长风万里尽汉歌 - xp1024.com
《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一章 身穿水浒

张乾穿越了,几分钟前他还是21世纪的小白领,上班期间,趁着蹲厕所的机会掏出自己的手机玩一个被安利来的小游戏。然后不出所料,他立刻找到了一种怀旧的感觉。这游戏一塌糊涂,抄袭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但最最重要的是,他手机没有掉进马桶里,也没被水浸湿,可他眼睛一眨就已经身处12世纪,身处北宋末年的政和四年了。

张乾不是学历史出身,但他对历史不陌生,比如说他知道1125年金兵会南下,1127年北宋会灭亡,中国会遭受到民族历史上永远无法抹去的奇耻大辱——靖康之耻。那是华夏民族史上一道永远不会褪色的伤痕。

可他绝不会知道宋徽宗的年号里有个‘政和’,更不知道政和四年是西元哪一年。

他只知道靖康之耻的主角之一叫赵佶,是宋徽宗。而当今汴梁赵宋皇宫紫宸殿上坐着的天子,就是这位道君皇帝,青楼天子。

而且最最让他木鸡的是,他现如今的肉身姓陆,名谦,为东京殿帅府虞侯,他有一个同乡至交姓林名冲,为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这林冲还娶得一房娇气,为张老教头之女,生的花容月貌,更兼贤惠。与林冲成亲有些时日,虽然还未能给林冲诞下一儿半女,但夫妻恩爱,让陆谦瞧着都羡慕非常啊。

这是水浒啊。

原来自己穿越到了水浒,还穿越成了水浒中最最无耻的小人之一陆谦。张乾头都要打了,还好他早来一步,陆谦现在还没有酿成大错,可是高衙内窥视林娘子这码戏儿,已经出来了。富安那个狗头刚刚才离开。

张乾站起身来,一脚踢碎了床下的酒坛。

“哗啦”的酒坛破碎声立刻让屋外的使女惊动,“官人,……,可要用茶?”

门外响起了婢女怯生生的声音。

张乾想的入神,没听到丫鬟的声音。

作为殿帅府上的虞侯,陆谦的地位不算的高,因为这虞侯就好比后世的参谋,地位的高低不在于虞侯这俩个字,而在于前面的前缀。

就好比营参谋和军参谋长,地位差的不是一丁半点。陆谦那就是个营参谋。

他是个寒门子弟,林冲的出身都胜过他不少,林老爹当年可是东京城里的提辖。而他爹就是个乡下小地主,陆谦现在三十岁了,能做上殿帅府的虞侯完全是靠本事拼来的,当然也有林冲的引荐之恩,但就算如此也只是过的去罢了。别的不说,陆谦媳妇已经丧逝三年有余,至今还光杆一人,这就可见一番了。

是,东京城里的小娘是娇贵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上午富安来寻他的时候,陆谦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小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了。

为何会如此?只为久处人下的他要向上攀爬罢了。

陆谦的家门就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内,内有使女一个,门房一个,这是一对父女。

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了开,陆谦刚才没有答话,那丫鬟就端着茶水进来了。

视线突然间的明亮让陆谦吓了一跳,这是他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暴漏’在12世纪的阳光之下的,他心里有鬼的。

随手抓起一旁木几上的花瓶向门口砸去,就摔在了使女脚下。

“滚,给我滚——”

陆谦声音里带着紧张,但被花瓶一砸,吓极了的使女哪里还会冷静的分辨声音语气,如受惊的兔子飞快的把门重新带上。

也是为这一打搅,陆谦也恢复正常了。从今往后他就不再叫张乾,今后就是陆谦了。

他要好好地过好这一生,别的不说,十几年后女真南下,靖康之耻这等华夏民族的悲剧,他绝对是不允许有发生的。因为他有金手指啊。

伴随着他穿越的就有他的那个手机游戏系统,虽然现在这游戏系统画面非常非常的简洁,之前他也仅仅是刚一接触这游戏,但作为玩过小本子的三国游戏的陆谦,还是非常轻易地就上手的。

整个画面就像是黑暗的《三国11》。陆谦的人头位于图上左手位,右面是一个大五星。五个角分别对应着统帅、武力、智力、政治和魅力。陆谦现在的属性很垃圾,他的武力只有60,后头跟着一个-5的红色数字,因陆谦没兵器在手,没有骑马,所以武力值减五。智力是70,这是他五个数值中最高的一个;统帅45,但后头有个括弧,里头是+10的数字。政治是灾难性的25,魅力则是50,一个非常平的数字。

在图的下部分,是状态、个人、关系、荣誉榜。跟他脑子里记忆的《三国志11》唯一的不同就是最后的荣誉榜了。

陆谦首先看了一下,一个字都没有。

而再点看状态,就看都一行微红色彩的字体——醉酒状态,全属性-5%。

关系一栏里是只有林冲。

而至关重要的个人一栏里,就看到性格刚毅,年龄30,性别男,伤病健康,道具无,体力95。还有一个官职——百人将。后面有行小字——可统帅兵丁百人。

而侧面的兵种特性一栏里,陆谦是步兵B,骑兵C,水兵C,工兵B。特技无!

陆谦点看兵种特性,发现这个是新奇玩意儿,不仅与《三国志11》不一样了,与他之前玩的那个游戏也不一样了。

兵种特性,C——防御+10%,B——防御+20%、攻击+10%,A——防御+30%、攻击+20%、速度+10%,最高级别S——防御、攻击、速度、体力,各加30%。

如果以水浒的世界看,如此增益,已经是神技了。只要这里别出现九天玄女、罗真人这样的大拿就好。

个人一栏里的数字都在泛着金光,作为玩过不少游戏的陆谦来说,这表达的已经很明白了,他可以加点么。

武力加到65,动不了了。统帅加到50,金色光芒就全消失了。

陆谦把整个金手指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也没发现这个显示加点的数据在哪儿。他不止一次的在内心里呼喊“系统,系统”,但系统没有一丁点的回声。这系统不仅没有‘声音’,也不见发布任务,连操作设置似乎都不健全。比起往日看的系统流小说里的系统来,真的够逊的。

这个时候陆谦的内心彻底安定了下来,对于前途,对于未来,他不再有任何的彷徨,有的是踌躇满志,有的是慷慨激昂。

他盘算着现如今的局面,首先陆谦需要助林冲过了眼下关卡。他此刻的脑子里是半点也不带有‘邪恶化’的念头的。

帮高衙内害林冲,陆谦要有多邪恶才能做这种事啊。他要是这么邪恶,这样的好运气能平白无故的落到他的头上吗?陆谦自诩自己人品还是不差的。而且穿越无后顾之忧。

在21世纪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父母亲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出车祸就双双走了,然后亲戚也就不是亲戚了。而现在的朋友,倒是真的有俩好哥们,可更多地是泛泛之交,酒桌上的兄弟,床上的跑友。

找个板凳坐下,陆谦梳理着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对历史的前瞻可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况且他对水浒还有有一定了解的,但绝对不至于全书倒背如流。事实上他连方腊、田虎、王庆手下的军师大将都忘个七七八八了。记忆最深的是方腊手下的庞万春,以及庞万春的妹妹,似乎原著中没这个娘们,还有方腊的兄弟还是谁,在杭州先射死了浪里白条张顺,最后突围的时候还斩了王英,马踏扈三娘。后者可是陆谦在水浒中最稀罕的女人啊。央视版老水浒里的演员,特别美,飒爽英姿的。

如果这个时候,附在了他的身上的系统真的有智能小精灵,一定会对陆谦大脑里混乱的记忆感到无语。但这也从某个方面证明,陆谦对于水浒传的真实了解,真实水平。

第二章 豹子头

这个时代的东京城绝对是地球上的第一大城市,是地球上的最最繁荣的城市。人类几千年文明的结晶,完完全全就展现在这里。

上百万人口居住在这座庞大的城市中,足足三丈三尺高的城墙仿佛是一头巨大的不可以言辞来形容的洪荒巨兽,静静的趴伏在黄河南岸。

太阳的精光照撒在汴京城上。

从最外面的羊马墙,到外城,到内城,到皇宫前的樊楼街,人群密密麻麻,往来如梭。即使这已经是下午了。

高俅的府邸当然在整个东京城最核心的地方,等于说陆谦的家也在这东京最富贵的地方。但林冲的家就距离的有点远了,虽然也是在内城,但林冲的家在皇城的东北方。要不然林冲也不会带着自己的娘子前去酸枣门外的东岳庙上香还愿。而高府则在西南方,靠着金水河的地方。东京城百万人口,日常供给多靠着河运,金水河沿线那不是一般的热闹。

陆谦手提着一坛和旨。这可是樊楼的两大名酒之一啊,另一名眉寿。从酒名上就可以看出,后者代表健康长寿,和旨则突出了酒的醇和、甘美,这两个名称都十分雅致,都具有博大精深的文化气息。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身负背篓的行脚僧道,以及那些看花了眼的外乡游客。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真的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把这个时代地球上最最繁荣的商业都市华景,如一幅画卷那样绘色绘形地展现于人们的眼前。

当然,随着陆谦的‘行动’,那高府中的高衙内高坎才是最最欢喜的。富安给他设的计策正在进行中不是吗?

虽然陆谦微微的改动了一下,但那也是为了更妥帖。

毕竟直接请林冲到樊楼喝酒太过突兀了。

两个东京城里的小虾米,就好比后世帝都的俩营团级军官,喝酒就至于去钓鱼台国宾馆吗?

那樊楼可是东京城内的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是整个京城里排第一的酒楼,红遍京师的李师师就落脚在那里,消费水平不是一般的高。而距离林冲家更近的还有多家的酒楼,陆谦平日请林冲吃酒可少有去樊楼的。

陆谦不是林冲,后者官职是不高,但祖父辈有根脚,身价丰厚,一千贯的宝刀说买就买了。

而陆谦呢?浑身上下的身价也不过二三百贯。

陆谦适才亲自到高府上回话了,说他先到樊楼取一坛酒在林冲家中吃酒,然后以不尽兴为由,邀请林冲前去樊楼。如此正时辰长久一些,好让衙内行云雨乐事。

高坎这货当然允了,还给陆谦打包票说,只要事成,他必会在他干老子面前好好为陆谦美言,今后升官发财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哪里能想得到眼前的人已经神鬼不知的换了内核。

高坎许诺的升官发财对于陆谦半点吸引力也没有,倒是这江湖绿林更让他神往。

而再说这林冲,自从老婆被高衙内调戏了之后,是闷闷不乐。高衙内是高俅的干儿子,打林冲不敢打,可不打不是男人啊。

自从那原先武艺冠东京的王进王教头被高俅害了之后,林冲在一干禁军教头中武艺已可称雄。高俅也知道自己根基不稳,想要让底下人心服口服是很难,在收拢了牛邦喜、党世英党世雄兄弟后就几次抬举了林冲。

倒不是加林冲的官职,而是抬高了他的地位。

那高坎五岳楼调戏林冲老婆的时候,两人是互相认识的,高坎当即就叫出了林冲名字,而高坎的帮闲在两人起冲突的时候,竟也是说:“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

可见林冲在殿帅府还是有点地位的,从某个侧面讲,高俅待他还是有恩的。

这就更让林冲左右为难了。再说了,在现下这时空,“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那是普世价值观。这官儿可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丢掉的。

像现在的陆谦这样,一门心思的跑山东混绿林的主儿,一万个里头也找不到一个。

临近中午时分,林冲还在家中,听得门首有人叫道:“哥哥在家么?”

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谦,慌忙道:“兄弟何来?”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这话音说的有点大,没办法,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儿,正有个尾巴跟着呢。

林冲不疑其他,说道:“进来心里烦闷,故不曾出去。”说着就把陆谦让到了屋里。

在屋内坐定,林娘子让侍女锦儿奉上茶水,陆谦道了一声“阿嫂”。

林冲看到陆谦前来是很高兴的,接过陆谦提来的酒坛后,笑着说今天有口福了,就让林娘子下去准备饭菜。

陆谦这时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容林冲疑问,就先开口道:“哥哥祸事也。”唬得林冲一跳。然后将高坎、富安那毒计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听得林冲是怒发冲冠,只要跳起来去陆谦家杀了高衙内和富安这条恶狗。

陆谦自然忙拉住了林冲,连说不可。

林冲要是真杀了高衙内,他自己也活不出东京城,陆谦家距离高府太近了。林冲这么怒气冲冲的的跑去杀人,消息绝对掩盖不住。

“哥哥,哥哥,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他来林冲这里,可不是让林冲杀人去的。

陆谦用尽力气拉住林冲的胳膊,但林冲的气力岂是他能比的?一股股涌动的大力拖着他都从堂中走到门口了。就像大人带个小孩!

“官人,官人……”

林娘子听得堂上的动静,赶忙来看,帮着阻拦,这才让林冲消停了下。

“叔叔,这是怎的?”

林娘子怕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丈夫。

要知道绰号豹子头的林冲,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再有比陆谦高出半头的身材,发起怒来忒的是很吓人的。虽然整个水浒当中,林冲可谓是活的最憋屈的人了。

但以他刚才的怒气,高坎要出现在他面前,林冲是真会动手的。

“哥哥,我也想一刀宰了高坎那鸟厮。但哥哥不行。”陆谦是光棍一条,脱身容易,林冲却是拖家带口的。

林冲如此砍杀高坎,难逃东京不说,陆谦怕也难走脱。而只要被擒了,定要跟着吃死罪,高俅肯定会让开封府尹判陆谦一个同谋之罪。俩人都陷进来,这太不值得。

第三章 杀人【求收藏,求推荐】

这时候林娘子也知道了事因,花容失色,她一个弱女子,这个时候只能看着丈夫。

“阿嫂休慌,此事只是那高衙内之意。”

高坎虽然能打着高俅的名头为非作歹,但他毕竟不是高俅。别的不说,那党家兄弟,他就一个也差拨不动。他能够使唤的,除了富安,也就是陆谦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毕竟高俅的发达也是近两三年的事儿。之前他就是一个陪赵佶玩乐的侍从。有一天赵佶召来高俅说,“朕欲要抬举你,……”在皇上授意下,枢密院先是把高俅在西军里挂了一个名字,然后西军扩边有功,半年工夫,高俅的官职不断上升,一直做到殿帅府太尉。殿帅府太尉,掌握京城八十万禁军,可是位高权重的要职。但也并不是说高俅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殿帅府的人就都跟他一心。至于高衙内就更不用说了。

他在东京城里为非作歹,手下的狗腿子尽是地痞流氓而已。

好声劝林娘子安心,陆谦看着一脸憋愤的林冲,说道:“哥哥,这事必要有个了断,不然以高坎之心性,后患无穷。”这家伙可是花花太岁,不爱娼女,就好一口妇人。他既然敢让陆谦来赚林冲,那就说明林冲的地位在高坎心里已经没什么威慑力了。

“小弟我准备这般做……”

陆谦低声在林冲耳边附道,林冲吓了一跳,看着陆谦,眼眶都红了。这是真兄弟啊!

“兄弟万万不可。”林冲坚决不答应。这算什么?他要是答应了,他林冲还是人吗?

“哥哥勿劝。非如此,不足以消后患,更不能泄恨。”陆谦脸上满满的都是狠辣和决然,虽然他才刚刚穿越,但有陆谦记忆在,陆谦干过的事情他与有什么两样?

这陆谦在之前的三十年里也不是光明正大的好鸟,只不过做人还有一些底线,有一些原则,不然林冲也不会与他相交这般好。

而在北宋末年这个世道上,做人能留一些底线,这就难能可贵了。只是这样的性格也限制了陆谦的前途,当今的北宋官场上是一片污浊,挑挑拣拣也寻不到几个好官。之前的陆谦品质上的那些闪光点,恰恰是阻他上进的绊脚之石。

他就算是如那青面兽杨志,不惜投身奸臣之下去押送花石纲,为梁中书押运生辰纲,但注定性格上仍有底线的他不会成为奸臣贼官倚重的心腹,充其量只是一粒可悲的棋子,等待他的命运只是一点一点被榨净全部价值,然后一脚踢走。

所以,原主陆谦变了。

而现在陆谦又变了。但那过去的腌臜事一点一滴的全都在他脑中,就都成为了新陆谦‘成长’的资粮。至少现在他说起杀人来,轻松的就仿佛杀一只鸡。

“天下那么大,何处不是家?小弟出了东京城,任他高俅手掌殿帅府,又能咬我一根毛去?说实话,这鸟官小弟早就不想做了,黑了心肠,污了心肝。”

“只是哥哥却是让人担心。那殿帅府里有几人不知,哥哥待我亲如兄弟,这事儿怕最终还是会连累了哥哥。”

陆谦现在杀高衙内的一个很说得过去的原因就是林冲待他如亲兄弟,那林娘子就是他亲嫂嫂。嫂嫂被人调戏,不杀如何解恨?想望着绿林江湖的陆谦绝不甘当一个打手的,他还需搅动天下风云,这名头可不能弱了。

眼下这就是个机会,今后传播开来了,江湖上谁不称他一个义薄云天?

“兄弟说的哪里话。连累也是我这做哥哥的连累了你。”林冲满脸的复杂神色,愤怒、惆怅、黯然都搅在一起,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兄弟,我看还是作罢。明日哥哥就辞了官,带着你嫂嫂回原籍……”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林冲这样的想法。

“林冲还是林冲。”陆谦看着眼前的汉子,虽然长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但他真不是张翼德。对比演义里性烈如火的张三爷,林冲更像赵云、张辽。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

林冲他熬得住!但陆谦不愿熬啊。

“哥哥这般想就错了。只要是还在这大宋的天下,哥哥去到哪儿能躲得过高家的权威?”

官场历来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世界,强项令自古才有几个?反正北宋是极少的。林冲除非是出了大宋地界,或是落草为寇,不然,高衙内一声话发下去,有的是人甘做走狗摆弄他。

官场上多少人搜刮了民脂民膏,捧到高俅面前,都恐那高俅都懒得张嘴呢。这污黑世道就是如此。

陆谦在林家盘恒了两三刻钟,就听到林家突然响起了林冲的破口大骂声,接着是桌椅横飞中,一脸青肿的陆谦被林冲打出了府来。

“滚,你我今后再非兄弟。再让我看见你,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林冲的演技能打100分。

陆谦手捂着肿的好高的脸,腿脚似乎也有些不便。在林家外一直等着的高衙内帮闲,看林冲关上了门口,连忙上前搀扶陆谦。

“哎呦诶,陆虞侯,这是怎么了?”

陆谦也不答话,闷头就往自家走,那帮闲回头看着林家,心里知道陆谦是把差事办砸了。想象一下高坎可能知道后的暴怒,禁不住头疼。但看着现如今的陆谦,更是为他感觉着疼。

却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跟高府就差着一条巷子的陆谦家门内,高坎现在就在陆谦家楼上,看门的是高坎的帮闲。看到陆谦模样,就引着陆谦上楼,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不好听的话。却不知道就这几步远的距离,那跟着陆谦一起去林冲家的帮闲,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陆谦看着前面带路,还根本不知道身后已经发生了凶杀案的帮闲,手掌一翻,一把解腕刀已经拿在了手中。这是他在出门前就准备好的。

高坎这时候正在陆谦家二楼想着美事儿,身边只有一条好狗,名富安者也。

听见楼梯响也不以为然,现在还不到做运动的时候。

陆谦把手上的尸体往楼梯扶手上一搭,上前两步,一把捂住前头帮闲的碎嘴,刀子径直从腰肌上斜插向上,再狠狠的一搅。鲜血立刻染湿了陆谦整个前襟。

却是这帮闲嘴碎,让他生厌。

陆谦真是变了。

把鲜血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藏起解腕刀,丢下尸体就扑将上楼。

富安和高坎一看陆谦脸面浮肿,还满身是血的惨样儿,都是一愣。

“这是林冲打的?”富安更是做惊怒的叫道。然后就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死他也想不到他看准的另一条‘好狗’,陆谦竟然变成打狗的好汉了。

富安死了,高坎可还活着。看着刀尖上滴下的血珠子,高坎腿一软,整个人归到在了地上。

“陆,陆谦,别杀我,别杀我。”

“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别杀我,我给你钱,我让我爹给你升官……”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谦一脚踩到地面上,“你这鸟厮,本是杂碎一样的腌臜东西,仗着自己干老子官大,这几年在东京为非作歹,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孺?现在更祸祸到了林娘子头上,某现在杀你,替天行道。”

高坎一脸煞白,颤抖着一身肥肉还想要求饶,陆谦已经懒得再听他废话。“噗嗤——”白刀入肚,正在心脏位置,高坎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这个东京城里恶贯满盈的花花太岁就这样死在了陆谦的二楼上。

“噗通……”陆谦家里的使女整个人吓昏了过去,如栽倒的朽木一样倒下地。

陆谦懒得管这丫头是真的昏了,还是假昏了。扯起床帘,撕扯几条开来,把丫头一绑,扔到了床上。然后用手沾着高坎的血,在墙壁上留下了六个大大的血字——杀人者,陆谦也。

却是他突然间想起了武松血溅鸳鸯楼的桥段。那是多么的快意、豪爽,现下正好学学。而且日后混在江湖中,名气第一位,他现在就要未雨绸缪啊。

之后提起事前收拾好的包裹,取了墙上挂着的毡帽朴刀,再把短刀拿上,就下楼去。

灶房里烧的有热水,老汉正在里头忙碌着。听到陆谦声音才抬起头来,然后整个人也跪下来。

“某不杀你。你父女随我多年,尽职尽责,无有背主,我杀你作甚?”

陆谦来这儿是取水洗澡的,他不能穿着一身血衣出东京啊。

“小环被我捆在了楼上,我杀了高坎这厮,东京城内是呆不下去了。咱们缘分也是到了头了。我带走了家中的银子,剩下的还有些许铜钱、布帛就归你父女了,高坎、富安身上的银子、饰品你要是敢要,也可自行去取。现在我把你绑上,这里有一蜡烛,这蜡烛燃到底下这位置的时候会烧断这根绳子,刀子会掉下来,你到时候自行割开绳子,再去二楼救你闺女。然后你是带着女儿跑出东京,还是去高府上报案,我都不管了。”

第四章 天高任鸟飞

陆谦为什么要杀人?

他能不杀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可以不杀人。陆谦完全能以诓骗林冲失败做借口,在高坎那儿赢得几日的缓冲时间。但就像他对林冲说的那样,不杀高坎,林冲接下来要怎么做?

指望着他在高俅那里的一点颜面来说和一二?

高俅手中有一口宝刀,但一直被高俅珍藏,连看都不让外人一看。林冲几番借看,高俅都不允。高俅都已经不借刀了,林冲还能厚着脸皮“几番借看”,他在高俅那里能一点面子都没有嘛?这是扯淡的。但指望着这点面子就想要高家高抬贵手,那就是更扯淡了。水浒中林冲的下场就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所以,除恶除尽。一刀杀了高坎做利索。

至于林冲之后会不会受到牵连,陆谦觉得是肯定会得。但林冲要是能学一学王进,那也未尝不能保全己身。但这就不是陆谦能管得了的了,他只给林冲留了柴进的名号,人是要早逃出东京的。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他心就飞到“绿林江湖”上的缘故。只把停留在东京过日当做是慢性自杀。那有这个打算做底,杀高坎为自己扬名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一定程度上,他都把林冲当做了筏子,还赚的林冲的无尽感激,赚的了自己第一笔江湖名望!

牵着马顺顺利利的出了东京的外城门,陆谦的时间很充裕。高坎一天半天的不露面,根本不会引来高府的怀疑,而至于老头,等到他拿到刀子的时候,陆谦早就出城去了。

这也是他空得了个系统,还没捞到什么好东西。如果他现在有一个人皮面具,陆谦倒也敢留在这东京,暗中看着林冲一家。但现在他也只能快马加鞭的前去沧州了。

进入江湖并不是说随随便便的,陆谦杀了高坎做投名状,那的确能给他带来不小的名声。可这需要时间来发酵,在此之前,与其流落江湖,还不如到柴进的庄子里避上一避。别的不说,只说那武二郎还在柴庄,就对陆谦极具吸引力啊。

从前世一个安安分分的小职员到现在手刃四人,骑在马上的陆谦胸膛非常畅快,直想要打马飞奔,扬声高吼,有一种血脉膨胀的感觉。

男儿当杀人!暴力这行径真的是有种巨大的吸引力的,能叫人上瘾。

且不提陆谦沿着樊楼街一路向东出了新曹门,就只说此刻的林冲家。林娘子、林冲相对无言,林娘子还能默默垂泪,林冲却不能做妇人态,再多的血泪只能流淌在心中。

等到张老教头被请到林家时候,林冲已经不仅喝干了陆谦提来的美酒,家中的藏酒也被他吃了一坛过半,还未进屋,满屋的酒气就冲的张老教头险些一个跟头。

夫妻俩忙将老教头引入屋中,从头到尾的把事情给张老教头讲上一遍,听得老教头是又害怕又感激,还又觉得惭愧。“老朽这双眼睛倒是错看了陆谦。此子心有赤诚啊。”老教头人老成精,早就看出陆谦心思不正,一心一意的向上爬,之前未尝没有在林冲面前说起过。但现在看,却是自己只看皮而未识骨,骨血兄弟也不过如此。

“贤婿且缓缓心。陆谦说的不错,只要出了这东京城,朝廷想要拿他也非易事。沧州柴大官人的名头老汉也有耳闻,是个遮拦的好去处。柴家人手有丹书铁劵,当今官家也需要邀买人心,地方官府轻易的不会招惹。”

“现在要紧的是快些辞官。高衙内被杀之事非同小可,万不能把自家安危放在高俅之辈身上。只是事不能操之过急,必需稳妥行事。只托说你与那陆谦素来交好,陆谦杀了高衙内,你心怀忐忑无颜再见高太尉,只求返还原籍度日。”

“人啊,平平安安就好。你夫妻二人能和和美美,就是最大的幸事。这官儿,不做也罢。”

老教头年都已六十,中年得女,娇如掌上明珠,人已经黄土埋过半个身子了,什么也没有女儿女婿重要啊。

林冲现如今的发展趋势是挺好的,但天年不齐,糟了横事,有耐何如?况且还是他女儿祸水。

而事情也如陆谦预料的一样,那第二次高太尉才接到了自己干儿子惨死的消息。

陆谦家中的老仆和他女儿,脱得困后,先是将陆家剩余的财资搜刮了一遍,便是一些肉食也装在了独轮车上。翻遍了高衙内、富安身上财物,最后把门一锁,父女俩急匆匆的离开了东京,至此了无音讯了。

高俅当天晚上从衙门里回来,没见到干儿子,也不是很急。高坎平日的放浪霸道,那都是高俅放纵的,是万万想不到高坎此时血都已经凉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高坎身边的帮闲还是没见到人,找将开来。寻到了陆谦家中,一切才‘真相大白’。高俅那时还在殿帅府,得知此消息后,整个人都要晕过去。

高俅后院中美人虽然不少,却不曾有亲儿,因此过房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

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是以,高俅对高坎是很爱惜的。骤然听到高坎被杀,真的是痛如心绞。而且陆谦杀人之后还留下了血字,这是在打他的脸。要不捉到陆谦,乱刀分尸,他誓不罢休。“好贼子,吾必杀汝,为我儿报仇。”

开封府尹滕甫也接到了报案,这是东京啊,天子脚下,赫然发生这等血案,就算那死者不是高太尉的宝贝干儿子,开封府也必须郑重其事的严加查办。

当天中午,陆谦的画像就被一张张的贴到了内外各个城门处。

东京城有内外两道城墙,外加一道羊马墙,各个出入口都有官兵把守。但这些人哪里会记得一个人有没有过进出啊,那是根本查不出来的。

东京城人口过百万,每日里进出的人数都数以万计,开封府指望着如此侦查,那是扯淡。但是开封府发下的海捕文书就很有用处了。

只是如今这年代是没有传真的,更没有复印机,想要把开封府的画像传遍整个赵宋,那是天方夜谭。就以东京汴梁为中心,那海捕文书扩散的距离越远,陆谦的画像就越失真。很多得放拿到的只是很片面的对陆谦画像的文字描述,就好比陆谦原本腰牌上记载的一样:短须、面白,身高xx,之类的。各地衙门就照着这样的文字描述来绘画,那画出来的模样要是能跟陆谦真人对上,就是奇迹了。

所以,在古代当逃犯,远比21世纪容易。

就连那牌照,陆谦都准备的妥当。他家里就有五个那玩意,就好比五张假身份证。有这东西,陆谦就可以沿途住店了,驿馆、正店、脚店任君挑选。

而要没这东西,就只能住那野店、黑店。就像十字坡孙二娘那一家,就像旱地忽律朱贵在水泊梁山脚下开的那一家。那就没什么安全保障了。被人拿药蒙翻了做成人肉包子,那也是命衰。

第五章 再见血【求收藏,求推荐】

在古代,横贯齐鲁的济水地位非常煊赫。《尔雅》中提到的四渎:江、河、淮、济,就是古代四条独流入海的河流,“济”指的就是济水。

这条绵延千里的大河在齐鲁的西部会经历大野陂,这大野陂的另一个称呼就是梁山泊。打梁山泊向西南去,乃是广济河,又名五丈河,是北宋东京汴梁城的“漕运四河”之一。

嘿嘿,梁山泊为什么会被赵佶视为心腹大患,那还是有原因的。同时呢,梁山的声势为什么会起的那么快,那也是有缘故的。

陆谦如果只是去梁山,顺着广济河一路东去就行。可惜他最初的目的地是沧州。

沧州那地方是一片穷乡僻野,临近宋辽前线么,地盘大的能一个顶三分之一个河北东路。

陆谦也不怕柴进不敢收留他,这位柴大官人可是一位奢遮人物。虽然他的‘奢遮’更多是出于自己内心的小不忿,他笼络江湖人物,对江湖好汉另眼相待,不是因为他真的性格豪爽,义薄云天。而是更多的出于一种给大宋朝添乱点火的阴暗心理。

当然,柴进以他本心来说,那是绝不愿意造反上梁山的,他也清楚,柴周家的江山早就烟消云散了,光复祖业,最多也就是在梦中YY一回。但他心里就是有那点小不忿,为自己先祖感到遗憾,对赵宋祖上的不光彩手段感到鄙视。所以他就像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我不喜欢你这个大人,我又无法反抗大人的统治,那我就给你捣点小乱,捣一点他自认自己的祖宗牌子能庇护的住的小乱。

在水浒里,汴京的高俅一发力,地方官开始不买柴进的面子,或是做出一副不买柴进面子的架势之后,柴进利索的就把林冲送上梁山去了。陆谦也准备走这条路子,这总比他独自去投梁山或是去别处地方要强不是?

白衣秀士王伦可不是一个有担待的人物。晁盖他们投奔梁山的时候,这家伙就一个劲往外推。这里头主观是有他自知本事不强,难以压制众英雄,又不愿意失权的缘故,客观上那多多少少也有怕招惹是非的原因在。

陆谦杀的可是高俅的儿子啊,高俅又是殿帅府太尉,相当于三军总参谋长,这要是露了痕迹,周边的官军还不要时时刻刻都盯着梁山啊。

以王伦的心性,还真有可能包银一封奉上,恭恭敬敬的送陆谦下山。

陆谦在梁山毫无根基,也不能上去就火并了王伦。所以,柴进那地方,他真的有必要要去的。那不仅仅是因为武松。

何况陆谦不是齐鲁人士,犯事后跑来齐鲁落草,当地的江湖大豪总是要拜见拜见的。就相当于走了个明路,有了块敲门砖。像鲁智深、杨志那样直接打杀邓龙,占据了二龙山,那真的是有些坏江湖规矩的。

陆谦前世对水浒的了解可以说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但他记得金圣叹对柴进的评价,觉得尤其的精辟。旋风者,恶风也。其势盘旋,自地而起,初则扬灰聚土,渐至奔沙走石,天地为昏,人兽骇窜,故谓之旋。旋音去声,言其能旋恶物聚于一处故也。

纵观整个水浒,梁山能够成势,柴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在陆谦也要顺他一把东风了。

三天的时间,陆谦过了黄河,人到了濮阳。他不敢进城,就在城外的六塔集找了家店住下。

要了两斤酒水,一只蒸鸡,一盘白切肉,五张饼子。是吃的畅快淋漓,这年月的酒真是酒水。本身度数就低,店掌柜的还往里头添水。所以啊,这两斤酒就是漱漱口。

再则,自从他穿越之后,陆谦就发现自己的饭量那真叫一个大,也只有前世的那些大胃王才能跟他比了。轻而易举的就能塞进去好几斤肉,这还不算面食,并且是每顿都如此。也亏的他盘缠不缺,不然的话,真要劫富济贫一二了。

前世陆谦并不喜欢喝酒,啤酒白酒红酒都一样。而在北宋这时空里,到了饭店吃肉不喝酒,那就等于是21世纪的逛酒吧喝纯奶一样奇葩。陆谦还是不需要这种围观的。

“叮!”

突如其来的脆响声吓的大口吃喝的陆谦浑身都一哆嗦,手里头的酒都洒了半碗。不过接下来陆谦脸上焕发的就是无尽的喜悦了,系统告诉他有任务完成。虽然这几天里陆谦把那个破系统页面翻看了无数遍,也没看到任务两字。

把半碗酒一口干了,陆谦点开人物栏,他眼前就等于出现了一个其他人都看不见的页面。

荣耀榜,荣耀榜的数字变了,红字告诉陆谦,他刚刚完成了‘肝胆相照’这一系统任务,让林冲免于牢狱之灾,荣耀值+10。而这个荣耀值的用处,那是超级珍贵的,它可以买技能,可以买装备,甚至可以买寿元。

比如说最最基本的——侦察,不管是对行军打仗,还是对日常生活,都能有很不错的用处。

侦察这一技能所需的荣耀值就是10点,而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技能。

陆谦有种被套路的感觉,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亮了侦察技能。水浒这地界,黑店真的不能不防,有一个侦察技能,总是会好很多。

陆谦并不去想是什么力量让他现在这样的,他现在不需要理会这个,他只需要好好享受现在这个世界就可以了。

就在陆谦如此想的时候,他脑袋里又响起了第二声“叮”的脆响。

表误会,这不是又有任务完成或者是诞生了。

林冲脱难,陆谦是很高兴很高兴的,毕竟这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英雄。但这第二声‘叮’,就大不一样了。

满心的欢喜化作了无比愤怒。刚刚他才双喜临门,还沉浸在为林冲的高兴中呢,眨眼就被人一壶酒砸在了头上。MMP啊!

陆谦脑袋流血了,虽然那酒壶不是瞄准他砸的,但酒壶是陶瓷的,被人远远地扔出来,砸在他脑袋上不开花就怪了。

“客官,客官,赎罪,赎罪。都是小店的错,还请客官息怒。”

店掌柜的连忙给陆谦赔罪,这可是一个大户,一顿酒菜,外头马匹的喂养,还有今晚上住宿的费用,足足一贯钱。何况这次还真是他们店里的过错。

陆谦气的都想破口大骂这店家一顿,但看着掌柜的年纪也不小了,还一脸赔不是的小心表情,再多的怒火他也不能对着人家发啊。

接过小儿递上的毛巾,陆谦一边捂住脑袋,一边恨声问道:“这怎么回事?上面是谁?”

高衙内老子都杀了,上面的毛球还算个鸟?要是富贵子弟,更或者是官吏所为,陆谦必会让他们有好瞧的。

第六章 金钱豹子【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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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谦这一世的个头在一米七五左右,比林冲是低矮了一些,但跟常人比来已经算高大。而且身材强健,一身劲装打扮,随身带着长短刀具,还有一匹骏马。通身气派又看起来就像贵人,之前这掌柜的都认为陆谦是名在职的军官。

“某倒要看看是什么鸟人在我头上放肆!”说话中,陆谦右手已经抓起腰刀。

能动手就别哔哔。陆谦现在还真的很想动手。

“官人大度,官人真是大度。且容老汉说来于官人听。那楼上汉子是个泼皮无赖,嗜du成瘾,月前来到六塔集,在我店中盘恒。初来时候,出手大方,老汉还以为是碰到了贵客。但不想他整日里在du肆里打转,要么就是与集上的浪子角抵比斗,再多的钱财也留不住啊。不及两旬就输了个倾家荡产。至此就赖在了老汉店里。”

说到这儿,这掌柜的一脸苦涩愁苦,让陆谦心里是对上头这家伙更具恶感了。

“他只说已央其东京的表哥来援他,让老汉暂且宽限他几日。可这一宽限就十日还多,前日老汉实在不愿再等,权当遭了瘟神。让店中伙计去赶他走,结果汉子凶恶,反被其打伤了两个。这人一身的火点疤瘌,使得一手好拳脚,便是集市上的浪子地痞也不是对手。老汉前日里赶他走是恶了他了,这两天他每每口出恶语不说,还每每要好酒好菜,不给就闹,欠账已经有二十贯还多。”

掌柜的话说的可怜,但陆谦却也没全部信他。说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在这水浒世界里,就更是如此了。

十字坡孙二娘的黑店,催命判官李立,船火儿张横,都该杀。如果那孙二娘的黑店真的杀人卖人肉包子的话。

但现在他就要寻那厮的麻烦,谁让陆谦见血了呢。陆谦用毛巾裹头,提起腰刀上楼。

就见楼上一间客房房门大开,门口还泼洒着水痕,散发着一股酒香。

陆谦似乎看到了酒壶被甩出门后,在空中翻滚着,壶盖掉落,酒水撒开,壶身翻滚着坠入落下大堂,正好有他的脑袋来接球。

“忒的腌臜货,敢拿酒壶砸你爷爷!”

陆谦叫吼一声,闯进屋里去。就看一个雄健汉子正在据案大嚼,桌面上有酒水,有整鸡整鱼,有荤有素,有汤有菜,吃的比陆谦都要丰盛。

那汉子个子不高,赤果着上身,胸前脸上全是指头大的斑点。听得陆谦大喝,不管因由,径直怒了起来。掀桌倒盖陆谦,人就合身扑将上来。一双眼睛红的怕人!

先前被汉子的发怒吓的躲到墙角的小二,见此模样,更是浑身颤栗,心中大喊祖宗保佑。

陆谦自不会却让,他现在下马扔刀,武力还剩下六十五点,但这样的武力在整个水浒中属于什么档次呢?

林冲是万万比不上的。当初他用尽气力,仍然被暴怒中的林冲拖着走,这差距不是一丁半点。

豹子头林冲的武艺在整个水浒中也是第一流的,怎么着也会在80以上。陆谦心里自负,自己兵器在手70的武力,在三国志中当然只是二流垫底三流拔尖的货色,但水浒的武力值绝对没三国高。陆谦觉得自己就跟韩滔、彭玘、扈三娘应该差不多,在水浒里也能算是二流身手。

可是没个实战应证,那总归是有点不保险。

闪身避过飞来的桌子,把腰刀丢在方外,脚步一弹,整个人也对着汉子扑了上去。

不管来人扑张来的双臂,陆谦一记冲拳,直打那人脑门去。

汉子先前在六塔集角抵无敌,是心里先存了轻视,觉得自己双臂一抱,甩着就能把人摔飞出去。那里料到,对手一记冲拳就迎面捣来,那是擦着汉子的鼻尖划过,瞬间的危险激的他浑身汗毛顿时倒竖!

汉子在六塔集打混了一个月,知道这里没有强人。万没想到,来人却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出手更是狠辣。错非他马步扎实,瞬间由动而静,再用上铁板桥使的快,这一拳头已经能要了他半条性命了。心中凛然,脚下一蹬,翻身滚地,就要让开了距离。

一拳落空,陆谦心里头不惊不躁,这人好快的动作,好扎实的基本功。可这更顺陆谦的意。

脚尖在地一点,还未落实的身影转而斜冲而起,快若闪电直扑汉子而去。

照头再是一拳轰出。

这正面的一拳,比刚才的拳头还要更快上三分。

汉子刚刚要起身,眼前就又有一道拳风响起,硕大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带起的风声吹得自己脑门一片冰凉。“好是狠辣。”心中也生起了疯病,壮硕的身材陡然化作了一只暴猿,缩身坐蹬,两手交叉向上猛顶,整个人还不退反进,硬迎上陆谦砸下的拳头。同时一脚飞出,直蹬向陆谦腹下下阴。

感觉到踢向自己腹下的那一脚,陆谦脸上登时起了一头黑线,也忒“断子绝孙”了吧!拳头下砸之势依旧,另一只拳头向下遮挡。同时胯部向右扭了扭,他就算是硬顶上一脚又如何?你上面使着力气顶拳,下面还能一脚踢断我胯骨不成?

“嘭!”肌肉碰撞的声音中,两人分出了胜负。陆谦身形微微后退一步,那汉子却被陆谦的拳头冲开了遮挡的两臂,打砸在了脸面,面颊以肉眼的速度肿起,鼻孔也啦啦流出了鲜血。

疤瘌汉子吃了亏,自不愿意,豹吼一声就向陆谦再度扑来。

两个人扭打做一团,最后得胜的自然是陆谦。那汉子或许力气很大,但在招数、速度、敏捷上差了陆谦不少。并且两眼通红,酒是没少喝。那不是谁都叫武二郎,喝了酒之后不仅战力不损,还更加勇猛涨溢。

“你这贼厮,服是不服?”

攥紧的拳头就在这汉子眼前,陆谦本待这汉子说两句服软的话,便放了他。那里料到,这汉子眼睛一闭,竟是死硬。这让他甚是好气,就提起拳头狠给他几下子。然边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乃是先前屋角的店小二。

看着店小二那满脸都是阿谀奉承的面容,陆谦心头不知怎么的,就一阵烦恼:“滚。”

冲着那小二暴喝一声,唬的他连滚带爬的跑走了。这才松开手,找着屋子里唯一还有样子的椅子坐下,确是内心的烦躁也消去了些,对地上这汉子也不再下手。看汉子已经张开了眼,但还是在地上未起来,好气又好笑。

“你这汉子,怎么不知道起来?”

“我既败在你手里,任打任罚就是。”

“某打你一顿,这头颅上的血能还回去么?”陆谦是招了无妄之灾,可不是纯粹给掌柜出头。

“你不是掌柜的请来的?”这汉子神情一愣,就盘腿坐在地上。

“你那鸟事谁耐去管?非是你丢落酒壶,砸到了我,我何尝会上楼来。”陆谦扯下头上包裹的毛巾,血口已经凝固。“汉子你姓甚名谁,男子大汉,怎地在此处耍起无赖?”

“凭的说我无赖?我已经央人送信给我那东京做官的表兄,只是表兄还未到。”

“区区二十贯钱,何曾会赖他?忒的没脸。”

“适才投酒壶砸到好汉,是我的不对。”

汉子也又不知道有没有脸红,但神色扭捏了一下,接着正色说道:“小人姓汤,名隆,父亲原是延安府知寨官,因为打铁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叙用。近年父亲在任亡故,小人贪赌,些许家财都给败坏掉了,承不了军职,流落在江湖上。前些时日在河东于人打铁混得些钱财,便想来东京投奔表兄,做个正经营生,不想在这六塔集犯了老疾,……

小人好使枪棒,因为自家浑身有麻点,人都叫我做金钱豹子。敢问哥哥高姓大名?”

出身军户的汤隆耍的一手好棍棒拳脚,可不是谁都能压得他下的,先前在河东遭遇了那些个强人,不想在这六塔集也撞上了铁板。

第七章 江湖相逢便是有缘【求收藏,求推荐】

原来是他!

陆谦脑子里登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金钱豹子汤隆,梁山上主管军器打造事物,可以说是大大提高了梁山的装备水准,使得“防有重甲强盾,攻有利箭坚矛”,撑起了整个梁山军工业的人物。在陆谦看来,他对梁山的重要性远比他一百单八将中的排名更要靠前的多。

但是这家伙是一个‘坑哥’的人。将身为朝廷年轻军官代表的表哥徐宁骗到梁山落草,还冒名他劫财,绝其后路,可谓是‘坑哥’之极啊。

那徐宁可是大好的前途啊。金枪班就是中nan海的保卫局,徐宁是里头的教练,前途一派光明。是以,不少人都说这家伙是个坑哥的人,人品低劣。

但陆谦却觉得汤隆还不错,他是坑了老表徐宁,但这个‘坑’却不等于他就一心卖兄求荣。

那是不一回事的。

汤隆拐徐宁上山,形式大背景是呼延灼大兵压境,连环甲马大胜梁山。整个梁山都面临着重大的危机感,说汤隆立功心切,卖兄求荣的人,是不是也要把这个大环境考虑进去呢?

想想汤隆不‘卖兄’的后果?梁山会有多么大的折损?

所以么,也是有些情由的。况乎江湖男儿,脑子一热就爆出来了。汤隆本身又是一个爱表现的人,作为一职业铁匠,如同卖艺般出场,众人围观喝彩,更是惹得兴发就体现了他这一点。

况且汤隆并不是什么军事奇才,天下能破连环马的绝不是只有钩镰枪。像历史上的岳家军,上砍金兵,下砍马腿,只要你战法得当,长刀兵与长枪、柜马、楯牌、弓弩配合默契,将士英勇果敢,步兵胜骑兵并非不可能。呼延灼的连环甲马或许有甲具的buff加成,但就北宋那破马,绝比不上金兵的铁浮屠,并不是天下绝横,只有钩镰枪可破的。

可汤隆他就是一个蒙古大夫,只知道对症抓药,而且他还就只知道‘钩镰枪’这一种药。那结果是徐宁上山,也就不出意外了。

唉,不管怎么说,汤隆身上‘坑哥’的标签在后世是怎么也摘不掉的。但是汤隆这种军户子弟出身,有着一身不错的本领,还嗜赌如命的人,在身价输光光之后宁愿与人打铁也不拦道劫财,坏人性命,这种人再怎么着也不算坏的。

“你表兄可是金枪班徐教师?”陆谦的话让汤隆一惊。自己可没往东京走过啊。

“你的事儿我曾经听闻过。你父得老种经略相公亲睐,你这厮如果安分,在军中谋的一官半职还不手到擒来?你却是自己“不争气”,赌光了家财,羞的连那延安府都难立足。”

整个水浒里有很多欲想安稳而不得的人,比如林冲、徐宁、孙立、裴宣、解珍、解宝等。但是如汤隆这等‘人才’那是真真不多。有家有户,有门有路,处在如此好的环境,有着如此好的家世,自己混成那副狗样子,那就真的是他自个的原因了。

陆谦与徐宁的距离是有些远的,但殿帅府里什么消息没有?他可不是晃点汤隆,前主陆谦是真的听闻过汤隆的事儿,醉酒后还咒骂过汤隆是败家子呢。

西军是现如今赵宋朝廷的主要战力,与西夏缠斗多年,就连高俅的殿帅府太尉都是靠着西军起来的,可以想象殿帅府对于西军是多么的关注了。

包括皇城司,对于西军都想尽办法的窥视着,不敢有半点疏忽。

汤隆有些羞愧的低下头,du光家财,自然是没有祖业。在这时空里,这是标准的不肖子孙。

“非是某不将姓名告诉你,乃是我犯了大事,吃了死官司,不要说是与我称兄道弟,便是知情不报都是要杀头的。”陆谦站起身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头是他身上仅有的五两黄金,“钱是不多,但也够你去东京一路上吃喝了。寻到徐教师,好生做个正经生意。都说你汤家祖传一手打铁炼兵的好手艺,东京城里可有的是钱多的贵人。”

五两黄金,这足足占了陆谦身上三分之一的财产,但他丢的一点也不心疼。怎么说这也是他自林冲之后结实的第一个好汉啊。而且说真的,他的身份一点也不隐蔽,东京城内内外外必然已经贴满了他的告示,这汤隆只要前往东京一趟,自然知道他是谁了。到时候他在汤隆心目中的形象该是如何伟大?这五两金子花的值得。

“掌柜的,上面这厮的欠债都记在我账上。”

陆谦走下楼,掌柜的一干人全都一脸巴结。陆谦懒得再跟他们说话,从包裹里掏出三锭银子,有三十两,“够是不够?”

“够了,够了。可要不得这么多。”

“那就先记着,还有明早呢。”

说把就让小二把吃食给他包起来,然后拎起朴刀,向后院走去。陆谦要的不是上房,他心里头的警惕性可没丢下,随时随地准备着逃之夭夭。那后院的房间距离马棚更近。

“又是一天!”

倒在床上,朴刀放在床边,短刀放在被子里,三月份的天气,夜里还是有点凉的。陆谦眼睛明亮吓人,却是没什么困意。他在想着汤隆!

下楼的时候他对汤隆使了个‘侦察’,没能看到具体的武力值,自觉的汤隆的身上散发着一层红光。这破系统连个说明都没有,汤隆身上泛起红光是意味着汤隆不是他的对手吗?他下楼后又看了一眼那掌柜的,却又是灰色,他旁边的小二是白色。

陆谦就只能认为红色是比他逊色但有威胁的,白色是无威胁的,灰色是最垃圾的。连着用了三次侦察技能之后,技能就由亮变灰了。也即是说,陆谦现在就短时间里就只能用上三次技能。

就在这不知不觉中,陆谦睡过去了。一觉到天亮,当他推开房门,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准备扩张胸臂,疏松一下筋骨的时候,被门前杵着的一个汉子吓了一跳。

“汤隆?你在我房前作甚?”

“小人无故得哥哥恩义,心中感激。今日要投奔东京,好歹再与哥哥见上一面,道一声谢,我便自走!”

“江湖相逢便是有缘。你去到东京就好生度日吧,你我日后若是有缘,就江湖再见。”

陆谦再道:“只是江湖风波浪急,非是安稳久居之地。你还是安下心在京城做个营生吧。”

陆谦已经换了21世纪内核,他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知道什么叫邀买人心。现在他不急,等到汤隆知道他的身份了,等到他日后竖起杆子打出名声了,这种人就是陆谦夹带里的人。

“哥哥……”

汤隆受感动了。他又不是傻diao,知道陆谦的劝诫是为了他好。江湖不是官场,不是寻常百姓生活。江湖相逢便是有缘,这没什么说的。但汤隆到东京去投奔徐宁,那就是从良为民了。除非再犯了了不得的罪错,陆谦与他是没理由再见面的,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这话也是告诉汤隆,他身上犯得事儿真真不小,这辈子是没办法再从良了。

第八章 好汉子【求收藏,求推荐】

濮阳,黄河渡口。

这是黄河这条万里黄龙北岸最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一百多年前的宋真宗,就在寇准等重臣的陪同下,御驾亲征到濮阳,并登上北门楼亲自鼓舞宋军士气。宋军因此而获胜,并在濮阳与契丹定下了“澶渊之盟”,从而使北宋与契丹之间保持了长达百余年的和平状态。

作为赵宋朝廷一百多年来一直重点经营的防御重地,濮阳城可谓城高池深,但汤隆之前也不是没到过濮阳。在他的印象里,濮阳的驻军虽然不少,但黄河渡口早已经褪去了军事色彩,每日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关系的全是民生商贸了。

可是今天,汤隆竟然在黄河渡口感受到了一股森严,渡口的驻军全都抖索起精神,往来渡口的人但凡没有牌照的,竟是全部拿下。【牌照就是北宋的身份证。明朝叫路引,北宋也有,但具体叫什么就不知道了,作者也没查到。】

“这位大哥请了,敢问是生了什泼天大事?”竟然让驻军如此紧张?汤隆在渡口外酒馆歇脚。看着渡口区防备森严的样子,心里痒痒的,遂开口问道。

“汉子是从北边来的吧?你是不知,东京前几日出了大案,殿帅府出了贼人,把当今太尉的儿子给杀了。”

“当今太尉,可是那高俅?”汤隆一下子来了兴趣。

“可不是正是那位高太尉。他是当今官家的心腹,杀子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只是这般的大张旗鼓,折腾的总归是我等小民。”

“哈哈,真真乐事……”汤隆不由得笑将出来,那高俅的名声他在延安时也听说过,甚不是好东西。现在丢了儿子,汤隆听在耳朵里好不开心。

“店家,于我打两斤酒来,酒肉直管送上。”汤隆不管周边人惊愕的目光,酒肉上桌后,大口吃喝起来,好不兴奋。

就要那酒足饭饱之时,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汤隆肩膀。就仿佛骤然受惊的野猫,汤隆双肩一抖,想也不想,甩手就向后打,却不料被来者轻松拿下。那十根手指仿佛是生铁一样,猛地一抓,汤隆半边身子都麻了。

“休要生事,快随我走。”

来人穿一领柴绣圆领,腰间挎着一口腰刀,生的端端一表人才:近六尺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

汤隆回首看去,喜得要叫出声来,这正是他那在东京殿前当值的表兄徐宁。

徐宁是金枪班的教师,不比林冲日日都能归家。当值期间,要一连三五日都在宫中,便是偶尔回家一趟也是入晚上,而第二日五更便去内里随班。

也亏得汤隆幸运,央人送信到徐府,只隔了两日夜徐宁便歇息在家。急取了银子,带上腰刀,就奔濮阳赶来。下了渡船,听到有人在给驻军报信,言渡口外酒家中有人对高太尉出口不逊,疑是乱贼同党。徐宁听得好奇,他是东京人士,又在朝廷系统中,对于高坎被杀一事最清楚不过,林教头有一真兄弟,生生是羡慕死了他。同时也对高俅鄙视不已。

听到有人如此告发,就忙向渡口外赶去,好歹告知一声,不要因此坏了一条好汉性命。

那里料到,那人竟是表弟汤隆。他明明说自己在六塔集,无了盘缠,怎生现在人在渡口?

汤隆被徐宁刚刚拽出行不多远,就看到上百官兵持枪挎刀的扑向了酒馆,真真好险。

徐宁与汤隆分说清楚厉害,责怪道:“你这张嘴,今后可=看牢了。到了东京再惹出祸事来,为兄就是想救你也难。”

汤隆心中却是对高俅更恨,“这贼鸟厮,忒该断了香火。”

“只是不知是哪位好汉所为?这般任侠。”

徐宁叹气一声,却也没再去管教汤隆。“确是任侠,更是磊落义气。”悄声与汤隆附说了。为兄杀人,血字留名,直听得汤隆脑门青筋直爆,大声赞陆谦:“好汉子,好汉子。真真义气。”

兄弟二人脚步甚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濮阳城下,今日汤隆在渡口犯了浑,还是歇息一日再回东京不迟。

汤隆也直到此时才看到被悬赏通缉的陆谦画像。这画像与东京城门处的画像已经有很大不同,可是看在汤隆眼中,那却是晴空一个霹雳炸响。

徐宁是精细人,但也想不到汤隆就在今天清晨还与陆谦照面。在城门内寻一家客栈住下,汤隆抓着徐宁的手,把昨日今晨之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道出。

“哥哥,我那恩人必是陆谦。我道他怎的那般与朝廷决裂,原来砍杀了高俅老儿的螟蛉。”

这天下就握在当今官家的一干宠臣之手,不管这高俅,还是蔡京、王黼、朱勔,亦或是在西北领兵的童贯、李彦,在内廷祸乱朝纲的杨戬、梁师成等,那都是一路货色。

陆谦与高俅结下这等生死大仇,今生谁还敢让他走进东京汴梁?

不看连林冲都匆匆辞去了职务,带着娇妻回那原籍老家了?

这对表兄弟意外的相逢在这黄河渡口,而他们口中挂着的陆谦却已经打马沿着黄河向东奔去。他要去阳谷,因为保不准那武大郎现在已经带着媳妇潘金莲搬来阳谷了。而且就算他还没搬来阳谷县,那也是在阳谷隔壁的清河。

后世很长一段时间,一提清河县,多注为北宋时属河北东路恩州、入金后改隶大名府、元代属中书省大名路、明代隶京师广平府、今之河bei省清河县。然而,细读水浒原著,百般古怪。根据那书中所描写的清河县地理位置,清河县绝不是河bei省的清河县。

清河县之名在水浒中出现,集中在第二十三、二十四回,接连出现了十几次,尽管都只是从对话中带出来的,并没有实写,但从这些对话中却明显看出它的地理位置。那明明就是与谷阳县挨得极近。

但河bei省之清河县在沧州西南三百多里处,阳谷县在沧州西南五百多里处,中间还隔着一个东昌府,清河县在阳谷县西北二百里外,从沧州到河北清河县决不会经过阳谷县。再者,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二百里可称不上“只在咫尺”,清河县的武松也不会常常路过阳谷景阳冈,“走过一二十遭”。

陆谦现在还记得自己在一片杂谈中看到的文字,《水浒传》中的清河县的地理位置一定在阳谷景阳冈以南不远的地方,现下一打听,那果然是如此。

陆谦这就想去撞一撞。因为现在这时辰,武松有没有犯事,还是两说。可别他到了沧州,武松还依旧在清河老家呢。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知道‘历史’走向,陆谦要在这片时空出人头地,那不仅仅要靠他的金手指,还要靠他对这个天下大势的了解。

那宋江杀了阎婆惜,跑路到柴进庄上的时候,武松才到柴进庄上一年。那个时候是夏天,要不然武松就算在景阳冈喝醉了,也不可能躺在石头上打睡。也就是说,那时候武松犯事是在此前一年多点的时间。现在是三月中,距离夏天还有点时间,陆谦在跑出东京后也慢慢意识到了这点。

虽然他可以静观其变,但武二郎的诱惑真真强烈。再说,别忘了,那清河县还有一个美女让他有点小牵肠挂肚呢。

潘美眉啊。九八央视版的潘金莲和新水浒上的潘金莲,真真勾人。

也不知道陆谦要是听到了汤隆对他的赞叹,这时候会不会心里有愧。

第九章 阳谷渡口【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上辈子是一个闷骚的人,闷骚的人并不都是se狼,但一各闷骚如他这样的人于水浒最爱研究的是什么,那就不需要多说了。

他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潘金莲是武松跑路之后,武大才从张大户家得来的。年纪可是不小,书中说二十馀岁,在北宋这个时代,完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武大头上绝大的可能是一直都被绿云所笼罩的。当然,潘金莲完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保不准花心武二,出轨西门庆,就是给憋得了。

但也无所谓。就武大的家境来说,能捡到一个漂亮媳妇,就是祖宗八辈烧高香了,被不被绿还能在乎?北宋年间又不是明清,社会对于女子贞洁的容忍度还是颇高的。那赵构的亲娘不也在北国给赵构生下俩杂种兄弟吗?而这也是陆谦一直佩服武二的所在。

有那么强的手段,竟然还安于过那般清贫的日子,这样的人真真是大宋良民啊。还有那石碣村里的阮氏三雄,人人一身好武艺,却始终在打鱼过苦日子,这都是大大的良民。

而就潘金莲这个女子,就内心的感觉来说,陆谦是不具有太多的好感的。虽然他是穿越男,虽然21世纪的男人,娶老婆本身能娶到一血的已经不多,但是个男人就不愿意头顶上多出片绿云。

他现在盼着潘金莲,更多是为了偿下心愿。来这水浒走一趟,不见识见识潘金莲,岂不吃亏?是不是?

这水浒传就三个女人让他上心,第一是扈三娘,第二就是潘金莲,最后一个是李师师。

见到这潘金莲后,陆谦的龌龊心思就算有个了解了。因为那李师师,他现如今的身子虽然是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的前身却是见过的。

李师师早五年前就红遍了汴梁城,年纪有双十左右。风华绝代自不需要说。长相绝逼是不同于安湾湾那一脸的仇大苦深,倒是与何小乔有五分相似。

加上这潘金莲,然后是扈三娘。人家扈三娘就在扈家庄,还能有跑了的道理么?唯独这潘金莲。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帮那武大一把,武大还是娶了老实本分的媳妇更加妥当。不易招惹是非,能安分过日子。

陆谦想要提前与武家打上关系。现在武松要是真的已跑路了,陆谦就帮扶武大一把,那事儿到了被挑明的时候能换来武松多大的感激啊。何况武松根本就没打死人,他去了清河一趟,这个消息就过了明路了,到时再把这一消息送上,陆谦在武二郎心中那就是再造父母了。

至于武松的命运轨迹因此会有改变,陆谦也不在乎,就是在齐鲁境内,还能跑出他的掌心了?

陆谦心里的一干算盘,打的甚是溜。与他东京城里表现相差甚大。这别怪他千般算计,只是因为他所图甚大,可不是晁盖那样只想着兄弟痛快的绿林豪杰。梁山好汉中的一干英雄人物,在陆谦的眼里那就是他的潜在根基。武松可是其中一个份量很重的好汉了。

十个李逵绑在一块在他心中也比不得一个武松。

水浒一百单八将,挑挑拣拣,真正能有大用的剩不了多少的。

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阳谷县的仓亭津。仓亭津是一个传承很悠久的名字。建安六年(西元201年)曹操于此击破袁绍军。

作为黄河古渡口,沟通大河两岸,这里显然是官府看守的财富重地。有一个小小的关卡。陆谦不出意外的在进口处看到了自己的通缉告示。只不过那画的可不象。

但陆谦更看到了一个囚笼,笼子里关着一个雄壮大汉,上身赤膊,肌肉虬结,尽是黑肉,腿上挨了一枪。只被一道布巾包扎,鲜血流到囚笼下。但这汉子毫无惧色,纵然看守牢笼的厢兵不时的用枪杆棍棒伸入囚笼里打他,也依然在破口叫骂着。

“直娘贼,有胆量放某出去?某一合不斩了你们,妄称好汉。”

陆谦牵马凑到近前,都不需发问,只用一双耳朵来听,就明了这汉子犯了何事。这大汉是贩私盐的,今日渡大河时被迅游官船给捉住,绑来渡口,吊起示众。

旁边有老汉说道:“是这汉子遭霉运,不知道近日来这大河上官兵查的甚紧。”是啊,要是知道了避上一避何妨?

陆谦由是知道,大汉是被他殃及之池鱼啊。

而再细看那大汉模样,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他心里一跳道:“莫不是刘唐?”

这水浒中最最好认的几个人物之一,赤发鬼天异星!

陆谦左手就不由自主的摸到了刀柄,如果是刘唐,那可要救上一救。这是一实诚汉子。晁盖曾头市中箭,阵上就是他拼死厮杀抢将出来的。

只不过这刘唐是贩私盐的吗?还这么倒霉的在黄河上被拿住了?

陆谦看着渡口的厢军,总共怕还不到百人,最大的一波在码头上,那几栋营房处肯定也有人,位于入口的兵丁也不过一二十人罢了,还有半数是那三四十岁的老兵。

这里的老兵可不是指百战余生的精锐,而是年纪大的人。那丢了手中兵刃,拿起锄头来,一个个像农民更像过士兵。这就是大宋朝的地方兵丁,真真不堪一击。

其中披甲者也不过寥寥几人,还都是皮甲。大宋朝是富得流油,汴京城内的武库能轻易拿出数十万兵甲,但这些兵甲绝不会给废柴一样的厢兵配备。

陆谦不自觉的已经把手放在了朴刀柄上。凉凉的感觉让陆谦脑子一震,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打下去就是。

“汉子休急恼,某来救你。”

挥臂横扫,身前左右的百姓全都滚落一边。陆谦双手持朴刀向前一惯,囚笼前的一名兵丁直接被刀首捅穿了身子,瞬时间鲜血疾溅!抽刀再劈,一旁被惊变吓呆的厢兵整个断成两截。

实力强如陆谦者,杀起这些怯弱的厢兵来,直似砍瓜切菜。囚笼左右的十几个厢兵眨眼就倒下了一半,鲜血泼洒中一股杀意翻腾在他胸膛。

“咤!”胸中气息翻滚,陆谦喝若炸雷,身体猛的向前作势疾冲,要斩尽杀绝,剩余的厢兵登时吓的屁滚尿流。整个关卡更是乱成了一片,排队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血事,惊叫狂奔。

陆谦用尽力气一刀劈斩在木笼上,里头的那汉子半点不为鲜血所动,只一个劲的向陆谦道谢。待陆谦连斩断两根木柱,内里的大汉一发力气,破开牢笼,钻了出来。

“兀那汉子,可骑的马?”

陆谦寻回自己的马,看一旁还有一匹马无主,一同牵了来。这大宋朝里,马就好比后世的车,陆谦的马至少是中档好车,但这与他身在殿帅府当值有关。这马匹竟不比陆谦马匹差,主人必是一个不差钱的主儿。而他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同牵了来。

“自然骑的。”

大汉脱得牢笼后,从死去的兵丁上捡了一把腰刀,怒视着关卡内,很是有要拼杀一场的架势。

陆谦却没兴趣与他在这儿虐菜,“那还不快走。”

第十章 食人禽兽【求收藏,求推荐】

黄河是不能过了,陆谦和那疑是刘唐的大汉,打马狂奔了十里,这才在一片树林边停下。

陆谦下马,就要去扶那汉子,不见汉子已经跳下了马背。伤口处不信不疼,但这汉子眉头都不皱一下。“好汉子,这般泼实。”

他随身携带的有金疮药,还是很上等的金疮药。

“些许小伤算甚。”刘唐更可惜的是自己的货,这一回他是把本钱全折了。

昨黄昏里渡黄河,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儿,他都来回走了多少次了。可谁料到碰到巡哨回来的官船,那官船也不比私船大多少,可那水面上根本不是他的用武之地,官船只是把船狠狠一撞,刘唐自个都站不稳了。船老大一伙儿不敢犯官,自跳水逃了,刘唐可没那么好的水性,在水中没潜出两丈来就被迫浮出水面换气,被等候着的官丁用网拿的正带。提上船时见他还不老实,就一枪戳在了他腿上。而要是在陆上,他一个人提刀就能把那群鸟差拨全斩了。

“小弟刘唐,东潞州人氏,因鬓边有一搭朱砂记,江湖上人称赤发鬼的就是。”刘唐先是自报家门,然后用一种发誓的神情言道:“敢问哥哥大名,近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旦有差遣,只须知会一声,刘唐刀山火海也闯的。”

果真是赤发鬼。

陆谦忙扶起刘唐,“兄弟这般说就羞死我陆谦了。错非我砍了高俅那厮的衙内,官军近来如何会盘查的这般森严。说来还是陆谦连累了兄弟。”

刘唐这几日忙于走盐路,并不曾注意到这些,被抓之后还甚是好奇,这大河之上的官船真的巡查这般殷勤了?现在听了却是恍然大悟,但也没一丝怨恨之意。而听了陆谦本是东京殿帅府虞侯,只因为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窥视朋友之妻,便一刀杀了高衙内。血字留名后连夜逃出东京,大声叫起好来。

刘唐的样貌过于好认,陆谦便把自己的毡帽让给了刘唐,还有拿出衣物让于他穿。

两人打马跑出了莘县地界。

那渡口之南是阳谷,以北就是莘县。陆谦杀兵救人,消息必然会让莘县震动。当地的厢兵倒是不被陆谦放在眼中,但当地的豪强乡勇却会让人头疼。而且刘唐腿上有伤,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两人沿着黄河继续东去,便是孟州。

马匹是不能长时间奔走的,一般说来,每日三四十里即好,陆谦每日细料精心喂养,也只是奔出五六十里。但今天事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陆谦都不知道奔走了多少里,知道两匹健马通通大汗淋漓,口吐白沫,这才按下了马头。再看天上的太阳,也是到了午后时候。

陆谦刘唐都是顺着大路赶程,此刻乃是一个路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独南侧几棵柳树下有两间草房,傍着一条细细小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刘唐见了,指道:“那里不有个酒家!”两人便下马干了去。

为头是一排柳树,鸟雀停在上头,叽叽喳喳。抹过柳树,就可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

着一个布衣汉子,头戴小帽,八搭麻鞋,腰系着条布巾。见陆谦同刘唐来到门前,忙走起身来迎接。对于刘唐腿上的包扎是视而不见,只说道:“两位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让这两人到里面,在一副柏木桌凳座上。

这北宋的馒头却不是后世的馒头,指的而是后世的肉包子。这时候的包子是以冷水面制皮,多为素馅。馒头以发酵面制皮,馅心为肉类,也就是今天的肉包子。武大郎卖的炊饼才是后世意义中的馒头。

店里头还有一个三十妇人,搽一脸胭脂铅粉,露出白胸脯,笑容可掬道:“二位客官,打多少酒?”

陆谦、刘唐都是饿了,“先来两斤漱口,肉便切上五斤来,再来十个馒头。还有外头的马匹,好生照料了,草料一并算钱给你。”

那妇人嘻嘻地笑着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两只大碗,两双筷子,切出两盘肉来,又在灶上取半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

刘唐是真饿了,打昨日黄昏被捕,到现在只吃了陆谦包裹里剩下的俩包子。但他这时候却很是慎重,别看他年纪不很大,这些年里河北山东跑了无数遍,江湖经验却是一等一丰富。进店之后就把眼睛乱瞄,因为这店中只有他们俩作客。端起酒碗是只把舌头轻轻点了一点。

陆谦也很清楚在莘县向东就是孟州,孟州的驻扎禁军他是不在乎,但孟州十字坡的孙二娘人肉包子连锁店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

酒肉端上桌面,刘唐是凭着江湖经验来试,陆谦则直接放出了技能。

就看这桌子上的酒水都蒙上了一层艳红色,这是大危险。

再看那适才的伙计,引陆谦、刘唐进店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店门前。陆谦心头登时泛起那呜嘟嘟的怒火。

想那武二在十字坡都是用言语戏谑了孙二娘后才遭的下手,这俩贼男女,竟然半句话不说就下黑手。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想而知,遭了药后会是什么样一个下场了。

陆谦怒火起的爆裂,刘唐都还没确定,一把朴刀就将那店伙计捅穿了去,然后陆谦三步并作两步,拔起腰刀就将那妇人砍做了两截。

刘唐是倏然一惊,“哥哥,这酒中……”

“这等贼子就是该杀。”

连杀两人,陆谦心头怒火尤胜,握着腰刀就往店后闯去,迎面就撞到一个听得前面声响赶来的妇人,再是一刀两断。

刘唐这时已经提刀赶了来,灶房里一人也没有,只是见灶边梁上挂着两条人腿。

刘唐立刻怒不可遏,伸手拿起灶上的油灯,就要放火烧了这黑店。陆谦拦住了他,“且搜上一搜,此处狭小,断无分人尸身的道理。这伙贼男女不是另有他地,就是此地隐有暗室。”

杀人,分尸,吃人,这等恶毒行径比之单纯的害人黑店尤要恶劣之极。陆谦如果还是21世纪的张乾,只看到那梁上悬挂的两条人腿,就已经腹内颠倒翻滚,吐得一塌糊涂了。可现在的他却还能很冷静的思考,这多亏了他融合了陆谦的记忆。那种融合后,强大的不仅仅是陆谦的武力,更是他的心灵。

灶房不大,陆谦和泼着一条腿的刘唐没用多久就摸到了一个锅口大的木板,掀开来看,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气味直冲陆谦、刘唐的口鼻。

“兄弟且在上面等候。”不待刘唐反应,陆谦就握着腰刀跳下了洞口。

说真的,陆谦下来的时候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保不准这底下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人头、人皮、腿脚之类的,就像是后世卤猪蹄、羊蹄那样,成锅成桶的。

但是没有,这里还是比较干净的。没有人头人皮,也没有成筐的人手人脚。当然骨头是少不了的,成筐的白净骨头,剔的不带一点皮肉,堆在暗室一角。

而那最里面竟还有一个人伏在案子上,点着油灯在剃着骨头。上头的杀戮他是一点没听到,但现在一个人活生生的下了暗室,他知道惊觉。

先是把手中剔肉刀向陆谦投来,然后就从墙边取下一口朴刀,“甚人敢来此探望?”

陆谦一刀磕飞了那人朴刀,然后一脚狠狠将人踢起,撞到了身后墙壁上。如是提着一只死狗送上那洞口,刘唐拿刀架在那人脖子上,“你等食人禽兽是甚来路?可晓得母夜叉孙二娘?”

第十一章 十字坡下张善人【求收藏】

刘唐二十七八年纪,却已经是个老江湖。自幼便在江湖混迹的他,也听过孟州十字坡的名头,江湖传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但他只以为是故作虚言,用以吓人,彰显自己名头的。这人如何能这般亲手?哪里想到今日真的见此惨事儿。那是恨不得尽数打杀了这一干鸟人。

方才一直喊叫着好汉饶命的鸟人,这时脸上露出了喜意。“原来好汉也知道我家二娘子,那就是误会了。先前是小人们的不对,还望好汉看在我家哥哥、娘子的面上,饶了小的一回。”

陆谦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他原先对孙二娘、张青还寄于一丝希望的,虽然不敢保证他们就是如新水浒里那样洗的白白,但只要不吃人,只是蒙翻强人旅客,与那船火儿张横、催命判官李立做一路的买卖,倒也不差多少。

至少他们夫妻不寻到陆谦的头上来,陆谦不会主动去烧了十字坡的黑店的。而要是撞到他手里了,耍到他头上了,该杀还是要杀的。虽然那都是在害人!但那比起人肉作坊来还是差的多了。

但现在的事实上,张青、孙二娘真真是突破了下限,突破了做人的底线。

陆谦上前问了那十字坡的去处,递了个眼色给刘唐。刘唐虎吼一声,一刀要了这伙计性命。

“哥哥若是想要掀翻了那黑店,小弟愿随左右。”

“你腿上伤势?”

对比单挑孙家黑店的难度,陆谦更挂念刘唐的腿伤。说真的,他一点都不在乎张乾和孙二娘。梁山一百单八将里的排位不说,就看张青那绰号,菜园子。哈哈,俗话说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这张青的拉稀可见一番。而孙二娘一个娘们罢了,固然凶悍,但水浒里那里有一桩拿得出手的战绩?

水浒原著里,也是被武松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倒是电视剧里,跟武松交了几下手。

陆谦自认自己还算可以,看这俩废柴还用不着刘唐出手。

“伤势不足挂齿。小弟就是断了腿,也不能让哥哥一人前去啊。哪怕小人与哥哥掠阵呢。”

“那就一同前去。”

“哥哥先待我放火烧了这黑店。”

陆谦本还想着让刘唐在这店里安歇少许,待他杀了张青、孙二娘就来找他,然后离开此地。可是刘唐执意前去,那这黑店就没必要留下了。

熊熊烈焰中,陆谦似乎看到了无数冤魂飞升。“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人有底限,受道德伦理约束。而如张青、孙二娘之辈,那就是毫无仁义道德,毫无人性。看似为人,实则为禽兽,还率兽食人,禽兽不如。”

“小弟行走江湖多年,这暗中用药的黑店见过不知道多少。但如此骇然惨剧,实数首见。”

经过了这一遭事儿,陆谦、刘唐可说是饿意全消,扯上刚刚歇息了片刻的马匹,向着那十字坡方向赶去。

只不过两马脚步蹒跚,行到一处村落时是再也不肯走了。

“哥哥,咱们且在这村落中歇息片刻?”

这村落距离十字坡已经不远,可是马匹不肯动弹,陆谦自然能顺着道路去寻那十字坡,刘唐可就要留下来看马了。他腿上有伤,有马骑乘尚好,离了马匹,陆谦断不会偕他同去。但刘唐如何能放心陆谦一人去呢?

他看不出陆谦的本事啊。

陆谦杀起厢兵来是很利流,但这也就是寻常绿林强人的手段罢了。根本没有含金量。而刘唐愿意叫喊陆谦哥哥,可不是从武力上出发的,那样的话宋三郎见鬼了才能得那么大的名头。张青孙二娘夫妻好歹那么大的名头呢。把话说白了,就是刘唐信不过陆谦的武力,生恐陆谦陷进了那黑店里,必然要同去。

见刘唐坚持,陆谦也没逆了他的好意,就向那村落里去。

打庄头第一家落脚,陆谦给了那家百姓一两银子,让他们取来家中浑酒,只管宰了家中鸡鸭做荤食,再拿二十个炊饼来。那健马也都需好生伺候!

要求不少,却喜得一家百姓笑开了眼。那浑酒、炊饼、鸡鸭、草料值的几个钱?这买卖是赚大了。

在如今这光景,一两银子可以在酒家沽一大瓮酒,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和一对大鸡。

“今日咱家赚了钱。到明日待那张官人再挑着肉来叫卖的时候,咱家也开他一趟荤。”

大锅炖煮的鸡鸭,只放了些许粗盐,味道说不上好,可陆谦刘唐都是饿紧了的人,吃起来也就不讲那么多了。这家一双五六岁的孩子在旁边看的垂涎欲滴,陆谦撕下俩鸡腿给了他们。惹得这家老汉连忙道谢又道歉。

孩子母亲带着一双儿女连忙退了下去,在门外如此说道。

让陆谦心里猛地想起一回事来,那十字坡上的黑店,可不仅自家做人肉包子,张青还每日也挑些人肉去村里卖。“张官人?老汉,你家儿媳说的张官人,可是在十字坡开店的张青?”

老汉咧嘴笑道:“官人也认得那张官人?这可是个善人。每日上午都挑着肉来村里叫卖,净是好肉,价钱却做那贱肉卖。老汉这村里,还有周遭这几个村上的人家,一年能多打两次荤腥,全仗着张官人仁义了。”

陆谦与刘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睛里的荒唐和愤怒。这杀人卖肉吃肉的张屠夫,在十字坡周边百姓人家中,竟然还有善人的名头。陆谦看着眼前老汉,想着被他吃进肚子里的人肉,以及被他挂在嘴边的张善人。老天若是有眼,十字坡上的滚滚冤魂,个个都会化作厉鬼,百年怨气不消。

在从老汉家离开时,太阳已经向西。

“兄弟有甚想说的?”

“哥哥,……”刘唐话都到了嘴边却再难说下去了,“我这心里闷得慌。看这些淳朴百姓受此蒙蔽,反叫那等恶人做善人,小弟我心里……,难受。”

“兄弟啊,这等事世上还多的是。”陆谦内心里早就唏嘘完了,别的不说,就那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公明,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么?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心,名不副其实。

“就比如那司马相公,天下皆赞的名臣,小民们却又有几人知道他曾力主将西军无数条人命换来的葭芦、米脂、浮图和安疆寨等,白白交还于那西夏?

而那童贯阉党,天下皆曰可杀之,却不知道当年宋夏战起,朝廷合兵十万,命老将王厚为帅,童贯为监军。军至湟州,恰好宫中失火,当今官家下手谕,由驿马传达诏令禁止童贯出兵。童贯打开看后即收入靴中。王厚问他为何,童贯答:“陛下希望出兵成功。”于是十万大军力战,一战而光复四州,于国岂不又立有大功?”

就算是到了后世的21世纪,全世界又有多少人被表面现象所隐瞒,难知真像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黑作白时白亦黑啊!

第十二章 十字坡【求收藏,求推荐】

星期第一天,大家多多支持啊。

……

再说这陆谦与刘唐出了村落,缓缓打马而行,不到两刻钟十字坡就已在眼前。

“哥哥看那棵大树。”怕是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但枝壮叶茂,大如华盖,

抹过那颗大树,就见一个酒店。外头挂着酒幌子,只没见到门前窗槛边坐着的妇人,不过这酒店内此刻还有别的客人。一个是头戴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脚下蹬着一双麻鞋;生得三拳骨叉脸,微有几根髭髯。正与对面的一个彪形大汉,说的畅快。而那大汉手边还倚着一口朴刀。

倒是那柜台后头坐着一个眉横杀气,眼露凶光的妇人,粗胳膊粗腿,肥猪一样的腰身,真真不愧是母夜叉,比起98央视版上的孙二娘真的差远了。

见陆谦、刘唐提着刀进来,那大汉对面的白布衫连忙站起身,“两位好汉快快请进。”

“你就是那菜园子张青?”

“正是小人。不知这位好汉高姓大名,从何处知晓小人名声的?”张青脸上多出一抹喜色。

他之所以定下‘三不杀’原则,那就是为了结识江湖好汉来替他夫妻俩扬名,日后好托一个安稳出落脚。毕竟这人肉买卖实在不是长久营生,而且在江湖上提不起声望。

“自然是被你这黑店害死的无数冤魂。”陆谦把朴刀在身前一横,对那依旧在据案大嚼的汉子叫道:“你这汉子吃的好生畅快,岂知道那是人身精肉,还吞咽的下?”

韩伯龙自也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这些年闯荡江湖,杀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十字坡的黑店勾当,早早就明了,现在他吃的自然也不是真的人肉,而是上等的黄牛肉。但听闻来者说自己吃的是人肉,内心里虽然不至于觉的恶心,可对于手中的肉食,还是立刻生出了一股厌感。

肉汤里落了只苍蝇,倒胃口。

“哪里来的泼鸟汉,平白污秽奶奶。这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眼看着张青还要说话,孙二娘自先恼了。“老娘先把你打翻了,砍下你的坐头肉,自来喂你。”

说着就从柜台后翻身跳出来,手持两把切肉刀,就奔陆谦扑来。

陆谦半点不惧,对刘唐道了一声:“兄弟且给哥哥掠阵,看我为屈死的冤魂报仇。”

那是半点不惧,区区孙二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步奔前,手中朴刀向前一杵,照心脏扎去。那孙二娘也算眼疾手快,挥刀一劈,照头打下。若是一般手段,这一家刀首已经低了去,孙二娘可以趁机抢进来,挥刀劈砍,必能赢上先手。但陆谦的70点武力不是白给的,孙二娘力气不小,但还要看是跟谁比。她那气力哪能真能同陆谦比较呢,刀头纹丝不动,继续向孙二娘心腹捅去。

孙二娘急跃起躲避,陆谦双手一攥刀柄,卷起刀首,白刃见红,瞬时间里,那孙二娘腰身间已经多出了一道半尺长的血口,鲜血汩汩的向外淌着,半边腰的衣衫眨眼就做了血色。

先前不动声色的张青骤然紧张起来,他这浑家的武艺自来在他之上,祖上就是专一剪径的强人,孙二娘都败了那么轻巧,加上他那也是不成的。

“好汉且慢动手,小人自有话说。”

陆谦冷冷一笑,水浒中他最最看不起的几个人,这菜园子张青就列其中之一。

同样是杀人卖肉的买卖,恶名却更多被孙二娘给担了去。看看这对夫妻的绰号,一个是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另一个是一看就觉得平祥的菜园子,忒是无耻。

“愿闻好汉大名!不知我夫妻是怎么得罪了两位好汉,要找来这店中厮杀?”

张青一脸的彷徨,韩伯龙却紧盯着陆谦,刚才那下子虽然来得迅快,但更见功夫。陆谦武艺不凡,至少对于他来说是如此。

而身后的刘唐是咧开了嘴,自家新认的这哥哥武艺不错,放心了。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西陆谦便是。你们夫妻却也并不曾得罪我们兄弟,但是你辈下药蒙坏人性命,更把人剥皮卸骨,做那精肉买卖。此禽兽之所为也,比之江户他处谋财害命之辈更是可恨。某不撞上也就罢了,既然撞上了,不杀尔等怎能解我心头怒恨?”

这时候六七个伙计从店后奔了过来,一个个手上拿着棍棒铁钩剔骨刀,陆谦恨他们为虎作伥,都不是好人,施展起辣手,几刀起落全砍翻在地。

一会工夫,这对夫妻手下的帮凶就无一例外的都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地里。

孙二娘许是人杀得多了,骨子里自有凶悍,还要挺刀来迎,被陆谦把刀一拨,继而一刀砍在了大腿上,骨头都露了出来。这时那孙二娘才知道害怕,厉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一旁的张青这时也跪倒在地,连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夫妻真真冤枉啊。”

“冤枉?”陆谦冷冷一笑,“孟州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这也叫冤枉?你夫妻二人率兽食人,草菅人命,也配说的冤枉?”

“今日我们兄弟在那路边小店下马,只想着要些吃食,就再去赶路。那里料到,险些遭了你分店伙计的毒手。你夫妻二人在这路边开店数年,手中犯了多少人命?竟要日日都挑起人肉在周边村落做精肉叫卖?你夫妻歹毒若斯,当下到那无间地狱,受尽狱火磨炼。”

陆谦也是气昏了脑袋,一时间竟然与这对畜生说道那么多。

那张青犹自想着脱身,“好汉且听小人分说,好汉且息怒。我夫妻实不是那滥杀之之辈,好汉须知,小人店里遇到三类人不杀……”这张青见情况不妙,就忙把自己那大忽悠的一套拿出来讲。什么僧道出家人不杀,行院ji女不杀,犯罪流配的不杀。

“……那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们。…………”

陆谦前世自己翻看水浒的时候,这一段都是直接略去的,也就是后来网络上兴起了一股翻梁山黑料的风波,他夹在里头看了不少。张青孙二娘的行为与他的三观是严重相冲突的,只要孙二娘他们做的真如那人肉包子,陆谦断然是不会如武松那样绕过他们的。

这所谓的‘三不杀’绝对不是什么狗屁原则,而只是一借口罢了。僧道ji囚不该杀,那过路的行人就该杀么?最重要的是不仅杀人,还作践人的尸身,所谓的人肉包子,所谓的精肉黄牛,还不是为了敛财么?

那人肉作坊中,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还有一个剥人凳。施耐庵的寥寥几十个字,却是活生生的道出了一个人间地狱啊。

“好汉莫非就是那在东京杀了花花太岁高衙内的陆虞侯?”

一旁的韩伯龙终于开口了。

第十三章 熊山君【求收藏,求推荐】

“不才,正是陆某。”陆谦对这彪形大汉始终存着一种警惕性的,只是这汉子一直闪做边上,不见插手,他自也不可能把人主动逼向孙二娘那一拨。“敢问好汉姓名。”

大汉爽声一笑,“小人韩伯龙,沧州人士,久在江湖闯荡,因为生的高大壮实,得江湖同道唤一声熊山君。”

陆谦显然不知道这个在水浒原著上被李逵一斧子砍死的强人,但他知道这赵宋的江湖上,英雄好汉可不是仅仅水浒上的那些。眼前这个熊山君,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陆谦用侦察技能看了一下他们,孙二娘是淡红色的,韩伯龙是红色的,色彩与汤隆相当。

“韩兄弟是要做个说客么?”

“哥哥海量,就饶过他们夫妻一回。”韩伯龙往来江湖,打十字坡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与张青孙二娘夫妻确实认识。对于这对畜生的‘三不杀’甚是以为然,给张青这厮的言语蛊惑,只觉这夫妻俩都是颇有原则的好汉。着实不愿意看着这夫妻俩如此的丧了性命,还是丢在陆谦的手中。内心里颇有点“自相残杀”的感觉。

“这俩畜生如只是开黑店,谋财害命,看在韩兄弟的面子上饶过他们一次也不妨。”陆谦只把话说的好听些,但内心里也实是很瞧不起开黑店的,觉得就是拦路打劫也比之开黑店的磊落。但是没办法,水浒这世道就是如此。开黑店的实是太多。

“但他们何曾是人?”

“那僧道ji囚不杀,平头百姓就活该给他杀?人皆是父母生养的,有甚区别?皇帝老子也是一个鼻子两只耳,一张嘴巴两个眼。况且这夫妻杀人不算,还糟践尸体。将人肉做精肉沿村里吆喝买卖,赚那零碎钱财,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又岂是真好汉?”

“三不杀,真真是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

陆谦不得不如此说,张青的那套理论对于江湖好汉实在有一些杀伤力,适才就连刘唐的脸色都好了很多。但是僧道ji囚的命是命,那些被俩夫妻杀了的路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陆谦说的心口怒气更烈,不待韩伯龙在开口,上去一刀将张青砍到地上。“刷刷刷……”刀光几闪,张青已然被他削成了人棍。

曾经有人说过,狗咬人了,人不能去咬狗。那样岂不人也成了畜生了?

但现今陆谦心头的怒火实在难消,一刀结果了张青,真真太便宜他了。

“哥哥……”

韩伯龙还是有一些正义感的,在水浒原著上,没有见到他有枉杀良民的劣迹,从他责问李逵吃霸王餐的话来说,他还是一个有一点正义感的黑帮人物。结果被李逵用了个小计,把斧头拿来说要抵当,待到韩伯龙无有防备,伸手去接时,被黑旋风一斧头了结了性命。

现在听得陆谦的喝问已经有些醒悟,但看陆谦下手如此暴戾,则十分吃惊。知晓他是恨极了这对夫妻了,心中暗叹。

便是那刘唐看到陆谦动作,也是吃惊不小。心下里也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真的是恼了。

张青的惨状激起了孙二娘的拼死之心,这陆谦是万不会放过他夫妻二人了,既然如此,拼的一死也不能被他这样糟践了。不过是一死么!

此刻孙二娘浑身已经遍布鲜血,蓬头垢面,但两眼血红,面目狰狞,腰身比箩筐粗的她,几两肉还不至于让她动弹不得。

但陆谦腿脚更快,孙二娘刚要暴起,已经一脚踹到了她心窝。孙二娘猪一样的身子,只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口吐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陆谦手中朴刀向下一扎,张青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就如同被那猎叉扎中的只大胖鱼一样,给陆谦拖着拖到了孙二娘处,鲜血从四肢断处流淌下,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殷红殷红的痕迹。陆谦又把这母夜叉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听得两人杀猪一样的哀嚎,这内心里才大是舒坦了下。

“哥哥喝口水,消消怒火。”

韩伯龙心中的不忍都被陆谦的暴戾给吓没了。他先前就是从开封府跑来齐鲁的,陆谦杀了高坎之后,整个开封府疯了一样缉拿江湖汉子,韩伯龙站不住脚了,就向东跑路。

但韩伯龙一点也不怪陆谦,相反,他还是十分佩服的。因为身在开封府的他很清楚高坎被杀事件的因果,更知道那高坎是怎样的一个人。换做是他,真真不敢招惹。陆谦的‘舍己为人’,陆谦的义气,尤其的被一干江湖人物推崇。这事儿经过了这些日子的酝酿发酵,陆谦在这江湖上已经有了初步的名声。

刘唐这时候也跛着一条腿上前来,“哥哥消消怒火,于这等畜生值不得气生。”

陆谦接过韩伯龙的水碗,一口喝尽,伸手拍了拍刘唐肩膀,“兄弟且在这儿看着。我与韩兄弟去后院搜索一番,如果活的伙计,尽数杀了,除恶务尽。”

结合了原主的‘资粮’后,现在的陆谦眼力甚佳,脑筋更是灵活。一看韩伯龙就知道这人心头对张青孙二娘夫妻还没有彻底死心。这家伙虽然‘无名无姓’,但是他知道陆谦的名头,表示佩服,而且在陆谦的强势下做出了顺从之举,让陆谦对他倒是上了几分心思。

而杀尽这店里的伙计,只是一个由头。陆谦的真实目的是带着韩伯龙去看那人肉作坊,就不信到时候那韩伯龙还能不死心。

当然,杀人也是一个目的。这人一旦突破了底线,那从畜生就再也变不回人了。这黑店的伙计,陆谦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需是要除恶务尽。再说了,这张青孙二娘夫妻店开了这么些年,会有不少财缁,这等不义之财陆谦是很乐意笑纳的。

他口袋里还剩下了六七十贯钱,经过汤隆那档子事儿后,资产大大缩水。陆谦可不愿意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如武松、阮氏兄弟那样度日,可就难为他了。这十字坡的资财正好让他手里宽松一二。

再说了,刘唐现如今分文没有,韩伯龙也不像是有钱人,陆谦不指望凭钱财就把这俩人彻底收拢了,但总归是个善缘,友好度能+10。

几个房间搜了一遍,并没见到活人,倒是搜出了好几个上着锁的实木箱子,其中那几个沉重的,以陆谦现在的力气竟然一个人都扛不动。他与韩伯龙两人合力把木箱子挑到外面,路过前堂的时候,被那张青看到了,激的是呲目欲裂,破口大骂。

“好狗才,端的不是好汉。”韩伯龙脸色甚是难看。

张青的表现过于重视钱财了,纵然陆谦的行为有黑吃黑的嫌疑,但张青如此这样也不是江湖好汉。

刘唐却哈哈大笑,对陆谦说道:“哥哥,那箱子里必然是这鸟厮赚的不义之财。”

“如今却是便宜了我们。”陆谦踢了一脚脚下的箱子,也不知道总共是多少钱财,但不管这么说:“刘唐兄弟,你做买卖的本钱是又有了。”

找出了这对畜生的钱财可不是陆谦最重要的原因,他回到灶房,在里头三捣两捅的,就找到了一个暗道通口。

“哥哥稍歇,我先下去。”韩伯龙一把拦住了陆谦,自己提刀先下了暗道。

陆谦说要三人均分了财产,可他什么事都没做,如是平白得了一份,这让韩伯龙脸上发烧。

第十四章 天下有数的奢遮人物【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前世有一部电影——《新龙门客栈》,里头的老板金香玉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美女版孙二娘。

那部片子虽然时间已过去很久,但陆谦至今能记得子弹哥饰演的曹公公那被瞬间剔尽骨肉的脚掌。

找到了这张青夫妻的钱财不算目的,找到那个挂着人腿,钉着人皮,还有血淋淋的剥人凳的人肉作坊才是陆谦的根本目的。

这番下来,寻找那两把镔铁刀和铁箍、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什么的,就也不重要了。

亦或许那个头陀还未打这十字坡经过。那许是一个杀人恶魔,又许是一个英雄好汉,陆谦也管不着。

韩伯龙刚刚滑下地洞,里头就传来了喝斥声,陆谦也赶忙下去。待到他站定的时候,就看到地面上倒着三个人,眼看是活不了了,而韩伯龙一脸的愤然,朴刀交到左手,右手捂着左肩。

“伯龙兄弟可伤的厉害?”陆谦赶忙撕下直裰下摆,好给韩伯龙包扎。他是下来的时候被底下伙计用砍刀咬了下肩膀,倒也没伤到骨头。“某那马背上有上好的金疮药。这店伙计都已经杀尽,你我便上去地面。”

陆谦的眼睛扫了一下这人肉作坊,这里一股子血污气息,只叫人胸闷。

墙角处堆着一堆的森森白骨,从头颅到胸骨、肋骨、大腿骨,应有尽有。墙上绷着几张人皮,就仿佛是后世的墙纸,那般随意的抻着。顶上吊着五七条人腿,还有两个竹篮,里头放得一看就是头颅。被鲜血黏在一块的头发都粘在竹篮上。剥人凳上的血污斑斑,上首还有一个肉案,整个都被鲜血染红,砍刀、割刀、剔骨刀,一应俱全,上面还放着半截大腿。白森森的大腿骨已经被剃了出来,只剩下红丫丫的皮肉,让人不忍目睹。肉案上还有一个木盘,盛满了红腻腻的血水。更远处还放着几个木桶,血水中飘着泡的惨白的手掌。

“哥哥的道理不差,这等兽类,就该杀个干干净净。可恨我白张了一双大眼,竟然把这等人看做好汉。”

韩伯龙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人肉作坊里的一切,浑身向外都冒着一股戾气,眼睛都红了。之前看着张青孙二娘夫妻遭难还心有不忍,现在则只恨施展辣手的不是他韩伯龙。

陆谦这时反倒要安慰起韩伯龙了。

“这世上百姓多惧怕强梁,却不知道还有这等恶贼禽兽,祸害更甚于那无法强梁。伯龙兄弟,待咱们上去,一把火将这腌臜地烧个精光。”

等到陆谦与韩伯龙回到前堂,就见刘唐已经将套桌椅拉到了客栈外,上头摆满了鸡鸭肉食,成坛的好酒,还有一个个白面炊饼。这禽兽夫妻虽然糟蹋人身,他们自己却半点不吃人肉。那店里是有不少肉馒头,却是让刘唐瞧也不瞧一眼。

另外刘唐还从后店拉来了两板车,放在木箱边。

刘唐自幼行走江湖,为人固然脾气火爆,可也粗中有细,不然他如何干得贩盐的买卖。

韩伯龙走到前堂,提刀就要砍了那奄奄一息的张青和孙二娘。刘唐一把拦住了他,问道究竟,听得韩伯龙分说,刘唐也怒不可遏。若不是陆谦这时提着灯油赶到拦阻了他俩,张青与孙二娘这对歹毒夫妻已经共赴阎王殿了。

“如此杀了是便宜了他们。”陆谦把手中灯油在前堂泼洒,后店自然也泼了,一把火将整个黑店烧做白地,所有的污浊都在熊熊烈焰中化作乌有。听得大火中张青孙二娘夫妻发出的凄厉叫喊,始笑道:“这样才是解恨。”

陆谦做不出割人肉烤炙下肚的行为,对把心肝做了醒酒汤于众兄弟喝,更是无感。但看那人肉作坊的一幕,真真恨不得活剐了这俩禽兽不如的东西。

熊熊的火焰将整个黑店吞没的时候,陆谦心头畅快,更兼他收到了新的系统提示,灭十字坡黑店,奖励10点荣耀;杀地壮星孙二娘、地刑星张青,奖励50点荣耀值。六十点荣耀值,并且属性栏又亮起了来,陆谦先是惊喜,后就更是畅快。手脚不停,给马按上马套,再与刘唐、韩伯龙三人合力将木箱一一装上板车,两架板车就顺着道路离开了十字坡。

“伯龙兄弟可有去处?”天色将暮时分,他们已经走出了六七里远,陆谦把两匹马下了车套,放在草地进食,三人盘腿围坐下,陆谦问起韩伯龙道。

对刘唐,陆谦有救命之恩,但是这韩伯龙就不见得非要跟随他了。尤其是得了这么些钱财后。

盘点了打十字坡黑店里起出的钱财细帛,赫然有上万贯家私。陆谦之前想着的镔铁刀,也在一口箱子里寻到了,那头陀终究是倒霉。除了一双镔铁刀,铁界箍、文牒、佛珠和皂布直裰也悉数具在,而看那文牒里的名字,和尚可不是叫做广惠的,而是换做惠风。以此同时,这口木箱里还放了两口小匣子,把一个打开看,尽是蒜条金。数了数,整整十五条。一条蒜条金就是十两重,可值纹银百两,这加在一起就是一千五百两了。而另一个匣子内,却全是金银玉饰,怕也能顶上上千贯了。

再翻看下面,却尽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银子,个头都是十两,差点一番,竟是足足有三百多个。

这看似最轻的箱子,里头的财货价值则是所有箱子中最贵重的,不下六千贯啊。

再看其他几个箱子,皮料、丝帛和几件贵气瓷瓶,然后就是满满的几箱子铜钱。

黄澄澄的铜子看着叫人喜欢,但实际上这些铜子却是最不值钱的。

如今这一斤做十六两,相当于后世的600g左右,一两做十钱,每个铜子一钱两分,也即是说一百二十八枚铜钱就是一斤。一贯钱就是八斤,一箱子铜钱几百斤,却也不过几十贯而已。

所以,即便有第一个箱子打底儿,总个加在一块也不过是万贯。但这么多钱,绝对是刘唐、韩伯龙,包括陆谦自己,第一次看到。

陆谦直接一分为三,韩伯龙主动取了皮料、丝帛、贵气瓷瓶和几箱子铜钱。那时候陆谦心里就知道韩伯龙是有去处有打算的。当然,韩伯龙如此做也是知情趣,这三千贯可是他白捡的。

有了这些做本钱,韩伯龙未来的选择多了去了。他又没犯事,不像陆谦和刘唐,现在都被官府通缉中。

“小弟准备回老家一趟。漂泊在外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父母大人的坟头是否依在……”韩伯龙提起自己父母亲时,一脸的羞愧。“哥哥与刘唐兄弟又要往何处去?官府现如今通缉的甚严,如哥哥与刘唐兄弟只在江湖流浪,怕是不妙。如果哥哥信的过小弟,我倒是知晓一个好去处。”

陆谦与刘唐对视了一眼。“自然信的。”

“我那老家沧州,有一豪杰,姓柴名进,人称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赵官家的祖上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与国同休,是以官宦豪强都无人敢欺他。专一招集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都是等闲。”

“是这天下有数的奢遮人物。”

陆谦与刘唐相视一眼,朗声大笑。

第十五章 藏龙卧虎大‘郓城’【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刘唐爆出的笑声让韩伯龙傻眼,待听得陆谦、刘唐俩人就是要去柴进庄上避难,自个也大笑出声。“却是小弟的运气,能再与哥哥结伴赶上一程。”

老乡柴进的名声响亮的连陆谦都要赶去投奔,这真真让韩伯龙脸上生光。

这赵宋朝廷麾下的江湖,大体上可分做七个部分——最最闭塞的是蜀地,然后力量稀薄的是关中和河北东路,这两地都是朝廷的大军驻扎,容不得江湖汉子放肆。那卢俊义如此好身手,如此大的家业,不也在官府拿他的时候不堪一击么?就是那晁盖也有吴用做谋主,有刘唐千里来投奔,卢俊义的产业十倍、数十倍于晁盖,江湖声望更是非同凡响,明了明的喊出来棍棒天下无对!而他又有什么呢?一个燕青还是养子。他单挑梁山的盘算简直是脑子里装了一大海。那就是因为赵宋在河北之地屯有重兵,根本不让江湖好汉有发展的余地,天花板太低了。

再有就是以开封府为中心,那打周遭的三块绿林最是兴旺所在。

京东齐鲁,这是其一;柴进、宋公明、晁盖都是当中的江湖大哥。

河东路是其二,代表人物就是几年后赫赫有名的田虎了。

第三是东南方的江淮,领头老大乃是王庆。只不过这王庆的籍贯却也是开封府的。

这七处的最后一个是江南,大名鼎鼎的方圣公,北地的江湖人士纵然没见过也是听过的。

小旋风柴进的名望在京东齐鲁冀东这一块可是响亮,但沧州距离开封有千里之远,陆谦不仅听说过柴进的名头,在现如今的危险情况下,还准备着千里迢迢的去投奔柴进。韩伯龙嘴巴笑的都合不拢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21世纪,中国人都有一种乡土情结,为同乡荣誉而与有荣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啦。

当天夜里,三人就在这夜晚露宿一宿。第二次,马车行了一上午,到了孟州下辖的某镇。他们马车上装载着尽是贵物,根本没想着进城,不然被守城门的兵丁衙役发现了,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更何况刘唐相貌太过露眼,若走了行踪就是不好了。

韩伯龙先去那镇子口,片刻时间就提着一包肉馒头走了回来。

“这镇子可进的?”

“哥哥谨慎,这镇子万万进不的。官府的文书就张贴在镇子口,出一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不仅有刘唐兄弟的,还有哥哥的。我去瞧了,只哥哥倒还好,可刘唐兄弟脸上见今明明地一搭朱砂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

刘唐急切道:“脸上贴个膏药可使得?”

陆谦笑道:“天下只有你精乖,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公的?”陆谦是什么出身,脑子里过去的记忆都在,对着天下做公的最是明白,他们脸是黑的,手是黑的,连心也都是黑的。可全身上下最最明亮的就是一双眼睛。

他昨夜里就想过这个问题,现实可不是小说里,水浒传上往来几百里上千里也只是作者笔下的两行字而已,可现实里却需要他一步一步的跋涉。这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一旦踪迹露了去,就只能拼杀,那就不妙了。

“我却有个道理,只是怕刘唐兄弟依不得。”

刘唐叫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只要拖累不得哥哥,如何不依。”

“那我说出来,兄弟却不要嗔怪。”陆谦脸上做笑,拍了拍手下的木箱,“刘唐兄弟可还记得这里的物件?”

“那两口镔铁刀?”这是刘唐记忆里最深的宝贝,喜爱胜过那金条银锭十倍。里头那个沙鱼皮鞘子里插着的两把雪花镔铁刀,昨半夜里竟鸣啸得响,让人惊叹。

“是里头的头陀形装。兄弟今既要逃难,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压住鬓角,再用铁界箍套在头上,遮得鬓边的胎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和兄弟相等,官兵自躲得过去。”

陆谦这是想起了原著上的武松,刘唐年龄与武松相当,那晁盖才三十出头,刘唐要是年纪太大如何做的晁盖的外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也高过他一些,膀大腰圆,如何武松扮的行者,刘唐就扮不过了?

虽然这刘唐的绰号是赤发鬼,可这并不是说刘唐的头发是红的,而是他脸上的胎记。就好比杨志的绰号,青面兽,他又何尝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呢?刘唐,紫黑阔脸,鬓边的朱砂记以及上面生一片黑黄毛,才是被唤作赤发鬼的缘由。

寻个树林,刘唐带着衣物钻将进去,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走出来,陆谦韩伯龙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那衣服就是合着刘唐身形做的。

韩伯龙打开一个木箱,从里头拿出一面金银装饰的铜镜于刘唐看,刘唐看了,哈哈大笑。

“我生来不曾拜过佛陀,不曾想今日就先做了行者。哥哥,便与我剪了头发。”

配着那铜镜的还有一把银剪刀,陆谦拿起剪刀替刘唐把前后凌乱的头发都剪了。韩伯龙再将两把雪花镔铁刀给刘唐挂上,“呵呵,兄弟真好一个行者。”

刘唐抽出那双刀,寒光逼人,直接的这天上的太阳也瞬间没了气力。对韩伯龙的调笑也不在意,只看着双刀嘿嘿笑。

说起来这水浒里的神兵利器,也就那区区几件。高俅手中的宝刀,杨家祖传的宝刀,再有徐宁家传的雁翎圈金甲,那接下来让陆谦还留有印象的就只有鲁智深手里的水磨禅杖和武松的这对雪花镔铁刀了。

只是陆谦很怀疑,就是把一根铁棍扔给武松,都保不准比这两把镔铁刀的杀伤力更大。武松真正出彩,叫人记忆深刻的是拳脚功夫,可不是刀口上的厉害。

武松打老虎的时候还带着一根哨棒呢,柴进庄子上可不缺刀枪,怎么没见武松提着两把刀回老家呢?

别说是赵宋官家不让,他自己跑这一路了,带的长短刀俱全,也没见被差人拦截。

刘唐做了行者打扮后,果然半分意外也没有的过了镇子。韩伯龙还多在镇子上卖了两头牛一匹马,陆谦刘唐那两匹马可是很不错的健马,拿到市场上能卖出百十贯钱来,还不多见,当做驽马来拉车,太奢侈了。

两头牛也不过十七八贯,再加上镇上马市最好的马匹也不过三十贯,配上马鞍缰绳,但就这六十贯的钱财却直接用去了一口箱子的铜钱。

陆谦也是怀疑了,这水浒的世界,银子已经被当做了钱财来使用,怎么就没见铸成银币的?

真实历史上是金银短缺,但眼下这时代却不一样啊,中国古代人可不笨啊。如今这世道,铜都知道铸钱,怎么银子就没人想着铸钱呢?

三人走的就更轻快了。陆谦只把一双耳朵献出来,听那韩伯龙和刘唐说起自己的江湖往事。

原来那托塔天王晁盖是山东地下的大盐枭,宋朝的盐政虽然没有元明清时候苛刻,但现在一斤食盐也保持在二十五钱到三十钱之间。汴京的盐价更是在三十五钱到四十钱之间。

北宋的盐法有规定,以东京盐价为例,如果每斤卖不到三十五钱,就敛藏入库而不发卖,以使盐价上涨;如果超过了四十钱,就大批发放库存的食盐,

齐鲁临海,私盐猖獗,百姓有需求有市场,江湖汉子就敢押运着大车的食盐冲州撞府。郓城境内流着济水,靠挂着东京城;临靠着梁山泊,直接连通着大运河,联系着东西南北,往来水道甚是繁荣。自是私贩食盐的一大行径,晁盖就是齐鲁盐枭中的翘楚。

而及时雨宋公明则是济水、齐鲁运河段沿岸排在第一的大窝主。

而何为窝主?那就是销赃窝点的boss。这也是靠着济水和大运河的便利。这两条水道就仿佛是两条高速公路,在郓城交叉,你说郓城地势地理如何?

陆谦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宋江以一个郓城县的小押司,武艺普通,却就能在绿林江湖道上如此的声名远播,原来是如此啊。

销赃窝点必然是在交通方便之处,销赃窝点的带头大哥那交集自然是广博,而只要他手头再阔绰一些,也怪不得如此大名望了。

这郓城,“藏龙卧虎啊。”

第十六章 蜈蚣岭【求收藏,求推荐】

四月份的天气,赶路并不辛苦。不管是腿伤的刘唐,还是肩伤的韩伯龙,都能骑马。只两辆牛车耽搁了脚程。

陆谦心里着急,在大道上接连撞上了两拨出动的巡捕官兵后,三人直接下了大道。走村串乡,乡间小道更是难行,这速度也就更见缓慢了。

两天时间也才走出了五十里。时间约莫是初更左右,也就是后世的下午七点。这太阳已落山,天色却还没彻底暗淡下。三马两牛车行到一处高岭旁,岭下还有一座庄子,三人径是投去,被村人指到了庄上大户张太公家。

这年月,大户人家遭人投宿是常有之事,只是陆谦三人今天来的甚是不巧,这边刚刚在后院下房安顿下来,就听得前院传出了一阵呜咽声。

片刻后就看到一个老管事挑着一蒙了白布的灯笼,带着一个扎着白巾的小厮,小厮手里提着两饭盒,走了过来。

老管事先告了一声罪,却是这家老主母刚刚病逝了,实在是不能留客,还望陆谦三人休怪。

“是我等劳到,岂会生怪。”

手下老管事带来的酒菜,陆谦向韩伯龙递个颜色,韩伯龙拿出了一贯钱做了礼。他们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陆谦三人自不会怪罪。何况老管事还遣派小厮引着他三人在庄上另投。

路上不经意的就谈论起张太公家的丧事,那小厮言辞里尽是夸张老主人老主母的,而听他言语这张太公一家也算是良绅了。

“真真是祸事。我那老主母往日身体康健,怎的近来却多有灾病,现今竟是撒手人寰了。”

“要我说,这都怪那王道人。动了蜈蚣岭上的风水,这才害了老主母天不假年。”

蜈蚣岭,王道人!

就仿佛一道霹雳打在了陆谦头顶,瞬间里他就知道这是哪一段了。飞天蜈蚣王道人,能跟武松打斗几十回合的猛人。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后,武松夜走蜈蚣岭,杀得就是这厮。

在后世编排的水浒高手榜中,这王道人的武艺可比瓦官寺里被鲁智深、史进打死的生铁佛崔道成、飞天夜叉邱小乙要高不少。最高的评估都是梁山八骠级别的了,这武力比之现如今的陆谦可强不出少的啊。

自己下了官道,只在村落间闯荡,竟是撞到了这儿。

小厮引着三人去了张太公家斜对面的院子,这该是庄上的一处殷实人家。正面五间大房,左右两间厢房,尽是青砖黑瓦。男主人四十壮岁,三个儿子也都是壮小伙,两人已经娶妻。住在了西屋和东厢房,这西厢房正好收拾出来供陆谦他们下住。

一番客套话说罢,陆谦三人把牛马牵到后院草棚,整个院子都安宁了下。

正屋、东厢房都熄灭了灯,西厢房里也吹灭了灯。但陆谦三人都没睡下。

“哥哥有甚心事?”

刘唐心细,率先开口问道。

“两位兄弟以为那条高岭如何?听小厮言语,这张太公家于那高岭上有一座坟庵,有草屋十数间,足够供我兄弟藏身。待过个一月,两位兄弟伤势都痊愈了,这风头也过去了,你我再去沧州,岂不是更见安稳?”

刘唐、韩伯龙的武艺都是不差的,他们三人合手,就是再撞到百十人的队伍,也能杀散了去,而不像白日里那样,连忙躲避下路。

“哥哥,那张家刚死了主母,如何肯把坟庵借给我兄弟安养?”韩伯龙觉得陆谦说的这话不靠谱,张家人适才连让他们住宿都介意,如何会借出坟庵?

“这却要看那王道人了。”陆谦已经想好了借口。

“为兄之前在东京做官,虽然多行走于殿帅府,却也知道这‘王道人’的名号。此人姓甚名谁一概不知,每每作案都是以游方道人面目示人,寻那有家业之门,言说善晓阴阳,能识风水。而后每每害得一家人性命,事后卷走钱财,只留下这王道人三字。”

“今日若非那小厮多嘴,为兄还想不到这一处。”

“若这个王道人就是某口中的那个恶道,……”陆谦话下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今日刚死的张家老主母怕只会是一个开头。

刘唐、韩伯龙对视一眼,这等恶道,绿林中还真大有人在。如文的赚不了,大不了亮出刀枪厮杀上一场,事后一把火烧了就是。

“如果真是那恶道,咱们于这张家了结了一祸害,坟庵自然使得。”刘唐脸上露出喜色,他腿上的伤口实在不易颠簸,韩伯龙也是如此。

四月的天气已经发热,再在路上颠簸,风尘仆仆,伤口怕真的会生变。

这年月没有消炎药,刀剑伤死在伤口发炎的不比直接死在刀剑之下的少多少了。金疮药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陆谦内心里是很好奇神医安道全的真实水准的。

月上中天,陆谦被守夜的刘唐唤醒,韩伯龙也睁开了双眼。

“走。”

三人对视了一眼,陆谦一提朴刀,率先说道。

三人三把刀,谁都不愿留下。刘唐腿脚不方便,韩伯龙肩头有伤,但谁也不愿意留守。

陆谦本准备看能否偷袭那道人,现在看是只能来硬的了,还好有刘唐、韩伯龙在,——即便这两人身上有伤,三人合力却也不怕王道人宝剑锋利。

先前杀那十字坡后,属性栏亮了起来,也被陆谦毫不犹豫的点在了武力上。然后他感到了一股热流在身体内激荡,手臂似乎又增了两分力气。

之前他穿越第一天时连点了五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甚至怀疑自己点了智慧后,这脑袋是不是会感觉到一种灵光了?

鬼系统,破系统。倒是方便上手,轻松易懂。陆谦猛力蹬地,两脚在墙壁上连点,手臂一伸都整个越过了墙头,摁在墙上轻易的翻了上去,这家那不到六尺的院墙根本就拦不住他,让陆谦体会了一把‘跑酷’高手的感觉。

就是那刘唐被下面的韩伯龙双臂一送,人都扒在了墙头上,径直跳了下去,单腿着地,半点不费力气。韩伯龙就更不用说了。

王道人就宿在蜈蚣岭坟庵,张太公不合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被他说诱,又留他住了几日,现在祸事就来了。

行不到两十里,早望见一座高岭。三人趁着月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是三更天色。立在岭头上看时,明月高悬,照得岭上草木光辉。

正看之间,只听得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人隐在旁边,就看到一个小厮挑着灯笼从前面林子里走来,径直投下岭去了。想是来报丧的!

陆谦料的那坟庵就在前面树林中,三人悄悄走去,就听到有人畅笑声。

“这恶道,张太公好心留他,现如今丧了主母,他竟然如此畅快,此事必然与他有关。”

刘唐立时恼道。

走过林子那边去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在那窗前看月畅笑。

“好个鸟贼,这山间林下,出家人竟做这等烂心肝的勾当!”

第十七章 恶斗【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满脸严肃,早在刘唐、韩伯龙坚持要跟将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刘唐、韩伯龙的脾气怎么看也不是暗中偷袭之辈。路上韩伯龙还说到了不能冤枉好人。现在看好人是注定不会冤枉了,但接下来必然会有一场好厮杀。

陆谦惊奇的发现,他竟然没半点恐惧和忐忑。

王道人的反应非常爽快,非常绿林强人,这点你不能否认。对于刘唐的喝骂不躲不避,手持一对宝剑就跳了出来,喝道:“哪里来的鸟人,半夜三更的管你家道爷?”

陆谦定眼细瞧这王道人,面相还真是不错,三缕长须,浓眉星目,与陆谦高低相当,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一袭蓝色麻布道服,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不知他真性情的人如何会以为是那杀人灭户的恶道?

不过这王道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性格强硬,还是自持武力,完全不把陆谦三人放在眼里。

“三个鸟人伤了一对,竟还敢来管道爷的做派,我这就送你们去见阎王,省的留在这世间糟蹋粮食。”说着就直奔陆谦三个杀来。这是莽头青?还是艺高人胆大?

陆谦已经不及去想了。“好胆!”双臂一扬朴刀,一个跳步就迎了上去。

王道人双剑来的甚快,陆谦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怎么回事,只有耳朵听到数道破空声激射而至。

“杀!”

但陆谦丝毫不惧,大吼出声,手中朴刀飕然探出,不管不顾,照着王道人一刀直捅。朴刀不可能像白杆枪一样,枪杆如灵蛇乱舞,左摇右摆飘忽不定,把刺过来的一道道剑光全都挡下,那风格也不是陆谦的路数。所以他一刀刺过去,逼的王道人主动来招架,这才是正道。

水浒世界是一个比较真实的小说世界,这里没有真气没有内力,王道人武功再厉害,两把宝剑能把剑花舞的再漂亮,宝剑也不可能瞬间变长枪,一击over了陆谦。

陆谦的朴刀够长,王道人的武艺到不到陆谦刀锋逼近的瞬间倾侧身子,让过刀锋,然后一剑消掉对手的脑袋,以陆谦现如今的武艺,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水浒里怕也只有金剑先生李助了。

道道剑光在月色下泛起银白,仿佛是一朵朵梨花,叮叮叮与袭来大刀激烈碰撞。

陆谦感觉到刀上传来一股力量,这王道人力量真心不弱,而且朴刀刀口也崩出了一个大口子。

而王道人也吃了一惊,“这……哪里来的猛汉?好快的刀,好大的蛮力。”

陆谦挥起朴刀,一刀接着一刀,劈着盖脸地对着道人一阵砍杀,他不去讲什么刀法,也不讲究什么套路,就仿佛是拼命的打法。求的只一个迅疾、狠辣,这就是陆谦的刀法。

如果只是李逵那样的货色,这种冲动的蛮汉在练家子的面前应该是很容易对付的,但陆谦不是李逵。他身手也是不俗,现在只是求一个狠辣,刀刀不离对手的要害,这幅拼命的架势,大大弥补了他在刀法上的缺陷。

当然,这等刀法也最最是善于虐菜。

王道人的剑光不止一次就看到了陆谦身上,可陆谦根本就不顾王道人的宝剑,只是把朴刀不停地对着对手身上招呼,俨然是要拼个两败俱伤。

这番比斗不是奥运会上的击剑比赛。不是说你的武器在别人刺中你之前,先刺中别人就行的。对方的剑尖哪怕只晚了你不到一秒钟,也是你得分获胜。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如果你和敌人同时挥刀,就算你能比对方抢先个零点几秒击中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仍然会向前挥来,狠狠地斩在你的身上。就像击剑比赛里计分后的一幕,两方谁也不可能控制着自己,失分一方的剑也是打在得分一方的身上的。

王道人不是亡命徒,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害了人家满门老小,再把人姑娘骗到坟庵,不见红果果的杀人灭门,这会惹来官府差人的。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他惜命惜身的本性。自是不愿意与一个莽汉同归于尽的。

所以他只好放弃了击中陆谦的机会,左蹦右跳,闪躲腾挪。

而陆谦本人这时候何尝又不是在走钢丝呢?

一旁提刀为陆谦掠阵的刘唐和韩伯龙都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是为陆谦拼命的劲头,绿林中有的是这种人,却是为王道人那一双宝剑。

“好厉害的道人。”刘唐赞叹了一句,大喝一声:“看刀。”却是知道了这王道人的了得,不敢再让陆谦一人犯险。

刘唐武艺是很不错的,典型的绿林强人,战阵上马战是缺陷,可现如今这步战比斗却是不差。如果没有腿上枪伤,许是一个人就能敌的住王道人,可惜他腿上挨了一枪,步伐一慢,实力弱的就不是一丁半点了。

王道人正与陆谦拼斗,就在这时,一声暴吼从身后传来,紧随而至便是一道利器破空发出的尖锐呼啸,攻击未至一股凛冽劲风便已侵袭而来。

“想偷袭,哪那么简单?”

只听王道人嗤笑出声,腰身一扭一摆,手中长剑猛然往劲风袭来出刺去,就仿佛是一道白芒,悄无声息间便后发先至,准确无误的点在身后袭来朴刀刀面之上!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刘唐朴刀偏出了一尺外,他再是吼了一声,双手一攥,长长的刀首仿佛一道冷焰直削道人的小半身。

陆谦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才恍惚发觉自己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吞吐出一口吁气,朴刀一震,再向道人砍去。

与刘唐相处几日里,他用技能打探过刘唐的实力,即便是腿上挨了一枪,也依是正红色,比之韩伯龙仍强上一筹。

王道人有些许色变,这个腿上带伤的大汉不是弱手,若是没伤势在身,怕不比他弱。但就算是要罢斗,那也要先压下对手的气势才行,不然的话对方岂会放过他?

道人手腕轻轻一抖,一双宝剑恍惚是变成了两道寒光,旋成了一圈冷气,剑光疾快,发出声声尖锐呼啸在空中不断变幻轨迹,忽悠向左突悠向右难以琢磨,星星点点的将左右强敌全部笼罩。

“叮叮叮……砰砰砰……”

两把宝剑在他手中好似暴雨梨花,左右盘旋神出鬼没,丝毫不落下风。

韩伯龙手持一把钢刀,他肩上有伤,使不得朴刀,这时候就也准备上场。眼下三人斗的旗鼓相当,谁都没压倒性的优势,若是陆谦或刘唐折了一个,可就大不美了。

“真是好一个贼道人。”闯荡江湖这么些年,韩伯龙不是没有碰到过强手,他先前看不出陆谦与刘唐的厉害,但现在是知道了。个个都比自己强些。而且他敢保证,刘唐如果没伤在身,当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

可现在两个比自己强的人合力才斗得住这王道人,这个贼道更是了得。

“贼道看刀。”身形疾突,冲着王道人猛劈而下。

韩伯龙刚才只提刀列阵,实际上早已蓄势已久,一出手就干净利落,刀势如电闪雷霆,直入道人的后心。

王道人吃一惊,身形不由一缓,陆谦劈头一刀也已到面前。他赶紧侧身闪避,却见刘唐也已经向着他这边一个侧步跨过来,手里的朴刀一封,将王道人准备闪避的方向封了个严严实实。这一下王道人急了。双剑一交一错,硬是遮挡下韩伯龙与陆谦的攻击,手中宝剑再向后一抹,一道血光就从韩伯龙胸前划过,陆谦则急闪了开。

看似一举伤了对手一人,可王道人脚下步伐已经乱了,缓了,他挥剑再向刘唐刺来,就想闯出三人的合围。刘唐悍勇,纵是有伤,也半分不退让。一记力劈下,王道人只能挥剑招架。韩伯龙也趁势再一刀砍出,引的王道人再去招架。

迈不得步伐,两支宝剑各有招架,王道人已将自己的破绽卖给了陆谦,朴刀毫不迟疑,恶狠狠地斩在了王道人的后背上,这一刀劈得极深,王道人哼都没哼一声,扑地而亡。

这真是好一场恶斗!

第十八章 是水浒而非金瓶【求收藏,求推荐】

四更天里,明月依旧高悬,银色月光照撒,村落里静悄悄的。

便是那张太公府上也一片寂静。

陆谦三人回到住处,再给韩伯龙包扎了伤口后就都是一觉好睡。第二天陆谦便独自一人去上了张府,韩伯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蜈蚣岭上的那坟庵陆谦是瞄定了。

太阳早就升过了三竿,张太公府上人来人往,丧事已在操办,然而张家父子内心却冷如寒冰。今日清晨,眼看那王道人还未到,对之非常信任尊敬的张家父子就遣小厮再跑了一趟蜈蚣岭,但人没有请到,小厮却给父子俩带回来了一个非常非常意想不到的消息。

——王道人被杀了。

一瞬间里,张家父子都有种要窒息感。他们可不是祝家庄、曾头市那样的豪强,便是扈家庄、史家庄也远远不如,张家父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乡绅地主,杀人这种事儿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

惊恐之下,张家父子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报官,而是派出心腹悄悄地将尸首处理掉。

民不告官不究么,然后父子俩就如那困兽一番在房中团团转,寻思着王道人是为何人所杀。

陆谦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来。

毫无隐瞒自己杀了王道人的事实。今日陆谦没有佩刀,而只带了一把剑。张家父子却如何不认得这是那王道人随身的两口宝剑之一。看着陆谦的眼光都是瑟瑟发抖。

陆谦心里头也瞬间起了变化。这父子俩看起来都是胆小之辈啊。

这张家父子与绿林江湖不是一条路,自己似乎没必要一定就要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不过是让刘唐、韩伯龙在蜈蚣岭上将养一阵,以势压之,张家父子又如何敢真的拒绝?

“河北路上已经生出了多起灭门之事,王道人就是如此歹毒之辈,你等良善之家如何知晓这等恶道的心思?以某之见,怕老夫人之丧都与之大有关联。”

陆谦话说的一本正经,一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的表情。张家父子只维维做诺。

“且这道人贪财好色,怕是贵府不仅钱财颇丰,还有一位佳丽在吧。”

在陆谦的记忆里,那王道人就是董平董一撞的老前辈啊。后人评说董平杀翁娶妻,亘古未见;这王道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杀人之父母兄嫂而妻其女,人品一样的下烂。就是可惜了那一身武艺,昨夜陆谦砍杀了那道人,那属性栏就果不其然的再亮了来。其所留之物,除了一双宝剑和些许钱财、度牒等物外,就这个最让陆谦高兴。

根本就没任何难度,张家父子被他吓的魂飞魄散,对于陆谦‘借’蜈蚣岭坟庵一用是无有半个推迟,更答应了按时向岭上送吃食一事。反正老太太是要在蜈蚣岭上安葬的,张太公的儿子要在岭上撘棚守孝,送食物上岭有的借口遮掩。

至于这张太公一家敢不敢向官府通风报信,那就要看他们的胆量了。如是走脱了一人,日后报复起来,就这等人家,拿什么来遮挡?那后果张家根本就承受不起!

“好汉放心,一切尽包在老汉身上,断不会委屈了救命恩人。”这张太公也是妙人,张口就顺着陆谦的话把‘救命恩人’四字按在了他们身上。

“那某就拜谢老太公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下,陆谦不介意缓和一下气氛。反正他本人是不准备在蜈蚣岭上住下的。

黄河渡口救了刘唐之后,陆谦赶赴清河的计划就被打乱,他都以为自己的一番盘算要落空了,陆谦不可能放着在身边的刘唐不管,执意去黄河之南看美女吧?

可现在却是一个大好机会。让刘唐与韩伯龙在蜈蚣岭坟庵作伴养身,他打着去寻故人探听东京林冲之事的幌子,光明正大的暂且脱身。到那阳谷清河走上一趟,也用不了几时。

而且他说的也非假话,黄河南岸处还真有他的一个老熟人。却是那西京的同乡,姓周,单名一个斌字,曾经同在殿帅府当差,受过林冲、陆谦的恩义,后做坏了事,被放到齐鲁当职。虽然只是地方厢兵的营指挥使,可他使了银子,又有殿帅府旧日同僚帮衬,倒是放了一个好去处。就在那梁山泊西北的巨野。

梁山泊是一个“J”字型的大泊,这郓城就在泊的正北处,西北即便是阳谷、清河,阳谷在上清河在下,而从清河再往南就是巨野。位在梁山泊的正西位置,这里虽然不处在运河周旁,但靠着五丈河,且巨野乃属小县,即便是营指挥使,头上也没那么多婆婆奶奶,太平时间可是一个上佳的去处。【位置略作变动,水浒中的很多地点都是瞎掰的。把北宋地图上的郓州当做郓城,寿张作为清河,郓城县的位置做巨野,就如之前把博州做孟州一样。】

接下半日时间,陆谦三人就带着牛马车重,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庄子,行不几里,就在牛头一拐转到了蜈蚣岭。等到三人到了坟庵,就看到十几件草房已被收拾妥当,灶房中更被放了好些酒肉米面。

陆谦与刘唐、韩伯龙说起南下一事。

“哥哥,人心隔肚皮,那周斌可是义气?”

陆谦杀的是高俅的干儿子啊,被高价悬赏,高俅恨他入骨。如果是撞在小人手中,陆谦岂不是自投罗网。

陆谦做笑道:“周斌受过我与林冲哥哥的恩惠,不是贪利忘义之辈。兄弟勿忧。”可心底里却是一点也没有谱,就如刘唐所说的,人心隔肚皮,他是会走一趟巨野,可与周斌见面的时候,一定会小心再小心的。

第二日一早,陆谦便背上干粮盘缠,提起兵刃,骑马下了蜈蚣岭。

这次下山他不仅带了百多两金银,还多带了一套王道人的道服和这道人密藏起来的一些宝贝,就是那干胶、长须、石黛、细笔等。还有度牒和一口这道人的宝剑。

而蜈蚣岭上,刘唐韩伯龙都是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老人,该怎么提防小心,自是心中有谱。

陆谦这一路向黄河边去,路上再是遇到了三四拨兵勇差役,也不知道是这一块官府坐堂的是尤其的负责任,还是故作紧张忙碌,好在高俅面前邀功买好的?如果是后者,似刘唐这样的绿林好汉怕是多有会被殃及者。

如此想着,这是一日就到了黄河边的王官镇。镇口张贴着陆谦与刘唐的通缉告示,可除了刘唐面目特征清晰,看着还有五分相似外,陆谦与那画上的猛张飞真的是差的老远了。

不知晓得还以为李逵那厮上了榜文呢。

打王官镇渡河,对岸乃是平阴,就挨着郓城。陆谦现在没有认识郓城豪杰的心思,策马游疆,一日便穿过运河,进到了阳谷地界。

问了道路,此处距离县城不远,距离那景阳冈更近,只是这景阳冈上还未听到有猛虎出没的消息,而景阳冈上挑着‘三碗不过岗’的酒幌子的那家店,倒是口碑甚好,旦是说道,无不称赞。

可惜啊,陆谦没那闲功夫去‘瞻仰’圣地。

他直打马奔去了县城。不管那武大现在是否已经搬来了阳谷,西门庆这鸟厮却一定是在。

就是不知道金瓶会不会乱入。如果金瓶真的有乱入,潘金莲就是死有余辜了。

【只不过这片时空是水浒,而不是金瓶。】

第十九章 招惹麻烦的体质【求收藏,求推荐】

对比《金瓶》当中,与当朝太师蔡京的瓜葛,水浒中的西门庆真真是委屈了。

此人只是算于阳谷县内有些掌眼,招揽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

但这就已经让阳谷县满县人都怕他了,之前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现在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陆谦脑子里并不记得还有这么一遭,他本来以为西门庆老早就牛逼呢。

现在看,那西门庆就是一个半黑不白的出身,使得些好拳棒,先是在市井中有些名头,如此就免不了要与衙门里的小吏打上交道了,就好前世的地痞流氓与公差,待牵扯上了瓜葛——巴结送礼攀交情,平台增强,经营模式就也随之升级,服务范围扩张,开始从讼案中得益,还可以跨入“非诉”等领域(此非诉不是现代律师行业的非诉,可参见《红楼梦》“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一章),利润大大提升。社会地位和经济利益都大大提升。

现在这西门庆就刚刚从西门大郎跨升到西门大官人不久。

阳谷小县,并非地势紧要之地,县城不过里许方圆。——就是一个估计。以作者老家所在做个例子,那在古代两千年中始终是郡城、府城所在,现在虽然没了古城墙,但一些地名还有犹存——北城墙、南城墙,从地图上即可发现,一个豫东平原府城级别的城市,也仅仅是方圆一平方公里,东西南北老城墙近乎一个周长4.5公里的正方形。

县衙位于阳谷县城的中心,县中纵横一个十字道路,却也人头密集。两边各类店铺皆有。

陆谦也没找人打听武大是否搬了过来,而是就在那城门处寻一个酒馆坐下,这里消息最灵通。如果武大已经搬来了阳谷,很有可能听进一耳朵。毕竟在这个年月里,侏儒是绝对受歧视的。而要是没有这消息,陆谦就也准备继续向南。

他现在可没寻西门庆麻烦的心思。

但正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也能从天上来。又或是说,陆谦就是一招惹麻烦的体质,他并不知道如此老实的自己已经落入人眼中了。

就在离东门不远处的一家宅院里,一个短衣刁汉正一脸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壮生汉子。

这俩人姓甚名谁不重要,路人龙套么,可以冠之甲与乙。重要的是这俩人现在想干什么。

“哥哥,小弟敢保证,那是一匹好马。”刁汉乙看出了壮汉甲的犹豫,再次开口保证。

“你也说了,这厮骑马携刀……”这种人可都是冲州撞府的强人啊。汉子更怕目标会有来头。毕竟在北宋时空,能骑好马的都要被人高看一眼。

就仿佛是21世纪开奔驰法拉利的人,谁会以为他们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呢?

“哥哥,这厮一口外地话,虽骑着良马却无仆人跟随,更无小厮身边伺候,兼呈人风尘仆仆,能有多大来头?”最多就是一走江湖的,那好马都有可能是被他抢夺来的。刁汉乙心中腹道。

“以我之见,倒是更像江湖上的汉子。小弟就这双照子明亮,看错不了的。”

“何况那厮即便有些来头又如何?在这阳谷县,那是西门大官人的地盘。待我等拿下他,绑入牢狱,扣他个罪过,那副行头可不就是大官人的了?哥哥前几日在渡口弄丢了大官人从北地买入的好马,受了好一通责罚,今日得手可不就将功补过了么?”

壮汉甲动心了。作为西门庆的头号马仔,因为前几日弄丢了西门庆的宝马,壮汉甲的地位已然有些动摇了。他的竞争对手已经隐隐要压制不住了。刁汉乙又是壮汉甲的心腹,深感危机要来临,这几日净想着怎么才能讨好西门大官人。结果今日他在东门溜达的时候,一眼瞧中了陆谦的座驾。鬼主意上头,急忙来询自己的老大。

西门庆与县衙里的官吏押司都熟,只要把人揪进了县衙,那还不是任意摆弄?就说这汉子是那黄河渡口杀官丁的贼匪,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那渡口招惹了是非的汉子如何还敢来阳谷县城,那他们哪里知道?

正所谓“贪”字当头迷心窍,这对汉子已经被自身的困境慌乱了手脚,现在寻到了一条生路,就似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心中生出了执念。要不然怎生的这般大胆妄为?

这时陆谦已经酒吃了半坛,肉用了三斤,酒足饭饱就等着让店家准备酒肉馒头,就打马出阳谷县城往南去了。然后祸事来了。

“兀那汉子,你昨日事今朝犯了,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见官。”

陆谦生生的被唬了一跳,手下意识的就去提刀,直以为官差围了上来。可定眼一瞧,哪里有一个公人,尽是些地痞,当头的两个劲衣汉子,恶言怒眉,提刀拎棒。

“你们是哪来儿鸟人?”

陆谦如同喝汤捞出了一只苍蝇来,但并没有怒不可遏,而是还生出一分哭笑不得。

因为眼前的这波痞子即便是再多出一倍人来,对他也没什么威胁。一‘眼’看去,全是灰白。

壮汉甲是两个劲衣男中的一个,手提一支哨棒,横指陆谦,怒喝道:“好你个贼囚,被寻上门来了还不知罪。待我拿了你,送到衙门里,自有苦头于你吃。”

说着一拎哨棒就披头向陆谦打来。

陆谦本是想再询问他们一句是什么人,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了。

腿脚猛的一弹,整个人一跃七八尺高,腾空而起,手中朴刀顺势向下一劈,就仿佛一轮弯月,寒光照人。

壮汉甲的一棍来势汹汹,却并没有打的桌椅粉碎,而只是让桌面上的盆碗杯盏变得粉身碎骨。他整个人还如个秤砣一样噗通倒地,瞬间汩汩的血水就从被劈开的头颅上流出来,与刚刚洒落的酒水汤汁混在一块。

酒店内一瞬间熄了声音,一干地痞也好,酒店的掌柜客人也罢,全都呆了。不敢想,自己今日竟然见得如此祸事。

陆谦出手真真狠辣。

店内众人皆呆,陆谦却不会停手。既然动了手,那么杀将开就是。他对自己的小命紧张的很,不会让一丝儿威胁在他眼皮底下生出。或许也真的有些反应过敏。

这段日子他行走江湖,虽然连做命案,可拜这个时代的限制,却是一路平安。从来就没被人叫喝过要拿他见官。

他一次次的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实际上胆子却已经很大了。

他向前几个大步,瞬间就跃到了一干地痞面前。

刁汉乙与另一劲装男大惊,陆谦一击而斩了他们中最强者,杀他们又做何难?

两人赶紧起刀棍,但失了先机的二人如何招架得过陆谦的朴刀,何况他们本身就远逊陆谦。

只看陆谦手中的朴刀一闪,横切在了一个刁汉乙的脖子上……,鲜血有如喷泉一样飙出,喷射在另一个劲装男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都糊成了鲜红色。

趁着他双眼不能视物的一瞬间,陆谦的朴刀轻松地捅进了他的胸口,直抵心脏……

一出手就干净利落,以电闪雷霆之势击杀三人,一干地痞瞬间崩溃。陆谦不去追杀这等杂兵,径直走到店掌柜身前喝问道:“这些是哪儿来的鸟人?敢寻某家的麻烦?”

陆谦手执朴刀,刀口上还淋淋流着血,唬得那掌柜的当场腿就软了。连忙告饶道:“不敢欺瞒好汉,那当头的汉子是县中西门大官人的徒弟,唤作净街虎骆挺。小的实不知道他因何来寻好汉的晦气……”

平白无故的,店里生出了人命官司,这番晦气临头,掌柜的亏大了。

“某不曾招惹他麻烦,这鸟厮竟却先来招惹老子……”

陆谦提起掌柜的已经包好的酒肉馒头,扔下一角银子,拎着朴刀取马闯出了酒店。

阳谷东城门自有守门的官差兵丁,此刻已经问询来到。朴刀乱舞,瞬时砍杀了三五人,闯将出去。但却躲在城外一树林,不曾走远。他并不曾招惹西门庆,虽然心中对西门庆这厮也无好感,可普天之下如这般的人多的不可计数。陆谦此次南下仅仅是要结识一下武大,好将来更好的笼络武松,顺道瞧一眼潘美眉,结果这厮的手下却先来招惹他,这等恨不立时了结了,还需等上十年八载不曾?

第二十章 非杀不可!【求收藏,求推荐】

东城门出了这等血事,西门庆还不知晓。那从酒店里逃出的地痞先是奔到西门庆的生药铺。

“大官人何在?祸事啦。”

药铺的主管不以为意的眨了下眼皮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生何祸事?”

“净街虎贪图一外乡人的好马,招惹一干兄弟去寻他麻烦,反被一刀打杀了。那厮连杀三人,策马挥刀闯出城门,又杀伤官差兵丁四五个,真真好汉强人。”

主管这下子不淡定了,一路小跑的奔到狮子桥下的酒楼,这西门庆却早就不拿生药铺当主业了,这里仅仅是他编织关系的一所在,今日有一个相识的乡绅上门,现在时间还不到正午,西门庆却已经请人吃酒有半个时辰了。

楼上街边阁儿,西门庆与那客人各搂着一行院粉头调笑饮酒,这边主管满面慌张的寻了来。

西门庆本还怪罪这管事在客人面前慌慌张张,丢了他颜面,可待到管事啃啃巴巴的将话说话,脸色自也变了。

他也是厮打出来的汉子,但街头厮打与那冲州撞府的绿林强人的差别有多大,那就好比港澳的黑涩会与东南亚雨林里的大du枭武装一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别的不说,西门庆这些年月里虽勾消了多条人命,可亲自斗杀的,却一个也无。

陆谦只刚刚那场事情,手中就已经有了五六七八条人命了。这如何让西门庆不胆战心惊?

只不过,……,西门庆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起,最后付与一笑,这倒还可能是一机会。

“莫非那厮真是当日渡口杀人夺囚者?”

西门庆草草结束了酒席,自去衙门里走了一趟,那知县、县尉、主薄都头等人皆在,听西门庆径直说陆谦就是当日渡口杀官者,纷纷大吃一惊。有不信者,西门庆也只推说到已死去的净街虎身上。谁让当日就是他在渡口弄丢了西门庆托人从北地买来的良骏?从情理上推说,那净街虎是有可能看到凶犯的。

知县是一县主官,县尉、主薄是副官,一县之内,这三位是官,余下的都头、押司等等,都是吏而已。阳谷是小县,不设县丞。而所谓的都头,如之后的武松、朱仝、雷横等,这只是种尊称,实际上只是差役捕头。而真正的都头在北宋军制中是营指挥使一下级别,手下有百十号人,可比21世纪的连长。

一县之中出了这等血案,对于当官的来说,自然不是好事。但西门庆的说辞为他们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阳谷知县脸上已经绽放出了温和。阳谷县之所以生出了这等血案,是因为军民发现了当日在渡口行凶的贼匪,殊死搏斗而至。这样一来就好看多了,于他自己更无甚牵挂。

而至于这是不是虚报军情,那他们先把事情坐实,还不是易事?

“好,好。你且将手下人等招来,将贼子的年甲、貌相、模样,一一详叙,画影图形。本官这就行文州上,出信赏钱,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只是把样貌模糊了一些,参考着先前的绘像,如此即可。

这却是陆谦意想不到的麻烦,又是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西门庆手下都是见过他脸面的,便是那掌柜的也看的亲切,照实绘像是有着很大可能的。但现在就是笑话了。那缉捕告示和图形当日就张贴在了城门处。陆谦还一无所知,只是躲在青纱帐中歇息。树林里待不下去了,转移到了青纱帐中。

白日里他还细细的看过了阳谷城墙,怕还不到两丈高,如果城墙崭新,自然还算个障碍,但是百年不闻战事,土墙早已失修。是的,阳谷的城墙是土墙,便是那孟州的城墙也是夯土垒砌。

如今这年月,只有极少数的大城、要害城池才可能是包砖墙,砖墙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便是那东京的城墙墙体的构筑,五十里周长也皆为夯土版筑。

后世人脑子里对于城墙的印象全都是大块的青砖条石,那实际上是明朝才有的。就如现在的包砖墙,在墙体外侧包砌以青砖,墙体内侧的海墁部位及以下用黄土夯打,外壳的护坡部位则用灰土夯筑,后世中国现存的城墙多是如此。

只有极少数的大城才以砖石为材料垒砌。

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事实——万里长城。那一块块砖石垒砌的宏伟长城是明长城,是明朝时候修建的,嬴巨巨修筑的万里长城是夯土城墙。

而百十年来没有精心照顾过的夯土城墙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是不言而喻了。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浓浓的阴云笼罩天空。陆谦只是凭着前主的经验判断现在是三更时分了。打马奔到城墙外,远远望见城门楼上亮着几根火把。但火把照亮处,却没见到有人执哨。

阳谷没有城濠,陆谦带着马儿到一处土墙塌口,左右没人,遂将马拴在城外,自己爬上土墙,也不需去寻那城门处下墙的阶梯,土墙内里一面也已塌了一半,陆谦直接跳了下。

阳谷县他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西门庆的住处。但他不怕。这深夜里,全城的人都睡了,但是有一种人不会睡,他们就是更夫。

陆谦就隐在一处黑暗角落里,等着打更人来到。到时候西门家在哪儿,自然就清楚了。

陆谦并不觉得自己性格有问题,他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这西门庆他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可这鸟人还主动搅合来,这让陆谦怎么不起杀心?说真的,要是旁人也就放过去了,可谁让是西门呢。

况且,阳谷小县,这县城内又没什么强势人物。猛男都在城外呢,比如那独龙岗上的三家,一窝土霸王,陆谦是万万招惹不起的。但县城么,呵呵,西门庆都能称大的地方,这也是陆谦敢杀个回马枪的主要原因。【独龙岗定在阳谷】

那要是郓城,他绝对不敢。

朱仝、雷横,两个如此人物做县都头,那配置简直是变态。真真的是中nan海教官级别的县刑警队长了,谁还敢招惹?

而乡间也有晁盖这样的大豪,有吴用这样的毒人,便是小小的石碣村,都有阮氏三兄弟。

更夫通常两人一组,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打更时两人一搭一档,边走边敲。

“笃笃——咣咣——”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陆谦一下子人就清醒了,当他拎刀架在一人脖子上的时候,另一个人的脖子已经被他一把攥在手中。“都乖乖老实,不然要你们小命。”

更夫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轻,这是一对父子。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等自乖觉。”

年纪小的已经被吓傻了,年纪大的也吓尿了。灯笼照应着,陆谦的脸一清二楚,可不就是在东城门杀人的强人么。

那本来半分不像的绘像,结合更夫先前听到的传闻,再看现如今的陆谦,就一下子对上了。

“只要你们听话,我自然不会杀你父子。”

“小的知晓好汉要去与西门大郎见分晓,小的乖觉着,好汉自不会为难小的。”更夫震惊于陆谦的胆大妄为,陆谦更震惊于更夫怎么知晓自己要去寻西门庆?待听说那西门庆的一干小弟助县衙画影图形,已经张贴榜文,要捉拿他了,心中更坚定了要杀西门庆的决心。

这狗东西,净于他生事儿。真真要非杀不可!

第二十一章 夜杀西门【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并没有发觉,在穿越后的这些天里,他的性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不少,在无声无息中多出了一分戾气,多出了一分肆意妄为,也多出了一份强烈的自信。

就像是刚刚挣脱了牢笼的鹰隼,觉得自己能飞的比太阳更高。

就在刚才,从更夫口中询问出了西门庆家的地址后,他反射性的就要抡刀砍杀了这对父子。

虽然最终只是打晕了这父子俩,如当日杀高坎后对那仆人父女一般绑了起来,用他们身上的衣服,但刚刚心里头涌出的杀意却是做不了假。

——只因为如此做更安全。

陆谦脸上多了丝阴沉,他不是这般嗜杀的人啊。上辈子的很多信念还在深深地影响着他,这更夫父子也没得罪于他,怎么心头生出来的就是杀人呢?这是两条性命啊,打晕了绑起来,一样是很安全的。与杀人相比,相差无几。

如此一来他才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就连他白日里留恋城外不去,准备夜杀西门庆一事,都让他怀疑是不是因为内心变化而那啥的了。这穿越并不是单纯的魂穿,而是两个灵魂的融合啊。陆谦吞噬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就只是了解一下任务背景和多出一身武艺么?如果还隐藏着不可知的一面,那现在他的作为,真的只是因为他内心中本就厌恶西门庆吗?

陆谦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他胆子越来越大,也自信到近乎自负。他潜意思里觉得自己先知先明,还有系统在身,那就是真命天子,理应横扫世间八方。他已盘算好一切,不管是从蜈蚣岭下来,还是今夜的袭杀西门庆,都不会对他的人生安全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所以他大胆的去做了!

虽然白昼时候的那一幕表明,他的盘算并不能真的囊括一切,可到了最后他能依据的还有武力。他的武力兜住了这一破绽,这就让他的自信依旧。

陆谦心底里泛起的惊疑,很快被压了下来。因为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而且大体上想了想,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适才心底里涌起的杀意,也可以理解成这些日子里他‘小心谨慎’下的条件反射,再一个他杀顺手了么。

木着脸,他奔到了西门庆府邸,这里距离城墙并不远,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宅院。

前宅亮起的灯笼让陆谦熄灭了走前门的打算,他从后院跳入其中。入眼处就是一座马厩,但里面一匹马都没有,只有一阵呼噜声响亮的传出来。陆谦也不去管这人,他现在心里的恨意可没血溅鸳鸯楼的武松那么强烈,要对整个西门家斩尽杀绝。

陆谦向前行,整个院子无有一人,只有寥寥几点亮光。陆谦准备抹一个丫鬟使女来问西门庆的住处。可不是说主人家的就一定要住在正房,这个时空里,有钱人家谁没几个小妾?

像晁盖、卢俊义那种人,全天下都不多见的。

陆谦摸到一间下房,反手拿出解腕刀就去小心的拨动门栓,却不料猛地听到屋内响起了一声咒骂:“哪个胆大的泼贼,姑奶奶刚睡下,就敢找上门来?”说是叫骂,声音却是不高,更带着三分的骚气。

莫不是把我当成了相好的了?陆谦如此想着。

接着就听到了女子起床声音,然后是“啪啪”的火镰声。而这时他已经拔了闩,推开门,就抢入来,把这女子劈头揪住。后者却待要叫,灯影下,见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来客手里,先自惊得八分软了,口里只叫得一声“饶命!”

陆谦道:“你可认得我么?”

女子哪里认得陆谦,她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可不是前院的那些打手。待听到来客就是今日大闹阳谷的好汉时,连声求饶。

陆谦也不难为她:“你只实说,西门庆这厮今夜在哪里?我便饶你。”

这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长的还有两分姿色,但想来不该是西门庆的小妾,这房子里的摆设太寒酸了一些。不过那西门庆要真是一个色中恶鬼,眼前这女子必然会被收用的。

庞春梅是个人尖子,怎不知道陆谦此问的后果是什么,可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因为她心里自己的命更重要。

陆谦得到了答案,一巴掌砍在了庞春梅的脖颈上,就看庞春梅两眼一翻,人就晕倒在床上。

然后陆谦熄了灯,拎起朴刀,就向着西院赶去。

这一夜西门庆睡的很踏实,虽然丢了三个门人,被那强人狠狠地打了一次脸,却在知县相公面前露了个大脸,如此净街虎三个就死得不冤。明日再散出去百十贯钱,做好仁义,这今后的阳谷,西门大官人的名号只会更加响亮,更加好用。

傍晚回到家中,西门庆内心的阴沉已经尽去,甚至还有些得意,让人从外面叫了一桌酒席,吃吃喝喝过了一更了,才搂着美妾去了西院,春风化雨,浓云戏月,这一夜西门庆过的是好不快活。

而陆谦用解腕刀悄悄拨动门栓的时候,说真的,他是很谨慎的。

那西门庆好歹也练了些拳脚棍棒。不看水浒原著上,武松拿着尖刀才让他怕,在一脚踢掉了武松的尖刀之后,就有了与武松比试拳脚的胆量。虽然只一合就被武松拿住,头下脚上的摔下楼去。但西门庆明知道武松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还敢与武松比试拳脚,是不是自不量力且不去说,这厮胆量本就不小,但也必然手上有两下子。

陆谦还真怕这西门庆牛逼上一把,与他斗个不分胜负呢。

那料他摸到了床边了,西门庆这厮还睡的跟死猪一般,就连他身边的小妾也酣睡不醒。

只是在闻到那床榻间一股子酒精夹杂男女苟合后的混沌气味,陆谦明白是什原因了。

暗骂一声‘晦气’,而实际上他真真是好运气啊。西门庆直到死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自己。免去了一场打斗,今夜里进程来寻仇的时候,陆谦都打定了大闹一场的主意。现在多轻松?

还有那位自始至终都在酣睡的小妾,也不知道自己搂着的枕边人已经半夜里变成了一具尸体,现在还睡的很是香甜。也不知道她醒来后发现西门庆变成了一具尸体,内心的阴影面积会有多大?

从西门庆家跳出来,向城墙奔去的路上,陆谦还专门去看了一眼那更夫父子,俩人还在昏迷中,就索性为他们割断了衣襟。这父子俩虽然损失了一件外罩,可也避过了一场大难不是?

陆谦觉得自己没啥变化,这不还心肠很好的么。

轻松的跳下土墙,陆谦取过马,就向着南面直去。

如此轻易的杀掉西门庆,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实是幸事。

且更让他高兴的是,在他杀西门庆的那一瞬间,一直来跟死了一样的系统又响起了一声“叮”的声音,出了西门庆府宅后,陆谦点开一看:完成任务——斗杀西门庆,奖励荣耀值50点。

真真是惊喜。

杀了一个西门庆,得到的荣耀值竟然比的上十字坡,陆谦真不得不怀疑,十字坡上他烧烤孙二娘、张青那两口子是不是失策了,就该直接戳他俩两刀。

而有了这50点荣耀值后,陆谦手头的荣耀值就有110点了。之前蜈蚣岭上杀王道人那么辛苦,却也半点荣誉值未得,而今天如此轻易地杀了西门庆,就有了足足50点荣耀值。只是去看属性栏,也不见亮起光泽,显然还不能再次升级。

这破系统真的让人搞不清楚啊,智力属性是70 的陆谦看着系统都一脑子糊涂。这荣耀点和杀怪经验忽高忽低的。救个林冲也只给了十点,现在杀个西门庆就一下子来了50点。这不成比例啊?

还有,那王道人武艺过人,可杀了后却一点荣誉点也没???

打马向南的时候,陆谦都一直在想,这破系统的‘得点’依据究竟是什么呢?他已经不去想着系统真真来历了,陆谦现在最最想搞明白的就是这破系统是依据什么来‘加分’的。

他心里隐隐有个怀疑,或许是这水浒上越是出名的人,杀/救了之后所得的荣誉值就越多,反之砍一个实力高强的‘怪物’,就能加上不少经验。而真要是如此,杀个西门庆收获就如此丰厚,那潘金莲呢?

这对奸夫**,在后世,名气可不相上下。杀西门庆还有的风险冒,潘金莲却是头顶着荣誉值,在插标卖首啊。

更还有那王伦与宋江……

但别忘了,那高坎那厮的死,也没为陆谦带来半点好处啊……

第二十二章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可没立杀潘金莲的意思,他就是这么一想。可不是要辣手摧花。

《水浒》是一部描写英雄好汉上梁山造反的小说,人物众多,是以男性为主。潘金莲等女性给该小说增色不少,就仿佛是万花丛中一抹绿,也是很亮眼的。

虽然水浒中的女性配角——如潘金莲一样者,潘巧云、阎婆惜等,多是水性杨花而且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但在美貌出众的潘金莲比之‘同类’,她的身上却多出了一道很另类的情愫,当然同情她陆谦是不至于的,因为后世的一本千古奇书《金瓶》,把潘金莲彻彻底底的钉在了耻辱柱上。

可现在看,这个时空是水浒,而并没有把金瓶给插过来。这潘金莲的印象就要做些分割了。

这潘金莲嫁给了武大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潘美眉的美与武大郎的丑,很可能就是一些三观不正的人对之生出同情的最大因果。太具有反衬力了么!

但再怎么着也无法洗清潘金莲婚内出轨和谋杀亲夫的丑恶。北宋也不是没离婚这一说,在古代那叫合离,即使武大郎不愿意,就西门庆在阳谷县的关系,也能把这事儿办下来。西门庆在阳谷的关系还是很牛的。武松回阳谷后发现了武大的冤死的情由,还拿到了证据,但不就是被县衙的官吏推三堵四的告冤无门吗?在陆谦看来,潘美眉错不在‘向往美好’,那汉武帝的老母也是向往美好啊,所以才甩了丈夫女儿入的宫门么;还有这大宋朝真宗皇帝的章献明肃皇后刘娥,来历也是莫名的很,究竟老赵家的祖宗用的是不是二手货,那也只有赵恒一个人知道。潘金莲的错就错在毒杀亲夫上。

婚内出轨这档子事儿,在21世纪很稀罕么?中国每年都有几百万对离婚,上千万人,这当中婚内出轨的有多少,想去吧。在眼下的时代虽然受人鄙视,但合婚了再嫁给西门庆可是方便的很。连大名鼎鼎的岳武穆在年轻的时候都被第一人老婆给甩了,多稀罕么?

反正就陆谦来看,潘金莲错就错在毒杀亲夫,至于其他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何况有了“脏唐”之称的唐朝在前面顶着,宋朝对于‘苟合通奸’这种事儿的判罚已经很轻很轻了。放到秦汉,那是男女都杀得,到了元明清,捉奸那双,当场杀了这公母也无妨。但是唐朝可能是因为胡风炽烈的原因吧,通奸罪处罚较轻。《唐律》规定:“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即通奸的男女双方,各判一年半的有期徒刑;如果当事女性有丈夫,则加半年刑期。折杖后的刑罚是脊杖十五,脊背打十五板子后释放。

宋朝基本沿袭唐律。

黎明时分,陆谦在一条溪流处洗涮干净,脱下了身上的劲装,换了一套道服,这还是那王道人的新装。再拿出那道人秘藏的宝贝,用火化开干胶,给自己粘上三绺长须,石黛粉末合水调和了,把眉毛化作两条粗眉,再在脸部周围使晕染一圈,于脸部轮廓中加入阴影。虽然这化妆手法与后世的‘神技能——化妆术’是完全没法比,但乍然一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朴刀丢在河里,腰刀也丢进河里。作为一个道士,带腰刀提朴刀,都是很让人出戏的。

没听那俗话说么,道士不带刀,和尚不配剑。

陆谦带的既然有王道人的道袍,那么再带一把王道人的宝剑自然也不费力。

只是把宝剑拿在手中,陆谦看那系统栏里的武力,却已经只剩下69了。

得到了前任全部遗产的陆谦,现在他更喜欢拿把刀劈砍。而不是少年时候看武侠小说中YY的白衣飘飘,剑气纵横,剑法真的不是他所长。

不过一身道士装扮的陆谦还真的有股出尘超凡的气质,因为他是穿越者,他非常的自信。做陆谦模样的时候,他还会隐藏一二,可现在是另一幅模样了,那真真是有点装逼的架势。而出家人就是要装逼,这样才能在人群中显得气质非凡,似鹤立鸡群。

跨上骏马,陆谦径直往官路去。结果一路奔波到下午,看到了一块石碑,却是郓城地界。陆谦脸皮一下子涨的通红,MMP的,他竟然迷路了。

问道路人,拨马往回走。直到天黑,也没看到清河的县治。而这天反倒打起了雷下起了雨来。

陆谦忙寻了地方躲避,却是一座河神庙。

这庙宇不大,只就一间大殿,约莫有两间民房大小,后头挂着一个小院。想来那就是庙祝的住处了。陆谦将马牵到大殿屋檐下,手提包裹就要拍打殿门,却不想那殿门一碰即开,可他脸上的笑意刚刚浮出来,却只见一醋钵大的拳头劈头打来,陆谦真真无有身防备。

他先前看着庙门禁闭,只以为这庙中的庙祝已经睡下,哪里防的这一手。忙用右手虚照一照,左手挥着包裹砸去。这幸亏是一个拳头,要是那一把刀剑,陆谦就惨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熊罴一样扑来,张开双手就向陆谦拿下。陆谦一边躲闪,另一边飞脚照着对方心窝里踢去,却只看那黑影略微一避,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摇身一晃,仿佛是千金力撞来,陆谦半边身子都做麻了。接着这人左手带住陆谦的拳头,右手一掌劈在陆谦腰背,就把陆谦整个人抛飞去了丈余远。

这一下挨得实实在在,这一下也跌的实实在在。

陆谦只觉得自己腰背上像是被大锤砸中了一样,眼前都发黑。跌在地上还不及爬起,身上就被一股巨力惯在了地上。

“咔嚓……”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霹雳,一道紫青色闪电如利剑划破漆黑的夜空。

眼前一白,陆谦终是看到了面前踏着自己的人了,身长六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这是武松,绝对是武松!

这人的年纪有二十三四,浓眉大眼国字脸,相貌堂堂,只穿着一件破衣衫,两袖卷起,手臂硬如同铁打。眉宇间含着一股英雄气,此刻却化作了满满的尴尬。

这武松在清河县,因酒后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以为是死了,慌忙逃出了县城来,半日奔走躲在这处河神庙歇息。

哪知道听到了马蹄声,只以为是差人来捉他,就隐身在门后挥拳打下。这借着霹雳雷光才看亲切,那里是官府差人,一出家道士。

“这就是水浒步战顶尖的武力。”陆谦自穿越以来,手上添了十几条人命,十字坡蜈蚣岭也拼斗了两场,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心中还是有点得意的,但何尝见过这真真的顶尖高手。说来只是一回合,就被打趴了下。要不是他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陆谦都跟西门庆是一个级别的了。

“道长休怪,某直以为是窃贼上门,便挥拳打了。适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多多原谅。”

“如此宏伟男儿,莫不是清河武二郎麽?”

第二十三章 道人‘指路’【求收藏,求推荐】

武松很紧张。这道士竟然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号,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什么时候他武二的名头都传的那么大了?放在往日里,他必然是高兴之极的。

就像那刘玄德得到了孔融的救援书信之后,说的那句话一样:“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

现武松也能说一句:道长知世间有武松乎?

毕竟他一没正儿八经的在江湖上行走过;二没有什么过人的战绩,只是在清河县里蛮霸罢了;三家中没钱,做不得大方救济江湖朋友,哪来的实诚人为他扬名四方?

现在武松是既高兴又紧张,很快的紧张就压倒了高兴,他真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困境。

三五拳头把这道长打死吧,武二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放了这道长,他的行踪不就暴露了?

“咔嚓……”又是一道霹雳打下,武松已经收敛了厉色,很是歉意的将陆谦扶起。他到底狠不下心来,不是那歹毒之人。杀人灭口的事情,万万做不来。

看水浒上武松的行迹就能知道这一点,武松宰了潘金莲,狮子楼斗杀西门庆后,不立马跑路,而是乖乖到县衙受罪,就可知道一番。

而就算是眼下,他误以为打死了人,慌里慌张的跑出城来,最后也是投奔到了柴进的庄子里,而不是仗着一身武艺落草为寇。

陆谦一口叫破武松的名号,因为他觉得整个清河县能有如此武勇的只会是武松。但紧接着就心里反射性的一紧,因为他想到了武松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而不是在他的家,自己很可能撞上大运——今天就是武松犯事的日子。

那么武松会不会杀他灭口呢?

陆谦心中闪电样儿翻转,立刻就认为不会,这不是水浒武二郎的为人。但在武松满含歉意的将他扶起之前,这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已经用技能察看了武松,黑色的,武松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层浓郁的黑色。这颜色还是他第一次看到。

这也让他意识到,眼前之人对他可以说是有生杀夺予之权柄,他内心里的肆意和傲气像是一个炫丽的玻璃瓶落在了地上,被砸的粉身碎骨。才区区72的武力,没有趁手的兵刃,更是连70都无,在这个时空里真真有太多的人能轻松要了他小命了。

陆谦内心里这些天翻腾的肆意为之一紧,就仿佛是一盆冰水浇头,心底里生出了股冷意。

还好今天撞上的是武松,这武松不是那草菅人命的江湖强人。

“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陆谦强自镇定道。

这句话是绝对的假话,在他原主的记忆里,有个狗屁‘武松’的名头。那宋江知晓武松名字,更该是郓城距离清河着实亲近,临县而已,身为江湖大佬,怎会不知道身边的强人。

陆谦说话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就是脸上的妆容都被雨水冲刷了下来,万幸与泥浆混杂,不落入武松的眼睛。而且胡子粘的甚是牢固,武二郎半点没有怀疑。

待陆谦把脸洗净,武松已经在大殿内点亮了柴薪,给他烘烤衣物。陆谦还有些恍惚,自己竟然就这样的撞到武松了?

他不信这个时候庙祝还不知道自家殿内进了人,但这时还不出来,想必是被武松给治住了。

陆谦也乐得装作不知,将那地上包裹里的干净衣物换上,再从包裹里取出肉食馒头,去马鞍上取出来酒囊,与武松分食。

“二郎何以在此?”

武松中午吃了酒,生了祸事,逃奔出县城,奔走了好几十里,到现在肚子早空空作响,得了陆谦拿来的肉食馒头,也不客气,三五口就吞吃了拳头大一块烂肉。

昂头灌下了一口酒,武松眼睛看着面前的道士,这道人身手还是有两下子的,佩剑而无浮尘,加之那身上露出的气息,必然是冲州撞府的江湖中人。自己如果扯谎,难不被道士看破,即使现在不被人看破,日后也免不了要露出痕迹,传到江湖上图惹的人嘲笑。

武松虽然不算彻底的江湖中人,但一样好面子,很重视自己的名声。过景阳冈的时候,本以为只是那店家的诡计,待发现真的有老虎出没时,却又担心被人说成胆小,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丢人;还有那被发配孟州的时候,在牢城营里,吃那杀威棒,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说里这么写是让武松显得有了几分活人气息,现在真真的水浒世界,那武松还是逃不了爱面子这一点。

“小弟今午在县中,因吃醉了酒,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一拳打死了那厮,慌忙跑将出来。暂在这河神庙落脚,明日再投他乡。”

陆谦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拍手叫道:“如此祸事,二郎倒也当走。”既然是本县的机密,别看只是县衙小吏,但有的人勾结却会跟那百年大树的根茎一样,攀枝错节。那机密要是真死了,武松若不走,必死牢狱无疑。

那些差拨衙役弄其毒辣手段来,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去。

武松黯然,他惊慌逃出清河后,也想过回去自首,可就是顾及这一点。

陆谦做笑道:“你身怀千斤神力,一身的好武艺,天下何处去不得?”武松只是黯然。

几番对话后,陆谦的话向深处里延伸去。

“你已经犯了官府,明面上行走是再露不得了。只能混迹江湖,你可想好了欲往哪里去?”

武松只是一普通汉子,平日脚程最多也就是周边临近几县,去的最多的就是阳谷。英雄好汉他并没有见过几个,更多的是道听途说。

他还没有在柴进的庄上混过一年,武松虽然因为脾气不得柴进的待见——武松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众人嫌他,都去到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柴进虽然没有赶撵武松,却也怠慢了不少。

但柴进的庄子毕竟人多口杂,这里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情报集散地,经常有走南闯北的汉子前来拜庄,不说是全国各地的消息在此处都可闻之,至少这齐鲁河北的消息是随处可闻。而且江湖汉子平日里说道的最多的都是什么?那自然是江湖英雄,绿林豪杰,武松再不合群,耳读目染,也记下了许多。就好比那十字坡上的黑店。

可现在武松不是,他还是一只初入江湖的菜鸟,所能知道的只有寥寥江湖传闻。

柴进的名头他倒是知道,由此可知道小旋风的江湖声名,真真不小。宋江晁盖也略有耳闻。

“欲谋去处,先要说你心中志向。”

“如果是想安稳度日,我自于你一些钱财,你可去他处隐姓埋名。”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非是我武二志向。爹娘父母的坟冢还在清河,此生若去他乡过活,父母大人坟前无了香火,武二不当为人子。”

“那你可愿意落草为寇?”陆谦紧接着道。

“这清河县临近的济州郓城有一个水乡,方圆八百馀里,唤作水泊梁山。水泊梁山上就有一处强人,为首的是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

二郎一身过人武艺,如去到梁山,必然可受重用。”

武松的脸色猛地一变,坚决摇头。“堂堂男儿,凭的落草为寇,武二断然不为。”

陆谦心里暗叹一声,这武松果然是不会轻易落草。或者说他非是被逼的无可奈何,是不会落草的。何况还有文章说,武松最初是愿意受招安的,只是后来坚决反对罢了。陆谦记不得太详细了,只是来看现在武松的态度,这人却是真真的良民。

第二十四章 赠金指路【求收藏,求推荐】

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无法无天的主儿不在少数,但武松决不在其中。

这是赵宋王朝最最一等的良民,对于官府有着极大地敬畏、顺从,认可,甚至是钦慕的。

武松在清河县,因酒醉与县衙里管机密房的一小公务员相争,一时怒起,一拳便将那人打得昏死过去。在尚未确认是真死还是昏死的情况下,武松便径直从家乡清河县逃往河北沧州柴进庄上避难。可见他对既有的朝廷体制是比较敬畏的。

景阳岗之前,听闻酒家对吊睛白额大虎和限时过岗的告诫,全然不信;亲睹岗子下树上张贴的告示,仍是不信,且自负地认为那是酒家的诡诈。在武松看来,无权威性和官方性的言语、文字,不足为凭。直至亲见山神庙门上贴着有官府印信的榜文,便当下全信。武松对既有体制的认可、信服,可见一斑。

得知哥哥武大郎被嫂嫂和奸夫西门庆毒死,不是瞋目扼腕,立刻手刃凶手,而是循规守法,搜集人证、物证去报官,按法律程序走。武松能暂时压住冲天的怒火和上涌的热血,说明他认为按体制内的法定步骤来,是一定能为哥哥报仇的。然后在报官无果之下,武松才再也按捺不住喷薄欲出的怒火和已冲至脑顶的热血,手刃仇人!可尽管已决意这么做,武松还是软硬兼施地找来街坊四邻做证人、搬好板凳招呼街坊们坐下、令士兵们守着前后门、准备好纸墨笔砚、强令做过小吏的街坊记录下整个口供、让相关人员书名画押。然后手起刀落,割下潘金莲和西门庆的首级,拎着人头,径直到衙门自首。

武松不会像鲁智深打死郑屠后,洒脱地、毫不犹豫地离开体制内,奔命天涯;也不会像李逵打死人后,逃走江湖,罔顾哥哥替他披枷带锁的受苦。武松既要替兄长报仇,也不肯藐视赵家的王朝法律。

不管是景阳冈上打死老虎,受知县抬举做了都头,还是发配到孟州后,张都监派人取武松来,三言两语吹捧后,假意询问武松是否愿意当他的亲随体己人,那都是立马拜谢,口称恩相,愿意执鞭随蹬,在所不辞。这可以见到他是非常非常向往体系的。

陆谦早早就想到了这些,但现在看武松坚决不落草的态度,也是心中叹了口气。

这武松非要是被逼上山呐,被冷够了心,才会投山落草。事实上,陆谦脑子里记得那诏安的记忆如果是真的,这说明武松即使投奔二龙山了,心中对赵宋也是存着一丝念想的。也就是与鲁智深这等侠义第一的人混成一片后,他的思想才逐渐发生根本性转变。

这个且不去说。

陆谦捋着胡须做负思状,片刻后说道:“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下沧州柴进柴大官人府上这一个去处了。”

武松脸上露出喜色,他却也是听说过柴进小旋风的名号:“我在清河就常听得人传说柴大官人名字,端是个奢遮人物。”

“柴大官人手中有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家的“誓书铁券”,无人敢欺负他。专一招集天下往来的好汉,百十个养在家中也是等闲。你既然不愿落草,就去投奔沧州吧。就你身上的案子,柴大官人那儿自能接下。”

陆谦从包裹里拿出两锭金银给他,一大一小,能值五六十贯。“且于你路上做盘缠用。行走江湖不比在家中,风吹露宿可不是易事,要紧时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休要推脱。”

陆谦递来的金银是武松这辈子从未接手过的财资,但他怎么能接受这馈赠。只是内心里对这个刚刚结识的道长哥哥很是感激。

陆谦给的坚决,“休要再做推挡。我敬你是条好汉,浑身有着千斤力气,却能守的贫困,不做那绿林强人劫财害命之事。这些金银你且拿去用,我这里还剩的有。”

“武松敢问哥哥大名,日后有缘,必酬今日赠金之恩。”

陆谦是呵呵一笑,拿出了当日忽悠汤隆的话来,我不告诉你真的姓名,我只说这道士是假货。这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为了你好,咱们不是一路人。

当然,陆谦也会说道,“许些日子后,你我还有相见的缘分。”却并不直说是那柴进的庄上。只让武松听得线索去,却搞不明白真情。

灌了一口酒下肚,陆谦把话题错开道:“这赵宋天下从太祖时期开始起,三年一祭南郊,每次祭祀之后,都要大赦天下。就连当今的殿帅府太尉高俅,当年被开封府尹断了四十脊杖,然后迭配出界发放,彼日正在淮西临淮。他便是由此得到了“赦宥”,才回到了东京。这赵家朝堂也遂就定成了每三年于秋季拜南郊后大赦天下的规矩。

其次数之多位居历朝历代之首。便是那死刑犯亦可得赦。

而当今官家自从当政以来大赦便更是频繁,几乎是年年都有赦免。虽然不至于每每都能赦免死罪,但到了明年秋日,官家在东京南郊祭天后,那必会有大赦于天下。届时常赦所不能免者,就一盖免之了。”

也就是说,到了明年秋天里,武松在皇帝大赦天下的诏书颁布之后,就可以收拾行囊重回清河县了。就像那青面兽杨志,在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东京复命,逃去他处避难。之后得赦,这才收拾了一担儿钱物,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那时间就也是明年!

这等见识不是衙门体系之人,还真的难以说通。武松听得高兴非常,却也对眼前的假道人更是好奇了,这人莫非是个犯了事儿的逃官,不然怎知的如此清晰?

“既然如此,哥哥又何必奔波于江湖,与小弟一同投往沧州柴大官人府上,躲上个一年时间,待到朝廷大赦天下,也好堂堂正正做人。”

这武松反倒来劝说陆谦,要把陆谦也引到正路。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许是自幼无了父母,在长成凛凛身躯之前,就他大哥那模样,必然遭受不少人欺负。由是养成了武松识恩认恩的脾性。张青孙二娘真心待他,他就把这对公母真的认作哥嫂,之后还牵桥搭线,在梁山大寨上坐了一把交椅。

那金眼彪施恩也不是啥好鸟,那孟州东门有一个新开发区,山东、河北许多地方的商人都来做生意,大客店就有上百家,赌坊都有二三十家,是块肥得流油的宝地。他自己倚仗拳脚厉害,加上手下有八九十个亡命囚犯,肯为自己卖命打架,直接掌握了快活林开发区的控制权。当是时,就算是一个过路的妓女,在快活林都要拜见施恩,都要交保护费,才可以做生意。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三百两左右。

他爹管教的牢城营也是黑暗的很。

就这样的父子俩,自然不是好货色,可施恩只是给了武松一点好处,武松就当然不让的替他醉打蒋门神,拿回了快活林。

当然,你也不能说这不是武松脑子灵活,知情趣,晓得什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谦的这赠金指路之恩,武松记在心里,现在看恩人明知道朗朗乾坤在哪儿,却非要往哪犄角旮旯里钻,自然心急。

“二郎兄弟以为哥哥也是与你一般打杀了个县衙小吏么?”

“都是人,但也有不同啊。”高坎的身份比那县衙小吏高出了太多太多。

陆谦做出一副追忆感慨的样子,长吐一口气,“今日有幸与二郎兄弟相见,精神振奋,不提那些晦气事,你我喝酒。”

第二十五章 清河县【求收藏,求推荐】

第二日,天空早早放晴,雨后清晨的空气真真清新无比。

武松已经把那老庙祝给放了,与牵马的陆谦走到道路上作别。

陆谦把包裹里剩下的吃食都给了他,武松又用一角碎银子从老庙祝那里买的一酒葫芦和一根哨棒,这更兼是赔礼,做路上装水和防身用。

“哥哥,武松这里就此作别了。你我日后有缘再见。”

“兄弟一路小心,务必提防那黑店害人。”昨夜里谈了半宿,陆谦把自己从刘唐、韩伯龙那儿听到的江湖经验,一一给武松细说,还有十字坡一事。后者听得武二郎是火冒三丈,直骂做畜生。

那些黑店用药害人,只要是中了招数,可不管你是不是身怀绝艺。

“那大郎你就安心,必于你料理妥当。”

武松却也不是李逵那样的没肝没肺,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一逃,就害苦了哥哥武大郎。现在承蒙陆谦的许诺,内心里对于陆谦的感激,真的是猛下再升高了两个台阶。

武松带着满心感激拜辞了自去。

陆谦翻身上马,拨调马头,看了一眼河神庙,那裂开的殿门后可不就是那老庙祝。

他还没做什么,就已经唬下的那庙祝嘭的关紧了殿门。

“驾……”陆谦自不去管他,打马向着清河县城奔去。路过一小河时,翻身下马,再次拿出那石黛粉末来,如此的在脸上勾抹了一番。阴影加深内眼角、鼻梁两侧,突出鼻子的立体感以及眼部深邃感。

一路无事,午前就已奔到了清河县城。

那城门上自然没有通缉武松的告示,但却有抓他的海捕文书,绘像也真真只那三两分相似。

陆谦在城门外差拨厢兵的审视下,毫无半分搅扰,大大方方的进城了。

道教是赵宋之国教,当今官家又极其的遵奉道教,以至于底下的州府县公人对于道士也尊敬上了几分,当然,这里头不包括假道士。陆谦是在亮出了自己的度牒后才享受了恭敬的。

而有度牒的道士骑马也是正常的,要知道这一纸度牒在这个时空可是值三百千钱,也就是三百贯的。嗯,朝廷近乎是公开售卖的。甚至于神宗时“河北转运司干当公事王广廉尝奏乞度僧牒数千道为本钱于陕西转运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敛”。也即是以度牒充青苗资本,限制高利贷的盘剥,减轻人民负担,增加朝廷收入。神宗熙宁六年赐夔州路转运司度僧牒五百置市易于黔州,这是当做充市易本钱,防止大商人垄断物价,稳定市场,并增加朝廷收入。在更早时候的英宗治平年间,还有拿僧道度牒当作赈饥之用的。

历史是很奇葩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陆谦进的城,找一家酒店,要上些酒肉食物,询问那掌柜的可曾知晓武大武二住处,受指点后径直找了去。

临街一栋房屋,看起来很有两层小楼的感觉,虽然都是木质的。

这就是武大家了。倒与电视上看的武大郎在阳谷租赁的房子差不多。

站在二楼窗户下,陆谦没能享受到美人落杆打头的福气,拍门叫喊,无人应声,生生的吃了一碗闭门羹。倒是近邻走出了一个婆子来。

“道人寻大郎何事?”

“婆婆安好。贫道久闻清河武二郎神勇,神交已久。今日路过清河,特来拜会。刚刚打听清楚,这就是武家,这家中怎的无人?”

“道人来的不巧,那武二闯下了祸事昨日才逃出城去,只留武大被官府拘了去。”

“竟是这等祸事,愿闻其详。”

“这要怪那武二。昨日吃醉了酒与人争执,一拳打坏了县里的机密,自己逃出城去了,留下了他大哥受罪。机密岂是好得罪的?醒了后就告上了官,那差人下午就把大郎枷在了县衙。”

陆谦听了面做惊诧,心里却半点不惊。那赵宋的法律就是如此,罪犯走了,兄弟还在的,就活该倒霉。比如李逵他哥李达,再比如宋江逃跑时候戴上了兄弟宋清,那就是这个理。

陆谦当即又去了县衙,一眼看见那被枷在了台阶下的武大。

真真是不像武松的哥哥,这武家的父母可谓是天底下最最偏心的人了。

陆谦只不过是一寻常道士,度牒都是那王道人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他杀人掠夺来的,还是花钱买的。不是赵佶身边的那些‘仙人’,可不能一下子就见到那知县老爷。

他先用小钱招呼了衙门口的差拨,将酒肉分作两份,多的给了差拨,少的给了武大。那武大自然感激不尽,陆谦只推说自己行走江湖久闻清河武二郎神勇,这次是特意来见的,却不想碰到了这等事,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由那差拨引荐了县里的张押司,这押司在官场上的份量是很轻的,一个县里都有八个。但是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的能量又是巨大的。

陆谦请这位张押司做桥,当天夜里就登门拜访了那被武松一拳头打昏的机密家。

事情解决的很容易,那家人并没做任何为难,收了陆谦拿出的三锭白银后,当场就脱了口——那武大明日一早,只管领回家去。一切手尾,他们自会做妥。顺道还称赞陆谦这位假道人讲义气!

陆谦却是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等官吏之家。

这些人在县衙攀枝错节,祖辈都能上溯到百年之前,他们是没有大的晋升空间,天花板非常的低矮,但能一代代在本地生根发芽,作为土著势力隐隐制约着上官,那都不是一般人。

第一个就要有眼力。

那武松是何等人物?端端的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十年来整个清河县谁不知道?

当初那武家兄弟没有大人庇护,武大就那三寸丁的身材,吃了多少人的嘲笑和戏弄欺负?可是在那武二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谁还能再欺负了武大?从那时候起,武二靠着自己的一身神力就是打遍清河无敌手。再后来武二遇到了一个老拳师,习练了些拳脚棍棒,那就更是厉害了。只是那时酒性不好,偏偏还爱吃酒,几次惹怒师傅,最后那老拳师一气之下离开了清河。满打满算武二跟着老拳师也就学了两年。

但这厮天赋异禀,这两年时间就恍如猛虎插翅,一飞冲天之势不可挡。

万幸他没有师傅还有大哥约束,加之也不是那为非作歹的强人,在清河县厮混了数年,除了劣酒性外,倒是安好。不知道给他们这些官衙小吏省了多少麻烦!

这样的人物,他们这等家势是得罪不起的。安敢真真的对武大下死手?

要是那武二投了豪门权贵门下,以他的本领必得重用,回过头来收拾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是那机密本人被打昏后醒来,都后怕不已。武二郎何等神力,自己竟撩拨他。错非那一拳他闪开了些,不然实实在在的吃上一记拳头,可就小命都没有了。

所以,就算是没有陆谦出现,武大也不会吃过多的罪。机密又没死,顶多是枷他几日,然后武松那厮要是还不回来,就让武大随衙听候。

而这第二就是陆谦的出现。这是一个新发现,也让清河县的一干人等知道,那武二虽然不曾真的闯荡江湖,名声却已经传播了开来。这都已经有江湖人物前来拜访了。

看看眼前这道人,似乎一脸和逊,但他骑着马背着剑,出手就是好几十两银子,这真真的叫人细思极恐。

刀笔小吏之家可不是祝家庄那样的一方豪强。这等江湖汉,在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之前,他们招惹不起更不愿意结怨。

第二十六章 哪来的晦气妇人?【求收藏,求推荐】

一顿丰盛的晚宴,主客尽欢。这位机密家还热情相邀陆谦留宿,被陆谦再三推迟。

武大还被枷在县衙,陆谦中午就在城中找家客栈,要了间小院。警惕性还是需要保持的,河神庙里的遭遇让他的小心又升上了不少,现在他可没有放松掉那应有的警惕心。

陆谦回到客栈时一更已经将末——晚上九点,从柜台上拎了一坛本地出产的‘柏泉’,五斤装的小坛子,悠悠然的返回住处。

不需要下酒菜,这柏泉酒喝起来就仿佛是后世的米酒,就如苏东坡说的那样:酸酒如齑汤,甜酒如蜜汁。三年黄州城,饮酒但饮湿。陆谦喝这种酒就仿佛后世喝饮料一般。

盖因为他对这个时期的茶十分的喝不惯。

北宋时期的茶文化比之唐朝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但依旧不像后世的茶叶冲泡。文人墨客喝一盏茶需要先将茶饼烤软,再将烤软或蒸青好的团饼茶,用研磨磨成茶末粉,遇坚硬时可用曲柄小锯;之后以茶罗细细筛取茶末粉,装入茶盒内贮存,用毛刷整理多余的末粉;再煮水、调膏、点茶、击拂等等,简而言之是后世日本茶道的老祖宗。

而平常百姓家的煮茶,内中依旧添加的有姜片、芝麻、盐等物,那着实不是陆谦可以消受的。

是以这穿越才不几日,喝酒就成为了陆谦的一大原则,现实生生的将一个过去喝酒三二两即脸红脖子粗的人转变成了酒不离口的“酒虫”。

清河县的繁华并不比阳谷差,后者靠着黄河,而清河县境南也有梁山泊。即便比不得郓城的好地势,也不是交通闭塞之地。

旁着济水,往来这里的商贾还是颇多的。

虽然梁山的存在让梁山泊周遭变得不怎么太平,但王伦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水道上的资源虽然非常非常丰厚,但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也过于庞大。再加上杜迁、宋万都不是什么水中蛟龙,梁山对于水道的涉略是相对要少的,除了不定期的去‘劫掠’回来一大批粮食、药物等物资外,梁山的主要钱粮来源还是陆地。朱贵就说过么,山寨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这个‘借’字用的甚好。

而水路上的波折少了,清河县自然得好处颇多。偌大的梁山泊,这里距离梁山间距足足有一百多里水路。这都已经越过了梁山的势力范围了。

就拿陆谦今日投入的这家客栈来说,盖有五个独门小院,连陆谦在内已经租出去了四个,客栈后院的马厩中,光是牛马就有二十多匹【头】。

陆谦回到房中,脑子里并没想着武大,事情已经解决,明日就能出来,还有什么可想他的?

在21世纪,侏儒是不稀罕的;

也不是想着武松,就武二那一身神勇,心思缜细又非粗壮莽汉,走江湖出不了问题;

蜈蚣岭上那两位,陆谦更是放心;刘唐也好,韩伯龙也罢,都是走惯了江湖的,定不会有事。张太公家别说不敢翻脸——陆谦看,就是翻脸告官了,倒霉的也不会是刘韩。

陆谦现在想的是潘美眉,武家兄弟的事情已然好的不能再好,他与武大武二结下了这么大恩,陆谦于那武二就好比刘玄德于那赵子龙,日后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还剩下的一点牵挂就只有潘金莲了——周斌被他抛在了脑后。作为一个闷骚,放着潘金莲在跟前不去瞅一眼,陆谦心里会发痒的难受的。这张大户具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今日净给武大张罗官司,倒是没机会询问下那张大户了。

陆谦如此想着,心里挂念着这潘美眉的长相,也不知道能有几分面貌,与那东京城樊楼里的李师师差了多少。

毕竟这清河阳谷都是小县城,东京城却是整个汉家心脏所在。舞台不是一个级别的,草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几率哪有梧桐树上的金窝中抱的金凤凰几率大?

那水浒原著里也没把潘金莲写的多漂亮。

如今见到心慕已久的美人,若只是一个五六分姿色的美人,陆谦才没性子收入囊中呢。他现在的眼界是很高的。

——但如果那潘金莲真真的漂亮,比如那王美眉、甘美眉一样。他当然会舍不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是他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而是他之所以是一个男人。

上辈子就是一个小白领的他可没有阅尽千帆,达到了那‘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境界,他口袋里的钱不够,所以是长期处在饥渴状态的。现在看女人自然就是看脸了。漂亮女人谁不爱?在21世纪都不是情种的他难道到了这时空还要装圣人吗?只要不是触动他底线,如孙二娘那般,陆谦看到漂亮女人高抬一下贵手也未尝不可。

而至于说潘金莲本性多么恶毒、****,那只是因为她碰到的人是武大,要是嫁给了武二再红杏出墙,才能真叫本性****。

现在潘金莲还没嫁给武大郎呢,更没有毒杀亲夫,凭啥杀她?要讲道理!

当然,以陆谦现如今的处境,他是断不可能带个婆娘去投沧州的。

能有这样想,陆谦的大脑还是清晰的。没有完全被青色给冲晕了。所以陆谦有点小苦恼,但这一切的根本还在于潘金莲漂不漂亮。

而照他的想法是,那当然是漂亮的,最好是超级漂亮。

上辈子只是一个小职员的他,没有能力把心里的闷骚变成游戏花丛,而且撸管撸多了,身体也虚了。可这辈子他要还是当和尚,那就是傻逼了。甚至于都有种急切感,太low……

对于现下的陆谦,不能说身上没有半点的社会伦理/纲常/道德的约束力,但比之21世纪真减轻太多太多了,那自然要释放出一丁半点的***。他又不是圣人。现在他身体刚刚的,每天早上立钢炮,简直是上辈子梦寐以求的模板啊。

前文里也说了,陆谦的‘心’有点肆无忌惮了,而且他还有点自视甚高。首先他觉得女色要不了自己的命;第二、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在女色上栽跟头,进而耽误他的宏图大业。

他是有射狼之心,但绝对是有克制的。让他心里发痒的都是水浒里的女子,这些日子可见他去逛过那青楼红馆么?

先不说那‘靖康之耻’的危险始终就是个一座大山,压在他头顶之上。就是那高俅现在对他的威胁也是杠杠的。

所以不把‘女色’的威胁放在眼里的陆谦最终想出了一个‘拖泥带水’的决定来,那潘金莲要真的漂亮的叫他舍不得,就先收拢了藏在城里,他在柴进庄上能隐匿几天啊,投到梁山之后,自取到山寨来就是。

如此一想,倒也可行。

唯一担忧的就是那潘金莲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在那儿等着陆谦?如果不然的话,陆谦头上可就罩着一层“春天里的颜色”了!

这样一想来,陆谦心中又不是滋味起来,但没办法,谁让那娘们叫潘金莲呢。

而恰在这时,他耳边听得了隔壁院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心情陡然烦躁。

这哭声显然是一女子,陆谦以为哭个片刻,她自己也就停了。就也不去管她。

身为穿越者,那必要的素质还是有的。

哪里想,这娘们一哭都过了一刻。

陆谦的耐心就仿佛那熊市里的大盘走势,持续走低。

终于是不耐烦起来,起身披衣,推门对着那左手的院子喝道:“哪来的晦气妇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哭哭戚戚……”

第二十七章 傻傻的懵逼【求收藏,求推荐】

一觉安睡到天亮。

精力充沛,又正值入夏,陆谦是断无懒睡的道理的。起身打水,洗漱了一番后,就在小院里练起了一趟拳脚。之后叫店伙计端来早饭,陆谦心里盘算着先去县衙把武大提出来,然后就去料理潘金莲的事儿。

如此清河的事儿就算完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临院又响起了女子的哭泣以及另一个妇人怒斥的声音。

昨晚陆谦披衣到院中,大喝了一声,那女人已不敢哭了。今日一大早的就又开始了这番,真是生生的晦气。

“道长,您的饭菜来了。”

一碗米粥两个馒头,时令蔬菜,加个炖鸡,再有个咸菜腌蛋。陆谦从不会在吃食上亏待自己。

但这个时候,耳朵听着隔壁的哭泣吵闹,他是真的有点烦心。

“这隔壁院子是怎的回事?昨夜里就哭泣,今日一大早还这般晦气?”如果陆谦是鲁智深那般暴脾气,现在已经大怒了。大早上的被这样搅闹。

“道长息怒。那隔壁是家从东京回乡的商贾。因为老家有要事,当家主人早走了一步,主母便要发卖起奴婢的。”小二脸上带着窃笑的说道。

这奴婢也是使女,从律法上说也是有人权的,与汉唐时期全然不同的。只是文书契约上的年限更高一些。如陆谦之前在东京的那对父女用人,契书上才三年期限,而奴婢怕是都要上十年了。

陆谦一听心里就明白了。

这当家主母此时要发卖的多半是这家主人所宠爱之人。

陆谦对此不感兴趣,风扫残云一般的把饭菜下肚,整理梳妆,背上宝剑,这就出门去。

但终究是好奇下的向那搅闹处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脚步做缓,站在了原地。

实在是漂亮的让他有一丝惊艳,更兼他瞧着眼熟,这点才最重要。

陆谦看到的女子,二十年华,上身穿直领对襟的蓝色褙子,下身黄麻长裙,梳着垂肩髻,手中拎着一个小小包裹,那张脸直直有前世甘金莲的八成相似,恍如是同胞姐妹一般。而这女子不像的那两成却是更美了。比如说鼻子,还有额头。

那记忆里的李师师只是有五分的像何小乔,眼前的这位倒是更甚甘金莲了。陆谦来了兴趣。

看那人牙子在拉拽着美人,而美人虽然哭泣的惹人怜,旁边站着的两个男仆却只是一个劲的赶她出门,而另外两个已经被拉到外面的女子,虽无十分漂亮却也有几分姿色,已经各自认命,但陆谦到不在意了。

前文已经说了,陆谦要释放一点小***,但他大脑还很清醒。

美女他是眼馋,只是眼下这女子要不是跟上辈子的甘金莲那么相似,他也不至于停下脚步。

就比如另外那两个一样颇具姿色的女子,就不怎么吸引陆谦的眼睛。

“这位道长,可是瞧中了……”

人牙子不是只一个人,除了那使劲拉拽的男子外,还有两个,一人在马车边候着,另外一人在那俩女子边站着。

陆谦走近了才看到,那俩女子还各拎着一个小包裹呢。

站在她们身边的那人年纪在四十左右,方正脸庞,人有些廋黄,比陆谦要矮上半头。

他看着陆谦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美人看,心里就有谱了。这是生意来了,忙谦声问道。而至于陆谦一身的道装打扮,这有什奇怪的。道士买女人很奇怪么?那和尚逛窑子的也多呢。

陆谦低头瞄了他一眼,下巴向着那哭哭啼啼的美人点了一下,“官契都签好了?”

时代发展到北宋,中国的契约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官方也全面进入了这一领域,私人契约被降为契约草稿的地位,叫做“草契”或“小契”,后来又叫做“白契纸”。按照官府规定,这样的契约不能闻官纳税,只有官版契纸才可做正契。

陆谦不怕花钱,他只图一个省事,图个安心。大宋的官契对于普通小民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而这民间的私契,说真的还是有着保障性的,只要有人鉴证。就好比水浒中林冲休书放妻的那一幕,就是如此。而要是有官府经手,那就是放妻文书了。

官版契纸的刊印,起初由“县典自掌”。但是确切的经手人是县吏,是以往往多数空印,私自出卖,将纳到税钱上下通同盗用。对于这人牙子来说,不管是官契还是私契,那都是手下必备的。

“道长好眼力,这位小娘子十分颜色,缝衣烧饭样样都拿得出手,是在东京见过大世面的人。小人不敢诓骗道长银钱,契约还剩了八年,八十贯,您意下如何?”

人牙子才不会对陆谦说这女人已经被前主人给收用过了,只是没生下什么。这就已经不值大钱了。否则非要上个三五百贯不可!

当然,他到手的价钱也不会少于二三百贯了。

陆谦把头一点,右手已经从袖兜里丢出来一根十两重的蒜条金来,“剩下的换做银钱铜子。”一副款爷模样。

那人牙子惊喜异常,这女子他五十贯入得手,还没出门呢,就为他赚了三十贯钱,真好利润。但旋即又感后悔,眼前道人出手这般大方,他适才就是要到一百贯,怕也使的。

按下心中的矛盾情愫,人牙子向那依旧拉拉扯扯的汉子招呼了一声,这女子才知道,就这眨眼之间自己竟然已经被卖掉了。

去看那道人模样,面色有些黑,但人个子挺高,身姿雄健,背插宝剑,虽无玉树临风,但也英武不俗,倒是不丑。

眼看着人牙子取出官契,女子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院子,也是死心了。在契约上已签了姓名处摁下手印,抹了眼泪,自来于陆谦见礼。陆谦一身道装,却花了八十贯钱卖了个女子,怎么看也不是正经的道人,但谁又敢说呢?谁又在乎呢?

如陆谦是那大观观主的私生子,潘金莲还享福了呢。

陆谦这边也在官契上落了款,“潘金莲?”那女子落款上清清楚楚的写了这三个字,眼前这有甘金莲八成模样的女子怎生是潘金莲呢?

陆谦心里仿佛撂下个大炸弹。水浒上明明说她是清河县张大户家的使女啊。

“道长若是觉得这名字无趣,只能于她换个就是。”人牙子捧着银钱道。

潘金莲这时正与另外两个女子说话,或许往日里她们也会开启那撕逼大战,现在却是相看泪眼婆娑。

“人都是父母生养的,这名字还是父母留下的好。”

陆谦心里现下还非常非常之意外。难不成他来清河就那么早,连潘金莲的命运轨迹也改变了?

如果说这潘金莲是现在才被迈入张大户家的,这倒也使得了。

也解释的通,为什么张大户明明已经对潘金莲见色起意,潘金莲不愿意,告诉到了主母那儿。那主母还肯留她到二十余岁。

出了这档子事儿,是不可能只那张大户怀恨在心的,那主母也不会给潘金莲好脸色看。

潘金莲如果是自幼就卖身张大户家,这就有些扯淡了。

如此,潘金莲实际上又走了一家,水浒故事里,她也是刚进入张大户家没多久,这才顺畅。

“这些银钱你且收下,道爷我今儿外出有事,你且先在这店里歇着。那房间床铺打扫了即可。要吃食酒水果品,自把这银钱取用。”陆谦说着递给了潘美眉一枚钥匙。

他自身是脚不沾地的出了客栈,骑马就向着县衙赶去。陆谦人是有些闷骚,但他不至于那么的猴急没品。这美人已经被他买下了,嘴里的鸭子还怕飞了么?

当怀里的官契是假的,当谁都敢当逃奴不是?

身后,潘金莲抱着银钱和包裹,望着只做了两句吩咐的道人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傻傻的懵逼,吃惊与愕然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风中凌乱感……

这跟她适才想的不一样。

第二十八章 潘金莲【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这一出去就是整整一天,把武大从县衙领回家中,却也不是事情都齐全了。中午,陆谦宴请了衙门一干人等,那是但凡于武大事上出力者,都请到宴席上来。酒后还各有一份薄礼奉上。

晚上,则是在武大家中邀请了一干街坊四邻,算是给武大接风洗尘。

一更过半,陆谦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住处。

却不知道这一个白昼下来,可是把那独自在家的潘金莲煎熬的不轻。

今日清早,潘金莲被人花钱买下,那主家就只瞧了她两眼,愿意买下来自然是因为她生的一副好颜色。可买主花了钱后却只淡淡的与她说了两句话,便转身离开了。留着潘金莲捧着一包银钱,人都懵了。

这一走还就是整整一天。

二十贯钱啊,在那东京也够得她一年的花销了,而且还会过的不错。而那房间中更有好几十两银子,只被布包着放在床头。

潘金莲只想问那新主人一句,他就不怕她裹了钱财跑路吗?这位道人可真真是心大。

但事实却是,潘金莲根本就没想过逃跑,因为她这一跑,她就是逃奴了。逃奴是没有人权的,是贱民,律比畜产,被当作家庭财产与杂畜、货物同处一列,自由买卖。而现在的潘金莲是良奴,他们来源于生活贫困的良人。以缔结契约的方式,与雇主结成雇佣关系。

两者一个很普通的区别就是,一个有户口本身份证,另一个没户口本身份证。

在北宋的法律意义上,传承自汉唐的良贱制还没有彻底消亡。在民间,良奴贱奴被混为一谈是常有之事,那只有在撕破脸皮、闹到明面上的时候才会被意识到。而就算如此,在司法上,奴婢与雇主发生法律纠纷时,以家族同居法处置,法律上与雇主仍处于不平等地位。

但当相对于汉唐时代的奴婢,被主家随意打杀,宋代奴婢地位的提高是实实在在的。

潘金莲生于东京,九岁时候被她爹卖到了王家,到现在十二年了。

王氏祖籍在山东登州,打上辈人时候就在东京城里起了铺子,家中钱财充裕,潘金莲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固然不能跟王家的女儿媲美,却也算是见多识广。对良贱认识的尤其清楚。

她之前被王家的家主收用,本就是奔着个‘小妾姨娘’去的。哪知道这王家的当家主母平日里看着如万家生佛,实际上却把自己的男人拿的死死的。开始时候也不在意,还亲口许了要提她名分的承诺,但后来见自己男人真的把潘金莲捧在了手心,放在了心窝,不像以前的那些艳色女子只是尝个鲜,那脸瞬间就变了。而王家的家主在自己真正变了颜色的老婆面前也萎了,没有半分寻常时候气势,却还一个劲的拖着霸着不撒手。这却是苦了潘金莲了,受了王家主母整整五年的磋磨。

这次王家主母趁着丈夫先走一步,趁机卖了潘金莲。潘金莲自然能感觉到主母的恶意,而且先前她是在整个赵宋最最繁华的东京城,现在却被留在了清河小县城里,心中自然愁苦,免不了昨夜时就失声哭了起来。接下就被陆谦的大喝给吓的跑回房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一早自己竟然就被昨夜里大喝她的人给买下了,而那人还是个道人。

看那道人花钱的态势,必是个不差钱的主儿。话音里带着东京的口腔,想也不是本地人。

潘金莲内心里实际上已经顺从了。

这道人就算是贪图她美色买下来,那也是有这个资本。而且岁数也不大,生的矫健雄壮,英武过人,岂是吗王家老爷能比的?

这一个白天,潘金莲心里先是一阵懵逼,乱哄哄的。然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慢慢的梳理出了头绪,便认可了这个‘注定’是要趴在自己身上的新主人。中午时候还很高兴的叫了一瓶果酒吃,心情愉快了很多。然后到了下午的时候,听得隔壁院子里有人说道江湖野道,注定不得好死,那之后她又会如何如何遭殃,又唬三魂七魄飞走了一般,直到看见陆谦平平安安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陆谦则是被她这猛烈迸发出来的热情给搞得有些发懵,就仿佛是家生婢一般。

这潘金莲是昏了头了?

他手中有官契在握,那就不信这潘金莲敢私下里逃走。潘金莲在王家一待十二年,逃她能逃到哪儿?以为这世道就如那才子佳人的话本一般嘛?而那王家的主母既然敢趁机发卖了潘金莲,可见王家的家主也不是她真靠山。陆谦早晨虽然走的洒脱,却是心中料定潘金莲会就范。

可是现在这潘金莲未免太过热情了吧?

难道王家就是一座火山,那她昨夜哭泣作甚?

“好叫道长知道,那王家,吧啦吧啦吧……”

陆谦径直问道,潘金莲虽然有些羞怯,但还是照实说了,最后更把今日下午王家仆人的那些话添油加醋的给陆谦学了一遍。

王家夫纲不振,陆谦屁都不晒一个。但之后的话就让他有点恼了,啥意思,咒爷死不是?

许是大度的人会付之一笑。放到前世,陆谦这般的小白领也只会只能反骂两句出气,实际是无可奈何。但是现在,他敢捋着袖子,直接找上门去的。

“官人……”潘金莲忙拉着陆谦胳膊,却是想不到陆谦如此‘耿直’。

之前陆谦已经告诉她了,不要再喊自己道长,屋里时候喊叫官人即可。惹得潘金莲脸皮发红。

“不过是一落魄商家,道爷我焉有惧怕的道理!”

王家财货资本还是有一些的,对比寻常乡绅商贾当然厉害,即便如今败回老家,在登州也一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在武力上就多么的牛逼。先前王家在东京城里做生意是最用不着武力。

陆谦也不带剑,只是把门杠拿在手中,“砰砰”到隔壁砸门,直入那王氏跟前喝问她的不是。王家随行的共四个男仆,一个年纪大的,陆谦没去下手,剩下三个正当年的在王氏被拿住了话柄之后通通被揍打一顿。

看的跟着后头的潘金莲是眼冒金星。

王氏气的是要昏过去,但没奈何的,这本就是王家的不是,便是那店家问询赶来了,也只是对陆谦好言相劝。

更何况王家的那三个奴仆,在陆谦手下就如是纸扎的一样,不堪一击。

“只是那家仆烂舌头多嘴,夫人叫他们于道长赔礼,道长自不恼了。”王氏得了店家拿话送上的台阶后,也就顺坡下驴,与陆谦把这一章揭过去了。

陆谦这番发作与其说是给自己讨个公道,更不若说是给潘金莲出气。这个水浒时空里她是如此的前景,也怪不得把不愿从那张大户,把那张大户的窥视告到了主家婆面前了。那张大户最终都没有得手,只做筏子把潘金莲贴给了武大这个三寸丁谷树皮,可见这张大户也是个怕老婆的。

陆谦现在打王家闹了一通,便是给潘金莲一个依靠,回来后就见这美女两眼都水灵灵的……

第二十九章 与武大【求收藏,求推荐】

男女发情,就好比是闷热的夏季里暴雨雷鸣来临的前奏。

会让你打心底发出一股燥热。

这股燥热能让你主动褪去身上的衣衫,散开自我的束缚,那时候,一股由衷的轻快就如同清凉的风雨袭来。

翻云弄雨,婉转高亢的啼声就如是划破乌云的霹雳,滚滚的雷声之后,必然而来的会是一场大暴雨。

是的,白色的雨滴,就是那数以亿万颗小精灵。

……

中国的诗词博大精深,北宋更是中国古诗词里不可忽视的阶段。但这个世间的诗词可绝不是仅仅咏景抒怀,论古唱今的,更诱惑yin词浪语,相当的有才华。

次日天明,陆谦看着依旧在自己怀里沉睡的美人,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首来: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仰面看着布帐,他心底里是舒畅的发出一声由衷的满足声音。

昨晚论剑溪谷,陆谦寻幽探密,得胜而还。

那宝剑耍的是畅快淋漓,床单上画了好大一幅地图呢。战斗力比上辈子强出的不是一丁半点,简直是质的变化。

再如此的得一美人,陆谦心里畅快;纵然不是原装货色,看在那偌大的名头上,看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不在意了。

说到底,他是穿越者。虽然穿越者并不意味着就不在乎那啥,但潘金莲在他的心中是早有定位的啊,那就是一女人而已,绝不可能是妻子。

陆谦今后自然会大张锣鼓的娶亲成婚的,那老婆绝不能是二手的。

潘金莲就是一小妾,也就不必要较真这一点了。

潘金莲很快就在一阵阵爽感中醒来了,清晨钢炮独立,那再是一番激战,最后自是她被杀的片甲不留。

陆谦直接用水缸中的凉水清洗了身子,他脸上的勾画已经抹掉,潘金莲真真是个人尖子,问都不问一声。陆谦再从店家要来两桶热水和早起的饭菜,美人自己会去清洗。

昨日里陆谦闹腾了一番王氏,让潘金莲大大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再用出了第二招,将一小包金银交给她保管,里头光是十两重的蒜条金就有三根,再有银锭五个。潘金莲别看名字带着个金字,却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多的钱财。

如她这番经历的女人,那第一个要自然是一份依靠,一份安全感;王家家主的靠不住可是害苦了她了。第二就是生活上的富足,不需要太大太多的富贵,但也需要吃喝不愁。

武大郎这两点上都靠不住,也怪不得会被戴绿帽了。自古到今,甘于贫困的美人都是极其极其罕见的。陆谦如此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潘金莲开脱了。

还把武大与自己对比一番,自然赢得全胜,心里头再偏向了潘金莲一分。

这就是男人啊。

用过早饭,陆谦也不再骑马,背剑步行赶到武大家。武大郎今儿并没做炊饼,他人是矮了些,智商却不跟着捉急。

昨一天儿,陆谦看似都在忙活他的事情,但上午的重心在衙门,武大郎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下午时候人多口杂,也只是略作沟通,来不及细细说来。

今天才是说正事的好时候。

“贾道长,您请坐,快请坐。”

武大郎一大早就打扫了房前屋后,擦干净了桌椅,煮好了香茶,恭恭敬敬的候着陆谦到来。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贵人了。

不然的话,那机密非要再枷他几日在县衙不可。不然那机密的颜面何在?

武大郎不知道陆谦具体为这档事花了多少钱,可他知道之昨日中午的那桌酒席就用去了五六贯钱,那整个事情摆弄下来,怕是不会少于五十贯。这是真正的贵人!

“大郎休得客气,快坐下说话。”

陆谦便细细的把河神庙一事说给了武大郎听,听的武大郎连连为武二道歉。

“唉,大郎要说这话就远了,我等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个义气。虽说我与武二兄弟生了误会,可是不打不相识么。武二兄弟一身神勇,当世虎罴也。能与之相交,这是道人我的福气。”

“你断不可再说这等话了,否则就是羞煞人了。”

武大郎眼看陆谦话说的情真意切,也就不再说赔情的话了。

“我兄弟自幼无了父母,我平日里忙于生计,疏忽了对他的管教,养成了一副偏激性子。酒性尤其的不好,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净办,常教我受苦。气恼的时候倒也说过些伤人的话。但这次他真的闯了祸事,落跑出去,我这心里却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高兴地是他不用吃牢中苦头,担忧的是怕他走上邪路。

他那一身力气,要是为非作歹了起来,安的再有回头路。幸好得道长的指点,投奔了那沧州的柴大官人……”

武大话说道此,已经泪珠滚落,直要跟陆谦叩头。

陆谦忙一把拉住,说道:“你且安心在这儿等候,我这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两月,必去一趟沧州柴大官人庄上,到时候将此间事告诉那二郎兄弟,叫他回家于你团圆。”

如此话赚的武大是感激肺腑,直道陆谦这位贾道长是天下第一的好人。

“这些金银你且收着,托人说上一老实憨厚的娘子,等你自身大事解决了,也好为你兄弟成家立业。”

陆谦拿出了三根蒜条金,唬的武大如何敢接手。虽然武大觉得这道长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的人生大事不解决,真真连累了老二了。但这三根蒜条金他是万万不能要的。

只是武大郎用尽力气也推不过陆谦啊。

“钱财都是身外物,贫道不缺这个,大郎你就不要推辞了。日后贫道再找上门来,免不得要吃一杯水酒的。”

武大郎脸色变幻了无数次,最后一咬牙,“那我就厚颜收下了。我武大这辈子没甚大出息,只能在神佛跟前贡一炷清香,保佑道长平安,长命百岁。我那兄弟武二倒很有一股蛮力,日后道长旦有用的到的,只需招呼一声。”

武大郎却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陆谦如此的忙前忙后,赠金给银的,那看的不是他武大的面上,而是他兄弟武二郎武松的面上。

这三根蒜条金就是三百贯钱,武大要奋斗多少日子才能攒下来?就过去武松那浪荡日子,喝酒打架吃官司赔礼,武家的储蓄就没多过十贯的时候。现在可以说是一夕暴富了。

三百贯足以让武大自己娶上媳妇,再给自己兄弟置买一院房,结上一门好亲了。

不是谁都跟那小霸王周通一样,娶一乡绅的闺女都大大方方的给出20条蒜条金、一匹高档绸缎做聘礼的。那东京城里的大贾,如帽子田家、大桶张家,每家都有县主十余人,赵宋皇室的宗女也才五千贯聘礼一个。

三百贯钱财不够陆谦在东京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但在清河已经足够武家兄弟立足了。陆谦一向是做事做全的人,这三根蒜条金就是那三座大山,死死地压着武二在陆谦面前抬不起头来,把陆谦与武家的恩义给做的结实的不能再结实了。

第三十章 巨野周斌【求收藏,求推荐】

又是美美一觉到天明。

陆谦昨夜奋战厮杀到了三更天始睡下,但一觉醒来,精神充足,半点也无脚软的感觉。

只是看着双手搂抱着自己,默默流泪的潘金莲,却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距离清河事了已经过去整整十日,现在他们在的城池不再是清河,而是清河正西的范县。

陆谦可不能在清河留下一个荒唐道人的名声,贪婪女色的名头半点也不好,所以武大的官司一了解,他就带着潘金莲离开了清河县。先是向南,然后转到西。途中脱下那身道装,扮作一行商,在范县后市街置买下了一小院,几天时间里陆续又买下了一对母女做侍女。母亲管着厨房,女儿就做潘金莲的婢女。一个安安稳稳的小窝就算建成了。

陆谦这几日又邀请街坊四邻吃酒,言语说自己几日后就要外出行商,两三月后方回范县,只留妇人在家,如有麻烦还请街坊四邻多多照应,待他回来了自是有重谢。周边的人于是都清楚,这后市街里刚刚住下了一户人家,很可能是那有钱的商贾养在外面的妾室。但是见这男主人出手大方,自然乐得应城下来。

甭管是否瞧得起,没谁会跟钱过不去!

陆谦却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两三个月后他真心应该就在梁山上了。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去沧州的路上留下一个首尾,好让东京城里的高俅知道他去沧州了。这番他才能快些如愿。

到时候使人来这范县走一趟,把人直接带走,自然事了。

今日就是陆谦要走的日子,潘金莲自然知道,默默流泪也是应该的。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陆谦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姓贾,京畿人士,度牒上的道号是光乾,俗家姓名唤作贾陆仁也。

在北宋这个交通不便又信息不畅通的时代,两三月时间已经是挺长的了。特别是对潘金莲这种刚刚脱离了王家那种稳定生活模式说的女子来,她心底里是有一股很大的不安全感的。

当然,也保不准会有股食髓知味啥的。

但陆谦给她留下了那么多钱财,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就此放养她的。那官契也从不曾叫她见到,却是外人不知,陆谦早就把纸丢了。潘金莲在两人的相处模式中是处于绝对的下风和弱势的,陆谦的决定她再不愿也动摇不了,只能顺从。

美人垂泪是非常有诱惑力的,陆谦最喜欢看的就是她在情绪无可控制时候的梨花带雨模样。

但分别终是要来临的。

打马奔出范县的时候,陆谦心里想得还是那个一脸泪珠的美人。

直到他换回了那一身道装之后,陆谦心里头梨花带雨的美娇娘模样就渐渐的淡去了,他把自己的警惕性再次提升到最高,在今后的几天时间里,观察着巨野县城,观察着周斌府邸。

虽然陆谦觉得周斌不该那么龌龊,但就如那句老话说的,人心隔肚皮啊。

陆谦杀了高俅的干儿子,周斌如果能抓住陆谦,向东京请赏,怕是立刻就能官升三级,一府兵马都监不在话下。

巨野的军营在城东,一个营的厢兵,按额度是该有500人的,但周斌下辖的这个营有四百人就不错了。北宋也有很多武官儿吃空饷喝兵血的,只是没有明朝那么猖獗。

大明朝内部的‘漂没’比十万八旗还要了得。

但北宋将门拿下辖的兵丁当苦力使唤,也是明白着晾在所有人眼前的。东京的禁军都是如此,何况是底下的厢兵了。

这厢兵来源复杂,不少都是难民。比如巨野这个营的厢兵,招纳的就有一些难民。

大观三年,也就是西元1109年,青州、兖州两地大旱,数万难民流落大野陂,也就是梁山泊,其中一部分青壮就被赵宋朝廷召为兵勇。

赵宋纸面上的百万大军,八十万禁军,很大一部分就是如此来的。

几年过去了,难民早已返乡,一些兵丁也做了逃军,官府也不去管他们,只把军籍消掉。周斌调来这里的时候都不满员,现在还剩四百人就很不错了。

陆谦进城后先观察了一番驻军,那水准真叫一个烂。

守门的几个老军,怕是有四十多岁了,脸上的褶子能把陆谦都给淹死。身板瘦得跟小鸡仔样,后世的镇城神管来了,个个都能学子弹哥说话:我要打十个。

周斌人并不住在军营,他在巨野县另有宅院,距离军营不远,只隔着两条街。

陆谦就把注意打在了这里。他要摸上门去,直接问那周斌。所以来巨野两天时间,陆谦除了熟悉这县城里的地形地势外,就是找人拐弯抹角的打听周斌,然后观察周斌宅院的守备。

武将都爱把兵带到了自己家里,看家护院。周斌是一样的毛病。

这家伙三五日也不见他去军营一回,比起当年殿帅府的时候,日日点卯必到是差远了。

府上有五七个健卒,连同军营里的能打汉子,总数二三十人,这已经是他从整个指挥使营内选出来的好汉子了。如此的倒是有点明朝时家丁的感觉。

陆谦不在乎这个,他用技能侦查过周斌府前的两个粗大军汉,都是白色的。而周斌自己,是与韩伯龙一样的淡红色。

三天的时间,陆谦都在盯着周家。那每日进出周家的汉子都看了个遍,没有变动。就连每日进出周家的果蔬小贩都一模一样,送的瓜果蔬菜份量也没甚变动。

陆谦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继续小心谨慎下去,决定夜里就去这周家一趟。

事实上他也清楚,周斌家中藏伏着人手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他与陆谦、林冲虽然是同乡,周斌也受过陆谦、林冲的恩惠,但周斌的职位太低太低了。而林冲是打王进走后就被高俅首推的首席大教头,平日里受到的巴结奉承可是不少。陆谦就是受林冲的恩惠进了殿帅府,之后那就是八面玲珑,跟很多人都打好了关系。

如此这番,周斌就湮没在了这大群人中,显得很不起眼。高俅能注意到他,并且派人赶到巨野的可能性极小。这几日陆谦观察左右,也半点没发现这等痕迹。

夜深人静,三更天刚过。

更夫的叫喊声还没远去,陆谦客房的后窗就被打了开,悄无声息的,一道黑色人影就翻出去,轻易地跃过客栈后院的院墙,向着周府摸去。

府邸前挂着两个大亮灯笼的周斌,正搂着一小妾睡的正香。

第三十一章 事了人归【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杀高坎,亡命江湖,时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周斌早就知道了这档子事儿,从最初时候的满心彷徨,到现在也已经是心里踏实了。

这么多时日过去,陆谦不仅没有被捉到,京畿之地公差四起,反而是连他的影迹都摸不到了,这证明陆谦早就逃之夭夭,从此逍遥江湖了。

而且他也没有收到上头传来罢职的消息,保不准那泼皮高俅,早就忘了自己这个人了。如此周斌也就不再紧张不再惧怕了。

就仿佛女人来例假一样,在经历了几天的不适、紧张之后,他又恢复到了原样儿。

周府的后宅很简单,左右两个跨院,正院是他老婆的屋。

陆谦遇到了当初西门庆府上遇到的难题,只是他与周斌认识的长久,知道周斌的一些小习惯。先在正院的灶房看了一眼,也点着火的,可蒸笼里没有蒸羊肉或酱驴肉。

周斌最喜欢吃的两道菜就是蒸羊肉和酱驴肉,每餐必须要有,不管他能吃下去多少,桌子上春夏秋冬一日三餐都少不了这两道菜中的一个。

所以,这周斌今夜绝对不在正院。

陆谦接着去了东院,蒸笼里微微掀开,一股子肉香气扑鼻。蒸羊肉、酱驴肉,整鸡整鱼。陆谦知道周斌的胃口好,但看着蒸笼里的饭菜,哪有半分早餐该有的样子。

只是找到了这两样菜,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悄悄的摸到门外,陆谦在门纸上抠破了一个窟窿,一颗小石子弹了进去。

正搂着美人酣睡的周斌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厮现如今虽然放安了心了,但身为武者最最基本的警觉还在。

悄悄的下了床,门外陆谦一个技能放过去,能清晰的在漆黑的屋内看到一个做起来的红影子。

“嘣嘣……”

非常非常轻的敲了一下门。

“门外是谁?”

周斌当然可以立刻大声呵斥,可是他取出了床头的腰刀后,还是选择了低声。人在自身安全有一定的保障后,面临神秘的时候,总会有一股好奇心。

“是我,陆谦,陆国亨。”

陆谦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水浒不是三国,这里没人习惯称呼人表字,陆谦的这个表字,还是受林老提辖所取,但就没听人叫起过。整个水浒里,也就宋江宋公明的表字叫的响亮。其他的人么,不管是阮氏三兄弟这样的社会底层,还是卢俊义、秦明、呼延灼这样的上层人物,都没表字留下。哦对了,吴用这个狗头军师有表字——加亮。后世的文章里有说是小说描述的阶层有别,三国里头的角色都是名垂青史的明臣武将,士大夫之阶层,水浒的阶层太低下。但现在陆谦所处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时空现实,这时空里就是bug一样忽略了人的表字。

小说强大的修改力度,施耐庵真真神人也。

“陆国亨?”

三个字入耳,周斌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就仿佛是禁忌一样。

这段日子,周斌已经把自己家中所有与陆林有关的器物、书信都‘丢’个干干净净了。他都以为这事儿殃及不到自己了,哪想到陆谦就怎么来了。

震惊之极的周斌没有发现这时自己背后床榻上的女子动了动,人已经醒了。

他小心的打开门,还特意向后看了一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卸掉了伪装的陆谦外,再无第二个人;

天上的月光比较晦暗,可周斌敢确定,来人就是陆谦。

“你可知道,现在我一声高叫,你都走不出这府邸。”

陆谦原本的武艺跟汤隆、韩伯龙,以及眼前的周斌都相差不多,周斌用旧眼光看他,心里是真就这样想的。所以他对陆谦依旧敢来找他还是有几分激动的,这至少证明陆谦信过了他。

“你现在不是没叫人么?”

“周兄,我陆谦这次来不是投奔你的,只是想知道你这儿可有东京的消息?可知道林教头现今如何了?”

做戏就要做全,陆谦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他在蜈蚣岭跟刘唐、韩伯龙如此说来打听林冲的后续消息,那就要全上这么一遭。

而私底下陆谦觉得,林冲处境再糟糕也糟糕不过他在水浒中的命运。

谁让这两年高俅推林冲推的全力以赴,而陆谦杀高坎又杀得狠辣绝毒,闹起了满城风波,免不了要成为东京小报们的头条热文。高俅虽然贵为太尉,天子亲信,也会被这些小报叮的满头胞肿,就是想立刻办了林冲也要顾忌朝廷和民间诽议啊。只要林冲立刻辞职还乡,至少能保得一时平安。

可长久看么,陆谦也是不抱期望的。但过不多久他就能上梁山了,梁山寨子里现如今有好几百个小喽啰,选出两个机灵的,去西京河洛联系/时刻注意着林冲就是。

周斌大松了一口气,陆谦如果是来投奔他的,周斌是万万不敢收留的。他的肩膀太窄,扛不起这千斤重担。可陆谦只是来探问林冲的处境,这就简单多了。

“太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林教头已辞去官职,取了家小丈人,返还洛阳老家了。”

“如此变好。”

话说到这儿,两人之见的紧张气氛就全部消除了。陆谦抱拳向周斌道谢,就要转身离去。

周斌这时候再忍不住问道:“兄长现如今栖身何处?”

周斌是真真的好奇,陆谦怎么行踪这般缜密,难道他在哪里落草了不曾?

陆谦当然不能把柴进这般给卖了,呵呵一笑,再次抱拳,便转身而去。

房间里,女子闭目仰躺床上,鼻息发出沉稳的呼吸声,是以没让周斌生出半点疑心来。而她自己却在心里嘀咕着:“什么郭恒,这是什么人?这般隐秘?”

女子自入了周斌的家门已经有近年光景,还是头一次发现这等秘密,她倒不是要指望这秘密获得什么好处,而是好奇,纯粹的好奇。

陆谦一路小心的回到旅店,放心大胆的好睡了一觉。此番出来,所有的事儿都已经完结了。

事情的经过与先前的预计有些不同,比如河神庙里挨得那一下,但结局是好的。

不管是武家兄弟,还是潘金莲,亦或者是周斌,这结局都是乐观的。即便是中间杀了西门庆,都是干净利索。陆谦都要赞叹自己不愧是穿越者了,运气就是好。

第二日清晨就骑马奔出了巨野,然后一路向北。途经清河的时候他又到武大家坐了一遭,或许是有陆谦的撑腰,再或许是清河人都知道,武二那是慢则年底,快则两三个月,就要回来了。倒是无人敢欺负武大去。

命运已经在改变了。

就这半个月的时日,武大已经托人寻上了一门亲事。那女子年龄不过十六七,与年近三十的武大相差甚远,面相称不上有姿色,粗手大脚的,但也不是无盐丑女。只因为家中甚穷,武大的聘礼许下二十贯钱,再出十贯钱给那女子做嫁妆,那边就已许了。

只待良辰吉日就行纳采。

陆谦这次来正好闻此喜事,添了十两银子给那女方打首饰。人却是等不到那良辰吉日了。

取了武大着人写下的书信,道一声必然带到,在武大的千恩万谢中当天下午就出了清河。

美人就在西面的范县,陆谦自然去走了一趟,那‘家’中无甚变故。

陆谦上午回来时,街坊四邻都有看到,他只托说有物件忘在了家中。在那房里抱着美人狠狠地弄了一遭,下午就再匆匆离去。

第三十二章 沧州柴家庄【求收藏,求推荐】

五月份,烈日当头,天气已经炎热。蜈蚣岭上倒是清凉,松林阵阵,山风吹拂。

刘唐、韩伯龙的伤口已经愈合,不见发烧溃脓,这就是最大的喜事。

这一转眼,陆谦回归就已经半个月了,他们三人在这蜈蚣岭上,前后盘恒了一个多月。便是那坟前的孝子,也快到了尽头。

三人就决定脱身走人。

也不告知那张太公一家,只在坟庵留下一封书信和一根蒜条金,半夜时候,马口衔枚,四蹄裹足,三人连带着三马兼两辆沉重的牛车,就下了蜈蚣岭。

空荡荡的岭上,只留下被打翻的那位张公子了。

“十字坡时,若是能留下一点蒙汗药就好多了。”刘唐出手打昏了张太公家儿子,还把那张公子搬到了坟庵处。一个多月里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临走时候不道声谢不说,还出手打翻人,真真惭愧。

韩伯龙因为下山赶路,乐呵呵的。“当初谁还顾得这个,哪料得到咱们能撞上张家,有这片风水宝地落脚。”

三人没了伤势困扰,从蜈蚣岭到沧州也是快速,每日行上三十里,半月时间就已经望见了柴进的庄园。这途中还绕行了高唐州,那里是高俅的同宗兄弟高廉做堂官,盘查的甚是严格,陆谦三人就绕着高唐去了。

当然,陆谦在高唐生生留下了一丝痕迹,于一波地痞起了冲突。

如此在沧州的南皮,分手的时候到了,这里就是韩伯龙的老家。陆谦刘唐与韩伯龙分离,韩伯龙自去家乡,陆谦、刘唐则投柴进去。

那柴进名下的庄子可不止一处两处,虽然四周庄子也收拢江湖汉,但陆谦、刘唐却是直奔柴进的主庄去——这里因处在最东面,继而又换做东庄。

两人穿着打扮非常,雇了个人赶驾牛车,临近庄子,在那路边酒肆吃酒,自然没受了原著上林冲那般的待遇。问小二柴进庄上何在,也人殷勤指点。

大石桥边,转湾抹角,一条平坦大路,早望见绿柳阴中显出那座庄院。

四下一周遭一条阔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转湾来到庄,前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

眼看一僧一道骑着马儿,伴着一辆牛车前来,这几个庄客自先稀奇了。一人跑去禀告老都管,另外几人上前搭讪来。

陆谦与刘唐来到桥边,与庄客施礼罢,陆谦说道:“相烦几位大哥报与大官人知道,京西姓陆的道人携同伴赤发鬼刘唐求见。”

刘唐现如今还是一头陀打扮,只是把头上的铁箍取了下,那朱砂似的胎记甚是明显。

他在江湖厮混多年,年纪不大,名头却不弱,尤其是在沧州。

因为啊,这私盐也是柴进的一大进项。那漳河有多条支流淌在沧州境内,因两岸边多生芦苇,是被称为“长芦”。南北朝北周大象二年边在此设县,因名长芦县(今沧州市),北宋熙宁四年废长芦县改长芦镇。长芦盐场就在这地方,柴进如果不在私盐贩卖上插上一手,就怪了。

是以,刘唐的名号这些庄客多少是听说过的。

现在看眼前道人还要压在刘唐上头,哪里还会怠慢。那老都管来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僧一道与几个庄客说说笑笑。老都管人老成精,立刻就晓得这当中有自己所不知晓的事情发生。

果然,那留下的庄客里的一人,看到老都管后,忙说道:“好叫老都管知道,这位是京西的陆道人,那位做头陀装扮的乃是江湖扬名的好汉,赤发鬼刘唐哥哥。”

任何行业都是分等级的,官场上等级森严,那江湖上的等级何尝就松动了?

他们这些庄客只是柴进门下的走狗,而刘唐要是进了柴进庄子,那就至少是客卿。

大宋朝走江湖的汉子不知道有几凡,但每个能在江湖上叫响名号的,都不是易于之辈。

老都管或许是听说过刘唐的名字,也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其事,但是这绝对是一个明眼之人。

刘唐是江湖扬名的好汉,但是这陆道人却是默默无闻,可默默无闻的陆道人却排在刘唐头上,刘唐还毫无怨言,这陆道人可不是等闲人。

甚是恭敬的引入庄内,片刻后柴进得报,就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三十四五的年纪,生的龙眉凤目,齿皓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一袭风流人物。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条,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

陆谦奔走东京之后,真真没有再见过这等扮相的人物,绝对贵人。

“不敢相瞒大官人,小人非是道人,乃杀高衙内的陆谦是也。自那日杀了高坎后,亡命江湖,不得一日安生。后听闻江湖好汉说起沧州柴大官人是个奢遮人物,爱英雄豪杰,喜招贤纳士,乐于庇护江湖同仁,因此与刘唐兄弟特来相投。”

柴进听了陆谦名字先就是一惊,接着是喜出望外。他这人年纪是不小了,但真真有些不稳重,原著上听到林冲的名字就滚鞍下马,飞奔前来。现在也是高兴之极的模样,这是一个打富贵窝里长大的人,吃喝不愁,自视甚高,却又困于身份无法伸展胸中抱负,因而心中生出积怨来。不知道人生疾苦,倒不是在学那曹操故意倒履相迎。

“原来是义杀高坎的陆虞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柴进久闻虞侯的大名,心慕已久,不想今日得见尊颜。”拍着胸膛打包票,言自家庄子绝对安全,官差断不敢强来搜庄,让陆谦与刘唐安心住下。

柴进直请两人到厅前,说道:“小可真真是久闻虞侯的大名,义杀高坎,血字留名,光明磊落之极。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这热情都是溢于言表的。

陆谦做苦笑道:“这等丈夫当为之事不足挂齿。大官人之名传播海宇,谁人不识,谁人不敬!只是不想今日我陆谦却是做一逃犯,潜来此地,甚是羞愧。今能得识尊颜,蒙得大官人信爱,宿生万幸!”客厅内刘唐一带坐下。

柴进却也知晓刘唐的名号,甚是不解陆谦与刘唐怎生搅在了一起?

陆谦自把当日渡口之事道了一遍,再做感叹,因自己闯下的祸事,倒连累了无辜江湖好汉了。

这乃是一口边的话,连累了再多的人又真干他陆谦何事?他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这番说只是招揽刘唐的忠诚,竖立自我形象罢了。

老都管已经将马匹牛车牵入了庄中,安排了一个僻静院子于陆谦、刘唐,这却是陆谦的意思。他说自己在庄内就始终以道人形象出现,省的多生意外来。

朝廷现在严令缉捕于他,万不能大意了,给柴进多带麻烦。

柴进大笑,再是自夸了一遍,但陆谦坚持如此,他也顺水推舟。唤来庄客叫将酒食上来,连同的还进来了一个壮汉,自报姓名,正是那不晒林冲的洪教头。听柴进夸说,这人耍的一手好枪棒,可天年不齐,命途多舛,更是囊中羞涩,几次投武举都被人刷下,刚刚被人引进到庄内当教师。

听柴进这么一说,陆谦倒也明白了几分为甚这厮对林冲意见这么大,但心底里也瞧不上这洪教头。如果真要卖命帝王家,有着一身武艺就径去投军。这几年那西军对那西夏连连用兵,只要是好汉,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这厮怕也与陆谦原主一般惜命,不愿上那战场厮杀,却又羡慕功名利禄。可陆谦还有林冲拉扯了一把,从西京地方提携到了东京的殿帅府里,这厮却是衰命。

第三十三章 席间生事【求收藏,求推荐】

洪教头现在对陆谦、刘唐那是另外一副脸面,因为这厮晓得刘唐的名号,而且他刚刚入柴进庄上,在柴进面前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敢大刺刺的不给柴进都看重的贵客面子。

于是宾客尽欢。

在觥筹交错中,陆谦向柴进询问起了武松的消息来。当日一别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以武松的脚程,断无赶不到沧州的道理。

听陆谦一提,柴进果然笑道庄内有这么个人,让庄客去请人来。

“这好汉是月前到的庄子,我看他身材魁梧,非一般丈夫,便留在本庄住下。只是近来……,道长莫不与这武二相熟么?”

柴进话中有些遮掩,但陆谦听在耳中,就知道武松怕是如那水浒原著中所说的一样,与庄客生了间隙事端,被人在柴进面前告了刁状。

但陆谦不可能当场揭开这一块,这柴进看着似乎是江湖大豪,实际上还是那贵公子哥。他庇护下诸多的江湖好汉在自己的庄子中,只是‘玩票’性质,世间人只说那夸奖的话于他听来,自然是高兴。但你要是不尊他的规矩,好狠斗勇的不服管教,那自然就不乐他的意。

柴进终究不是纯正的江湖人。他就是后世网游中撒钱充老大的凯子,图一回带头大哥的威风,那些小弟既然受了他好处,就必须要尊他的意愿。陆谦很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只做是不知,说起当日在河神庙与武松相识的一幕,夸奖武松道有万夫不当之勇,山君熊罴之力,先就让一旁的洪教头不信了。待陆谦再说自己只是一合便被武松拿下时,就连他也似被这洪教头看扁了。

柴进却是惊奇的道了一声,他可是晓得陆谦身份的,殿帅府虞侯,只或许不是江湖顶尖的好手段,但必要的身手还该是有的。如此陆谦竟然被武松一合给拿下了,这武二竟这般厉害吗?

当日自己见武二身材魁梧,气息彪悍,又听他道自己是吃醉酒后打杀了人,只以为是个强人。结果他自说弓不能弯,马不能骑,刀枪也不善用,竟然道自己手脚上有两下子。柴进就以为是个拳脚上的强人,如那角抵相扑力士,遂不再看重。现在看莫非自己走了眼?

事实上柴进这人何止是走了眼,他本身就是一个老花眼。不然怎么会请的洪教头这不知高低,不知深浅、进退的俗物来庄上当教师?

回过头来再说那武松,只到了柴进庄上,虽是有了落脚之地,却过得甚不痛快。原因在于现在的武松与这些庄客,那不是一路人。

甭管那些冲突,起因是什么,打根本上,双方就是两个阶层。

武松是良民,那些庄客是强人;武松是平民,那些仆人是下人。

既然是两个阶层,却又非被捏合作一块,武松就免不了格格不入了,爆发冲突并不能说全怪某一方。但偏偏武松还手段高强,让那些吃了亏的庄客更加的妒忌他。

但对于柴进这个一庄之主来说,也定然是不喜武松的。甚至于他就是塌下身子,认真了解了彼此冲突的因由后,柴进依旧会选择疏远慢待武松。

因为武松的对立面是满庄里的庄客,而且还大言说只在庄内躲到明年官家大赦天下,就要回家安身立命。柴进对这话很不喜欢,作何选择,也就不言而喻。

现如今的武松当然不比明年时候的落魄,陆谦当初给了他金银,值五六十贯呢。现在才过了多久时日,武松兜里还有钱呢。也所以,烦扰的他就更爱吃酒。偏偏这厮酒性又不好。这就是一恶性循环。

今日他还没有吃醉,正在屋内躺着,听闻庄客来说,柴进有清,振作精神就来了。

进屋后第一向柴进见礼,不管怎么说,是柴进的收留让他有了个落脚之地。待抬起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旁捋须做笑的陆谦。

“哥哥怎的在此?”武松脸上立刻露出笑了,连那心情也是拨云见日,瞬间开朗。

“自然是缘分所致。现今我与这位刘唐兄弟,也要在柴大官人的庄上躲避些时日。”然后让刘唐来与武松相见。这刘唐却是早在陆谦口中听得武松的名字,现在一见武松那高大身躯,“果然是凛凛大丈夫。”

柴进做笑道,“哈哈,英雄相聚,豪杰相汇,真乃我柴进之荣耀。”说罢,邀武松入席。

这时除了那洪教头脸色略作难堪外,席间气氛甚好。

“某家刘唐,因鬓边的斑记,江湖上都唤我赤发鬼。听闻哥哥说起过二郎兄弟的神勇,说你一身武艺天下难寻敌手。两臂千斤的气力,能压那熊罴山君,还随高人习练过拳棒。某这生平就爱耍个刀棒武艺,日后定向二郎兄弟好生讨教,二郎兄弟可不能着掖着。”

刘唐话说的敞亮,言语中有那挑战的意思,但并不是挑衅,而更是一种见猎心喜,更兼坦坦荡荡。绝非原著上的洪教头对林冲那样的欺辱。武松听了也是欢喜,连声应允。

之后这刘唐就说什么也不坐武松的上首,推让了半响,武松坐在了第三席。而那洪教头之前曾说过久闻赤发鬼的大名,撂下了软话,现在自然是位居刘唐之下,落在了最后。

这人气性甚狭,又自视甚高,原著上那般侮辱林冲,结果在水浒中跑了一龙套,落得满面羞惭,自投庄外去了的结果。纯粹是他咎由自取。

现在就是要恼羞成怒,纯粹要惹是生非了,只是酒宴刚开启,自强忍耐了住。

“听道长说,二郎兄弟极是神勇,一合就被擒拿,却是柴进先前不识英雄,恕罪恕罪。”

柴进表现的甚是大度,还拿自己做个筏子,却让武松有些受宠若惊。现在这武松才来庄上一个月罢了,被柴进冷落,却也不受甚亏待,对柴进虽然生出了一分愤意,但这气氛还远没化作恨意。

柴进只是三两句话,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化解了武松心中好大的一个疙瘩。

诸人坐下,说起那江湖上的江湖上的勾当。

有陆谦、刘唐说起的那火烧十字坡与蜈蚣岭上的好斗,有那洪教头吐沫横飞的自我标榜。武松却是只对了一双耳朵来听,瞧得洪教头再看轻了武松一层。

不觉红日西沉,退去了肉食,安排得果品汤味摆在桌上,抬在各人面前。

那洪教头几杯猫尿灌下肚,是愈发的沉不住气了,看着上首的陆谦、武松,自觉的自己的脸是在无时无刻被人啪啦啪啦的猛扇着。

再一次看到柴进热情殷勤的给陆谦乘汤,这种‘爱’可是他自投到庄上后从未有过的。一时怒上心头,把座椅拉开,跳将到院前。

“道长既说那武松一身好武艺,小可不才,也自幼习得棍棒,今日愿意做一次较量,看看武松是何等的神勇,也与大官人和道长一祝酒性。”

第三十四章 武松手段【求收藏,求推荐】

洪教头这厮话说的甚是好听,可语气阴阳不定,叫人一听就恼。

柴进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陆谦、武松还未做声,刘唐先是怒了。“这鸟厮……”

他把陆谦视为亲兄,陆谦说那武松武艺绝伦,天下难逢对手,他虽然心里不服,却也不认为陆谦说的是假话。这些日子里朝夕相伴,陆谦武艺如何他是清楚地。能一合把陆谦擒拿,即便是于暗中偷袭,武松的功夫也非比寻常。

可这洪教头说的话却分明要寻事儿。

武松一把拉住了刘唐,“且听柴大官人与哥哥的。”

自视甚高的武二郎如何不恼这教头,但他知道,今日自己与刘唐虽然也坐在席位上,但柴进显然是更看重陆谦,待陆谦与待他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现在他武二与刘唐都算是陆谦一系的人,那教头则是柴进的人。上头的两位大佬根本没比斗较劲的意思,洪教头这厮迷了心窍,自己擅自跳将来,不看柴进脸上已经带上了怒火。

而此刻的柴进内心里的确是在大怒。

陆谦是他的贵客。这是在东京闯下了泼天大祸的人,被官府捉拿追捕时候竟知道不远千里的往他沧州柴进庄上来投,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他柴进的声名必然能在江湖上再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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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他才不怕因此而被官家看在眼里呢,他收拢的都是一些江湖草莽的汉子,这些人在朝廷眼中算个屁啊?还比不得三五落地举子更让赵家人扎眼。东京城里的赵官家要是因为此而要办了他,才是一等一的笑话。

何况陆谦杀的只是高俅的螟蛉,又不是他赵佶的相好,柴进觉得自家祖宗的招牌是可以奢遮的过此事的。别看他现在答应了陆谦‘隐姓埋名’,但这只是暂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现如今的柴进还没吃过官府真正的压力,做起事来毫无避讳,张嘴就吆喝说:“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柴进也敢藏在庄里。”

实际上这却是赵宋已经没必要动柴家了。赵匡胤在陈桥驿起兵后,赐柴氏铁券文书,保证柴宗训及其子孙永享富贵,即使犯罪也不得加刑。可时间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了,到柴进这一辈,柴家早已没有往日的辉煌,便是那名头也没百姓真真的买了。

如此这样的一个柴家,大宋王朝的皇帝以及官员们更愿意卖给柴家三分面子了。高高挂起供起来当牌位么,还能彰显的老赵家的宽容大度。柴进自个倒也清楚自家的份量,加之他心里头的一些小别扭,所以行事肆意了一些。

这些年间,柴进在沧州一直是仗义疏财,喜好结纳四方豪杰,被誉为当世孟尝君。这皇帝是不会去管的,一万个江湖汉子在赵宋朝廷的眼中怕也没有一个进士之才来的重。

柴进舒坦的日子过的久了,便是那殿帅府的高俅,也不放在眼里了。

是以,陆谦原本想的也有一些不对,这柴进还是有几分担待的。但那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承受过官府真正的压力,且水浒原著里也是林冲自己主动求去的,也不是柴进承受不了压力主动把林冲送上梁山的。陆谦这点上却是记差了。

但现在急当面的是洪教头生出的事端,陆谦看刘唐已经被武松拉住,心中一缓,脸上微微作难的看着柴进。那柴进更是听到了武松的话,心中甚是以为然,老大还没发话,安有小喽啰说话的份儿。这一对比,心中对洪教头就更恼上一分。

“大官人,您看这……”

柴进眼睛里闪过一抹煞气,对那场下的洪教头的,就如是看一条不听话的宠物狗。

“道长勿怪,洪教头只是心急。哈哈,但即使如此,何不若就让二郎兄弟与教头较量一番。”

柴进如此一发话,那洪教头更是有劲,当即脱去外罩,拽扎起裙子,掣条棍棒,使出个旗鼓,向着武松喝道:“来,来,来!”

武松第一眼看向陆谦,却见陆谦对他使出个眼色,要他去看柴进。那柴进见武松看着他踌躇,心中更喜武松知尊卑,便道:“此位洪教头也到此不多时。此间又无对手。二郎兄弟休得要推辞。小可也正要看二位好汉的本事。”柴进说这话,是只怕武松碍于他的面皮,不肯使出真本事来。

陆谦在旁也顺着柴进说:“洪教头盛情难却,二郎就请较量一棒。”

武松虽然恨不得立刻下去撕了那厮,但还是先回话道:“既如此,武松敢不从命。只望大官人与哥哥勿要笑话。”说罢就地也捡了条棍棒起来,向着洪教头道:“洪师父,武松请教。”对面的教头看了,只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

也不答话,只把棍棒就地下鞭了一记,就来抢武松。

“且慢。”柴进这时候说话了,叫庄客取出四小锭银子来,每个只重五两。“二位好汉比试,非比其他。这些银子权为利物。若还赢的,便将此银子去。”却不是阻止,而是火上浇油。

就在这些许时间里,院外已经围满了瞧热闹的庄客。

洪教头眼睛中的凶狠更甚,他既怪武松扫他面子,压他的风头,又要争这银子。但这厮也怕输了锐气,便要抢占先手,把棍棒平地一鞭,便一棒盖将入来。

原著上,林冲是如何赢这二货的,陆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现在以他对林冲的性格、武艺的了解,他断定如果换做林冲在此,他必然会先退步的。

林冲的样貌与张三爷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全然不同。可就如那句老话所说的,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林冲绰号是豹子头,他的性格就真有几分豹子模样。最擅长引人入瓠,瞅的机会后一击毙命。

可武松不是这般性格,武二郎看着棍棒打来,不闪不避,只待棍棒当头时候才微微一侧。洪教头这一棒贴着武松身子打下去,他招式已经使老,再难做变。而武松却赶入一步,提起棍棒,劈头打下。

洪教头慌忙躲避,脚步却己乱了。武松这一棒打到半处,双臂一震,棍棒由劈头打下变成了拦腰横扫,洪教头措手不及,再去跳转哪来得及,棍棒直扫着他的背上,如是那被汽车撞着一般,整个人飞了出去,爬不起来。

整个较量简直快的让人吃惊,眼睛一眨,胜负即分了。

柴进大喜,叫人快将酒上来痛饮。

周遭围观众人一齐大笑。

洪教头那里难挣扎起来,众庄客一头笑着扶起送入房中了。

柴进非要将二十两银子送于武松,武松那里肯受,可是推托不过,只得收了。

第三十五章 盘点绿林,评比英雄【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本还想让刘唐下场,与武松较量一番,做个输,如此好让柴进脸上好看。

但现下看,柴进的肚量比他想的要大不少,倒是省去了这手段。

武松经过了这番比斗后,字号在这柴进庄园里起到了真真扬名立万的效应。那洪教头能入庄子做武师,也是经过比斗的,庄客中罕逢敌手。可就是如此的人,被武松如此轻松的拿下,武松的武艺又该是怎样的高强啊。

当天晚上,一行人吃酒到了三更。酒罢,陆谦就留武松在自家那院子里做一处安歇。

“原来哥哥就是那义杀高衙内的陆虞侯,武松流落江湖这些日子,久闻哥哥的义名,只恨无缘一见。却不想老天待我武松不薄,早就见了哥哥真颜。”

武松自己也不愿意再回过去的房屋,他喊了陆谦做哥哥,这院子自然住的。

陆谦使了钱让庄客去帮武松收拾行李,自己坐下于武松细细说来,第一要说的就是清河事了,然后是表明自己身份,这是其二,其三就是他这儿还有武大的书信呢。

武二刚烈好汉子,再是心细也落得陆谦的套路中,看了武大的书信只让他感激肺腑。

“哥哥厚爱,我武松……”

“诶,自家兄弟。”陆谦忙扶住弓腰拜下的武二郎,但那里扶的起。

两人再是坐下,陆谦说:“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姓名,就也该听闻过我在那东京城内有一至交好友,姓林名冲,人送外号豹子头的是也。我与林教头虽非骨肉兄弟,却胜似兄弟。那林教头一手的家传好枪法,天下难寻敌手,便是我这不成器的也曾受过林老提辖的指点。而林教头的一身武艺虽然多是家传,但也受到过一名禁军老教师的指教。”

“这名老拳师姓周名侗,二郎兄弟可识的么?”

“竟是恩师在上。”武松大惊,不曾想自己的师傅还有如此出身,怪不得不缺钱花。

“哈哈,我当初曾在林教头家中听闻过那周老教师的行踪,说其在京东清河寻了一武姓佳弟,只是后来就不再听闻过了。”

陆谦回想着后世的水浒杂谈,那周侗就仿佛是一块金字招牌,将水浒传中的林冲、卢俊义、史文恭、武松这几个武艺拔尖的英雄都归入了周老爷子门下。这一世陆谦还不知道这位老爷子的真正徒弟是谁,但他敢肯定的是,林冲的武艺绝不是学于周侗,周老爷子与那号称枪棒无双的卢俊义也从无瓜葛。倒是武松,真真的好机缘。一个市井莽夫竟受了他两年的调教,但可惜也就两年。而且武松遇到的时候,年纪也是大了。

“是小弟不成器,爱吃酒,酒性还不好。”武松很是汗颜的说。

陆谦哈哈一笑,“谁都有年少之时。”明亮的火烛下,他看着武松真是越看越欢喜。而有了林冲这番关系,他对武家的大恩大德就再无丝毫的做作虚假,着于痕迹了。

次日起来,柴进安排席面,杀羊宰猪,管待陆谦,不在话下。

还拿出一箱段匹绸绢,门下自有针工,便教做三人的称体衣裳。

武松虽然想念哥哥,却也愿意在庄子里陪陆谦几日,之后再收拾物件,速速回家。

如此一转眼,几日就过去了。

……

庄上某处小厅中,柴进正在用油膏护养着手中的雕弓。老都管随着外头的一声禀报走进来。

“官人,洪教头那厮已经奔去府城了。”

“哼,果然是狼子野心。”柴进脸上浮出一抹怒色,但他忍耐了下:“继续盯着他,且不要管。”

“是。”

……

又是几日过去。武松思乡心切,要快回清河县看望哥哥。

柴进、陆谦两个都留他再住几时。武松道:“小弟自幼便与哥哥相依为命,从不曾做长久分别,现今晓得那过失是虚的,一心要去望他。”

陆谦只得说道:“实是二郎要去,也不便苦留。如若得闲时,再来相会几时就是。”武松相谢了陆谦。柴进又取出些金银送与武松。武松谢道:“实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

次日清早武松便缚了包裹,拴了哨棒要行,柴进又治酒食送路。武松遂穿了一领新衲红绣袄,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背上包裹,提了哨棒,相辞了行去。

陆谦和着刘唐自取了些银两,到庄门前来,说道:“我送兄弟一程。”两个人等武松辞了柴大官人,一块离了柴进庄子,行了几里路程,陆谦将金银交于武松,作别道:“此行路途遥远,二郎且要保重。回到家中,万万不要提起这几月行径,更休要说到为兄。”陆谦的身份对于武松这等小民来说那是忌讳。虽然他的作为很是让武松这义气人对他佩服万分。

“哥哥大恩,武二无以为报。日后哥哥如有用到武二的地方,旦是去清河唤我。”

这武松对于赵宋朝廷是很有敬畏之心,对衙门公差也很是羡艳。但他终究是一个义气人,陆谦于他吐露了身份之后,他就晓得这一世,陆谦是断不能端正正的立在世间了。

殿帅府太尉的身份对他来说,与那皇帝没什么区别。

如此私仇,陆谦就算得了赦免又如何?堂堂太尉还杀不了一个平头小民么?陆谦对他也透露过自己的心声,日后寻一险要出,做个强人寨主,总不能长久的窝在柴进庄子里。

现在武松这般说,那意思也就显而易见了。虽然武松脸上的神色变幻没瞒过他的眼睛,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陆谦于他家的恩义实在重大,武松无以为报了。并不是真的就不再刁官府朝廷,要放飞自我了。

陆谦心里头高兴的很,自己真真没白在武家兄弟身上费功夫。连武松这等敬畏官府朝廷的良民都愿意跟他‘赴汤蹈火’了。纵然这里头有很重很重的无奈,但武二能吐出这样的话来,就不枉陆谦的南下奔波。

“二郎说的哪里话。岂有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混迹于江湖绿林的道理?”

“你且安心回乡去,与你哥哥,自成家立业,养儿育女,好生的过日子。有你这份义气之心,为兄已知足了。”

做事就要做全,这是陆谦一直惯有的理念。现在武松已经入了他口袋,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只差这一哆嗦了。陆谦岂会因小失大?

一番话感动的武二只落下了英雄泪。

陆谦又送了武松两里,在路口,三人依惜作别。

回去的路上,陆谦与刘唐都有些意气消讪。特别是刘唐,这几日里刘唐与武松较量过了多次,无一能胜。一二十合、二三十合即被拿下,这对他的刺激很大。

现在武松拍拍屁股回老家了,刘唐岂不就永远输给武松了么?

陆谦看了一眼刘唐,见他心气着实消沉,那就索性提一个他自己也很感兴趣,同时又能振奋刘唐心劲的话题。

“为兄前些日子说要寻一寨子,做那强人寨主,逍遥快活。就不知刘唐兄弟觉得如何?”

之前武松与他二人形影不离,柴进也常伴左右,一些话陆谦说不得的。现在就可以开口问了。

“刘唐自愿随哥哥鞍前马后。这柴大官人的庄子虽然安稳,呆的久了,筋骨却都会酥软了。”

刘唐果然瞬间里就提起了精神。自从黄河渡口一遭事儿后,他就不准备再去过之前的日子了。他的面目特征过于明显,又跟陆谦搅合在一起,这事儿瞒的一时瞒不过一世,就算是私盐的事儿有了开脱,露出面木来也不得好。

“兄弟久在江湖奔走,可知道这河北山东有什么好去处?”

陆谦的话完全引动了刘唐的注意力。方才的些许感触就都抛到了九霄云天外了。刘唐凝眉想了片刻,说:“哥哥,要说这最好的去处,非那山东梁山泊莫属。那地方着实个块宝地。就在二郎兄弟的老家清河旁边,地处要害,随便露点油水就吃喝不尽。”

“再次就是青州,其管下有三座恶山: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这三处都是强人草寇出没的去处。当地堂官是个姓慕容的,倒是废物,只靠手下的两三员大将镇压局面。其下兵马都监黄信自夸要捉尽三山人马,因此被江湖人唤做镇三山。他还有个师傅,更是了得,是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霹雳火秦明,武艺高强,手段非同凡响。外带清风寨的武知寨小李广花荣,有这三人的镇压,青州强人是不少,但绝非好去处。”

“倒是这河北东路,虽然有朝廷大军,寻常寨子立不住根脚。但那边境处的饮马川,是个两不管的所在,山势秀丽,水峰环绕,高山里常常有强人出没。”

刘唐这些年的江湖不是白走的,对于河北山东的绿林豪杰了如指掌,便是再往南去的徐州芒砀山他也有过耳闻。而这些去处里面,他首推梁山泊,其次就是饮马川。

“兄弟以为这梁山可入?柴大官人与那梁山山寨甚有瓜葛,被那白衣秀士王伦等人视为再生父母也。”

陆谦向刘唐透漏了一个秘密。这秘密对于宋江、晁盖这等江湖大佬来说,或许不是什么秘密。可对于刘唐这种跑单帮的人来说,那就是秘密了。

“可是梁山泊也危险重重啊,哥哥。”

“看那梁山山寨所在,为济水、运河交汇之处。但凡闹出点声势来,朝廷必然会发兵来袭。”刘唐的脑子可不笨,别看人家一副悍匪的模样。刘唐人精细着呢。

高俅是什么什么?如果知道陆谦人就在那梁山泊,岂能罢休?

“那济州是无甚大将,但相邻的东平府、东昌府却都有能人。据说那王伦把山寨看的甚是缜密,就日夜提防着官军来袭。便是那临近的渔民,都不让近前捕鱼。”

“而且……”刘唐神色扭捏了一下,“哥哥,小弟还听说那梁山之主王伦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我们兄弟要去了……”

第三十六章 人生目标【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何尝不知道那王伦的大名?这厮是梁山第一代集体领导核心,他的小肚鸡肠在后世可是出了名的响亮。尽管水浒中他出场的次数不太多,但这人在现下绿林里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只是刘唐说他心胸狭窄,这却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就陆谦所知道,刘唐就是走单帮的,应该接触不到王伦啊。“你怎的知道那王伦心胸不阔?”

“某与那王伦到没打过交道,只是听一个江湖朋友说起过。那梁山水寨地势地利着实让人看了心喜,自从王伦在梁山上立稳了根脚之后,很是有几江湖好汉前去投奔。却都被那王伦拒之门外。这厮只拿钱来堵人口,江湖上倒不好传他坏话。可依我看,却是一小人。……”

刘唐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通话,言下之意无怪乎是那梁山上的几个头领都是寻常人物,王伦他能拿捏得住。而投奔去的几个好汉自有本事高强的,王伦怕是难驾驭,最后落得自己不美,便通通拒绝了了事。

而陆谦如今的名头甚是响亮,若是上梁山落脚,王伦安能收留。

刘唐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陆谦听了后真心觉得自己过去小瞧了刘唐的精细。不过他自有说服刘唐的理由,他要扬名立万啊。

梁山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要想扬名立万,真真是再没有比之更好的所在了。

而以高俅那厮对他的愤恨,只要陆谦的名头在梁山出没,那周边官府必然会派兵丁前来攻杀,只需要几阵时间,那江湖上的名头那就起来了。届时,就算王伦真真容不下他,到时候再走就是。

陆谦说起战阵厮杀的时候,那自信满满的口气把刘唐都惊住了。刹那里刘唐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这位哥哥可不是绿林好汉出身,人家在殿帅府干过公职的,嘴边上不时挂着的豹子头,更是军将世家,说起弄兵打仗,自己这位哥哥还真有可能是个行家。

“梁山泊地势何等险要。官兵要打来,首先就要渡船。周边州府马步兵是有,可何来的水军?只能是征用民船。那船消薄不说,更难有大船,陆上兵丁也非划水的行家。而梁山泊周围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多的是埋伏兵马之处。如果天时有利,都无需放人登岸,在水中便可解决去。”

说起兵事来,陆谦自信满满。

他更大的把握还是他的那金手指,陆谦现在已经存下了110点荣耀值,这些荣耀值既可以升他‘游戏里的官’,也能购买初级兵符。比如枪兵、大刀兵、刀盾兵、弓兵等等。

一块黑铁兵符也就只需要100点荣耀值,名额也是100人,可这兵符的属性增益是能同陆谦自身的增益融合的。

陆谦现在就很期待‘大战’。

他心里的盘算也是在上梁山后就‘开打’,如那宋江架空晁盖的手艺一样,用一次次胜利和钱粮架空那王伦。甚至逼的王伦都不能离开了陆谦,否则官兵杀来,他如何能挡?然后冷眼坐视那王伦的反应,是火并陆谦,还是串通官府,亦或是走那水浒上晁盖的老路,王伦的结局都将是扑街。

从一开始陆谦与王伦的‘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陆谦所图甚大,那头上容不得按一个老大。而王伦则把梁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当做了自己的家当,断不能放手让权。所以他就只能扑街!

只是火并王伦的戏码能不上演还是不要上演的好。陆谦不是晁盖,没那么大的江湖声望兜底,他手头里更没有一把叫‘林冲’的刀。陆谦能选择的只有走‘宋江线路’,一点点架空王伦,逼着他自己‘扑街’。

说真的,陆谦觉得那王伦还不是太坏的人。毕竟偌大的梁山是他一手开创的基业,他真的不想拱手让给别人,这也可以让人理解。他是拒绝林冲了,排击、打击林冲,但王伦终是没有直接动手杀林冲,这就足见王伦的内心并不是很歹毒的。最初时候王伦还好酒好菜款待林冲,并且馈赠给林冲好多金银,足见王伦还不是纯粹的坏种。

他就是个眼界狭小的落魄书生,只看到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只想着自己小打小闹,来让自己平平安安的生活,所以他不谋求太大的发展。而且作为一个落地秀才,王伦做事充分说明了一个读书人的秉性,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那林冲初上山的时候,要么拒绝,要么收留,快刀斩乱麻,利索一点,也就没有夜长梦多了。

他对林冲相当不喜爱,是知道自己本事低微,驾驭不了这样的强人,却不知道林冲是和等人。假如他接纳了林冲,以林冲的性格,一旦为王伦所用,怕不就是他麾下一员的得力的助手。可是,读书人的本性让他本能的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这或许就是读书人与江湖客/武人的不同了。

如果王伦的寨子不是在梁山泊,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陆谦眼里他就是一个路人。可偏偏王伦挡了陆谦的路,那他就只能去扑街。

很多话陆谦是不能给刘唐讲明白的,那样会伤了他与刘唐之间的义气。现在陆谦就是在带着一个面具在‘演戏’,但历史上如他这样的人,成气候之前又何尝不是也这样呢?

“梁山的名头本来就不弱。咱们只要胜上几仗附近州府的兵丁,你我兄弟就真的天下闻名了。到那时候,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后竖起大旗,招兵买马,老子非要他姓赵的知道我陆谦这个人不可。”

奥斯卡影帝在这一刻附体到了陆谦身上,刘唐半点怀疑也没有,只以为自己这位哥哥是长久怀才不遇,还遇到了高家父子这么个坑,现在心里头积累了无尽怒火,非要好好爆发一通才是。

虽然之前时候他半点没有看出来,但这是他刘唐眼力还不到家。

人与人建立起了信赖关系之后就是如此,刘唐现在不会认为如此的一个老大是心思深沉的虚伪作假之辈,而只会认为这样的老大心有城府,非同一般人,才让人信得过。不是那绿林莽夫,一根肠子都是直的,叫人卖了都帮人看钱。

跟着这样的老大才靠谱,虽然听了陆谦的‘大愿’后他知道那当然是有危险的,危险还很大。可刘唐不怕,不过是一死而已,自他踏入这个江湖以来,他刘唐就已经把性命置之度外了。

陆谦这还是第一次对刘唐谈抱负,他要搞一把大的。刘唐觉得这买卖做的,他一条烂命,要是这大名能传到赵官家的耳朵里了,粉身碎骨又如何?

值了,绝对是值了。

陆谦本还想给刘唐掰扯两句这天下要大乱了。比如说江南。可他最后时刻醒悟,赵宋家的天下还远没到天下大乱的时候。

也就是水浒上显得四大寇牛逼了一些,齐齐出来显得江山动荡一些。而说真的,短短几年梁山能从一个几百喽啰的小寨子发展到立足水泊跟东京的朝廷叫板,几次大战还都能得胜,这完全就是奇迹。不比完颜阿骨打的奇迹要小!

但现如今的梁山可还看不出一丝儿后世的气象来,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了。

可就是如此,刘唐也彻底扫去了适才的颓气,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标,整个都活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虞侯好魄力【求收藏,求推荐】

陆谦如此的再在柴进庄上住了半月。

平日里只是舒展筋骨,耍下朴刀,断没有刘唐拳不离手的那般刻苦。与柴进的交往游猎之余,就是书不离手。

当然,他是不会抱着四书五经不放的,而是一头扎进了兵书当中。

《武经总要》是北宋官修的一部军事著作,作者为宋仁宗时的文臣曾公亮和丁度。两人奉皇帝之命用了五年的时间编成。该书是中国第一部规模宏大的官修综合性军事著作,对于研究宋朝以前的军事思想非常重要。其中还大篇幅介绍了各门武器之制造,在后世是对古代中国军事史、科学技术史的重要研究资料。

《武经总要》分前、后两集,每集20卷。

前半部分介绍古今战例,将军事制度、军事组织、选将用兵、阵法、山川地理等军事理论和规则。其中前集的二十卷可谓是详细反映了宋代军事制度,包括选将用兵、教育训练、部队编成、行军宿营、古今阵法、通信侦察、城池攻防、火攻水战、武器装备等等。特别是在营阵、兵器、器械等部分,每件都配有详细的插图。后半部分着介绍阴阳占卜,录有历代用兵故事,保存了不少古代战例资料,分析品评了历代战役战例和用兵得失。

陆谦先前在林冲家中看到过几卷《武经总要》,脑子里还有印象,还曾借阅抄录过。这种兵书在如今的朝代里,是严谨随意传播的。虽然书印技术的发展让越来越多的书籍流传于世,可是这兵书总有那么一些忌讳。

便是林家世代武职,那也只有几卷残本,且还是手抄本,内中必会遗缺错误。可陆谦在柴进家中看到的却是完完整整的一套官刊,看那年号是王安石当政期间的印本。

而柴进庄子里的藏书,除了这套完整无缺的《武经总要》外,还有残缺的《孙子兵法》、《吴子》,和完整版的《太白阴经》和《李卫公问对》。

这就是柴氏家族的底蕴啊。可惜柴进对此是毫无兴趣。可能年少时候还有浏览,后来就碰也不碰了。这《武经总要》书页留白处还有柴进留下的笔记。

柴进对陆谦的‘宏伟抱负’不置一词,但开放自家的藏书,这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就像前文说过的,柴进他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当年了,他自己更没心思舍了现如今的富贵去挑兵造反,但内心的不忿又让他行为非常的放肆,这能给赵家制造一些麻烦的事儿,他总是很热络很有兴趣的。

陆谦现在他的眼中就是一颗上好的棋子。

只是要通读一套兵书非常容易,可要把这兵书记在脑子里,将其内的知识融为己用,那就很难了。不要说十天半个月,就是十年八年也难成功。

不然的话,人人都是军事奇才了。

陆谦读这兵书,更多是要系统的了解一下赵宋军队。之前的陆谦虽然在衙门里厮混多年,武艺还算拿得出手,可要说知兵么,那就是笑话了。

现在他抱着这《武经总要》一看,不得不承认,这军队中真的有很多道道。古代军队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多了。

不过陆谦知道,自己在柴进这儿是呆不长的。就在两天前,已经回老家的韩伯龙突然来柴进庄上寻陆谦说话,明面上是续一下兄弟交情,实际上却来给陆谦通风报信的。

“江湖上有传言说,柴大官人将你隐入了庄内,这事儿用不了多久怕就会被东京知道,……”

说真的,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谦心里是咯噔一下的。这柴进想搞啥?他不信自己当初在高唐留下的那点首尾,这么快就被北宋的官府给查明了。

但继而陆谦心中的波动就平复下来了。他想到了自己拿到兵书后的第五天,柴进请他到花厅吃酒,期间不经意的说起过将来,陆谦话语里表现出了对高俅父子的痛恨,对当今皇帝的埋怨。然后他记得柴进笑的很开怀。

看来,自己是真的把一些人给想的简单,看的简单了。

这不是水浒传书里的一个个纸面上的人物,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自己小心思小算盘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考虑,会根据事情的变化而改变着自己的想法。

柴进就是如此的一个人。

“哥哥,照我说就去直接询问大官人。看他是怎生想的。”刘唐对此事很不满。柴进这是要搞啥?这还是他头一次腾说谁谁谁被柴大官人藏到了自家庄上的事儿。之前都不少年头了,可从没出这样的幺蛾子。

这不是明了明的挑衅朝廷官府么?

刘唐倒也想到了柴进的另一个目的,但他没有说出口;陆谦当然也想到了,他也没有说出口。

“这事儿,还是等着他来找咱们为好。”陆谦说话非常平凡,但似有似无中却把他与刘唐跟柴进做了个分割。

果然,到了七月初,柴进又准备了一桌好席面,招人请来了陆谦。

这会可不是要闲谈风月,而是要做到真真处了。

“大官人,陆某敢问一句明话,鄙人在贵庄安身的消息,……”响鼓不用重锤,聪明人不用把话说透。

酒过三巡,陆谦如此说话,柴进哈哈一笑:“虞侯志向不在于安身立命。柴进说的可对?”

“大官人所言不差。想我陆谦自幼习得文武,从入公门至今十二载,打最初的兢兢业业,到后来的蝇营狗苟,投机钻营,那为的就是能出人头地,光照门楣,好有朝一日一展我胸中抱负。”

“哪料到在殿帅府碰上了高俅那对父子。高坎yin邪之辈,这几年中东京已经有不知多少妇孺糟他的毒手,陆谦也是忍下了。可是这鸟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意图林娘子,陆谦断不能再忍。”

“林冲乃我兄弟,多番于我有恩。林娘子就是我陆谦的阿嫂。陆谦虽然热衷功名,却也不是那黑了心肝之辈。自杀了高坎那厮,逃出东京。”

奥斯卡影帝在此俯身的陆谦,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真挚的感情。说到最后,怒气止不住的翻涌。他抓起坐上的酒坛就仰头大灌来。

“这辈子我陆谦是完了,过往的所有一切都完了。但我不服!”

“就算拼得一死,我也要让东京城里的皇帝老儿知道我的厉害,知道这天底下有过我陆谦这么个人。”一股子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劲头,说起来真心不像是表演。

但陆谦话音一转,变得有些谲诡:“大官人先前放开藏书于小人看,当真是助小人一臂之力了。”

“好!”柴进木了半响,最后兴奋地哈哈笑着拍手叫好。

“虞侯好魄力,柴进佩服。今日柴进就于虞侯说一个能一展虞侯抱负的所在。”

第三十八章 梁山,我来了……【求收藏,求推荐】

柴进笑的很畅快,因为陆谦比他想的还要有种。

——“就算拼得一死,我也要让东京城里的皇帝老儿知道我的厉害,知道这天底下有过我陆谦这么个人。”

这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豪情。这话听得柴进如烈日炎炎下灌了一瓶瓶水那样透心的舒爽。

他毫不犹豫的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水泊梁山。

“那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馀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汉亦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伙,如何?”

这是水浒中柴进对林冲说过的话,现在他把这些话对于陆谦说了。在此之前,陆谦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沧州知府已经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一万贯信赏钱捉拿正犯陆谦。

可陆谦却对柴进甚有信心。

说起来柴进真不是白给的,他把陆谦被他隐藏在庄中的消息散播出来,却是没有动自己的半分气力,全靠着一个人自带干粮。这人就是那洪教头。

柴进的一双眼睛虽然不是很明朗,但最基本的道理还是看的清的。经过了那场较技,洪教头那厮对武松恨之入骨,对陆谦也怀恨在心,甚至都难保不生恨于他。如此般的走狗,不养也罢。何况那洪教头失了尊卑,很为柴进不喜。

柴进只是要自己的心腹在不经意里向那教头透露一点消息,这教头就坐不住了。先是跑去沧州府城,那沧州府的画像本有些失真,沧州知府对于洪教头的告发更是冷处理。但这洪教头已生出了执念,再跑去了高唐州,一路上还散播消息。柴进都看在眼里,虽然这些他事前就已经有猜想了,但看到洪教头这厮当真敢如此背主,对这教头也恨之入骨,但也由得他去。因为洪教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至于虞侯消息被泄一事,实是柴进的不是。将一反骨之人当做了好汉请入庄中,洪教头那厮真真恶毒小人也。早晚有一日柴进要将那厮碎尸万段。”

柴进说的这话中没有一点虚假,洪教头如此卖力的在江湖上为他‘邀名’,不好好炮制这厮,柴进这颜面还如何立的起来?

就在洪教头跑去高唐之后,柴进就已经派出了数个心腹南下。这些事儿陆谦都是不知道的。

柴进把黑锅扣到了洪教头的身上,整个事件中,这厮就是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陆谦也就应了,彼此都不是笨蛋,现在的重心已经不再陆谦行踪被泄露一事上了,而是接下的梁山泊。

“梁山泊方圆八百里,沟通济水、运河,位处要害之地,虞侯若想扬名立万,此地最是合适。只不过现今梁山之主王伦,乃小富即安之辈,落地秀才出身。”柴进说道王伦的时候,表情相当的感慨。“只因受了官府的鸟气,方才扯旗造反,断无大志向。因人成事的一时之英雄罢了。这人眼界不大,心胸也不宽阔。那朱贵乃跟随他起事的元老,只因为几次向山上引荐英雄,就吃罪了王伦,被派到了山下开店,明说着是执掌耳目,实际上就是远远的打法了去。”

“虞侯之名,现如今天下皆闻,乃高俅欲杀之而后快之人。如若上了梁山,定会引得周边官府侧目,王伦心中是万万不愿意的。有此人压在虞侯的头上,那更是不容虞侯一展胸中抱负。”

柴进捋着自己的下巴,脸上一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陆谦起身退后一步向他拜道:“陆谦恳请大官人指点。”做戏么,既然柴进喜欢这样的玩耍,陆谦就给他做的完美无缺。

“哈哈,虞侯多礼了,使不得,使不得。”柴进忙扶起陆谦来,道:“我与梁山山寨素有往来,王伦自不去说了,就说那杜迁、宋万以及朱贵,柴进自会休书一封传于他们,让这三人在虞侯上山的时候,多多美言几句,断无让王伦赶虞侯下山的道理。”

“只要虞侯在梁山上住下,等到官兵听闻消息后,自是有施展本领的机会。到时候该如何做,柴进计拙,实是想不出,就看虞侯届时的应对了。”

陆谦再次非常恭敬的拜谢了柴进。

再抬起头的时候,两者间的关系已经隐隐有了变化。陆谦的身份已经不能算是柴进的食客了,因为他立刻就要走了。端着酒杯的手,因为内心的激动都有些颤抖了。

梁山,我来了……

胸中豪情荡漾的陆谦真的想大喝一声。

但在他回到住处时候,陆谦激动的内心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招呼过房间里急切等待着的刘唐坐下,一五一十的将整个对话都说于他听。

“哥哥,这柴大官人的意思莫不是要我们行那……,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梁山?”

“快则两三日,慢则三五日。此事宜早不宜迟。但要看柴大官人何时能安排妥当。”

这联系水泊是其一,打通路上关卡是其二。

那沧州知府虽然‘不信’洪教头的状告,但也做出了一些批示,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一万贯信赏钱捉拿正犯陆谦。

柴进需要安安全全的把陆谦送去齐鲁。那就有些关节需要疏通。

“不过走之前,你我还需要与伯龙通告一声。我待写一封书信,去找老都管,让人带我们给伯龙送去。”

……

且暂时把目光转向东京。

这时候的通讯手段、查案手段与21世纪相比,的的确确是差了很多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没有能人。

当整个开封府范围内的角角落落都被翻找了一遍,连京西河洛陆谦的老家也被查了个底朝天,都没什么结果的时候,一些人的目光终于放到了外面。

而且很快的他们就注意到了黄河渡口的那件案子,从濮阳到东京距离并不遥远,而且陆谦家中的马匹不见了,如果他是骑马的话,那案子发生的时候是有可能抵到的。然后东京城被陆谦的精细画像就被送到了濮阳。当日经历了血案的老军们,看着画像是越看越像。

“你是说陆谦逃往了河北?”

高俅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不太可能,河东虽然不是京畿,但那地方驻军众多,管制严谨,可不是什么好的安身之地。

“太尉,那贼子除了在渡口露了一面外,还有消息说他在阳谷有出没。因为口角,挥刀杀了当地三个良民,闯出城时又杀伤了四五个兵卒。便是当日晚上的一起凶杀案,也与他有密切关联。

只是不得应证。有司已经将绘像发往阳谷,寻当地人辨认。”

都管回完话,高俅把手一摆,就让人下去。这时候又一声通报响起。

“报……,太尉。高唐州有十万火急送到!”

第三十九章 梁山泊畔【求收藏,求推荐】

明明盛夏时节已经过了,可秋老虎肆虐,午时的太阳像是一个正燃烧的正旺的大火球,万道精芒炙烤着大地。不要说是坐在马车里的女子,便是在外面赶着马车的汉子,以及一旁骑着马的青壮汉,那都是汗流浃背。

“哥哥,待我去前方打探一下。”

“兄弟小心行事,这处已在那水泊边,不要引起误会。”

骑马的青壮汉一拱手,抓紧马缰,“哥哥放心。”两腿一紧,哒哒的马蹄声就已经奔跑来。

“官人可要喝水?”

马车车厢里装了好几个箱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漂亮美人,这时举着一水囊对赶马车的汉子细声细语的说道。

汉子接过水囊,痛饮了一阵,然后递回那女子,道:“前方记得有一酒店,待到了酒店,就不需再吃苦头了。”

这汉子正是那陆谦,所说的客栈自就是朱贵经营之处。说来,这旱地忽律朱贵也是个悲催的,本身是王伦身边的老资格,老梁山上实打实的第四把交椅,但到了江湖上传名的却只有王伦与杜迁宋万。

忽律是鳄鱼。是鳄鱼性格就没有不凶猛的,用‘忽律’来称呼只是酒店老板的朱贵,似乎有点言过其实。

但这要看忽律两字前头的旱地。那鳄鱼尽管是水陆两栖动物,但是它在水里矫健异常,在陆地上却是行动迟缓笨拙。用旱地忽律来称呼朱贵,似又有了另外一层含义,有那么一点说朱贵虎落平阳的味道。

但不管怎么说,这朱贵与柴进也甚有往来,原著上,林冲上得梁山时,被白衣秀士王伦百般刁难,也幸亏是朱贵挺身而出,帮林冲说好话,才避免了林冲孤苦伶仃,惨遭驱逐的情况发生。应该说,陆谦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

“哒哒……”的马蹄声惊动了店里的伙计,便是柜台后的朱贵都抬起了头。

斜眼去看,就见一个黄布包头的持刀大汉,大刺刺的打量了一番酒店,然后一句话不说,在店小二出门招呼之前,调转马头就向着来路回去了。

“当家的……”

朱贵身边的一个喽啰慎重的问道。

“把家伙都操起来,让弟兄们藏在屋后,都做好准备。”

朱贵别看在整个水浒里都没有武力上的表现,但能混在梁山,他手下还是有两下子的。至少他有这个拼命的狠劲。

话音落下,喽啰就连忙转进了后院,不多时更听到一声鸣镝。

在陆谦赶着马车来到酒店的时候,那水泊边上的水亭处已经新多出了两艘船来。小二十个喽啰拎刀持枪的躲在店后。

朱贵的小心行事在看到那适才的壮汉伴着一辆马车赶到门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小惊大怪了。

只是他很难猜到眼前之人是何方神圣,这不该是柴大官人来信中拜托之人,因为那赶车的汉子还从车厢里扶下了一个美娇娘来。这女子头戴着帷帽,让人看不太亲切,可是不是美人,朱贵这双眼睛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在朱贵的脑子里,那两位英雄好汉不可能出出来短短半月,就多出了一个美人做房内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

连刘唐当初知晓陆谦在来巨野的路上,在清河县的际遇后,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此次上梁山入伙,那没的说,自然是把小嫂子接上梁山了。对陆谦本来的打算甚是不以为然,还说这样一来更显得他们投奔梁山的诚意,也叫那王伦难开口。

陆谦一想,还真这么回事。在渡过了黄河后,便先走了一趟范县,取了潘金莲等人,然后向北走阳谷,绕过清河县,来到了郓城了后才将几个奴仆尽数放逐,之后就一刻不停的来到了梁山泊。

“二位官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这店里有齐州出的真珠泉,兖州出的莲花清,都是山东第一流的名酒。还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下酒。”

朱贵穿着一身布衣直缀,脚下一双麻鞋,熟练的招揽着客人。陆谦细细看他,与央视水浒上那个扮演朱贵的演员十分的不相同,身材长大,相貌魁宏,支拳骨脸,三叉黄髯。央视水浒里的旱地忽律太过像一个开店的小老头了。

“在下陆谦,敢问兄长可是那旱地忽律朱贵?”

陆谦直接来了个开门见山,人到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再遮掩得了。

朱贵被这突入而来的询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立刻的他就回过了神来。

“阁下真是陆虞侯当面?却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朱贵还没全信,只因为潘金莲。

“在下怀中自有沧州柴大官人的书信,到时真伪一辨即可知道。”

陆谦的话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一旁的刘唐将自己裹头黄巾扯下来,“俺是赤发鬼刘唐,这块朱砂记,可做不得伪。俺和哥哥这次就是来投奔梁山的。”

刘唐也在山东江湖上行走过,朱贵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他可听说过。柴进来信上特意标明了这一点,不是陆谦一个人上山,还有赤发鬼刘唐相随。

这下子可信度就高多了。朱贵看着刘唐鬓边的一搭朱砂记,心里就信了七分。就如刘唐所言,这冒充的可能性太小了。

“好个大汉,小人久闻赤发鬼的声名,今日一见,真真壮士。”

“虞侯,里面请入。”

说罢只有店里的伙计来把车马拉去。

潘金莲帷帽下的小脸有些发白,陆谦发逐了下人后,并没问她的意愿,直接前来水泊。潘金莲如何不心惊肉跳?

只是她知道,陆谦不放她,那她说什么都是白搭,还生了情分。现在对她来最好的选择就是默不作语,跟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

费嘴皮子,还不如祈祷前面那个人能在今后一直罩着自己。

当奴作婢十二年的潘金莲很会逆来顺受,要不是如此她早就被王家主母给磋磨废了。现在她的选择也是逆来顺受,反正还没到大难来临的时候么。

这边朱贵非常客气的引三人进店,让手下人收拾出最好的一间客房,于潘金莲做休息歇脚用,他与陆谦、刘唐整了满桌子酒肉享用。

“小人确是朱贵。原沂州沂水县人氏,乃王头领手下耳目,江湖上俱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这陆地消息。”

“前些日子柴大官人就有书信送到,言及了虞侯和刘唐兄弟之事,便是小人这里也得了照会,朱贵已经在此等候虞侯和刘唐兄弟多时了。”

陆谦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待到山上,王头领面前,还望兄长多美言一二。”

“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虞侯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柴大官人与山寨中王大头领交厚,尝有书信往来。”王伦当初不得第时,受官府欺压,就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赍发盘缠银两,还给郓城江湖道上的大佬们打了招呼,王伦这才能在梁山这块宝地上站稳脚跟,因此于山寨有大恩德。

柴进发话了,朱贵觉得王伦不可能有外推的道理。只言让陆谦与刘唐安心等待,吃酒便是。

“虞侯和刘唐兄弟且痛饮,消消乏。待过了这午时,烈日淡下去些,小人亲自送两位与家眷入水泊。”

第四十章 不枉世上走一遭!【求收藏】

读水浒的时候,陆谦最懵逼的就是梁山的地形。那八百里水泊,即便只是水泊周长,怎么就能设下东西南北四山酒店呢?

而且凌振的‘砲’都能打到梁山小寨中去?

那时候他也没条件细细的查阅资料,也没那个心思,不是所有人都针脚必究的。他就查了一下北宋京东路的地图,那是好大一片水泊,梁山就在水泊的最北端。

但今遭来到了如今时空,与柴进、刘唐都说起过这梁山,二人只知道水泊八百里,具体的细节也是懵懂不知。现在却是有个真真的梁山好汉来讲述了。

“好叫虞侯知晓,这梁山本名良山,以梁孝王游猎于此而名。本系大野泽的一部,五代时泽面北移,环梁山皆成巨浸,始称梁山泊。”

朱贵一边于陆谦说着,一边还手指沾酒,随手在桌面上划下一幅图。梁山的的确确是在大野彼的最北端。

“梁山泊在梁山之南,大野彼东北畔。此地地势低洼,二百年间黄河、汶水、济水多次泛滥溃堤,大水悉潴汇于此。兼之汶水西南流,与济水于梁山东北汇合,新水不绝,水泊自成规模。现今南北三百里,东西一百馀地,济郓数州皆赖其蒲鱼之利。”

此图甚是简单,但却能叫人一眼明了。陆谦对朱贵此举感到惊讶,“不想兄长胸中还怀有这等乾坤?”这真的是一改他脑子里梁山好汉的印象啊。

朱贵大笑,“什么胸怀乾坤,不过是耳熟能详罢了。”

“咱们这位大头领,上了山也改不了书生脾气,小人是耳朵里听多了,这些年来又来回走过,自然记在心里。”

“小人还听王头领说过,相传当年王荆公主政天下时,新党人好钱言利。于是有小人谄媚曰:可决梁山泊八百里水以为田,其利大矣。”荆公听之大喜,继而问:“此策大善,然决水何地可容?当时在坐的某官员答道:自在其旁别凿八百里水泊,则可容矣。荆公大笑而止。”

“咱这梁山,山不在高,势不在险,只赖水泊成事。只需要事先知道消息,山上几百喽啰严阵以待,就是那几千军也休想胜的我等去。今后山寨里又有了虞侯和刘唐兄弟,更是如虎添翼,小人在这里敬二位英雄。”

陆谦忙举酒盏,“兄长说的。这世道既无有我等的容身之地,那就索性反他姓赵的,聚众梁山泊,逍遥快活。便是有朝一日山寨倾覆了,也是死则死尔,无所憾也。胜过于那污浊世间上苟苟且且,混混沌沌的过这一辈子。刀斧加身亦不枉这幅男儿身躯,来这世上走此一遭。”

“朱贵兄弟,刘唐兄弟,同饮。”

“同饮。”刘唐、朱贵听得这番话,直觉的浑身血脉喷张,内心里一股高亢激昂的豪迈,叫两人自骨血里生出一股英雄豪迈来,看着陆谦的眼神都闪闪放光。

刘唐昂头满饮了一盏,还不过瘾,抓起酒缸就咕嘟咕嘟的灌下了一通,淋淋漓漓的酒水顺着衣襟胸膛向下滴撒。那一张脸都要变成了红灯笼,鬓边的朱砂记真的比鲜血都要红艳。

“再来一坛酒。”朱贵也豪情大发,一张黄面都变成了通红。直觉得陆谦这番话说进了他的心底里了,不同那王伦只给人窝心,大感痛快。

便是那拿酒上来的店里喽啰,都向陆谦行礼,“虞侯说的真真是好,直诉小人心话。”

陆谦哈哈大笑,还与这喽啰同饮了一盏,惹的其他喽啰瞧他都是羡慕。

陆谦、刘唐、朱贵这一通饮酒就直接喝道太阳偏西,朱贵这才起身,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

陆谦当然知道这是在作甚,但还是问道:“此是何意?”

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支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

却是那警讯解除了后,这些人又回芦苇荡去了。

朱贵当时引了陆谦、刘唐和已经下来的潘金莲,取了刀仗行李上船。

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距离真的不是很远,但以陆谦的记忆力,这一路上蒲苇群甚多,河涧汊道繁多,愣是记不起来的路了。直到小船出了芦苇荡,眼前才是一阔。

“虞侯,刚刚那芦苇荡就是我梁山的第一道关卡,不知道来路的,除非是一举铲平了芦苇荡,否则休想打我梁山的主意。”朱贵十分有兴致的给陆谦指点周边,陆谦也看的缜细。

一望无际的的水泊真真不是上辈子他老家所谓的万亩城湖可比的,虽然在北方平原内陆,一个小城能有如此水域,已经难能可贵,但哪能比的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水泊呢。

眼前的一幕只让人心胸开阔,陆谦更是想起了一首诗:“巨泽渺无际,斋船度日撑。渔人骇铙吹,水鸟背旗旌。蒲密遮如港,山遥势似彭……”诗中画卷令人无限向往,却正是现如今的梁山泊的写照。

不像后世的‘梁山泊’,没去过的陆谦只看照片就觉得失去了水韵,山势低缓,烟波不存,让人平添“不到梁山非好汉,到了梁山更遗憾”的慨叹。

到得岸边,朱贵同陆谦三人上了岸。“虞侯这边走——”

小喽罗们背了包裹,拿了刀仗,抬起箱子,随同上山寨来。

另有几个小喽罗自把船摇到小港里去了。

陆谦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

再转将过来,见一座大关。虽然都是土石垒砌,圆木加固,但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滚石,让人看了就是一震。

小喽罗先去报知。

几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旁摆着队伍旗号,陆谦感觉得到身边潘金莲的惧怕,回过头去说道:“休怕,此间有我。”

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陆谦昂头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

真真不是那逛影视城的感觉。这里是真营寨,纵然小喽啰们都欠调教,可一个个跨刀持枪的,也自有一股影视城内所感觉不到的杀气。

潘金莲停在聚义厅外,朱贵引着陆谦、刘唐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好汉,正是白衣秀士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交椅坐着云里金刚宋万。

朱贵、陆谦、刘唐向前声喏了。

陆谦立在朱贵右侧边,刘唐再在他右侧。

朱贵便道:“大头领,这位是东京殿帅府虞侯,姓陆,名谦。因那高衙内欲yin欺义兄林教头的娘子,一刀杀了那厮,亡命逃出东京。又在黄河渡口刀劈木笼,救了赤发鬼刘唐兄弟,杀了不少公差兵丁,隐身在柴大官人家。大官人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伙。”陆谦怀中取那柴进的亲笔书信递上。

第四十一章 一把交椅【求收藏,求推荐】

“小弟陆谦,因缘际会落得今日地步,现蒙柴大官人引荐上山,日后……”

聚义厅里,陆谦恭恭敬敬的对王伦行礼。这位梁山之主并无新水浒里的英武帅气,但也不像央视老水浒中的那般书生。

再是秀才,他现在也是强人了。

眼下的王伦一身劲装,腰间系着袍肚,头上扎着包巾,那还有什么书生模样。

不待陆谦把下面报效的话说完,就起身下到厅中扶起了陆谦,“有柴大官人的面子,我自然不会亏待。陆虞侯,就请在山寨上坐这第四把交椅;刘唐兄弟坐第五位。”朱贵自然就是第六了。

王伦面上带着笑容,行为甚是痛快。

陆谦到不是没有想过王伦会痛痛快快的把他留在山上。毕竟现如今他与原著中的林冲是全然不同。那原著上的林冲徒有一身武艺,名号在江湖上也叫的响亮,但他真真无有甚大的声望。众人都是瞧着他的身份,想着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会很厉害,就高看他一眼。

但现在的陆谦呢?那是快要名满天下了。就好比武松打虎,一下子就攒够了混江湖的资本。

再有柴进的书信……

王伦真的能明了明的拒绝他上山吗?这样做又好吗?

但现在王伦如此痛快的答应陆谦上梁山,如此的痛快,却也让陆谦感到吃惊。“大头领的厚待叫小弟心里欢喜,但这第四把交椅,小弟是万万不敢坐的。”

陆谦所有的吃惊在听到王伦直接把他定为山寨的四当家的,刘唐定为五当家,一直被他忽视的朱贵重新拎起来做了那第六把交椅的时候,就全化作了轻松。

原来这王伦并没有变,只是把明面拒绝变成了暗中挑拨。

那朱贵是山寨的元老,这些年里没功劳也有苦劳,新上山两个人他就被后退了两个位置,朱贵心里真的会丁点也无介意吗?

杜迁、宋万俩人又会怎样想?自己的老兄弟被俩无有寸功的新人这么压着?

陆谦才上山,可一点功劳也没有呢。

王伦只要在在喽啰中散布一些谣言,陆谦在山上的处境必然艰难。

因为这些会很大的破坏陆谦的威信,而人的这名望信誉,破坏起来总比建立时候要快捷简单的多的。

陆谦立刻就做出了反应,这他就算最终坐上了这第四把交椅,那也不能就这么大刺刺的坐下。而王伦并没什么改变,他还是那眼皮子窄,心胸狭隘,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白衣秀士。

“小弟与刘唐刚刚上山,寸功未立,岂能排在朱贵哥哥之前?首领羞煞小弟了。”

“朱头领是山寨的元老,岂能排在最后。”刘唐打心眼里并不认为朱贵就该排在自己的前头,更不认为他该排在陆谦的前头,王伦最初的定论正和他心意。但陆谦的反应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与陆谦刚刚上山,根基未稳,确是不易太过。

而且这梁山在刘唐的心中就是一个过客,排位高低又有何妨?

不是他吹牛,就杜迁、宋万俩人,他不需二十合就能轻松斩他二人于马下。

所以,刘唐也不争。

陆谦不争,刘唐这个在王伦心中的莽夫也不争,那朱贵又何尝要争?何尝愿意去坐那山上的第四把交椅?

在陆谦来到之前,谁提起梁山泊来不是说只三位好汉在此聚伙,他朱贵早早就跟随王伦,比之后上山的宋万来都更是山寨的元老。可是结果呢?梁山上就没有他的一把交椅。一直被王伦这厮冷落着。

为什么会如此?朱贵心里明白着呢。

现在陆谦来了,刘唐也来了,王伦这厮又拿他做筏子,朱贵可不愿意。

他心中与那王伦早就生分了,之前的几次举荐好汉,都落得不是,朱贵的心又不是那原子能反应堆,能量超级强大,被泼一百次一千次冷水也一样温热热的。

朱贵对于王伦早就没了原先的热络和忠诚,不然怎么就在那小店里待着,只因为那水泊岸畔的小店就是他的独立王国。

现在王伦把他当筏子,朱贵念头思转更是不喜欢。

就如那表现的不一般的柴进一样,这朱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水浒原著上笔痕不多的小配角。

“虞侯过谦了。俗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我朱贵是什么人,有几分能耐,在座之人谁不知晓?就是那一探听消息的风媒,智谋下下,武艺下下,见识也是下下。如何能排在虞侯和刘唐兄弟跟前?这要是传扬到了江湖上,岂不是惹人耻笑?让江湖同道说我梁山豪杰都是那有眼不识泰山之人?”

朱贵对着王伦一拜,再对着陆谦一拜,上前拉着陆谦直向那左手第二把交椅坐下。

“虞侯要是看得起我朱贵,就请安坐。”

摸着天杜迁和万里金刚宋万,名头起的甚是唬人,但本领真真是稀疏。

这俩人一个是王伦的患难之交——杜迁,另一个是投奔来的功臣——宋万,陆谦对他二人放个侦查技能,泛着一层淡红,这俩人怕是绑在一块都不够韩伯龙打的。

可他们俩本事低微,心思却不笨,要不然晁盖都挂了,他们俩可是安安稳稳的活到大聚义的。两人眼睛不瞎,心里知道朱贵的谦让是真心的,遂也起身劝道:“陆虞侯就请安坐。”却都没有看到一旁的王伦那颤抖的面颊。

梁山山寨可不是军营,这聚义厅周边的喽啰,在陆谦三人来到的时候,就把一双双贼眼盯向了潘金莲。

俗话说,隐藏的诱惑更吸引人。谁让潘金莲带这个帷帽呢。还身材苗条,一看就是美人。

再之后,聚义厅里陆谦入伙尔,他与朱贵的这一番谦让更是一场好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瞧看,等到了晚饭时候,这场好戏就能飞快的传遍整个山寨。到时候自己就算要散布谣言,都没人会相信。

陆谦就如是一脸不安的坐在了第四把交椅上,他的对面坐着刘唐。

陆谦能够看得出,对于刘唐,杜迁也好,宋万也罢,都是相当信服的。甚至于刘唐若非与他是一体同心的,王伦都能表现出如兄弟一般的情怀来对待他。

可惜这刘唐是听陆谦的,这一点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

随着陆谦的入伙,外头的潘金莲明显能感觉到,那一道道瞄向自己的贼眼光,是瞬间消失了。

聚义厅里的一幕幕她是看不见,但听得到。自己的官人真真当贼了,他竟就是那杀了花花太岁高坎的陆虞侯!!

第四十二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聚义厅排过次序,陆谦带着潘金莲与刘唐自先下去安置。王伦与众人众人说定,要在分金亭吃酒,为陆谦、刘唐接风洗尘。

众人自做高兴。

喽啰们带着陆谦等进了那房间,是一处不大的院子,正屋三间,左右带两厢房,后院有三分地大小,有着茅厕、马棚、灶房和一口水井。

前后都有门,前院两分地大小,院子中只有一颗歪脖子枣树。

“晓得虞侯带着家眷,大头领特意让小的们收拾出了这个院子来。”带路的喽啰还如此说道。在庭院中植枣树,喻早得贵子,凡事快人一步。是吉祥的用意!

陆谦朗声一笑,“都是王头领的厚爱。如是如愿,陆谦请全寨的兄弟们吃酒。”

“那小的们就等候着吃虞侯的喜酒了。”

“哈哈,还叫什么虞侯,今日上的梁山,这世间就再无了陆虞侯。你当唤我声哥哥才是。”

“呦哦,那就是小人的福气了。”

如此的说笑着,庭院内笑声不绝。这房间已经被精心打扫过了,床榻窗帘杯盏,一应用品全都是新物,足可见山上的‘诚意’。

陆谦打开那被搬到东屋里的一口箱子,里头有一个不大的包裹,解开看,全是那一小吊一小吊的铜钱。这一小吊钱就是一百个铜子。

陆谦去了两串,抵到了那带头的喽啰手中,“这些钱让兄弟们下去多喝一碗酒。”

“虞侯哥哥,这可使不得。”那人双手摇的如是风车。可陆谦执意要给他,他如何让的。

“叫你拿着就是,让弟兄们都劳累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多打两桶热水来。”

200个铜钱,或许可以看做是200块。

这在陆谦看来不值一提,他就是再落魄的时候,也没缺过这点小钱。他也没指望一到梁山就立刻撒钱收买人心,这么做太明显了。仗义疏财的含金量和技术含量都是很高的,撒钱太low了。

所以不用去考虑其他的方面,这只是陆谦的‘打赏’的小费。毕竟这些人抱着兵器包裹,抬着箱子都走这么远的路了。

不过对于这些个小喽啰来说,这显然是很意外很高兴的。

梁山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整个水浒写的都是英雄,对于底下的喽啰,哪有多点上半字?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在家乡犯了事的,要么是破了产丢了地的,甚至还有水泊周边的落魄渔民,跑来梁山入伙,那只是图一个吃饱肚子,有个落脚之地。至于钱财,呵呵,那就真的呵呵了。

而且看那王伦的手笔,50两银子打发林冲,五锭大银子【最多二百五】打发晁盖一伙儿,可见经济也不是多么的宽裕。这次这伙喽啰忙活了一通,一人能分得二三十铜钱,怎不欢喜?

听闻陆谦要热水,一个个欢快的就把热水打来。

陆谦将这些喽啰打发了去,关上门,脱衣净身。看着低头不语,只是忙着自己该忙的事情的潘金莲,问道:“怎么不说话?”

“婢子不知道官人就是那杀了高衙内的陆虞侯。”

陆谦赤身躺在木质大水桶里,享受着潘金莲那纤柔的小手的伺候,“你也知晓高坎那鸟人?”

“花花太岁的名号东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婢子原先年岁可都在东京。”

高坎死后没几天,就紧接着林冲辞官,搬家走人,那事情是闹的满城风雨。

而小市民阶级是最最爱传播些八卦的。东京城里的的中产阶级家里,往往有两份报纸:一份是官府的“朝报”,相当于后世的党政刊物,一脸严肃;一份是私人办的“小报”,相当于后世的娱乐周刊,往往爆出“朝报”不愿报或者不敢报的宫廷秘史、名人八卦等,特别能博人眼球。

市民中也猛人甚多,编排皇帝宫闱秘史和传播宫廷里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是根本不怕掉脑袋的。甚至还有一些猛人会私下里刻印小报,行那打击报复之事。大观四年(1110年),他们就制造了一则惊天新闻。当时民间对奸臣蔡京的意见很大,为了满足社会舆论需求,“小报”假冒赵佶的口气发布了一则抨击蔡京的诏书,说“蔡京目不明而强视,耳不聪而强听,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内外不仁,上下无检”,还报道说,蔡京及其同伙已经被皇帝一网打尽。蔡京很无奈,连开N场新闻发布会,才澄清了事实。却最终也没查清楚此事究竟出于何人之手。

那高坎被杀后,陆谦留下血字,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接下林冲的辞官,以及市井里传出的岳阳楼之事,那真真的是把一切都揭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小报已经有了专属于他们的‘狗仔队’。狗仔队员们各显神通:有专门找太监宫女打听皇帝和他的72妃之间的情感纠结的,即所谓的“内探”;也有到朝中各部打听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小老婆的,即所谓的“省探”;还有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打探凶杀案进展情况的,即所谓的“衙探”……

高坎被杀一事是震惊开封府的大案,高俅根本掩不下来。而开封府和提点刑狱司的人在实打实的银子面前,那什么不敢往外吐啊。那林冲平安无事的辞官还乡,说起来与这些小报还有密切相关的联系呢。

满城风雨,高俅就算恨极了林冲,也不敢随意牵连,下手报复。

潘金莲生生的经历了那一场大戏,对于陆谦的名字是如雷贯耳。但她就好比那好龙的叶公,只愿意在看不见的时候去爱英雄,绝不愿意跟真英雄密切接触。

可是现在潘金莲……,她就是那被真龙来光顾的叶公,心里只剩下害怕了。因为有了这等事,她自己的危险是大大的增加了。潘金莲从本心里说是不愿意如此的。一个不愿意当逃奴的人,自然也不愿意与朝廷必杀的罪犯处在一起。

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还能打出这梁山水泊不曾?

“那如今可是要怪我拐你进这贼窝?”

“婢子不敢。”木已成舟说什么都完了,这就是命。潘金莲附到陆谦耳边道:“婢子只求官人日后能常常记挂着婢子,万万不要轻易犯险。”

“在这山寨里,婢子能靠的就只有官人了。”

一个有姿色的女人最怕的不是被山大王抢上山去,而是怕那个抢她的山大王紧接着就挂掉了。那才是霉星当头,惨上加惨呢。

“哥哥,可齐全了?”

门外传来了刘唐的声音,他那住处就挨着陆谦小院。

“兄弟稍等。”

陆谦起身穿衣,对那潘金莲道,“晚饭自有人给你送上门来。明日在开火不迟。”取下那解腕刀藏在束袖中,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他上梁山了。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第四十三章 投名状

这王伦别看心胸不宽,但很会来事,表面上待人一团和气,真真的有两分老大模样。

那分金亭内一番畅饮直到三更时分,六人只谈江湖趣事、野闻,王伦对陆谦是半点也无原著上难为林冲的模样。

但王伦自己不主动提起,陆谦却是要说出口的,他可不愿意在这梁山山寨上静观风云变化。

从现在到智劫生辰纲,到水浒真正的拉开大幕,可有一整年的时间呢。

“哥哥,我听闻这江湖上有规矩,凡要落草,必须纳下投名状。陆谦虽然是受柴大官人举荐上山的,却不敢坏了山寨的规矩,明日就与刘唐下山,做上两笔买卖。”

王伦捋着胡子的手僵住了。他早在放陆谦一行上山的时候,就已经不打算在这点小瓜葛上难为陆谦了,要爽快就索性做到底。虽然当初他接到柴进的书信后,这些天里不知道在心里痛骂了柴进多少次,王伦生生的不愿意让陆谦上山。

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一个不及第的秀才,因受了官府的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他本人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猛地要添了个东京殿帅府出来的虞侯,还有刘唐这等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如何降的住呢?

陆谦殿帅府虞侯的名头并不比林冲京师禁军教头差多少,当然武艺上的份量是轻了一些,心智上给人的感觉却是比一教头强。

王伦很爱惜自己的这番基业的,山寨的一草一木都透着他的心血,真生怕被人抢夺。

所以他不喜欢朱贵,视他为一个不识眼色的蠢货,把朱贵陆续举荐上山的几个好汉都发付了。如果可以,他宁愿重金送陆谦等下山,可他不能这么做。

陆谦与先前朱贵举荐的好汉不一样,首先陆谦名头很响亮,为义气,杀了当朝太尉之子,那是一举就攒够了江湖上打混的本钱。二是有柴进的颜面,这也不是朱贵能比的。拒绝了去,柴进面上却不好看,江湖上也会说他忘了日前之恩。

这两者相加,才是陆谦得以顺利上山的根本。

陆谦不是林冲这般没有江湖声望之辈,王伦拒绝了林冲,只是让柴进难堪,让知道内情的人说他一声忘恩负义。可他要是拒绝了陆谦,呵呵,梁山的名头就将立刻就能在江湖上臭大街。

“哈哈,虞侯真真是好汉。小可本……,”王伦停下了话语,掂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盏,“来来来,大家都满上酒,与小可敬虞侯还有刘唐兄弟一杯,愿虞侯与刘唐兄弟能马到成功。”

杜迁、宋万还有朱贵都十分高兴,陆谦的这次主动要那投名状,一下子就让三人绝对陆谦更是亲切了。彼此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一截!

这人就是如此,以类聚,以群分。

陆谦不可能一瞬间里把所有人都改变了,他虽然是穿越者,却不能抱着‘高人一等’的心态混江湖,穿越者有‘上帝视角’,但穿越者本身可不是上帝。

“来来,虞侯,朱贵再敬你一盏。”

陆谦先把酒盏一干而净,然后再满上一盏,于朱贵说道:“明日下山,却还要你这位风媒襄助啊。请——”

本来都已经要告结束了的酒宴,是接着又喝了半个时辰。等到宴罢,陆谦的头都有点小晕了。这时的酒水就算酒精度数再低,喝得多了一样会醉。

不得不说,陆谦现今这幅身躯真真是棒。昨夜喝到了三更过半,回到小院里又与潘金莲弄了一遭,第二天五更刚过鸡鸣就醒了。也就睡了四个小时。

灶房还没开火,陆谦就用冷水洗漱。潘金莲伺候着与他穿上衣服,陆谦提起朴刀,把腰刀挂好,自让潘金莲去睡,自己就出了门去。就看刘唐院门开着,连房门也是大开,里头点着灯,一道影儿在窗户上晃悠。

“兄弟起来了?”

“哥哥好早。”

陆谦在旁等了片刻,刘唐也收拾妥当,就和着他前去客房寻朱贵,好一同下山。

等到了朱贵处,时间估计也就五点半,夏日天色早亮,那朱贵也收拾妥当,更是已经吃上。见陆谦与刘唐结伴而来,大笑:“小弟只以为两位哥哥一路鞍马劳顿,不想今日这般早起。”

一旁的喽啰自有颜色的去端来饭菜。

梁山上的早饭甚是简单,大碗的清炖鱼汤,里头放着白嫩嫩的豆腐,再加些炊饼、米团,这就是喽啰们的吃食了。而头领们则还需烫些热酒上来,濒临水泊,湿气甚重,梁山上就没有不爱喝酒的。再有些肉食炊饼,便是早饭了。

梁山泊里没有炒菜。

东京不少酒家都有,濮阳也有,但阳谷、清河、范县、巨野,还有这梁山泊,就没有了。

烩菜,或者是炖菜,才是陆谦逃出东京后最最常见到的。

仰头把最后一盏酒饮尽,就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此刻许还不到六点,天还没有完全方亮,水面上飘荡着缕缕白色的雾气。喽啰们半点不怕,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划到岸上,再多的岔道水港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往来。

船舱里,陆谦看着渐渐被抛在身后的梁山,转首对朱贵道出了一句让其骇然失色的话来。

“兄长在此地盘恒经久,当知道这水泊周边乡镇里的劣绅恶霸。小弟想寻上一二家,做上一笔大买卖。”

这就是陆谦盘算已久的‘投名状’!

他并不是数圣母的,但平白无故杀害过路客商,陆谦心里真真抗拒。但要是杀土豪劣绅,杀地主恶霸,他却是甚能下的手去。

而且这收益也非比寻常。

前者只是劫道强人,后者却能不亏他日后要高举的‘替天行道’大旗。

中国自古以来就要一个师出有名,便是那建奴野猪皮都知道发布一个‘七大恨’,对于水浒这部书来说,‘替天行道’这面大旗,那就也是水浒梁山好汉们的布告。

没有这四个字,梁山好汉们的聚义就失了些味道,沦落到下层了。

陆谦不愿意把这四个字现在就拿出来让王伦玷污,但他也不能无视这四个字,行那滥杀之举。

朱贵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样,陆谦要纳的投名状就是这般的投名状?!

这难度可一下子就拔高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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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朱贵兄弟,你手中有几人能拼杀的?【求收藏】

“杀那山下往来客商,算什么好汉?陆谦以为,我等兄弟虽流落江湖,为那官府不容,却也不能就此行为非作歹之恶事。且不说广行忠义,却只愿殄灭奸邪,除暴安良,方是真好汉所为。”

陆谦看着眼前的朱贵,“兄长久在此间,必然知道乡里内部,陆谦恳请兄长指点!”

“虞侯竟真这般想?”朱贵惊愕,旋即有些动容的问道。他在流落江湖前,那也是良善百姓,要不是被生活所迫,才不会走上现在的道路。

那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朱贵的心也是颤抖的,只是杀人杀多了,就也习以为常。

梁山人马下来借粮的时候,那少不了祸害人。王伦这厮在这点上还是不错,但喽啰们要是真的祸害了人,他也不可能一刀砍了。

殄灭奸邪,除暴安良的江湖好汉,那只是朱贵当顺民的时候脑子里生出的念想。中国人对大侠的推崇,就如那对青天大老爷的推崇一般,是自己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的一种YY,一种心理安慰。

那么,自己眼前的陆谦真的就是这么想么?

“此乃陆谦真心话。祸害寻常百姓算的了什么,要杀就杀那些乡间里的劣绅恶霸,替民申冤;杀那世间的贪官污吏,还天下苍生一清白世道。”

陆谦并非在说假话,这念想也算是他当年的理想。‘少不看水浒’说的就是这一点。也就是长大了,成熟了,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也只能是一虚诞的理想。

但是人就要有做梦的权利。周星星电影里有句话: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当年红朝的百万英烈们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看不到gczy,那他们就可以不去奋斗了吗?

而且卖‘理想’是一个很赚钱的生意,很有号召力,很有凝聚力,很能忽悠人。

“虞侯说得好,要杀就杀那些乡间里的劣绅恶霸,杀那世间的贪官污吏。”

“对,杀尽了他们,一个不留,还天下苍生清白世道。”

朱贵动了,如陆谦期盼的那样,对他抱拳说道:“虞侯大愿,叫人心神往之,朱贵牵马坠蹬,愿随哥哥左右。”说罢就是一拜,而并不是放言不可,甚至是要回返梁山,禀告王伦。

陆谦忙一把扶住朱贵:“诶,都是自家兄弟。”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刘唐,嘴巴都要咧到耳后了。他知道自己哥哥是又有了一个追随者。这朱贵虽然不是你杜迁、宋万这等执掌喽啰的实力派,却也是梁山元老。有了他的倾力支持,自家哥哥在这梁山上就站住了脚跟。

“我知道山寨与这陆上有着甚多瓜葛。曾听柴大官人说过,山寨里的粮食物资,除了一部分是水上交易外,剩余的就都是来自陆地。”

就像那猛兽都有着自己的地盘,梁山好几百喽啰,自然也有着自己的‘领地’。那临近的村落镇子欲求得安稳太平,岂能不孝敬一二?

所以,陆谦之作为需要有一个详细了解其间利害关系的人物来‘指点密机’。那朱贵就是最最上佳的人选了。他是梁山的情报头子啊。

“哥哥所言不差。这山寨临近的村镇多与我等有瓜葛。内中倒也不是没有可恨之人,但……,小弟以为还是暂且不要动为好。”朱贵一边说话,一边看陆谦的脸色。陆谦又不是李逵那般狗屁不懂的莽夫,当然知道这当中的‘不方便’之处。保不准那些可恨之人都隐隐把梁山当靠山打手呢。

朱贵心中一轻,张口说道:“这郓城虽然是一县境,但济水、运河于此地相汇,相当之繁华,历来便是龙蛇混杂之地,那县城中、乡土间,多卧虎藏龙。不管是那及时雨宋公明,还是托塔天王晁盖,亦或是县里的两位都头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都不是一般的厉害。就是那寻常村镇中也有好手做那教师。”

“就比如那距我梁山最近的黄安镇上,就有个叫郑昴的好汉,使得一手好棍棒。”

陆谦做笑,“这黄安镇必是那不好侵犯之所在。”

“哥哥聪明。但这倒不是那郑昴有多么的厉害,而是这黄安镇上的李大户素来与王头领交善,对我山寨也多是有帮扶。山寨里不论是打造兵器的铁料,还是药材、布匹、油料,近半都出自这李大户之手。”

“但是在这黄安镇东十余里的唐庙,却甚是不卖我山寨的面子。”梁山泊的东北方向有两条大河,一条是济水,一条是汶水。那黄安镇就在济水旁,而唐庙却是在汶水边。前文里说过,这两天大河汇于梁山泊东北,是这个大泽之所以能成型的一大缘由。

“这唐庙说是村寨,却有三四百户人家,如是一个小镇,半人家是那唐家的佃农。在我山寨起事之后,唐家就也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组织起了“忠义巡社”,以石木围起了旧日里的寨墙,拉拢起三二百人操练。敢不加入者就毁约不租于田亩,还欺辱与你。”

“那唐家是什么来头?”陆谦忙问。乡绅中人能做到这一步的可不简单,要么是手掌通天,要么是德高望重,另外还要有的钱财。

“那唐家原就是一寻常地主,但这两年不知怎的猛地发迹来,似乎于州府上有了瓜葛。请来了两个教师,都使的好刀枪。官府上对唐庙甚是宽松。”

“唐庙又是什地势?”

“地势倒也平常。那里相传是唐时建起的一座大寺庙,后毁于战火,待赵天子坐了龙椅,天下太平,就有生民在其间安顿,如今就有了如此规模。”

朱贵说着,用手点着茶水在几案上画起了一幅图。

唐庙与黄安镇正好一左一右,把持住了梁山从北地进出路上的通经。

“山寨久有拔掉唐庙之意,但一来山寨人少力弱,二来不善攻坚,三来这周边四邻也不愿意看到唐庙被毁。王头领两次起兵都未能拿下,到惹得这唐家愈发嚣张。”

陆谦默不作语,换做他是这儿水泊周边的乡绅地主,他也不愿坐视唐庙被破,让梁山更加的嚣张。有了这唐庙,那就有了一种制衡,一种平衡。保不准这唐家背后操练乡勇的钱粮,都有那周边村镇的一份。

“此处与我山寨大有不对付,而且那唐家人在平日间也是欺男霸女,仗着权势抢夺人田之辈。我那店中就有个后生是唐庙之人,因为五亩水田被唐家逼的家破人亡。”

朱贵的眼睛里绽放着亮眼的光芒,“哥哥初来驾到,外人都还不知晓,如果能出其不意,砍他唐家亲近辈两颗人头回来,您与刘唐兄弟可就在这山寨真真的站稳脚跟了。”

原来这朱贵不是要陆谦、刘唐去灭了唐家,破了唐庙,而是让他俩去瞅准机会砍杀俩唐家的人头回来,一旁的刘唐本来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平复了。刚刚他越听越不对,这唐庙有二三百乡勇,怎么可能被他与陆谦俩人打破?他都怀疑朱贵是心怀叵测了。

“有那熟悉唐庙内情之人的指点,的确有可能杀那唐家人一个出其不意。但……,我若是想破那唐庙呢?”

陆谦看着朱贵再次惊愕的面容,问道:“朱贵兄弟,你手中有几人能拼杀的?”

第四十五章 阮氏三雄【求收藏,求推荐】

“哥哥莫不是失了心窍,我等几个人如何能破了那唐庙?”朱贵惊声叫道。他万万不曾想陆谦的心这般大。“小弟手下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人,算上芦苇荡里潜伏的几个,总共也不足三十人。就这等人手如何能打唐庙?那唐庙的乡勇可有二三百人众。”

“哥哥……”刘唐也震惊了。

他们人手实在太少,陆谦和他本身武艺是不错,但就他俩,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

“哥哥三思啊。”刘唐与朱贵对视了一眼,全都急声劝道。

陆谦把手摆了一摆,“二位兄弟且听我说。”

“这唐庙有二三百乡勇,真要对仗,的确不是我们几个人能招惹的。但那唐庙只是一洼之地,岂能时时刻刻都维持着二三百乡勇别业操练?朱贵兄弟刚才也说了,王头领两次攻打唐庙未成,除了山寨喽啰战力低弱,不善攻坚外,再有一个因由便是周边村镇也不愿坐看唐庙被破。相信王头领两次领兵刚刚出动的时候,那唐庙就已经接到消息了。可不是那唐庙真的无法拿下。”陆谦这次就是要打偷袭,那三五百人一伙当然隐瞒不住行迹,但三五人一伙就再正常不过了。

朱贵的这杆兄弟,悄悄的隐藏到唐庙周边,以他和刘唐为尖兵,到了夜里这绝对能打唐庙一个措手不及。

在陆谦看,这唐庙并不是真的拿不下,而是王伦太无能,杜迁宋万武艺太平常。

朱贵说了,唐庙的围墙只有一丈多高,陆谦当然不能一蹿上去,可想要不动声色的爬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就他和刘唐的武艺,二三十乡勇根本拦他们不住,只要杀上去劈开寨门,即便是几十人冲杀进去,也能让唐庙乱成一锅浆糊。

“哥哥说的是。”朱贵不否认这一点。陆谦说的的确能做到,他先前也想了。

“到了夜间唐庙戒备的人手只会更少。而且还要分散于四面,更要有巡哨。我们有心算无心,集中力量猛击一处,自然能进的唐庙。”

“进入那唐庙后,我们不管周遭乡民,就直扑唐家府邸,届时只要周遭乡民不动,唐家就有死无生。”

刘唐脸上浮出一抹奇怪,“哥哥如何能让那周边百姓不动?”这不可能啊。全天下的百姓就没几个会这般傻的。因为那土匪强盗打破了村寨后,不可能对乡民们秋毫无犯。

陆谦他们就算杀进了村子里,那也必会迎来整个村落乡民的反击。因为那个时候的村落乡民们不是在为唐家这等大户拼命,而是在为他们自己拼命。

唐庙都被梁山打过两次了,双方接下的有血仇,岂能忽视了去?

山东不是江南或是京畿,这里的民风相对彪悍,更况且有了先前的经历,乡民们已经见识到了‘自己’的强大,或者说他们有了打退敌人的信心。再有一个就是,唐庙是那种有强人当主心骨的所在,与蜈蚣岭张太公家不一样。那地儿承平已久,而唐庙却是有乡勇操练。

只要乡勇乡民四面八方的涌过来,那他们就算是冲进了唐家,也凶多吉少。

“哈哈,这一点就要靠朱贵兄弟店中的那个伙计了。”

陆谦两只眼睛明晃晃的看着朱贵,“兄弟,不知道你店中的那个伙计可还有亲朋住在唐庙里?找出一二个信得过的,使足银两,让他们在村子里窜动一二。不需要生出多大的波震,只要乱了唐庙的人心,只要让那里的人生出义愤即可。

然后到了夜里,带上那伙计,让他高喊,我等此来是杀唐大户报仇的,与其他乡人无干。且不要说我们是梁山好汉,事成之后再告诉他们不迟。只要乡民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我们必秋毫无犯,事后还另有钱粮奉上。如违背了此言,我等所有人必受天罚,叫那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朱贵、刘唐脸色瞬间转好,二人心思翻转中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这事儿还真未尝不能一试。

首先陆谦、刘唐的武艺高杜迁、宋万太多了,其次就是那伙计。

发毒誓的话,他们这些生人说来乡民未必肯听,但要是那从唐庙逃来的店伙计说,其人祖坟还都埋在唐庙,那一定会有人听得。

朱贵核算着人数,自己店里的,芦苇荡里的,甚至他还能厚着脸皮从山上借下一些来,如此盘算就有三五十人。以陆谦的法子看,那真真值得一试。

刘唐却是已经在摸着刀柄了,“哥哥真不愧是东京城里的虞侯,这厮杀的事儿,果真在行。”这一句话却是压倒了朱贵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啊,陆谦人家是东京殿帅府里的虞侯,说来就好比后世三军总参谋部的参谋,甭管那军衔是上尉还是少校,牌子一亮出来,自是比之一般的车匪路霸可高大上的太多太多了。

“小弟愿随哥哥赴汤蹈火。”朱贵心里一横,这条命就卖给陆谦了。

“哈哈,这么说来此事就定下了。两位兄弟以为如何?可还有要补充的,尽管说来。”陆谦还做谦虚说道。这却不是故意显得如此谦虚,而是要为他下一句话引出那三条水中蛟龙来,做个铺垫。

刘唐把头一摇,“就依哥哥说的,俺刘唐愿打先头。那唐庙就算真的是铜墙铁壁,也给哥哥戳他个透亮的窟窿来!”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畅快。陆谦一拍案几,“说得好,来。你我兄弟以茶代酒,干了这一碗。”

真真就跟一个大火炉一样暖人心肺,陆谦看着刘唐是好不欢喜,日后自己得了江山天下,怎么着也要封他一个公侯不可,再在外地儿划出一个国来。

好兄弟啊,刘唐。

朱贵把茶盏放下,把手抹嘴,眯着眼睛想了半天,附道:“哥哥,我却以为还能再添三位英雄来。”

“哦?”陆谦一听‘三’这个数就有点震动。

“哥哥,咱们这梁山泊北邻接的有一个石碣湖,那石碣湖一洼之水算不上深广,却养了三个真真的好汉子。

这三人一母同胞,在同宗兄弟里排第二、第五、第七,便以此为名,本姓阮。分别被唤作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日尝只打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虽然过的贫苦,但从不曾暗害人性命,贪人钱财。

这兄弟三人一个个都有千斤的臂力,好似那水中的蛟龙。更兼三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

“朱贵虽然不曾与那三人见过几面,但是知道这三兄弟虽是不通文墨的人,却是真的有义气,都是个好男子。哥哥如能得此三人襄助,大事必成。”这就是说,阮氏三雄即便不答应入伙,也不会出卖他们。

陆谦摁在案几上的手笔都不由自主的使了大力,朱贵真真是老天爷派来襄助他的。陆谦正准备扯出这阮氏三雄来,还要把首尾推到沧州柴进庄上,却不想朱贵就先一步道了来。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个枕头,一时间是大爱朱贵。这也是好兄弟。

“如此大善。朱贵兄弟……,这真真是天助我也。”

“我等到了那泊边的酒店里,就立刻分作两路,一路去料理唐庙之事;一路去那石碣村寻那三位英雄好汉。”

陆谦对阮氏三雄,尤其是阮小七最爱的是什么?那不是金圣叹评比的上上人物,而是三兄弟的出众品性。

那原著上晁盖去打那曾头市,阮小七说的,“兄弟之情胜于一切,我们此生只认得哥哥,不认得皇上!”就是好汉。

第四十六章 石碣湖畔的石碣村【求收藏】

唐庙的事儿由刘唐来操办。店中的那后生对于陆谦杀破唐庙的盘算是举双手赞同,全力配合。不仅画下了唐庙的大致地图,还标记出了三家可信得过的至亲。然后就让这刘唐扮作贩枣的汉子,光明正大的去那唐庙。

这唐庙紧贴着汶水,而如今月份正是山东大枣成熟的时节,这最最好的山东大枣又是在汶水源头的泰安府,刘唐作为枣贩子这个时候路过唐庙,买毛病。

而至于刘唐是不是有能力完成这一任务,陆谦却是半点也不担心的。

在不少后世人的眼中,这赤发鬼刘唐就该和鲁智深、李逵一样,做事不经过大脑,仅凭一身蛮力,说干谁就干谁。可实际上刘唐却大不是那号人。刘唐不仅不莽撞,考虑问题还很细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不说别的,只说那晁盖上梁山后,想着要酬谢搭救过他们的恩人宋江,那个时候郓城县是个非常敏感的地带,特别是从梁山泊过来的人,更加引人注目,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泥潭。诚然,派谁去郓城面见宋江,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慎重的事情。

可要按常理,梁山上多的是比刘唐更合适去的人,因为在官府处刘唐暴露过身份,而且他的面相还十分的明显,加之他对郓城也不是很熟悉,是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的。可晁盖、陆谦放着合适的人选而不去选派,非得让一个嫌疑犯亲自走一趟。可见,在人的心目中,刘唐是值得信任的。

陆谦也很是信任他。

做下了吩咐安排后,陆谦就与朱贵快马加鞭的向着石碣村赶去。

那晁盖、陆谦所在的东溪村与石碣村相隔上百里,但水泊梁山这里距离石碣村就进了。

如果说梁山泊是依附于大野彼,那么石碣村就如同一般的依附于梁山泊。

一路快马加鞭,只是在巳时过半(上午十点),石碣村就已经落在眼中。问把村中人阮小二家何在,随指点见到了地方。

之间那阮小二家就临近水边,门口有一木板搭建的栈桥,直通到水域中。旁边立着枯桩,枯桩上缆着数支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七八间草房。

朱贵叫一声道:“阮二哥可在家么?”只见一个妇人走将出来,蓬头垢面,头戴一根木簪子,身穿一领麻布旧衫,露着内中的襦裙,赤脚着一双草鞋,出来见陆谦与朱贵。

妇人迸忙声喏,道:“二位打哪来?寻我家男人做甚?”

陆谦忙答道:“这位大嫂,有些小事,特来相浼二哥。不知阮二哥现如今是否在家?”

“这个不巧,人打早上出去捕鱼,还未归。就不知两位来找他是有何事?”一边说着,一边把陆谦二人让入家中。

陆谦与朱贵对视了一眼,说道:“说来也是平常,我家主人要办筵席,用着二三十尾重十数斤的金色大鲤鱼,因此特地来相问。”这却是两人在来路上就编排好的说辞。

陆谦进的草房,看到一双儿女,大的女孩越有五六岁,小的男娃则才三两岁。阮小二家的打来一壶热水,家中却是连个茶叶沫也没。让陆谦与朱贵在家中稍歇,人就出门去寻阮小二去了。

湖边渔家,那女人也是一划船的好手。到湖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小船解了一支,随手去了一根滑杆,船只就箭一样划开水面,向湖泊中心去。

正荡之间,只见这妇人手下一缓,把手往前一招,叫道:“七弟,可曾见你二哥了?”就只见芦苇中摇出一支船来。

那阮小七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烂衫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那支船荡着,问道:“阿嫂,你不在家看着,到这儿寻二哥做甚么?还怕他能淹死在这水里不成?”

“七弟,家中来了两骑马汉子,甚是气派,张口就要十数斤的金鳞大鲤鱼二三十尾。”

这可算是一笔大买卖。

所谓的金鳞大鲤鱼就是黄河大鲤鱼,那水泊早年成型就有黄河泛滥的因果,也因此石碣湖里有了黄河大鲤鱼。三两斤的鲤鱼不甚值钱,可是上了十斤,那就珍贵了,能比的上牛肉的价格。

如今京东的牛价,一头犍牛在七贯到十贯之间,而一头犍牛又能出多少肉呢?

二百斤低了,那三百斤?四百斤呢?

牛肉的价格一般在五十钱上下,十几斤的黄河大鲤鱼,斤价能比得上牛肉,一尾十数斤,整整三二十尾,这个不是个小数目了。对于阮家来说。

阮小七听的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气馁的叹了口气。他大嫂看到了,但还一味的说:“那来的俩官人里,一个不是咱本地口音,另一个却是一口地道的乡音。这生意就是那外地人的主人要的。定是受了本地汉的引荐,才知晓这石碣村里你们哥仨。”

“嫂子知道现在非比寻常了,打王伦那个贼书生占了梁山泊后,咱家这日子是越发的吃苦了。但现成的银子就放在眼前,错过了实在可惜。你们哥仨都一身的好水性,嫂子想着……”

阮小二家的正跟阮小七在这儿说着,阮小五远远的看到:“阿嫂怎生的来这里了,家中侄儿侄女谁在看着?”

“五郎,可曾见到你二哥了?”

“二哥就在后面。”

“那五郎可曾打到大鲤鱼了?”

“哪有那般好运。今日忒是晦气,只有一桶小鳖鱼,这湖里的鱼虾是越发的不经打了。”

就在这说着话,阮小二已经驾着小船划出了芦苇荡,看到自己婆娘在,唬了一跳。阮小七就如此这般的把事情诉说了一遍。一时间整个都被低压气息笼罩了住。

“二哥,且不说这买卖。咱们先划回去,莫要怠慢了人。”阮小七道。

等四条船滑到了木桥边,陆谦已经恭候这三位了。朱贵立在一侧,老远就望着阮氏三雄抱拳。

阮小二哥仨却也对朱贵有印象,知道这人绰号旱地忽律,在水泊边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

水浒原著上,阮氏三雄对于梁山泊上的头领们知之甚详,还说王伦等梁山开山四老不打紧的,只有新到的林冲十分的好武艺。想来也是,挨得这般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现在,三人就都把眼睛盯向了为首的陆谦。这人是生面孔,可他竟然能做的了朱贵的主,阮氏三兄弟就都提起了心来。

“我道是哪位豪客,原来是朱掌柜的。有的一年半载没见了。甚风吹得到此?”

“哈哈,阮二哥见笑了,正主在这呢。”朱贵伸手把陆谦引荐来。

“在下姓陆,冒昧前来,搅扰三位好汉了。而既然三位昆仲都在,陆某又自带的有好酒好肉。那何不寻上个干净处,去吃几杯,说来。”陆谦也在细细的打量着这阮氏三雄。

阮小二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姓陆的好汉,但也不怯,说道:“那就往老五处去,湖中荷花荡里,我们就在船里荡将过去。”到时候,有什么道道,就尽可划下了。

第四十七章 说讲【求收藏,求推荐】

阮氏三兄弟只有老大成了婚,生育了儿女。阮小五和阮小七还都没议亲,不为人品长相本事,只因为家贫,没人愿意送女儿来吃苦。

但阮小五也比阮小七强,后者连一个落脚地都没,而阮小五家虽是在湖中高埠,四下里团团都是水,可好歹有七八间草房,有个落脚藏身之地。

三兄弟的老母亲也在随着阮小五生活,天寒地冻的时节,阮小七也是在这里过活。

朱贵自马后搬下几个酒囊和包裹,往阮小二家中丢下一包上好的黄牛肉,与陆谦抬步上船来。

三艘船径向湖心投去。

片刻时候就到了地儿,就看一婆婆走出草房。

“老娘,客人来了,儿们要吃酒。把这鱼鳖……”阮小七把撑杆往湖底狠狠一插,船缆随便的一系,提着鱼鳖一个箭步跳上了岸。

那婆婆穿的也是粗布衣衫,但收拾的可比儿媳妇干净,头上插着一根簪子,丝毫发丝不乱。

陆谦、朱贵叫了声婆婆,见过礼,就去了锅灶操置取。

阮小二引陆谦朱贵两人进屋,当中是一副没有过漆的桌凳,朱贵把包裹打开,里头尽是荷叶抱得熟牛肉、煮羊肉、整鸡整鸭。

阮小二便道:“陆先生,朱掌柜,休怪我三个弟兄俗,请两位上坐。”

陆谦笑着摇手,道:“却使不得。”

旁边站的阮小七道:“哥哥只顾坐了主位,请这两位坐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朱贵大笑着说道:“七郎好性快,阮二哥,就请上座!”五个人坐定了,碗里也都满上酒。气息却一下子沉寂了来!

阮氏三兄弟三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陆谦,六只眼睛里全都在询问着一个疑问:你是谁?

陆谦脸上挂着笑,伸手端起酒碗:“在下姓陆名谦,本在东京做事。自招惹了祸事以来就流落江湖,碰到了赤发鬼刘唐兄弟,与之一同投奔到沧州柴大官人庄上。幸得柴大官人的引荐,到此水泊中坐上了一把交椅。”陆谦知道自己现如今在江湖上已薄有声名,那就不好再把“义杀高衙内”或“血字留名”这两句话挂在嘴边了。

但阮氏三雄却都是唬了一跳。阮小七拍手叫道:“我那天!竟然是陆虞侯当面,今日能见哥哥尊颜,真叫小七欢喜!”说着便要起身拜下。

陆谦现在也能享受到“闻哥哥大名,翻身下拜”的逼格了。却忙把酒碗放下,扶住了阮小七。只是他能扶住阮小七,可没有哪吒三头六臂的本事,扶不住阮小五、阮小二。这俩人吃惊之余也是起身便拜。

水浒世界的江湖人物,就是如此。像那李立这般比之孙二娘张青都有不如的恶魔,都还受宋江声名的影响,阮氏兄弟如此作为也不稀奇。

就看着酒席间的气氛瞬间从寒冬来到了盛夏。

陆谦也不用再说下去了,先与阮氏兄弟干了一通酒再说。

酒是喝了,再来吃肉。陆谦并不馋肉,阮氏兄弟却是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虞侯哥哥,自从你们梁山禁了泊子,不让我等过去打鱼后,这家中的日子是越发艰难了。”阮小七吞咽了一口肥牛肉后,带着满足的于陆谦说道,“我等兄弟是一个月都难见一回荤腥。而不知怎地,这越是日子艰难,运气便越劣。赌钱也只是输,却不晦气。五哥进来就不见有赢过,我也输得赤条条地!”

阮小二嘴里嚼着肉,端起酒碗,和酒吞下。听到阮小七的话,脸色讪讪,今日他们兄弟显得确实有些不体面了。

“这是三位兄弟都乃快人,没拿我陆某人当外人。”陆谦举起酒碗与阮小五碰了一遭。

他这句话把阮家兄弟全都挠到痒痒了,心里头那么丁点不好意思全都不见,对陆谦印象更佳。

“敢问哥哥到此贵干?”阮小二主动问起了。

陆谦知道这次的招揽有一个很好的开头,但能否达成目的,还要看他接下的这番说辞。

“三位好汉都该知道,上梁山需纳一份投名状。陆谦虽然是受柴大官人的举荐上的山,却也不敢坏了梁山规矩。”

陆谦话刚说到这里,阮小七就先一下怒了,拍桌道:“真真是好笑,王伦那厮好没道理。这全天下皆知道哥哥与那高太尉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官府中留了红名,还需纳什么投名状?”

“诶。”陆谦做阻道:“我初来驾到,万不可乱了规矩。”

“但是要我劫杀那无辜客商,陆某人与那刘唐兄弟是万万难做得的。”说这陆谦就把之前忽悠朱贵的那番话拿了出来。果真是很有煽动力。那阮氏三雄的品性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本就是不错,这样的话很对他们胃口。

而要是换做孙二娘、李立、王矮虎、穆弘这干车匪路霸,才嗤之以鼻呢。

“幸得朱贵兄弟的指点,让某寻到了一处祸害。三位都是这水泊边人,当知道唐庙,那内中的唐氏一族仗着家势,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作恶多端。杀之,可能称得上除暴安良?”

陆谦的发问让阮小二都为之一噎,阮小七拍手道:“如只杀唐氏一族,自当的上除暴安良。”

阮小五吃惊的看着陆谦与朱贵:“梁山竟是想三打唐庙不成?”

陆谦突然笑了,哈哈,三打,怎的整出一个三打了来?小小唐庙竟可与祝家庄相提并论了。

“非是梁山要三打那唐庙,乃是我陆谦要破那唐庙。也正因为实力不充裕,始特来请三位好汉入伙的。”朱贵在一旁非常详细的把陆谦的计划说道了一遍。只除唐氏,绝不牵连无辜,再一次重申了陆谦的思想方针。

不过阮氏兄弟,就连先前拍手叫好的阮小七,现在都沉默了。

入伙,上山,那就是落草了啊。

陆谦看着三人沉没的脸色,并没有朱贵那般心急,原著上阮氏三雄一下子就被吴用说动,这就说明这三人与武松那是有区别的。当然也不能忽略了这中间多出的一年时间,三兄弟和家小过了整整一年的苦日子啊,内心里自然就生起了火气。

“三位兄弟,且听我陆谦一言。石碣湖距离山寨太近,王头领历来是一个谨慎的人,怎可能容忍你等到山寨近处捕鱼,那岂不是泄露了山寨虚实?

是以,你等着若守在渔村,这苦日子还将过下去。”

“敢问三位兄弟可守得住,熬得住?”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时光飞逝,晚上一日那就是一日啊。”

“三位,你们是要过一年那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快活日子;还是要过十年破衣烂衫,吃糠咽菜,受官府欺压,受刁吏摆布的苦日子?”

陆谦的话就仿佛是一瓢瓢的热油,把阮氏兄弟心底里那微弱的小火苗迅速的变成了燎天大火。

“许是三位兄弟还担忧落草为寇,有那一日不得善终。”朱贵摸着自己的胡须插口说道:“但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突,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别的不说,就看咱们身边的虞侯哥哥,江湖上都知道虞侯哥哥的义事,那花花太岁不该杀么?偏偏宫里的道君皇帝捂住了自个耳朵。忠良义士遗于野,奸臣贼党满在朝,让这世道黑的如混沌一般。我等好汉不能在此浊世快活,苟苟且且的活着窝囊,索性就上的山去。即便是落草,只需如虞侯哥哥这般记得心中义气,不枉害无辜人,只除暴安良,便是那刀斧加身,又何惜一死?”

第四十八章 三雄入伙【求收藏】

阮氏兄弟现在的感觉就像当初朱贵被陆谦忽悠时候的一般,那真是胸怀激荡,豪气奔发,直恍如一个个小太阳一般,浑身向外都冒着火焰。

“朱头领这般说却是小瞧了我们兄弟。我弟兄们日子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早去了罢!只是我弟兄三个的本事,虽不是不如别人,可谁是识我们的。”

朱贵忙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一排木桌:“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勾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如能真像朱头领说的那般,俺们兄弟死也无憾。”

“对,死也无憾。”

阮小二最先开口,阮小五、阮小七随后附和,三兄弟的确不是怕死的人。陆谦刚在梁山落脚,就能来渔村向请他们兄弟,这就是识货人。

“但咱们话也先说明,俺们兄弟投奔的是虞侯哥哥,而不是那王伦,这一点却是要分明的。”

阮小二伸手阻住了朱贵说话,接着道:“朱头领你是不知,因石碣日苦,我弟兄们早曾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可听得那白衣秀才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我弟兄们也就一齐都心懒了。”

“今日虞侯哥哥亲来相邀,说话叫我弟兄心里滚烫,便是那刀山火海也愿跟随哥哥闯去。这条命却不是于那王伦鸟厮的。”

陆谦朱贵对视了一眼,阮氏兄弟的这番态度如果让那王伦看了,能把这落魄书生气死。朱贵脸上有点犹疑,陆谦却是爽朗一笑,“就如你弟兄所愿。你们愿意留在朱贵店中,就在那店中快活;不愿意,就上山在我手下听命。”

“我梁山处在水泊中,却无有水将,甚是遗憾。三位能入伙,正可谓恰如其分,真真逢时。”

陆谦才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拒绝了阮氏三雄呢,他相信朱贵也会最终‘无视’这个问题。

如此这一通酒就喝的人人尽兴。但也无人吃醉。对于陆谦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带着阮氏三雄回去,综合刘唐带回来的消息,看看是今夜还是明日,好对唐庙下手。

“那唐庙总共才三二百乡勇,回家一部分,夜间警讯的能有百人么?还分守四面八方,职能各个不同。有外出巡哨的,有寨墙警哨的,有做预备队的。且来思寻看,我等扑杀上去,一时间里会有多少对手?”

百十人分成了那么多波,一波能有二十人还是三十人?

“不说朱贵兄弟能招揽来的三五十条汉子,就说我们几人,一人一把朴刀,二三十人岂是够杀的?况且这等乡勇比之禁军如何?那百十禁军死伤了二三十后都胆丧气沮,乡勇更甚之。”所以,这一战是有胜无败的。陆谦信心充足,有了三阮加盟,那突击力量至少强出一番。

阮小七还是头次听这说法,百十禁军死伤二三十后便胆丧气沮?他心里有疑惑,可想到陆谦是东京殿帅府里出来的虞侯,见识自然非同一般,就也信了。

“小小唐庙,休说是夜袭,就是白日里杀上门去,凭它那三二百乌合也能抵挡了我们兄弟去?哥哥只管在后,这一战只我们弟兄就能把那乡勇尽数杀破胆。”

“三位兄弟的入伙,让我方把握剧增,我思虑良多,此战实无败的道理。”陆谦的话让阮氏兄弟很是高兴。这种‘上位者’的赞许给人带来的激励和鼓舞,要远比同阶级人的夸奖更大十倍。

如此说定。酒足饭饱,三阮就说道要行船自去那朱贵店中。

陆谦拿出了包裹中最后的一包物件,打开来放在桌面上,三根蒜条金闪闪发光。

阮小七脸色变了,“哥哥这是作甚?”

“兄弟休要误会。这钱却是要于你弟兄安家用的。”陆谦手头的金银还剩不少,打韩伯龙离去后,刘唐就跟随他左右,他的那一份实际上就是由陆谦来随意支取的。

三根金条,重三十两,价值三百贯。

陆谦之前用如此多的钱财买下了清河武家兄弟一辈子也还不完的人情,现在他也要用这样的一笔钱来买下阮氏兄弟的感激。

之所以在事情说成后再取出,这是为了不让阮氏兄弟误会他是在拿钱收买他们。

阮小二、阮小五和着阮小七,你我对视了半响,阮小二开口道:“哥哥恩义我弟兄三个领了。这辈子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于哥哥,残酒为誓,教我们三兄弟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今后哥哥旦有令下,就是前头是火海,我兄弟们也与哥哥趟平了。”

就所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陆谦的话,陆谦的意志,很多都正搔着阮氏兄弟的痒处。三观符合,意气相投,陆谦也有那么一丢丢江湖声望,阮氏兄弟‘磕头就拜’也不算奇怪。阮小七已经在叫着要去唐庙。

三兄弟用小船载着老母到了岸上阮小二家,陆谦、朱贵牵马在外等着,阮氏兄弟在屋内分付了家中,来到院外,与陆谦见礼后,跟着陆谦俩,五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朱贵店来。

到了那店中,就看到刘唐斜裹着一破头巾,盖住了鬓边半边朱砂,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恶鬼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脚下放着一个酒坛,手里拿着酒碗,正自喝着。

看到陆谦一行人来到,忙丢下酒碗,迎了出来。

“来来来,我与你们引荐一下,这位就是石碣村的阮氏三雄,生生义气好汉。这位就是跟我一块上山的赤发鬼刘唐,破唐庙这一遭里一同拼死的兄弟。”

阮氏三雄,刘唐是真真没听说过。但是对于赤发鬼刘唐,阮家兄弟却多有耳闻。而且路上还听得刘唐陆谦的不少事迹,知道这人在陆谦眼中的份量。有名望,有分量,江湖上叫响了名头的好汉,阮氏兄弟自然尊敬。而陆谦对阮氏三雄的看重也叫刘唐不会轻怠了他们仨。

朱贵当即叫小儿摆上一桌席面,几碗酒吃过,大家都是兄弟。

“哥哥,依我看,要破那唐庙就在今晚。”

唐庙的情况与陆谦想的差不多。现在虽然是农闲时刻,但到了夜里,唐家人也不会把着乡勇不让归家,顶多留下百十个人,这些人还多是图那唐家赏的一碗粥饭。

是的。北宋末期的中国,已经是三餐制了。

只是对于最底层的农民来说,晚上这一顿饭实在没必要破费,尤其是农闲的时候。一碗粥饭也是有一定诱惑力的。

“我巳时中便于内中接上头,足够时间让他们串联的。如果拖的愈长,反而容易走漏风声。”

刘唐事无巨细的把今日他进唐庙的过程说了一遍,还拿出了一副详尽的地图,最后劝说。

陆谦没有搭话,把头看向朱贵,“哥哥放心,日落时分,人手定会齐全。”

再看向阮氏兄弟,“哥哥,我弟兄正等厮杀。”

“那好。今夜咱们就破了唐庙。”一丈余高的寨墙,陆谦会告诉郓城的所有人,这屁也不是!

第四十九章 破寨【求收藏】

三更半夜,月上中天。

距离唐庙五六里处的汶水河畔,七八艘船停在了河边,黑夜中陆谦远远地打望东方。

天黑十分,最后一批打山寨下来的喽啰也自到齐,盘点一番,不算陆谦、刘唐、阮氏三雄和朱贵六人,大小喽啰已经四十有一。

一更时分,分头潜来的人手全部在这儿聚集,一个不少。陆谦叫人好好歇着,取出酒肉招待,这一等便是到三更时分。

夜幕中,无数颗星星闪过。静静的汶水上,不时的有按耐不住的人声传出来。陆谦没太过苛求他们,便是他与刘唐、朱贵,阮氏兄弟都也在窃窃私语,众喽啰们忍不住心中那股兴奋中参杂着忐忑的复杂情绪,响出声音来也是应该。而这也是他拔船停在距离唐庙五六里远的水面上的原因。

直到近了三更,行动真正开始,众人才都安静了来。几艘小船悄无声息的行驶在汶水上,向前了两三里,陆谦叫船停下,一伙人拿着朴刀、长枪都下船上岸。潜伏在河堤里,就看前头两三里有灯火亮起的地方,一条火龙从黑夜中钻出,这就是唐庙巡夜的乡勇。

人数不多,只二十来个,带头的是一个唤作文忠的教师。

这都是那叫着唐伍的后生告说的。文忠是唐家的副教师,还有一个正教师叫做苏飞,两人一使刀,一使枪,杜迁、宋万都胜不过二人。

这二人每逢半月轮值夜宿,现下正逢文忠当值。持着一口大刀,骑在马上,徐徐而来。

陆谦远远地看那火龙出洞,约莫行了两里之后,转而向北。距离的稍远些,没能放个侦查技能,看个清楚。

漆黑一片的唐庙,除了偶尔传出的两声犬吠声外,陷入沉睡的村庄再无一丝动静。

一伙人分做两部分,陆谦和阮氏三雄为首,他们负责打开寨门,刘唐、朱贵引着余下人在后。

悄悄的靠近寨墙,阮小二将朴刀竖在墙边,脚下扎住马步,两手抱在腹部。陆谦也撇下兵刃,脚踩在阮小二手心,猛地一起,整个人就向上蹿区。那阮小二也十足力气,顺势朝上一举。真真是双臂有千斤力气,陆谦整个人一轻,人就到了一丈高的半空,举手就捞着了寨墙顶端,如是一根稻草一样,半丝儿声音都没的就落到了寨墙上。

阮小五、阮小七如是这般的上来,陆谦再垂下绳索,先把四口朴刀送上,再将阮小二吊上来。

唐庙是很小的,虽然农村宅院一般来都很大,但这个存在也不过是东西长百二十丈,南北长七八十丈大小,现在陆谦他们杀到的就是西门。

其上寨墙的地方,距离西寨门还不到百米。四人挺起朴刀,悄悄的摸过去,在还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被寨上值夜的乡勇发现。

“上!”

一声爆喊在唐庙的夜空中炸响。四人争扑上前,砍瓜切菜一样,将寨门上的七八个乡勇砍倒在地,然后跳下城门,那里守着的两个乡勇早已经屁滚尿流的逃跑了。

“祸事啦,祸事啦。贼人杀进来啦……”一路还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嚎声。

寨门打开,一伙人蜂拥而入。同时那村中心里也响起了疾快的铜锣声。唐庙的反应并不算慢,但这些手段短万万阻挡不下陆谦,凡是持械杀出的乡勇丁壮尽数打到,一路直冲唐宅。

“各位父老乡亲,俺是唐五儿。今夜里来,只是为报俺家仇,与众乡亲无干!绝不会伤害到父老乡亲。大伙儿请自闭家门安守,乡勇也都自回家去,休为唐老贼无谓葬送了性命,今夜里俺只寻唐老贼报仇。……”

整个唐庙都已经惊醒,柴犬疯狂的叫着,那在唐大户家中安歇的苏飞一个打挺,从床上下来,不及穿衣就持着一杆长枪奔出庭院。

唐老倌儿,也就是唐大户,唐家的主心骨唐胜安,同样慌得一塌糊涂,脚不穿鞋的奔炮出来,看到持枪立在庭院的苏飞,那就好比寻到了依靠,急过去问:“苏教师,苏教师。”

“老太公休慌,有我苏飞在,贼人就算进的寨子,也破不了唐家大门。”

“教师啊,老朽心乱神慌,现在只全仗教师了。只要教师能守住我唐家不失,日后我必在女婿面前保荐教师。”唐胜安就如此说着,就听到大门处的家丁杀猪一样叫嗥着:“太公,太公!贼人杀来了,贼人杀来了……”

“上墙,都上墙御敌!”苏飞真真是一惊,这才几时啊,人就杀到跟前了?这贼人到底来了多少啊?“把猎弓都拿出来。”

就在这时,唐胜安的声音又响起了,“混账东西,还不快与教师披上?”

苏飞扭头一看,却是那副他眼馋已久的札甲,这可是真真的好东西。厮杀时候如披上了它,简直等同多出一条命来。

唐家也是因自己女儿做了那济州团练使黄安的小妾,才藏的一副在家中。

“各位父老乡亲,俺是唐五儿。今夜里来,只是为报家仇,与众乡亲无干!绝不会伤害到父老乡亲。请大伙儿都闭门在家,乡勇也自回家去,今夜里俺只寻唐老贼报仇。……”

唐伍这时的声音也在整个唐庙响起,之前串通的三户人家也在大声的叫喊。唐家人现在吞吃田亩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唐伍的遭遇在整个唐庙并不是一家两家。先前有唐家一门强力压制,几百户农人都视作囊中之物,现如今反噬就来了。

“大哥,咱们……?”

一处土坯墙的后头,十几个持着刀枪的汉子聚在一块,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中央的中年汉子。

“等。”

中年汉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在火把的照应下,显得都有些狰狞。看的他对面的一个民人打扮的人是提心吊胆。直到这汉子说出一个‘等’字,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大郎真明智之选。那唐老贼死便死了,凭的我们要给他卖命?何其不值。”

“至于庄里的安危你尽可放心。保证是秋什么来着,秋……,秋毫无犯。唐伍爹娘祖辈的坟地都在这儿,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还能偏咱们不成?”

如此的一幕还在其他几处地方重复上演。

聚集起来的村民和乡勇,满怀忐忑的看着‘贼人’一路直奔唐大户家去,一连串的情报回馈到了如那中年汉子一样的几个为首人耳朵中,这些贼确实说话算话,竟没一个去踹门闯户的去烧杀抢掠的。

而且他们的人数也不是很多,似乎还不到百人。

唐家的大门很厚实,但再厚实的大门也挡不住暴力。而唐家人手里握着的猎弓,早被木板盾牌挡了下来。

陆谦根本没再分兵,再分头去打,调开唐家家丁什么的。没必要!

这个时候就要简单粗暴有力量。

“我来踢。”阮小二爆吼一声,提起熊掌般大的脚板,振起全身力气,飞起一脚,沉重的院门发出咔嚓咔嚓的吱扭声。

透过缝隙,陆谦可清洗看到门后那唐家的四五个家丁身子猛地向后一弹。“顶住,顶住!”有人在大吼。

“我们也上。”

陆谦与阮氏兄弟一人擎着一面木盾,挨到唐家大门,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大门的门轴撞断了。那整个大门不需要他们在破坏,里面唐家家丁一直在用力堵门,里头的力就把门轴断了的大门给向外推到了。

“杀——”

陆谦甩开木盾,挥着朴刀就闯进了懵逼中唐家家丁群中,应者披靡,在被陆谦砍到三两人后,余下人就在一声惨叫声中一哄而散。

而此刻的苏飞也跑完了龙套,领盒饭下去休息了。

阮氏兄弟干净利索的结果了苏飞,阮小七已上手在扒着苏飞身上的札甲了。“哥哥,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自然是好东西。”陆谦拿起了还沾着血迹的凤翅盔,再看一眼札甲的铁质,就知道这是标准的军中中级军官所配的护甲。

第五十章 土豪劣绅【求收藏】

整个唐家大院一片鸡飞狗跳。

阮小七拿过那凤翅盔顶在头上,大声道:“杀啊……,兄弟们。胆敢反抗的,全都剁了。”

跟在身后的喽啰们哪还需要他吩咐,提着刀枪就随着逃窜的唐家家丁们往里闯了去,整个大院已经哭爹喊娘的乱成一团。正堂里,几个护院家丁提着朴刀从里面迎了出来,刀光霍霍,砍倒了两个喽啰,后面的喽啰们立即一拥而上,几十把刀枪砸下,将那些人全砸成了肉泥。

“四头领,唐胜安那老狗不会已经跑了吧?”唐伍向陆谦道:“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杀进来,我怕他已经从后门溜走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整个唐家的人都在这,跑了唐老狗,还有的是人叫你出气!”

这时候刘唐、朱贵也带着一干人涌了过来。

大踏步的迈进大院,咕噜噜一颗人头被刘唐扔到了陆谦脚下。

“这就是那文忠的头颅?”

“那厮打北门赶将回来,还要串联乡勇,被俺一刀砍了。”

朱贵身上一点鲜血都没渐染,刘唐身上却被鲜血糊了一半,万幸没伤到。

“刘唐兄弟真真英勇,几刀砍杀了文忠那厮,然后和刀滚进那乡勇堆里。”

文忠手中本就有二十人,再加上东寨门的人,以及跑来掺和的乡勇村民——不是所有人都信唐伍的话的,文忠身后都已经有了四五十人。朱贵都觉得要拼命一把了,哪料到刘唐三五刀砍杀了带头的文忠,让乡勇们尽数被摄。然后他一把朴刀闯杀进了人群里,刀光如雪,杀的乡勇抱头逃窜。那些乡勇固然人多,可文忠先死去,再被刘唐这么一冲,心神大乱,一哄的散去。朱贵是白紧张了一把。

可却也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小规模冲突中,勇将的威力。见识到了真正的强人手段。

那文忠的武艺比之杜迁宋万半分不差,在刘唐手中却是跟杀鸡宰狗一样。

朱贵现在很兴奋!

这时唐家大院已经不再混乱,因为整个大院都被陆谦的人给拿下。

院子里再看不到人影乱晃动,唐家的家丁的抵抗比起唐庙的乡勇来要激烈得多,但现在兵器交击之声已经不再传来,阮氏兄弟就仿佛是推土机一样,在这种战斗中无可阻挡。摧枯拉朽一样扫荡了全部的抵抗之力。

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是一座小楼的楼下,周遭倒毙着几个家丁护院,居然还有一具喽啰的尸体。

这还是今夜里己方的第一个折损,此前都是伤而不死。喽啰们的武力虽然不比乡勇强大,但有了陆谦的‘统帅’,战力还是增强了不少的——防御+20%、攻击+10%。战力已相当不错。再有一干高手冲锋陷阵,他们自身只是打酱油,一路杀进来只打落水狗,受伤的都没几个。现在……

楼下,阮小七依旧顶着那凤翅盔,脚下踩着一个发髻被打散的老汉。看他的穿着,还有那皮肉像,这人定是唐胜安了。

在这老汉后头还乌丫丫的跪了一地的人,有束手的家丁,有求饶的乡勇,有奴仆侍女,还有一群细皮嫩肉的唐家家眷。

阮小七看到陆谦来到了,一脚把唐胜安踢倒:“哥哥,这老贼就是那唐胜安,这边的都是这老贼的子孙女眷。”

“好汉饶我性命。我女婿是那济州黄团练,好汉若杀了我,便是上天入地也难逃朝廷法度。”

事到如今这老贼还想着美事。

“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押到大门外!”陆谦招呼了一声,大步向着前庭大门行去。

脸色沾满阴沉,这唐庙已给他拿了下,怎的系统一点反应都没?这破烂玩意!破烂玩意!

陆谦再叫人招呼一下唐伍,现在唐家的大门外已经聚满了三四百乡勇乡民,俱是青壮,可说是唐庙七八成的壮丁了。唐伍正一遍遍宣讲陆谦的许诺,只杀唐大户,与普通村民秋毫无犯。

当然,这厮杀过程中被殃及的人,就比如西寨门的乡勇,那唐家大院的乡勇,死了也就死了。

当满头散发,浑身被剥的只剩下内衣遮体的唐胜安被阮小七提着丢到大门外的时候,整个唐宅大门前几百人鸦雀无声。

这一身落魄的老头儿,真的就是那蛮横霸道,夺人田财,害人性命的唐大户吗?

几百人没了声音,只有一支支火把燃烧时炸响起的爆裂声。

直到唐伍回过神来,爆喊一声:“狗贼,还我爹娘命来——”就从身边人手中一把夺过单刀,照头向着唐胜安脑袋砍下。

陆谦递了个眼色给阮小七,不要他阻拦,然后在刀口就要落到唐胜安头上的时候,陆谦一把揪住唐胜安的头,将他身子拉开了一尺。唐伍这充满仇恨的一刀,直直的砍在唐胜安的小腿上,刀刃入半,露出森森白骨。

登时,唐胜安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来!好家伙,这是真正的男高音。

陆谦还都闻到一股屎尿臭味,这老贼已经被吓的屎尿齐流。

唐伍一刀砍下,就已被回过神来的喽啰们按住了。这时候,则是刚安静下的乡勇村民喧闹了起来,然他们不是叫着夺回唐胜安,叫着杀贼,而是不少人在大声的叫好。这些人看着陆谦的目光也多出了一丝温暖。

当然,他们在看到文忠与苏飞的人头时候,还是充满了惊骇的。这两人在唐庙年余时间,还是颇有声威。

陆谦可以一刀砍下唐胜安的脑袋,把唐家灭门之后,裹了钱财溜之大吉。

但思考了一番,他觉得这么做故然能打响他的名头,震动四方,但给百姓的记忆却不深刻,给刘唐、朱贵,还有那刚入伙的阮氏兄弟‘记忆’不深刻。

自己好歹忽悠了他们一把,就要趁热打铁。陆谦决定来一次‘公审’。

公审加诉苦,此乃gd的法宝,那是能叫人脱胎换骨,能让光头党的杂牌硬撼老美的精锐的——曾五十军——神奇力量。虽然陆谦现在不可能照搬来用。这法宝的模样需变上一变,把阶层斗争消减,将斗争对象只局限于个人。甚至陆谦还需要先抛石引玉,乃至于都可能引不来玉。

可这也足够实现他的目的。

陆谦从不指望能同gd那样,在宣传上取得无与伦比的成功。他没有那么多被万般困苦和卓绝斗争磨练出来的比铁都硬的骨干,也没那么大的野望和影响力,想着去挑战整个地主阶层。

他现在的目标只是把矛头对准整个封建地主阶级中的一小撮人——广大地主士绅是没人承认自己是当面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小人的。所以这‘土豪劣绅’就只是广大封建地主阶级中的一小部分。当一些人的龌龊面孔曝光之后,便是同阶级的地主士绅们也会对这些‘土豪劣绅’大加鞭笞,主动地与之划清界限。因为社会的伦理道德规束这整个社会的。

陆谦把自己的矛头对准其小部分,这也方便将来他大展宏图之时,好收拢地主士绅阶层。因为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改造全中国。

时代是有限制的,千万不要好高骛远,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陆谦要一步步树立起自己的光辉形象,脚踏实地,认真务实,现在这般做非常适宜。

“各位乡亲,大家无需害怕。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等来此,只是为了给兄弟报仇,为了铲除唐胜安这条作恶多端的老狗,绝无侵犯大伙之意。”

“诸位皆是唐庙本地人,当知唐伍兄弟的迹遇。好端端一个家,只因为这老狗要并地,而被害的凄惨,此仇岂能不报?”

“唐胜安,你可还有话说?我这位兄弟遭你害得家破人亡,满唐庙乡亲都是佐证。”陆谦抓着唐胜安乱发,一把提起,厉声喝问。

“好汉饶命,饶命啊。老汉有万贯家财,都愿奉送好汉,只求能饶老汉一家老小性命!”

唐胜安最后的一点颜面也挂不住了,唐伍的那一刀吓破了他的胆,腿上血口也是他这一生不成有过的剧痛。生死之间走过一遭,他还有什么底气呢?

“唐伍,唐伍。你求求好汉,是老汉瞎了狗眼,坏了良心!我给你爹娘起大墓,我带着儿孙给你爹娘披麻戴孝,我给你磕头。你就念在俺们乡里乡亲的情分上,念在咱们都姓一个唐字的份上,饶过老汉这一回吧!”

唐胜安痛哭流涕,但这半分没有打动唐伍。

“姓一个唐字的份上,你害死俺爹娘时候怎的没想着一个唐?你现在知道姓一个唐了,晚了。俺爹娘不用你去做孝子贤孙,俺还活着呢。俺爹娘的孝子是俺,俺要做俺爹娘的孝子,就一定要替他二老报仇。俺要不杀了你,死了俺都无颜去见那被你们活活害死的爹娘!”

唐伍冲着仇人声嘶力竭的怒吼道。额头上青筋爆出,脖子上暴起的血管如同那老树的盘根,拳头紧握,指甲扎进了肉里,血都流淌下来也浑然不觉。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这老狗就交给你了!”陆谦把眼色一使,唐伍立刻似那脱缰的野马,冲向唐胜安。

第五十一章 梁山好汉【求收藏】

唐伍挥舞着拳头,疯狂的,歇斯底里的,一拳头,一拳头,一拳头……

刀他都忘记了。

仇恨让他疯狂,能紧记着的就只有拳头。

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唐胜安惨叫着,哀嚎着,哭泣着,求饶着,慢慢归于平静。

他的子孙中有一个激动地要挣扎的,那背后的喽啰立即赏了他一刀,如死狗一样倒在血泊里,比唐胜安走的更早。

唐伍的拳头打破了仇人的眼睛,打烂了仇人的鼻子,一拳拳打的唐胜安七窍流血,嘴角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水。整个人也从初始的挣扎求饶咒骂,慢慢的变成了真的死狗。

整个唐庙的人再次寂静了。他们看着疯狂的唐伍,眼睛里闪过一抹恐惧,也闪过一抹欣喜。

陆谦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眼神的确是欣喜。但那许不是给唐伍的,而是给死去的唐胜安的。

神志一点点回到了唐伍的身上,他感到自己拳头疼得厉害,就仿佛是裂开了一样。而再看着面目全非的唐胜安,哈哈大笑,“爹,娘,儿子给您二老报仇啦——”

仰天爆出了一声大吼。

这一吼,直叫那风云汇聚,激荡胸怀。在场的喽啰也好,朱贵、阮氏兄弟也好,一个个都心里滚烫滚烫的。即便是那些个受伤的喽啰,也不经意的站直了身子,显出一副英雄气概来。

他们感到很光荣,很自豪,这一战打的值,这伤亡付出的值!

他们恍惚中感觉到了一股江湖义气,似乎忘记了这事儿本质上只是陆谦、刘唐二人的投名状。

唐伍站起了身来,就仿佛是历经了千锤百打的锤炼,唐伍给陆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噗通”跪倒陆谦脚下,磕了三个响头。

陆谦没去搀扶,他受得起这三个头。“陆头领,今后我唐伍这条命就是头领的。”

“好兄弟,且起来到后头包扎。”

陆谦再转身看着依旧静悄悄的唐庙人等,“我陆某人刚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这老狗害我山上兄弟,那便是跑到那天涯海角,也断不能放过他。但于大伙无关。我陆某人说话算话,今夜里可有我兄弟来扰骚四邻的?”

“敢问好汉是哪一山的英雄?”

唐庙人群中有人叫喊了一声。陆谦脸上带着微笑,倒:“不才,我等正是那梁山好汉。”

这一问一答却是他早就定好的节奏。

骤然听闻眼前的英雄竟然是那梁山上下来的强人,在场唐庙人超过九成的人都吓了一跳,那是立刻就把手中刀枪锄头举了起来。

唐家大门前的气氛立刻紧张了来。

“唐五儿,你这个杀千刀的坏种,竟然把梁山贼人引了过来!”人群中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这就是两地先前的因果了。

刘唐和三阮立刻挺刀护在陆谦身侧,喽啰们也全都举起了刀枪。只有陆谦呵呵一笑,“放下,放下。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我等梁山好汉虽与唐庙颇有冤仇,但这结怨的是这唐大户,而不是诸位乡亲。今夜里,我还是那一句话,必秋毫无犯。”

“而把话说回,我们梁山这一次杀了这唐胜安,那是实实在在利益大家。”

“陆某可是听那唐伍说起过,唐胜安一门人欺男霸女,夺人田财,手段贪婪粗鄙,唐庙中受害者不止他那一家。陆某与弟兄们今夜乃是于大家报仇,乡亲父老何以把刀枪对我?”

整整一天的时间准备,陆谦做下的功课可不是只邀请了阮氏兄弟,还记下了不少唐胜安一门人的黑资料。

“就比如那李货郎。李姓是唐庙的小姓,李货郎一家更是一亩地都没,但是李货郎人聪明能干更勤劳。先是在货栈里做工,后走村串乡做起了货郎。攒了本钱后便在唐庙的南口开了家杂货铺,还说了临近蔡庄的一个漂亮媳妇,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但现在那李货郎一家人何在?”

“他在去年被唐胜安的大儿子诬蔑暗通我梁山,被县衙一纸公文拘拿了去,只短短三天,就不清不白的死在了大牢里。他的媳妇跪在唐胜安门前求救,望这条死狗看在乡亲的份上能高抬贵手。被唐家的家丁抢进了这座大院中,五天后行尸走肉般回到李家,听到丈夫的死讯后,当天夜里就投了汶水。李货郎的父母第二天也一起去了。”

陆谦越说越怒,胸口恍如塞了一颗球球。“唐明礼何在?”这些情况他虽是之前就已知道了,但想想真的怒气横生。

阮小二揪起一个三十出头,年纪与陆谦相当的人就扔到了众人面前,无数道目光投过去,那人跪都跪不住了,瘫在地上,这生生就是一滩软若无骨的烂泥巴。

“唐明礼,你名字明礼,心里可曾有半点明礼?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你老实说来。李货郎之事是不是你色欲熏心,故意陷害李货郎,好图霸占李家娘子?”

陆谦的目光如利剑一样精锐,那唐明礼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读书人模样,只勾着头一味的求饶。

陆谦眼睛扫射着唐庙的青壮汉子们,这当中有很多人低下了头,或者移开了目光。但也有一部分人眼睛里翻腾着愤怒的火焰。

“你们说,这鸟厮该不该杀?”

这时风中一阵恶臭传来,直叫人掩鼻躲闪。原来是这厮已吓晕过去,屎尿流淌了一地。

“该杀,该杀,该杀——”

北宋的汉人到底不是那满清时期的麻木不仁,民风彪悍的山东更是还有一股血性,一些个后生已经叫吼来。

这现场也是因缘巧合,那年老的人都躲在家中,在场的全部是青壮年,最是血性,也最容易给煽动。

“诸位乡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不是天理?”陆谦继续喊道,“唐明礼害了李货郎一家四口。只此一例杀他即是不冤,我等有没有冤枉他?”

陆谦偷偷把‘我’换成了‘我等’,可现场气氛已经炽烈,没人在意这点。

“没有冤他!杀了唐明礼!”

“杀了唐明礼!”

慢慢的,惧怕的人,犹豫不定的人已经被一些小年轻挤到了身后了,前面围着的大概有六七十青壮,全都大喊大叫来。

这呐喊声并不像海潮一样浩大,震动天地。它就像是一棵幼苗,还很脆弱很幼小。但它本身携带着一股强烈的激情,一股让人震撼的力量令刘唐、朱贵、阮氏兄弟,还有那喽啰们,包括始作俑者陆谦本人都汗毛直树。

这就是民心,这就是民意。

陆谦高喊着杀了唐明礼,听到人群爆发出的更高的喊声,他知道今天自己成功了。他成功的将另一个‘梁山好汉’的影子种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那不仅仅是唐庙百姓,还有今夜所有历经了此事的好汉与喽啰们。

第五十二章 老赵家的江山【求收藏】

“唐伍。”

“陆头领。”

“唐家人害你父母两条性命,唐老狗一条命可抵不起,这唐明礼……,就交予你了。”

“谢哥哥恩义。”大大的惊喜涌上唐伍心头,他那自杀了唐胜安后平静下的表情,当即破裂。通红的眼睛里泛起凶光,脸上则挂着狰狞的笑容,伸手抓起唐明礼的长发,提溜到一干唐庙青壮年的面前,“咔嚓——”,那就是一刀斩下。

唐明礼的脖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断,脑袋轱辘辘的掉到了唐庙人的脚下。

“哪来的狗头,污了俺的眼睛。”一个年轻的声音高叫着,一脚踢飞了唐明礼的头颅。

“哈哈哈……”哄堂的大笑声。

唐胜安的二儿子唐明仁被提到了陆谦的跟前。

这家伙倒是比他的父兄有种,亦或是知道今夜的死劫是万万躲不过去了,唐明仁也放开了。

“我曾听说过一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诸位唐庙的乡亲们,有着唐胜安这样的父亲,唐明礼如此的哥哥,这唐明仁是否也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明白这个‘仁’字呢?”

“唐伍兄弟曾于我说,这唐明仁绰号笑面虎,平日挂着一张和善的脸,内里却最是阴毒。就不知大伙平日里是怎么受这贼子的欺负的,都可以上来诉苦。不用怕,现在我为刀俎,这等贼子是那砧板上的鱼肉。有我梁山好汉来给大家主持公道。”陆谦好悬都要说出‘子弟兵’这三字来。

止下话来,就感觉有种意犹未尽之意。

但他已经不能说了。陆谦不是雷锋,也不是太阳神君,他从来不想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即便是学生时期对于加入全球‘最伟大’组织的最根本目的也是为了给自己谋福利。

所以在现如今这个时代,在北宋背景之下的水浒世界,他也只会与社会合流,在允许的限度下修修补补——比如把赵老二定下的文官盛世给砸了,而不是彻头彻尾的改革之。

“一群草寇,一村暴民,你们这就是在造反,等到官军过来剿匪,你们这些乱民一个个都要被砍头。”唐明义还在不停的咒骂着。

阮小七一脚把他踢趴下,看向陆谦,陆谦则示意他不要插手。

唐明义骂得好啊,他都这般地步了,越是骂的很,就越能激发唐庙人的愤怒,这还是陆谦的好队友呢。

“好!”人群中忍不住为阮小七的这一脚拍手叫好。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跳了出来,“俺来,俺来说这狗东西干过的好事。”

唐伍看了一眼这汉子,低声在陆谦耳边道:“头领,这人是那李货郎的同宗兄弟。”

李家再是小门小户,在唐庙再是小宗,也不是只李货郎一家人的。

陆谦嘴角翘起了笑,他今夜里的图谋是要大功告成了。

就是说么,这唐庙本地人中可很是有一些与唐胜安一门有着化解不开的仇恨的,那怎么可能忍着不跳出来痛打落水狗呢?

不过陆谦却是把唐家人想简单了,就比如眼前的唐明义,那真真是嘴硬。

这厮往日仗着他家横行乡间靠的乡勇武装,很多面子上的情义都不做,除了收租之外,大斗进小斗出,放高利贷,抢男霸女,逼良为奴,一桩桩一件件百姓们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了,这些事情中很多唐明义都是在给他爹和他大哥背黑锅。

唐胜安是唐家的主事人,是老太公;唐明礼是唐家唯一的读书人,是唐家的颜面;那就只唐明义能‘为祸乡里’了。不过陆谦却觉得这唐明义更该是去从军,这厮骨子里真真有股狠劲。李四郎怒骂的时候,他也硬挺着回骂回去。

李大郎骂唐家狼心狗肺,逼死人命,他就回骂李大郎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李大郎骂他收租苛刻,斗大三分,唐明义就回骂他是懒骨头,不肯卖力干活,天生就是没福气要吃苦的命。

李大郎还骂他放高利贷,大斗进小斗出,借逼债抢夺田亩,唐明义就回骂借钱的人都是穷鬼,没钱还要借钱花,活该倒霉。

直直是陆谦的好‘队友’,把李大郎气的怒发冲冠,便是周边围着的唐庙人都恨得发狂,两个不大的后生在狂怒之下冲上去殴打唐明义。这厮嘴被打烂,眼睛被打出血,牙齿都掉了三颗,还一不喊疼,二不求饶,只骂乱民都该死,算是与百姓针锋相对了。

这真真出乎陆谦的预料,但却只叫他心底里不停地为唐明义的硬骨头呐喊加油。

之前为唐家人被砍头欢呼呐喊的只有六七十唐庙人,但现在却整整有二三百人,占了所有青壮中的六七成。

阮小五得了陆谦的示意后,上前把被打的已不成人样的唐明义拉出来,阮小二用布仔细擦着手里的钢刀,就像是看一个死物一样。

陆谦上前高声叫着唐明义该死,阮小二听了,把手中的钢刀舞起了几个刀花,大踏步走到提着唐明义的阮小五跟前。

看到阮小二拎着钢刀,稳稳地一步步走向唐明义,唐庙人的呼声渐渐就弱了。直到唐明义被一刀枭首,直到唐明义那颗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头颅被阮小五抓在手中,高高举起的时候,唐庙中才蓦然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

唐胜安,他的两个儿子,唐家的三个管事,一个家丁头子,几颗脑袋相继被砍了下。可笑那最后者,平日里趾高气昂,凶恶如豺狼,叫人见了便怕,真厮杀来却是稀软怂货,乞命投降也难逃一刀清算!

然后已让出舞台多时的陆谦再次走到所有人的眼前,他手中抱着一个枣木箱,里头放着的是一个个账本,还有大把的借条、高利贷字据等。

“拿火把来。”

陆谦接过火把,然后把它递给了李大郎,后者浑身颤栗的从借条和高利贷中抓出了一大把来,“真的,真的,这都是真的……”

地主在青黄不接时放贷于手下的佃户,这是他们笼络人心的一种策略,同时也是他们收拢财富的一种方式,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地主士绅的心是不是黑透了,手段却并无二般变化。

唐庙之民与邻近村镇百姓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赶上了一个正在迅速崛起中的地主豪强。

这唐胜安的闺女嫁给了本府的团练使做妾,甚是得宠,唐胜安得到了一层官皮庇护,那转眼间就也变得非比寻常起来,不但摇身一变在假女婿的帮衬下搞起了乡勇,更还是如一头饿狼一样吞噬起了边上村民们的血肉。

陆谦都可以肯定,这唐家人的目的是把唐庙的所有田亩全都收拢在自家手中,然后他就会摇身一变,做那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了。因为区区一个团练使,能给唐家人的庇护就如此多了。

但如此机遇对于一个小小士绅来说已经是天上掉下的美味馅饼了。这是家门的晋升,社会层次的晋升,从普通地主变成士绅。

陆谦甚至还拿到了不少地契,整个唐庙半数上的土地是唐家的,这里三四百户人家啊。就算宋朝农民家庭人口普遍为少——身丁钱很重,人头税花样百出,很多地方都有杀子的习俗,并不会一个农民家庭就有三四个儿子、三两个闺女。唐庙也是一个超过两千人口的所在,唐家的田亩足足有近五千亩。

些许三亩五亩的散碎地契,往往代表的就是一个农户家庭的破产,从半耕半租沦为地主彻底的佃户。那上面一个个姿态各异的鲜红指印,就是北宋土地兼并的残酷。

老赵家江山内部很稳,因为他们不抑制土地兼并,还超级优待士林士子。就儒家的尿性,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的给老赵家看稳江山?

第五十三章 如敢违此誓,天诛地灭之!

陆谦发现朱贵真真是个人才,能打探消息,会两下拳脚,这不稀罕,但是他还能写会算,这就不是刘唐、阮氏三兄弟所能比的了,简直是陆谦这个小集团里的唯二之人。

唐庙南寨门外的码头上,陆谦坐在一张椅子上,翻看着朱贵抄来的账本,耳朵里听着朱贵另外从唐家私密里翻找出的财货。

“哥哥,这回我等真是发了大市利。”朱贵激动地脸都红了,“小弟在唐家人的私库里,找到了上千两银子,两千大几百贯的铜钱。还有整整五十箱茶饼和三十多匹白叠。”这是小四千贯的钱财啊。

已经抄了唐家的公库,得了一千多贯银钱,还抄了唐家在唐庙南寨门的四家铺子,从中抢得钱财合三百贯,油盐酱醋一批,还有生铁两千余斤,各类铁器五百余件。更从唐家粮仓里拿到了上千担粮草和不少于二十石的上好海盐,朱贵觉得已经赚得很大的了。可没想到唐家人的私房钱比公库里的钱财还要多了快一倍。

一旁的阮氏兄弟听得缴获,一个个都激动地脸红脖子粗。当强人真真是一个有‘前途’的光明职业,比他们兄弟日夜呆在石碣湖里打鱼强过十倍百倍。

“山寨里拢共七八百人,上千担粮草足够让弟兄们放开肚皮吃上两个月。另还有那些多财货,都够山寨半年之用了。”

“如此说,此次夜袭,我们能从唐庙赚到小六千贯的银钱,还有大批的粮草、兵刃,是为山寨立了大功劳。”陆谦丝毫没有被这点财货激动地不能自已,蔡京过一次寿辰,梁中书都要送十万贯钱财,这五六千贯算的了什么?“那敢问朱贵兄弟,这些财货比之山寨当今储蓄如何?”

他现在最看重的是自己在梁山上的地位。通过这种横向对比,他能心里大致有一个谱。

“小弟只管在水泊边开店,并不知晓山寨里的具体钱粮储蓄。但我以为,山寨内钱粮也非是多么充裕。”朱贵不知道梁山上钱粮的具体数字,可他却知道山上的钱粮却必然不丰足。因为今年的三四月里,也就是青黄不接时分,王伦拒绝了不少饥民的投奔,只从中选取身高体健者上山。

“如此说来,这笔钱财……”就足够陆谦在梁山上站稳脚跟的了,还放了个大彩。

陆谦刚穿越来不久,虽与武大武二、潘金莲等人的接触里知道,这些钱财对于个人来说,已经不凡。但对比一个山寨,一个立在梁山这种交通要道上的山寨,是多是寡,却心里并没有谱。

在刚知道唐家公库里的缴获时,陆谦心里都是失望,两千贯钱,还没他山寨中箱子里剩下的金银多。倒是上千担的粮食更让他看重。

但现在朱贵如此说,他却是安心了。

“哥哥若是欲在山寨邀名,何不用那些带不走的器物,在这唐庙购上猪羊鸡鸭。回归山寨后只说是初来乍到,特置买下禽畜,与山上弟兄解馋?”

朱贵上了陆谦的船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红果果的为陆谦出谋划策,挖王伦的墙角。

阮氏三兄弟对王伦的感官很差,听到朱贵的话后,没觉得有半分不对不说,还为王伦指点着,这唐家的锅碗瓢勺外加桌椅板凳床,箱子、柜子等等,对于他们来说屁用没有,可对于唐庙的老百姓们来说,那都是用得上的物价。

只要陆谦别想着把物价卖出真价格来,有的是人会把禽畜拿来还置。

陆谦眼睛眯了眯,朱贵这是个好主意啊。

“这个提议甚佳。不过不用那等小气,什么锅碗瓢勺、桌椅板凳,想拿去,他们尽管拿去。”

“我们手中有的钱财,何必吝啬这点小钱。”

“唐伍、李四郎——”

陆谦把唐伍、李四郎喊来,如此这般的告诉他们。

梁山好汉愿意拿钱来买唐庙的禽畜,还敞开唐家大门,余下器物任凭唐庙人取拿,之后只需把罪过推说到梁山即可。

整个唐庙立刻的就沸腾起来。

便是那些躲在家中的老弱妇孺也都走出了家门。南寨门上,陆谦等人就看到一根根火把比那夏天的萤火虫都要密集,把整个唐庙都照亮了。

真真的是老弱妇孺齐上阵,宛如蝗虫一样,打扫着唐家的一切。从大门上的铜环到花园里的花盆,从桌椅板凳到窗户布巾,甚至是死人身上的衣物,甚至是水池里的鲤鱼。

而还有一批人带着家里的鸡鸭,赶着猪羊,一窝蜂的来到南门汶水码头。

唐家名下的的大小船舶也被陆谦他们收用了。那一艘艘小船上装满了各类物资,小船系在大船尾后,反正是汶水汇入梁山泊,他们顺水。

唐家的车马也忙碌了起来,先是运载钱财,然后就是粮食。拿着刀枪的喽啰们押解着投降的家丁护院和一部分乡勇——唐宅,督促着他们一刻不停的忙碌着。

陆谦他们只是五十人不到,还多有受伤的,明显不够用,陆谦就只能让朱贵派人迅速回梁山通禀,让王伦带着大队人马过来接应。

唐庙的厮杀声早就惊动了周边村镇,这短时间里并不是没人过来探望,只不过这唐庙是梁山泊北遭二三十里内唯一的‘成建制’乡勇,也是唯一敢于梁山对阵的所在。现在大老虎都被打死了,狐狸兔子还敢来送死吗?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哥哥,那边有个婆子不肯收钱,只求能见您一面?”

陆谦顺着喽啰的手指方向看望去,的确是一个婆子,身边还跟着一对五六岁大儿女,正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举步走下寨门,婆子已经带着孩子,应该是她的孙子孙女,来到寨门边,一见到陆谦就‘噗通’跪地。

“大王是善心人,可怜可怜老婆子和这一双孩子……”

陆谦都在奇怪有谁要非见自己不可,想着是这唐庙受唐胜安一门害苦了的百姓要来感谢自己,但又觉得这班人许是如李四郎一样,而不是在那嚎啕大哭。可不曾想这位老大娘一见他就“噗通”跪了下。

忙是搀扶起来,“婆婆有事且说来于我等听。万不可如此。”

这老妇听了陆谦话,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啪掉落。“大王仁义,老婆子求大王放过我那孩儿。那孩子打小心实,只是因吃了唐家的饭,才于大王见刀兵,断不是铁心做那唐家的走狗。”

却是这老妇的独子做了乡勇,就在唐宅里被俘虏了。老妇听了村人传话,这才带着家里仅有的一只羊来南寨门,刚才看到自己儿子胳膊上裹着伤口,半身是血,再也稳不住心。

码头处这时也响起了乱声,却是一个受伤的乡勇欲向寨门冲来,被喽啰一把拿住,摁在地上。

“放他过来。”

陆谦高声喊着,同时温声对眼前老妇说:“婆婆放心,你儿子伤势无大碍。”那男子已经行了过来,火把照着他,陆谦一眼就看出他无大碍,只是胳膊受了伤。

“陆某也不会将他做俘虏,押去梁山水寨。只因为人手不足,暂时做劳力。”

“来人,告诉所有人,事后唐门乡勇、奴仆,当尽数放了去,每人还再给一贯钱,做他们辛劳之费用。有那伤者,再多给一贯。同时告诉唐庙百姓,今夜有亲人做乡勇死难者,可到南门码头,某怜惜他们生济艰难,于每家人五贯烧埋钱,再于五担粮米。”

“而今夜里,但凡随我陆谦来取唐庙的梁山汉子,每人二十贯赏钱,受伤者再加十贯钱。那位遇难的兄弟,出五十贯烧埋钱。如果兄弟在山寨的,陆某人就将这五十贯钱于他兄弟亲眷;如无亲眷在山上的,我陆谦对天发誓,必将这笔钱送到这位兄弟的家中。”

“今后某麾下但凡有厮杀战损之人,亦依如此例。”

“陆谦如敢违此誓言,天诛地灭之!”

第五十四章 陆虞侯威武!【求收藏】

“谢陆头领恩义……”

“这大王真真仁义。”

数十喽啰齐声欢呼,唐庙的百姓们也都满口称赞。

利益真真才是纠集人心的最根本保障,不是所有人都能重义轻财,世间真好汉不是没有,但更多的是俗人。陆谦不能只顾一头,他的宏图大业需要他双管齐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五贯烧埋钱,再于五担粮米,这钱粮已经不少了。而且他们还是在陆谦的对立面。或许那些死掉了亲人的农户还会责恨陆谦等,可在数量更多的唐庙其他百姓看来,陆谦已经很仁义了。此事就是在日后宣讲出去,叫那外人知晓了,也断不会说陆谦不是的。

现在他的形象在刘唐、三阮和朱贵心目中,在很多的唐庙百姓心中,那是完美的。

些许被俘的乡勇亲属,对陆谦更是感恩戴德。这就有点类似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直忙活到五更,一行人始乘船顺汶水西去,陆谦队伍里已经多了十七条青壮汉子,他们有的是跟唐胜安一门有仇,自然愿意跟随陆谦;有的则是热血涌头,还有的是那家贫无着的,陆谦通通收留了。还各给了五贯钱做安家。

在汶水两岸空旷的原野上,陆谦的眼睛虽不能透过黑暗,看清楚那究竟潜伏着多少眼线,但他知道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名字,很快就能在这片大地上传开了。

唐庙的老百姓或许不知道陆谦两字代表着什么,但唐庙周遭的村镇中,则必然有人知道。

甚至于,今夜里还保不准有战斗要打。

陆谦并不怕。梁山泊周遭村镇,有实力与梁山顶牛的只有唐庙,其他村寨,即使是那黄安镇,民团乡勇也仅仅是一百来人,那里更可怕的是镇上大户的家丁护院。可黄安镇势力纷杂,能被称作‘大户’的人家并非一家两家,这人一多,心自然就难齐。便是有人起了擒杀陆谦的心思,那也要看其他人是否同意呢。

高俅远在东京,梁山的刀刃可近在咫尺。

有道是身怀利刃,杀心自起。梁山泊好几百喽啰,又有地势地理,便是济州府的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要是恶了梁山泊,他们就算拿不下黄安镇,也能让黄安镇陷入一片风声鹤唳之中,这对一个济水之畔的商业镇集来说损失多大啊。

一支支火把照亮了汶水,阮氏三兄弟各提着一口朴刀,在船队前中后压阵,这水上的战斗力,刘唐比起三阮来可差得多了。

陆谦的心就这般提着,直到漆黑中笼罩的梁山泊就在眼前,水泊面上一只只小船箭一样朝着汶水射来,且各点燃着火把,援军已到,这才欢笑。

那王伦在傍晚时候得到陆谦、刘唐未能成事,暂且不回山寨的消息后,还暗笑两人丢了颜面。一时心情大好,晚上还多喝了两杯。待到朱贵派出的喽啰紧急到山上报信,一路高喊着:陆头领、刘头领打破了唐庙,劫得山寨半年花销之钱粮时,如坠云雾之中,都迷糊的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之后是宋万带领三百喽啰下山来接应,杜迁带领余下人手留守山寨。王伦还迷糊着呢,手脚无力,醉态可鞠,杜迁、宋万都不敢要他亲自带队。

凉凉的夜风扫在毫无遮拦的走舸船身之上,直叫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只是所有下山的喽啰却心里热滕如火。唐庙啊!刚刚上山的陆虞侯竟然一日夜里就断掉了让梁山落尽颜面的唐庙,就凭着朱贵头领手下的那二三十小弟和山上下去的十几喽啰。

这非常的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陆虞侯威武!”

与陆谦相比,两次大张旗鼓的攻打唐庙未果的王伦都被花样吊打了。无形之中,初来驾到的陆谦的影响力就大大的种植在了所有梁山人等的心中。

宋万手持朴刀,立在船头,老远陆谦就看了到。两者在水面汇合,那些山寨的喽啰们看到陆谦身后一船船满载的物质,船舱内传出来的猪羊鸡鸭鸣叫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

“陆头领果真厉害,就带着寥寥几十人,便彻底平了唐庙。”

“那是唐老贼的头,错不了,我认得。”

“文忠的首级,是那贼子的头颅。我苦命的哥哥,大仇今日终于得报了……”

又是高兴又是兴奋,叽叽喳喳的声音却让宋万感觉不到半点烦恼,他看着苏飞的脑袋,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宋万在两次攻打唐庙的厮杀里,都对上了苏飞这位正牌教师,就他那平庸的功夫,真真是战苏飞不下。可现在陆谦将苏飞的脑袋‘献’给了他,宋万只觉的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水,透心凉。

“虞侯真是好本事,我宋万佩服。苏飞这鸟人颇有些手段,兄弟本事低微,两次都战他不下,今日虞侯得了他的首级,叫我好不欢喜。”

宋万的表情似不在作假,如果是真心实意,那真人的心肠真真是开阔的。能正视别人比自己的‘强大’,这是一种很宝贵的品格啊。

如果是那王伦,表面上他一定会做的更好,可是在心里,那必然满怀嫉妒。

“哥哥说的哪里话。我等既然聚义在水泊,那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哥哥再要说这样话,就生分了我等的兄弟情义了。”

同类总是相互排斥的,陆谦如此的‘敌视’王伦,王伦那样的‘排斥’陆谦,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小人’。全都视钱权亲重,那就是必然要钩心斗角的。

小偷眼里的人都是小偷。这一刻陆谦的话语动作,何尝不是他刚刚鄙视了的王伦啊。

“怎来的这许多禽畜?”宋万是知道陆谦的作为打算的。晓得他不是要洗劫整个唐庙,那如此多的禽畜,是怎生来的?

“小弟刚刚上山,无有孝敬山寨的。打下唐庙后,就借花献佛,从唐庙民户手中买下这些禽畜来,给山上的弟兄们打打牙祭。”

在他交给山上的缴获里,银钱已经不是最初时候的小六千贯了,而是只剩下了四千贯。

除了喽啰们的赏钱,李四郎他们的安家钱,再有唐庙民户的花销外,陆谦他们也每人取了一百两银子。三阮、刘唐、朱贵他们再是义气当先,也不能视而不见。而这番下来,银钱就也只剩下如此多了。

但这已经足以让宋万激动地难以自持了。

当所有喽啰都知晓那船上装载的禽畜,乃是陆谦特意买下来给他们打牙祭的,整个水泊面上都响起了真挚、热情的欢呼与呐喊。

听着耳边如雷一样的呼声,陆谦知道,自己在梁山已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开局。

第五十五章 呼保义【求收藏】

黄安镇,李家大堂。

此刻天色刚刚发白,鸡鸣不过一刻,但整个李氏宗族的头面人物就已经悉数到场。

当家主事人李文华刚刚过半百之年,长子李明哲都已经三十有二,但还是满头黑发,满面红光焕发,给人瞧不出一丝儿老态。

然而今天,李文华如是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蜡白,坐在大堂上首的主位上,手都在颤抖。

如此模样的李家人还不止李文华一个,从他的长子李明哲,到族老李修齐,再到他的二弟李文岳,那一个个都如打摆子的病鸡一般。让还被瞒在鼓里的剩余李家人好奇极了。

“咳咳……”

李文华强打起精神来,他知道眼下的李家虽然依旧富贵,但一场滔天大祸已经近在眼前,今日的决意就是李家的生死抉择。

虽然他知道李家人没人会选择‘死路’的,但走上了‘生路’的李家就真的能活么?

近年来李家人陡然富贵了不少,原因何在,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钱来的太容易了,就也不珍惜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明哲,你来给在座的叔伯兄弟说。”李文华实是没精神再说到那糟心事了。

“昨日夜里,一伙梁山强人攻破了唐庙,斩杀苏飞、文忠两位教师以下数十人,唐胜安、唐明礼、唐明义父子悉数遇害。”李明哲话说道这里,就看到堂内的叔伯兄弟里,多是有人露出惊喜,而他却感觉着自己喉咙干涩的厉害。

“那带队之头领,乃是梁山上新入伙的一位好汉,姓陆名谦,京西人士。”这个真是大大的‘惊喜’啊。

“好,好,太好了。”

“真快事也。”

“哈哈,终是等到唐老匹夫的这一天了。”

当下里,几个城府尚浅,思考也欠妥当的李氏族人就叫出声来。唐庙一直与梁山为敌,他们李家却是梁山的好朋友,这朋友的敌人遭了秧,李家自然要高兴。

但这几位毕竟不是真的傻瓜,看到周遭怒视而来的一道道充满了惊恐与战栗的目光,一个反应快的李明哲族弟,先失声叫起道:“我那爷!陆谦……”

颤抖的尖叫中,他人都吓的瘫在座椅上了。

想想他们李家的身份,不过是郓城下一集镇中的财主,而陆谦代表的涵义又是什么?那是东京城内的殿帅府太尉所要的必杀之人,高太尉可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宠臣、信臣、重臣。

陆谦杀了高太尉的螟蛉义子,高太尉誓杀陆谦,这事儿早传的天下皆知。现今这陆谦行踪都已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又岂能瞒得过别人?到时候郓城官府发动起来,济州府发动起来,破上千人性命,还堆不死一窝贼寇?

那高太尉就是天上的神人,梁山水寨就是小小的凡人,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就能轻易地把梁山碾成粉齑。而李家与水泊梁山的关系,可不是什么多么隐蔽的秘密。

“事到如今,我等必须自救。全族老小的性命握在我们手里。”李文华是个‘理智’的人,也因为他‘理智’,所以才知道李家想要自救,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那不仅要堵住上面的嘴,还要安抚住周边人的嘴。这一年多来,他李家从王伦那贼秀才身上赚到的银钱,怕是全砸进去也不够用。损失这般重大,且今后还失了这么条财路,李家的前途何其杯具啊。

那坐在右手第一位的李氏族老,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李文华似在一夜里苍老了十年,心里无比后悔当初的决定。为了这一年多的好日子,李家丧失了整个未来。

“一蹶不振,一蹶不振……”这四个字就恍惚是一道魔咒,让他在看着领了家族最终决议后,急着赶往县衙的长子李明哲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睛里,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老太公,老太公……”李家大院内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

但却说这郓城县衙,那是直到后日的上午,才接到恶讯的。

谁让郓城陷阱东西段,南北狭长呢?

那石碣村到东溪村间隔有上百里路,而东溪村就在郓城东门外,属于夜间衙役巡哨的范围内。可见距离县城也是不远的。——远的话宋江怎么能来得及报信?

这上百里的路,就算是骑着马一路急赶,也不是说到就能到的。

再好的良骏也不可能以疾奔速度奔波上百里。

此时郓城的知县老爷还不是那时文彬,而是一个唤作曹京的荆湖人。

此人是一个老官油子,自身本事不大,上头又无靠山,这辈子就也认命了,是只把钱财捞取。

这一日他正与宋江下棋。

这宋江可不简单,背地里在江湖上做下了好大买卖,曹京深知道这等人的能量,故意笼络结交,这郓城的事物里,只需要把这宋江笼络的好了,县境内自然就平安无事。

也幸亏这宋江虽然在江湖上做下了好大事,本人却是热络功名,对赵宋王朝的官场体系羡慕不已。得曹京的刻意笼络后,那已经得意,这几年里整个郓城近郊都安稳的很。而那梁山泊贼寇之事却是无奈和的事情,加之曹京也不想冒险去赚那功名,宋江自是不提,是只把王伦忘却脑后了。

可现在,一个从水泊边急忙赶到的报信人,却是把曹京吓的好悬没昏死了去。便是宋江在一旁也听得膛目结舌,呆如木鸡。

“陆谦!”

真真就是晴天霹雳,唬的宋江都要打摆子了。

好悬把飞起的魂魄安镇下,宋江带着笑的将一串铜钱塞到那信使的手里,好生安慰,再吩咐县衙的仆人待他下去歇息。

一番安排后,宋江再回见曹京,后者也已经回过神来,只脸上表情飘忽不定。

曹京眼神莫名的打量着宋江,后者就感觉似有一条毒蛇在身上盘栾,心头都不由的一紧。

“宋江,老夫平素待你如何?”

“蒙恩相抬举厚爱,小人终身受赐。”

“我知道你素来心怀大志,想要报效朝廷,得上一官半职,光耀门楣。但是你时运不济,此乃天定,非人力所能便。”

曹京说的不是瞎话,宋江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操办公务,那都是一流的干练。可偏偏他文采不假,至少在策论上是如此,这就决定了他在这世上无有出人头地之日。

赵宋不是李唐刘汉,从军入伍,出将入相,过去中国人最大的追求,在赵宋的天下里都变成了一个很纯粹的‘文’。

一句‘贼配军’道尽了赵宋军伍的屈辱。韩琦的一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成了赵宋——华夏几百年的文人的骄傲!华夏的‘三观’在这个时代里被权利重重的给扭曲了。

曹京的话不假,而他更知道宋江是一个自以为‘怀才不遇’之人,是一个热络功名之人。就像年轻时候的他一样。区别是在于,宋江没有曹京年轻时候的好文采。

“本官知晓你在江湖上那好大名头,往日里还多是不屑。什么及时雨呼保义,尽是累赘耳。而如今却是到了用到你那名头的时候。你只要在暗中联络王伦,砍了陆谦的脑袋献给本官。我保你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便是那王伦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官家中人。”

“高太尉在皇帝面前是什么恩宠,你也是有过耳闻的。他杀子之仇得报,欢喜下提一道均旨,就能助你平步青云。这是你超脱枷锁,跳出江湖这滩浑水的最好机会,千载难逢,勿要意气用事。”

第五十六章 风雨欲来【求收藏】

水泊梁山中。

王伦此刻内心十分痛苦,他发现自己的‘先见之明’正在一点点变成可怕的事实。

他只是贪吃了两杯酒水,一觉清醒来,梁山水寨已经斗转星移,就差天翻地覆了。陆谦的大名真真的响彻在每个山寨喽啰的心底,寥寥四五十人打破唐庙,斩苏飞文忠,斩唐胜安一门,满载钱粮牲畜物质而归,这等功绩让陆谦不仅在梁山水寨里一举站稳了根脚,更让他的声望膨胀到了一个让王伦心生惧意的地步。

此刻正是清早,满山在的肉香味道,王伦却知道这遮掩不住的肉香乃是自己的催命毒气。

陆谦不仅打破了唐庙,还赚得了可供山寨半年所需的钱粮,并且从唐庙取来大量的禽畜肉食,放明了说话是给山寨的兄弟们打牙祭,不知道赚了山寨喽啰们多少感激。

王伦耳朵听着房外隐隐传来的喽啰欢笑声,心中却跟那清晨的水泊一般,迷雾翻腾。

“见过杜头领。”

“大头领可已经醒了?”

房间里,王伦听得是自己‘最最心腹’的杜迁到来,不待门外的喽啰作答,就高声叫道:“杜迁兄弟起的老早,快速速进来。”

内心危机横生,就如那国难思良将也,让杜迁在王伦心中的地位陡然上升一个台阶。虽然杜迁本领平庸,但武艺再差也比王伦本人强不是?

那水浒原著上,林冲火并王伦之后,杜迁、宋万被刘唐、三阮一迫,当场就降了,这当中虽然有形势所迫的因由,可也未尝没有觉得替王伦去死不值得的原因。

中国古文化博大精深,这当中既有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也有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可不是后来那扭曲变形的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王伦在坐稳梁山之主后,便有些轻怠了杜迁、宋万,算是有些‘君之视臣如犬马’的味道了,而杜迁宋万自然也是‘臣视君如国人’。

现在他则需要加急笼络那旧日的心腹来。

杜迁自然不解内情,带着满满喜悦来见王伦,张口就喂了王伦一坨屎吃。

“哥哥昨夜多吃了两杯酒,不知可还记得那半夜时分的喜报?唐庙已被陆虞侯略施拳脚给拿了下来,报了我山寨大怨仇。唐胜安那老匹夫做了无头鬼,满门男丁被斩。万贯家私亦都落到我山寨手中。”

杜迁说起这个,便想起唐胜安和苏飞文忠二人的头颅来,区区四五十人便拿下了唐庙,他内心故是惊涛骇浪,亦是禁不住的激动。虽然他对陆谦花钱购买唐庙的牲畜,还以钱粮抚恤唐庙阵亡的乡勇,很不以为然。但陆谦之胜利辉煌耀眼,此些小事儿便也不值一提。

王伦心里头似吃了屎一样,然更叫人恶心的是,他还必须做出一副欣喜高兴模样。

杀猪宰羊,如是过大年一般。搜罗了整个唐庙,包括唐家所得,共猪三十五头,羊一百零二只,驴五头,鸡鸭禽类上五百只,直叫整个山寨上下都吃的满嘴流油。

如此两天时间过去,梁山士气大震,而不提梁山水寨是怎样的高兴热闹,就只看此刻的郓城。

上到知县曹京,下到底层小民,一个个是都听闻了唐庙的祸事。那有心之人更知晓了“陆谦”两个字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县衙下的马步两都头,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已经点起了麾下土兵向着梁山泊开拔。但他们二人的直属上官赵县尉,则借口继续督促乡勇集结,要暂且缓行一步。

只是县衙下的土兵数量也不多。

曹京虽担忧自己将陆谦的消息上报后,会被州府上官摘了桃子,但这事儿瞒是瞒不下的。且凭他一县之力,近期里也断难荡平了水泊。

是以,便在黑三郎宋公明愁眉不展的时候,济州府的一应文武已经知晓了‘敌情’。

上到济州知府,下到兵马都监、团练使等一干武将,那是没有一个愕然震惊,不知所措,而是一个个都兴奋无比。就是那丢了小老丈人的团练使黄安,脸上也找不出一丝毫的悲伤。

“天见可怜,竟然把这等大功劳落到我等手中。”济州知府邓同大笑,脸上的褶子都能埋下一个人了。

“蒋都监、黄团练,万不可无功而返,坐失良机。”

后两人连下保证,拍着胸脯放言要生擒王伦,活捉陆谦。邓同大喜,当即点差团练使黄安,并本府捕盗官何涛,带领厢兵三百,汇同土兵、乡勇,共计千人先往郓城。

随后再让兵马都监蒋磊整顿兵丁,挑选精锐,选备兵甲,随后赶去助阵。却是知道梁山水寨的实力,不是黄安这一千人就能攻破荡平的。

如此公文一道也被下到郓城县衙,却是勒令曹京备好粮草,以待州府兵马赶至。

宋江自然又受到了曹京的重压。“若不是你要伙同贼寇不成?”

宋江心中凄苦,便是新纳的那阎婆惜也不放眼里了。这等仇心事儿还不能随便与人说,那家中的老父亲虽然精明,但有其父才有其子,宋江热衷功名的一颗心,那妥妥的是从宋太公身上学的。只有同胞兄弟宋清。这个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兄长宋江阴影下的人,看似无甚大本事,更无有一件功劳立下,只因为自己哥哥是宋江,才在梁山上有的一席之地的人,却是宋江的第一智囊。

“兄长万不能轻易入水,尤其不能留下笔迹。”这种‘遗臭万年’的事儿,一旦有把柄留下,宋江这些年经营下的偌大名声不仅是要全部打水漂,甚至还会惹得绿林好汉的仇恨。保不得就是宋家的一场祸事。

“但若无为兄的亲笔书信,无有那印章,那王伦何尝会信?”

这等事,便是换做宋江是王伦,没有真正的保障,也不会轻易下手。

“那哥哥便让曹知县留下笔痕,只说自己位卑言轻,王伦不信。”宋清旁观者清。自己哥哥是被曹京一逼,又因为有功名之诱惑,乱了心了。

宋江猛一打自己大腿,“为兄真真糊涂了。”竟这样的小计都想不出,可见他的心是真乱了。

他只需要在这当中做一掮客,完全没必要亲自下场啊。宋家有的是办法将这书信送到王伦的手中去。

身在瓠中,那就免不了如此。宋江被曹京两次相逼,再以功名利禄相诱惑,利令智昏,就只想着自己如何的担负重任。

真真惧怕走漏风声,把自己一身的江湖名声付之东流,于是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但他只要‘抽身’事外,这又有何难呢?

第五十七章 白衣秀士【求收藏】

聚义厅上,王伦高坐首位,杜迁、宋万、陆谦、刘唐分作左右。

朱贵正立在厅间禀报。却不是在言州府的兵马,而是在说朱仝和雷横。二人手下的土兵不过百多人,挡不得山寨的一击。所以两人没大刺刺的赶到梁山水泊送死,而是进入了黄安镇。后者的多家大户被索去了家丁护院来,再和黄安镇郑昴的乡兵,总兵力足足四五百人,已经非轻易可破的。

现在他们封锁济水,阻断水泊与济水的联系,还扬言说,不日州府就有大军赶到,誓要捉尽梁山贼寇,为民除害。而山寨里刚刚得了四千贯钱,这两日正在商议,要将这银钱尽快换做粮食、药材等等。不曾想官府反应的如此快。

陆谦半耷拉眼皮,心知道这是自己的‘行踪’暴漏惹来的祸事。那官方宣讲的州府大军不日就将到来一事,多半不有假。只是朱贵隐瞒了这一点,将郓城官府的做派,当做官贼寻常往来。

王伦昨日夜里派人下山去联络李家,此刻还未回,这却是他别与朱贵的另外一条情报线。还不知道事态严重的他,现在风轻云淡,只把朱贵安慰,视朱仝、雷横于无物。

“陆虞侯攻破唐庙,乃是我山寨一大喜事。郓城小县这等不自量力,竟敢前来挑衅,不与他们一个教训,不知我梁山威名。”

眼看着陆谦声势陡起,王伦也不甘示弱。不再说那“僵持日久自会退去”的软话,而是径直调兵遣将来。

“杜迁兄弟。”

“今夜里你自带二百喽啰,沿汶水东入,在小杜庄,掉头北上去取梁山驿。”

“不需真把驿站拿下,放个口子让内中人去报于黄安镇。小可料那朱仝、雷横不敢不救。”

“虞侯与刘唐兄弟在黄安镇兵动后,就去叫阵,不用真厮杀,只需张罗旗鼓,叫那家丁护院与乡兵知晓,朱雷之辈岂能还将的住人?”

“宋万。”

“哥哥。”

“你自带二百人,随杜迁之后,在梁山驿起兵戈后,埋伏于黄安镇去驿站的路上。待到朱仝雷横乱了阵脚,便杀将出去。于小可败那官差一阵,好叫郓城小县知晓我山寨厉害。”

聚义厅上,王伦调兵遣将,生生的把陆谦唬了一把。白衣秀士,这王伦还真有两分‘秀才’。陆谦没什么好说的,与刘唐领命下去。在走出聚义厅的时候,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丝感慨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别感慨王伦内秀了,自己与王伦是注定无法并存的。

如此这般,王伦再是优秀,也是白瞎。而且敌之英雄,我之仇寇。

大踏步的走到金沙滩旁边的一小寨,这就是陆谦、刘唐的所属了。总数还不到百人,内中更还有二三十老弱。

刘唐先拿着王伦调令去大寨取来五十人丁,陆谦从小寨取出六十人,余下的尽做留守。

小小的营寨十分简陋,也很是简单。

陆谦却在其上花费了好一番心思。先是编练队伍,五人一伍,立伍长;十人一什,立什长;五什一队,立队率;两队一都,立都头。

要与眼下社会相互结合么,都伯、百人将这类的官衔可没有都头更让宋朝人明了。

陆谦赶到小寨的时候,作为寨子里的两个队率——唐伍、周大明正在督促着喽啰站军姿,后者为众喽啰里最高大者。

也亏得这小寨距离大寨稍微有些远,不然的话,这几日山寨里高高兴兴之余,谈论的除了陆谦的能耐和大方外,就还多了他的古怪了。

站军姿是学生军训时候必须要学的第一课,可说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

虽然也有一些人把军姿齐整看做是样子货,是‘杂耍’,是很傻很傻。

但陆谦要在这里说上一句,这么认为的人都是大大傻逼。

作为一个军人,需要的是铁的意志,钢的精神。站军姿是很无聊,但是这恰恰可以锻炼人的服从精神和意志的坚定。

挺胸抬头,收腹,怒视前方,双脚成60度站立,双手紧贴裤线,全身紧绷。谁都能做到,就像那扎马步。

但是你能做到一分钟,你能做到一个小时么?

当你第一次扎马步可以扎十分钟,到你能一下子扎一个时辰的时候,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站军姿的意义就好比那扎马步。

陆谦不是打算把自己手下的喽啰练成后世的PLA,他只是要把纪律和服从灌输到手下人心中。正好趁着这几日改善生活,这么做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喽啰们的抱怨。

当他走进小寨,谁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却再无第一日那般,不顾禁令,向陆谦行礼的做派。

这都是用一顿顿荤肉好菜被‘练’出来的。

敢有不准禁令的,一律吃下等饭菜——肉汤烩菜;

严格遵守禁令的,一律吃中等饭菜——猪羊肉炖菜;

表现优异者,一律吃上等饭菜——大碗肉食。

陆谦本来准备下等饭菜是白水煮菜的,但想到自己毕竟才上梁山,不要留下苛刻名声,就选择了肉汤炖菜。而现在看,如此效果也是很好地。这些喽啰看不到长远的未来,求的就是一个眼前的吃喝快活,有肉吃就是最大的满足。

陆谦从一个个挺起胸膛的喽啰身边走过,他能看得出,其中的不少人腿都已经在都。场地前首的水漏还有不少才能滴完,但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再选择轻易放弃了。

等到刘唐带着五十人来到小寨,小寨中还剩下六七十人在直直的站着,另外退出的都是老弱,只要他们不是故意不出力,陆谦还是给他们中等饭食的。

新到的五十喽啰一路上说说笑笑,看到小寨校场中直直站着的几十人后,还是一阵喧哗声起,慢慢的,慢慢的,也各自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是不懂那些人在做什么,可他们不傻,知道这是一种训练。陆谦的身份不是秘密,殿帅府虞侯出身,很自然的就被喽啰们高看了。来日山寨里要是传起陆谦有练兵秘术来,那也不要稀奇。

当水漏中最后一滴水滴尽。唐伍口中的骨笛吹响。

陆谦没有听到大松劲的喘气声,他看到那些腿都在发软的喽啰们,在外人面前正全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第五十八章 回马枪【求收藏】

作为四渎之一,济水是条真正的大江,至少在眼下这个时代这个时空里,济水还是一条江面接近一里之阔的大江,可向东直接汇入大海。

陆谦带领着百十来人,分别乘坐了二十多条小船,在河口区域真的非常非常渺小。

浩瀚的星空下,辽阔的水泊中,‘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脑子里不其然的就想起了杜甫的这一千古名句。只是那杜老爷子的这一千古名句突出的乃是意境开阔宏大,而陆谦现如今要做的却是杀人放火。忒是不对!

二十多艘小船靠上在河口北岸,陆谦、刘唐和阮氏三兄弟中的两个率先跳上岸来,留下阮小二带着几人看顾船只。

“王伦这贼秀才算盘打得响亮,却不知能不能成事。此处船只乃我等退路,二郎务必用心。”陆谦临行前,特意嘱咐阮小二。

虽然王伦调兵遣将甚是利索,可陆谦回过神来后,却觉得县衙的官差也不是白痴,明明知晓自己身在梁山,又出身殿帅府,不说高看一眼,却也不会小觑,留着这么大一破绽来的。如此今夜里结局究竟如何,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干人就趁着微暗的星月光芒,不打火把,向着距离河口只五里不到的黄安镇摸去。

人数除开陆谦四人外,正好一百人。不及黄安镇上人马的三成!

瑟瑟夜风中,陆谦等百十号人躲在黄安镇外,不远处的黄安镇单薄的镇墙上灯火通明,值夜的人丁精神抖索,不时的还能看到一条火龙在镇子围墙上游走。防备的很是森严!

从二更时分,一直待到四更过半。

时间一点点过去,黄安镇却是不见半点人马出动的迹象。这时候,不要说陆谦心里没底,便是底下的喽啰们也交头接耳起来。整个梁山拢共才七八百人,今夜里一下子用上了五百精干,王伦不可谓不下力气,但要是出事了,可也够让现如今的梁山泊伤筋动骨的。

“哥哥……”

刘唐和阮家兄弟无不面露焦急。

而就在这时,陆谦突然听到身后的一阵骚乱,回头去看,就见朱贵手提一杆朴刀向他疾奔来。这自然不是要火并陆谦的,而是急忙赶来来通风报信的。

“哥哥,事情有变,杜迁宋万两队人马大败而回,你这一路也快撤回山寨去吧。”

陆谦‘等待’了半夜,屁的声响都没听到一声,心情正有些焦虑。朱贵的这番话却是如一盆冷水浇泼在他心头,头脑等是清醒。他立刻知道自己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怎生有变?”

“梁山驿周遭的小杜庄、范庄、张庄、王家寨、大李村等地尽数反水,那里的大户带着护院家丁和佃户险些围住了杜迁,幸得宋万带人赶到接应,这才走脱。”

“回来的路上又受到了汶水口沿岸村寨的阻拦,损失不小。小弟收到消息,就赶紧来报。”

朱贵内心里是很忐忑的,也有些自责,他现在觉得这些村寨之所以反水,极可能就是因为陆谦行踪暴漏的缘故,而他偏偏对王伦隐瞒了这一点。

信息的不对等才是王伦今夜谋划失败的最大因素。

梁山收拢了陆谦,那就照死里得罪了高俅高太尉,那还能落得好?那些大户该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中的一些人家在水泊东北岸立足,时间都超过了百年光阴,才不愿意身死族灭呢。

所以官府的一声招呼,都不需要多说太多的话,就可能尽数‘反了’梁山泊。

杜迁事先前毫无心理准备,遇事一下子慌了神,喽啰们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也吓破了胆,也自乱了阵脚,以至于大大丢人了一把。

连带着宋万部,四百精壮喽啰被一群乡丁和人数不及百人的家丁护院给打败了。

陆谦当机立断,“走!”

没了王伦前两步棋的衬托,只陆谦这百十人,放对黄安镇,那是扯淡。

一干人转头去河口,百十人不管不顾的走动起来,黄安镇围墙上的值夜丁壮必然看到了,但不管是朱仝雷横,还是郑昴,谁也没倡议说要去追杀。

现在是夜里,夜间野战是最不安全的,他们可不知道那暗中究竟有多少人。

五更时分,陆谦赶回金沙滩。一眼就看到小寨中灯火通明,喊痛声、惨叫声、哭声响成一片。

王伦也正在小寨,此处已经被他当做伤病员的临时安置地。

杜迁宋万带出去的四百精壮喽啰只回来了三百四五,其中受伤的足足有近百人,虽然这当中不少人都是轻伤,被猎弓射中,可还是十数人身上或被戳了窟窿,或被砍伤。便是杜迁都挨了两箭!

王伦脸色很是难堪,特别是看到陆谦带人完完整整的归来。如果陆谦所部也能折损上一些,他宁愿拿出钱来抚恤。这五十贯一人,眨眼就是两三千贯,陆谦刚取回山的钱财眨眼就所剩无几了。

王伦心中怎能不痛,偏偏有苦说不出,这规矩可是他亲手摘来的‘桃子’啊。

陆谦过来见过王伦,当下进言说道:“哥哥,如是要报今夜之仇,现下就是大好时候。那些大户刚刚胜过我梁山一阵,正是志得意满。我们就杀他一个回马枪。”

“如此虽不能屠尽那些反复小人,但也好于弟兄们出口恶气。”

“小弟愿率众弟兄走上一趟。”

陆谦特意放大声音,正在一旁生闷气的杜迁问说了立刻叫道:“虞侯好计较。哥哥,就依虞侯所言如何?小弟与陆虞侯一同去,非杀了刘循那老匹夫不可。”

刘循却就是水泊最近的刘家庄的老太公,往日里在梁山泊面前是毕恭毕敬,可今夜里阻杜迁、宋万归路的乡丁就是他组织带领的。包括杜迁挨得这两箭,也是出自刘家庄护院之手。

其中一箭扎在了杜迁的锁骨处,虽然穿透皮甲后只是小伤,但如没有陆谦打破唐庙缴获的甲衣遮蔽,杜迁都可能因此葬送了性命。

“陆虞侯此计甚妙。那些大户见胜了我梁山一阵,此刻必然得意洋洋,佃户多半会放归家纵,只留护院家丁又有几个人?”这些大户可不是唐庙啊。

“哥哥,这正是与小的们报仇的好时机啊。”

宋万也对‘回马枪’三字拍手叫好。只要不是脑子欠费的人,都能想得出回马枪的妙处。他们之前见识有限,想不出这计策,但却能‘识货’,现在都为这一计策摇旗呐喊。

王伦险些按耐不住自己张口拒绝的冲动,但理智在此刻堵住了他的嘴。今夜里落败,他本就已经在大大丢分,这时候要是再拒绝了众人,明智是妙计而不为,怕是真会让人与他离心。

王伦哈哈做笑:

“好个回马枪,虞侯真是妙计。当年曹操征张绣,引军后退时,张绣一追落败,再击则得胜,今陆虞侯之计策当与之有同工异曲之妙。小可自叹不如啊。”

“如此,宋万兄弟,你就与陆虞侯、刘唐兄弟等,一同点起二百人马,杀他一个回马枪。与杜迁兄弟,还有今夜里我山寨死难的弟兄,报仇雪恨。”

转身再安抚有伤在身的杜迁,心里头只做恶毒诅咒,咒陆谦、刘唐与这二百喽啰大败而回。

第五十九章 简单粗暴有力量!【求收藏】

后世“奥康的剃刀”阐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简单的就是最好的。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换做一句很有网络风格的话来说,那就是简单粗暴有力量!

陆谦不需要徒手拆高达,他只是要简单的调配这一队人马。宋万非常的有自知之明,虽然王伦话语里的意思是以他为首,但在喽啰们乘着小船下到水泊了后,他爽快的把指挥权交给了陆谦。

陆谦清楚自己的‘部下’都是一群没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土匪,所以奥康的剃刀这个准则放到土匪强人身上,放到这些没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喽啰们身上,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他简单的把二百人分做三个部分。第一是弓箭群,所有持有弓箭的喽啰都集中一队,人数只有寥寥二十六人,由他亲自带领;第二是攻坚群,刘唐带领,人数在五十人上下,阮小二、阮小五加在其中;最后一部分是预备队,人数多达一百二三十人,有宋万带领,朱贵为副手,阮小七护卫主贵左右。

那所打算盘,就是让刘唐吸引人,然后弓箭手集中射击。宋万、朱贵左右包抄,或前后夹击。很简单很简单的战术,但是对于汶水河口那处简陋的营地来说,这却是最好的战术。

敌人,这些大户选择站在北宋官府朝廷这一边,那就是敌人。他们有心算无心,胜了梁山一把后竟然选择在汶水口立下一处寨子,似乎还有些土兵。当前方的喽啰回报陆谦后,陆谦先是一惊,继而就大笑。

似这等民间‘义兵’聚集,带头人必然要在其内。这里头或许没有刘循这老匹夫,但此次让梁山挫败的当地大户,必然有几人在场。其他人等,也多会有子弟在。

要是破了这个寨子,可以说是真真报了大仇了。

陆谦当即让大队人马改变航行,从汶水河口北岸靠近;留下朱贵、阮小七带领五十人,驾着小船,小心翼翼的伏在水中。等到陆地上战事打响了,就一起发力,从汶水由南到北,抵到这寨子的背后,两面夹击敌人。

汶水水面并没有济水宽阔,但也有小百丈宽。别看它没什么大名气,但汶水发源于泰山之南,像一条玉带围绕在泰山脚下。所谓:百川环碧,抱鲁伏流。指的就是汶水。

全长四百余里,上游最狭窄处只有几米宽,而中下游最宽处能达四五里地之广,自然的也就没有了上游水道的飞流湍急了。

那草草创立的小寨在汶水北岸,陆谦带人赶到时,都已经是辰时,幸好水面还有不少薄雾。

那小寨的值守人丁是懈怠的很,或许是昨夜里休息的过晚,很多人都还睡在那简陋的棚子里,很少有人走动。

所以这一战打下来,那是摧枯拉朽。

朱贵、阮小七这一路人都白布置了,等到他们从侧后上岸,都不需要再动刀兵了。因为整个小寨都被陆谦拿下来了。

杀伤也不是甚多。除了刘唐浑身是血,很是劈斩了几个拦路角色外,其他的就是一窝蜂逃。

他们只是家丁护院,可不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军人,被人打到营地偷袭,几个硬角色不到三合就被对方一马当先的凶恶汉子砍杀,那还有什么斗志战意。

结果,这个可说是集结了汶水两岸十多个地主士绅之家的家丁护院精华的小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陆谦给荡平。总共砍杀二十二人,俘虏五十六人,内中有两个伤势过重的,就直接料理了。

缴获刀枪棍棒一百五十余杆,弓箭三十五张,其中还有五张是朝廷的制式弓箭,各种箭矢五六百支,盾牌三十多面,再有米粮上百担,禽畜酒肉一批。

然这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陆谦从俘虏口中掏出的‘敌情’。

五十四个俘虏中有三人是地主士绅子弟,棍棒之下自然把自己所知的全部倒了出来。

那昨夜里前后出动家丁护院与佃户围堵梁山人马的都是那些人家,其后又出了多少家丁护院,一一交代过来。便是那郓城县城传来的州府人马出动的消息,也抖落了出来。

他们就是为了给团练使黄安打前站的。

宋万、刘唐等人,听得州府出动了几千大军,先头就是那黄安所带领的一千土兵、官差,脸色是纷纷起了变化。只不过刘唐与三阮兄弟只是一惊,转眼就恢复凶悍模样,眼神中杀气逼人,宋万却是真给吓着了。

陆谦也不去管它,只先调兵遣将,让刘唐、三阮兄弟,各带二三十人去临近几个庄子抄家。

尤其是刘循老贼!

昨日梁山喽啰损失的五六十人中,有不少就是栽在他的手下,而且刘家宅院的地牢里还管着五个被俘的喽啰。这是必须要救的!

且说那黄安镇。

一场大戏正在上演中,昨夜里梁山驿一战被俘的十三个喽啰被参战的大户们给押到了黄安镇。

带头之人是范庄大户范久仁的大儿子范辉元。昨日战斗时,这鸟人胆小如鼠,是躲得远远的。现在他们打赢了,那杜迁带着人一头扎到梁山驿,只在那虚张声势,给了周边大户反应的时间。

按照事前的联系,几家大户以钱粮和租息鼓动手下佃户,黑压压的人群一下将杜迁他们吓破了胆,乱了阵脚。不仅杀伤多人,还擒拿了十三个贼人,只可惜走脱了宋万。

范辉元这是不怕了,争抢着得了这面见朱仝雷横的差事。

虽然朱雷二人仅仅是县衙的马步都头,在官场上,说来不值一提。但对于范庄、张庄、王家寨、大李村等地的土绅大户们来说,却无疑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那雷横是晁盖都要奉承的人,现在还多了个朱仝,范庄、张庄、王家寨、小杜庄、大李村等地的土绅大户如此奉承就也不稀奇了。

十三个喽啰被送到黄安镇后,雷横力主要‘教训’喽啰一番,被朱仝劝阻,雷横转头来要折辱这十三人,朱仝不好罔顾雷横颜面,就也由得雷横去摆布。

结果大早上的,黄安镇外的围墙下多出了两个大木笼,十三个喽啰分做两拨尽数被关在当中。

整个黄安镇上的人都来看热闹,纷说梁山强人这次遭了大祸事了。

可就在这时候,汶水传来噩耗。

朱仝、雷横连同黄安镇一干人等尽数吃惊,不想梁山贼寇如此大胆。刚刚落败,就要反杀去。而听到梁山贼人正分成三二十人一队,抢掠周边村寨大户,当先两个是自坐不住了。

“兄弟要好生守备镇上,为兄这就去救那汶水,否则知县相公面前需不好看。”

朱仝当即对雷横说道,引一标土兵,夹带百十家丁渡河向南疾去。

雷横则冲着被俘的喽啰们大发雷霆,他先前说了荡平梁山不在话下,现在甚觉得脸面不好看,要土兵好生看管,一律不许粮水于他们。

第六十章 官匪倒置【求收藏】

朱仝身高六尺,生得红面长须,酷似三国名将关云长,胯下一匹枣红马,人称美髯公。

他是富户出身,打小读的诗书,生平最钦佩关公忠义,恰恰自己也生的一副关公模样,由此更是以关云长为标榜,最最疏财仗义,兼武艺超群,在县中担任巡捕马兵都头,与步兵都头雷横专管擒拿贼盗。后者也服他!

梁山贼人杀败了汶水两岸十多家大户的看家护院,朱仝还能稳得住,但听报后者杀退了家丁护院后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分头杀向了周边村落,这就血气直涌上头。带三五十土兵,合着百多位家丁护院,过得济水后就一路向南急赶。

这时陆谦早得喽啰禀报,当下调兵遣将,布置开来。

朱仝带人走到半路,就看的一丧胆乡民急匆匆向北行走,路中撞上朱仝一行后,哭丧着忙说道自家村寨遭了强人劫掠,恳求朱仝带人拯救。问是何处,答道汶水北岸林寨中人。

朱仝边带人丁直取林寨,远远地望见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树。一行人正赶到林子边时,只听的一声唿哨响,一蓬箭雨从林中射过来,杀伤兵丁十余个。

朱仝心中大惊,连忙让队伍转离树林,但那里来得及。就听得一声霹雳炸响,一条大汉从林中跳将出来,挥刀砍翻两个尾部家丁,身后数十喽啰涌出来,刀枪齐下戳死了七八个,吓的一干家丁护院直向着前队退去。

朱仝也大喝一声,镇住周边人等,说道:“待我上前。若是搠翻,你们与我便缚了!”可话说犹未了,只见前头一声大喊,也涌出了一条大汉,骑着一匹黄骠马,身后跟着三二十喽啰,而林中人影遍布,似乎埋伏有数百之众。

这大汉正是陆谦,茜红头巾,金花斜袅。外趁着一件青袍,手中捏着一口泼风刀。

梁山人马前后将朱仝一伙夹在当中,后者纷纷乱了阵脚。

当下陆谦手搦大刀,厉声高叫:“朱都头认得我陆谦么?”

“你已中我计也,还不束手就擒?”

朱仝猛醒悟,再去找那林寨报信人,已经不知去向。当下怒声喝道:“陆谦,你触犯朝廷法纪在先,落草为寇,灭唐氏满门在后,罪不容赦。我常有心要来拿你这伙梁山强盗,今日特地到此!快教王伦那厮下山投拜!倘或执迷,我片时间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

陆谦听得呵呵大笑道:“朱都头好嘴硬,但却于事无补。你今日中了我计策,已然脱身不得,何不来我梁山上坐把交椅。陆某人甘居其后。”朱仝大怒,搦着手中朴刀,来斗陆谦。陆谦轮起三十六斤重的泼风刀来迎。

说真的,这泼风刀比之朴刀是很占便宜的,但陆谦的武力真不是朱仝的对手,两个才斗到二十合,陆谦就手臂发麻,已感吃力,遂将泼风刀一摆,狠劈三刀迫开朱仝,自己拨马跳出圈子外来,望林子南路便走,一众喽啰看到陆谦败了,也一哄而散,退入那林子中。朱仝不愿舍了陆谦,可他更不能不顾后尾的那波喽啰,和被喽啰们杀得叫苦不已的家丁护院,挺着朴刀,吆喝土兵,策马反向着已经超神的刘唐杀来。

刘唐谨记着陆谦的吩咐,与朱仝交手十几合后,带着喽啰转入那树林中。

朱仝带人撇开树林后清点人马,只短短一刻钟,手下土兵、家丁护院等已经死伤了四五十个,只剩百人。虽然这地面上也留下了几具强人的尸首。

一干人等心中都生出了惧意,便是朱仝手下的土兵也害怕了,只朱仝不愿意退,执意向前。

其人动向被林子里的喽啰探查到,立刻飞报林寨村口歇息着的陆谦一行人。

后者因为多人生出不情愿,且有伤员碍事,很是拖累了一些时间。陆谦已经在村口等候多时了,便是刘唐所部也都是到了。

扣除了汶水小寨留守的人马,扣除了刚才伤亡的人手,陆谦现下所能用的还有百五十人,较朱仝手下人马为多。

陆谦骑在马上,刘唐也骑着一匹杂色马,左右各有人持着锣鼓,属于金沙滩小寨的喽啰们持着木牌长兵在陆谦马前排成两列,唐伍、周大明两人各领一列。

五六十人打横站开,大小颜色各自不一的木盾在阵前支成一排。随后是整整齐齐的长矛长兵,些许长矛的颜色还崭新,枪刃兵口一起向前压下,前伸。再之后是二十多个持弓汉子。

左右才是朱贵和阮氏兄弟带领的大寨喽啰主力,这些人就没什么阵仗和站位了,是一分为二,左右各三十来人。

但这些人的存在却助长了正中心出金沙滩小寨喽啰们的信心。

而再来看朱仝这支人马,不管是土兵还是家丁护院,就如左右的喽啰一样,不成阵列。

陆谦身前的小寨喽啰们与对面一比,反倒他们更像是官家人了。

在现下这个水浒世界,土兵就是后世的武警,元丰三年(1080年),宋神宗接收福建路提点刑狱闾丘孝直奏议始设,采用都一级编制,由各地巡检、知县统辖,阅示武艺以防盗贼。其器械鞍马俱从官给,地方有司春秋训练,遇警调用。

他们不是厢兵,土兵皆来自田园乡间,量免户租,力战有功则赐勋加赏。

只是政策是好的,大宋朝的官儿却早给念歪了。除了边塞之地,这土兵之政早已经形同虚设。在山东安详之地,与普通衙役已经无甚区别。

朱仝看到对面的梁山喽啰列成阵仗,先是一懵,继而就叫起糟糕来。那陆谦可是殿帅府出身的虞侯,识得兵仗的。

对面的喽啰高低矮胖不一,衣着不一,可这才是打仗的架势,是军队的路数,而不是绿林强人拦道打劫。

陆谦骑在马上,泼风刀高举,先大声喝令着队伍左右两翼,不得混乱,然后低头对背后两个拿着小鼓和铜锣的人说道:“且注意听我号令!”新手上路,他心中也有三分紧张的。错非是练练手感,只把阮氏兄弟放到树林中,那一战就搞掂朱仝他们了。

这两个敲锣打鼓的人,便是陆谦的指挥系统,却是有三分螺狮壳里做道场的赶脚。

但眼下打仗,锣鼓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是现如今的小阵仗,二百人打杀起来,陆谦就是用尽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如愿指挥调度。在命令不能有效地用语言传达的情况下,旗号锣鼓就是传递命令的最佳手段。

今日陆谦还用不着打旗,可锣鼓却有必要。所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就是这个意思。

朱仝很懵逼,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今天这一阵仗似乎要丢人了。这官儿不想是官儿,匪儿更不像是匪儿。倒是颇有些颠倒的架势了!

第六十一章 漏洞百出的实验【求收藏】

“弟兄们都听着。看到那个骑马的红面汉子了么?但凡拿到的,不论是生擒活捉,还是一刀砍杀了,都赏钱一百贯。”

陆谦大声的一喝,便是对面的朱仝都听到了,身遭左右的喽啰齐声叫好,精神大振。

朱仝气的脸色更红,他手下的土兵,有受过他恩惠的,更有那不知道厉害的,只把对面梁山喽啰排出的阵仗当成儿戏。好让朱仝想不到的是,自己手下的一干人并没为梁山喽啰们的阵仗吓到,反而因为不晓得厉害而一个个信心大增,一扫之前的害怕。

一个个毫不在乎的叫道:“都头勿恼,咱们只要一冲,准能把这伙不知死活的贼人冲得人仰马翻。到时候擒杀了那陆谦,给都头出气,更叫都头升官发财。”他们似乎忘了陆谦那殿帅府虞侯的出身,以及刚刚的狼狈劲。

两边都离得很近,陆谦的叫声对面听得到,对面的怪叫,陆谦他们也能入耳。他还不动声色,刘唐先是恼了,“这些官府的狗腿子,适才绕过他们,现今非斩尽杀绝了不可。”

“用不着气。今天虽是小阵仗,但在阵前说笑摆英雄好汉作派,却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英勇。你且等着看。”

“击鼓。”陆谦把大刀向前一点,咚咚的鼓声响起了来。只中间的金沙滩小寨喽啰动来,他们踏着鼓点,走着齐步,虽然只被短短训练了两日,但随着鼓点已经能走齐。当然,速度很慢。两排兵向对面的朱仝一伙靠近,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两列排开的弓手。

队列向前前进了十二三步,陆谦就让鼓手鼓点一变,这是让前两列的小寨喽啰整队。这些人都还是第一次玩这种阵仗,加之训练欠缺,才十几步远就有点乱了。陆谦立刻下令整顿来,他这次就是要试验一下,要练手一把。不然在树林处那一阵,怎么会放着阮氏兄弟不让上场,如此朱仝这一队人马早就完了。

美髯公朱仝在后世的价值观中都还是值得称赞的人物,他是郓城县马兵都头,现在梁山强人在洗劫村寨大户,即便已经‘惨败’一阵,陆谦也赌他会继续上前。朱仝果然没叫他失望!

他也期望这一仗能给他带来好处,毕竟这是朱仝,梁山八骠之一,在水浒原著上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唐庙和汶水小寨这两仗,陆谦的收获寥寥无几。特别是唐庙,几乎是毫无收获;倒是汶水小寨打了后,陆谦多出了十点荣誉值。然后陆谦购买了一块步兵的黑铁兵符,攻击+10%。这兵符是可以与兵种天赋融合的。

也就是说,现在他手下的金沙滩小寨喽啰,防御、攻击各加了20%,这对于喽啰们来说,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陆谦现在很渴望听到系统提示音的。

朱仝此刻距离梁山喽啰只有六十步远,但他真不敢就这么大手一挥的让弟兄们上。贼人左右还各有三四十喽啰,朱仝这标人如果一涌而上,这不是白白让左右翼的贼人捅刀子的么。

喽啰们再次整好了队列,继续向朱仝他们逼近,同时那左右两侧的大寨喽啰也在朱贵和阮氏兄弟的带领下缓步向前,就与前方保持着十四五步的距离。【古代一步是五尺,一米五+的距离,双脚各迈动一次,而不是只迈一下】

如果是对阵北宋的精锐部队,神臂弓早就把喽啰们全部钉死地上了,但现在陆谦面前的只是一撮土兵加家丁护院,这些人中连猎弓都没有几张。

而陆谦这儿有二十多个弓手,其中还有五张军弓。虽然这五张军弓中四张是七斗弓,另外一张是九斗弓,但这五张弓却都能射出六十步远。

陆谦挺看不上这种软弓的,纵观中国的弓箭史,宋朝就是一奇葩。尽搞杀伤力小的软弓,配着轻矢,飞的倒是远,可杀伤力不高啊。就好比北方的游牧民族,那杨再兴小商河战死的时候,焚其躯体,得箭镞竟达两升之多。北宋与之都是一个路子。

而中国从先秦到唐汉,再到之后的朱明,战阵中有威力的都是硬弓重箭,比如飞将军李广,那射术没的说吧?史记有载,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而就宋朝奇葩多。搞出能当狙击枪来用的神臂弓也就罢了,毕竟神臂弓动能极其强大,弩的能量转换效率虽然太低,但轻箭在高速度下的杀伤力依旧很强,就好比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可其他弓箭也多走远而轻之线路,就扯了。一家之言,陆谦自己是这么看的。

如今的水浒世界,这方面与正史没什么两样。河北之地也到处是弓箭社,苏辙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就明言:“北戎久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衞,犹号精锐。或许老赵家就是觉得弓兵储备力还多,素质又颇高,才搞这么多远而轻的军弓吧。离得老远我就能射中你,看你还敢不敢来?

就在双边的距离从五六十步缩短到四十步后,陆谦让鸣锣停进,五张军弓率先抛射出。

按照东京禁军的规定:殿前马步司诸军弓手带甲,六十步射一石二斗弓,箭矢十二中六箭垛者为上等。陆谦并不怎么奢望这五箭能射中什么,他只是在逼着朱仝他们率先出击。

果然,看到梁山喽啰们停了下来,躲在后头的弓手先射起了箭来,朱仝也控制不住身后的人手了,无奈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也就五六十米远,看在不少土兵和家丁护院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看到朱仝下了命令,一声呐喊着,齐齐向着喽啰们冲来。

陆谦这时候突然有点后悔了,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放远距离,消耗敌人的体力。

虽然这与现下的实际情况有点不符合,可实际上陆谦刚才却是忘记了这一遭的。他只顾着逼近敌人,让对方先动,而忘了保持间距。

或许他只需要站着不动,对面的人就先从何处来了。

五六十米的距离还不足以让敌人力竭,如果这距离能放大到二百米,奔到眼前的敌人就先输了一半了。

陆谦看着两边的人群,自己这方走的慢,也没什么气势。对面冲劲十足,还大呼小叫,感官上说简直是不用看也知道对面更强啊。

“放!”

看到对面人群冲来,一个个弓手都举起了弓箭,随着陆谦的一声令下,二十多支箭矢,在空中歪歪斜斜的就落到了冲来的敌人头上。

“哎呀!”

“哎呦!”

“啊!我中箭了……”

惨叫声在土兵和家丁护院群中响起,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扑倒,只听得惨叫声。

对面的敌人一无甲衣遮蔽,二少盾牌遮挡,被箭矢打中了就必然手上。只是陆谦知道,自己这边弓箭的威力实是不怎么样,入肉虽是挺痛,但指望它们要命却是痴心妄想,因为梁山弓手手中的箭矢都是民制的。箭杆轻不说,箭头锋矢也只多是菱形的铁头,不敢过半指长。

这东西又经过抛射从空中落下,除非是扎中眼睛、脖颈要害处,不然只多是个小血洞,疼一阵流点血,根本要不了命,甚至都不影响行动。

不过这也让对面敌人起了不少混乱,就是那朱仝,挥刀拨开两支飞来的箭矢,马下都不由得一慢。就在这时,陆谦口中含着的骨笛一响,队列稍微的动了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马的刘唐已经提着朴刀,向朱仝飞奔去。

他是会骑马不假,但还是更贯步战。

两者距离本就不远,刘唐挥刀砍朱仝马蹄,后者提马压刀下劈,便斗了上来。

这是因为陆谦对自己手下的喽啰信心不足,也爱惜手下人性命,不敢让单薄的两排喽啰去硬顶朱仝的冲击。搞不好被朱仝冲乱阵列,陆谦这次就装逼不成变傻逼了!

现在刘唐缠住朱仝,不需要他胜过朱仝,喽啰们已经随着鼓点大步的向前压去。那一根根长矛长枪会给刘唐带来很大的帮助。

朱仝手下的土兵和家丁护院们也不可能放任朱仝被围攻,之前要扑杀上来。这个时候陆谦的战术就成型了,外围有盾牌顶着,长枪自盾牌间伸出,之后再有弓手的抛射。

“顶住——”唐伍高声叫着。

“刺——”周大明高声叫着。

“噗嗤……”

“啊,好长的枪矛……”

“长枪呢,长枪在哪?我是短兵,砍不到他们。”

敌人凄厉的惨叫声中,是他们付出的血的代价。那中心处的两队人,金沙滩小寨喽啰弯成了一道圆弧,前方却已经扑倒了不少尸体。身材高大的周大明手中长枪更是直串了两具尸体,这俩人忒是晦气。

而他们的敌人,人数是多,可前列接战之人的数量却少,尤其是几个敢战之士变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气势就更颓。这些人毕竟不是军人,便是连喽啰们的狠劲都无。

经历了前后两次血的打击,已经斗志大减也。

“击鼓。”

看到敌人阵脚已经大乱,陆谦不失时机的下令,鼓声陡然间变得密集起来,两翼等待多时的朱贵和阮氏兄弟,二话不说,带着一干喽啰从左右猛扑下去。

“弟兄们,往狠里杀啊。”

便是中间的金沙滩小寨喽啰,这个时候也不再拘于阵列了。

这个时候,就是弓手们都抽出腰刀扑杀上去,喽啰们开始了自己最善于的散斗狠斗。简单的话说,敌人已经吃了大亏,是到了给他们最后一击的时刻了。

“刘唐兄弟莫慌,我来与你一同拿他。”陆谦也挥着泼风刀,打马直冲朱仝。

这次漏洞百出的实验,不管过程怎么让方家发笑,最后的结果却是完美的。唯独可惜的就是,那破烂系统依旧半点反应都没。

第六十二章 朱仝与雷横【求收藏】

且看那水泊梁山大寨。

王伦目送陆谦一行人带喽啰下山,便面色阴沉的回到大寨住处,床榻松软,却再难入睡。

他虽诅咒陆谦此行大败而归,可心中明白,陆谦此举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率甚高。如此之下,喜讯传回山寨之时,陆谦之声望山寨元老头领中还谁人能比?纵使与他来山寨尚日短,根基未稳,名望也可盖压包括他王伦在内的山寨所有头领。

王伦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昨日的轻率。自己也曾读过,将不因怒而兴兵,怎的事到临头时就忘乎了去?于是内心更忌恨陆谦,要非陆谦出人意料的打破了唐庙这个梁山大敌,他又何必会如此?

王伦恨的咬牙切齿。

他如果是真好汉,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做下的后果,就别去埋怨他人,揽功推过,非大丈夫所为;而该反躬自思,思量自身是何不足,三省吾身,决然去之。

但王伦岂是真好汉?‘揽功推过’四字就是他的真实写照,那绝非是那大丈夫真好汉。

这人心胸狭隘,生平最恨的不是官府欺辱他,而是他人在本领上超过他。

如王伦他真的心胸宽阔,从来不嫉妒他人,而是千方百计创造条件使他人得以展现自己所长。那陆谦还真不好对他下手,但他不是!

作为一寨之主,妒贤嫉能的恶处远胜过那寻常头领要大的多。

如果是宋万杜迁之辈嫉贤妒能,那顶多是他们个人心理失衡,即使是自己心里知道那被重用之人,才干能力确实在自己之上,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也顶多是破坏山寨诸多头领之间的气氛。

但王伦是一寨之主,他嫉贤妒能起来,坏的就是整个梁山山寨。

就在那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他那心中就有无数个念头翻转过,等到屋外喽啰禀报,山下传来喜讯,陆谦带人一举摧毁了汶水小寨,战果颇丰。屋内的王伦就更是恨得青面獠牙了!

好消息源源不断地传上山来,先是汶水小寨被打破,然后是周遭临近的几家大户遭殃,没了家丁护院的他们就是那没牙的老虎,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梁山来宰割。而数量远远多过梁山喽啰的佃户,在没人组织了后,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粮食物质、银钱虏等等,一船船的被送到金沙滩。

最后是陆谦、刘唐、朱贵、宋万等带人押着四五十个被俘的土兵、家丁护院回到山寨,那一瞬间里,喽啰们的欢呼声都震碎了天上的云彩。

对比过去年余岁月,于王伦带领下的‘征伐生涯’,上山只短短时日的陆谦,给梁山喽啰带来的‘胜利成果’那是绝对震撼式的。

王伦强做欢笑,心中的嫉妒如山洪爆发一样来的迅猛无比,简直恨不得这天地间就不存在陆谦这么个人。却也自好叫人杀猪宰羊,再于湖中捞取大鱼,在那后山采摘果子,好好犒劳陆谦等人。

喽啰们欢天喜地,他们可不知道州府几千大军马上就要前来,只看到缴获来的粮食又有上千石之多,堆在一块如同一座小山。还有成箱成箱的钱财、布匹等等,一头头牛羊猪也被喽啰们牵下船来。这些大半都是从汶水小寨周边大户家中搜刮来的,剩余的是从乡民手中买来的。大战即将来临,钱财这玩意儿可比不上粮食肉畜叫人喜欢。

旦是有喽啰见了陆谦等人,纷纷高呼陆头领神武,百战百胜,陆谦等也自笑纳。

一干人到了分金亭,安交椅次序坐下,朱贵向王伦汇报了此战的总收获,再有就是一些必须要汇报的情报,比如几日后的州府大军,还有昨夜梁山驿之战被俘的山寨喽啰,共一十三人被当地大户押解到了黄安镇的消息。

“我等固能在此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思之昨夜里落于官丁手中兄弟们安危,这酒肉再是香美又如何咽得下?”

朱仝跑得快,连带土兵、家丁中有气运者二三十人,逃出了生天。可余下的人除了被打杀的,四五十人尽数求饶做了俘虏。审问得知,昨夜梁山驿之战被俘虏的山寨喽啰,共一十三人被当地大户押解到了黄安镇。

陆谦早就思虑好了此事:

“哥哥,我等手中俘虏有百十人之多,何不与那黄安镇上的朱雷二人做个约定,以人换人,以人换物。听那俘虏的交代,不几日后还有那州府大军要到,山寨中可养不得这批闲人。”

陆谦不晓得王伦是否能想到此,然这人情义气就卖给那先出口之人。

王伦心中刹那里真生出一股懊恼,自己怎的不抢先开口?倒让陆谦赚去了人情。

“陆虞侯所言甚是。一十三位兄弟身陷绝境,断不能不救。”王伦眼睛在在座人等身上一瞄,道:“杜迁兄弟。你身上虽有伤,但此事就要烦你去安排,务必接回那些弟兄。”

杜迁在听到梁山驿这三字的时候,已经满面愧色,现在听得王伦安排,精神一震,起身立誓道:“十三位弟兄皆因我而陷落官府手中,杜迁一定要回那十三位弟兄。哥哥且安心。”

王伦这手决断不差,便是陆谦也无话可说,不然就是在抽杜迁面皮。只能进言让刘唐做副手,为杜迁压阵。王伦自是允了!

前后两拨被压倒山上的俘虏,粮米都没一粒儿下肚,就被赶去二十余艘走舸船上。杜迁、刘唐带着百十喽啰押运着,向济水河口的黄安镇进发。

待走舸行至河口时,朱仝领着残兵败将已经回到黄安镇,凄凄惨惨三二十人回归,余下的自不是横死,便是被俘。镇上一片哭泣声!

河口放哨的丁壮瞧见水面上行来了二十余艘走舸,上面黑压压占满了人,慌忙回黄安镇禀报。

朱仝也顾不得羞惭,与雷横提刀带人奔赴河口来,留郑昴带人守卫黄安。

不料这贼寇此来却不是见仗的,等到一艘走舸靠近岸边,射出一支箭来,其上过着一卷白麻,土兵捡起箭矢忙送交朱仝、雷横二人,这才知道这贼寇来却是要换俘换粮的。

“此事安是你我小人能做得主的?哥哥万不要意气用事。”

雷横一把拦下意有所动的朱仝,严厉喝斥朱仝想要交换俘虏的做法。这等事至少要有县尉的应允,不然,大军来后,是要吃罪军前的。

雷横自认武艺不凡,困于郓城小县做一小小的步兵都头,断不是他的抱负。

此次围剿梁山,确切的说是围剿陆谦,那便是天赐良机。半分错也不容犯得。

第六十三章 阻人前途者更甚!【求收藏】

此时黄安镇的李家大院,李文华、李明哲父子正一脸赔笑,亦步亦趋,好生伺候着眼前之人。盖因为他是现今知县相公面前的红人,更对李家人的‘财路’知之甚明。李家在其眼中,就如那赤条条的六月孩儿,无半分遮掩。

“老太公客气,且坐,且坐。”

来人生的一双丹凤眼,眉似卧蚕,面上带笑,神色和缓,让人心里自觉不似作假藏刀,直叫那李家父子心中安定。

“敢问押司此来有何吩咐?”李文华话中热络,饱含期盼,盖因为现今他李家是欲为知县相公门下走狗而求之不得。而今日押司能至他家,大喜过望。

偌大的郓城,谁人不知这位押司的能耐,得押司一语,李家先安定了半个。

押司呵然一笑,“老太公明醒,小可今日来到贵府上,正是有事相求。”

“太公且先退下左右。再听小可细说。”

“自当尊押司的话。尔等还不退下。”堂上只留下长子李明哲做第三人。

“好叫老太公安心。李家之诚意,知县相公已经生受了。”这一句话先是让李家父子长吐了一口浊气,浑身轻上三五斤。押司待李家父子定下心神后再说到:“但汝父子却也好为知县相公办妥一件事。”一封在他怀中已藏了两日夜的书信,终于有了去处。宋江自己也觉得浑身轻上三五斤。

“此信乃知县相公亲笔所书,你且将之递于那梁山王伦……”

只是少少的四个字,惊的李家父子魂飞魄散,李文华起身都要不稳,急道:“押司明见。我李家断不敢再与那梁山贼寇生出干系……”

“老太公安坐,安坐。”宋江轻生一笑,上前搀住李文华,让到座椅上。说道:“此信乃知县相公所书,非要你私通贼寇。”

“梁山泊四面环水,地势险要,如是兴兵猛攻,怕多有死伤。知县相公量父母生养不易,不愿让那水泊多有冤魂,是以写此书信一封,要招降那王伦。只需他……”宋江右手做刀,轻轻比划,意思不言自明。

“陆谦?”李明哲叫道。

宋江呵呵做笑不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包一封银子,千恩万谢的送走宋江,李文华长叹一声,“可惜,你我已杀了那喽啰,如不然正逢其用。”

原来那为王伦所遣,来镇上联系李家的喽啰,已经做鬼了。

“只说官府盘查的甚严,被我匿在了家里。”李明哲道。

“也只得如此了。”

几句对话中,父子俩全面带真笑。通匪之事总算有了了解,李家父子身上只若是通体的舒坦,凉风吹在身上,好一派神清气爽。

而此刻水面上的杜迁却恨得咬牙切齿,“这等贼鸟厮,罔顾兄弟性命,不当为人。”

“给我骂,给我大骂!”

一时间水面上骂声大作,就是那被俘的上百汉子,也一个个对岸上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朱仝听得羞愧难当,拨马退去,雷横却冷冷一笑,“贼人技穷也。”半点不愧。

宋江打李家出来,本就没要回县去,前去寻朱仝雷横,不见人影,寻土兵打问,才知晓河口事。心中正担忧两个心腹弟兄做那傻事,就看朱仝一人打马奔回。

“都头慢来,都头慢来……”

以关公做人参照物的朱仝羞愧正浓,直恨不得一路奔回家中,再也不出来。却刚进黄安镇口就听得人喊,甚是耳熟。朱仝将马按下,回头一看,自先道个罪过,“竟然不识哥哥声音,小弟之过也。”

宋江与朱仝、雷横,再有城外东溪村的晁盖,那都是兄弟至交,一眼看出朱仝的不对来。把话一问,羞得朱仝脸皮更红三分,直要渗出血来。

朱仝引宋江到住处,双方坐定,将自己惨败细细道出,再说到适才梁山之人要以人换人,他意有所动,却被雷横所阻,引得一干贼寇在水面上大骂无情无义,叫他惭愧至极。

宋江心中大松一口气,“亏得雷横兄弟不成糊涂,否则就酿下大错。你私与那梁山贼寇换人,固然保全了义气,却不知要恶了朝廷法度么?我知你素重情义,以关云长为标榜。但因小义而丧大节,又岂是忠义之人所为,岂不是糊涂?”

这时候雷横也到了,见到宋江先是大喜,继而便合伙来劝说朱仝。

到那黄昏,才让人摆了席面,请宋江吃酒。

雷横、朱仝作陪,酒过三圈,说起了宋江的来由,黑三郎也不瞒这二人,就将知县的一番计较一一道出。

雷横心里一紧,这事儿如是让曹京做成,他岂不是无了盼念?

雷横自幼丧父,是老母亲一手拉扯长大,受用过苦日子,不比朱仝生长在富户,功名利禄之心比朱仝自然高出一截来。而他也素来信服宋江。

那朱仝听了曹京的计较,却面露喜色,拍手叫好。

宋江无了心事,略微放肆了些,适才吃了几杯酒,自没瞧见雷横的不自然,还继续道:“两位兄弟,我宋江自夸在这京东绿林有些名头,有着一双亮眼。那梁山王伦匹夫,虽是没亲眼见过,宋江却深知道其为人。乃嫉贤妒能,无容人之量之小人也。”

“那陆谦好大的来头,如是以王伦本心,他必然不收。但陆谦名满江湖,又是受沧州柴大官人的引荐,王伦他不能不收。”宋江绝对没见过柴进的那封引荐信,但他就敢如此说。王伦那厮的根脚如何,宋江如何不清楚?“现在这位陆虞侯刚上山寨几日,却做下了好大的事。破唐庙,解梁山强人之憾;破汶水小寨,解梁山强人之恨。声名大振之时,王伦心中也必生忌恨。”

“这真乃天助知县相公成事。”

宋江深信,王伦得了知县相公的那一封信后,必会做出聪明选择。

已经有了五分醉的宋江自然不知,就是因自己的此番话,让雷横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夜吃醉酒的宋江就宿在黄安镇,朱仝也有了三分醉意,只有雷横甚是清醒。

脑中那念想如同巨锤敲击他胸膛,心跳如雷。

这念想很是疯狂,但雷横却只想着疯狂的尽头的美好,如此失了心,入了痴,着了魔。

他不愿那曹京计策得手,纵使陆谦被他斩杀的几率只有那万中之一,纵使他得上官赏识的几率也只有那万中之一,这一丝儿机会雷横也不愿丢弃。

曹京之计若成,他那万中之一的期颐也化作乌有。

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而阻人前途者更甚!

第六十四章 陆谦用兵【求收藏】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黄安镇里,宋江并没有收到王伦的任何回信,便是那受李家的指派上梁山与王伦联系的家仆,也没有回归黄安镇。

这叫宋江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做附于赶到的县尉,留在黄安镇上。这县尉姓赵,听闻到朱仝大败的消息,引了二百余乡勇丁壮急忙赶到黄安镇,倒是让镇上的实力不减反增了些。

宋江正事儿没个着落,倒是那打济州赶来的团练使黄安所部,被宋江等到了。

上千土兵、厢兵和乡勇,浩浩荡荡的开赴至汶水河口,继而安营扎寨。领兵之人就是唐胜安的半个女婿,济州团练使黄安,手下有三都缉捕使臣何涛,再有三五个巡检、都头。

听到黄安带兵赶到汶水河口,县尉忙引着朱仝、雷横并着宋江等做公的,前往拜见。那黄安也无傲气,却是知道这要剿灭梁山,慢待不得眼前人等。

官兵这等声势,自然瞒不过探哨的喽啰。

梁山上一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商议事务,黄安镇被捉的一十三人,究竟如何才能救的。只见小喽啰报上山来,说:“济州府差拨军官,带领约有一千人马,乘驾大小船一二百只,见在汶水河口里屯住,特来报知。”

王伦、宋万、杜迁等人无不大惊,之前虽已听了俘虏这般说,却不料官军来的如此急迫。

王伦不由得瞄了陆谦一言,怨自己当日何其短智,留下了如此祸害。手中就不由得拂向自己衣襟胸口,那里有李家差人送来的一封信,喽啰所报与其上内容倒是符合,如此这信倒是真的了。想到眼前的这一千土勇之后还有两千官军,王伦下身真的有想尿尿的感觉。如此信上之意让王伦是越发心动了。

当然,王伦也不是全然被信迷了心窍,他要招安,那也需先显露出本领来,这才好不让日后同僚小觑了。否则无了份量,给个微末职位,这一生也就踌躇了。

“官军已至,虞侯以为当如何迎敌?”

显露本事就是要胜那官军一场,让后者务不小觑了他这片基业。官军有两拨,主力在后,眼下这只是前军。山寨里有七八百喽啰,要胜这前军也非无可能,王伦自是要倚重陆谦!重用其所长,挫败了官军后,再斩杀其首级,才更能显露王伦自我的价值来。

陆谦笑道:“不须兄长挂心,陆谦已有措置。”实际上他有个屁措施,见招拆招罢了。昨日里王伦脑子傻了一样,当着杜迁、宋万的面,将整个山寨喽啰的统兵对战大权交给了陆谦,这一举动让陆谦好生的意外,直以为对面的王伦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了内核。

陆谦唤来朱贵,如此的吩咐一番。这梁山现如今的情报刺探,全赖朱贵一人。如陆谦能就此执掌山寨大权,这对外刺探的情报工作也依旧需朱贵操劳。话说陆谦放心不放心,那自是不放心的,只是他手中无有合适的人选来给朱贵分忧,再则现如今的梁山家小业小,还没必要如此。

转回到自家房中,陆谦一头扎进西偏房,叫潘金莲取过一坛酒来,就挥手让她下去。这是一场真正的考验,是陆谦穿越至今所要面临的最大阵仗,他要细细思量。

他已记不得了水浒原著上,晁盖他们是如何打败黄安,将之生擒活捉的。倒是对付何涛的法子他还记得清楚,然而可惜,这局面不相同。

原著上,何涛是十分大胆的带兵直接奔去地势复杂的石碣湖,晁盖等又有能祭风势的公孙胜襄助,一把火将官兵烧了个自陷绝境。可现在才八月初,梁山泊上吹的依旧是东风,陆谦穿越这世间已有百十日,也没听说过这世间真有那呼风唤雨的神仙道行,他手下可没能祭风的‘公孙胜’。这黄安的落脚点也不是石碣湖,而是宽阔浩荡的汶水口。

陆谦桌面上摊着一副大大的地图,图画很是简易,村落用圆圈表示,集镇用方块表示,城池就是用实心方块表示。三角代表山,虚线代表河流。

现在陆谦在汶水河口北岸标注了一个?符号,这就是黄安的营寨。

陆谦在西厢房一坐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朱贵再次登门,才走出门来相迎。

“哥哥,官兵已在岸上恢复了先前被焚的陆寨,还立下水寨。隔断汶水交通,不允再有船舶往来。”朱贵刚刚坐定便急说道。向陆谦索要来笔墨纸张,画下整个官兵营寨。

“这般大寨可不是区区千人兵丁所用。”陆谦一眼就瞧出了营寨的不对。朱贵标注出的间距,对于一支千人军队言,过于巨大了些。

《武经总要》有言:凡置营,先计人数,列营几重,配地多少。随师众寡,一人一步。使队间容队,宁使剩队,不得少队。

然现如今汶水口陆寨再是不得少队,这面积也远大于兵丁所需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州府所遣的后续兵马。是以,陆谦速破黄安之想,便更甚三分。

“这队官军旗号可曾一致?又招了多少民壮随军?”

“旗号不一,有土兵、厢兵和各县乡勇不等,随军民壮也约有三四百人。”

陆谦闻说脸上立刻一喜,他适才还发愁要如何破敌,现在看这机会可不就来了。

“如此破敌就看今夜。”

黄安的这路人马本就旗号杂乱,建制不同,现在又多了几百个民壮,到了夜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陆谦就不信他们不慌。山东这里宋军的战斗经验应该是极差极少的。

那汶水口营寨是水陆兼备,陆地上有篝火照明,兵丁执勤,想要生事并不容易。但是水寨呢?

陆谦立刻让人唤来阮氏兄弟。指着桌上的图画诉说了一番,再道:“我自引喽啰在北面隐伏。你等兄弟能否从南岸绕过河口,于汶水东潜水至水寨,烧起一把火来?”山寨是没有专门的火油,但是荤油、蓖麻油等可是不缺。

现如今梁山泊吹刮的是东风,风势还甚是猛烈,阮氏兄弟如果能烧起这把火,那于陆谦说来就大大的有机可乘。

阮氏兄弟闻言,面色轻松,阮小二想都不想,拍胸脯道:“哥哥安心,这等小事不在话下。”

“只需有三二十人跟随,负载火油,便是烧了这整个鸟寨,也是简单。”

阮氏兄弟自信水性,对陆谦发下的任务自认是稳操胜券。

“如此我欲破官军,便胜算大增。”

这种办法对于军纪森严的强军来说,用处不大。《武经总要》上就有备夜战法,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宋军,可能在西北,可能在河北,那就不太可能是在山东。

当然,还有一点要说明的,那就是夜盲症。陆谦来此世间百十日,见百姓中确是有夜盲症者,然人数不多。梁山喽啰中更是无有一人。

他记得前世在网上曾看过哪则趣谈,说宋朝人不食肝脏,但现如今这个世界,市井中多有“熬肝”或“炒肺”者。而且宋人多食豆芽,其与笋、菌,已并列素食鲜味三霸。而食绿豆芽,是可治疗因缺乏维生素A而引起的夜盲症的。总之,许是因为水浒背景吧!反正梁山喽啰打夜袭是没啥问题的。

第六十五章 第一把火【求收藏】

天上繁星闪烁,月色则甚是阴暗。金沙滩上,无数支火把亮起,整整五百喽啰下山。一艘艘小船仿佛比天上的星辰都要多。

湖面上有阵阵东风卷过,凉凉的风在这平荡荡无甚遮拦的湖面上更野了三分。

陆谦抱拳向王伦说道:“哥哥且安心于寨中等待。”

“虞侯要小心,小可便在山上静候佳音。”王伦看着眼前的一幕,理智告诉他,陆谦应该没什可乘之机的,他自己自得消息后便暗自推演数次,毫无机会可言。但是陆谦先前的两次大胜却让王伦心神动摇,或许今夜里他还真能再创奇迹呢?

只是,这一次王伦可不会再有任何的不满了,甚至他还盼着陆谦能打胜。陆谦有本事,就全施展出来吧。省的到了黄泉之下再无那施展之地。

烟波浩渺的梁山泊上,密密麻麻的火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山寨,然后随着鼓声响起,一支支火把汇成一条长龙向着汶水口北岸十里外划去。

只有阮氏兄弟,各引着一艘走舸,带着六七个好水性的喽啰,载着半船油脂,向着汶水河口南岸划去。

黑夜里行船是十分有危险的,七八十艘走舸,看似不小,但在广袤的水泽中,却是沧海一栗。且夜风还相当猛烈,如果陆谦要潜伏在水面上,保不准他再举火聚集的时候,人就连一半都没了。他只能召集人等向汶水口北岸划去。

到了岸边,众人上了陆地,然后再慢慢向着官兵营地抹去,这还可行。

黄安非是良将,虽然知道了陆谦出身不俗,落草梁山后在短短时日里更做下了不凡‘业绩’,却对郓城县尉让他小心提防的好意嗤之以鼻。

他手掌千军,岂是他那个乡间半个丈人和小小马兵都头能比的?拿一票乡绅地主的看家护院来与他作比,更是失了心窍。

一日的鞍马劳顿,黄安见晚多饮了几杯酒,早早就睡去了。

只留下三都缉捕使臣何涛并一干都头巡检料理营物,这当中数何涛最是精细尽心,可惜他这观察使只是虚职,北宋立鼎之后于诸州置观察使,无职掌,无定员,亦不驻本州,仅为武臣准备升迁之寄禄官,实系虚衔。在这水浒世界,何涛的实际工作只相当于后世的市刑警队长。

见到朱仝、雷横这等都头还能充个大,见宋江就要很客气,盖是因为不在一系统。而黄安麾下的厢兵都头、巡检那是武警【工程兵】,何涛这个副手只是因为有知府的台旨,这才做到了副职,可是没那相应的权威和权利。

一人再是精细尽心,也挽不回整个队伍的糟糕。比那木桶理论还凄凉,何涛一个人水准高有个屁用?

那水寨,面相梁山泊一面,好歹还有几十人执勤。而背向梁山泊一面,守卫真真松懈。

那阮氏兄弟蚂蚁搬家一样悄无声息的从水中用利刃切断栅门,那水寨栅栏上寥寥无几的值夜哨兵竟无人警觉。

如是这般,一坛坛的油脂就被阮氏兄弟无声无息里浇泼到了木船与栅栏上,直等到阮小七用火折子引燃火头,那栅栏上的兵丁才大呼小叫起来,三两支箭有气无力的落入水中时候,阮小七早就沉入了水底了。

呼呼的东方是这把大火的最佳盟友,风助火势,被一坛坛油脂浇泼的木船栅栏,眨眼湮没在了猛起的大火之中。

水寨的惊呼让陆寨都整个被惊醒,黄安不及穿鞋更衣,就赤着身子跑出帐来,两条黑魆魆毛腿在火光中甚是扎眼睛。数里之外,陆谦颇为兴奋。阮氏兄弟不负他望,这一把火烧将起来,今夜里他便有胜无败。

而阮氏兄弟这时已经并着二十余通水性的喽啰,游过了汶水南岸。隔着汶水,看着北岸燃起的大火哈哈大笑。

“亏得我兄弟随哥哥来了这梁山泊,否则怎做的这般大事?”

阮小七指着对岸大火,摇头晃脑,得意到极处。他这种不怕天不怕地的汉子,向来只恐事小,哪儿会怕事大包天?

今日的这一把火,半边汶水口做了通红颜色,从此后阮氏兄弟怕是会在官府卤薄里挂上红名,再不做那入世为民的念想。旁人看着都有忐忑,阮小七却只做高兴。他那两个哥哥与他一样,面堂被对岸大火应的发红,人似饮满酒了一样微醺。

“救火,快与我救火。”黄安一脚将何涛踢了个跟头,只把这祸事怪罪何涛身上。真真庸人。

刘唐无声息的落到陆谦身侧,“哥哥,那陆寨已经全乱。这时杀将去,黄安狗头唾手可得。”

那慌乱的何止黄安一个,还有他手下诸多都头巡检,这等人先前不用心,现在自受其苦。

汶水口陆寨、水寨相连,现如今大火凶猛,已难扑救,火势反扑照陆寨。

如果火势能将陆寨焚烧一空,届时再行攻杀,如同牛刀割鸡一样。

“却难。”刘唐闻言即做摇头,“这寨子甚是空旷,恐难烧得干净!”

“那就立时攻杀。”陆谦当机立断,立时引着喽啰向前,只间距一里余地,前方有火光照亮,隐身不得,方大呼道:“众兄弟,于我活捉黄安!”

数百人精神一震,齐齐高喊:“活捉黄安,活捉黄安!”

却是个个信心百倍,人人发喊着,挥舞刀枪,囊足精神,朝着官军陆寨扑杀去。

陆谦自拔出腰刀,奔在人前。眼前官军中的黄安是那水浒中的小龙套,但好歹留名水浒上了,这若杀了不知那破烂系统会不会生出反应来?

之前他杀败朱仝,但并没杀伤朱仝,那系统半点声响都无,让陆谦心底里千百遍的咒骂。

而在朱仝的手中,陆谦拼尽全力也仅是支撑了十几个回合,就双臂发软,败下阵来。这水浒世界里比那朱仝厉害的何止三五十人,不在水浒原著上的猛将兄更会只多不少,叫他心中求强之心更盛更切,今日这他真心要杀黄安。

只是陆谦小瞧了人黄团练的逃命神功,喽啰们不过两刻钟就荡平了全部抵抗,抓俘土兵、厢兵、乡勇过三百人,打死一二百人,余者是尽数逃了。这当中就有那黄安!叫陆谦好是生气。

而审讯俘虏,知晓那黄安副将乃是何涛,又一个水浒留名之人,但也是逃了。直叫陆谦扫兴。如果不是他耳边听到一声‘叮铃’声,却是那破烂系统在他击败黄安军后奖励了20个荣耀值,这一战于陆谦的个人实力之增进真半点无用。

而20点荣耀值也远远不够陆谦所需,这下一阵都是北宋的官军了,陆谦他还是个百人将,只能增幅一百喽啰,叫他好无奈啊。

清点缴获,虽然这寨子半数没于了大火中,可还是得到了不少缴获。比如那骡马牲畜就有四十余头,粮食有五百余石,还有数百件兵械,包括五十多张军弓。

陆谦让喽啰速回山寨,再要派来船只接应,却见一艘小船顺着汶水打东飘来。那上面立着三个好汉,正是阮氏兄弟,阮小七瞧见水边立着的陆谦,高叫道:“哥哥来看,我兄弟捉的了谁?”

被五花大绑的黄安满面惶恐的被阮小二提在手中。

“叮”,陆谦耳边响起银铃一样的脆响,叫他笑的脸比莲花,荣耀值再奖10点!

第六十六章 晁天王【求收藏】

唐庙的被破,朱仝的惨败,其能震动的仅为一个郓城。而黄安非比寻常!

他是济州团练使,从官面层次上便超出了一县之地,而所带领兵丁又是来自济州府下属各县,这一惨败带来的影响,远超先前。

如此整个郓城,整个济州府,官也好,民也好,再提起梁山水泊,谁人还敢小瞧?

之前有那无数人对梁山嗤之以鼻,认为那白衣秀士王伦是吃了熊心豹胆,敢收留恶了高太尉的要犯陆谦,是自寻死路。

但现在再提起那梁山,再说道王伦,风评就是乾坤颠倒啊。

那梁山还真不见得就能被官军拿下,纵使济州府官军的实力远超梁山,可如此感觉就在人心底生根,挥之不去;白衣秀士王伦自身许是没大本领,然知人善任,魄力甚高,将兵马交在陆谦之手,梁山连战连捷,生生了的。

之前的山东绿林,梁山的名头不能说不响,可比之青州的桃花山、二龙山、清风山来也并没拉开太大的差距,然现在却是鹤立鸡群。

梁山泊沟通大运河与济水、汶水,乃四方水陆要冲,每日不知道有多少车船打这儿过。

现在战事一起,大运河水路还无大的妨碍,济水、汶水却已间断。这郓城县境里,不知道有多少客商贩子滞留。黄安上千兵丁一夜丧了过半,本人被俘的消息传开,那梁山的江湖声望是做了火箭一样直线蹿升。而借着这股好风,陆谦的名头也不自觉的大上了三分!

先前他扬名江湖靠的是个义气,义薄云天这四个字生生是照写着他的。可除此外,陆谦其他本领就不为人所记了。当然,有如此声名,陆谦混迹江湖已经足够用,就像那宋江的仗义疏财、急公好义之名,这黑子除此外,是武艺过人,还是智谋超群?全然不是。

陆谦先前就如是这般。

直到他破唐庙,袭杀汶水口,败朱仝等事迹传来,那形象就从某个符号变成了一活生生人才,此次大破黄安生擒活捉,是彻彻底底夯实了这般威名。

陆谦并不知道,就在黄安大败后的两天,郓城县紧急动员起的第三批乡勇已走水路赶到黄安。那其中一队乡勇的领头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晁盖晁天王。

北宋也是有村官的,晁盖就是其一。按照老赵家的法度,这民间乡野,每十户为一保,设保长;每五十户设一大保,设大保长,这就差不多是村官了;每十大保,也就是五百户设都保;都保的首领叫都保正,还有一个副保正。

晁盖的保正就是都保正,以现下一户五六七人算,五百户便是三千人,整个郓城县也不过大十万人,如此大体相当是后世乡长。

保正这种不在体系里的‘官儿’,一不靠选举,二不靠考试,通常来说,都是县令(长)根据财产名望指定的。

晁盖就是那有钱财,亦有名望的主儿。人是独霸村坊的!

现在晁盖就一声令下,召集手下数十庄客,外带数十个东溪村的丁壮,合作百十人,备齐刀枪,便赶了来。

只不过晁盖此举,仅是为了做做样子。省的官府烦扰,他现在可没上山快活的心思。

“如此好汉,怎忍心厮杀?只做样子罢了。”黄安镇上,晁盖与宋江说话道。

“哥哥慎言,此话万不可与外人说。”宋江不意外晁盖如此说话,俩人相交多年,知根知底。晁盖这个年三十有五还不娶妻室的汉子,人生追求的就不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我与押司,心腹兄弟,自然说得。旁的人,我自省的。”

“如此便好。那州府的官军不需三五日就能抵到,届时自让官军扑贼。”

宋江话说的略有颓气,他在这镇上都等了多日,县城里知县相公催促又到,可李家报信之人还遥遥无影,宋江被那功名烫的火热的心,现如今也冷了三分。

偏偏内心承受着不小压力的宋江,在外人面前还需要坐回到‘原先’的自己,宋江神色疲惫。

“押司怎这般受累?”

晁盖自然看出宋江的疲劳来,问道。

“唉。一县乡勇俱聚集于黄安,其内不免有些顽劣不化者,或欺压外人,或于本地百姓冲突,偷鸡摸狗,搏戏斗殴,零碎琐事让小弟烦不胜烦……”只托说赵县尉把一干民事都赋予了他。

宋江心中再疲惫,也不会将真相于晁盖道出,只能做此说辞。幸好这时屋外忽的响起聚兵的擂鼓声,两人心神大震。双双奔出屋外,这时就看到晁盖家一庄客疾奔过来:“庄主,梁山泊贼人逆水入了汶水……”

却是自大胜了黄安后,就一直不见动静的梁山大寨,再次兴兵数百,乘坐无数走舸,再次杀入了汶水两岸。

那里的大户,除了被杀的几家外,已经尽数逃入了县城。但人逃走了,细软财货也能逃走,粮食房屋却逃不脱。而且跑了大户,还有老百姓呢,还有一个梁山驿呢。

陆谦不是要劫掠百姓。这水浒传原著成书于元末明初,那蒙鞑可从不把汉人当人看的,所以施老爷子书中免不了就着笔了不少后世人所无法接受的事迹。宋黑子逼反秦明的那一幕,青州城外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

内核乃是一后世人的陆谦可没这么狠心,他寻汶水两岸百姓,乃是要用银钱收买他们手中的禽畜粮米,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平买卖。

现如今的梁山不需要那几千贯银钱堆积,那陆谦当初破唐庙时立下的规矩,但凡随他战死的喽啰,必将五十贯烧埋钱送到亲眷手中。结果此事报到王伦那里,被这厮摘了果子。可乐随后一场大败,给王伦做了报应,陆谦打唐庙缴获的几千贯银钱还没在钱库里将屁股暖热,就不得不大肆挥洒了下去。还好陆谦一记回马枪破了汶水口小寨,然后抄了多家大户,缴获了不少浮财。

现在他就要用这些浮财从汶水两岸百姓手中换取粮米禽畜,那黄安镇的乡勇土兵不出来还好,但凡敢出来,正好来试一试陆谦的兵锋。

破黄安后,陆谦从营寨里缴获了不少战备,当中就有一批甲衣,当然,这不是铁甲,更不是大名鼎鼎的步人甲。黄安那一支人马是由土兵、乡勇和厢兵组合成的,前两者尽着布衣,后者好歹有一定的甲衣,但也只是皮甲和纸甲。

数量不多,只三四十领,全被陆谦装备了自家嫡系。他自己则穿的是黄安的札甲,一副典型的马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兜鍪亦杀重为轻。缴获自唐家的札甲给了刘唐。

两天的养精蓄锐,梁山喽啰正是士气旺盛,黄安镇人马若真的出来,陆谦挥兵杀去,非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不可。

第六十七章 陆谦忘形!【求收藏】

出不出兵这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赵县尉肯定是要出兵的,不然州府上头肯定不会介意送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多少双眼睛盯着梁山泊的,他半点‘把柄’也不能留下的。

所以说,陆谦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北宋官员的胆量的。不过,他也低估了这个文官盛世里官员们的无耻和龌龊。

太阳西下,赤红的余晖洒落水泊之上,仿佛一潭血水。

汶水口,一艘走舸上,陆谦身穿一领青色劲袍,腰缠墨黑袍肚,凝眉注目岸上。

那间距一箭多远的岸边,数百土兵乡勇拱护着中心一位穿着绿色官袍的中年人,此刻正笑的开心。这人就是那郓城县尉,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

带着数百人渡济水南来,只为目送陆谦一干人‘满载而归’。

这期间,他无师自通,领悟了那游击战法之八字精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但没有‘敌驻我扰’,更不存在‘敌疲我击’。

如此大半日时间,陆谦从汶水两岸收拢了七八百石粮食,三百余头猪羊,还有五十余头耕牛,和五百多只鸡鸭。这里头至少一半是取自大户家中,剩余的是买于百姓。

后者买的欣喜。这都是钱啊。

梁山的大王要是再晚两日,待那些官兵来到,一处处动掸便害百姓。但是下乡村来,先是把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

那水泊近处的渔村,比如那石碣村,为何宁愿苦熬着,也不报官要官府去捉贼?那就是如此。到了最后,他们村落还要出盘缠恭送一干做公的离去。

那哪是来捉贼的啊,他们自己就是那做贼的。

于是,今日陆谦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礼’送出境,这一刻他心里真将整个郓城小瞧了。“一群鼠辈耳。”陆谦回顾阮氏兄弟说道。

回到山寨,聚义厅内刘唐第一个嘲笑起那官兵,宋万随之附和。只王伦眼里泛着谲诡的神光,思考了片刻,摇头严肃道:“一干土兵乡勇,如何能视为官军?小可如想的不差,那州府的官军这两日怕就要到。郓城土勇自也不愿再与我等血拼。”

陆谦也正高兴得意,内心里小瞧了郓城,从不曾去想到与州府官兵相连。在那聚义厅内,只做喝茶,故作稳重。心中还想着这王伦要是高捧自己了,他还要怎么做谦虚。

现在却猛地一惊,茶碗里热烫的茶水都晃了出来。

王伦可时刻都观察着陆谦,看到此说道:“虞侯怎的……”引得厅内一干人都向陆谦瞧来。

陆谦放下茶盏,定了定神,皱眉思想了片刻,起身郑重向王伦一拜:“却是陆谦忘形了,被近日的几场小胜迷了眼。幸得哥哥点醒,适才之言如晨钟大吕,惊我心肺。”

他恍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那郓城县土兵乡勇中有朱仝雷横两个高手,自己怎么就能把人家视为无物?

陆谦他并不是真把州府大军忘在脑后了,这几日里他天天将这四字挂着嘴边。知道那是对梁山一重大的威胁。也知道自己武艺不怎么高强,天天盼着,祭刀黄安,自己好再提升一点武力。但就是因为这几次连连的胜利,让他心中不再有惧害,更不自觉的让他生出了一种我很牛的感觉。

陆谦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若不是王伦一语道破今日郓城土勇的行为与那州府大军的关联,他都认识不到这一点。自己是怎么了?这么明白的一件事,自己怎么就如迷糊了一样,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呢?

不该啊。他脑子没这么笨啊。系统评定,他智力很高的。同时陆谦他也很清楚看问题要从大局着手的道理。

但事实就是如此。

人就仿佛着了迷一样,全然忘了联系。

陆谦的脸色很严肃,他就是如此认为,觉得自己的这般‘疏忽大意’便是被近日的几场小胜迷了眼,骄傲忘形了。

从聚义厅回到住处,陆谦今夜鲜有不宿在潘金莲处,而是拉来刘唐、朱贵,一次次核算着手中的实力,核算着山寨的储备,推演着官军前来进剿方案,推演着山寨的抵御方案。这却似有点矫枉过正了,可他就是如此。

现如今的梁山山寨已经有千多人,这当中有不少俘虏,其他的便是喽啰和少量家眷。这段日子梁山虽然声名大振,但并没有多少人前来投奔。加之梁山驿之败的折损,是以喽啰数量与先前也是相差仿佛。因为梁山的处境太过不妙了。

可战的精壮喽啰还是原先的那些人,其中绝大部分的喽啰都历经过不止一次阵仗,论血性该远超禁军的。今日的汶水之行,喽啰们就表现的士气旺盛。可陆谦又知道,这些喽啰的旺盛时期只是针对实力不强的郓城土勇,要是对阵装备豪华,正面作战实力强大的州府官军,这士气又还能保持几分?

是的,北宋绝大部分的禁军都承平日久,别说是京东,就是河北禁军,也大部是不堪战的。但他们的装备却是超级豪华!

他没办法短期内增强梁山的实力,就算他知道火药配方,以梁山现今的态势,也起不到大用。梁山没那么多的硫磺与硝石。

这个水浒背景的北宋,可是有火炮存在的,那袁朗就是被火炮打死的。加上现在陆谦还无法证实的法术,这简直是水浒的两大bug。当然,那个姓俞的所写的垃圾书中还搞出火枪来者,陆谦这点却能证明是虚假的。赵宋现如今有火炮,但绝对没火枪。

他现在觉得,要在短时间里增强梁山的外在实力,已无可能。但短时间里能不能增强梁山喽啰们的内在精神呢?

“哥哥吩咐的事情,小人岂有不用心的?这几日来我已大致摸查一遍。我山寨里兄弟,有一成是水泊周遭破产的渔民,再有一成是那犯了官司之人,剩下的还有一成是当初受王头领蛊惑上山,而余下的七成便都是那无有活路的贫民、流民。”

“其中不乏有类唐伍、李四郎之惨事者。”

朱贵是知道陆谦打算作甚的,老早认为这诉苦会能大有作为。甚至觉得便是那些俘虏,受诉苦会的开导,也保不准能有人当场反正。

陆谦对他要准备的‘变味’的诉苦会一样报有重望,但他在此事上很冷静,并不寄于奢望。

这些被俘之人与当年的解放兵可大不一样。这些土兵、乡勇、家丁,不是解放战争时候的光头党军。当时的光头党军中充斥着相当残酷的阶层压迫,所以才有数之不尽的的“解放兵”能够上午被俘,中午改造,下午就成为TG军人投入战斗。

可眼下俘虏的土兵、乡勇、家丁,相当一部分就属于剥削阶级,而是人就会忠于自我的阶级,那比皇帝更让他们忠诚。

陆谦更多的期望还是在于山寨的喽啰。现如今的梁山,扣除了那些山上之前的地痞流氓和犯了官司之辈,大部分的人是属于社会底层,受尽剥削。

陆谦期望着前世自己看过的那句话能成为现实: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这山寨中的七八百喽啰,如果能在大战来临前,消除心中恐惧,坚定了造反信念,官军就算是能来三五千人,陆谦也不惧!

当然,这诉苦会的斗争目标永远只会是那‘土豪劣绅’。可不会扩大到整个地主阶级!

第六十八章 王伦叫苦【求收藏】

陆谦醒悟自身‘大意’后,便一头扎进了军机房中,拉着朱贵、刘唐整宿未眠。却不知道也是这一夜里,这梁山山寨上还有一人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杜迁伤势并没痊愈,可昨夜行动里,王伦死活将他也塞进了下山的队伍里。杜迁本心是不情愿去,吊着一条胳膊,他能当个屁用?也就以为是趟打酱油,随在陆谦身边混过,却不想临近收队时候,他的心腹突然捧着一支系着丝帛的利箭给他。

杜迁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他手下心腹却有那么个识字的,读了那丝帛文字后,面色大惊,就是杜迁本人也呆住了。回山之后甚是沉默,只吩咐周身几个心腹闭嘴,再将人打听王伦近来事,入夜后人就如热锅之上的蚂蚁,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煎熬的无法入睡。

这便是那无巧不成书。雷横怕也不会料到,自己向着陆谦军射去的利箭会被杜迁的心腹捡到。

作为王伦的同乡,绰号摸着天的杜迁,武艺虽很普通,但却是真正的梁山元老,在那山寨数百喽啰里颇有威望,是王伦掌控山寨的左膀右臂。他和宋万、朱贵等梁山元老,在原著的英雄大排位之时,位置都相当靠后。但那个时候的梁山可非眼下梁山,此一时彼一时,打晁盖上山取王伦而代之后,他、宋万、朱贵的那地位就不断地被边缘化。宋江时代英雄大排位时候能混到一个八九十位交椅,而不是真正的垫底,已经难能可贵。

现在的杜迁可是梁山上的真正实权人物,一声号令,便是与王伦放对,都能拉出几十铁杆来。

他听了这书信上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就想拿着书信去寻王伦对质。但心神镇定下后,他放弃了这一冲动式的举动,转而让喽啰去打探王伦近日来是否与山下李家有过联系。结果除他早就知晓的那一次外,近日里李家人竟真主动派来一人上山,可这人却被王伦留在后山,隐藏起来,并没宣告众人知晓。这么一看,这丝帛上所书之事,八九是真!

“禀报头领,杜头领来访。”

一夜过去,陆谦精神依旧旺盛。安排好饭菜,邀刘唐、朱贵进餐,忽听杜迁来访,甚是意外。忙出去迎杜迁进厅堂,做虚的邀他一齐吃些酒菜,却不想杜迁无半分客气,坐下来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拎起竹筷夹起一块肥牛肉吞咽。旁边的朱贵都也惊了,他可是不傻,自看出杜迁的不对来。为杜迁将酒满上,杜迁酒到碗干,连饮三碗。

之后嘴巴一抹,怀中的丝帛掏出来往桌面上一拍,整个人活似千年的积冰,净向外冒着寒气。

陆谦、朱贵、刘唐三双眼睛都瞄向丝帛,就是东屋的潘金莲都小心的侧耳。自她上山寨来后,陆谦就连起刀兵,叫她每每心惊肉跳。纵使陆谦连连得胜,她也胆颤心惊。现在看的杜迁上门来,面色不好看,也留了两份心思,只是她隔得远听得不亲切。

朱贵放下酒坛,取过丝帛打开看,整个人都是寒毛倒竖,忙把丝帛递给陆谦。

陆谦看了也是愕然,这王伦刚把统兵职权交给他,怎么拐过头来就要跟外人合谋要他脑袋呢?

“这,这……”

大敌当前,内部竟又爆出这等事,老天爷是不让他好过么?

“小人昨晚便遣人密探过王头领,这几日确实有山下人上来求见。人被那厮隐藏在了后山。”杜迁连对王伦的称为都变了。

“我杜迁武艺是平常,然这颗心却断不做那反复背义之事。王伦这厮冷了兄弟情义,便也休怪我杜迁刀口不识旧人。”

“现我梁山内有祸变,外有官兵围剿,如利剑悬颈,危在旦夕。杜迁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虞侯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陆谦心中似惊喜又似忐忑,这梁山头把交椅,换做他时,他必然欣喜过望。但现在官军眼看就要到,这时候火并一场,人心不知要乱成怎样。“休如此说,且先请宋万兄弟前来再有计议。”

连杜迁都背弃王伦,陆谦不信宋万知道此事后还会坚贞。

“且此事只有丝帛佐证,太过轻飘,杜迁兄弟不若差人去把那后山人绑来,做个佐证,届时真像自明。”陆谦才不会等着王伦设好全套来杀他呢,只要王伦这鸟人起了坏念头,今日里先动手为上就是他的必然选择。

只是这事儿必须一锤子夯实,把王伦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杜迁却是铁了心认准王伦已做叛徒,把手一躬:“小弟这就去把那鸟人抓来。”

而没等杜迁将山下来的信人带到,宋万就已先到了陆谦住处。看到丝帛,听到朱贵所言其上内容和来历,也是懵了头,待到回过神来便暴跳如雷,只要火并了王伦。

这宋万在原著上与杜迁一般,地位甚尴尬。但作为梁山元老,那却是铁心的不做大宋顺民的。原著上宋江一味的等招安,见人就说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且一干朝廷降将声音愈大,能力高强,些许不愿受招安的,或无足轻重,或受兄弟义气所累,都是从了宋江。

可现在的梁山与那时大有不同,王伦行的也非是宋江那样的‘为兄弟着想’的招安路线,而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之举。杜迁一夜的煎熬后,都不顾同乡之情,背弃了王伦。宋万就更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王伦了。

“宋万兄弟且在此稍等。待杜头领回来,拿得后山那鸟人,是非曲直,一问尽知。届时,陆某人自不会坐以待毙。非向王伦那厮问个清楚。”

少时。杜迁便领着心腹,捆绑一人归来。见到堂屋内宋万也在,提手将那人摔在地上。

“虞侯,这就是那李家之人。打去岁来,我已见过他多此。便是宋万兄弟也认的他面。”

宋万踏前两步,揪起那人头发,眼对眼,面照面,看的再是亲切不过,“杜头领说的不差,这人就是那李家之仆,小弟也认得。”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人只是受主家吩咐上山送信,万不敢不来。”这人自知小命危矣,死命叩头。

“想要活命就老实交代,你上山几日了?你主家是受谁的指使?”

陆谦倒是信这人所说的,送信人不知道信上内容,这很正常。但王伦若是收到书信多日,迄今还不宣讲出来,这就不正常了。还有这信是由李家的手来送抵的,难不成知县知道李家人与梁山的瓜葛?

“宋押司,宋江?”

“黑三郎,及时雨宋公明?”

听到这信人交代,有位黑面宋押司的做公人到了李府,之后自己便被遣来了。陆谦与身边一干人纷纷叫出声。

“嗨,一入宫门难在自由。那宋公明在江湖上好大名头,却还要受那鸟知县的驱使。”

“难怪有人示警,怕不就是这位及时雨的手笔……”

杜迁宋万也好,朱贵刘唐也好,听了这信人的话,竟是没一个将宋江往坏处里想的。

这呼保义宋三郎真好大名头。陆谦心里潜意思的认为,此事与那宋黑子必有瓜葛,可现如今这场面叫他如何开口?没有真凭实据,那宋江都不需要自证清白,就有的是人来为他清洗了。

山寨一干头领,大清早的忽的聚集到陆谦家中,便是有伤在身的杜迁也到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伦耳朵中。就在他疑惑不解时,后山又传来杜迁抓走信人的消息,王伦暗叫苦也,可也束手无策!他能做的只是叫人去把喽啰们唤过来,但哪里来得及?杜迁宋万尽数站在他的对面,那喽啰如何调遣的动?

“王头领,小弟陆谦,协同杜迁、宋万、朱贵、刘唐等诸兄弟,前来拜见。”

阮氏兄弟持刀上前,一干头领在后,陆谦为首,就王伦亲近的一二十喽啰怎么敢挡?

第六十九章 ‘火并’王伦【求收藏】

所谓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

王伦若不是嫉贤妒能,怎会被一封轻飘书信说动了心神;而他若不是耍心机,又怎么会先纵使陆谦用兵建功,好后收渔翁之利?以至于落到现如今‘被生病’的下场?

当陆谦与杜迁、宋万、刘唐、朱贵等一同闯进王伦后房时候,他再大叫无数次:我的心腹在哪里?也没一个喽啰敢真的上前亮出刀枪阻拦。

王伦房前屋后的一二十心腹,自是敢对陆谦玩硬的,可在看到杜迁、宋万皆站到陆谦身后时,如此情况下还玩硬的,那便是在玩自己的小命了。

“背信弃义之人,狼子野心之徒。官兵只施这等小计就让你辈露出恶面目来,何其可笑……”

王伦矢口否认书信消息,只大骂杜迁、宋万背信弃义,叱骂陆谦是狼子野心,只说他人是忘恩负义,却是先忘记了,他收到李家书信后藏着掖着,不把消息透露给杜迁、宋万时候,那就已经先放弃这两个旧日的心腹兄弟了。

杜宋二人且不说本性如何,只眼下这般事情,就不知道会在心中如何痛骂他,还如何与他有兄弟情谊?看到王伦只一味的不认自己受到过郓城知县的招降书信,反叱骂众人不仁不义,杜迁、宋万只做呵呵冷笑,自是对王伦之言嗤之以鼻。

“王头领,事到今日还说这般话,当的什么用?真像你我心知肚明。”

是,陆谦他们是没有见到那封信人送来的书信,他们来到这儿也不去查找。或许王伦已经将之焚尸灭迹,也或许它现在就揣在王伦的袖口中。可这都是没甚意义的。

时局走到这一步,杜迁宋万还有那回转的余地么?但‘兵变’是三岁小孩好被过家家么?

而朱贵、刘唐本身就是陆谦的支持者,阮氏兄弟更不需要多说,早在上山时候就看不去王伦。王伦这厮探听到消息时候,为时已晚了,还没做什么布置,陆谦等人就直冲来了,大势去也。

“你尽可安心,我辈万不会杀人。山寨大战在即,内部人心安定为第一要务。”王伦听到陆谦如此说,脸色瞬间一缓,惹的一旁吃到的阮小七不屑的呸了声。

“但我等也万不敢再让你出入山寨,今后你就病了吧?”病了,被生病,王伦被生病,他脑子不糊涂,晓得自己是被软禁了起来。而如此到了将来,不论是山寨破泯灭,还是陆谦打退了官军,自己来日之下场却是皆不美妙。

王伦哈哈大笑,“陆谦啊陆谦,你何其可笑?”

“你久蓄异心夺我山寨,今日大功告成,稳坐山寨之主,事已至此却还不敢杀我?真无胆小人也。枉我王伦他日还视你为义气英雄,真瞎了我这双眼睛。”

陆谦叹气一声,是啊,时到今日王伦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妖言惑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笑之徒。

“一派胡言。”陆谦还没张口说话,朱贵先是一步逼上叫道:“陆虞侯上山刚寥寥数日,何来久蓄异心?我等山寨头领今日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上头,囚禁你这不仁不义之贼,为的是护着我梁山山寨,谁有心要谋那山寨之主大位?虞侯当日殿帅府职位都愿舍得,这等仁义好汉岂会看重你一寨主之位,惹天下英雄耻笑!”

杜迁、宋万对视一眼,再看王伦的眼色更加鄙视,便是王伦的那些心腹喽啰,都有人面生迟疑神色。王伦脸皮都气的翻红,双目直视朱贵,甚是恶毒。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你到是来说,这梁山山寨日后是要谁来当家做主?还不是陆谦那贼鸟厮。”

“是陆虞侯又如何?虞侯之能人所共知。今日山寨局势危紧,除去你这鸟厮后,山寨寨主之位也就虞侯能担当的起了。换做旁人,我宋万第一个不服。”

“我杜迁也是这般意思。山寨局面危如累卵,不让陆虞侯上位,怕是顷刻间就有覆亡之威。”

陆谦心底里为朱贵大叫一声好,杜迁宋万的话更叫他都不觉挺直了腰板。他也迈步上前,去说道:“陆谦今日实不为这山寨寨主之位。诸位哥哥也休要提起此事,若欲相逼,宁死而不坐。小弟实诚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

正所谓:替天行道人将至,仗义疏财汉便来。

陆谦把阮氏兄弟手中尖刀拨回,指着众人说道:“陆谦虽系虞侯,然自流落江湖之日起,便再无回归那污黑朝廷之念。承蒙柴大官人引荐上山,只为与众豪杰至此相聚,存一安身之地。怎奈王伦心胸狭隘,陆谦为山寨尽职尽能,却惹来他阴毒杀意,若非杜迁兄弟相告,怕是到死都冤屈的,因此才有今日事。囚禁了这厮,非是陆谦要图此位。而是铲除内祸,好合山寨上下之力拒敌官军,叫天下人都知晓我梁山好汉威名。

这王伦只可囚不可杀,以免走漏了风声,惹得山寨上下人心尽散;更换山寨之主更不可行之,以免人心惶惶。

以我之见,就暂且不论,且待战退了官军再说。许是到时候便有一位,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的好汉上山。”陆谦哈哈笑着,一干人只把一旁气的脸都憋红的王伦当做空气来。

“我等兄弟只需以义气为重,早晚推立山寨之主,又有甚不同?”

陆谦面上显得光明磊落,叫朱贵、刘唐、三阮更是倾心,杜迁、宋万也都是服气。事实就是如此,他再是多立下了功劳,再是想早日坐上梁山之主之位,也必须考虑梁山老人的感情。

万不能显得太过露骨!如此才能叫他的个人形象愈发光大伟正。

当天中午,一干头领在聚义厅内大摆宴席,到了下午时分就有消息传出,王头领于席上贪酒多吃了几杯,身体偶感不适。是将山寨统兵抵御官兵大权交于了陆谦陆头领。

这一消息在山寨内毫无波浪掀起,底下的喽啰根本不知道,王伦,还有他的些许个真正心腹已全被全部拘禁了起来,就囚在当日信人所居的后山。当杜迁、宋万与陆谦站在一起,王伦就已然变得可有无可了。而在这消息都还没有梁山山寨里蔓延开来时候,陆谦下令召集全山寨喽啰。

第七十章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求收藏】

开头第一句话,陆谦就明着告诉所有的人,水泊外又一批两千左右的官军,不两日就要抵达。这支官军与先前并不一样,乃是正规官军,有两个禁军营做核心,外加四个厢兵营,领兵大将是济州府兵马都监蒋磊。

“弟兄们怕吗?”

台下鸦雀无声,陆谦自问自答,“怕,当然怕。我陆谦都怕,你们怎么不怕?”

“一个禁军营五个都,四五百战兵,上百战兵披挂铁甲,余者也都为皮甲。有不少于二百张战弓,每一张都能射到七十步远,还有上百张神臂弓,三百步外也能力透重甲。【唬人】

就是那不堪战的厢兵,着甲者也有三成。休管是铁甲、皮甲、纸甲,都比我山寨弟兄们身上的单衣耐上百倍。

正面阵战,十战无一胜算,我陆谦怎能不怕?

然而,我们怕就有用,怕就能让这支官军不战而退吗?

不能。

能让官军落荒而逃的,只有打败他们,打痛他们。教他们不敢正视我梁山好汉,叫他们听到我梁山名头就胆颤心惊。

此即乃我陆谦身为山寨统兵头领之重任。”

“兄弟们都是苦命人,有的受乡绅逼害,有的被污吏迫害,还有是受那士绅谗害,如唐伍者比比皆是。都家破人亡,食不果腹,以至于落草为寇,也是为搏一条活路。”破唐庙后,唐伍的名字在山上也响亮起来,他的经历对喽啰们来说,很有感染力。

“还有如陆谦这般,被那狗官所害。大家各有各的因由,各有各的苦衷,都是被逼上梁山。”一场成功的演讲有很多进行方式,接地气就是其中之一。这能调动听众兴趣,产生情绪上的共鸣,热络现场气氛。就比如现在!

“但我告诉大家,告诉你们,我辈众生所受苦难之根由都只是一个——”陆谦很轻易的把梁山喽啰全部混为一谈,没有引发任何歧义,大家都是受压迫欺凌的么。他眼睛慢慢扫过全场,七八百喽啰,包括一部分俘虏,这一刻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因为我等无力也。”

“虞侯、秀才、市井小民、农夫,且不提我辈先前身份之高低贵贱,有甚异同,直面害我之力时候,均无那还手之力。是以他们才能任意的欺凌我等,夺我财富,夺我性命,夺我全部。”

全场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看着,看着高台上怒发冲冠、嘶声力竭的陆谦。

“直到我辈人聚啸梁山,昔日仇寇焉敢再欺负于我?彼辈只闻我声名而胆寒。”

“此是为我辈同心协力,力大难欺矣。”

“或是有人骂我等贼寇强匪,辱没先人,令祖宗蒙羞。便是我辈之中亦会有人觉得我等是在行大逆不道之举,早晚或都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然不如此,我辈人早做那刀下鬼、饿死鬼、屈死鬼、冤死鬼也。”

“晚死岂不胜过早死?”

“且此事因由焉能怪罪我等。皆世道不公!官司污黑,恶人不报。”

“如此之人不念我等哀事,一味轻蔑,迷糊人也。岂不知那哀事一遭落到他辈头上,其人就只坐以待毙乎?”

“我陆谦凡夫俗子也,自愿生而不死,还要活的快活。如此一日,聚啸山林,天不管我,地不拘我,胜过那苟苟且且十载性命。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无人愿坐以待毙。只是为生存也。

况且还有如唐伍者,不报仇雪恨,他日九泉之下岂有颜面去见父母祖宗?”中国的农民绝对是诚朴的农民,要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不平事,要是让人能够衣食裹腹的过活,就算跪在外族鞑子的脚下一辈子,就算几百年后脑袋后头缀着一根猪尾巴一辈子,也不会有几人想过造反。这都是因为被逼无奈,不聚啸山林就没第二条活路可走。

操场上依旧鸦雀无声。但是一个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自己的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啊,不到走投无路,不到没办法生存,谁愿意冒着大不韪来投奔梁山泊?

想想自己忙忙碌碌一整年,冬天里照样缺吃少穿,年年有人饿死,他们都不敢渴望着有一片自己的地,只渴望着能有糊口的粮食,能够让一家人全全活活儿。他们不会奢望着大富大贵,只愿意能过活。就是那市井中的地痞无赖,说起来也可怜,名声都烂到了家又能赚几个大钱?顶多是顾着了自己一张嘴。还要时不时的给那些富贵权宦人家当狗来使唤。

陆谦的话说进了他们的心坎里,要是有活路,他们才不提着脑袋投奔梁山泊呢。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陆谦高声点了几个喽啰上台来。

这是朱贵这几日调查的成果了。这几个喽啰来自济州府城,其中两人是一张姓豪强的佃户。

“俺大伯的二娃,说来还是俺堂兄,那年刚才六岁,济州闹灾荒,他就偷摘了东家桑树上的几把叶子。被东家养的狗腿子抓到,才六岁大的孩子,用大棍打得他混身青紫,并且罚了俺大伯五贯钱,五贯钱啊。俺大伯为了还债,只好去向亲戚借钱,直至十年以后,这笔债还没有还清。”

“……俺绰号疤瘌头,大伙只瞧俺秃头上尽疤瘌,就给俺取这诨号。可你们都不知道俺这头是怎么遭祸害的。三年前俺家娘子被庄上大户的侄子糟蹋了,俺就动手打了那个淫虫,被那大户差人拿住,拴住头发吊起来毒打,俺这头皮就从脑顶上裂开了,人栽到地上,好悬没死。但俺娘子死了,被那淫虫抢了去,当天就死了。俺就杀了那淫虫,逃出村来……”

陆谦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在七八百年后更加黑暗的满清时代,丑妻薄地破棉袄,被称为农家的三宝。只想一想,那就充满了心酸。

北宋的农民一样艰苦,或许比八九百年后要强上一些,但本质半点没有改变。

“前几年闹灾荒,俺村的大户对佃户们毫不留情。打下的粮食还不够自己糊日,可是大户硬要俺们把租子交齐。俺们就是想拿自家的地抵租,但被拒绝。俺家为了交齐租子,被迫向别人借粮。租子还清以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俺爹娘不到开春都饿死了。

那年灾荒有多厉害,大伙都知道,到处是死人。可俺村的大户把一切能征收的欠租都催上来,积在自家后院的地穴里,等粜售高价。那好多粮食都因储的过久霉烂掉了。”

陆谦站在台上,目光犀利的扫视着所有人。“大伙可知道不日后领兵前来的州府兵马都监蒋磊是何许人也?这位兄弟所说的把佃户逼死,把粮食储烂掉的大户,就是他的小丈人。这大户姓张。害了这位兄弟娘子的那狗大户的侄子的亲哥哥,就在蒋磊手下当差,那狗大户也是姓张。”

“俺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同乡,兄弟们有的是人知道。那狗大户就是庄上的张大户,那老狗,仗着他闺女给蒋都监做了妾,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俺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疤瘌头泪流满面,他身边的喽啰想起死去爹娘,想起逃荒路上死去的兄弟,也恨得呲目欲裂,两只拳头狠狠地握着,指甲掐进了肉里,鲜血直流,都不知晓。

“杀,杀。杀了那老狗,杀了蒋都监。不杀他们,我死了无颜见我爹我娘。”

陆谦眼睛也有些泛红,一股叫他汗毛都倒立的杀意在胸膛里翻滚,“弟兄们,世道黑浊,张大户此辈恶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底下的喽啰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触动了伤心事,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

“官司污秽,蒋都监这种恶官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便是那些被拉来的俘虏中都有一些人高叫起来,雷鸣一样的呼声叫后山被软禁起来的王伦吓的胆颤心惊,直以为自己罪证被曝光,陆谦已掀动喽啰来扑杀自己。

“两千官兵算什么?铁甲神臂弓又算什么?爷爷知道咱山寨军备浅陋,才不会正面于他们拼杀。那狗官要想灭我梁山,就先越过这浩荡水波。”

“这梁山泊就是爷爷们最好的甲胄,再厚实的铁甲掉进了水里,也是那只能沉底的铁王八。”

“咱们兄弟怕他们吗?”

“不怕!”近千人一同呐喊,那声浪,那感情,仿佛一股滔天浪潮涌来。

陆谦也好,刘唐朱贵,杜迁宋万也好,这一刻自觉浑身都是力量,别说是两千官军,就是两万也不叼。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一面杏黄大旗陡然从旗杆落下。

陆谦本是不打算把这个大杀器现在就拿出来的,但却不想王伦自寻死路,被自己的心腹给掀翻了,那他还不趁热打铁?这几个字一出,果然大威力,杜迁宋万自再无芥蒂,双双拜道无有二心,只愿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当今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谗佞专权,设除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这满世的污黑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就都为我梁山之敌。我等今后不劫来往客人,不杀害人性命,只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官司不管的,爷爷们来管;官司不收的,爷爷们来收。只要诸位兄弟同心合意,同气相从,共为股肱,共聚大义。便是外有百万大军压来,陆谦要有一个怕字,叫我做那小娘养的。”

第七十一章 系统更新【求收藏】

“叮,完成任务——占山为王,奖励荣耀值20点。系统版本更新。100,99,98,97……3,2,1。开启士气值!开启经验值!”

“叮,士气+15!”

满山的昂扬呐喊中,陆谦听到了连续两声提示音,惊喜之下马上拉出状态栏,20点荣耀值让他甚是高兴。而后就见那系统最新的改变,第一经验值十分清楚,遍是属性栏中多出了一条红色‘血管’,却还是没具体的数值,现如今陆谦的经验大概是现下一半左右。而那士气值,则是在个人一栏里,官职后新添了一栏,士气两字后缀着一个85的数字!

——士气高昂。

之后的括弧中如此写着四个字。再点开系统诠释,却见这士气就如现实中的一般,以50点做分割线。

40到50间的士气,为低下;30到40的士气,是低落;20到30的士气,就是低靡了,会有一定幅度逃兵出现;

10到20的士气,就意味着军心混乱,会出现大规模逃兵,小几率触发叛乱和倒戈;

10点以下的士气则是怨声载道,一定几率出现叛乱、倒戈事宜;

而50之上的数值,50到60普通,60到70,稳定;70到80,坚定;士气80点以上有一定几率触发同仇敌忾特技,可战斗减员50%以上不溃,士卒战斗力+10%;80到90,为高亢,90到99,是激昂;伤亡承受底线一直在拔高。直到士气满涨,100点,这叫战意冲天,有很大几率触发——视死如归特技,战斗力加强30%,伤亡的承受底线也直接拉到爆满。

陆谦之前已经不止一次咒骂系统垃圾,垃圾系统,但现在看到这次版本更新后的新内容,心情却陡然高兴起来,同仇敌忾特技,战斗减员50%以上不溃,士卒战斗力+10%,这属性碉堡了。

对于现如今梁山喽啰的士气能上扬到85点,陆谦心满意足,他两张嘴皮子只上下磕碰了一阵,就让喽啰们的士气上升了一个大台阶,真真是好生便宜。

还趁机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这四个字对于江湖上的汉子来言,可不是一般大。

当然,陆谦与梁山现如今所需要面对的最大威胁还是即将到来的2000官军。

那巨野县的周斌就在其中,乃是蒋磊手下的厢兵营指挥使之一。陆谦想也能想到这个,但他并没有派人去联系周斌。

这一仗中,周斌如果被俘,他自然能对之网开一面;可要是死在了乱军中,那也该他倒霉。

趁着还有时间,又因为王伦那厮被囚,手中真正掌握了山寨大权的陆谦,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整编全山寨喽啰。

如之前的金沙滩小寨一般,一五一十的建制立序。杜迁、宋万、刘唐尽领一都,再有陆谦本身亲自率领的一都,这就是梁山陆上的主要战力。然后梁三军还有两部,其一是朱贵统一带领的预备队,多是那老弱病残,他们负责看守战俘,照顾伤员,搬运箭矢檑木,生火造饭等等;其二就是阮氏兄弟引领的水军。人数还不满百,但一个个水性高超。这接下一战里,他们的作用将至关重要。

山上的牛羊都尽数宰杀了,荤油收集起来,连同山下得来的菜籽油、蓖麻油等,将会在接下的战斗中发挥出重要作用。

而整个山寨上下,都好吃好喝,便是那些被督促着干活的俘虏,都能混上一碗肉汤。

陆谦紧张的看着士气值的变化,当州府来的那2000大军真的开到了梁山泊外的时候,那士气值依旧是牢牢地85。很显然,这是有些不科学的,但或许这就是系统吧。

短短几日的时间,陆谦拆掉了金沙滩小寨,拆掉了东港西港里的木栈桥,加固了正面的三关。只留那分金亭在外头耸立着。

他无那充裕的时间来训练喽啰,教导他们如何配合作战,刀盾+长枪+弓箭的组合攻击,这一战上他也不准备如此来打。只是赶制出了无数盾牌!

山寨中的牛羊皮料,也甭管是否都熟后的皮子,这个年代的硝皮,可不是真的去用硝石熟皮,而是以草木灰做原料。陆谦化学很low,不懂其中原理。只一张张皮子被分隔开,蒙在盾面之上,尽最大限度的增强盾牌防护力。

而对于山东宋军的厢兵,他是嗤之以鼻的,又不是我攻敌守,而是我守敌攻,就巨野营那样的low兵再多一千他也不在乎。只有蒋磊那是亲自执掌的两营禁军叫陆谦担忧。

神臂弓和步人甲,如此大杀器,战场上的威力不能小觑,况且还有那么多的战弓。虽然前者的数量并不是真如他叫嚣的那般多,但禁军的装备真真豪华奢侈啊。所以在他特意叫人打造批盾牌,还包括一面面巨大的木簰。

以胳膊粗细的原木制作,也可以说是木筏子,以芦苇水草装饰,其上堆积浸过油脂的柴木,一张张木簰隐蔽在了乱芦当中。便是阮氏兄弟和他们所带领的水兵,也隐藏在其中。

官军如果要渡水来攻梁山,那就将金沙滩让给他们。只需在行船之中瞄到机会多以弓箭杀伤彼辈,谅他们不可能一日内拿下梁山。而隐藏在芦苇荡里的水军,只要瞅准时期,烧了宋军的船舶,其军心自乱。到时候再胜一仗就也把握甚大。

陆谦最怕的就是水军不能建功,让宋军在金沙滩站稳了脚跟,组织起了巩固的后勤水运。那依靠着宋军强大的后援力度,梁山的灭顶之灾也就为期不远了。

硕大的地舆图上,阮氏兄弟看着几个红点被标出来的芦苇荡,听着陆谦的解释,三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肩负重任的沉重,还有深深的兴奋。

这一战的战术,从本质来说,与活捉黄安那一战是一样的。都在于一个火字,阮氏兄弟肩负重任,他们若是能干净利索的切断宋军与陆地上的联系,陆谦就有胜无败了。

三阮第一次以头领的身份站在陆谦身前,肩上担负的重任叫他们热血沸腾。他们懂得陆谦话中未尽之意,水军之责,关系山寨安危。

而此时梁山泊的对面。周斌正满是复杂神情的看着浩荡的大水泊。他不愿意看到陆谦送命,可是这次征剿,他真的看不出陆谦还有获胜的可能。

蒋磊带来了整整两千兵丁,再有郓城本地的数百土勇襄助,还收拢了黄安败兵,总兵力不下三千人,兵力数倍于梁山。且受了前车之签,军纪甚严。如此若泰山压顶,只梁山那数百乌合喽啰,如何能挡?

到时候上下共戮,玉石俱焚啊。

而也是此时,雷横带着二三百土勇,正兴致勃勃的四处张罗船只,好供大军将使。

几日过去了,他从宋江依旧留居在黄安镇上就晓得,此刻梁山依旧,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一箭留书起了作用?

雷横不去想这些,也不去管这些。由得那群要死的贼寇去。他只要知道自己会管带船只,随从大军一起登上金沙滩就足矣了。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雷横一直来祈求的都是那一个机会,一个能亲自上阵厮杀的机会。他从没想过天上能落馅饼,他让自己的族弟射出去的那一箭,也仅是为了提醒陆谦,不要被王伦轻易赚去了脑袋,以至于让他都没有了去拼杀的机会。

现在他心满意足了。

他所等的机会来了,他因为步兵都头的身份,也的的确确能参与到其中来。那之后便是以一小卒身份,披肝沥胆,冲锋陷阵,也甘之如饴。

他自始至终能够靠的都只是那一身武艺,这才是他建功立业,更期望着于乱军中斩杀陆谦的资本。或许这一仗过后,他就真的如虎添翼,一飞冲天了!

第七十二章 在劫难逃!【求收藏】

三千人马连带民壮,总数足足过四千。整个队伍的开拔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但放在文中却只需要聊聊几句话就能概述完:济州府兵马都监蒋磊点差郓城县尉,并本府捕盗官何涛,带领土勇,拘刷本处船只,就石碣湖、济水口并汶水口三处调拨,分开船只,作三路来取梁山泊。

其本人引主力杀奔金沙滩,余者两路分取东西港。

赵县尉‘身先士卒’,引领着郓城数百土勇奔赴东港,而何涛就领着那日后的残兵败将,赶赴西港。说真的,别看济州府吃了一个打败仗,还折损了黄安这么个团练使,但眼下的何涛却比原著之上的何涛好多了。

首先他不用脸上被刺下字,其次无须遭受恐吓,担惊受怕。那黄安既已去了,何涛手中的权柄就陡然增大了不少。那几个先前不服他的都头、巡检,要么被他一纸告书交到知府面前吃了官司,要么就服服帖帖。

东西港已被放弃,金沙滩都已丢下,只留山门三关耸立。陆谦集结了四百精壮喽啰把守,多备下滚木礌石,沸水金汁。谅官军人马纵多,也能一日便破。

四五百艘船舶漂浮水泊,十中八九都是那走舸小船,如果梁山有那正规战船,只需五六七八艘,都不需要打拼,只是冲撞就能将这数百艘走舸尽数翻在水里。

这一刻陆谦甚是想念那饮马川的玉幡竿孟康。这种专业的技术型人才,才真真是宝贝。

可惜原著上,如孟康、陶宗旺、汤隆、皇甫端、凌振这等人都一笔带过,相对于安道全,孟康与陶宗旺、皇甫端的着墨太少。但在陆谦的眼中,这三人的重要性也不比汤隆、凌振、安道全差。

就像那国难思良将,陆谦现如今受制于人,看着一群走舸在自己眼前晃荡,那自然就想念玉幡竿孟康了。

何况这梁山泊通着济水,联接渤海,陆谦的目光早就瞄到了高丽、倭国。前者的南部可产粮,后者一座座的金山银山更是现成的宝贝,完全是上佳的殖民地,尤其是倭国的金山银山,死死地吸引着陆谦目光。

而有着如此野望的陆谦,虽不知道他几时能够如愿,却绝对离不开船舶。那孟康是奉命监造花石纲大船的船舶大师,花石纲是赵宋朝廷的第一流要事,孟康能被派来建造运送花石纲的大船,再说他是一船匠,就真的是扯淡了。

陆谦不信这样的船舶大师不知道怎么去造内河战船,去造海船。梁山被诏安后,将这等技术性人才派到军前效力,简直是暴殄天物。【那九尾龟陶宗旺南征方腊的时候,第一战就死了,叫个搞土木的工程师去拎刀子,真真是浪费。】

再看那蒋磊,乘坐着一艘大船——客船,一身甲衣,大红披风,凤翅盔上的红缨,迎风招展。此刻正皱眉看着前方的大片大片的芦苇荡。

这梁山泊多生芦苇荡,深港水汊繁多,多的是埋伏兵马之处。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的好去处。

万幸那黄安做了自己的前车之鉴,不然骄纵大意之下,兵败覆亡,那黄安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榜样啊。

现在他打足了精神,用足了谨慎,就是不要重蹈那黄安的覆辙。

看看渐近滩头,只听得水面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尖鸣声。

“这不是画角之声?”蒋磊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这时那大船顶处的瞭望兵,去看那芦苇荡中,只见水面上远远地三只船来。看那船时,每只船上只有五个人,四个人摇着双橹,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带绛红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三只船上人都一般打扮。

大船之上一阵号角声响,就看到船队前方一队走舸忽然加速,二三十只船,一齐发着喊,杀奔前去。而那三只船坚持唿哨了一声,一齐便回。蒋磊把手中刀柄搭动,向前来叫道:“休管这贼,直往金沙滩去,破了贼寇山寨,我自有重赏!”

三只船前面走,背后官军船上把箭射将去。当头的三人可不就是那阮氏兄弟,各自举起一面大盾,将箭矢通通挡下。

后面船只只顾赶,飞也似划去,阮氏兄弟一点不怕,反是看着身后的船只满满是笑。可却不曾想到,只片刻时间,官军大队里忽的响起鸣金声,那二三十艘走舸登时停了下。

三兄弟看着官军大队船舶直向金沙滩奔去,面面相觑,只得叹气一声向着芦苇荡钻去。

他们本是想着好歹赚去一部分官兵性命,哪里想到那蒋磊如此持重。

再看那官船,外围一艘艘船舶上尽是弓弩手,虎视眈眈。梁山水泊虽小港挟汊无数,浅滩淤泥无边,但官军尽是那小船走舸,根本阻他们不住。

许是好水性人能凿破船底,弄翻走舸,但人非游鱼,力迟早尽,需浮出水面换气,必被官军乱箭射杀。

况且这等好水性之人,阮氏兄弟算在内,也不过一二十人,可做不得大事。

那原著上的高俅,几次兴兵攻打梁山,水陆并进,大船繁多,却是尽被梁山算计。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水道。叫那大船橹桨竟摇不动。而后无数小船摇出来,钻入大船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着火把。那小船上装载芦苇干柴硫黄焰硝,杂以油薪。霎时间就大火竟起,烈焰飞天。任你前后杀来多少官船,一齐烧着。却乃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也。

眼下蒋磊以走舸为主,反倒难让陆谦放火了。陆谦所求者,也只是等到夜晚。

时间转到下午。大队官军已经在金沙滩安营扎寨,东西港也被赵县尉和何涛所夺。消息传到黄安镇上,有人大喜过望,如那背弃梁山的李家;有人黯然神伤,比如宋江与晁盖。

宋江已经对王伦彻底失望了,时局到了现下,王伦就算能动手杀陆谦,他也不会动手了。官军就压在水泊,他这边砍了陆谦,梁山一干人心尽散,回过头来蒋磊就能砍了王伦。那陆谦的首级已经是他的。

宋江与王伦没有亲自见过,却并非绝无往来。王伦能在梁山泊站稳脚跟,宋江可是也出过一把力气的,看在柴进的面子上。若不然,就梁山泊那惹人眼的位置,王伦上山之初,晁盖一干经济命脉都维系在水路上的江湖大豪,就拎起刀砍杀上去了。

在宋江眼中,王伦并不是一个无能昏庸之人。所以曹京的盘算,已经破产了。

他可不以为梁山泊能逃过眼前这一劫,七八百人的山寨,岂能扛得过两千官军和上千土勇的并力围剿?

如此这大功劳就是蒋磊、邓同的了,宋江渴望的龙门一跃也就变成雾中昙花了。

与他同样黯然的还有晁盖。但这位晁天王却只是单纯的在感慨江湖上又要去了几名好汉。他却如是宋江想的一样,认为梁山此遭在劫难逃!

第七十三章 黄安首级在此!【求收藏】

昨儿晚上看了本章说,感觉大家似乎误会了什么。同仇敌忾只是一定几率触发,不是百分之百触发。而且士气是不会锁定的。否则这书就崩了:一路杀过去,横推全世界,全书完。

……

“哥哥来看。那都监蒋磊便是属乌龟的,忒是稳固。”

断金亭,刘唐遥指金沙滩方向。就见那大量宋军厢兵和丁壮正在伐树取木,安营扎寨。在一干忙碌的兵民之前,近五百禁军,严严实实的立下一座军阵。

其当先是数十面长方形尖顶旁牌,第二排是一手圆形藤牌,一手利刃的刀盾兵,多披着铁甲;再之后两排全是手持大刀长枪的刀枪兵,亦有少量披着铁甲,然后六排就尽是弓弩兵了。

陆谦的眼神看望不到那后六排兵卒手里的弓弩,但不出意外的话,里头就必然有那三百步外依旧能洞穿重甲的神臂弓。只不过区区一个营的神臂弓决然是没百十具之多的,就如是那四五六十斤的步人甲,两样东西威力全都巨大,造价也极其不菲。济州府虽然地势关键,却并非边关,这儿的禁军十之八九是禁军中的下军,一个营中能有三二十具神臂弓、四五十领轻重不一的铁甲都已经是了不得了。

且知道,那神臂弓虽名是弓,实际上却是弩,踏弩,射击频率比较低。所以宋军会设张弩人,进弩人,发弩人,来减短发箭间歇。

否则只单兵操纵,神臂弓最强张力为一百五十斤,北宋一斤抵后世1.2市斤,可不是玩笑的。

【啥时候看的资料,有那么一说,宋军步兵每一都刀盾手八人,枪手一十六人,其它的都系弓弩手。小说里么,没必要全照正史,小细节略有调整。】

而在远处的水面上,一艘艘宋军小船上满载弓兵,引弓以待。保护了后路。

就阮氏兄弟所带领的水军那点人手,便是来硬拼,也只是送死。

陆谦在断金亭打量宋军,此刻蒋磊也在仰望着梁山,“真是一个险要之处。”

这山上尽是合抱的大树,四面高山,大军难行,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上来,就见一座大关。关前摆着一个个拒马,隐约可见,关墙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垉石。

如此一座贼窝,倒真不是郓城一县之力就能剿灭的。

蒋磊心中有点忐忑,在刚刚挥师抵达到金沙滩的时候,看见梁山贼寇并未在此设防,以至于他部轻易地上到滩头,有了立足之地,他还笑陆谦徒有虚名,实乃无知无智之人,以为靠着手里的三千人马,荡平梁山不在话下。

可亲眼看到了梁山后,他又怪起了那黄安,疏忽大意,白白葬送了数百人马,还让梁山贼得去了好一批军资。却是蒋磊在担忧他部能不能把梁山攻下了。

只不过,他所幸运的是,此次征剿梁山,他在前方奋战,背后却无人敢使绊子。不管是郓城县还是济州府,都会竭尽全力,保证钱粮物质之供给,乃至于是兵力的补给。盖因为此战他们可是为高太尉办事的。

如此一想蒋磊复又信心大增,济州府的兵马是不多了,但临近州府呢?如果需要,只要自己张开嘴来,相信知府自会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甚至上书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附近州郡,并力剿捕。无人会在此事上于济州不痛快的,否则那便是于高太尉不痛快也。

是的,如今的梁山之事比之原著上的梁山之事,可是更加重要。女婿给的生日礼物再贵重也比不得仅有的继子啊。陆谦杀了高坎,可以说是被高俅恨之入骨也。

因为一个生辰纲,蔡京就能给济州府换个知府,这高俅的权势是没有蔡京大,但谁又敢说恨意冲天的他不能让一个地方知府滚蛋回家,甚至是以戴罪之身一脚踢到荆南岭南去?

断金亭上,陆谦看了详细后,带着刘唐等回到关口上,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人擂鼓,将地牢中关押的黄安带上关口来!

“咚咚咚……”

战鼓声响亮如雷,将金沙滩头的蒋磊一干人吓了一跳,直以为梁山贼要杀出来一般。继而大喜,自感正面拼杀能战而胜之,如杀伤甚重,则日后攻伐将大大有利。

遂传令下去,让禁军打起精神,整装备战。

却不料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下来,倒是对面的关口上的贼子忽然叫好声大起。

这边陆谦右手提着一口还滴着血的腰刀,另一手揪着油腻腻的头发拎起一颗齐颈而断的头颅,这颗脑袋的主人正是黄安。

这几日黄安一直都被关在山寨的地牢里,留他不死,为的就是好在大战来临前砍了脑袋祭旗。

用一团练使的脑袋祭旗,效果想必是绝好的。

事实证明,如此想法一点不差。梁山喽啰尽是社会底层,休说是团练使,就是雷横那样的都头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现在杀得却是一团练使,还是陆谦亲手砍的,这就很提劲,很提神。内心中如是一团热火在涌动,骨血里的暴戾分子在膨胀。他们扯起喉咙大喊大叫。

“叮,士气+3!”

陆谦收到了一个不错的回报。而这边的蒋磊在从斥候口中知道,梁山人马擂鼓呐喊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砍了团练使黄安脑袋的时候,气的眼睛都红了。

陆谦将黄安的头颅放入一个小笼子里,就如他上辈子在电视上看的近代战争片,被果党抓到的赤党首领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的那种小笼子。

并且在笼子下用布条写了一道字符——济州府团练使黄安首级。

又惹来喽啰们的大笑欢喜。“黄安首级在此,黄安首级在此……”

“呜呜呜……”金沙滩上响起了号角声。陆谦听在耳中,面上半点不显颜色。他不在宋军进攻的时候,再砍了黄安以振声威,那就是逼蒋磊动弹的。

他是不愿意看到宋军扎好营垒后,再大刺刺的扑杀来,如此就未免过于被动。所以他先杀了黄安,就是要激怒宋军,逼着蒋磊主动来战。

如此蒋磊若还是能把持得住不来,还能保持得住他手下士卒的勇气,那就真厉害了!

事实陆谦所料,蒋磊出动了。不然的话,他手下军丁士气比挫。

团练使都被砍了脑壳,这群无法无天的梁山贼寇,太凶残了。他手下禁军可是许多年都不闻兵阵声的,那不是跟西夏人杀成血葫芦的西军,也不是河北前线拒辽的精锐。何况即便是河北前线的精锐也是一塌糊涂。

百年不闻兵仗声,一个个手中没见过血,很多士兵连拼命的勇气都没。他们装备是远远胜过梁山之人,但他们的心比起梁山上的喽啰来可弱的多了。

蒋磊他们知道为什么打这一战,打赢了这一战他们好处大大的,但不管是济州知府邓同,还是蒋磊本人,却没人想着多发几个钱给手下的士卒。许是在邓同、蒋磊看来,几千人马剿灭小小的梁山还不是手到擒来,就不用许下诺言,发下重赏。

现在蒋磊就坐蜡了。

团练使的脑袋被砍,兵马都监还依旧按兵不动,他们小兵算个屁,又拼个毛啊?必伤士气。

第七十四章 攻防

吹号,击鼓,进兵。

蒋磊做出的反应很快,但宋军速度却慢如乌龟。周斌所率的巨野营从忙碌的劳动中解脱出来,被蒋磊排在最前列,之后是任城的厢兵营,最后才是总数五六百人的禁军。

这厮打攻城战了,还不忘留下重兵在金沙滩头,守住老巢。

周斌自然知道自己所领的巨野营就是这一战的炮灰,便是巨野营上下的三百士卒也似知道自己的命运,行动起来拖拖拉拉。任城的厢兵营同命相连,也是慢腾腾如乌龟在爬。

“唉,这官军要都是那些厢兵多好,就是再多出一千人来,也不挡事!”关口上,看着宋军慢如乌龟一般的行动,刘唐带有遗憾的说道。

陆谦哈哈大笑,“厢兵不堪战,禁军装备虽强,可也一样不堪战。真正的强兵固然不能少了武备器甲,可更重要的是这颗心。”陆谦拍着胸脯对刘唐说。他刚穿越时候,记起脑子中宋军编制的时候,就对这支军队嗤之以鼻。

一支弓弩手占了全数七成份额的军队,且这些弓弩手还不习练长刀大枪,上阵时候除了弓弩箭矢,就是一把腰刀,这样的军队编制本身就缺乏进攻勇气,那先天上就是做防守的。

而一个早早的把自己定义为防守型军队的军队,一个早早把自己按在挨打位置的军队,能强就奇了怪了。

“这赵宋天下,唯一还能一战的军马都在西北。”如果不是梁山武备太差,如此的冲下去能被宋军阵列射成筛子,陆谦引着五百精干喽啰就敢到金沙滩搦战。

就战斗意志来论,他认为宋朝山东地区的官军并不会比地方州县的土勇强到哪里去了,甚至可能还会弱。而数量占优的厢兵,更是大low逼。陆谦想到了他在巨野看到的厢兵,那真是军队吗?

只是,宋军的那些软弓杀伤力虽有限,可对于无甲的梁山来说,却足够要命。而神臂弓的威力更是万万不能小觑。

当宋军兵锋占据了断金亭后,陆谦已经不敢再正大光明的待在关口显眼的位置了。济州禁军所持的神臂弓即便是张力最弱版的,射程也能达到二百四十步【另一个版本记载,但应该是消弱版,沈括主持过军器制造,他的记载更具有真实性】,也就是三百七十米远,陆谦可要防着被狙击。

从断金亭到第一道关口,山石嶙峋,树木昌茂,宋军万一派出人手潜伏到关下呢,那可是很难探查到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谦是挺怕死的。就是刘唐都被他如此要求!

该来的还是要来。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后,巨野营还是来到了关口下,抬着几张简陋的长梯。

从一百步外慢慢的进到七十步,陆谦并没下令弓箭手发箭;巨野营进到五十步远时,陆谦还是没下令喽啰发箭;巨野营继续往前走,可周斌的心里却是在打鼓。

他知道陆谦这阵子闯下的威名的,显然不是那无胆无智之人;那么就也表示,眼前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陆谦他一定在憋着大招!

而当狂风暴雨迸裂来袭后的下场,周斌只能想到悲惨。这教他很不是滋味,这时间是那么的难熬,就宛如知晓自己头上有一口随时都会掉落的铡刀,提心吊胆的滋味别提多么难受。

“都给我沉住气,听命起身,张弓射箭,弓要握的稳,箭要射的准。”

现在关口上的箭矢可以说是集结了整个梁山山寨一半的‘重箭’了,不少箭矢的箭簇超过了一尾指长,箭头也从圆锥形或是近乎圆锥的菱形,或是扁平的三角,乃至是尖长的三棱状。

“放箭!”周斌大声下令,他不能叫手下人白白上前送死,上百只软弓对准了关口,一时间箭如雨下。只是没个毛用!

关口上有的是木牌,拿在头上一顶,抛射也伤不到喽啰们分毫,除非是极其倒霉者。陆谦悄悄探出头向外瞄了一眼,周斌的大队人马停在五十步的距离,前方大概是一个都的兵力,扛着几具简陋的长梯向关口奔涌过来。

别奇怪陆谦为什么知道下面是周斌带兵,那宋军中打着的‘周’字旗号,几个营中又只有一个姓周的,清楚无比的表明了他的身份。然陆谦却不会手下留情的。

“预备!”陆谦叫了一声,却不是告知整个关口的喽啰弓手,而是给身边的鼓手说的。

“咚咚咚……”一连串的急促鼓声从关口上响起。刚才还缩着头的喽啰弓手,瞬间站直身子,依靠着关口上的城垛,弯弓搭箭,对准关下已经进到三二十步远的宋军就一阵攒射。

与这些宝贝弓手一起起身的还有另外一批喽啰,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顶着木牌,在弓手喽啰的头顶撑起一层防护。

有着城垛保护,有着头顶木牌保护,梁山喽啰弓手的安全性要超出对面不止一个档次。

五十名弓手从城垛凹面闪出,利箭激射,眨眼的时间里就都射出了两三箭。

贴近的距离让弓手们的准头大大增加,厢兵们简陋的防备也让他们在面临弓箭的时候,一挨一个准。所谓的皮甲、纸甲也是分好坏的,如巨野营这样的厢兵,甲衣十年八年不换,甚至更久时间都不曾更换过,本身保存又有问题,便是原本品质一流的甲衣也变成破烂了。何况他们中能够披甲的只有两三成。周斌也不是什么将兵大才,从没想过集中甲兵进攻。所以,但凡关口射下的箭矢能命中,那就多能见血。单薄的小圆盾可护不住太多的人,一阵惨叫声后,这个都的厢兵抛下长梯,落荒而逃。同时被他们丢在关口下的还有二三十个名已经死去,或正在哀嚎的伤员。

战场上一片肃穆,只有宋军伤兵的呼痛声在关口前萦绕。

周斌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心痛不已,第一轮进攻就折损了三十人,让他心里实有些不能接受,更何况里面还有个都头,与他交情甚好。后者被一支箭矢插在眼睛里,当场就死了。

巨野营的惨样落在蒋磊眼中却是不争气了。“贼人只是寥寥两三波箭矢,就落荒而逃,岂能为官军?告诉周斌,于本将再攻。”他才不管济州厢兵本身的职责只是巡护、疏通运河和济水。那刚刚死了一个都头,在他眼中又算个屁。厢兵营的小小都头在他眼中跟路边野草没甚区别。

气恼之下只对着巨野营出气,倒叫任城营逃过一劫。

周斌还能怎样?只能再攻。

他调遣刀盾兵,攻城这种战斗也就是刀盾兵的舞台。长枪兵、大刀巨斧兵也要等到刀盾兵打开了局面后攀拥而上。虽然这些巨野营都没。

打退宋军的第一次进攻,陆谦可以明显感觉到喽啰们精神上的放松,就是他身边的人等,那也不再把身子绷得紧紧地了。

现在宋军的第二次进攻来了。

陆谦露出头来瞄了两眼,觉得打退这次进攻也不难,然后那宋军的主力——禁军可能会再发起第三次进攻,否则宋军就太败士气。而之后就和平了,这一天就能过去了。

陆谦心中这么盘算着,就愈发不把眼下的巨野营放在眼里了。对比厢兵,他更愿意试探一下京东禁军的战斗力。

“啊……”

“咕噜噜……”

滚木礌石,箭来兼往,巨野营的第二次进攻要比头一次更猛烈一些,也败得更惨痛一些。

关口地势本就居高临下,滚木礌石砸下,杀伤力较之平地更胜一筹。然后箭矢雨下,宋军伤亡自然会比上次更大。

不过宋军的箭雨也给梁山制造了两个伤员外加一具尸体,重要的是陆谦一下子少了三个弓手。

第七十五章 第二把火

当夜幕笼罩大地,月光布满这一片天际,流星划过梁山泊浩荡湖面。山上,山下,灯火通亮。

宋军在防备着陆谦袭营,试看陆谦的这几次出彩的拼杀,夜战在其中占据了太大太多的份量;而陆谦也在防备着宋军夜袭,如果有几十个宋军摸上了关口,死命掩护着披挂着步人甲的铁皮人登城,那不需要多少,只要十几个,陆谦就可以直接放弃这第一关了。

陆谦目光炯炯的看着金沙滩头。

今日赵宋禁军的战斗力他已经看到了,至少京东这一块禁军的战斗力他是认识了。

一如他判断的一般,垃圾!除了装备超强外,战斗意志上真心一般。说他们在这点上不如地方土兵真不是说笑。

当然,这些也不能抹杀排起阵列后的禁军,对于无甲或少甲之队伍超强的杀伤力。别看济州禁军战斗意志拉稀,但他们对于盗匪有着不小的心里优势,正面对阵,就禁军那一套弓弩阵,是能发挥出很强的杀伤力的。

只不过蒋磊不会知道,今夜里陆谦为他究竟准备了多少个装满枯枝野草的木排。

那些木排现在隐藏在周遭的芦苇荡里,其上有的已浇泼了油脂,有的则是没有,而不管有是没有,它们都会在人力,在风力,在水波的推动下,一波波的向着金沙滩、东港、西港的宋军船只停泊处靠近,然后燃烧。

这不是什么偷袭,而是一种阳谋。

你宋军肯定会针对这点做出防备,黄安部的教训,蒋磊不会不知道。

但你挡下第一波,挡下第二波,能否继续挡下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呢?知道这几天陆谦让喽啰们赶制了多少木排吗?

梁山泊有着大面积的芦苇荡,里头能藏下N多的木排。而背靠着芦苇荡和偌大个梁山,陆谦会缺燃料么?

当月上中天。阮小七忽然被人拍醒,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到点了。

阮氏兄弟一人针对一处,阮小七并没挣的过自己的大哥、二哥,被挤到了西港来了。手下只有二十来人。

但是当二十多道木排突然燃起大火,向着宋军船舶停靠处涌进的时候,那声势甚为壮观。

三处宋军在夜间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尤其是兵力相对薄弱的东西两港。今日半个白昼的时间,他们是没有找到上山小路不假,但谁敢保证久居山上的梁山贼寇就不知道有路可直通东西港呢?

这夜间厮杀来了,便是要主寨救援都难。依照宋军的训练程度,要他们夜间整队赶赴东西港救援,还不如直接要他们放羊呢。

“敌袭,敌袭……”

尖厉的叫吼声和‘咣咣’的铜锣声在前一瞬间还安静的东港宋军营寨响起。雷横今夜里虽躺在帐中歇息,却衣不卸甲,闻到外面声音,一个挺身就挑了起来,抓起床头腰刀就急忙出去。

就看到已然有至少三四十弓手,正对着河面不停放箭。而与此同时,大片的燃烧着火焰的木排正向着港子里船舶停靠处不停地涌来。

“都头,……”

值夜的一兵头紧张的叫道。

“快叫弓手枪兵上栈桥、木墙,弓手对着水面放箭,枪兵速将火船推开。”雷横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判断。那赵县尉在此时就是一废物而已。

而对比雷横这儿的应对,以黄安败兵为主的西港宋军,此刻已经乱套了。

针对东港的阮小七只是中规中矩,对付西港的阮小五却很有创造性,他带着一干人悄悄地将木排推到宋军水寨外不远处时,先是点燃木排,引得西港土勇一阵慌乱,然后带人悄悄潜伏到近处,钻出水面来,把削好尖端的木枪当鱼叉,投向宋军弓兵,纵然只扎中了六七人,却也吓的土勇中的弓手胆战心惊。

之后阮小五就找到了攻击的恰当方式,一干人口含着芦苇杆,手里捏着木枪,轻松地游到水寨近处,浮出水面,悄悄地观察对手,瞅准机会投出木枪,再潜回水中。由于那烈焰和硝烟的影响,宋军只能让弓手胡乱射击,但湖面那么大,他们如何封锁得住?那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湖面上噗通噗通的闷响,宛如是绝配。

如此的一番攻杀来,阮小五手下虽然折了三个,便是他自己也被箭矢咬了一口,幸亏那支箭软绵绵的,扎在他左手臂,入肉还不到半寸。

可这些土勇弓手却崩溃了。因为他们在‘快速’损失的同时,宋军水寨外围的木墙栅栏被火筏烧塌了,几支火筏顺着塌开的缺口闯了进去,那栈桥和木栅墙上的土勇怎还有勇气继续战下去呢?

指望着他们在这个时候,手持弯弓长枪跳到走舸上继续战斗,呵呵,那是痴人说梦。

蒋磊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梁山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已经看透。但是他知道是知道,如何去抵挡却又是另一回事。

陆谦的夜袭不在于杀伤宋兵,也不在于摧毁他们的营盘,这夜袭的唯一目的就是焚烧宋军停泊的走舸。宋军才刚刚上梁山半日的时间,兵力再多也不可能建起一座水陆都防备齐全的营垒。

如果宋军中有一支实力过硬的水兵,这个时候蒋磊会直接命人拆掉水寨栅栏一侧,让水兵驾驶着小船去水面上猎杀梁山贼寇。但很可惜了,他手中并没这样的军队。

黑夜之中,让随军民壮驾驶着走舸,装载着宋军士兵去猎杀水中的梁山贼寇,且不说民壮又没这个胆子,就是蒋磊手下的官兵,都不敢走上船。

他手下的禁军十有七八是旱鸭子,因为禁军是定期换防的,如此才好叫兵不识将,将无专兵。蒋磊在手下军卒中的威望很低,京东是太平地界,不像西军一战接着一战,禁军士卒与蒋磊没什么过命交情。要他们这个时候乘坐着小船去漆黑的夜里猎杀水中贼寇,他们怕是下一瞬间都能对着他蒋磊刀剑相向。

老赵家的兵制就决定着,军中将官与士卒并无大的恩义,特别是太平年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三年一轮,这些当兵的才不会乐意为蒋磊效死呢。

而厢兵,说真的,北宋的厢兵就是一批劳工群啊,极少有时间操练武艺。更多是在从事着各种各类的劳役,诸如修桥筑路、修筑城池、开挖运河、制造武器和船只、运输军用物品、蓄养马匹、接送官员及其家属、酿酒等。比如周斌的巨野营,那任务就是保证济州段济水水道的畅通,说他们是士兵,他们更多是劳工。

整个京东路九将九副,一共四万五千人禁军,官面上的数字。宋神宗时期老赵家整顿了军队,除清销空额,更重要的是缩短了退休年龄,从61岁减少为51岁,所以理论上不存在老弱病残。然却只能按照马一营300兵、步一营400兵整编,可见空额有多恐怖。正史上,北宋晚期的名臣李纲就说过:“平既久,阙额三分之一,失于招填。”大都是如此模样!

这京东就是承平已久之地,蒋磊也不像秦明勇武过人,叫人佩服。是以,蒋磊现如今就只能挨着,忍着,以便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何况他手下的禁军也根本不是上千人。如今除了东京城里的上四军,哪还有兵额满编的军队?整个济州府也就两营禁军,京东地界书面上的四万多禁军,重点驻扎的是南京应天府,徐州、淮阳军、高唐、登州、青州,这济州府是绝对不在其内的。两营禁军去掉老弱,兵额只有五六百士卒。此次征讨,蒋磊已经将之全部带出,还塞进去了四百精壮土勇充作那肉搏兵。

是以,蒋磊对于整支军队的控制力是很脆弱的。这仗要是打的顺风顺水,那一切危机就都能掩盖,但现在不能了,矛盾就暴露出来了。

蒋磊明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可他手下的宋兵,就是不肯。

此一刻,蒋磊无比懊悔,自己出兵之时没有对兵将颁下重赏,许下富贵。

“都监相公。”蒋磊身后响起了周斌的急促声,“这些船舶乃全军命线所系,可不能任由贼寇烧毁啊。不若将人把走舸小船拉出……”

周斌的进言让蒋磊眼前一亮。

第七十六章 可乘之机

第一关中,陆谦、刘唐、宋万、杜迁等四个头领全在,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山下大火。

他们身后是五个都的精干喽啰,都在养精蓄锐。今夜,陆谦还是要去夜袭,不趁着这把大火给宋军狠狠一击,岂不是在坐失良机?

无胆无勇枉为好汉!今夜里他与刘唐、宋万等就要搏上一把。

杜迁的伤势未愈,便留下守关。而朱贵此刻却在后山,或可能在仔细安排好对王伦的看守后,已引着二百非主力喽啰从后山下水,乘坐着走舸跟阮氏兄弟汇合了。

夜色里,这东西港的宋军杂兵就是要顺势击垮一部的,然后驱赶着他们来冲击宋军主寨,陆谦这边才好趁机而入。

他的机会不大,也不多。很可能只有一次!

梁山南岭四周山壁陡峭,最为平缓处就是这山阳南路,从山脚的金沙滩到山顶,陆续有断金亭和一二三关,其东西港之‘东西’对应的就是金沙滩,周遭自然难以寻到上山途径。但事实上梁山东南西北四向却是都能下山,只是道路粗细难易罢了。

蒋磊征讨梁山泊,对于此处地理自进行过了解。舍弃了距离黄安镇最近的北路,也舍弃了东西两面,大军绕山半圈,直杀奔南路来。

盖是因为他心中清楚,那东西北三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与其在那三路白费力气,不如大军直奔南山金沙滩来立足。

或许待他在金沙滩真真立稳脚跟了,就会分派人马在东西北三路下寨,但却不会是进攻,而只是牵制和防备梁山人马败局已定之下由那三路逃窜。

然而那不是今天。

“放炮,击鼓!”

陆谦在虚张声势,然而这却能让金沙滩的宋军更紧张三分。

“哥哥看,官军又把白日的阵仗摆了出来。”

刘唐指着金沙滩上被火光照亮的宋军摆出的阵仗,哈哈大笑。那禁军白日中先摆出的阵仗还甚是唬人,可现在再视之,便再不能叫梁山好汉惊惧了。盖是因为,今日宋军发起的第三次进攻,蒋磊调派了禁军人马上前。如此,这群怂包就全漏了陷,真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叫山寨一干人等好不嗤笑。

陆谦也有一些好笑,然他看那宋军一排排的弓手依旧甚是头疼。你甭管人家战斗意志上有多么的low,人家装备豪华可是事实。就梁山现如今的装备,喽啰们如何才能以微小代价杀靠上去?

关口上炮声鼓声齐响,蒋磊猛的一惊,此时正值兵卒心慌意乱,梁山贼若是适时杀下,可大大的不美妙。就是满寨的宋兵也都心中一紧,如同打鼓一样,不仅仅是那摆出的一个禁军营,其他禁军、厢兵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不过梁山贼寇是干打雷不下雨,蒋磊提起的心又缓缓回落到了腹中。

特别是听到赵县尉差人前来救援,而西港的何涛这混账更是干脆的连营地都快丢了。那心中便更是稳妥了。梁山贼寇拢共才几许人?分兵袭扰了东西两港的小寨,如何还有兵力对付主寨?这主寨自便安全。

东西港芦苇丛生,港汊纵横,地形复杂,左右两部为了防止被偷袭,都是集兵一处,自然的船舶也都聚集在一处了。当那火筏一波**来,两边的船舶在外围的木寨栅栏被烧塌之后,一艘艘船只就再无躲避的余地,尽数化作了烈火。

不管是郓城土勇,还是何涛所将的败军,都是心神恍惚。这个时候朱贵便是带人去袭杀郓城土勇,也很可能一击而建功,更休说是去袭击何涛所带领的败军了。那郓城土勇中还有雷横这等的好手,何涛所部败兵里,可是一个硬角色都无。

别说是悄悄上岸的阮小五,就是朱贵也操刀砍杀了多人,打通了整个宋寨,不曾遇到敌手。

只因为何涛部所将的皆是败兵。这些人早前大败过一场,士气自然低靡。如果是白昼,他们倒还能坚持一二,以便等主军的救援。但现在是夜色里,便更让此辈人心怯气短。当阮小五汇合了朱贵所部,纵使只二百来非主力喽啰在岸上发起突袭,人心惶惶的败军门也顾不得分辨敌人的数量,只稍作抵挡,就一哄而散。

几百人尽数向着金沙滩方向逃去。

朱贵、阮小五带喽啰,控制好速度,只做驱赶的把败兵向着金沙滩宋寨涌去。

西港的变化,蒋磊还不知详细,他只知道何涛快把营地丢了,却不知道何涛已经把营地丢了,陆谦在山上却看得亲切。当即发令开启关门,与刘唐、宋万点起五百喽啰悄悄下山。

等到几百败兵一窝蜂从来,蒋磊头都要大了。

收拢几百人不是不行,但这几百败兵的后面,还有着不知道多少梁山贼寇。看那大片的火海,全都是由一支支火把汇成。然,他能下令不管不顾的箭矢攒射么?把那误伤当做等闲?

这等惨绝之事,沙场宿将做得,这等人尽皆心狠手辣,只待上报阵亡将士数字的时候将误伤士卒加进去便是;高廉这等有大靠山大背景的人也做得,他们都不惧招惹非议,这碍不得他们仕途。而蒋磊这等两不靠之人,那真真是坐蜡。于是乎,蒋磊能做的就只有闭上寨门,再喝令士卒严阵以待。就连之前在水中捞船的厢兵,也被他要求严阵以待,却是引得营内更大的混乱和嘈杂。

这就能说明,蒋磊的心还不够狠辣,宋军毫无疑问的丢掉了大把有利态势。那为将之人,当断不断,是会反受其乱的。

几百败兵不仅让宋寨中的兵丁神慌意乱,那当中早换了装扮,混入其中的喽啰还大哭大喊着带节奏,一时间金沙滩宋寨跟前尽是鬼哭狼嚎。

而朱贵他们不断地迫近,让数百败兵的神经彻底崩溃,宋营寨前的鹿角拒马尽被掀翻,只有一层栅栏还隔绝里外。

“撞啊。撞开栅栏,咱们才能活啊。”

内中的喽啰继续带节奏。

阮小五、朱贵带人赶到宋营寨前,那几百败兵纷纷逃窜到营垒另一侧,逃之不及便尽做俯首。蒋磊这时候敢下令放箭了,误伤也在所不惜,却有些为时已晚。

阮小五、朱贵喝令喽啰们上前投掷火把、油罐。或大或小的木排能挡下宋军箭矢,即使总会有伤亡,那神臂弓射来的劲矢,根本不是木排可挡。喽啰们也士气暴涨!

声声惨叫立刻就在喽啰中响起。

那营寨里的宋军弓弩手,就仿佛是后世初上阵的新兵,只有不停的打枪才能让他们忘记恐惧,如今是拼命放箭发驽。只几次覆盖,阮小五、朱贵便不得不引人后退。虽然他们已经用火罐火把引燃了大片栅栏!

当一个个贼寇身影没入那黑暗中时,蒋磊直以为这一场危机就如此化解了,一瞬间里,整个人都被一股兴奋包融。左右近随连声奉承,赞他临危不惧,从容应敌。蒋磊虽知道这只是奉承,却也叫他好不高兴。

“开门,把这群乌合都纳入营中来。”按下心中的愉悦,蒋磊看着寨外跪倒一地的败兵,心中怒气陡然爆起,“将那贼寇的首级尽数于我割下。何涛呢?何涛何在?”

“回都监相公的话,俺们观察吃了贼子一刀,失血过多,已昏死过去。”就在阮小五、朱贵引喽啰退去的时候,何涛狠下心来,自己朝大腿砍上一刀,取来鲜血滴撒在衣襟上,人遂即就闭眼装昏了去。

今夜里西港营寨被破,何涛身上的职责无可推卸,想要少吃点苦头,至少别被发配千里,那就必须先让自己吃受点罪。

陆谦目光如神,盯着宋军营寨开启大门,大喜道:“击鼓。冲锋,冲锋。都跟我冲啊……”

一声爆喊在金沙滩头炸响,陆谦一手持木排,一手持朴刀,第一个跳将起。身后便是刘唐。

“杀,杀……”

趁着宋军营寨开门收纳败兵的机会发起突袭,这是今夜里陆谦仅有的可乘之机。

第七十七章 一夜暴富

“我那爷。观察,祸事矣,祸事矣。”

何涛的一心腹,回首望见无数大汉举着刀枪向着宋寨冲来,而刚刚还有点秩序的数百败兵立刻乱了套,如那受惊的马羊,是只想着向前涌进营里。什么身份,什么贵贱,这一刻在这时候是全做了虚假。何涛这心腹背着何涛本是要进大营,现在却被前涌的败兵包裹。这心腹身材高大,不如此怎么来背负何涛。于那败兵群中一眼就看到被败兵冲散的营内官军阵列。

这一瞬间里,何涛也顾不得装昏,在心腹背上挺腰抬头,前前后后这么一看,真想人就如此这样的死过去。

“祸事,大祸事。”今夜里他就算能逃过一劫,来日也必吃官司。

而此时的蒋磊,人都做傻子一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收拾。那先前的得意洋洋,全付之东流。“何涛,贼子,贼子。我誓必杀汝!”

高大心腹背上的何涛在一干败军中就似鹤立鸡群,一眼被蒋磊看到,那是万千恨意,错非手中没有弓箭,否则必一箭射杀了去。

“休要生乱,把刀枪对外,刀枪对外,敢有冲阵的,一律杀了。放箭,快给我放箭。”

蒋磊胸中无尽的愤怒都对着何涛释放了去,一声大吼后人倒是定下了神来,急忙大喊着下令,但如此乱的局面下,还有乔装喽啰兴风作浪,这般命令怎能传入士兵的耳朵中。

何涛脸色更见蜡白,蒋磊话说的这般直白,自己前途……,堪忧,堪忧啊。

只是何涛的脸色很快就不仅是‘堪忧’了,因为潜伏在败兵中的喽啰们开始生事了。

说真的,这撮人的数量并不多,拢共十几人。但就这十几人中,有人做了件大事。一喽啰凑巧捡了一张弓箭,地上还有几支箭矢。他就朝着大声吆喝的蒋磊射去了一箭!何涛就亲眼看着蒋磊眼窝里挨了一箭,整个人一声不吭的就倒了下去。虽然那喽啰也最终被湮没在了人群中。

陆谦顶着木牌一路冲到宋军营寨,期间生怕被神臂弓给集火秒杀,却不想除了寥寥几波箭矢落下,这一路杀到寨门前,竟是超乎想象的顺利。

挥刀砍杀三五个兵丁,那宋军人就一窝哄的向后逃窜。整个过程顺利无比,无尽的惊喜把他脑子都冲晕了。期间他经验值上涨了一截,都不知晓。

“弃械投降,降者不杀!”

从来没想过,这一阵只是两三刻钟不到,两千人的一个大寨就被陆谦彻底荡平。

看着已死去的蒋磊尸首,还有被俘的何涛,再看着外头跪着的一大片黑压压人头,陆谦自己也如是在梦中。

可惜那射杀蒋磊的喽啰已经死在乱军中,否则陆谦必会重谢他。而即便是如此,这喽啰的抚恤也绝不会只有五十贯钱。

蒋磊的大帐内,如今换了新主人。陆谦坐在大椅上,看着下方一身狼狈的何涛,好不可笑。

“你这厮,真真是不走正道。为逃避罪责竟演那苦肉计,可惜这计策却买不得爷爷高兴。”

何涛旁边还跪着一大汉,正是那何涛的心腹,现如今买了何涛,只求活命。

“哥哥,这厮就是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济州上下恨他入骨者甚多。就是把他碎尸万段,也不能解人仇恨。”

阮小七一脚踢了何涛一个跟头,陆谦也不阻拦,反正现如今梁山连黄安、蒋磊都杀了,还需要放一个观察前去州府报信吗?

陆谦即便不去那城里借粮,官军今后也断然不会罢休!

“这厮自来讨死,我等就应允了他。来人,把这厮推出去,砍了。”

水浒原著上于何涛的着墨不多,还分不出他是一好官,还是一恶官。但现在陆谦随便一打听,就是一耳朵的这厮恶事,杀之不足惜。

不理何涛的求饶,这厮自己砍伤了自己大腿,便是拼命也无着,真是报应。帐外响起一声凄厉惨叫,陆谦面上着色看向何涛心腹,心里留意着系统。打破这宋军营寨,系统一气奖励他五十点荣耀值,眼看着陆谦就能升‘官’。从百人将升任军侯,便能统兵500。除此外,那经验值也是涨了不少。

只是可惜这打军侯往上的军司马,就要那1000点荣耀值了。要价忒恨!

而他之前杀黄安,经验值饱满,得了一点属性,自被加在了武力上,现在看手下人来杀何涛,却是不如之前了。血管虽向前涌动了一截,但还远不够饱满。

“你这厮也不是好人,死罪可饶,活罪且不能免。且带下去。”今后梁山有的是用人劳力的地方,此战俘虏可不是要全部收纳的,当中恶迹斑斑者尽数杀了,其次如眼前这鸟人,就全关押起来做劳工。眼前这厮生的人高马大,正当其用,陆谦带着点厌烦的看着何涛那心腹。

这人卖了何涛,就是为了活命,现在得陆谦的话,满嘴感恩。

陆谦处理了此事,才正色看向朱贵。

“哥哥。点检此战,我山寨共俘获官兵土勇一千三百余人,民壮八百人,缴获各等军弓上七百张,弦一千条,箭矢约两万支;神臂弓四十张,弩矢约两千。刀枪耥耙千五百杆,短刀盾锤上千;再有皮甲五百二十领,纸甲一百领,铁甲一百单七副。以及钱粮医药等物资……”这次蒋磊发兵征讨梁山,特意戴上了五个当地的大夫及随侍大夫的药童,共一十五人,也全便宜了陆谦。

而西港连同宋军主寨不下两千五百人,再加上数百民壮,除了被俘虏的外,剩余的有被杀的四五百人,逃去东港的三四百人,其余的便是慌不择路的跳入水中的,被阮小二带人杀了一批,捞上俘获一批,剩下的多半要喂梁山泊水中的鱼鳖了。

“真真是大市利,我山寨一夜暴富矣。”陆谦喜不自禁。

仅这一战之后,梁山的喽啰就几近能人人披甲,特别是一百余领铁甲,再加上系统增幅,明日就是横推那东港宋军小寨,也轻而易举。

还有那主寨里的军资,光是粮米就再是千石。其他如咸肉、鲜肉、醋布、药材等等,可说是大大补充了梁山库存。

只是可惜没能如原著上晁盖那般一举得上数百匹良马。但真正了解北宋马兵的人,看了施老爷子写出的那一段描写,非笑崩了不可。

小小一团练使带着一千兵丁就有好几百匹良马,那扯淡啊。北宋的马兵营头,能一半士卒有马的就是精锐,半数营头里有马士卒仅三停中的一停罢了,那最下下的马兵营头,一营将士十之八、九都是无马。

施老爷子怕是把元军的情况带入了。

且攻打梁山,马军又哪有步兵更甚得力?

此时的东港。周斌尤自惊魂未定,身旁的雷横彻底傻了眼,再一旁的赵县尉人已经昏过去了。

两千官军啊,还有西港小寨的数百人马,怎就一下子只剩这些呢?

这一刻雷横已经不去想建功立业,他只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右手,叫你贱,叫你贱。叫你给贼子通风报信,这下可好了吧,跑都跑不了了。

第七十八章 三六九等

梁山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直叫东港宋军小寨的上下人等尽数胆寒。

无论是赵县尉、周斌,还是雷横,都面如死灰。现如今他们一无退路,二无援兵,就只这般残兵败将,毫无战心斗志,如是一群乌合散沙,来日怎能挡得下梁山贼人的猛攻?

要清楚,整个官军主力都已经败亡,两个营的禁军不知道给梁山贼留下了多少甲胄兵刃,后者本就勇武,又添了这些物价,东港小寨就是那釜底之游鱼,瓮中的老乌龟。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金沙滩宋寨就是那巢穴,东西港小寨就是卵蛋。现如今已然大势不可颠覆了。

且兼之那赵县尉、周斌和雷横皆非心神坚毅,力不可摧之人。此时此刻,三人想的已不再是保全东港小寨的安危安稳,不再是想着保全数百土兵乡勇和败兵的安危性命,而是如何能保下自己的小命。那只恨是无有万全手段!

山寨后山,王伦自朱贵走后,就不知道痛骂了多少声,诅咒了多少次。但负责看押王伦的那是朱贵的心腹人,尽职尽责,任凭王伦叱骂诅咒后如何诱惑,都不为所动。直到震耳的欢呼声隐隐从前山传来,王伦就恍惚泄气的皮球,瘪了,再也蹦跶不起。

没用半个时辰,就有确切消息传来,喽啰们在陆谦的带领下,夜袭宋营得手,一举覆灭了两千官军和西港的宋军小寨。白日里浩荡而来的三千敌军,现在只有七八百残兵败将躲到了东港宋军小寨之中,已经是那瓮中之鳖,十死无生矣。

不提山寨上下是多么的高兴,就是那被驱赶来搬运物资的原先俘虏们,都一个个兴高采烈。

他们脑子不傻,梁山寨子如果被官军攻破,他们无疑也要遭受一劫。或是梁山贼来把最后的疯狂,狠狠炮制了他们;或者是官军杀红了眼,把他们当做贼人一块剿了。这都是很正常之事,那被官军稳稳拯救的几率着实太小。

再说,官军有了这一败后,他们身上的负担就大大减轻了。那正规官军都败在了梁山贼手里,况乎他们一群土勇?

梁山前后俘获的土勇厢兵足足有四百多人,这些人忙碌起来,再多的缴获也被飞快的搬入山寨中了。而与此同时,陆谦等大小头领一齐都到山寨。中间的大位依旧空着,旁边却立下一把副位,这便是陆谦的位置。其他人等排位不动,只是自动引入了阮氏三雄。众人去了戎装军器,各按照孙旭座次来到聚义厅上坐定。

这首先要定议的不是对伤亡喽啰的抚恤,而是对俘虏们的招降。前后俘虏相加,已经是两倍于梁山喽啰还多不少的数字了。陆谦就不信这些人中,没那胆小之人?

“这倒是使得。”宋万、杜迁等人纷纷赞同,俘虏太多了,如此基数的俘虏,一旦祸乱起来,威胁太大。

“管他愿不愿从,都是被我梁山杀败的撮鸟。只选出强壮的来,把脸上刺下字迹,由不得这干撮鸟汉不从。”刘唐听了又提出了一个陆谦从没想过的策略。却是着人满堂叫好。

便是陆谦,眼睛里转上一转,也深以为然。如今的梁山还没手段将一两千兵丁土勇民壮心服。“刘唐兄弟所言甚是。如此就先去招降,愿意主动上山的,自然优待。我梁山喽啰今后也分出那三六九等来,待遇各有不同。这最高一等唤作战兵,次等为一等兵,再次为二等兵,不堪战者皆做余丁。其中愿主动上山的全放做一等兵,被刺字的,就是那二等。”余下的不堪者就都是余丁,而先前的兵头及顽固不化之辈,尽数收押。只在余丁中选健壮的分拨去各寨喂马砍柴伐木,软弱的各处切草担水。

这次梁山泊大败官军,只济州府是无力再发动第二次围剿了。高俅再痛恨陆谦,也不可能一封书信把周边州府的禁军调来作战,那是蔡京都没有的权利。能有这等权利的只有赵佶一人。

这宋徽宗别看是个青楼天子,道君皇帝,整日里不务正业,可大权始终在握。那蔡京等一般狗才,看似一个个都手握大权,可他们自身名声皆臭不可闻,那就只能依靠皇帝的支持来施展手中权利。万不是韩琦、文彦博、王安石等满天下享有大名的‘贤臣’,后者享有天下人望,本身就能同皇权抗衡,而蔡京等人却只能死死的依附着皇权。如此根本的区别就造成了赵佶现如今那巩固异常的皇权!

他就是再恩宠高俅,高俅也不敢把自家的那破烂事告诉于赵佶。在水浒原著上,老赵家出兵讨伐梁山,那也是在梁山闹了江州、无为军,又破了高唐州之后,这才‘师出有名’。

而现在高俅若是报说济州府官军惨败于一群贼寇手中,呵呵,这固然能惹得赵佶大怒,但这怒气不会是对着小小的梁山,而只会把板子打在京东禁军的屁股上。

皇帝是什么样儿的人?眼睛里岂会有几百喽啰的小山寨?

高俅把现如今的梁山报到赵佶面前,不知道要惹来多少嗤笑。

也或许如此做后,高俅真能请来圣旨,集兵济州府,剿灭梁山。但高俅也把禁军中的一部分,尤其是京东禁军这一团体给得罪死了。该是什么样的烂货色才能三千人败在几百喽啰手中?

这高俅与陆谦的仇恨,就如蔡京的生辰纲一样,都是不能拿到朝堂明面上。

蔡京的生辰纲数量过于巨大,让人惊愕;而高坎的死也过于龌龊,叫人鄙视。所以,蔡京的生日礼物被动,其后果也只是处置了一个追缴不力的知府罢了。这对手握重权的蔡京来说不是难事。

而现在的高俅所能做的,或许也是处置了现任的济州府知府,然后再派强将,重组济州禁军,最后招呼周边的各州府,叫他们一同防范着梁山。

陆谦还是能有一段时日,养精蓄锐,修炼内功发展壮大的。

处理了俘虏,这接下的就是抚恤了。

这一仗下来,梁山也是流了不少血的。之前阮小五、朱贵所部,损失就不下百人,其中当场阵亡的强强有一半。再有大部队攻入宋寨后,虽然蒋磊死于意外,叫攻伐难度大大缩水,但整个战事结束,五百喽啰也折了一成,受伤的更多。

按照梁山现在的规则,阵亡之人,抚恤五十贯;受伤之人,视伤势轻重,抚恤也从五贯到三十贯不等。而且这一场大战之后,为了震动士气,那必然是要大加犒赏喽啰的。

如此一算,光是公库里的钱财,却是不够。“刘唐兄弟,哥哥这会却是要先把私财填补了。”

虽然梁山泊外,到处是肥肉等着收割,但这钱却必须先给喽啰们发下,才更镇定人心。

“哥哥说的哪里话。直管拿去用。”

刘唐半点也不在乎。他现在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住处,要钱作甚?

倒是心疼死了潘美眉,看着一箱箱钱财被喽啰唐伍带人抬出去,如是割她肉一样。

第七十九章 江湖买路钱

“哈哈,些许钱财算的什么?只要能收揽了这满山寨的人心,多少钱财换不来?”带着满身酒气回到房中,陆谦听到潘金莲汲汲钱财,哈哈大笑。

“啊……”潘金莲心神大震。她是个没甚见识的妇女不假,可陆谦话中的意思她又如何分辨不出?只感到脑袋都晕了。

自己这靠山刚刚入伙不几天,就真窥视起山寨之主的位置来了,还要付之以行动。这是自取灭亡呢,还是痴人说梦?

潘金莲想起了那日自己在房里隐约听到的话儿。

“那王大头领……”潘金莲急了,水也不端,压低声道。

陆谦自拿起毛巾来擦干脚,“你莫不是忘了,王大头领已经抱病在身了。”说到起这事儿来,陆谦心里就有后怕。细细于潘金莲道来,眼睛中厉色凛然。

这王伦定是要死!

他不死,陆谦心中不安;他不死,陆谦心头恨意难消。万幸一切皆尘埃落定,有了杜迁、宋万的帮扶,王伦就是十死无生,再难翻身。

如此一想倒是叫他精神大振。

此刻时间已经临近三更,可陆谦精神依旧旺盛,看着吓的发懵的潘金莲,兴致上头,不管不顾只一把揽在怀里,倒在床上就很是弄了一朝。

有道是,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这话真真半分不假。

昨日里一天时间未休,夜晚一通厮杀,再加上处理杂务,回到院中都三更时分了,还任由着兴致打了一炮。可以说彻夜未眠,眼睛都没合上,陆谦五更时分起床,精神却还是依旧抖擞。

潘金莲却昏昏沉沉的,陆谦起身她半点动静也没。

而陆谦为甚要起如此之早?这当然是要去岸上收割肥肉了。别的不说,只黄安镇和汶水两岸庄上的大户,全部收拢来,就是泼天大一笔钱财。

陆谦不会学李闯王,梁山泊要发展壮大,还离不开那些商家。但如李家那类人,不杀个干净,以作警示,还留他们作甚?

而那东港宋军小寨里的残兵败将,陆谦只是让人趁夜放几支带着招降书的箭矢进去,听喽啰的汇报,这一夜里头,东港小寨都无安宁。

阮小五已经下去疗伤,阮小二、阮小七带人牢牢看住东港,免得有人趁夜溜走。并非没有船舶就无人能下水的。单靠自身游泳浮水的是傻蛋,可抱着跟木头去,或是多串联几个葫芦系在腰上,那真未尝不能逃出生天。

“哥哥,这五百人已经点齐。”

却是五百名‘解放兵’,其中二百名一等兵,三百名二等兵,尽数混编,还在打着瞌睡,再配着二百名战兵,也就是原先的喽啰,七百人乘坐着近百支小船、木筏,浩浩荡荡下了梁山,去取黄安镇。

“官军征讨我梁山,一应粮草军械,必不能随军而动。那黄安镇就是最适宜搁置的地方,打下那里,所得之丰厚怕会更胜昨日数倍。”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当手下的喽啰从七八百人增长到一两千人,还有几百余丁的时候,陆谦盘算着梁山人吃马嚼的消耗,那数字真真不小。

这也让他迫切拿到黄安镇的钱粮物质。或许他还需要派人前往晁盖和宋江处联系一声,这两位都是江湖大豪,晁盖处能卖来食盐,宋江处不仅可销赃物,更能购买无数钱粮物质,梁山要发展壮大,这种门路必不能少啊。

陆谦却还不知道,晁盖和宋江现在就在那黄安镇上。他直以为宋江给李家递交了书信后,人就回县城交差了。而那晁盖……,怎能与乡勇联想到一起了?

当七百喽啰顺着济水,径直杀到黄安镇的时候,那瞬间里仿佛一个惊雷把宋江、晁盖打傻了。

“这,这……”黑三郎惊讶之下,话都难说。而晁盖却是只做大笑,叫宋江甚是无力。“保正还笑将出?东溪村上百性命都操于哥哥掌中,快快逃命去吧。”

晁盖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尴尬啊。

如果只是孤身一人,他必然是要等下去,与那梁山上的好汉论交一二。而现在他是乡勇头目,手下百十号人呢。两边撞上了,非杀得血葫芦不可。而不如此他就少不了日后要被告通匪!

“大哥,那梁山贼好生了得。有数百人披甲,挑着蒋磊的首级,只不知真假。”晁盖的一个族弟飞奔来。黄安镇的子弟兵已经四处散去了。看到梁山贼几百人冲来,当头人马还各个披甲,郑昴腿都软了。那蒋磊的首级都没看清,就大嚎一声,转身跑了。他这一跑,整个队伍全跑了。那镇门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梁山人马拿下。

连黄安镇的子弟兵都不挡用,只剩下其他处乡勇,寥寥二百人不到,又有屁用。

便是那朱仝都无奈的退避了。

虽然他心中万分不甘,可一人当千的作死之事,还做不出。只得带几个心腹来寻宋江、晁盖。

就在这时,又一人来报,却是朱仝的贴心人,言黄安镇后路也被包抄。上百人守在那里,人人披甲,还有一二十个铁人。

宋江、朱仝脸色尽失,事到如今他们怎还不知,蒋磊真的败了。不然那国家重器怎么落到一窝匪寇手中?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朱仝气极道,一锤打塌了桌案。

宋江晁盖对视一眼,先叫晁盖去收拢队伍,此刻万不能去于梁山交兵,惹来祸事。随后低声问晁盖:“保正手下可有那托得心腹的么?”

“自然不缺。都是贩盐路上旧时弟兄,哪个不是同心合眼水火不避的!”晁盖道:“贤弟可有计策?”

“若然如此,倒有一个极好机会。”

晁盖面上喜色,问:“计将安出?”

“保正寻俩兄弟去找梁山贼。如今之计,你我兄弟要想脱身,只能靠我等江湖上的声名了。”宋江越说,头脑越是清晰,思路越是明了。他与晁盖二人都是齐鲁江湖道上的大豪,与梁山有无甚恩仇,对方甚有可能会给个面子。

“此番事,你我虽被官府所逼,但到底站到了官府这里,有违江湖道义。保正就与那梁山上的好汉明说,只要放我等一条生路,宋江愿取三千贯相酬。”

晁盖一听大喜,江湖买路钱,他贩盐多年,都不知道纳过多少次。宋江出三千贯,他晁盖也不是小气人,就也出三千贯,来卖弟兄这条性命。

此事很快就传到陆谦耳中,“你是晁天王兄弟?”

“小人晁益,乃天王本家兄弟。”

“陆谦兵进黄安镇,只是要收那官军粮饷军械,不想犯到了宋公明和晁天王。钱财一事休提,非是想羞煞我。那出镇之事也简单。待我唤来心腹与你走一趟。”

“唐伍。”陆谦张口唤来唐伍,要他与晁益同去见宋江、晁盖,然后带着他们出镇。

陆谦手下足足七百人,把黄安镇都看做自己囊中物的他,当然不愿看到钱财溜走,早布置下人手围堵。此一来除那知机灵活的能早走脱身,九成九的人是都做了瓮中之鳖。

第八十章 棒子与甜枣

宋江、晁盖得话,忙不失的点起东溪村一干人向东赶去。临到出镇的时候,人群‘唉呀呀’的好通嘶吼,故作迷津。

只是宋晁二人如何不知道,自己这遭真真是承了梁山恩情。不然,休说那打头的好汉,赤发鬼刘唐标记清晰,朱仝是认得的,那日之败,两人就较过武艺。平心而论真心不弱!而他周身还有足足二十名身披铁甲的喽啰,身后一干喽啰也多披挂披甲,如此实力足以碾压晁盖。

刘唐上前来与晁盖、宋江见礼,期间一眼就瞄到了样貌一般好辨认的朱仝,却是只作不知。

水浒原著里,刘唐乃是晁盖的忠实小弟,可眼下因缘际会,两人再无原著上的兄弟情分,可刘唐对晁盖一样是敬重。只是这敬重变了味道,却是那小商贩【跑单帮的盐贩子】对大老板【有组织的大盐枭】的佩服,而非是小弟对大哥的忠诚。倒是一旁的宋江,惹的刘唐上下好一通打量。

那李家人送上山的知县书信,中间的掮客不就是宋公明么。

刘唐先前还想那示警书信是否是出自宋江之手,但听了唐伍的话后,晁盖派来祈求的人半句不提示警丝帛,刘唐就断定那丝帛不是出自晁盖宋江之手。

眼下局势于他们都是那生死时刻,还有何故遮掩的?

如此情势下还不提示警丝帛,那就是不晓得此物的存在。如此想法涌上刘唐心头,再看黑三郎的时候,便就有那丝丝不顺眼了。

晁盖也看到刘唐待自己与宋江的区别,甚是奇怪。自己这位贤弟,那可是名满江湖。多少好汉听闻了大名就俯首拜下,怎的这赤发鬼如此作态?

但面上晁盖只做不知,对赤发鬼还有陆谦只道感激,待引人北去了数里后,这才问及宋江。

宋江为人细腻,于那察言观色上乃行家里手,自然看出刘唐神色的不同,心中微微一转,就暗叫不好。必是曹知县所谋事败,那李家派去山上之人供出了自己。宋江于这整件事上,虽只是一被逼无奈的‘掮客’,却也引得陆谦心腹暗生不满。

晁盖问及,宋江如此苦笑答复。引得晁盖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点事儿。这皆是曹京那鸟知县作为,干押司何事?”宋江身为官吏,受知县约束,乃天经地义。况乎偌大的郓城县谁不知宋江于那江湖绿林中的名声,换做他晁盖做那鸟知县,这等事他也会托付于宋江去办。

“贤弟勿虑。此事我来说合。”

这要不了几日,梁山泊就‘安静’了,晁盖欠下了如此大人情,那必是要还回去的。

六千贯买路钱,陆谦一言否决,干净利索的不要一钱,这是人家陆谦大气,给面子。但晁盖也不是苟苟且且之人,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这才是绿林称颂的晁盖晁天王。

六千贯钱梁山泊不需要,但价值六千贯的粮食、食盐、布匹、铁料呢?

还有,朱仝是跟着他与宋江活命出来了,雷横却陷在了梁山泊里。那厮虽然有些小气,但也是兄弟朋友,不能不救。晁盖只愿那插翅虎还没有变成一条死虎!

要知道,黄安镇上的十三个梁山贼寇,已经变成了十三颗头颅。十三条人命固然是被蒋磊斩了祭旗,然这罪孽可有那么一部分要摊在雷横头上的。

是以这梁山之行,晁盖却终是要走的。便是身边的宋江,人不可能亲到,但三千贯财货却半分不会少了去。

而此刻的黄安镇,却不是那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陆谦占据了四门后,就命人举着喇叭高声喊叫:“刀兵无眼,镇中百姓各回各家,紧闭家门。胆敢出入街市者,皆以官兵论处。”

两百喽啰分十人一波,沿着黄安镇几条街道分布,每一队都刀枪盾弓齐全,却只是戒严。那被严令扑杀的,只有李家人。

前文就说了,陆谦的内核乃是后世之人,烧杀抢掠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别说是对普通百姓,就是对那豪门大户,诛人满门也是略有不忍。

只是这李家赶在了风头浪尖,不杀之不足以警示外人。但即便如此,陆谦下令所做的也只是诛杀李氏主脉,余者只抄夺家产,却还是绕过男女一命的。

当李文华、李明哲的首级被献到陆谦面前的时候,陆谦也只是扫过一眼罢了。倒是刚刚收容的十三具喽啰遗体更让他重视。

一把火后都是骨灰一堆。

宋人有火葬这个习俗的,比如原著上的武大,就是烧做了骨灰。陆谦前世是真不知道这一点,穿越后才赫然发现,中国人这个时候就已经流行火葬了。

而喽啰的遗体,更是要火葬。其骨灰要么归葬老家,要么就留在山上。

李氏的厅堂上,一个个被敲开大门的士绅地主商户聚集在此。厅堂上首的桌案上放着十三个装填着骨灰的瓦坛子,叫一干人瞧了眼疼。整个黄安镇具被梁山人马掌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少家主腿都吓的发软,却是晓得不能不来。

如今情况,没人愿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到喽啰来报,黄安镇家产千贯以上的人家都已到齐,朱贵这才轻咳一声,从后面走出来。

满堂俯首,尽做讨好声。

朱贵内心里瞬间生出一股不一样的滋味来,眼下的这群人可是黄安镇最豪富的一批人,千贯家私别以为这是小数目。

便是他朱贵混迹江湖多年,迄今为止也不过攒的三四百贯银钱。这都是要送回沂水老家,让兄弟过安生日子的。

不是开店的,都如孙二娘、张青那对贼夫妇有那般多家私的。

“诸位尽安心,我梁山非是那烧杀抢掠之恶徒,否则李家之难早已落到尔辈头上。”

“你等皆本地人,当知道那李家先前与我梁山颇有瓜葛。但这李文华这鸟厮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取死路,不杀不足以警世。只是我陆谦哥哥宅心仁厚,特意言明只杀李文华一支,余者不问。”

朱贵这般话一说,一屋子的松气声音。

“如此颇是得到了一批钱财,算是聊做补给。要知道,这山上日子也过的艰辛,近日来我梁山与官府连连战事,山寨喽啰多有死伤。我梁山急需粮草、药品、禽畜、布匹、铁料……”

这些东西就要靠底下的人自觉奉献了。

梁山并不把眼前人等尽数得罪死,但也要刮下他们一块肉来,再看了李文华、李明哲做警示,叫他们知道疼知道厉害。但是除了叫他们自动奉献的一笔钱财物质外,再还有一份订单奉上,后者可就是公平买卖了。而且还有奖励,比如那硝石、硫磺。这就是打上一棒后的甜枣了!

第八十一章 财源滚滚

当天下午,太阳偏西时候,黑压压的船舶满载钱粮物质归入梁山。

而不及船上的钱粮物质被搬运入库,宋万引着阮氏三雄就再带着五个都匆匆赶往那汶水口了。这地方固然没有黄安镇来的肥美,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

而山寨之上,杀猪宰羊,不管是原先的喽啰,还是刚归顺的降兵,全都兴高采烈。

却是因为陆谦又撒钱了。新得山寨权柄,大获全胜,纳入过千兵丁,非同小可。撒些钱财正是收揽人心。

昨夜的犒赏不算,今儿但凡走过之前的黄安镇之行的,但是前去的人,按照身份高地,战兵得一贯钱,一等兵得800钱,二等兵得500钱。有伤亡着另有抚恤。此外伍长加钱100,什长价钱200,队率加钱300,都头加钱500。

却是叫山寨上下知晓三六九等的差距,有的是那后入的二等兵后悔莫及,不仅脸上受了刺字,更少得了三百钱。同时被颁布下的还有今后的薪俸,一样各有制度,战兵月钱两贯,一等兵月钱一贯五百文,二等兵月钱一贯,余丁六百文。并伍长加钱100,什长价钱300,队率加钱一贯,都头加钱两贯。更是叫不少二等兵懊恼!让一等兵、战兵雀跃。【正史上北宋“以七十七钱为百”,《宋史》卷180食货志。也就是一贯770钱,这里就当1000钱。】

怎的不叫底下人高兴雀跃?

这可比禁军一月的得钱都要高。

要知道,就是素来受赵官家恩养的捧日、天武(属殿前司)、龙卫(属侍卫马军司)、神卫(属侍卫步军司)四军,也就是所谓的禁军上四军,士卒月俸也才是一贯钱,且还要多经过几道手克扣;而禁军中过半的队伍是每月每人五百文现钱的中军,不满五百钱及捧日天武第五、第七军、龙卫神卫第十军、骁猛、雄勇、骁雄、雄威等为下军。后者士卒每月到手的仅仅是三百钱。如济州的禁军,那就是十足的下军。所属蒋磊为京东第七副将!

当然除了现钱,禁军还有口粮,士兵每个月还可以领取到六斗的军人口粮(保证每个士兵一天2升米),1石粮食给家里(吃不完的可以卖掉,有时一人从军,数口之家赖以全活)。如此算法,禁军月俸真真不少。

可铁打的制度也挡不住时间的流逝,挡不住官场腐败的上下其手。

前些年宋神宗改制了么,禁军所获钱粮是好转了一阵。但现在啊……,前文说了,京东禁军书面上的数字约是四万五千人,此共分九将。按照北宋的军制,兵五千人处置将、副,三千二百人处置单将;京东禁军就是9正9副,蒋磊便是9副之一。与开国时候的兵制已然不同!

蒋磊其手下军士,每月到手的现钱百五十钱都是可贵,粮食能有一石已经是开恩,且内中还多有陈米砂石掺和。这算来,每月收入尚不足一贯。可现在自然身体硬朗的,再差的也到手一贯钱,眼下更一举到手了500钱,怎能叫人不高兴?留守山上的士卒,也每人都有犒赏,战兵300钱,一等兵200钱,二等兵100钱。伍长什长等也皆有加成。反正今日梁山进了大财,如此都顾的下来。

最最重要的是,此昨日已经有过犒劳,今夜再做犒赏,陆谦撒钱招揽人心之意,昭然若揭。

但那又如何呢?

杜迁、宋万已经拜服,陆谦总领梁山之日,指日可待。

而底下人发了利是,他们头领又何尝少了银钱?

都头的基本收入都是四贯,他们头领们的岂会少了?那现下便是每人每月二十贯打底,日后山寨兴旺发达了,自会水涨船高。

自然无有不允声。

兼之对于诸多新‘投奔’梁山的一等兵、二等兵来说,陆谦才是他们所熟知所恐惧的人,王伦算个鸟蛋?

就是梁山上的老兄弟,这时候对着钱财又有几人想到那王伦的?

是陆谦领着他们一举打败了前来讨伐的官军,是陆谦带着他们夺取了大笔的钱粮物质,是陆谦给他们发下的丰厚赏钱。是陆谦叫人杀猪宰羊,犒劳全山寨兄弟……

就算王伦之前没有出错,事到如今,他也被陆谦架空了大半了。

随着大批新人的上山,王伦在山上的影响力只能越来越弱,掺沙子永远是稀释声望的好法子。原著上宋江用过此法,陆谦本也是要走此路,但天灭王伦,他自己送上门来寻死。却是省去了陆谦好大的功夫!

现在他思考的只是如何处置王伦,是要他慢慢的‘病逝’,还是揭露其真面目?

思来想去,陆谦觉得还是取前一计较,让梁山平和过渡。毕竟后者太过突然,会叫梁山不稳,那之前可已经托说王伦生病了。

东港的宋军小寨还在坚持,但一个白日都要过去,陆谦却没看出这小寨有什变化。

寨子里的一干人,一没有加固栅栏等防护,二没有好好地整顿乱兵。

晚风吹得旗帜猎猎招展,但内中的兵丁一个个垂头丧气。这群人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要不是今儿一日雷横严守在寨门口,都已经有人出来投降了。

“刘唐兄弟。带两个都逼近小寨,叫他们赶快滚出来降了。我梁山保他们不死!”

一切就如陆谦所料,七八百土勇兵丁束手就缚,东港宋军小寨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就是雷横也灰心丧气,坐以待毙。

解决了东港宋军小寨后,山寨里又响起了好一通欢呼。

满山的肉香,一坛坛山寨里自酿的酒水被抬出那公库,彻底没有了威胁,今夜梁山上下同庆。

等到宋万并阮氏三雄回归,钱粮再赏了第三波。于先前打破黄安镇一般。

以至于山寨里人人都笑容满面,那最初时候的精干喽啰,三笔赏钱下来,个个腰包鼓起。

“如此虽能收揽人心,却也过于破费,山寨中只剩下区区千余贯了。来月……”

断金亭里,陆谦正望着热闹的金沙滩,宋万和阮氏三兄弟还在督促着钱粮归仓,数据却也先送了到来,朱贵捧着账册算了又算,甚是肉疼。而更多地还是发愁。

陆谦哈哈大笑,“兄弟勿忧,区区钱财,小事尔。”

作为穿越者,陆谦物理化学都是渣,但粗盐粗糖的提纯去色这么简单的东东,他却还记得的。而有了这个妙法,梁山害怕缺钱吗?

郓城可是京东食盐的一大窝点,那晁盖就是齐鲁鼎鼎有名的盐贩子。彼此已经做下交情,从晁盖处拿到粗盐,提纯之后转手再卖给晁盖,或者是黄安镇上的那些商家,那就是泼天的财富。而且除了粗盐,还有粗糖。

一样的手段,粗盐变精盐,或者说是青盐,那就是几倍的利润。而红中带黄或发黑的赤砂糖,这年头就算是赤砂糖都是珍稀物品,价格甚贵。福建已经有白砂糖,但色泽发黄,所谓的白砂糖只是有点白。而陆谦脑子里还清楚记得黄泥淋水脱色法。不知道是看那本小说时候见得,孤陋寡闻的话深感震惊,黄泥浆啊。于是去问度娘,因此记忆清晰的很,这又是一条财路。

再说,梁山泊位在要害之地,今后便是不再行拦道劫财,只收取过路费,那也是财源滚滚啊。而覆灭了州府的征讨大军之后,山寨的活动范围就何须再盘恒郓城一地?偌大的梁山泊,周遭许多县城,如寿张、清河、巨野、任城等等,那尽数可下去‘打土豪’么。没必要非抓着郓城一只羊来薅羊毛。如此每个月山寨的基础钱粮收益就会有数倍之增。

梁山泊周遭县境,算是北地少有的鱼米之乡,富裕所在,土豪们都是有不少的油水可榨的。如唐庙唐家那等作恶颇多的地主大户也遍地都是,陆谦杀起来半点心理负担都无。

是以陆谦半点不怕花钱,只要局势暂且安稳下来,给他一年半载的时间,他敢叫梁山生出那翻天覆地的变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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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真意,忘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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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看九鼎玄黄如何发现这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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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这本书,更因为汉风从作者的身上看到了坚持。这是一种很多人都已不具备的坚韧,比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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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晁盖拜山

陆谦打上梁山以来,闹出了好大阵仗。如此声波,远的不能传到东京;近的,却可以在水泊周边郡县里掀起惊涛骇浪。

别的不说,那清河县内的武二郎,就一直为陆谦捏着一把汗。

他回到家后并没把陆谦来路告诉哥哥武大,这等杀头的干系,他自己藏在心中就好。

武家兄弟得了陆谦钱财,那立刻的就有不同。先是武大娶亲,接着是武二买房,等到陆谦大破官军,活捉黄安的消息流传到清河县时候,武松已经议上了一门亲事。

回到清河的武松依旧闲散,但如今的他在一干人眼中已经今非昔比,就是那做公的都让三分。陆谦在清河县的走动,生生的为武二扬了一把名声,刚回家不几日就有泼皮提着大礼上门,要拜做哥哥。

武松自然拒绝,街头厮混可不是他所想的。但一来二去也好歹有了些瓜葛,有了这群泼皮汉,至少武松消息灵通了许多。

当听得济州官府还派出了两千官军进剿梁山泊,自觉受了陆谦大恩的武二直想提着哨棒,奔去梁山。纠结之下这把内情告诉了武大,那武大听了是唬了一跳,接着就忙劝下武松,死活不放武松前去。

武松说服不了哥哥,但人若不去就有违了道义,叫武松闷气非常。甚后悔告诉了哥哥,以至于武大郎连买卖都不做了,日夜就看着武松,不要他自投死路。

“那梁山泊招惹了几千官军,你一个人算得什么?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休误了自己性命。当初贾道长不拉你上山,才是真爱惜你,可万不能自投死路。”

如此一晃就过了五七天,忽然有船队打东而来,清河县人直以为是梁山已经被灭,济水河道复通了来,却哪能想到化作灰灰的是那堂堂两千官军。便是州府的兵马都监和团练使的小命也全丧在了水泊,外带着千多土勇和上千民壮,也尽数化作了灰灰。

现如今的梁山打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不再劫掠过路商客,只收取那不多的买路钱,即可安稳过泊子。

武松由此心情大好,如是那孙猴子跳出了五指山,些许心病也不药而愈。

过不几日再有消息传出,原那官军在那梁山泊却也没有全军覆没,还有寥寥一撮人逃出生天。

为首的是郓城县尉和巨野营指挥使,下头还有一个绰号插翅虎的步兵都头,秉着三五十心腹。

原来却是在梁山泊纵火时候,这两人指挥心腹从水中抢得几艘船抬上岸来。之后梁山泊扫荡黄安镇,兵进汶水口,自以为烧尽了东港小寨的船舶,就放松了水面上的警惕。只出动陆师前来攻打东港,那县尉和营指挥使眼看军寨就要覆亡,只得引几十心腹抬着船舶下水,侥幸逃回。

没人知道那赵县尉回到郓城后,第一件做的事情不是找门路疏通罪责干系,而是先叫人取出价值一千贯的金银秘密送到那水泊边李家道口的某小店去。

如此做的还有那雷横,陆谦要他五百贯钱。雷横人非清廉干吏,但五百贯也要他老命,一时间如何凑得起?只得寻晁盖求救。两边说讲起来,雷横这才知道晁盖与宋江是那般才脱身的,便是自己的脱身也有晁盖书信的缘故。

晁盖如何会叫雷横为难,拍着胸脯说道:“都头无需为难。不日晁盖要亲自走一趟梁山,拜谢陆虞侯那日的恩德,自捎带上你的那份。”

此次拜山,晁盖联手宋江,共预备了白银两千两,粮米千石,精铁两千斤,布匹五百匹,丝帛一百匹,再有炮制好的药材上千斤,外加上好的齐鲁煮盐100担。如此份量足够六千贯财货。加上那雷横的五百贯,也只是多添了五百两银子罢了。

这笔钱对雷横来说甚是困难,对晁盖和宋江来说,那只是小钱。

能出这么一笔钱,叫雷横更加贴心,可是大大值得。

这日天高气爽,风和日丽。晁盖招呼上手下庄客,亲自押运五艘货船出了济水口,直奔梁山泊而来。

山上喽啰带着一艘走舸早等候在边上,朱贵早已经将消息通报山上了。见到晁盖先行了一礼,客套话说过,便引着晁盖等前往水泊。没过多久,梁山大寨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打金沙滩头到半山腰的断金台,再有是一串三关口。晁盖早年贩运私盐的时候也曾经到这里避难,近些年他‘功成名就’,便无须再亲自押运,也有些日子不曾见到这梁山了。现在一看,于那旧日里的记忆大不相同。

一旁的吴用见状不禁叹道:“好一座险要的大寨!”

一引带的喽啰在一旁笑道:“论眼力王大头领自然是超凡,选中这一处基业,还引的陆头领上的山来。这次错非陆头领运筹,我梁山岂得囫囵。”

“只是可惜,王头领身子却是不济。大战前就害了病,现如今更是重了。山上的几个大夫全不中用,叫人好生急恼。”

这人身份低微,那里晓得聚义厅上的风云变化。倒是晁盖与吴用无声对视一眼。吴用轻摇着手中白羽扇,附道:“果然如我所料,那王伦坏事了。”

晁盖逃回东溪村后,忙将人请来吴用筹划,自是把一切通通道出。吴用当机就断定,王伦必是坏事矣,才让陆谦生龙活虎,杀得官军全军覆没;叫知县相公妙计成空,宋押司一场空忙碌。

现在看,可不是这番。王伦在战前便已然病了,这可真是一场恰当其时的好病啊。

吴用正在思量间,梁山泊里巡哨的船只早靠了过来,见是自家人领头,‘自家的船队’,便有一只快船先回水寨报讯去了。

等船队到了金沙滩前,陆谦早已经带着刘唐、宋万、杜迁、朱贵等人迎了上来,众人见过礼,王伦便唤过朱贵叫他着人收了晁盖这五大船财货,便请众人往聚义厅一聚。

这让晁盖、吴用甚是荒唐。当日这陆谦一言抹了六千贯财货,何等仗义,今日真的半分谢字也不多说?

陆谦只管把着晁盖手臂往山上赶,此间免不了介绍山中情景,那三关威武,喽啰们士气饱满,叫晁盖、吴用皆瞪大眼睛。

晁盖庄客并不逊色于山上的喽啰,但明里暗里,晁盖手下庄客也不过百十多人。如何比的这三千人大寨?

“我梁山现今弟兄十有六七是之前大战时候的俘虏。不瞒天王,非是陆某人用钱喂饱了他们,好酒好肉款待着,此刻断非如此模样。”

陆谦生生打碎了晁盖、吴用脑子里的好印象。“这等法子断不是长久之计。”吴用说道。

“哈哈,这位就是加亮先生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得偿所愿矣。”陆谦早就看到了晁盖身后的吴用,这个水浒原著上数得着的‘毒人’,只是先前吴用做那晁盖的随从身份,陆谦可没下贱到于他主动招呼。

吴用倏然一惊,自己常隐身于晁盖身后,连自己的字号竟都为陆谦所知,那晁盖在其眼中岂不是如婴孩一般赤果果……

第八十三章 财路

梁山泊里并非没吴用熟悉的人,比如那阮氏三雄,可可都管吴用叫做先生。

但是不巧,今日这阮氏三雄全都不在。那其中一人往西面去了,再有两个人向东面去了。

官军征讨梁山,一气儿收拢了当地许多船舶,尽数在火海里化作黑灰。而梁山泊现如今人口骤然增多数倍,这船只就显得不当用了。

是的,梁山自己也能做些小船走舸,但山寨也才立足年许,梁山上木材虽多,不得阴干,也不能用作造船。如是拿湿木做了,不仅船身沉重,浮力骤减,便是寿命也大肆减少。陆谦就遣派阮氏兄弟去外县收购些现船来用。

“学生无谋,敢问虞侯如何处置?”吴用还是有两份机智,知道现在非是究根问底的时候,只是道出心中疑问。

陆谦哈哈一笑,聚义厅上邀请众人坐定,这才开口道:“让这等人与我兄弟同心,以我之见,需从软硬两处着手。那硬处就是把面上刺下字来,容不得他们不从。”按照后世的价值观,如此是生生羞辱人的作为,但在眼下时空,还是‘习以为常’。

“而软处就是不欺人,缓和彼此情绪;好饭食招待,管足管够,赖其口腹,需引得此辈垂涎;再许之五贯入伙钱,专门遣人送回家中,要一分不少,拿得他们家中信凭,自能叫人相信。”这种事儿不需要短时间内尽数办了,要一个都一个都的来,只要山寨的行动都被大家看在眼中,叫他们相信山寨并无食言,那就可以。

“官军如此大败,目光盯着的乃是军中将官兵头,于下面小兵何干?”军官降贼了,还能追究其家眷,牵连家族。那小兵呢?法不责众知道不?

“济州禁军六七百人,弃兵投降者不下五百。其中近半人家眷在东京,还有人在应天府……”官府根本追究不过来。只要陆谦能保证山寨钱粮,月月供及不差,这些人纵然心中不愿,随着时间推移,也皆作罢了。

“是以,天王今日送上重礼,陆某人也只能厚颜收下了。”

陆谦笑着对晁盖解释道,梁山寨子里眼下甚是缺钱花销,之后再对吴用付手示意他休急。

“然这等作为虽能收心,却太过漫长铺张。还需用那诉苦大法,将把矛头指向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如此才叫兄弟们心意相通,不过是月余,相信人心自安。”陆谦将所谓的诉苦大法向晁盖、吴用道来,再把当日凝聚山寨人心的那番话说出来,直惹得晁盖连声叫好。

“听虞侯之言,直叫晁盖心中畅快。梁山上尽是真好汉,真不愧‘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陆谦摇手,“当今天子昏庸,朝堂黑暗,举世污黑,陆谦有志不能伸,有才不能展。只能写下这八个大字,聊表我心,亦做惊醒。”这话很合晁盖的胃口。原著上晁盖就不让滥杀无辜,阮氏三雄下山劫道,听闻不曾杀人,那商帮被三阮的势头吓到,都撇下车子、行李,逃命去了,由是大喜的说道:“我等被到山寨,不可伤害于人。”

虽说以后世的价值观看,颇有些可笑,那商帮的财货就活该被劫吗?但在水浒世界的绿林中,如此作为却已经是鹤立鸡群,如满世污黑里生出的一支白乌鸦。

中午,陆谦在断金亭设宴,款待晁盖一行。山上没什大厨,如宴席这般就是上些煮好的肉食,再有炖鱼炖鸡等,加上些蔬果酒水,如此罢了。

但晁盖刚刚入席,眼睛就钉在桌面上,再舍不得离开。一旁的吴用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是那断金亭桌案上摆了一支大斗,里头装的尽是雪白精盐。

各个座位上也有一个小碟,里头是半满的精盐,再有一小碗,内中尽是葱姜蒜泥,还有最后一碟酱醋。却是那桌案上大块煮熟的牛羊猪肉,若有人觉得无味道,就只管割了肉沾佐料来吃。陆谦先前还笑说道,这是他从汴京一老军处听来的趣闻,那北方草原上的蛮人,就是这般吃的,甚是合那大块吃肉一说。

但晁盖已经有所悟,怕是那这顿酒宴也有乾坤奥妙在。

“哈哈,天王真痛快人。如此我也不做虚的。天王且看着都雪盐怎样?可比的那富贵人家所食的上等精盐?”事实上在陆谦眼中,眼下的雪花盐可远比不上后世。

晁盖这时已经镇定,“虞侯请直言相告。”

“此事说来简单。陆某早年得过妙法,可把一斤粗盐制作五两雪盐,虽有耗费,但还可接受。吾今日愿与天王合作,以常盐五倍价格卖于天王,此后天王如何处置,不与我梁山想干。”

陆谦要收拢人心,还需要招揽外头的流民,招揽外面的穷困人家,再严格训练,甚至还要打造兵器铁甲,战船弓弩,这钱粮上的耗费大了去了。

这私盐上的买卖他定是要掺和上一脚的。

可他也不与晁盖争抢生意,晁盖原来的业务只是低级粗盐,虽然量大。陆谦却把眼睛瞄向了高等精盐,如此获益更大,却也不与晁盖有甚利益冲突。

现在各地官盐一斤没低过二十五文的,可私盐只需要十文钱一斤,且品质比之官盐要好不少。里头便是有那沙子石子,也远没有官盐丧心病狂。

但是那最上等的精盐,比如上品池盐,亦或是来自西羌的青盐,每斤却都在百钱以上。

陆谦用每斤五六钱的价格从晁盖手中大肆收购粗盐,这是批发,自然不比寻常百姓零买价钱。而耗费也远不至于如他所说那般,不算人工和柴薪,十斤粗盐可出七八斤雪花盐。再用五十钱一斤的价格出售给晁盖,晁盖许不能把这雪花盐卖出百多钱一斤的价格来,但百十钱一斤,或者是小百钱一斤,却是不难。

因为这大宋朝有的是富贵人家,他们不缺钱,只是缺少看的入眼的货。

这不管是上等的池盐还是西羌来的青盐,那都是有数的。眼下这雪花盐入口咸而不涩苦,味道甚正,卖相绝佳,这就是第一等的精盐啊。

晁盖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下。这等色白味正的上品盐,别说往东运入汴京了,就是向南送到苏杭、扬州、建康等地,那也是供不应求的。

“如此大善。天王,请满饮此杯。”

“请。”

整个过程中,晁盖都没说到王伦,陆谦也没提到王伦,就像两人都没提到宋江一样,彼此心知肚明罢了。宋江在之前事上的猫腻瞒不过陆谦等人,也不会对晁盖隐瞒。否则就今日的这五大船重礼,可就不是晁盖一人之力可以在短短几日里备下的了。

陆谦也没把砂糖一事也告知晁盖,或许晁盖看到市面上突然冒出的白砂糖,会想到什么。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陆谦心中对晁盖的印象分是很高,但这也不足以叫他托付所有。

这两条线是陆谦前期练兵种田所需的主要钱财来源,在他没能力正式与赵宋家叫板,或者是跑到倭国挖金山银山的时候,陆谦就必须牢牢把握住财路。

嗯,眼下的他就是如此想的。

第八十四章 大胖和尚

清河县岸口,上百艘小船合着几艘大滩船排成一条长龙,将过了水泊继续往东,河道骤然缩水近半的济水河面都遮盖了半个。

阮小七迎风立在一艘滩船的船艏,这是一条可载米粮千石的大船,虽不能同朝廷转运漕粮的大粮船相提并论,但这已然是阮小七此生所乘过的最大船舶了。往日在泊子里走私货的时候,他可上不得那货船的,只有在底下接货的份儿。

而现在这艘大船他不仅登得了,还一百个听他调遣,这叫阮小七心里如何不高兴?

唯独心里嘀咕的就是过于破费,只是这一艘滩船就花费去了上百贯,而还有那尾款未结,自家这批舟船总价不下千贯,这还是三兄弟中的一个,山寨里那还有如此多银钱?

但以阮小七的认知,却深信陆谦不会食言而肥,干那抢劫的五本买卖。

是以,阮小七心里真真忐忑。

周大明收拾好行礼,领着四个弟兄前来向阮小七告辞。此间事了,他不用再帮衬阮小七收船,而是要去办‘正经事’。要先去清河县城中寻武二郎家,代陆谦向武二问一声好,然后就启程前往洛阳。

“那厮也不是好汉,寻个鸟去!”阮小七对武二嗤之以鼻,清河距离郓城可不远,他不信州府起大军征讨梁山的消息没有传到清河。可武松这厮竟是动也不动,端的不是好汉。“亏得哥哥如此看重他。”

阮小七跟随陆谦也有几日时间,与刘唐混的厮熟,自知道陆谦于武家兄弟的恩德。这般大的恩情若放在他身上,闻到官军讨伐的消息,就是拼着浑身被捅上十七八个透亮窟窿,也要尽上份力,死也死在梁山。可那武二呢?

是以,阮小七深以为那武二不是好汉!

周大明只是做笑,不置一词,他人为甚得陆谦眼?

不是因为机灵,也不是因为他身高力大,有股勇武,而在于他人老实本分。

打金沙滩小寨开始,当时候他是一头目,初期与唐伍并列,但就陆谦心中的信任而言显然是不如唐伍。可他就靠着自己的老实本分,一步步的在陆谦心中夯实了自己的地位。就比如眼下,此乃头领的私事,交于他手里,可不就是信任?

武二是被陆头领看重的好汉,武艺绝伦,这等人物,阮头领可做褒贬,他却是不能。除非那武二真不是好汉,枉顾陆头领情谊,那就没的说了,死也须骂上一句。

周大明拜别了阮小七,与四个喽啰驾着一艘落脚头船,沿济水飞驰至清河县城。在码头留两人看着船舶,自带两人向路人问了武二家所在,挑起礼品,就径直过去。

武松万想不到陆谦记挂他若此,听周大明说道乃是那贾道长所遣,忙让进屋里来,看了书信,两眼都是湿红。

一股子激情在心头翻涌,武松真想索性上了梁山,以报陆谦恩德。可想到自己哥哥,那是满腔英雄气化作了无奈,念头在脑子里千回百转,就是硬不下心来。

周大明不作久留,只拜别武松出城,身边喽啰说道:“这武二也非是那冷心人,我观他那神色也不似作假。”

“如今他有家有业,再有那哥哥牵连,……”

周大明怒视二人,“都于我噤声。这等好汉也是我等可褒贬的?”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现在赶往洛阳拜访林教头才是第一位的。

而眼下的武松,在周大明心中,那已经划下了一个句号。至少短期内,他已经不需想他了。

落脚头船是这年月内河中常有的船只,为载往来士贾诸色等人,及搬载香货杂色物件等。

打清河一路顺水而下,过汴京,沿着汴河直到与黄河相汇的汴口。再向西去,那就是河南府。

济水过了泊子就不能再唤作济水了,而该叫做五丈河或是广济河。

从清河县到东京,间距只三百里,倒是从东京到落脚的距离更要远上一些。

周大明本以为自己这趟差事会顺顺利利,只是看望头领故人,能生出什么事儿来?却不料才入那黄河不到十里,就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大胖和尚,在倾力挣扎。忙叫喽啰划船过去!

两喽啰合力都拉不起那胖和尚,再添一个人,才将之从水中拉起。

就见这和尚满脸短须,如是钢针倒竖,褪去皂布直裰,露出浑身的黑肉虬结,背后绣着大朵的牡丹,如那真火爆金刚,降龙的大罗汉。“真的好和尚,这双臂膀怕不有水牛大小气力。敢问大师名号。”

“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提辖的便是。为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却去五台山净发为僧。人见洒家背上有花绣,都叫俺做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脱得水里,心中就是不慌,直把身世讲述来。却是叫周大明大喜,盖是因为这是一条真好汉,西军英雄。自己只救了,便甚是荣耀。对于一般绿林人物来说,那‘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的名头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对于此时的宋人来说,西军的豪杰,乃是真刀真枪跟党项贼人拼杀来的英雄。

忙把鲁智深让进船舱,那火炉上煨着肉骨,旁边放着酒水,鲁智深虽然刚不久才饱餐了一顿,此刻见到酒肉了,依旧大吃了三五块,痛饮了七八碗。

周大明这才问他何如这般模样了。鲁智深甚是羞恼道:“却是那阴沟里翻了船。被俩船贼下了药,手足无力,只得跳水偷生。”如果不是先软了手脚,鲁智深怎的收拾不了两个小贼?

他在那大相国寺收到张教头差人送来的急信,就忙上了船,走水路赶往洛阳。汴口处换了船,那俩艄公公得了他银两,是好生伺候,不多时就提了一只大公鸡,几个鸭子,一条大鲤鱼归来,还叫水口附近的酒店伙计抱了一坛好酒,送到船里。

如此一边行船,一边整治停当,酒菜摆在舱里,叫鲁智深看了好不喜欢。就一连吃了十多碗,感到头脑发沉,手足无力的时候,再惊醒却已晚了。就见那俩艄公一改先前笑脸,提着刀叉就来杀他。势急了,把身子一挺,那扇箬蓬掀起了半边,踊身向那滚滚浑水一跳,扑通的沉了下去。

鲁智深是关西人,但非是那陆地上的蛮子,水性还有两分。被冷水一激,药劲消散了几分,这才挣扎着打水底浮起,又等到了周大明的搭救。

做下这等事的俩艄公现在却正开心的喝着酒吃着肉,常年混在黄河的两人可是知晓黄河厉害。那不是富贵人家后院的鱼池,黄河之中暗流攒动,就是他们落尽了水里,也难折腾上岸。更别说那胖和尚一个被药麻的人了!

第八十五章 一同上梁山

“不瞒提辖,小人姓周,双名大明,因生的高大,兄弟们都唤俺撑得住。俺们是济州梁山泊陆谦头领手下喽啰,此次前来河洛,乃是拜访我家头领的兄弟,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林教头的。”

“当初我家头领杀了高坎那厮,亡命江湖,一别多日……”

周大明对陆谦的事迹耳熟能详,说道起来很是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盖因为跟着如此一位义气好汉,他那脸皮上也生光彩。周大明并不认为自己通了来历,就会遭上罪过。这个花和尚不也是打死了人逃避佛门的吗?也不是安分良民。

鲁智深端着酒碗的手也放下了,“我的天,竟如此巧妙。”他花和尚在京东最好的朋友就是林冲了,当初听闻陆谦义杀高坎的事迹后,心里不知道多么懊悔,没能早日相见。却不想今日受了他手下搭救。

周大明也是呆了,不想眼前这大和尚与自家头领有如此渊源,真心是好人有好报。今日自己真真是救对人了。可是再听这鲁提辖赶赴河洛的因由,却是林教头犯了官司。

周大明人是老实,但这老实却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木头疙瘩。脑子只一转就明了,“莫不是高俅那厮做得鬼?”

“可不是那厮恶毒。差人做得套路,构陷了我那兄弟一个劫财害命之罪,收进了大牢当中。”鲁智深得到了张老教头的书信,就急忙赶来河洛,这陆上就遇到了这通事情。

鲁智深面上挂着凶狠,浑身仿佛燃烧着一圈火焰,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引燃。

周大明也没的多说,速招呼喽啰快速行船,前往洛阳。其间与鲁智深说起了陆谦上的梁山后的一干事情,将那黄安、蒋磊、何涛等人授首,梁山好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事,一一道来,叫鲁智深听的大呼畅快,长吐了一口吁气。

只可惜路上没有遇到那俩艄公,否则尽报了仇去。

船头在孟津码头靠岸,鲁智深提了根船上备好的哨棒,就引着周大明等前往张老教头家。那先前来信上留有地址。

这已是晚秋天气,驿道上金黄树叶垂落,日光里面,随风飞着零星几片。大道两面的麦田已经播种,但麦苗稍微漏出头来。一望无尽的广袤田野,可却是尽归城里的高门大户所有。

将近西京洛阳,驿道越发的宽了,人也越发稠密,往来车马不绝。比之东京虽然要减免几分,但比起齐鲁的州县来却不知要繁华出多少来。

一干人正行着路,后面一阵马铃响,夹着百十只马蹄,卷潮也似扑将来。鲁智深等人忙闪开一边,早见路面上卷起一丛黄尘,跃起几丈高,二三十骑马,抢了过去。其中几个青年,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紧身绛色绣花锦袍,腰围金兜搭。哈哈朗笑,视左右狼狈躲避的百姓路人为趣事。

鲁智深目送他们过去。只周大明在后面骂道:“这撮鸟,在西京脚下还耀武扬威,恁地了得!直扑了我一身尘土。”

鲁智深冷冷一笑,“西京为朝堂重地,多少名臣高门世居于此。这儿的豪门公子哥多着呢。”

“人又不比东京,那是天子脚下,规矩才是森严,倒更放开的手脚。”

作为西军提辖,虽然只是一个中下级军官,鲁智深的见识却比周大明这种人强多了。

等到一行人来到张教头家门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午后。

老教头看到鲁智深一行,泪眼婆娑,满口的感激不尽。他自从随着女婿来洛阳养老,就一直提心吊胆,唯恐祸事临头。万幸高坎被杀之事传的过于张扬,那高俅老贼迫于舆论暂放了女婿一把。只没想到,这才过了数月,林冲就以遭构陷。

那张氏已经有两个月身孕,这可是天大喜事。林冲这一支打他父辈起就是一脉单传,现如今林冲也年愈三十,终于盼的娘子有了身孕,一家人正不知道多少欢乐,却被一盆冰水浇头。

“林家在洛阳也是大族,小婿遭了陷害后,各支皆对了些钱财,买上告下,打点衙门。府尹相公也知道事情首尾,实委屈了小婿,便略作周全,以藏匿赃物的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沧州。此事既然有高俅老贼作梗,老汉就不求能叫小婿免脱那官司,如此结果已经幸甚。只央求提辖能一路好好护送,休叫那做公的在路上赚去了性命。”

老教头是明眼人啊,人来成精,晓得自己女婿这一劫不止在眼下,更在那发配途中。

多少好汉的性命都是坏在了那群黑心肝的公人手里,自己女婿武艺再强,无有防备也难逃脱来性命。况且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提辖武艺高强,沿途护送林教头,自能保的无恙。但是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大明在一旁半天不插嘴,现在终于开口。

“好汉但说无妨。”事到如今,张教头是万分感激陆谦的,可不会觉得周大明卑微。

“就是老教头所言,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那林教头即便安然到了沧州府牢营,只要高俅老贼还坐在殿帅府太尉的官椅上,想要害了林教头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何况林娘子腹中胎儿乃教头的骨血,又如何不叫那高俅痛恨?”

周大明眼睛都在放亮,“老教头,既然世道浑浊,不给人活路,何不卷了家小并林娘子一块去山东,待过了东京,小人并鲁提辖路上再救下林教头,一同上梁山,一家人落得囫囵团圆?”

张教头一时间无语,面色变幻不定;鲁智深摸着自己那油亮头皮,倒是觉得这是一好主意。

“早就钦慕陆虞侯大名,恨不能一见。如此端事了,洒家必到梁山拜访。”

周大明憨笑起来,“俺家头领最爱好汉。提辖如愿意上山,才是千好万好。”周大明话语中略有些放肆,但鲁智深并不做意,显然这上山之事是大有可为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此刻还留在梁山的陆谦,那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派去的周大明竟然有如此的运气。此刻他刚把一批雪花盐教给晁盖,换得五千两雪花银。

这雪花盐五十钱一斤的价格足让梁山赚去了八成还多。如此一担盐百斤重,就是那四贯多钱的利润;一批货满千石,不到一月时间,确切的说前后经手只二十日,就四千多贯纯利润落到手中。如此再加上每月周遭乡里需进奉的钱粮,还有那水陆往来客商们必须要有的‘孝敬’,那单是银钱就足有上万贯!

是的,上万贯。除了私盐上的勾当,那水路上的一点点利润,就也不逊于煮盐之利,足够与山寨中过百人忙碌二十日的利钱等值。

原先王伦所属的梁山山寨,是没那个份量招惹水路财货的。梁山钱粮所需更多是打陆上获取。可现在梁山在陆谦的领导下粉碎性的解决了几千官丁征剿,那回过头来在水路上插上一手,无论是晁盖、宋江这等江湖大豪,还是往来水路的富商大豪,全部噤声,乖乖交费。

且陆谦设卡收取过路钱的份额并不高,百中取二,这个数目与老赵家的商业流通税率(过税)等同,对于商人来说只是小钱。

梁山泊收费站还相当之廉洁,至少比老赵家的税官税吏要廉洁的多,且税费可物也可钱,很是灵活。这才多长时间,如此收入已经不下于煮盐所得了。用事实来证明,陆谦把如今的大宋想的太简单了。坐拥梁山这宝地,只要能在水路上插来一脚,那财富岂是煮盐熬糖所能比啊?

而算时间,距离陆谦破蒋磊也只才过去二十五日。

当初那一干俘虏中,其中有那顽固不化之辈,外加数百余丁,这些日子就全在山上伐木搬柴。大批的木材被储备起来,至于真正经手煮盐一事的人却要少上很多。此事被陆谦放在后山缜密处,但凡内中知道因果的人物,便都随意走动不得,其中的监管可说是梁山最最严格。

不过这么一来山上的柴薪伐采速度却陡然增高了不知多少,陆谦已经着人去购买石炭了。

宋人的石炭就是煤炭,东京城里老早就开始烧炭了,唐朝中后期华北地区柴薪不足的问题就迫使大城市该烧柴为烧炭,东京城里石炭厂二三十之多,石炭多来自河东。

梁山所要用煤,价格远不会有东京城内之高。那地方到了冬季,一秤石碳值铁钱两贯五百钱,十枚铁钱当一枚铜钱用,一秤即十五斤,也就是一斤煤炭要十六钱。这价格高的叫人生生肉疼。

而靠着水运便利的梁山,要买那石炭就便宜的太多太多。别说是一秤石碳要二百五十钱,就是一担煤炭之价也没这么高。

中国可不缺煤田,各府都有。

最后钱粮大项上,落得尾处的反是陆上部分。不过,这也与梁山喽啰还未彻底铺开场面有关。

“哥哥。”朱贵健步向着陆谦奔来,人还没到,声音先是传来。

“可都已经做好?”

“全皆备好。那萧书生不愧圣手之名,以小弟眼力,竟半分瞧不出假的来。金大坚也是能匠,琢磨出的印章半分不差。”

说着就将书信奉上,陆谦将书信打开看,两相对照,真真半分不假。如不是情知道是假,还真以为是济州府的公文呐。这世上真的有鬼才!

“好,如此大事可成也。兄弟且要好生招待那二位,只要此事办成,我自会放他二人下山去,决不食言。”陆谦看着手中书信好不欢喜。盖因他要赚一人上山,这做诈手段虽不磊落,但比之水浒原著上的际遇却已经胜过太多。

第八十六章 把它掰回来!

上一章说了,陆谦假造公文为的是要赚一个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建康城内有名的神医安道全。

在水浒原著上,安道全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梁山好汉绝大多数是不好女色,但独有那么几个特例不在其中,这安道全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爱女色。按照水浒绿林的价值观来看,如此端不是好汉。饥食渴饮,男欢女爱,虽本是人的自然本性,但在水浒的世界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谋财害命,屠戮无辜,不算是什么罪恶,也不会受到江湖上的舆论谴责,甚至要是做下了还可以称其为英雄壮举,能大大地夸耀表扬一番。可唯独“女色”这个东西,绝大多数的梁山好汉都避之如瘟疫,山头上光棍众多,让人直觉的是基情四射。

可是这个绰号‘神医’的安道全,却因贪恋美色,而差点枉顾了黑三郎性命。这在那整个水浒里都是值得一提的。

而且陆谦也觉得,这梁山108人这‘安神医’的命是最好的,原本只是在老家开个小诊所的,杏林中混出一些名头,却也只是地方性声望,但是上梁山转一圈镀镀金后,就混到了太医院,做了宋徽宗皇帝赵佶的私人医生,堪称一步登天。

陆谦之前大破宋军,手下喽啰们死伤并不很多,可细细看却让陆谦心中发寒。因为那受了重伤的喽啰里,十人当中竟是死了七七八八。叫陆谦真的吓到了。打那时候他就想把安道全弄上山来。

如果不是他在梁山的根脚还没彻底牢稳,陆谦都想亲自前往建康府走一趟。

从某种意义来说,安道全对梁山现今的意义,比陆谦使人往洛阳走一趟,看看武二郎,看看豹子头都更重要。

但是陆谦他现如今真的不能轻易离开山寨啊。王伦是愈发的‘病重’了,可王伦还没死。

他之前派遣的周大明去洛阳,但那不是邀请武松、林冲入伙,是以着一个心腹人去就可;现在‘邀请’安道全来山上效力,那就要用头领去了。

挑选了一通,陆谦选中了阮小二。

阮氏三兄弟个个性烈,但细细来看,三人却还有些区别的。比如说那阮小七,是天下第一的心直口快。而征讨方腊时候,为了兵败后不受辱,自刎而死的阮小二,刚烈的性格中却有着些沉稳。阮小二在三个兄弟中居长,性格比较沉稳,这或许也与他个人已经有了家室有关。

“二郎该知道,前番的厮杀,我山寨受了重伤的兄弟,生生坏死了七八。诸位兄弟没死在那刀剑下,却倒在了病榻上,叫我心中着实伤痛。

山上现如今拘着的几个大夫,说来在济州府也有些声名了,可皆不得力。我就寻思到了那安道全,此人在建康府素有‘神医’之名,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休管是怎样的疑难杂症,都手到病除。是以这等人万不会放着安稳的富贵日子不过,而随我兄弟上山的。

此番我等也只能行此下作计法,赚安神医上山来。”

陆谦手中递来了公文书信,前者是济州府出示的,陆谦打破了宋寨,缴获了不少公文,叫那萧让和金大坚照本宣科罢了,相信就是济州府中那做公的看了也辨不出假。然后还有一封伪造的济州知府邓同的手书。文中对安道全多有夸奖,并做暗示,只要安道全愿意到济州效力,疗养伤兵,救死扶伤,待到他剿灭梁山之后,必上告他的功劳。入京做那入品的医官甚难,但建康府医学中的教授绝少不了他的。

当初仁宗年间,范仲淹推行新政,增设太医局医博士、教授及局生,教授每科一人,大约六七人,局生定额300人。局生不算医官,但享受政府津贴及免役、赎罪权力。他们常担负官方任务,届时享受临时奉禄,如贡献大,即可提升为医官。到宋神宗时王安石推行新法,令各州县办医学,各设医学教授、医学生(简称医生)。

陆谦相信如此诱惑那安道全必是经受不起的。这天底下当大夫的,就没人不想做医官;就如那读书人没人想着不当官一样。

阮小二听到陆谦提起重伤员之事,脸上也闪过一抹黯然,那当中就有四个水军喽啰,全死在了榻上,那骨灰都是他带人亲自抬去火葬场焚化的。

所谓火葬场就是陆谦设立的一个部门,专门用以火化尸首。而那骨灰,不管是留在山上,还是送到山下,只要是梁山之人,每人都有一个墓碑留下。如后世陵园里的骨灰坑一般大小的土地。而宋军的骨灰就是千人坑万人坟了。

挖一个老大的土坑,把骨灰坛葬下去,并没糟践,如此叫那些新附喽啰大生好感。

“哥哥放心,我必把那安神医给请上山来。”阮小二接过公文书信,抓起手边包裹缠在身上,提起朴刀就做告辞。

先前三阮从外地都带回了大量船舶,虽然耗费了陆谦不少银钱,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整个梁山进出都需要船舶,而要设卡收费,也少不得船。

没看就这些船舶到了山后,这山寨打水路上获得的收益依旧越发增高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之处,最要紧的乃是梁山水军的扩大。由之前的不到百人,扩充至现在的四五百人。这后者所取的多是被官军征用的附近民壮。

宋军都乖乖做了俘虏,跟着蒋磊一块来山上的上千民壮,更是投降的快。然后其中有贯于操船弄舟的,和那精通水性的,就尽管被编入了梁山水军里。而一次次的赏钱发到手中,也叫他们是心神大定。

同陆上喽啰这些日子里的操练一样,水军也在操练当中。制式他们不需习练列阵整队的法门,习练的更多是个人技艺。那舞刀弄枪和弯弓射箭并举,阮氏兄弟很忙的。

陆谦站在断金亭,望着水泊里正在操练的水军,望着金沙滩头正在列队刺枪的小寨喽啰,更望着茫茫的梁山泊,这便是他的基业所在。只要给他几年时间,陆谦相信他能叫梁山比之原著上的更加的旺盛。

秋风微凉,温暖的秋日阳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陆谦抬头凝望着天上的白云,脑子里遐想着日后……

力挽天倾,救华夏于劫难。这几乎是任何一个北宋末年‘汉家’穿越者的天赋使命,不管是即将来到的女真,还是百多年后的蒙兀室韦,那都是陆谦的敌人。当然,他也不能忘了老赵家,和那些已经把经念歪了的宋儒。

后者比之明儒清儒来还是要好很多的,可依然不叫陆谦喜欢。因为华夏的读书人就是从这儿走上了歪路。至少陆谦以一后世人于儒学发展上的薄弱认知,是如此看的。是的,陆谦是连论语都没读过几句,四书五经更是看都没看。但他就是这般认为的。

他不知道什么是三教合一,不知道什么是‘拨乱反正’,也不懂什么“否定传统经学”、“从‘五经’系统向‘四书’系统转型”、“孟子其人其书的升格运动”、“新理论整合创新”等等。

在陆谦的眼中,在他的感知中,宋儒就是文弱的。

他就认定宋朝儒学的影响下整个中国都抛弃了汉唐时期的进取精神,抛弃了终军请缨,弃笔从戎的精神风貌。写出‘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陆游虽然是个宋儒,但试看整个宋朝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纵然出了辛弃疾、虞允文如此人物,也半点改变不了陆谦对宋儒的印象。这就好比他明知道花生米手下的的确确有无数抗日战场上表现忠勇的将士,但他对果党依旧无感。

他觉得,中国人在汉唐时候的人臣大才的水准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是上马能治兵,下马能安民;而到了宋朝,人臣的大才水准就变成了东华门外唱名了,太low了。

对此陆谦的想法只有一个——把它掰回来!虽然这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他自己也没什么头绪。

第八十七章 林冲,你的死期到了!

东京城内高俅府邸。

自打济州府官军征剿梁山大败,一并死了团练使黄安和兵马都监蒋磊,将州府的两营禁军丧个干净的消息传到,整个太尉府就如提前三俩月到了寒冬腊月,阴沉着一张脸的高俅,浑身向外散发着‘嗖嗖’的寒气,叫一干亲随仆人个个战战兢兢。

也就前两日有消息打西京送到,叫他神情缓和了一会儿,而近日就又复回原状。

“太尉,党世英到了。”

一亲仆向端坐在椅子上的高俅禀报到。“叫他进来。”

高俅下垂眼皮,遮住了他那双满含杀意的眸子。作为殿帅府太尉,高俅帐前牙将极多,于内两个最了得:一个唤做党世英,一个唤做党世雄,弟兄二人见做统制官,各有万夫不当之勇。最最得高俅的看重。

党世英是长兄,现年三十出头,身高六尺,虎背熊腰。但见了那亲仆,却把腰弯成了罗锅。

“见过恩相。”

高俅张开那蕴含着慢慢杀气的眸子,看着堂中的党世英,说道:“济州府事宜已经妥当,你近日便收拾行李、心腹,前往济州府上任。”

党世英听了大喜,事情妥当了,也就是说他能去济州赴任了,且济州兵马都监制下两个营已全军覆没的禁军也已经与临近的广济军和濮州禁军完成对调,变成了实打实的四个营头。

如此怎不叫党世英高兴?摆明了是要去立功的么。

“敢叫恩相放心,来年开春,必取陆谦贼子首级,献于恩相。”高俅这番运作的目的,就是让党世英去砍陆谦的脑袋的。

要知道,殿帅府统制官品阶可比之地方州府上的兵马都监大上一等,党世英如果不是为了巴结高俅,何苦去要自降一级,巴巴的做这个济州府兵马都监?

从京城到地方不官升一级,那就是受贬,何况还下降一等?

那目的就是为了叫他好去砍陆谦的脑袋,有了这颗头颅在,降下去一两等官职算个屁啊?

高俅不可置疑,他如此的一番筹措,党世英砍了陆谦脑袋才是理所应当。须知经他的一插手,济州府下辖的禁军营头比以往翻多了一倍。

对于高俅来说,这比抹掉两营禁军全军覆没都难上许多,他先后去见了蔡京和梁师成,还在小王都尉那里搭上了不少人情。“你去济州赴任,路上且先办个事儿。”

秋后算账的高俅,一纸文书就叫回到老家的林冲吃了官司,然当今的西京河南府尹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屡屡上书弹劾蔡京的前御史中丞石公弼。那次蔡京栽了个小跟头,被赶去了杭州。但没过多久,蔡京以花石纲复宠,重新入京,再次执掌国政。而后石公弼就被蔡京赶出了东京。

石公弼并非多么廉洁奉公,尽心尽责的官员,弹劾蔡京也不是全部出于公心,但这显然是一个与蔡京有着化解不开的矛盾的朝廷老臣。现在他于林冲的案子上,也略作周全,不能说完全驳回了高俅的两面,却也叫高俅暗骂声老匹夫。

“石公弼把林冲那厮判到了沧州牢营发配,老夫却不想叫他活着走到沧州。你去取他首级来,老夫要先用他的脑袋祭奠我儿。”

高俅明明是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混混,真死斗起来,党世英能宰他十个还富裕。但是现在的高俅,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戾气,却叫党世英一阵心慌气乱。忙是应允,待退出房后还觉得心悸。

此人在赵宋官场里厮混,就必要吃得高俅威风。便如那苏东坡的那句名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呼延灼、关胜等人,不也要在高俅面前俯首便拜?

虽然水浒的世界里,名声对人很重要,但权力一样重要。

出身齐鲁的宋江到了江州都能引得一干人物追捧,可如此受人尊捧的宋江,生死与否也一样操于蔡九之手。

正在梁山上感慨的陆谦想不到东京城里有如此一遭,便是正被官差衙役押送的林冲,和暗中一路护送的鲁智深、周大明也想不到如此。

后者从洛阳出发,一路顺着黄河直向东去。

还是那汴口,在此处渡河,去了黄河对岸。鲁智深故地重来,在此寻找当日险些害了他性命的那俩艄公,依旧半点影子没有看到。找人打听,也解说多日不见了。只能作罢。

如此行走了七八日,怕是张教头带着妻女都已经要到了梁山泊了。林冲这儿则才行到修武。

一干人并不进修武城池,只在城外小店落脚,这里隔着一条黄河,对面就是郑州。小店不大,熟门熟路,却是这俩公人住贯了的。掌柜的是一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与两个做公的尽皆相熟,只是这生意似乎不好,客房只有七八间,却一无外人。

林冲一路行来,待遇比水浒原著上好了甚多,但其心灵和肉体依旧受了极大的摧残。晚上缩在房间一角,盖着一薄被,就睡去了。两个差役一个个脱了外袍爬上床,呼噜声此起彼伏,半夜时候三人都睡死了。

漆黑夜色里,林冲陡然从睡梦中惊醒,此刻怕都是凌晨了,黑洞洞的屋子里,只有缕缕月光顺着窗棂上的白纸照射进来。屋外夜风呼啸,树枝在夜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在月光之下,映在窗棂上的影子好像妖魔鬼怪在张牙舞爪一样。

可林冲却再也睡不着了,人就如鬼魅一样从房间一角缓缓站起。

外头那嘈嘈杂杂的声音毫不遮掩的传来,林冲可不觉得那是夜猫子在打架。这分明就是人在活动的声音。

党世英就立在小店外。身边站着一个面貌普通的汉子,如果林冲记忆力超强的话,他就能发现最近三五天里,他已经多次在路上见过这个汉子了。

小店的掌柜也立在一旁,像一个全力讨好着主人的泰迪。

党世英没甚好说的,他身后有着二十条大汉,对付一个挨过棍棒,吃了多日的牢饭,废人般模样的林冲,若是还拿不下来,他也不用去济州府当兵马都监了,直接回家养孩子吧。

党氏兄弟武艺不弱,这技业高强之人胸中总有三分傲气在,他自有自己的骄傲。于此占尽优势之下,不愿意下阴招坏了林冲性命,只明火执仗而来。

林冲凑到窗棂前向外一看,心中大吃了一惊,就见小店外已经燃起了火把,好几十人已经将小店围住。他急忙唤醒床上那两个做公的,只是漆黑中他并没发现那其中有一个脸色有异常。

另一个人被唬了一跳,来不及穿鞋就跳下了床,赤足走在地上,两步跑到窗口去探望。

“嗖——”

“啊——”

一声惨叫来,原来那公人肩膀上已经挨了一箭,这错非是林冲拉了他一把,否则那支箭就已经射穿他的脖颈了。

“休要废话,快与我开锁脱枷。”

林冲急道,外面人已经涌入进来了,脚步踩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林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八十八章 壮志未酬身先死

“党世英?!”

离开东京数月的林冲还没有遗忘这个过去同僚的声音。昔日高俅帐下,他们都是红人。论那官职,党世英与林冲相差仿佛,禁军枪棒教头的地位也有高有低,在陆谦杀高坎之前,林冲乃是高俅重用之人,可不能视为寻常的禁军枪棒教头。

甚至于林冲与党家兄弟还各有过较量,这俩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林冲敌手。但林冲武艺也没高到能以一敌二。

两个公人已经在瑟瑟发抖,那中箭的一个是真的在发抖,而另一个则是吓的。他现在突然很后悔,自己怎么就迷了心窍,信了那帮人的鬼话。这些人杀了林教头后,还能绕过他们俩吗?

做公的人就是心眼多,这人想的还真对。此刻小店院子里,那掌柜的一家六口人已经倒下了三对,不管是掌柜的那老两口,还是他的儿子儿媳,亦或是两个孙子,全被宰了。都在血泊中的掌柜两眼全是痛恨,以及掩不住的后悔。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实力微弱如他们,就只能自食其果。

林冲这时候那还有丝毫的忍懦,怒目圆睁,浑身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杀意来,性命攸关,党世英在前,不拼上一把,他这条命就交代这儿了。

林冲侧耳听着外面的响动,屋子周遭,围着的人怕数量还在十个之上。

而除此之外,外面还有不少人在把守。

这显然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围杀。在这个气候渐寒,四处寂寥的秋冬交际之夜。

林冲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心中没有多少恐惧,党世雄虽然带来了不少人,但那又如何?只要不是暗中的阴招,林冲纵然明白此刻的自己不是那战力巅峰,他也不惧。豹子头是很善于隐忍,可也从不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气。

再有就是他知道,师兄鲁智深一路都在尾随着三人,林冲不是没有后援的。

当初他还在洛阳监牢里的时候,丈人就把一切都说明了,林冲当时却颇是犹豫,这上山落草的戏码,真真叫他轻易的无法答应。

是的,有高俅这个老贼在,林冲于明面上确实没啥存活的余地,但他可以隐姓埋名啊。林家还有不少钱财,他林冲带着妻子丈人,往南面跑去,随意寻个落脚地,不消花费几百贯钱便能买下户籍来,那一样能过的快活。可不是只落草为寇这一条生路!

但如此做的话,林冲却又心中甚是汗颜,盖因太过不仗义了。人陆谦可全是为帮自己才落得如此地步,自己却只想着苟且渡日,顾一家人之欢乐,置身事外,他林冲万不是这般不讲义气之人。

当日牢狱里没有落下实话,但从洛阳走到修武这几日里,林冲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上梁山,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他也不能丢了廉耻义气。

房门啪啦一声被一脚踹开,火把放出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房间。躲在门后的林冲已经先一步跳了开,在三四柄刀枪捅穿房门之前,他已经跳了出来,高大的身躯此一刻里灵活的如是一只猿猴,在门前一蹿而过。

白虹一样的道光从他手中绽放,哧溅的鲜血瞬间沾染了他半个身子。

两个被刀光抹过的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利刃斩断了他们的肋骨,鲜血喷涌,伤口处红肉芽芽白骨森森,只把内脏都流了出来。

没人会在这种搏杀中使用长兵刃,另一个持刀汉子,半点不为同伴的惨叫和鲜血惊悸,一刀就朝林冲劈去。左手里握着的火把也如刀一般向着林冲打去。

林冲脚步轻快,他才不会让自己多暴漏在门前的火光中呢,别忘了,党世英手下还有弓手。

脚步一蹬,脚尖点地,人就已经缩回了屋内。只是手中腰刀甩出,一伸一缩,便在对手的颈侧开了一个闸口,鲜血如泄洪的水流从伤口中涌出来。

利箭几乎是缀着林冲的脚步而立,可差了一点,就是差了一点。

利刃和火把尽落地上,那人猛的捂住脖子,低沉的惨叫了一声。快速涌出的鲜血带走了他浑身的力气,人一下栽倒在门口抽搐了起来。

党世英‘噌’的抽出了腰间佩刀,大步就向着房间抢去。一个废人一样的豹子头,还敢猖狂?

距离小店不远的黄河上,一艘脚船船头,一个高大和尚正皱着眉头,看向岸边。刚刚是不是自己瞅错了?怎么像是看到火光了?

这和尚自然便是鲁智深,与他一同结伴而行的高大明与另外一个喽啰,此刻睡的正香。

鲁智深心中没谱,但秉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想法,他返回船舱,抄起条鸡蛋粗的铁棍,就一个箭步跳上岸。船舶颠动惊醒了酣睡的周大明,看到鲁智深大步离去的背影,也急忙叫醒同伴来,再捡了口腰刀,也跟了去。

鲁智深赶到小店,就看到一撮人已经把小店围起,门口四个弓手,眼神全盯着里头,院内倒着几具尸体,尽做百姓打扮。当即知晓不好,放轻脚步,无声来到店门,才做出一声大吼。

四个弓手生生受了鲁智深一吼,头都胀大了。还没回过神来,鲁智深已经冲过最后几步距离,挥起铁棍,只听得噼啪的骨骼碎裂声响,四个弓手已经尽被铁棍砸腰,打的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跌到院中,眼见是不活了。

院子里的几个汉子立时大惊,可刚待他们惊呼声叫起,鲁智深已经舞着铁棍闯将进去。

这些汉子尽是党世英的亲随,不缺银钱,不愁吃喝,个个身强体健,平日里只舞刀弄枪,比起寻常禁军士卒来是强的甚多。但如何能跟鲁智深匹敌?

只是片刻时间,几个人就尽数被鲁智深打翻地上。

门外的响动如何不被党世英、林冲听到?二人一个是恼怒异常,另一个却是大喜过望。

“我师兄到也。好贼子,今夜看谁丧命此地。”

金铁碰撞,铿锵作响,林冲与党世英对战了二三十回合,体力已虚,身形不由为之一摇。可他绝不会退避去,只缠着党世英不放,一双豹眼中杀意正浓!倒是党世英却生出了怯意,他相信单打独斗,再有四五十合,自己定有希望斩林冲于刀下。豹子头现如今只是一支病豹。但是现在林冲又来了个不知名的师兄,想林冲武艺不凡,他师兄又能弱到哪儿去?如此一想自然生出怯意以来。

可现如今他一时间如何脱的去身,林冲可不愿放过此僚。党世英只恨不与兄弟党世雄一同来,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扬刀再砍!

大吼一声,手中厚背刀奋力挥出!

一声脆响,两把刀撞一起。林冲虎口一阵酸麻,侧头一看,只见党世英也正活动着握刀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无二话,双手握刀再杀出来。

两人虽都有趁手的长兵器,但单刀使的尽是不错,林冲一把单刀可抵过杨志的朴刀。

双方一声声怒吼,每一刀皆奋尽全力,可又停得恰得好处。收刀,劈出,几无间断!砍、劈、撩、扫,削,运用得灵活自如。

林冲体力吃紧,但却方寸不乱,党世英攻势正盛,也没让他害怕半分。以强对强,以硬碰硬,一刀狠似一刀劈过去!

后者看似凶猛,却是虚张声势,实际上林冲只要略一退缩,党世英就逃之夭夭了。

两把刀不时碰撞,金石之声,不绝于耳。两个做公的看得胆寒,大声都不敢出。

到鲁智深急匆匆赶来,党世英真真胆寒,一刀磕开林冲,下一刀就朝鲁智深砍去,却是运足了力气,要逼开鲁智深,拼得被林冲砍上一刀,也要逃将出去。却不想他这一刀不仅没将鲁智深给迫开,反而是他的力气不足,被鲁智深一棍打的身子僵顿了一瞬。他的生死也就在这一瞬中被决定,林冲一刀斩在他的腰肋之间,这一刀是如此之重,将党世英整个人劈飞似的出去不说,还直接斩断了他半个身躯。

可怜这个还未走马上任的济州府兵马都监,一声惨叫,便壮志未酬身先死。

第八十九章 做梦都能乐出声

梁山大寨里,陆谦拿着被一喽啰先行送上山来的书信,只觉得天上落下个大馅饼,还正好掉进了他的嘴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要飞了。

对安道全的期盼都压倒了角落里了,张老教头和林娘子先到,身后还有林冲和鲁智深……

“哈哈哈……”

陆谦夜间做梦都能乐出声音来。

这日一大早,陆谦便引着杜迁、宋万,再加阮小五、阮小七兄弟带引的水军,启程向着济水口行去。

算时日,这天张教头、林娘子正该抵到。

梁山强人猛然出动,四五百水军喽啰驾驶着上百艘走舸小船,虽然大半走舸被隐在芦苇荡中,但也正是如此才更叫黄安镇上的一干人等,心惊肉跳。

别说是镇上的一班地主商贾,还有停靠在黄安镇的商船,便是重整旗鼓,领着百十土勇驻守黄安镇的雷横也右眼跳个不停。

当日他与赵县尉、周斌等狼狈‘滚’出水泊,万幸事情做得干净,跟随他们一同离开的尽是彼辈心腹,牙口甚严,几人也并没此到太大的罪过。以雷横来言,脸上只多了一道刺字,原著上何涛享受的待遇落到了他的身上,一同如此的还有朱仝这个难兄难弟。两人都吃了罪责,都头前缀加了‘暂代’二字。可实权依旧半分不减少。

盖因为曹京也知晓白,自己要‘遏制’梁山贼,依靠的还只能是这俩武夫。

此次征剿梁山事败,影响巨大,曹京根基浅薄,不晓得东京高官们是什么个反应,反正看邸报上是半点也无此事音讯。然他却知道知府邓同近来光向东京输送钱货就派去了三批人,同时郑家人也大肆出手产业,无论是房产店铺,还是干红股本。就曹京盘算,邓同此番运作不下十万贯血本,也少不了六七万贯。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

有兵马都监和团练使在前顶缸,雷横、朱仝于战事上罪责甚小,就是那周斌也逃过一劫。

知府邓同闻说征剿梁山兵马全军覆没,吓的手足冰凉,忙则令各县长官征召乡勇丁壮,编制土兵,以遏梁山贼泛滥成灾。曹京放开手来,短短数日就再拉起了一支四五人的壮勇。却是舍不得再拿到水泊边挥霍,只派出雷横领一拨人驻扎到黄安镇,做个警哨,也给上面装个样子。

黄安镇上成千上万的人都不知道,此次梁山泊喽啰大举出动,那唯一的因由只是来迎接父亲、母亲、女儿、使女四个人。此时,一艘落脚头船已经距离黄安镇越来越近。

不需要喽啰吆喝,张教头就已经看到河口处停泊的三二十艘小船,其中一艘大船上立着“陆”字旗号,在迎风招展。

两方相汇,相互告过礼,陆谦忙叫人引张教头、林娘子等上大船。此行顺顺当当,无有半丝的意外,接到人,梁山水军喽啰调转船头,就驶回梁山泊。

“老教头且安心,看我梁山地势,水泊环绕,便是千军万马前来也不能奈我何。”陆谦指着浩荡的梁山泊对张老教头道。

“老汉托大,就唤虞侯一声贤侄。”

“如何托大。我与林冲哥哥虽非骨血兄弟,却胜似那亲兄弟。”

“那老汉就有话说了,贤侄这般说话真羞死老汉了。是盖因为老汉女婿女儿才使得贤侄弃了那好大前程,落草为寇。到如今我等落难,无处安身,上山求一立足之地,如何还敢嫌弃这梁山?”

张教头也是一辈子武人,虽没征战沙场,却也有几分眼力。眼看着梁山大寨就在眼前,金沙滩头喽啰威武,怎还不知道这梁山基业难寻?早在心里暗赞:好一座险要的大岛!

在这里儿安家,到叫人真有几分安心。此话却要早于陆谦说白,以免生出龌龊来。

不过这张教头人老成精,眼看着水军前呼后拥,足足数百喽啰,还有那金沙滩头相迎的兵马,这可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这梁山寨主是那王伦,陆谦如此张扬……

“贤侄这般张扬,在王头领面前须是不好看。”

老教头压低声音说道。

陆谦朗声一笑,“老教头再安心。王头领自大战前夕染病卧床,至今已经一月有余。”附在耳边如此这般的对张教头说了遍,叫那张教头心中大喜。

这梁山掌权的大头领是不是陆谦,与他们一家可大有干系。

前朝陆谦为张教头引荐了杜迁、宋万和阮氏哥俩,张教头自然能看出,此四人皆以陆谦为首。他还直以为梁山小寨无有人才,如今得了陆谦这虞侯,便一举捧到了第二把交椅上。可不成想到,内由还有这等弯曲。

“这书生,本以为是条好汉,不想这般无耻。”

“官府势大,王伦又是小富即安之人,大事临头做如此选择,乃是必然。”陆谦低声于张教头说道济州府禁军这月里的变化来,只眼睛一眨,济州府的实力不仅恢复,还翻增出一倍之多。老赵家本钱雄厚的很啊。

四个营的禁军,话一入耳直叫张教头也变了颜色,忙问起山寨人马来。

“如今我梁山人马有三千人,加之数百余丁,再有几百囚徒。此辈尽是那顽固之辈,以及恶行不满之人。”恶行满满的人都已经被杀了,“现今每日亦都有那青壮好汉投奔。”

“老教头该知道,寒冬难熬,便是东京城中每年冬季都有那饿殍冻毙之人,况乎是此处?”

“前月我梁山大破官军,声名振动,四方传扬。这一个寒冬里,山寨多出那三两千人来,那也不在话下。”

“待到来年,山寨里六七千人马,只要不正面硬冲禁军军阵,四个营的禁军何足道哉?”

都是原先官军体系中人,历经了一阵后的陆谦也好,张教头也罢,很清楚禁军的成色。那摆出军阵后,对无甲之敌着实杀伤了的。但我不动叫敌先动,叫禁军主动来攻杀,他们动起来后,那就是个笑话了。

“如此梁山真的安如泰山。只是敢问贤侄,这寨中银钱可松阔?”

“不瞒老教头,山寨中钱粮并不紧缺。我非王伦那小胆鼠辈,守着这等流满金银的水运要道,若是好短缺了钱粮,就笑话了。”

随着大批船舶的到来,梁山收费站的成果是日益走高。且船舶和人力的增高,也叫梁山喽啰的‘运转’范围扩大了不少,也不再只盯着郓城了,那凡是水泊周遭的乡镇村寨,现今皆要向山寨缴纳一笔钱粮。就是那路上都立起了梁山牌的收费站。

寿张、清河、巨野、任城、中都等,尽数如此。虽然这规矩只是刚刚定下,钱粮还没落到实地里,陆谦却已经敢说一声不缺钱粮。

“那贤侄何不遣派几个灵动人前往东京东西作坊、弓弩院,许下重诺厚禄,赚来几个大匠。精备器甲,整装武备?”

或许别家匪寇没这见识,但张教头有啊。东京城里都住下半辈子了,怎会不知道匠营的日子多么难熬艰苦?只有用的钱财,有的是人愿意上山。

“老教头好主意。”

第九十章 聚义厅,是个讲义气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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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谦没等待过久,间隔就在十日左右,金沙滩头就迎来了两位真好汉。陆谦携山寨诸多头领前去相迎,除了那被生病的王伦,和前往建康府还未回来的阮小二,一干头领是尽数到场。

打那战后一月有余的时间,梁山山寨好不兴旺。每日皆有那青壮投奔山上,周遭各县乡镇需缴纳的钱粮,无一人敢脱。再有水路上的利润,和煮盐熬糖所得,梁山钱粮无缺。喽啰们吃的好穿得暖,这刚刚入冬,新冬衣就发了下。而且内中填塞的尽是绵絮【不是棉花】,而不是芦絮之类。

正史上的北宋,中国可没大面积种植棉花,岭南地区【琼州】倒已经有了棉花,但大面积种植棉花的功劳还必须等到朱元璋。

这个时代的人,冬季里防寒御寒的衣物,绵絮就是其中之一。在男耕女织的年月,绵絮多是缫丝的下脚料,用作充绒,轻薄而保暖。而再贫者,还可以毛羽、麻头等充塞其中,最次者还可填充芦絮等。

陆谦大笔的银钱洒下,不过半个月,从小到大,五个尺码的冬衣就被送上山寨来。发下去后,他在这山上的地位是愈发牢固了。

诸多山寨新人,是只知有陆谦,不知有王伦。其辈数量也早就超越了前者。

“哥哥,一别小半载,想杀小弟了。”

陆谦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发红,他心中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在作怪。以至于叫他现在显得是真情流露,在场诸多头领和喽啰们,定无一人想得出,便是昨天晚上,陆谦睡觉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今日如何‘演出’一场好戏。

他不是王伦那个鸟厮,不怕林冲抢自己的位置,包括边上这位大光头一样,那都是义气人。

“贤弟……”林冲直吐出这两个字来,眼眶发红,语音哽咽,便再说不出话来。

想想他这段时间过的日子,再想想陆谦这段时间的经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来于你介绍,这位师兄就是鲁提辖,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招惹了官司,逼入空门。现如今法号智深。”

“鲁提辖大名,陆谦早有耳闻。今日得此亲见,幸甚幸甚。”

鲁智深爽朗的一笑,“陆头领的大名才是真正的如雷贯耳。洒家听闻你那义行,真好汉,只恨不能相交亲见。今日了了心愿,实是俺生平幸事。”

陆谦这边再引荐各位头领与林冲、鲁智深相见,这才轮到张教头并林娘子。

林冲见了丈人甚是汗颜,自己不仅连累兄弟,把岳丈、娘子也给拖累了。只是万幸此遭事儿,无伤到娘子的腹中胎儿,天知道他盼这孩儿盼的多苦。

不过现如今一家人团圆,却是比甚都强。老教头自劝女儿,退回后山安歇,陆谦邀请林冲、鲁智深并一干头领上了聚义厅。

却是要把座次排了。

林冲、鲁智深也早早就定下了上山的主意,这都没甚可质疑的。路上陆谦也把王伦一事说给了二人听,叫鲁智深勃然震怒,大骂王伦见利忘义,小人是也。

“那王伦只是个虚名,山寨之主便是虞侯的。我杜迁能据前位,本只是占的早上山寨的便宜,现在林教头和鲁提辖到来,本事高强,义气过人,便请两位挨着寨主哥哥坐下吧。”

杜迁话音落下,宋万起身说道:“林教头乃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位尊艺高。而鲁提辖豪气干云,为西军勇将,宋万自甘其后!”

这俩人却是知道林冲与陆谦关系非同一般,鲁智深为西军提辖,想来武艺不是他们这俩平庸之辈可比的,索性就退让一步。

“二位头领此言差异。想我林冲,一介获罪之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现今刚刚上山,寸功未立,岂敢居于二位功勋鱼元老之前?且是笑话了。”

陆谦明白林冲的心思,知他不是那种爱出头的性子是其一,二是不愿意因此而生分了先前诸头领间的情分,听他这番话也并不意外。

这时一旁坐着的鲁智深也开口道:“教头此言甚合我意。照洒家说,便是谁先上山就坐前面,谁后上山就坐后面,只顾让来让去作甚?推来推去只叫寨主为难!”

厅上众人一阵大笑。就是杜迁、宋万也觉得心中的一点小不情愿在这笑声中也没了。

“多谢师兄体谅了。”陆谦向着鲁智深一抱拳,“我且来说上两句,诸位兄弟听来。”

“我林冲哥哥,还有智深师兄,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武艺、智谋、练兵、统军,无不精通。于我山寨是数一数二的翘楚。此次排座位,就也休要推脱,林冲哥哥就做那第二把交椅,智深师兄便坐那第三把交椅。”

陆谦此话刚撂下,就看林冲要起身,把手一平,“哥哥且停,听我继续说来。”

“如此安排,却不是枉顾了杜迁宋万两位兄弟往日的功劳,实是因为二位兄长还未上山,便真真立下了大功劳。”

“那修武城外被哥哥们打杀的党世英,可还记得?”周大明早就有书信送到,再加上昨日朱贵刚刚奉上的消息,唬的陆谦都是意外。

果不其然,朱贵已经叫道:“我那爷,此党世英莫不是就是那……”

聚义厅上一干头领面面相觑,陆谦眼光扫过众人,“这党世英确正是那还未赴任的济州兵马都监。”此言一出,林冲、鲁智深纷纷惊愕,这边杜迁、宋万、刘唐等人也张大了嘴巴。

半响后,整个大厅都是大笑声,就是周边的心腹喽啰也个个大笑失声。

“这党世英必是奉了高俅的意思前来劫杀哥哥,然后好来济州上任,与我山寨为敌。却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先去黄泉做了鬼。”

陆谦正色的冲着林冲、鲁智深道:“此功劳于我山寨大有裨益,实打实的功劳。二位哥哥就休要再做推脱。”

杜迁、宋万对视了一眼,上前各自搀扶一个,“教头【提辖】勿要谦虚,便请就座!”

林冲、鲁智深却让不过,自向杜迁、宋万抱拳,在那交椅上坐了下。

“刘唐兄弟一身武艺也是不凡,胜过俺们许多,便请坐了第四位罢!”

陆谦本以为杜迁、宋万让了第二把交椅和第三把交椅后,就也结束了,却没想到他俩还要让第四把交椅,如是那水浒原著上一般,这就叫陆谦心里有点发酸了。

他想都不想就能知道是为了什么,一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那太伤情敌情分了。

“两位哥哥莫不是说笑。这个万万不能。”刘唐一下子蹦起来了。

杜迁、宋万的目光却隐隐看向陆谦,这间聚义厅里,说话算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陆谦。

而陆谦的回答呢,是断然拒绝。“两位兄弟做甚戏言,玩笑了,真真玩笑了。”

陆谦起身把这两人手臂走到第四、第五两把交易前,你不坐也要坐下。

“今后我梁山兴旺发达,必然还有更多好汉来投。两位哥哥现下如此,到时又怎么做?”陆谦问话。

那原著上,上来一个好汉就调一次座次,这是必然的,于现下的梁山也是如此。但陆谦却不会如原著上一般。这调整座次的‘根据’是什么?

名气么?

这是必须的。

武艺呢?

也是必须的。

最后是贡献,这也是必须的。

如果是后世,陆谦还能给出一个积分制,来理顺这一章程。但现在不行,太过斤斤计较,只会叫人说不是好汉。

陆谦不敢说今后座次上自己就没一点私心,但这聚义厅上也要有一个‘公平’。纵然这只是相对的。

厅上的人等全都竖起耳朵听着,名气、武艺、贡献,综合衡量。陆谦的意思很明白,或许日后杜迁宋万还会把座次向后靠,可是现在,论名气和武艺【能力】他们不如刘唐,甚至也不如三阮,但在贡献上,两人是秒杀刘唐、三阮的,所以他们就是第四第五。

陆谦拍着眼睛都点湿润的杜迁、宋万,再叫这二人坐下,顺势于他们耳边说道:“两位哥哥,这聚义厅,这梁山,是讲义气的地儿。”

第九十一章 真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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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几日,陆谦叫人杀猪宰羊,犒赏全山寨人等。这梁山有了林冲与鲁智深,顶尖高手战力上的缺陷也被弥补,可说是补充了一大短板,叫他底气更足三分。

且一个聚义厅排座次,杜迁、宋万固然已让出了第二把、第三把交椅,大伙儿却半分情谊不伤,彼此心肝肠肺贴的更近。只如此喜事,就值得大肆庆贺。

而东京城内高俅近来是如何的焦头烂额,那却不是陆谦所要理会的了。这高俅刚刚使人坐上了济州府兵马都监的职缺,眼睛一眨,人就已经死在了数百里外的修武城外。再联想到那林冲就是在修武城外走丢的,这还有甚么不解的呢?

错不了是杀人不成反丢性命的把戏。

只不过这等事是瞒上不瞒下,与高俅来说,只是吃了个恶心。怒气发泄后,只再把党世雄的名字提来。

如此时间又流逝了几日,济州府里,官也好,兵也罢,全都窝着不动。陆谦一如既往的操练起梁山喽啰,且山寨上多了林冲、鲁智深还有张教头,这喽啰操练就更是如意了。他已经提起念头,在第一场雪来,趁着广济河不曾封河,前往东京走上一遭了。如张教头之所言,赚上几个能工巧匠回山。

却不知道,就在距离建康府北不远的一条小路上,提着哨棒的阮小二孤身一人,望着梁山奔回的脚步是如灌了铜铅,沉愈千斤重。

显然没能完成陆谦所托的阮小二,心情是十分不好受的。但那安道全自家娘子还在病榻缠卧,阮小二又如何忍心赚他?

何况这安道全也非那无情无义之辈,看到济州府的公文,看到知府的亲笔书信,他心情激荡,甚是显眼。然其自家娘子奄奄一息,只略有感慨就一言回绝,万不能此时前往济州府效力。这便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阮小二又如何忍心欺骗?直言相告了事情真情,叫安道全目瞪口呆后,转身归来。

不管那安道全是如何感激阮小二仁义,人没被他带回来,这叫阮小二怎么轻快的来?

此时已是入冬天气,过了午,彤云密布,北风紧起。阮小二一路狂奔出了建康府,坐上客船过了大江,人却不再转船乘行济州,而是步行走在江北大地。只因他心中难受,非如此不能解骚闷。不然在船舱里待上数日,非生生憋出病来不可。

阮小二闷头只顾前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江立着一家酒店。

阮小二看见,奔入那酒店里来,揭起芦帘,拂身入去。到侧首看时,都是座头,拣一处坐下。倚了哨棒,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年轻后生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

阮小二道:“先取两斤酒来。”后生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阮小二再点了牛肉肥鹅做下酒菜。还不待那肉铺上来,就已经先把二斤酒吃个干净。再叫后生添上两斤来。

这时候又有两人挑开芦帘进来。似是熟客,穿者打扮如是那水里辛苦的渔家人,却是被那后生不耐,但这两人脸皮甚厚,呵呵笑了,只做不在意。

阮小二心中闷气未消,看在眼里,先不愿意了。“你这鸟厮,瞧不得穷人不是?”他阮小二此前三十年里可看过不少这等眼神,受过不少如此的杂气。渔家人如何?穷人如何?就吃不得酒肉?

后生眼睛一翻,是转身就走。他手中提着酒桶都已经到了阮小二处,现在离开,却是不买于阮小二酒水了。

气的阮小二火冒三丈,‘轰’的一下掀翻了桌子。

后生骤然回身,将手中酒桶‘乎’的向阮小二砸去,也勃然怒气,“哪来的贼鸟汉,到爷爷这里撒野?莫不是也做那黑心肠的勾当,一窝的贼男女。”

只是这后生如何比的阮小二?只三拳两脚,就被阮小二踩在了脚下。

“客人息怒,客人息怒。”后生的爹从后厢走出来,看到儿子被踩在脚下,忙向阮小二求饶。

只是那后生硬气,“父亲何苦向个贼人求饶?这厮保准与那张旺、孙三做一伙的,专在这江里劫人害命。”

阮小二听得前句,怒气更胜三分,而听到后句如一盆冷水浇头,抬眼再看那俩人,已经不再。

“休要胡说。爷爷水火里趟过,刀枪上滚过,狗官杀的,劣绅斩过,可却从不做那害人图财的勾当。”

梁山上新立的那面大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可是很有感染力的。

这不仅是声名上的传扬,同时也是一种渗透进心底的信念,让上上下下人等都‘自我约束’。在原著上,就是李逵这等滥杀之人,到了后也知晓‘为民’二字,比之当牢头时候的混沌可好上太多。这就是‘信念’的作用。

或许‘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对比起后世的a主义,b主义来,是非常渺小。但在现如今的时代里,这八个字却能具有超凡的凝聚力和煽动力。

现在是北宋背景,不是800年后的中国,时代不一样,理念自然不一样。

如此八个字就很是符合现下世道,拥有着不次于800年后某些主义的力量。而当有朝一日这信念变成信仰,那就真真了不得了。

而同样也或许,这‘信念’一辈子也变不成普罗大众的信仰。

可不管怎么说,图财害命的勾当与现如今的梁山是万万联不到一起的。

“你说那俩贼男女是贼,有何凭证?”

阮小二嘴上硬朗,心里却有五分信了。盖因为那俩贼男女竟先溜走了,这忒不是好汉。

“好汉息怒,好汉息怒。这俩贼男女一个绰号截江鬼,另一个消瘦的后生,却是松江华亭人,唤做油里鳅孙三。端的不是好人。好汉直管到周边来打听,老汉万不敢相欺。如有不实,叫我父子再吃好汉一顿打。”

这却是真父子,老汉头发花白,怕还挡不得阮小二一拳头,但说话中带着硬气,可不是一味的求饶。

见阮小二收了怒气,老汉忙将儿子扶起,后生鼻青脸肿,眼角肿个大包,口鼻啦啦流血。

老汉却也不在意,反而问道阮小二:“敢问好汉尊姓大名?何方人士?”这‘水火里趟过,刀枪上滚过,狗官杀的,劣绅斩过’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而且从不做那害人图财的勾当,如是属实,这真叫做好汉。

虽然这人穿着一身做公的服饰,但老汉看着却真非公人。

第九十二章 风雪归途,徐州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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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便是梁山好汉阮小二,人送绰号立地太岁。”

“身上公服只是作假。”

“此次南来是奉哥哥陆虞侯之令,来建康府请神医安道全的。只因山寨与官军多有厮杀,弟兄们重伤不治者甚多,虞侯哥哥实在不忍心。只不曾想正逢这安神医在家顾着自个病危的娘子,俺如何忍心叫人夫妻做那生离死别……”

阮小二虽然没完成任务,可这事儿做的敞亮,说出来也无须遮掩什么。

叫那老汉父子听了,脸色齐齐做变。老汉先道:“怪不得官人一口的齐鲁音儿,原来是除暴安良的梁山好汉。老汉父子俩久闻梁山大名,晓得那山上一干头领不劫来往客人,又不杀害人性命,只是替天行道。”

“俺家哥哥原本是东京殿帅府的虞侯,因义杀了那花花太岁高衙内,被逼流落江湖。于那落草之前就有说过,兄弟上山聚义,乃是被滥官污吏逼迫,黎民百姓何辜?断不可行祸害百姓之事。

现如今我梁山竖起大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人人自律,可不敢随意玷污了。”

老汉父子对视了一眼,道:“梁山泊名号老汉早有听得说。陆虞侯端的仁义,只做除暴安良,叫周遭百姓都快活,那里似我这里草贼。前日老汉还感叹,如果这梁山泊在建康,俺们小百姓也不须吃那滥污官吏薅恼。”

老汉这话说了,直叫阮小二好不尴尬,似乎自己真的弄错,把坏人做好人,把好人当坏人了。

“六郎,还不来再与好汉见过。”见阮小二手足无措,脸皮都涨红了,老汉探口气,觉得这事儿也是巧合,不值得再做计较。

那后生看向阮小二的神色已经转暖,毕竟自己挨得这顿打事出有因,这就能把话说开了。就像鲁智深打了小霸王周通,之后不也解开了么?哪怕是有点强制。只是后来鲁智深做事儿稍嫌些不地道。而且话说,老鲁从五台山去东京,怎会路过齐鲁青州的桃花山的呢?

莫不是他脑子里听到了大海的声音?亦或是这位鲁提辖是个大路痴?

但不管怎么说,那后生向着阮小二就是一拜:“小人久闻哥哥大名,只是无缘不曾拜识。小人姓王,族中排行第六,因为走跳的快,人都唤小人做活闪婆王定六。俺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可多曾投师,皆不得传受,只胡乱练得些把式,跟老父权在江边卖酒度日。截江鬼张旺和油里鳅孙三俩贼男女,常在这江里劫人。俺不予他们好气看,这俩人也惧怕俺身后的宗族,故也不敢过于放肆。”

阮小二如何还端得起架子,也向王家父子一拜,口做道歉。

如此却已经叫王老汉笑开怀来,叫王定六全然忘记了适才苦头。

如果是陆谦在此,看了眼前的一幕,必会联想到原著上的结局,那看王定六的眼神,就必会像是看到了白痴。

环顾水浒原著,这王定六一不成犯案,二没有被告上官司,其上山的经历像极了当初古惑仔看多了就想着去当黑涩会的小屁孩子们的经历,最后的结局也如同芸芸众生一样,做了炮灰。

而现如今,那也是如瞧见了浩南哥的小混混,两眼里全是精光。

“哥哥现下欲做何打算?”

“自要把金银送回山寨,受罚便是。”阮小二叹口气,再看王定六道:“先前都是哥哥的错。这厢再与你赔礼。看小弟过的不安,你若不弃,便可同父亲收拾起酒店,赶上梁山泊来,一同归顺大义。未知你心下何如?”阮小二再说到了梁山的情报系统,朱贵现如今是一把手,这开店就是一个上等的幌子。听闻朱贵还要把自己老家安顿的兄弟拉拢来做帮手,如今这王家父子岂也不是现成的人选么?

王定六大喜道:“哥哥所言,正合小弟之心。”一旁的往老汉只把头摇,然他只有这一独子,深知他心性,还有何可说的?万幸自己儿子本领不济,只是一寻常健汉,如果似阮小二所说的开店坐探,倒也使得。

父子俩人收拾了行礼,再寻来衣物与阮小二换上,期间阮小二探听到那张旺和孙三俩贼子果真不是好人,就径直杀了去,尸体捆缚做一块,看着那扬子大江,直撺下去。

就所谓:终须一命还一命,天道昭昭冤报冤。张孙二人常年载客江面,不知道坏了多少行人性命,罪无可恕,杀了半点不冤。

且说阮小二带得王家父子前往济州府,行到徐州,船舶便走不动了。却是朔风渐起,天气猛的严寒,彤云密布,比往年更早半月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打徐州向北运河水道,已做了冰封,运河转入了封河期,只等来年二月二龙抬头,再走行船。

阮小二身体结实,王定六也体格健壮,只有王老汉受了寒,身体发起了热。

同是在这个时候,一名流落在徐州的道人已经被这混沌世道逼的山穷水尽。此人姓樊名瑞,濮州人氏。早年也是一全真先生,现下却已经失了道籍。流落徐州,只以看风水瞧病症,求个吃食,却不想渐渐混出了名头,却也恶了当地坐地户。落得今日的凄凉。

道人善使流星锤,神出鬼没,五七八人近身不得。但有如此本事又有何用?便是那看风水瞧病症的糊口营生都做不下去了。

他自有真本事,风水岐黄颇有造诣,在徐州城内声名渐起,却不知道已经碍了坐地虎的前景。人只是施些银两,在官府门前略作打点,就叫樊瑞的好日子成空。不须过一个月,便已经受了苦,心中就如这漫天大雪,冰寒透骨。

阮小二却是不知,只看前方冰面上横行着一道人,背着药囊,不怕冰层轻薄,如是步履平地,赞一声好大胆量,又赞一声如此凑巧,移身便追去。“前方道人慢行。”

樊瑞已经放开胆量,只做不死,此生就再不理会那污黑官府,做个天地不拘的强人,今后叫那徐州的瘟官好瞧。

不想这晶莹冰面刚行到一半,身后传来人呼喊声。

那大汉大步流星的向他赶来,竟也半点不惧冰层破裂,直缀来。

“道人留步。我家老人起热,赶劳道人施以援手。”

樊瑞行走江湖,自然能看得出阮小二气概不俗,只不过他心灰意冷,也不是有意去激。说道:“汉子可是花眼瞧错了人。敢来寻我瞧病?”

阮小二眼睛一翻,气恼道:“你许是赵官家的御医,俺如何不敢来寻你?”

“哈哈,你这蛮子。也不在这徐州城打听一二,我樊瑞现如今是何等狼藉。”樊瑞大乐。

“实话告诉你,我恶了这徐州城内的几多名医、大户。我便是于你家老人看了病,开出药方,周遭几许药铺里也不会有人卖药与你。且去寻个坐堂大夫瞧吧。”

阮小二却更不会放了眼前道人,能否恶了当地名医,自然有几分本事。“俺不管你与那徐州城里的大夫有何龌龊,只管治来便是。敢不把药材买于我,当的俺老大拳头?”

“我那冤家中有人是彭城知县的娘舅。”彭城为徐州治所,徐州城说是彭城也可。“知县娘舅算甚,惹了俺,就是知府老子也敢捅出十七八个透亮窟窿。”

樊瑞惊了,这是哪来的猛汉?“汉子好大口气。小可樊端,大胆敢问好汉高姓?贵乡何处?”

第九十三章 花若盛开人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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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小二有心不答,可此时不答就失了气势。况且他又不是在徐州码头,人多耳杂,还有官府走狗公人在。小船只是停靠在临近码头处,那不是甚高的运河堤岸只能拦得住劳力装卸货物,对于孤身之人可没甚大碍。

眼前的道人似乎有点本领,但阮小二却有种自信,有种把握,敢嚷嚷就弄死他!

“俺便是梁山上的好汉,立地太岁阮小二。你这徐州离俺济州不远,必然听说过。那州府里的兵马都监、团练使俺都杀得,如何杀不得一鸟知府?你且不须说,速于我瞧病去!”

阮小二这通话真真说到了点子上,樊瑞身在徐州,距离济州不远,真可能没听说过梁山大名?他心中却是半点也无告官打算,反而是有种寻到了组织的赶脚。盖因他本就对徐州官府痛恨不已,兼之早年受到的屈辱,只以为这满天下当官的尽做那乌鸦漆黑。他此刻落魄离开府城,那心中本就存下了反念,此去便是要寻两个兄弟,一同聚啸山林,快活度日。

却不想在这结冰的运河边上,撞到了大名鼎鼎的梁山好汉,立地太岁阮小二!

当下便拜,“樊端久闻梁山大名,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真真说进了小可这心坎里。只恨无人引荐上山,今日得见哥哥,生平幸甚。”

阮小二立刻便知晓,眼前这道人自视颇高,不愿意上山做个喽啰,而是要聚义厅中坐把交椅。心中说道:只要你有的本事,自然就有交椅坐。

当下两人结伴去那船里,樊端一看王老汉面色舌苔,不需号脉,人就笑了。“只是微受风寒,也不需灌那乌漆汤药。船上可有老姜?再去买来红枣、焦糖,和水煮了服下便是。”后再安排王定六,去市集上多采买几支鸡鸭,于他老父温补。

自身就在这船舱里与阮小二说到起彼此来。

他祖贯濮州人氏,幼年学作全真先生,可到头来却落得被除去道籍的下场。流落江湖,学得一身好武艺,马步都惯使一个流星锤。

“混迹江湖多年,就在这徐州结交了两个真兄弟。此二人一个姓项名充,一个姓李名袞。盖因祖上从过军,是以都善使一面团牌。只一个背插二十四把标枪,一个背插二十四把飞刀。却都能百步取人,无有不中。

这两兄弟一个是邳县人氏,一个沛县人氏。”日子也都过的辛苦,对眼前这个污黑世道早就愤愤不平。

这樊瑞早先离开徐州城,趟冰过河时候就有那决断,只要不陷落冰河,那就是老天护佑,允了他心头所愿。他就去寻来项充李衮,在芒砀山聚啸一方,过几日舒坦日子。而后遇到阮小二,在决心上梁山后,已经下了决心要拉扯这俩兄弟上山。此不仅是抱团取暖,也省的被人小瞧了。

如此是因为樊瑞有自知之明,他的医术只能说上佳,距离真正的名医圣手还有不小差距,亦如阮小二此次南去邀请的神医安道全;再则他武艺也是一般,只能在一般人中称雄,赢不得真好汉。倒是在风水天象上颇有见地,只这等本事在那梁山绿林中多半是无用的。所以,还是要拉扯上李衮项充,三人一同上山,自然便不会差。

阮小二却是大喜。这个可以有啊。他此次下山虽没能赚来安道全,可带了如此几位好汉上山,也是将功补过了。

只是两人正说的兴致高涨时候,忽的只见一个人从船舱外撩开芦帘抢将入来,劈胸揪住樊瑞,说道:“好你个樊瑞!我也与你有那一饭之交,现今明明有那好去处,你却只想李衮项充,把我忘在脑后?我听得多时也。”吓得樊瑞面如土色。

阮小二这时已经跳起,却待要和来人放对,被樊瑞给阻住。“哥哥休慌,此人与我有那交情,非是不义之人,且请相见。”

两边叙礼罢,来人才说道:“江湖上久闻人说梁山好汉的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樊瑞对阮小二道:“哥哥,这汉子姓薛名永。”

薛永向阮小二道:“小人祖贯京西洛阳人氏,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枪棒卖药度日。江湖上但唤小人病大虫薛永。”这却是与陆谦林冲都是老乡,往日里都听说过这二人名头。待到陆谦义杀高坎亡命江湖的时候,薛永更是佩服。

他之前流落淮南之地,前不久始听闻北来的商客有传扬梁山威名和陆谦名号的,细细探听番,知晓了陆谦做下的大事,就有了上山投奔的念头。

说来这也怪了。薛永打小便练就一身好棍棒拳脚,这些年来日子过的苦,流落江湖以使枪棒卖药度日,可却从没动过落草的念想。但现在一听到梁山的名字,心中就隐隐生出股不一样的感觉。再听说了陆谦的,他的存在更对血勇有着一股不一般的吸引力!

河洛老乡啊!

而此次也是他好心,闻得樊瑞被人挤兑,大骂世道污秽,发誓再不生入徐州城,已经出城的时候,就念着先前的一饭之缘来相送一程,薛永自己也不愿再呆在徐州厮混,却不想远远的望见樊瑞随人钻进了一条脚船。是以便有了接下的一幕!

于是,在王定六冒着风雪赶回船上的时候,就发现船舱里忽的多出一个人来。待阮小二介绍薛永于他认识,告知是一起要上梁山的好汉,别提气氛是多么炙热。

船上有的熟好的牛羊猪肉,还有一坛坛的好酒,只是片刻,王定六就整治出了一桌酒席。

等到火炉上煲滚着的姜枣汤被王老汉灌下,一通汗浆发来,身体猛地就轻快了不少。王定六自把炖煮的鸡汤给老父亲服送,人立刻便精神来。

通红的炭块把船舱烤的好不暖和,一通人也不觉拥挤,耳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雪,口中却酒肉不断,这感觉真不错。

这等天气,自己贴心兄弟聚拢在暖热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等日子真好。

当天一群人就在船上蜗居了一碗,第二日清早,风雪渐歇。樊瑞提出去邀请自己那俩兄弟来,那沛县就在徐州北,到不急,可邳县却在徐州西南,为淮阳军治所。

阮小二自要随同去,便是薛永也跟着一块去了。三人提着礼品赶到邳县李衮家中,开门见山,自述来意,李衮如何不愿意上山?

如此礼品家当尽数散给近邻亲眷,李衮收拾了包袱,戴上团牌标枪,就四人结伴前去徐州。

此时风雪已熄,一行人舍弃船舶,走陆路去那济州,时日已经进了十一月。

这一日,阮小二等一干人行到郓城县南,日近正午,便在路边一家酒肆里落脚。

刚在隔间里坐下,店小二便殷勤的上前。“店家,莫多问!只把好酒好肉端来!”

阮小二一伙人衣着可不寒酸,天气日寒,人人都裹着绵袍,尽是新的。

“几位客官先坐,小人这就给几位倒茶,酒肉马上便来!”小二喜笑颜开,开店的最是喜欢大肚汉。

只是这酒肉还没端上来,便看到一窝差役乡勇涌进店来。当先人等腰刀出鞘,棍棒在手,中间还拥簇着一条大汉,装束可不就是都头么。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郓城人尽数都认得他,正是县衙的步兵都头雷横。却是前几日知县才遣派朱仝打黄安镇将他换回来。

那柜台出的掌柜的上前招呼道:“各位爷可是来晚了,那黑厮吃同伙跌了一跤,再被另一个笑脸汉子劝住,结过酒钱,便急匆匆向西了。”

第九十四章 投梁山的贼人!

“向西去了?果是那投梁山的贼人!”

都头一听向西,人就爆了。紫棠色面皮涨的发黑,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周边差役忙将他劝下。掌柜的再叫小二备下酒肉,包裹了几提,叫差官带上,还备了两贯钱奉给先前吃了打的官差调养,好生恭送着离开。

隔间里,阮小二一干人彼此对视,各自笑上心头。

“这厮是郓城县的步兵都头雷横,绰号插翅虎。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坊,杀牛放赌。虽也学得一身好武艺,却有些心匾窄。不如那美髯公!”

“当初那一战,这厮被山寨里拿着,虞侯哥哥本不要放了他。因这厮做了公人后,吃拿卡要,不是真好汉。本是要囚他在山寨做苦力,但得了晁天王书信,就也抬手放了。”

“却不想这厮……”反过来追拿梁山好汉这等卖力,当初就该一刀杀了。

阮小二本也不觉有气,但越想越觉得这雷横不仗义,越说越是气恼。却是忘了隔壁有耳,被那端着菜盘过来的小二听到。

后者忙回身去告诉店掌柜,这店掌柜急忙要小二去追雷横。别看先前在店里打了官差一行人的汉子,临走前半个铜子也没少了这掌柜的,相比起雷横等人的作为,这官差到更似土匪了。可事到临头,这掌柜的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官府这一边。似乎全忘记了刚刚又是赔情,又是送酒肉铜钱,才好生把雷横等人劝走的卑微。

阮小二等人等来了掌柜的亲自端菜递酒,一个个吃喝的痛快,半点也不知道自己一行已经露了痕迹,危险更已经来临。

却说这边的雷横,暴怒一般从酒店离去,没人知道,他实际上也松了一口气。

当初进剿梁山的一战,雷横是生生被俘获的,因为晁盖的面子,陆谦就放了他一马。那现在他若是再捉了梁山的人,叫那晁盖、宋江知道了,岂不耻笑我不英雄?

如此,雷横作为更是在演戏罢了。

今日他跟着县尉前来地方巡视乡勇,这段日子,郓城地界的义勇是越发多了。别的不说,晁盖手下的乡勇就已经有小二百人,宋家庄宋清,也便是宋江的弟弟,也组织起了百十号人。

如此这便需要县尉等下去不停的巡视,探看,算是官府的摸底了。

如今济州府新任的兵马都监已经上任,听说却不是原先那个,而是那位的兄弟。雷横不知道上头是出了什么问题,反正这位新任兵马都监刚刚上任,就喝令各县加强土勇,严防戒备,加紧路口巡查,以防备贼人去投奔梁山,好备来年的进讨战事。今日便是赶了个巧。几个随县尉、雷横一同下乡镇的差役,被派出巡防缉盗,路过小店进来吃酒歇脚。那完事时候自然不会掏钱结账的,还勒索掌柜的放钱,如此就恼了一条黑莽汉。骂一应做官的公人都是黑心肠的,只做白吃不肯还钱!

几个官差如何受的下这等气,便诬骂那黑汉是梁山贼寇,不想那黑厮哈哈一笑,就自叫道,便是那山上好汉又何妨?两边就如此的动起手来,三下五除二,那黑汉便将一干差官打的哭爹喊娘。

黑汉的同伴都招呼人速速离开,只那黑厮不甘,要追上去,斩尽一应黑官差的狗头。被一个膀阔腰圆的同伴肋罗里只是一脚,踢了一跤。再有个满脸做笑的汉子劝将住,一伙儿人急奔西去了。

雷横故作生气的出了酒店,自觉的整个人都是轻快地,可走不到五里地,就看到一个小二拼命赶来,却是那店里又有了梁山贼寇。

他周遭有那两个一同被俘的心腹,脸上都闪出难色,心中暗叫糟糕。而雷横更是想一刀搠死这店小二,心中就做下决定,日后定不与这小店善罢甘休。两次陷他,真真恨事儿。

但现在却不能不作为,否则官司处非叫他好瞧不可。

如此一干人就再扑小店里来,人还没到门前,雷横那俩心腹就大声的叫嚷起来。却是有心要放内中一干人等,故意这等大惊小怪,要催逼内中人速走。

但雷横又怎么知道,阮小二一行人中还有那王老丈。内中一般人正埋头吃喝,忽然听到官差的喊话,阮小二透过一看,却是雷横等人复来。纷纷大惊,王老汉更是直言叫一般人速走,而他人已半百,被官府捉去砍头也不亏,只望阮小二等日后在山寨里能多多照顾王定六。

事实上王老汉即便是被官府捉了,也顶多发配,不可能被砍头。

但阮小二如何愿意在这个时候丢掉王老汉?这可不是好汉的作为。“老伯这话差了。俺梁山好汉,就是拼得一条命豁出去,也断不能亏欠了义气二字。”

“噗通……”

桌椅翻飞的声音传来,阮小二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吼道:“你这鸟掌柜,必然是你将使的小二跑去报信。”

王定六听了急把芦帘掀开,就看到一彪形大汉提着一支座椅,向那柜台砸去。酒坛瓦罐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传进耳中。掌柜的吓的屁滚尿流,所在柜台下瑟瑟发抖。

“哥哥,且休管那鸟掌柜。速走!”彪形大汉还要再砸,被同伴劝住,这却是一个头圆耳大,鼻直口方。可又生得眉秀目疏,腰细膀阔的汉子。

“二位好汉慢走。”

韩伯龙忍着怒气未消,却也知道自己兄弟劝说的甚是,转身就要拎起包裹朴刀走人,却忽听到斜处里有人叫喊。

“后人唤我作甚?”

“好叫二位好汉知晓,我等也是欲去投奔梁山的。现山上好汉立地太岁阮二郎就在此处。更兼小人老父年迈,奔跑不得,二哥放言要与雷横厮杀一通,护着小人父亲闯将去。……”

那么显然再添两人来,力量就是更大。

“立地太岁?可是三阮之首?”

却是近来梁山声名远播,三阮履历功勋,名号早已经传播开来。江湖上皆说这哥仨是那陆谦的心腹兄弟。

“俺就是阮小二,敢问两位好汉大名?”

阮小二这时提着朴刀赶出,直向韩伯龙问道。后者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是说道:“你如真是阮家兄弟,当听说过俺韩伯龙的名字……”

后者熊山君的名号在江湖上并不显赫,特别是很少混迹的齐鲁地区,但阮小二如何不知道韩伯龙是谁?那是陆谦逃亡路上遇到的亲近人。

“啊呀,竟然是哥哥在上。”若是换个旁的,再高的本事也不会叫阮小二失色,可是韩伯龙就是另外一说了,当下扑翻身躯便拜。

这个时候雷横已经带人赶到了店门前,看到内中别无他人,只剩下一干人还在拜首,当即心中骂道:一干贼鸟厮,尽不知死活。

然后就看见项充、李衮提着花面团牌和单刀走出来,接着是提着流星锤的樊瑞,捏着哨棒的病大虫薛永,如此四个仪表尽是不俗。再添上阮小二、韩伯龙、王定六和那腰细膀阔的汉子,竟是足足有八人。

如果这八人个个都如先前殴打衙役的黑厮一般蛮勇,这一战却是还不知晓谁胜谁负。

“哈哈,诸位哥哥,这厮只引来了四五十官差乡勇,我等一人六七个,尽数打发了。”却是王定六脚步够快,已经看了一遭。

雷横带来的官差乡勇不仅少量,且不见一个弓手。王定六再环顾己方人马,登时大喜雀跃。

阮小二却是打一初就准备以硬碰硬的,当下就啥也不需说了,挺起朴刀就像前进去。“雷横,你这记吃不记打的鸟都头,忘了泊子里的教训否?且吃俺一刀。”

“打!”韩伯龙一声大吼,提起一张坐头向着雷横等官差砸去。还有啥可说的呢?

第九十五章 陆谦人都喜欢懵了!

“咄。你这帮杀千刀的贼寇,就活该受死。”雷横被触动了心中最痛处,他这辈子所受最大的屈辱,便莫过于梁山上束手被擒。阮小二的话虽没有挑明,可他与雷横都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如是可不把雷横气的火冒三丈,“众人听令,一并杀过去,于我全都斩做肉泥。”

如此境地拼杀,雷横也不惧怕梁山人等。事实上先前的交手中,雷横根本就没遇到厮杀,斗志全消下束手就擒,却非被人杀败。只论拼杀,雷横对自己武艺还甚有信心。

那梁山诸头领里,除与朱仝有过交手的赤发鬼刘唐还能叫他小心外,其他人等是一个不放在心上。所谓的阮氏三雄,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会几下拳脚的渔家闲汉罢了。

数十官差乡勇挺着刀枪棍棒上前杀来,这边韩伯龙已经操起朴刀,薛永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路途上行来,阮小二已经把梁山上王伦的不义处讲来,如今这梁山泊大寨名义上还是王伦为首领,实际上陆谦才是真正的大哥。这就叫薛永的精神一震,暗道更有奔头了。

如此自然要显露本领来,不须被人小瞧了。

那官差乡勇是什么水准?便是李逵这粗鲁汉子也能拿条刀搠死几十号土兵。现如今薛永、韩伯龙、项充、李衮等齐齐动手,还有与韩伯龙结伴而来的那汉子,也有本领,四五十号官差乡勇又算的甚?刚一接手就倒下七八条,眨眼的功夫人便少了一半。

唬的与阮小二对砍中的雷横都是一跳。

原来那后生不是在说笑,而是眼前人等尽数可做山寨头领的绿林好汉!而便是那阮小二也不是易于之辈。雷横后背心里当即生出了一层冷汗,三五刀狠杀,迫开阮小二,抽身就走。

讲真的,这陆地上搏杀,阮小二也的确弱了雷横几分,但却也不是全无招架之力。

阮小二缠住了雷横,二人你来我往,刀光霍霍,周遭丈许方圆近不得人。可是小弟不给力,雷横能奈若何?跑路要紧。

王定六大恨这店掌柜的告官,前后寻了一通,却见不到那掌柜和伙计的身影。一干人把后院棚子里的一匹骡子牵来,挂好板车,好叫王老汉乘坐。

然后便掳掠了盘缠,放火烧了草屋,望水泊去了。

行了半日,梁山泊已经到眼前,阮小二老远就看到李家道口朱贵小店挑出的酒幌子,指着对众人说道:“且看去,那便是朱贵哥哥经营的小店。先前只是坐探,只需瞧得周遭这三二十里动静。现今得虞侯哥哥拨调了银钱人手,规模日益壮大。不仅在郓城各地安插有小店线人,便是济州府城里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听得。”

阮小二提着朴刀走到最前,那店里的小二老早就看到,急招呼人手迎接了来。

一干人始入门就看到当中一条好坐头上,围聚着三个汉子,其中一个满脸挂笑,再一个膀大腰圆,最后一个头面漆黑。寒冷时日里亦捋起袖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不似善人。

“哥哥,这三位莫不就是殴打了官差,惊动了雷横那伙儿?”

樊瑞行走江湖,时间不短,眼前这三人可不就合乎半日前那酒店鸟掌柜所述形象么?

“怕正是那三位好汉。”阮小二欣喜道。如此这三位好汉果然是来投奔山寨的,如是叫梁山愈发的兴旺了。

朱富不是个粗心的,眼前这伙人如此得店伙计殷勤,那必然是山寨中人。他刚刚得了哥哥朱贵的书信,现在却还算不得山寨人马,前辈跟前可拿不得大。

“各位好汉请了,小弟朱富,沂州沂水县人。见在有个哥哥,唤做朱贵,在梁山大寨里坐一把交椅。如今得了哥哥书信,赶来山寨投奔。”这却是一个真正的笑面虎。

然后介绍身边的黑汉,这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酒肉,只把手在衣襟上一抹,黑脸上还带着油光。“这位兄弟名叫李逵,与俺是同乡,本身有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力大难遇到敌手,能使两把板斧,及会拳棍。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先前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与小弟作伴。”也正是因为李逵出事儿突兀,朱富想到自己与哥哥朱贵都本事平常,现在梁山只能做那细作勾当,恐将来山寨好汉益多,地位便不稳当。舍不得李逵这粗鲁汉子,如将这铁牛也带上梁山,由得他在阵前厮杀闯荡,自家兄弟地位也能更牢固两分。是以,本是要取了妻小一并带来梁山的朱富,就转而把妻孩安顿在老家,闭门过日,自己匆匆带上李逵出了沂水县。

而李逵这厮,生在沂水这等偏僻地方,耳朵里能听得的好汉名字就没几个。不曾流浪江州的这厮怕是见了黑三郎都能提起拳头便打,真真浑人一个。在听了朱富的话后,既感义气,却深为山寨规模震动,那是当即对梁山热了心意。

之后两人在路上便遇到了这再要做介绍的人。“这位兄弟姓焦名挺,中山府人氏,祖传三代相扑为生。却才手脚,父子相传,不教徒弟。平生最无面目,到处投人不着。山东、河北都叫做没面目焦挺。”

所谓的没面目不是说焦挺真的没胡子没眉毛,小鼻子小眼加小嘴,而是指他没关系,宋朝人把人际关系,人情交往等叫做“面目”,放到后世就是“脸面”。这是在说,焦挺的人际关系上处得相当不好。原著上,这焦挺在大排座的时候排名如此之低,也是他“没面目”最恰当的注脚了。

但朱富却是很喜欢这焦挺的,盖因为这人心直心正,不做昧良心无仁义的勾当,到了梁山必然能得陆虞侯的看重。如此好汉便是言语中有的冲撞,又有何妨?话声大的,这天底下的亿万黎民,若皆是如此人行事,世道就好了。在心底里,朱富对焦挺更比李逵看重三分。

加之这焦挺一身拳脚功夫确实不凡,李逵这蛮牛也被他折服。这便有了资本!

梁山泊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何能不发达?

朱贵与他的信中把梁山头领诉说的分明,阮氏三雄的地位,朱富心中如何不明了?听闻眼前汉子就是三阮之首的阮小二,慌忙引李逵焦挺参拜。阮小二听到朱富是朱贵的兄弟,心中就先亲切了三分,谁叫当初他们兄弟三在这李家道口的小店里盘恒了不少日子呢。

这边也把韩伯龙、杨林、樊瑞、薛永等人与朱富三个介绍,那店中伙计都不需做吩咐,就把三幅坐头并在了一起,酒肉蔬果流水一样端上,叫一干人来享用。

嗯,那与韩伯龙结伴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有锦豹子之称的杨林。

与此同时,一条快船疾行到金沙滩,不足一个时辰,阮小二一伙人的消息就传到了陆谦耳中。

陆谦人都喜欢懵了!

第九十六章 赞梁山,英雄小聚义(一)

先前与官军大战时候,陆谦还感得力之人不够,山寨中也无那顶尖武将坐镇。这配置是有欠缺的。可不曾想,这才几日的功夫?先是鲁智深、林冲两个高手上得山来,接着就是一窝哄的来到了整十位。

看看那名单上的字号,打韩伯龙开始,锦豹子杨林、笑面虎朱富、黑旋风李逵、没面目焦挺、病大虫薛永、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活闪婆王定六。

除了朱富和王定六这俩人有点滥竽充数,其余人等尽是有用之人。虽然阮小二没能取来安道全这个水浒上记载的‘神医’,但他给陆谦带回了薛永、王定六和芒砀山三杰。

再或许韩伯龙和杨林的武艺有点逊色,却也比杜迁、宋万要强。而李逵、焦挺、项充、李衮,这是原著上梁山步兵头领中很得力的几位。而混世魔王樊瑞懂歧黄之术,善识风水,更能看天象,这能力看似没啥用处,将来可大有作用。

而病大虫薛永,那是西京子弟,军门之后,与陆谦、林冲都是老乡,先天上便是亲近。

只是家门早败,他也不似陆谦这般有林冲这样靠得住的兄弟拉扯了一把,这几年来流落江湖,甚是可怜。可一身枪棒拳脚端的不弱。

完全可以在山寨里做个枪棒教头,为林冲副手,而焦挺则也可为教头,教习拳脚。

现如今梁山兵马已经近乎四千,那入冬前后,每日皆有投奔山寨之人。少则一二十人,多则三五十人。积少成多,叫陆谦好不欢喜。

如此山寨里的建制也有了变化,那都之上添加了营号。凡四都正兵,一都辅兵,为一营。如宋军中的营一般,只是那领兵长官不唤作指挥使,而被叫做营正,每营两个副手,唤作营副。

除陆谦所带的营头被命名为亲卫营外,其余营头名号以数字下排,倒不是想不出威武的字号,但想要被唤作这等字号,须先立下功劳来。

各营营正并非头领兼任,乃如是唐伍、周大明这等的小头目为首。

燃陆谦如果只如此作为,这抓兵权的吃相就过于难堪了。他却另想出妙法来化解了开。

先是成立作训司,以林冲做山寨兵马都教头,这个叫人无话可说。梁山今后要撑过官军的一次次进剿,必要操练喽啰,叫山寨兵马的战力更胜官军。

其次,成立讲武堂,以山寨里仅有的与西夏精兵厮杀过的鲁智深为总都监。每五日,取一日时间来与山寨大小头领头目宣讲战事。

那军中的厮杀汉,哪个人不听得满耳朵的故事?鲁智深许是文采逊色,但可尽做白话说来么,又非是要他总结来多么高深的战争真理,只叫鲁智深讲那大兵见血的真阵仗。

只要梁山一步步发展壮大,官军过来围剿的队伍就会越来越多,战斗力也会越来越强,甚至都可能是精锐西军。而阵前斗将在这个时代的确很流行,但这特么非常非常不科学,只能说是水浒巨大的扭曲力作用。但那大军厮杀,却也不是将领在马上把手一挥,喝呼一声:众军听令,跟我杀,那就ok了。那是黑涩会开片的水平,可不是真打仗。

在这方面,便是陆谦也毫无经验。他当日做了次试验,漏洞百出,可叫方家笑掉大牙。

现在万幸得了鲁智深来,可不要使劲压榨?那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张教头虽然也无那实战的经验,但人见多识广,陆谦又奉出《武经总要》于他参详,叫他讲述一二行军打仗的细节、杂事,说一说官军中是怎样选兵练兵连体连力的。

如此,两个技艺、身份都远超其他头领的人物,陆谦就妥善安排好了。

三阮所将的水师为一个营建制,就与陆师有所不同了,阮小二为正,两个兄弟做副。算在一干头领里直接触兵最多。

只是因为如此之下,陆谦依旧想着,即使这般彻底的剥夺了头领们的‘兵权’,手段也依然太过于生硬。就命选七百喽啰,分做200+200+300三寨,驻扎与山南的金沙滩和东西两港。由刘唐和杜迁、宋万三人镇压。

接着再下令叫山寨上每个头领于一干喽啰当中选拔贴身近卫,除朱贵所责特殊,近卫数额定为十人外,余下人等的近卫尽做二十人,鲁智深、林冲也尽是如此。

如此了这些后,山寨人马才尽做调教,大力操练。每日间的水陆出动也依照秩序轮转。

如此时日,山寨上吃得好穿得暖,作训强度逐渐增大,于是显露出一个迹象来,市井汉子不如渔民农人,先上山之人不如后上山之人。

就是当初的降军,不少人分的出南北东西,站的正队列,武艺上也胜过旁人不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到阮小二回转梁山的时候,那战后最早上山的一批农家汉,作训表现上已有不少人胜的过‘老军’了。

是的,农家汉中不少人枪没老军端的准,也没老军扎的准,刺的快。但就是如此的菜鸟,持着木枪,穿戴上简陋护具,与一样打扮的老军站在校场上比试的时候,却总是有人能战而胜之。

而且随着比斗的次数争夺,老军们是越发的不堪。因为如何?盖是后者怕痛怕受伤。

梁山上,喽啰比斗时穿戴的护具,只是从后山收拢的枯黄藤条,稍加泡制后编制而成。那木枪对准扎下,力道大时,一击而破并不意外。从一开始,这种比斗就免不了受伤见血。

那后上山的农家汉子,在山下吃不饱穿不暖,在山上吃得饱穿得暖,日子如是打贫下中农一举跳到了小康社会,谁会不加珍惜?

且他们在山上后就知晓山寨的规矩,那一个水准就是一个阶级,一个阶级就是一个价钱,没人会想着钱少好。

这些后来者可没降军的好待遇,只不多的一撮人,或身材好大,或蹦的快跳的远,或眼力强,或练过一点棍棒拳脚的,始能入评入二等兵,余下的尽是余丁。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身处余丁这个阶层,便是那二等兵都被仰望。自然能下的苦功,认真努力,也豁的出去。

次日,韩伯龙、阮小二等一干人被送到了金沙滩。冬季里的梁山泊水雾缭绕,放远望去,尽是白雾蔼蔼。何况这儿水道港汊极多,芦苇荡一处连着一处,当一行人临近金沙滩时候,正好金阳高悬,白雾散去,就看到万道金芒中,一座大岛耸在眼前。

满山粗枝大干,又做旌旗招展。打列队金沙滩的喽啰开始,一路向上,断金亭、三关,是旗号森严,喽啰振奋。

那杨林早年在饮马川与邓飞合伙,也是见过绿林气派的,然饮马川的气象哪比的上眼前梁山。就是阮小二也是惊诧,其他人等更是震惊。“啊呀,俺那爷,俺铁牛这回真要享福了。”

就在这时,李逵的喊叫声来。

第九十七章 赞梁山,英雄小聚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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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逵是水浒中被刻画的很出彩的一个角色。但陆谦对这个角色并不喜欢,不仅因为这家伙滥杀无辜,更是因为他还认为李逵的心,毫无底线。

四岁孩儿杀得,苍发老者杀得,真正的天杀星,便是那人肉都能吃得出滋味出来。一颗铁心,鹤泪猿悲。像这种蛮不讲理、缺少理性思考、出手极黑的人,对于不想驱使他人的人们来说是可厌、可恶、又可怕的。

金圣叹对李逵的评价很高,认为他一片天真烂漫到底。而大名鼎鼎的李贽,认为李逵是梁山泊第一尊活佛也,为善为恶,彼俱无意。

特么,陆谦却万万不能苟同。他对李逵的感知是厌恶居多,但李贽的评价后半句很叫他认同:为善为恶,彼俱无意。只是这个‘无意’,细思则极恐,极恐。而这也是他认为李逵心无“底线”的原因。

但以眼下时空的‘舆论’,李逵这种人在绿林里还真算不上‘罪大恶极’,何况那很多事儿,此刻还没有发生。现如今的李逵还不是水浒上在江州出场的小牢头,也不是劫法场时从头砍杀到尾的杀神,现如今的李逵只是一个因争执才打死了人,向外跑路的小屁民草根。

陆谦要不要把这样的李逵推出去呢?那几乎是想都不想,他就决定了要收入囊中了。

虽然他半点约束李逵杀性的信心都没有,但宁可事发之后再砍李逵的脑袋就是,现在却还要亲切待之。

不看僧面看佛面,李逵可是朱贵朱富兄弟的老乡,就如薛永于他和林冲一般。

而打小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李逵,显然对梁山的气象甚感惊喜,从他跳上金沙滩就大嚷着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就可见一番。听得不少山上头领具是笑了。

梁山上的迎接礼仪非常郑重,陆谦亲自带队,左右是鲁智深与林冲,其余头领悉数在场。

阮小二与山上一众头领见过了后,自把身后一干人等介绍于陆谦等。陆谦再挽着韩伯龙的臂膀把他郑重的与一干头领介绍,“当日我流落江湖,心神难安,惶恐不宁,幸遇到了刘唐兄弟和伯龙兄弟,不离不弃,相伴左右,始知晓江湖有义气。”

“而及今日,我等兄弟,身属天南地北,却共聚这梁山水泊,有缘有分,实乃天意。”

“我陆谦其余的话就不说了,今日山寨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往日苟且。只愿我等今后能竭力同心,兄弟齐心,共聚大义。”

“叫我梁山威名,传于天下;叫我水浒好汉的名头,天下皆知。”

“如此,方不枉我等来此世间一遭,亦不枉我梁山上竖起的这面大旗。”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山顶上,一面杏黄大旗上书写着八个大字,迎着东风,猎猎招展。

“好叫虞侯知晓,薛永就是知晓这八个大字,感于梁山义气,才特意来投。今后愿随哥哥执鞭坠镫,敢不尽心竭力!”

薛永第一个跳出来呼应陆谦,话说的还甚是漂亮。

梁山偌大的名头,更多怕是大败官军得来的,却是被一言略过,很是可陆谦之心。要不怎么说是老乡,怎么有‘乡党’这个词汇呢。

那薛永抢了先,韩伯龙就是第二个,只是他的话说的就没前者漂亮了。“俺只是个粗卤匹夫,不过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但俺虽然不才,却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既愿上了水泊,聚义于此,那自然就义气为重。今后愿随哥哥执鞭坠镫,舍得俺一条性命去,也万不敢玷污了旗上那八个大字。”但韩伯龙也不傻,没去扯杀败官军之事。天知晓他在老家待不得了,投奔梁山更多是因为其与陆谦的先前情谊,而赚上锦豹子杨林,则更是因为梁山战绩。

“对对。韩大哥所言甚得俺铁牛的心。这山寨里尽做好汉,却不做畜生!”如此立下了规矩,就是李逵都扯了大旗。李逵扯着嗓子叫道,脸上笑呵呵尽是欢喜之情,半点也不知道在那原著上,就是自己一斧头赚了韩伯龙的小命。而陆谦在心底里呵呵冷笑,这句话在场人等都说的,唯独你李逵差上三分。

而就所谓:交情浑似股肱,义气如同骨肉。打李逵扯了一嗓后,自韩伯龙、薛永一下等人是尽数做拜道:“兄长义气过人,梁山大义赫赫,不容小弟不依,今后愿随鞭镫,敢不尽心竭力。”

这般来,一干人就算是入伙了。

或许那王定六的武艺连周大明都有不如,但陆谦没有褒贬,那么就也混上山来有一把交椅了。其他好汉看在朱贵的面子上也不会说甚,那朱富体型甚是富泰,厮打拼斗来怕还不如王定六。但朱富是朱贵的亲弟弟,此番上山,岂能没把交椅来坐?

一干人在聚义厅里左右按座次坐下,陆谦还没说话,李逵又先开口了。“哥哥如何不坐那正中的大位?王伦那鸟人还留他作甚,待俺一斧头砍杀了他。”

陆谦的嘴巴都不觉张了开来,怪不得后人有评价说李逵这黑厮对于不想驱使他人的人们来说是可厌、可恶、又可怕的,而对于想驱使他人的人来说,却是可亲、可爱,更可信的。

在水浒原著上,这黑厮就似乎屡屡为宋江的地位出头,冲锋陷阵,而现在却是陆谦来享受了。

“李逵兄弟且停口,此话今后休说。那王伦不义,我等昔日兄弟也人人恨之。但当日迫于官军征剿,恐除了王伦动摇山寨人心,因而发布了下去只说他受了风寒,生了病症。这短时日里,也只叫他偶尔现身高处,发说是病症日重,慢慢抹杀了去。万不可粗鲁行事。”

“这山寨毕竟是他所创立,旧人中多有感其恩德之辈。如因一王伦,而离了山寨人心,此大大不值也。更休说传扬出去了坏我梁山的名头。”

陆谦还坐在那大位旁边的小位,名义上依旧是山寨的二当家。

“今日一干新兄弟上山,乃我梁山的幸事。几位兄弟或许已听了二郎兄弟的介绍,晓得山寨诸头领的座次。但鲁师兄和林教头上山时候,二郎兄弟还漂泊在外,怕不知道山寨新情。”

陆谦接着便正式介绍了一干人,他是梁山之主,林冲为副,鲁智深次之,杜迁、宋万再次之。接下是刘唐、朱贵、三阮,如此梁山上就已经整整十人了。现如今再添人等,那也没有越居前人的道理,陆谦把当日排座次时候的理论拿出来,赢得一群新人的喝彩。

是以,韩伯龙排十一,其下是樊瑞、薛永、李逵、焦挺、项充、李衮、杨林、朱富和王定六。

至此,这梁山之上已经有整整二十位好汉。

陆谦点薛永、焦挺为梁山作训司的枪棒教头和拳脚教头,陆谦听说了这焦挺之所以上山是因为被朱富、李逵给撞上了,焦挺瞧着李逵黑又硬,多瞅了几眼,便起了争执,结果李逵被打服气了,心中甚是好笑,他还记得原著上这焦挺就是如此被李逵带上梁山的。有着一手的好拳脚,能一拳打倒浑身横肉的李逵,再一脚让黑厮彻底的心服口服,虽然实力上在陆谦的‘眼中’只是如韩伯龙一般的浅红,但只论拳脚,或许燕青也不敢轻易言胜。

樊瑞为山寨先生,掌管机密军师是假,执掌医护营是真,一干医患事宜皆有他来做主,再兼管钱粮,此外还要记录那梁山泊周边的天文气象。看了樊瑞这个混世魔王,陆谦就晓得在眼下世界里道法尽是假的。但天文气象于军事上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陆谦把自身上的系统翻了又翻,那是寻不到‘天气预报’的,如此就只能依靠有真本事的樊瑞来做这个‘气象卫星’了。陆谦是很期望着他能够完美胜任的。

而朱富、王定六则划归到朱贵帐下,后者为梁山泊谍报总头领,这朱富与王定六就暂且副之。如此安排自然叫朱家兄弟高兴,那王定六也是兴奋。不知不觉当中,陆谦就向情报系统掺了一把好沙子。

而余下的五人,韩伯龙、李逵、项充、李衮、杨林。那来路前文没有具体交代的便只有杨林。这人是韩伯龙的老相识,后者带了钱财回到老家,故是安顿了一些时日,休整了祖坟祖宅,可没过多久便于当地的青皮生了冲突。青皮被韩伯龙一拳打断了脖子,韩伯龙只能投奔到柴进的庄园去。如此下一步也只能来到梁山泊。这杨林就是他在路上遇到的。

陆谦选了韩伯龙做自己的亲随头领,李逵、项充和李衮那是必须要去冲锋陷阵的。原著上面,这三人加上个丧门神鲍旭,这‘杀人四人组’那就是梁山最强的敢死队。能远能近,大剑大斧配合着飞刀标枪!

现在虽然没了鲍旭,但有了李逵这个不怕死的和项充李衮,陆谦自然把他们编入步军做头领,好做冲锋陷阵。

而杨林则被他许为重任,为谍报头领,专行北路。只待年后山寨里积攒下一些钱财后,就叫杨林带上前去北方贩马。

梁山想要发展壮大,骑兵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在必要时候,陆谦会叫杨林着重打探玉幡竿孟康的行踪消息,或许那饮马川一干人,就能被引入梁山呢。

第九十八章 贼老天何其不公?

一夜之间,不知何时下起的大雪,直将这偌大的东京城都镀上一层银白。

无数寒家小民在这严寒酷冷的日子里冻的瑟瑟发抖,那每年挨到冬季,东京城内的柴薪炭火,价格都在拔直线的升高,受用不起的百姓大有人在;可是在临近内皇朝的王太尉府邸里,一盆盆上等的银霜炭不停地烧着,直让偌大的小花厅中都温如暖春。便是一旁的花几架上,都在绽放着娇艳的花朵。

这个时节本是百花凋零的日子,但那有钱人,在天日渐寒时候,就将花儿移到温棚暖房中好生养着,到了这寒冬腊月,依旧可叫富贵人嗅的百花芬香。

而王太尉是东京城内出了名的雅清人,那厅房中,休管是春夏秋冬,每日都少不了娇艳的花朵伴随。府上自有一座大大的花房,由那东京城内手艺顶尖的花匠在小心看管。他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与当今的皇帝在潜邸时候,就交往甚密,不知道家财富有几何,从来不愁花销。这寒冬时日里,每日太尉府上烧掉的石炭钱,就不知道是几百贯亦或是上千贯。

不过这位驸马王晋卿虽被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可人却不是真的太尉,他一介驸马是掌不了大权的。只是人与当今皇帝交往紧密,如此才是他在东京城内风光无限的根本。想当初,那高俅都做过他的亲随。

此刻的王驸马,手执玉盏,内中微微淡红的果酒清香扑鼻,面带迷情,鼻息微红,如是饮醉。若不是花厅正中央的木几上摆着一副寒光凛凛的甲胄,直叫人以为是他赏着雪景,嗅着花香,饮着美酒,人便醉了呢。

而事实却是这位半生也没杀过一人,没亲身往西北、河北走过一通的小王都太尉,在双目关注着眼前的甲胄而痴迷。

说起来也怪了去,这位从不曾提刀,更没想过亲上战阵的驸马爷,生平却极是喜爱刀甲。他曾经出三万贯向徐宁求购这幅赛唐猊,只是徐宁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不曾舍得卖与他。

而现如今,这幅雁翎锁子甲却被那徐宁的表弟,亲手送到门前。叫王晋卿怎的不高兴?

汤隆此刻还在门外恭候,却是一介白身,连来面见驸马爷的资格都没。而他心中纵然有无尽焦急怒火,却也只能强自忍耐。此次他来,所求不为别的,只求个脱罪安稳。

他那表兄命蹇时乖,近日在宫内出了差错,被下了大牢。直叫汤隆和徐家娘子急坏,尤其那徐娘子还有身孕,当即就病倒在床上,只由着汤隆来奔走打点,却半点也无用处。一次次撞壁,一次次被妥妥,可把这头金钱豹揉捏成了可怜小猫。

直到昨日,他才从人手中拿到了表兄徐宁递出来的信件,却是使他取那赛唐猊来王太尉府上,不需多说旁的,直言要脱罪,求个余生安稳。

此刻汤隆还在门房处等候,兀强自镇定,实则神慌意乱。这王太尉府上,可是他最后的期望所在了。如果此处也无门路敞开,汤隆便只能先将嫂嫂送出城去,祈求哥哥别在狱中就遭毒手,即便是发配充军,路上也好有个劫杀的机会。

又是半响,已然有小半时辰了。就看到一位葛巾皂袍,细须如绺,慈眉善目的矮胖老者走进这门房喝茶之处,那门子看到老者是老早一个唱喏:“老都管安。”汤隆也忙起身见礼,他这些日子连连碰壁,可是知晓那大户人家都管的份量的。

“你便是那徐教师的表弟?”老都管看了一眼汤隆,皱眉说道。那徐宁长的一表人才,虽是武职,却自有五分读书人风雅气质,怎的这表弟生的这般粗鲁?端的不上台面。

老都管见过徐宁三五面,印象颇佳,也清楚此次徐宁之所以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因由,本来心存三分可怜,要还安慰那表弟几句,现在却什么心思都无了。淡淡说道:“且回去安生等候吧。”说罢,不待汤隆开口就转身而去了。而汤隆得此一句话,则心中大肆欢喜,那还顾得这老都管?错非人已经离去,否则又要失礼生出一两分事端。

老都管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手提供盒,分明是太尉府上的一个跟随。却是把供盒朝汤隆一递交,放下句这是王太尉回赐的,也转身离去,快步跟上老都管。

汤隆不敢打开供盒,先拿出二两银子再次给那门房见礼,叫那门子露出笑脸来,才快步离开。

广阔的青石板,铺了路面,绿阴阴地,巷内排立两行槐树,直通到巷口。这里,尽是高官显贵住处,并无平常百姓人家,但见大小车辆,高低马匹,不断进出。车上马上,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其间虽也有步行的人,都也规行矩步。如是那外地之人,怕都不敢造次进巷。

汤隆除了王太尉府邸,就看到随他一同来的徐家小厮正唯唯诺诺的躲在墙角,眼看到汤隆来,脸上露出喜色。如此巷子,真真叫他恐慌。

“多日奔波,总算拜得真神,表兄无事亦。”

“如此说来,俺家官人就逢凶化吉了?”

两人正说话时,顺了一条大街向前走.却见路上突多出许车马往来,道路更形拥挤。两旁茶房酒肆,青衣乌帽和软甲战裙的人,纷纷攘攘进出。有些店铺门口,堆了旗牌伞仗,有些店铺门口,木架子上悬了开道大锣,有些掌执事的儿童,穿了红衫戴了雉尾帽,却五个一群,七个一队,在人家屋槽下,掷骰扑钱耍子。沿街东一带,各种车辆,一乘接一乘停着,怕不有一二百乘,把半条街都占了。车辆的间断处,果是像王太尉府一般的一条巷子,在那绿阴阴的树下,蓝袍乌纱帽的人,都离开了随从,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悄悄来往。巷子口上,左右两个朱漆木架,架子上各插两块金字直匾,一大书肃静两字,一大书迥避两字。再看街上行人,真个少有人向那巷里走去。在那巷子斜对面,一列有好几个茶坊酒肆,也正做的是歇脚的生意。

汤隆知道对面巷子住的那是何许人也,正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权奸蔡京蔡元长的府邸。

“这却是生了什么喜事?”

那徐家小厮去了片刻回报:“却是蔡太师的大公子蔡侍读被官家任为宣和殿大学士,赐毯文方团金带,改为淮康军节度使。”

那蔡侍读自然不是蔡京大儿子的名字,汤隆晓得那人叫蔡攸,据说不学无术,只因早年对还在潜邸时候的官家恭敬,被当今官家赐给进士出身,拜为秘书郎、以直秘阁、集贤殿修撰,编修《国朝会要》,两年后又升至枢密直学士。之后提拔为龙图阁学士。详定《大城图志》,修《大典》,提举上清宝箓官、秘书省两街道录院、礼制局。

这定书修典的道史官僚有百余人,多为史馆、服文馆、集贤院的俊才博学之人,而只有蔡攸懵不知学,以大臣之子的身份领袖其间,很多人心中鄙薄,并不服气。这等小道新闻东京城里早传的沸沸扬扬,但现在看,却是有个鸟用?当今的这位赵官家能把一个踢球的鸟人提拔为殿帅府太尉,给这蔡攸一而再再而三的升官提拔,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汤隆半响无语。

只可怜自家表兄,这些年来尽职尽责,与同僚亲善和睦,却被人无辜陷害,落入囚牢,需费上家传宝物使得以脱身,这贼老天何其不公?

第九十九章 兄长是官,小弟是贼

不提汤隆此刻心中的怨气,就说那王太尉府上的老都管,施施然的回到小花厅,就看到自己的主子依旧在目光痴迷的看着那副甲衣,老都管一辈子都是不曾拿刀握枪的,这副赛唐猊在他眼中休说是值三万贯,便是三百贯也不如的。可仆人的生存法则便是以主人的意志为天意。

来到王驸马的身边,几句话夸耀,就让王晋卿乐得脸上开出了一朵花。

驸马爷好生的陶醉了一番,却也不曾忘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句老话,自吩咐老都管派人前去高俅府邸上表一份礼物。“往日里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赛唐猊这事儿,高二做的是有水准的。”

此事更妙绝的是,施救徐宁一把的人是他王晋卿,如此徐宁就算已经通晓了因由,也怪不到他王晋卿的头上来。分明点说来,王驸马爷还是徐宁的恩人么。如此就全了王晋卿往日里与徐宁的情面。叫王驸马爷甚是得意。

他是要脸的人。

若非是与徐宁有情面,王晋卿如何肯出三万贯去买赛唐猊?求之不得,还没用强去夺?真当徐宁那金枪班教师的职务能震慑得住他王晋卿么?

盖因为彼此甚熟,不好下手。

而如今此事,要怪要怨就全冲着那高俅高二去。是高俅为了还驸马爷一个人情,设计了徐宁。后者虽然是金枪班教师,是赵佶身边的‘大内高手’,但殿前诸班都属于殿前司,而殿前司的老大殿前都太尉宿元景,也要位列高俅这个不学无术的殿帅府太尉之下。【文中设定见文下作者话注释】

纵然宿元景与高俅颇有不对付,但高俅招呼一声,殿前司也有的是人来给他当差,便是宿元景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徐宁而激化自己与高俅的矛盾。况且这当中还有个小王都太尉在。

整个殿前司上下,谁不知道金枪班教师徐宁家中祖传一副宝甲,被小王都太尉喜欢,欲花三万贯而购之不得。现在高俅做套徐宁,那是给王晋卿办事,宿元景才不会一举得罪了俩呢。这不知不觉中,徐宁就已经被殿前司给抛弃,如此高俅要设计徐宁来,是何其轻松?

三日后,大理寺外,汤隆一脸期待的看着大门。世事就是这般奇异,几日前还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拜佛的汤隆,还直以为自家表兄这次要糟糕了,不曾想一副赛唐猊送出去,只区区三日,徐宁的情况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罪官变成了贬官。

虽然他在当值期间出了大篓子,可当今官家素来仁厚,念徐宁多年侍奉近前,尽职尽责,恭敬有礼,有兼武艺高强,属人才难得,心甚喜之,特赦免其枉罪,从优处之,现贬其为濮州团练使,择日上任。

是的,金枪手徐宁就从那殿前金枪班教师,眨眼功夫变成了地方州府的团练使了。抡起前程,与张清、董平,还有党世雄都差了一个高度了。

汤隆甚是为此欣喜,那地方州府的团练使固然没殿前金枪班教师有前途,可胜在逍遥自在啊。头上婆婆还有那么几位,却也不比这东京城里,朱紫华盖如云,满街都是官儿。徐宁说是金枪班教师,却见了就要矮上一头。

汤隆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怀有身孕的徐娘子就在车内。这几日她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总算盼的丈夫平安无事了。就如汤隆想的一样,徐娘子也认为濮州更好。与其在东京城里担惊受怕的,不如去到地方安稳过日的好。

而此刻的徐宁,已经被除掉了枷锁,眯着眼睛走出了牢房。

外头冬日的阳光自然不烈,撒在他身上,却是非一般的舒坦。牢房中太阴冷了,便是他的身子骨也要承受不起了,万幸自己还谋得了一条生路。现在他还记得适才的一幕,一道口谕他就被官家定上了失职之罪,从金枪班教师变成了区区一团练使,这叫徐宁心中如何能安?可他又能如何呢?

还要趴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回道:“微臣定谨守本职,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洪恩浩荡。”

“徐教师快请吧。你那兄弟和娘子,可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节级的催促声又让徐宁心中一阵苦笑。是啊,一切都只是一个局罢了,自己还没收到殿帅府的旨意呢,倒是表弟与娘子更早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甚说的?

恨那小王都太尉吗?实恨不得。自己能从刀下脱身,还全是小王都太尉搭救呢。

恨高俅那厮吗?徐宁自深很之,但恨又如何?不伤高二一根鸟毛去。那先前的王进,之后的陆谦,前不久的林冲,如何不都恨他高俅,可高二不一样是高官做得,富贵享得嘛?

如此天降横祸,生死中走那一遭来,直叫徐宁淡了建功立业的心思。今后就在那濮州闲职上渡日过活罢了。

当一身萧索的徐宁与汤隆和自家娘子见了后,兄弟垂泪,夫妻失声。徐宁好容易劝下了泪流不停的娘子,一家人径回到了家中。

接下几日,徐宁先是亲到王太尉府上拜谢,那后者又赐了他几卷丝帛和一百贯银钱。然后徐宁先后拜访了京城里的故旧,寒冬时间,一行人乘坐着马车出了东京城。

从东京到濮州,七八日行了三百里路。徐宁刚刚安顿下来,汤隆便提出告辞。这可叫徐宁意想不到,忙问汤隆可是有亏待他处?如是有,就请包涵则个,日后定然不会再有。

“非是兄长嫂嫂有亏待于我,实则是小弟与兄长非一路人也。”

“那高俅陷害,王太尉卖乖的鸟气,兄长能忍耐的下,小弟却忍不下。”当日徐宁出大理寺,徐娘子自然在家好生置办了一桌酒席,于夫君洗尘接风。酒桌上,徐宁始向汤隆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封让汤隆带着赛唐猊去求王太尉府上的信,固然是出自徐宁之手,却也是被人提醒,更是因此才得以走通门路,将信传递出去。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高俅欠王太尉一个人情。而他徐宁之所以遭灾,那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这般憋屈之事,汤隆听得后,叫他如何能忍耐?当即就破口大骂,高俅小人,王驸马无耻,赵家天子有眼无珠。唬的徐宁连忙劝止。但也就是那时候起,汤隆就生出了离去之心。

徐宁听了面色一阵青白,最终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自家表弟秉性,与他端的不是一路也。“贤弟既然要去,哥哥也不阻拦,省的伤了我们兄弟情分。但为兄却要问你一句,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里安身立命?”

徐宁这段日子已经明白了汤隆性格,听汤隆这么一说,语气坚定,心中就断定了七八分,他必然已经瞅准了去处。

“小弟自然不会瞒于兄长。我要去那处,就是距离濮州不远的济州梁山泊。”

“小弟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凭白受了陆虞侯的恩义,却错过了与陆虞侯相认。这些日子里心中甚是懊悔。”

“如今陆虞侯在梁山泊做下了好大事,‘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字更是叫汤隆喜欢,正要去投奔山寨,共聚大义。便是做一喽啰,牵马坠蹬,也是甘愿。”

汤隆说的话直叫徐宁气的满面通红,可汤隆半分不怕,依旧道:“今后兄长是官,小弟是贼。阵仗上遇的,兄长本事高强,自来取小弟性命便是。如不义气,便就现下拿小弟去吃官司即可。”

“混账东西。你我兄弟,我如何会去拿你?”徐宁直要扬倒。

第一百章 练兵【求收藏】

眼睛一眨,一百章了。新书上传五十天喽……

……

陆谦最终没有亲身去东京走一趟。

林冲、鲁智深上山后,他自觉的自家根基已经深厚,短期内离开山寨不成问题。但要去东京毕竟有风险,还是被众人给劝阻了。只是将锦豹子杨林派了去!

如此时间过得飞快,寒冬腊月临到,老天爷先就来了一场大风雪。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似烟非烟,似雾非雾。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茫茫大雪之中。大地一片雪白,如是整个世界都化作了银白色,闪闪发光。

偌大的梁山泊看望去,美丽而清静。就是那常在后山采集枯枝的余丁们这几日也给免了差事,水军也窝成了鹌鹑。

只有一营营陆勇,如此的天气里依旧要照常作训。

陆谦手中不缺钱粮,从周边各县境内收购禽畜,再要人收购油脂,梁山泊里尽是大大的肥鱼,捞起来煎炸一番,也是上好的肉食,油水充足,足够补充喽啰们日常作训所需的体力消耗。

陆谦曾担忧叫喽啰们常吃鱼肉,会惹来厌烦。但事实证明,就是先前常年打渔为生的阮氏兄弟吃起那过了油脂的鱼肉来,也不见半点呕吐。

此时的寻常百姓人家,做鱼时候两面油脂煎烤就是奢侈了,水泊周遭的渔民更多是放点大酱,甚至是只撒两粒盐子,一锅炖煮了事。如此又那里吃的出滋味来?好吃才怪。

而陆谦现今这般的要求,尽用油脂煎炸,乃富贵人家的食鱼之法,油水充足,大葱大姜拿去腥味,只剩下满口喷香,那些喽啰短时间里如何吃的腻味?

而既然如此,陆谦就也放心了,回过头来就叫林冲、鲁智深等好好地操练起来。

当兵打仗离不开气力。梁山大寨上的喽啰,现如今乃是一挂着土匪名号的军队,陆谦如此费心思的栽培他们,要的是能练出战斗力来。

这大雪天气里,所有喽啰舞刀弄枪,他们不需要如练武的后生那样学习路数,但扎枪劈刀也需是有章法的。

枪要扎的稳,刺的准;这两样才是阵列中士兵最要精通的技能。其他如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等,却不是小兵小卒们所需掌握的了。

就如那刀中八法里的扫、劈、削、斩,喽啰们需要掌握的也仅是如此,甚至是一个劈字,就足以叫人在战阵中立足了。

而如何能叫喽啰们练熟掌握,那就只有日复一日的操练。就如后世的神枪手,那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现在的强兵也是用时间熬出来的。

除了这等操习,还有列队,站军姿是每个山寨喽啰都必须经受的折磨。

再有就是明锣鼓旗号。阵仗上这是必须要有的手段,但这真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光军中所用的乐器就有铜锣、军鼓、哱啰、长笛、长号、釭、釭等等,再有五色旗、令旗、警旗、将旗、大旗等等,休说是喽啰们,就是陆谦都头晕了。

可是在眼下这个通讯不畅的时代,大军作战,那就是要如此。陆谦叫张老教头和林冲、樊瑞、鲁智深等与阮氏兄弟参详,合力编出一套简单的旗语。这与后世建立在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上的旗语是全然不同的,与建立在汉语拼音上的中国扇语也是全然不同的。简而告知,就是把陆上旗令化作水上号令,能够让水师各船在声音无法传及而视线可及的距离内,表达出简单的军事指令。比如说前进、后撤、死战不退,左右包抄等等。

陆谦相信宋军水师肯定也有一套如此的旗令的,只是梁山上一干人尽不知道罢了。

而同样,打熬身体也是作训中的重中之重。再高的技艺,没了力气也是白搭。陆谦就很重视负重跑步,这并非是他对当初学校里的跑操念念不忘,而是他脑子里还清楚的记得一段话:凡平时习战,人必重甲。荷以重物,勉强加之,庶临阵身轻,进退自速,是谓练身之力也。

这是他在柴进书房中翻的只言片语,却觉得甚是有道理。

此外还有:凡平时各兵须学趋跑,一气跑得一里,不气喘才好。如古人足囊以沙,渐渐加之。临敌去沙自然轻便。凡平时各兵所用器械。轻重分两,当重于交锋时所用之器。盖重者既熟,则临阵用轻者自然手捷,不为器所欺矣。是谓练手之力也。

道理都说得通,现下里陆谦自然就要人如此练了。

山寨诸位头领要带头学习。只不过其中有那李逵,大字不识一个,脑子更是混沌,学了几日,休说认清旗号,就是号角声长短进退都一团浆糊。这黑厮也只冲阵厮杀可用。

梁山雪后的景象,银白覆满大地,天地连成一线,模糊了边界,模糊了天地。只有那一连串的脚印,如细碎的残花,缀在地的一角,成为静谧的注释。

此刻离天黑尚有一个多时辰,一直部队在距离李家道口十几里的地方休整。

这是陆谦的亲卫营。按照陆谦的规定,作训时候一律配发兵刃,或拿刀盾、或持长枪,伍长以上头目还必须戴上盔皮,其他人无甲则需要背负十斤重的沙袋。

现如今这支队伍的首领正是唐伍。号角声响,两个都的士卒尽数立起。出发前,唐伍将除了唐氿之外的副都头、队率、什长都叫到身边,宣布了接下的行军计划。

按照计划,他们亲卫营左右都以各什为单位,开始急行军,无论以任何方法,今夜前必须赶到李家道口,先赶到的十组可以就地休息,还能获得热乎乎的姜汤驱寒。而后到的一百人则必须为前十组的弟兄烧饭烧水。到达时以每什最后一人为准,只要有一人不到,全什便算未到。

这就是陆谦的亲卫营,远远没有满编,总共只是有左右都二百人。唐伍和周大明为两个营副,营正属韩伯龙的。而每次的作训,都是由唐伍和周大明分头带领,今日周大明留在了山上,唐伍下来了。

是的,二百名亲卫营士卒下了梁山,在茫茫大雪行往返行进一日。这消息不信没传到黄安镇上朱仝的耳朵里,但后者头都不敢露一下。

如此计划一宣布,各什什长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相互比划一番。一日的辛苦后虽不愿意享受一遭?即便是苦中作乐,看着有人比自己更倒霉,也心中舒坦发乐不是?何况这还关系到竞争,每一队中的前什绝不愿意落在后什之后。

唐伍留给各什一炷香的时间预做规划和准备,同时与身边的汉子约好,天黑前后就在李家道口会合。

那汉子一脸的麻点,手中攥着一杆铁枪,只有些诧异的旁观了唐伍宣布命令的整个过程。末了小声问道:“唐伍兄弟,就这般解散啦?若是中途有人逃了,却如何是好?”

唐伍一笑,道:“逃了便逃了,这等不义之人正好除去。能剩下几人,小子就带多少人回去。这也算再次选拔。”山寨里的待遇丰厚,亲卫营更是其中的魁首。兄弟们吃得饱,吃得好,更穿得暖,谁要是这个时候回家去,才与山寨真真不是一路人。

且亲卫营的职责是护卫大头领的,人员不仅精干,更要靠得住。有这等败类,早去早安心。

汉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一路从濮州行到梁山泊来,大雪茫茫,迷失了道路,竟是向东去了。还好路中遇到了唐伍这支队伍,后者见其手中持着铁枪,便招呼人去问。被汉子先自以为是郓城调派的乡勇呢。哪里晓得,如此严整的队伍竟是梁山之人。大感惊讶。

更叫汉子汹涌澎湃的是,那领头的唐五郎说起周边的乡勇时候的赤果蔑视,视之如土鸡瓦狗。言语之中的自信叫他心神往之。

第一百零一章 豹子上山,都头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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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汤隆兄弟?”

聚义厅里,陆谦看到被唐伍带上山来的汉子,那一脸的斑点甚是明显,叫他一眼认出了来人,吃惊之余是分外的惊喜。

如此的技术型人才,正是现今的梁山所需要的。有他在,那铁甲刀兵,军器监督者是有了。

只是他记得,这厮明明去东京投奔他表兄金枪手徐宁了,怎么就忽的来梁山了?

汤隆自也看到了陆谦,与半年前相比,陆谦没有半点变化。汤隆见了便拜,陆谦忙起身扶起,让到旁边座椅上。双方诉起话来,陆谦介绍汤隆是金枪班教师徐宁的表弟时候,就连林冲都乍然。那徐宁在东京城内可是甚有名头的,年纪不过三旬,就已经入宫当值多年,前程远大,还在未得高俅重用之前的林冲之上。

“这徐教师的金枪法、钩镰枪法,端的是天下独步。在京师时,多与我相会,较量武艺,彼此相敬相爱。”

“林冲素闻他乃宿太尉爱重之人,怎的现今流落濮州做一团练使?”林冲是很愕然的。从中央警备司下放到地方人武部,这差距也太大了。

汤隆自然知晓林冲,先就是拜了,他与徐宁相处的时日里,也从表兄口中听说过林冲的名号,那武艺是还要胜过自家表兄一头的,豹子头之名,名不虚传。

“好叫教头知道,却是那高俅贼子心恶。”如此的将一通内幕娓娓道来,顿时惹得聚义厅上一片叫骂之声。

“这等鸟官,全部是好人。”鲁智深眉毛竖起。李逵更是骂道:“早晚有一日,全给俺一斧子砍杀了。”

汤隆眼眶发红,继续说道:“我表兄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俺汤隆却受不了这鸟气。东京城里的赵天子生的一双死鱼眼珠子,抬举高俅这种腌臜人物做殿帅府的太尉,与那王晋卿当好好姻亲,发配起俺表兄来却半点不留情面。枉俺表兄这些年里尽职尽责。”

“他既半点不念情分,俺汤隆又何须去认得他赵天子?”

“此次来投大寨,就是厌弃了这污黑世道,再感哥哥当初恩义,和梁山泊大义。汤隆虽不才,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绝无谄佞。”

汤隆的话自叫厅上又响起一通叫好声。“好个刚烈汉子。”鲁智深起身道:“大头领,这汤隆兄弟的声名,洒家却是听说过的,如今一见,端的是条好汉。那延福宫天子甚不是好鸟,把着破铜当金子,将着珍珠做鱼目,短短十数年搅得天下污黑,黎民受苦,更不知道冤屈了多少忠义之士。我等既不受赵天子的爱重,那便索性反他娘的。呼啸绿林,聚义一方,只凭着心中大义,不腌臜行事。帝力不加我身,亦是畅快。”

那鲁达的名头在西军中也有两分名气,他三拳打死镇关西,亡命江湖的时候,汤隆刚刚丧了老父亲,延安、渭州间隔不远,自然听说过。适才诉话时候,就见过礼了。

这下还有甚可说的,自当收入山寨中,聚义厅上坐得一把交椅。“汤隆兄弟武艺不凡,更难得的是祖传了一手打铁的好技艺。如今我山寨愈发兴旺,钱粮不缺,却独独缺少了甲衣刀兵。兄弟们若无坚甲利刃,来日与官军对垒,可是不成。山寨中几个铁匠手艺又平平,只能打制些简单的刀枪矛头,便是铁甲都难修补。”

“天幸今日来了汤隆兄弟,却是老天助我。今后这山寨的军器监制,为兄就全仰仗贤弟了。”陆谦说着,便对着汤隆一拜。把汤隆激动的脸皮通红,手足无措。

一支军队的武器装备直接关系到它的战斗水平,很重要不假。但是汤隆来山上入伙,自己却只安排人做个铁匠头,陆谦怕他心里不愿意。毕竟能上山聚义的人,打一开始就是想着刀枪在手厮杀的过活,如此差事或与汤隆的想法有不同。他就重礼以待,接着再把杨林去东京一事道出,直言杨林此行但凡能招揽来的军匠,都归入汤隆麾下。

汤隆听了后倒也理解。这梁山泊半年前还只是一个不及千人的小寨,现如今一跃翻增了数倍,纵然连战连捷,缴获颇丰,但兵甲利刃欠缺,实属正常。而他汤隆祖传的一手铁匠技艺,便是他做这梁山之主时,遇到这般景象,也会派之去监造军器。

“哥哥如此待我汤隆,俺如何不从?今后必与哥哥添置甲兵。”

只不过汤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的在山寨里窝下去。只打造个军器,算什么本领?要熬到几时才能显露出头脸来?

自己刚刚上山,正要立下一份功劳。想到这儿,他双手抱拳对着陆谦一躬:“哥哥容禀。小弟在那东京城内半载,虽没真的开一家兵器铺,却与几个东西作坊、弓弩院的人混的厮熟,晓得那些匠人的苦处。何不叫小弟前去那东京走一趟,更便以拉来些硬手。”

汤隆把话这么一说,陆谦立刻心动了,转首看过厅上的一干人等,林冲、鲁智深、刘唐等人眼神闪动,显然此刻心动的不只他一人。

“贤弟所言虽然甚是,但你刚刚踏雪跋涉而来,就又要冒雪下山而去。叫愚兄于心何忍啊。”陆谦面上还做摇手。

“哥哥这说的是哪里话。小弟刚刚上山,寸功未立,就在这聚义厅上坐下了一把交椅。心中正是发虚。如今得此差事,喜欢还央不过,万不敢有半句怨恼。”

如此,汤隆上山的第一件大事就此给定下了。陆谦取黄金二百两于他,再派了两个喽啰随从,一同前往东京。第二日大清早,休息了一夜的汤隆就匆匆下山去了。

……

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树枝上挂满了冰霜,犹如美丽的银条,随着呼呼的北风飘动。地面和房顶上都变成了白色世界,房檐下也挂着一串串的珍珠,这个时代的冬季真的比21世纪冷多了。

就在梁山泊大练兵,招揽匠人,整顿兵甲的时候。不远的清河县中,武松却也在经历着人生的一大喜庆,他被当地知县征召为县兵都头了。

自从蒋磊被破,梁山气焰嚣张,声势一日大过一日。知府邓同下令各县整顿土兵义勇,待来年共同征剿梁山。这清河县本是爱理不理的,因为先前的梁山贼寇,活动区域尽在那郓城县,从无到过清河。后者自以为可高枕无忧。

却不想,那梁山贼气焰嚣张若此,竟将整个水泊周遭县境尽数圈了,要钱要粮,不时的还有地主乡绅遭害。就只清河县,便有两家大户被灭,多家地主受还害。

这便让清河知县感到难受了。

但是清河县在武力上是真真不如郓城,县衙下的马步都头,无一能任事的。且财力也逊色于郓城不少。如此拖延来,直到了冬季里,月前新任的济州兵马都监上任,府尊再次严令各县征召义勇以被来年春后战事。清河知县只好顺水推舟,招呼县境中的大户富商商讨此事,后者们些许日子来也吃了梁山的苦头,纷纷解囊捐献,至此清河县始是有了这第一支义勇。

人丁三百余人,配有刀枪棍棒。

但清河有兵无将啊。县衙里的马步都头,无一人敢正眼去瞧那梁山,岂是能领兵之人?

这时候有人提起了武二郎武松的名头来,清河知县就索性让武松做了这督辖三百余人的都头。于那武松可谓是一步登天。

第一百零二章 五哥忒不丈夫

前文说了,武二对公家饭是心存羡艳的。这次受到知县抬举,在县中做个都头,那如何的是不愿意啊。当即拜谢道:“蒙恩相抬举,小人感激肺腑,愿效犬马之劳。”

清河县当即大喜,左右随从也全做恭喜,贺他得一好汉效力。知县随即唤押司立了文案,当日便参武松做了步兵都头。众人都来与武松作贺庆喜,连连吃了三五日酒。

武松这么一步登天,立刻是鸡犬升天。便是那素来被清河县人在背后瞧不起、嘲弄的武大郎,也不再沿街叫卖炊饼了,身份地位陡然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那等人却不知晓,武二背过众人去,便于自家亲哥哥说:“虽然蒙县尊抬举做了这都头,俺武二却不是那知恩不报之人。此事须与虞侯哥哥通报一声,今后俺武松是那官家人来,消息便通些许,当更易往来。”

武松心中实不愿意落草,难得的是,陆谦与他结有大恩,却从没劝他投奔梁山,没让他做两难选择。即便是清河县受到梁山侵扰,陆谦派人两次与武松做勾连,为的也仅是知晓那清河地面上邻近水泊而居的土豪劣绅而已。如此‘厚爱’则让武松心中的歉疚更深,现如今愿与梁山通报消息,却也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自然,这当中也有‘梁山大义’的感染。自从清河县受到梁山侵扰之后,武松便密切关注之。这梁山人马确确是如传言中一样,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所杀之人,尽是劣迹斑斑者,从无滥杀无辜之举。叫武松胸膛中汹涌澎湃,床榻上都不晓得多出了几个未眠之夜。

现如今,便是在那清河县民声里,梁山大名但凡是被人提起来,就少有不称赞者。与那县衙中的骂声,却是做两个天地。

于是,这大喜的日子里,武松的一贴心人,便人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县城。照理说,这等事是武大最最可靠保险的。但是武大的身形过于明显,且他兄弟武二郎做了县衙的都头,手下掌管着三百多乡兵,映衬的武大也甚是显眼,哪里离得开?

冷飕飕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官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大风的摧残,在寒风中不停的摇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虽然张聪人是在驴车上,车厢中还烧着红通通的碳炉,热气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背后,可他人在车头,当面的汉风像刀子似的猛刮进来,把张聪冻得鼻酸头疼,两脚就像两块冰。

大雪天气叫张聪的行程慢了许多,用小三天的时间才赶到李家道口,然后被迅速送上山寨。

听着张聪的诉说,陆谦都惊着了。这武松还没打虎呢,竟就坐上县里的都头了?还是统带三百余乡勇的都头?对武松的要求,自是一口应允下。虽然武松这都头的份量是小了一些,但清河县组建乡勇的目的就是来年好配合党世雄来征剿梁山,武松这儿保不准还真能有点用处呢。

“这武二还算讲一分义气。”张聪退下后,陆谦散走了诸头领,只留朱贵。阮氏兄弟回到自己房中吃起酒来,说到起武二来,阮小七先是说道。

这几日大雪茫茫,水军全变成了鹌鹑,他们兄弟是空闲了下来。

每日里除了打熬身体,吃肉喝酒,就是到讲武堂里受累。那些个条条框框,叫三阮甚是烦恼。只是三兄弟也自知道,此乃强军强战之策,不可不习。

大雪盖下前,讲武堂中已经开有兵场推演。陆谦拿出一个初步方案,这东西对于一个原住民来或许很难,但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然最初时期有不少bug,但在一次次的推演中逐个修缮,到现在来已经似模似样了。

那一次次的兵场推演中,林冲、鲁智深的获胜次数最多,陆谦却是打和的次数最多,他能对薛永、韩伯龙、樊瑞平手,也能对林冲、鲁智深平手,而且对战鲁智深,还胜多平少负更少。盖因为鲁智深虽非真的粗鲁人,性格却烈,厮杀中只求破敌,不求保身,而陆谦却恰恰最最平握,风格上克制鲁智深。而这般表现对上谨慎持重的林冲就难有作为了,便是薛永几人,只需不是贪功冒进,面对陆谦都能‘全身而退’。真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薛永的表现再次之,而其他的头领,如刘唐、樊瑞、韩伯龙、杜迁、宋万都表现平平。而至于李逵、项充、李衮等人之表现,却是灾难级的。

‘灾难级’这个词还是出自陆谦之后,虽然于此时背景不相搭,衬托着李逵仨,却是有种非一般的融洽。以至于被诸头领们记下,很快就在山寨里流传开,被用以形容那表现惨目忍睹之人。

项充、李衮这哥俩脑子到不似李逵那般的混沌,但他们先前根本无接触过军旅,自然少章法;且打起仗来,有进无退,那便是送死无疑。

一场场兵场推演三阮都看在眼里,自然知晓那‘条条框框’在战场上的用处。三兄弟可没人愿学那李逵这不争气的黑厮,宁愿挨罚受惩也不愿坐在讲武堂中听课,纵使想到讲武堂就头晕,也强打起精神来学习。

如此日子还不如水上作训时候舒坦,那武松之事于三人来说就是一小插曲。听阮小七说话后,那阮小二和阮小五可都没精神去搭理他。

“管他作甚。后日又是我们兄弟的演战……”阮小二饮了一碗温酒,自觉的这心头沉甸甸的。

兵场推演里,那队伍的指挥调度,全是依靠鼓角旗号来指挥,李逵那脑子一团浆糊的人,懂得狗屁的鼓角旗号,几次到他时候,都是一窝蜂的杀上去,休说是对上鲁智深、林冲、陆谦了,就是一样没脑子的项充李衮都能虐他,后两者现在还晓得包抄了呢,是有胜无败。但阮小二想到自己,他上次在诸多头领的注视下,站在兵场台前的时候,脑子不也是一团浆糊么?

他可是三阮的老大啊。

阮小五的性子是三兄弟中最闷的一个,这个时候只是喝酒,一碗接着一碗。他当初上山时候,想到了富贵,想到了死,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却唯独没有想到这讲武堂。

阮氏兄弟自幼家贫,大字不识一箩筐,年龄都三十上下,现在却要计着条条框框,生生艰难。只是山寨外还有官军虎视眈眈,有高俅这个大奸臣在高处压着,谁也不能说陆谦的搞法是错的。

梁山上没人是傻的。便是李逵那个浑人,现下里也晓得打仗不是一窝蜂的乱冲,那是地痞流氓斗殴。是以,梁山不想灭亡就只能如此。喽啰们都在辛苦作训,他们做头领的也不能扯后腿。

只是阮小五上兵场台两次,都是一塌糊涂,比阮小二、阮小七都差。

“听哥哥说,来年要在海边购进大船,先在近海捕捞海鱼,熟悉了海情海况后,再与海商结伙搭伴,前去高丽、日本贸易。”阮小五放下酒碗,终是开口了。

“哥哥说那海上有大鲸,只一条,便是山寨几千人也吃不下。”阮小七显然还记得陆谦对大海的描述,比之广阔的梁山泊还大无数倍,无边无垠。还有那大的叫他无法想象的大鲸!

嗯,阮小七记这玩意比记贸易更印象深刻。

“老五,你……”阮小二却想得比阮小七更深一些,皱眉说道。

“海上宽广,怕是比江湖更乱。自要有头领去压阵。俺是想去。水军里的条条框框,搅的俺头疼发胀,实在耐不下了。”

“老五——”阮小二语气严厉了起来,作为三兄弟的老大,他可不能沉默,阮小五这是要‘临阵脱逃’啊。

“二哥勿恼。俺还只是一想……”

“五哥忒不丈夫。”阮小七惊得一呆,反应来后便大叫道。

第一百零三章 男人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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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氏兄弟的争执半点不为外人知晓。

还是那个小院,暖和的房间里忽的灌入一股寒气,却是陆谦归来,推开了房门。

手中执着一块皮子在针线翻飞的潘金莲,闻声抬头,接着便急忙把手中针线皮料放进簸箕中,站起身来服侍陆谦。

陆大寨主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张开双臂,叫潘金莲取下外罩和佩刀,自己走步桌前,就要坐下时候看到了那小几上簸箕里已经做好的皮球。

这已经不是昨日大如篮球的模样了,虽然外头蒙得牛皮一般无二,如今的却变成了足球大小。

前世的陆谦就是一个球迷,虽然自身不见踢球,对球却真的喜欢。

他认为山寨里终日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可山寨中也的确难见到娱乐。如今可不是满清中后期,说书唱戏的遍地都是,现在是北宋,说书这一行业刚刚发展,可还远没有后世盛行。戏班子更是闻所未闻。那章台楚馆的女子,唱曲是唱曲,与戏班子则是完全不同模样。

前者还要日后再说,后者是想都不想。这就让陆谦不得不想出个于一干喽啰们解闷的法来了。角抵相扑,这是其一;军中较技,是其二。那么其三,也便是真正的休闲娱乐,陆谦就想到了球。

梁山广大,陆谦本是要篮球、足球一起上的。他找来几个亲卫,指点他们将洗净的猪肠、羊肠等物吹满气后系紧,将这些灌满空气的肠管塞入事先用皮料缝制的空球内,空隙处塞满芦絮绵絮,最后把外皮缝上,一个篮球便做了出来。潘金莲的女红手艺还甚是不错的。只是那篮球的弹跳效果颇为不好,达不到陆谦的要求,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将球体收缩,做成足球大小的样子,勉强能够满足踢足球的需要。

在此时的中国,踢球【蹴鞠】是一项全民普及的嬉戏,下到黎民,上到官家,人人都爱踢上一脚,高俅那老贼不就是靠着踢一脚好球,得以幸进的么。

原版陆谦在东京的时候就瞧过不少蹴鞠比赛,只是本人热衷功名利禄,可无心在蹴鞠上消遣。

“官人也喜好蹴鞠?”潘金莲挂号外罩腰刀,回过头来就看陆谦在掂球卖弄着笨拙的脚法,不由笑道。“只是这球过于大了点。”

陆谦定下的足球尺寸是六寸半,可比眼下蹴鞠用球大上不少。

“这可不是蹴鞠,这叫足球。”

中国的蹴鞠在早些时候是可用来练兵的,固然某白鸽的《赤壁》上的蹴鞠大战有点搞笑,但蹴鞠真的就是汉唐时候练兵的手段。只是时代进入到了赵宋,花式蹴鞠大行其道,那军事彩就越发的消褪,只剩下娱乐了。

陆谦现在就是要把竞技足球拿出来,只是可惜他前世并非橄榄球迷,甚至可说是对橄榄球规则一窍不通。不然,就陆谦个人觉得,橄榄球这项运动远比足球更适合军队。

那是速度、团队和力量的结合,激烈的对抗性,才是男人的运动。

……

虽然簸箕里才两个完好的足球,颠了几下球后,陆谦的性子却已经来了。对潘金莲招呼一声,便捏着俩球出去。

就在院子外搭建起的草棚里待着的唐伍,接过陆谦踢来的皮球,脸上立刻乐了,脚尖一轻挑,把球扬起,轻巧的颠了两下,一个佛顶珠,稳稳将球停在脖颈上。

这脚法,比陆谦强多了。

“好脚法。你小子还有这一手。”陆谦哈哈大笑的夸奖了唐伍几句,然后叫人把亲卫营的人都喊起来,到操场上去踢球。

等周大明也到了,陆谦就把唐伍也唤回来,告诉二人,各自在一都立选出十一个人来,今日他性子来了,要组织一次足球比赛,赢的队伍,有赏钱。

唐伍、周大明对视一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能各去。陆谦看在眼中,也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二人困惑何处,那足球在他们眼中就是蹴鞠,可正规的蹴鞠比赛是由三十二人比的,左右各十六人。分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蹴鞠发展了上千年,可不是胡乱去踢的。

但现在陆谦一队就只要十一人。

宛子城里,偌大的校场中。

几个木匠已经在叮铃咣当的立起球门,后者高2.44米,宽7.32米,合宋时的尺度,就是七尺七寸五高,两丈三尺两寸五长,其后用渔网罩着。再用白灰撒出场地大小,什么球门区,罚球区,旗杆、角球弧等等。陆谦做了安排,那尽数照搬。

此刻距离年节不过三五日,天气放晴,积雪消融。山上喽啰也处在休息状态,除了有限的人手之外,那都是显得无聊。一个个又吃的甚好,精力充沛。那较技的擂台上,这两日已经被抬下去了二十多人。陆谦需找出一个法来,叫众人集中注意力,好消遣精力。

陆谦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山寨之主了。腊月二十三那日,浑浑噩噩的王伦再次露面,灌了迷药后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加上此前的时候特意集叫他吃了巴豆,连拉三日,那魂儿都快没了。整个山寨,诸多不知情的喽啰们,个个都信了王大寨主病入膏肓的事实。那么这来年王伦归西后,能继承山寨大业的,除了陆谦还有何人?

现在陆某人闹腾出了好大热闹,便是林冲、鲁智深都惹了来。一干头领听了陆谦解释,尽数认可了他这临时起意的法子。

“那蹴鞠是蹴鞠,咱山寨之上的乃叫足球。可不需要耍的那么花活……”陆谦招呼人等静下,宣告出了他‘设想’的足球之道。

那前锋、中场、后卫的名头,听着就叫一干人等联想到了军伍。而在游戏规则上,陆谦也放宽了不少尺度,除了恶意犯规不可饶恕外,便是那背后铲球也都允许了。撕拉硬拽各凭本事,挥肘下绊全看武力,所以这可替换队员的人数也被加到了五人。

但即便如此,那比赛开始的时候,场上队员似乎全都忘了自己身份,后卫跑的比前锋都快,守门员都能追过中场去。

场面上十分混乱,基本是球滚到哪里,双方人马便都挤到哪里,最糟糕的时候人群甚至挤做一团,球都踢不出来。陆谦忍了半场,中场休息时候严厉批评了左队的十一名球员,再次重申了各人的身份位置,分配了后卫中场的站守区域,将后卫、中场、前锋区分出来,设计出了引出来打过去——长传冲吊的进攻战术,并以惩罚他们相威胁,要求队员们各司其责,不得随意跑动。

“进攻要有层次!”

结果,上半场各进了四个球,打的平分秋色的左右队,下半场就哗的一下拉开了距离。左队连灌了右队五个球。到最后右队的人都不敢出来进攻了。比赛结束,周大明哭丧着脸说自己受了欺负……

第一百零四章 江南方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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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私自以为,这练兵就犹如练拳,需有张有弛。否则过刚则折,过怠则毁。”

输掉一场的周大明心中不服,叫嚣着要下第二场,他所领都中还有能踢之人。唐伍兴致不减,自然应战。陆谦却抽出身来,与诸头领站在一块,居高而视。

校场上现如今已经人山人海,拥满了观看的喽啰,甚至还出现了几处聚赌的伙儿。

一干头领里,du瘾最大的汤隆就是那最大处的庄家,现在正满面红光的吆喝着。李逵那浑球在一旁帮衬,做的满脸欢喜畅快。

“哥哥所言甚是。长久练兵,喽啰们必多生怨言。”薛永是好同志,眼下已然是梁山泊中的第一捧角了。而陆谦对他也甚是认可,虽然武艺不怎么样,跟韩伯龙、杨林都一个档次的,但在指挥调度上面,可称作山寨第四。

林冲对现下局面半点无感,东京城里的禁军可比梁山喽啰可轻松多了。鲁智深则有点小意见,西军出身的他怕是从没看过一两千‘士卒’围起来看球的场面。陆谦适才的话便是对他说的。

“有甚可怨言的?”花和尚眼睛一翻,他现在有点看不惯薛永了,太过献媚,而跟阮小七、李逵、韩伯龙这等直快少心眼的人更加亲近。李逵这黑厮还没暴露出杀星本性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粗鲁汉子,甚合花和尚的胃口。

“吃得好穿得暖,饷儿足,头领哥哥精心厚待,便是小种经略相公麾下的官军也比不得。不好好操练,以待杀敌,如何是男儿?如敢有怨言,一刀斩了头去。”

这就是真军官的‘是非’,在作训操练上,与一般人迥然有别。

“师兄过于苛求了。我辈昔日为官时候也十日一休,喽啰们有几日轻松又有何妨?”林冲笑着说道。事实上,他与鲁达昔日为官的时候,那何止是十日一休啊。

林冲是个教头,五七日不上衙门也是正常;鲁达更是经略府下属武官,没有战事,天天在渭州城内晃悠也不是难事。

“天下爱蹴鞠之人甚多,山寨中的喽啰多有爱踢上几脚的。只是那蹴鞠太过于花俏,与军伍中推广有颓废军气之嫌。是以我改蹴鞠为足球,略添刚硬,使其娱乐身心之同时亦可强健体魄。”

“如喽啰们可受之,我意以营为伍,各营皆组一球队,叫他们在月末休沐时候,相互比一比,做个较量。”陆谦根本就不指望靠着玩意儿练兵,主要是给喽啰们寻个轻松娱乐的玩意儿。但他也相信,一个球队如果成型,那便等若竖起了一干标旗,球场上的输赢都是可引导众人齐心同力的。

……

而就在梁山泊这里热闹非凡的时候,遥远的江南,比建康府更向南的苏杭。

一处不起眼的乌瓦庭院内,黑压压一二十人围坐,当中是一个年纪四旬的壮汉,头顶一赤巾,身上一系鸭头绿绣袍。脚穿一对踢土靴,腰系数尺红膊。面圆耳大,唇阔口方。浓眉大眼,目光锐利。这人不是别介,正是江南绿林第一大豪摩尼教主方腊方圣公。

方腊又名方十三,本系杭州府人。此处乃鱼米之乡,摩尼教这等外道传播日久,却难有兴旺。但不曾想,当今的赵皇帝在江南设立了“苏杭应奉局”,派众爪牙到东南各地,搜刮民间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用大船运向汴京,每十船组成一纲,时称“花石纲”。

花石纲滋扰地方,凡是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无数人倾家荡产,民不聊生。如此却给了摩尼教发展壮大的可乘之机,短短几年,方腊声势渐大。更是在民间有了不俗的根基。

势力的发展壮大,也让摩尼教越发的受到当地官府的重视,排挤打压是贯用的手段,这既加深了摩尼教的不满,也让教中的一干高层更注重钱粮方面的收益。

盖因为摩尼教的教众以贫下中农为主,为竖立形象,拉拢人心,摩尼教救人急难是百灵百验,投入低收益高,是摩尼教传教的一大法宝,这没了钱粮可是万万不成的。

但他们一干人等上无高官庇护,下无财主慷慨解囊,其每月钱粮来路也多是行那违法之举。

就如那齐鲁江湖三大佬中一个半仗着私盐生意发达【晁盖+半个柴进】,这摩尼教盘踞江南,私盐买卖做的也是火热不已。就是那大江上游的江南西路和荆湖北路,私盐买卖上也要仰仗他们的鼻息。

是以近期里,北方有大量精盐流入江南,摩尼教怎的不会知道?

方腊看似出身樵夫,实则内有乾坤,本人是能文能武,能写会算,将手中的账本丢在桌案上,脸上泛起一抹怒来。

精盐上的买卖较之上月再少了两成,长久以往,精盐买卖上摩尼教还如何站得稳脚?更叫人忧心的是,现在打北方涌来的还只是精盐,那日后会不会就是粗盐了?这才是头等大事。

那精盐买卖看起来高贵,实则利益有限。两淮盐场的精盐大头掌控在官府手中,余下的还有当地大豪分润,能被摩尼教控制在手中的,也就是十之一二。虽然即便如此,教中每月也有两三千贯的收益,但比起粗盐来,就小巫见大巫矣。

摩尼教一干高层更担忧的是,北方来的精盐只是一个开头,当他们的触手在江南站稳了脚跟,那就会有大量的粗盐涌到。后者关系到摩尼教的经济命脉,不可不慎重。

“圣公容禀。这北来精盐也好,粗盐也罢,一切都少不了那晁盖做祸。”邓元觉站起身叫道。此人虽然是佛门中人打扮,却实则是摩尼教的核心人物,不会参禅不诵经,只做个遮掩,而武艺却是高强,在江南绿林中声名显赫,绰号宝光如来。

“不如就遣派几人去那济州走一趟,向晁盖拜访一二,划下道来。如此日后好有计较。”

一句话,那就是先分辨出敌我来。日后是朋友是敌人,那就各有手段来应付了。

“法王说的有理。兼那济州府的梁山泊,近日来好大阵仗。圣公何不遣人一同去走一趟,也好落个情面。待到我辈起兵时分,那梁山泊若是还在,正好做个呼应。”

现下屋子里尽是摩尼教的高层,也无甚遮掩的,摩尼教的另一护法石宝如此说道。

他们摩尼教可不是图钱财的腌臜邪教,而是要举起造反的,如日后那梁山泊能支撑到彼时候,可不正是盟友?

届时,梁山泊在北,摩尼教在南,正是南北呼应。

虽然于摩尼教一干人等的眼中,这梁山泊就是一为王前驱的贼寇。处于那等要害的位置,一旦做大,势必要被东京城里的皇帝头一个进兵围剿,正好做他等的遮掩。但是在摩尼教没有真正准备妥当之前,在座无一人愿叫梁山泊坏掉。

方腊将话皆听在耳中,深以为然。“两位护法所言甚和我意。”他略作迟疑,目光在与会的一干人身上转过,开口接着道:“如此就烦劳法王北去走一趟了。先拜访晁盖那厮,再去探一探那梁山泊的底蕴。”

第一百零五章 宋家庄

时间过得飞快,赵宋政和五年的春节,就如是那灵巧的风儿,一不注意,便从人的手指缝隙中溜了过去。

正月十五转瞬而逝。

梁山大寨上的喽啰已然恢复到了往日的节奏,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再兼每日里习练兵器技艺,打熬身体,负重越野,整队列明旗鼓。偌大的汶水两岸,三五十里内俨然成为了梁山人马的自留地,如入无人之境,自由进出。

【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我这里做个解释。此地的‘操’是会操,小操为营级兵马操演,大操为全山寨兵马操演。并非是指三天一小练习,五天一大联系。】

郓城县城已然汇聚起了超过八百的土兵乡勇,晁盖、宋清都先后引导人马入城,便是过年都未被郓城知县曹京放回。实乃是被梁山人马给吓到了。

那些贼寇能出入汶水三五十里,谁敢保证他们就不会再接再厉,奔行上百里来袭扰县城?

如果这个时候丢了城池,曹京便万劫而不复了。

如此到了正月十八,第一支队伍赶到了郓城县,为首之人乃是雷横的老相识,巨野营指挥使周斌也。那外人不知他的底细,党世雄还如何不清楚?但时过境迁,再抓他把柄已经于事无补,还会让济州人心变乱。

可死罪可饶,活罪难免。

这年后刚破五,党世雄便着人传令巨野营,全营赶赴郓城,好为大军日后征讨梁山‘开山辟路’。这是叫周斌去当劳工的,周斌心中自然不愿意,此时寒冬未去啊。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打从梁山回归后,周斌一没给梁山送礼,二没与梁山通气。显然是要与梁山撇清关系。当然,陆谦也没使人去寻他。倒是他在招揽流民上甚是卖力,几近光蛋的巨野营一个冬天后‘兵力’已经恢复到从前,三百余人,只是盔甲紧缺。

周斌手中实力略微恢复,自然不愿意再去郓城。

还好党世雄只是为了刁难他,而不是有意叫他去送死。做劳工便做劳工,此乃巨野营的祖业。现下的巨野营九成的士卒是新招的流民,自是不怕干活的。只是怕去再打梁山,三百来人拉到郓城后剩下了二百七八,路上很是跑了一些,却也得到了郓城知县曹京的热切欢迎。

也同样是这一日。

正月十八,那是孝义黑三郎宋公明老父亲的诞辰。

宋清早就回到了宋家庄,他只需将人马留在了郓城县城,曹京却不拘宋清本人何在的。一如晁盖一般,打年前宋清便回到了宋家庄,这一日,村落中张灯结彩,比之新年时节的热闹都似乎要更胜一等。

白胜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布绵袍,站在宋家庄口,他是安乐村的一闲汉,叫做白日鼠,当初也曾来投奔晁盖,受用了晁盖赍助他的盘缠。现如今晁盖拉起义勇,白胜闻到,就直来投奔。而托塔天王晁盖与孝义黑三郎宋公明那是性命相托的生死弟兄,一大早晁盖就引着人赶到了宋家庄。

而这白胜呢,武艺虽然平平,但也胜过寻常人丁,且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便被晁盖放做了贴身亲随。

作为齐鲁地区的江湖大豪,宋江老父的诞辰纵然不是整数,往来的江湖人士也是不少。只是今年有不少重份量的人物并没有亲到,这却是晁盖本人也能理解的。

济州地区风头太紧,那些有案底在身的江湖汉如何敢自投罗网?就比如青州的人马。

但即便如此,白胜也见到了不少‘大人物’。

比如说郓城县的两个都头,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再有清风寨的武知寨小李广花荣;青州白虎山下孔家庄的大少爷毛头星孔明;柴进府上的管事。……

虽然在官宦人家看来,这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可落在白胜这个村中闲汉眼里,就已经了得了。

当然,这些人都比不得眼前的汉子叫他来的震撼,竟然是梁山之人。

那韩伯龙名头平平,至少白胜是不曾听说过的,却是梁山上有把交椅的汉子,进到大堂来与宋老太公拜寿,对一旁怒目而视的美髯公和插翅虎是视而不见,旁若无人。

不说武艺,只是这作为就叫白胜服气!

宋江忙从中说和,自不能叫梁山来与他老父亲祝寿的头领被插翅虎给捉了去。而雷横内心中却又哪敢真将韩伯龙给捉去?如此怕不是陆谦来日就要提兵杀奔郓城县城。

右席上首坐着的小李广花荣冷眼旁观,无半句要对韩伯龙喊打喊杀,表现甚是高冷。

只是在酒宴开启前,他凑到机会,来与宋江在后房说话。“哥哥暗与那梁山有过往也就作罢,今日怎的摆到了明面上来?不怕有那不义小人告官,落得通匪罪名,万事皆休?”

这小李广甚是义气,不想那宋江若有了通匪罪名之后会如何连累自己,而一心为宋江考量。

却不想那宋江默默一笑,道:“贤弟好意,宋江感激不尽。但今日庄内人等贤弟尽可安心。”宋江心中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而且……,“说一句露骨的话,这梁山之人登门来与我老父亲拜寿,宋江如何敢拒之门外啊?”

“虽然那东京城里的高太尉调兵遣将,誓要把这梁山泊剿灭,为他养子报仇雪恨。但为兄说一句真话,出我之口如你之耳,休要传于外人听到,……以为兄之见,此事万难如愿矣。”

宋江附在花荣的耳边小声说道,那花荣两眼瞬间睁大,“哥哥莫不癔症了。济州府可是四个营的禁军,再由各县逐渐的乡勇土兵一两千人,如何剿灭不了区区一伙儿贼寇?”

“哈哈哈……”宋江轻轻摇手,“贤弟勿急勿急。只需耐心等待上时日,自见分晓。”

作为齐鲁地区数一数二的窝主,也是梁山大寨的重要供货商之一,宋江可是对梁山人马略有了解的。这一个冬季过去,州府的军马实力固然增进甚多,可是那梁山的实力更是天翻地覆。

而现任的州府兵马都监才能如何他是不知,仅知道这党世雄乃殿帅府出身,为高俅的心腹。但高俅的心腹不见得就统兵打仗厉害,而梁山泊近来却涌入了不少头领。其中也不乏出身军将的。

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宋江总是对陆谦有种不一般的信心。而他也的的确确需要陆谦再次将这兵马都监打倒,将这波官军杀败。

非如此,他怎么能正正经经的办起义勇团练?又怎么能立下功劳呢?

之前宋江为高俅效力,打算借此东风好跨越那道官吏之槛的想法,如今是烟消云散了。但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办团练,兴义勇,护卫乡梓,如此立下功劳了也可‘一步登天’。纵然那保义郎只是个低等低阶的小官儿,宋江也眼热的很呐。

水浒的世界与正史世界是有不同的,这里出了不少绿林节度使,在那正史的赵宋朝廷里是万万不可能的。保义郎这个低阶小官才是北宋朝廷给受招安的‘乱民/义民首领’准备的官帽。要不然施老爷子笔下的宋公明就有‘呼保义’的名号了。

当然这水浒世界里,依旧有‘保义郎’这个官衔,则是专门授予义士的。

现下这宋江就瞅准了‘保义郎’这顶官帽。他准备走的路子自然不是起义,而是义勇。只要梁山泊能闹得大发来,他的盘算就必有得逞的那一日。甚至保义郎还只是个起点!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能对花荣讲说的。

第一百零六章 齐上梁山

花荣先一步回到前堂,就见众人多已经入席。整个宴席里,他大多时间都在偷偷注意着雷横与那韩伯龙。前者时不时的对后者怒目而视,而后者却似心无旁骛的伏案大嚼,畅快饮酒。且不说这韩伯龙梁山贼寇的身份,只是如此作为,叫花荣看了也是称赞。

青州济州贴的甚紧,梁山泊的大名可不止在济州传播,便是青州也大名鼎鼎,小李广就是如雷贯耳。

他先前还不时的为清风山的贼人烦恼,可眼下看来,自己是落在福窝里了。

花荣自视甚高,却也不会将一府兵马都监和几千人马想的过于草包,梁山泊能生出如此大的声势可不全仗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把征讨的官军打的大败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能如此,必然是有那独到之处的。

自然,也是托了梁山泊的福气,他才有闲时前来这济州宋家庄走一趟。高俅下发的公文可是招呼了济州府近处多处州府,那青州府的慕容知府或许不愿意派兵前去,但多少也要探听一二消息。花荣此行可谓领上了公差。此前他与宋江已一别多年未见了,现时却是得来不费工夫,也正好趁机在外走走散散心。

那清风寨新到的文知寨这段时日可把他给窝了满肚的怨气怒火,一个没本事的穷酸饿醋,不见剿到一个贼匪,反而把周近民生害得不轻,叫那清风山上的贼人愈发的多了。

花荣将那厮的作行尽看在眼中,自从其到任,就把清风寨仅有的几家上户人诈骗,乱行法度,无所不为。每每都被气的头冒火星,恨不得杀了这滥污贼禽兽!

与这等明是那官儿,实则残害良民,贪图贿赂的贼鸟厮相比,梁山这等行事仁义磊落的绿林好汉,此时反更可花荣的心意。

如此再看到雷横只做厉色气恼,却不做翻脸的作为,心下暗暗撇嘴,“不是个磊落汉子。”

倒是那晁盖,可算是除那韩伯龙之外,最叫花荣生出好感的人来。行做大气,豪气干云,叫这段日子里受了鸟文官不少郁气的花荣甚是高兴。他往日里与宋江交情深厚,托塔天王晁盖的名头听过不少,却从未有过交往。今日一见,便是意气相投。

如此酒足饭饱,众人尽数散去。只留下了宋江和花荣,卧房里黑三郎听了花荣身上所负职责,略作沉吟便笑声道:“这个简单。为兄有两个法来,说来叫贤弟选上一个。”

宋江便事无巨细的将现下的郓城县与小李广一一道来,他为花荣想出的这两个法,这第一便是进义勇土兵,或是县城,或是那黄安镇,具可让花荣满载而归;而这第二便是亲上梁山去走一趟。此行看似危险,实则安稳无事。只要花荣休生出事端,有他宋江与晁盖的颜面作保,梁山泊断然没为难花荣的道理的。

“贤弟可知道此物中的精盐出自何处?”宋江在洗漱架上取下半盒青盐。此青盐却非彼青盐,乃是牙粉之别称。内中除有精盐外,还有生大黄、生石膏、杜仲、白矾、枯矾、当归等物。

花荣有些发懵,这等精盐与适才之谈话何干?

“那便是水泊梁山。”宋江看着花荣瞬间惊愕的面容来呵呵一笑。“贤弟有所不知。那山寨里的陆虞侯昔日在东京时候得过一张妙法,可变粗盐为上等的精盐,损耗还甚小。这些日子里,晁盖哥哥与那梁山泊往来更密。靠着那山寨所产的精盐,这一个寒冬,少说也有了上万贯积馀。”而且近来这市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种晶糖,宋江视之,以为其与经验有同工异曲之妙,虽无证据,却心下以为逃不脱那梁山的手笔。

再沿那东溪村的晁盖,这个冬季里花销可是不小,那东溪村的义勇已然有二三百人,而县衙里才给了几个钱?还不都是晁盖出资?按理说晁盖近来时候的收入,已经要全填进去了。但宋江就是觉得,这个冬季后,晁盖家中钱库里的金银铜钱,非但不会减少,怕反而会加上许多。如此靠的便是那精盐了。

宋江说这话并非是在指梁山的收入也全靠着精盐,不是的,他只是在点名晁盖与梁山的交情。有如此交情的晁盖背书,花荣想要走一趟梁山很难吗?

“贤弟许是以为哥哥先前夸大了那梁山。只待你亲自上山走上一趟后,便皆知晓了。”

“陆虞侯上山只才半年少许,就把一个小小梁山经营的这般旺盛,真真是手段了得。人才……亦是了得。只痛惜朝廷不爱之惜之啊……”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就有了快乐。那宋江之前常常自诩着自己怀才不遇,心胸中的抱负甚大。可是把他与陆谦、林冲做一番比较,心中未尝不以为自身这境地,且且尚可。

林冲、陆谦这俩能文能武的好汉,落得现如今的境地,有国不能报,有家不能回,那才是真可怜呢。

于是,宋江再留小李广在宋家庄多住了两日。正月二十一日,宋江引花荣前去拜访晁盖。

而这个时候,那从江南赶来的某个光头大和尚一伙人,经过小两千里的辛苦跋涉,也步入了这郓城地界。

此前,邓元觉等人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自从任城开始,那各路口城池的把守就严密起来,各县的乡勇土兵,虽然于邓元觉看来,依旧是土鸡瓦狗,但却散发着于江南地界的官兵差役迥然不能的精气神。

这一路的奔波,叫邓元觉看清楚了一个事实。

赵宋天下的官兵,是越向南越不堪。

要说这京东路的官兵差役是土鸡瓦狗,江南的官兵差役便只能是纸糊纸扎的,更加不堪一击。而济州府沿途所见的乡勇土兵,要论体格健壮,斗志振作,眼下这郓城却是真真数第一。

邓元觉前去打探东溪村晁盖的住处,后者名满山东,郓城人少有不知道的。一路指点着便到了晁盖庄园门前。却是正巧赶前宋江一步。

待到宋江引着花荣前来拜访的时候,晁盖与邓元觉已经谈妥。

两边都非是心怀叵测之人,说话直来直去,开门见山,如此虽容易谈崩,同样也容易坦诚。

对于摩尼教担忧的粗盐之事,晁盖一口否定,语气坚决。邓元觉如此就信了。只因为晁盖声名赫赫,这等人物照江湖上的规矩,说话一口吐沫一颗钉,概无言而无信的道理。

当宋江前来拜访时候,邓元觉正向晁盖询问那梁山之事,并且毫不遮掩自家要与那梁山接触的意向,“和尚斗胆,敢烦天王能从中牵扯一二。”

“这有何难?”晁盖一口应允。

而且不想那清风寨的武知寨也要上梁山走一趟。邓元觉被庄客送到后房,晁盖迎宋江、花荣到客厅落座,问道来意,甚感惊奇。赞叹花荣好胆量!他可是官儿啊。

“哥哥勿夸耀,那梁山又非龙潭虎穴,有何不敢进的。花荣在此就谢过天王了。”

第一百零七章 造化弄人

“这却也是赶巧。二位兄弟不知,适才那江南方腊手下来了个大和尚,登门拜访。”

“却是近来俺向江南发派了许多精盐,冲撞了摩尼教的买卖。他辈人便疑心俺要向南抢夺他们的营生,更特意遣派了个教中的重要人物前来拜访俺。”晁盖说话间脸上有露出了掩不住的得意,如此也是给他涨脸的事迹了。

宋江闻后也做笑了,“我辈在这北地也多有耳闻江南方圣公的名头。那摩尼教虽多被官人骂做食菜事魔教,但观其作为,确是江湖上的义气好汉。”

“现在看来真真不差,颇是磊落。”

宋江话语落下,晁盖、花荣尽数称赞。那方腊能不远千里的派人过来拜访,当面锣对面鼓的划下道来,的的确确算得上处事磊落,讲江湖规矩。

“俺与他说分明,无意叫那粗盐南下争抢他们的营生。这和尚了了心愿,便也好奇水泊梁山。央求俺从中搭桥牵线,好带他上山一趟。俺就算着要先凉他几日,却不想现又来了花荣兄弟,也是要去那梁山泊走一趟。如此咱们明日便去!”晁盖就是爽快、大气,把主意改了,立刻就敲定了明日的行程。

这面子给的宋江欢喜,花荣感激。就连那到了后房歇息的邓元觉得到庄客通报后,都心中为晁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齐鲁绿林的大豪,做事大气。

而宋江却还有事宜要与晁盖说。

“保正可知道小弟手中的是甚?”

宋江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不大的小盒子,打开来看,内中尽是晶莹雪白的颗粒。晁盖第一时间里就道出:“盐?!”却是瞧精盐都瞧惯了。

“非也。此乃糖砂,名曰晶糖,又名白砂糖。”

“近日里刚于市场出没,小弟遣派人手探看了一二,那来源与梁山水泊似有相重。”

宋江可不是在觊觎梁山泊的妙法,虽然这等妙法是那万金都不换的点金术,宋江却也不过于心热。他更想要的是能从梁山每月拿到一批上好晶糖。

这市面上的白砂糖太过稀少,如果能提上两包白砂糖,便是到县尊门前拜访,也不缺礼的。

而如果他能每月拿到手一批固定晶糖,对于宋家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

那白砂糖在晁盖手中或许只是等价的银钱,在宋江手中又有另一种利益了。

“梁山泊既然能出精盐,再弄出这晶糖也不过等闲。此时容易,包在为兄身上。”卖给谁不是卖啊,梁山泊图的不就是个钱么。宋公明的钱就比其他人咬手吗?

到了宴席时候,不用多说,邓元觉自然被晁盖请了出来,与宋江、花荣相会。那花荣是何须人家,邓元觉还不知晓;但是这宋江的名头,便是在江南都大大的有名。说起那孝义黑三郎来,不知道多少江湖豪杰会竖起大拇指来。

而对于摩尼教,宋江也好,花荣也罢,虽然对那教义是不敢恭维,但却知道方腊一伙人一不害民残生,二不为官府鹰犬,如此就算是江湖好汉。

这酒席上,晁盖、邓元觉豪爽,花荣英武,最low的宋江也是个善于言辞,惯于交际的高手。是以这一场酒吃下来,彼此就已然是兄弟相称了。

而来日即将被这一群人拜访的陆谦,现在却正木木的看着天空,他刚刚才想起来一件事。

这政和四年都过去了,怎的没听闻到杨志的消息?

原著上明明说着他从梁山脚下经过,与需纳投名状的林冲大战三十来合不分胜负。

那林冲是冬季里投奔的梁山,风雪山神庙么。刚上山就与杨志一场好斗,这说明杨志也是在那个冬季里。可眼下都要开春,再过些时日,运河都开船了。这杨志是怎的一回事?

是已经顺顺利利的过了梁山,还是根本就改换道路,不打梁山经过了?

前后者都甚有可能。

前者,现如今的梁山已不做那劫财害命的勾当,杨志一担财货,自然无须困扰。而后者,他若是改道也是平常,梁山泊杀败了官军征讨,明显势大。可不是原著上林冲刚上山时候的模样了。

那时候的梁山,一个拿得出手的头领都没有;林冲刚上山,消息都还未传播出去。杨志不怕也不奇怪。现在面对声势浩大的梁山,杨志起了别样心思,小心提防,也正常。毕竟他那担财货可是他赖以翻身的资本。

只是可惜了。没有相见一番,做个顺水恩情。

陆谦倒不认为能见上一面就把杨志拉上山寨来,人家是什么人啊?祖上是金刀令公。这个水浒时空的北宋,虽然没什么天波府杨家将,但人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在这祖宗的荣耀比天都大的时代,那是能压死个人嘞。

让杨志上山落草,非是那走投无路之境——失了生辰纲,死都想到了,是万万不能的。

但是前段日子山寨里喜事连连,叫陆谦愣是将杨志忘在了脑后。这眼看着冬去春来,他才一拍大腿,惊愕的发现自己竟是忘了戏码了。

不过陆谦心中要说真懊恼却也没有几分。他现下手中有了林冲与鲁智深,倒也不差与杨志结这场恩义来。可却是不知,就在那不久后,陆谦就险些丧命在这‘不差’上。

原来这杨志是真的改道从别路过了济州府。梁山泊大名显赫,他肩上的财货可是维系着翻身的希望的,岂能轻信一窝贼寇的话来?

这青面兽早就改道赶到了东京,在高俅的门外盘恒许久了。

没办法。这段日子先是赶到年关,然后又是元宵佳节,高俅是当今天子倚重的心腹,不知道多少达官权贵要走个往来,不知道多少武职人物要等候接见。如杨志这等祸祸了天子喜爱之物的戴罪之人,中低阶的军官,哪能得到高俅的接见?

说到这儿,却是要提上一句人杨制使的聪明了。

新年初一,皇帝南郊祭天之后,就降下旨意,大赦天下。年前还是个逃官罪人的杨志,现在就变成了白身平民了。

杨志入了东京城后,行事也有章有法。先是央人来枢密院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将出那担儿内的金银财物,买上告下,再要补殿司府制使职役。把许多东西都使尽了,方才得申文书,这才有资格登上殿帅高太尉的大门。

如此直到元宵节后的第五日,才受到了高俅接见。只是效果远没有杨志想的那般如意。

高俅把从前历事文书都看了,便勃然大怒道:“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把文书一笔都批倒了,就要人将杨志赶出府来。幸得旁边的老都管拦了下。

“太尉容禀。那党世雄到济州后深感左右无得力人手遣用,何不将这厮派将去。待讨平梁山,立下了微末功勋,再于他个前程便了。”

老都管这一句话让高俅变换了主意。废物利用,如此甚妙。

如是矣,杨志便来临了济州,只是与原著上那般是全然的不同。物是人非,实造化弄人也。

第一百零八章 梁山泊真真好生了得!

烟波浩荡的水泊中,一座大岛显现于众人眼前。看着那愈发高大的三关城墙,看着那刁斗森严的山脚三小寨,晁盖心里头的不是滋味就越发浓郁起来了。

这说来也怪。当初王伦那鸟厮在梁山立足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没亲眼见过这梁山,却半点这等心思都没。而现在眼看着梁山愈发兴旺,眼看着梁山一点点变样,晁盖这心底没有来的生出了一种遗憾感来,宛如丢失了一件瑰宝。如此感觉叫他自己也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好一座梁山泊。”宝光如来邓元觉大叹,这等险要之地,便是走遍整个江南都难寻到啊。只要山寨弟兄上下同心,就是官军有千军万马来,又能奈何如?

而一旁的小李广花荣也面露惊色,他以一个职业军官的眼光来打量这梁山泊。本身地理就甚是有利,再加上这周遭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和一条条杂乱无章的港汊……

“水域辽阔、烟波浩淼,一望无际。”花荣赞叹道:“周遭芦苇丛生,港汊纵横,地形复杂,水中有山,山水相连,蒲密遮港,十分险要。退可以守,进便于攻。真真是绿林好汉聚啸一方的理想之地。”

立在船头的晁天王等到二人如此感赞,脸上不免露出笑意,颇觉得意。

阮氏兄弟并没再领着水军营沿途护送,这晁盖上梁山的次数有点多了,两边熟络了,也就不用过于客气。便是陆谦都没下到金沙滩恭候,而是派了韩伯龙、樊瑞两人相迎。

一干人从金沙滩过断金亭,再上三关。沿途只见山寨喽啰威武,士气饱满。

宝光如来非是军伍中人,只能感觉着这山寨喽啰们有股不一般的精神劲儿。远胜过他沿途所见的官军乡勇。而小李广却是在职的武官,还是统兵保一方百姓平安的一线军官,却是一眼看出这梁山喽啰的身姿挺拔,精气神饱满。如这等兵马,他那清风寨中可也无有几个。不想这梁山泊一窝草寇中却便眼皆是。

到了宛子城,连带着晁盖都停下了脚步。就看那大校场中,整整两个方阵操练,上千人马随着鼓角的骤停骤急而动静不一,随着阅兵台上的旗帜挥动,聚散如云。鲁达一身戎装的立在阅兵台之上首,满脸杀气肃然。林冲、薛永也一身武装的在两座阵列前盯着,目光如神,炯炯有光。

“我那爷。梁山泊真真好生了得。洒家虽不懂军阵,却也晓得此非江湖绿林手段。”邓元觉内心里对梁山的蔑视完全打消了。他身后两个摩尼教的跟随,此时也都睁大了眼睛。

晁盖自觉的自己心脏此刻都在怦怦乱跳,但他也是标准的江湖人物,一样不懂这军阵手段。

“花荣贤弟,且以为此番操练怎样?”

但晁盖会问人,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位正规的武官么。自己不懂,兄弟懂就好。

“听得懂鼓角,看的明旗令,精干有力,当做劲勇。”花荣一脸的惊色都未消下去。但话一出口,他便觉得略煞了自家的威风,脸上强自一笑,道:“此一班人马怕是山寨上的精锐了。”

晁盖、邓元觉尽数点头,皆以为这是梁山向他们显露肌肉之意。却不知道这只是梁山上已经编成的十营人马中的两个。宛子城校场毕竟小了点,更大的校场还未施工,要等开春后土地易于刨挖后才开动。所以小校日才两个两个的入场,大校时候就整个挪到山下了。

“诸位请——”

把一伙人的神态尽数看在眼里,韩伯龙和樊瑞都与有荣焉,这俩人在决心入伙梁山的时候,心中已然将梁山往高大处想了,可梁山的‘高大’依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韩伯龙有时候在夜里就免不了的去想,他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便是在十字坡遇到了刚刚流落江湖的陆谦了;而樊瑞就是在庆幸当日自己还未昏了头,停下来等了那立地太岁一趟,否则他所看重的芒砀山如何能与现今的梁山作比?

他来梁山来对了,把俩兄弟拉来梁山也拉对了。

现下他一手执掌山寨钱粮,一手执掌医护营,手下出了大夫护工,足足有一个都的精干汉子。医护营的‘护’字可不是白瞎的。而两个兄弟呢?项充、李衮也全得到了虞侯哥哥的重用。虞侯哥哥把项充李衮与李逵那厮编在一块,三人选拔了五都人马,过半数披甲,上二百名战兵,余下的尽是人高马大的一等兵,整个队伍里都看不到几个余丁,与其他营头迥然不同。不管是兵马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超出寻常迎头一头,显然是山寨中的主力军。而那营人马也是山寨诸多营头中,除了水师营外第一个被委派特指头领专门负责带领的陆战营头。【亲卫营不算】樊瑞还有什么不得意的呢?

心中对梁山的归属感比刚上山时候不知高出了多少。那么此刻看到晁盖、花荣和另外一个胖大和尚的吃惊模样,心中就如是吃了一碗蜂蜜,美极了的。

只是他人还算沉稳,那韩伯龙也不是显摆的人,并没告诉晁盖三人,眼前人马只是梁山上十个常备营之二,可不算一等一的精锐。当然,樊瑞、韩伯龙对视了一眼,心中也不无感到幸运,那李逵、项充、李衮三人领头的那营人马,亏得是已经演练过去了,否则就要丢人现眼了。

那营人马的作训与其他陆战营头是迥然不同,摆明了,虞侯哥哥就是要拿那个营头去乱战的。

陆谦正在聚义厅前恭候,对于晁盖一行他已经得了禀报,这晁盖带了两拨人来,一个是鲁智深一般的胖大和尚;通禀的喽啰就是这么说的,那和尚虽赤手空拳,但那身高体格气质,与鲁智深真真是棋逢对手。而另外一人,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甚是俊俏,但半点无给人小白脸之意。身姿挺拔,目光似电,总能感觉出一股英武。

陆谦就真的猜不出是谁了。

要说这水浒中的大和尚,选出一个能与花和尚放对的,除了江南方腊手下的宝光如来外是再无第二人了。那二龙山的第一任寨主,那个和尚也颇有手段,只是还比鲁智深逊色一筹。陆谦不认为自己与方腊会现下便扯上瓜葛,可是二龙山距离梁山过于遥远,和尚是一寨之主,又怎可能这时间跑来梁山?许是晁盖交情里的人物,偌大的江湖可不是一部水浒就能囊括的住的。

而前者有了思量,那后者又是谁呢?一部水浒若多的人物,符合这般描写的可是不少。更别说未被水浒纳入的人物了。

就在这么细思中,陆谦看到了晁盖一伙儿。“天王别来无恙?”哈哈大笑着迎上。

第一百零九章 陆头领高义

“青州花荣!”

“江南摩尼教邓元觉!”

聚义厅里坐定,晁盖便将身边两人引荐给了陆谦,听到两人报上名号,可是把陆谦吓了一跳。

“清风寨武知寨小李广花荣?”这可在水浒书中是甚受他喜爱的人物,别管那晁盖的中箭是不是花荣下的手,那都是脑补,书中可没写。书中能落笔的‘恶事’,就是花荣‘卖’妹了。但即便如此,陆谦依旧很喜爱这人物的。

他此时此刻怎的到梁山上来了?且看那表情神态,花荣上山明显不是投奔的。

而另外一个胖大和尚的介绍,更是叫陆谦咋舌。“邓元觉……,宝光如来?”他梁山陆谦与江南方腊是风马牛不相及,怎的这和尚也来拜山?

陆谦只是下意识的叫出声来,但落在花荣与邓元觉的耳中,却是震惊。这陆谦先前都在东京,现如今来梁山泊落脚不过半年些时日,就耳目如此通明?

“不想我花荣区区微名,还能传到虞侯的耳中,甚是荣耀啊。”花荣的身份压过邓元觉一头,这是后者在晁盖庄中就认可的事儿。是以,花荣也先开口铺了台阶。

陆谦把头一摇,“青州三将,论武艺首推霹雳火秦明。武艺高强,一杆狼牙棒天下少逢敌手。镇三山黄信为人持重,善于将兵。而你小李广花荣的名号,陆某人也是如雷贯耳。素闻阁下手中一杆银枪使得神出鬼没;掌中一张宝弓,更是射遍天下更难逢对手。只可惜现如今却要受了一贼鸟文官的欺压呕气。”陆谦把自己对青州三将的了解一一道来,叫厅中人等尽数吃了一惊。

当然,这当中那花荣的吃惊,是震惊于陆谦对青州的了解;其他人等的震惊,那多少是震惊陆谦对青州三将的嘉许。

“我还曾笑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他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只靠着妹子的裙带起家,还弄了个没甚本事的穷酸饿醋去做那清风寨的正知寨,只是捆住了你小李广的手脚,倒是叫清风山上的那班害人食人的禽兽贼匪有了喘息之机。可现在看来……”

“那慕容彦达施政理民或许没甚本事,但对权术的拿捏却是十分老道。

青州府里,堂堂兵马都监与一地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的统制官竟然是师徒关系,也他娘的是见鬼了。“怕是放在任意个知府眼中,都分外的刺眼。”陆谦的这通话说的花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头又是畅快,又是羞愧。

那清风寨的正知寨是个贪官,正事不做,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倒是做了甚多。与那慕容彦达正是臭味相同。

花荣虽人不在州府,可却知道慕容彦达的名声,那叫个臭不可闻。倚托妹子的势要,在青州横行无忌,残害良民,欺罔僚友,无所不为。

花荣自诩是个好汉,保境安民乃义不容辞之责,但他就算能镇压的下贼寇,又如何能镇压的下那慕容彦达呢?这鸟厮才是青州第一大贼寇,为祸青州远胜三山。

陆谦看在眼中,乐在心里。这花荣久受那正知寨的气,自己如此说话,正叫投其所好。

原著里,秦明的冤屈,瓦砾场那把大火,未尝不可是慕容彦达在巧借宋江的离间之计,将计就计除掉异己,好独揽青州大权。(但不能就此否定宋江是罪魁祸首的事实)

这人借花荣久未能平定清风寨的文章,派个蠢货书生去做花荣的上司,让清风寨这个甚要紧的地方多出了个文官,这未尝就不是在收权。陆谦对慕容彦达思量不多,当初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蠢,超级的蠢。之后便是为北宋文官的权利之大感到震惊,秦明好歹是军中高官,一门妇孺,竟然就这么轻巧的被慕容彦达一声令下,满门诛绝,这太扯了。而后他懂得了什么叫裙带关系,还懂得了什么叫演义小说,那是不能同正史放在一块看的。临到穿越的时候,陆谦始觉得这慕容彦达很可能在趁机滥权,却也未去深思考究过。

而现在要不是为了赚取花荣的好感,陆谦才不会这般说呢。

如此话说开了,陆谦也从花荣口中得知了他此行的因果,却还是要拜那慕容彦达所赐。

高俅行文梁山泊周遭各府,要求州府间同心协力,围剿梁山。言辞中露出了要各州府主动配合济州的意思。慕容彦达来头很大,倒不太理会高俅的行文,却也不愿意与高俅闹得太僵。就准备派遣人手前来郓城打探一二。花荣听了便上书主动请令,还拿出了自己的底牌,他在郓城有朋友在,能探听更多消息。如此差事便落到了花荣身上,他年后就匆匆收拾行李赶奔郓城,先是拜访宋江,正好给宋江的老父亲宋太公祝寿,接着上晁盖庄上,然后上得梁山。

却也是光明磊落,无做遮掩,尽数道出来。

花荣这等话先就吓了晁盖一跳,这人不是来瞧稀罕的,竟是上山来打探虚实的么?立刻去看陆谦的脸色,生恐陆谦一怒之下,喝令喽啰把花荣斩成肉泥。就是那宝光如来也唬了一跳。暗赞这花荣的胆量,上了梁山,还敢这般放肆。

聚义厅上的几个首领听了全把尖锐目光看向花荣,就是周遭站立的喽啰们,都蹦紧了身形。

陆谦却是呵呵一笑,“小李广真真磊落,更兼好大的胆量。那飞将军忠心慕汉,能夺马而归。可这梁山泊四周尽是波涛,汝即慕广,又能生出双翅,飞出这大寨不曾?”

“虞侯……”晁盖插口道。被陆谦伸手阻住,“天王放心,花荣兄弟也可放心,今日山上必不叫见血。”

“花荣兄弟一身是胆,能孤身来探我梁山,乃是信得过我梁山义气。我梁山人等也非小人。”

“自从我梁山竖起了那面大旗,这滥杀义士之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花荣兄弟虽是在青州为军官,但英名传于我耳中,保境安民,尽职尽责,那是真好汉。这等英雄可死在战场之上,两军对垒,各为其主,手下自然不会留有情面。可却绝不会死在今日我梁山大寨里。”

“哥哥这话说的正合铁牛性情。俺梁山泊从来不做那小人勾当。”

陆谦话音刚落,这时厅下窜出来一个黑汉,可不就是李逵,背后插着两把板斧,上下打量了花荣一眼,嗤鼻道:“量你个白脸相公,非是那高俅老贼,怎值得叫俺梁山坏了名头?今儿就是那鸟知府在这儿,也由得他去。待到来日厮杀里撞上,看俺再一斧子把你剁做两截。”

聚义厅里一阵大笑起来,就是那花荣也不在意自己被李逵骂做是白脸相公了。他之前上梁山,靠的是晁盖与宋江的名头作保人。故做直言,即有他本性使然,也有他试探之心。可现在却是真真佩服梁山义气了,“陆头领高义,花荣佩服。”

“贤弟勿怪。我这铁牛兄弟恁么粗卤,不识得体面!休怪休怪。”陆谦呵呵一笑,他才不会为难花荣呢,那不仅会叫花荣心生芥蒂,更会碍了晁盖与宋江的脸面,赔本买卖么。之后只是把话语一转,“我等今日既然有缘在此相聚相见,那就不醉不归。”反正那宝光如来也做起了闭口禅来,显然是要等杂人皆走了,再说。

那就,后山摆宴席吧。

第一百一十章 二和尚梁山斗武

如放在鲁智深、林冲未上的山前,梁山头领当中实在是无拿得出手的人物来比花荣和邓元觉。但是现下,有了这两位水浒第一流的高手镇场子,大摆宴席,当中若是生起事端,陆谦也是一点都不怯。

而事实上,这宴席上果然就有那事端生起。

地域黑在21世纪都司空见惯,更无论是这时间了。那西北的看不起河北的,河北的看不起江南的,齐鲁也是北方,反正隔着一条长江,在江南人的眼中,以北的都是北方。

从校场回来的鲁智深与邓元觉,两个胖大和尚第一眼见了,浑身上下就都冒出一股逼人战意。说来真真好笑,这事端来的甚是没缘由。俩光头对上的第一眼,就瞧着对手不舒服。

却是两人高低一般,胖瘦一般,又尽是大光头,一般的僧衣,脖颈上还皆挂着一串小儿拳头大小的念珠。恍如一对沙门护法,同胞胎儿的兄弟。

那鲁智深上山之后也经常穿着一身灰色僧衣,陆谦曾经劝他就此作罢,休管佛陀。只需心中有善意,和尚不和尚的有何区别?又不是留着光头做和尚就真得慈悲,那天底下的坏和尚多了去了。便是那五台山上的和尚,下山收租放债,都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冤孽。

可鲁智深甚是坚持,就是舍不得这身僧衣。

现如今他与这邓元觉只一眼就较上了劲。两边一个是关西大汉,另一个是江南英豪。

双方各不把佛门清规戒律放在眼中,至于摩尼教吃素的戒条与邓元觉来说更是扯淡。从一开始两边就拼起了酒来。而其他人等,虽然也在吃酒说笑,目光却实是瞧着俩胖大和尚。

“哥哥,这二人必然有一番好斗。鲁师兄武艺高强,邓元觉也不是弱手。这两虎相争,恐有一伤啊。到时就全仰仗哥哥挽救了。”

鲁智深上山后,武器便换回了月牙方便铲,陆谦还叫汤隆精心打制了一杆禅杖,重达六十斤,毕竟是佛门中人嘛。是以这两人较量起来,但也不缺趁手的兵刃。

这番较量是完全出乎陆谦意料的,一句相抵的话语都没有,只能说两人相似之处太多,叫他们彼此看了就犯触。

林冲自然晓得陆谦的意思,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眼神含着惊奇。听陆谦的话,这江南文秀之地来的和尚,竟是能抵得住鲁智深的。这可叫他没有料到。

花荣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戏,之前倒是没有发觉邓元觉有多么的脾气暴躁。只是他见陆谦、林冲全都作壁上观;适才骂自己是白脸相公的黑厮,两只轱辘辘的牛眼,一会儿看那花和尚,一会儿去看宝光如来,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也不知道那颗黑头里想的什么。甚至一个浑身麻点的汉子已在吆喝着要打赌了。很显然,梁山上一干头领并不介意这一战,或者说他们对花和尚甚有信心。

如此他也正好瞧个热闹。

花荣平日困居清风寨里,平日便是较量武艺,都没一个对手。青州军界的老大,霹雳火秦明倒是有一身好武艺,可人家是何等的人物?眼里可没有一个区区武知寨。

现在走将出来,正好见识一番这江湖绿林角色的手段。

正在花荣想着时候,鲁智深、邓元觉已经齐齐放下了手中酒碗。“洒家在江湖上走动些时日,今日好不容易撞到一位师兄,敢请较量一番。让我梁山人物见识一下江南好汉的手段。”

邓元觉自不会让怯,适才梁山泊义气过人,他却也要显露手段来,省的叫人小瞧了摩尼教。

一旁的喽啰,早抬出了月牙方便铲和水磨禅杖来。

邓元觉先向陆谦一礼,“正要领教梁山好汉的厉害。”转头拎起禅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外处站定,向鲁智深呼喊道:“速速出来,吃洒家一仗。”这边鲁智深也握起月牙方便铲,急匆匆的跳将去。

陆谦起身对着一干人道:“诸位,且都去助个兴。”

这酒席上的人等就没几个不爱凑热闹的,况且是高手在比斗。只是这花和尚与宝光如来的此番比斗,那地域较量的色彩来的太淡,在场人等更多是觉得这俩人在斗气斗殴。

是的,斗气斗殴。

俩个胖大和尚,彼此道了一声佛号,拉开架势,也不打话,轮起禅杖/方便铲便奔将来。两个一齐都使兵器相并。鲁智深忿怒,全无清净之心;邓元觉生嗔,岂有慈悲之念。便是好一通拼杀。

转眼四五十回合过去,那兵器碰撞的巨鸣声震得陆谦耳朵生疼,他都要替二人的手疼了。

两人斗到此处还是不分胜败。陆谦在上看了,与花荣、晁盖等人道:“先前是只说江南方腊手下有个宝光如来,为摩尼教的护教法王,武艺高强,打遍江南难逢敌手,不想真就如此了得,名不虚传,名不虚传。这斗了这许多时,不曾折半点儿便宜与鲁师兄。”鲁达能在小种经略相公帐前做上提辖,那靠的就是一身过人武艺。他这提辖与孙立的提辖可大有不一样,不领兵讨贼,更是小种的警卫军官,亲近随扈。可是这江南也是有英豪的,且这邓元觉的武艺在摩尼教中还算不得顶尖。这个陆谦却先不说了。

林冲手中持着一杆点钢枪,人不知何时已是观战距离最近。只待有危险出来,便抢上去分开。

花荣答道:“小弟却也看得呆了,不曾见这一对敌手!”这对花荣来说也是个惊醒,天下高手英豪何其之多啊。自己在青州放眼望去也只看到一个霹雳火,真真是坐井观天了,现在往济州走一趟,就一下遇到两个。那旁边还有一个豹子头!

而一旁的晁盖更是满脸的失落,他常年打熬身体,也不曾娶妻纳妾,偌大的名头多半是他靠着一条棍棒打下来的,与宋江甚不同。是以平日里也对自身武艺颇是自诩。

别的休说,只这济州府里,除了美髯公朱仝还能不弱于他,就是插翅虎雷横都弱了一筹。

可现在看,却是不济这俩胖大和尚。

而若是只如此也就罢了,晁盖再是号称天王,也不会以为自身武艺天下第一。这真叫他失落的是场上俩胖大和尚的身份也。鲁智深与邓元觉出身是有不同,成长经历也有不同,可两人却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那就是为人下属。

而那陆谦的江湖名头可盖不过他晁盖,至于江南方腊,倒是比晁盖的名头稍微大上一筹。

然而不管是这个名头只与他相当的陆谦,还是稍微强过他一线的方腊,手下却都有比晁盖自己都强的下属,那晁盖呢?对比之,他手下的庄客都是不济的很呐。况且摩尼教中显然不止一个宝光大和尚,梁山泊里除了花和尚还有那豹子头。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晁盖这一刻觉得很失落。

而此时,场上比斗的二人已经战到了七十来合。无论是鲁智深还是邓元觉,都浑身暴起青筋,汗水淋漓中白雾在头顶蒸腾。

“真是一场好斗。”却是旁边的这在陆谦眼中一样是‘黑色’的花荣,看到妙处,拍手叫好。他在清风寨困居数年,哪里见过这等好斗?手下不禁生痒。

陆谦在旁看着,只做微笑。

现在才七十来合,远不到俩和尚力竭的时候,待到百十合后依旧战平,陆谦自会要林冲将他们分散开。

只不过这回陆谦却是多虑了。俩光头再战了三四十合,将将要破百后,彼此都收住了手,各跳将出圈子外来。

却是两人已经知晓对方了得。再拼下去,也是如此。非是生死对决,再多拼打也是切磋,没甚意义。而两边又非生死仇敌,哪里会真做生死拼杀呢?

是高手自有分寸,才不会等到力竭,控不住分寸时候才做停手呢。

“两位师兄,端的好手段,两杆兵杖,神出鬼没,林冲佩服。”林冲攒枪在手,大笑着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藏龙卧虎

“花荣兄弟可否技痒,且也下去较量一番,如何?”

陆谦早就把花荣看在眼中,花荣那一双手不住戳握,眼睛中精光乍现,一副跃跃欲试感。遂开口相邀道。

只不过花荣并非那邓元觉,虽然心中甚想与强手较量一个高下,分出个高低,但人还是有几分清醒的。自己与那梁山非一路人马,纵然今日梁山义气,可自家已经得足了便宜,还是休要造次的好。如是想着,便开口相拒。

陆谦却已经将林冲唤来,闻言摇头道:“兄弟休要多虑。我辈武人,以武会友乃一大乐事也。你在那清风寨多年,彼处地狭域僻,整日与一伙毛贼草寇作伴,何曾遇到过今日这般的强手?不放开手脚,一尽兴致,更待何时?”

“我这位哥哥乃东京城里顶尖的手段,一样的精通枪法。花荣兄弟何妨下场一试身手,也叫我等开开眼界?”

青州三将里,除了那镇三山黄信武力值低了些外,花荣、秦明那可都是梁山中的一流战将。

花荣性格并无暴躁,却也不是林冲那般的隐忍,不是徐宁那般的得过且过。在陆谦看来,他就是标准的武人性格,兼品性甚佳。这从原著上他见宋江后痛陈刘高夫妻之恶的那番话里就能看出一二来,可谓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之人。而且有武人的‘不讲究’。

例如:兄长没来由救那妇人做甚么!正好教灭这厮的口。

再有,……正好叫那贱人受些玷辱。兄长错救了这等不才的人。

小李广是良是恶,就可见一番。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那的义气,带人从刘高手里抢夺宋江就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可说是一忠于职守的禁止之人,黑三郎清风寨里被刘高捉住,不就是在元宵节看灯时候吗?而那时的花荣要不是职役在身,不能陪宋江闲步同往,何尝会遭受这一劫难?而以花荣对宋江的敬重,也没叫他舍弃了职责,来陪宋江游玩赏灯,自然是忠于职守的人了。

如此的一个小李广,除了对宋江的那份‘忠诚’外,在陆谦眼中是没有过突出的性格特点的。不像林冲的隐忍,不像宋江的腹黑,不像李逵的白痴,更没有阮小七的火爆直快。

可如此‘中庸’的花荣,却可以代表着现今天下老大一批的人群。他们良心未泯,知道善恶,讲义气情面,对坏人坏事又有点‘不择手段’。

其实这种人挺好的,不迂腐么,陆谦就很喜欢。

从一开始因花荣的名号,飞将军李广可是陆谦上辈子就大大喜欢的一个人,到后来他的品行。所以对比宝光大和尚,陆谦今日在花荣身上废的心思更多。义气当先也好,为人大气也好,以武会友也罢,说到底儿,这都是为给花荣留下一个好印象罢了。

这时的花荣已然有了决定,对着陆谦一抱拳,“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过一旁喽啰递来的铁枪,向着林冲一礼道:“教头请了。”

林冲这边早得陆谦的示意,正要显露手段,也是面上一笑,“哈哈,花知寨,请。”

而这时陆谦才察觉尚且有不对的地方,马呢?“二位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兄长与花贤弟都是马上将军,如此比试,岂能无马?”说着就要喽啰速牵马来。

林冲朗声一笑,“如此也好,杀得更是趁手。”

他在东京城内也多有比武论艺的时候,比如说跟金枪班教师徐宁的比较,后者是殿前都太尉宿元景手下的一员骁将,而林冲就是殿帅府太尉高俅手下的大将。这高手比斗,或许惊险,却甚能磨砺武艺的。

俗话中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功夫一旦荒废,是会凋落的。可不像有系统在身的陆谦。

林冲这些日子在山寨里,能与他切磋来的只有鲁智深,后者在原著上明是梁山的步军总头领,但在马背上却能战平呼延灼。

现在有了新对手,且陆谦于他打保票,这花荣的武艺只在徐宁之上,不在徐宁之下。叫林冲甚是欢喜。

如此战马牵来,林冲花荣相互一礼,銮铃响处,挺枪接战。那两马相交之际,众人呐喊助威。

那一个枪快,势如霹雳;一个枪狠,勇若奔雷。盘马交错,漫天枪头飞影;金铁交响,满眼寒星点点。

不说鲁智深、邓元觉在一旁看了,大声赞叹;就是其他人也都看呆了。

要知道,眼下的梁山泊,还多是马下步将。不管是项充李衮,还是刘唐李逵,这些个骨干头领都只便宜在马下厮杀,或见识浅短,那里见过真正的高手在马背上拼斗的?

“俺那爷,好快的枪。瞧得俺铁牛眼都花了。”李逵也不再叫嚷着给汤隆招揽du徒了,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瞧着比斗中的俩人,都要呆了。

先前鲁智深与邓元觉的比斗,也是一流的高手准。但两个胖大和尚很喜爱以硬碰硬,这风格李逵喜欢,却能叫他看出三两分的深浅来。瞧焦挺就能知道,他这黑厮最怕的就是‘技术’。

而眼前的林冲与花荣,枪法皆当世一流。那花荣在八骠当中也是数得着的水准,清风山上与秦明斗了几十合打平,靠的可不全是箭法。陆谦一直觉得花荣的枪法比之五虎水准也就略逊一丢丢,但差距不大,而且有着一手绝佳的箭术,综合实力也是五虎级的。

眼下场上的这回拼斗似乎也应证了他的猜测,花荣现下自无用弓箭的道理,纯枪法迎战林冲,头五十合直接打平,七八十合始略处下风,到了百二十回合,才始有点还击无力只能招架的势头。

林冲何许人也?自然不会真把花荣斗败,过了百三十回合,就把钢枪一收,拨马往偏出驰开。

两相罢战。围观的众人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

“哥哥。这花荣武艺好生了得。他人在青州,距离济州近在咫尺,难保日后不与我山寨人马在兵阵上碰到,何不就此拘在山寨里?”

朱贵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心中深觉的,便是十个自家这等身手的撞上那花荣了,也是白给。遂在陆谦耳边进言。陆谦摇头失笑,“小李广虽然了得,我梁山义气更重。”可不能因小失大啊。既坏了名头,不得花荣真心,又开罪了宋江、晁盖。

花荣也带马跑出了几步,陆谦都能看得出他额头渗出的一层薄汗了。吐出一口气,道:“林教头好枪法,小弟甘拜下风。”

“花知寨客气了。谁都晓得你有那一手神射,可不是作假。”这花荣一手好枪法,不弱那金枪班教师徐宁半分,可绰号却是小李广,由此可见他箭上功夫。这要是放到战争上,可比一手枪法更加了得。这赵宋朝廷就十分推崇箭术,许以为诸军武艺第一,比刀枪更甚。

陆谦哈哈大笑着走去,“都是好枪法,好枪法。直叫我等大开眼界。”却也是杀一杀头领们心中的傲气,好叫他们知道这官军当中藏龙卧虎,还有的是强人。亦如那江南摩尼教。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终非同路

如此一干人再回到宴席上,酒肉果品新上了一轮,大吹大擂,畅声说笑,高声喝骂。

花荣率先骂起了那文知寨刘高夫妻贪得无厌,残民害民;林冲、陆谦就骂高俅老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汤隆也骂高俅奸诈,还骂王晋卿,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可最凶猛的当属宝光大和尚,先要剥皮挫骨朱勔,再要剁了赵佶。

那一时间都让其他人等为之失声。

在场人等,虽然各有各的苦处,但要把矛头直指东京紫宸殿里的赵天子的,除了心存反意的陆谦外那却还无一个。

林冲也好、汤隆也罢,还有那鲁智深、项充、李衮等人,那没一个要真砍皇帝的。就说汤隆,他是山寨一干头领里唯一一个与皇帝有‘直接’恩怨的主儿,可要是赵佶接下来能稍微的对徐宁表达一丝歉意,他对老赵家的一肚子怨恨,怕立刻就能化没了。【李逵那是白痴浑球,不晓厉害。】

陆谦端起了一杯酒,眼神悄悄地打量左右,心里知道,时机不到也。

只宝光大和尚一个人还在咒骂:“叵耐朱勔那厮,坏到极处。十年时间,于苏杭繁华之地靡费官钱,百计求索。江南乃鱼米之乡,生民本甚安美,现如今却备遭涂炭。便是那千贯中产之家亦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流离失所者数以万计,倾家荡产者不可计数。洒家恨不得将那狗官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再把那贪图奇巧的狗皇帝一并砍了。我江南花石纲十载之难,祸害皆起于那狗皇帝,他方才是罪魁祸首。不杀此二贼人,不解我心头之恨,洒家到死都放不过他们。”

邓元觉这番话说的绝不是在喊口号,而是真真切切的感由心发,那股子恨到极处的杀意,那股子对朱勔和赵佶恨进骨子里的痛恨,是做不得假的。

这才真真是陆谦的好盟友,反宋革命之路上的好伙伴。

“好!大和尚说的痛快,那朱勔好大的官,正要杀得快活。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你们那个菜馍教也造起反来,大家一起反。等到杀进东京城,砍了那鸟皇帝的头,俺虞侯哥哥便做了大皇帝,让你们家教主做那小皇帝。林教头去做那高俅的太尉,鲁大师和大和尚就都做个护国国师。我们都做个将军。咱们杀去东京,夺了鸟皇帝的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李逵这厮真真就是狗屁不懂的。

朱贵听了脸都唬白,慌忙喝道:“铁牛,你这厮胡说!你今日既到这里,不可使你那在沂水老家的性儿,须要听头领哥哥的言语号令,亦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只把李逵喷的灰头土脸,“嗳也!若割了我这颗头,几时再长的一个出来?我只吃酒便了。”酒席上众人都笑。

那晁盖脸上笑的甚是欢乐,似乎忘了自己适才被李逵话语唬的差点跳起。他现在可不是原著上的梁山泊二代目,还只是一个豪爽的盐枭,过的快活的乡间财主豪强。如何不被这砍皇帝脑袋的话惊到?

还有那花荣,看着大放厥词的李逵,觉得自家的这点小愤怒真的是逊爆了。可也算是知晓了那黑厮是个真浑球,举起酒杯对着陆谦一礼,“哥哥麾下,真……人才济济。”至于被先前被李逵骂做白脸相公的事儿,趁早揭过。跟一个叫嚷着杀进东京,多了皇帝大位的山匪粗人计较,花荣他丢不起这人。

此一刻对李逵大起好感的只有邓元觉和陆谦。

前者心中一下子对梁山亲近起来,彼此站在同一条革命阵线上么。后者却觉得自己真要改变一下对李逵的根本态度了。

陆谦之前不喜欢李逵,虽然他面上从没流露出来,可他心底里李逵的份量真的不重。而现在,陆谦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调教调教这黑厮,如此将用,是非常得心应手的。正所谓白纸之上好作画,李逵只要调教的好,真会是个好小弟,好马仔的。

如此酒罢,太阳已经偏西,陆谦一路送晁盖与花荣下山。那宋江拜托晁盖开口之事,陆谦自然一口应允。就如是晁盖想的样儿,谁的钱不是钱?宋江的钱还能比别人的钱咬手不成么?

这也等于说陆谦是公开了自己‘晶糖之主’的身份,但是晁盖半点不心动。陆谦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不心动。在钱财这一点上,晁盖、宋江都是很大方的。

作为齐鲁排行第一的大盐枭,按照道理,晁盖富可敌国是虚假,但百万家私则半点不难。

可陆谦来梁山泊也有段日子了,却是知道这晁盖全部身家,能有个十万贯都是向大里说了。

盖因为他出手大方,不肯亏待手下的弟兄;且真仗义疏财,与乡里也甚是友善。休管是谁家有难求到门前,都是几百钱几斗粮米的施舍。对于江湖过路的朋友更是大方。只是为人实诚,不如宋江那般会自我吹捧,是以名头稍弱那宋江一筹。再说了,人家宋江是窝主,天生就比盐枭被四方好汉给高看一眼。

这等为人,陆谦也是要高看一眼的。

晁盖下山时候,船上装了足足八百斤晶糖,这并非是陆谦舍不得,亦或是晁盖拿钱少了。事实上他一分钱都没留晁盖的,只要这晶糖钱折算成药材、粮食,叫宋家来日送上山便可。

却是现如今这时空里,砂糖难寻,那发黑焦黄的赤砂糖拢共就少,陆谦便再会妙法漂白,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山寨中只有千斤,陆谦留下两成,剩余晶糖全给晁盖装船运走。

砂糖的价格不菲。便是那老样儿的赤砂糖,在建康府也能买到一石百贯的价格,拉到东京翻上一倍也不稀罕,而要是运到北边,比如燕京城,那就是五百贯都有可能。而经晶莹剔透的白砂糖价格就更是高昂。所以,别看只是八担晶糖,跟往日精盐的交易额度相差甚远,却真真是好东西。价格昂贵不说,更是拿再多钱都难在市面上买到的稀罕物。

陆谦现下都很好奇将来宋江的‘前途’。按照他的想法,这一次次击败北宋的讨伐军,必然会引得地方惶恐,届时便是义勇乡兵走上舞台的时候了。如果他与宋江、晁盖配合默契,保不准还能送那黑三郎和晁天王青云直上呢。但这就要看他们二人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那宋江这段日子里似乎态度更加谦恭了。而晁盖呢?

陆谦他的眼睛里,晁盖晁保正正在船头抱拳告别,这位仁兄似乎还没意识到什么呢。那自己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

就在陆谦脑子里无数个念头转动的时候,与晁盖一同立在船头的花荣,正在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望着梁山大寨。这短短的半日时间,花荣在这梁山之上竟体验到了一种久违的畅快感,就好比鱼儿入了水一般,哪里还有清风寨里受刘高煎熬呕气的郁闷?

可他又深知道,自己与这梁山,终非是一路人马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结盟

当天夜晚,陆谦私宴邓元觉,两人这顿饭进的甚快,未到一更时分宝光和尚就起身告辞。陆谦随后就到了聚义厅,不多时,一干头领,除去了州府开店的王定六和在郓城县活动的朱富外就已经悉数到场。

众人坐定,当陆谦道出了宝光和尚来意时候,整个聚义厅都骚动起来。

“结盟!”邓元觉此来梁山的目的,就是代表江南方腊一伙儿来与梁山结盟的。这摩尼教所图果然甚大。否则只在绿林走动,那里需要结盟齐鲁啊?

再联想到邓元觉的言辞,一些头领心中已经明悟,摩尼教是要干大事啊。

“摩尼教传入中土四百年,初只盛行于漠北西域,自唐代宗大历年间流入两淮,始为江南人所知晓。到武宗灭佛时候,摩尼教亦遭重创,转而潜身地下,化为密门。及到此时已兼蓄佛道杂巫,汇聚农民、生员、吏员、兵卒、绿林好汉、江洋大盗、地方豪强等等,秘密结社。教徒白衣乌帽,素来为江南官府所忌惮。”

陆谦说的这番话里,不少内容都是陆谦原主的记忆,殿帅府能收到全国各地的情报,江南官府对于摩尼教声势渐大的苦恼早就送到京城,陆谦身为殿帅府虞侯,也能接触一些不紧要的消息的。这些消息虽然不被高俅所重视,可陆谦身份低微,看不到的还是看不到。

“当今皇帝非是明君,十年来大索花石,搅得江南官场一派乌烟瘴气,黎民百姓更受苦受难,不知道有多少人加入了其教中,让摩尼教的声势日渐壮大。如当今的赵天子依旧残民若此,早晚江南地界非要起一场大乱不可。”

陆谦话中的意思很清楚,那指点的就是方腊迟早要造反。

鲁智深眼睛一睁,“如此这方腊就好大胆子,算计到我梁山的头上了。邓元觉那贼秃说是来结盟的,怕是拿我辈梁山好汉做他摩尼教的遮奢花牌是真。”

“师兄所言极是。”林冲先是赞了一句鲁智深,接着从陆谦一礼,道:“江南与我梁山分处南北,相隔遥远,说甚结盟,太过虚诞。那官军征讨我山寨时候,莫不成方腊还能派兵来援?”显然也是不甚赞同。

实在是口头上一个结盟,未免太过轻飘。如果那邓元觉能许诺说过来几个他这样的高手帮衬,这份量还显得重两分,诚意也可见上两分。但摩尼教之初就小觑了梁山,只把梁山当个阻挡棋子,邓元觉如何会说这等话。

“哥哥,小弟也以为不可。”座下薛永挨着林冲后起身禀道。

“小弟先前流浪江湖时候,那江南之地也盘恒过。当地百姓确是饱受那花石纲之难,摩尼教声势也真真不小,江南方腊泼天大的名头。可小弟从未听闻江湖朋友有人提起那摩尼教预备谋反的?许是其机密事,不会叫外人知晓,却也可见其兵甲不足。”那兵甲要是备足,江湖上总能留下些风言风语的。“其兵甲不备,丁壮不强,如何能成大事?那摩尼教中许有不少好汉,也有无数教众,悍不畏死,但彼辈江湖手段甚强,如何真当得行军打仗?

江南官军孱弱,禁军也好,当地土兵也罢,尽数不堪一击。摩尼教若骤然发难,许是能逞一时英雄,席卷上三五州府。可只待东京城里的皇帝把别处官军调派,彼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能低抵挡的住?”这阵子梁山兵马正在‘正规化’,一干头领领教了正规作战的厉害,也听多了鲁智深吹嘘的西军了得。更重要的是,那小李广花荣给山寨一干头领的震撼就在眼前,可还未消褪去,花荣的存在很是映衬了鲁智深话语中的真实性,赵皇帝手下还是有不少能打能杀的军汉的。光一西军便有二三十万人。

这些人正是知道了真正的官军精锐对战草莽绿林手段时候的厉害,才知道江湖手段的乌合之众的真实价值有多么的渺小。也就不其然的把方腊看低了不少。

“我梁山尚有这八百里水泊可依持,那江南之地又有甚险要处的?彼时官军精锐袭来,必是沸水泼雪,一击可灭。我梁山如与其结盟,被那方腊危机时候告求援军来,岂不坐蜡?”

这薛永却是以为摩尼教立刻就要造反的,如此也是不允。但话说的有条有理,甚是出彩。话音落下,不少头领纷纷称是。倒是提醒了陆谦一个‘事实’,这山寨的不少头领听了他话之后,不少人都误以为方腊近期便要造反了。而陆谦细细回忆了适才他与邓元觉的交谈,后者真真没有说是何时要起兵反宋的,却又隐隐的似似在说不久便将反。只因为陆谦‘知道’方腊在几年后最终会反,潜意识里忽略了这一点。因为到那个时候,梁山与方腊还真是能南北呼应的好盟友。

而这个中间还隔有几年的时间,却是被陆谦给‘吃’了。这么一来,就现在的梁山,以梁山如今的实力,与‘很快’便要造反的方腊,的确有点不映衬,要呼应方腊,则都显得困难。

所以在鲁智深、林冲看来,是方腊要那梁山当挡箭牌,当个吸引赵宋注意力的靶子,如此自然是不认可。薛永也是这样认为,但说话更好听一些。

聚义厅内一干头领里大多不同意,那说明他们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现如今梁山的实力太弱。二十个山寨头领,除了闭嘴当木偶的李逵叫嚷着杀奔东京,其他人还是有点脑子的。

陆谦脑子翻转,便有了决定。这结盟就先作罢,再等上几年,当梁山实力坐大后再与之结盟也不差。现在现今即便是结盟了,也没个卵用。

而且他已经想到了下次再谈时候,要如何对邓元觉说了。照那邓元觉的话思量,他似乎也能认可摩尼教很快就要起兵了……

只这一条,足够叫邓元觉哑口无言。

果然,次日午后陆谦与邓元觉再谈此事的时候,当他问及摩尼教是否今日就将起兵时候,邓元觉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至此,结盟之事便不需提及了。

但两家也算接下情谊,扯上了瓜葛。比如邓元觉就拜托陆谦今年之内,送良马百匹南下,订金不日就当奉上,保管梁山不吃亏欠。陆谦也请摩尼教在江南替他收录一批船匠船工,还有造船的木材等,同样不会叫摩尼教吃亏。这在邓元觉看来自然是小事儿,而百匹良马在陆谦看来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儿。两边尽数答应,甚是爽快。

是以,陆谦接下来便也同意了让邓元觉留在山上,等待来日与官军开战,叫他长长见识。他不怕方腊警醒了。摩尼教的组织方式是秘密结社,且江南之地人口密集,方腊便是晓得了军伍阵法,他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来大规模的操练,更不要说操练人马的教头了。

原著上的梁山,官方人物甚多;而方腊一伙,却全都出身草莽江湖,算是彻彻底底的草根。

梁山上有林冲这样的禁军教头,专业人士;有鲁智深这种同西夏军厮杀过的悍将;还有陆谦不遗余力提供的鱼肉吃食,钱粮不缺,梁山军这才能在一个冬季里超练出模样来。方腊有什么?

摩尼教的总体量现今绝对远超梁山,但比人均,那就是后世中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梁山的这一切,方腊即便看得到,知道好,他也学不来。

邓元觉则还派出一随从向南,尽快把消息回报方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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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名哦,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啊。你说你一个系统召唤流,你玩什么文青?

这鬼名字能叫人与系统召唤流对上路吗?

当然,汉风也很low,《长风万里尽汉歌》这名字与水浒有毛关系啊。是以,同病相怜,说多了都是泪。

……

意外流落异世,竟成了一国之君,历史上各朝各代的名臣武将散落四地,姬衍感到压力山大。幸好自带金手指,可以查明五维属性,甄别人才。

周天子皇权旁落,借问三千诸侯,谁能一统?

北地燕国,姬衍雄心壮志的俯视着中原大地,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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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传道受业,教人造反(一)

时间过得飞快。正月二十七日,武松处再传来信报,他部要开拔了。同时州府的王定六也着人传来信报,党世雄已在整顿兵马粮秣,显然很快也就要开拔了。只是陆谦要他寻找的养鸽人却迟迟无有消息。

水浒这个时代,人力传递消息太过缓慢,虽然保险,可过于缓慢的速度叫陆谦很难受。特别是朱贵李家道口的小店与山寨里联系,竟然每每都需要船舶往来。这就叫陆谦不由得想到了信鸽。

上辈子他家边上就有人养鸽子,信鸽。他家在三楼,养鸽子的那位大爷住五楼。并没养几羽,可“鸽粪难闻,鸽毛乱飞”,那是半点不假的。陆谦的脾气不差,心底里都骂了好几次。自然不会上门请教那养信鸽的手艺了。现在他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叫王定六、朱贵等人去找。只是王定六人在州府,大地方,更容易寻到。

在这个时空里,信鸽可不是什么稀罕事物。那西夏与大宋争锋的时候,西夏军就曾以信鸽作为通讯手段,以至于信鸽还有了个别名——为“飞奴”。

党世雄征集大军,预计最迟在二月中旬,就差不多可以了。留给梁山的时间还有小二十日。

陆谦一点不惶恐。偌大的梁山,六七千人马,编组的营头整整十个,就算少了亲卫营这个残缺建制的营头外,至少四千五百名经过几月正规严格的训练后的士兵【八陆一水】,他还用得着怕党世雄吗?

说起来这党世雄和他那短命兄弟党世英,陆谦都很熟悉。当日在东京城里,他还涎着脸巴结过这对兄弟,只是不被人看在眼罢了。

记忆里的党世雄哥俩,给陆谦的印象就是如小李广差不多,标准的北宋武人。只是小李广心有底限,爱憎分明,可以说是不与淤泥同污的正直之人,那党氏兄弟就是与淤泥共处的污秽人物了。

花荣是荷花的花瓣,杨志就是那泥里的根茎,原著上的小人陆谦便是那坏死的烂藕,这俩兄弟也就是那半坏的莲藕。

党氏兄弟有身份,也有一定的本事,那就是比原著上的陆谦要好一些。

但相比较来说,党世英与高俅走的更近,党世雄还有那一分耿直。且这俩兄弟之间也有些隔阂龌龊,只是人家毕竟是亲骨血兄弟,陆谦可从没想过要党世雄折服的。接下这一仗,他还是要求全求大。最好再一口吃个饱!

那样的话,梁山人马的规模就能向着万人挺进了。

这一日,陆谦断金亭里再宴请邓元觉。后者在山上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是晓得了梁山的实力。但光头对梁山的兵甲器仗和医药全不挂心,对梁山喽啰的伙食也不多看一眼,那讲武堂在他耳中更是扯淡,只是把眼睛盯着作训司瞧。空闲时候就与鲁智深来较量。

花和尚是能步能骑,可邓元觉这厮倒是会乘马,但至于骑战就是说笑了,只做步斗。把在旁的陆谦看的不知道有多眼热,他现在的实力还是个二流,比之一流高手,可差的多了。

在陆谦眼力,这水浒里的二流高手的巅峰,或者说是准一流高手,就是朱仝、孙立这等人,此两者的实力还要胜过刘唐、雷横一筹。那朱仝是八骠中的一个,绝不算水货;而孙立的武艺更绝对不差朱仝,休管他的排名。只有这个级别的人物才多少有与鲁智深、林冲对战的资格。现在的他自身的实力却是不成!

跟朱仝打都是十几合下风,三四十合必然不敌。那碰到鲁智深这种猛男,三五个回合便有可能被打翻。所以,较量武艺他宁愿选林冲这种人,也不碰花和尚。那邓元觉是与鲁智深硬碰硬的主,陆谦在演武场上也是离得远远地。

这阵日子,陆谦的箭法倒是增益了不少。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箭术比起武力值一定差了不少,可五十步外,他至少能箭箭落在靶上了。陆谦心中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箭术差劲,既有可能是与他兵种属性中弓兵C阶有关。虽然他没有半点证据,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邓元觉很喜欢断金亭这个所在,既能俯观金沙滩营寨,还能眺望浩荡的梁山水泊,叫人心胸骤然一阔啊。便是那远远的水军演练,他都能看在眼中。

“大师傅请了。”

陆谦先敬了邓元觉一碗酒,两人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彼此已经熟络,说说笑笑,如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谦停下筷来,邓元觉也知道正戏要来了。

“近几日与大师傅相交甚快,听闻诸多江南好汉人物,叫陆某对贵教方教主是多生敬仰。”

现如今的方腊手下高手汲汲,不比梁山上大猫小猫三五只,方腊原著上的基本盘却多是有了。陆谦脑子里对水浒记忆深刻的也就是梁山人马,对方腊方面的人物就记着了个庞万春、邓元觉,可谓是寥寥。但现在有了邓元觉的口述,倒是叫他生出了不少印象来。比如那王寅、石宝、司行方、吕师囊、庞万春,还有那方家的一门变态人物,方杰、方天定等等,可都是高手啊。方腊的底蕴真不是一般的厚实,骨肉雄浑,只是没有上档次的正规军官为筋脉,没有真正的智谋之士做心智。

陆谦大大的夸奖了方腊一伙人一番,转而就道:“只是那摩尼教终为外传小道,吃菜事魔之名甚是污劣,素为士绅排斥,便是这北地民人也多是不喜。方教主如果以摩尼教之名起兵,怕是有大不妥,前景堪忧,前景堪忧啊。”这几日时间的交往,陆谦已经知晓了摩尼教中的一些事宜。就好比眼前的宝光大和尚,他之所以是摩尼教的护教法王,并非是因他武功高强,也不全是他为摩尼教履历功勋,更不是因他披僧衣,做和尚打扮。而因为他是摩尼教中佛门支脉的首脑。

前文说了,摩尼教在化名为暗的过程中,吸纳了佛道杂巫,融于一身。那佛门一脉就多归属于白莲社。至少在眼下这个时空是如此。

摩尼教最先吸纳的是佛教众生平等之意,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但之后彼此的碰撞融合让摩尼教再改了方针,转而批判起了佛教的虚伪性,指出其本质“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主张实现真正的平等。是以摩尼教与阶层观念巩固的士林儒家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在眼下这时空,北宋时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这白莲社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它的教义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为下层人民所接受,所以被摩尼教吸纳。或者说是彼此合流。

为了掩盖身份,也是为了便于传教,不少人依旧是佛门装扮。这邓元觉就是其中魁首,也因此是摩尼教中雷打不动的护教法王。

陆谦的话让邓元觉感到刺耳,可他也知道,这是真话。摩尼教就只在江南一带流传,他们倒也往闽地传扬过,可当地之人甚是排外,几十年演化已自成一体。这摩尼教就还是只能在江南打转的摩尼教。

“我辈之人竖旗起兵,一是报那官府污浊不公;二是怨恨皇帝昏庸,朝廷黑暗。但话说到底,吾辈人还是要考量身后之事啊。”历史上的方腊起义,打的就是如此旗号。

“推翻赵宋一统天下或许荒诞了,可割据一方,称孤道寡……”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传道受业,教人造反(二)

陆谦言谈举止中给了邓元觉一种错感:叫“纵然邓元觉根本就没提过摩尼教啥时候会造反。陆谦却依旧认为摩尼教很快就要造反了,否则你摩尼教派人来齐鲁干毛?”所以今日的谈话一点都不突兀。他就不信摩尼教的一干人就各个都是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大圣人。他们不可能是战争年间的tg英烈。这伙人甭管现下喊得是怎样的口号,说到底还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许他们现下对官府的怨恨颇多——

是的,那苏杭应奉局对江南之地的搜刮确实过于酷烈,惹得江南地方民众怨声载道。正史上的方腊起义就是发泄了这股怒火。他们抓住了宋朝官吏都是百般折磨,陆谦之前看过那方面的资料。

因为好奇么。

水浒上,梁山人马八面威风,一次次打的北宋官军屁滚尿流;扫荡北地,扫荡田虎、王庆,都是一个不见折损,唯独战方腊时候死伤惨重。那他自然是要向度娘好好问一问方腊是何许人物了。

结果其中有篇资料就这么说的,陆谦是隐约记得。方腊义军只要抓住了宋朝官吏,就是碎尸万段,或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尽各种办法折磨他们,以讨还血债,好解心头之恨。

这就说明,这些起义的民众,最大的缘由可能就是为了报仇泄恨。人心凝聚,那也就叫方腊等摩尼教高层不得不行此酷烈之法。那是因为起义民众的‘短视’,他们报仇雪恨后怕是死也甘心。但是方腊等摩尼教高层,却就没几个会想着能报仇即可,之后便是死了也心甘。

而人也都是会变得。如邓元觉等人,起义之前想法或许简单,但要是义军风卷云涌,浩浩荡荡的在短时间里就扫荡五六个州府,几十个州县后,那想法还会继续简单吗?

陆谦说的话很直,但却是大实话。

“割据一方,称孤道寡”这八个字从陆谦口中一吐出,宝光和尚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着陆谦。

陆谦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欲成大事,某家且以为,贵教只提杀朱勔杀蔡京,或者再加一个清朝纲,就未免太过儿戏了。”

“大宋底蕴雄厚。纵然当今皇帝败坏了十几年,搅得天下一片乌黑,可西北强兵,战力远胜过江南繁华之地的同辈。你教在江南经营日久,一日暴起,或许能很快席卷江南。但是出了江南这地界儿,你教所打的这旗号可还有半点的蛊惑力么?”

朱勔蔡京坑的只是江南,管其他地方何事?就比如说这齐鲁京东之地,朱勔于当地百姓有个屁仇恨啊。方腊的旗号半点作用都没有,反而老百姓一听是吃菜事魔的邪教,再有地方士绅豪强的呐喊帮腔,只纷纷以为是邪教叛乱,会支持他们才有的鬼。

宝光和尚脸颊不停地颤抖。还别说,在他脑子里资本雄厚,号召力甚强的摩尼教,放到江南之外还真是如此。陆谦所言并不空虚,真真的说中了摩尼教的一大短板。“洒家是个粗鲁汉子,俺教中兄弟也多是穷苦人出身,无长远计较,敢问虞侯破解之法?”

陆谦呵呵一笑,全做不信。

什么多是穷苦人出身。那普通教民是穷人出身,方腊这等高层会是穷人吗?

那只是被信仰迷住了眼睛,或者说脑子被摩尼教几百年躲躲藏藏的生活环境给挟制了,超脱不出牢笼。

看看历史上明清的白莲教起义,眼睛也是都被迷糊了。而同属一个性质的黄巾军起义,红巾军起义,还有太平天国起义,那又是什么声势?后者的力量为何会如此强大?还不是因为人家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纲领?李自成还吆喝着闯王来了,不纳粮呢。

“我华夏天下,我炎黄子民,自古以来就爱一个师出有名。起义是要掉脑袋的,那不是请客吃饭,事败了是要死一家子的。”

“大师傅看我华夏最早的农民起义,你我之辈,都可做这一称呼。农民起义军!”那做主力的人都是农民么。

“那最早的农民起义是谁?秦汉时候的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我不信大师傅没有听说过?”

“再到那汉末的黄巾军。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就是那五胡乱华之时,还有那乞活军,也是口号鲜明,急人所难。”

“到了隋唐年间,十八路反王,挑头的王薄不也做了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么?”

陆谦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东西邓元觉是不是知道,反正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再说点详细的,比如那苍天、黄天,乞活军的头头,王薄的下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网上看的,电视里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就是这样。

但很显然,这番话唬住了邓和尚。邓元觉再看陆谦的眼神就已不一样了。要是说之前时候他还有些瞧不上陆谦,觉得陆谦能占据梁山大位,完全是凭的自己早到一步。否则那鲁智深和林冲,论武艺,论地位,论‘才华’,不都胜过陆谦,凭什的要陆谦做大哥?

然现在邓元觉自己‘真像’了。这陆谦武艺是不怎么样,但见识高绝。这做大哥的就该如此,就比如那摩尼教。要武艺高强,摩尼教里有的是武艺高强之人;但是武艺高强如王寅石宝之辈却是万万不能带领摩尼教一步步壮大至今日的。这一切的掌舵舵手都是方腊。而方腊的武艺也就如陆谦这般,武艺平平。在邓元觉的眼睛里。

再看过往历史上的帝王将相,不管是秦始皇、汉高祖,还是曹操刘备,杨坚杨广李渊李世民,哪个皇帝也不是武艺天下难逢敌手。也就这大宋朝的开国帝王赵匡胤,一杆棍棒真真厉害。但他做了皇帝之后也没再身先士卒啊。

邓元觉很期待着陆谦能继续‘指点谜机’,陆谦却朗声一笑,把话题一转,变作了江湖美景。

事儿不能一下子都抖搂出来,要一步步的来。现在陆谦是能把太平天国那一套传扬出来,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他背的很熟的,记忆深刻么。最多再加进去一句: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那绝对能吸引起一大批人。

按照历史书的评语,太平天国运动可是中国历史上旧式农民起义的最巅峰。这旗号一打出去,怕是能叫北宋的士绅们一个个急红了眼。

不过邓元觉到真不是粗卤人,他看陆谦打定主意了是不说话,就转而说起了梁山的这八个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洒家在江南时就曾听闻过这八个字,直叫我辈好汉心中舒爽。想来此八字便是虞侯适才之言了。叫俺们江南人物真真羡慕啊。”虽然听着舒坦,但这八个字真真没有起兵造反的气象啊。可再看陆谦的作为,那也不是等着招安之辈啊。

陆谦只是做笑。“天遣好汉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可惜啊,便是到了21世纪,这天下不平者依旧多如牛毛啊。

……

东去春来,日照晴空,万里无云。

一只飞鸟在高空中自由的翱翔、翻转、俯冲,大地上的一幕幕在它视野中映现。

赤色的旌旗招展延绵在翠绿色的大地上,一眼望去是无穷无尽的辎重推车,无数民壮正集结,往上装载着粮草米袋。民夫们忙忙碌碌,片刻也不敢得闲,挥洒着淋淋汗水;监工的汉子挎着刀,晃着鞭子,彼此说笑着,巡视着,呵斥着,抽打着。

离此不远,一队队兵卒在呐喊、振奋。兵器、盔甲哐哐作响,一面面旌旗也在刷刷作响。

宋军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识天数

这一日,武松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及时雨宋公明……的弟弟,铁扇子宋清;见到了同样大名鼎鼎的齐鲁大豪托塔天王晁盖。后者豪侠过人,爽快畅直,真真名不虚传。这次的各县义勇乡兵云集,可其内的豪杰却寥寥无几,有了郓城人马来增色,才算没有叫武松失望。

要知道,这济州地面上藏龙卧虎,民间甚有不少豪强。比如那阳谷地界的独龙岗,三庄联保,把持着方圆几十里地界,私兵乡勇就有数千之众,只说战力可谓是济州民间第一势力,还有那扑天雕李应,当初也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名头。只不过李应已经隐退江湖,经营起庄园来。而那祝家和扈家又都是走的并田经商之路,于那江湖绿林中的名头远没有宋江、晁盖高大。此次官府下的本钱甚少,那独龙岗才不愿意就此下水呢。这能充分调动起来的,似也只有郓城地界。

各县的乡勇移民或三百或五百,如此加上郓城现今的上千人马,只此便有小三千人。再有调派了的各营厢兵,多是如被留在郓城做军需转运的巨野营一般,可想加起来也有了千把人,如此就是四千人了。最后是党世雄带领的四营禁军,足足两千人。刀枪弓弩犀利,甲胄齐全,战力不俗。

水泊外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梁山,党世雄引着两千禁军还未抵到郓城,陆谦就已经拿到了一张罗列着官军各部人马数量的详尽明细。

整整六千人马,再有三两千民壮跟随。这一战打好了,梁山能一口吃个肚饱。

聚义厅里,众头领坐齐,列席着一位宝光和尚邓元觉。

先是点名朱贵,要他道了一遍水泊外各路官军的兵力,然后陆谦向众人问道:“此战我梁山是依旧固守水泊山寨,以逸待劳;还是杀奔岸上去,与官军正面角力,决一雌雄?诸位兄弟都有何高见,且说来。”

陆谦很‘含蓄、谦逊’的征求众人的意见。他已经是梁山名正言顺的带头大哥,王伦在正月底的时候终于over了,陆谦等人为他披麻戴孝,亲自扶棺,送上人生的最后一程,转过身来,陆谦就真真的名正言顺了。

而作为老大,必要的威严和决断里自然是要有;可虚怀若谷一样能叫人生出好感来。在这等大事上,征求一下兄弟们的意见,把所有的心思捻成一股绳,作用不言而喻。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鲁达和林冲,现如今山寨的一干头领们对他俩是心服口服。林冲和鲁智深武艺不仅超群,调教军士,讲武布阵,那战阵上的本事也是有目共睹。他们叫下面一干头领尽是心服,靠的可不是他们屁股下的第二把、第三把交椅。

鲁智深与林冲对望了一眼,第一个抱拳禀道:“大头领,各位兄弟,依洒家之见,就把弟兄们尽数拉去岸边,与官军正面做一较量。那群纸糊泥塑的鸟人,洒家就不信能败给他们。”

“大头领,诸位兄弟。”林冲似乎已经习惯了做第二个发言人,鲁智深话音落下,他就起身禀道:“鲁师兄所言甚是。正要将兵下山,一战溃敌,扬我水泊梁山的威名。”

“山寨上,数千人马这几个月里苦练本领,风雪无惧,岂是那腐朽官军可比的?以小可之见,战力已胜过禁军甚多。且又得汤隆兄弟的襄助,近来添置了不少兵仗器具,万无惧怕的道理?”

有了鲁智深、林冲态度明显的表态,聚义厅内的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二位兄长说的甚是。哥哥,俺刘唐愿打先锋,杀那鸟军汉一个片甲不留。”刘唐脸上满满的跃跃欲试的冲动。话音没落,薛永、杜迁、宋万等人也是纷纷请战,李逵、项充、李衮仨更是叫的厉害。

就连宝光和尚都道:“梁山真真好汉如云,我江南男儿也不是撮鸟。洒家亦愿效力军前,聆听调遣。”

如此就不需多说了,点兵下山了事。陆谦留下杜迁宋万汤隆等把守山寨,点起水陆十营,再加樊瑞统带的医护营及一样归他调派的辎重营,五六千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梁山。

此战主力是八个满编步兵营,阮氏兄弟统带的水营虽不至于打酱油,却也居次要地位。护卫陆谦左右的亲卫营更还不满三百人,第三都人马都未齐备。

黑压压的船舶堵塞了汶水口,左右岸边各一个营头拱护,刘唐再带领一个营头直捣梁山驿。

陆谦的大军就把战场预定在这儿。这梁山驿就是军寨的中心。

刘唐先锋还未抵到驿站,驿长就已带人逃之夭夭。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郓城县。刚鸡蛋里挑骨头发作了周斌好一通的党世雄,先勃然大怒,继而就转为大喜。曹京在一旁赔笑道:“梁山贼寇不识天数,放着浩荡水泊不依仗,反而跑来路上寻死。下官要恭祝都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党世雄虽然晓得这只是曹京的恭维话,但听了还是高兴,特别是这话出自一知县老爷的口中,就尤其的叫他高兴。

大宋重文抑武,放在寻常时候,一府兵马都监可听不到知县相公的讨好话。人家是读书人。

也就是眼下情形特殊,这曹京官位之所以得以维持,多亏了高太尉,可以说党世雄与他已经彼此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论在高俅心中的份量,曹京明显不如党世雄。他有是个没风骨的人,清醒的认识到自身的不足之后,就很清晰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对党世雄是恭维有加。

“杨志。”

“在。”

“命你带民勇千人为大军先锋。须沉稳持重,量力而行,且不可挫了我军锐气。”

当日因为高俅府上老都管的一番话,这杨志被发配到了党世雄手下,职务却也不低,与徐宁相当,正是这济州府的团练使。只是他刚刚上任,而整个济州府已经被党世雄笼在了手中,杨志的到来半点不显山漏水。

比如那征发各县的民勇,团练使是甚显眼的一个,现在却变得默默无闻。那武松也是听了军令后才第一次见到了现任济州团练使杨志。

只见那汉子六尺三四的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许短须,头戴一顶凤翅盔,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把盔甲半掩,跨口腰刀,带着弓壶,提条点钢枪,生得魁梧雄健。

杨志受了军令,点起三个县的民勇,便一路向着梁山驿赶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次反围剿(一)

郓城县城距离梁山驿有小百里远近,自然不是一日之间便可抵达的。一干乡勇民兵也不是那日行百里的精干强兵,他们便是连日行五十里都做不到。

这第一日,杨志只带兵走了二十余里。便不得不就近寻了一处集镇住下。这郓城地界上的士绅地主都是极欢迎官军剿匪的,那梁山就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啊。别的不说,只是这个冬季里,他们一干人中那就没一个敢再用过去的手段来喝穷人佃户的血,没人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可是损失了不小。

且这才只是一个冬季,看梁山泊周遭各县都有多少士绅地主被灭门,被抄家啦?不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他们的日子就永远也过不舒坦。就永远也实现不了把土地都变成自家的这一宏图大愿。

所以这些士绅地主都很是热心。都不需杨志再做吩咐,热汤热水,猪羊鸡鸭,一坛坛的酒水,便送进了军中。杨志都有些发懵,他由衷的感觉到了眼前士绅地主们内心里的欢喜和爱戴,箪食壶浆迎王师的典故似乎不假啊。叫在江南之地受到过无数个白眼和恶毒咒骂的杨志深感欢喜。

只是杨志也非傻子,一时儿的高兴劲褪去,他人便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受到如此待遇了。

想着却是心冷。

而且不其提这个身心上担负着注重荣耀,背负着振兴家门,不可让祖上荣光受到玷污的汉子,明白了后是怎么想的。这一夜里武二郎过的却甚是快活。

他与晁盖连拼了十碗酒,直接把这个他所敬仰的齐鲁大豪给灌趴下了。还有那郓城县的马兵都头朱仝,那也是条汉子,一碗碗的酒水灌倒肚子里,最后武松都不知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第二日起来,被酒神青垂的武松是神清气爽,头不晕来腿不软;而晁盖和朱仝却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斗败公鸡样儿。

这一日杨志率军行了大概三十来里,距离梁山驿已经只剩下一日路程了。杨志开始着人警备。夜间可不能疏忽,特别是对梁山贼。

杨志背负着全部的希望来到这济州,目标是铲平梁山,那自然要对梁山了解有加了。他当初就是惧怕梁山名头掺水,不敢挑着财货打梁山泊路过,而改走了他路。但现下看却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这事儿,杨志早就抛在脑后,真正叫他惊醒的是陆谦的战绩。那一把又一把火,烧的梁山好不兴旺,烧得官军好不狼狈。

陆谦善夜战,善偷袭取巧。虽然从兵法上看,不过是鬼魅伎俩,但杨志却不得不上心。盖是因为他真的输不起,没再来一次的本钱了。

只看那高俅的态度他就知道,如果是没有眼下的梁山之战,当日他就被推出太尉府了。

是以,杨志万分珍贵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他手下又尽是些疏忽训练的土勇,一旦被袭击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队伍里,不仅有武松这个视陆谦为大恩人的内奸,还有晁盖这一与梁山通风报信之辈。

这个时候的陆某人已经详细拿到了官军的底细,更是知晓了杨志这队人马的兵力、配置。这时郓城县内的官军主力也在党世雄的带领下出了城门,向着梁山泊开来。与杨志所部前后间隔有三十里路,正常行进大概是一日的路程。

按道理说,这支官军的先锋队伍真真不弱。除了杨志这个叫陆谦大吃一惊兼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外,还有武松、晁盖和居八骠中游的朱仝。

如果是兵将叫阵,两个大和尚加林冲都下去,也占不了太大上风。而那般厮杀才是弱了梁山的威风的。

油灯下,陆谦看着眼前的地图,露出满意的笑来。

杨志这厮是很聪明的,他知晓汶水的利弊,行进的时候指挥部队避开了汶水这一线。那一路形成虽然绕远了稍许,却是安全了甚多。可是在他后面的官军主力,也就是党世雄部,那却是紧贴着汶水走的。

因为梁山的主力就在汶水么。他堂堂济州府兵马都监,统带的有两千朝廷精锐禁军,还能怯战避战不曾?

所以出兵济水,趁机袭杀梁山贼老巢这样的法子,那是提也不需在他面前提起。何况他部足足有五千人,辎重甚多,走水路也便于运输。

五千人马就如此浩浩荡荡的沿汶水西去,河面上还有上百艘大小船只,满载各类物资。为了防止这些运输船只被毁,党世雄还特意命他们紧随大军之后。

汶水拢共就二百来米宽窄么,神臂弓完全可以轻松的把之封锁。且冬去春来,西北风已经不见踪影,现下吹拂的是东风。党世雄又在船队的前队布置了二百弓手,自以为万无一失。

“哥哥,这党世雄倒是有点鬼主意。每到夜间,他便分出一营禁军到河对岸宿营,再选出十几条大小船只,以重锚定住,再在各船船艏船身串联上铁索。以此来防我山寨水军偷袭。”

有了前面的一条船线,就算梁山人马有船只杀到,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去。而只要有时间警讯官军,党世雄手下的弓弩手必会叫来袭人马伤亡惨重。

陆谦是试过的,神臂弓那变态玩意儿,隔着百十步【一百五十米】距离,是绝对能轻松洞穿船舷船壁的。就是战场上缴获的步人甲,重量倒是没五六十斤那么重,但那些铁甲也少有三十斤以下的。隔着百十步距离也能被打穿!但是放到更远的地方,比如百五十步距离时候,那些四五十斤重的铁甲就有一定的安全保障了。

事实证明,陆谦之前对神臂弓的认知是有错误的。他之前一直都以为神臂弓是能射出一里远,然后还能洞穿铁甲的,那真太bug了。射程是有三百多步,有效射程却没那么长远。现在做验证,这神臂弓二百米的距离中能洞穿铁甲,虽一样很吊,可毕竟没过于逆天。

且这神臂弓的造价太高,耐久性欠佳,保存也需要谨慎,这些都限制了它的综合威力。不然,那真真就是bug了。

五百米射程,还有准头,他么,都能比米尼枪了。

“兄弟。这一战关系我梁山存亡,万万不能大意。”陆谦的身边还站着病大虫,神臂弓的厉害他也是知晓的。这从外头调来的四个禁军营头,是被特意加强过的,人人披甲,铁甲数量都超过了三成,可是内中有多少神臂弓却始终是个秘密。朱富在郓城县里忙活了如此长时间,神臂弓的具体数量依旧未被他打探出来。要多加一分谨慎啊。“这三营就交于你了。”不是三个营,是第三营。

薛永今日的目标并不是杨志,而是党世雄,是党世雄部署在北岸的大部队,而非是孤零零一营守在南岸的那个禁军营头。

“哥哥放心,小弟一定搅得宋军不得安宁。”薛永的脸皮都有些发红。如此大阵仗,这开门见山头一炮就是由他来打,叫病大虫如何不紧张又兴奋?

他这第一次上阵,就是带领一营喽啰。那心底里也一样流淌着对陆谦的满满忠心。他认为这第一炮被陆谦教给自己,那是对自己的信任,那是对自己的看重。这叫家道中落后就饱受凄苦,受人冷眼的薛永真能不血脉膨胀?

一时间里,这心底中都不知道被他发过多少誓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二次反围剿(二)

头戴凤翅盔,赤皂衫笼着一副熟铜甲,下穿一对战靴,腰系一条绯红包肚。这便是党世雄了。

现而今这位济州府的兵马都监正立在望台上面,左手按刀,右手扶栏,眺目远望。

天色已经暗下,营垒驻扎即将完毕,外界依旧无半点的动静传出来……

这是好消息,甚至可说明梁山贼的目光依旧被杨志所吸引着。但党世雄已然没掉以轻心。梁山贼子里,陆谦或许只是有些小聪明,那林冲却不一般。当初他兄弟在东京时,与林冲交往也是有段时间的,颇是了解对方。

那林冲看似真挚,实则虚伪,性格隐忍中含着狠辣,最善行那一击致命的勾当。当初在东京,无论是日常行事还是那武艺较量比斗种,都可看出一番。党世雄虽然对林冲痛恨至极,到底他亲兄长死在了林冲的手里,但却也没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也是在殿帅府系统里混到中层武官的人物,脑子都是有两分精明的。

是以,党世雄一直把弦儿绷得紧紧地,半点马虎也不敢出。

只不过现如今的梁山人马还在准备当中,党世雄除非能有千里眼,怎么也看不到人的。

入夜后,月朗星稀。一艘艘满载着甲士和物质的大船顺着汶水东去。陆谦等一干头领目送着薛永离去。

这一行可关系着明日决战的胜败。

陆谦这一仗并不准备在夜间打,但决战时间也绝不是日上三竿的青天白日。

现在,薛永带领的前锋已经去厮杀了。接下来陆谦带领的大部队也有出动了。只留下刘唐营,他将带领一个营的兵力驻守梁山驿,到时候就看杨志做什么选择了。

小两个时辰后,月上中天,时日三更时分。薛永所部在距离官军大寨七八里处下了船。

此刻党世雄已经入睡。睡梦中被亲卫唤醒,听闻营地外有动静,立刻跳起,披挂上甲衣就急急冲出去。就是这个时候,忽然的,震耳的喊杀声传进他的耳朵。

不需要有党世雄的吩咐,宋军营地里的锣鼓声就急促敲响。一座座帐篷里的士兵、乡勇都慌张而起,放眼看去,整个营寨尽是乱糟糟的。

这便是缺乏训练,素养低下的缘故。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间,主力结构能力就大打折扣,应对突发情况时的能力低的可怜。

所以,日常作训时候,这夜间的紧急集合,还是很有必要的。

党世雄应该庆幸,薛永这次的目的只是宋军外围的一个小寨,且只是佯攻。宋军连带民夫有七八千人呢,党世雄再愚蠢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大寨中。就如那花儿分瓣,在东西南北四面尽立一小寨,人马不多,只一县之兵而已。主力则具囤缩于中央位置!

薛永的目标是北寨,那寨中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宋清。作为宋江的弟弟,宋清的功夫与宋江有的一拼,都是三等残废,就连白胜没准儿都能轻松修理他。是以这营寨里还有雷横!

自从大军出发后,雷横身上皮甲不见离身,就是入夜安睡也是和甲俱卧,枕戈待旦。听到呐喊声后一跃而起,手持着朴刀就奔了出来。正看到临近出一身中衣,不及披甲的宋清慌张奔出来。

“雷都头……”宋清看到雷横慌忙道。

“兄弟休慌。”雷横急着招呼人马据守,草草安慰宋清一声,便奔到乡兵乱从中大吼大喊。其本人在这乡勇当中颇有声威,不多时还真镇定了下来。

只是薛永此行仅是虚张声势,就在众目光都被北寨的遇袭给吸引的时候,西寨也响起了大乱。薛永只是出一都兵力来骚扰北寨,这西寨也是出一都兵力。

此起彼伏,锣鼓喧天,旌旗呐喊。三起三落之后,便是党世雄也咒骂一声,自返回营帐中休息去了。

梁山贼这明明就是故作骚扰,有意疲劳宋军。可即便如此,党世雄也没有下令人马出击。如是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手下人马的素质,作训欠乏,不管是禁军还是乡勇义军。若是黑夜里引军出寨驱敌,猛地遭受袭击,休管对方有几多人马,就有可能是一触即溃的局面。

党世雄当然不会出寨。

一切就等白日。

薛永以都为单位,轮换作战,锣鼓呐喊声急。等到陆谦带兵在宋军营地外五里处,悄无声息的偷偷上岸时候,宋军营寨中的一干人物还无人知晓呢。

六个满编营加亲卫营、医护营,三千余人,远远的绕过了宋军营垒区域,在后者东寨更东五六里处停下。陆谦留亲卫营和两个满编营把握在手中,其中就有李逵、项充、李衮所部,余下的四个满编营呈一弧线,如是一张反弓,从东向西笼罩了大半个宋营。

诸多人马到位之后,就席地而坐,静静的等候着天亮。

包括那西面水上的水军营,半丝儿灯火不见点亮,众人闭口无声。直到破晓时分,陆谦才传令叫士卒进食。那却是早就有后勤备好的饭团,里面裹着咸菜丁、肉条、鱼肉松等。

每一天的黎明前夕都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候,因为这个时间点天际一点星光也没有了,地面又没有亮光,自然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在中国,这个时间点有一个特定的称谓--旭暗!

薛永留一个都的人马在西面虚张声势,另外引着余下人手向着东方汶水岸畔摸去。短暂的惊呼声后,就是激烈的锣鼓声响,一处处火光在船头亮起,一蓬蓬箭矢直管向黑夜里射去。

党世雄第一时间接到了报告,梁山贼在做了半夜敲锣打鼓的无用功后,终把矛头对向了拖后的后勤船队。可他也并不怎样担忧,后勤船队左右都有营垒掩护——对岸的禁军营和东寨,贼人想要贴近了去厮杀,可不容易。

那东寨的兵力足足有五百人,为州府继任的观察钱猛领兵。

薛永并没立刻去攻船队,只是调兵急攻东寨,真真厮杀的时候来到了。营寨里的人马都是乡勇土兵,并无神臂弓,箭矢虽多,杀伤力却小。而薛永的手下人马又尽数披甲,哪怕是纸甲、皮甲,配合着团牌,对于弓箭的防护力也猛增了一大截。

党世雄在大营里只能听到东寨处响起的喊杀声,还有营寨栅栏、鹿角被焚烧的情形。

是以天色破晓后,他就立刻下令人马整顿,准备待到天色再发白时候,就杀去东寨接应。也好铲除了这支骚扰了他们半夜的梁山贼。

“打开营门,随我杀出去,救援东寨。”

夜色渐渐散去,天际暗青色,东方的天际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曙光在云层后酝酿。当那黎明过后的第一抹晨曦照撒大地,手中捻着一口大刀的党世雄大声下令。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二次反围剿(三)

燃烧的栅栏,坍塌的寨门,火烧木材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土勇们撕心裂肺的喊叫完全翻在一起,盖住了这片天地全部的声响。呼喊的救命声,慌乱奔跑的人影踩着粘稠的血液、碎肉涌向后寨,大量的尸体扑倒在火光照耀的东寨前寨里。

就好比那寨门周边,密密麻麻上百具尸体伏地,空气中充斥着渗人的气味。

“援军到了,援军到啦。所有人都给我顶住,都给我顶住——”

钱猛倒是无愧自己的名字,在营垒里的土兵都在往后逃的时候,他还在大呼鼓气,指挥着左右拦截土勇,继续顽抗。

是的,东寨破了,已经被梁山贼给攻破了。

就在党世雄等待天色更亮的这两刻钟时间里,东寨的局势就大大变样了。

没有强弓劲弩的阻击,薛永亲自带着三二十名身穿铁甲的壮汉,举着长牌大盾,顶着土勇们的箭矢攒射,亲自推翻鹿角,杀近了寨门。用一罐罐火油将之变成了一把大号的火炬。周边的栅栏不少也遭受了牵连。土勇心神由此大乱。

趁此机会,薛永调度盾牌手掩护着弓箭手逼近营垒,在几波彼此的对射后狠狠压制了营垒的弓手部队。于是刀斧手带着绳索趁机涌到栅栏处,刀砍斧伐,绳拉索拽,一举在营垒栅栏处破开了多个豁口,这东寨就此便是破了。

只是这东寨是破了,可寨内的抵抗却没立刻荡平。彼此很是斗了一阵,刀枪相向,鲜血哧溅。估计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边上百具尸首就伏倒地上,薛永亦已彻底击溃寨内土勇的抵抗。

总共只五百人的小寨,损失那么大,岂能不崩?

钱猛的心在流血,他刚刚坐上观察的位置,这一败却是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只是他的运气明显比何涛要好,就在他见事不可为也要掉头逃窜时候,他听到了主营传出的鼓号声,他知道,援军将来!就如那死灰复燃,钱猛心中立刻涌起了无尽的希望和勇气!

他立刻高声呐喊,告诉土勇援兵将到;叫左右还在掌控的手下阻止土勇的逃窜,那刀枪驱使他们反身抵抗。这一切都因为党世雄杀来了!

而宋军主营响起的动静影响最大的是谁呢?那当然属薛永部了。先前还在虚张声势的一个都兵马立刻‘望风而逃’,而适才还斗志高昂的其部主力,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缓了下来。

“撤。”薛永是个稳妥的人。他不会故意搞出惊险一幕来,而是马上下令撤退。这种叫士卒从奋力厮杀转到突然撤退的指令儿,也就是放在敌手是毫无斗志的宋军土勇的时候才可做到。否则你试试看?对手不死命粘着你,才算怪事!

在党世雄引领着两营禁军赶赴东寨的时候,且离老远便看到,薛永所部三四百人,向着东方急速离去。其内不少人还抬着……木塌?亦小几?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物件,可作用却一目了然。能把伤兵搁置其上,两人抬起即走。却是后世才有的担架,被陆谦‘发明’出来,今日还是首次用于实战。

薛永部有四百人,现在还剩下三百七八十名。可真战死的也就十几二十人,剩余的多是伤兵,怕是会有人被拉在宋军东寨里了。虽然撤退时候,但凡被看到的己方伤员,就尽数搭救了起来。但战场慌乱总免不了疏漏。

二三十人的损失,虽然受伤的伤兵也有那十几个不善行动的,但对比他们的战果,如此伤亡率是相当的低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薛永这一营人马中披甲者甚多。尤其是杀入东寨的人马,以是营中战力最强的前左两都为主力,这两都人马的披甲率可近乎一半。

就北宋的那软弓,面对着披甲扛盾的对手,杀伤力真弱的可怜。

“追!”此时天色已在放亮。

党世雄骑在一匹黄骠健马上,手持大刀,向着薛永‘逃窜’方向一指,两个营的禁军就方向一边,东寨也再不去多看一眼,冲着薛永的尾巴就直追过去。

这一追可谓是放心大胆。上到党世雄,下到一小兵,皆以为胜券在握。却哪里能料到前方还有一支三倍于己身的兵马在埋伏着,等待着他们上钩。

天空的色彩已没有先前青了,但视线依旧有些朦胧,就好比北方夏季四五点时候的天色,离得太远都叫人看不清晰。

四个营的人马也没做精心的隐藏,除最远的那个要堵住追兵的退路外,其余三个营的站位近乎是一个品字型。

南北两个营都伏身在道路两旁的田亩中,梁山人马衣着打扮尽是青灰色,如此时辰远远望去,真的难以发现。而兜底儿的那个营,如今已经列阵以待,只要党世雄他们跟着薛永一直追去。绕过一片起伏的土岗,一眼就可看到。

在土岗的侧方。韩伯龙带着亲卫营的右都和前都潜伏着,后者是山寨里最精锐的一批弓弩手,人数还不满百。梁山全部的神臂弓和能拉力一石硬弓且能射出准头的弓手,全在其中。

如此计划甚是隐蔽。便是薛永部中,也只是薛永一人知晓整个计划。这是防止有人被俘,向党世雄泄露了消息。

当薛永部人马看到前方方阵的时候,不少人都惊呼了起来。只以为是被包围了。但定目再一看去,那当头打着的旗号明显就是梁山的么。很多人又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如是一条长蛇,在列阵以待的梁山人马前绕过。而追来的宋军,当他们看到前方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阵耸立的时候,人人惊呼之余也尽数茫然,就连党世雄都懵逼,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梁山的人马怎么跑到自己的后面去了?

“放箭!”

韩伯龙一声令下,‘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就传入了宋军的耳朵。很多人来不及遮挡,就被一片箭雨覆盖。只是这支禁军人人披甲,箭矢落在头上,除是极倒霉的,被箭头插中了脖颈、脸面要害处,才会身亡重伤,其他人顶多被箭头刺破点皮肉。将手一扫盔甲上的插着的箭矢,那都不怎的影响战力发挥。

可是这却不包括神臂弓。如此短距离,就是那把防护力发挥到极致的六十斤步人甲,也断然抵挡不住神臂弓的穿透。

被二十架神臂弓集火攒射的党世雄,整个人在中箭的瞬间,都被箭矢带飞出了马背。矫健的黄骠马也被箭矢射中,迸出鲜红的血花,凄厉的哀鸣一声后,摔倒地上。

党世雄人至少被一半箭矢命中,整个人还没落地,就死的不能再死。

陆谦耳边听到了‘叮当’一声的系统提示音,可他现在连看的功夫都没,立即命人擂响军鼓,吹动号角。脸上的喜色是遮都遮不住,这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快,快,与我大呼,党世雄已死,党世雄已死。放下刀兵,降者不杀……”

“宋将已死,宋将已死……”

第一百二十章 贤弟勿忧

“杀啊……”韩伯龙虎吼一声,举起朴刀,就引着亲卫营左都百十人冲下。

宋军前方的梁山营阵中,鲁智深挥动月牙方便铲,也一声虎吼,如是霹雳雷震。带领着身后一营人马直直的碾压下来。花和尚的眼神可是非一般的明亮,清楚无比的看到那官军中当先的一名将官被射下了马来,再不动弹,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而那将官身后立着一面‘党’字将旗,十八九便是党世雄那厮。心中欢喜的嘴都合不拢,冲锋的时候都在笑。

邓元觉、焦挺各领左右埋伏兵马,听到战鼓声响起,也一起呐喊着跃起冲杀出。只是一眨眼,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两营禁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特别是兵马都监党世雄之死,更直接摧毁了他们的抵抗之心,叫两营禁军士气降落到了极点。

“跑啊……”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人先大叫了一声,两营禁军转头就开始落荒而逃。

可这时候了,他们又怎的逃得出去?

陆谦一声大喝:“降者不杀。”那当场跪地投降的就不下五百人,等到林冲提着一名指挥使来见陆谦的时候,一千大宋朝京东禁军的精锐,已经有六七成化作俘虏。而连带着林冲的收获,所谓的两营禁军精锐,九成做了俘虏。余下的也非死即伤,只有那极是幸运的才得以逃出生天。

却无人再敢向那大营逃去!

一干头领尽是兴奋,这一举打灭了上千官军主力,汶水河畔的官军人马虽还尚多,却只被梁山人等视作任取任夺的一堆肥肉罢了。只有李逵、项充、李衮三人闷闷不乐。“哥哥忒的偏心,直叫旁的营伍厮杀,空留下俺们营眼气的垂涎。”三人只以为自己营伍乃是山寨第一等的主力,可不成想这官军忒的不经打,还没等他们冲上就作鸟兽散,三人一个鸟毛都没捞到,甚是气闷。

“官军又非是只眼前的这些,那汶水大营还在。”陆谦也是真没想到这一战会打的如此轻松,看着死不瞑目的党世雄,只得暗叹自己的运气惊人。

叫一干俘虏脱下衣甲,唤李逵、项充、李衮三人来,着他们改头换面,再以亲卫营的人马扮作俘虏,便浩浩荡荡的开向宋军汶水大营。

“一切举措须听薛永的吩咐。”临行前陆谦唤来李逵吩咐,毕竟这是一位扮作哑巴道童都能笑出声来的人。“如是因你铁牛的莽撞叫官军瞧出破绽,赚不开营门,我事后要于你细细计较。”

李逵两眼一翻,“哥哥忒小瞧俺。此遭俺必不生那差错,还须立下大功劳来,叫你夸奖。”

陆谦哈哈一笑,这李逵一颗黑头,眼球一翻只剩下俩眼白,甚是好笑。“只要你立下功劳来,兼不触犯军纪,我自于你有赏。”陆谦都已要人去沂水取李逵与朱富的家眷了。

李逵这一支人马前行,陆谦便纠集一干营头随后,留下焦挺引薛永所带余部看押俘虏。

那伪装人马一路行到宋军主寨,都没引人做半点怀疑,不需叫门,就已经营门大开。披挂着盔甲的薛永大笑宋军找死,便一声令下,数百精干一窝蜂的冲进了营寨。

李逵握着两把板斧一马当先,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手起斧落,就砍翻了两个当先迎来的军汉。宋军都是呆了,一时都反应不过,零星几个回过神来的急把枪去搠,又那里拦当得住。李逵这个黑大汉,仗着身上盔甲甚厚,轮两把板斧,一昧地向人堆里头砍将来。不管是军官士兵,排头儿砍杀去,杀得尸横遍野,血污渐染半身。直到杀穿了整个大营,才停下双斧,而此时这主营里的官兵民壮俱已降服了七七八八。梁山军纪有明令,禁止滥杀俘虏,违者重处。李逵心里头的杀性未得舒展,却也不敢挑头违反军纪。

宋军主营遇袭,四周的小寨却无一个敢轻易出兵相救,盖因为陆谦已经带着人马追到。

四下旌旗招展,人头攒动,他们人等哪一个敢有半分动作啊。只木木的看着陆谦调兵遣将,后续营头跟着涌入,把主营一口吞吃到肚儿里。

雷横已经丢了兵刃,一屁股坐到帐子里,心如死灰。这第一次随军征讨梁山就是如此,这第二回随军征讨梁山也是如此,老天爷怎的待他雷横这般凉薄?

而铁扇子宋清呢,已经传令下去,把刀枪收好,人数辎重点起,新造好名册,只等着投降了。

打是不能打了。

人数、士气尽数落在下风,顽抗就是找死,他宋某人可不傻。

且有着他哥哥宋江在梁山的颜面在,宋清自信自己不会有事。

只是此刻的陆谦全在欣赏着主营处的缴获,暂时已计较不起四周的小寨了,只做了吩咐叫鲁智深带人去破。

三个禁军营,人人披甲,此战只盔甲就缴获了千五百领,更别说这营中还有另储备了小二百具甲衣,虽然大部分是皮甲,铁甲却也有二三十领。更不要说还有大批的铁叶子了。这是修补铁甲的材料,连同那匠人一同做了俘虏。

林冲带人还夺取了大批的辎重船舶,只有寥寥几艘运气好的,逃脱了去。然后就带着两营人马渡河去到对岸,接替阮氏兄弟的水军营,来‘看’着那营宋军。

此战战绩上多出五百人不多,少出五百人不少,他们的价值还比不得他们身上的甲衣和手中的兵刃呢。

待到陆谦从欢喜中走出,鲁智深就来禀报,四小寨皆已被拿下,只有那东寨的钱猛拼死力抗,被他打杀,其他三寨尽是不战而降。陆谦问及东寨,却是因为那钱猛先前在收尸中寻到了四个重伤的梁山喽啰,被他尽数下令格杀。

“那厮自负与我山寨接下了血仇,心中不存侥幸,自一味顽抗。”鲁智深披挂的铁甲外罩着一层僧衣,鲜血斑斑,不知道其中是否就有那钱猛的血。

陆谦听了解释,说道:“如此倒是便宜了那厮了。”

话说间那宋清已经在帐外,陆谦之前命人提他来。

“小人宋清见过大头领,见过鲁大师。”铁扇子进到帐中,当先向陆谦和鲁智深一礼。

陆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铁扇子宋清,这个整本书中都隐藏在哥哥宋江之后的人物,如此看着确实比王伦更似一读书人。

帐中都不是外人,陆谦就开门见山了。“贤弟勿忧。你当知道我梁山与宋家庄的联系,自不会亏到于你。姑且暂住两日,待我解决了那杨志一伙儿,见到了晁天王,再一同送你们归去。”

此话听得宋清喜笑颜开,连连称是,转身便安心下去歇息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喷的有理有据,喷的有水平

“洒家不喜欢。这对兄弟是那一个模子刻出的,礼多似假,太过献媚,洒家不喜欢。”宋清离去后,鲁智深把头摇晃着,脖颈上的念珠哗啦作响着说道。

陆谦神色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师兄说的却也不错,我也觉得不甚爽利。只是那宋公明为衙门小吏,迎来送往,自免不了要带上几分官场虚假。宋家私下做的又是那窝主的买卖,关系四通八方,却也是要结交五湖四海。如此日常做派,倒也情有可原。”

不管真的假的,不管远的近的,更不管是屋内屋外,短期里是休想从陆谦的口中听到一句宋江的不是。

这不是他要捧宋江,而是如此的话,更有助于陆谦竖立自己的形象,间接的夯实了他的基础。及时雨宋公明在江湖上的名头太大!

“叫五郎兄弟带领一队水军留下,听从林教头指派。”陆谦选出两个营的兵力做先头,置换上宋军的衣甲,乘船直向着梁山驿行去。

现在宋军主力已经完蛋了,杨志还能翻出惊天大浪不成?要知道他手下的兵马,那三分之二是更亲近梁山的。有武松和晁盖当头,杨志要是能翻出惊天骇浪来,才有鬼。

事实上也就是如此。

杨志带兵赶到梁山驿的时候,就看到驿城外半个贼寇也没,只有驿城城墙上插着旗号,站着持枪披甲的人丁。那除了梁山大旗,还有一面刘字将旗。他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人的字号,赤发鬼刘唐,陆谦之心腹也。

只是杨志心中半点高兴也没。盖因为他之前接到的信报是,梁山大队人马下山,直取梁山驿。而现在的梁山驿却一无大队人马,二无陆谦、林冲等人的旗号。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梁山的主力人马已经离开。

杨志他不得不思量,这梁山的主力人马都去到哪里了?

当下他就令人马打散开,叫人搜索梁山军的踪迹,他自己则引着武松一部,前去驿城叫阵。

刘唐却充耳不闻。他并非怯懦之人,但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陆谦早就与他有吩咐,休要应战单挑。杨志武艺非凡,尚要胜过朱仝一筹,比之林冲也就稍微逊色,比之花荣那杆好枪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唐却是有自知之明。他敢于雷横单挑,对上朱仝也不怯力,至少能进能退,脱开身来。可是对比林冲这一档次来,就有所不如了。彼此又不是没有交手过的,那是欲退不得,真真是沙场较量的时候,五六十合后保不准就是丧命的下场。

是以,对杨志这个被陆谦甚是推崇的人物的搦战,他是充耳不闻。

那可是金刀杨老令公之后,杨志有这等身世,本就被人高看一眼。更兼刘唐对陆谦死心塌地,陆谦的话,他是从不去怀疑的。自是下令于众人,严防死守,不许开门。

只是刘唐知晓杨志的‘来龙去脉’,却也不任由杨志在外叫骂不理。

“骂,都于我大声的骂。”

“杨志这不忠不义的贼子,玷污祖上英明的败类。为求上进,于那奸臣为奴为仆,竟添着脸皮去押运祸害江南百万苍生的花石纲,助纣为孽,置你杨家祖宗英明于何地?此为不仁不义不孝子孙也。”

“而你既领了那佞命,与老赵家来言就当尽职尽责。你等十个制使去运那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却又不来首告,反倒潜藏在逃,朝廷许多时捉拿不着。待到朝廷下了敕书,赦宥所犯罪名了才去东京勾当,买上告下,耗尽财货,再补殿司府制使职役。如此小人行径,不忠不信之举,何当做男儿身?又有何脸面把杨老令公之名挂在口边?”

“你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信之徒,人若不除,天必诛之!实可笑,可怜,可悲,可耻!”

喷人么,那也要喷的有理有据,要喷的有水平。刘唐这番言论可是特意寻了樊瑞参详的,那威力果然不俗。杨志本还叫一干土勇于他大声叫骂的,不想被刘唐猛地怼了回来,还怼的有理有据,怼的他哑口无言。那一口气憋在胸膛,险些没一个倒仰从马上栽倒下去!

“贼寇,贼寇,活该千刀万剐的贼寇。”先前的青面兽,现如今变成了真正的青面兽,那整个脸儿都是青色的。再多的话他都说不出来了。刘唐完全触动了他的痛点。

作为杨家将门之后,杨志甚是为祖宗荣光而为豪的。作为早年武举出身的杨志,别以为他就真的自甘堕落,如是那样的话他混的不会比党家兄弟差了。殿帅府制使这样儿的职务,也就比陆谦当初的虞侯高上一等罢了。比之林冲和徐宁的职位,都要差上一截。而他在黄河里翻了船后,不去俯首领罪,而是逃之夭夭,这解释也很简单。好汉不吃眼前亏么,杨志又没甚妻子儿女。杨家是还有不少同族及姻亲,他那罪过却也不至于被诛灭九族。

他是杨家这一辈里最出众的子弟,寄托着很多人的期望,可那偌大的杨家,却不是只他一支。不逃走,留作此发配吗?

水浒原著里有很多光棍,如晁盖,三十好几了,不娶妻不纳妾。还有那卢俊义,偌大的产业,富贵河北,自己年纪也都不小了,何以不为无后担忧?放在后世人看来,都是不理解的。但这就是水浒。一干武艺高强的人物里头,就没几个贪花好色的。

杨志也是如此。他孤身一人,没甚负担,逃之夭夭,潜藏避难,却更是因为杨家在这官面上已经再无得力人手照顾他,便是祖上的姻亲如府州的折家,也早就短了往来。那失缺花石纲的大罪,是给他揭不下的。如此杨志还是逃罪为上。毕竟老赵家喜爱玩赦免,他身上罪责总有一日能清洗干净。而若是回去领罪,一个刺配三千里,再难有翻身之日不说,保不准还有性命之忧。

只是那原著上的杨志没有料到,自己碰到了难得一次正经起来的高俅。原著上,那高俅说的一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杨志这种作为真的叫人喜欢不起来。

不管是什么理由,逃避责任,那就是不光明磊落。

好比那花和尚,也是打死人犯了官司,逃匿佛门之中。但性格使然,花和尚绝不会等朝廷大赦天下,他身上官司没了的时候,再去求小种经略恢复他的官职。

这把话说回来,就还是杨志身上担负着光宗耀祖的‘重任’。要不原著上怎唤他天暗星?自落草之后,就无甚听说过他的事迹。

哎,这也是他时乖运蹇了。

气恼不已的杨志当场就喝令武松带人去伐木造架,强攻梁山驿。那武松怎能乐意?这时候他心里还在暗暗鄙视杨志的没担待呢。但看着杨志握枪在手的模样,武松又怕这厮爆发起,来杀自己。便着人去伐木头,暗中吩咐一干人磋磨时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啊呀,我那爷

片刻后,东阿县的都头急匆匆赶来报告。“杨团练,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却是那都头手下人发觉了汶水岸畔的凌乱脚印,判断出梁山人马已经乘船东进了。

杨志听了后唬了一跳。作为此次征剿的官军高层,他自然晓得官军的行进路线,这梁山的主力人马怕不是去怼党世雄了吧?

要说杨志心里头对党世雄感官如何,那必须是半点好汉也欠奉的。他堂堂济州府团练使,在党世雄手下屁大的权力都没,完全是当一帐前牙将来使唤,这叫杨志如何能忍的下?

这一战最好的结果就是党世雄吃个大亏,而他杨志能赚个大便宜,如此方能在上官面前露脸。

但杨志是个理智的人,YY伤身又伤神的道理他是懂得的。所以他担忧起了党世雄,如果党世雄所率的大军主力遭了秧,他这一波人又能当的何用?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现在该怎么办。

杨志把武松和朱仝招呼来,将消息告知他们。武松立刻就开口道:“杨团练,既然已知晓梁山贼向东而去,我部何不急追去?”就在昨夜,武松身边的张聪再度与梁山密探接头,给武松带来了一个口讯。明日如果杨志强攻梁山驿,陆谦望武松能够手下留情。除此之外,只管尽心。

是以现下的武松,就凭着本心说话来,既然知道梁山人马向东了,那就去追么。这可是没半点的阴谋诡计,人武二的脑筋就这么大。从来没接触过兵仗的武松,这是他最直接的反应。如此还避开了梁山驿,一举两得。

朱仝却不赞同,常年就任都头的他,脑子动的显然比武松多。但朱仝的脑筋与军事还差了不少档位,他潜意思里觉得武松的提议并非妥当,可是他要自己提出一个妥当的建议来,那却又哑口无言,无计可施。

杨志眼睛里闪过一道‘就知道是这般’的神光来。作为一个将门子弟,哪怕是一介没落的将门子弟,杨志不仅有将门子弟的骄傲,他还有祖宗传下来的真才实学。

作为一名将军,弓马武艺只是其一。统军作战,更重要的是脑子里的经验。这经验积累多了,便就有了经验之谈。

可不是谁都有孙武、吴起那样的文采的,就算是到了北宋,领兵作战的武夫大字只能识得一箩筐或是还不满一箩筐的事儿,也比比皆是。这些人传给后人子弟的经验之谈,就没甚文采了。但里头的每一句话却又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杨志家族中最最宝贵的就是三卷记述了祖宗‘经验之谈’的书卷,这是真正的传家宝。与它相比,所谓的祖传宝刀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那才是杨家最有价值的东西,也是杨家未来能够咸鱼翻身的依仗。

这个时候杨志当然不会去强攻梁山驿,也更不会向东去汶水边寻找主力。反正党世雄有五千兵在手,内中还有两千禁军精锐,就是败上一场,也只是小挫罢了,顶多退回郓城县去重整旗鼓么。现如今,他部最最应该做的就是寻一块好地界,安营扎寨,屯兵固守。

如此既能给出击的梁山人马以牵制,还能叫他们一干人在党世雄面前不落话柄。

杨志此言一出,武松第一个赞同,朱仝与东阿县都头也尽做依附。

上千土勇汇合一处,连带着三二百民壮,转头离开了梁山驿,在不远处寻到了一处土岗,便就此驻扎了下来。

就在他们安营扎寨的时候,陆谦带领着大部队已经在向着梁山驿折返回来。半道上还遇到一处稀罕事,前头船队看到几个农民在岸边招手,就派去一条小船去打探。结果小船带回来了三个筋疲力尽的俘虏。其中有一个还是禁军士卒!

这三人好不容易逃脱生天,就可着劲的往远处逃,结果没几里地,就累得不行了。到路旁村落里敲开一户人家柴门,索要冷水,还有吃食。那户人家却是得过梁山好处的。他们村名叫大李庄,村中大户当初参与了梁山驿算计梁山人马那一战。事后人被梁山清算,村庄里的贫民佃户人人都分润了好处,特别是这户人家。他家五年前向那李大户人家借了两贯钱,就此是再也偿还不净。一户本还能有温饱的人家,眼看着就要典当仅有的田地。而就是这时候,梁山放的一把火,叫这户人家就此脱掉了铁镣枷锁。那汉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梁山!

民心的积攒,人心的依附,就是如此。不需要每每都如唐伍那般报的家仇血恨,只是如这汉子一样,就足可以赚到无尽的感激了。

三言两语从一土勇口中问出了因由,晓得官军大败,汉子便不再害怕,与两个儿子还有婆娘一起发作,拿起棍棒将那三人尽数的打翻,捆绑起来送到汶水边,果然是等到了梁山泊的船只。

这消息传到陆谦的耳中,叫他甚是高兴。特意遣人送了两石米一贯钱与那户人家,以作感谢。是的,感谢,不是赏赐。

说真的,这事儿给陆谦的激励不小。这叫他看到了民心,看到了民意。

人心果真是肉长的。梁山泊替天行道,那对他们都是友爱的,这老百姓自然也会爱戴梁山。

待时间再长一些,梁山的根基再深厚一些,陆谦未尝不能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

不过现在,这还就是一遐想。

当大批的船舶出现在梁山驿河段的时候,杨志的脸色是很难看的,后者回来的也太早。不过当杨志看到大批从船上下来的梁山贼寇,一个个穿着是宋军甲衣的时候,他的面色就不止是难堪了。

“这,这……”就是武松都张口结舌了。他都不敢想梁山人马会取得这么大的胜利,竟然缴获了如此多的官军兵甲。整个官军主力才有几个啊?死了这么多,莫不是党世雄部都被整个击溃了?

两个梁山营头半点休息都未做,就直向着杨志营寨涌来。此刻已近黄昏,赤红色的夕阳把万道红光照撒大地。

“营寨中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这贼配军是谁?”

一个木杆在梁山军前被竖立起,上面吊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脸上的血迹、灰尘已经被清洗掉,熟铜甲看的清明,可不正是那济州兵马都监党世雄么!

杨志箭法可是不俗,眼神好着呢,一眼就瞧个分明。整个人如遭雷殛。

“啊呀,我那爷。这不是那州府的都监相公么?”武松高声叫道。那声音中饱含了无尽的震惊和错愕,这却是无有半点虚假的,武松现在真真是惊奇的很。那梁山人马打败了党世雄他能接受,可这一战却杀了党世雄,那就是惊悸了。只是武松的声音似乎过于洪亮,都已经传遍半个营垒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斗将

杨志气恼的怒视了武松一眼,心中暗骂一句无知匹夫、蠢货,却也看着身后瞬间慌乱起来的人马束手无策。

适才那半个营地的人都听到了武松的惊叫,那是个个都慌乱了起来。而他在这支联合军队中毫无半点的威信可言,根本弹压不下这股慌乱。21世纪葛大爷有句名言: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这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拿到眼下时空里也是一样。人心散乱,士无斗志,还叫杨志如何带得队伍与贼寇对垒?

眼看着梁山贼全幅官军披挂的一步步压来,杨志心中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并没发现那东阿县都头已经打他身旁消失了。

梁山人马越来越近,从三四里地到现下的两里距离。杨志心中拿定了主意。

“打开寨门,武都头带队,朱都头亦随我出寨搦战。”

如此环境下,杨志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振奋军心斗志,而能振奋军心斗志的办法,就只有阵前搦战,单挑斩敌。如果对手能够应战的话!

现在杨志最怕的就是对面只一蓬箭矢射过来。然后军鼓敲响,人马直直的碾压来。

杨志在做最后生死一搏。这需要强大的勇气!

武松在背后看着杨志,心中也竖起了个大拇指。虽然他不明白杨志为何不逃?

“打开寨门,刀盾兵布列。”

随着杨志的一声令下,武松也提着一杆铁棒,回到清河土勇队列中,大声吆喝起来。只是很可惜,那清河县的土勇所装备的盾牌,只是最轻的藤面花牌,而不是真真的长牌大盾。

鲁智深一身溅血僧衣,胯下骑着一匹健马,手提着月牙方便铲。身边就是一辆木车,高高的竖起一根长杆,上头吊着党世雄的尸首。老远就看到杨志打开了寨门,心中也是叫了一声好胆。

不过他左右的小头目却有人笑话杨志自寻死路,尽高声叫道:“鲁头领,这鸟官军皆在我弓弩之下。一通箭矢射过去,保管叫这贼厮们立时化作怯鼠,屁滚尿流。”

这些小头目却是不知道那武松与梁山的瓜葛。鲁智深是知道的啊,虽然他与武松没见过真容,可看着杨志背后的旗帜,除一支杨字将旗和朱字旗号外,还有一面武字旗号。可是不会下令弓弩手放箭!

那杨志看到对手并没趁机放箭,先松一口气,继而便立刻搦战。“反国逆贼,微末小胜何足为道!尔敢来与我杨志论个输赢么!”

“哈哈,党世雄那厮都已入了黄泉,几千兵马尽做了俘虏。你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青面兽,反不知死活的在这儿叫嚣。适才俺刘唐兄弟未羞死你个鸟人么,现在还有脸面前来搦战,洒家真羞与你同是关西男儿。”

“看洒家来战你。”

鲁智深一声虎吼,坐下健马窜出,挥舞着月牙方便铲,就直冲着杨志杀来。

杨志再次被人触到了伤口,心中恨之欲死,“贼寇胆敢胡言,欺我杨志长枪不利乎。尔辈聚啸水泊,祸害苍生,鱼肉百姓,朝廷已誓要剿灭尔等。彼辈不思早早投降,还自敢抗拒,如是讨死!我直把你水泊填平,梁山踏碎,生擒活捉了你这伙反贼。到时个个碎尸万段,方解我心之恨意!”言罢,便拍马舞起长枪,直取鲁智深。

二般兵器逢迎,往来不让毫厘。杨志对上鲁智深,那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你来我往,枪来仗去花一团,仗去枪来锦一簇。厮杀的旗鼓相当。

眨眼五十合过去,却是不分胜负。

阮小二亦出旗门来高声搦战,惹恼了清河武都头。一舞铁棒,高叫着就向着阮小二杀来;后者一挺手中朴刀,也迎杀了上去。此二人乃是步将,与杨志、鲁智深间隔甚远。刀棒往来紧密,看似杀意凛凛,实则都留了一手。

阮小二知晓武松武艺了得,便是刘唐都非对手,自己也不能造价太多回合,免得被人瞧破。

只是那武松更是心急。刀棒交鸣声中就询问道:“那党世雄已身死,五千官军主力真的皆做了俘虏?”

“好叫武都头知道,鲁头领刚刚说的半分无假,官军主力已全军覆没,十之八九尽做了俘虏。虞侯哥哥叫俺告诉都头,且放下心来厮杀,阵前好好的做一通,扬名立万。仅须手下留情,不伤人性命即可。其他尽有哥哥来安排。”

武松脸上露出了感激之情,陆谦对他真的是恩比天高。都眼下这幅田地了,不趁机邀他上山,还反过来为他扬名,而看势头,显然是要‘放’他回去的。

武松心里热腾腾的。说真的,就现在的境地,陆谦真的邀请他上山,武松也就上山了。否则他一个人逃出生天,或者是再多带几个心腹,却把三百来清河县的子弟拉在了战场上,回去后他还怎能在清河立足啊?

三百多名子弟兵就是三百多个家庭,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武松想想被大群大群的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滋味,就觉得难受。

两人交手三十合,阮小二力怯,只待要走。

如此倒是叫一干土勇振奋了不少。便是晁盖和朱仝都赞叹武松好武艺,这是俩人先前都想不到的事情。那武松虽看起来是条威风凛凛的大汉,但这世道上,中看不中用的光鲜货色多了去了,再添一个武松也不稀奇。且清河县与郓城县距离甚近,他们过去都没听说过这人,可见是平庸的。

可现下再看,一大大的反复。这武二郎武艺不仅精湛,且比他二人还只强不弱。

梁山军阵中,刘唐这时候已经赶到,看到阮小二力怯,挥舞着朴刀大叫:“二郎少歇,待我来与这厮搏杀。”

朱仝在后看了,提刀就要出阵。但武松一声虎吼,已然再迎了上去。

刘唐之后还有活阎罗,这阮小七执掌着船队装载的是大部队,船队抵到梁山驿后,他先一步下船赶到战场,就看到阮小二和刘唐二人在合力酣斗武松。

而鲁智深与一个青面汉子,间隔几十步远,提着兵器怒目而视。当然,更叫阮小七咧嘴的是,那俩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

招呼来小头目才知道,鲁智深与那青面兽杨志,整整厮杀了小二百个回合,两人拨马罢战后,尽是力怯模样。适时刘唐也抵挡武松不过,阮小二便也欺身上去,两人合战武松一个,那没拿下。阮小七看了厮杀中的三人,两眼的瞳孔如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缩,他先前看不上的武松,那一根棍棒真真是了得。而再看对方阵上,还有一个红脸长须的汉子,必是美髯公朱仝无疑,以及晁天王这个熟人。这千把人的官军先锋,竟是有这般多的好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奔逃

杨志脸上露出了笑容。

连场的厮杀比斗,他自然能感受到身后土勇斗志的上扬,战意的迸发。那擂鼓助威声从一开始的小猫叫,都变成了现下的狮虎咆哮。将士们的这心劲有了。他心中的紧张感也已经平息了大半!

现在,杨志看向武松的目光是带着掩不住的喜爱。

土勇们的士气能转低落为高涨,武松的作用功不可没。这番比斗,武松叫人震惊。

别说晁盖和朱仝被吓了一跳,就是杨志也唬了一跳。这武松的武艺,看起来半点不逊色于他,如此手段叫杨志万难相信这仅仅是个小县中声名不显的都头。

如此说,陆谦所望的叫武松扬名立万之念,却已经初步有效。

这斗将啊,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对手能够迎战,手段强者便可赢面大增。

当然,对面的梁山人马也叫杨志心惊肉跳。寻常草寇喽啰,见到自家头领比斗落得下风,那不该是人荒马乱么?怎的眼前的梁山兵马列阵依旧这般严整?半点不见气馁?

如是梁山的头领们逃回己方阵中,只挥兵来厮杀,杨志心里还是没一点能守住营垒的把握。

而此刻,陆谦已带引着人马下了船舶。四营人马内含亲卫营,并不甚多。可打出的旗号,叫人一看便知道是梁山之主亲到。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杏黄大旗,迎风招展。

陆谦并没叫人包围了整个营垒,那样的话再要不动声色的放走武松和晁盖就难了。直领兵汇入先头部队中。

对面的杨志、晁盖心里皆大松一口气。

不过杨志却以为陆谦少经验,而晁盖则似心有灵犀,一把抓住朱仝的手。“贤弟,战事若起,休得恋战,保全己身为重。”

这朱仝也不是真傻鸟,怎会不晓得晁盖与梁山有暗通曲款。可这个时候他若不理晁盖,一意孤行,那就是自寻死路的傻逼了。当初在黄安镇上他就逃了一次,现在只是换个招数,再走第二回。

当陆谦抵到时候,武松、阮小二、刘唐已分开。场上只剩鲁智深与杨志依旧在都第二拨。当下就让人敲响了金钲。

鲁智深已经知晓陆谦到来,听到鸣金声,卖出个破绽,放他入来,却把月牙儿只一盖一翻转,便把长枪盖将下来,且锁了下。只杨志早提防着他这一式,那月牙儿能锁兵刃,他早看在眼。是把钢枪一拽,向内拉来两尺,右手抽出腰间宝刀,望鲁智深顶门上劈下来。被鲁智深眼明手快,早把月牙儿松开,兵仗在他手里转个个,方便铲向上只一扬却好那一刀劈将下来,正在刃口上,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鲁智深回马望本阵便走。

陆谦这边把号令施展,刀盾兵裂开缝隙,二百弓弩手涌出去,还有不少神臂弓,叫杨志非只不敢追杀,还片刻不敢耽搁。只因为这世上并无神异,任凭再是无敌的猛将,被几十具神臂弓标准,也自心惊胆寒。

鼓声响起,号角呜呜,旌旗翻转中,偌大的队伍恍如一堵石墙,朝着营垒宋军压倒。

待走到营前只有一里左右时候,旌旗摇晃,鼓号吹奏,两个营伍分别从左右分裂出,向着宋军营寨两翼处包抄来。

“杨团练,敌众我寡,贼首又兼亲致,叫彼辈士气沸腾。我们……,还是快走吧?”

晁盖当下抱拳向杨志进言。

“汝当本官不愿走?”杨志转首怒视着晁盖,眼睛看着他就如看到白痴,就差写上‘蠢货’俩字了,“此地儿距离县城足有百里之远,失了眼下营垒,土勇立时就会作鸟兽散。贼寇也必会掩杀追击,我辈怕会片甲也不得还郓城。”

“可是团练,现在不走,等到贼寇两翼包抄到位,就再也走不了啦。”朱仝也在进言道,他很以关羽为榜样不假,被梁山贼真的抓到后,也有以死报国的念想,可他却不是一心寻死。只有武松闭口不言。而这时杨志才发现,他手下三个都头,怎的少了一个?

此时营垒的后寨,一片木栅栏已经被东阿土勇给拆卸掉。一个头戴皮帽,身穿着皮甲的都头正握着一口腰刀,翘首远望寨前。

一个脚步轻快的差役奔跑过来,“报都头,杨团练有令,叫都头速去听命。”

东阿县都头冷冷一笑,也不答话,反向这差役问道:“那梁山贼怎样了?”这又是敲鼓又是吹号的,必然是有动作。

“那梁山贼召回了斗战的头领,人马全压上来了。还分出两股人马,行左右包抄……”

差役的话就仿佛是蜜蜂的尾刺,都头尤是被蛰了一下,瞬间跳上马背。“走,走,速走……”言罢就第一个冲出营垒,高声招呼着东阿县的三百土勇逃窜。

本来就危如累卵的杨志寨,随着东阿县土勇逃窜掀动的乱潮,那瞬间就是被插了三五个窟窿的气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了。

杨志这一瞬间真生吃了那东阿县都头的心都有了,都不用去蘸酱。

始终默默不语的武松有了动作,他直接奔向了清河县土勇中,“走,快走……”

那晁盖和朱仝对视了一眼,朱仝直接一拉杨志马缰,打马就向着后寨奔去。而晁盖呢,却反其道而行之,引着手下人马从寨门涌出,接着他们就打出了白旗。

杨志暂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事实上很快他就与朱仝失散开了,朱仝回到晁盖身旁时,后者正与刘唐在说说笑笑。

而杨志呢,他先是与清河县土勇混在一块的,但清河县土勇的速度过慢,两条腿的不可能比的过四条腿不是?可杨志,在有了之前的逃跑之后,面子也就被他抹下装进了兜里,那是打马飞奔。很快就把武松一部甩在了身后!

却不知道,在他身后的武二郎看着杨志狼狈逃窜的背影,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那从营寨后缺口逃出的六七百人,没有跑多远就分出了两大股和N多小股。

任何时间都少不了‘聪明人’,他们才不愿意跟着武松大部队呢。人多目标就大,目标大便容易遭遇,是以他们就‘分头’走了。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十个人中也找不出三两个逃回郓城。

而武松引领着二三百人清河县土勇,在奔逃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迎来了天黑。在漆黑中好运的避过了两支梁山队伍的搜索,最终用两日夜的时间逃回了郓城现场,清点人数还有二百五六十人。

而那东阿县的都头和他手下的三百东阿土勇,却一个越没回到郓城县城。其后的两日,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灰头土脸的回来,那一个个穿的都是便服。这当中有几个是清河县的,也有几个是东阿县的,可以确定那东阿县土勇主力已经被梁山全灭了。

战后的第二日,就在武松带人逃回郓城县城的那一日夜,宋江收到了一封信。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曹知县妙笔生花

开春明媚的阳光照撒大地。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寒冬彻底远离人间,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草丛中冒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儿,晶莹的露珠透明、新鲜而美丽。暖风抚摸着无数的生命,它们便欣喜的生长着。

只不过,现下的郓城县城对比这明媚春日下的美好时光来,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副样子。

那如是被冬季里的三九苦寒所笼罩,无数人瑟瑟发抖。自从昨日里那杨团练回到县城,知县老爷人就瘫倒在床榻上了。

几千官军土勇已全军覆没的消息,仿佛是狂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县城。那从汶水边侥幸逃脱的几艘船只带回的信报,叫曹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以至于当天就有无数人选择了逃离这儿。但还是有人不信,毕竟党世雄带领的官军那般势大,怎么可能如此的不堪一击?且除了党世雄外,不还有杨团练的么。然后他们就等来了那位匹马而还的杨团练,其对党世雄全军覆没之过程全然不解,可他自己是真的全军覆没了。很快那位团练使就选择了关门谢客,阖门待罪。

直到第二日下午,一支筋疲力尽的人马回到郓城,便是武松一伙儿了。这却是噩耗传来两日中仅有的一支返回来的队伍了。可是也仅仅二百多人。

然后郓城县就等来了梁山泊的‘大军’!

说是大军,却是夸大了。实际上只是有五个营,其中还有亲卫营和水师营。其他营伍都在收拾缴获战利,押送战俘。

“……吾山寨比邻贵县,近添置人口颇多,以至钱粮布秣有缺。而素闻郓城豪富,陆谦特来相借……”

这是一封被箭矢射上城头的书信,写在一尺白布上。陆谦在信中话语很是温和,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这是亲善商贾间的拆借往来呢。可对于曹京来说,这却是一赤果果的赎城费,但也是一济无比灵验的神药。

堪称药到病除。

之前在床榻上瘫倒了两日的曹大知县,立刻就恢复了百里侯的威风。

梁山贼不是要攻城的,这就好说了么。

钱粮物质,郓城县城里有的是。就算那先前党世雄囤积在郓城的粮秣物质不会被算入,这赎城费需要郓城各界另筹,这也是桩小事儿么。只要城池不破,一切就有的文章做。

先前的曹大知县可是一直以为,梁山会趁势攻破郓城的。这县城里囤积的上万石军粮,大批的军需器物,梁山贼怎么可能放过呢?而他曹京无谋御敌于城外,又偏偏守土有责,不愿意落荒而逃,坏了声名,已经存有死志。可不曾想这陆虞侯如此的好说话。

“诸位也都看了。那梁山贼寇只给了一日的时间,过时不候。”用陆谦的话说,届时如果没能拿到叫他满意的钱粮,他就自己亲自下手来拿了。

曹京毫不为耻的拿着陆谦的话来吓唬在坐的郓城士绅商贾。虽然他们中的一批人已经纷纷逃去了外地,但在郓城都留有代表的,今日也都被曹京请了来。

宋江在斜处里一张小几案后坐下,手中执笔,桌面上摊着纸墨,看着厅堂中被化作屠夫的曹京一刀刀割肉的郓城士绅商贾们,看着那些士绅商贾肉疼的神采,心里头升腾着一股难言的舒爽感。

他之前接到了自己兄弟宋清的亲笔信,宋清、晁盖、朱仝、雷横,这些心腹兄弟和手下土勇,尽数还在。梁山人马甚讲情面,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他们,只除对雷横颇有些间隙外,一切皆好。只等着战事结束,便放归他们。

宋清的信中并没多说一个字,可宋江却想到了当初黄安镇那一幕。那回他与晁盖一人出了三四千贯钱财来偿还梁山的情面。这一回,却是再多也不为过。

我宋公明都要割掉三两精肉,眼前的这伙儿士绅商贾,岂能干休?

况且那宋清、晁盖等人回归县城后,宋江也需供奉一笔钱财给曹京,好叫他不做追究。不然这事儿就难回全了。可以说,这一遭战事,宋江损失巨大。

如此,陆谦在城外逗留两日,打郓城县中取回了粮草两万石,银钱三万贯,再加生铁一万斤,丝帛麻布各千匹,皮革、药材、军器杂物无数。

大军返回梁山,留下了内心幸甚的郓城知县曹京,还有巨野营指挥使周斌。后者因为不被党世雄喜欢,做了一通苦力之后,依旧是留在郓城转运物质粮秣,还当是苦力来用。可现在却是凭白的捞到了一笔打天上落下的功劳。

因为曹大知县妙笔生花,向上递去了一道公文。并于文章中自表他曹京披肝沥胆,忠勇无畏,带领全城军民,指挥若定,两日血战打退了梁山贼的数次猛攻,最终迫使贼寇退去的艰难过程了。而留在郓城的唯一一个指挥使周斌,哪怕他现下仅仅是一个厢兵营的指挥使,也成为了他曹大知县守城期间的得力助手。

只有那阖门待罪的杨志,这人实在是命蹇时乖。明明是待罪态度良好,却被曹京有意无意的扣上了一顶无作为的帽子。还说他匹马还城,疑是临阵而逃。否则不能解释为何做他属下的武松就带着清河县大部分的土勇逃脱了生天?而他自己却是孤身逃窜而回?这武松在曹大知县的表文中也有了一面,却也仅仅是如此为构陷杨志的一面。

以至于济州府忽然下来一道公文,要拿杨志。后者还懵懵无知,向那州府里下来的官吏叫道:“我得何罪?”后者笑喝道:“你兀自敢叫哩!尔阵前弃兵丁而逃,以至于那一千义勇丧了大半,当得何罪?我念你是名门之后,不去下你颜面,休讨苦吃。”

杨志听到自己被扣上了一个临阵弃兵而逃的罪名,一张青脸登时化作赤红,他是杨家后人啊,岂能背上这等骂名?“知府相公听得何人构陷,冤煞杨志了。”这事儿非同小可,必是要有一个见证的。

州府官吏道:“自当还你一个证见,教你看真赃正贼,好叫人皆知道知府相公不曾冤屈你。”

“左右,请曹县尊来。”

片刻后,那曹京便乘轿来到,直言杨志弃军而逃,致使所部上千乡勇义士回还不足三百。听得杨志目睁口呆,兼有怒发冲冠,大骂曹京构陷于他,实卑劣小人。

州府官吏喝道:“这是非须不干我事,见有告人曹县尊在此。你二人到府衙里自有分辩处。”话音落下,就叫人把杨志打入囚车。而那曹京也骑乘上一匹老马,点起一百乡勇,便启程赶往济州府里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是好事

郓城县治的事儿何尝有能瞒得过陆谦的?朱富的信报飞快送上梁山。

此时的梁山正值大获全胜之后,吸收消化的时候。十个营头的人马明显不够用,陆谦想着今年中能整个二十个陆战营头,而水军也编制翻增。除此外那辎重营里也当编入大量的船舶,正式划分归属,却是要与水军做一下切割。

省的职责混乱。叫水军一会儿打仗,一会儿又管着后勤运输。

此战中被俘的几千官兵,被‘前辈’们现身说法,还有那工作队搞一番诉苦大会,当即就有上千人主动入伙儿。实乃是生民多艰,这年月太多人的日子不顺了。

陆谦现在正着手于怎么把俘虏消化。那被俘的几个指挥使,还有一帮的都头人物,全挑选出来扔到了后山去做苦力。而偌大的梁山着实广阔,那扩充演兵校场,还有扩充日后的马场,骑兵宿营之地,粮秣囤积之处,等等,这都需要大批的人力物力。

现在这些俘虏里,不愿意归顺的就尽扔过去做苦工,待到把梁山整治妥当了,再软硬手兼施,收拢入伙儿不迟。何况这已经是二月天了,再过些时日便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之际了,到时候涌上山来的人不会比寒冬时节来的少了。

这将大大稀释降兵在山寨里的比例,也减小了他们的潜势力。

是以接到杨志遭殃的消息,陆谦无动于衷。他与杨志现在半点恩义都没有,即便是半道里救下杨志,那也有强拐人上山之嫌。到时候杨志便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如此上山入伙儿的杨志,如此担负着杨家祖上荣耀的杨志,能心甘情愿才怪。

陆谦并不是真真的正人君子,他是个功利主义者,否则当初他就不会叫阮小二去赚安道全了。他之所以对朱富的报道不动心思,却是晓得这杨志到了济州府,多半是好不了的。宋江早把曹京的那封文书抄写了一遍,遣人递上山来。曹大知县真不愧是文人,妙笔能生花,生生的在杨志头上扣了一个大屎盆子。

以他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此举看似只为平常,却未尝不塞满了曹京的私心。

郓城县保住了,这一事实是能大做文章的。而杨志是郓城县治当中职位最高之人,即便重文抑武的赵宋,一个知县和一府团练使放在一块做比较,那不少人潜意识的都会把守住城池的功劳默许给杨志的。曹京此举未尝不是为他自己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啊。

没有了杨志这个正牌团练使,只周斌这一厢兵指挥使,那算个屁。曹京是知县啊,正经进士,这功劳显而易见的会落在他头上。

而至于说郓城县的事情会不会曝光,甚至说,曹京这一次能确确实实的捞取多大好处,那并不会立刻就见效的。这就好比后世的PLA战士荣立一等功,这必会在未来给他带来好的回报,但这不是说立下了功劳,就立刻得到提拔。现下的大宋朝还是升平盛世,从官面上言,梁山也只是一窝寻常的草寇贼匪罢了,梁山的旗号又不是要杀进东京,推翻赵宋,这老赵家的官位还没宽绰到立刻封赏的这一步。就曹京来说,顶多是考评时候多添一笔政绩,更能好好地巴结一下高俅。

而杨志就倒霉了。

便是那邓同都有可能要倒霉。许是不用如原著上那般,没捉拿到劫走生辰纲的晁盖一伙儿后,直接回到东京听罪,还可能会被蔡京一脚踢到琼州钓鱼去。但济州府征剿贼匪,连吃败仗,光是兵马都监都折损两人,邓同又岂能无一点罪过?

过不久便有可能跑去荆湖西路,甚至是岭南,做个小判官了。

但杨志作为团练使,这遭儿必然要背起一口大大的黑锅。或许死罪不至于,却也难周全。

陆谦以为,届时再去解救杨志,效果更佳。

他就是这样的人。那义薄云天,那豪爽大气,都做在表面上。功利主义才是他的真核。

只不过陆谦这个‘功利’,着眼的并非全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对于他来说,在如今这个时代,那名声,那声望,何尝又不是个‘利’字呢。

为了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去损失掉自己的声望,打长远来看无异于杀鸡取卵,这种事儿陆谦是不会去干的。在他的眼中,这两样儿就仿佛是一台电脑上的软件和硬件。硬件的性能增强了,软件数据则降低了,这电脑终究还是会不好用的。

曹操坐定兖州后,叫郡中官吏砍了他瞧着不顺眼的陈留名士,前九江太守边让。那随后陈宫、张邈的反噬,让他险些潜龙变成了死蛇。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如果可以,陆谦希望自己能长久以往的伪装下去。

大人物谁没有一副伪装呢?就好比有人说刘备之德近乎伪,其之长厚亦似伪。可人家能从头伪到底儿,这与真的仁德仁厚又有何差别呢?这也是种本事不是?

就像后世娱乐圈里的明星人设,那些卖人设的主儿,形象崩塌之后是摔的都很惨的。切眼前就晃悠在陆谦眼皮底下的宋江宋公明,不就是一个卖人设卖的极其火爆的主儿么?

后世里,不知道多少人对他恨不得好死。但同样的很多人也都知道,对付宋江这种人,杀他并非是最能给他以痛苦的后果;叫他面临利益抉择,人设一点点崩塌,众叛亲离,这才是最最痛苦。

陆谦最终的反应也只是叫朱贵传令给王定六,叫他详细探查杨志事宜。州府里的官儿,那邓同只是一个官位不稳的知府,可是没权利斩杀一任团练使的。只待杨志定罪远远发配时候儿,再去劫道便是。

……

时间眨眼就进了三月,且不说梁山泊自打破了官军的第二波征剿后,更生兴旺。那水泊周遭的县境,尽数遭陆谦勒索了一遍,如郓城同。且还有宋江、晁盖的见礼钱,陆谦手握得大笔的钱财,由是差遣汤隆再去东京走一遭,拉拢匠师匠人;要杨林前往北地贩马,外带打听玉幡竿孟康下落;再叫阮小五随人前去那登州府,联络海船。

如此一番的铺设,来日梁山基业必然更胜。

宝光和尚急匆匆的回去江南了。这一仗叫他看清了赵宋官家的货色,那真真不堪战。陆谦听得这光头口语中对赵宋官军的满满不屑之情,心中就晓得,那汶水大营一战给这和尚传了个甚是错误的信号,现如今邓元觉心中怕是更看轻那宋军三分儿了。

陆谦想了想,心下以为,这反是好事,秒事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官到来

却说这济州知府邓同,见到郓城使者来报说梁山泊杀死官军,及新任兵马都监党世雄中箭身亡一事,当场失态跌了一跤。其后就只叫得苦,知晓这番罪过是再无人能给他揭下了。那梁山泊就在济州,他身为知府,治下却出了这等巨贼,岂能无责?

当下回到后堂,命人请来太尉府的干办说道:“我府先折损了黄安、蒋磊,失折了许多人马,去的三千人,无一个回来,至今百姓尚多有抱怨。随后赖太尉扶持,调兵遣将,下官也多督促地方各县编练义勇土兵,此遭党都监带兵六千人前去追捉,亦皆失陷。党都监身死,独杨志匹马而还,贼寇杀死官军民壮不知其数,祸事,大祸事矣。”

“此番大败,济州府民力已贫,再要行三次征剿,怕是会无人敢应了。便如那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无人再愿赴死效力也。”而少了地方义勇,再要征讨梁山就只能靠正规官军了,那少了五千人马,都叫人心慌。且小小的济州府,何以要调派五千军兵?小小的梁山泊,何以如此大军去征剿?盖子便捂不住了。

邓同肚里怀着鬼胎,干办也是傻眼,只能赶紧叫人报信东京。

这日邓同正在书房静坐,就见承局来报说:“东门接官亭上有新官到来,飞报到此。”邓同先暗道声来的好急,慌忙上马,来到东门外接官亭上,望见尘土起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马。邓同接上亭子,相见已了。那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来度与邓同。后者看罢,随即便和新官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一应府库钱粮等项。当下再安排筵席管待新官。席间二人少不了说到梁山,邓同就发现来者对梁山泊了解并不甚详尽,当下暗自古怪,却也就说起这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一节。却不料自己说罢,新官面色如常,眉宇间甚至还能看出一抹兴奋。心中思忖道:“这张叔夜真好大胆。如换的我是,胆已吓破。”

却是不知道人家张叔夜少时就喜谈军事。长大后以祖荫入仕任兰州录事参军。此时的兰州地处宋朝西北边境,依恃黄河天堑为固,可每年冬天黄河结冰时,都要处于戒备状态,以防羌人入侵。张叔夜认为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便亲自过河勘察,寻到一处叫天都的地方,为五路之间的要冲,羌人每次入侵,都先要在此地集结。张叔夜根据附近地势,夺得大都,在大都建了一座叫做西安州的可戍守的城池,以此扼守西北边境。此举有力地遏止了羌人的侵扰,免除了以往士卒濒河困守、累月不得解甲的劳顿之苦,叫兰州至此再无羌患。

张叔夜还曾出使辽国,与辽人比射箭,首先命中目标。出使归来后,张叔夜画出辽国的山川、城郭、服器、仪范等资料,上呈赵佶。

宋徽宗大观年间中为库部员外郎、开封府少尹。不久后又赐进士出身,迁右司员外郎。大观三年(1109年),张叔夜从弟张克公参与弹劾蔡京事,使得蔡京被迫下台,蔡京因而与张氏结仇,并迁怒于张叔夜。复起后暗中搜集张叔夜的过错,将张叔夜贬为西安草场监司。

两年前方被召回京师当秘书少监,后又升至中书舍人、给事中。再度成为了蔡京的眼中刺。

如今被一脚踢到济州来做知府,却是蔡京与高俅沟通后的产物。

党世雄之死的消息传到太尉府,高俅生生把自己最喜爱的一个笔洗给摔了。那可是相传为苏东坡遗物啊。高俅的发迹有苏轼的因果,苏轼病逝后对其后人还是很照顾的。所以这东坡笔洗也是极得他喜爱的一件事物。

当然,这是不是高俅故意做出来的假象,想表一表自己念旧重恩,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反正这高太尉是气的肚子生疼。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调集大军,正儿八经的征讨梁山泊。党氏兄弟的死,如同狠狠地两巴掌抽打在他的脸上,这事儿都不只是高坎的私仇了,还关乎着他高俅的颜面。

但他这一不冷静的冲动被蔡京给阻止了。

老奸巨猾的蔡京认为,在公开调集大军征剿梁山之前,这期间还需要有一个过渡。可以寻个不听话的角色放到济州府去,当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剿灭梁山贼寇的时候,只需一道上书,高俅便可如愿以偿。

那梁山泊可是挟制运河与济水的,位置重要,皇帝看了也会心惊。

这征剿梁山是蔡京也认同的决策,因为他要团结高俅么。童贯在西北的表现是越来越好,内廷的梁师成、杨戬等的话语权越来越大。便是蔡京在不少事上都需要仰仗梁师成。

这狗阉善于逢迎,希图恩宠。皇帝本只是把他作为下等奴仆的,却因此提拔他为近臣,凡是皇帝诏令都出自他的手,他选那些擅长书法的小官练习模仿徽宗的字体,掺杂在诏书中颁布,朝官亦不能也不敢辨别真伪。

入政和以来,只几年时间,就已不可小视。

但蔡京是什么人?他虽与梁师成、杨戬之辈交好,可却不愿甘心附之骥后。现在梁师成、杨戬在内,童贯在外,手握兵权,他自然也愿意多多拉拢高俅了。

蔡京可一直都很注重兵权的。当初他只江南起复,刚刚在东京坐稳屁股,便建澶、郑、曹、拱州为四辅,每辅屯兵二万,用他的姻亲及亲信宋乔年、胡师文为郡守。京师禁军巡夜打更每月给钱五百,蔡京立即增加十倍来收买人心。

现如今的蔡太师年还不及七十,心思依健,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可不是那宣和年间(1119年—1125年)时候。

于是乎张叔夜便被蔡京再次踢出东京来,只是比之上一次的西安草场监司,这济州知府的官职却算得上是权高位重。

邓同走了。他心知自己要吃罪,早把家当处理,家眷也都吩咐。与张叔夜做了交接,次日便收拾了衣装行李,人便前往东京听罪。

而新上任的张叔夜,在随后的几日里详尽的了解了一番济州府的状况后,只有一脸苦涩了。

难怪蔡京老贼会将这件勾当‘抬举’他,却是此等地面,这般府分。一没强兵猛将,二无民心斗志,只凭济州己力,如何收捕得这伙强人?倘或这厮们如前些日一样,隔三差五来城里借粮时,却生奈何?

作为一名久经官宦的老人,张叔夜还看到了那纸关乎杨志的判罚。一眼他就知道这杨志有冤,那郓城县的功劳有虚假;且这杨志还是名门之后,据上一战生还者说,武艺不凡。如能保下,杨志现在还没发配上路,张叔夜手中就等若有了一员猛将了。

但几经思量后,张叔夜还是决心放手。

刚刚走马上任的他,还是不要为了一个杨志,而与手下的一干百里侯闹僵了好。

要知道,在曹京的‘捷报’传到州府后,接下的日子里,那清河、巨野两县,也都纷纷送来‘捷报’,说是战退了进扰县治的梁山贼寇。而县城距离水泊间距有些遥远的东阿、任城、中都三县也都有梁山贼寇扰袭县境被打退的文书送上。

很显然么,这济州府里被贼寇敲诈的不止一个郓城县。这要是为杨志摘掉罪过,郓城县的窟窿就不好弥补了,其他县必然也如此。他张叔夜才到济州知府任上,便把手下的知县全开罪了。今后还如何理事?

这杨志啊,命里乖蹇,真真倒了血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陆谦‘小人’

张叔夜新官到任,旋即就上书东京,请将一员新调来镇守济州的军官来。这杨志吃了罪,党世雄也已身亡,兵马都监与团练使,双双空了出来,自要有人弥补。

而其本人也召集当地士绅富户,劝捐劝输,商议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准备日后收捕梁山泊好汉。一面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附近州郡,并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所属州县,知会收剿,及仰属县着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也尽数被王定六报上梁山。

陆谦这才知晓这新到任的知府,竟然还是一历史名臣。

就他所知,那正史上的靖康之变,金兵二次包围汴京时候,老赵家自寻死路,先就遣散各路勤王的援军义勇,待到死难当头,悔之晚矣。整个过程里,似只有张叔夜带着一支援军,辗转血战,开进了东京城。

整个北宋灭亡的过程当中,张叔夜表现出的水准绝对是不俗的。对比下那东京朝堂里的无数猪队友,更是难能可贵。

但是水浒中的张叔夜呢?印象里就是一打酱油的,毫无表现。

陆谦心中有些嘀咕,因为到现在他还不敢确认,这片有着水浒的宋末时空,究竟正史的份量占了几分几成?这张叔夜如果完全是水浒化了,倒还好说;否则可就难以预料了。

只是这陆谦也不惧怕。

梁山泊还在夯实根基的时候,这打赢官军的buff是能亮瞎眼的。陆谦的江湖声望大大的提升了一截不说,更重要的是,打二月里开始到现在,来山寨投奔的百姓已有小两千人,并且越来越多。这些百姓可不仅仅来自郓城,而是整个济州府,甚至不少是兖州和东昌的。【把单州改做东昌府,位置略微有变动,没办法,施老爷子的地理是架空的】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年月里,投奔上梁山,就是无数百姓的一条生路。

水浒原著上,并无甚多此类的描写。那王伦时代的梁山只有六七百人马,等到宋江上山时候,晁盖招兵买马就有三五千人了。宋江带上山了秦明、黄信、花荣的一些旧部,外加清风山喽罗和吕方郭盛的匪兵,这满打满算也不到千人。可是等到宋江要打祝家庄的时候,就一下子猛增到出动六千小喽罗和数百马军,这再加上随晁盖留守梁山的兵力,人马就上万了。

陆谦不知道晁盖、宋江的名头,在他们二人上梁山后能还有多大的号召力,反正他现在对梁山人马的增速是相当满意的。

整个青黄不接时节过去,不算那些俘虏,梁山也能有万把人了。再加上俘虏,略作整顿,他都敢去招惹那祝家庄了。

原著上的祝家庄究竟有多少人,陆谦已经不记得了。可如今这时空的独龙岗,他却是知晓。

偌大的独龙岗,方圆三五百里【周长】,就那祝家庄、扈家庄和李家庄三杆大旗。内中又以祝家庄最强。其家长祝朝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还有一个教师叫做铁棒栾廷玉的,有万夫不当之勇。庄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

而那扈家庄与李家庄则各落东西,却实力相差仿佛。李家庄的庄主叫做李应,早年闯荡江湖,被人呼做扑天雕,使一条浑铁点钢枪,武艺不俗;背藏飞刀五口,百步能取人性命。与祝朝奉、扈太公关系甚好。而扈家庄的庄主扈太公,就是一子一女,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水浒里打了一场酱油;女儿是一丈青扈三娘,水浒当中最能吸引人眼球的女子。虽然21世纪的人对她怎么能忍了李逵这个杀父仇人,是万分的不能理解,但这挡不住无数人对她的那啥。这两庄上亦各有数百庄客。

如是只凭这些,梁山泊现今的人马就能平了它。但陆谦万万不敢小觑独龙岗【代之三庄】的因由就是,那儿活着的一两万百姓。

这豪强最最叫人心惊的就是对手下佃户的动员力。他们不是纯粹的士绅。

那士绅是去武装化的豪强,是豪强的升级版,人家已经不打打杀杀了,而走台面上的明道了。或是从商,或是科举,变作统治阶层,官面上也能有个不错的地位。而那代价就是要去武装化。

因为那时士绅的最最锋利的武器,已经不是自身的庄客走犬,而是官府,有官府做靠山了。

那豪强呢,他们中的富裕者并不次于士绅,甚至更甚诸多士绅。可他们还没洗干净自己的手,还没学会温文尔雅,卖弄风骚。他们就是一群从中小地主刚刚进化而来,靠着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手段有了家族的根基,还没来得及放掉手里沾着血的屠刀的主儿。

就比如祝扈李这三庄,那就是如此。

三户庄主已经尽将自身左右周遭田亩吞并,那里生活的百姓尽是三家的佃户。但是三位庄主的下一代,除了扈成还有点样子儿,那祝氏三杰尽是武夫儿。可以预见,这祝家庄短期内是转型不得的。但现下的三庄,只需要探得梁山人马杀来,一声令下就能拉起一支数量不可小觑的民勇来。

当地有一两万百姓,一声令下,佃户尽出,拉出一支两千人的民勇来不是难事吧?且三个庄子都储备不少兵刃,那祝家庄又有深壕高墙为垒,只一心防守,梁山却是短期内难下的。

按照陆谦所得的情报,这独龙岗上的武力,三家合力动员个三五千人,是没甚问题的。于此时的梁山作比较,自然是一劲敌了。

还是不提那独龙岗,陆谦现下是心分三用。一是山寨里正在编练新营伍;二是上来来投的新人数量;三就是那杨志的动向。

那张叔夜来到济州,上书所言事宜,陆谦尽是知道。当时还害怕这张叔夜放了杨志,再以把重任托付之,那样的话这杨志真心是难上梁山了。

但不料这张叔夜对杨志视而不见,现如今的青面兽依旧在大牢里蹲着。只等东京的回文到了,便要被发配沙门岛。

是的,正是那沙门岛。这也叫陆谦有些意外,他先前都以为是会发配沧州呢。

杨志的罪状怎的就够上发配沙门岛呢?那可是北宋时候最最要命的发配。

那老赵家建立了大宋朝后,便提出“宽贷死罪”的政策,建立健全了流配制度,在诸路州军都设有牢城。尤其是偏远恶地,都不同规模地建立了牢城。牢城是收押囚禁流、徒罪犯的服役场所。水浒里就有卢俊义、裴宣被发配沙门岛。在这时月儿里,流配之地最最险恶者便是沙门岛。可以说一去就不复返。

却是直叫陆谦更加高兴。这杨志越没奔头,赚他上山便越是轻松。如此却是陆谦‘小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曹操曹操到

然叫陆谦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前不久刚想到了独龙岗,刚想到了玉麒麟和铁面孔目,刚想到了杨志遭大罪后赚上山寨更见容易,那这四样儿中的三样儿,就全都来了。

那日陆谦正在球场看球,此球场却是这山寨大整顿中建起的一处‘专业’场地。虽然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场地是简陋加丑陋的一逼,就是一个碗状,中央凹陷四周凸起的土围子,四周是用夯土垒起来的看台地基,一层一层的。铺着一层草蒲团,即是台阶也是座位。想必那夏天的时候,太阳一晒,滚烫烫的屁股都能烧熟了。

可这个留有四个进出口,留有沟槽,以备下雨过后,台阶上存有积水的土围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不错了。

梁山上,足球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发酵’,已经征服了整个山寨。每到休息日有比赛时候,那就是梁山上笑语颜开的时候,陆谦等头领也不时的出现其中。

那日陆谦正在看球,突然李四【东京泼皮,鲁智深的土地,不是李四郎】急匆匆赶来,却是山下有急报送递来。

陆谦接过信报,打开一看人就‘蹭’下的站起来。自己还想着去寻独龙岗的晦气呢,人家现在先打过来了。

却是朱贵转递来的王定六急报。后者已与府衙的多名小吏有了瓜葛,前日刚刚套出来了一个火爆消息。那新任济州知府张叔夜忽然给独龙岗三庄请封了官职。是的,就是那保义郎。那只是三个不值钱的低阶武官职衔,但不如意外的话,独龙岗三家人马却会变成今后梁山泊的死敌了。

陆谦是万万没想到张叔夜还会来这一招。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都懵了。好半响定下心神来,就只能感叹,这毕竟不是那一成不变的水浒小说,这里的人啊,也都是活生生有思想有灵魂的。

而张叔夜也绝对不是水浒原著上的那位酱油知府,这才到任,就给梁山找了个大麻烦。

陆谦立刻知会朱贵,要密切关注独龙岗。

但后者的反应速度还是大大的出乎梁山一干头领的意料。只是四月中旬,一支不下两千人的民勇就打阳谷杀奔到了清河县。

祝、李、扈三面旗帜迎风招展。

此时那武松已经回到清河,先前一战中,清河乡勇三百余人出战,那般不利的态势下,武松能够带着二百五六十人安全返回,一举赢得了阖县上下的无尽感激。清河县这段时间招兵买马,整军备战,整个土勇已扩至五百人。现在再添加了两千阳谷县的土勇,那一时间是人心大定。

武松明着是清河县第一好汉,人民的好都头,实际上与梁山通风报信,心中却也不觉得尴尬。只要那梁山抱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大旗不动摇,行事正而不邪,只杀那劣绅恶霸,那报信再多次他也不觉的有亏欠了。

盖因为那些劣绅恶霸,武松自己瞧了也痛恨。

这世道污黑,放眼看去官不如贼,就是要如梁山这般尽杀了痛快。

他武二只管领着手下信他爱他的弟兄们活得性命来,如此就好,半分羞惭也没。

如之前一战,凡是愿意跟他的汉子,尽数活下命来。那山寨的虞候哥哥好好义气,半点为难也没,这便是叫言而有信。是以,武松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蛇鼠两端,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人武二自己心里不觉亏欠,活得踏实。阳谷县的人马刚刚抵到,一封甚是详尽的情报便送到了梁山。

从这封情报里陆谦知道,这阳谷来的两千土勇,真真的全是独龙岗人马。由扑天雕李应挂帅,但是这两千人马中却有一半是那祝家的力量,祝氏三杰来了俩,有那祝彪和祝虎,再加庄上的教师铁棒栾廷玉为首。李应手下仅仅是有五百人,另五百人是飞天虎扈成当家。此人小妹却为祝家庄第三子祝彪定为妻室,早晚要娶。是以较之李应更亲睐祝家。

那李应本是一闯州撞府的江湖汉,武艺高强,搏下偌大声名回归家中,倒也养的一儿子,年纪却小,方才五岁。自然与扈家做不得亲家,如此祝家扈家走的亲近,这李家声势便落了。李应虽是江湖气性,脑子却甚是清醒,也不与祝家争雄一时,平日里往来做的甚厚。

可现如今这独龙岗三庄得了知府张叔夜的保举,那祝朝奉和扈太公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自然不要求保义郎头衔,却是给了祝龙与扈成。老辈人中,只正当壮年的李应顶了这官衔。而三庄即得了知府的好处,那就自然要动兵戈的。

这可是大事儿。对比祝龙与扈成这俩后生,当年曾经闯荡江湖,搏下不俗名号的李应才更受祝朝奉和扈太公信用。是以,这独龙岗人马的带头之人就只是三庄里声势原最落魄的李应了。

如此就有些理交不清了。

祝氏晚辈年轻气盛,实力也雄浑,早打出了“填平水泊擒陆谦,踏破梁山捉林冲”的旗语来,叫那李应甚是不喜。而内中的龌龊,武松也探听不到。只知道李应虽实力不济,可自持长辈,言语中免不了惹的那祝家兄弟不喜,以至于阳谷土勇,虽然人马甚众,内中却隐现分裂。便是那祝家兄弟,最开始还叫嚣着踏平梁山,其后几日也似泄气了一样。

这真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独龙岗也忒不经念叨。陆谦得了这般消息,山寨一干头领们自然也得了。当下便有那脾气暴躁的如阮小七、李逵等叫嚣要荡平了独龙岗。

就是林冲、鲁智深也都如此认为。

更有那朱贵说道:“此非是我等要去寻他独龙岗晦气,是那厮们来自讨苦吃,攀附官府,要和俺山寨敌对,因而正好乘势去拿那厮。”

“小弟些许年来早听得独龙岗的名头,甚是富贵。而我山寨近来人马数多,钱粮缺少。若打得此三庄,当有三五年粮食的受用。这非是我们生事要害他辈,实那厮们无礼。”除此之外,陆谦是梁山大哥,林冲是梁山二哥,祝家兄弟打出那等旗语,乃是羞辱梁山,可不能干休。打那祝家庄,亦是免此小辈,被他耻辱。

朱贵话说的理直气壮,而事实上,那陆谦在听到独龙岗人马来到清河县,心下也早有意去打。

整个水浒原著上,神神叨叨的东西虽然不少,但给陆谦印象最深刻的的‘障眼法’却是那独龙岗的祝家庄的盘陀路。况且那三庄都是高墙深壕,壁垒森严,出动兵马去打,未尝不费力。难得他们主动从中出来!

而至于祝氏三杰和栾廷玉的武艺,别管日后有人吹的铁棒多牛,就从他赚秦明的过程中就可看出来,这家伙的武艺顶多也就是与秦明一个档次。而李应和祝氏三杰,外加飞天虎、一丈青,全出来,这独龙岗的实力是不弱,却也难敌现如今的梁山,这还只说斗将。

山寨里林冲、鲁智深是绝对的一流高手,刘唐、三阮,这是实打实的二流悍将。况且还有陆谦本人呢。先前的大胜,与他而言,不仅是江湖名望的激增,实力也是有所增益的。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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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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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逼上梁山【1/5,跪求首阅】

看着眼前这个生的相貌堂堂的中年囚犯,自称是裴宣的,陆谦对水浒里的地理已经绝望了。

先有个打河东来东京,却先路过齐鲁的青州府的大路痴鲁智深不提,如那铁面孔目裴宣,不是要过辽宋边境的饮马川的吗?怎的现在出现在齐鲁?虽然陆谦对那京兆府【长安】押解犯人发配去沙门岛服役,却要路过辽宋边境的饮马川是一百个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眼前的铁面孔目,他就更傻眼了。

这厮,怎的现下在这儿给自己撞上了?

他前几日还在山上想着自己要成神棍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与一干兄弟们就酝酿着要如何削掉‘独龙岗’这条出水了的蛟龙,王定六便送来情报,杨志要上路了。陆谦那便立刻带领伙儿兄弟,扮作过往客商,乘船入济水口,顺着济水一路向东。

眼下这杨志被判刺配沙门岛,那不是打府城径直东去的,至登州乘船上岛。而是先北上,到济水乘船去往莱州湾,在海边再改换船舶前往沙门岛。这条路倒也合情合理,虽然穿越整个山东半岛也并无太远的距离。

但这裴宣怎的就来到这儿了呢?..

陆谦打量着这周遭,距离那渡口并不远,一望茫茫野水,周回隐隐青山。几多老树映残霞,数片采云飘远岫。荒田寂寞,应无稚子看牛。古渡凄凉,那得强人饮马。

此处已经到了济州最东北的平阴县境。陆谦一伙儿留人在码头看守船舶后,就向南挺进了五六里地。此处左右尽是山丘,还有一条济水分支经过,杨志从南而来,必经这里。

却是没想到,杨志没有等到,先等到了裴宣。

“莫不是京兆府的六案孔目?”

听闻到裴宣自报姓名,陆谦虽然惊愕无比,却还压得下去,面上做出喜色问道。

裴宣闻言大惊,道:“阁下怎知我名姓?”

“哈哈,小可陆谦。多闻裴孔目极好刀笔,为人忠直刚正,分毫不肯苟且,京兆府百姓都传你做铁面孔目。亦会拈枪使棒,舞剑轮刀,智勇足备。怎的今日这等落魄?”

陆谦不会去说他知晓京兆府里新来了个贪滥知府,瞧裴宣就不顺眼,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上。他只说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东京殿帅府的虞候,知道一个千里之外的京兆府的孔目,虽然有点扯,可好歹是个理由。

“原来是陆虞候当面,久仰大名,今日得见,裴宣幸甚。”作为一个系统的公职人员,裴宣如何不晓得陆谦的大名,那是老厉害老厉害了。把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干儿子给宰了。而且他还知晓林冲的事儿,京兆府距离西京可比东京要近上不少。便是近来那陆谦落草梁山,两次大败官军事宜,也尽数知道。

押送他的那俩公人与他尽是熟人,一路走的甚是轻松,裴宣手中也多有些钱财,住店吃喝路上听进了不少新闻。却不曾想今日就见到了这主儿。

听陆谦询问,叹息道:“虞候不知。裴宣性直,些许微名全赖府尹王相公海量包涵。那王府尹年前被调去了东京任职,新来府尹为奸臣蔡京之爪牙,贪滥无度,何曾瞧得裴宣有半点顺眼,年初时便寻事就把我刺配那沙门岛。”作为六案孔目,裴宣如何不晓得那沙门岛就是鬼门关,这些年来只见人进去,就不见有人出来。刺配沙门岛,看似还留他一命,实则是在要他的性命啊。

陆谦知晓这裴宣在原著上是一劝便上了饮马川,那必然是知晓厉害的,当下也果断出言相劝。“那沙门岛乃食人之地,安能入得?孔目见今可有好的去处,如若不弃,就上我梁山如何?”这话说的甚是轻飘了。

可是,陆谦果就听这裴宣长叹一声,拱手便向他来拜:“事到如今裴宣岂还有他路可走?这朝廷既容不下我,裴宣又何必汲汲以求?蒙大头领和诸位好汉救我性命,裴宣自愿入伙儿,敢求大头领收留!”

陆谦忙上前两步扶起裴宣,“孔目愿入伙,乃我山寨之福也。似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陆谦渴求。”当下就许了他山寨一把交椅坐,执掌定功赏罚军政。这梁山人马越多,军纪的问题就必须提上日程,还有那功过赏罚。陆谦来日就想在山上设立一个考功处,把军法职责也一块并入中去,现在有了裴宣,那简直是瞌睡时候来了个枕头,恰当其分。

还向他许诺,立刻便叫人去京兆府寻他的家眷来。到时候是愿意上山安置,还是在周边地方,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皆随他意思。引得裴宣内心一阵涌动,对陆谦倒多出了一份真心。

那押送裴宣的两个公人,陆谦也没难为他们。只是暂时还不能放还,直叫他们安心等待。

先是要李四郎寻来干净衣物,领着裴宣在河边做一清洗,梳妆打扮后再来叙话。

陆谦并没问裴宣是怎么走到这儿的,此话裴宣自己就先道出了因果。原他们是线顺着黄河走,却不想在开德府【濮阳】听到了前方传来消息,是那黄河上生出了匪患,一艘运送铜铁的官船被匪寇劫去了,丢了价值数万贯的铜铁事小,押船的十几兵丁也死难了七七八八,还丢了一个副都头的性命。他们听了心惊胆寒,不敢再沿黄河走,便向南来了。那梁山泊也不敢打下路过,就绕着泊子南兜了一个大圈,从兖州绕来平阴。

陆谦不管那黄河上的劫案是不是自己掀动起的蝴蝶效应,反正这是好事,把裴宣送到了梁山,送到了自己手中。他此次出来只是想着赚走一个杨志,哪曾料到还多了一个铁面孔目。想象当初他脑子里想的那些,真准,一个个全过来了,排队一样,他都可以去当算命的半仙儿了。

就在陆谦欢喜的看着裴宣的时候,不远处的官道上,四个差役并着带着枷锁的杨志,正一步步的向着济水走着。

当日在阵前扬威的青面兽,现如今已是心如死灰。他竟然被判刺配沙门岛!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死在梁山贼寇手中呢,也省得叫祖宗蒙羞。

那济州府的新到知府张叔夜的名声,杨志也听说过。被推为当世良牧,是个难得的干臣!

大牢里的杨志在最初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内心里免不了要升起一股期盼和希望。济州府的官军尽丧,兵马都监战时,自己也被打入大牢,张叔夜再有本事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那最好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放出来,削掉这荒诞的罪名,让他再为朝廷处理,也为他张叔夜效力。如是能这般,杨志发誓,自己必为张叔夜效死。

然而,一日,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了……

直到他启程上路,杨志也没盼到张叔夜的出现。他的那翻心思,全做了白蜡。

是张叔夜浪得虚名?还是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

杨志全不做考量,他只晓得自己此生再难有翻身之日了。绝望中有希望升起,然后再陷入绝望,那是会叫人坠入更深层的深渊中的。杨志如今就是一具活死人也。张叔夜要顾虑的那干事儿,他才不去想,可能也想不到。杨志只知道自己完了。

事实上,杨志要真进了沙门岛,他也的确是要完了。

然后啊,他就得救了。

看着眼前的陆谦,还有鲁智深这个大和尚,杨志木木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死鱼一样的眼珠子也绽放出了一抹神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堂堂男儿【2/5,求订阅】

“制使乃名门之后,祖上光耀,天下传名,何等贵矜。这先祖英名不可轻辱,不肯落草为寇,陆谦自能理解。”陆谦看着人似活了过来,但依旧半个字不肯多言的杨志,轻轻一笑道。

他这次来赚杨志入伙,那梁山上可没人去取那梁中书的生辰纲。杨志在原著上到了梁山,或许看到刘唐、三阮和吴用、白胜等人了,还会满腔怒火,生出恼怒来。盖因为是晁盖一伙儿人在黄泥岗断送他为大宋朝效力,日后好封妻荫子,光耀门庭,重振败落的杨家声誉的最后希望。

作为名门之后,杨志的确有理由如此般想。

前文也都说了,他为了能发达,可是投入奸臣门下都甘之若饴的,只可惜他命乖,先是失了花石纲,恶了高俅;后又在梁中书手下办砸私事,失了生辰纲。两次都不敢复命,只能逃难江湖。

原著里的杨志是明着的道路走尽了,有不想死,无奈之下只能落草为寇。

但是现在呢?杨志就也是明着的道路走尽了。沙门岛就是鬼门关,进去了便出不来。而但凡是个人,就没一个愿意去死的。尤其是杨志这般情形,陆谦就不信他内心对这老赵家一点也无怨言。

且这回因果中,陆谦没用任何下作的手段,那凭的是真真切切的实力。杨志就是一败军之将,亦如当年的杨老令公降宋一样。他自己又不愿意去死,凭白葬送一身技艺,那还能如何啊?除了落草再没第二条生路于他。

“大头领此言是羞煞俺杨志了。杨志现如今已至这般田地,还有何脸面去提先祖英名。就此上山入伙,还请大头领接纳。”

杨志自不愿意死。就算是连累了先祖名声他也不愿意去死,就如那刘唐骂他的话,他当初投入高俅门下,去江南押运花石纲,都不知道被几千人几万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杨志先前就想不到吗?殿帅府又不是第一次着人去押运花石纲?但他依旧愿意。从那个时候,他实际上就已经有辱了祖辈的英名。可杨志却想着是,不看结果,不问出身。只待有朝一日能爬上更高位置,沙场扬名,自然能洗刷先前的耻辱。

如此可见他是个有决断的人。

从这儿便能看出,杨志不是死板脑袋。什么是权宜之计,他还是能懂得。这就好比后世的朱明名将戚继光,戚大帅坐镇蓟门十余年,那靠的可不是李成梁在辽东玩的养寇自重,也不是他戚继光能打能杀,草原上的鞑靼早十年就被他打得不敢南下了。人戚继光能在万历早年坐稳边关大帅的位置,靠的是对张居正的殷勤巴结。海狗啥的。

而反观与之齐名的俞大猷呢?看看劳苦功高的“俞龙”的下场,岂不是凄凉?

举这例子并不是说杨志的军事才能就堪比“俞龙戚虎”,而是说他的脑子,他的性格。人的性格决定人的命运,戚继光、俞大猷如此,杨志也是如此。今天他便做出了一个很好很痛快的决定。虽然很艰难,但依旧算快的下了个新决断。

如此那杨志却是这般想的,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寻个死,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也就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便是落了草,犯了官,等被官府拿住了问罪,那再死也不迟。

‘接’到杨志后,陆谦没有在平阴多停留片刻。立即就带人回到渡口的船上,向着山寨驶去。

此次‘迎接’杨志上山,陆谦本身亲自到场,还有一个鲁智深,山寨里留下林冲一个在调集兵马,因为迎接到杨志之后,梁山大军很快就会向着清河杀奔。

从二月中下旬到现在,两月左右的时间,梁山山寨里多出了三四千人。那尤其是三四月之际,每日投奔上山的都能过百。他们中大部分的人在拿到安家费的同时还选择了预支薪俸。梁山规定,新到之人最多可预支三个月的薪俸,虽然那只是最基本的月禄。这些人拿到钱后的第一时间就是一个子不留的送去山下。甚至都有亲人跟着他们一块来水泊,就在那水泊边上翘首等待。这就多是附近周边的百姓了。

陆谦本来以为自己打压了劣绅土豪,那么这青黄不接时候,水泊周边百姓的日子应该变得好过一些的。毕竟没人敢趁机再光明正大的杀穷鬼了不是?

从上山以来,陆谦以狠辣的手段,很是修理了水泊周遭的劣绅豪强。虽然他不敢说自己把周遭范围里该杀的人全都杀光了,但陆谦有把握的说,这水泊四周县境的士绅地主中,敢趁机下手的人怕一个也找不出来。

人都是怕死的。在自己无力抗拒的强大压力面前,士绅地主们都选择了屈服。

如此情况下,那些贫农的日子总算能好一点了吧?陆谦真就是这么想的。从这一点能够看出,他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对不对?

可却没想到,许多地主大户放粮的时候固然公允了不少,可放出去的总数却少了。以至于这水泊周遭还是有不少穷苦汉子奔上山来。且他们的落魄至此还有那县衙刁吏的一份功劳。

安家费和预支薪俸,对陆谦来说只是一点小钱,可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便是救命钱。即使山下的粮价比之六七月里已经高涨了一倍还多,那上山所得的钱财也足够一家人救命的了。

梁山上有着足够的粮食,但这数量还没多到能够浪费的地步。不然,陆谦如若愿意施粥,或许上山之人会变得更多。只是若打下祝家庄能收获五十万石粮食的话,那里也要真的能有五十万石粮食的话,来年,不,就在今年冬季里,他便不仅会施粥,还会放粮赈济呢。

距离梁山越近的百姓,越懂梁山的规矩。那很多外地人,拿到钱财后还需要等待谍报司下属的邮局把钱寄回家去,甚至不惜花钱‘挂号’。

很多新来的人都不知道山寨里为什么起‘邮局’这样的名字,他们不知道唐朝时候便有“此中邮寄思乡泪,南去应无水北流。”的诗句,更不知道所谓的‘挂号信’只是出自陆谦的恶趣味。可他们却都很快知道了彼此的功能。那愿意花钱‘挂号’的还真有一部分。

仅仅是鲁西南,一个三四月里就多出了这般多的难民,整个天下又要有多少人呢?陆谦现在越发觉得北宋的崩塌,不仅仅是有女真人的蛮力璀璨。在此之前,赵佶这鸟人和手下一班蛀虫已经把天下的根基给掏空大半了。

就水泊周遭县境的底层百姓来说,过去的大半年时日里,他们受到的压榨一点也不比往年少,甚至还更多了。区别只在于,往年他们是受地主士绅的压榨居多,今年则受官吏官府的压榨更多。要知道各县都在兴办义勇,那钱粮不可能只靠士绅富户捐赠的。且往年的豪强大户多多少少也会帮着下面的穷鬼遮奢一些官府上的派遣,现在却一个个恨不得上头能派发下更多。

这就叫陆谦无奈了。梁山泊的影响力,虽然辐射到了大半个济州府,可是对于周遭辽阔的乡村田野,梁山与县城里的那些老爷们一样儿,一样掌握不了。陆谦不是在搞土地革命,他手中也没那么多的人去当村官搞宣传。实质上他的存在更像是一场强制性的‘减租减息’运动,充满了暴力和血腥。

在梁山的实力还没强大到彻底摧毁地方官府在农民和乡绅地主眼中的统治地位之前,这种事儿很难解决。

如此陆谦的办法就是不去解决,他也没办法解决。搁起来就是了,反正被逼的没法的农民,只会投靠梁山。对于官府来说,这是一恶性循环。

回梁山的路上,陆谦、鲁智深、杨志等谈了很多。比如杨志的眼光问题。陆谦就觉得,杨志先前一直在官场上钻营,那怎的就选择了高俅呢?与其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的痛骂,何不去关系投靠久掌军权,连连用兵西夏中的童贯呢?那样杨志一身本领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况且那里还有折家呢。折家是北宋真正的将门,也被童贯重用,许能念祖上两家的几分旧情,拉他一把呢。后世那戏文里杨家将的佘老太君,其实更应该说是折老太君才是。杨折这两家是真正的姻亲啊,且杨文广更才死四十年。

这杨志出身关西,怎的就不想着回去了呢?

“大头领说的哪里话。俺杨志堂堂男儿,纵是屈膝侍奉高俅这一贪鄙小人,也不能去跪一阉货——”杨志一脸的正色,但对折家却避而不谈。陆谦暗自记下了这一点。

鲁智深在一旁一直没甚言语,这时候大大点头,“杨兄弟这话说的有理,果然是好汉子。”

陆谦听了是张口结舌,这花和尚脑子没进水吧?那大种小种不都是在童贯麾下听令的么?

结果鲁智深把眼珠子一番,“那是当今皇帝混账。竟然把大军交给一没鸟汉,着实叫人腌臜。大种小种两位经略相公能奈何?只能听那阉货的调派。好汉子投身沙场,就如俺鲁达,在小种经略相公帐下听命,那效力的是小种经略相公,可不是童贯那阉货。”

陆谦再张口结舌,鲁智深这话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必要把人往死里逼?【3/5,求订阅】

(猫扑中文 ) 就在陆谦一行人乘船顺着济水回归梁山的时候,那水泊西北清河县的五里口,一场争执已经有了分晓。仗着人多势众,阳谷县的乡勇果不其然的又做成了一笔强买强卖的生意。

如前几日一般,用甚少的银钱买下了一笔数量不少的生药。那货主是打荆湖处来的人,要去青州买卖,在齐鲁人生地不熟的,再是怨恨,在阳谷人眼中也不挡一个屁用。而胆敢闹事,立马抓起来,做梁山贼匪送官。

阳谷人一个个肆无忌惮,占的便宜,还把人来打趣嘲弄,气的那当头的皂衫汉子肺都要炸了。

“哥哥休恼,不当的,不当的。”他那手下弟兄忙来劝阻,连拉带拽的离开了五里口。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那辈土兵人多势众,又兼地主,可是闹不得。为首之人出了五里口后,脸上气恼慢慢消褪,取而代之的就是无尽失落。

这批生药折了本钱,他怎的回乡与人交代?做生意的本钱可不是他吕方一个人的啊。如此想着来,吕方就再无一丝儿小温侯的英气勃勃了。且还不止是为首的吕方颓气,他手下的一干兄弟也尽数颓废。

茫茫大地何其辽阔,可如此之大的大地,他却不知能到那里去!吕方仰天长叹。

也就在这个时候。巨野县的合蔡镇,这镇子坐落于五丈河的北岸,是巨野县境与济州府治的分割点,也是巨野县境内最最繁荣的一处镇集。

此刻三艘各装载着十五六人的脚船,已经顺着五丈河行到这儿了。过了这镇集,就进入了梁山泊的西南水域,也就能回梁山了。

汤隆挺立在当先的一艘船头,清风吹面,散去了一丝儿伏热。这四月底的天儿,已然是热了。他身旁立着有一孔武汉子,手中持着一支方天画戟,麻袍半解,畅露着胸膛吹风儿。

合蔡镇的巡查甚是松懈,入了水泊后,那麻袍汉子当先就说道:“却是亏欠了。早知这儿的巡察如此轻松,当日就该多卖几匹骡马,把铜铁再装上些。”那可算是自己入伙儿的见面礼了。

从黄河里稳稳行船被那官船撞翻落水,眨眼就过去了多日,他们一伙儿的处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汉子半点不后悔。当日翻船后血本无归不说,他们兄弟甚至还有那性命之忧,幸好被眼前的哥哥凑巧路过好心搭救了上来。再去寻那官差理论,后者不仅不认,还反咬一口是自家行船冲撞了他们,要拿自己问罪,气的汉子火冒三丈。看为首的官儿洋洋得意,做不依不饶模样儿,他一怒之下就翻出解腕刀照那官儿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船板上。

杀人之后,汉子也不知该作甚了。却没料到那面相有些不雅的好心哥哥是那样的来头,一愣神后就啊呀一声,拔刀蹿上了官船,一番砍杀,些许押船的兵丁不死即伤,尽打落水里。之后一干人驾着官船逃去了那濮州。趁夜在汉子所熟知的某处私港停靠,只取了少量精铜精铁,将剩余价值数万贯的铜铁铅锡等物尽数拉在了那窝主处。

一干人出来,从濮州向东去,第一个便是范县,第二个就是清河,然后就可看到梁山泊。路程是短,可那一路上关卡巡查森严,汤隆便引着他们向南去了广济军。购了三艘脚船,把铜铁装船,一路行来。

这麻袍汉子便是水浒中少有的四川蜀地人——赛仁贵郭盛了。传说中郭大侠的祖宗。

他本做的是水银买卖的,却在黄河上被官船撞翻落水,如今又得了这番造化。可郭盛是半点也不后悔,那狗官该杀!

唯独后悔的便是这见面礼太过稀少,而且还只能算一半是他的,叫郭盛汗颜。

梁山泊作为齐鲁地面上风头最健的山寨,义气的名号早就响亮他的耳朵了。郭盛先前小生意做的有滋有味,自是没想过上山,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敬仰来。

他是蜀地嘉陵人氏,作为天府之国,按理说蜀地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的。但事实上也是多生不如意,蔡京祸害掉的可不止一个江南,他通过恢复榷茶法和修改钞盐法,加大对茶农和盐商的盘剥。那蜀地本就是产茶和产盐之地,上头有了剥削,受害的岂能只是大户?全川皆受害甚重。蔡京还通过设立“括田所”在各地“括公田”,强占民间田地3万多顷,四川也是其一。

大观四年(1110),蔡京设苏杭应奉局之余,那两浙、两广、福建、四川等处的官员也仿照苏、杭,运送奇花异竹各种果木到京师,为使载运大型花石树木的船只通过,沿途甚至毁桥梁、凿挖城郭。为此,沿途州县大量靡费,积存钱粮为之一空。

民间生怨,自有反噬。蜀地多山多险隘,那匪草寇就是多如牛毛。

可是蜀中的山匪与这梁山一比,真真是小巫见了大巫,差的不可以道里计数。尤其是行做。

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甚叫他听了喜欢;几番战败官军征讨,更叫他敬仰;如今命乖运蹇时候撞上了山寨的头领,两番生受了大恩,郭盛也就只一心效力了。

这时候陆谦已经回到山寨,引带上山两位头领,在聚义厅上派了座次。那杨志虽是名门之后,武艺非凡,可他刚刚上山,寸功未立,也只排在王定六之后了。裴宣做最后一位。

可是这聚义厅里的排位是靠后了,两人刚刚上山,却就当场被陆谦委以重任。裴宣便是新成立的考功处执掌,杨志则是作训处的兵马副都教头,职位还在薛永、焦挺这俩枪棒、拳脚教头之上。

回到梁山,陆谦当即便要带兵下山,去铲平了那阳谷义勇。

林冲已经调配好人马,除了刚被编入了后都的亲卫营和水师左营外,一共六个陆战营头。里头自然有李逵、项充、李衮三人带领的第五营。

“先前一战杀得不爽利,这打阳谷,哥哥可定不能忘了俺铁牛。”陆谦下山去赚杨志的时候,李逵那厮就叫嚷着要去砍了那三个鸟保义的头来。这次自然带上他们。

山寨一干头领,陆谦再点了鲁智深、刘唐两人,如此加上韩伯龙这个统带亲卫营的和阮小七这一水将,并上李逵、李衮、项充三人,及陆谦本人,一共八人。留下林冲等人看守山寨。

裴宣要招揽人手组建考功处;而那杨志,就不带了。

陆谦点将时候,见杨志脸上似有请战的意思,可血色几番涌动又尽被他压了下去,看来内心甚是焦灼啊。既如此他又何必难为人呢?

当晚,杨志到陆谦门上拜访。被让到房里坐下后,又闷着口,半个字不说。只满脸通红。

“水泊兄弟聚义,贵在交心。我知晓制使心中为难,聚义厅上便不曾相邀。”陆谦满脸和气。人么,要理解万岁。何必要把人逼急呢?杨志刚刚上山,还没全放下脸来。

看看那水浒原著,似都喜欢把人往死里逼。何必呢?就真不怕反噬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陆谦理解不了正史中身处元末乱世的施耐庵老爷子的想法,也不能理解水浒中一些‘好汉’的想法。而他能持的则只有自己的想法!

说真的,想想那宋江、吴用的手段,陆谦脑子里就总回想到《三国演义》里魏延造反前得意地洋洋的大喊:“谁敢杀我!谁敢杀我?”的样子,然后他就被杀了。

暮春的夜晚依旧挺凉的,一阵湖风吹来,叫送走杨志的他打了个寒噤,忙裹了衣服关好房门。

陆谦当晚安抚杨志,次日带上兵马船舶,与林冲等人拜别,浩浩荡荡的东进至清河县境内。

梁山人马一遭上岸,当地便立刻又信报送往县城。知县老爷,武松、李应等人,立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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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叫我等立此大功【第四更,求订阅】

此时距离武松送信到山寨已有旬日时间。作为现在清河县内的一个重要角色,他的分量不轻,手掌五百乡勇,乃是清河县之干城也。且还有了陆谦叫人传回的情报,却是梁山已经掌控的独龙岗信息,如此他对阳谷县乡勇的内部划分就已有了不俗的了解。等到彼此交情打开,一来二去,对其的认知就更清晰了。

那李应老成持重,或是因出身江湖,对那梁山抱着一丝良善。可以用‘井水不犯河水’来形容他之态度。甚至可以说如此态度还是那留在独龙岗的祝朝奉和扈太公的态度。

这三人年龄偏大,已经无甚大的盘求,现如今得了保义郎的官职,虽然只有绿豆那么大,可独龙岗三庄为朝廷出力,给官府分忧,那么他们三家便是雷打不动的士绅了,已经晋级了。所以三个老人是没大的需求了。只求为官府把眼前之事办好,那府衙的府尊老爷都还没有出声要铲平梁山,皇帝都不着急呢,你太监急什么急,先就要与梁山为敌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一场拼杀下来,三庄人马即便是把梁山踏平,又要折损去多少人丁?官府又能给多少抚恤,不还是自己出力不讨好么?何况还不见得能打赢呢!

可是那三庄的小辈人物呢,也就是祝氏三杰,却个个都是年少气盛。自持武艺高强,还有栾廷玉坐镇,兵强马壮,加之官府的支应钱粮,正要江湖上扬名立万。是以,更倾向于主动出击,讨平梁山泊。

现如今这阳谷人马分做两队,李应带着本部留守县城,与武松所部一同待在清河县城,叫那知县老爷和县城的士绅富户,甚是满意。

后者更倾向于李应。他们可不信独龙岗三庄人马就能敌得过梁山,到时候偷鸡不成蚀一把米,吃紧招祸的还是清河县。这段日子里,武松、李应多能受到城中人物的犒赏,有酒有肉。

而另外的一千五百人,乃是阳谷县的主力,以栾廷玉为首,驻扎在了临近水泊的五里口。那地方距离水泊也就只有五里地。

这一千五百人名义上是栾廷玉做主,实际上却是年少气盛的祝彪当家。便是他二哥祝虎都要由着祝彪的主意来,那扈成就更是依附了。

武松把这些早报给了梁山,陆谦带人马主力就直抵五里口岸畔,对面独龙岗的人马已经杀来,那不远处的五里口——就是指距离水泊五里远近,早已经擂鼓响了半天。

大大小小上百艘船舶,阮小七先乘着一艘脚船抵到距离岸边一箭远的地方。

“彼处人马谁人为首,速于爷爷出来。”阮小七身上一袭青色皂衣,头上系着根发带,手里持着一口朴刀,虽然收拾的齐整,可不披甲衣,叫人辨不出他的身份来。

那独龙岗的人马中当即有一小兵站出,包着头巾,围着包肚儿,脚踩着薄底快靴,却是比阮小七看着更像有身份的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爷爷是活阎罗阮小七,快叫那祝家小儿出来。”

旌旗遮掩处的祝彪一听阮小七喊话就怒了,“这厮无礼。看我去射了这鸟人。”作为祝氏三杰中的老小,祝彪平日就争强好胜,周边亲近人尽数知道他这一点,却只一味夸奖,如是叫祝彪养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不过祝彪倒也的确有值得夸奖之处,他年纪不大——还没成亲,便习有一手好枪法,就是箭法也多受栾廷玉的称赞。在陆谦的认知里,这祝彪的综合实力当是祝氏三杰中最强的。

近战长枪,远战弓箭,是很标准的沙场武将的配置。更重要的是,人家祝彪这远攻是能派的上真用场的。他用弓箭射伤了李应么。

但是这祝彪的实力究竟有多强,陆谦却是不知道的。就好比他也不知晓李应的水准。把李应比之林冲、鲁智深,只是往高里估略罢了。

祝彪叫了一声,便拍马上前蹿去,左右的栾廷玉、祝虎、扈成彼此对视一眼,尽是陈默。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可他们本也就不是甚江湖人。祝彪要是真能一箭射杀或者说射伤了那活阎罗,他们对外倒也有的宣讲了。

更重要的是,三人都知道祝彪对梁山泊敌意最浓。原因还在那被留在独龙岗的一丈青身上,这位扈家的三娘子,生的花容月貌,老早就勾住了祝彪魂魄。此次独龙岗讨平梁山,小辈中只一丈青是反对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梁山泊有大义之名,当家人陆谦,更是义薄云天。至此几句却就叫祝彪更恼了梁山泊。

现下那“填平水泊擒陆谦,踏破梁山捉林冲。”的旗号已经喊出去甚久,木已成舟,却半点动静不见,还惹得与李应生分了,叫他们羞刀难入鞘啊。

没大时间,三人就听得马蹄响处,一脸暮色的祝彪折返回来。只说那阮小七无礼,被他一通骂羞走了。“一窝草寇,安知大义?我辈已受官府恩惠,与这等草寇无甚好讲的。”可三人皆知道,祝彪必然是没有射中那阮小七。

这边的阮小七躲过了祝彪的一箭后,本来就满腔的怒火,更是迸发。当即大声招呼前队几艘大船上前,叫水军竖起大盾,离到半箭地,一支支七钱重的箭矢射出。

这七钱箭矢虽没那三五钱轻箭射程遥远,可箭矢很少有直射的,多是抛射的,箭矢飞出去后是有重力的,那七钱的箭矢必然比三五钱的轻箭杀伤力更大。现如今的梁山,所制作的箭矢都是往重的方向发展,破甲箭的重量都在一两以上,光是箭簇就有七八钱重。那三五钱的轻箭只能对付草寇义勇,在这个宋辽金西夏全都配有重甲的时代,陆谦实在不能理解北宋为什么坚持走轻箭线路?破防你都做不到,你箭矢射程再远,再快,又有个毛用?

船舶上一通箭矢射下,立刻叫挨着水泊屯驻的阳谷乡勇的弓手们一阵狼哭鬼嚎,纷纷后蹿。

阮小七再摇旗让小船载着弓手上前,轻易的便把阳谷乡勇逼开了。

中军的陆谦立刻下令船队压上。祝家庄是给脸不要脸啊,竟放箭偷袭。陆谦在船艏上看的清清楚楚,这忒的过分了。

此时祝彪等人已经发现梁山所用弓箭射程甚短,那交上的箭矢,他们把手一伸量,就知道这箭矢要重上不少。只是后者所用弓弩多是缴获的军弓,其张力和品质都胜过他们手中的猎弓甚多,如此一来这优势也没多少了。

不过对独龙岗来说,他们最大的便宜是站在岸上的,且手中还有上百马军。

栾廷玉当即下令各部让开一里距离来,好叫梁山人马上岸。半渡而击之么,很简单的一个军事理念。

可是他不知道,这么一来正趁陆谦心意。陆谦在看到独龙岗的人马裂开了一段距离后,当即就下令自己的亲卫营第一个上岸。

先是前都,上百梁山军中最最精锐的弓弩手;然后是左右都,整整一百名披挂着铁甲的壮汉,另外一百人是没披挂铁甲,却各个穿着皮甲。接着是后都一百弓箭手,穿着皮甲,带着长枪大刀的弓箭手。

不同于宋军的弓弩手,陆谦要求,梁山的弓弩手全都要具备肉搏能力。他们的任务不是躲在刀枪之后放箭,而是在放了箭后,扔下弓弩,握起刀枪向前冲击。

一百名身披铁甲的将士踏上岸边后,后续人马,迅速跟上。陆谦也跟着上了岸,而不仅仅是亲卫营营正韩伯龙。

“陆”字大旗甚是醒目,上岸的亲卫营士气高亢,因为陆谦与他们同在。而对面的独龙岗人马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班无知草寇,竟是那陆谦亲至险地。天叫我等立此大功。”不管是祝家兄弟和扈成,还是那铁棒栾廷玉,这时候尽做大喜。这可是高太尉的血海仇人啊!偌大的偌大的梁山攻破了,也无拿下此人功高。

“叫众军都听令,与我杀上前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战独龙岗(一)【第五更,晚上还有更新,明儿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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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子可真急啊。”已经上岸的陆谦,骑在马背上,手攥一口泼风刀,看着大举涌来的独龙岗人马冷冷笑着。

俗话说半渡而击么。这水面上船舶装载的这么多人马,虽说有些是虚张声势,可独龙岗不知道啊。只看表面,休说是一半,就是四分之一都还没下岸呢,对手就一举涌将奔来,这意就不在多杀伤梁山人马,而是只求要了自己的这条小命。陆谦瞬间里就想明白了。

杀了自己就是为高俅报仇雪恨,比杀一千个喽啰价值都高。

气势汹汹杀奔来的独龙岗人马,信心十足。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他们还有上百马军,年轻的祝彪之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马军去直冲岸畔,被栾廷玉一把拉住。这个时候可容不得祝彪意气行事。梁山人马箭弩甚多,而他们这百十马军一无披甲,二不曾经历过战阵,就如此去冲阵太过冒险了。“休要忘了党都监是怎的下场!”

祝虎自然支持栾廷玉,扈成也觉得冒险,三比一,祝彪纵然气恼也必须忍下了。

前头二三百庄客多是勇健之辈,手中也多多少少有些盾牌遮挡。

他们之后才是那上百马军,然后就是数目众多的寻常武力了。栾廷玉坐在马背上,远远就看到梁山泊人已经在水畔组成了一个偃月型的阵列,前头罗列着长牌刀枪,那弓弩手想必就在后头了。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谦的大旗依旧牢牢地立在那人群中央,甚至他还能隐约看到几个骑在马上的人物。想来当中就有那陆谦了。

“放箭——”

当对面之敌距离到百步左右的时候,梁山弓弩队列里首先响起了令声。箭矢从前方左右两都裂开的缝隙中窜出,百步之遥,对于这些以神臂弓射出的箭矢来,瞬息便至。独龙岗庄客手中的简陋盾牌根本遮挡不住箭矢的穿透,队列中当即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

栾廷玉脸颊抽出了一下,他认得出这是神臂弓,对于独龙岗人马来说,乃是不可阻挡的神兵利器。没什么好防御的,因为怎么都防御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从。他是半点犹豫都没有,继续催促着庄客向前。贴近厮杀在一处了,这些神臂弓也就无用场了。

这些列在前阵的庄客很是卖力,继续上前。他们只要此战不死,那都是能得到丰厚的汇报的。就算是阵亡了,也会有大笔的抚恤。这些都是祝虎祝彪哥俩允诺过的。

独龙岗不缺钱!

他们三庄所处地势辽阔,且临近黄河,水源充沛。近两万的佃农,在这个人均田亩五亩左右的时代,独龙岗三庄的人均田亩数量却超过了七亩,三庄田亩总数接近一千三百顷。产粮也是不低,亩均两石是可以保证的。且那扈家庄还组建了商队,有扑天雕李应旧日在江湖上的人脉罩着,每年也能获利颇丰。如此再加上这粮食上的收入,三庄每年合得就不下十万贯。虽然要三家来分,一年数万贯的输入,对于三个土豪来说,真真是极高的。也怪不得他们能豢养着那般多的庄客了。同时也怪不得他们要豢养那么多的庄客了。

实力虽雄厚,财力也很丰富的独龙岗三庄,社会地位可是不高。如没有这么多的庄客做底蕴,这些年里的日子可过不得这般安稳。

而那张叔夜能用几个保义郎的名头就轻易收买了独龙岗,与他们此前的境地也不无瓜葛。

如此一想,那祝家兄弟打出“填平水泊擒陆谦,踏破梁山捉林冲”的旗语来,也未尝没苦衷,他们处境颇是尴尬的,那首先就要保证政治正确么。

这却是往深处里钻研了。

眼前这独龙岗想的只是尽快撞入梁山军中,搅作一团,叫后者放不起箭弩来。然后把陆谦生擒活捉了来。

片刻的时间,彼此距离再缩短了五十步,前方两个都的肉搏兵把队列贴得更密,其后的神臂弓手已经散了开来,三五人一伙,只等着在混战中寻找机会,集火对方将领,或是旗手什么的。而弓箭手则弯弓搭箭——

“嘎吱嘎吱”的弓弦紧绷声中,一张张硬弓被挽成了满月状,每一名弓箭手都神情肃然,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凝视着斜上方。

“放——”

凄厉的口哨声音传来,却是梁山壮大了后,陆谦叫人赶制出了一批铜口哨,下发到各头领头目的手中。

“咻——”

“咻——”

前后都一百五六十名步弓手同时松开右手,弓弦响处,刺耳的锐啸声划破长空。一支支锋锐的雕翎箭带着冰寒的杀机,瞬时飞临到独龙岗阵营上空,然后像雨点般恶狠狠地扎下。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独龙岗的人马还在向前。

很快,第二波箭矢便再次落到了他们的头上。二三百名冲锋的健勇庄客倒下的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箭矢对于缺乏防护的部队,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事实上对付眼前的队伍,梁山弓手更应该使用的是三五钱的轻箭。可那种箭矢在现如今的梁山上已经找不到了。七钱的箭矢就是最轻的,再上的就是一两重的箭矢和之上的破甲箭矢了。

敌近二十步,陆谦把手一挥,积累的鼓声登时敲响。已披挂上铁甲,列阵一线的韩伯龙,闻到后立刻振臂一呼。“虎--“

“虎——”众人接着大喝,再继续喝呼道:“虎——”

“虎——”

士卒们连喊三声后,鼓声大急,左右两都人马全线开始小跑,跳动的铁甲叶片映着阳光,闪动着无数光点。陆谦身边的战鼓急快的擂动,两个都的人马保持着完整的偃月阵线,如一支铁箍捣入那烂泥浆中。

独龙岗的健勇也在嚎叫声中奋起余勇,同样大声呐喊,长枪纷纷放平,大刀举起,往梁山人马迎去,但是他们早就没什么阵列,兵线一段稀疏一段密集,相互一撞,仿佛是一座沙滩上搭起的草房,被海浪一卷,就稀里哗啦的垮下了。

两三只刀枪同时招呼来,纵是再了得的庄客也只是庄客,如何能应付的下?

喊杀声一下便大了起来,人丛之中,刀光闪烁,鲜血迸流。

彪悍的韩伯龙身先士卒,梁山人马有头领带阵,本就高昂的士气更是迸发,戮力向前。

他们中或许有人会死在这一仗上,可他们相信自己的家人必然会收到山寨不菲的抚恤。陆谦亲卫营里收入的人马,不仅一个个人高马大,而且更是对陆谦忠心。他们的身世背景多被调查清楚,很多人受过陆谦的好处。现在诉苦大会是用不到他们头上了,但每月中还是要开两次大会的,那说的就多是家中的变化了,对比过去展望未来,如此是很能提高他们凝聚力的。这般的人苦练之后,身披铁甲的他们战斗力显然不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战独龙岗(二)【第六更,继续求订阅】

如谁能在天空上生出一只眼睛,那便可以看到,水泊边的这处厮杀,俨然是有一面倒的架势。独龙岗上的健勇庄客,在披挂着甲衣的梁山汉子面前如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栾廷玉设想的很好,先以二三百健勇之辈开路,等到彼此厮杀缠斗之后,他等头领再引着百十马军冲击,自然能把梁山人马给冲垮。到时候他与祝家兄弟去合力擒拿陆谦,必万无一失。

可哪成想到,独龙岗的人先是在冲击时候就倒下了小百人。两边一接战,对面那看着就稀软的偃月弯弧兵线却仿佛是铁打铜铸的一样,非但没有被独龙岗的健勇们给冲散了阵脚,反而倒推着独龙岗人马回来。

独龙岗庄客的纪律可远比不上梁山,打赢了还能做顺风仗,打输了可就拉稀了。一个个败兵如同没头的蜜蜂在到处乱撞,倒是把后头的马军给逼的给他们让路了。叫栾廷玉在马背上气得要死!亏得他之前还想着一声令下,那些庄客尽数散开,露出大片空挡给他们马军冲击呢。

现在陆谦大旗后头的梁山人马正在一点点汇聚,阮小七已经披挂上铁甲上到岸上了。那天空上的眼睛如果还能看的再远一些,就能发现在战场的左右翼,两支兵力在五百人上下的队伍已经列队整齐,向着战场压倒了。

陆谦人多势众,此战出动了水路小四千人马,而敌人才一千五百人,怎么可能全堆在正面?

这左右涌出的人马一个是李逵三人组带领的第五营,另一个是鲁智深带领的第三营。现在这两个营头全都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着战场赶去。

“快,快,都快啊。……”

杀性涌上心头的李逵,迈开两个脚丫子,一马当先的跑在整个营伍前头,一边跑一边向后喊。上次他就杀的不爽利,这会儿赶上作战,急的他就好比那馋肉的熊孩子被赶出了灶房,图闻到那煮肉的香味儿却吃不到嘴里。

就只想着能生出翅膀来,一下子飞到战场上。

但项充、李衮却比李逵还靠谱一些,他们知道自家这支队伍,虽然冲阵厮杀时并不讲究阵列,那打一开始就是被大头领朝着混战里培养的。

但,是五百人一起涌过去砍杀的好,还是五百人拉成了一两里地长的细线,去奔过去突杀的情况好,那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他们不像李逵那般只一个劲的奔走,反而唤他停下来,等等队伍。

独龙岗的健勇在溃退,可栾廷玉他们还依旧很有信心,这些人的信心就来自于他们的武艺。

那栾廷玉大喝一声,一踢马腹,战马猛地向前一蹿,眨眼人就已经到了韩伯龙面前。后者刚刚挥动手里的眉尖刀把一独龙岗的庄客劈杀,看到一身披挂的栾廷玉猛地到了眼前,也是毫不畏惧。挺起刀来就直朝他马头劈去!

然韩伯龙的武艺是什么层次的人物?栾廷玉又是什么层次的人物?

前者也就与没穿越前的陆谦比比手,后者不说一定是五虎级的,至少也是八骠中上游的。两者若是公平较量,不需有几回合,栾廷玉就能斩杀了韩伯龙。

但现在是战场上,独龙岗人马属于败退一样,栾廷玉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韩伯龙。他铁枪一抖就轻松的把韩伯龙的眉尖刀给拨开了,可接下来他要做的却并非再接再厉的去攻击韩伯龙,而是把枪一揽,将斜侧里刺向自己的两支长枪给挑开。

李四郎老早就是陆谦的亲卫了,自从唐庙被打开后,他就是那批上山的十七名汉子中的一个。陆谦叫他报了自己堂兄一家的血仇,李四郎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陆谦。

随着陆谦地位的变化,以及亲卫营的组建,李四郎从一员普通的喽啰到伍长、什长,以至于现在的右都副都头。

这一战时,他就站在第三列,最前头的是长牌兵,第一列的是长枪兵,第二列便是刀枪混杂,他手中握的也是一杆长枪,长度足足有一丈,倒是不像那头列的枪兵,大枪比他两个都要高。枪头三两五钱重,整个枪身五斤多一点。

这枪看似不重,可要使好这杆大枪,就只练一个‘刺’,就真真不容易了。

当初刚上山时,山寨作训还没个正规制度,还不显。可待林教头上山后,依他的教法,那端起枪,拿好架势之后,只不过一会儿,就发现前手前肩被压得酸痛难忍,肩部抑制不住的上耸,身法也无法保持中正,扎枪送把也不到位,因为送的稍过,前手就无法承受,枪会掉地。

那现在的这一切啊,都是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栾廷玉出现的时候,李四郎就已经发觉。这人气势不凡,马是好马,还有披挂,显然是敌人的头领,在韩伯龙与栾廷玉交手的时候,李四郎也大喝一声,招呼了身边的枪手,与他一起斜处里向栾廷玉刺去。

栾廷玉恼怒这两支长枪碍事,铁枪揽拿的时候狠的发力,李四郎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刺出去的枪身不由自主的偏离了原位置不说,还有一股力量顺着枪杆直传到了自己虎口,那股力量叫枪杆剧烈震动起来,就他的力气根本拿捏不住。虎口猛的一痛,就不由得撒开手来,那右手处已经啦啦的流血了。

他身边那枪兵的下场与他一样,要不是有个大刀兵,看见栾廷玉一枪把韩伯龙的眉尖刀拨开,知晓对方是个厉害人物,大刀挥起来就朝着马蹄砍将去,让栾廷玉刚挑开两支长枪,就又要一提马缰,把大刀让过去,他只顺着劲儿再把长枪扫过去,李四郎就活不成了。

“着——”提马躲避中,掏出一支流星锤在手的栾廷玉,抖手给了韩伯龙一击。

韩伯龙这时已重整旗鼓,挺着眉尖刀来战,不想栾廷玉抖手给了一飞锤,急忙避开门面。可他先前扑的甚急,这时候再想全躲开已难了。避开了门面,却被飞锤打中了头盔凤翅上,登时间脑袋嗡嗡,整个人都懵了。

李四郎忙吆喝人手,抢下韩伯龙。陆谦也发现韩伯龙遇险,拍马舞刀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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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战独龙岗(三)【第七更,还是求订阅】

一个激动,传篡了。第一百三十五章就在下面

……

如今的陆谦的武力在二流层次中也能排到中间位置了,再做较量,那朱仝一般的准一流高手也休想二三十合就将他斩杀。

但是对比栾廷玉,那就仿佛是扈成对上阮小七,只十几个回合就被杀的骨软筋麻。万幸那喽啰们看陆谦敌栾廷玉不过,一个个拼死来帮护。

叫栾廷玉恼怒之极。

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偏偏多了一群碍手碍脚的喽啰。这是栾廷玉先前所万万想不到的。

他在入祝家庄当教师之前,也多行走过江湖。与那绿林强人几多交手,那都是喽啰们摇旗呐喊的看着他少则三五回合,多则一二十合的把他们头领杀败,就一窝哄的抢来或是去了。哪像眼下,竟然死缠烂打,忒不是好汉。

可作为孙立的师兄,栾廷玉对那阵仗刀兵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如今的这架势,不是那绿林火并,可不就是那忠心部曲在兵阵上的模样么?

这时候,祝彪一声厉喝,从马背上跳下。两杆长枪只差分毫的就刺进了他坐下健马的腰腹处,健马昂首哀鸣一声倒在地上。可下了马后的祝彪,丢掉长枪,拔出利刃来,一剑斩断了一根夹在长牌之间向他刺来的长枪。接着合身一撞,整个把当面的长牌撞倒,那长牌手向后倒去,还压下了身后那名枪手。祝彪抢上去,踩住长牌,一剑杀了那被压住了腿脚的断枪之人;身后一个轻剽庄客,手持短刃扑倒在地,只把兵刃从前方长牌翘起的空隙里向下扎去。那刀子捅刺的速度极快,呼吸之间就反复了六七下,每插一下就带出一溜鲜血,咕咕的鲜血染红了地面,那长牌下的人先是痛呼的竭力挣扎,后就一动不动。

那边祝虎瞧见扈成给阮小七杀的吃力,连忙上前接应了下。而韩伯龙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却还有些手脚发软,显然是不能来帮陆谦招架栾廷玉了。但韩伯龙还有别的招,他大声叫唤着弓弩手,叫栾廷玉浑身一阵发凉,满腔的怒火都冷寂了下来。随后看到陆谦遇险的刘唐也舍命赶来,化解了险情。

步弓手继续在偃月状防线的后头放箭,大批的梁山后备力量也开始涌上。栾廷玉心里很懊恼,他知道这一战估计也就这样了,自己再想斩杀或生擒陆谦已经不可能了。甚至于这一仗他们独龙岗都要败了,这梁山的喽啰比他独龙岗的庄客能打多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李逵三人组的第五营冲来了。那就像是一头野猪,飞奔撞向了一匹马儿柔软的腹部。

项充李衮的飞刀飞枪甚是了得,离得还有二三十步,一把把刀枪就飞了出去。

“掷!”

李衮除了自己投外,还大声吆喝着身后的人一起投掷。这第五营中是有人在跟着项充李衮学这一手飞刀标枪的绝技的。

项充那飞刀名是飞刀,但与小李飞刀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后者的飞刀是后世人脑子里暗器的代名词,而前者的飞刀则足足有解腕刀那么大。但与李衮的标枪却也正好相配,一长一短么。这飞刀的射程比标枪要短上不少,不是谁都有项充本人的本领的。

五十标枪手应令,学着李衮,纷纷用力将标枪对着敌军掷出。几十柄标枪划过空中,如同一阵急雨,下落处的杀伤力可比箭矢要猛的多了。虽然不少没能击中敌人,可但凡能建功的,后者就非死即伤,叫本就慌乱的独龙岗人马更加慌乱。

乱了,乱了。

栾廷玉也好,祝彪祝虎也好,全都喝令不住庄客。扈成更是早早的缩身到一团扈家庄人马的簇拥中,离开了第一线。他可没有那三人的好武艺,也没他们的好胆量,被杀了可就惨了。

等到鲁智深所带的人马赶到时候,独龙岗的队伍已经彻底崩了。都不等他们发力。那从船上下来的第四营,排着整齐的队伍,往独龙岗兵锋上撞去,替换下先前厮杀的亲卫营和第六营的兵力,那独龙岗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们的兵线在不住的凹陷,很多地方,还出现了空白,在那里,箭矢如蒿草般扎在地上,却是聚集在一起的弓箭手的攒射。一片片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水畔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渲染着清澈的湖水了……

两队人马接触的地方,一排排的梁山士卒,挥舞着刀枪,迈着坚定的步子,不住前进。第四营的阵列之中,不时有人倒下,却不会出现空当,前者倒下后者立即便有人补上前去。

到了这个时候,独龙岗人马所有的抵抗,都已变得苍白无力。他们也不会再拼死抵抗了。

一个个庄客丢掉了先前的雄健,化作胆怯的羔羊,跪在在地。把手中的兵刃抛的远远地。偶尔几个拼死抵抗之辈,也被数量远多于他们的梁山人马给轻易碾碎。

前前后后还不足半个时辰,雄赳赳气昂昂而来的独龙岗千多人马,就只剩下三四百人跟着栾廷玉、祝家兄弟和扈成的数十马军,狼狈逃窜。

陆谦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命鲁智深带领人马追击。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自己手足无力,浑身上下已然被汗水给浸泡了。他后悔,自己没必要把鲁智深也派去带领一翼,他身边应该时时刻刻都留着一扛得住敌人武将的高手。如果鲁智深今日留在中军,栾廷玉凭什么张狂?

从最初时候打仗起,陆谦就一次次玩耍着‘两翼齐飞’的战术,可现在看,有些时候是完全没必要两翼齐出的。那独龙岗的人马,只被李逵三人组的第五营那么一撞,就软了。鲁智深部完全没派上用场。

而今日一战的中军,却险些搭进去了自己的安危。

要不是亲卫营的弟兄拼死护卫,要不是韩伯龙喊叫了神臂弓,叫栾廷玉放不开手脚,而刘唐又来的迅速,陆谦除了学宋江落荒而逃外,就真的再无第二条路了。

今日中军这一战还是有危险的。陆谦再一次有感自己实力的弱小,这“弱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武力,还有整个梁山的武力。如果他手中有几百神臂弓,完全能站在船上就把独龙岗人射的抱头逃窜去;如果他有上万军马杀奔清河,栾廷玉他们早就跑回县城,甚至是阳谷了;如果他手下有五虎八骠,区区一个栾廷玉又何足道哉?

“这世间最大的原罪就是弱小啊。”回想起来甚感后怕的陆谦在放飞自己的大脑。却没看到,身边的偌大战场,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成堆的倒卧在一处。鲜血都已将靠近岸边的河水,染成淡红。而这些尸体中,那大部分都是独龙岗的人马……

这弱小果然是世间最大的原罪。

第一百三十七章 聪明的清河知县【第一更,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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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县城距离水泊是很近的,直线距离不足三十里。打水畔一战败北的栾廷玉、扈成、祝家兄弟等,跑回五里口,本是要卷了留守的几百人马,一窝蜂的就逃回清河县城的。但是独龙岗的那些庄客如何还能再支撑着奔走二十几里呢?

几人可舍不得把几百庄客做俘虏于那梁山泊,那便只好就地固守,好歹这五里口镇集还有一堵丈高城墙。但这儿的消息却不能不报知县城,他们火速派出心腹骑马奔出,那除了带信给李应和清河知县外,就是报信给独龙岗。叫独龙岗速再起人马,赶来救援!

那清河知县和李应,还有武松,此时是才得到五里口水畔开战的消息。李应虽与祝家兄弟闹得有些不愉快,大局上还是知道好歹的。得到信报,就立刻请见清河知县,希望能联手武松部乡勇,一同增援五里口。

然清河知县却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在乎五里口这一战打赢打输。那打赢了也不是他的功劳,而打输了,他还指望着武松带人守卫县城呢。于是断然不从!

无奈之下,李应只能自己点起所部,开出城去增援五里口。哪知道队伍才刚刚出城就撞上了二度来报的马军。

“什么?”得知五里口人马已经惨败,李应目瞪口呆。那儿有一千多人马,且是立在陆地上,占尽了优势,怎的才这点时间就输了呢?还被杀的丢盔弃甲,出击的千多人折损过半?玩笑么。

“东主,东主,休要再管那五里口的死活。速将儿郎们退回去城里吧。”鬼脸儿杜兴在一旁进言道。那祝家兄弟近来多于李应不恭敬,杜兴看了就恨。这个时候了,自家顾自家,安能要李应再起兵去自投虎口?

何况李应手下只有五百人马,如何能救的那五里口?不看那祝家小儿的遣人都说,还要回转独龙岗去,叫人再兴兵马前来救援?

李应不是那鲁莽的人,听那回报的马军说,梁山人马承载船舶数百之多,黑压压的都盖过了水泊湖面,那可不是他手下这五百庄客能破的。

当即后队转前队,人马倒回了那清河县城中。此时清河知县也知道了五里口大败的事宜,再度庆幸自己没将那武松所部于了李应,否则有了武松部数百乡勇做帮手,那李应保不准已经杀奔五里口去了。

周边官吏也尽夸奖‘相公英明’,慧眼如炬,未叫清河男儿为那阳谷人白白葬送了性命。

至于那外头的梁山人马,他们是不惧的。休说县城里还有数百乡勇,就说清河县与梁山泊也不是没有过来往,只要备足了钱粮物质,那陆谦自然退去。

当初清河县已经来了这么一次,再做第二回就轻车熟路矣。而此间因果那知县也是想的明白,陆谦是‘不敢’打破城池的。

这自古以来的山大王多的是,可是攻城略地的山大王却没一个能活的长久的。

那陆谦领袖梁山,也就是求一个存身之所,可不是非要与官府为敌。不看这几次都是那官军围剿梁山泊的么?这更多是高太尉与陆谦之间的私人恩怨所至。

陆谦作为一名前朝廷官员,必然知道打破县城的后果的。那高太尉正愁没机会调集大军趟平了梁山,陆谦如此做岂不是自己把口舌卖给了那高太尉?所以,他是不敢真的打破县城的。只要钱粮上多于他一些,这清河县城便是无一兵一卒在握,也会安枕无忧的。

县衙内的众多官吏对此也深以为然,知县老爷分析的是真透彻,有水准。这却不是吹捧!

现如今着急的是那独龙岗人。他清河县,只管坐在城头观风景即可!

而话说这清河与阳谷的间距虽是极近的,但五里口在清河南,而独龙岗在阳谷被,这距离便有点长了。直到次日黄昏时候,几匹累的要口吐白沫的马匹驮着风尘仆仆的骑手,方才奔到了祝家庄与扈家庄。

第二日清早便是那杜兴也赶回了李家庄。

李应的孩儿年纪尚小,其夫人年纪也不很大,是正经的妇道人家,这舞刀弄枪的是半点不知。杜兴出示了李应的手书,李夫人便放开大权叫鬼脸儿尽去施展。

且不说李家庄再度起了刀兵,那边的祝朝奉与扈太公也已经见面。这祝朝奉并不是真的就叫这个名儿,他姓祝名璞,“朝奉”乃是因祝家富豪力强,而受人的尊称。可不是那朝奉郎和朝奉大夫的缘故,那前者是北宋正六品的官儿,后者是正五品的官儿。可不是祝璞能受用的。而扈太公这么个称呼却是民间更贯见的,也可证明来这扈家实力是不如祝家的。

先前所谓的山庄联保,也只是三个庄子的主家彼此交好,又相互吃不掉对方,由此而已。更似一个互不侵犯的和平协议!只是祝家与扈家结了姻亲,李家庄就寂寞了。

先前祝家和扈家的人马不听李应言语,撩拨那梁山水泊,以至于打了大败仗,损失惨重,现在派人回来求援。祝璞和扈太公虽然是心疼又懊恼,去也无奈,只得尽起刀兵来。幸好那李家庄也遣人来报说都管杜兴已经回转,也在点起兵马。

如此这李家庄再出五百,扈家庄也再起五百,祝家庄使出了吃奶力气,要点齐两千人。三庄齐心合力,合计三千人马,为首的是祝龙,扈三娘、杜兴做副。

人马调拨非是一日时间便可成的。祝家、扈家聚在一起,说起来这事儿,却是愁眉不展。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祝璞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要是那祝虎祝彪现就在他面前,看他不用竹鞭狠狠地抽打他两人。却是忘了自己在祝虎祝彪闹腾李应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儿子的这边。

今日这般祸事,全是这俩混账所至,却也有他的纵容之过。

那李应先前就于他们二人有过私议:与梁山泊硬拼对仗,乃下下策也。三庄人马最好与梁山泊是井水不犯河水,只需梁山泊稍作抑制,做些样子来,现出来三庄的效应来即可。届时三庄可奉上粮草做补。

不然,这山庄人马且不去想吃了败仗后如何收场,只说这三庄打赢了。那便要想一想,他们将那梁山铲平了之后,会叫京东禁军怎么来看?会叫官府又怎么看?好家伙,原来这三庄竟是比接连打败官军精锐的梁山泊都厉害,岂能不防?

这不是自讨苦吃,自取灭亡吗?何苦来哉?

李应的肺腑之言,叫祝璞与扈太公尽是认可。这还只是打赢了,若是打输了呢?两边会不会有血仇结下?那梁山泊大军如果直压独龙岗来,他们三庄安能抵挡住?到时候便不是家破人亡,也损失极其惨重。得不偿失啊!

但是,两人年纪都大了,耳根子软了,特别是祝璞,经不住儿子劝。如此便改了与李应商定的应对,等到祝家兄弟打出那开罪梁山泊的旗号来时,叫李应大感意外。但现在,事后诸葛,这俩老头子,特别是那祝璞,心中是后悔莫及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直砍杀过去便了【第二更,订阅,求订阅】

“一丈青?!”

陆谦兵围五里口的同时,从没放松了对阳谷的监视,不仅是阳谷,还有清河县左右的郓城与巨野,全都严密监控起来。

那阳谷县果然再开来了一支人数颇多的乡勇,依旧打着独龙岗的旗号,当先行军的是扈字旗,为首是一员女将。陆谦立刻就想到了扈三娘,这个在水浒里很叫人错愕的人。

虽然她在原著里,被施老爷子一个‘推却不得’,就嫁给了贪财好色、无才无德、无品无貌的王英,还对李逵的恶行视而不见,显得忒没心没肺一些了。可是不能否认,这整个水浒当中,那就数这个一丈青最惹人眼。那随后的仇琼英,陆谦就觉得这印象太单薄了些。

“阳谷援军人马颇多,总计不下两三千人。”

军帐里,方正的桌子上,摊开这一副简易的地图。

“现在这两侧都无看到人马,倒是这独龙岗,行动迅速啊。”

陆谦指着阳谷县南下的一道红标线,这就是对方的援兵。而除此之外,这清河县中的官方兵力也分做两截,一段在县城,一段在五里口。而左右的郓城、巨野等县,却是全无半点反应。

“这五里口有六七百残兵,县城里有一千人,再添上他们的援军,数量颇重,若叫他们聚合一处了,倒是棘手。”刘唐看着眼前的地图,脑子里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只晓得这三股兵力聚合一处了甚是不好。

鲁智深道:“刘唐兄弟说到了要害。要破独龙岗,决不能叫他们三军合兵一处。”鲁智深知晓梁山大寨里还有颇多兵马,但这些人马却要防备着那张叔夜使坏。那张叔夜有两个儿子,长子张伯奋,次子张仲熊,据传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些日子来在济州府城招兵买马,兴办义勇,已经有所起色。且山寨中还有诸多的俘虏需要弹压,再抽调兵力也只是一两个新建营头罢了。

对方若是四五千人都缩在清河县城,那便是把梁山整个人马都拉出来,也无济于事。

不把这里的人马打破,分兵去取独龙岗甚是冒险。盖因为那阳谷县现如今除了独龙岗,还有一支乡勇不曾动弹。

“大头领,以洒家看,这新来的独龙岗援军必然是支乌合之众。我山寨之前探明的消息,这独龙岗安能使出五千了得的庄客来?”

这中国打唐代以来,庄客就是地主田庄里的佃农和雇农的通称,包括明代皇庄的佃户和清初旗庄的庄丁,都是一个意思。

但是这庄客当中也有那区别的,有的庄客就是一本本分分的佃农,有的庄客却近乎脱产的职业化打手,如独龙岗的那些马军。但这只是少数的,更多的就是那半脱产的民勇性质的庄客。如唐庙的那支,也如独龙岗的这人马。

“如那支援军是一乌合之众,我等何不半道就把它击溃了,断了那小儿辈的念想?”

鲁智深说着把眼睛看向了陆谦。这位山寨的大头领,别看在兵场推演中不是太过出色,可到了实战里头,那却是尤其的善战敢战,还爱钻漏洞,且临战指挥调度非凡。别的不说,只说那湖边一战,亲卫营背水一战,能抵挡的住独龙岗两三倍兵力的冲击,花和尚是不意外的。那亲卫营的武备和兵员素质明显胜过庄客甚多,但他们在战场上能反过来横推正面之敌,这就叫人不得不赞叹了。

至于两翼齐飞的夹击攻势上的重大失误,鲁智深也不觉得有甚。自认为是陆谦高估了独龙岗的人马,杀鸡用了牛刀。他可不知道什么叫系统,更理解不了什么是系统。

鲁智深虽然经历过大阵仗,但当时他就是一听命厮杀的军汉罢了,这指挥调度和更大的战术战略问题,鲁智深也不懂。

“乌合之众最怕的便是被袭。”陆谦反动脑筋,斟酌着说道:“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可我军现在这清河县,想要如此却是艰难。”梁山泊在清河的名声虽然很好,但清河县的士绅地主阶层明显对梁山是比较敌视的,他们还没如郓城的同类那样,被打怕杀怕。

在清河县这人口密集的地方,不管是白日行军,还是夜间行进,那都是很难不被传出消息的。这地方也没大江大河,兵马一动,行踪难以掩盖。

陆谦手指头在地图上比比划划,“这乡勇行军,一日三十里已算高的。从阳谷县北到清河南,多则五六天,少则四天。我等还有时间。”

“如,真的寻不出可乘之机,我以为,就在这县城外,叫一部人马看住县城。余下兵马就与这支援军全力一战,把之一击打溃。”乌合之众么。

但那是实在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援军贴近清河县城的时候,必然也是它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到时候全力一战,就算敌众我寡,可以当日水畔一战中独龙岗人马的表现,也当不在话下。这样做还能极大地震慑清河县城中的官民士绅。

说真的,这祝家庄固然早早罗列在陆谦的菜谱之上,可现在的陆谦真心没去寻独龙岗麻烦的念头。那独龙岗三庄实力雄厚,钱粮丰盈,又兼守备森严。他么,祝家庄一个小村落竟然玩起了迷宫了。他那里有句民谣,叫做“好个祝家庄,尽是盘陀路。容易入得来,只是出不去。”先前还有提示标志,可要是等到梁山大军杀到,祝家庄会把标示再去,陆谦就坐蜡了。

这不寻个当地的土人引路,真真难以进出。

额,因为陆谦也忘了那祝家庄的盘陀路是怎么走法了。只隐约记得有个什么树在做标记,要看树,然后向左/右拐弯。

就他这认知,打仗之前必然是要认真‘辨路’的。

可不曾想这祝家庄为首的独龙岗人马,自己先撩拨起水泊来了。这不管是为了民间的声名声望,还是为了江湖上的名头地位,这一战陆谦都必须要打。

也亏得他们自己钻出了窝来,水泊岸畔那一战,不出所料,除栾廷玉武力颇高叫陆谦遇险外,独龙岗人马战力不高,胜的容易。

而现如今,他们是来的更多了,素质也更近一步下降了。

这比叫梁山起了大军杀奔独龙岗,破村砸寨,容易多了。这要把这一路人马给打掉,短期里,这偌大的济州府就再无一支可威胁到陆谦的力量了。

张叔夜编练的民勇,现如今人马还不足千人,不足为道。

李逵竖着俩耳朵听,再瞪大牛眼去看那地图,却是狗屁也不懂。可陆谦最后说的话,却是能懂得的。当即是笑了,“哥哥这话说的俺铁牛喜欢。直砍杀过去便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国贼禄鬼【第三更,晚上还有,求订阅】

且不提梁山军,这几日陆谦大军只对五里口围而不攻,便是连叫阵都无有,倒叫里头的独龙岗人马有了喘息之机。然偌大的战局,入局的人马可不仅仅是清河与阳谷,远在州府的张叔夜,也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看着西北方战局的发展。

他的身边这时多出了一员骁将,不是旁人,正是那出身彰德府的东昌府兵马都监张清。

这一张清与那菜园子张青看似名儿同,实际上有天壤之别。

休说那人品,只说是长相,一个是种菜的枯树皮,另一个就是那能靠脸吃饭的小鲜肉。年纪不大,却已然做到了一府兵马都监的张清,头巾掩映茜红缨,狼腰猿臂体彪形。这时一袭锦衣绣袄,袍中微露透深青,映衬的身姿挺拔,风流英武。

张清与张叔夜都姓一个张字,可两人却绝不是同宗亲族。那张叔夜祖籍在开封府,祖父那一辈才迁居到荆湖东路的信州(今上饶)军。而张清却是豫西南的彰德府人【安阳】。作为彰德府人,张清年纪不大就能做到一府兵马都监,那显然也不是无根脚的。张清的根脚不是旁的,正是那父子宰相,贵重天下的韩家。

那相州韩家,先是出了个名满天下的韩琦,接着韩琦长子韩忠彦也执宰天下。正史上,南宋理宗宝庆二年理定的昭勋阁二十四功臣,这可是唯一的一对父子啊。

自韩琦贵重,这彰德府的官员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韩家拜见掌事的,不被韩家人认可,那就是有天大的背景也坐不稳彰德府的官位。【话说正史上的彰德府是金朝时候钦定的,之前是相州】不单单是文官,武官也是一样。这整个彰德的文武,尽出自韩氏一门。

毕竟是水浒么,背景与正史还有些出入,现在这累世书香门第的韩氏,韩忠彦便有了个侄子叫韩存保,是那云中雁门节度使,使一枝方天画戟,武功盖世,征讨梁山时与梁山大将呼延灼大战近一百回合不分胜负。

张清一表人才,技艺不凡,甚得韩存保的喜爱,是以年纪轻轻——还未成家立业,就是东昌府的兵马都监了。

这韩忠彦在后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韩家与蔡京一党颇有宿仇。张叔夜在济州赴任,本身实力欠缺中,脑筋便动到了东昌府驻军身上。因为张家与蔡京也不对付,韩存保得了张叔夜的书信后也自允了。且那高俅早就行牌给济州周边府县,叫他们并力剿捕。如此张清将兵来助张叔夜,也不违背上命。

张叔夜只叹自己手眼不够通天,否则趁得陆谦离山,一同来荡灭梁山的就不止是张清这一路人马了,还当有东部的兖州和东北的东平府。甚至还有西面的濮州。

只是他要真有这般的本事,就不会先着独龙岗的人马来撩拨梁山了,那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挥师进剿,行堂堂正正之兵,径直碾压了草寇。

张清此次只带了千人禁军,具是他手下的精锐。左右两员副将,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也尽数在那军中。如此加之张叔夜辛苦练出的民勇,共计两千人。

张叔夜已经行文郓城,叫郓城知县发力进剿梁山,却是只做虚张声势,好吸引去梁山剩余人马的注意力,他好趁机在州府发大船,装载军士,直接渡水去攻梁山。

梁山泊是方圆八百里,可不是正正规规的圆,作为一个长条装下半段向西南倾斜的湖泊,那从正南到正北也就二百里左右。张叔夜这段日子已经有各种借口在州府便羁绊了不少船舶。足够装载两千士卒偷袭梁山泊。

此战一举荡平梁山的可能不大。张叔夜是一员能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刚入主济州时候就着手打探梁山泊虚实,后者的力量膨胀之快之猛,叫张叔夜骇然。

但即便如此,张叔夜也着手准备了这场战事,因为他要压下梁山泊的风头。要让府内各县官民重新鼓舞起斗志。

“咕咕咕……”

书房窗棂外传来了鸽子的声音,张叔夜眉头挑起,张伯奋快步去到窗前,片刻后就听他惊喜叫道:“父亲,喜事也。独龙岗乡勇不日即将进至清河县城,贼寇陆谦再从梁山抽调贼匪赶去增援。计不下千人。”

张清脸上也露出喜色,向张叔夜保全贺道:“相公妙算,此遭必能大挫贼寇威风。”

一时间书房之中尽洋溢着愉悦气氛,也就是那清河县衙中的气氛不甚美妙。

这张叔夜收到了飞鸽传书,那清河知县也收到了消息。现如今武松已然是知县心腹,依为长城的干将,知县收到飞鸽传书,略微沉吟,便着人唤来武松。

武松听了消息后心中惊奇万分。怪也。他早就着人盯着县衙,盯着知县的举动,这分明是无人前来禀报,怎的这知县相公就拿到了消息?且话语中如此肯定确切?

梁山泊前后两批人马赶到,总兵力增长了不下千人。

武松暗记在心中,面上说道:“武二就是一粗人,得相公提拔,才有今日作为。如此大事上,只听相公的吩咐就是,无甚计较。”

“只……,我县与那梁山在暗中自有默契,我等静观其变就是。便是那梁山再增兵两千,于我县又有何干?”

知县张口就把张叔夜的一番谋划道来,听得武松脸色大变,不想那张府尊竟有如此智谋。

那知县看在眼中,却不怀疑,因为他的脸色也是难堪。却是以为武松与他想到一块去了,担忧那梁山人马闻之老巢吃了大亏,便扯下那伪善的面容,在清河县大肆烧杀抢掠来。他这知县也便坐到头了。

“相公,这可如何是好?”武松也便顺水推舟,随着知县的话说道:“小人手下弟兄,一应吃食兵械皆是县里供应,自当尽心竭力,护卫乡梓。只是恐人少力怯,拦不住那贼寇作恶。到时折损了小人的性命事儿小,若是坏了相公……,便是事大。”

武松本不是这般口是心非的人,可在这衙门里厮混了一阵儿,就也能说出这种昧心话了。

“本官也是为难。思来复去,想不出两全之策啊……”知县老爷一脸的忧愁,似乎真是在为治下生民担忧。可武松心中却只是冷笑,眼前的这蠢官在任已经两年有余,何曾真心为民过一日?

纵然自己是为此人提拔的,武松也要骂他一声“国贼禄鬼”,这四字说的便是这狗头。

第一百四十章 一举而竟全功【第四更,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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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武松返回到住处,急忙召唤张聪来吩咐一番。后者作甚动作,便不细表。

只说次日的清河北境,一标人马就直冲冲的撞入了来。

当头约有二三十骑马军,当中簇拥着一员女将。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有天然标格。金铠辉煌鳞甲动,银渗红罗抹额。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堪摘。正是那一丈青扈三娘。

此次独龙岗的二路兵马,为首三人,祝龙乃主将,杜兴武艺寻常,做先锋的非她莫属。

扈三娘此刻是一心赶路,那五里口被围的人中可不只有他将来的二伯伯和未婚夫,更有她血亲兄长。偌大的扈家庄都靠着扈成来继承呢,那断然不容有失。在如此局面下,她内心里本来对梁山泊的些许敬仰也全变得不值一提了。

扈三娘、扈成兄妹自幼亲近,原著上扈三娘被擒,扈成便亲到宋江营中求饶,现如今换做扈成遇险,那扈三娘也自心急来救。

天知道她前几夜,每每到月上中天时分还不能入睡,睁大两只眼无一丝儿困意,心里如乱麻。

现在只想着插上一对翅膀飞到五里口。

是以是只管众军赶路,至于是否会遇到埋伏,照扈三娘的本意,那便是碰到了也没甚好说的。见到梁山泊人马,厮杀便了。

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行径,全都落照梁山泊的眼中。陆谦呵呵发笑,“好个一丈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打仗还真不是她这么个打法。

“我先前只头疼不能寻得机会,但现下里看,却是舍不得下手了。”既然这扈三娘这般打仗,那不给她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如何对得起她这番‘深情厚谊’?

陆谦就盘算着如何能来的大一些,好一举把这三千人全装进去。

身边的鲁智深、刘唐等人尽是赞同的点着头,他们看着独龙岗兵马顺着官道一路直下的作风,连斥候都不怎的派遣的作风,觉得不布下一个大口袋,一下子把那三千人全坑了,真是亏欠了。

兵马出动要派斥候,这已经是梁山泊许多头领都印刻在脑子里的事情了。哪有这一丈青如此胆大妄为的?只在路旁有树林、土丘的时候,才按下行军速度,叫人去潦草的搜索一番。却不知道就是那最左右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之处,也有的是法子埋伏。

陆谦的眼睛看中了一个地方,那是一片十分空旷的所在,四周平坦,一览无余。距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一里多地。更重要的是,它距离吴台镇只有七八里地,距离清河县城也只剩下了五六里。

吴台镇是清河县地势最高的所在,周遭多有丘冈土岭起伏,虽然那高度是矮了一些,但绝对是整个清河县内最适合打伏击的所在。而过了吴台镇就是县城了……

陆谦放过吴台镇,而在一个叫独龙岗意想不到的地方设伏,在独龙岗人马放松了一口气,看着目的地就要安全的时候突然杀出,只要不是木头人,那都能加大彼处的惊慌失措。

事实也就是如此。

陆谦先前大张旗鼓的从梁山调遣援军,实际上只是把手里的部队开出去再转回来,衣着有点变化那就足以混淆敌人的耳目。现在他大军在夜中就悄悄从五里口撤围,要一口气覆灭三千人的独龙岗二路人马,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他要的是覆灭,可不是击溃!

五里口外的梁山人马大大减少。陆谦只留下了二百人马,可短时间里却还能唬住五里口。

而独龙岗的人马呢,昨日黄昏时候就到了吴台镇外,与县城派出来的人接上了头。今日大早就生火造饭,人马径直向着吴台镇本来。

那上到祝龙、扈三娘,下到普通小卒,是都绷紧了心神,只待梁山人马涌出,便将厮杀。

可是,可是……,偌大的吴台镇一点点的都走过了。他们却是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三娘子,这帮草寇,怎一个也无见到?”扈三娘左右有人说道。

“休管那多。速速向前——”

扈三娘又怎么会知道为何?当下只把双刀一摆,引着先头人马直向县城开去。

前军的顺利传到后头,叫祝龙、杜兴也尽送了一口气,笑话两句梁山泊无人,便也挥军加速。

直到一阵擂鼓声响起传到了扈三娘的耳中,她就看到官道左右的田地里,忽的钻出一个个的人来,先是一阵箭雨弩矢射来,叫她前军死伤一片,登时大乱。然后便是一个黑大汉持着两把板斧,呼引着大群喽啰们的杀奔来。

其中再有一个舞着团牌,甩着飞刀的人,甚是要命;他近处还有一个一样舞着团牌,却投着标枪的人,二人联手,刀枪齐下,就先叫扈三娘损了十几人性命,更引起了不小混乱。

这边阮小七也引着二三百水兵杀到。一干梁山汉子窝在土坑里一俩时辰了,腿脚都发麻了,但厮杀来却也比扈三娘的先头队伍要好的多。

这边祝龙得到了急报,连引着大军前去增援。人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扈三娘骑在青鬃马上,轮两口日月双刀,引着一干心腹左冲右突,却是整个前军都被梁山人马给包围了。

祝彪这时候来的正好,两千多人杀来,登时叫被围的扈三娘部斗志一扬。可这独龙岗的二路援军至此也就彻底的落入陆谦的伏击圈了。

再是一通战鼓擂响,埋伏的梁山人马是彻底涌出。他们便是在那田地中的,挖出沟壕,容得下人藏身,顶上再用粗布遮盖,后回复上一层薄土,留出透气的窟窿,只是放眼看去,那里能瞧得出痕迹来?

现下整个祝家庄人马赶来,他们也便不需要遮掩了。箭雨弩矢铺天盖地的袭去,叫独龙岗军的队伍立刻就有了混乱。鲁智深挥舞着月牙方便铲就向那祝龙扑杀去,而祝龙眼看自家兵马落得埋伏当中,却也不惧。盖因为这梁山泊的兵马,看似也不比独龙岗的援军众多。可他却忘了自己麾下的人马过半都只是那安分守己的农民。

先是埋伏,再是箭雨弩矢噼里啪啦的袭来,死亡+惨叫,人已经慌乱了。

祝龙尤自不察这些,当下喊了一声,骤马向前,挺手中枪便出迎敌鲁智深。两军呐喊。可那祝龙又如何能真抵挡的过鲁智深?这位大和尚与林冲的脾气很是相反,拼斗起来甚是有那霹雳火的架势,用的又是重兵器,以硬碰硬,不是对手的,那很快便就不行了。而林冲却是但凡撞见个三流人物都能打斗十几回合呢。

两个斗敌十数合之上,陆谦在马上看的分明,祝龙枪法已然是架隔不住。

只不过眼下两个人性命相扑,祝龙便是要退也难。就在这时,陆谦看到了一个汉子冲入进去。那人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甚是丑陋,穿一领茶褐衫,戴一顶万字头巾,系一条白绢搭膊下面穿一双油膀靴。

如所料不差,便是那鬼脸儿杜兴了。

有了杜兴的帮手,祝龙轻松了三分,可却只再打了三两回合,就先打马跳出了战圈。徒留下杜兴一人顶缸。这杜兴又怎敌得过鲁智深,被鲁智深一击打掉兵器,拨回马却待要走。被大和尚轻舒猿臂,将他提离那雕鞍,活捉去了。

杜兴被鲁智深投在地上,众亲卫齐上,把鬼脸儿横拖倒拽捉了来。

陆谦此时也引兵杀入来。他就在那距离官道一里多地的村庄里,整个村落四五百人被梁山人马半夜围拢起来,全部看押,一个不成走丢。保证了兵马在此间的行事不会暴漏。

此前他将着亲卫营便躲在这庄子里,现在就引着人直袭向独龙岗兵马后尾。

陆谦眼睛就盯着那祝龙,他现在也没把那系统的升级加点全搞明白,但是杀水浒名人,却是有利无害。如祝氏三杰这种明目张胆的与梁山泊为敌之人,就无有那化敌为友的可能。梁山泊还要不要脸了?陆谦要杀鸡骇猴啊。如此再增补自身实力,正是一举两得。

末尾处杀来一彪人马,独龙岗军已经彻底乱了章法。祝龙在乱军中也看到了陆谦,两边虽然不曾照过面,但看到陆谦身后的旗号,他也就明白了。

当下心头就热乎来。

此战独龙岗已然要败阵,可他若能斩杀了陆谦,却依旧大大值得。

便抖索起精神来战陆谦,陆谦纵马跨刀,接着那祝龙,两个便斗来。这一递手,就一个叫苦,一个振奋。叫苦的自是祝龙,他不曾想江湖上从没有武艺传扬的陆谦,却也是不弱;而振奋的自是陆谦,却是觉得这祝龙的力气也不比他大来。

祝龙枪法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可任他怎的一个精熟,也赚不得陆谦半点便宜。

那边的扈三娘在乱军中撞到了项充,被一刀射中了坐骑,摔下马来。不等站起就被项充的亲卫绳索加身,绑了起来。

如此这独龙岗三员头领就只剩下了个祝龙,兵马已尽数溃败,这般情形叫后者胆颤心惊,可陆谦缠着他不放,等到鲁大师提着月牙方便铲奔来的时候,生恐被鲁大师联手陆谦,前后夹击给清理了的祝龙,枪法更是乱了。叫陆谦瞅准了破绽,一刀劈中他门面。祝龙“啊”的声惨叫,人便扑倒在了地上。

祝龙既死,整个独龙岗人马便没有了头首。那先前还有些许顽抗的庄客,见到梁山军吆喝祝龙已死,便尽数弃了刀兵投降。

此一战前后不过大半时辰的时间,三千独龙岗人马,只溜走了零散百人。余下的非死即俘,一举而竟全功,叫梁山泊再添了两千余丁口。

于陆谦说来,那脑中响起的提示音声,是那般悦耳。

正逢这时,留守县城外的刘唐来报,那城中李应甚不安分。陆谦哈哈做笑,吩咐众军驱赶着被俘独龙岗人马,带上祝龙的尸首,前往那清河县城下,道:“正要前去夸功。”

第一百四十一章 梁山威风何在?【四千大章,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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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提那清河知县看到城外大群的被俘人马后的恐惧,就说那李应,就只剩想深深的绝望。

这第二路足足三千人马的大溃,独龙岗已然丢掉了自己最大的本钱。休说是他李应,就是那李家庄都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倾覆。

如果梁山贼寇大举北上,那阳谷县的民勇敢去救援独龙岗吗?便是他现下手握的那五百庄客,听闻梁山贼寇已经胜了二路援军,接下要大肆进犯独龙岗,又岂能再听他的命令,留守在清河县?

待到那被陆谦放回的杜兴,被欢喜的庄客引到北城门楼,看到的扑天雕李应就是一个明显吃醉了酒的忧愁颓废之人。李应在借酒消愁,也是在借酒免忧。他想不出法子来应对接下的局面,他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省的脑子清醒了就去发愁再愁。只是李应的脑子真真灵活,看到被俘的杜兴被人放回城来,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猛的浮现出无尽的喜色。

他先叫杜兴等候他片刻,去出了酒,净了身。片刻后再回来时,已经振作起了精神来。

“梁山泊送你回来,何有话要与我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最怕的就是对方不提条件,一口吞吃了你。李应现如今就是那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肉票,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东主英明。那梁山泊只恨祝家小儿无礼,誓要打灭了叫人知晓他们的厉害。而对我李家庄,还有那扈家庄却有心放纵一把。只是索要了些钱粮……”

这杜兴也是一脸喜气。他早就想明白了,钱粮算个啥,李家庄才是根本。只要保住了李家庄,保住了庄主手里的这五百了得的庄客,那被割走了再多钱粮,也不值一提。

甚至于那祝家庄被打灭后留下的田亩佃户,李家庄还能去分润一口呢。

李应脸上也是喜色。

“只是……,这梁山泊要与东主签个字据,要今后五年里,年年于那梁山泊上供。他们不要金银,只求粮食,一年一万石,甚至还要与我庄上做生意。这黑纸白字的,清晰明白,落到官府手里可就是我庄上通匪的罪证了。”

李应、杜兴主仆都是比较惧怕官府的,原著上这李应就是被梁山人马扮作官府给捉拿的,竟是束手就擒。其对官府的惧怕,或者说是认同官府的威严,可见一番。

果然,现在听杜兴如此说话,李应脸上笑容登时凝住了。

“这如何使得。黑纸白字,到时赖都赖不掉。你去与那梁山泊的陆大头领说,粮食小事一桩,我每年供给山寨两万石粮米,决不食言。山寨旦有所需,李家一力承担,绝不敢要山寨半分文钱。但是这字据文书,万万留不得啊。”

李应宁愿割肉卖血,也不愿意把要命的把柄留在梁山泊的手中。只是杜兴闻言却满脸的苦涩,“东主容禀,小人被那陆大头领接见时,那大头领已经把话说死。这字据文书是必然要有的。”

“盖此番厮杀都是独龙岗生事,是那祝家小儿挑衅在先,非梁山无故兴兵,欺负三庄。李家庄和扈家庄皆受了官府好处,既出兵襄助,那便要自食恶果。否则梁山威风何在?”

“他只还向小的保证,那字据绝不会落到官府手中。便是有朝一日梁山泊被官军攻灭,这份字据文书也会在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大旗倒下之前,先化作灰烬。说梁山好汉尽是讲究义气的,断不会做出叫江湖朋友齿冷的小人行径来。”

话说杜兴这般的小人物被陆谦如此的江湖大佬这般的保证,那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唉,我李应十年心血,辛苦耕耘,创下的这片家业,怕终究有一日会毁于一旦啊。”

现在他知道势不可挽回了,看着杜兴掏出的两份文书,李应提在手中的笔仿佛有千斤重。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现在又能做何呢?拒绝了这个,等待李家的便是更惨更早的覆灭。

李应他只能祈祷梁山泊真讲义气,为他保守下这个秘密。“五年,只是一个五年……”

将笔放下,李应艰难的拿起一份文书递给杜兴。眼睛不其然的看到桌案上放着的发簪,这却是那扈三娘的。白日里的一战,祝龙被斩,扈三娘、杜兴被俘,独龙岗三千人马一败涂地。

那梁山泊不仅拿住了李应的要害,迫他就范;就是那扈成的要害,也被人把握的死死地。

先不说那扈三娘这亲妹子就在梁山泊的手上,便是现如今空虚无比的扈家庄里的扈太公,就足以叫扈成乖乖听话。

李应将发簪拿在手上,半响才对那杜兴说道:“你去报那大头领知晓,一切儿皆是简单,我李应听命就是。”

这人啊,就少有真不顾自身安稳的义气男儿。李应显然不是这般人。休说他本就与祝家生来了矛盾,便是与祝家半点生分也无,到了李家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也只有低头认输的份儿。

或许是因为他已不再是闯荡江湖时身无牵挂的扑天雕了,化作‘李家庄庄主’的扑天雕有了自家的妻儿,有了自家的家业。这胆气也就粗不来了!

对现下的李应来说,必要时候卖掉盟友保全自己,是很简单的事儿。

当夜清河县北门打开,李应就引着人马奔出城外去,却是一通震天厮杀后,被赶了回来。李应不及再入清河县城,无奈带兵向南投去了。

清河知县闻言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出去。若不是被左右给拦阻,怕是当夜就会唤来满城的士绅大户,捐钱捐款,集资消灾避难。到了天明时分,武松始来报李应之下落,其却是在夜间北上不得,引着人马撞入五里口了。

那五里口的一干人昨日里生生错过了好时机,待发现镇子外的人马‘不堪一击’,梁山贼尽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已经不及再有动作了。因为大队的梁山人马已经跟着李应部杀奔过来了。

栾廷玉、扈成、二祝等,猛然里得到了李应的加强,尽是欢喜。而将李应让入厅堂主位坐下,听他一番诉说后,却是尽是魂飞魄散。

三千人马全军覆没。

那扈成首先就想到了自家小妹:“世叔,可知晓我家小妹如何了?”这要是被梁山军给活捉了去,可就天塌地陷了。

扈成一番话提醒了祝虎祝彪兄弟,“敢问世叔,俺家哥哥如何?”

李应做叹,“那三娘子如何了,老夫不得知晓。只知道祝家大郎遭了那陆谦的毒手……”那陆谦把祝龙的尸首摆到了清河县城下,看到的何止他李应一个。

“啊呀,痛煞我了。”那祝虎推倒了案几,大哭一声,一个骨碌摔在地上。吓的那正生恨中的祝彪忙去扶他二哥,就见祝虎面皮发黄,唇口黑紫,双眼无光。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却不是中剧毒,而是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了。

众人将祝虎救起,半响方才苏醒,对栾廷玉、李应、扈成和他兄弟祝彪说:“我们今番必然要遭大难了。想我等自出兵来便是不利,连吃败仗,把我独龙岗上的兵马折损个七八,现今更折了我那兄长!”大祸不远了,这是祝虎没有说出的话。这祝虎一时间被打击的都颓废了。

然不用李应等人说话,旁边的祝彪闻声就先是愤道:“长兄既丧,二哥便是我祝家之主,怎能说此番丧气的话来,叫人听到了岂不懈怠军心?”

“想当初我辈义气奋发,誓要踏平梁山泊;现今大功未成,长兄先遭陆谦毒手,叫我独龙岗与梁山泊结下了化不开的血仇,我辈人就更要努力,早日破得草寇,用那陆谦之血,报我长兄之仇,此方才堂堂男儿——”祝虎如此模样,着实叫祝彪生气。怎么就被大哥的死给吓住了呢?要给大哥报仇才是。

李应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那祝彪虽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懵懂小儿,但此人心中这股劲头,却当真值得赞叹。就如那一头无知无惧的乳虎!

李应虽素来不喜祝彪,他先前不欲与梁山泊大打出手,被祝彪当面顶撞说:莫忘了自家身份,这个时候还想着江湖义气,如不是要结连反贼,意在谋叛?

气的李应当场都要对他动手。现在却也不得不赞叹祝彪一声,较之那名字里有虎的祝虎,祝彪更是好男儿。

只是想到自家的不义气,他之所谋如果成了,这乳虎也就断然没有能再长大的时候了,李应心下一片黯然。如果能行,他也不愿啊。

不提祝家兄弟连夜叫人置办黑猪白羊金银等祭物,点起灯烛荧煌,焚起香来,哭奠他们哥哥。只是省去了僧道摇铃诵咒,摄召呼名,祝赞祝龙魂魄,降坠神幡。

却见那李应叫人偷偷请来了扈成,把那发簪叫给他看,扈成先就是唬了一跳。却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小妹之物,怎的现在李应这儿?

“好叫贤侄知道。那白日里的一战,三娘却是被那梁山泊的人马给捉去了。我那心腹杜兴也一同被梁山泊人捉了去。”

李应将一番话细细表来,只是隐瞒了自己与那梁山泊的协议字据。“那梁山泊是恨透了祝家兄弟的张狂,陆大头领誓要灭掉那祝家庄。”这一遭祝家庄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你我两庄只是连带,受了牵累,那梁山泊不愿意赶尽杀绝,要高抬贵手放你我一马。”

“如此贤侄却要做个决断了。”是要你小妹性命,是要保住扈家庄,还是要死心追随姓祝的?

李应相信扈成会做出一个叫他满意的决断的。

扈成本就是个圆滑的人,圆滑的人不是就不讲义气,而是少有真义气的。他与李应是一路人,只是经验不及李应老道,城府没有李应深沉。在陆谦的眼中,从本质上出发,扈成与李应对梁山都是无害的。这俩人都是要享受富贵,便是那扈三娘也是没甚大野心的人。

北宋当权的男人早就被刘娥、高滔滔给吓住了,社会上对女性的压制,比建国初期厉害多了。

扈三娘如果嫁个靠谱的男子,也就无忧无虑的过下去了。从本性讲她就不是后世事业女强人那样的“汉子”。如此的两个庄子对梁山屁的危害都没有,放他们一马,反倒还有可能多出两条‘商路’来。

虽然那李应武艺不俗,原著上梁山排名也是很高,但人家根本不愿意上山,陆谦也没兴趣强行将人拉拢来。现在的李应同走投无路的杨志可不一样,后者也是有***动力的。现如今的梁山上,都是对这天下世道不满的人,***激情都是很高的,就没必要强拉一个不愿意如此的人上山一个锅里搅和。扈三娘后世被人说成梁山上最可悲的女人,如木头花瓶一般,如此拉上山也没意思。当然了,陆谦纳她的心思倒是有。

陆谦见过那被俘的扈三娘,确实花容月貌,比他记忆里的人更美上三分,但也没像宋江一样,立刻叫人送回山寨好生养着。

他是好这一口,但绝不能表现的太露骨,不然不仅会惹得江湖嗤笑,对他声名有碍;更会叫他在梁山山寨里的形象受损。而且那扈三娘现如今才十七岁,年纪还小,现下又马上要死未婚夫了,今后还有的是时间。

那扈成只要在李应的口舌下向梁山屈服一次,扈家庄就再也跑不出陆谦的手掌心了。似李应和扈成如此的人,在梁山不真正做大之前,没有真真的牢固利益锁住他们之前,这二人在陆谦心中是打着问号的。

只能驱用,不可真信。

这边的扈成是一个大礼拜到地儿,什么祝家,什么亲家,什么义气、道义,在他心中连扈三娘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李应当即就笑了。

“钱财乃是小事,我扈家理亏在前,冒犯梁山虎威,愿任凭处罚,旦请能换回小妹。”独龙岗经此大败,已然是没了对抗梁山的资本,与梁山化干戈为玉帛,解除‘误会’,乃上上策。

“此间一切皆仰仗世叔,世叔吩咐,小子无敢不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仇来生必报!【还是四千大章,求订阅】

第二日天亮,五里口中哭声一片。却是消息散播了开来,不仅独龙岗人马知道自家援军覆没,就是五里口本地的百姓乡绅也晓得大事不妙矣。

是以,这今日的哭声就不止独龙岗人马了。谁叫那五里口的一些大户士绅昏了头,帮扶了独龙岗人马呢?

祝虎与祝彪伏在长兄祝龙的灵前痛苦哀悼,时日走到了正午,突然听人来报,教师栾廷玉巡哨东门的时候被梁山人马以神臂弓射伤,怕是不妙。扈成已经速将栾教师抬下城门,特命人来请两位少庄主。

五里口东门内一处宅院里,双手双脚尽数被绑的栾廷玉,乱晃着脑袋,冲着面前的扈成和李应怒目而视,神情激动到了极点。可惜他再是摇头晃荡,也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他的口中已经堵塞了一团麻布。

“少庄主,李员外,祝家二位郎君到了。”

那栾廷玉听到这话,整个人摇晃的更是厉害,但是没个卵用。李应看了一眼栾廷玉,面带三分羞愧。扈成也是对着栾廷玉先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不及片刻,就听到外面隐隐几声惨叫传来,却是有人遭殃了。

不曾有半点防备的祝家兄弟被扈成赚到一间房屋里,内中布帘后,十几张弓弩等待,那扈成一把扯下布帘,祝虎与祝彪只得束手就擒,大的挣扎都无。而被他们带来的几个亲随,也被埋伏在院里的扈家庄人手打杀了个措手不及,刀枪都还不及拔出,就被人乱棍打翻在地,是一个不剩的全部捉了下。

等到扈成押着祝家兄弟来见李应的时候,祝虎、祝彪见此情景,尽是激愤不已,破口大骂。

李应一声不发,转身掩面而去。扈成年少,多少脸面是薄了一些,叹声对着祝家兄弟一拜道:“此间事儿,自是我扈成不讲道义。但是撩拨梁山之举,便如那du博,愿du就要服输,如此而已。扈成也仅是为了自救。”

早被俘了的栾廷玉见此话来,将眼一闭。祝家兄弟却还依旧激动,大声叫骂。

扈成默不作语。半响道:“堵上他们口吧。”便再不言语。

这时候五里口突然传出了喊杀声,李应带着手下庄客,还有那扈家庄的庄客,从东门里溜出。这东门最贴近梁山泊,此刻却是那最安全的所在。

阮小七待彼处人马去了,才要水师营抢占了那东门。有李应留下的心腹坐接应,很快便寻到扈成所在的这处宅院。把那祝家兄弟和栾廷玉接手,再将扈成一伙儿团团围住,再从东门撤出来。

这时的梁山军大营,亲卫营还半丝儿不动,这一仗水到渠成,陆谦只是在等结果罢了。半点也用不到亲卫营。

听到祝家哥俩和栾廷玉都抓到了,他心里先给扈成点个赞。这厮品性放在一边,只说他那行动力,还是很不错的。但是那祝彪祝虎杀了不可惜,栾廷玉若是如此就杀了,可就真有点浪费了。

就这人的本领,一身武艺不说绝对一流,至少是八骠中上的水准吧?而人品来说,据探报将,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什么劣迹!

对比那曾头市的史文恭,陆谦对栾廷玉的印象更好。因为那史文恭武艺虽暴强,可这人却为曾弄这个异国他乡之徒卖命。在陆谦这个愤怒的青年看来,却是不好。

当然那施老爷子在曾头市上又出了差错,所谓的金国,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当有的。那辽天祚帝在护步答冈一败涂地,号称七十万的大辽主力完败两万女真人之手。如此那完颜阿骨打才建立了金国,到如今还不足半年。

且在这一时空中,那曾弄许多年前就来到中原买卖,那时候他如何是金国人?而这曾头市也老早便是有了,曾弄的娘子就是曾头市人,因此其才被曾头市人视为自己人。而曾头市这些年里也确实是因曾弄而更加兴旺聚集起来。当然,他本姓也必不是“曾”,此乃他的汉姓。

那曾头市的实力不下于独龙岗,且与左右官府的关系更加亲近。盖因为曾头市的人能从北地弄回良马来,那左右青州与凌州官府,与之往来甚是紧密。

作为一个穿越者,就陆谦仅有的关于靖康之耻的了解,不用几年,那宋金就开始海上会盟了,到时候曾头市必然更加兴旺,曾弄的身份特殊,到时怕连青州、淩州的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了。也怪不得那曾家府以一个民间势力,就敢光明正大的聚集起好几千人马。

史文恭作为曾家府的第一高手,为曾家卖命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好几年了。手上远没有栾廷玉干净。

陆谦连破独龙岗两阵,捉了不少独龙岗的人马,也没见人说那栾廷玉作恶多端的。

这人在祝家庄的角色就是个高级保安兼家教,说起那前途,真真渺茫。但如他这类的人,那必然是不想做山大王的,栾廷玉这种人也真未必能瞧得上梁山泊。再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梁山也是匪啊,在这个时空的世界观中,有太多的人瞧不起匪了。但是他却不见得不能上梁山。

因为,陆谦只要不杀他,那就不能半点不做的放了他。因这栾廷玉是晓得“五里口”陷落的内幕的,所以他不能毫无负担的走了。如此若是把他留在山上,天长日久,只需要梁山可日益壮大,倒也早晚能为陆谦所用。

但陆谦在前头已经说了,这种不愿意上山的人,还是别往山上强拉的好。此一时彼一时,梁山比之当初陆谦刚刚掌权时候强大的太多了,他做了这段时间的首领,也真真体会到了头领们意气相投的好处,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真真气氛和谐,只有他一个人在耍心眼。且栾廷玉是武将,在现如今的梁山头领中是顶尖的高手,与安道全这等人的份量全然不同。

坏了山上的气氛,坏了头领们之间的情谊,那就不好了。

可是栾廷玉能立下什么保证,叫人都信他能不露出不必要的口风去呢?

陆谦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想,面色神色上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虽然不是很外放,但多多少少有点表示。这里是他的大帐,他是此间的主宰,而非唯唯诺诺看人眼色行事的小人物,他没必要时时刻刻都遮掩着自己。是以,那一样呆在这间大帐里的扈三娘就亲眼看到了陆谦脸上的全部变化。

那一会儿凝神——面无表情;一会儿舒展——似乎在笑;一会儿发愁——凝眉,一会儿又得意——眼睛微眯的样子。真的似开了百货铺一样,油盐酱醋茶,什么都有。

很快,陆谦就等来了阮小二一伙儿。那扈成进到打仗,第一眼看到完好无缺的妹子时候,整个人如释重负。

“你便是飞天虎扈成?”上首一个雄浑声音传来。

扈成抬头上看,便见陆谦正饶有兴趣的在看着他,当下神色一凛,见礼道:“小人正是扈成。今番冒犯贵寨,还请大头领恕罪!”这扈成在来见陆谦之前,却是先从阮小二处听说了,陆谦不喜人唤大大王、二大王的,见面一律以头领相称呼。

那边的扈三娘见到哥哥后,一下子便蹦起身来,只以为是扈成也被俘虏了。可是看扈成一身行头,半点血迹不染,便是那灰尘都没有一点,又是疑惑。

陆谦也在打量着扈成,一个在原著中打酱油的货色,眼前的他记忆里的扈成稍微的还消瘦些,那央视版水浒看过的时间着实太久了,人物除了那几个出名的还印象深刻,其他的就都记不得了。这扈成只记得人胖胖的,至少脸是这样的。

而眼前的扈成要有些消瘦,至少从身姿上就能看出是个习武的人。

“我梁山泊自来言而有信,令妹在鄙寨军中歇息一日,可不成亏待。”陆谦把手一挥,那一直立在扈三娘身后的四名健卒皆退了开来,显然这就是放人的意思。

“但我还要多说上一句,我梁山自非无端生事的恶人,却也不是那姑息养奸的烂好人。你扈家庄经此一事,可要吸收教训,万勿再自取灭亡。”

扈成闻言,额头上冷汗直冒,连连应诺。而扈三娘这时候也似明白,自家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梁山达成协议了,而今日那五里口陷落……

这般想着,扈三娘脸上就结下了一层霜。

陆谦叫来唐伍,要他去问一声,此间共俘虏了扈家庄多少人马?片刻后唐伍来报:“前后两战一共擒获六百五十二人。”

目光看向扈成,陆谦道:“素问独龙岗三庄豪富。你扈家与祝家、李家并列,想必也是不俗。且你扈家西路的生意做得兴隆,路子甚广。这样,三月之内,你于我送来三百匹好马,送上山来,我自把人给你放回。不,我现在就让你叫人领走。但休要弄虚作假,或是以次充好,如是那般,这后果就不需我多说了!”

扈成在听到扈家庄庄客一共被擒了六百五十二人后,便在算计此战扈家庄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从扈家领来了五百人,如果小妹也领来了五百人,那就是动用一千人丁。而六百五十二人加上他手下还有的二百二三十人,这还缺口一百余人。

扈成正心疼这一百多人的抚恤问题,猛地听到陆谦索要三百匹好马,那心头便立刻再是一痛。三百匹马,这数量可不算小。虽然具体到总价值不算甚高,可是要打通沿途的关系,这附加价值可不比马匹的本身价值低儿。

三百匹好马,就是官府看了都眼红,不用钱帛开路,如何能来到济州?如此一番,这总耗费怕是就要两万贯了。

再加上先前李应那儿约定要赔付的粮食、银钱,以及那百十人的抚恤,扈家庄的总损失不下五六万贯,可以说是肉疼啊。

亏得他先前还认为梁山仁义呢,只索要了一批钱粮,虽颇为众多,却无伤大雅。原来还有这边宰过来的一刀。扈成想到了李应,想来这李应也是有些话没对他说实。

陆谦总共只想李应索要了七万石粮食,现在两万石,今后五年一年一万石;总体价值是要超过扈家庄的,但是后者是一刀切割,前者是分批来偿,这也就免不了要‘优惠’些扈家庄了。两边的‘赔偿’可谓是平齐。

这一战的大头,那是要破了祝家庄来看。

陆谦真的很想看看祝家庄的粮仓,那该是怎样的浩大,才能装得下五十万石啊。祝家庄,祝家庄,那可仅是一个村坊啊。

扈成退到一边,扈三娘一脸冷色,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都被兄长一个严厉的眼神给阻止了。看到哥哥这番神态,扈三娘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与问话,也是按捺下了。

接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就被亲卫推了来,可不就是栾廷玉和祝虎祝彪兄弟。

三人看了陆谦,自然晓得他身份。栾廷玉闭目待死,不发一言;祝家兄弟却先是怒视了陆谦,继而对着扈成扈三娘兄妹怒目而视,尤其是那祝彪,面目狰狞,左眼角似乎都要撕裂。

“把麻布取下来。”

陆谦起身离了席位,他要亲自给栾廷玉松绑,都这个时候了,那栾廷玉还能作甚呢?鲁大师已经来到了帐中。

“梁山草寇,陆谦匹夫,此仇来生必报!我祝彪势要杀尽汝等贼寇,食汝之肉,啖汝之血,粉汝之骨,吸汝之髓,寝汝之皮。非如此,叫我祝彪坠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为人。”这祝彪真的是恨透了陆谦,呲目欲裂,激动之极,其声之厉,叫帐中熟知他秉性的扈家兄妹莫不动容。

就是陆谦看他的眼神也变的不一样了。一旁的栾廷玉睁开眼睛,看着祝彪,有些怜悯,然后再闭上了眼睛。

祝彪还不敢休,骂了陆谦之后,目标便对准了扈成扈三娘兄妹,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大舅哥的眼神仿佛在喷火一样。“扈成,你这贼鸟厮,首鼠两端、贪生怕死的蛆虫,亏我视你为至亲,全然不想你竟会害我兄弟,爷爷就是变鬼也不放过你的!”

一旁的扈三娘见祝虎祝彪哥俩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如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心里也是凄苦。虽然她晓得自己哥哥必然是五里口陷落的关键人物,确确是做了那无情背义之事,但自己呢?自己现在被捉,还不是因为急着来救人?虽然自己哥哥的这么一着,叫自己也没甚话可说的了,但心头还是委屈。

扈成则是面红耳赤,不敢正视两兄弟,拉着妹子就往外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死大义!【第一更,求订阅】

扈成的面红耳赤,扈成的羞惭逃避,叫祝彪狂笑不已,心中大感快意。一旁陆谦都看在眼中,觉得这扈成倒还有点廉耻底线,还知道羞臊。毕竟这一遭,他是真的卖了祝彪,就如原著上着人帮了逃去扈家庄的祝彪一样行径。现在还知道羞耻,却也比某些头皮痒水太凉的货色,好太多了。

祝彪羞臊了扈成这‘恶人’后,目光不由的再看向扈三娘,眼神爱恨交织。

曾经他是那么喜爱这个女子,视她为神女,可现在他是梁山泊的阶下之囚,待死之鬼;对方却被梁山奉为贵宾。看那扈三娘衣装打扮,和依旧英姿飒爽的样儿,那里有半点被俘的模样?

这就是扈成背叛三庄联保的原因么?

祝彪的眼神悠的变得疯狂,一股子不可抑制的恨意充斥着他的大脑,自己大哥都战死沙场了,你扈三娘是祝家未过门的媳妇,怎的就不死?怪她,怨她;都怪她,都怨她。

若扈三娘昨日当场战死,扈成怎的就会轻易背叛?

“唾。都是因你这叵耐贱妇坏事,你大伯伯都战死在沙场,你怎的还有脸苟活?莫不是平日的贞烈尽是虚假,贪生怕死才是你这佻薄女子的真面目?”祝彪冲着扈三娘唾了口吐沫,大吼。

扈三娘平日中也是被父亲兄长捧在手心里宠爱的,甚是高傲,就是祝彪也多是在讨她欢心,盖因为她颇有些瞧不上祝彪,怎的受过这般的侮辱,而那出口伤人者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一时间里俏脸都变青了。

可她又知晓,这件事儿上,她扈家庄偏偏是理亏的一方。如此再多的怒气也发作不得,甚至一瞬间里还想到自己的哥哥为何会做这等事,那真真要呕血了。

“祝彪,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一战是我三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既然押错了宝,男儿好汉就认赌服输,迁怒于人算甚?我家小妹听闻了五里口之难,不顾女子身份,亲自带兵来救,哪里有对不住你祝家了?”扈成是真心觉得自己对不住祝彪兄弟,但这事儿绝不干他宝贝小妹的关系。

“哈哈哈……”祝彪听了是仰天大笑,“哪里有半点对不住我祝家了?”

“那我就来问她,现下你未婚夫婿和你二伯伯就在眼前,你却一个字也不言语,这是何道理?非是那两面三刀的无耻贱人,黑了心肝的毒妇……”

扈三娘被祝彪嘴中的恶毒话语说得浑身颤抖,心疼妹子的扈成登时就要忍不住了,他心头对祝家兄弟本来怀有的愧疚也被祝彪的一张嘴说走了七七八八。

但这帐中那里还需要扈成出手呢?陆谦就听着不顺耳。就听到两声“啪啪”脆响传来,已经走下座椅的陆谦反手两巴掌抽的祝彪两边脸火辣辣通红,嘴角淌血,牙齿都吐了出来。

“以为这里还是你祝家庄的大堂吗?由的叫你做放肆?”

陆谦看着祝彪满脸的冷笑。“我陆谦自问从不曾开罪过你独龙岗,倒是被你这口边奶腥未退,头上胎发犹存小儿轻蔑。填平水泊擒陆谦,踏破梁山捉林冲,你祝家真好大狗胆。张叔夜那厮给你们喂了什么迷魂汤药,还是一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出这般妄言?”

“今朝我若不荡平你祝家庄,灭了你祝氏满门,我梁山泊还怎的在江湖上立足?”

陆谦的表演越来越灵魂了,那唱念做打叫人看不出半点假来。“来人。”

一声喝令,帐外用过来了几个亲卫,陆谦把手一支祝虎祝彪兄弟,“把他们推出去斩了报来!明日我大军便发北上,荡平祝家庄。”不如此,那济州府的张叔夜怎的会杀奔梁山?

陆谦当初卖恩义给武松的时候,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笼络武松到手里来,却不曾想现如今的武二郎,这谍报上的作用是如此的大?似乎比把他拉上山来更有用处。

那张叔夜竟然打的如此主意,叫陆谦好不吃惊。如果是毫无准备之下,不说最终结果是如何,梁山却也要受的一惊。可现在么,官军自投罗网,梁山泊张网以待。

“陆谦,你等着,我祝彪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活的长久一些,十八年后,爷必杀汝。”祝彪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扈家兄妹了,他固然痛恨扈成至极,可杀他长兄,又要灭他祝家满门的陆谦他更恨的刻骨铭心。

陆谦对着等恨意却不以为然,场面话罢了,与当初高坎临死前高官厚禄的许诺是一个道理。

“你个混沌匹夫,不思量此番因你祝家的一己之私而兴来的厮杀,叫独龙岗上多少人家缺了父亲,少了兄长,造就了多少冤孽?”

“偏就你祝家人的性命是命,那被你家驱使而无辜受死的庄客家的性命就不是命了?”

“黄泉路上不分贵贱,相伴而行,休要再被殴死,连鬼都做不得了。”

“那阎王爷若是有眼,不把你罚做牛马畜生赎罪千百年,他便愧对这天地。你身负无边冤孽还敢妄言十八年后?可耻,可笑,可怜。”

陆谦的一气痛骂叫扈成好不畅快。可祝彪却半丝儿不为这言语所动,依旧破口大骂。

就是那祝虎也终于开口了。“彼辈为国事死难,死得其所,我祝家有何冤孽?”

这一开口却就叫陆谦如是听了个大笑话。“哈哈,死得其所。休要说的大义凛然,无非是你家贪图富贵,巴结官府罢了。”

“哼,叛逆之贼尔,安敢言生死大义!”祝虎头颅高昂着,看向陆谦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今日我兄弟纵死,我祝家庄纵亡,也必是忠烈留名,为官府褒奖,得后人之敬仰!而你辈不忠不义的逆贼草寇,就是猖獗一时,也早晚要被官府剿灭,留下千古骂名。还有你扈成,还有李应那老贼,休以为官府相公就是浑浑噩噩,早晚会有那青天识破你辈屈膝从贼之实,为我祝家报仇雪恨!!”

噗嗤一声,陆谦笑了,真的笑了。笑的还很畅快,很畅快。

还官府褒奖,还得后人敬仰,祝虎真的是想多了。

这个时空如若是照着正史的脉络走向来,再过个十几年,阳谷县就都是蛮夷的地盘了。

“拖下去,拖下去。”陆谦不耐烦的一摆手,这祝虎还不如那祝彪。一口官面文章,这死到临头时候的官面文章,可以见到这思想是刻入他脑子里的。这种人他看到就烦,想起来就恶心。

可偏偏的,可以预料的,整个北宋如此这般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陆谦转眼就又有些惆怅了。

便是那宋江,不就是如此思想下的奴隶么?

回过头陆谦再看向扈三娘扈成兄妹一眼,前者的小脸依旧绷得紧紧地,抿着嘴唇,倔强的挺着身子站在帐子里。扈成已在悄悄地拉扯她了,扈三娘却不愿迈步。

看到陆谦在看她,扈三娘迟疑了一瞬间,开口道:“小女子有一事敢请大头领宽容。”

“三娘子请讲无妨。”

“小女子愿于祝家兄弟收尸,望大头领能够高抬贵手。”

陆谦心里的惆怅突然没有了,心中对扈三娘的感官忽然的好了一大截。再看这小娘子,不再纯粹是看人颜色了,这木头美人在他心底的形象也猛地鲜活了不少。自然是一口应允。

这时候帐外传来了两声惨叫,一名亲卫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颗呲牙咧嘴的首级,可不正是祝虎祝彪么,陆谦心里早有谱,他脑子里连续听到了系统提示音,怕是他都能升‘官’了。

“去将那祝龙的尸首也解下,连同祝虎祝彪的尸身,好生交于……扈成。”陆谦停顿了一下,见扈成一把拽住扈三娘,自己抢先一步迈出,心下满意的点点头。这事儿还是交给他做的好。

那扈家兄妹退下去后,鲁大师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也赞叹了一声扈三娘,却是觉得这女子比她兄长还有担待。

如此这帐中就剩下了栾廷玉了。

这栾教师自从被俘之后,就闭口不言,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叫陆谦想到了三国里的高顺。

但陆谦允诺扈三娘给祝家兄弟收尸的时候,栾廷玉脸上还明显有一丝波动的。原著上对栾廷玉的交代很模糊,家庭出身,妻儿亲朋什么的,全都省略了。那就是一根光铁棍。

而眼下时空里,陆谦却是知道栾廷玉的。栾廷玉虽然奔波半辈子依旧没混出大出息,但他是有家小妻儿的。且他的妻儿就在祝家庄。

“教师赎罪,陆谦怠慢了。”说着就用刀子挑断了绳索,把手一请,邀栾廷玉入座。这边鲁智深也在对面坐下。

“败军之将,被擒之人,理合就死,安得大头领以宾礼相待?”

陆谦学不来宋江那谦卑模样,但他待人不卑不亢,亦不轻蔑欺辱,于现在的栾廷玉来说,能不被人低看一眼,已经是他自尊最大的满足了。他心中对陆谦自是有了一丝好感。

或许陆谦真要做出一副谦卑模样,会叫他更有好感。但陆谦做不出来啊,且这般做了叫人鲁大师怎么看待?

“哈哈,此战败得是独龙岗,可非是教师。陆某胜之不武啊。”栾廷玉的一身武艺真真是五虎八骠级别的,当初那一阵杀得陆谦汗流浃背,想来也是后怕。

“大头领说笑了。这大势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被绑都这么长时间了,栾廷玉已经认命了。他又不像祝家兄弟那样,一心叫骂,可想了很多。这一战的败局,可不就是那句话么: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那李应、扈成选择了归顺,而祝家庄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无,就都化作灰灰了。

“为人帅者,重智而不重力。大头领武艺或逊色于当世一流,然足智多谋,此更难见的。梁山大军也具是精锐,作训远胜独龙岗庄客,栾廷玉自愧不如,败得心服口服。”

祝家三兄弟都死了,自己性命也捏在陆谦的手中,栾廷玉也索性放开了。这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陆谦亲自为他松绑,邀请入座,这就要给脸啊。心中话也就说开了,大不了就再被捆绑,反正是个死么。

彼此又叙了几句,陆谦把言语转向了正点上。“如今祝家庄覆灭,教师无了容身之处,陆谦且做个大,敢情教师上山入伙儿,坐上一把交椅,不知教师愿否?”

栾廷玉脸上露出踌躇,他就知道陆谦如此待他是要招揽他,可他真的不愿意落草为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谋一时,不谋一世【第二更,求订阅】

第三更还在码,下午。

……

栾廷玉吃软不吃硬啊,自己刚受了人好处,陆谦对自己甚是尊敬宽容,要他张口就说强硬拒绝的话来,是很作难。可他也不会‘糊涂’松口的。

“阳谷县距离梁山泊只咫尺之遥,栾某早听得贵寨义气,仗义行仁,扶危济困。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名,江湖百姓尽皆传扬。”

“现今小人兵败被捉,得大头领以礼相待,便是那祝家人物也不肯坏了尸身去,始知晓大头领果然义气。倘蒙存留微命,本当以捐躯保奏。”

“可我栾廷玉当年落魄江湖,空有一身本领,却投保无门,累得妻儿随着受苦。若不是得祝东家看重,哪里能有这多年的安乐?现今祝家行错了道路,遭遇大难,某不立跟着殉死已然不义气,安有颜面上山入伙。”

“大头领厚爱,栾廷玉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若有缘分,自当效力。”这话说罢,栾廷玉就再次闭上了眼睛。

陆谦能感觉得出他闭上眼睛的意思,鲁智深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不仅是一种拒绝,还是一种任凭处置的无奈。他家小也在那祝家庄的。对比李应和扈成,眼前的栾廷玉真强多了。

那水浒原著上的栾廷玉,形象甚是单薄,陆谦都还笑话过,这家伙绰号铁棒教师,拿的却是一杆铁枪,打人的又是流星锤,跟铁棒有个屁瓜葛。但现在再看,真真就是一根铁打的棒槌啊,骨头够硬啊。

“教师且听陆谦一言。某等兄弟在这混沌世道里无处容身,始暂占水泊,权时避难。虽落草为寇,却不敢多造恶半分,仗义而行,除暴安良,昂俯不愧于天地,这道义上是绝不肯亏欠半分的。教师亦是好汉,我梁山断然不杀的。教师如不愿意入伙,本放了就是。可教师知晓五里口陷落之内情,那李应、扈成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助我梁山轻取五里口,陆谦也必然是要为那二人保守秘密的!”

陆谦话说到‘断然不杀的’这五个字的时候,栾廷玉就一下睁大了眼睛,蚂蚁尚且贪生,没人能在可以活的时候去寻死。

“教师如不愿入伙儿,陆谦自然不勉强。但就敢请教师且在山寨住上三两年,稍后只会把教师家小送上。待日后风波平息了,某必奉路钱,恭送教师全家下山。”

这就是陆谦想到的法子了。羁绊住栾廷玉,却又与山寨总头领区别开来身份,日久天长,只做潜移默化。有利而无弊也。

栾廷玉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允。

陆谦当日就将栾廷玉使人送上大寨,交与林冲相见,留在寨里安顿。待来日破了独龙岗,取他家小,再送上山去。下午再出一军直取阳谷县独龙岗,这里自一面犒赏三军并众头领,计议军情。

大军行到这儿,在眼下的济州府西北地区,已经是无有威胁了。下一步只是要去祝家庄抄家,砍了祝朝奉后,把祝家的储备尽数抄掠来就是。

但那祝家庄的积蓄究竟有多少呢?

便是在祝家庄当教师多年的栾廷玉也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祝家庄甚是豪富,那庄内的储粮之地,粮仓修建的不仅高大,更兼数目不少。那具体的数字他也说不出来。

倒是扈成说了个数目,祝家庄日常储粮就不会低于五万石的,如今夏粮刚刚入库,那祝家庄里的粮食,多的不敢说,十万石还是有的。

这个数字对比一个村坊大户来说,显然过于巨大了。即便是那个村坊甚大,比晁盖的基本盘还要大。但对比陆谦记忆里的五十万石来,就又是个小数目了。

陆谦面上半点颜色不显,心里却直到晚上歇息时都在反复想着此事。

施老爷子地理不过关,数学不及格是很值得肯定的事儿,据说那水浒里,最早版本中的三打祝家庄,还有取粮五千万石的戏码。这数字,真牛掰了。但是这区区十万石,对比之前的五十万石,着实太叫陆谦伤心了。

他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有段日子了,对这个时空更加的了解。区区一个祝家庄就能取出五十万石粮食,如果不差的话,那年大宋朝必然有什么地方遭了大灾荒。而祝家庄保不准是参与到了屯粮这档子事儿上,要囤积大批的粮食,也的确是再没祝家庄这样的地方更合适了。

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武力充足,安全有保障,还临近黄河,水运方便。

如此一说,那祝家庄的防备为什么比现下森严,如今的祝家庄虽然防备也挺森严的,梁山细作根本打探不出什么具体的消息,但也不至于进都进不去,或者进去了出不来。那也就有道理了。

而且陆谦记得,那原著上祝家庄还要防备梁山来借粮的,为什么梁山向他这儿借粮呢?只说祝家庄屯粮的话,似乎也能说得通。就算是祝家庄为甚胆敢挑衅梁山,都有谱了,人家背后定是有大靠山了。敢屯粮奇货可居,必然是要在官面上有依靠的。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陆谦的猜测。

今年才是晁盖智劫生辰纲的年份,距离原著上宋江三打祝家庄还有的两三年。陆谦脑子里对水浒的记忆真的不怎么明确,那究竟是两年还是三年,他真是记不清了。

事实上就连蔡京的生辰是那一日他都不知道,陆谦只记得是夏天。不过现在他知晓了,蔡京的生辰是六月十五。这事儿但凡在东京城里居住过的人,都要知晓。每年这时候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官人、贵仆赶着来于蔡京送礼。陆谦可是官府体系的人,怎可能不知道那蔡京的寿辰呢?虽然他的级别就算要去送礼,都不够级。

所以啊,这拿下了祝家庄后,陆谦也要着手这生辰纲的事宜了。

街老鼠张三早就返回了东京,却离开了大相国寺一代,而多在匠营盘旋。由着梁山上那些工匠师傅们的关系,不停地向山上输送新鲜血液。青草蛇李四只在谍报司当头探员却是有些屈才了。

鲁智深在东京大相国寺收的这俩小徒弟,人确实青皮无赖了一些,但脑子灵活,且常年混迹街头,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那张三已经有了用处,李四【不是李四郎】却也要有个去处,就往大名府赶去。

那鲁智深上山之后,他在东京城里的几个徒弟儿也都被接到了山寨。盖因为党世英劫杀林冲的那一回儿,鲁智深露了行迹,被逃窜的几个残兵告了官,吃了开封官府的通缉,他那几个徒弟也都吃了累赘。正过的艰难,被梁山泊来人一劝,正好上山入伙。

现如今还不到五月,尚有些时日。

只是那梁中书作为一个高级官员,只老丈人过个生日就掏出十万贯来,他么,陆谦看着眼红的同时,想想也觉得不对。有这么搞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的事儿吗?

十万贯可不是个小数字。以现今时空的物价来看这十万贯,那就至少是后世的一个亿。【是,只看实物价格,比如粮食,一贯钱绝对不止1000块。可是北宋的全年财政收入才几个钱?十万贯,至少一千分之一了。兔子每年财政的一千分之一又是多少呢?】

老丈人过个生日,又非整寿,梁中书就如此大出血,这显然不合情理。年年如此的话,那梁中书搜刮民脂民膏的担子绝对不轻。

每一年,除去公款开支杂项费用,仅私下的老丈人一人的“生日礼物”这一项,就要上交“一个亿”!两年、三年如此交下去,梁中书他受得了么?

而且梁中书给老丈人送寿礼,杨志还是悄悄出发的,那消息怎的散播出去的?散播的还如此之广泛?那公孙胜去寻晁盖的时候,距离寿礼路过黄泥岗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散播的也太快了。所以后世有不少人认为杨志押运的生辰纲只是个虚头,那真真的生辰纲早就另有人送去东京太师府上了。当然,那杨志从大名府赶去东京,要经过齐鲁,这施老爷子的地理也叫人叹服。

可不管怎么说吧,陆谦是很好奇没了杨志,今年的梁中书又怎么送寿礼。要知道,他这个女婿的寿礼上年已被贼人劫去了一回,至今未获啊。

如果可以,陆谦也希望劫他一回。这这北京生辰纲不管多少皆为不义之财,取之无碍。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陆谦的当务之急是拿下祝家庄。而对于那清河县来说,这两日过的却是战战兢兢,知县相公连着几日夜都无法安睡。

大批的钱粮物质被送到了城外的梁山军中。天叫可怜,那清河县城虽然不大,两万人口还是有的,把青壮聚集一下,只凭城外的一营梁山军如何能奈何的他们?且城中正牌的乡勇也有五百人。但满城官民却只愿意花钱消灾,寥寥几个叫嚷着聚集民丁以抗草寇的人,反纷纷被痛斥。

便是知县本人也喝斥他们为匹夫之勇,只谋一时,不谋一世。说那清河县就在水泊边上,梁山贼随时都能来,这次打不动,下次玩偷袭,还能于你时间筹集民丁吗?

武松的心里头乱糟糟的。

两边不用交手,这叫他高兴;可城中一干鸟人的说噪,叫他气怒的不可抑制。

那知县的话说似乎有些道理,武松却自觉的是在养虎为患,抱薪救火。知县骂别人只谋一时,不谋一世,他自己又岂是谋了一世?都如他这般,只会叫梁山泊越发势强。

如果自从清河县都头的立场看,这法子是大祸害。可他武二郎却就要在这等人手下唯唯诺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内奸?【第三更,求订阅】

陆谦现在不知道武松的烦恼,现下他已经挥动大军杀奔祝家庄了。

清河知县也不知道武松的烦恼,他把武松视为心腹,认为武松是个福将,乃有福之人。可武松却把他视为国贼禄鬼,半个真心话也不会对他讲。如此看这武二似有点‘忘恩负义’了。

武松的真心话只能对他的枕边人偶尔说起,再不就是与哥哥武大和张聪等寥寥几个心腹说。

但这些人的见识又能比武松高到哪儿去?甚至还不如武松呢。

“只要天下还有这等蠢虫做官,这世道就清白不了。”武松把酒碗一饮而尽。清河县碰上一个这般的蠢货做官已经是可悲的事了,而更叫他寒心的是,这样的官员明显还不止清河县一个。那隔壁的郓城县,还有巨野县,还有其他县城距离水泊比较远的县份,一个个知县相公都聪明着呢。

那杨团练可不是他武二给坑的,真坑他的人是郓城县的曹京。

不入官场就不知道这里面的龌龊和漆黑,那般武艺高强的一个团练使,家势来头还甚是显赫,就如此的倒在一个知县的上书上。这叫武松都绝望了。

不过此刻的济州府知府张叔夜却在放肆的大笑中。

陆谦打败了独龙岗人马,就大张旗鼓的向祝家庄攻去了。清河县内还留下了不少人马看押俘虏和搬运物资,如此对他而言,真是大好时机。

他先前就有意发兵,可转而得清河知县来报,知道了陆谦从梁山大寨里调兵的消息,便决定暂缓几日。毕竟越多的梁山贼去到了岸上,其大寨中的人马就越少。

而且就在这几日时间里,张叔夜的‘大布局’又有了新的发展。只是这个好消息他没有告诉清河知县,因为清河知县不需要知道这个大好消息。能知道这事儿的只有他身边的张伯奋、张仲熊,还有张清。

现在,一切以水到渠成,出发,出发。

张叔夜的大军终于出发了。

两千左右的主战部队,张叔夜亲自带队,张伯奋、张仲熊兄弟,有没羽箭张清加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三人,再有三百被征调的民丁。

王定六出现在了水泊边,看着一艘艘向着北方驶去的船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子。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他愣是没找到一个会养鸽子训鸽子的人,否则现在一羽鸽子飞去梁山大寨,必然能叫张叔夜一伙儿有去无回。

现在王定六只能祈祷山寨这几日能提高警觉性。而那留守山寨的林教头,自来便是个沉稳谨慎的人,想必出不了大问题吧?

王定六在这儿患得患失,那水泊北头的梁山上,林冲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湖面,脸上充满了小心与谨慎。就仿佛是一头藏身在草丛中的花豹,悄悄的打量着四周,注视着、警惕着、观察着。

陆谦的主力已经北上祝家庄了。那么张叔夜若是来此的话,也该出发了。

山寨中的兵马是远胜那张叔夜,虽然小心防备下,应该万无一失。可林冲还是谨慎再谨慎。

梁山泊这是他们兄弟仅有的立足之地,些许时日的经营,越发壮大。陆谦把此交到他的手里,林冲就决不能让之有丝毫差错。

如此,一天,两天,三天……

林冲心中依旧没半点急躁,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稳得住、把得住。

然后在第四天,他终于收到了信报,可这信报却不是发现敌人踪迹的信报,而是从清河来的一封急报。

昨日夜晚,官军乘船而来,夜袭水畔营地。第六营大败,统兵头领刘唐重伤,残部在闻讯后急忙起兵来援的阮小七部水军的接应下,退回水寨。

营地内六七百祝家庄战俘和大批的军器、物质,丢失殆尽。更重要的是,第六营五百丁勇折损接近三百。

林冲不知道张叔夜怎么就突然的改变了进袭目标,他现在也没纠结是不是山寨里出了细作。

那陆谦‘神通广大’,能在官军中安插不少钉子,提前知道不少细报。那么官军呢?他们是不是也能这般呢?比如派人扮作难民,或者说真难民却早为官府所用,打入山寨?

林冲不想探究这个。他现在只想能宰了张叔夜,为死去的梁山弟兄报仇血恨!

或许是提前知道了张叔夜的计划,梁山泊一直是在秣兵历马,但水畔营地和水师营却真真放松了警惕。好在第六营最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在张叔夜兵马登岸之前,第六营的执勤哨兵发出了警报声,否则这一战第六营全军覆没,整个被除名都有可能。只要营旗被官军缴获了!

为了让各营有归属感,陆谦还给每个营下发了营旗,营旗正面都是一个斗大的梁字,边角写着各营的番号。为了叫这面旗帜被他们所重视,陆谦都把小鬼子的那一招学来,今后只是打败仗也便罢了,但要是惨败到连营旗都被敌人缴获,那么整个营的建制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六营如果没保住营旗,不管他们是否全军覆没,梁山陆军营伍序列中都将不会再有这个营。第五营之后就是第七营!他们日后要真到了全营决死的时候,那可以把营旗烧掉。

如此一宣布,果然叫各营伍的凝聚力又增强了一份。

那一战,敌众我寡,领兵的刘唐固然奋力厮杀,却早早被人打成重伤,幸亲卫们舍命抢下来。这都是那战失利的因素。错非第六营素质不错,而官军的作战素养,却有些平常,又兼黑夜里水师营拼死来援,那第六营还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贤婿勿要怒火攻心,乱了分寸。”

“泰山放心。林冲还把得住。”

金沙滩码头上,林冲告别了丈人,就对樊瑞、薛永、宋万、汤隆等留守众头领道了一声辛苦。便引着杨志和杜迁向那船舶行去,后者阮小二正光着膀子立在船艏。

林冲他这次抽掉了四个新编营,再有阮小二的水师左营,虽陆战战力不能比陆谦带去的老营,但兵力也是不小。

两个头领做副将,杜迁那是不需要多说的,带上杨志却是因为他是主动请战的。

一报还一报么。

陆谦先前就纵容了他一回,可现今梁山人马有了为难,杨志还不愿意出马,就有违道义了。

至于那后山落脚的栾廷玉,却只需着人盯着,略作提防就是。看他模样不似吴起,做不出为了富贵不顾妻儿的事儿来。

……

独龙岗上。

陆谦看着自缢身亡的祝朝奉,脸上并无高兴,也无悲伤。这老头还是有成算的,探听到清河大败和梁山兵马杀来的消息后,就先把两个儿媳和孙儿辈皆送走,再散去了家中奴仆。偌大的祝家庄园只剩下他和几个老仆,等到陆谦大军在祝家庄俘虏的带领下,直奔到庄前的时候,祝家坞堡城门大开,祝朝奉也不留只言片语的就自缢身亡了。

“大头领,粮仓内堆满粮米,并无毁坏痕迹。留守的一名老仆献上了账册,五大三小八个大粮仓中计数不下十五万石。这祝家庄真真豪富啊。”鲁智深笑开了怀。十五万石粮食,只一个县境豪强之储,不是亲眼看到,真叫出身关西的鲁智深不敢相信。

这账册上有十五万石粮食,那实际数量就相差无几。人家私人粮仓,与官仓可大不一样。

而整个梁山现如今还不到一万五千人呢,这还要加上俘虏。这祝家庄的十五万石粮食,足够山寨上上下下放开肚皮吃上一年的。

陆谦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这粮食数量虽然比想象里的五十万石要少得多,却也比十万石要大得多,加上李家庄和扈家庄的“赔偿”,还有清河县所得,陆谦这一趟下山光是粮米就赚了不下二十万石。

“既然这祝朝奉如此识趣,那祝家的小儿辈,便不去追究了。”

这一高兴,陆谦也就允了祝朝奉最后一点念想了。虽然他就是不高兴,也未必就会对祝家的第三代斩草除根——杀奔祝家姻亲家去。才几个奶娃子,他心里真有点下不了手。这跟祝氏三杰本身不一样,后者是成年人,杀了没负担。

争天下是需要狠辣,却也没必要全都要斩尽杀绝。历史上改朝换代时候,死在新朝手中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新朝就都把他们的后人给杀了?

祝朝奉是祝氏三杰的老爹,三个儿子都折在了梁山手中,他与梁山有不共戴天之仇。能不痛恨梁山么?闻之梁山人马前来,不烧了粮仓,卷了金银细软,带上孙儿辈的,早早离去,反而将十几万石粮米白白奉上,本人也自缢身亡,那求的是什么啊?必然不是为梁山着想,而是为祝龙祝虎的儿女将来着想。求陆谦一个高抬贵手!也甚至说是个了解。

那祝龙祝虎的媳妇都出自阳谷乡绅地主之家,再高的家门,先前的祝家也攀不上的。现在祝家的第三代必然就在祝家姻亲处,或许彼此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祝朝奉更认为孙子孙女待在他们的母亲家,比跟着他逃去外地更加靠谱。

这点陆谦是有些不解的,那祝朝奉年纪虽已近六十,可身子骨不算强壮,也不算坏啊。怎的就下这么大的赌本,那赌注可是祝家最后的血脉啊。他就这么笃定陆谦会发‘仁慈之心’?还是说现如今梁山的大名,就那般叫人相信了?

摇摇头,陆谦不去再想这事儿。反正祝朝奉和祝氏三杰都已经死了,剩下几个奶娃子,还是省省吧。不用去过多担忧,这一路走过来,陆谦结下了太多的仇家了。比如党氏兄弟的后人,比如何涛、黄安、蒋磊的后人,比如那些死在梁山手中还的人的后人亲朋,他还能尽数斩草除根了怎样?只是把手一摆,祝家剩下的几个老仆立刻涌上,将祝朝奉从半空中取下来,抬出了厅堂。

陆谦知道,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厅里,放着一口上好木料打制的棺材,乃是祝朝奉自己给自己准备好的。8)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心算无心【第一更,求订阅】

一座不高的小山丘上,金枪手徐宁身披铁叶黄花甲,胯下一匹枣红健马,锦鞍紫缰,半坦鹦哥绿罩袍。顶上缨花红灿烂,手执金丝铁杆枪。雀画弓悬一弯月,龙泉剑挂九秋霜。

静静看着山丘下,一支行迹匆匆的队伍鱼贯通过。

五日前他接到了老上级陈宗善着人递来的一封信报,后者是殿前太尉,偌大的殿前司的第二把手,都太尉宿元景之下第一人。

看了这封信,徐宁很苦恼,因为信中陈宗善要徐宁立刻出兵济州,配合济州新任知府张叔夜并力剿灭梁山贼寇。

接到陈宗善寄来的书信时,徐宁先就很惊奇的。因为他先前遇难,不管是宿元景还是陈宗善,全都对此充耳不闻,束手旁观。亏得高俅本就没要徐宁性命,有了王晋卿的门路,这才得以脱罪。按照道理,如此离开京城的徐宁就等若是脱离了殿前司这一体系——这指的可不是徐宁不再担任金枪班教师的职责,不再是殿前司的人了,便脱离了殿前司体系。殿前司是北宋军中一座巨山太岳,从殿前司中走出的将领遍布四百军州,这些人从本质上说都归属于殿前司。徐宁这一离开,却是冷了心了,不仅仅是离开了殿前司的编制,离开的更是“殿前司”这个起源于东京,发展至整个天下的体系。

可现在陈宗善忽得来信于他,还要徐宁做事儿,这却是要把徐宁再度收回不成?

徐宁再是一个老好人,也不是半点脾气都没有的泥菩萨。他当然不愿意再为陈宗善效力,可是陈宗善要他出兵助济州知府张叔夜剿匪,徐宁如果胆敢拒绝,怕是不几日就要再被问罪抄家啦。

徐宁的拒绝可不仅是拒绝了陈宗善,拒绝了殿前司,更有可能是给对手一个不可辩解的把柄。虽然这是陈宗善的私信而非殿帅府的公文,但高俅早就行牌附近州郡,与济州并力剿捕群贼。徐宁可不要以为那是一句假话。

在北宋现如今的官场上,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上头要构陷徐宁这个半点后台都没有的小小团练来,还不是随随便便?甚至他都敢肯定,陈宗善必会出重手,处置了他。乃是要杀一儆百,叫人看了害怕。

所以徐宁只能屈服。

他现在是真后悔与表弟太过‘绝情’。虽然他手中如若是真有与梁山联系的通道,事到临头,徐宁反倒未必真的敢去跨越雷池。但现在的金枪手是真有种要通匪的冲动。也许这也是因为徐宁手中真的没有那报信的通道吧。反应反而更大。

徐宁手下的兵力不多,濮州禁军的元气大伤,现在还没恢复过来,何况要统带禁军出境是必须透过知州和兵马都监的。而如此一来,知州还需向上通报,得到上峰的允许,这麻烦反倒是多了。陈宗善要的只是徐宁能统带手下土兵、练勇,紧急出击一遭。那阳谷县的土勇届时会来配合。两项一加,便是两千人上下,如此已经不少了。

只是这濮州的土勇素质可真真不怎么样。徐宁自从上任以来,又半点真心不操,以至于这濮州的土兵练勇和阳谷县的土勇汇集之后,竟然是半斤八两,都在比谁更烂。

徐宁从没见过梁山贼寇,但他半点不敢小觑梁山。这短时间里,梁山泊威名大震,连败官军的buff加成,叫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人都不会再轻视之。

那梁山泊有陆谦,有林冲,还有个前西军提辖出身的花和尚,可不是真的草寇贼匪。如果是正面较量,就手下这撮废物的素质,还有他们的装备,徐宁觉得不被一战打崩便是大善了。可现下于他这边最大的益处就是‘敌明我暗’,有心算无心!

而据阳谷土勇的禀报,那伙梁山贼寇人马虽多,却更要顾及粮草转运。祝家庄里至少有着几万石粮食,那李家庄和扈家庄也要破财消灾,梁山贼寇人马虽多,主力却紧要转运粮草,分出独立的运粮队伍来,这便给了徐宁部可乘之机。

梁山泊对阳谷土勇嗤之以鼻,视若无物,也必然不会想到阳谷县土勇会联合濮州土勇,联手伏击他们。而如何引着两千土勇去打伏击,去打胜这一仗,那便是徐宁的职责了。

阳谷知县颇为理智,这个时候并没想着去争权夺利,也没有鄙视徐宁这个‘贼配军’,把县中土勇全托付之。

于徐宁想来,此战任那梁山人马英雄,也必败无疑的。

小土丘是周边的一个高地,徐宁静静的看着‘大军’从土丘下穿过,然后一一埋伏到位。与此同时,一道道情报也如流水一样不停地送到。

一支梁山泊的运粮队就要来了。

刘唐、阮小七引着人马留守清河,陆谦带到阳谷的头领只有五个,除了李逵三人组外,便是韩伯龙和鲁智深了。

此次引着一营人马,护送着粮草向清河县进发的人就是花和尚鲁智深。

没有水路,只能通行旱路,十几二十万石粮食要运送是需要很多牲畜车辆的。陆谦就是把独龙岗三庄全部搜刮了一遍,也找不出这么多的车马来,如此只能分批转运。

以李家庄和扈家庄的人为民夫,应许了他们走一来回五斗粮食的好处,车马费另算,那扈家庄和李家庄的百姓,纷纷争抢报名。陆谦这才知道,这梁山泊的‘大名’原来真的很有信誉,很值得信任,很过硬的。

这打去年开始,梁山泊惩强扶弱,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大名就传播的挺广泛了。且因为梁山泊的名头是有一门门土豪劣绅的鲜血来映衬的,尤其的引人信任。即便是独龙岗这种偏僻的所在,也都知晓。

这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虽然缓慢,可阳谷县就隶属于济州府,就是一个‘地区’的,再缓慢也要有个‘进度’不是?但陆谦还是觉得这可能是水浒世界的加成。

扈家庄、李家庄再加上祝家庄,一共贡献出了七百多辆板车,牛马骡子等牲畜数量却是更多,只是板车少。那小的只能装载四五石粮食,大的也不过十石上下。七百多辆板车看起来数量颇多,实际的运输能力还不足5000石。

显而易见,陆谦需要更多地车马来运输粮食。否则只靠如此的运转力,几千人马非耗在这儿几个月时间不可。

陆谦又算了下这走五千石粮草所需耗费的‘工钱’,他本是要学一下打祝家庄后的宋公明的,人家是发了一石粮食,对比捞取的好处来,略显吝啬。虽然陆谦只入手了二十万石粮食,但他也不比宋江‘小气’!

可是他仔细的算了一下账后,念头翻转,便是这人手五斗粮食,都觉得肉疼。

他么,陆谦总算是知道古代中原王朝军队征讨草原,粮食转运是多么的艰难了。这损耗是能叫人崩溃了的。

鲁智深引着第三营的人马,拱卫着七百多辆车马,慢腾腾的朝着清河赶去。这彼此间的道路或许还不到一百五十里,但七天中能走完就是幸事。

清早时候就出发,热饭都吃不嘴里,每个人吃的都是昨日故意多做的饭食,捏成的冷饭团。

中午潦草吃了一顿稠粥,这是队伍行进中最长吃的饭食。把腌菜、野菜全下到粥里,有盐有味到,还顶饱,这便够了。

第三营的稠粥中许下的还有鱼粉、肉酱一类的,但本质上都是咸粥。

当山丘中响起一声号来,上千土勇分做左右两拨,向着队列拉成长长一条,前后延伸出了四五里长的运粮队列袭来的时候,鲁智深真的是吓了一跳。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这会怕是要糟糕了!

毕竟他此时手边只有一个中都,三营四个正兵都一个辅兵都,被他从头到尾的均匀的布置在整个粮队的左右。现如今敌人两头袭来,兵力还那般的众多,第三营还如何能挡?

且不提鲁智深被唬了一跳,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那些民夫立刻抱头逃窜,反而更进一步阻碍了梁山人马的汇聚。徐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能在心里暗叹:这是天要自己建功啊。

然而今日的这一出戏,那最大的看点就在接下的战斗,最大的反转来到了。

第三营的右副营正姓周,他本是第一营的都头,在梁山营伍扩建中,一部分在职之人被调去组建新的营伍,一些都头级的人物就相继被提拔到更高位置上来了。第三营的右副营正就是之一。

这人叫周春来,他之所以能坐上第三营这一主战营两个营副之一的位置,自是因为刻苦能力,能严格执行纪律要求。

可惜这些都是周春来自个认为的。更多地人认为,周春来能坐上第三营右副营正的位置,一大原因就是他是周大明的弟弟。

不是血亲兄弟,也不是同族兄弟,只是因为都姓周,而后认得弟弟。可这也是弟弟。

山寨的小头目里谁不知道周大明是大头领的心腹之一?就是头领们见了他也要打个招呼。

一句话概之,很多人都认为周春来能坐上这第三营的右副营正,是走了后门的。

周春来不是个窝囊的废物,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要在战场上好好地表现,用实打实的战功洗刷他的耻辱。可惜之前几战,都没捞到好机会。

今天的危机对他来说就是个洗刷耻辱的大好机会。即便是死在了这儿,他也不愿意退走。

看到打起宋军大旗的大批土勇,蜂拥扑杀来。周春来也没去想太多了,噌的一声,拔出腰刀,当先就跑了起来,边跑边怒吼着下令,“跟我来,都跟我来。”

如此的举措叫正不知所措的第三营右都百十号人有了新的指向标,有了主心骨。

听到喊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立马响做了一片。

因为右都这百十号人本来就也拉成长线走的,这个时候再去排队列阵都太扯了。

建制什么的就不用提了,只最基本的战斗单位——伍,还能保证。其他的,队率、都头,什么阵型,距离之类的就没法管了。

猝然遇敌之下,便是天底下最精锐的人马,也不可能在乱糟糟的民夫乱窜中,打鼓敲锣的隔着百多步距离,整顿队列。

当周春来拔出刀向着冲来的敌人迎去的时候,几乎本能的,他吹响了含在口中的哨子,附近的士卒亦都抽出刀子,挺起长枪,一窝蜂的跟着他向来敌奔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翻盘与被翻盘【第二更,求订阅】

周春来左右的人数并不多,最初只有七八人。

仅只一个都的兵力,前后拉的太长,且是左右分列,根本不可能一声哨响,瞬间便集结完毕。如果不是凄厉的哨声传遍了右都,保不准后头的人已经在逃跑了,前面的人还在不知所措。

乱糟糟冲来的伏兵半点不为这凄厉的哨声惊醒,现下里他们内心的优越感着实太高了,叫冲下的人忽视掉了那迎头撞上来的敌人。

后者是那样的少!

“嗖嗖……”跑了不远,箭矢呼啸而出,带着一路的厉啸声,撕破炙热的阳光,“唰……唰……唰……”的落下。

万幸那不是神臂弓,而是土兵练勇所用的猎弓,上百支箭矢扎下,乍然一看,甚是惊人。

就像一群杀人狂蜂扑面袭来。

周春来手中并无团牌,他只把头一低,兜鍪能保护住他的头面。就感觉着耳边传来叮当几声,头戴有点震荡,头盔仿佛就是被打来的石子给砸中。但下一瞬间他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却是左手面被支箭矢扎中,幸亏护腕向前连带的有有片皮革【话说汉风不晓得那是不是有专业称呼,只不愿意去查了,码字码的头晕】,那箭矢扎头皮革后只是窜出一点。固然手面啦啦流血,可无大的影响。

在周春来闷头前冲的时候,他左右也纷纷有惨叫声传来,但没人掉队。第三营的装备固然比不得亲卫营,可相当一部分人也都是披甲的。周春来本人周边士卒更多数披甲。

否则伏兵纵然用的是破烂猎弓,对于没穿铠甲的人马来,也是一场噩梦。

“杀——”

伏兵的箭矢重点聚集在周春来一伙儿身上,现在周春来身边已有十五六人,但没披挂甲衣的也就两三个,吸引了大部分的箭矢,却是更有利于右都其他人马的汇聚了。

周春来大吼着,箭矢嗖嗖的从他身边掠过。胸前、护臂都有箭矢扎中,但也都没破防。

只是叫周春来抖了两个激灵,后背寒毛竖起一片来。近了,更近了。周春来怒吼一声,猛的加速,一头撞进了伏兵群当中。

周春来挥刀向着对面的土兵捅去,一点也没忐忑,他不是没杀过人,只是有段时间没打过这样的烂仗了。现在的梁山人马已经正规化,特别是主战营伍。如果可以他也更愿意列阵而战。

不过这却是周春来首次以头首的身份,引导人马展开局部厮杀。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现在的时候,鲁智深根本就无法管到自己,相反自己还需要为鲁智深聚集兵力争取时间。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伏兵究竟有多少,又是从哪儿来。

可以说,这样的战斗是周春来梦寐已久了许久许久的渴望,但现实与梦想总归有差别的。周春来指挥的人马不是一个营,而仅是一个都,还是乱的一团糟的都。万幸,他所面对的敌人也混乱的和一锅粥相仿。

与周大明一样,周春来的武力只是一般,他不能跟鲁头领、林头领那样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可他并不胆怯!

周春来推着被他刀子捅个透彻的土兵撞翻了其身后一堆人,抽出刀子在手,湿漉漉的鲜血洒在刀柄上,叫刀把显得有几分滑腻,他只是把刀刃顺势往前一抹,便切断了第二个人的喉咙。

左腿一抬,踢的一个人翻滚而出,战刀向右侧一封,荡开了刺来的长矛。随后他就欺身进去,挥刀猛然斩下,一刀看在那长矛兵的脸上,骨头茬都溅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抹刀光直向周春来脖子砍来。等到周春来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挡,他心中这一刻只想到了兜鍪。

可就在这时,周春来背后猛地吃受了一脚,整个人斜趴了下。他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一枪刺杀过来,周春来没看到对手的模样,被听到了一声惨叫。他飞快的爬起来,也没去看是谁踢的他这一脚。这当中他后背上就被砍了一刀,这一刀是破防了,他感到猛一吃痛,但这伤口显然没妨碍他爬起。顺势挥刀横着斩出去,豁开了一人的肚子,再猛的上前一步,避开旁边扫向的棍棒,手中的刀子直接捅入当前一人的腰腹之间,听得对方长声惨叫,捂住伤口踉跄着倒下。

只这片刻之间,周春来已连杀数人,身上刀箭也受了几创,身上脸上,都已变得血迹斑斑。

营副如此凶猛刚硬,很大程度上激发了手下右都士卒的士气,让他们的斗志大涨。

将为军之胆,在古代的军队里,这就如真理一般存在着。

伏兵人数虽多,可当十几个右都士卒咆哮着迎杀上来,刀枪并举,一连串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伏兵纷纷倒地。

且越来越多的右都士卒涌了出来,都头也一脸是血的冲杀在第一线,而副都头着尽量招揽着队伍里的弓箭手,对准伏兵猛射。

如此时候,双方的斗志、素质,彼此的战斗力,就变成了决定胜负的因素了。那伏兵明显是不如梁山第三营的。纵然他们人多势众,可当五六十名右都士卒聚集在周春来左右的时候,这场很完美的伏击战就很快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徐宁的目光就盯着了鲁智深,这大和尚虽然也披挂着甲衣,可并没带战盔,大光头蹭亮蹭亮。被徐宁集中了手中六七百人猛扑将来。

勇猛的鲁智深本人也被徐宁给缠斗住。可以说运粮队中间位置的情形,在伏击战打响后,已经比左右更危险了。鲁智深根本没时间来得及聚集更多的士卒。

而他本人也被徐宁缠的死死的。按照徐宁的猜想,这一战他是赢定了,只需在适当的时候放鲁智深一马,给梁山一个面子,也算全了他与汤隆的兄弟情义,如此就是。

可是不曾想。这剧本怎的就来了个大反转呢?

溃逃和追杀的确很快就来了。但追杀和被追杀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土勇和梁山贼,而是梁山贼和土勇。如果不是对面还有鲁智深这个强敌,徐宁人都会愣住发懵。他无法理解现下的这一幕。

从运粮队的末尾开始,局部的胜利叫第三营很快就滚起了雪球,然后当这团雪球滚到中心位置的时候,已经不可阻挡。

“哈哈哈……”鲁智深畅快的大笑着。

虽然与徐宁依旧枪来仗往,但鲁智深现下却甚是有种丢下月牙方便铲,指着脸红的如猴屁股一样的徐宁,捧腹大笑的冲动。

这徐宁刚刚细声与鲁智深交谈,已经叫鲁智深晓得了他的身份。还甚是仗义的说道要放鲁智深一马。可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现在,这反倒是鲁智深要放徐宁一马了。

人数明明有着绝对优势的伏兵,被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第三营士卒杀的落荒而逃。

周春来挥着一把斩刀,直带着人追在伏兵身后砍杀,都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血水,红着眼珠,扯着喉咙,不停的在叫吼着。

鲁智深停下了手来,就在徐宁面前高兴的哈哈大笑。“徐教师,这就是俺梁山的弟兄。个个都是虎狼,纵然只是一营伍的人马,却也不是你那两千鼠辈能招惹的。”

却是那队伍的前头也分出了胜负,而胜利者也毫无疑问是属于梁山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于梁山泊第三营,今日是一个叫他们记忆深刻的日子。

他们被伏击了,还是被兵力优势的敌人伏击了。可是靠着他们的勇武,五百被伏击的梁山汉子反杀了2000伏击他们的乡兵土勇。

徐宁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鲁智深给气的,还是被鲁智深给羞得;亦或是被手下两千土勇给气的,给羞臊的。

但他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正色对那鲁智深说道:“休要大意。张府尊允文允武,乃当世良臣,他既然能说动东京的大人物来调派我,所谋必然甚大。你等……,还是小心为妙。”

言罢,徐宁就倒托长枪,掉头而走。半句不给鲁智深说上山的话。

他虽然对大宋朝怀揣不忿,但也没有舍弃安稳清白的日子,上梁山落草为寇的道理。

倒是叫鲁智深在背后看了对他更有好感。

不过想到徐宁的提醒,鲁智深却觉得老神在在。人徐宁是不晓得梁山谍报大业上的厉害,自然会如此说,鲁智深已知道内幕,那还有甚好担忧的?

不过是偷袭梁山大寨罢了。有那头谨慎的豹子坐镇,张叔夜便是化身狄武襄公也白搭。

却是不知晓现如今的清河,已然是两军对垒。

张叔夜、张清带领的人马缩到了清河县城,据城而守,林冲纵然兵马精锐,也不敢轻率攻城。可是人豹子头也不是白给的,大张旗鼓的分出一支兵马,乘船向着那水泊南端的府城进发。叫张叔夜陡然跳起,如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狗。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叫人飞鸽传书于府城,叫那城中留守的通判赶紧征召男丁,布置防备。

那是再无一丝儿,夜袭水畔敌营,大败梁山贼时候的得意洋洋了。

但是于那梁山方面,却还是有一个未解的谜团始终困扰着他们。当初那张叔夜忽的变幻方向,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是梁山方面有鬼?

亦或是那清河武二有鬼?

还是后者身份已经暴漏,被有意告知了假消息,好来赚梁山?可是那武二现今依旧是都头啊。在张叔夜入驻清河县城的时候,还连夜派出张聪来通禀消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谶讳之言【第三更,求订阅】

祝家庄内。陆谦脸色带着三分难堪,林冲的急报已经送来。水畔大营损失惨重,不仅喽啰死伤被俘过半,就是刘唐也身受重伤。他额头上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打了一下,大腿上挨了一叉,接着就是当胸一棍,胸骨似都裂了。

可以说是险些把小命都丢在了水畔边。

结合那武松打城中传出的消息,显而易见,那额头上的伤口是那没羽箭张清的手笔,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跟那个bug放对,刘唐没被官军抓了去,就是幸运了。

如此消息被陆谦看了,是只想抄起刀子去把那张叔夜给捅了。屁的历史名臣,屁的抗金英雄,直娘贼,险要了他心腹兄弟的性命,陆谦还管他个狗屎干毛?

当下就命人召集来李家庄和扈家庄人。这粮草转运一事,就全交付于他们了。而作为梁山的回报,陆谦许诺他们每家一百石精盐和五担晶糖。

扈太公和李应对视了一眼,晶糖和精盐这戏码他们自都听说过,先前只以为是郓城的晁天王以及呼保义两位江湖大佬的营生,可现在看,却不想是出自梁山泊。

一百石精盐和五担晶糖的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们还都是稀罕物,特别是晶糖。

“敢叫大头领放心,此间粮草,老朽与李庄主必一粒儿不少的通通运到梁山。”

扈太公都心甘情愿的倒贴钱粮,好叫梁山泊速速离开。如此这一来能减少官面上的是非麻烦;二来么,也好叫他们撕咬着祝家庄的遗产。

如此一大块肥肉,数百顷良田,可不是几个未亡人和乳臭未干的小儿能把守得住的。就算扈家与李家不来动手,这阳谷县的其他大户豪门,也会如那草原上的秃鹫,成群结队的扑过来撕咬。

这世道就该是如此。

利益当前,谁也不会因那祝家死于‘国难’而心慈手软半分。

整个阳谷县的盘子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分润,就叫别人利益少上一分;少一个人分润,就能叫大家多吃上一口肉。

“除此之外,小可还有一事儿要繁忙二位。那阳谷县但敢于我梁山为敌,将土勇交付给濮州的团练使,伏击我山寨运粮队伍,实自寻死路尔。”这件事李应和扈太公也都知晓,战乱一起就有那民夫逃回家中,二人自然得报。

只是他们都不晓得那一战孰胜孰负,可心下里都以为梁山兵马应该是大败而溃。

“一群土狗也能吓的住真龙么?”

“两千土勇,数量不少,却尽是纸糊泥塑的,不堪一击。我山寨第三营五百好汉,虽人数远远少于他们,却能轻易反杀两千伏兵,毙俘近七百人,叫那鼠辈胆寒。”

“此事于我山寨折损不大,却甚是恼人。你二位尽可去告诉阳谷知县,陆谦这胸口憋着火气正待发作呢,问他可还要留住那颈上人头?”

“要他尽于我钱粮物质,价值不可低于五万贯去。否则我陆谦必亲提大军杀奔阳谷城池,将内中一干斯文败类、污秽官佐,腌臜小吏,全部斩了,一个不留。”

李应、扈太公听了陆谦的话,膛目结舌。五百人被两千人伏击,结果竟是两千伏兵被反杀了七百人,这梁山人马真如此威武么?

“五万贯是底线,只许高了,不许低了。那超出的部分,我等五五分成。”

从一个县城里能榨取到五万贯财货,陆谦已经心满意足。再多的部分又能有多少?

你们一半我一半,他是舍得的。

扈太公和李应就是能多榨出三五万贯来,他也认了。于他二人些好处么,况乎扈家庄里还有个美娇娘。

二人听得后,脸上全是笑容。这个好啊,他们两人看似桥梁,实际上却当得家做得主,只要是五万贯财货之上即可。这里头不仅油水大大的,更能叫二人被阳谷县官绅封为上宾,叫两庄赚足了今后的政治资本。

如此的看来,这梁山泊的大头领真真是通情达理。

二人在祝家庄外拜别,分头东西。且不去提李应,只说那扈太公回到庄上,早就见门楼紧闭,吊桥高拽起了,墙里摆着许多庄兵人马。

却是纵然知晓自家不是梁山的对手,可梁山人马如真的翻脸不认人了,也是不愿意束手就戮。

门楼上早擂起鼓来,扈太公在马上叫人去喊门。

扈成、扈三娘亲自带人开门迎接父亲,这两人的穿着打扮比之扈太公更素清。那扈三娘一身淡青麻衣,鬓角上的金饰珠花都全不见了,只剩下两根银钗,便是上面镶嵌的玉石都是淡色。

虽然最后与祝彪闹得很不愉快,可扈三娘还是依礼为祝家服丧二十七个月。扈太公和扈成虽然心忧她的婚事,可考虑到事情来得太快太急,怕逼急了扈三娘,就也先由着她的性子来。

这次忽然收到陆谦的召唤,要说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可是刚收到梁山运粮队被伏击的消息啊。扈成义不容辞的要赶去,但被扈太公死活拦阻,自己亲自去了。扈三娘也顾不得再给祝家披麻戴孝,一样收拾利索,提着日月双刀,与哥哥扈成督促庄客严加防备。

扈太公满脸的轻快笑容给了一双儿女好大的宽慰,可见此次去见陆谦没有遭难。被儿女迎入厅堂,闲杂人等退下,扈太公才把祝家庄一行的经过一一于儿女道出。

那飞天虎和一丈青就如先前的扈太公一样,为那伏击战的翻转目瞪口呆。“不想这梁山人马精锐若厮?当初我辈应张府尊之邀入局,还放言要讨平梁山泊,却是大言不惭,自寻死路了。”

独龙岗之败的整个经过,扈家兄妹尽数经历了,要说他们是否心服口服,却还真是没有。那梁山泊之胜,只能说是那陆谦狡猾多谋。

但是眼下的伏击战却是官军有心算无心,以多而攻少,却反被人数、局势皆处下风的梁山人马反杀,却是叫扈成与扈三娘好不震惊,继而也便真心服气了。

等到扈太公说起了陆谦所命之后,扈三娘道了一声乏了,人就径直回房了。扈家庄半分危险也是没有,反能因陆谦所求而赚上一笔。扈三娘想起了自己哥哥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更觉陆谦狡猾。

先前自己哥哥一提到梁山都没甚好脸色,虽然他在外绝对不敢说半句梁山不好的话,可在自己家人面前,扈成对梁山从来都是不假颜色的。

然而刚才呢?看看那脸上的笑容,飞天虎都变成乖乖猫了。一丈青的嘴角下意识撇了撇,却是觉得自己哥哥……,有点过于没良心,这祝家人遭难才过去多久?他之前对梁山的怒气呢?

别以为事发之后扈成就好过了。回到庄上,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没有出门。扈三娘至今还记得她推开房门时候,满屋酒气,那瘫倒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哥哥。

虽然祝彪那混账东西真真是混账透顶,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扈家亏欠人祝家的。

但现在呢?

这叫一丈青如何不觉得陆谦狡猾?只是略施手段,不仅省了力气,还叫扈家、李家乖乖为他卖命。而这档子事儿后,想也知道,扈家、李家便就都有一把柄握在梁山的手中了……

虽然她知道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扈家、李家都是拒绝不得梁山的。而看他哥哥的样子儿,那是很难拒绝陆谦放下的鱼饵的。比如说与阳谷县衙串通一气,可扈成显然不会这么去做的。

整个时间并不长久。陆谦也根本不晓得,自己在一丈青心目中的形象,已然从一义薄云天的单纯好汉子,变成了个奸诈多计之人。

……

陆谦引着大队人马直向清河县开去,而此时清河县里,那知县相公内心里是别提多么骂娘了。

这张叔夜就是祸害,大祸害。

你说你照着原定计划去袭扰梁山大寨不就是了,怎的就因一个折旗,就改变了方向,来到了清河县呢?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张叔夜也是儒家子弟,怎的就信那谶讳之言呢?

你羞刀难入鞘,可以,你要转来清河县也就罢了,你还去撩拨梁山。倒是真给他打了一胜仗,光捉到的梁山贼就有上百,还缴获了大批物质。可这却引来了梁山的报复。现在人就堵到门口了,还分出兵马去那府城扫荡。

想想今日在东门外看到的那个土堆,这位百里侯就两腿直哆嗦。梁山人马这几日虽然不曾正经攻城来,却分看住了三门,围三缺一么,之后重点便在东门堆砌了土山。虽然还未完成,这知县老爷却已经知晓它厉害。

等到这土山与城墙比肩,甚至比清河县的城墙更高的时候,城外的贼寇把些个大盾向上一插,尽可着弓弩手登山与城头守军对射。清河知县可不认为己方的弓弩手能在这场比试中获胜的,要知道这清河县本身的土勇中可没多少弓箭手。张叔夜督领的那两千人马中,弓箭手倒是有那几百人,可其弓弩质量参差不齐,射手的素质也参差不齐……

且如此认为的还不止他一个,就连那东昌军将丁得孙和张府尊的二公子张仲熊都是如此认为,今日知县见他二人时候,俩人正望着土丘一脸的担忧。而这还仅仅是其一,那其二才是他这般慌乱的更主要的因素。

“相公?相公?”

武松在门外已经占了一段了,他被清河县使人唤来,但那清河知县对他的叫声却半点没反应,整个人就立在花厅中,眼睛无神的看着正门,在发呆。要不然怎会看不到武松呢?

“你来了啊。”

知县终是被武松的唤声喊醒,整个人叹息一声,把一手一摆对武松说:“坐下来说。”

“昨日张太守受到府治李通判的告急,一支梁山贼乘船而至,骚扰府城周边。府城兵力空虚,李通判虽有心杀贼,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急告太守,央求回援。且除此之外,那阳谷之谋也是败了。”

“本官亦刚刚知晓,那濮州团练使徐宁也是张太守局盘里的棋子,日前带兵上千,汇合阳谷土勇千人伏击梁山贼的一支运粮队,结果两千人伏兵反倒被五百被伏击的贼寇杀得大败。荒谬,真真的荒谬。太守闻此二恶讯后已经有了退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般的好运气【求订阅】

清河县很恼火,也很气闷,更很可怜。

你张叔夜带兵马走的轻松,我清河县却落个无比危险的境地。这发展与原计划完全不搭啊。

自己完全是受张叔夜的摆布,也受了他牵累,以至于落得如此危局里。

武松的眼神闪了闪,刚才他听到的几句话里,信息量巨大。这知县已乱了心神,如此倒是个套话的好机会。他勃然作色,失礼般的抢进几步道:“什么?张太守要退走,那置我清河县数万军民的安危于何地?”

“现如今清河得保,全赖太守的兵马。他们走了,只小人手下这几百人丁,怎堪大用?”

清河县往日是个甚注重尊卑规矩的人,可今天将武松的失礼看在眼里,却半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自是因为武松的这些话叫他深以为然,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更由甚者,这个张太守连将那上百俘虏留给我县,做那与贼匪休戚兵戈之用,都不愿意。”梁山泊吃了如此大亏,没有那上百俘虏做礼物,清河县半点叫那梁山熄灭怒火的把握都没有。现在张叔夜很直白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叫他很气脑也很绝望啊。

“这张太守白担着偌大名头,他自己改了决断,占了梁山老大的便宜,却要把清河县丢于那暴怒中的梁山贼施虐,如是何道理?以为俺清河县人易欺么?”武松说这番话的时候,却还占了一个清河本县人的身份,表现出如此怒气,甚至当面爆发出针对知府的不满和愤怒,都情有可原。

“相公,当初您嘱咐小人的话里,那张太守明明是要去偷袭梁山大寨的,他忒的突然将兵杀到我清河县来,是甚道理?莫不是怕进了梁山大寨出不来么?”武松问出了他疑惑很久的话来。但表面上看,却是在嘲讽羞辱张叔夜的。

清河县本人冷冷一笑,“谁不怕那梁山?你当那梁山没了陆谦便就是县城里的弄堂么?就是随随便便好进出的?那是龙潭虎穴也。”

“他张叔夜行船走了一半,湖面起了一阵风,吹折了大旗。此兆甚是不吉。张叔夜心中难安,吩咐船队暂停了行进,然后始改梁山为我清河县,倒是叫他杀梁山贼一个措手不及。”做了那么大一盘棋局,张叔夜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就下令大军折返回府城的。羞刀难入鞘啊。

“那既然是怕了梁山,又何必多眼前一遭呢?此番厮杀,太守他看似战果颇丰,却与梁山接下了死仇,那以后怕是难安稳的下了。更怜惜我清河县要遭此劫难。”

武松现在是越来越有探话套话的经验了,得到了自己答案后也面不改色的把谈话引偏开来。

虽然他心里真真是对张叔夜的折旗感到愕然,可武松也能理解。大战未发之时,风折大旗,这的确是不祥之兆。但这样一来那梁山泊败得却是真冤枉。怪不得说是‘谶讳’!

武松所部牢牢把持着梁山泊放开的西门,作为这儿的最高指挥,他要安排一个人下城很难,可是要向城外射出一支箭去,却很容易。

半夜里,林冲还未睡下。他在为刘唐的伤情感到担忧。刘唐面上的伤口倒是无妨,可他大腿上的叉伤,甚是棘手;再有胸部吃的那一棍,据大夫将,恐是胸骨断裂了。

山寨中的大夫水平有限,这大腿上和胸口的伤情,交由他们来处理,恐留下隐患啊。刘唐又发起了高热,无奈之下,林冲事急从权,就命阮小二回山带上黄金百两,再走一遭建康府。必要把那神医安道全给请过来。

刘唐生死难测,这事儿搅得他心中不宁,就算是那汤隆从东京又带来了一批匠人,还搭救了一个好汉上山,都叫林冲高兴不起来。

“林教头。”帐外传来了杨志的声音,接着便看杨志手执一支带着白布的箭矢而来。林冲一看这箭矢就晓得,这是那武二所为。

虽然水畔大营之败叫山上兄弟对武二颇有说辞,但林冲对武松还是比较相信的。

扯开箭上裹着的白布,林冲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杨制使请看。我等等这消息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了结果。林冲这心头老大的一团疑惑,今日得解了。”竟然因为一阵风儿,林冲不得不说张叔夜的运气够好。

杨志心头也生出了三分遗憾来。如果那张叔夜被生擒活捉了,想必定能极大地冲散他投奔梁山的消息。那就像后世的舆论,要转移群众在某件事上的注意力,就要捧起另一件影响力亦是重大的消息来。在杨志看来,这张叔夜被俘,那就很不错。

想他当日在牢狱里,听闻张叔夜赴任,喜出望外,如久旱盼甘霖,对之是抱有了多大的期望?可结果呢?杨志的满腔期望是半点也没等到回报。这叫他心中对张叔夜如何不恨不怨?

“老天不公,忒爱这张叔夜,叫他这般的好气运。”杨志想到自己这悲催的前半生,对张叔夜就更恼了。

“这张叔夜必是收到了大头领带兵归来的消息。怕被我山寨死死的困在清河县城,甚至叫那府城有失。所以才急着撤走。既然如此,我等也不阻他离开清河。但张叔夜的一举一动,必须在我军的眼皮底下。”

攻城战,梁山在短时间里是不会去打的。对比攻城战,林冲更愿意放张叔夜出来,到时候再见个输赢。而且他手中还握着上百战俘,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又都是留守水畔大营的主战力量,那是必须要救的。

……

梁山大寨。

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小院,陆谦这段日子里可半点换地儿的想法都没有。

你说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也不是太大,强壮有力,能力不俗啊。怎的那潘金莲就一直没怀孕呢?这都大半年了。

纵然陆谦最初时候不以为然,可到了过年后,潘金莲依旧活蹦乱跳的,这就叫他担忧了。

那是自己的身子有碍,还是潘金莲的身子骨有碍呢?

所以啊,就本着院子里有棵枣树,陆谦也不会换地儿的。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东厢房里却还亮着灯。

潘金莲正在缝补着衣服,只是这衣服的款式似乎有些怪异。与直裰大不相同,也不同于襕衫,倒是跟褙子很相似,却是带扣的。

这衣服不仅有上衣,还有下裳。却也是带扣更带裤袢的裤子,陆谦还吩咐潘金莲做个能从裤袢里穿过的腰带。

如果再有穿越者看了眼前的上下衣服,必然能一眼看出,这不就是后世的上下衣么。

陆谦叫潘金莲做它并不是该发起什么移风易俗,而仅仅是为了叫人穿戴时候更方便,更快捷。对于军队,这很重要。

第一百五十章 老奸巨猾张叔夜【求订阅】

陆谦带着大军气势汹汹的直奔清河县杀去,那扈太公和李应,甚至是整个阳谷县的官民士绅,看着浩荡离去的梁山泊人马,尽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梁山军都杀气腾腾,上到头领,下到小兵走卒,都在叫喊着血债血偿。却没人知道,陆谦在大声叫喊血债血偿的同时,也正在做着一道选择题。

他这段日子可是在系统里积累下了不俗的本钱,那一场场胜仗打下来,能加点的时候他多半就立刻加武力了,但荣耀点可半点没有动。

那一次次的积累,尤其是这次覆灭独龙岗,捣灭祝家庄,大把的荣耀点被拿到了手。

现如今他已经有一千零五十点了。当初系统军职升级到‘军侯’的时候,陆谦曾经看着军司马的升值要求——1000点荣耀值,觉得可望而不可及,可现在才过去多久?一千点荣耀值已经在握。

陆谦可以径直升职军侯,如此他的buff加成便可笼罩着1000人了。这无疑能极大地提升梁山军的战斗力。

可是陆谦现在……,无数小心思翻滚的他,真真不愿意梁山现有的建制里,能有第二个营伍攀比上亲卫营的战斗力。这是他红果果的私心!

他现在于山寨里的威望确实不俗,但远没有神话。与其让梁山建制中出现第二个超级能打的营伍,他觉得集中buff把亲卫营的战斗力更向上推一截,对他个人‘神武’形象的竖立更有效。因为这亲卫营但凡出现在战场上,陆谦本人就一定在!

毕竟他走的不是纯粹的“恩义声名”线路,他也不愿意走这条线路,陆谦还是很向往战场的。

所以他现在很难决定。原因不是羞愧于自己的私心,作为一个功利主义者,他早就不要脸了。军职晋升的决定,已经被他pass掉。

他之所以犹豫,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他手中的荣耀值根本不够他用。刚刚还有富余呢,眨眼就又穷的一逼。

1000荣耀值足可以购得一块步兵种白银兵符,对比攻击+10%,限额100人,是以价值也只有100点的黑铁兵符,白银兵符的攻击力足足增加到50%,不过如此buff加成的兵符限额也只有100人。

陆谦想要的是500限额的,系统当然也有,却是更贵了,他根本买不起。

所以,对比这个系统里的各种buff,看似‘巨额’的1000点,事实上屁也不是。

摆在他面前的还有另一个选项——攻击+30%,限额500人的青铜兵符。

这两个选择实际上是很容易敲定答案的,陆谦肯定会选择青铜兵符;但系统偏偏给出了他第三个选择——技能。

穿越到现在,陆谦混的已然不错了,可他的技能依旧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他用100荣耀值进行升级的原‘侦查’技能,现如今的‘洞察’。

陆谦是三国志的老玩家了,虽然那是小鬼子出的游戏。“洞察”这技能是赵帅哥的,可能不止一个有这项技能,只是赵云给陆谦的印象最深。它的能力是免疫免疫一切法术,真心觉得没毛用。而在现下的情况,就陆谦所拥有的这一系统里,那“洞察”似乎全变作观察类的了。与三国志里的大不一样。倒是不愧从侦查这技能延伸出来的,那就是‘侦查’的加强版。

而现在手握着一千荣耀值的陆谦,是可以选择新技能的,天知道那系统中的技能,叫陆谦都垂涎多久了。

不管是武将攻击类技能,还是buff加成技能,好东西太多了。

那么,他该怎么选择呢?

……

清河县北门,两支兵马隔着二三百步距离对峙着。

这日清早,没羽箭张清率先叫阵搦战,林冲没有惧怕的道理,便引杨志带兵涌到北门外。

三通鼓罢,阵列一字,旗分五色。两军对峙,张清手指林冲叫骂道:“水洼草寇,叛国逆贼,敢来与我决一阵否?”

梁山兵马精锐,在张清、张叔夜眼中是半点也没假的。当晚的夜袭,他们两千人都没彻底吃掉那五百人,虽然也毙俘过半,可他们自己付出的伤亡倒可是半点不逊梁山。

让张叔夜与张清肉疼的同时,更加宝贝那百十个俘虏。这些人等详细了解那梁山泊,只要愿意开口,对张叔夜重新估量梁山人马的实力大有帮助。而且还能从他们口中知道梁山的练兵之法。

那清河县前去寻张叔夜要人,被断然拒绝也就不足为怪了。

现在张叔夜要走了,张清自然不会留在清河县为他顶缸,也是要跟着走的。只是梁山泊人马颇多,二人都恐被梁山人马探听了踪迹,城外野地浪战,自以为林冲属下全是如第六营那般精锐的二人是半点信心也无有。

便准备先来搦战,待胜上两场后,不仅振奋其军士气,还能叫梁山头领受伤,挫其兵马锐气。如此梁山兵马再是精锐,没了头领,他们还能追击不成?

届时只要他们不去主动进攻,想必自会安全。要知道二张现今已经不求打败梁山人马了,而只是要溜之大吉。

贼酋陆谦带领的大队人马不日就将来到,留给张叔夜与张清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们事儿要抓紧办了!

是以,今日张清刚刚叫阵,就甚是张狂,挺枪跃马,叫骂不休。

如此自恼了林冲身边的一位英雄,忿怒跃马,手舞点钢枪,出到阵前。正是那青面兽杨志!

林冲在后急叫道:“制使小心这厮的石头。”却是年节时候,陆谦评断水泊周遭诸将。对东昌府兵马都监没羽箭张清的飞石绝技甚是推崇,林冲早早记在心下。

只是杨志却不晓得,林冲的呼声也不知道其是否听到,只看他飞马直取张清,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斗不到十合,张清便走,杨志在后急追。张清把左手虚提长枪,右手便向锦袋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觑得杨志面门较近,只一石子,可怜悍勇杨志,石子眉心早中,险些翻身落下马。

林冲大惊失色,纵马提枪去救。那张清只论枪法如何会是林冲的敌手,就是两员副将龚旺、丁得孙其上,三人也战林冲不下。这边梁山人马早拥着杨志回归。

四马方交,喊声大举。林冲不愿挫了梁山锐气,要在众军面前显能,抖擞精神,大战张清等三将。转眼二三十回合过去,声势半点不弱。

那张叔夜此刻也在城头上观看,左右是他两个儿子,再有武松武二郎。看到林冲如此高手段,几人纷纷喝了彩。张叔夜更是痛惜这等猛将已不得为朝廷所用。

“这林冲之能非只有一身勇武,这几日老夫观其将兵,沉稳持重,不留半丝破绽,亦是员难得的将才。还有那陆谦,不曾想小小一虞候竟有如此大本领,短短时日里就把一群山贼喽啰操练的精悍得力,实属难得,实属难得。。”

“只可恨高俅无赖,为一贪色蠢儿,逼反了朝廷两员难得之才。可恨,可恨,真真可恨!”

张叔夜在城头捶胸顿足,并没看到一旁武松眼睛里的冷色。那当今皇帝就是个好东西么?高俅得掌大权,还不是他一手提拔的么?但是在张叔夜眼中,赵佶【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那错的都是朝堂上的奸臣,错都在蔡京、童贯、梁师成等一干奸臣。

阵上銮铃响处,却是杨志再次挺枪出阵。适才他眉心被张清一石子砸的皮开肉绽,血流满面,头脑也是晕混混的,现下却是清醒了来。门面上的伤口倒不叫人伤筋动骨,张清的石子是远远比不得箭弩的,只是更怒气勃发。

杨志挺枪杀到,为林冲接下了张清,只不到十合,张清再次拨马便走。杨志这回不敢再去放马追赶,疑他有飞石打来。张清回头不见杨志赶来,翻身勒马便转。

却见杨志已然持弓在手,当面就一箭射来,忙扶下身子躲避,避过迎面一箭。同时一踢马腹,战马猛向前窜出,一扬手臂,勒马回转时候就被藏在手心里的石子,直打在杨志的鼻凹里。杨志才把第二箭拉弯弓,门面再受一击,啊呀一声,胆丧心寒,丢下弓来,满脸鲜血迸流的逃回本阵。

可他手一松,射出去的第二箭却也正中张清坐下战马脖颈,一声嘶鸣,马儿就倒在地上,把张清也跌了个灰头土脸。

林冲少了张清牵制,趁机发力,一枪把丁得孙扫下马来,剩下个龚旺心慌,便把飞枪摽将来,却摽不着林冲。龚旺先没了军器,眨眼间就被林冲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是一拽,活挟过马来。瞧得梁山兵马士气大涨。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果然了得的。

如此变幻却是叫城头上的张叔夜急坏了,忙叫人敲鼓进兵。梁山这边也无退让,兵马涌上来,一阵厮杀,那中箭虎丁得孙被东昌兵马救了回去,花项虎龚旺却被梁山擒了下。虽然伤了杨志这员大将,林冲却也是高兴的。回到营中,先把龚旺长枷送去关押,却再商议。

而清河县城中,一脸愁容的张叔夜与张清面面相觑。今日的叫阵搦战,本是要挫败梁山锐气的,不曾想反落得自己损兵折将。

“敢请相公把那城中俘兵于我,换回龚旺。”张清万容不得自己的副将被擒的,那是他的得力臂膀,当下向张叔夜请命,要用城中关押的百十梁山战俘,置换那花项虎龚旺。

张叔夜纵然再看重那百十俘兵,图谋再重,现在却也不敢叫张清离心。东昌府人马对于现如今的张叔夜来说,乃是肱骨之重。只得满口答应。但张叔夜就是张叔夜,稳定下心神后,便就此想出了另一法子来。在张清取了俘兵要上城头时候,拦了下来。

“将军且缓步,待听老夫一言。”

张叔夜可谓老奸巨猾,道:“老夫思来复去,想出一道计策来。此计并不耽搁将军全活义气,还可免去清河县城一场兵祸。且能叫我等兵马走的更轻松。”

前文已经说了,清河知县向张叔夜求那百十俘虏不成,已预感要大难临头。

现在这张叔夜就是要把那百十俘兵留在清河县,由知县出面与梁山泊做一笔交易,彼此定下时日来,以人换人。而在此时日前,他们带着人马就先走一步,出其不意,出清河城去,不仅叫那清河土勇意料不到,便是那梁山泊贼子也预料不到。

此计且还需瞒住那清河知县,叫他一心做那换人之事。待木已成舟后,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去。只要张叔夜不在俘兵当中使坏,有那百十个活生生的梁山贼人在场,梁山泊即便再是不满,也不会对清河县大肆报复了。

张叔夜对梁山泊的行为了解甚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么,那陆谦既然要享有大名,就要背负其重,道义上是绝不能亏欠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陆谦的“仁与义”【1/3,再求订阅】

清河城外,梁山泊大营。

陆谦统带着三千人奔回清河,叫这本来甚是宽松的营地立刻变得拥挤了三分。

兵马进了营地,陆谦立刻敲起聚将鼓来,众头领皆大帐汇集,商议功过。而这时候那贴近中军的一排军帐之中,一身赤红新衣的吕方在搓手顿足,此时此刻他之心性已乱,自是坐卧难安。

那与吕方同处一帐的还有两人,却是打吕方在潭州时候便跟随左右的心腹。现下也都一副抓耳挠腮的猴急模样。

“哥哥,那梁山泊虽没能把官军全灭了,但也扫了个尾巴,活捉了三五百人。可都是哥哥的功劳,如此也能在那山寨里坐上一把交椅吧?”

话说吕方自打五里口折了本钱,就真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了。那回潭州老乡去吧?他是无颜一见江东父老啊。思来想去,是唯独占山为王这一条出路了,如此能积攒下一些钱财来,日后才可在做他议。

却不想,他的生药才刚刚被阳谷人抢买了几日,那阳谷的土勇就遭了大罪,叫吕方一干人听了心中不晓得有多么畅快。

这一伙儿人便有了心事,要去投奔梁山。梁山泊于他们报了仇么。况且这梁山声名真真了得,他们没入山东地界时候便就听说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山上个个都是义气好汉。

吕方由此便思及做上一笔买卖,好献上一份见面礼。

结果谁知道他刚生出这般主意,那张叔夜就夜袭了梁山泊水畔大营,胜了一阵。叫吕方急忙便要投奔梁山军前。但不等他赶到地,林冲便跨水来犯,场面上这才落入下风的梁山人马转眼就又居了上风。吕方也只好停下了自己去投奔梁山泊的脚步。

那先前时候他还能说是雪中送炭,现在却不是要做锦上添花了?他可不愿这般没脸。

这般僵持着,吕方手里的钱财一点点耗用去,直到张叔夜金蝉脱壳,与张清带着人马逃出清河县城去,那时间点选的精妙,任凭林冲如何谨慎,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是叫吕方瞅准了机会。一边要心腹去梁山大寨处紧急通禀,一边带着剩下心腹佯做那梁山军马,吊在官军的尾巴处骚扰,好歹是呆滞了官军后尾,协助梁山人马吃掉了官军的殿后部队。

可谓是为梁山立下了一大功。

只是大头领陆谦不在这军中,一切尚要等陆谦折返回来后,在做安置。

现在那中军帐中商议的保不准就是自己的前途。吕方如何不焦虑?

这时候,帐外脚步声响起,就听一个粗鲁声音喊道:“好汉请了,俺家大头领劳烦好汉到中军帐内一见。”

吕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这终就要见面了。可比那人都不见,只赠金相送的要好。

吕方整了一下衣衫,对两个心腹弟兄看了一眼,大步走出帐外。就看到一个壮实汉子,正在帐门外等候。“好汉,请——”看到吕方出现,自是道了一声。引着吕方奔到中军帐,先进去通禀,吕方接着就听到帐子里有个洪亮声音传来。

“既然潭州好汉已到,陆谦敢请相见。”

左右两个持枪汉子,将布帘拉开,吕方大步的跨进去,走到帐中停下,便对着上首正当中的桌案后陆谦纳头便拜。

“小人潭州吕方,久闻梁山仁义之名,特来投托入伙。”就是在这短短时间里,吕方已经看清了陆谦的装扮模样儿,看到了这个一年来便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果然是有不凡气度。

陆谦身披甲胄,左右头领们拱护,再兼之接连大败官军,那就是木头人放在上面,也能叫人感官不俗。何况他也不是那不经事的人。本身就因为是穿越者,且是带着系统的穿越者,面对本时空土著有着一股隐隐的优越感。现如今事业经营的又生机勃勃,他要不自信,这世间又还能找出几个自信的人来?只这般一来,陆谦给人的气度就变得大度雍容,叫人见了便觉得不俗,而不是那沐猴而冠,望之不似人君的主儿。

小温侯对陆谦觉得不凡,与此同时,陆谦也在细细的打量着吕方。这可是梁山上少有的成长性武将,‘成长性’三字大名远扬啊。

这人刚出场的时候与那赛仁贵郭盛,也就是郭大侠的祖宗大战了无数次,武艺只能说平凡。

吕方在曾头市对阵曾涂的时候,三十回合就已支撑不住了。

原著上,吕方在招安前数次出战时也没甚出彩的战绩,一直是宋江的亲随保镖。甚至于那宋江之所以能选他和那郭盛,做自己的贴身保镖,很大原因就是除两人卖相不俗和无其他根脚外,他们的武艺也仅仅是个二流。

这两人武艺若真到了一流水准,宋江是不可能把两个一流高手做保镖的。看看那孔明孔亮的垃圾水准,宋江不可能专门打自己保镖的脸皮。那曹操也才有典韦和许褚做亲卫统领,还是那一个个来的。

但是人不能小瞧。到了征讨方腊时,吕方便就大放异彩了。

陆谦已经记不太清楚吕方的全部战绩了,可还没忘了他力扛石宝五十回合,这石宝可是方腊手下一员绝对的高手,接连收割了梁山好几条人命,武艺高强的很。

陆谦当然愿意收下这个在武艺上极具成长空间的小温侯,但是对吕方的情况,已经听了林冲禀报的他也心中有数,这吕方现下还差点火候儿。他要收人之前先收其心。

“哈哈,兄弟勿要说置气的话。你那经过,林教头已经于我说了,却不值得就此上山落草。”欲扬先抑的说话手段,陆谦已经屡试不爽。他伸手止住了吕方的开口,“勿要忘了声名。这一旦落草,便一世都逃不过一个贼寇骂名,叫那祖宗蒙羞受辱。纵然是我梁山好汉,再仗义而行,于那不解我辈的百姓眼中也是如此。”

“你虽然于我山寨通风报信,但外人皆不知道,还可安安稳稳的做你那良民。”

“而我辈梁山中人却不一样。我等多多少少与当今朝廷有那解不开的冤仇怨恨,良民是这辈子也做不得了。也休要看现在的风光如意,今后或许一遭朝廷大军压倒,就灰飞烟灭,丧命在那官军的刀枪下的。”

“你且勿意气用事。”

陆谦这番话说的叫吕方憋了好大一口气,那脸都涨红了。这是小瞧了他吕方,以为他贪生怕死么?

“我知道你那生药被独龙岗土勇抢夺,这才折了本钱。现在我便把那生药尽数奉还。”陆谦继续说着,向唐伍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捧出了一托盘金银来。“这些金银也请兄弟收留,聊表我山寨心意。日后就好生做经营,稳稳度日吧。”

陆谦这番唱念做打,那突出的便是他的好好义气。他都有把握断定,这吕方是绝不会相从的。甚至于这吕方在他如此卖力的“感召”下,如果还不死心塌地的上梁山,这种人不要也罢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试看今后济州,将是何人天下【2/3,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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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陆谦话音落下,吕方就一个噗通跪倒地上,这可不是方才的纳头便拜。拜和跪是两码事!

“哥哥莫不以为吕方是那贪生怕是的小人么?”

“吕方长至今天,也有二十三载,自然晓得那世道污黑。满天下放眼望去尽是贪官污吏,吕方也恨得能杀尽了他们。如梁山这般真英雄,真豪杰,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如此,便是有朝一日真死在那官府的刀下,也是死得其所平,死而无憾。”反正他爹娘早就去了,也没个妻小。

吕方出身富户,自幼也学得些诗书文字,最最喜欢的便是李白的一首诗。

“俺平生最喜欢李太白的《侠客行》,内中就有一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能如梁山好汉秉道义而行,除暴安良,惩强扶弱,便是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这实际上却是打破了往日一贯屈服于官府的限制后,那陡然滑向了反对官府的更深处。

用更容易理解的话说,既你已突破了一次底线,那你原先的“底线”就不再是你现在的“底线”了。

鲁智深一拍椅子扶手,半边木头都给拍碎了。大叫一声“好”。这吕方的话和他胃口。

被鲁智深这么一赞,吕方如是受到了莫大鼓舞。“今日吕方先是受了梁山好大的恩情,再是能见到哥哥和梁山上的诸位英雄,如能与梁山众英雄好汉同处,便是立时就死了,也是心甘。”

“吕方小人情愿追随哥哥左右,不叫此生就此虚度了去!”小温侯话语说的斩钉截铁。

陆谦还能说怎么呢?面上一脸郑重的把吕方扶起,心里却如那偷吃了鸡后的狐狸,笑的正甜。

那郭盛早就被汤隆引荐上了梁山,现在又来了个小温侯,他陆谦的气数很旺盛的么。

“好兄弟,既是义气相投,今后便同甘共苦。”但还是把金银于了那吕方,叫他在自己的心腹当中着人送金银回那潭州老家,不可亏欠了乡亲的本钱。如此叫吕方更是感动。

当下就叫人设宴,那先前的军议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跑了张叔夜,但清河县信誓旦旦的说他们手里有那上百人俘虏,如此换人就是。

那清河县自然不会真的去打破,或者是好一通蹂躏肆虐,可这件事也的的确确叫陆谦往下一干头领皆做一团怒火。清河县自然要来把这怒火扑灭,那就看他们要拿出多少钱财了。

非但如此,陆谦拍了拍巴掌,闹哄哄的大帐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不仅仅是这清河县要于我山寨钱粮,但凡是在属于济州府下辖县城,尽要送钱纳粮于我山寨。否则我大军不是吃素的。”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明白,那张叔夜做下的祸事,就要你们全部的人来给他擦屁股。他倒要看看那张叔夜经历了此遭事之后,是不是还能把置下各县把握于手心之中?

而这厮若是在下属的县官面前没了威风,那陆谦就要看他还有何能了。

这次作战,他不仅动用了济州人马,还窜动了东昌、濮州,张叔夜的能耐不小啊。

中军大帐里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却不仅仅是再有一吕方了,还有那武松武二郎在。他此来却是要带人来置换的。那清河县方面得了陆谦的话儿,武松便向清河县进言说,此番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如此,何不来的更敞亮一些,叫那城外的梁山贼寇无好可说?

知县再细问武松,武松便口说献策,他的策略就是先不管那龚旺的,只把城里的俘兵尽数送到梁山泊营寨里。示人以诚,叫那梁山人马即便是要发作,也寻不出口舌来。任打任罚,任骂任怨,只要那梁山开的口来,尽数应允下来就是。

而至于那梁山受了俘兵后,还会不会言而无信的发兵攻打清河县城?武松认为是不会的。梁山泊既然打出道义的幌子,那行事便不可违背了道义,否则传扬出去了,叫那梁山泊的江湖名声还怎的叫人信服?

而至于那龚旺,会不会被梁山泊送回。武松向那知县说道:“只要梁山泊不撒起野来,便是丢了花项虎又干我清河甚事?”知县一听大乐,当即招呼官吏,如此道来,询问那是否有人愿意带俘兵前去梁山营寨之中,结果自然是鸦雀无声的。

闹僵到最后,还是人民的好都头,知县相公的好属下,武二郎为他的‘恩公’解了围,自愿去那梁山泊营寨里走一趟。如此一遭不知道赚来了多少人的感激。

武松心底里却越品越觉得无味儿。“哥哥,俺在那县衙里,就觉是不爽快,不痛快,憋气的慌。那是满衙门都无一个实心汉子,真心好友。说话做事都透着虚情假意,叫俺恁的烦躁。”带着面具做人,穿着常服演习,这对武松这么个汉子来说真是难事儿。

事实上这武二在官府里卧底这么些日子,至今不露出马脚来,陆谦都已经觉得吃惊。

武松说这话的时候,临近处一个眉心包裹着白沙的汉子,一直斜眼在看着武松。这便是杨志,他被这武松骗的好惨啊。

武松自也感觉到了那火辣辣的目光,待陆谦安慰了他几句后,便亲手到了一碗酒,起身向杨志赔罪。“冒犯将军虎威,请勿挂意,武松给制使陪酒。”

那杨志方知晓武松身份的时候,真真是肚子里生出一股恼火,可是听到武松的诉苦,想到自己在官府做事时候的,小心谨慎,对党世雄的毕恭毕敬,这火气也就降下去了。只剩下个架势!

现在看武松向他敬酒赔罪,忙起身接住。他自己心中也晓得,当日之败,根本不怪武松,他的这番遭遇也更是因为邓同和郓城县的曹京,外加那张叔夜不作为。

陆谦哈哈笑了,取酒奠地:“众弟兄勿得伤情!”与武松、杨志,再加在场的所有人等,尽把酒碗满上,全做痛饮。干了这碗酒,众人对视,皆是大笑。

当那花项虎龚旺被请到大帐中的时候,就看到满面通红的武松已经醉倒在了桌椅下,其余的尽是梁山泊首领,那为首之人三十上下,白面细须,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梁山贼首陆谦。其下一个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是当日擒下自己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再有一个是个和尚,背后绣着一个硕大牡丹,那就是鲁智深了,列坐左手次席。除此之外,那右手对面还有一个用纱布包裹脑袋的汉子,看不清面目,但龚旺却是知道他该是被他家将军用石头打伤的叛国反贼青面兽了。

“我有一兄弟,唤做赤发鬼刘唐。当日就在那水畔大营,被你们伙同张叔夜一通好杀。现今躺在床榻上,起不了身。”

“你当庆幸他身上受的是那丁得孙的飞叉,而不是你的标枪。”

“否则你人头已然落地耶。”

陆谦并不准备对谁都敬仰敬仰,一副好汉义气的拉拢。水畔营地一战,他丢了大半个主战营,更重要的是刘唐至今还躺在床榻上无法动弹。别看他对吕方和武松很是笑颜以对,如果营地里抓着的是丁得孙,陆谦真有可能砍了他头做经验的。

把武松此来的目的道了一遍,陆谦把手一摆,径直放龚旺带上武松离开。后者走出大帐,走出梁山军营地的时候,都有些恍然,自己就这么的便出来啦?

适才陆谦对自己疾言厉色,可不是在作假。但他还是依照协议,这般的就把自己放了。

大气!陆谦做事真是大气。

就算龚旺是处在一个敌对阵营中,也不得不为陆谦的行为竖起个大拇指。言而有信的人,天生就能叫人生出好感来。当然,他也很感激武松这个小都头。

而那站在城头一直等着结果的清河知县,在看到被陆谦放回的花项虎龚旺骑着马的时候,心里先就是一欢喜;可是再去找武松的身影,看到的是被马驮回来的人,脸色的喜色就猛地一敛,心下直以为武松是被梁山贼给害了。待知道是被灌醉了后,才欢喜一笑,叫张聪等人好生侍奉武松。

龚旺说是张清的副将,实际上只是禁军营指挥使;丁得孙也是如此。东昌府四个营的禁军,也就有四个指挥使,只龚旺和丁得孙最是出众得力罢了。

那地位自然是低于清河县的,先就登上城墙给清河县拜礼。而清河县在龚旺退下去后,目光看着远处梁山泊的营地,嘴里似乎在说,又似乎没说。

旁人只知道知县相公目光很黯然,神情寂寥。

没有人知道这位知县相公心里正在质问着自己一句话:“今后这济州,将是何人的天下?”

五千土勇一遭甭灭。没有了独龙岗这支叫官府都心惊的人马,张叔夜只凭自己招揽的民勇来剿灭梁山,那是痴人说梦话。

这次征讨梁山,事实上张叔夜的实力并不弱小。不仅有独龙岗的五千人,还有东昌府与濮州的援兵。前者出了一千精锐,那为首的没羽箭张清也的确了得;后者是团练使出马,也有上千人,还要再加上张叔夜自己编撰的民勇,以及阳谷县的上千土勇。

算算看这都多少了?

虽然真真叫清河县放在眼中的只有东昌府的一千人,但总兵力高达九千人啊。而且就清河县所知,对面郓城的土勇也有攒动,那也是不下千人。

有了这么多人马,那张叔夜何必搞得如此复杂,集结起来推到梁山下不是更好吗?

清河县认为就是张叔夜的弄巧,就是他的分兵,才至现如今的大败。却是忘了那独龙岗的人马最初时候仅仅是两千。

不过谁要是这般回话清河县,他肯定会大吼,那也不少了,不比党世雄那遭少了。

别以为人清河县是书生,就不懂得兵势。张叔夜此败,明明就是弄巧分兵,结果却弄巧成拙。

清河县叹了一口气,他无心与人说这些话。一群碌碌之辈,与之费口舌,还不如多在这忧国忧民一会儿。如此想着,清河县的目光更暗淡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也温不暖他拔凉拔凉的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刘邦故技,约法三章【第三更,求订阅】

四五月的江南,总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初起时,天边还泛着些白光,有大片大片的云朵卷着,被风吹往西去。而当细雨笼罩整个天地,入目那流水样起伏的山脉,便显得格外平实古朴。

细雨仿佛薄雾,雾气氤氲着,千百树影参差迷离,错落料峭。

站在这样的景致中遥望江南,江南刹时幽静。

安道全就是在这淋漓的小雨中离开了建康城,跟随阮小二踏上了向北的道路。

老妻已死,安道全又无甚儿女牵挂。当阮小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手捧黄金百两,千里求医的时候,他还能怎么样呢?

上一遭,阮小二事情办的敞亮,虽然从根本角度出发,陆谦命人赚他上山,却是有点不道义。可阮小二的义气却又把此事给圆了回去。

现在阮小二再次前来,不远千里而求医,安道全断无决绝的道理。何况一百两金子,这可是莫大的手笔啊。

他安道全纵然不愁没钱花销,一百两金子放在眼前,也是叫他不忍挪开眼睛的。

而且被阮小二奉上的还有陆谦的亲笔信。信中,开头第一句话,这位北地江湖大豪便是向安道全赔礼道歉,半点狡辩推脱的意思都没有,是诚诚恳恳的直言错误。而后在信中许诺,只要安道全能施展妙手,叫他那刘唐兄弟安然无恙儿,陆谦事后还有一笔重金相赠,也断然不会强留安道全在梁山上。如有违诺,就叫他不得好死。

“错非水泊正在放战,哥哥非亲自前来不可。”阮小二道。

那陆谦当初的声名与今日可是不能同日言语,这般的给面子,叫安道全好不光耀。当下就道:“陆虞候天下义士也,如此给安某人脸面,某自然要去走一遭最好。”当下就关了医馆,召唤徒弟们如此如此吩咐一番。就取了药箱,随阮小二去了江畔码头。

金陵建康府为万里长江龙头,码头处不知道停了多少大小不一的船舶。安道全随着阮小二登上其中一艘脚船,顺长江而下润州,转而北上扬州,进入那运河当中,就一路往北行去。

按照道理,这一路上也用不了几日时间。虽然千里迢迢,可阮小二所带来的汉子尽是水师营的健卒,一路急赶,也要不了几日。

只是这日走在那淮阳军一段水道,夜里,天空上看不到一丝儿月光。阮小二正在酣睡,突然的岸上传来了无数喊杀声,皆道:“休放走了梁山贼人!”

惊醒的阮小二当即就懵了。自己的行踪怎的就暴露了呢?一旁的安道全脸色也瞬间蜡白。

他好好地建康府神医做的舒坦,可不愿意去那山寨里落草。现下阮小二的行踪露了马脚,可是生生连累他了。立地太岁不是胆怯之人,当下就抓起朴刀来,要与来人做个厮杀。只是心下可惜自己生死事小,却定要耽搁了送安道全上山。

阮小二赤道挺立在船头,向着声音嚷起的左岸望去,身边几个水师营健卒也个个拿起刀叉来。就看到那黑夜中,一点点火把在晃动,似乎是有无数人。

当一支支火把将整个河面都造的光亮的时候,阮小二已经不再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样儿,立在船头了。只两个在外乘船的健卒,如此段运河上的其他船只的船工一班,放下槁橹,跪伏在船板。岸上的官人巡丁,也没叫船舶停下来,挨个检查。

自然不知道,此刻阮小二船上的船舱中,一个浓眉鲜眼的精瘦汉子,正咬紧牙关,任凭安道全为其拔出箭矢来。

“外面那官儿可都走了?”

“当家的放心。那些官儿全走了。”

阮小二这才松下心神,看着灯火下脸色苍白的汉子说道:“你这厮倒是好运气。恁地官儿不来搜检,否则安有性命在。”这阮小二都以为今夜里要糟糕了,却不想只是虚惊一场。虽然看着眼前汉子还有两分气在,可是见他现今模样,尤自忍耐的没吭一声,倒也生出了佩服来。

箭矢入那汉子后背三寸有余,这汉子瞧着猴精,可硬是要的,咬紧牙关,不曾叫喊半个字。

“你莫不是真是那梁山人物?惹来官府追捕?”阮小二话语里带着精瘦汉子所不知到的陷阱。但他的试探与套话,却为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原来这精瘦汉子名叫时迁,齐鲁高唐州人士,因家乡里犯了事儿,流落在此,做些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

时迁行走江湖多年,看见阮小二脸上显出恼怒,心中也并无气氛。盖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偷儿,那江湖上是断抬不起头来的。

如阮小二如此者,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好你个贼鸟厮,竟然敢去冒名梁山泊好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那梁山泊义气为重,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大名传扬江湖,数败官军,山寨上不知藏着多少英雄好汉,如何有那鸡鸣狗盗之徒?你胆敢冒充梁山泊人,不怕被那山寨上的英雄知晓了,派人来取你小命?”

时迁受了箭伤,明明被官府追捕,而眼前汉子还能执意救下他,时迁如何不晓得自己眼前的恩公也多可能是江湖上冲州撞府的好汉。如此人物,这般推崇那梁山泊也属正常。

当下道:“梁山泊大名江湖谁不称颂?俺时迁也是佩服。如是照小人意思,断不敢辱没山寨的名声。可此事皆是那淮阳军张知州的祸水。把俺做那梁山好汉追捕,好遮盖自己恶行。”阮小二的脸色变缓了一些,心下里记住了淮阳军知州。

“恩公瞧俺不起,时迁不敢有恼。但这江湖飘零,整日里东游西荡,谁情愿没个正经营生?”

“俺时迁也不是没向那正道走过的。只是这正道着实难行。”眼睛里闪过一抹苦涩,时迁转脸就扬起艰难的一笑。“俺虽然背井离乡,流落江湖,行的是偷鸡盗狗的勾当,可俺盗亦有道,从来不做绝人生计的腌臜事。也是真想弃暗投明,得一好营生,堂堂正正做人。这三月里,有人寻上小弟,就是淮阳军知州张德义的长随,却是叫小人做那不好的事。张德义之前破了一起杀人案,乃是盗墓贼分赃不均所起。张德义从那盗墓贼口中问出了一消息来,说那下邳城外的峄阳山有葛仙人的遗宝。”

“世人皆知,当今赵天子好仙求道,葛仙人【葛洪】的大名是不须提的。如果有那好宝,张德义进献上去,必得皇帝青睐。”而时迁这种为张德义出力的人物,他也不相求太多,只想有一个得体的营生做。比如能被赏赐一些田地,或者是几间面铺,最不济也是一笔钱财,最重要的是把那官面上的麻烦给他一笔勾销。

但事实却是,那峄阳山处的宝贝根本不是什么葛仙人遗宝,而仅仅是一处先秦古墓。里头倒也出了几件东西,但这些东西只能做富贵人家手上的金石古玩罢了,又如何能在仕途上帮的张德义?张知州自然是大失所望,时迁等人也自是失望。却不曾想大失所望的张知州转过脸就对时迁一干人痛下杀手,盗墓时候的五人组,是只有他一个带伤逃出城来。

如果没有遇到阮小二,时迁如果能逃得一命,他不会想着去行报复。张德义是淮阳军知州,在他一亩三分地上,那是手眼通天的主儿。他会有多远就躲多远的离开淮南。只是,这事儿偏偏就有那么巧。

陆谦看着被阮小二带回来的时迁,嘴巴险些都没惊大了去。这阮小二莫不是“魅力”满值,怎的这般厉害,两次下山,就都能捞回人物来?

而再去细看那时迁,虽然后者身上裹着伤药,可看他身形,就叫人觉得必是身疾灵巧的。真真是应了一首诗:骨软身躯健,眉浓眼目鲜。形容如怪疾,行走似飞仙。夜静穿墙过,更深绕屋悬。偷营高手客,鼓上蚤时迁。

“你便是人称鼓上蚤的时迁?江湖上多传你身法灵快,穿墙越户如走平地。”陆谦没有把神偷两个字说出来,很多后世人想到时迁的第一印象就是偷儿么,而且是个神偷。不然怎么就窃取了徐宁宝贝之极的赛唐猊呢?可是水浒不是武侠,神偷这个称谓在现下这个时空,那不是什么好话。

“些许薄名污了大头领的耳朵,勿罪。小人就是时迁。”

说真的,在知晓阮小二身份的时候,时迁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幸运。现如今跟着阮小二上了梁山泊,更是晓得了这梁山威名不是虚假。

从金沙滩到聚义厅,一路上来,他就看到了数不清的人马,一个个器宇轩昂,刀明甲鲜。似这般的大寨,他行走江湖甭说是从没见过,就是听闻里都没有媲美者。

“既然那张德义诬你是梁山泊人,那何不就来我山寨入伙了事?我山上百废待兴,你入我山寨做个探视机密的头领,可否愿意?”

原著上的时迁可是主动上梁山的,而且他这人虽然偷鸡摸狗,但对比水浒里动辄覆门灭户的人物来,真真可说是不错了。再一个叫陆谦看重的地儿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不仅是在阮小二处诉说里的,就是在原著上时迁也是只晓做偷鸡盗狗的勾当终非正途,祈求杨雄、石秀带挈他。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人,最贵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时迁是闻声大喜,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陆谦,听他连连点头道:“大头领愿意收容俺?小人一万个愿意,愿意!小人先就受了阮二哥和安神医的救命之恩,正愁无以为报,如何不愿意上山入伙儿?”这可是北地江湖上的第一大寨,真真是好营生。那当下就对着陆谦一拜。

“救你性命乃是理所应当。”官府要抓的,可不就是梁山泊要救的么。

陆谦正色道:“但是你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梁山泊自从竖起了外面的旗号后,就以仁义为重,全施仁德恩义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了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你若上山入伙儿,却不可再行那偷鸡摸狗之事,连累这厅堂上的众豪杰兄弟跟着受辱。”却是指不可再偷盗百姓。

“今日我丑话说在前,咱们这山寨也有那断官司的地儿,却不是无法无天。这位好汉原是京兆府的六案孔目,姓裴名宣,最是铁面无私不过,现如今为我山寨考功处的头领,但凡是山寨人马皆受其辖。便是我陆谦有那违背道义之行,也当受处受罚。”

“滥杀无辜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你可能从?”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投托入伙,花香客自来【求订阅】

陆谦一直就想在梁山立起法度来,但先前力量太是弱小,不免有螺狮壳里做道场之嫌,且时机也不对。山寨一干头领正自在,无故提出这一点来,太是生硬了,有伤情谊。幸而那铁面孔目来到了梁山泊,叫他有了由头,立起了考功处。

然而考功处刚刚草创,威严未立,若无头领以身试法,却显得不够警醒、威严。

陆谦一直都有拿李逵做筏子的意思,就等着这厮犯浑,届时便责打罚杀了去。可不曾想,这个杀星在清河也好,在祝家庄也罢,竟然都守的约束来,并无那滥杀之事。叫他稀罕了罢,便也只能感叹这世道忒黑。

眼下的李逵与原著上的李逵,相差的只就是流落九江当戴宗小弟那一段阅历了,可行事确确实实是有差异的。陆谦都要觉得是那九江牢狱里过于漆黑,使得李逵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儿。

毕竟那位神行太保戴院长,可是把人当做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结果人命,只似打杀一个苍蝇的主儿。李逵跟着啥人学啥人么。

李逵这厮能收敛起杀性来,陆谦正愁找不到人做筏子,鼓上蚤时迁便上了山来,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靶子了。

只是那时迁本人,还有周遭的一干头领们,都没认识到这一点,反而对陆谦版的“约法三章”纷纷赞同,深以为然。

就如那水浒上,“替天行道”的旗号打的久了,连自己都‘忽悠’住了——李逵都知道为民做主了。这现今的梁山在‘替天行道’后头更加上了个直白的‘除暴安良’,以陆谦来看,久而久之引得一干头领都有点自诩是正义的化身了。

后世有一个“戈培尔效应”:重复是一种力量,谎言重复一百次就会成为真理。

不管是原著上的梁山泊,还是现如今陆谦看到的梁山泊,那似都在印证这一点。

真的,陆谦很认可戈培尔的宣传理念的,宣传如同恋爱,可以做出任何空头许诺。原著上梁山泊的“替天行道”,和现下梁山泊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可不就是这样的么。混杂部分真相的说谎往往比直接说谎更有效。

在梁山有着实打实的‘正义行动’做底儿的时候,这“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那就是梁山。甚至就是陆谦现如今的行为做派,都受了他一句名言的影响:思维简单一点,爱情高尚一点,期待真诚一点,信念炽热一点,说话谦虚一点。

陆谦现在不需要爱情,现如今这个年月,爱情是很奢侈也很荒诞的。但是其他四句话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陆谦。他不会学宋江那近乎于阿谀奉承样儿的‘礼贤下士’,对待朝廷被俘的重将,都是亲自解其绑,扶入帐中,纳头便拜,哀叹世道艰险,诉说自己等待招安之念。他要的只是表现出自己待人接物的真诚,表现出对梁山旗号的真挚和坚定,同时举止言谈要谦虚谦逊,却不是故作自谦,叫人听了便觉得虚假。

梁山泊发展到现今的地步,陆谦只要做到以上四点,他的位置就牢固不可动摇。

不要说陆谦小人常戚戚。说真的,他在前世也喜欢对待下属皆出乎于心,大家坦诚相见,去留任君自选的领导,这样的领导者就算不是英雄也大可称为君子。他本人也非常推崇这种领导方式。他现下要竭力表现出的也是这种坦荡荡。

可是现下是水浒背景的北宋末年,而不是‘讲’法制的21世纪。后者有重头再来的可能,前者却一旦失败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幸好,一路走来陆谦都还是顺利。现在得了鼓上蚤,也是一大幸事。这时迁的武艺,正面搏杀是说笑了,但说道摸营放火,打探消息,却是第一流的有用。

陆谦当即喝叫小头目快杀牛宰马与安道全接风,再则是庆贺新上山的头领。正厅上大吹大擂,众多好汉饮酒至晚方散。

酒席还请来了客居后山的栾廷玉,这栾廷玉与安道全、时迁仨,听闻梁山泊今有一万多兵马,个个了得,兵甲具备,还马上要增编水师中营,且不日还要再整编一营的马军出来,三人嘴巴都长大了。

次日陆谦又作席面,却只请山寨一干头领到场,聚义厅内排了座次,新添了那郭盛、吕方、时迁三位头领,众人又是一阵吃喝。

正饮宴间,只见山下有人来报道:“朱贵头领酒店里有个潭州人在那里,要来球见头领。”

潭州之人?

陆谦与众人把目光看向了吕方。即是潭州人,那必是与吕方有瓜葛了。

吕方闻声站起身来,“大头领,诸位哥哥,小弟且去李家道口走一遭。”

“我与吕方兄弟同去。”朱贵丢下手中的肘子,擦了手,向陆谦报道。他是谍报司的一把手,却也是梁山泊接待外宾的总头目。

二人联袂下了山,乘船赶到李家道口,被那早候在水边的店小二引入店中后房,当下就看到一个书生。是的,真真是书生,比之王伦那落地秀才来,这书生骨子里就透着笔墨味。顶着幞头,一身书生道袍打扮,只腰间挂着一铜算盘,叫人看了古怪。

“小人朱贵,添为梁山泊迎宾头领,敢问阁下高姓,有失远迎,勿怪。”

“小弟神算子蒋敬,与贵寨小温侯吕方头领是同乡,为一落科举子,因受不得家乡官府鸟气,便在淮西黄门山上坐了一把交椅。”

吕方眼睛动了动,蒋敬的名声他是知晓得,这人虽然是个落地之人,但却是有才。精通书算,能“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人称神算子。因科举落第,遂弃文从武,也能使枪弄棒,布阵排兵,后因官府压迫,与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一同在黄门山落草。

“小弟正是吕方,久闻兄长贤名,只无缘不曾拜识。”吕方上前见礼。立刻叫蒋敬露出欢喜,忙道:“惶恐!二位请上坐。”

朱贵说道:“江湖上久闻黄门山英雄名气,安敢占上。”

“朱头领这话便是羞臊蒋敬了,梁山才真大寨。贵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名传播天下,咸使知闻。”

“哥哥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到底是朱贵坐了主位,蒋敬和吕方坐了客席。待到小儿把香茶奉上,一番叙话,朱贵与吕方才知晓蒋敬为何千里而来。

原来那吕方叫去捎钱回乡的俩心腹,在返回九江的路上,与黄门山被劫上了山。盖因为这俩人穿着尽是普通,却携带了一包儿的金银,颇是古怪。上了山寨,那俩人不敢再隐瞒,只把吕方入伙梁山一事道出来,想要吓退那黄门山。

后者只三五百喽啰,对比梁山泊来,宛如是大象脚下的一只兔子。却不想那蒋敬一听到吕方入伙梁山,就大喜过望,然后才有了他的此行之举。

“两位兄弟不知,俺那黄门山位于淮南西路,近来那淮西绿林出了一名汉子,姓王名庆,原来是东京开封府内一个副排军。家财万贯,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读书,专好斗瞈走马,使轮棒。这王庆好生就的风流,竟然勾搭上了童贯之弟童贳之女,那杨戬的外孙。童贯抚养为己女,许配给蔡攸之子,却是蔡京的孙儿媳妇。事发后险些没要了性命,被发配到了陕州,却又在牢城营内杀了人,亡命江湖。”

“这王庆甚是有运道,与那段家堡的段三娘做了夫妻,其得了段家堡资助,陡然兴旺来。那招兵买马不提,还执意收拢各路江湖同道。”却是那在段家堡襄助的金钱先生李助,认了王庆头首,现如今带了独眼虎马劲、白毛虎马勥兄弟在淮西江湖绿林上为王庆张目。

虽然还没寻上黄门山大门,但金风未动蝉先觉,欧鹏等人还是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俺黄门山看那王庆不是个真好汉,只不愿于之为伍。可那段家堡在淮西颇有威名,金剑先生李助与马家兄弟更不是庸手,相传一些江湖同道已经被王庆拉拢,我山寨势单力薄,既招惹不起,那就只能远远避开。”

“幸得闻吕方兄弟入伙了梁山泊,俺们山寨上下久闻梁山泊英名,如雷贯耳。蒋敬此番前来,就是要拜请吕方兄弟做个引荐,好带挈黄门山小寨则个。”也就是说,蒋敬那是作为黄门山的代表来梁山泊一径地投托入伙的。

吕方和朱贵对视一眼,满脸上全都欢喜。谁不想要山寨里弟兄更多?而有了黄门山的相投奔,更能叫梁山在江湖上的名号更加响亮。

虽然这事儿他们俩不能定夺,但二人有十足把握,山寨的大头领一定是会喜出望外的。

果然,朱贵、吕方引着蒋敬来到金沙滩的时候,早就得报的陆谦已经带着林冲、鲁智深在码头处恭迎了。

人黄门山对比梁山是挺弱小的,但此行如果成功,对比梁山实力的增强,更重大处是在那意义上的。人家实力再弱小也是一方‘诸侯’,被梁山泊收容了,真的能让梁山泊更加名震江湖。

陆谦由此都想到了那饮马川,杨林去北地已经有几个月了。按照道理,早该跟饮马川接触了。也就是那摩尼教银钱紧手,竟是两二百匹战马的钱款都拿不出,陆谦也就没去催促杨林。

是以蒋敬上山,陆谦大张旗鼓的前来相迎,那是半点没虚假的。就是林冲对此也深以为然。

现在的梁山还没人想着要去造反,但山寨里实力增强,却是所有头领都期望的。

那栾廷玉一家人住在后山,草屋茅房,活动范围还有限制,是远不能跟祝家庄时候相比。可是想到已经下到阎王殿里的祝家老少,栾廷玉就满足的很了。

这事儿不仅是他自个满足,他娘子也满足的很。

只不过这武人一旦空闲下来了便总有股不通达,只觉得筋骨都要酥软了,被限足了的栾廷玉该对外界尤其的敏感。今日听到那锣鼓大作,他就甚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而到中午时候那辅兵前来送饭,掀开饭盒,头一屉全是大白馒头,接下来一盆烩羊肉,一盆烤猪肉,一盆炖鸭汤,再有一盆烧鱼,这伙食真是叫丰盛。

“这山寨里莫不是有甚喜事?吃食这般丰盛。先前还锣鼓大作?”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求订阅】

“好叫教师知道,俺们山寨近来是喜事连连。先是先前的战事,大获全胜;继而阮头领就把那安神医引上了山,路途中还更添了一名头领。叫俺大头领都称赞他好运道。”

“这今日里聚义厅上才排了座次,那山下就又有好汉前来投奔了。喜得大头领要人杀猪宰羊,犒赏整个山寨呢。”

辅兵喜笑颜开的道,不仅仅为伙食的改善,更为梁山山寨的兴旺发达而欣喜。

栾廷玉一直到辅兵退下去时,也没去问他是那路好汉要来梁山泊了,有什么意思呢?想象现在的自己,那嘴里的样子都没滋味了。

倒是他那背着书包下学的长子,看到饭桌上摆着的肉食,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涎水。

他们家的伙食自然是不差的,陆谦可还要拉拢栾廷玉的,但也不是说小孩子天天吃肉,他就能不馋肉了。

栾廷玉的长子今年十一岁,生的虎头虎脑,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看到那一盆盆鱼肉,岂能不高兴?

“娘。俺今天演武课上又得了第一,又得张教师表扬了。”栾君实仰着脑袋,甚是骄傲的对母亲说。

这梁山泊上的孩子是比较少的,但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朱富的孩子,阮小二的孩子,还有杜迁、宋万的孩子,再加上早年把家眷都接到山寨里的那些喽啰们孩子。这数量虽然不多,却也够让陆谦下山专门‘请’俩先生来任课的了。

只不过他们所教的内容,却是由陆谦来决定罢了。那些启蒙文本,《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之类的,还是可以交的。但四书五经之类的就剩剩了。可惜陆谦所想求的教材,现在还没人能给他编纂出来。现如今的梁山泊上,有个屁的文人啊。

陆谦制定的课程里也明显带着浓郁的后世风格,除了语文、数学外,自然,这个由樊瑞这个道士来宣讲;音乐、美术,现今的梁山上显然是无此类人才,只能pass,改作历史;但体育课却是有第一流的老师的,那就是林冲的岳丈——张教师。

作为一个“山寨学校”,体育课也就是演武,其用时明显占据着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每每比斗的依据,那都是擂台上做一较量。

受伤见血的场景是家常便饭,但没谁会在意这个,何况那擂台赛也不是每日都有。三五日方有一回,栾君实迄今为止也才经历了两次。那大班中的孩子最大的虽有十三岁,但谁又能向栾君实这般有着个了得的亲爹,早就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不管是射箭跑马,还是擂台较技,11岁大的栾君实以无可置疑的实力盖压全班,甚至那优势最大的擂台赛上,就是那年纪最长的人也接不下他三十合,可谓风头正健。

梁山上竟然立有学堂,更重要的是自家孩子还能进到那学堂里读书识字,这让栾廷玉和其娘子甚是高兴。虽然对比他们认知里的蒙学,那演武课用时似乎过大了一些,可想到这里是梁山,也就释然了。

那栾君实第一次得第一的时候,栾廷玉都开怀大笑一通,还笑话那担忧儿子出了风头而可能殃及到自身处境的栾氏是那妇人之见,梁山泊没那般小气,大赞儿子没给他丢了颜面。可是这一次,栾君实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父亲在有些烦闷。

知趣的不往老爹身边凑,看着母亲给父亲端碗倒酒,在用陶碗分出肉食,自己端上一碗大的,领着一样端着小碗肉食,年纪却才五岁的弟弟,跑到西屋去,大块朵儿。

年纪尚小的他还体会不到父亲心中的苦衷,但是在山寨学堂里上了几天学的栾君实,却轻易的就喜欢上了这儿。

对比祝家庄,在这里他有了更多地玩伴。且那些玩伴也没见排斥他,比如那朱大禄,是大班的班长,他父亲大伯都是山寨的头领,人就很照顾他。就是栾君实的书包,都是朱大禄带他去领的。出了书包还有个黄葫芦,这是山寨学堂学员的标配,还引着他加入了班级的足球队。虽然那朱大禄本领不怎么强,但为人坦诚、大度,不仅照顾他,还给他带点心吃,好甜的味道。

对比班级里的副班长裴云那个规规矩矩的小书生,栾君实更喜欢朱大禄。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孩子不懂;而同时那小孩的世界,大人也永远不懂。

……

陆谦回到小院,大脑仍自在兴奋。他万没想到远在淮南的黄门山一伙儿会来投奔梁山。真真是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大惊喜。

这山寨里才多了鼓上蚤时迁和郭盛、吕方这对天方画戟爱好者,就又要多了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摩云金翅欧鹏和九尾龟陶宗旺四人了。

事实上这四人他都是有印象的,摩云金翅欧鹏的名号太吊,而且欧鹏这个名字还与他儿时同班同学的名字相重,他记得甚是清晰;再有一个便是那陶宗旺的绰号,九尾龟,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绰号的。也不知道化名为‘漱六山房’的那位嫖界老前辈在起名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他。

只是很可惜,陆谦真的忘了原著上这四位是什么时候上梁山的。

但他却知道那蒋敬与陶宗旺都是梁山那啥掌管监造诸事头领一十六员中的之一,蒋敬那就是梁山上的大帐房,考算钱粮支出纳入;而九尾龟陶宗旺,那就明显是专注于土木城垣的主儿了。

连同已经上山的汤隆、朱富、裴宣,还在山上的安道全,或者是已打过交道的金大坚、萧让,那都在“十六人”中。

还有那陆谦特意叮嘱杨林要去探访的玉幡竿孟康,这些人正面作战的实力着实堪忧,可是论及他们对梁山泊的作用,那是半点也不比舞刀弄枪之辈差的。

真叫这些人去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才是笑话。

“官人是几多高兴,竟吃多了酒?”潘金莲服侍着陆谦躺下,后者睁大眼睛,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很清晰的,很是兴奋,但实际上手脚却都有些不麻利了。

潘金莲跟陆谦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他在吃酒上是很有自律的,几乎就不见他吃醉模样。而今天可以看出来,陆谦也是有着度的。只不过没拿捏好,真真多吃了。

“哈哈,哈哈……”

陆谦闻声一阵笑来,如是被挠中了心中得意处。一把揽过纤腰,口中酒气熏得美人儿只转头。

“黄门山地处淮西,距离齐鲁何止有千百里地?欧鹏、马麟等也都是英雄人物,而近日这等人物都知晓我梁山泊威名,舍了淮西王庆,叫那二大王蒋敬不远千里的前来投奔梁山,……你知此意何为么?”

“这是说官人的大名已经遍及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美人脑子还是不笨的。听潘金莲如此说话,却直叫陆谦更加得意。“此只一也。其二,是我梁山名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已得人心也。”

“今日我与众兄弟歃血为盟,约法三章:滥杀无辜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众人尽皆深以为然,你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知道什么是煌煌大名,知道什么是人心所向么……”

陆谦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因为潘金莲根本就没想过陆谦要造反,要打进东京,推翻赵宋。她的脑子里就没那根弦。这个时代的女人不是21世纪的女人,她们没那么多的古装影视剧看,那些古装剧纵然不少都天雷轰轰,可不能否认,它们也大大的开拓,大大的拔高了21世纪妇女的见识。

陆谦适才的话儿,放到21世纪,就是家庭妇女看了也多半会猜出这是要造反的主儿,一些有见识的人更会知晓约法三章的梗。但潘金莲不是!

所以啊,她就是生的再漂亮,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还是最原装的美人,陆谦也不可能娶她当大老婆的。陆谦固然不可能要个吕雉或者是武瞾当媳妇,可也不能娶个大草包当正房夫人,适合潘金莲的位置只有那以色侍人的小妾。

陆谦闭上了眼睛,可他脑子里还是回应着聚义厅上的那一幕。

作为梁山的大头领,陆谦以超高规格接待了蒋敬,然后听他一番自述,那王庆的名头在他眼中屁也不是,半点没有威慑力。

黄门山的投奔他一口就应了下来,这一点很正常,否则蒋敬上山,也不可能遇到如此大阵仗。但是一如那昨日的时迁,陆谦做出一副豪爽坦荡模样,把丑话所在前头。

“滥杀无辜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

约法三章,敢有违背这个,必惩。陆谦本人亦不例外。

梁山泊是讲义气的地方,山寨上下秉道义而行,断不会再有半点祸害民众之举。黄门山人马要来入伙,梁山泊欣喜纳之。可是梁山泊并非那藏污纳垢之所在,你们且来思量,是否守得此等约束。受的下便来入伙;受不了,那就好聚好散,梁山泊款待一顿,再备金银薄礼一份,烦投他处歇马。

那蒋敬一口应下了。直言道:“梁山泊屡败官兵,固然了得。但在黄门山眼里却比不得厅外的那杆杏黄大旗。俺们不愿去投王庆,便是看不惯那厮一身的野性,只管胡作为非,害得冤魂累累。前来投奔梁山,就是知晓梁山泊仁义过人,山寨好汉个个磊落,行为作风叫人心折心服——”

这话儿,陆谦再听一百遍儿,都不会厌烦。这黄门山一伙儿,三关很正啊。就是那自带干粮的五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地贩马【求订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梁山大寨里喜庆连连,远在蓟州的锦豹子,也是得偿所愿,终于从往日江湖道上的朋友那里探听到了玉幡竿孟康的消息。不妨他多日的劳累奔波。巧的是那孟康竟是在那饮马川里,与火眼狻猊邓飞为伍。

邓飞是他的老熟人啊,想当年曾经撘伙儿做买卖。其出身盖天军襄阳府人氏,为他双睛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狻猊。也为了唬人,只说是多食人肉所致,实则却是天生。能使一条铁链,人皆近他不得。杨林与他一别已经三年,不曾见面。当初杨林与邓飞散伙儿,那也就是金盆洗手,不再做绿林买卖。但这正道营生何其难做啊。转眼三年过去,又是上山落草。

当然,这杨林心中梁山与他往日的行径是大大不同的。那日里那叫拦道打劫,只是少伤人命。而现在却就是除暴安良的侠客,是无数百姓口中传扬的英雄好汉。

这是一种口碑,是一层光环,是一个无上荣耀,更是一个无形的枷锁。梁山泊上还没人意识到这最后一点,比如杨林,他就没想到这个,脑子里却先已经被前面的光环给洗脑了。生恐有半点不周到的地方,玷污了梁山名头,累积山寨众兄弟受辱。

现在的杨林再看那火眼狻猊,那就充满了由高而下的优越感和俯视感。

虽然三年不见,但杨林信那邓飞,认为请那玉幡竿的时候,把自己的这位老友也一同赚上山,如此却也是他的一场造化了。

当即便也不先去那饮马川,寻邓飞、孟康入伙儿,而是引着随从,一头撞入那蓟州城。【再一次叹服施老爷子的地理,许就是那架空来的。】

这蓟州是宋辽边境重镇,往日里不知布置了多少人马,即使两国已经百年不曾交兵,但这蓟州依旧是赵宋军事上一等一的重要处。为塘泊防线上的重要一环。

或许有人不解什么叫塘泊防线,所谓的塘泊防线就是宋军在收复幽云十六州失败之后,为了摆脱这种被动局面,便有人提出利用白沟河形成天然“水障”。这一派的论点是,若能利用东北边境地势洼低的特点,把一些河流与淀泊连接起来,“以水泉而作固,建为陂塘,亘连沧海”,则既能灌溉屯田水稻以充军需,又可限制契丹骑兵以拒敌。

赵老二【实际上是老三】深以为然,便征调河北诸州近两万人,沿雄州、鄚州、坝州及平戎军(文安),破虏军(霸州信),顺安军(安新)一带的边境修筑堤埝六百余里,设塞屯兵、开塘汩蓄水。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之后,最终构成一条完整的自“边吴淀至泥沽海口,绵亘七州军,屈曲九百里,深不可舟行,浅不可徒涉”的塘泊防线。

而且还植树造林形成“榆塞”。几任皇帝均曾下诏,划出若干禁山,不许百姓入内砍伐山林,以致“积有岁月,茂林成林,险固可恃”。

现下这老赵家俨然有蓟州这么个所在,叫人无奈。

辽宋之间承平日久,边界早就不闻刁斗警柝之声,这蓟州城反而成为了辽宋贸易的节点,繁荣不次于内地。今年年初,天祚帝大败,那黄龙府的完颜女真俨然成为了辽国的心腹大患。但是辽南京道的达官贵人们却依旧在文恬武嬉,吃喝玩乐。如果只看那南京道上的情形,那是半点无有亡国之气象啊。

杨林北上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寻找杀官后潜逃北方的玉幡竿孟康,另一个便是购买战马南下。为此他此次出行带来了十几个亲卫,整整携带了三千两黄金,几乎把山寨里储蓄的黄金给扫空。

且说杨林到了蓟州城,拣了靠近马市的黄石路上一处客栈住下。这黄石路本是条青石条铺就的大道,但往来的多了,尤其是马匹来往的多了,常有粪便馊尿流淌,日久天长,就被人唤作黄石路了。是他当年出入蓟州城时,常住的所在,名叫吉祥客栈,占三间大号上房住下。

这杨林初到蓟州城,还没寻到那‘狗朋狐友’,只是叫亲卫帮着铺好行李,仔细看守住,便走到厅堂中来,想和那小二谈谈,问一问现今马市的行情。刚刚跨进厅堂的门口,见一个人手中拿着账簿闷头直闯出来,几乎把杨林撞了一个满怀。杨林与那人同吃一惊,停住脚步,那人把杨林认了一认,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杨林老兄,几时到的?这几年你是难得到蓟州城来的呀!”

杨林定睛一看,呦呦,却又是那般凑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表亲同乡,姓姚,名琛,颇有家财,却又有非安分人。当初与杨林一同到的蓟州,因他性情刻啬,彼此虽是同乡表亲,却也无甚情谊。杨林倒是知晓他落脚在蓟州,但多年不联系,都难说他是否已经还乡。却不想这刚刚进城,就一头撞见了他。

往日杨林与他是半点也无亲密,可现下一见姚琛,却心中尤感到一股欣喜。

“我已回中州,安得再来蓟州?错非领了东主意思,前来贩马,怕是此生再不复履北地。你莫不是一直在这儿?”

姚琛道:“我已在此做下营生,可还乡不得。”

杨林道:“今日遇着了你便好,此来北地一些没有头脑,你久在此中住,自然样样熟悉。”

“这个自然。”姚琛一口应下,再扬着手中账簿,向杨林说道:“你且在这稍坐片刻,待我与那憨大做定了字据,却再与你来叙话。”

杨林是很知道姚琛这人的,看其神态便知道,这厮又将得一大便宜。再则,瞧他说话那语气也能知道,那要与他定协议之人,是要亏大了。

“同去,同去。”

杨林只说要见识一下姚琛生意,后者也得意于这笔买卖。引着杨林同去那雅间,就看见桌上摆着酒菜,纹丝不动,对面坐着一大汉,身穿一件黑灰色直裰,头戴箍着一条石青色额带。

这却是一命乖运蹇之人。自幼便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到北地倒卖羊马,不巧叔父中途又病死,从而生意起了波折,如此一笔签下,却是要就此生活无着落。

那大汉对姚琛怒目而视,姚琛视而不见,只把官契摇动,叫那大汉怒气勃发,愤而离去。姚琛随唤来随从,吩咐他去那般那般。

杨林看着姚琛,“兄弟倒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可是用贱价赚了个便宜。

“那厮是金陵建康府人,在这儿半点关系也无,还一腔火爆脾气。他叔父病丧北地,本还有人可怜他不易,要于他些干系,却尽被这厮得罪,实不受抬举。到如今两年过去了,这厮勾搭内外,也行那倒卖羊马的营生,却是把剩下的那些本钱赔尽。现今将营生脱手于我,俺收了他店铺却也了了他外落的欠账,还能捞到几两银子,于他回乡路上做个花销,这厮到置我的气。”姚琛脸上全是对大汉的不屑。这等不识好歹的混账,刚生下时就要摁水盆里淹死去,免生的年长了来祸害家门。

杨林摇了摇头,对姚琛之言并不以为然,却也知道这事儿上两人说不拢。他是江湖客,就识得拳头轻重,而眼前的姚琛却是个商贾。

撇开这话题,杨林直问他马市的行情。“我要买那马匹可不是三五匹,要寻那跑得快,驮的重的好马。”这也就是战马了,“打蓟州城运到大名府,且要多少开销?”

姚琛看着杨林竖起的一根手指,深吸了口气,一百匹战马,只蓟州城里便是三五千贯的营生,要安稳放到大名府,更是了得。这些许时间不见,杨林竟然做这般大,攀附上了贵主了。

“兄弟是自己人,有话某便径直说了。现下那马市的提辖是个贪财的,三二百贯便也就是了。那城门处的打点也不消太大花费。只是出了蓟州城,那沿途上的一路打点,那些个巡检军官,胃口不大,人次却多,总是没个千八百贯是不能的。”

“这蓟州城里有的是做这一行的官人。兄弟我最相熟的是东门的田大官人。此人表亲乃是那河北路转运使李孝昌李相公,那些贼配军无人敢不卖田大官人的颜面。”

只不过现如今的田耀元早就起居八座,富贵之极。那些有碍声名的活儿,早就放到下头的管事去打理。姚琛说是相熟那田耀元,实则真正与他熟悉的是田耀元下手的一长随。

这长随论职位是比不得管事,但他更亲近田耀元啊。那就仿佛是贴身太监与地方疆臣的关系,轻易也不会去得罪。

那长随姓刘,小命刘二,是个好色之徒,近来正相求那勾栏里转的周梦薇。后者是个私女支,“但应酬工夫再好没有。你今天到此,本要替你接风,晚上就请你到周梦薇家吃饭何如?正好相请那刘二。”杨林听了大乐,便和姚琛畅快吃酒。

坐了一会,杨林说道:“这点里的饭菜恶劣非常,我去那老张家要几斤香肉来。可还在么?”

姚琛听了大笑,“在,在。如何不在?买卖不要忒好。且要两支犬阴来。”杨林大笑着去了。在厅堂一眼看到方才那大汉,于柜台上正与掌柜的结账。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拼命三郎做马倌儿【求订阅】

且不说杨林经由表亲姚琛的引荐与那刘二相会,最终在田大官人门下管事吴奎处挂上了名号。就说那从吉祥客栈奔出的汉子,此人姓石名秀,当日听得杨林在背后一喝,扭头看是与那姚琛一伙儿之人,不置一言,掉头就奔出了客栈去。

他向姚琛脱手了营生,手里倒是有了点银钱,返回老家建康府自然是够了的。可石秀万万不敢回去的。这在北地倒卖羊马的营生钱本丰厚,本钱可不止是他叔父一人的。他若今日这般回去了,伙儿人都来寻他叔父家要本钱,只凭叔父家的底蕴,就是能赔偿的了,也须家徒四壁了。叫他叔母和弟妹还如何度日?

反倒是不会去,外人多会以为他们叔侄路途生了意外,那合伙儿人倒没脸再逼他叔母偿钱了。否则乡邻诽议,口舌中饶不了他们。

再说,如是想回家去,当年他叔父刚刚病逝时候,他就已经扶棺回乡了,何苦再去奔走南北,重拾那本家买卖?不就是他那心气高,一心要把赔掉的本钱再挣回来,如此回乡了光耀。也报答了他叔父这些年的恩情。

落得现今这般狼狈落魄,石秀却是死也不会回乡的。

这就是那楚霸王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在如今的时代里,这般出门做生意折了本钱,不愿回乡的人多了去。石秀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人可以不回乡,但却要继续的生存啊。石秀有一身武艺,过人的气力,几年来奔走南北,也可以说是有点见识的,且他在羊马上也多知道一些皮毛,比如能看出是否有病,会瞧马口。

只是石秀是要脸面的人,他昨儿还是个小老板,现在就要沦落为打工仔,如何拉的下面皮来?

筹措了几日,石秀几番打马市外经过,却还是没有跨进去一步。直到这日他从路人口中听到一个消息,却是有那新到的南面豪客,要招揽通熟马匹之人,也就是俗称的马倌儿。

这个职业很适合石秀。凭着石秀这几年积累下的经验,还有他能力挽一马的力气,毫无疑问的被收纳了下,彼此签了字据,订下了六月之期。

如此石秀便寻到了新路,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先是随那管事的,在城外租了块地,做马场。接下半月时间,就见一匹匹马儿被送来。以石秀的眼光也能看出,这些马儿,全是一等一的健马。且数量超出想象的多。

本以为东家共招揽了三五十人做马倌儿,是要贩运一二百匹马儿南下,可眼下场地里储备的马儿怕是有三百匹了。

杨林今日才彻底走通了那田大官人的门路,拿到凭据,这才有空闲亲自来马场看一看。结果他发现,自己竟在马倌儿中看到了那日吉祥客栈里掉头离去的汉子了。

石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是万想不到自己竟然给一……,卖力。他心里呕火,可一时间却也寻不出一个恰当的词句来定位杨林。

首先他晓得这杨林是新到蓟州城的南面大贾,甚至可能都是南面军将手下的大都管。看看他手底下的人物,眼神如刀,精悍有力,举止坐卧与常人有着明显差异,怕不是那幕后军将打军中选拔出来的健卒。

那这显然与姚琛不是一路人了,更多是有生意寻到那姚琛的头上。如果眼前的这笔交易落到姚琛的手中,这厮可就要发大利市了。

石秀想到这儿,心里也是哀叹,自己的命怎的没这般好?

“小可杨林,江湖人称锦豹子。早年也曾在蓟州厮混,现已在南面寻了去处。听闻石秀兄弟武艺高强,最好打抱不平,人唤作拚命三郎。如此义气,叫小可闻之而心神往之。都怪小可当日有眼不识真好汉,叫那姚琛赚了个大,今日特请壮士来酌饮几杯,到此相会,结义则个,亦是赔罪!”

石秀是个好颜面的人,一听杨林如此说话,真真是礼遇他,心中的怨气立马便消了去。盖因此事儿本就不碍杨林的罪过:“哥哥大名小弟亦有耳闻,只是近年不听哥哥名号传扬,原来是有了归处,此大幸。今日得见尊容,这般礼待,又蒙赐酒相款,实是不当。”

杨林本不怎么把石秀放在心上,盖因为这江湖传言多有不实,这石秀只走商路,从未现身绿林当中,现虽是落魄,却也没到走投无路之地儿。而他自身上担负着山寨的重任,却不敢因小失大。当日错过了就也是错过,只不曾想两人这般有缘,竟在手下做个马倌儿。可如此他却更不会泄露半点有关梁山泊的言语了。

彼时人马到了济州,有梁山泊大队人马接应,这石秀如果愿意上山,那就一同带了去么。这期间有的是时间观察他,如真的义气,真的武艺高强,届时做个引荐,也是自当。

看了马场后,杨林就带着两名亲卫直奔饮马川。那地儿处在辽宋边界,环山绕水,也是个逍遥的好去处。那邓飞见了杨林,大喜过望;听了杨林来意,自把刚刚上山的玉幡竿寻了来。这孟康自从杀了提调官,便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却也是刚刚入伙饮马川,聚集起了二三百喽啰快活!

众人吃酒中间,杨林就在筵上说起陆谦豪义无双,梁山泊仗义而行,除暴安良,许多好处来;众头领同心协力,八百里梁山泊如此雄壮,中间宛子城、蓼儿洼,四下里都是茫茫烟水;更有许多军马,何愁官兵到来。只管把言语说他两个。最后叫那火眼狻猊说的心头火热,直言愿意上那大寨入伙。

如此那杨林缺欠的人手就也自是全了。偌大的饮马川,也有三百来人马,财赋有十余辆车子,粮食草料不算。这般来,两相一加,人物皆便齐全了。

五月里天上的太阳正是火辣,杨林却吆喝着人马南下去。来时的三千两黄金花去了六成,余下千多两金子,却是有钱也买不来马匹了。再多些来,就触到官府的底线,到时候田大官人的牌子也不挡用。

陆谦收到杨林派人回来的信报时候,时间已经是五月中旬末。

这时候他的两只眼睛正一只盯着那大名府伍,另一只瞧着晁盖晁天王的。

入云龙公孙胜是水浒中很扯的一个人物,陆谦很想看看他这个入云龙,现下时是否还会去寻那晁盖来做那一笔大买卖。

转眼再去一旬。

大名府里的李四已经接连传出不少消息,比如那梁中书的的确确是行了十万贯的大礼。只是这笔礼金却非是那梁中书一人所担,而是大名府不少大小官宦家族,一同向蔡京供奉的。

原因何在呢?

盖是出在今年的科举之上。

对于两宋时候的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士绅等等,科举是维系家族富贵、权势、荣耀的最重手段。但凡能进士登科及第,那于一个家族来就意味着后继有人。

而今年的科举,三月里榜取特奏名尽是一千又五十七人,其中四等以上者五百一十人。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一榜取了一千人。话说那秦桧就是这一年被取中的,且名次很高。

在宋神宗时,赵宋朝定第一、二等为赐进士及第,三等为赐进士出身,四等为赐同进士出身,五等为赐同学究出身。那第三甲就可试衔知县【不是七品。在唐宋,七品官挺大了】,第四甲试衔薄尉,第五甲判司薄尉。这老赵家这般大方,可以想象北宋为何会冗官了。

大名府不少家族在今年时候掺和进生辰纲来,显然是事出有因。那李四在大名府早听了满耳朵的科举之事,是人就知道原因何在。

此等不义之财,取了自然无碍!

十万贯金银珠宝,可不是个小数目。够山寨三五月耗用了。而且谁又敢保证那真就是十万贯?放做陆谦是那家主,为了叫后人里有的出身,多少钱也舍得去。就像后世的“学区房”,这不都一个道理么。

更重要的是,这钱财来的容易啊。

那梁世杰使人打着幌子要暗走生辰纲,实际上却悄悄派心腹以马车运出了大名府,而后走水路前往东京。李四早吩咐人盯紧了四门,拿到了确切消息,报到陆谦的手中。这简直就是天赐横财,不取来他都亏得慌。当下就叫阮小七带着他选出的水军弟兄,前去河北。

这个时候陆谦又拿到了杨林着人再次递回的消息,那玉幡竿已经寻到,还多赚了个火眼狻猊邓飞。这邓飞江湖上传言他多吃人肉,实则尽是假的。杨林在信中解释了这等事儿,却是知道陆谦的‘秉性和脾气’。邓飞如果真吃下那人肉,陆谦绝不容他。

此外就是写到了石秀,直言此人武艺却是不凡,江湖传名也不差,倒是个好汉。却是想要做个引荐,赚石秀上山。

陆谦看了嘴角直咧咧,但也乐意看到石秀上山。虽然这石秀在他看来也估摸不明的主儿,然原著上也没甚劣迹,除了他和那杨雄,杀得那潘巧云好不凄惨。那动刀的也是杨雄!

按照道理,这石秀一身武艺,宁愿打柴为生,为不去干劫道掠货的无本买卖,这人是有着一定底线的。但只怪施蛰存的《石秀》写的太叫他记忆深刻。而他合伙杨雄杀那潘巧云那一段,也着实叫前世的陆谦看着不舒服。是,潘巧云该杀,21世纪都还有情杀呢。自己偷情还挑拨离间,以现下时代背景,如此毒妇的确该杀。但再恨,一刀砍死就是,那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上,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着实叫当初看书的张乾懵逼,以至于魂穿陆谦了,想想也心里那啥。但是想那武松杀潘金莲,卢俊义杀贾氏,割腹剜心似乎是水浒标配。

不过看杨林在信中于那石秀的描述,这人的身世来历也历历在目。倒比他脑子里的老印象,打柴为生形象多了。看杨林说他做了两年生意,将他叔父剩下的本钱尽数赔光,还开罪了不少人。

陆谦笑说石秀绰号,拼命三郎么,脾气自然不好,能做的好生意才怪。所以说,性格真能决定命运。而他叔父既然去北地贩卖牛羊,本钱必然不小,不可能因为他叔父一死,就本钱全光蛋了,沦落到打柴为生……

问题就在于这拼命三郎愿不愿意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辰纲来了【求订】

六月初一,非是大的节日,但望夏新麦,在北方还是有那么些热闹的。特别是鲁西南与豫皖交界处,百姓祭祖、上坟,焚香燃炮,祈求秋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济州府城内来往的车马甚是热闹,时迁坐在车中,那头就如泼浪鼓一般,不住东西摇晃,真是目迷五色,银海生花。

到了王定六店里,在内间泡了一碗茶,坐下看时,酒店里人来得不多,疏疏落落的。时迁见时辰尚早,就要到别处走走,被那韩伯龙一把拉住,道:“少停一会,就有那厮儿到来,你且坐着,不要性急到各处去乱走。”时迁只得坐下。果然,不多时,就见一生的白白胖胖的三十上下人进的店来,那王定六急忙迎上去招呼。

“二位头领,那厮就是府衙里专门驯养信鸽的人,姓陆,名一个爽字。”就这这么一点信息,并不废王定六太大的周折。陆谦瞧他始终寻不到会驯养鸽子之人,便叫他转个路子,去探听那张叔夜处是甚人物在做这事儿。陆爽就也水落石出,却是张叔夜并不怎看重与他,无甚遮掩,自然叫王定六得手。

王定六店里那说书人在整个济州府都是一绝,这并非陆谦有什么诀窍传于他,他对于说书却是一窍不通,有狗屁的可传授的。可陆谦虽然不能传那说书人诀窍,却能给他带来些非同市井流传的段子。

梁山的山寨学堂里有那被‘请’上山的蒙师,这些人自然没什么真才实学,可他们都能认得字写得字来。陆谦就要他们对着那史书记载,编撰一些人物篇章,还有那《神仙传》、《列仙传》里的人物故事,拿出来张冠李戴,融合荟萃。如此虽上不得台面,可是对区区一说书人来讲,却足以叫他扬名济州府城了。

王定六店里的说书人都与他签订有官契,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绑定在了店中。

如此开始时还不显眼,几个月沉淀下来,却已经叫王定六这处望北楼名扬济州城了。这固然会让王定六的危险性增高了,可如此也能探得更多地消息,接触到更广的层次。这点风险王定六岂会不愿担当?

那郑爽就很是好听说书,听得称心处,拍手叫好。怕是任凭他人来与说话,耳朵也未能听见。时迁本不需要下去走一遭的,但他坐的煎熬,韩伯龙就允了他。那转眼就捏着一物上来,却已经轻易便得了手。“却是要烦劳哥哥了,稍后取其家小后径直出城便是。”

此物却是交给那王定六,由他着人去赚那陆谦家小。

小半时辰过了,陆爽施施然的站起身,在桌案上留下茶水钱,悠悠的朝外走去。那店门外路口停着一辆马车,韩伯龙人就等在里头,在陆爽人要走过马车时候,那车头闪过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扬声向陆爽道了一声:“请官人留步,我家郎君敢请官人前去结识一番。”

陆爽半点警惕也无,许是以为光天化日之下吧,看到那小厮掀开马车车帘,毫无防备的就踏了进去。那第一眼看到韩伯龙那大块头时候,察觉的有不对。这等人物,怎可能是富贵人家的郎君?且他并不认得。但韩伯龙大手已经拿下来,那陆爽丁点声音也没发出,人就被打晕了去。那方才的小厮跳上马车,架着马车就奔出了济州城。

到了晚上,张叔夜府邸犹自没任何察觉。盖因为鸽子粪臭,那陆爽一家住在张府最偏远处。

时迁先蹿进了陆家,其内老小已经尽被王定六赚到了城外。时迁用毒药混进水里,但凡是鸽子饮了水,神仙也救不回,却是要把饲养的鸽子全部毒杀了。梁山上有的是购买好的鸽子,就等着陆爽来驯养,此处的鸽子却留不得。

可是张府除了陆家的鸽子,还有那后宅里的鸽子,却是一些驯养好了的信鸽。时迁进陆家时候就见其墙边有一堆干柴,齐了屋檐,便先爬上了柴堆,然后悄无声息的跃上了房顶。

时迁辨了方向,就朝府衙后院潜去。这北宋的官儿可不比朱明时候的官儿苦逼,后者为了显示自己清廉,那是无人敢修缮官衙的,但北宋时没这‘风俗’。可见北宋的儒生比之他们的后辈来还有那么些廉耻。

济州府衙的屋顶,都是泥浆麻屑砌合的厚瓦盖,时迁又身轻灵便,手脚利索,以此没有大的声响传出。走上屋顶四下张望,见正中一所地方,灯光照耀,直射入半空,将屋脊周围的树木山石楼阁,都映了出来。便是弦管之声,就在那里发出来。

显然那便是张叔夜处了。

时迁看定了方向,在屋顶上顺了重重屋脊,向那光亮地方走去。眼看相去不远了,眼前却隔了一条长巷,长巷两边都是泥鳅脊圃瓦盖的院墙,颇不好立脚,且伏在两间屋子的瓦槐里伸头向巷子里看时,就见有两盏纱罩宫灯,引着一对男女向前走去。那男子约有三十岁上下年纪,头戴纱帽。身穿着宝蓝色长袍,面目看不十分仔细。但听那相扶他的妇人道:“今天父亲恁般喜欢,相公好酒量,也吃的多了。”

“今日尽是高兴。那青州的慕容知府是宫里头的慕容贵妃的哥哥,他愿意襄助我府,实乃天助我也。青州人马众多,且有勇将霹雳火秦明,配合着我济州人马,那窝草寇如何是敌手?”

时迁还在想,在这州府官衙里,兀谁唤那父亲称呼的?这岂不是张叔夜那厮的儿子、儿媳么?却保不准就是自己的‘恩人’。错非那张伯奋、张仲熊里有一个拿棍重伤了刘唐,要那阮二哥去建康府向请安道全,自己如何能入伙梁山?却不想转而就听到了如此消息。

时迁有心拿出手弩来,一箭收了下头人性命,却又怕误了山寨事。他与韩伯龙此行济州府城的目的有二,一是赚走陆爽一门;二是把张叔夜手中的信鸽尽数弄死。现今又探得这般消息,可不能有半点的疏忽。

犹豫再三,时迁没去下手。别说他担负‘重任’,他本身就是个偷儿,不是刺客。天性上就只愿意来无影去无踪,而不想被官府堵在城中,全力缉捕追杀。

望着这对男女去远了,时迁转身回来,见右边院落里有架紫藤,顺花架柱子溜了下来。挨墙踅过了长巷,对面一个海棠叶的窄门,正接着迥廊。踅进门,立刻爬上迥廊的盖顶,踏上屋脊,绕过了那座灯火辉煌、笙歌缭绕的院落,后花院已在面前。

却还有一道院子来相隔。时迁溜到屋檐下,从腰后取出那扒钩,钩实了,两手抓住绳索,身子猛地向上一蹿,作个打秋千的式子,倒荡回来时候,脚尖向上,身子倒翻来,两脚平空一勾,挂住了屋檐,一个鲤鱼大打挺,人便站在瓦檐上。

如此动作,他轻身功夫便是再好,却也免不了发出响动。要知道这里是知府衙门,侍女奴仆众多,当下就听人惊道:“什么东西响?”

却见那星月光亮映照着一片幽深,斜斜照射着,地上有两个淡淡的人影,正贴走廊上的柱子。时迁当即摒不住呼吸,将身子贴在房顶。

有个女子的声音低低答道:“今夜官人大宴群宾,饮酒来的畅快,这里怎么有人来,定是谁喂养的花狸猫。”时迁便喵地作了一声猫叫,悄悄在屋顶上爬开,离远了才回头张望,却见那对狗男女又搂抱在一处,亲亲热热。

做为一个贼偷儿,时迁夜走豪门大户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龌龊。便是那少爷亵庶母的,贵妇养小厮的,也自见过。若是兴致来了,还能添一把火,乐得看那富贵人家丢人现眼。

但是近日却非是旧日。顺着屋檐往里走,好不容易听到那鸽子声,速速把事儿做了,就急忙折回了王定六店中。那自然是与王定六说到了青州的消息,彼此面上尽染上忧愁。

时迁在王定六处略作歇脚,便连夜缒城而出,与那韩伯龙在水边汇合。一船人连夜赶回山寨不提。

只说现今的陆谦,目光看着面前一脸兴奋之色的晁盖,还有他身后那一脸微笑的智多星吴用,和一个身高六尺有余,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锦囊手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的高大道人。知晓水浒脉络的诸位看官就都该知道这道人是谁,晁天王此上梁山亦是为了何事了。

入云龙公孙胜还是来投奔的晁盖,而后这位晁天王上山也的确是来说那蔡京的生辰纲的。这位入云龙在江湖上名头也自一般,留下的事迹也不出众,但似乎非常投晁盖的脾性,不然他不会这般轻易地就带这人上梁山泊来走一遭。

只不过这晁盖此次来山寨却不是为了劫生辰纲的,虽然他言行里的的确确就是关系到生辰纲,可他此行目的却是给知县曹京做说客,受其所托,请求陆谦不要去劫生辰纲的。

那生辰纲从大名府出发,不一路直奔东京去,却绕了一个大圈子来到济州,来到郓城,在黄泥岗上溜达一圈,然后再向西去东京,陆谦不去考虑其中原因是什么,却知道这玩意儿就好比他口边的肥肉,嘴巴一张就能咬下来;这世上很多人也都如此认为,包括那曹京。他很清楚梁山泊的实力有多大,郓城县根本抵挡不起,且听闻此遭那生辰纲并无人马护送。所以他央求晁盖来相求陆谦,而作为回报,他甚至可以私下里交付梁山五千斤好铁。还许诺就此与梁山泊‘秋毫无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敢来阻挡,杀了就是【求订】

很显然,在自身权益与职责和郓城士绅的利益之间,曹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曹京做此事什么都不需要遮掩,他郓城县知县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就他的背景,一旦坏事那会比邓同跌的更凄惨的。所以他敢明晃晃的祭出交易来,许下诺言,只求陆谦不要动手。

而以晁盖为说客,却只能说当官的是没傻瓜的。那武松突出‘重围’还只是一次,晁盖这般作为却已玩弄两三次了,要说他与梁山没什么瓜葛来,这是在侮辱曹京的智商。

是以,陆谦在聚义厅上就很刺激的从晁盖嘴里听到了如此的话。这位晁天王此番上梁山,那求的不是借人合伙去劫了生辰纲,而是来说和的。

陆谦当然觉得愕然了。水浒传开篇就是七星聚义,智劫生辰纲,现在看来,是彻底的被自己蝴蝶飞了。也是,那晁盖手下一没了刘唐,二没了阮氏三雄,他庄内确实有诸多的得力庄客,此事上却全然派不上作用。

智多星的鬼主意确实是不少的,但万事儿都不能只寄托在一个法子上,要看他来的光景下菜。他自己也说,力则力取,智则智取。

原著上押送生辰纲的杨志一伙人,一共才十几人,除了杨志一个了得外,其他人等算个鸟?

有刘唐和阮氏三雄在,便是比拼硬实力,晁盖也能吃下杨志一行。是以,原著之上情形是软硬皆可得。

而现在呢?别说晁盖知晓自己手下的硬手太少。就是那吴用和公孙胜也晓得晁盖的实力,玩软的若不成,玩硬的显然不是那急先锋索超带引的一干军汉的对手。

是的,梁世杰手下没了杨志,他就选拔了急先锋索超,这却也是个猛人。且是西北沙场上磨砺过的,否则就河北百年不闻刀兵,他哪来的这绰号?

以如此的条件,晁盖只要不傻就不会想着打劫生辰纲,就算那再是不义之财,世人皆可取之。他也没担着身家性命的干系去干哪买卖?

事实上陆谦一直就不理解了,你晁盖一不缺钱花,二不受官府鸟气,你三还没后人,四也从没表露过要当山贼草寇的想法,好好地绿林大豪,郓城土财主当着不是很好么?是脑子糊了还是人突然傻了,才去想着劫当朝执宰的寿礼钱?只因为那一场梦么?

后世有不少人跟陆谦一样纳闷这事儿。不过在眼下这个时空,这件事儿却彻底的被陆谦给蝴蝶没了,而且陆谦从晁盖口中也知晓了这事儿非是真的无由来的。

“五千斤好铁能值几个钱?”还许诺就此与梁山泊‘秋毫无犯’?

陆谦就“呵呵”了。你曹京多大的脸敢说这种话?我现在就是派人光明正大的去郓城县城里走一圈,你郓城县敢派人去抓吗?脸可真大。

“那生辰纲可是十万贯金银。兼之乃不义之财,世人皆可取之。”

陆谦把手一摆,不管那急先锋索超带的“生辰纲”究竟顶几个钱,单是这个急先锋,陆谦就有意见上一见,大不了再放下山去么。结义则个,日后好相见。

或许到时候他还不走了呢。丢了生辰纲,这天下之大,索超却又能往哪里去?

晁盖这说客却是一百个不合格的,闻陆谦言语不仅不想着说和,反而大点起首,深以为然。

这却是陆谦先前不知了。现下大宋朝正在‘括公田’,蔡京老匹夫在各地设立括田所,受害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蜀地,齐鲁这边也是一样。且打去年时候这括田所就到了齐鲁,朝廷还要把整个水泊周遭地界尽数变作公田,晁盖不恼死蔡京才怪。

他就算再不心疼家当,百年之后传给族人,也比让官府一纸文就把几千亩的良田拿去了好啊。而且这些良田如何会都入那户部名册,不知道有多少被蔡京老贼伙同他同党给划分了去。

“尽是不义之财,取而何碍。大头领如真有此意,便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晁盖这番话说的满厅喝彩。

吴用这时也开口道:“天王所言正是。现今的梁山泊已是北地绿林上的第一大寨,便是做下了这等事来,那蔡京还能奈何的山寨不曾?”

“那狗官祸乱天下,搅闹江南不提,现今又把眼睛看向了齐鲁。说是要设立括田所,扩充公田,充盈国库,实则中饱私囊,损公肥私。不知叫多少人提起来就咬牙切齿。”

“大头领此遭如能扫了蔡京脸面,必声名远播四方,四海称颂。”

陆谦的目光还从没看望过这方面,听得吴用一番言谈叙述,不得不哑然,还真是,无怪乎正史上宋江一伙儿要反,原来真真是官逼民反。

那蔡京、杨戬等秉国以来,铺张浪费,大肆建设园林【万寿山】,供奉赵佶。又一边挥兵攻伐西夏,大战连连。哲宗时期积攒下的钱粮,在短短十年中便易挥霍殆尽。那蔡京当初为甚被罢相?那可不是‘大观四年五月,彗星现于奎宿、娄宿之间’这个原因,一个很大缘由就是蔡京辅国八年【1109年】,把国家快折腾破产了。

政和二年(1112年)蔡京重新起复,为了缓解经济压力,就与杨戬合谋做起了括田所,又称西城所。却是一个叫杜公才的胥吏出的主意,“立法索民田契”,就是专门立了一个法令,向老百姓提出查阅土地的契约,因为许多人的土地是辗转转让的,或为开垦荒地而来,根本拿不出田契来,那就好了,度地所出,增立赋租。

此法始自京西汝州,渐及天下。括取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抑勒百姓承佃,强征公田钱。民间美田,皆指为天荒。

“虞侯久处京师,是不知晓此法之害处。那可谓是: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啊。”公孙胜也开口了,是既悲又哀。他行走江湖,相必是看到过许多此番场景。

梁山泊位于齐鲁西部,作为一个八百里水域的大湖泊,湖中港汊交错,芦苇纵横,并有许多天然小岛,形势险要复杂。

如果是正史,当时必然有许多破产农民、渔民,以及一些被政府通缉追捕的逃犯遂藏匿于此,成群结伙,靠进行一些“非法”活动营生。

那宋江一伙儿怕就是其中的一股了。

而陆谦也不知晓历史上的宋江等人是否也面临着眼下的欺压,现下却是有那传闻,说括田所还要将整个梁山泊八百里水域亦收为“公有”,规定百姓凡入湖捕鱼、采藕、割蒲,都要依船只大小课以重税,若有违规犯禁者,则以盗贼论处。

陆谦是见过阮氏兄弟当初的处境的。以他们的身强力壮和水性,都已经过的艰难【虽然有梁山山寨的缘故】,如果老赵家再要玩这一手,真真是要把水泊周遭的百姓逼的走投无路了。

这是水浒原著上所没有涉略到的情况,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水浒背景与北宋交融后的产物,但他却真要感激这一谣言。这能给他增添多大的助力啊。

再次感叹北宋倒塌的不冤枉后,陆谦就下了决心,这趟生辰纲,他梁山劫定了。

送晁盖一伙儿下山后,陆谦召集众头领,说道:“蔡京祸国殃民,十万贯尽是百姓膏血。内里怕是不仅仅有那科举之事的酬劳,还有这番括田所的威慑。”

“这趟生辰纲,我梁山劫定了。不仅要劫了,还要劫得众人皆知。”却是与先前有不同,要狠狠的打蔡京一记耳光。

之前陆谦只要取了这番财货,并无其他附加因素。但现在他觉得真生辰纲处也要闹腾一番来,反正消息传到郓城时候,那索超早就栽在黄泥岗了。

赛仁贵郭盛是那一干头领里第一个响应的,两眼隐现泪花,浑身都在强忍着激动。蜀地可是被蔡京的括田所给害惨了。

那晁盖、吴用,显然在为梁山泊周遭父老乡亲悲愤;他郭盛也不是没心肝的,这次也必要为家乡父老报仇。

如此想着,陆谦倒也理解了晁盖为什么去劫生辰纲了。如果把他们向‘正义’方向去想。

劫蔡京的生辰纲,固然于蔡京本人没什么大碍,可是我打不死你恶心死你总可以吧?脑子一热保不准真就去做了。

陆谦把手一扬,边上樊瑞挂起了一幅地图,很粗糙,黄河就是一道粗线,县城就是一个点。

“这里就是濮州,这里是濮阳。生辰纲走的是水路,从大名府转到濮阳,入了黄河后,往西直到汴口,然后转汴河,汇入东京。”

“我们动手之地就是在濮阳。安利军【黎阳,濮阳西】有官府一支水师,濮阳虽是大府,反倒无这牵挂。因为先前只求财货,是以只派去五郎兄弟,现在不然了。阮二哥已经归来,那就同七郎……,还有郭盛兄弟,一起赶去濮阳去吧。”

“告诉五郎兄弟,这次咱们要抢的大大方方的,还要打出我梁山的旗号来。咱们放手去抢船,只要不靠着码头,那濮阳驻军就是有千千万万,又能奈我何?”一群旱鸭子还能划着船来黄河上追击吗?

“濮州也是如此。这大河上虽然有水面巡检,可我等兄弟人手但凡充足,岂惧怕一干巡丁?”

“敢来阻挡的,杀了就是。”

陆谦指着地图上的阳谷县位置,“接应之地就在阳谷独龙岗。我倒瞧瞧,届时那濮州的官儿,可敢来送死?”

第一百六十章 梁山真好汉,濮阳劫真纲【求订】

大名府最最出名的留园,李四伴着两留守府的管事稍坐。那年纪稍大之人还一味的谦虚,一点都没当初收李四银子时候的爽快。而李四呢,明知道眼前就是一场戏,却也要将它进行到底。

泡了第一碗茶,果品点心尽端上来,三人坐定坐下看时,倌人来得不多,疏疏落落的。就见李四将手一拍,不多时,粉白黛绿一群群联队而来,一个个都是飞燕新妆,惊鸿态度。“小人在大名府盘恒些日子,多亏了有二位的照料,才得以置买下这般多的硫磺硝石,待回返乡土,必是能受东主的夸奖。此全是拜两位哥哥所赐……”

是的,李四在大名府扮演的就是一采购硝石、硫磺的管事,此两种物品在大宋朝可是抢手货。它们即是药材,又能做炼丹修道之用,在现下天子求仙重道的影响下,不仅价格暴增,还可遇而不可求。

李四在大名府的任务里,并没一定要采购大量硝石硫磺的必须要求。可他撞上了好时机,正巧有那一批原料被送到大名府的军器作院。这大名府乃河北重地,屯兵数万,军器作院下属各工坊,工坊下属工匠达两三千人之众。可见其规模之不俗,亦可见其原料之丰厚。如此机会,坐他身旁的这对留守府管事自不愿放过,与那作院工坊的监管官儿勾搭牵连,好是叫李四是一举两得。

眼下赵宋朝廷文恬武嬉,那地方州郡作院之监管,早就不如神宗朝时候。李四虽然花费不菲,却绝对物有所值——在陆谦的眼中。也尤是传令给李四,要他务必保住这条线脉儿,好做日后用。否则得手之后的李四,人早就乘船南下了,恁地在这诱惑之地里陪这对腌臜人物。

大名府里,谁都知道梁要听蔡的。眼前这俩管事,年长之人就姓蔡,看他的名头,就晓得出身来历。而那年少的管事,别看人不姓蔡而姓谢,大伯却听闻还是什那蔡夫人的奶公,好大的来头。

这俩人手里非是没钱,却少来这留园之地。撞见官儿了,做那梁中书同僚的连襟,不雅则个。幸今日有李四做遮掩。

那谢管事年纪尚小些,二十来岁血气方刚,正在看得有些头晕,只见一个倌人走到面前,朝着他是莞尔微笑。谢管事提起精神,细细的打量。只见那倌儿穿一件蜜色素绢直领对襟,下系品蓝绣花罗裙,露着一线湖色镶边的裤子。下着粉红弓鞋,一搦凌波,尖如削笋——弦外话,为啥说儒家在北宋时候就bt了,这小脚风气就是明证。孔老夫子若是底下有灵,能气的蹦出来。这小脚甚的甚不合后世人的审美,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却总有那tb人物去追捧,眼下这谢管事就是其一,只看得他是浑身发痒。

而另一个年长的蔡管事,眼睛也已瞅着个没人出神。

李四打望去,却是个素清的,远没刚刚那倌儿勾人。梳一个灵蛇髻,只插一支缀着珠儿的斜飞花簪,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瞧着就如是那良院的素人。直把个蔡管事看得一双眼睛钉在了那倌人身上,呆呆的出了神去,任凭李四唤他两声,他耳中也未听见。

如是这一夜里,春色横眉,脂香扑鼻,真个是烟笼芍药,雨洗芙蓉。蔡谢二人尽了兴,第二次待那李四更亲近了一分儿。如此李四在大名府的活动,就宣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人便是打道回府。那行船还没抵到濮阳,便就听到了梁中书送蔡太师的真生辰纲被劫,就在那濮阳码头外,贼子甚是凶悍,竖起梁山旗号,好不猖獗啊。

话说时日倒转两日,阳光照在大河水面上,波澜处泛起点点金光。阵阵江风吹送来,清爽拂面,惬意的让人只想顶着风永远的走下去。

几艘小船已经到了濮阳城下,船艏站着立地太岁,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任谁瞧去都以为是个穷渔夫。他放眼向码头望去,尽是那片片白帆停泊、游弋;远处,一团黑影清晰可见。

他知道,那里就是濮阳城东门外码头。船来船往,人流如川,果然不愧濮阳的“繁州”之名。

“哥哥来看,那艘被拥在中央的舫船,就是那载着真纲的。”

临近小船上站着阮小七,这时举着手臂叫道。他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船儿荡着。这段日子已经跟着那纲船往来多遭,一眼就认得出来。

所谓舫船又作方舟、方船、枋船,由两只单体船并列而成,为现代双体船之始祖。必要时候,舫船还可分解为单体船,可谓世界上最早的分解舶。可不单单指那游船。

那舫船的前后聚拢着两艘脚船,其上人头攒动,阮小七说,或是各有七八人等。

如此加上那舫船中的人物,总计就有四五十人了,已然是不少。

但阮小七来时候人就带了四五十个,那就不次于他们,更不要说阮小二、阮小五并着郭盛一起赶来,喽啰又带了四五十人,那是十拿九稳的。小船继续前行着,码头的样子已经越来越清楚了,甚至丝丝嘈杂声都已经传入耳边。阮小二的眼神贼好,在船上他已经能看清码头处的人脸了。

这个时候刚过辰时,濮阳码头正是热闹,船来船往的,谁也不会盯着一伙渔夫和几艘脚船看。就是那码头处的税吏,眼神儿也全看着碗里的。

“砰——”黄三儿的注意力从手中的肉饼上转移开,适才正受用着香饼的他被这一声巨响给吓了一大跳,顺声扭头看去,只见一艘蓬船与一艘舫船撞了个正着。

惊异之,这码头外水面也不拥挤,两艘船看也不很大,操舵手只要在水准之中,它怎么也不该撞上啊?

小小的蓬船被撞得左右摇晃,黄三儿真怀疑它会不会就地散了架子。再看那蓬船上,尾舵处已经空无一人,显然那人已经被甩进水里去了。

蓬船里钻出一个大汉来,与那舫船的艄公争执起来。几艘小船,几艘脚船围拢了去,黄三儿还不觉得有甚奇怪的,直到一个声音忽的撕心裂肺的响起:“祸事了,祸事了,杀人啦……”却是那真爱凑热闹的船舶上的乘客在大喊。

阮小二抓过打来的长槁,拽那艄公下水,大吼:“梁山泊好汉行事,劫蔡京老狗生辰纲在此,无辜百姓速速散去。”

黄三儿手里的肉饼才‘啪嗒’一下落到地上。

阮小五看着舫船上的艄公打过来的槁橹,以及那奔炮过来的狗腿子心中杀机凛凛,这等给狗官卖命的人,尽是要杀了。

而人不知鬼不觉的潜水到舫船船尾的阮小二,这时也“咄——”口中猛然一声大喝,人从水下冒出,左手持钩扒着舫船,双臂双腿以及腰身齐齐用力,整个人就像一条出水蛟龙陡然跃起,身子一扭间已经翻上舫船船板。

“死来——”人在半空中,阮小二右手抓着刀来,损失挥动,短刀向着一名舵手凌空斩下。

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宛如一道白虹而下。“噗嗤——”血花飞溅,被瞄上的那个狗腿子连反应都来不及做,胸膛上就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尺多长的血口。

汩汩鲜血不断流下,那人两眼暴凸出眼眶,口中呜呜着,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一样。

剩下的一人呆然之后连连后退了两步,才转瞬一挥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就已经倒在船板上一命呜呼了,这种反差实在是太悬殊了。他们可是梁中书的人,梁中书可是蔡相爷的女婿,大名府留守,正三品的大员。怎么就碰到了敢太岁头上动土的呢……

神情恍惚中这个狗腿也魂归九泉,寻他老伙计一块上路去了。阮小五没去跳那舫船,而是去寻脚船。他手中一杆长槁,尾粗头细,用力一抖杆头乱颤,宛似一杆大枪在手。

那脚船碰撞脚船的时候,阮小五以竿为枪,两臂送出全力一刺,整条长槁带着尖利的破空声,直刺最先冲过来的那护卫脖颈。

“噗嗤——”,长杆犹如真枪刺入人咽喉,杆头在肌肤处是一触即没,直接穿透了那人脖颈,瞬时间鲜血疾溅!

不过阮小五没学过大枪,他使唤着长杆远没有朴刀顺手。倒是那郭盛,触类旁通,耍起长杆来比阮小五胜过一筹。

长竿抽出,闪电般的扎出三下。

就听“砰砰砰!”,三声响来,郭盛这三击许是没阮小五的那叫人醒目,但效果却是一样的,都是正中要害。

三人中,一个人被正点中咽喉,郭盛似都听到了喉骨破碎的声音。被刺中的人脚步一软,嘴中发出几声咕咕的声音,就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另外两个一个被点中门面,当即昏死了去;一个的眼珠子被扎穿,整个脸都烂成了一团血肉浆糊,是死的不能再死。

瞬间就被扎倒三人,那艘脚船剩下的人等脸上都露出了畏惧的神态,前冲的动作一熄,整体向后退了两三步。

而郭盛却是觉得胸膛好不畅快。“咤!”气息翻滚,一声大喝若炸雷,郭盛是猛的向前疾冲,长长地竹竿抖成了一条直线,人随线走,朝着前面的人中央猛扎进去。

再扎倒两人,竹竿也被劈裂,这到底儿不是真大枪。

竹竿已劈裂,自然不能再用来点杀,郭盛横着长竿往左边一架,荡开了两把腰刀,同时长杆梢头全力挥舞,那个是竹刺竹芒乱飞乱溅,最后那持刀护卫一时间没有及时退出,面孔被乱飞的竹刺竹芒打的道道血淋。

郭盛把竹竿一丢,步法连闪,身体向前猛的疾窜,躲避刀砍。前面那个被划伤了门面的护卫,还没调整过来,郭盛前窜中飞起一脚,狠踢在那人的腹部,虽然用不得全劲可那护卫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响,斜斜飞起砸到了墙壁上。

然后铁肘横捣,再打的一人声都不吭一个,就倒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噗通跳入水中去。如此只是眨眼时间,这艘脚船上的八个护卫就被郭盛解决了掉。

再看那对面的阮小五,也早丢了长槁,手持着还在滴血的朴刀,人已经从船舱里走出来。二人彼此对视,哈哈一笑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骂女婿无能,恨梁山入骨【求订】

四个好汉动手,上百健卒协同,是砍瓜切菜一样杀得那押运真纲的留守府护卫军汉屁滚尿流。前后才一刻钟的时间,三艘船上的军汉护卫,不是跳入那水中求活,就是尽数送掉了狗命。

阮小七扯掉那桅杆上的红灯笼,挂起了梁山泊旗号来,一干水师营健卒把船舱里的金银箱子搬到船板罗列,打开来,满满金银珠宝,璀璨耀眼光芒,闪花人眼。“大家都来开眼,好叫你们增长见识,大名府送往东京的蔡京狗贼生辰纲在此,蔡京狗贼生辰纲在此——”叫那濮阳码头上人声喧哗滚沸。而不等濮阳城内城外的驻军反应过来,那一拨人划着舫船,已然飘扬而去。

如此劲爆事宜,那就如是在平静的水池里撂下一枚打炸弹,登时就引起轩然大波。而梁山泊好汉自己却是事了拂衣,除了一船财货,不带走半点云彩。

那李四抵到濮阳的时候,正值事发的次日下午。当晚他在那城外客栈住下,听进去了一耳朵的对此事议论声。那是与有荣焉,深感光耀!

陆谦亲自带人马进到阳谷迎接,把独龙岗的扈家庄和李家庄吓了一大跳,把阳谷县城也吓了一大跳。那濮阳劫得真纲后的三阮兄弟并赛仁贵郭盛,就一路打着梁山的旗号,路径濮州水面时候,把当地的巡检吓的魂飞魄散,半个去阻挡的人也没,一个个都飞报濮州府衙。

后者还懵懵无知,不知晓那梁山贼寇怎的就跑到了黄河上去了,正在哪摸不着头脑时候,才得到了濮阳府传来的急报——竟是那梁中书献于蔡太师的生辰纲再次被劫取了。唬的一干人忙派遣人手去追赶。

此乃一种态度也,无关最终结果是何。

陆谦亲自接到了阮氏三雄和郭盛,那整个阳谷县也传遍了梁山泊劫取真纲的消息,阳谷知县看着自己的乌纱帽恋恋不舍,可却也知道,自己还是乖乖地上书请罪的好,否则待蔡太师发作起来,他这小肩膀生生的消受不起。

濮阳是水陆交通要处,那儿发生的事儿,不需多久便能传遍东西南北。何况梁山泊就贴着大运河呢,陆谦这次这般不加遮掩的来劫取生辰纲,事迹不消几月,必能传遍整个中国来。到时候梁山泊想不名传天下都难。

只是现下的陆谦却也无心去关联其他的,那一船财货取来,盘点一二,只金砖银条就不下十万贯前,还有金银器物,珍玩珠宝,这一笔财货何止十万贯,两个都富裕。

“老子在祝家庄上大失所望,倒是这生辰纲上狠捞了一笔。”没人的时候,陆谦如此的想着。看着系统提示上给出的奖励荣耀值100的信息,心里美滋滋的。

荣耀值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先前的困难选择叫他都愁掉了两个头发,可他要荣耀值有一万点,有十万点了,那困难还是困难吗?它屁都不是。

队伍施施然的开回梁山泊,一路上半个找茬的伏兵都没见到,那濮州城里的禁军只见人动员,却半个也不见有谁开出城池来。

路上他又碰到了梁山上传来的消息,却是林冲与杨志,已经擒下了索超一行,取得钱财……两万贯上下。

索超这一行才十几个军汉,就这么点人如何是梁山的敌手?在刚入郓城地界的时候,那监控严密的曹京曹大知县就预先得知了消息,半道上赶去拜见。直言梁山泊已经探明了他们来路,恳请索超一行停驻。可是这曹大知县不晓得索超是什么脾性,那就是一莽夫。冲动,鲁莽,遇事不愿思考而是任由自己的个性决定行事,反而责怪曹京暴漏了他们的行踪。

再说了,这般急性子的索超,一直来都在大名府屈居一个小小的正牌军,这心里无呕气才怪。现在好不容易得梁中书的抬举,领了这押运生辰纲的差事,你曹京一个屁外地小知县,也敢来管他的事?还有那一同上京的谢都管,也就是那蔡夫人的奶公,也不愿意停下。盖因为现下时日已经近了寿诞之日,他们绕过那梁山泊,正常赶路,自然能十五日前抵到太师府,但途中却也不能耽搁。按照这曹大知县的意思,却是要他们派人回报梁中书,改换道路而行。这佯做的后果是怎样,那梁世杰作何反应,且不去说,只说这生辰纲却必然要误了蔡太师的寿辰的。

这在他看来变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别看原著上这位谢都管对杨志是一百个不忿儿的,可面对着蔡京,那却是愿意爬也按时爬倒东京的。

他们还拒绝了曹京派来的土勇护送,因为要保密啊。于是,这些人就一个不剩的全部被俘了。

那急先锋索超的武艺是很不错的,手持一口朴刀与杨志、林冲都斗了四五十回合,然后抖擞起精神也不是李逵、项充、李衮他们所能抵的。当然,这三人组一起上的时候,索超就坐蜡了。再有个杨志、林冲在旁坐镇,那被李衮一枪打在大腿上,险些被李逵一斧头劈了。

事实上,陆谦要求活捉索超,仅仅是他自己的一种收集癖发作罢了。他实际上对索先锋是很无感的,索超在他的印象中那便是一莽撞勇夫,穷人版的霹雳火秦明罢了。

可话也说回来了,那索超同样无甚恶迹显露,这点上李四能够作证。比之孙二娘、李立这种杀之不可惜的人来说,杀了就显得可惜一些了。

他也没一举就要把索超收服的盘算,但心里就想着即便把索超放下山,这人又能奔向何处呢?假纲再怎么假,那也是生辰纲的一份子。丢了蔡京的生日寿礼,索超还能落得好么?

现在这索超就处在原著上杨志的位置,只是他本身没有杨志所要背负的荣光,那么大的累赘。而且陆谦这边还劫取了真纲,这都能证明他本身就是被梁中书抛出来的一个弃子,故意引人耳目的牺牲品。想必是能很大程度上减轻他心中对梁山的敌意的。

当然,也不能说这索超就没可能知晓自己押运的是假纲,保不准梁世杰是真欣赏他呢。只是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是他自己猜出的可能性更大。

可不管怎么说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陆谦是很洒脱的。

倒是随着这消息一同报过来的另外两个消息更引他的注意,那第一就是韩伯龙、时迁圆满完成任务;第二便是时迁在府衙里听到的那点对话。青州的慕容彦达与张叔夜达成了合作,要派遣兵马来增援济州。陆谦看了后有些搞不懂了,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彦达……,这是哪一系的人物?陆谦转动脑筋,全然无结果。他内核更换前只是个殿帅府小虞候,朝政上的一些事距离他太远了。如今联想那慕容彦达与张叔夜的瓜葛,全无头绪。就算是现今他脑子里的那点北宋的知识,对此也是全不知道。

慕容彦达在他脑子里始终是个负面形象,走裙带关系往上攀升的主儿。与张叔夜这种轻视名臣该是相看两厌,甚至是彼此对立的。

似如这等层次的瓜葛脉络,必然是要寻到如此层次的人物,才能揭开谜底。却不是寻个吴用这般的狗头军师就能只晓得。但就梁山现今的态势,如此还不到对外发展的时候,陆谦脑子转了转,就有了法子。

既然不知道,那就索性不去想。官军来一波打一波就是,青州又算个鸟?除了花荣、秦明很能打外,青州兵马一样lo逼。等他手下有了三五万人马,有几千上万的甲士,再有那几个营的精锐铁骑兵后,再关心这事儿不迟。

事实上,陆谦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他有钱有粮,手下还有精锐营伍,为了‘大局’考量,又不能去攻打州县,如此最好就是有官军来征讨。最好那高俅、蔡京能联起手来,把呼延灼、关胜等人,一个个都发派过来。好好地做自家‘运输大队长’的活儿,陆谦对他们感激不尽。

那既能扩充梁山实力,还能拔高他本人的实力,再一举双得不过。

且说这陆谦回返山寨,当即要人杀猪宰羊,犒赏喽啰。那随着三阮和郭盛前去濮阳走上一遭的兄弟,人人五十贯钱,而三阮和郭盛则一人一千贯钱。再加上犒赏山寨的花销,一万贯轻飘飘的就出去了。

陆谦手里有了钱,也不心疼。只是三阮和郭盛却坚决不要这钱。此番劫纲,他们四人名号已然名动天下,已赚了大便宜了,再要这钱可是有亏的。更重要的是,这番劫纲虽然会传响天下,但就过程而言,于他们来说真真轻松了。

“哥哥无须多说,这赏赐断享用不得。如是领了,叫俺兄弟心中亏欠。”

这边阮小二代表三阮拒绝了三千贯钱财,那边郭盛也表示不能受那一千贯钱。“哥哥如执意要赏钱,便就瞧俺不起。”

陆谦还有甚好说的呢?

只叫人大摆宴席,以示庆祝。另外再传人给梁山暗地里的各路商家带话,叫他们想方设法的把那生辰纲中的珠宝珍玩给尽数出手了去。

这金银还能留作头领和喽啰的‘薪俸’用,珍玩珠宝与现下的梁山来说,有个屁用?陆谦只是给各头领一人两件珍珠项链,宝石发簪,其他的是要全部发卖了去。这当中尤其不能少了宋三郎,他可是齐鲁周遭最大的窝主。

当然,这今日聚义厅上的重头戏,还是那急先锋索超。这人被擒了后,与他一同的还有倒霉徒弟周谨。

这周谨在原著上是杨志上位的一垫脚石角色,比枪是输了,比箭还是输了。而且依为靠山的师傅心中也自钦伏杨志手段高强,错非日后梁山大军攻打大名府的时候,他这个龙套已经下场领盒饭去了,那整就是个‘悲催’人物。

但现下这周谨与索超却是好得很,假纲被劫时候,一个人挥舞着朴刀,带伤尤斗。虽本事低微了些,却是叫人佩服,是条硬汉。回山之后被送到那医护营里救治。安道全还没下山,他倒是对梁山打下包票,说刘唐伤势痊愈之后必然无甚遗患,可人没好利索,陆谦那里舍得他走啊。

这位安神医不仅善医治刀枪伤口,急发症,那妇科之上也有一手。陆谦就准备这阵儿忙完了,叫他给自己看看,再给潘金莲看看。这要是无后了,可是真叫人悲催。

……

“听说了么?大名府的生辰纲又被劫了。”

“据说铺了满满一船金银,怕不有百十万贯……”

小道消息传遍了东京城,市井言语亦传遍了太师府。

蔡京看着桌案上的小报,真恨不得把那些龌龊无耻的小人尽数给杀了。还有那王黼,与郑居中勾勾搭搭,推波助澜,亦岂有此理。自己真是花了眼,没看出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可恨,可恨。”

一想到这小报之上文字不出数月就要传扬天下,蔡京就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暗骂女婿梁世杰无能,恨那梁山入骨。要他白白叫王郑得意,叫梁杨二人看了笑话。“叫那开德知府滚到琼州去。只老夫在位一日,他就别想着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虎将,山寨添新人

索超是被绑着送上聚义厅的,但一路上走下来,索先锋心头的怒火不仅没有越燃越盛,反而是冷水浇头,冰心清凉。已经散了七七八八。

现今他更想做的是拿大耳刮子抽自己,那可真是昏头了,竟将梁山视作寻常草寇。

今朝这一败,是败给了自己的无知昏庸,生生不亏!

西北沙场上厮混过的索超是有眼光的,他看得出眼前的梁山人马的份量,这些兵卒根本不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贼配军能所能比的。

所以走进聚义厅的索超,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恨,而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陆谦脸上露出异色,这与林冲汇报的不一样啊。不都说这索超脾气暴躁,被抓了后也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真的现下就很老实了?

“来人,于索先锋解绑。”陆谦没有下去亲自给索超解绑,后者是俘虏,又只是一个小小正牌军。

“请——”陆谦待索超舒展了几下筋骨后,伸手邀请他入座来。那里留的有一个他的位置。

他虽然不是宋江那般bug,不管是谁,只一个殷勤款待,再加施老爷子施加的一层buff,呼延灼、关胜等等,一个天罡地煞之数,自然凑合,便都能降了宋江,还一个个忠心不二。陆谦这儿面对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也不会疾言厉色的恐吓人,是好言抚慰索超道:“你看我山寨众兄弟,亦有那朝廷的文武官员。盖为朝廷不明,纵容滥官当道,污吏专权,酷害良民,混淆是非。是以都情愿襄助我陆谦,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若是先锋不弃,一同上的山来,同以道义为主,秉心而行,不胜似在那混沌黑暗里岌岌苟活么?”

索超被绑了两天一夜,饭都没给他吃。这等猛汉,叫吃饱了,多那危险不曾?现在松了手脚,坐到席位后是只管大吃大嚼。那陆谦的话他自然听入耳了来,但只一个劲的吃喝,并不言语。惹得对面的活阎罗怒上心头,喝骂道:“好狗头。俺哥哥问你话来,敢不回应?哥哥,这厮既直要于那奸臣污官去做狗,那便一刀砍杀了他,叫他早到阎罗殿上报道,省的祸害世间!”

鲁智深一把拗断了座椅边上的扶手,索超对陆谦不离不差,那是扫全山寨头领们的面子。林冲眼睛眯缝着,却是在提防索超突然暴起。只有杨志眼睛中闪过一抹同情,在一片乱哄哄中开口道:“你即是大名府的正牌军,就该知道这趟生辰纲价值多少钱财。那梁世杰多外宣称是十万贯之多。他区区一个三品留守,一年俸禄仅只两千贯,不贪赃枉法,不盘剥百姓,何以能给老丈人祝寿奉上十万贯财货?”

“这十万贯在你眼中只是一个升官的梯子,但在无数百姓眼中,却是他们身上割下的血肉。”

“看你武艺不俗,也曾经在西北厮杀历练,恁地这般无廉无耻,任由那狗官驱使?”

“莫非你以为只这般来,便能叫那梁世杰视你如心腹么?由得来抬举你?”

“洒家杨志,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早年也如你这般舍下脸皮耻辱来,任由得那千万人切骨痛恨,为高俅效力,去江南押运那花石纲。”

“但俺时蹙命乖,在黄河里翻了船,十个制使只有洒家丢了花石。洒家知晓花石纲事大,既是丢了花石,如何还敢回京复命。只在外地躲藏了时日,到皇帝新下了赦免,才收拾了钱财前去东京勾搭。”

杨志说这番话的时候,索超抬起了头来。陆谦在上面看着一言不发,只早抬起手,叫众人静下听杨志的诉说。心里道,这二人在原著上都有交集,莫不是在现下时空,也要结下情谊?二人同命相连,倒也有的共同话题。

“俺想着央人来枢密院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将出那担儿内金银财物,买上告下,再要补殿司府制使职役。把许多东西都使尽了,方才得申文书,引去见殿帅高俅。却不想那厮恁地恶毒,恁地刻薄!不念半点恩情,只要把文书一笔都批倒了,将俺赶出殿司府来。如不是当日的梁山泊初有威名,党世雄受高俅遣派到了济州兵马都监的任上,欠缺帮手。由那府里的都管提点一句,授了个团练使的职衔,俺怕是要再流落江湖了。”

“想俺爹娘生下,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只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却不想恁的时蹙命乖。便是到了济州亦只被党世雄如牙将般随意调遣,后凭白得受一鸟知县扣了顶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污帽。那继任知府张叔夜名为当世良牧,却不闻不问,自要俺去那沙门岛受难。”杨志现在越想就越是感激陆谦,如不是这般一救,自己现下到了那沙门岛,怕是命都难保了。

“你亦要走俺旧路,莫不就以为那梁世杰重情重义乎?”

“他就是拿你做弃子,引开天下人瞩目。真纲早就走水路去了濮阳,被俺梁山好汉给劫了下。此事天下人皆知道,休以为俺们框你。”

陆谦这个时候把手一挥,那聚义厅外候着的亲卫,纷纷将一箱箱金银抬了来。

分做两列,一列是自船上起出的真纲;另一列是取自索超之后的假纲,后者的条筐担子还在,索超一眼看出。

“那真纲至少值二十万贯。蔡京老狗怕不会轻易认的。定会只说你处才是真纲,彼处只是在涂黑他。你既然丢了生辰纲,那大名府还如何回的去?莫不以为,梁世杰会在此事上保你一遭么?”这时两列金银全部摊开来看,那十一担金银货色自然欠缺了真实,但估摸也有两万多贯。

索超见梁山人物都说的信誓旦旦,且此事若弄假,极容易拆穿了去。也就信了五分。那心中是叫天翻地覆,乾坤颠倒。这梁山人物若说的是真话,岂不是说梁中书真就在拿他做个鱼饵?

这种欺骗是索超不能接受的。

梁世杰这不仅是在玩弄他的感情,还在侮辱他的尊严。作为一个汉子,索超就像先前的杨志那样儿,明知道这生辰纲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血泪,但为了向上走,也愿意去押运。甚至于对他来说,这种罪恶背后带来的压力,都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任何一个官场上的人物都不是一百个热忱赤胆,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物,否则他们第一刀就要向他们的上官砍去了。

一切都只在于一个承受度。

那生辰纲别看被陆谦等说的肮脏腌臜,却对索超的触动不大,反倒是梁世杰的欺骗更叫他无法忍受。这就是红果果的现实啊。

也就是出身贫民阶层的三阮,对生辰纲背后的百姓血泪真心去关注。就是杨志,换做原著上的他来,不也是对押运生辰纲尽心尽力吗?

索超突然觉得这嘴里的肉味也没半点香气了。

说一千道一万,杨志真真剥开了他的防御来,触动了他真心。坏了生辰纲,他还能回去了大名府吗?

不管是心里真的怨他,还是要做给蔡京看,做给所有人看,梁世杰都要重重办了他。这会梁山泊打劫搞得是‘光明正大’,索超没能保住生辰纲这就是他的本事不济了。谁让这扮作挑夫的注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呢?

按照人梁中书的想法,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拨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是索超这一刻‘青面兽’附体,想出了那与杨志一般无二的注意来。

因为他对大名府的兵马知之甚详,是一堆不堪提的烂泥,半点希望也无。

是以他认为悄悄地走,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反倒更安全。

可结果却是连人带物的被梁山一窝儿捉去,他还能在梁世杰手下讨好么?再则那被俘的人里还有夫人的奶公谢都管和两个虞候,梁山泊即便是只留财不害命,把人一并放回去,有他们三人搬弄是非,索超自负性命也是危机矣。

亦或是梁山泊只放他去,那其他人全都拘着?假设真是如此,索超就能讨得好么?那梁世杰非白痴,不砍了他头才有怪。

索超绷紧的脊梁猛地塌了下去,自己真是糊涂,被抓了两天了,竟然没想到自己现下已经走投无路了。索超啊索超,你可真是个憨大。

陆谦坐在上首,没人知道他在作弊。在他眼中就看到索超头顶上本来是一道红色气柱,现在猛地变作了淡红,然后就是这一抹淡红也在慢慢的消失。

这就是升级后的‘侦查’技能——洞察,除能更清晰的从鲁智深、林冲、杨志、索超这类猛人身上感受到一股个人武力上的威胁外,他就还能看到后者头顶上的气柱。

陆谦第一个想到的是气运,前世他看不少仙侠里,头顶上的气柱都代表着气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那并不是气运,而是一种相性。

满山寨的头领都是白色的,且是浓白色的。但是外人,也就是晁盖、宋江、吴用等人,那就是白色、淡白色,甚至是如现在的索超一般的淡红色。

“先锋如不愿留下,陆谦也不苦留,且厅堂上饱餐一遭,来日封银便送下山去。而你那徒弟周谨身负有伤,就且暂留山寨里调养,待到伤愈时,自当送回。”陆谦故作大方,然后他眼睛就看到那最后一丝儿红色,飞快的褪下去,只剩最正的白色。

索超半响一声苦涩到极处的笑:“索超还有何面目回大名府,愿早赐一死。”

陆谦哈哈一笑,“先锋说笑,说笑了。当不得死,当不得死。先锋一身本领,大好男儿身,岂能就此丧了去?”

朱贵是何等精明人,一眼瞧出索超心意以便,亦笑着在一旁搭话道:“索先锋既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就在山寨里容身如何?叫我山寨再添一员大将。”

索超脸上也闪过一抹甚明显的抽动,心下寻思道:“爹娘生我到这世间,自小学成一身武艺,既没有卫国杀敌,也没有功成名就,封妻荫子,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官儿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人称陆虞侯义薄云天,梁山泊义气为重,话不虚传。今日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愿在帐下为一小卒。”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梁山泊鸟枪换炮

梁山大寨竟就这般的增添了一名高手,陆谦就是回到小院了,心里的高兴都让他合不拢嘴来。因为急先锋索超完全是一意外之得,在他的计划里,这急先锋索超根本就没位置。他也想不到梁中书在手下没了杨志后,竟会转而抬举了索超。

山寨里新添头领,兼之要相送那远道而来的神算子蒋敬,梁山大寨中接连几日喜乐声不断。

蒋敬来的真甚是时候,梁山泊两路出击,劫取真假生辰纲,大闹濮阳渡,再赚取急先锋,可谓是高氵朝迭起,威风八面,叫他见识到了梁山好汉的威名,更认清楚了梁山泊的实力。

那山寨中过万人马,一个个营伍矫健,意气迸发,且不提那武备弓弩,只比体魄斗志,拉出来一个都远胜黄门山。

神算子不是不识货的人,人家是落榜举子,比落地秀才强多了。那黄门山上,老三铁笛仙马麟是个小番子闲汉不提,老四九尾龟陶宗旺出身也一般,可是老大摩云金翅欧鹏却是正经军户出身,将黄门山几百喽啰调教的甚是给力。要不是那金剑先生李助真真了得,手下又有独眼虎马劲、白毛虎马勥这对武艺高强的亲兄弟助阵,黄门山四人即便是要奔走他投,也须的细细周详,不会如此急切的就自带干粮的上梁山。

在蒋敬的眼中,梁山泊的兵马作训,何止胜过黄门山十倍。而且兵场推演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依照他的眼光看,这梁山泊非是一般绿林草寇可比,就是那官军也远远比不得。

与此刻梁山上大多数头领的想法一般,神算子也没想到推翻赵宋,鼎立新朝,只是认定这梁山泊甚有前途,比黄门山强出百倍,比那王庆匹夫亦强出百倍。

两日后,在吕方的陪伴下踏上“回乡”路的蒋敬,回头再看梁山泊,心底里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梁山泊的那面大旗,也不是梁山泊此事的威风,而是山寨中洋溢着的一种蓬勃向上的劲头。

那就好比溯流而上的鱼儿,都已经名列前茅了,却还劲头十足,动力十足。其他的山寨都更多是在维持自己的位置,他们就算还有进步的空间,也潜力到头,前途已经限定。就比如他黄门山,甚至是王庆那匹夫。蒋敬都一眼能看出前程所在,但是这梁山泊呢,他却一眼看不到头,只觉的是前途无量……

时间转眼即逝,六月流火的季节总算是过了去。濮阳渡那一码事儿,已经传遍了天下。别说京畿、河北尽是知道,那便是东南、荆湖之地,也无有不知。怕再过一俩月时间,岭南、蜀地、关西也尽是人知晓了。

那不晓得叫多少人大感畅快,在那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如同畅饮了一碗冰水,真是畅快淋漓透心爽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李家道口的酒店外,一个胖大和尚引着一支船队是直抵店来。

当头一艘走舸,上面挂着一面‘梁山’旗号。一个头包青巾,浑身也是青色红边战袍的汉子,立在船艏大声的叫喊着:“速去通禀山寨,江南方教主遣派宝光大师再来拜山。”这汉子护领上用黄色丝线绣有三道斜杠,外头还用红丝线框了一个矩形,这却是近来梁山才开始实行的军衔制。

如这个汉子这般的标志,就是山寨里的副都头了。正都头的外框是红黄线交杂,副都头外框是只有红线,而无黄线。其下,队率是两杠,什长是一杠,伍长只有框没有杠。从都头向上的营正,那是一道红杠。再向上是两红杠、三红杠,直到一银星。

现下的梁山泊,战袍上能绣银星的只有陆谦、林冲、鲁智深三人。其他头领都是红杠级别的。没有一道杠的,最低都是两道杠。

因为在营这一级建制上,陆谦增添了团这一建制。每个团下属的营头数量不一,可最少也要有三个营。同时医护营被升级为医护司,考功处被升格为考功司,陆谦还分拨了两百人去作为宪兵,只是裴宣的资格尚欠,是以只得了两红杠。一样道理的还有神算子蒋敬,那新成立的度支司显然是总领山寨钱粮收支的,这就是专门给蒋敬设立的位置;甚至还有那工程司的位置,显然是给九尾龟陶宗旺留的;而待到孟康到了,那就会有船舶司以待,现下是只待黄门山、饮马川一干好汉归位。

汤隆领衔的军器监,地位也一律等比各司,他领口上的三红杠,是带的扎扎实实。

同时被规范下来的还有梁山泊的战袍,陆军是正红色,水军是青色红边,未来要组建的骑兵则是红色青边,而一干辎重部队,就是黄、色红边了。

梁山泊现下有钱也有路子,已经可以来讲究这些了。

如此的一严整,那立刻就风传整个济州。梁山泊又给出大新闻来供周边百姓市井长侃闲聊了。而此次随着宝光和尚一同前来的江南摩尼教一干人物,却先就被震惊了。

他们一干人架着货船从运河进入梁山泊,走不到百里就进入了梁山的势力范围。先就撞到了梁山泊的一个收税哨卡。那一个都的梁山水军,一个个皆身着统一服饰。除此之外还有一什的宪兵,人人都是黑衣黑袍;而度支司下属的税务官,则穿着一身黄。

叫人一看就经不住感觉肃然。那坐镇的都头当然知晓宝光和尚了,连派遣一副都头引着他们先去投奔李家道口。

此次随着宝光和尚前来的一干人,可不再是上回那样,尽皆喽啰了。宝光和尚身边还多出了一对大汉来。这对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方腊的长子方天定,以及三弟方貌。

这可是方家的重量级人物。

原著上一个是方腊的太子,另一个则是手握重兵的三大王。再加上宝光和尚,这次摩尼教前来拜山之人的份量很足。

陆谦接到李家道口的信报后,脸上就欢喜起来。这回摩尼教人来,必然是找他求教来的。

那摩尼教不会对他当日的“教导”无动于衷,保不准现下他们都已经喊出蛊惑的口号来,只是为了那将事情做全,也是为了防止那个‘万一’,谁敢说陆谦想到的就一定会比他们想的差呢?

这才让宝光和尚走了第二遭。那方天定和方貌跟来,许是更多在观察梁山实力。

陆谦当下就吩咐下去,安排起来,迎接宝光和尚一行上山来。

他猜想的是一点不差。那宝光和尚回到江南,将自己的所见所谓事无巨细的一一道出,梁山泊上的寥寥几将,果然没有被人多势众高手如云的摩尼教放在眼里。可是随后陆谦传下的造反真经却是把他们一干人都给镇住了。

这摩尼教中,能打能杀的人是不少,但如此目光长远的,却一个没有。当下就有人提议,劝降那陆谦一伙儿。这梁山泊处在京畿近郊,做大了固然能引得朝廷瞩目,为摩尼教打掩护,但要是官军大兵压境,梁山泊还怎能齐全?假陆谦这般的死去,人才可惜了的。

只是宝光和尚与那方貌、方天定都想不到,他们带着礼物刚刚到建康府,就听闻了梁山泊大闹濮阳渡,劫取生辰纲的消息来,真叫一干人尽是欢喜。可他们也没想到,这自己人还没上梁山呢,就先吃了一记下马威。

俗话说无形中的装逼才是装逼界的最高境界。

宝光和尚和方家叔侄想了想自己一干人物的穿着打扮,再对比一下那梁山泊的装扮,真觉得自己都要lo爆了。别说那教中的兄弟了,都说摩尼教白衣素食,那尽是扯淡的。所谓的白衣更多是素衣,因为便宜。而且这装扮与梁山泊战袍样式的装扮,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干人行船进了梁山泊,随着那水中的大岛逐渐显露眼前,方貌叔侄看着一路上行径过来的芦苇荡,港汊交错,浩荡的芦苇中还隐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小岛。繁杂多变,形势险要。如果梁山水军得力来,任是外面围着有十万大军,也奈何人不得啊。

“怪不得宝光大师一直对劝降陆谦不以为然,这梁山泊真是一块险地、福地、宝地。”方貌心中暗附道。爷爷据了这处地儿,也不会降服他人。都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那摩尼教又不是马上就要做反,也不是已经席卷了江南,可以封陆谦个公侯王爷,梁山泊人都做了憨儿,才会降他千里之外的摩尼教。作为方腊的三弟,方貌不是庸才。当下便决定不提这等事儿,省得惹来尴尬。

方天定也深以为然。他看了这块宝地都眼红眼热,那江南之地如果有如此地界,叫摩尼教静静的屯兵秣马,才是天助他方家成就伟业。可惜,有一得就必有一失。江南为鱼米之乡,人口繁畤,千百年来便是有梁山泊这等宝地也全变作熟地,受人渔耕了。

待看到金沙滩,看见梁山泊摆出来迎接的阵仗。方貌叔侄与宝光大和尚对视一笑,心下里彻底把劝降一事抛到脑后了。

看看那金沙滩上罗列的几千人马,一个个精神饱满,且各个战袍如一。这梁山泊竟然钱粮丰厚至此,都有闲心来照顾到这一点了。亏得他们此次前来还备上了一份厚礼,如今看,却是那穷人给大户送礼了。那些钱财在梁山的眼中,可能还不如同来的那波工匠更重要。

而且摩尼教先前还做了个丢人的事儿,却是把马匹交易给取消了。盖是因为他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来,想想都叫人羞愧。这也是陆谦一直没去催促杨林的因由,前文有说过。

上次宝光和尚登门时候,梁山自己也挺苦逼的,全山寨也寻不出多少马来。可现在杨林这一波的马匹已经走到大名府,扈家庄也先送来了百匹健马,剩下的很快也要交付了。

梁山是鸟枪换炮,比之当日,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造反真经,天地革命【5k大章,求订】

鲁智深再次见到那宝光大和尚,就无了那先前的置气,两人碗倒酒干,反而有种相投的意味。陆谦在酒宴上也半点不提摩尼教那反悔的尴尬事儿,只是一个劲的道谢摩尼教,送来这么多工匠,帮了他山寨的大忙了。

再介绍林冲、杨志、索超等人与方貌叔侄见识,两边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那“造反真经”事宜。只是喝酒吃肉,痛骂天下赃官。却是今年年初,东京城里的赵天子终于立下太子了。下诏十五岁的皇长子赵煊改名赵桓,立为东宫太子。这江南的应奉局,可不使劲的折腾,好寻出宝贝来供奉东京的赵天子。摩尼教的影响力更是巨大,却多亏了江南官员们的压榨剥削。

到了次日,陆谦请方貌叔侄和宝光和尚在断金亭小宴,陪坐的有林冲、鲁智深、杨志、索超。后者自从上山入伙以来,果然与杨志走的亲近。

陆谦今日请他们四人到场,却是要再震慑他们一二,然后晚上聚伙儿,他要给大家指点出一条明路出来。

这段时间,梁山泊等级制度组建立起。这于一群志在造反的势力来说,是很有帮助的。但对于梁山泊这种还属于绿林势力言,却并非都是好作用的。作为山寨的大头领,陆谦需要点明一个发展计划,竖立一个发展目标。

断金亭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貌与宝光和尚对视了一眼,宝光和尚把手向陆谦一恭来,果然是问出了那造反真经,谶语还是很重要的,政治口号就更是重要了。叫那列席的林冲、花和尚四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江南摩尼教原来不是口头上的言语,人家是要真造反的。可更让四人感觉到怪异的是,志在造反的摩尼教在造反上面却要请教自家的大首领。四人看向陆谦的眼睛,仿佛是第一次的认识他。

什么谶语、口号,四人并不是不晓得,只是没往深处里想。现在听他们一席话,真的是胜读十年书。“俺那爷。不敢想大头领竟知晓这般多事?”鲁智深心里有种陆谦形象蹦灭的感觉,那感觉就好比一帮混混,本以为自己跟了个义气大哥,不想这大哥的背后竟然是个暴恐老祖。

“天下百姓千千万,最赖者莫过于田亩也。汉唐以降,朝廷多抑制土地兼并,唯独这大宋朝,民得卖买。以至于富者田连仟伯,贫者亡立锥之地。”

“于那江南鱼米之乡,何其之富饶,差距又何其之大?富者广厦千万;贫者,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尔摩尼教得花石纲之祸助益,始有今日的声势,可要想真的掀动天下,却是要叫那天下平民尽动心也。”

“你辈若真想翻这天下,那造反之初且可打出讨逆臣清君侧之旗号。放言只为铲除朝中奸党,还天下一太平清净。剪除天下奸党乱臣之爪牙者,其他安堵如故。那一切奸臣乱党及其爪牙之田,皆分赐百姓;一切奸臣乱党及其爪牙之财,亦皆分赐百姓;再有那一切奸臣乱党及其爪牙之奴婢,皆复为良民。天降圣公,以拯天下,均贫富,等贵贱,使天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贫者得其食,寒者有其衣,叫天下百姓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共享太平盛世。”

陆谦话语还没有说完,那断金亭里的一干人物就全都露出不同的神色来。林冲、鲁智深是震惊万分,方貌叔侄和宝光和尚是惊喜无比。

这时代发展到现下,农民起义已经发展到‘均贫富,等贵贱’的地步了。从黄巢时候就提到过“均平”,而入宋后的王小波、李顺起义,也是红果果的打出了“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的旗号来。那摩尼教中更本就孕育着等贵贱的思想,虽然他们自己也知晓那不靠谱,但起义的时候未尝不能打出旗号来。

这与接下来的那种彻底的平均主义,自然是脱胎于正史里的太平天国运动了。后者不愧是中国农民起义的最高峰,这口号一旦说出来,叫人都想傻了。

“如天下真有这一日,洒家死也甘心。”鲁智深人是有慧根的,思想觉悟比林冲、杨志、索超这等人强的多了,是在场众人里,除去陆谦外第一个清醒来的。

与他相比,那宝光和尚就要逊色一筹了。“阿弥陀佛,师兄之言大善。”

这和尚看似清醒了,实则还陷在那画饼中的。而鲁智深的话,怎么品,那味道都与之不同。

可陆谦看在眼里却也不觉得就差了,要想使外人相信,可不是要自己先信么。想想当年红朝的几百万先烈,再看看那21世纪的大天朝,不就是这么的么。再不明白,就去看看太平天国,看看太平天国最初男女分营的制度,和洪天王自个究竟纳了多少小老婆的问题……

这喊口号是一回事,做不做的到,或者是以后会不会变,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陆谦背着记忆在他脑子里的一段话,他都不记得自己从初中到高中的历史考卷上见过或答过多少次了。

中国自古就有这个‘大平均’的思想基础,也怪不得开天辟地后红潮翻涌,再多的镇压,再残酷的杀戮,也不能叫红色断绝。

这场酒席到此就结束了,再吃下去就没味道了。陆谦甩甩衣袖,施施然的离去了,留下七个被无形的精神炸弹炸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好汉。

那方貌叔侄和邓元觉,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只觉的如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宛是坠入那云雾里。

陆谦在小院中歇息了俩时辰,被潘金莲唤醒,告知阮氏兄弟寻来了。他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三阮为何而来,或许那刘唐若不还伤者,没好利索,都能是四个人一起来。起身更衣,去正房,就看阮氏兄弟坐在那客椅上,股下如生针,甚不安稳。

“哥哥……”三兄弟看到陆谦来,起身抱拳拜见。陆谦回礼,各自坐下后,三阮就急匆匆要说讲那方才入耳之事。

真的似人人打了一针鸡血,又好似头顶生出一阵霹雳。若非这话是从自己兄弟处听来的,都叫三人不敢相信。但是阮家兄弟本身就把陆谦看的比天都高,后者的形象这一转变,虽然有些突兀,可还在理解范畴之内。

“哥哥啊,这等好噱头怎不咱自家留下?看看这梁山泊周遭,没地的百姓多了去了,只要哥哥喊这么一嗓子,就咱们梁山泊的名头,招呼不来十万人,三五万人也总能有的。恁的要便宜了那摩尼教?哥哥何若自来做个皇帝。”

这是阮氏兄弟心头最大的不解。那旗号是很有诱惑力的,反正他们兄弟只要想想就热血沸腾,就梁山泊周遭这境地,一嗓子喊出去真的能招揽几万人来不稀奇。而从梁山泊向西,越往东京去,那无有寸土的佃户就越多。

想想中原那屁大点的地儿,就扎堆一样聚集了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和南京【商丘】三座重镇。多少达官显贵住这儿,老百姓还靠什么守住自家的地?

相比来,那江南、蜀地等还算是好的了。

“我亦想为兄弟们寻一富贵,传世百代。可是,难啊。这口号固然能短时间里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动,但想靠这口号就夺取天下,就……,就根本不可能。”

陆谦把手一扬,止住了阮氏兄弟的说话,接着道:“你们且先听我说。就说这天下,真有那半点私心杂念都无的人吗?那孔夫子还因言语而诛杀了少正卯。别看读书人给他们的老祖宗粉墨的光彩照人,那说到底还不是以权杀人,排除异己?”陆谦不管正史上孔老二有没有真的杀了少正卯,反正现时空里这就是无可争议的铁的事实,似乎到了朱熹那腌臜货时候才提出了伪造说。那朱熹现下还没有出生呢。

陆谦把孔子杀少正卯一事,讲故事一样说给三阮听。“连孔夫子都如此,这天下之人又有几个能做到无私心的呢?”这对三阮是个打击。三阮都是穷苦人,先天上就羡艳读书人。孔老夫子这位老乡在他们眼中可不就是圣人。

“这打天下并不仅仅是一个打字,还要坐得稳。”可惜李自成是五百多年后的例子,不然正好拿来一用。那比黄巢的例子更能叫人惊醒!

“如那黄巢一般,含元殿登基不满两年,就不得不仓皇而逃离长安。似这等江山,这等帝王,坐来又何益?”如果敲响李唐王朝丧钟算‘历史贡献’的话,可人死的真叫个多啊。

“兴亡天下百姓苦。一朝英雄拔剑起,就是苍生十年劫。陆谦不可亦不敢不慎重。”

陆谦等着三阮思索,再慢慢的道:“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

“要坐稳天下,你就要先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制度。这个制度要让你治下的百姓满意,如此你做税不能太苛;但你也要有足够的钱粮财赋,如此你才能赡养兵丁、官员。叫兵丁镇守天下,叫官员治理天下。才能有钱去修补河堤、水渠、大道,某地有了灾荒,才有钱粮去救灾,无叫百姓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这就是一个悖论了。

陆谦话说的再深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在小院里对着三阮说话了,而是在聚义厅上对着山寨的诸多头领,还有山寨上营一级头目们宣讲了。

他拿了新朝王莽做例子。那疑似穿越者,最终被位面之子刘秀所灭的王莽,在中国历史上既大名鼎鼎,又默默无闻。

大名鼎鼎是很多人都知晓他这一人物;默默无闻是,他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太低。很多人对王莽的第一印象就是大伪装家,心机boy。便是作者君的诸多衣食父母们,看官们对新王朝的认知也很有限。一个最大的例子可以证明,后世以穿越众当道的某点历史频道里,那就看不到一本有名气的,主要描写新朝的。

他最为人所知的事迹,就是他可能是个穿越者。他的那些政策一定程度上甚至叫人联想到了洪小兵。而昆阳城下,位面之子·光武帝·刘秀,那以旷古未见之混合法咒:流星火雨+神雷天牢+狂龙怒涛+飞沙走石+蛊惑人心,用西方定议这便这一涵盖了地火水风及精神魔法禁咒的超级大禁咒,一举摧毁了王莽的42万大军。奠定了咱秀哥寰宇古今的第一大圣魔导师的地位。

可是论及对王莽的认知,论及对新朝的认知,谁又真的了解多少呢?

但把王皇帝请出来做一个事例,警告那些不切实际者,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了。后者可不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均贫富么。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人眼前,历史上王莽的经历和遭遇告诉人,步子不要迈得太大,步子迈的太大,真有可能扯到蛋的。

“均贫富,等贵贱。喊出这等口号的人,就是在与全天下的官儿、士绅、地主、豪强们为敌,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你们以为读书人读书为的是什么?”

“那就是做官,就是为了高人一等,为了好荣华富贵。不然怎么去光宗耀祖呢?”光宗耀祖说到底,不就是要压别人的祖宗一头么。

“今日坐在这聚义厅里的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死,我们都不怕。怕也不会待在这梁山泊了。如果我们的死,能叫这天下均富贵,等贵贱,叫天下之人再无疾苦,尽得温饱,那便如鲁大师所说的,死也无憾。可怕的是我们便是死了,也翻不了这天。”

“我们与全天下的官员,与全天下的士绅、读书人为敌,他们自然不会真心为我们效力。倒是后你便是打下了整个天下来,又寻谁来与你们治理这个天下?”

“大丈夫能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要想整个天下安稳,那少不了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读书人。这天下不还是在原来那些人的手中么?”

“看看当世的贪官污吏,有几个是高俅那样不学无术之辈?一个个不都是读书人么?蔡京老贼的书法能千古留名。”

“这天下回到他们手里,满朝上下,朝堂地方都是他们的人。我辈先前之牺牲复有作用?”

“除非是天下人,人人都读书识字,能写会算。世上再不愁无有追随我等之念之读书人,如此才有可能席卷天下。”就好比那红朝。

“然如今却是不成的。这天底下如神算子一般的人物,众兄弟都说说,你们晓得几个?”

这还不是说神算子就能投身‘共产’大业,而是指如他这样不被朝廷招纳的读书人,有几个?要知道老赵家对读书人真的是掏心掏肺了。那进士科的四五等人物,内中就有一批人是专门落地的举子。落地次数达到某一个水准之后,就会被赐予赐同进士出身,赐同学究出身。

如蒋敬,如朱武,如吴用之类人,那就是自我放弃了。不然总能当上个芝麻小官的。

“且当你们坐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时,你们中还有几个能真的守住自己的初心?还能记得千千万万的贫苦百姓,还能记得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而不是追求那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绝丽佳人?这天下多的就是那‘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人,金银女色也多的是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换若两人的手段。”厅堂上的人都知道陆谦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子善、刘青山何止千千万,何止那红朝建国时候被枪毙的两人才叫这名?历史上下五千年,这种人多了。

秦桧当年也是主战派,汪某人那也曾经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热血青年。人是会变得,随着自己的身份而变,随着自己的地位而变。

所以陆谦是很欣赏《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的。当年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情比金坚,义比海深。而人刘玄德也最终为兄弟葬送了他一生功业。

桃园再无英雄踪,唯有桃花笑春风。

“想想那个梦中的新世界,治理偌大的天下要有多少大公无私,廉洁奉公之官吏?”

“而眼下这天下能找出那么多么?”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这是社会经济、文明发展到极高阶段时候才有可能实现的一幕。

现在说这个就是一个口号,千万别去真的相信它能成为现实。

陆谦从根本上否定了它成为事实的可能性。只把它作为一个蛊惑人心的口号,那陡然的,一种环绕在他身上的神圣感就消失了。

不少先前热血冲头的人儿,现下一盆冷水浇头,也自就冷静了下来。

……

感谢兜不住了。大纲上就一笔,汉风没细纲的。脑子想的都他么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割据一方,故唐藩镇

聚义厅内一片寂静。不管是文化、眼界更高的林冲、杨志、鲁智深等,还是出身草民的三阮、刘唐、朱富、时迁等等,亦或是下面的一干中低层,除李逵那厮浑浑噩噩的,瞪着俩牛眼,人却快要睡过去了,那一个个都听得清晰着呢。

“均贫富,等贵贱。民智未开,此尽皆空想尔。”

陆谦做了个总结。但很显然他的话说服力不够。眼看着自己话说了这么多,却无甚大的反应,那些中低层们也不见认同,晓得是那土地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他索性就把话说的直白些。

“一身强力大者,如铁牛兄弟;一身弱力薄者,如时迁兄弟。二人并无兄弟情义,素不相识,素不相知。二人同有肥田二十亩,铁牛兄弟年入粮米三十石,时迁兄弟年入粮米只有十石,现下要铁牛兄弟拿出十石粮米给时迁兄弟,如此人各二十石粮米。我要问一问铁牛兄弟,你可愿意?”

李逵此刻已经清醒,睁大俩只牛眼先看着陆谦,再看着时迁,最后再转向陆谦,梗着脖子道:“如是梁山弟兄,休说十石粮,就是三十石全给了,俺也乐意。可若是那素不相识的人,俺凭的要给他粮?”

此刻整个聚义厅里的人,脸上都有了波动。陆谦大道理说了一通,没人做多认同,可现在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例子,很多人就已经纷纷回过神来了。

“如是换了你们来,又有几个会无怨无恨的只管给粮?还要年复一年的给粮?”

“而你们跟着新朝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沙场上刀口舔血,刀山上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下这大好的江山来。现下要你们与那寻常百姓称兄道弟,无官无爵,无有贵贱,你们愿意么?”陆谦说到最后五字的时候脸都要笑起来了,盖因为这聚义厅上是人皆色变,显然没一个愿意这般的。

不少人如是那霜打的鹌鹑,斗败的公鸡,心气全无。

陆谦都不需要再说话了,这俩例子已经摧毁了所有人的热血。口号再热血,放到自己身上都难受不愿意,就更别说天下人了。这个政治理念,先天上便不存在实际意义。

一干人退出聚义厅,只剩下梁山泊一干头领还在。

接下来陆谦要诉说的就是今后梁山泊的走向了。这点他先给了三阮说过,后者肯定告知众人。他先是把手一摆,唐伍、周大明俩人就在厅堂上竖起一旗杆来,上面挂着一幅颇大的地舆图。

这是一副出自陆谦之手的地图,大致覆盖了胶东半岛,半个渤海湾和中原淮南腹地。

很多资料都是他这些日子来收集的信息,配合着前世的地理知识,大致能把江河名郡的位置都确凿了。但其内的州府都是没界线了,陆谦他根本没可能精确到这一步,就连海岸线都是一个大致的形状。

“这里就是梁山泊,这儿就是南京应天府,这里是北京大名府,东京开封府……”

地图上,东京与梁山泊之间划着一条红线,上面写着个很显眼的数字:300里。

“我梁山泊距离东京着实太近,还处在南北运河和东西济水的交叉口,一旦做大,东京城里的赵皇帝再是荒诞昏庸,也会调集大军重重围剿。”

“这京东的禁军是不堪一击,东京城内的禁军,河北禁军的精锐,也属可笑。但是西军呢?”

“单单一个西军便有几十万众,选出五万人来,我等便难以应付。”

“将来我梁山真的做大,梁山泊虽好,却不是那久留之地啊。”

聚义厅上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来,啥意思,大头领这句话来的猛烈了。听话里的意思儿,今后还不能要梁山泊啦?

豹子头的眉毛已经舒展了开了,作为官僚子弟,林冲对‘均贫富,等贵贱’的论调是先天就不认同的,林家在洛阳也是一大户的。自然早早就安下心来,现下看着陆谦拿出的这幅地图,虽然被唬了一跳,却也能第一时间从实地出发来考虑的。“大头领的意思是向东去?”

这幅地图,胶东半岛占了大半笔墨,可见陆谦对胶东齐鲁之地是最用心的,林冲说道。

“教头说的甚是。我之浅见,由得摩尼教在江南掀起惊涛骇浪,我等就借机东进,攻取登州、莱州、青州、密州等地。不称王建制,更不去做那草头帝王。只求似一唐时藩镇,割据一方也。”

“当今天子昏庸,天下各地贪官污吏横行,不知道积攒下了多少冤孽。由的摩尼教去引发来,那一遭事发,不说是如黄巢故事引得天下板荡,亦会如汉末黄巾,叫那东京朝堂威严大丧。”

“我辈一已不在那梁山要害之处;二不称王称帝,挑衅朝廷。只求割据一方。甚至还可以年年纳贡。这朝堂如是威严如初,自然不会愿意;届时再做厮杀便是。但到时候他们自己若自顾不暇,还如何来料理我等?”

“如有了那数州之地,我等兄弟百年之后亦有葬身之地。便是子孙后代……亦有福享用。”

语言的魅力就在于它能蛊惑人心,陆谦这寥寥几句话,叫那大厅中的低落气氛一扫而光。或许那三阮等人的之所以跳起,并非全是因为心头的热血,还有可能是认定这等口号放用在梁山身上,亦能掀卷起惊涛骇浪,甚至于是杀进东京城,做了帝王将相,叫他们更加光耀。

但是现下被陆谦一盆盆冷水浇下,那口号所催生出的热血激情也就冷下来了。说到底,这些人都不是拿特殊材料做成的红朝志士,他们甚至连太平天国的那些拥趸死党都不是。北宋末年这个时代,中原就算被北面的大辽压迫了一百多年,可大国底气还是十足的,也非是人人以当奴才为荣。与19世纪后半叶和20世纪初期的时空完全不一样。没有如此的社会基础存在,也就很难催生出那样的革命战士来。

三阮为首的这些人,那就仿佛是热血冲头的小市民,当他们冷静下来了,那也就冷静了。

现在陆谦画出了另一个大圆饼来,虽然没有先前的那么香甜,但更加实在,不那么缥缈。

“江南百姓苦花石纲久矣,天下百姓亦苦贪官污吏久矣。摩尼教若真起兵,必是能搅得翻天覆地也。届时我梁山泊主动与朝廷接洽,远离这要害位置,东京如何会不允?”

“即便只是虚与委蛇,亦是要先稳住我等。”

“这接下来便是一场比谁快的较量。是赵宋能先一步剿灭摩尼教,还是我梁山先一步巩固了这胶东半岛。如是可以,我是不愿看到摩尼教覆亡的。”

“如我辈能先一步梳理了胶东,届时大军压过泰安,或是行海路增援方腊,皆是使得。”

“大不了,叫那方腊亦做那藩镇么。我让他们打起那“清君侧”之旗号,就在于此。”

“如果摩尼教亦能成一藩镇,我梁山与之南北呼应,料那东京朝堂不敢轻易向我梁山动兵。”

陆谦的话中并非没有漏洞,他要梳理胶东地方,也就是对士绅地主,杀一部分留一部分,一如梁山现今的政策。然后者彼此间关系错综复杂,那隐患之大是可以预见的,而且要治理数州之地,那官儿呢?

再有一个很关键的难点就是,那江南摩尼教几时会起兵?

如果说梁山泊当初对摩尼教还甚有敬畏,摩尼教中高手如云,确非当时的梁山所能比;即便是现下的梁山,只比高手斗将,那也不是摩尼教的对手。但是偌大的摩尼教,竟然连个一两万贯银钱都拿不出来,这下子叫梁山泊头领们对之敬畏之心大减。

梁山泊走向正规已经有段时日了,汤隆所领的军器监,究竟吞噬了多少银钱,头领们不说一清二楚吧,也大致有个估量。就更别说梁山泊养兵的耗费了。一两万贯银钱对于梁山泊来,是一笔大的支出不假,但也就是而已。对比梁山每月的耗费来,小巫见大巫了。

梁山泊耗费如此之大,换来的是梁山兵锋日锐,兵甲日坚。那是不是没钱投入就要是个相反的模样呢?

陆谦没这么说过,可是不少头领已经养成了这般的认知。

你没钱首先就吃不好,穿不好。吃不好就体魄不强;穿不好就是没有战甲。如是只有血肉之躯来,战阵上哪来的战力?官军的箭阵面前,没有盔甲护身,那怕是找死的。

梁山泊看似弱小,却有钱,实则小而强;摩尼教看似强大,却是没钱,实则大而弱。

宝光和尚和方家叔侄再来梁山泊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强弱关系在不少梁山头领眼中,已经是如此个不相等的模样了。

而对于摩尼教来说,却想当然的认为自身实力是远远胜过那梁山的。盖因为他们教中真真高手如云,远超梁山。这些人脑子里对于‘阵战’的认知,还是那种双方斗阵的单一模式呢。

陆谦的话中有着或大或小的漏洞,可他大致上能说得通清理,对山寨上的诸多头领来说,如此便足够了。就比如那杨志和索超二人。

同时呢,这一目标也很符合头领们的‘自认为’。与官军的多次交手,叫他们甚是瞧不上京东的禁军。但诸头领们又偏偏知晓,这大宋朝还有一支数十万的精锐叫西军,却是真真的强兵。这就叫他们生不出推翻赵宋的念想来了。

如此,陆谦欲图割据一方,名义上投靠朝廷,做那唐时藩镇,就甚和诸头领们的念想。毕竟谁也不想真的去死。哪怕他们嘴边天天都挂着“死也甘心”!

甚至于杨志都觉得,如此自己也算是复兴家门了。一如当年的金刀老令公。

……

书友大大大大山,先说一声抱歉,删掉了你上章的本章说。但神威笼罩,不得不如此,兄弟还请见谅。

而大家呢,也都低调一点,收敛一点,要知道404的阴影是无处不在的。本章说也不能太过火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什么最重要?官帽也

郓城县。

大清早,东门外一队车马缓缓驶出城门。前知县相公曹京坐在当头的一辆轻车里,挑起帘子看了最后一眼郓城县,这处他盘恒多年的城市,脸上满满的苦涩和留恋。“此行南去,不知老夫是否可还有归来之日啊……”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却被贬官岭南那湿毒之地,行程几千里,内心是多么凄苦啊。

一旁的曹夫人看着自家相公脸上的苦容,心里头也甚不是滋味。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早就辞官回乡呢,也可落得平安。

现如今不仅自己相公没得好,就是一双儿子,也前途无亮。

有着一个吃罪太师的父亲在,她那双儿子便是真的百年不出世的读书人种子,也会没得好。

这梁山泊是个祸害,陆谦就是个大祸害,而曹京就是一条红果果被殃及的池鱼啊!

“禀官人,宋押司带朱、雷两位都头在长亭置酒相送。”

车子外响起了随从的话声。曹京收住了哀叹之心,顿了一下道:“宋江,是个人物啊。”可惜他这辈子再大也无甚过人的前程了,胥吏害人不浅啊。

振作起精神,曹京抬足下了马车。宋江带着朱仝、雷横忙上来见礼,偌大的郓城县衙,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何况还有满城的士绅呢,今日赶来的却只有他们三个。

蔡太师的威慑力岂是一般?

“唉,他们不来,押司你又何必前来?”曹京直接忽略了朱仝和雷横,却是晓得这两人只是宋江的小弟。

“相公料理郓城多年,公正贤明,尽心尽责,对于小人,对于朱雷两位都头,皆是爱护有加。今日相公离去,小人心中实做悲痛,安忍心不相送?”

“相公一路南下,山高水长,路途千里,万望保重身体。”朱仝、雷横对于曹京的这一拜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俩人在对付梁山事宜上,出了多少漏子?曹京是个精明人,怎可能猜不出味道来,却都是含糊过去。朱仝、雷横可是要真真感谢于他的。

“听从一言,叫老夫心头大慰,亦不枉老夫当日护你辈一遭。只老夫此去,怕难有再起之日,与尔等有一言告之。”曹京的眼睛里绽放着非一般的神光,让朱雷二人更是低头俯首。

“梁山泊近来确实兴旺,可其之兴势如空中楼阁,当其兴盛之极时候便是那败亡之日。盖因为梁山泊与东京距离过近,太祖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又处水运要塞,动之则天下荡漾,朝堂必不会视而不见。”

“你辈江湖豪气,与梁山泊藕断丝连,但处事务必谨慎,谨慎。莫要玩火自焚,引火烧身。”

“老夫好言相告,听与不听皆在你们,且归去吧。”

宋江看着曹京不紧不慢的走回马车的背影,心理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他从曹京的话语中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真心。这么多年相交,或许也就是这最后的时候他才真真见到这位曹知县不掺杂其他情感的真心。

但不管怎么说,郓城县属于曹京的时代,就此便结束了。新来知县叫时文彬,据说官声还很不错,宋江却对此不报什么希望。这年头的清官只在于士林官场的吹捧,又有多少是真材实料?

别的不说,就看那张叔夜。都言是当世良牧,却也在梁山泊手里落得灰头土脸,还坐视杨志穷途末路,不得不逼上梁山。

张叔夜都不行,这时文彬换了曹京来,也是要坐蜡。刚刚上任,便接手一副烂摊子。要知道,那张叔夜与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已有约定,青州兵马都统制霹雳火秦明,都带引军队南下,过不几日就要进入郓城县境内了。

这秦明可是一员悍将,京东禁军九正将之一,手下有沉稳持重的镇三山黄信,还有宋江的好基友小李广花荣。作为青州的兵马总管,秦明纵然与花荣交集甚少,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不晓得花荣的本领。后者的枪法和箭法,便是秦明都不敢小觑。

青州本来就有五千禁军。当然,这五千人那是纸面上的数字。实际上,也就三千来人吧。有慕容彦达当知府,青州的军政都一塌糊涂的很。就算是秦明、黄信,也只能护住个别的营头,维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此次青州府调用了四个禁军营,外加本府土勇上千人。以如此之兵力想要荡平梁山,那是痴人说梦;但这些人马汇合了郓城当地的土勇后,要守住郓城,却也不难了。也就是说,这郓城又要变成战场了。

宋江心中感叹着,感叹着曹京的运气。

这青州人马事实上只是张叔夜请来的多路人马之一,这一遭是五州兵马共讨梁山。

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济州了。

梁山泊抢了蔡太师的生辰纲,惹得东京城里的老太师大丢颜面,发下怒来。可不仅仅是曹京这个小小知县吃了累赘,听闻那濮阳的知府也去东京听参了。这一遭儿,那濮州的人马,还有东平府的人马,此次是全都有到。如此配合着东昌府和济州本地,再有青州府,这才是真真的知会各州府,并力剿捕。

东平府的兵马都监,双枪将董平,善使双枪,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一员拔尖的战将。当初在西北,因常打头阵,又称董一撞。

而东昌府的兵马都监,没羽箭张清,上一遭就比斗就打的那杨志满面流血,丧胆而归。而杨志的武艺,宋江虽然没亲眼见到过,却从朱仝、晁盖处听闻过。再加上那能与花和尚鲁智深打平的金枪手徐宁,这梁山真要小心应对了。不然,稍微不慎,便有大祸临头。虽然宋江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梁山不会败得。

宋江心里翻转过无数念头,再看着曹京人南下的车马,暗叹道:“曹相公啊,你是没遇到好机会啊。”

如此,三人回到城中,宋江没有领人去阎婆惜处,而是去了雷横家。这雷横家中无有外人,只一个老母,最是安全不过。

却是没人再提起那曹京,亦无人提起即将到任的时文彬。三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梁山。

“听曹相公之意,这一遭儿,梁山还能趟过去不成?”就曹京的话来讲,显然不认为梁山泊是短时间里就能破除的。

宋江首先开口。

说真的,别看原著上这厮领着人马,南征北讨,打了一仗又一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鸟人真是不出世的名将。

但细细看水浒上的战事,有宋江没宋江,又有什区别?宋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精神榜样儿,拿主意的是狗头军师吴用,出力拼杀的是麾下兵马。且施老爷子在文中无限突出的斗将的重要性,忒不科学。梁山泊征讨四方的时候,头领武力够强,也就能打的下来了。而这时空‘斗将’因素对战争的影响也真的是不小。至少宋江是深受影响的。

朱仝与雷横对视了一眼,对比宋江,二人对阵战征伐是更据了解,也有经验。

“此次会剿,官军纵然多路齐发,可彼此相距太远,每路兵马又各不相属,各自为战……”

那清河县埋怨张叔夜分兵作战,是那次大战失利的最重要原因,这却是有那么点自以为是的。但现在朱仝与雷横则是真的感觉到,今朝的这儿一场大战,官军败也多会败在分兵多路,各不相属这一点上。

因为这会各州府官军并力会剿,那是明明白白的派兵马杀到,并无甚遮掩。恐怕现在的梁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那青州的兵马与东平府的兵马还未碰面,就可能已经为梁山各个击破了。

事实上那张叔夜是没准备这样打的。但是濮州、东平的人马不听他的啊。

他先前只是联系了青州的慕容彦达,后者的妹妹慕容贵妃乃是当今天子的宠妃,已经接连诞下皇八子益王赵棫、皇十一子祁王赵模、皇第十八子信王赵榛和皇二十五子建安郡王赵楧。这当中那皇二十五子是才刚刚诞下不满百日。

慕容贵妃是宠冠后宫不假,但天见可怜,她生下的皇子,最大的皇八子也才年方八岁。而也是今年,当今皇帝已经正式立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为太子。

呵呵,定王赵煊变成了太子赵桓,以太子詹事耿南仲为徽猷阁直学士。这一下子把慕容一族仅剩的那一点野望也给全打消了。要知道赵宋一朝,还从没有被废弃的太子。

虽然皇三子嘉王赵楷,似乎还没有放弃争位,可慕容一族却没有太大的野望。因为他们慕容家从慕容延钊起,便世代高官贵胄,与大宋朝与国同休。才不会去行那孤投一掷的冒险之举。

现如今太子的老师,耿南仲那是标准的旧派人物,而蔡京却始终自诩为新党,大举王安石这面旗号。在他当政期间,以王安石坐像配享孔子身边,位在孟子之后。政和三年,王安石追封舒王,又诏追封王安石儿子王雱为临川伯,从祀孔子庙两庑之末。你甭管蔡京一党给王安石抹了多少黑,只说这一点上,两者就有根本性的偏差。

而张叔夜的出身于却也与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以,慕容彦达果断决定帮张叔夜一回。那时候张叔夜可聊不到后续的变化。他所求的只是要青州兵马杀奔济州,给梁山泊形成一定压力,一定牵制。

而待他积蓄了民勇,再辅以东昌和濮州的人马,先挟制梁山泊。

至少叫人等都看到,梁山泊在与官府为敌,现今两边还在交兵中,而不是官府已被梁山泊打的一败涂地。叫那流离失所者有所惧怕,不去投奔梁山,而来投他民勇。

可没想到濮阳渡一事,叫那蔡京怒火迸发。梁山泊周遭官府,无人敢忽视了老贼怒气,纷纷派出兵马来。比如那濮州,出阵的就不再是徐宁,而是本州兵马都监,却是一个陆谦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人。

那东昌府的张清,也领了知府大人的命,要直捣梁山。于这些官僚眼中,剿灭剿不灭梁山并不当紧,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叫东京城的老相国看清到他们的热忱,看清楚他们的态度。

什么重要,都没他们自个头顶的官帽重要。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么快就败啦?

四州兵马煌煌压境,配合着济州本地人马,总兵力上万是必须的。但这些人落在陆谦的眼中,却是半点威胁都没有的。

纵然他们的带兵之将瞧起来甚是豪华,秦明、花荣、董平、张清、徐宁,二虎将三骠骑,再加七十二地煞中排名仅次朱武的镇三山黄信,还有龚旺、丁得孙,甚至还要加上朱仝、雷横,以及编外的武松、晁盖等,张伯奋、张仲熊昆仲也非是凡俗。只说武将单斗,梁山泊万万不是敌手。

但那又如何呢?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打。

这数州兵马来的急迫,除了那青州兵马外,其他人马恐是没个几日功夫准备,就匆匆上阵了。彼此还各部相统,没个配合,除了被各自击破外,陆谦想不出还有第二种下场。

他也不会费心去设计什么。就梁山现下的实力,出动主力,打哪一路不是手到擒来?

甚至于陆谦这次都要做个试验,把部队放出去,却不自己亲自带兵,看看打赢了又能落得多少好处?如果那系统真能如他所愿的,那日后梁山泊实力更强时候,他就是坐在大后方不动弹,经验都会唰唰的向上加啊。

时间过了七月十五,青州的兵马首先杀奔了济州。他们也是经济水转运物质辎重的,青州与济州中间还夹着一个东平,可秦明所率的这支青州兵马,却与东平府的队伍拉来了足足两天的距离。

“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再加上镇三山黄信……”

朱富的情报很快就送到了梁山泊。现如今朱富和王定六可不仅仅是一家酒馆的老板,区区一个坐探而已。他们更是督导一面情报事物的负责人。以梁山泊为分界线,朱富向北,王定六向南。只是现下的笑面虎更重视齐鲁,而活闪婆也更重视两淮。

且说这日陆谦以林冲为正,鲁智深、杨志为辅,三人点了山寨新旧十营陆勇,受左右水师营、后勤方面的船舶运送,下了梁山,从济水口入,径直到了郓城县西,离县城十里下了寨栅。

却是唬的郓城新到的知县时文彬险些尿了裤子。现如今的郓城县城,各路土勇民兵相加一起,还不到千五百人,素质更是参差不齐,如何抵挡的下梁山泊如此多人马?

万幸这支兵马并没攻城,而是停在了县城西路,显然是要截击青州的兵马的。

且说那青州总管本州兵马统制秦明,自他名号上就能知道,乃是个性格急躁,声若雷霆的人。这人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不会把梁山泊看做他们青州地界的清风寨、桃花山等,却也打骨子里看不起那强梁草寇。

接到郓城发来的紧急飞报,秦明勃然大怒。许多路兵马攻打梁山,这伙贼子不战战兢兢,固守水泊山寨,苟活性命,竟然敢大胆出击,还第一个就寻他的麻烦。秦明的怒气不可抑制,高声道:“红头子敢如此无礼!立时于我号令军马来,不拿了这贼,誓不罢休!”

盔上红缨飘烈焰,锦袍血染猩猩。秦明狮蛮宝带束金鞓。云根靴抹绿,龟背铠堆银。直让手下兵将加快速度,第二日就进了郓城县境之内。

梁山营寨里也一派号角声起,林冲点起人马相迎,留下左右水师营护卫后路。

两军拣空阔去处,摆开人马,发起擂鼓。秦明手提一根狼牙棒,密嵌铜钉,睁着眼向对面看,就见彼处一列三员大将罗列。林冲在马上擎着钢枪,朝秦明声个喏。秦明大喝道:“林冲,你祖代将门之子,朝廷命官,久食禄于国,现今却落草为寇,反叛朝廷,岂不叫祖上英名蒙羞受辱?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

林冲脸色正经,“秦总管此言差矣。想我梁山泊陆大头领义薄云天,及俺林冲的冤屈你不是不知。大丈夫为国效力,义不容辞;可如俺林冲这般的情形,还如何能忍?高俅那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林冲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不反了痛快,莫不是要束以待毙?”

“而那赵天子高坐龙庭,许多日子来何曾责罚过那高俅一句?岂不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大但林冲。”秦明猛地大喊一声,却是林冲的言语叫他听了胆颤心寒,不敢再叫他说下去。“恁的巧言令色,煽惑军心。口吐妄言,你罪不容诛。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喝叫左右两边擂鼓。秦明轮动狼牙棒,直奔林冲来。

林冲左手的花和尚昂天大笑,喝道:“秦明,你这厮原来不识好人言语。洒家本还念你是条好汉,你道俺梁山泊真个怕你!”言罢便纵马挺起月牙方便铲,来战秦明。

却是梁山上有那不成文的规定,这临阵斗将时候,主将能不出马,最好不要出马。

这规定说出来了叫人觉得是扫自己的威风,但对于战争是不是有用,那却是人人都心知肚明。

鲁智深与秦明那都是走刚猛线路的将军,两个人就军前厮杀,真乃是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

一个月牙方便铲宛如怒龙,一个是狼牙棒重若猛虎。

针尖对麦芒,无有一丝儿相让;一次次撞击仿佛敲鼓鸣锣,金铁声震的人耳膜发痛。

二马交错,鲁智深与秦明两个交手,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

如此叫杨志亦勒马上前叫阵,镇三山黄信深有自知之明,小李广花荣挺枪迎上。两杆长枪盘马交错,一个离顶门只隔分毫,另一个望心坎微争半指。虽然无有鲁智深与秦明的激烈火热,凶险上却更胜一筹。

林冲瞧着两处,手心里都攥了一把汗。再看对面的黄信,亦是神情万分紧张,当下就想出了一秒策来,先出阵邀战于他,那黄信如何敢应?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威名他还是晓得的。再看林冲有与鲁智深合手,夹攻秦明的迹象,当下就命人敲响金钲来。

林冲是哈哈大笑,金钲一响,那青州军如何不气势一挫?当下把手一挥,身后的战鼓立即做响来。三个主战营头做三叉戟状,直向青州军捣来。至少这能最大程度分散敌人的神臂弓手。

三个主战营当头的全是身披步人甲,手提长牌的壮汉。对比官军的盾牌,这些由梁山改装而来的盾牌,重量上并没太大的提升,但对于箭弩的防御力却多少有点增进。因为陆谦不计成本的在盾牌上蒙了三层丝绸。一种被他拿钱叫人特制的,密度相当高的丝绸。

他隐隐记得在那个帖子里看到过,丝绸是能防箭的,只会连箭带布一同插进伤口。蒙古军就是如此,因此蒙古军队中的大夫只须将绸子拉出便可将箭头从伤口中拔出。据说还有一个好处,因为箭头被丝绸包裹一起进入人体,人体受感染的机会会更小。丝里面还有种什么什么蛋白,可以促进伤口的愈合什么的。

具体的陆谦已经忘记了,能记得起来的便是这些。梁山泊虽然不能说富得流油,可购入丝绸的钱还是有的。北宋时的丝绸可不是一般的多,在没有大量棉布现市的时代,丝绸的数量之众是可想而知的。

便是那丝绢制作的罩衣,主战营头都人手一件,衬在甲衣战袍下。后者对于防备箭矢的确有用处,但对防备神臂弓的弩矢就力有不逮了。但陆谦还是义无返顾的去叫人收购丝绸了。

“放箭——”两军中都响起了粗狂的喊声。一场拼杀就此展开了。

弦响一片,呼啸的弩矢闪电般射出!第一排弩兵射完立即后退,第二排随后补上!弓似满月,箭似流星,两军阵前弩矢如雨,惨叫声也相继响起。神臂弓在这个时代就是bug!

“向前,向前。冲,冲进去,踏阵破敌。”林冲用手臂上套着的圆铁盾拨开射来的弩矢,大声的吼叫着。

梁山泊现今最讨厌的便是禁军的箭阵。神臂弓的威力能叫那些病鸡一样的禁军人马最大限度的拉近他们与梁山上那些精壮汉子间的差距。

这就仿佛是早期的火枪兵和弓箭手。前者是流水线制品,生产速度快,廉价;后者却是需要长时间的磨练,才能变成一名优秀的弓手。但是战场上,廉价的火枪兵射出去的弹丸却能轻易夺走一名多年苦练而成的弓箭手的性命。

梁山泊一干头领们现下就是这样的心情。只论肉搏,他们相信自己操练出来的汉子能轻松的把五倍、十倍的禁军击垮;可是箭阵之下,这些实力明明远胜过禁军的汉子的表现却不能比一个病鸡更好多少了。

所以,梁山泊现下最头大的一件事儿,就是如何与官军迅速近战!

夜战,伏击,偷袭,这些都是办法不假,却不可能是每次作战都给用上。正面作战,堂堂正战才是梁山泊未来的发展方向。那么禁军的箭阵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想不出法子的梁山兵马,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大限度的增进防御力,顶着伤害,稳步向前,直到彼此厮杀肉搏。

两方的箭弩在头顶不停交过,不停交叉落下。

先是弩矢,慢慢就是箭矢,距离越来越短,这个时候谁都不会退缩。

“弓手——准备——”黄信将令发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至少五百名弓手到位,里头少说有二百人来自土勇,先前的对射伤亡的岂能都是梁山军?这些人被黄信抽调来,他们从后转向了前,顺着阵营中刀枪甲兵间的空隙快速涌到弓手序列站定。一阵叮当的撞击声后,所有弓手纷纷挽弓在手,锋利的箭矢一支支搭扣在弦上,锐利的眼睛眯缝起来。

这是最后一波激射。

“放箭——”

不需要黄信再亲自下令了,阵列里的都头、指挥使都纷纷大喝,五百弓手瞬时嘣响了弓弦,“嘣嘣~~”的弓弦震动声中。一片箭雨如是倾盆暴雨,浇泼过去。

“嗖嗖嗖——”

锋利地箭矢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乌云,致命的雨点铺天盖地地向着梁山军头上罩落下来。瞬时间,箭矢碰撞甲衣、血肉的第一时间,凄惨的嚎叫声就冲霄响起。

但这并没有阻挡得了梁山军冲刺的脚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梁山军,不惜代价,不惜牺牲。直接将青州军单薄的肉搏兵阵线给撞零散了。

秦明大声嘶吼,挥舞着狼牙棒打飞了射来的几支箭矢,眼睛中却是没有一丝热度,冷色尖厉,沉重的狼牙棒已经做好了嗜血的准备。

马嘶人嚎,血溅刀飞。

那排在首列的重盾兵或许已经换了人,或许还没有换。此刻就是一颗颗射出的清道炮弹,撞击在宋军的长牌上,那本该是火星撞地球的大碰撞,但实际上却是在打保龄球。谁让宋军的阵列就是立定房守呢!静止的他们当然比不得提速急冲来的梁山军,那一瞬间的冲撞,搏命的一击。是以最快速度击溃对手甲兵线的必须选择。

鲜血淋淋,肢体残飞。双方将士的惨叫呻吟声,让天上的太阳都不忍目睹。

重甲兵之间地对抗就是这以命博命地兑杀。不然你彼此砍上几刀,对面的油皮儿可能都没破。

体魄强健且训练有素的梁山军士卒在拼杀中显然占了便宜。在重盾兵奋勇前冲的时候,他们身后有着长枪兵、大刀兵、重斧兵、刀牌手等跟进,他们会第一时间里就把兵器重重的刺入/砍入倒地的敌军身上。给己方的重盾兵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重新站起,然后退到长牌大盾的身后,以重盾兵为掩护,三五成群的大步杀入敌军中。

花荣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几名健勇军汉,招架住了梁山军劈头砍来的大刀,却没能招架住紧接着便刺来的,甚至是同时就刺来的长枪。

梁山军的这种战法并不出奇,道理也十分简单,那就是以多打少。在同一空间和时间里,向对面倾泻更多地兵力和更重的火力。一定程度上这甚至与后世的热兵器时代的战术,都那么的相同。

青州禁军,体魄不如对手,胆气不如对手,配合也不如对手。不败那就没天理了。

马背上的花荣,就看到青州军在最初的碰撞后,整个就仿佛是夏收田地里被收割的麦子。齐刷刷齐刷刷的卧地儿。人命在这一刻卑贱的连路边地野草都不如,每一瞬间。每一喘息,都有鲜活地生命在消逝。肉搏有半刻钟么,阵前已经倒下了数百具人马地尸骸。青州军已然崩溃!

“杀杀杀——”

秦明还在大声的咆哮着,但他人被杨志给黏了上,有心冲上去都做不到。要不是黄信牵挂着自己师傅,带人来应援了一波,叫秦明抽空脱开了身来,待到梁山军的大部队压上来了,他想走都走不了了。

……

郓城西城楼上的时文彬,看着城外的战场有些懵逼。这不是才刚刚接战么?怎的那秦统制的大旗就倒了?

“这,这……”

时文彬点着城外,回首左右视手下官吏,震惊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堂堂青州禁军精锐,这么快就败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索超很心塞,董平很骄傲

ps:年三十儿了,向大家问个好,祝大伙儿身体健康,心情愉快!除夕快乐!新春大吉!

就在林冲一伙儿东来迎战青州兵马的时候,陆谦携带着索超,点起亲卫营、第七营、第八营,外加四营新兵,亦向西迎战濮州来敌。

这似乎不符合陆谦先前制定的策略,但是在濮州方面的大致情报传递到梁山泊后,陆谦心动了。那濮州军太lo逼了。

这次濮州军出动了三千人,数目不小,不仅团练使徐宁在列,濮州兵马都监吕义亦在军伍中。

但这三千人中,除了上千人的禁军之外,剩下的尽濮州土勇。

众所周知,濮州的禁军已因先前与济州禁军的对调,而折损一半了。所以,就这上千人的禁军也是不容易拼凑来的。而至于余下的两千土勇,那就更是‘拼凑’起来的了。

濮州一不临边,二无巨匪大患,怎可能常备着大批的土勇,这些人里多半是各县强征来的。

是以,这三千人的数量虽不少,在陆谦的眼中却不堪一击。

顺便说一句,他们不仅在陆谦的眼中不堪一击,在阳谷县和清河县人的眼中也不堪一击。就是在军中的二号人物徐宁和濮州兵马都监吕义,对自己这一路的攻势都不抱希望。如果是五州大军汇集,他们还能在旁边喊一喊“666”,可独立作战么,就是呵呵哒了。

那吕义出身河北禁军,能做到濮州如此重地的兵马都监,自然不是蠢货。他心里知道徐宁武艺高强,超出自己不少,为人也持重知趣,是以对之甚是倚重;更晓得麾下的三千人马多是滥竽充数之辈,万不能与悍匪强寇相比,对他直言此战不求有用,但求无过。要徐宁引五百禁军先行,务必小心谨慎。

徐宁也无甚感动。他来到濮州也有些时日,怎会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为人?那是个用着人靠前,用不着人靠后的主儿。

他刚抵到濮州的时候,这吕义对之可是不理不睬,是半点也无同僚之情。盖是知道徐宁得罪了上官,前途无亮。现在要厮杀效力了,却做起好人来。

但徐宁再是想着吕义不靠谱,也没想到当他探知大队梁山军向濮州军杀来的信报后,立刻派人告知吕义,要他迅速进兵,赶来与自己回合。可等到的结果却是吕义带着手下人马掉头就跑。而徐宁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他却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五百禁军,实际上却是两个禁军营拼凑在一起的,且这两个营还是当初从济州对调濮州去的,内中的一些老兵都是梁山泊手下的釜底游魂。那步人甲的确是有一些,神臂弓却连二十具都没有,濮州也不是非常重要的重镇。在被大军包围之后,一干禁军已经两股颤颤了。徐宁与索超斗了三四十回合,还无任何败阵迹象,手下的一干人就全投降了。

然后金枪手徐宁被十几具神臂弓对准了后,也长叹一声,下马受缚。

他这次还是对吕义太过信任了,以至于整个人被坑的爬都爬不起来。如果陆谦是那宋江之流,金枪手这会就是‘在劫难逃’。

但他不是。

再要索超引着四营新兵去追杀吕义之后,三营老兵看押着战俘,造了营寨,中军帐里,陆谦就亲自给徐宁松了绑。见礼道:“小可陆谦,多有得罪教师,勿怪。”

徐宁连忙还礼。这自从落入了梁山军的包围里,徐宁虽然觉得难堪,但却知晓自己应无性命之忧的。所以对战索超的时候,他也半点不怯,全神贯注,对战几十回合,半点不落下风。要知道,这高手递招可半点也分心不得的。

而如他这般境地,就恍如身陷绝境,十成本事能使出来五成,就是了得。就好比那方杰,就是方腊的侄子,所谓的南国第一名将,在杜微飞刀的帮助下,一戟将霹雳火秦明耸下马去,硬磕关胜与花荣,虽然免不了要落下风,却也难见输赢。宋江队里,再差李应、朱仝出阵,并力追杀。方杰见四将来夹攻,方才拨回马头。却被卧底的柴进截住退路,武艺高强如方杰者都慌不失下马逃命,以至于能叫柴进这种货色一枪戳中,燕青赶上一刀结果了性命。这斗将时候又无底气,可见一番。

说来,这徐宁与索超对战的这几十合,非旦不是他的短处,反而能更叫人高看他一眼。

最直接的明证就是索超追吕义不成,领兵返回寨来,于中军帐中瞧见徐宁的时候,那态度是相当亲近,只是因为佩服金枪手的武艺。

而此时陆谦已经与徐宁说定,明日就放他离去。只说自己是一路血战才杀出重围,至于那所带引的五百禁军士卒就全都给丢了。

这很正常。整个濮州官场都晓得徐宁的武艺。堂堂金枪班的教师,那是皇帝的近身保镖头子,武艺能不高强吗?怕是偌大的东京城里都排的上号的。而那陆谦身边一无豹子头,二无花和尚鲁智深这个西军悍将,三无杨志这有着不俗背景之人,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索超。那被梁中书抬举之前,仅是大名府禁军里的正牌军,一个芝麻粒大小的人物。抵挡不住徐宁拼死之下的猛攻,那是理所应当。

“徐教师武艺高强,人品亦是忠厚。与我山寨有着颇多干系,大头领怎的放了去?”

徐宁转下帐去歇息,内中只剩下了梁山泊一干人。陆谦在上,索超、宋万、薛永、韩伯龙、郭盛等在下。索超第一个开口进言。

自当日陆谦叙说了‘大志向’之后,索超明显是提起了精神。而照他的看法,梁山泊兵马固然精壮,但遗憾就在于高手颇是紧缺。看看那江南的摩尼教,顶尖高手如云,是好不厉害。而反观梁山呢?林冲、鲁智深,杨志、索超,别的不讲,只说眼下这几州官军里的厉害人物,就不是山寨所能比的。如此放掉徐宁这个本就与山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太过可惜。

“不说那徐夫人刚刚诞下一子,就是以徐教师心性,安会上山?”陆谦呵呵一笑道,徐宁又不是走投无路了。“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者,还是不要去赚,免得生出间隙,坏了我辈兄弟情谊。”

陆谦整个人的心情都是极好的,因为就在他在帐中跟徐宁叙话的时候,脑子里接连蹦出好几声提示音,却是东路的林冲一伙儿已经打崩了青州军。虽青州三将一个都没抓到,但经验陆谦却已经收到了,可并不比眼下的少。

心情大好,又信奉放长线钓大鱼的陆谦,自然就会放了徐宁一马。这次双边只结个情谊,下一次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帐内一干头领听了尽是赞同。

只有索超闻言有点心塞。心不甘情不愿者,不要去赚,免得生出间隙,坏了兄弟我辈的情谊。这话说的可真好听,但看看他那时候……

索超想想自己当时,也的确没有被强留在山寨,就是那言语和现下陆谦对待徐宁的和风细雨有太大太多的不同了。索超想着就是微感心酸,他就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且不提陆谦这一头,只说梁山军的东路人马。轻松的把青州兵马打崩,斩杀了四五百人,又抓了七八百战俘。但梁山军所受的损失,却也不算微小。

只战阵里阵亡士卒就过七十人,内中大半是披挂着步人甲的精锐。至于受伤的就更多了。去除掉那些皮外伤,只说必须在随军的医护营里将养的,就有上百人,其中可划入重伤层次的也有三二十人,今后死的人只会更多。而细细归纳,不管是阵亡的亦或是受伤的,三分之二来自箭弩。

与青州军一战,梁山死伤了二百人,对比一支陆战兵力高达五千人的军事力量来,这点死伤不伤大雅。虽然战争会让甲胄有破损,可是梁山军推掉了整个青州军的精锐,这一战中的缴获远远大于他们的损失。

那剥下的甲衣立刻变成了三个主战营伍的装备,叫三个主战营的披甲率达到了满百,就是那铁甲都超过了三成。

自叫水师转运伤员和战俘送回梁山,林冲部依旧停留在原地,只等着稍后便到的东平军。不同于陆谦打完了濮州军后,就要返回梁山。他们却是在第一开始,目标便是东平军+青州军。不然怎么一下子拉出十个营头呢?

那青州军跪的如此干脆,却是谁也不想过的。秦明加上董平,总兵力也四五千人了。

可现在青州军被打掉的一半,剩下的分崩离散,等到董平带队赶到的时候,秦明手下的残兵败将拢共还不到五百人。

董一撞是个很傲气的人,不看他背后插得那两面骚包到极点的小旗,只说他想着人程万里的女儿漂亮就去求亲,就可见一番了。

人程万里是什么人?东平府知府。且是童贯府上门馆先生出身,有后台,有官职。纵然这辈子也不可能爬上两府,但人家这等前程怎么可能招个武夫做女婿?你董平再是年轻有为,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可你终究还是个武夫丘八。在这大宋朝,武夫们先天上就矮文人一头的。就如程万里所以为的,我是文官,他是武官。人家生下个漂亮闺女,那就是本钱。将来与童贯亲信的子侄,亦或是官场同僚的出众后生,结下一门亲事,这方是正理。

董平年纪不大爬上这一府兵马都监的位置,当然也不是个蠢笨的。屡次使人去求亲,被程万里拒绝了,也痴心不愈,这是为何?虽是有羞刀难入鞘之嫌,却未尝不是眼界高,亦自认为能配得上那程家女儿,同时也底气硬朗。

东平府距离济州更近,董平对梁山泊也深有了解。知晓那梁山人马不可小觑。但,是青州军先甩了脸子。那慕容彦达之所以差遣兵马襄助张叔夜去,本就不是卖蔡京的好,岂会与童贯门人所属搅合一块?董平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或许还没接触到这一层次,但事实就是青州军不对在先,董平自不会忘去。

如他这类人物,最最记挂的便是一个脸面。那青州军若打了胜仗,董平也没甚好说的。现在青州军却是反被梁山军痛殴一阵,损失极其惨重,叫董平好不可笑,好不乐呵。

“哼,我东平兵马与青州兵马各不相属,如何能黏为一处,并力剿贼?莫不是要你家统制听命于我?你且去告诉秦统制,此事休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蔡高定议梁山泊【四千字大章,要吃年夜饭喽】

清晨,水畔的薄雾为阳光驱散。

屹立在济水河畔的梁山大营显露在董平的两眼中。这是一座十分严整的营寨,不管是中间的主寨,还是四角的分寨,全都刁斗森严,营寨外布置着鹿角、拒马,还有一条不知道有多深的沟壕。

从营寨的大小上,董平能够大致估算出梁山军的数量,可远没那伙儿青州败军禀报的那般多,四角小寨都是营寨一级规模,中央的主寨也就三四千人,总兵力大致在5000人。

前文说了,董平对梁山并非是一无所知的,他清楚梁山军的建制:五百人一营,与官军等同。区别更在于人家的那五百人是实打实的五百人,而不像官军那般。

现今他手下只有两千人,才不会无脑若秦明那般,与梁山硬碰硬的。董平昨日午后进军至郓城西十八里的十八里铺,据镇墙而守,考虑的就是这点。

董平在外窥营,还那么大大方方,自然逃不过梁山军哨兵的眼睛,林冲他们得到信报,微微一笑也不去管。这一仗他们已占着绝对的优势,便是被董平看得几眼去,又能如何?

辰时过半,营地里擂响了聚兵鼓。林冲留鲁智深守营,带上杨志,点了两营主力与两营新兵,兵锋直捣十八里铺去。

董平的确艺高人胆大,直到两千梁山军全开出了营地后,才打马折返回去。

十八里铺围墙只一丈的高度,低矮又单薄,董平虽然会据镇而守,但他也不会只守不攻。这不是他的性格,对于交战也是不利。叫梁山军开到眼皮底下耀武扬威的,太落士气。更别说军中上下都知晓那青州军已败,士气本就不高。

当林冲、杨志引着两千军卒杀到的时候,十八里铺外,一支宋军已经一字排开。

当先一将,手持双枪,一袭简银铁铠宛如银霜洗地,头顶水磨凤翅盔,青色锦绣麒麟纹战袄。背后箭壶中插两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这正是董平!

董平这厮生的英武,林冲、杨志亦听闻过他的事迹,现下再一看他这表相貌,纷纷赞叹一声。

古人有云:相由心生。这句话在21世纪都还被许多人信奉为真理,事实上这句话虽然不科学,但也具备统计学上的意义。在现下这个时代,就更被许多人深以为然。

所以那郓城县里头,一副关公像的朱仝永远比雷横吃香;那关胜凭着自己的祖上,虽然上山时日在后,却轻易的就在排名和座次上超越了豹子头林冲。

眼下林冲、杨志来瞧董平的时候,这第一印象就是如此。所以啊,这从古到今,长着一副好相貌有多么重要,那就可见一番了。

这边的董平也第一眼就看到了林冲。作为现下梁山泊的二号人物,因为高俅的干系,因为与陆谦的干系,林冲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董将军请了。”林冲当下放话:“今日我强你弱,尔纵然英勇,量你这个寡将,怎敢当吾!岂不闻古人有言: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你看我手下雄兵猛将俱全,思量自家又有何依凭?何不早来就降,免去一死,亦能替天行道,济困扶危。”

董平大怒,回道:“背国逆臣,该死狂徒,怎敢乱言!”说罢,手举双枪,直奔林冲。

这边杨志得令,手执铁枪,直取董平。董平那对铁枪,神出鬼没,人不可当。杨志却也非是浪得虚名。两个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交战良久,林冲恐怕杨志有失,便教鸣金收军。杨志勒马回来。董平手举双枪,似乎想要直追杀入阵来。但看着梁山军阵前的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他觉得自己如果就此追下去了,便也把自身的这条小命给追丢了。

林冲看着十八里铺的围墙,目光所及,自然能晓得那上首人马多是弓弩手,只可惜目力有限,到底辨别不清晰。“可惜那千里眼还无着落,不然那城墙上看的亲切,若是弩兵无多的话,就直冲过去。”他有些叹息的道。

作为梁山军的二当家,林冲是知道陆谦有多么要紧要千里眼的,当然还有那已经可宣告失败的火药。前者是花费了大价钱收购那通透无暇的大块水晶,价格不菲,却市面上极少有。后者也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所知的火药威力在林冲看来已经是不低,可却叫陆谦大失所望。甚至一度都把那失落的神色就形于色,叫林冲好不吃惊。

而东平府与济州府是一般无二,下辖只有四个营的禁军,想想当初济州府禁军的表现,这东平府的禁军又能呈什么英雄?或者是能有多好的装备?梁山军现下的武备也不差的,尤其是主战营。无论是披甲率还是神臂弓,数量都能媲美禁军中军。

如果这东平府禁军的神臂弓数寥寥无几……

青面兽再一旁无甚表示。月前朱富从密州寻来了几个制镜的老师傅,陆谦就把高价收来的几块无瑕水晶交于那几老汉,让其做什么‘千里眼’。说是能远窥数里之外人之面目,丝发可显。这太超乎杨志的想象了,他可不向林冲那般对陆谦深信不疑,看不到实物,他可不信。

但他也不能否认林冲话中的意思,眼下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如果城墙上只是些弓手,而不是神臂弓兵,两个主战营的披甲兵冲上去,这十八里铺和董平军就算是破了。对这一点,杨志是绝不怀疑的。

陆谦在清河县也没寻到机会与武松见上一面,后者领着清河土勇,正牢牢地守在县城。那清河县都要被再次杀来的陆谦军马给吓尿了。

这种只要贼寇愿意破城,就一定能破城的感觉,太让清河县悲哀。想他堂堂知县,竟然要毫无尊严的被蹂、躏至此。

陆谦再遣派薛永、焦挺领兵进至阳谷县,做出要杀入濮州的迹象来,实际上却从黄河边上接过了南下的杨林一伙儿。两者相加达四五百匹健马,再有扈家庄所赔战马,不仅五百骑能凑足,还可有着一二百匹战马做后备,都能立起一个真正的骑兵营了。

只可惜梁山泊还没有专门的骑兵将领,别看五虎八骠什么的,这当中却没有一个是职业骑兵军官。那马兵都头之类的,可不能当回事儿。

其他如林冲、索超、杨志一类的猛将,他们更多的是了解马匹,这年头武人就少有不爱马的,而不是善于指挥骑兵。反正在陆谦的眼中,试看整个水泊梁山,除了那双鞭呼延灼外,就再找不到第二个专业骑将。

但那双鞭呼延灼,还远在千里之外呢。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被高俅给派过来啊。

消息传得飞快,梁山泊兵分两路,击溃了青州军和蒲州军。这就仿佛是生出了翅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水泊周遭府县。

那东昌府的张清,立刻就选择了停止进军。

而如此消息传递到东京之后,蔡京就算再眼界‘高远’,也不得不分出股精神来留心此事了。盖是因为那梁山泊距离东京着实太近。如果那陆谦一遭兴兵西进,别说是杀到东京城外了,就是叫那南京应天府告急,秉国执政的他蔡太师都要被皇帝好一通责怪。更有传言者说,京东不宁皆罪在括田所,真岂有此理!

此次复起,蔡京虽然依旧大权在握,但对比上次秉国,却已经有所逊色了。这当中一大表现就是王黼。王黼是蔡京复起的重要人物,蔡京再次任宰相,感激王黼帮助自己,就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从校书郎之职,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按理说他当是蔡党中的核心人物,可事实却是王黼正在与蔡京渐行渐远。

盖因为蔡京与枢密使郑居中不合,王黼却与郑居中交好,蔡京恼他‘立场’不坚定,很生气,调他任户部尚书。此正值青黄不接时,蔡京想以国家财用不足作为他的罪状。不久诸班禁军因没如期犒赏,到左藏库鼓噪闹事,王黼听说后,就在诸军前贴上大榜,保证某月某日犒赏他们,众人读榜后都散去,蔡京的计划没实现。王黼回来后任韩林学士,迁为承旨。与蔡京之间的间隙是更大更深了。万幸他儿子蔡攸得皇帝亲睐,这才叫蔡京声势不坠。

老谋深算的蔡京当然感觉得出这变动来,是以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洁身自好’,叫人寻不出攻击他的理由来。不是说那梁山泊贼寇势大皆因为括田所所致么,这梁山泊有问题么?哪里有什么贼寇?那不都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么?他就要在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之前,一巴掌拍死梁山泊。而这事儿就很有必要需要高俅的协助了。他是殿帅府的都太尉,有时候反而比枢密使更有用。

而在那高俅的眼中,这蔡太师还依旧是一颗树大根深的老松,依旧是靠得住的。

待到高俅拜见,蔡攸亲自引着高俅去见老爹,奴仆奉上茶茗后,尽数退下。花厅里再无外人。

“高太尉,老夫这里受到信报,齐鲁五州军马出动,并力围剿梁山泊,反被一窝草寇杀得大败而回。梁山泊之事可属实啊?”蔡京开门见山的问道。

高俅也清楚此次蔡京邀自己前来的用意,“不敢欺瞒老太师,那梁山泊已成一顽疾。彼处草寇盘踞甚多,有陆谦之狡,更兼林冲之勇,非真将军不可以降服。”更重要的是哪里距离东京只直三百里之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不几日便能传遍东京。现在不就有人拿梁山泊攻击那扩田法了么?

高俅本身是真的不把梁山泊放在眼里,但看现下官军连战连败,更是五州兵马亦不可胜,已断不是那疥癣之疾,心头也是冒火。此件事上,他与蔡京是‘志同而道合’。

“梁山泊之贼酋,陆谦、林冲、鲁智深,本为朝廷栋梁,或是清静佛门弟子,皆是你之逼迫,叫好好地朝廷栋梁变成了那不死不休的水泊贼寇。还连累的官军连战连败,兵马折损万人,这事怎敢教圣上得知!”

蔡京与高俅二人就仿佛是武将比拼,你一枪刺来,我一刀还去。

高俅说了一声‘草寇盘踞甚多’,蔡京就点出了陆谦、林冲、鲁智深的名号来。这言辞交锋明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却另有所指。

高俅知道蔡京这就是在赚他,可他也必须识这个趣,再拜道:“望乞太师遮盖,救命则个!”这便是顺服了,你蔡京老大,我高俅本来就是高二。

“明日若是有人弹劾,你便只奏道:天气暑热未消,军士不伏水土,权且罢战退兵。倘或陛下震怒,便说道:似此心腹大患,不去剿灭,后必为殃。如此时,恁众官却怎地回答?”

说到底儿,蔡京只那一个要求,尽快荡平梁山泊贼寇,还京东地方清静。有了那陆谦、林冲的脑袋,他倒要看谁还敢说那梁山泊势大,罪皆在那括田所的。

高俅自然晓得此传言,那‘造谣者’虽意在攻击蔡京,却殃及了他高二这条池鱼。谁不知道梁山泊的陆谦、林冲是为自己给逼上梁山,无奈落草的?自然无有不从。

而当晚就又有快报送到,十八里铺被破,东平军大败而逃,只是那镇子上起了焰火,原来旧有数百人家,似都被烧做白地,烟尘乱起。

高俅看了先是大怒,继而就拍腿叫好,忙唤来门客,于他另做了奏章。在那笔下,十八里铺数百户人家被烧尽是梁山泊的罪孽,上千男女老少尽是梁山泊所杀。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记其数。这等孽匪倒行逆施,罔顾天良,如何不要速速清剿?

却是要知道,这有些臣工每每上朝时候,袖口里塞着的奏折都费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的。见风使舵,随风起伏,那是不少臣僚们的必备技。

高太尉大袖能容天下事,几个奏折算甚。

第一百七十章 出师东进【大年初一,大吉大利】

郓城县,十八里铺。

往日繁荣的市集半数化作了一片废墟,纵然当日梁山军发现火起,不及去追击逃窜的东平军,纷纷转过头来,灭火、救火,这一把东平军蓄意燃起的大火,也烧掉了半个十八里铺。

这里的百姓在先前的厮杀中损伤极小,但因为这一把火,却多出了三四百具尸体。甚至有那一家老少七口齐齐葬身火海的惨事。

陆谦闻之此事后,立刻带着人马赶到,随船的还携带了大批的粮草物质。当然,还有安道全,这个本已经要南下的建康府神医,听闻此事之后,也义不容辞的前来十八里铺。

梁山泊多的不敢说,照料十八里铺的药材还是有的。安道全只管来取用!

到了现场,亲眼看到被烧去了半个的十八里铺,还有一家家打起的白幡和连片的哀哭声。十八里铺总共才几百户人家,这个时代的人流通性又小,沾亲带故者极多。现下一夜里死去那么多人,那是人人都有亲人丧命。

陆谦脑子里想的只有‘该杀’这两个字。不是他圣母,实是董平这鸟人太过了。

他并非无路可走了,这厮之所以纵火,只是为了方便自己退走的更安全,也是为了让他部能逃走更多地人。这么一招似乎是很为他的那些手下考量,但如此做又把十八里铺的百姓安危置于何地呢?

董平在原著上就干出了杀父妻女的勾当,让后世的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现如今这个时空,又做出了纵火断后,殃及无辜的事来,陆谦现下真想去杀了这鸟人。

若说之前他对董平,还觉得有两分可惜;那么现在,他就对董平彻底死心了。

“此乃兽类,非梁山泊同道。来日再有对阵,诸兄弟于我铲除此人。”从被解救的十八里铺百姓口中知道,董平早在镇子围墙被破前似就有准备,这贼厮是根本就没拿百姓的生命当回事儿。

再联想到原著上,董平这厮一被俘就投降,转过头来还主动去赚开城门。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程万里那厮,原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

陆谦对他的印象真坏到极致,无廉耻。且后世的影响也让他对殃及平民甚是介意。陆谦自从穿越之后,一路走到现在,那战场上结果的人命十个三四百也有了。但从没对百姓下过辣手,就算是那些俘虏中死硬不降的,大多也圈在后山去做苦力。但说是苦力,吃喝却能管饱,天底下做苦力的人晓得了都会来羡慕。

陆谦在十八里铺足足盘恒了五天,五天的时间他向十八里铺输入了一千石粮食,外加三千多贯银钱。但凡是这儿的家庭,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些补偿。

虽然十八里铺的灾难不是梁山泊所引起的,梁山泊本身并不亏欠他们,甚至还因此丢掉了追击东平败军的机会。但梁山泊就好抚危就难,直白的说,这是个邀买名声的大好机会,做广告的好机会。但他也在补贴钱粮之前,先说明了这是梁山的抚危就难,免得叫人在时候说梁山泊之所以做这些补偿是心中有愧,甚至言论一转把那场大火的盆子都能扣到梁山的头上。

也是在这第五天,宋清亲自押着一批钱粮来到了十八里铺。在此前他的哥哥宋江宋公明,已不止一次的向新任知县时文彬进言,十八里铺之火不管是谁放的,也不管现下罩着十八里铺的是哪一方势力,县衙都有责任去赈济灾民,引导灾民,抚危救难,让他们重建家园。

但时文彬胆怯了。此刻派人向十八里铺输送钱粮,很容易被人诬做暗通梁山贼寇。纵然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若是代表官府向着十八里铺伸出援手,今后在郓城县,自己的名声就再无可褒贬了。然而他还是不敢!

以至于宋江连夜去信给宋清,要他亲自押送一批钱粮物质前往十八里铺。这是个刷名望的大好机会,及时雨可不愿意错过。他不是时文彬这种官员,宋江的身份就是一小小的胥吏。而且是根基很深,隐藏实力很重的胥吏。这种人物可以江湖豪气,不用像时文彬那样时时刻刻都紧守着官场规矩,反而更自由。

而想除掉这种‘小人物’吃一口肥肉也是可以。只要你能承受得起反噬,只要你能一击致命。现下宋江的背后还有支郓城县里排行第二的民勇,且这支民勇与排行第一的民勇关系极佳。甚至就连县衙的都头,都与这宋江交情莫逆。

时文彬刚刚走马上任,疯了才会对宋江下手。再说了,他对宋江的感觉很好地。

恭谦有礼,为人识趣又极有分寸。就算他是上任知县的心腹又如何?自己一样能收为己用。

这才是为官之道。

铁扇子宋清,陆谦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了。但这个时候能在十八里铺见到宋家人,陆谦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宋江胆子不小。同样还要赞叹他这个黑三郎有个甚是给力的弟弟。

这遭宋家庄向十八里铺输送钱粮,虽然是由宋清亲自押队,但转到名声的却还是不曾露面的宋公明的。这铁扇子见着了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哥哥挂在嘴边。

“那黑厮倒真是有个好兄弟。”鲁智深还是看宋家兄弟不入眼,在他的影响下——人前人后的场合里,陆谦对宋江可没有半句褒贬的,可鲁智深口无遮拦,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等一批人,很是受他的观念影响。

为什么会如此呢?盖是因为林冲、杨志等都是混官场的,见多了也听多了,表面上一派道貌岸然,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戏码。宋江的这一套‘兄弟情义’也可算得上是此类中。只不过现下还没有彻底黑化的黑三郎,心胸中多多少少还真有几分兄弟情义。【个人觉得清风山那一遭儿,刘氏的恩将仇报,对宋江的刺激是很大的】而不少出身江湖的人物,对宋江的看法却满满正能量。

这日见过那宋清,陆谦在帐中翻转了半天,当晚就召集来林冲、鲁智深、杨志来。从宋清说道十八里铺,从十八里铺说道董平。“这厮现如今怕是已经逃回东平,我这心头怒气难消,欲点起兵马杀奔东平府去,叫那鸟厮知晓犯了百姓的害处。”

林冲三人可不是李逵那混球,那般好糊弄。彼此面面相觑,真不知道是甚因由,但还是应允了。因为这事儿在他们看来至少没什么坏处,还能更响的打亮梁山的名声。

到了第二日,林冲与宋万引着一主战营和四营新兵继续盘踞十八里铺。陆谦却点起大军,顺着济水向东,杀奔东阿县了。事实上他不仅是杀奔东阿,还杀奔了平阴,然后直入东平府境内,从长清县直入府治历城城外。那历城便是后世的济南。东平府在唐时被唤作齐州,想想这地方的名号——齐鲁大地,那就该晓得此处的意义了。

但是没卵用,知府程万里手下没兵,董平也垂头丧气,再不提‘风流’二字。

多日的行军,陆谦所部兵马已经被东平府探实。

那除了已经满编的亲卫营这一雷打不动的主力营外,还有李逵三人带领的第五营。陆谦本是要让项充、李衮各扩充一个营头来的,但这非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再有是鲁智深与杨志亲领的两个主战营。

如此四个主战营头,外加六个新兵营头,组成了此次东平战事的主要陆战兵力。随军的头领还有阮小七和阮小五,然后是韩伯龙、邓飞和焦挺。

可惜的是石秀终究不愿意落草。这位拼命三郎对梁山泊到是不怎么排斥,可就如同那栾廷玉,就是不愿意落草为寇。还是这原因,甭管梁山在江湖绿林上多大的名头,在水泊周遭百姓口中多好的声望,那外人眼中还是脱不了草寇二字。

石秀不愿意上山落草,陆谦也不强留,还赠银百两相送。但这厮如果就杨林信中所述的脾气,陆谦就是给他一千两,也难以翻身再起。他就不是那做生意的料!

火眼狻猊邓飞人到了梁山,聚义厅上那把交椅都还没坐热乎,就随着陆谦下的山来,现在这东征东平府一战里,亦是有他。

对这个人物,陆谦还是多一些印象的。因为他的绰号么,火眼狻猊跟欧鹏那摩云金翅一样带着股浓郁的武侠味道。

在水浒原著里,这邓飞堪称急公好义好兄弟,生平最大的特点就是救人。最初他救起了铁面孔目裴宣,因裴宣名声正直无私当即让那寨主之位。后来投奔了梁山,每逢战阵只要有他在场,但凡有头领落败,无论关系远近,他皆要上前相救。

因为救人,他被擒过【祝家庄】;因为救人,他最后把命丢掉【石宝】;可谓是真心义气!

对于这样的义气男儿,陆谦最是喜欢。这次邓飞刚刚上山就马不停蹄的随军东征,看似劳苦,实际上却是有意在提携他。

邓飞不同于那玉幡竿孟康,后者在山上最大的用处就是造船。如那汤隆一样,只需制兵造甲,便足以站稳脚跟。邓飞却是武将类属,在山寨里熟知的人物只一个杨林,却又非统兵头领。如此他还是早日跟兄弟们上战场的好。

那沙场上接下的情谊,才是真正的男儿情怀。

第一百七十一章 糊了董平一脸

梁山泊大军东进,打着兵至东平府,问罪董平,为十八里铺百姓讨还公道的旗号。五千人一路向东,那沿途的东阿、平阴、长清几县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个个紧闭城门,叫陆谦一路恍入了无人之境,二百里道路,不及五日,大军就杀到了历城脚下。

且不提那东平知府程万里是如何的焦头烂额,便董平心里也直想呕血。

话说他当日叫人纵火十八里铺,那确确实实是打着绊脚梁山军的意思,谁叫后者打着“仁义”的幌子,叫董平心里就起了这念想。

只因董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许已经想到了那般做的后果,却也不以为然。

可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梁山泊不仅仅在十八里铺假仁假义一番,现在竟还打着如此旗号杀奔东平府来了。叫董平都已经想到,这番事儿传扬开来后,自己要担负怎样的恶名。

“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是一去不复还了,怕更多是满满骂名恶名了。更重要的是,官场士绅上也会小看了自己!

却是要开罪了大批的人。谁叫梁山军是自己惹来的呢?这大军一路东进,叫本府官员士绅遭了多大的损失啊。

如果可以,董平现在就恨不得一把将陆谦攥碎了,粉身碎骨,挫骨扬灰。这贼厮是纯粹在拿自己来刷名声,真真可恨至极。

城头上,程万里伴着董平遥望梁山军大营。前者面色如土,后者亦胆颤心惊。董平与梁山泊已经切切实实交过一回手了,胆气大挫,更识得梁山泊的厉害。那梁山要武将有武将,要精兵有精兵,根本就非是东平府一地可比。只庆幸他还有高高的城墙可以固守,不然董平早逃之夭夭了。

陆谦派鲁智深在外叫阵,选军中嗓门大者高声叫骂董平。那不及一天,满东平府城就尽知道,梁山泊此番大举进发原因何在了。那不仅城中百姓有暗骂董平的,就是一应大小官吏,军中士卒都有暗骂董平者。其后者中不乏当日十八里铺幸运逃脱的东平府军。

人就是这般的善‘忘恩负义’!

岂不知道别人骂的董平,偏偏他们这些军汉骂不得。

董平不敢应战,陆谦也不会白白在城下耗着,叫邓飞、焦挺领兵扫荡周边村镇,凡是有罪大恶极作恶多端者,尽数铲除了。于此同时还立起了梁山泊法庭的招牌,后者隶属考功司辖下。只叫人有冤申冤,恶者必处。

这全然不是强盗草寇的作为。

法庭的招牌一竖立起来,那不知道在东平府境内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城内的程万里闻听后都呆了半响,回过神后就只说要上书东京,这等‘异端乱法者’,必要斩尽杀绝。

这事儿太冲击他的神经了。梁山泊往日打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程万里也不觉得有甚了不起。那最多就是一绿林好汉的升级版。但现在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这梁山泊就是个异端怪胎,虽然不是光明正大的称王建制,可以私法替公法,搅乱视听,蛊惑人心,比之早早称王称帝的草头王更有害处。

陆谦还有的是时间在东平好。那水泊里有林冲呢,后者料理了十八里铺的事儿后,就迅速返回了梁山泊。有生性谨慎的豹子头坐镇山寨,后路稳得一逼,陆谦根本不需要关心后路的安危。

他引五千兵马在这儿,倒不是一定要斩了董平,但东平府他却是绝对要压榨一大笔的。这些钱财他还要大张旗鼓的‘还’给十八里铺。可以说是邀买名声之极了。

同时呢,却还是要看看这偌大的齐鲁地,还有没有没精兵猛将。想要救援东平的,只管来送死。

次日,陆谦就让新兵堆筑土山。在东平府城的南城外。

作为一个与水有缘的城市,东平府城的北门只通水路,别忘了大明湖畔的容嬷嬷,那大明湖就在北城,为当地众多泉水汇流而成。

而西门呢,门外河流交错,再加上东平府城的护城河,还是不去理会的好。

剩下的南门与东门都是筑有瓮城,护城河宽度长达二十米,直通济水进而通往大海。不仅具备重要的战略防御功能,运输也是它的一大功用;此外,护城河还能够排涝。

要攻取如此一座大城,如果不是有人反叛,赚开城门,那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别的都不说,只是那护城河就能叫人头痛。

但陆谦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而且就在他大军开赴东平的前几日,杨林、时迁引着几十人,已经改头换面的进了东平府。

那时候这儿还没戒严,几十号人虽然多,分做几个批次,或是运货来的,或是做那挑夫,或是做耍蛇卖艺的,再不就是那乞儿,毫无难度的就混进了城里。

就是杨林、时迁两个拴缚了包裹,藏好银两,换上八搭麻鞋,提条朴刀,做赶路的模样,谁也识不透他们是梁山泊的好汉。

时迁的画像倒是从淮南传到了齐鲁来,却先是走样儿了五分。他再用荷叶水抹脸,抹得脸色黄黄地,左颊上贴个大膏药,把真面目再隐去一半。任谁也瞧不出他来。

杨林在齐鲁也是行走过的,与邹渊邹润叔侄还有过不错的交情,这东平府自是来过。熟门熟路的进了城来,不暇细看,同时迁只向冷落处所走,寻个清净的客店歇下,再去联络人手。

当晚,二人商议一番,却是杨林定下主张:一干人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探访府城事物再说。

第二日东平府城里还半点紧张气息都无,两人在城内逛了大半天,走到西关一条街上,时迁厌倦了,拉杨林走入一家酒店,叫了两角酒,切一盘牛肉,一大盘馒头,待吃饱了再走。杨林正吃,只见外面走入一人,不甚高身材,二十四五年纪,颧高面赤,全身做公的打扮。进点内拣个座子坐了,便叫酒来。杨林一见此人,觉得好生面善,暗里一惊,便欲起身就走。怎奈那公人就坐在店口处,如此走了也免不了照面。

正愁时候,就见那人正在偷睃他,心中更是打鼓。

时迁也是个精细的人物,当下便小声询问道:“那公人怕是认出了哥哥。但幸哥哥没上官府的红名薄,只要稳住。”只是一个公人罢了,怕他鸟的。

当下便高声催促杨林:“快吃,我们有事,且去勾当了再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就是这么爽

出了酒店,没见那公人追来。杨林、时迁二人也没兴儿再走,径自回归客店。路上杨林都在回忆着那公人,倒是让他想出了些。这汉子与他照过面,却不是多熟悉的人来。那邹渊邹润叔侄与这公人更是相熟,这人像是姓丁,俗名丁六。

直到那上灯过后,杨林时迁正在房中迎着灯台看着东平府的简易地图,忽的房门被敲响,杨林立刻把地图收起,时迁过来开门,询问来人是谁。却见房门一打开,一抹人影就挤了进来,望着杨林纳头便拜。

杨林看时,来者非别,正是酒店内遇见的那公人,只全身衣服尽都换掉,不再是公人打扮了。那人拜罢起来,捱到杨林身畔,低叫一声:“哥哥如何到这里来?还与那鼓上蚤同路,莫不是也上了梁山泊?”杨林一时呆了,回答不出什么。

关门折返来的时迁听到这话,好险没拔出刀子来。自己都做如此打扮了,怎的可能叫人认出本来面目?可是来人眼睛里只有锦豹子杨林,时迁见这般行径,猜详不出,肚里直自闷杀了,也不动问,且看他作甚的。

杨林当下在灯光底下,把那人仔细端详一过,起身来把着那人的手臂,问道:“你不是丁六郎么?怎的就说我这位兄弟是梁山泊的鼓上蚤?”便叫他坐了好说话。

丁六郎不肯,只说:“当着哥哥前,小人理该侍立。”杨林与邹渊邹润叔侄关系甚佳,邹家两叔侄还要唤杨林一声哥哥呢,丁六自认为是邹渊邹润的小兄弟,受过邹家叔侄的大恩,可不敢对杨林拿大。自要杨林说了几遍,丁六郎才行坐下,说道:“哥哥容告:日间小人在酒店内吃酒,一眼就觑见你,觉道好生面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我那好人杨家哥哥。初时却是没有认出这位石头领。但是俺前月到淮南出过公务,亲眼见过那儿的绘像。觑哥哥您时自也看到了石头领面容,先就觉得有几分神似。”时迁那人物,穿上锦袍也不是员外。

“小人且又晓得哥哥往日在江湖上的名号,虽然近来不知晓哥哥的踪迹,却免不了想到江湖绿林事,如此就也认出了这位石头领。”

一旁时迁听得直想摔头,自己身份竟然就如此暴漏了。杨林也是哭笑不得,不曾想是如此般。

丁六郎接着道:“酒店里人多,小人当时不敢声唤。待你们走出店去,小人也就起身,远远地跟着,见你们走入这里来,小人认清了自去。待得天晚,换上这身衣服,却来廝见。”

“不想你恁地如此了得!”杨林真心的赞叹了他一声。

丁六郎笑说:“不敢当哥哥的夸奖!请问哥哥,是否真在梁山泊坐上了一把交椅?如果在梁山泊坐了交易,得享安乐。如何又来这里?”杨林便约略告知,丁六郎听了大惊,“不想那董都监为府城招惹了这般大祸。”只听说梁山泊没有破城灭府的打算,这才心安。

“小人在前多感邹家恩公相助,幸不恶死,得有今日,心窝里哪一刻敢忘了恩义。哥哥与我那恩公叔侄交情莫逆,自便是小的恩人。梁山泊名声浩大,陆虞候若提兵杀来,人人知晓,官中哪还有不提防着城内细作的?你们在此容有不稳,不如径去我家安顿。也好使小人供些茶饭,聊表一点至诚。”

杨林脸上的感情更真挚了几分,晓得丁六则是在让他们放心。杨林、时迁都是江湖汉子,到了丁家,可不就把丁家的生死都握在手中了。丁六则是纳‘投名状’的。

锦豹子开口说道:“六郎且归去,多谢你有此好意,明日却再理会。”丁六义气,他杨林也不含糊。起身便走。杨林送到房外,但见他悄然而去。时迁说道:“此人却好。虽是做公人,不曾忘恩负义,却也难得!”

二人见时候不早,便闭好房门,各自安睡。

随后几日里,杨林时迁连带着一干手下就全转移到了丁家附近,这一代却是平日间有那丁六在巡查。等到陆谦待大军直奔府城杀来的时候,那果然是有了不同的气氛。城内大小客栈,皆是挨个排查;近日有那些生人租房住房的,也紧要排查一片。

若不是有丁六照顾,杨林、时迁和手下几十号人,真难说就无人露出马脚。

东平府城墙也不到三丈高,对比后世的高楼大厦是很渺小的。但在一切都靠人力的时代,要堆积一座三丈高的土丘来却也是一大工程,尤其还要防备着城头放箭。

如此过程里,东平府也没束手待毙,先是选拔城中青壮分批上城助守,然后是连连向外求援。这却是董平的注意。

陆谦领着大军抵到的当日,就不知道向城内射去了多少没头帖子。

帖上写道:

梁山泊义军大头领陆谦,示东平府,布告天下:今为大宋朝滥官当道,污吏专权,殴死良民,涂炭万姓。尔府兵马都监董平,火烧十八里铺,草菅人命,吾山寨上下深恨之。今告喻二等,如是存活性命,献出董贼匹夫,吾必无侵扰;倘若不予,包庇恶凶,罔顾人良,我山寨必兵破东平府,同心雪恨。届时人兵到处,玉石俱焚。天地咸扶,鬼神共佑。剿除奸诈,殄灭愚顽。

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切勿惊惶,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程万里看了,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当即就唤董平到来商议:“此事如何剖决?”

董平见了自然大骂梁山泊贼子狼心,当下就进言说:“量这伙草寇有何攻城破府的本事?相公何必多费神思。此贼兵临城,事虽告急,然其亦擅离了巢穴,却也是趁机剿灭这伙贼寇的好时机。相公可修告急书信,差心腹之人,星夜赶上京师,报与蔡太师、高太尉知道,早奏名朝廷,调遣精兵,前来救应,此是上策。第二,作紧行文关报邻近府县,亦教早早调兵接应。第三,城内差民夫上城,同心协助,守护城池,准备擂木炮石,踏弩硬弓,灰瓶金汁,晓夜提备。如此可保无虞。”

稍后又道:“董某不才,食禄多矣,无功报德,愿施犬马之劳,统领军卒,誓死守城。草寇不来攻城,别作商议。如若那伙强寇年衰命尽,轻率攻城,不是小将夸其大言,定令此贼片甲不回。上报国家俸禄之恩,下伸平生所学之志,肝胆涂地,忠心报国。”

这位董一撞现今再也没心思去窥视程万里的漂亮女儿了。董平现下很有危机感,这封梁山的无头公文,简直就是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眼下这关过不去,他小命都要不保,可没心情再去考量房内人了。

不过董平给出的策略还是像模像样的,程万里是个纯粹书生,不好军事,便是纸上谈兵都来的欠缺。要不然童贯早把他带在身边,如何会放出来为官?

别看给童贯当幕僚,没有知府老爷听着好听,但前程更是远大。童贯这几年可正值人生巅峰,在他手下积攒功劳,等到西北休战,外放个安抚使,甚至是转运使都未尝不可。

是以这武事上,程万里甚是依靠董平的。国难思良将,说的就是他程万里。

依照董平的建议,程万里在排查奸细之余,就是编组青壮上城协助守军,结果是很不理想。

要青壮在守城中发挥出作用来,除了官员强大的号召力外,就需要他手下有一队组织能力暴涨的官员来。他们或是能起到先锋带头作用,或是能镇的住青壮里的刺头。但这些,东平府的官吏都大大不及。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北宋官员也绝大部分不具备这一能力。

试看两宋交际见【正史】,中原不知道有多少名城大郡,轻轻松松被金兵攻破,那第二次东京之围,自始至终金兵都没能彻底占据整个东京城,是老赵家自己把手脚捆绑起来,脖子上还套了个锁链,亲自交到金兵的手中的。皇子公主,双手奉入敌营;皇帝都自个乘车前去金兵大营里纳降。数不清的钱粮自己送去给敌人。那到最后也就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了。是但凡有一点战心斗志,东京城百万人口也不至于落到靖康之耻那般惨状。事实上两宋期间也只有长达二百五十余日的太原守卫战做到了发动群众,发动民力。王禀与时任太原知府的张孝纯许是没太过据大的威望,但二人坚持抵抗的态度无有动摇,这便是围城战中守军方面最大最有威力的武器。

于眼下的东平府来说,很多士绅百姓却是都愿意,把董平交出去以换取平安的。就算是那程万里,心中都未尝不这样想。只是他做不到,也不能做。如此还怎的来组织城中青壮?

杨林、时迁的任务并不麻烦,他们就是要在城中的惶恐气氛达到最顶的时候,在一天的夜里,适当的放起几把火来。是的,民居不能烧;可酒楼啥的总能烧吧?府里的粮仓府库烧不到,可草料场能烧吧?再不成,泉城那么多的名胜古迹能烧吧?

陆谦就很准备学正史里金兵下东京时候的做法,大军站住一个城门,但兵马不杀进城去。叫那程万里乖乖的把钱粮送到自己手里。如果董平的小命儿还没丢在城门战当中,陆谦也没劲儿坚持要他的小命。但这谁也说不准,保不定那几日他就又改主意了呢。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就是这么爽。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保命武将技,风高放火夜

不几日时间,南门外的土丘已经有了那三丈高。陆谦便遣派精锐弓弩手上山,与城头官军做个较量。前者人数不少,且有长牌大盾遮挡;然后者的人数也是不少,也有城垛掩护,却半点便易不曾占到,反而要吃亏来。

只因为东平府中缺乏神臂弓这种大杀器。崩看董平叫嚣着要准备擂木炮石,踏弩硬弓,灰瓶金汁。可实际上前两者容易做到,中间的却难。

之前说过,这东平府现如今的地位也就与济州府相当。驻军一样是四个禁军营,可见内中有多少具神臂弓了。且十八里铺大败,狼狈逃窜的东平禁军,早已经摔碎了所有的神臂弓。是的,这神臂弓是赵宋极力保守的秘密。于军中都有规定,战败之时要就地销毁,省的落入敌手。

那十八里铺的东平军大半都把神臂弓砸碎了,只剩弓弦和一些散碎零件可以用,当然也有少数毁坏不彻底的,还具有一定的修复性。最终被梁山缴获的完整的神臂弓,可说是连十具都没。

可对应的呢?却是东平府禁军丢掉了大半的神臂弓。当然,他们还有弩。床子弩还是很猛的,射出去的箭老粗老粗了,澶渊之盟的时候,萧达揽死的老惨了。而宋朝的单兵弩除了神臂弓之外,还有踏张弩、腰弩、黑漆弩、跳镫弩等,只是数量不多。东平府将府库扒穿,也寻不出几具弩来。如此对射时候,他们是吃足了苦头。

不消几日,城中士气就更见低落。纵然这几日时间,那城头上死伤的人等拢共也就百八十人。程万里这时候也半点不做拖延,每日旦有死伤皆当厅发落,就城中计点被伤人数,凡是被射杀的军卒土勇,或者是惶恐中跌伤头面、磕损皮肤、撞折腿脚的城内青壮,皆报名在官。一应支给官钱,医治、抚恤。

但东平府内还是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就连丁六都对杨林、时迁直言相告,都不须他们再动,假以时日,东平府自要被破开。

实乃承平日久,如同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董平着实用心,几日里,吃住皆在南门。却不知道,城中大乱,那不仅是时迁在夜里屡次外蹿打探,便是杨林今日都明明白白的混上了城墙协守。

东平府之乱可见一番。

但苦逼的是,东平府从头到尾被围已经有小十日了。这周边的援军,却是一路不见来到。

那青州还情有可原。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本来还要责罚秦明、黄信等,借以收揽军权。但一看东平府的惨状,哪里还敢再为难秦明等人。拨钱拨粮,直要他们尽快编练一支得力的民勇来。

沂州却是个偏远穷困之地,浩荡和贫穷的沂蒙山就直接限制了他们的速度和能力。东面的登莱纵然有能力,却是相隔遥远了。且齐鲁中部还有泰山阻道,想要增援东平府,谈何容易?

反倒是隶属河北东路的高唐州更便易进援东平府。

然而高唐州的知州是那高俅的族兄弟高廉,这高俅之所以被赵佶捧出来,就在于平衡童贯在军队中的势头。高廉在没得到高俅的清晰暗示前,断不会轻易用兵的。

陆谦在决定兵压东平之前就将一切都考量到了。整个齐鲁境内,有能力进援东平府的,只有兖州府。这鬼地方有两个重要所在,一是东岳泰山;二是仙源孔氏。如果动员起来了,能给梁山泊制造不少的麻烦。【这时候不叫曲阜】

孔家并不是在赵宋这一朝才牛起来的。汉唐以来,孔家人就吃上了老祖宗赏下的这口饭。

老夫子在汉魏曰褒成、褒尊、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隋并封邹国,唐初曰褒圣,开元中,始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又以其后为文宣公。而在宋仁宗一朝,这位中国历史上真正的第一仁君,首创了‘衍圣公’这一封号。官职品级虽是不高,但文化含金量甚足。与以往的褒成、褒尊、宗圣、奉圣、崇圣、恭圣、褒圣等封号相比,“衍”寓意圣裔持续衍展、世代繁衍无止境,代表了封建帝王尊孔崇圣的至高境界。

在正史中,“衍圣公”爵号问世后,赵宋后相继入主中原的女真、蒙古争相窃取以笼络人心。到了通古斯野猪皮们打入中原的时候,孔家人依旧是衍圣公,依旧吃着老祖宗留下的这口饭。

所以,可以想象,孔家人是多么的爱戴老赵家。

在仙源县也早早‘一统天下’的孔家,如果愿意,拉出几千人佃户来也轻松的很。或许还要再加上邹县的孟氏,要知道就在今年,赵佶才追封孟家的二祖仲子为新泰伯。

对于这兖州府的问题,陆谦也是准备早早把一干麻烦都打平了,把那一家家所谓的圣贤苗裔都打疼了,那再进入其中不晚。

他也半点不把孔家、孟家乃至颜家、曾家的战斗力放在眼里。过来了,一起收拾了便是。

大一开始,他就没把兖州府看做对手。他真真的目光盯得是河北。不管是高唐州,还是北京大名府的梁世杰,那距离都不远。

梁山泊刚抽了蔡京的耳光,更把梁世杰搞得灰头土脸,影响力还远远没有过去。梁世杰必然深恨梁山。如此就看他会不会派兵来援了。

陆谦手中有四个主力营,六个新兵营,他又新增了武将技——勇将。只是这技能与三国志11里的技能已经只剩下个名字一样了。

发动技能,将领武力+5%,所属军士防攻速体+5%。

虽然这增幅比例不是很高,但陆谦还是舍弃了增强防御的铁壁,增强进攻的昂扬等选择,而点取了勇将。

至少这技能要他再遇到顶尖高手的时候,能保命啊。

陆谦的武力值已经逐渐逼近80点,增幅5%之后,碰到林冲、鲁智深这种猛将兄,都能招架个几回合,不至于叫人救援的时间都没有。

何况梁山泊距离东平府又有多远点呢?河北兵马如众多,陆谦再从山寨调遣二波兵马来就是。

如此,这东平府众人眼看外无援兵抵到,便是更加心慌意乱。杨林、时迁自就要动手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强贼在此

这几天特忙。更新日短,见谅。年后一定爆发。

……

且说这东平府的草料场,与那粮仓一般,归属于提点仓草场司统辖,后者是北宋的在制官员,为首官僚即是提点使臣,为府衙下属诸多官员中的一个。其手下也是有一些兵卒的,虽然尽不堪战之辈。

梁山军大兵压境之初,城中排点细作,那提点使臣还抖擞精神,日夜巡查粮仓与草料场之间。可是这精神来得快去的也快,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外无援兵抵到,内又惶恐不安,提点使臣的心也就跟多了个窟窿的气球一样,瘪了。

当然,他也是有借口的。这么多天都过去了,城中排查细作的声响都消停了,这说明城中就没有梁山贼的细作呢。看这些天里,粮库、草料场都安稳无二,也可从一侧面证实他的结论。那么这位提点使臣就整日里醉生梦死了。

当然,提点使臣知晓知府程万里每日都去巡视粮仓,他就也不去凑热闹,自觉的跑来草料场。于是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是再无约束。

现在多吃点,多喝点,省的梁山贼打进来了,把这脑袋搬了家,再想吃喝也没机会了。如此怕就是那位提点使臣所想了。

且这提点使臣不仅自己吃喝,还拉来自己的手下吃喝。这日月黑风高,也一样不耽搁他们喝酒吃肉。这官儿就有一亲随,今晚因喝得酒多,浓浓好睡,待醒来时,就听到一片鼾声,却是草料场营房里醉倒了一片。正听得谯楼在打四更时。这人酒量甚佳,喝了一肚酒水,醒来后就要小解去。擦擦眼睛,爬下床来,却来屋后净手,只听得场院外隐隐有声传来。而黑夜当中,那场门外似乎也有黑影晃过。

这人却还有一份警惕,忙进房告诉提点使臣,后者虽然不信会出以外,可到底心疑。从床上起身来,移灯照看,操了条朴刀在手。便高声把营房内一干属下叫醒,此刻声音更响,是逼近营房,那官儿越发心疑,叫的几个清醒的各捻朴刀在手,就要跨出房门,奔到外面去看。

却只见外儿面猛地人声喧嚷,火把齐明,二三十个平民装扮的青壮汉子,各执长短家伙,早从大门外蜂拥入来,当先一个浓眉鲜眼的汉子,高叫:“梁山泊好汉行事,知趣的丢了兵刃,乖乖受缚,绕你们不死;否则叫你们尽数死了去,无有放走一个!”

草料场中猛然起了大火,顿时叫整个东平府就惶恐惊乱起来。加上杨林一伙儿又趁乱在城中放火,祝融来助,烧点起了多座酒楼空房,更加东平府人荒马乱,程万里手足无措。

董平看到城内大火燃起的时候,当下顿足大骂官吏无能,这些天都过去了,还是叫梁山贼得了去手。当即就要下城楼去平定城池混乱,却不想他还没点好兵马,就听到瓮城有兵来报,城外梁山军有动。如此董平哪里还敢下城去?

只得叫人去告禀程万里,要他速速派人平定城池内乱,肃清乱贼细作。

而就在程万里手足无措的期间,东平府内倒也不是无有一个敢担当之人。纷乱惊恐中,其城中大户孙氏家主便带引数十家丁奴仆上街,沿途敲锣打鼓,镇之以定。

这孙氏在东平府颇有名声,惶恐的老百姓也愿意在这个时候寻一个为首者,很快就被孙氏调动起来,扑灭了两处燃点。

那当中本还有两个梁山泊小卒,混在人群里做做蛊惑,散播谣言,引导一下恐惧情绪,带带节奏。这要是人心惶惶时候,自然藏身其中,无人注意到他。可现下一来他俩就显得突出了。二人察觉到不对,就要走时,却撞见那孙氏家主,只一棒将其中一个打倒地上,喝教绑了。另一个趁乱走脱了去。

杨林看到有火点被扑面,就晓得东平府有人出面组织灭火了。当下引着十几个汉子,大声鼓噪着,喝呼着,呐喊着,引得百姓们大加惶恐。与那露了行迹的汉子见面后,被告知手下有人被俘,当下就带着人手抢来。火把下,早被众多人瞧见,喊声:“强贼在此。”就有两个孙家护院扑到,吃杨林朴刀,那一朴刀一个,都剁翻了。

血淋淋的刀身在火把的照耀下更加渗人,周遭的百姓一阵惶恐起来,再听到杨林一伙儿的呐喊声,一窝哄的散走了去。

那孙氏家主也就练的微末拳棒,对付那惊慌失措的小喽啰还能见赢,对上杨林就大大不如了。被杨林几刀好杀,败退下去,那俘虏自被杨林夺走。

杨林夺走人后就待离去,却忽然听的一声喊,前后路都亮出火光。叫嚷着:“休走了一个。”

却是程万里得了董平的信报后,派出本府陈通判出马,将俩都头出来拿人镇平。这陈通判人马刚及到,就听闻了前事,立刻叫手下俩都头去大道的两头包抄去。

杨林见势不好,忙引着属下人等向右手处的小巷子钻去。身后俩都头引领众多公人,各执兵器高擎火把,随后追踪。

却是杨林倒霉,不熟地形,小巷子转来转去,钻入了一条死胡同。后头见一片火光,有许多人追将来。杨林自叫手下人速速翻墙,自己大叫道:“你们这干鸟人有何的鸟用,也敢来寻事生非。俺怕了不是好汉!”回身执刀立定。

那一都头已追近前来,火光丛中,两人交手便斗。走三四个回合,杨林大吼一声,只一朴刀,搠在张都头腿股之上,扑地便倒。下一刻被取了首级,两个贴近的官差也被刷刷砍到,众做公的都吓呆了,哪个敢上来拚命。杨林扬起朴刀叫道:“尔等尽是那无用的鸟人,俺杀你们不如杀了狗,好不值得,俺自走路。”却是身后众人已经都翻过墙去,杨林欺那些做公的无有箭弩,借势两步蹬在墙上就翻了过去。做公的哪个敢追,任杨林大踏步走去。众人回身过来,听那被砍到的俩官差还哦在地上声唤,剩余的那都头急忙叫人将他扶起,又拾起棍棒刀枪,怏怏不乐的折回。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平不平

城内如此一闹,人人都知道有梁山人马潜在城中,人心更是慌乱。

如此这遭时候,难就没那地痞流氓趁火打劫,其作恶之甚,更强过火灾十倍。那守城的青壮恋及自家,人人心不在焉。

城外的梁山军抓此机会,大军进发来。

一面面巨大的长牌巨盾被竖立在护城河下,由山丘上的弓弩手掩护,大批的弓兵进入盾牌后,将一波波箭矢抛射到瓮城城头。

如此法子,别说那城头的青壮坚持不住,便是东平府禁军也叫苦连连。

密如雨下的箭矢压得城上的守军抬不起头来,只能将一面面团牌顶在头上,将一面面盾橹挡在前面,守军中的弓弩手只能盲目的透过城墙上的瞭望孔往外放箭,稍稍的还以颜色。

到了四更正点,府城前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然血战前的气息却是愈加的凝重。便是程万里接到报告,都暂且顾不得府城内的灭火和镇平事宜,急匆匆赶到南门。

方到,却就只听一阵阵的号角声响起,顿时城外就爆出了冲天的喊杀声。

守军也不再消极的躲避。此时此刻他们必须还以颜色,否则东平危矣。虽然很多人都看不清底下敌人的多寡。

那城头上先前不见动静的床子弩发起了神威。只见当先的领军指挥使上前一步,手中紧握的长刀向前虚空中一斩,大喝道:“放。”

顿时间弓弦声蹦起,就仿佛有人在耳边重重的划了一下吉他弦。

后阵的陆谦眉头紧皱着,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晓得这些床子弩发射后的效果。但凡被命中的士卒,即便提着最强的盾牌,穿着最重的甲衣,也有死无生。

所以,现下冲锋的步兵都是新兵营,也可以说是陆谦眼中的炮灰了。对比起主战营来说。

他们很少披甲,也极少有人带盾,即使是最轻最小的花牌。他们甚至不少人都没带兵刃,现下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扛的大木排放入护城河。

填断护城河实在太费功夫了。陆谦的办法就是制造木排、竹排,一块块铺开链接,搭起浮桥。

此后才是重步兵攻城。

攻城所需要的云梯也只是最简易的长梯,而非是带着底座的云梯车。

陆谦知道自己如此攻城的法子并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的聪明,没什么神机妙算,更多只是在以势压人。但许是他现下的智慧不够用吧,也可能是他没宋江的气运好,反正董平一意固守城池,叫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混乱敌人的军心,消弱他们的士气,引发他们的恐慌。然后在黑夜里,这个可最大程度消弱弓弩手力量的时间,发起一场猛攻。应该可以一举把南门拿下来。

现在陆谦集中了手中全部的精锐弓弩手,一分为二,一部立在山顶,继续打压宋军城头力量;另一部分就全部堆积在护城河外的大盾之后,引导着数量多过他们十倍的军中弓手,分批次,有秩序的,用一波波密集的箭雨,压制住敌人在瓮城城头的一切活动。

这就是今夜里他们全部的任务。

等到后方养精蓄锐的重甲步兵冲上了城头,那么这一仗也就结束了。陆谦对梁山军的肉搏能力异常的自信,更别说打头阵的是亲卫营了。就他认知里,现下的北宋军,能在肉搏上比得过亲卫营的,真都找不到。

百十步的距离即使对于步兵来说也是眼睛一眨之间的事。况且他们都悄悄走过一半距离了,才被城头宋军的警哨发现。宋军的床子弩发射了一次后,好好半天才能再次装填,且东平府城的床子弩一共才区区两架而已,其他的劲弩数量也是寥寥的。

这样的火力就算有巨盾甚至是角楼的掩护,也不可能阻挡得了底下的人潮的。

一块块沉重的木排被抛入护城河中,轻一些的竹排稍后,随行的工程司工兵——虽然他们的老大九尾龟陶宗旺还没到位,一个个跳入水中去,奋力推着木排向护城河对岸游去。

二十米宽的护城河自是有点长度的,可对于木排来,也只需要四块而已。两头木排有锁链,用铁钎钉在岸边土地里,四块木排彼此用绳索铁链栓紧了,足以承担的起重甲步兵通行。况且这浮桥搭建完毕后,其上还要再被两层竹排给覆盖,左右也有竹排增力。虽这些竹排只是绳索捆绑,但也足以增强不少木排的浮力。竹排与木排的长度不已,就仿佛砌砖墙一样,彼此叫错着,还有贯穿上下的铁钎使力,也让木排变得更加牢稳。如此重步兵同行时候也就更有安全保障了。

要知亲卫营的重步兵战甲可少有低于四十斤的,穿戴如此重甲,又是在黑夜里,落入水中了,可是神仙也难救。

足足二百名重步兵,这是亲卫营一半的精锐。

整个亲卫营,现下五都齐全,除了新成立的后都外,左中右三都的肉搏能力始终都处在梁山都一级建制中的最顶尖序列。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一二三。这一点上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此次带队冲锋的头领自然是韩伯龙了,唐伍、周大明为他的副手。

而再向后就是李逵、李衮、项充三人组了。

攻城战是没有战列阵型的,更多是乱斗,倒是更适合三人组所率领的第五营。

董平自然晓得瓮城的危机。虽然那瓮城之后还有一道城墙,但对比城下到瓮城的难度,从瓮城到城墙的难度却是小多了。

城头上本来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灰瓶金汁,可是在梁山泊的箭雨覆盖下全泡汤了。

如果守军意志坚定,那自然能撑着盾牌将滚木礌石砸下,将灰瓶金汁砸下,将滚烫的沸油浇泼下去。可现下却是他们不能,没人愿意献出自己宝贵的小命。任凭董平发怒嘶吼也无济于事。

当一支支长梯竖起搭上瓮城城头的时候,董平已经能想到结果了。

程万里也在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不断的许下诺言,到最后斩杀一名梁山贼寇赏钱就一百贯了,但却没几人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于是只能在心中暗叫:“苦也。”

乃是想到自己一生功业就此做休矣。可恼自己年纪不及五旬,家中还有女儿不曾出嫁。如此想着是怒起心头,叫他不禁怒恨起董平,错非这匹夫行事狠毒,惹怒了梁山泊,自家何苦招来这等祸事?

欢呼声在瓮城响起。那当然不是守军在欢呼,而是顺畅无阻的拿下瓮城的梁山军在欢呼。

就是李逵都不再叫嚷着没杀的爽利了。

如此轻易地就拿下了瓮城,简直是梁山泊之大喜事来。可同时南门处突然响起的欢呼声,也叫城中百姓纷纷听到。这却叫刚刚汇合的时迁、杨林脸上猛地露出喜色。

有道是明枪施处非难躲,暗箭来时不易防。现下的时迁、杨林可不就是那一支暗地里要射出的箭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羞愧韩伯龙,鲁莽黑旋风

东平府瓮城的面积不是很大。

虽然在梁山军的重甲步兵登上城头后,在梁山泊的箭雨停下后,大批的宋军士兵水涌一样从后方冲到瓮城来,董平更亲自带兵上前。

在箭雨停歇之后,宋军终于肯动弹了。

但二百名重甲步兵就恍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闸,将蜂拥而来的人潮牢牢的阻挡在外。

然后就是一次非常轻松的反推之旅了。任董平的一对双枪了得,也挡不住宋军全方位的落后。

就像后世的木桶效应,一只木桶到底能装多少水?不在于它最长的那块木板,而在于它最短的那一块。

把东平府军看做一直木桶,作为主将,董一撞的高度至少有一米,可其他人的高度却连一分米都不见得有。而梁山泊已经杀上城头的兵马,最高的一块木板可能只有五分米,但最短的那块木板也不会低于三分米,绝对完爆东平府军。

双边一接触,滚滚向前的梁山军就是沸水泼雪,挡者披靡。董平不止要注意对面的刀枪,还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位置,免得一个不留神就被梁山军给包围了。

韩伯龙有过与一流高手在战场上交战的经验,栾廷玉那次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栾廷玉在山寨演武的时候,也只是与杨志、索超战平,比起林冲、鲁智深来还弱了一筹。可眼前的董平在陆谦的口中却是丝毫不逊于林冲、鲁智深的一流高手。

他带队冲锋的时候,心理面就始终考虑着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怼上那董平?

韩伯龙心里挺乱的,他感到羞愧,但他心底里的欲望在告诉他,他不想死。尤其是在这种毫无难度的战斗中死去。

韩伯龙觉得自己还是有勇气在战场上奋力厮杀的,自己并不是在怕死。如果自己命乖,乱军厮杀中正撞上董平,他也不会临阵退缩。但是他也不愿意自己去找死!

于是,城头的这场厮杀,韩伯龙与董平错开了。彼此拉的距离足足有十几丈。

乱军之中,这已经是一个很安全的距离了。

只是他是在死亡的威胁下选择了退避,但梁山军中有的是不怕死的,尤其是李逵三人带着第五营登上瓮城之后。

挥舞着两支大板斧,砍杀不停的黑李逵,乱军中一眼就看到了董平这小白脸。

水磨凤翅头盔白,锦绣麒麟战袄青。

一对白龙争上下,两条银蟒递飞腾。

那董平背后的小旗已经不见,可一对双枪上挑下拨,真的是若两条飞龙翻腾,在梁山军卒中横冲直撞,那一个个矫健的士卒在他手下就仿佛纸偶泥塑,不堪一击。

这边一个全身披挂,手持一口大刀的军官才被李逵一斧头放翻,就看到董平两枪连扫,身前四五个梁山泊健卒硬是被这厮蛮力给扫的满地翻滚。“前边董平听准,休要猖獗,俺梁山泊黑旋风李逵爷爷就要剁你狗头。”

董平只冷冷一笑,可是不将李逵放在眼中。偌大的梁山泊能如他眼里的,只有两个,陆谦和林冲也。原因何在,只是因为这两人能为他换来大大的好处。“杀不尽的草寇,正要斩杀你们,却自来送死。”董平挺双枪便来直取李逵。黑厮还半点不让,舞起板斧相迎,只三五个回合,董平手起一枪来,刺入李逵肩膀,直痛的黑厮嗷嗷大叫。却还凶顽,用另一手挥起板斧劈开董平,被董平一枪拨开。

危急时,幸亏的项充这时候一记飞刀直逼董平脸上,另一边李衮也挥舞着花牌,另一手持枪杀到。董平不及再炮制李逵,拔枪倒退。项充、李衮两个连忙把疼的哇哇叫的李逵接应下。

城下的陆谦得到禀报后都吓了一跳,他可没打算要李逵的小命啊。这边的青面兽杨志就昂然请命,陆谦也就立刻要他上城去。

看来今后攻城战里要注意到这一点。在这种无法依靠阵型阵列比拼的战斗里,顶级高手的威慑力可以说是放大到了极处。这次幸亏黑李逵只是受伤,而不是阵亡,不然梁山泊不是白白丢了一个贯冲锋陷阵的猛将了吗?

当杨志与董平对上的时候,梁山军已经杀入南城门了。那瓮城与城门之间倒是有防御措施的,可宋军败得太快,梁山军就如是追羊赶鸡,顺着他们的屁股直接冲上了南城门。

程万里已经战战兢兢的逃回知府衙门了,接下来是逃亡,还是一死报君王,就看他的选择了。而董平还在奋战中,并且传令让东西北三门的兵马尽数来援南门。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再去考虑其他的了,先稳住南门再说,许是在顾头不顾腚,却也只能如此。接着董平就撞上了杨志。

手持一口钢刀的杨志真心要弱双枪在手的董平一筹,但是这点差距在如今这态势下是完全可以弥补的。董平在现下这态势里,十成本领发挥出七八成来就相当了得,而杨志却是全无后顾之忧,一心怼董平。纵然单刀不能将他的实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却也能不弱于董平。

这一来宋军就再无一丁点的优势了。那是节节败退。不等其他三门的援兵赶到,梁山军就已经彻底占据了南门。

陆谦引着一干弓弩手登上城墙。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缠斗至城中干道上的杨志、董平二人。

实乃是那情形太一目了然。

韩伯龙早就得到了陆谦的嘱咐,今夜一战只夺取南门,而非是完全攻占东平府城。

所以先头部队夺取了南门后,并没趁势猛攻。如此才有了董平带引仅有的亲信辛苦抵挡住了杨志的一幕出现,因为杨志在蹬城前就有过请示的,而陆谦给出的答复是杀了董平。

这董平人品低劣,与现下之梁山,格格不入,注定是不可能成为自己人的。如此趁早杀了好,也能赚取经验值。不然,留着给宋军添力吗?他们一流武将的数量可不少了。

鲁智深握了一把月牙方便铲,以他的眼力,还是能够看得出杨志现下的力所不及的。跟在杨志身后的一标人,与董平身后还跟着的亲信,形成了对峙。叫杨志与董平的争斗就恍如二人都将般。

而其他人,包括那些已经渐渐停住了向城北奔逃的脚步的败兵,就都是一帮只会喊666的咸鱼。

而东平知府程万里听闻南城门被破,第一反应就是取了家小北逃。却不知道,自己现下的一举一动,那都在杨林、时迁的两双眼睛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孕不育有良方

话说程万里就要取了家小遁走,却不想府衙外闯进来了一波壮汉。当即就有那军汉喝止他们,府衙乃是官府重地,岂是任人随意撞进的?

那军汉六尺以上身材,三十左右年纪,满脸横肉,黑凛凛一条大汉,看着也非是个好相识的。杨林却半分不怕,喝道:“哪来的狗头挡路?”说着,大踏步跨出店去,军汉抢来,挥动长枪就向他抽打去。杨林只一拳,就把人打倒地上,做声不得。

那府衙门口还有的是军汉,其中一军官见杨林打到了军人,大叫:“反了,反了。哪里来的野汉子,吃了豹子心肝大虫的胆了,弟兄们,快些来捉了这廝!”只听得一声哄应,拥出六七个军汉来,各执刀棍,齐奔杨林。杨林虽只赤手空拳,却全不在心,待众军汉奔来时,只见他手脚一起,两三个早跌撞开去,剩下几个三拳两脚打倒,一撮人净躺在地上哼唧,没动的了他毫发。

只这一打,时迁已经带人围了上去。那府衙门口的军汉,眼睛全被杨林的打斗吸引,待回过神来后时迁等人已经近了。

杨林从地上捻起一根哨棒,大吼一声,朝着府门闯去,撒花盖顶,逢人便打,如同猛虎咆哮,哪个抵挡得了,一齐倒退。

时迁亦在后头呐喊,一干人齐声杀了进去。这府衙中倒也不是没硬手,杨林冲过了府门,向着仪门冲去的时候,那三班差役院中就蹦出一条大汉出来,那大汉见军汉们吃亏,心头火发,捻朴刀直奔杨林,两人接住便斗。二人刀来棍去,在仪门外直斗到二十个回合,才分出胜负来。却是吃杨林一棍打在肩膀上,倒在地上。接下杨林连去一棍,结果了性命。那仪门处的军汉差役发一声喊,尽皆逃走。杨林也不追赶,只撇下棍子,拾起口朴刀,朝那司狱司大踏步走入去。

还未入门,就见时迁提着染血的刀子,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犯人:“哥哥,这牢狱里总共就二十来个囚犯。其中两个,众人皆说其恶,叫俺杀了。剩下的全在这。”

杨林自要时迁带人守住前门,而他则引带着人手直去追杀程万里。

也并不一定要杀了程万里,不然适才杨林就引着人直杀进去,紧追不舍了。现下这一耽搁就是给程万里逃脱的时间么。却是一定要把他的胆量彻底吓破。之后他们掉头向城南闯去就是,那里自然有接应。

杨林一伙儿穿过戒石坊,穿过大堂、二堂,穿过内宅门,直入三堂。把后院搜了个遍,果是没见到一个程家人。原来那程万里在听闻有匪人打破府门的时候,就紧忙带着妻小,经后花园小门逃出府衙了。

倒叫杨林一伙儿找到了几口装满了金银细软的箱子。却是程万里遗留下的,慌忙中不曾带走。

东平府城现今乱哄哄的,杨林、时迁明明已经打破了府衙,这么长时间过去,竟然无有官兵土勇再反扑来。杨林叫人将金银简单的收拢一下,装载至后院备好的车马上,一行人持刀捻枪,护卫前后左右,从府衙后门入那后街。一路直向着南门闯去。

此刻的董平却已然走到了穷途末路。鲁智深见杨志拿董平不下,便向陆谦请命助战,陆谦自是允了。而青面兽有了鲁智深的助益,二人联手又岂有拿董平不下的道理?

危机时候,董平大声吆喝身后的兵马助阵,但鲁智深下场的时候,背后可跟得上项充、李衮这对组合。第五营五百人马等城,至现下根本就没甚损伤。这般人发作起来岂是董平身后的残兵败将可以抵挡的?

董平先前时候若一心要逃,杨志一口单刀还真拦他不住。但现下他再去逃脱,却为时已晚了。鲁智深的月牙方便铲可不是开玩笑的,一禅杖下去,再硬的身板也要被打的骨碎筋断。

如此可不是董平希望的,便又拖延了几回合。到今日他却是想逃都无路可逃了。

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往日中自诩风流的董一撞,现下却是那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在城头上站立的陆谦眼中,董平已经是死人一个。他现下关心的不是他什么时候死掉,而是他的死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

眼瞅着武力值就小八十了,陆谦现下的实力已经有跟刘唐正面放对的本事了。虽然他现下亲临战阵厮杀的比例在大大降低中,可是但凡是男人有几个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小母牛倒立,武力值牛逼冲天的?

何况这武力值增加,实质上就是身体素质的增加。而身体素质的增加可是有一附带作用,对于男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那安道全已经不止一次为陆谦细细把脉了。用他的话说,陆谦的身子骨强壮的很,气血旺盛,阳气亦足。实在没道理无那子嗣诞下。而潘金莲呢?自身也没甚碍着生养的毛病。可以说两人的身子骨都没毛病,但这都多长时日了?没孩子,叫陆谦自己都心急了。但他也没法。

如果不是那系统里有无数亮瞎人眼的宝物存在,陆谦就真的要着急上火了。

想想看,连兵符、技能、寿元这等扯淡玩意儿都存在,那叫人怀孕的宝贝能会没有嘛?

虽然那物件价格贵的叫人崩溃。可陆谦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能买上几颗,来玩嗑药的。

所以他在安道全也束手无策之后,还能依旧心平气和,仿佛无事一般,却是让山寨上知晓此事的头领们尽皆佩服。

这边李逵已被送上城楼来安置,随军大夫为他包裹了伤口,却是伤势不轻,要好生将养两月,否则那条膀子就要废了。

此刻看到董平被杨志、鲁智深压着打,黑旋风李逵看得眼睛里火赤,几次要想讨令下去,只自忍住。烦躁道:“这时日怎的熬过?俺若闲了,便要生病。”

陆谦笑着安抚他道:“董平武艺了得,你不是他的对手,战阵上能脱的一命来已是万幸。万不可再生事端,好好地将养伤口,待痊愈了事好。”

李逵大叫道:“这厮武艺恁的高强,偏生铁牛没用,弄他不过。”这黑厮却也晓得自己武艺不行,上阵只是持着一股子蛮力。陆谦也不是没要他从张老教头和林冲学习些武艺,却尽做耳旁风。现下里神情低落了。

注意力尽在李逵身上的陆谦,没有看到身后韩伯龙眼睛里这一刻闪过的羞愧。铁牛这一枪是替他生受的啊。

“好,好。恁的痛快。”可转眼儿,神情低落的黑旋风就又兴高采烈来。错不是一条胳膊被吊缚着,他都会拍手大叫声好。

陆谦转头去看,却是那董平、杨志、鲁智深处,已经分出了胜负。三个中倒了一个!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下第一等的稀奇事(求订)

却是鲁智深的一身蛮力叫董平不得不全力去招架,十成力气只能分出一分来招呼杨志。如此怎及得青面兽那口刀变化,不到十个回合,右臂上就吃着一刀,一只烂银枪脱手。杨志矫捷,跟进去连下一刀,砍去了半个脑盖,叫董平尸首跌倒於地。

如此原著上的梁山五虎之一,大聚义时,排第十五位,上应天立星的董一撞,就如此的一命呜呼了。

陆谦脑子里立刻有系统提示音作响,毫不避讳身边人等,反正他们是看不到的。看着再次满值的血条和+300荣耀值的奖励,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毫不犹豫的加点武力,身体里一股他已经熟悉了的血肉澎湃感涌起。然后他再次看向了自己的人物栏属性,79点的武力叫他与朱仝、栾廷玉这等的二流巅峰高手也只差了一筹。

这才多长时间啊?

不过是上山寨一年而已。自己的实力眼看就要触摸到二流水准的巅峰了。到明年这时候,那就算与五虎比肩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经验值是越来越高,但陆谦信心十足。

而至于一样重要的荣誉值么,他现在已经估摸出一个大概数字了。这系统更新了后,对于荣誉值大方了许多。不然他杀高坎那一遭儿,不可能只得了区区十个荣誉点,这太少了。

现在他大致能够估算出一个档次来。以梁山泊人物举例,那最垫底儿的人物,比如白日鼠白胜这类的,50点荣耀值;再上一层次,就是张青、李立、李云、焦挺、石勇这种人物,在100点荣耀值左右;而孙二娘、顾大嫂、朱贵、时迁这种有名气/人气的主儿,那就在150点荣耀值左右;再之上就是郭盛、吕方、魏定国、宣赞、郝思文这类人,大概在200点到250点荣耀值之间;

杨雄、石秀、戴宗,或许还有一丈青扈三娘、燕青这种人物,就是300点了。

然后就是雷横、朱仝、徐宁、索超、史进等一批骨干人物,或许就是400点了。

陆谦手下还没杀过这种人呢。他也就做个大致估量,像董平之死,虽才奖励给了他只300点荣耀值,但董平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啊。这会很大程度上消减奖励的。

他觉得自己要是亲手斩杀董平,或许能得500点荣耀值。以至于陆谦就不止一次想着,自己啥时能杀了宋江,那还不要有1000点啊。

东平府城北水门处,程万里一脸惊愕的看着混乱的东平府。虽然现下的这座城池真的很混乱,可程万里却能清楚地分别出其中的不同。

这种混乱只是百姓一种恐惧的宣泄,而不是梁山贼寇打入城池后引发的大混乱。

他都能感觉到南门处的灯火通明。但是梁山军的人马确确实实的没有杀入府城当中。

“速去于本府打探。”

虽然不清楚敌人究竟为何没有抢夺城池,但程万里却总算恢复了一份知府大人的风采和威严。只是他的妻儿老小并没与他一样立在城墙上,而是登上了停靠在水门外的一艘运船。不然,他的这分威严会叫周边人更加信服。

此刻东平府城北水门的兵丁还算有那么些镇定,毕竟梁山军没有打过来。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是何原因,但事实不容否认。这便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镇定了精神,他们就要面对接下的局面。现下梁山人马虽然没打入城中,可显然局势是掌握在梁山之人的手中。无论将来的后果是好是坏,他们重要去面对的。

只是程万里派去的人手还没下得城门,他就看到北水门东面城墙上忽然起了喧哗,却是一随董平守南门的都头,被梁山军放了来。

程万里继续挥手叫他派去的那人向南门赶去,同时传令给陈通判,叫他弹压全城骚乱。那依旧在燃着火的所在,须尽快组织民力扑灭。

小两刻钟后,拿白布吊着一支膀子,浑身沾满血点的都头被送到了程万里面前。后者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厌恶,眼前这都头装扮的再像儿,那假的也不可能变成真的。眼前的都头在程万里眼中,他浑身上下做出的这种曾经血战过的迹象,那就是最大的假证。

这厮若真的奋力死战过,手下必然会有梁山军的性命在。那陆谦不赏他一刀,还留他派遣用?真以为这种事情还有必要留着个军官来做通禀么?

“见过府尊。”都头见了先就是拜倒在地,接下便哭诉自己是多么艰辛的才活了下来,那董平董都监被梁山泊一个脸上带青色胎记的汉子一刀劈掉了半块头盖骨,为赵宋英勇献身了。

这却是大大出乎程万里所料的一个消息,虽然他心底里恨董平入骨。如非这匹夫生事,东平府怎的会有此灾祸?但董平就这么死了,去叫他震惊。

程万里按下心头的百般念头,仿佛是背书一样,说了一堆的套话、场面话。还亲手将都头从地上扶起,夸奖他一样是大宋的好男儿,为大宋朝尽心竭力了。然后那都头继而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上说道:“再禀府尊,梁山泊贼首陆谦切有书信叫小的递达。”

如此才算真正的进入了正题。

程万里近乎是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奉,打开来看,片刻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那陆谦说话甚是直白,在信中直言相告程万里,他不愿无故打破城池,叫那东京震动。此举与梁山泊来甚是不利也。

此番进占东平府,本只为追杀董平而来。打破东平府对梁山有害无益,是以他梁山泊与程万里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

接下来就是直言不讳的要钱要粮了。

程万里反复将书信看了两遍,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老天爷还是怜惜他的,这一劫,看样儿是过去了。

死了个董平,对他来说半点悲伤都没有。便是连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称不上,一文一武,本来就非一路人。程万里首先下令将水门关闭上,只是他的妻小还留在那船上,不让回府衙去。自己倒是大张旗鼓的返回府衙。

一路上敲锣打鼓,那消息飞快的就传遍了整个府城。

贼人占据了城门,府尊不赶紧溜圈,反而大张旗鼓的返回府衙,这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稀奇事。而那寥寥的聪明人却早已经有所省悟了。

在无数人好奇不已的情况下,程万里却是真的回到了府衙,还安稳的住了下来。然后下令手中还能控制的人马,镇平东平府城,并且连夜将城内大户豪绅的掌事者,纷纷请入府衙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赵皇帝惊闻梁山泊【求订】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列千官。

时值五更,待漏院中,在京文武专等景阳钟响,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伺候朝见,道君皇帝设朝。

当日五更三点,道君皇帝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一旁早有准备的高俅迈出一步,闪出身形来,出班奏曰:“启奏陛下,今有济州梁山泊贼首陆谦,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十恶不赦。见在济州杀害官军,数州兵马并力会剿不能成;又将郓城十八里铺百姓杀戮一空,兴兵东进,直抵东平府下,仓廒库藏尽被掳去。此是心腹大患,位居水路要害之地,比邻京畿,若不早行诛戮剿除,他日养成贼势,甚于北边强虏敌国。臣不胜惶惧。伏乞我皇圣断。”

赵佶闻奏大惊,先前东京城里就已有文武拿梁山泊交锋一次了,那蔡京与高俅联手,自然战而胜之。十八里铺的那把火被高俅毫无置疑的按在了梁山泊的头顶上,惹得赵佶大怒,却又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叫高俅传令周边州府用力。但现在一听那梁山泊不仅打败了周遭诸府的并力围剿,还兴师东进东平府,侵犯府城,这还了得?如是老虎被一蝼蚁挑衅了自尊,勃然大怒。

那济州府位置何地,那梁山泊位置何地,赵佶再昏庸无能也是自晓得。就如高俅所言,比邻京畿啊。那位置太要紧了,属心腹之患。

老赵家祖传的一句名言是任一赵宋皇帝都深以为然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赵老二烛光斧影之后,五年中就用手段把赵老大留下的两个成年儿子一个个处理掉了;那宋英宗赵曙,一遭继承了大统,旋即就为自己的亲爹要名分,在人生不足五年的帝王生涯当中,小一半的时间都在围绕着‘濮议’做文章。

赵佶亦很有赵家老祖宗们的基因传统,随即降下圣旨,就委高俅选将调兵,前去剿捕,务要扫清水泊,杀绝种类。高俅心中的欢喜自不用多说,再奏道:“量此草寇,只欺负得了庸兵俗将,岂当的朝廷精锐乎?臣保一人,可去收复。”

“此人乃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名呼个灼字。使有两条铜鞭,具万夫不当之勇。见受汝宁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举保此人,授兵马都指挥使,领西京河南府马步精锐军士征剿梁山泊。克日扫清山寨,班师还朝。”

高俅似乎是非常随意的就表举了一人出来,一副天下兵将烂熟于心的模样。且所表具之人出自名门,自有祖宗荣光庇护,叫赵佶甚是满意来,叫满殿群臣亦无话可说。高俅亦自深以为然,赵佶也觉这殿帅府所托得人矣。却不知道这高二为了能找出一个叫人听了便无话可说的“名将”出来,都不知道绞尽脑汁,耗死了多少个脑细胞。

“卿之举用,必无差错。即令起行,飞捷报功,加官赐赏,高迁任用。”

天子准奏,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便差人赍敕前往汝宁州星夜宣取。当日朝罢,高俅就于帅府着枢密院拨一员军官,赍擎圣旨,前去宣取。当日起行,限时定日,要呼延灼赴京听命。

但那汝宁虽近在西京河南府,但要调集人马汇聚东京,却也需要不少时日。

且不去说这东京城里的举动,只说那东平府。梁山军占据了城南,守军的主心骨,双枪将董平被阵斩,东平府上上下下人等尽是知晓,自家于那梁山泊面前就是如三岁小儿一个样,再无甚招架之功了。

程万里很是知趣,当晚就召集了东平府城内的大户豪绅,如此这般的将情形诉说了一遍,就摊开手来要钱要粮要物。

后者脸色自不好看,但人是刀俎我为鱼肉,事情到了现下这个份儿上,也由不得他们不割肉。

这一切进行的都是那般顺利。

并且在第二日,程万里就把第一批价值三万贯的金银和上万石粮食,以及三千匹麻布交到了陆谦的手中,如此总价值可是不下五万贯啊。

可这对比整个东平府说要付出的代价,却只是冰山一角。

前文里说了,这东平府在几十年前就是齐州,在齐鲁之地上名号齐州,那是何种意义?其府城历城也便是后世的泉城济南,而济南对于齐鲁之地的重要意义也是不需要多讲的。

于陆谦的计划中,他在东平府至少是要刮掉三十万贯的。

然后他会带着董平的尸首和大笔的钱财物质回到十八里铺,那些但凡有人在那场大火中死难受伤的,几百贯、几百贯的发下去;民宅受损的,也大把钱粮大把钱粮的发现去。就算这能耗去十万贯钱财又如何呢?

从这件事上陆谦能收获多大的民望,梁山泊又能收获多大的威名?

这都是不可计算的。

那江南的摩尼教,论实力是远超梁山。但是他们为了‘大计’着想,是根本不能够显山漏水。于整个江湖来言,很多人都晓得江南摩尼教了得,但究竟这么个了得法,却就不知道了。倒不如梁山这般干净利索,屡败官军的buff加成太过厉害,论声势还没有梁山泊的威名高呢。

当初宝光大和尚与方家叔侄离开梁山泊的时候,还专门向陆谦问计。摩尼教要怎样才能扬名于江湖?却是方家叔侄看到梁山泊现今的声势,眼睛发热了。

陆谦是哈哈大笑。笑他们舍本求末。

你摩尼教本身虽是江湖中的一员,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正在走的更是一条zong教线路。摩尼教真正的力量不是他们的那些顶尖高手,而是千千万万的信徒。

如果因为江湖声势而耽搁了信仰力量的发展,那才是耽搁了真正的大事呢。

摩尼教想要真正的震惊天下,就要等到起义那一刻么。就像当年的黄巾军,直到张角起义的那一刻,谁又能想太平道到会是那般了得呢?

第一批钱粮到手,陆谦正在等待第二批钱粮送到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东平府城的程万里正在勃然大怒。这日一早,打北门外飘来一小船,上面所载之人被吊上城头后就被人引来了府衙。此却是那隶属于大名府的高唐州知州高廉所遣使臣。

这高廉是东京高俅的叔伯兄弟,倚仗高二的势要,也坐上了高唐州的堂堂知州。手下兵马不下五千人,为大名府东北处境的要地。

现如今高俅在东京兴风作浪,这高廉也不与梁山泊干休。得了高俅的示意后,立刻就点起兵马先来援救东平府。

却是那呼延灼要从西京河南府调兵至梁山泊,甚是需要时日。这期间,高俅也自不愿叫梁山泊安宁。

第一百八十章 柴家的命中之劫【求订】

没来得及修改,错别字,请见谅。

……

且说这高唐州里,知州高廉点起兵马向东杀奔齐鲁去,而他的小舅子,人称殷直阁的殷天赐,也自乐呵呵的点起‘人马’开奔那柴皇城府邸大门。

这却是由一座宅院而引发的惨案。

殷天赐年纪虽小,却倚仗他姐夫高廉的权势,在高唐州横行害人不浅。有得那等献勤的卖科,对他说老柴家宅后有个花园水亭,盖造的甚好。那殷天赐就带将许多诈奸不及的三二十随从,径入家里,来宅子后看了,便要发遣柴皇城一家人出去,他要来住。

如此闹得不小,殷天赐被高廉叫了住。

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柴皇城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只说:“我家是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许欺侮。他如何敢夺占我的住宅?赶我老小那里去?”还隐隐自傲。

却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高廉未得高俅的示意,暂且把手中的刀子从他脖颈上移开了吧。

虽然柴家在赵宋高层上已经早无一丝一毫的影响力了,但高俅很懂赵佶的心,他知道在赵佶的眼中,柴进所犯的那些事儿从来就不是事儿,别说很多事情儿赵佶还不知道,就算是赵佶知道了,那也是会不以为然的。

对比那些在赵皇帝眼中不值一提的江湖粗汉,柴家这块招牌的份量显然更重。

所以,高俅的态度就必然的影响到了高廉了。后者依附前者做官,高俅才发达没几年,能把高廉这个叔伯兄弟里唯一有点才能的主儿推到知州的位置上,还是高唐州这一险要处,已经是用尽气力了。

甚至于,若非赵宋这些年政坛上乌烟瘴气,蔡京结党营私,给了高俅如此运作的机会,那都不可能做到的。

在赵宋的政治体系中,知州,且还是执掌本州兵事的知州,那地位是很不低的。

多少金榜题名的进士,穷极一生都混不到如此地步,高廉仅仅是通些枪棒文字的假道人,全赖于赵宋官场上的漆黑腌臜,这才能一步登天。

这厮儿早就知晓,自己这辈子是脱不开高俅的庇护,从上任的第一天起就没想做什么青天大老爷。那殷天赐就是他的白手套,看似嚣张跋扈,蘸取了大把的钱财,可内里却有相当一批送入了知州府邸,而又从知州府邸送到了东京的太尉府。

此遭的官场,其结构大体是如此。谁让蔡京秉国十数年,这大宋朝当年的制度规矩早就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把蔡京、杨戬、梁师成等人当做大军阀,那些官员就是他们手下的小军阀和士兵。

大军阀的党同伐异,小军阀的朝秦暮楚,如此的大宋朝能搞好就有怪了。

而高俅别看得赵佶的重用,在军事上能执掌大权。但是文武有隔阂,别说是蔡京、杨梁,就是赵佶也不会允许他在文官范畴中有重大发展的。一个高廉寄托了他不小的希望。因为高俅更希望高家在百年之后成为累世文官大族,而不是什么将门子弟。

别看西军的那些将门似乎代代兵权在握,但西军将门的形成有着无可比拟的特殊历史背景的,而且高俅更知道,这样的将门子弟是没谁能在赵宋的朝堂官场上真正的走高走远的。

因为赵家天子本就对这些将门‘另眼相看’。

看看东京城内的‘将门子弟’,再看看西军的折家、姚家、刘家、种家等等。赵家天子不对他们'另眼相看'才怪了呢。

直到高俅与蔡京联手,决心彻底荡平梁山泊。高廉对柴皇城才有此改变了态度。只是他有要务在身,却是无暇对付一个小小的柴皇城了。

殷天赐从姐夫那里得到了口信,兴冲冲的带人直逼柴皇城家门来。后者还全然不知变故,指着再次上门的殷天赐大声喝叫:“好泼皮,这般不识趣。老夫没来由和你粗卤,你虽是在倚势欺人,我家也放着有护持圣旨。这高唐州里和你这厮理论不得,须是京师不姓的高字,放着明明的条例,与你大理寺中断个输赢。”

殷天赐既然来招惹柴皇城,又怎可能不将柴家底细摸清?呵呵冷笑道:“丹书铁券?你且将出来我看!”这柴皇城虽然也是柴氏嫡孙,但到底不是长宗,那丹书铁劵怎可能在他家中。

柴皇城却不这么想,作为一柴氏子孙,这些年来谁在高唐州为官不敬他三分?那盖是因为那丹书铁券。当下放声道:“见在沧州主家里,已使人去取来。”

殷天锡大怒道:“这厮正是胡说!且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

当下身后的一干跟随就拥了上去,早把柴皇城掀倒地上来,一顿毒打。

殷天赐好半响才叫人止住,伸手抓起那柴皇城,“老匹夫,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吃我一百讯棍!”

如此一番事儿,遍即惹得小旋风柴进打沧州赶赴来。纵然一路不免饥餐渴饮,夜宿晓行的急忙赶路,这柴皇城命中该死,神仙也救不得。

待到柴进来见他时候,那已经是面如金纸,体似枯柴。悠悠无七魄三魂,细细只一丝两气。

却是傲气了大半辈子,如今吃了这顿毒打,受了这口恶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小命就要呜呼了。

纵然柴进柴进对他叔叔的继室说的好听,要请好医士调治叔叔。还要使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殷天赐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

事实上,以小旋风之聪明,怎就不知道自己叔叔被打在意味着什么?那丹书铁劵如果真有用,他南下之时怎就不带上?

说来的匆忙忘了带,还是赶得匆忙,带上不安全?说笑的么。

如此那却是柴家最后一抹的颜面了。等若是后世大国的小蘑菇,此技能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放,所以该吃亏吃瘪时候,那还是要吃的。

身上仅剩的虎皮若是被高唐州捅破,柴家无数同族,偌大的产业,便就危矣了。

这小旋风头脑甚是清明,此来高唐州更多是依照着柴家‘丹书铁劵’的势头,筹集证据,好来日与殷天赐,官司上做个输赢的。

便是那对殷天赐恨之入骨的柴皇城也是这般想的,柴进来到不及半日,继室慌忙来请柴进去看视皇城。柴进入到里面卧榻前,只见皇城阁着两眼泪,对柴进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今日被殷天锡殴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赍书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报仇。九泉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嘱!”言罢,便放了命。

柴进大哭了一场。于那继室道:“誓书在我家里,不曾带得来,星夜教人去取,须用将往东京告状。叔叔尊灵,且安排棺椁盛殓,成了孝服,却再商量。”就在这时,有那随从来禀报,却是城外东突然起来喧闹。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世间最大的悲哀【求订】

事实上不仅是城外开来了一路人马,就是那柴皇城府邸外,也开来了一路人马。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天赐。身旁有一粗壮汉子,头戴一顶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纽丝金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条棍棒。满脸短须硬似钢髯,脸面一道刀疤斜插额角入鬓边,肉红刀疤仿佛脸上爬这一条蜈蚣,环眼狮鼻阔口,大耳朝怀,六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

要是陆谦见得此人,或许都认不出人,这正是当日柴家庄上的那位做了武松垫脚石的洪教头。

这人好生的命大,竟在柴进所遣派的门客袭杀下逃得一命来。人固然是破了相,然巍巍丈夫从来不靠脸吃饭。

且洪教头自逃得一命之后,反而因此事而更受高廉的重视,调他入了内院。甚至许他了一个好处,只要给高家尽心尽力,如何不能补个一官半职?

现今高廉带着大军向东去了齐鲁,殷天赐要去寻柴家的麻烦,又怕那名头甚大的小旋风身边真的有英雄好汉护卫,便向内院他姐姐借来了洪教头。后者听是去寻柴家麻烦,还是要当着柴进那厮的面儿,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欣喜从之。

殷天赐带三五分酒,佯醉假颠,径来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叫里面管家的人出来说话。柴进听得说,虽恨不得一刀砍杀了殷天赐,却也万不会,亦不敢造次,挂着一身孝服,忙出来答应。

这高唐州是殷天赐的‘一亩三分地’,打定主意要上东京状告殷天赐的小旋风,万不会在这里来与坐地虎对碰。

洪教头看那出来问答的柴大官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端端的好相貌。思及自己一脸的丑陋,心中直恨不得能痛打他一顿。

小旋风也一眼看到了洪教头,却万没有想到这厮儿就是曾经背叛过他的洪教头。目光更多的还是在看那殷天赐。

“小可是柴皇城亲侄柴进。叔叔卧病,不敢移动。夜来已自身故,待断七了搬出去。”柴进说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一万个屈辱来。直念着日后东京赢了官司,再好好炮制这鸟人。

殷天锡就做不晓得那柴进是谁,骂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吃我一顿棍打!”如此却是真正的在欺负人了。柴进不能容忍,不然他柴家日后还怎的在河北之地立足?“直阁恁的欺人太甚!我家也是龙子龙孙,放着先朝丹书铁券庇护,尔怎敢这般不敬?”

殷天锡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梁山泊惹得当朝陛下动怒,而这柴进早与梁山泊勾勾搭搭,可算是把整个柴家都搭进去了。至少再动柴氏,是无风无险。当即喝道:“丹书铁劵?你将出来我看!”柴进只能说见在沧州家里,已使人去取来。殷天锡大怒,如是当日喝骂柴皇城时一般:“这厮真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

跟随着柴进左右的随从可比柴皇城家里的奴仆得力多了,眼看殷天赐要耍赖,忙将柴进挡在了身后,一窝泼皮与柴进的门客打了起来,殷天赐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就是一旁的那洪教头,蜈蚣脸上都闪过一抹狰狞。

“死人了,打死人啦。”

“柴家打死人啦。柴家打死人啦……”

柴进人在门庭后,听到叫声,心中立刻大叫苦也。这打死了人,就要吃官司,自己算是陷在高唐州了。而且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出面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批的人马脚步踏动声。至少二百名差役兵勇出现在了柴皇城门庭前,这一刻柴进的心直同坠入了深渊谷地里。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这一切显然就是个圈套么。

“大官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出城去避上一避。”柴进的贴身长随有的是那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突入其来的’人命案’和眼前这些个差役士卒,意味着什么?

他手下自有人愿意为柴进效死,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柴进安稳无碍的基础上的。

只有柴进无事,他们的‘效死’才‘死’的有意义,有价值。而要是柴进人都搭进去了,那柴家庄数百门客也就全都树倒猢狲散了。

这不是说柴家百多年富贵就没有养来几个真正的死忠铁杆,而是柴家到了柴进的手中,有了个很大很大的转变。太多的江湖绿林因素在短短的十年中渗透到柴家内外了。这让柴家的声势猛的长高了甚多,却也让柴家最坚实的根基变得松软了许多。

柴进一时间心中难下决断。

对放出手狠辣,这就是要把自己陷在高唐州的,按道理他是要赶紧溜圈为上。等到了沧州府,高唐州还能耐他何?这个时代,奴仆打死人的事儿多了,可没见主家把自己的命配上去的。何况那沧州的柴家庄内到底是有丹书铁劵的,官府也是不敢过于放肆的。

但也正因为知道对手要设计自己,柴进才不敢轻易逃走。殷天赐已经拿定了主意,能不防备着自己逃走么?要是在城门口被堵住了,那自己的处境就更被动了。

小旋风从来就是一个聪明的人,更是一个对官府阴暗深有了解的人,他如何不晓得自己被押进高唐州的大牢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三木之下无勇夫,到了牢狱里,殷天赐要什么口供没有?柴进届时只能任由人摆布。

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却没看到那洪教头已经操起棍棒大步的向他赶来。

这厮的武艺虽比之武松、林冲来差了很多,但比较起寻常江湖汉来,却甚是了得。更别说现下对付的是柴进,简直是彻底爆种。

“柴进休逃。”

大吼声中,棍棒翻飞就打到了三五个柴家门客,直冲着柴进奔去。

可悲的是,当他一棒将柴进打到地上,劈胸揪住柴进衣襟,喝问他:“你这贼头,可还认得俺是谁么?”的时候,柴进依旧没瞧得出他是谁。

“这位英雄高姓大名?不知小可何时有得罪过英雄?”

这世间最大的悲哀就莫过于此。你之视人为毕生之敌,敌人却根本没将你记在心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1/3,求订】

旌旗飘荡,两千人马在高唐州城外列阵以待,当先有三五十名校刀手,簇拥一人出来。在那城门前一道吊桥,并未放下,那为首将官便隔了护城河站定。骑马的那将官,身穿螳蚁绿战甲,头戴虎头盔,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鼻如玉柱,耳如元宝,手横一杆长矛,拍马临壕。马后一面长旗,临风招展,上面写东昌府兵马都监张。

这将着人送信往城头,那留守城池的统制官薛元辉拆开信来,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却是高廉遣派西路前来的东昌府援军,不将兵进水泊,而是先来高唐州固本。只因为高唐州主力还具在东平府与梁山贼寇厮杀,一时脱身不得。而高廉又瞧得梁山泊分出兵马来去高唐州,故而将东昌府都监张清来援。

薛元辉忙叫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林冲把话听在耳边,嘴角弯弯翘起,那萧让和金大坚真是俩奇才,仿造的印章书信,半分无纰漏,果然是骗得了这高唐州守将。

“将士们听令,冲啊……”

薛元辉自己打开了城门,林冲可半点不会于他客气。这次来袭高唐州,那是陆谦特意使用鲁智深回山,替换的他。就是叫他杀进高唐州,捉了那高廉满门,好狠狠出口恶气。

至于高廉那厮,早已经在东平府下被杀的大败,错非侥幸逃脱了性命,他那条狗命都要葬送在东平府下。

谁叫东平府‘未曾’陷落的事实大大激励了高廉呢,过了济水,便自把手下兵马向着东平府城杀来。如此野外浪战,这厮阵仗上的本领可比不得他收敛钱财的手段高强,被陆谦一战杀得大败。就是那号称飞天神兵的三百梯己军士,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精壮好汉,也在亲卫营面前撞个粉碎,被杀的片甲不留。

只不过也是有了这些人效死,才叫高廉瞅准机会,带着数十骑狼狈的向着东平府东逃去了。

梁山泊清扫战场,找到了这厮的私物,自然拿到了他的手书,只是没有了印章。如此唤来金大坚与萧让,叫他们炮制出一份假书信来,自是简单。且活该那高廉倒霉,恰是这个时候,东京城里的张三传出信报,说朝廷要征调兵马来围剿梁山泊。

可以说,陆谦尽最大努力要避免的事情,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这叫他很郁闷,甚至都有那么一丝惧怕。现下的梁山泊人马不足两万,兵甲未足,粮秣未满,在陆谦的心中这着实不是与东京放对的时候。可是贼子亡我之心不死,高俅那厮终是将这事儿捅到了赵佶的跟前,梁山泊形影必显,再无躲避之余地了。

既如此,陆谦他还有什么可做遮掩的呢?何必再束手束脚,这高唐州就是陆谦手下的第一个刀下鬼。

别看眼前只有林冲带领的四营兵马入城,在背后二十里处,五营新兵押解着上三千人的战俘,所组成的大部队正拖在后面。他们前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搬空高唐州。

要知道,高唐州虽然小,然人物稠穰,军广粮多。打下这里,所获纵然没有洗了东平府城来的众多,却也不会比之祝家庄小了去。

但想要把这么多收获运回梁山泊来,可就是麻烦了。三千战俘就是劳力。

薛元辉被林冲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未反应来,就被豹子头照心窝里搠去一枪,登时毙命。那高唐州守军立刻嗷嚎一声喊叫,作鸟兽散。

杀入城中后,林冲所部立刻打出了梁山泊的旗号来,豹子头是直向着府衙冲去。这高廉虽然不是高俅,但好歹姓高,自先来过个干瘾。

想想当初春风得意的林教头,再看看现下,他心里就满满的恨意。

虽然梁山的发展甚是不错,口号响亮,叫人信服。但要林冲选择,他也肯定会愿意舍弃现下的一切,再度回到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安乐日子中去。

乃至林冲以为,陆谦之所以调自己替换花和尚,来取高唐州,就是要跟高家报仇。只是他现下责任为重,更离不开东平府罢了。而自己与陆谦与高家有着密不可分的瓜葛,自己痛快了,陆谦自然也大感痛快。

当即杀奔府衙,远远就见一队车马停在府衙前,左右尽是婢女奴仆,眼看着林冲杀气腾腾的奔到来,男惊女乱,一窝哄的逃散看。

只有一脸上带着疤痕的汉子,持棒来与林冲对搏。如此倒也罢了,瞧在他忠勇的份儿上,林冲未尝不可饶他一命来,只缘由这厮搏斗时候嘴巴还放言道:“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怎敢直犯俺高唐州城池!”这却是那洪教头的真心话,梁山泊江湖上的声望再是响亮,他也不敢想,对方竟然来趁虚攻打高唐州城池,这已经不是占山为王的绿林草寇了,而是真正的造反了。

如此这句话却惹恼了林冲,枪尖一起,一枪把洪教头挑到地上,棍棒抛地,魂魄升天。

身后众梁山健卒齐叫:“教头端的英雄!”而洪教头一亡,那高廉内宅一干打手尽亡魂丧胆,一声喊的散去,都逃的逃,死的死,不留一个。

高廉一门老小三四十口,还有管事长随是一个没得跑,尽被林冲拿下。其中自少不了殷天赐。这厮刚把柴进匆匆送入监牢,吩咐牢子们看守好了,转头自己也成为了阶下囚。心中自暗暗懊恼,自己就不该贪图那家财。只取了姐姐后,赶紧逃出城外去,保全性命就好。留得青山在,还怕日后没柴烧吗?

可现在却是好了,全落入了梁山泊贼子的手中,这性命,不保矣。

林冲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救得了那柴大官人一遭。这可真真是意外之喜。听到手下人来报告,豹子头急忙移步司狱司,就见有几个当牢节级、押狱禁子跪在一旁,再有一个身着锦袍,却被打的头破额裂,两腿皮开肉绽,眼目略开又闭的三旬汉子被摆在担架上,左右还躺着十几个穿着一水儿青色劲装的汉子。

林冲自晓得柴进于梁山泊的助益,休说王伦时候,只陆谦一人的情谊,梁山泊就当为柴进赴汤蹈火。忙召唤医护司大夫前来调治。另一边也迅速叫人回报陆谦。

却不知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打西面大名府方向,亦有一支兵马开赴过来。

当头之人正是北京大名府都监大刀闻达。此人与绰号‘天王’的李成,乃是梁中书执掌军中的左右手。却也是整个水浒里,与梁山最后犯冲的所在。谁让梁山五虎将里就有个大刀关胜呢。且晁盖的绰号是‘托塔天王’,与李成亦有不对。

北京大名府乃是河北重地,兵马广布,总计有三四万众。其中只马营就有十个居多。当然,这是个营的马兵又有多少可骑乘的战马,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此次蔡京高俅联手,那大名府人马亦有拨动。梁世杰以李成为留守,选派了闻达,带兵五千,增援东平府。这却不是人梁世杰小气,而是因为梁世杰心中有谱也。

他清楚自己手下的数万河北禁军都是甚货色。与其派出所谓的几十个营头,叫梁山泊贼子刷战绩,沾污官军声名,还不如精挑细选出些来,真正的能起到作用。

闻达所引的这五千人即是如此。

上千辅兵外加三千余强兵,还有五百骑兵。看似兵力不多,却比出动二三十个禁军营更强。

更别说那梁山泊根本无碍大名府之事,现下就是有了高俅背书,也断无出动“一两万”人马的道理。那样的话还要呼延灼作甚?

闻达带领的这五千人,就恰到好处。甚至叫外人听了,只会以为是十个禁军营,两三千人马,敲敲边鼓而已。

“禀统制,高唐州内骚乱声大起,隐隐还有呼杀声传出。”

先头马军三百骑,人数不多,但其内只指挥使便有五个,统兵之将更是一统制官。姓燕名晟。

这燕晟也是大名府的一员骁将。

手持三百马军,自以为天下皆可去的。听闻高唐州起了乱子,也不叫斥候去探听个分明,径直挥兵冲向了高唐州。

到了城西门,就见城门大开,有那百姓从城中逃出。始弄明白了因果,这高唐州真就叫梁山贼偷了城池。现如今城中正乱。

当下大惊,先派人回报大队,后自己将兵就冲入了高唐州。

这突然杀出的官军如是那半路上蹦出的程咬金,就是这般的巧合,把林冲吓了一跳。更是叫带兵弹压西城的火眼狻猊邓飞撞了个正着。

那边豹子头刚刚安抚下小旋风,就得报如此如此这般,急的林冲提兵跃马,就奔西城杀来。

赶到一处,隐隐听得喊杀之声,急忙循声赶去,乃是自家人马,正与一队官军在彼廝杀。那宋军的骑兵甚是稀松,且州城内,也不方便骑兵纵横驰骋,邓飞所引的固然是一波新兵,却也能与突然杀到的骑兵对阵,不落分毫下风。而且随着梁山兵马越聚越多,这情形便是无林冲来援,也只会对梁山军更加有利。

当然,这也是在对手无有援兵的情况下。但事实上,林冲焦急的就是这一点。作为前朝廷军官出身的豹子头,很是清楚马军对于赵宋的意义何在。二三百马军,怎么可能无大队的步兵跟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前脚杀主,后脚来客【2/3,求订】

林冲再去看场中央,只见邓飞使一条铁链,对方将官仗一条大刀,刀来链架,链去刀迎,正如二虎相搏,各不肯罢。周遭寒光闪闪,战的正是酣畅,两边声音喊得震天价响。

林冲却能看得出来,那个与邓飞对战的将官,一口大刀使的甚是了得,再斗二三十合,邓飞免不了要落到下风去。

当下高声叫道:“邓兄弟稍歇,待我来战他。”

是举手中兵刃,便来上前助战。

燕晟抖擞精神,连声吼叫:“蝼蚁般贼寇,便再加几个俺也不怕!”但邓飞却是晓得林冲的厉害的,那可谓是水泊梁山的第一好手。见林冲一马上来,忙把铁链格开大刀,托地跳出圈子,晓得林冲这是在替他,心中暗谢。叫一声:“俺且看林冲哥哥三五合取了这狗将官的首级。”正是叫燕晟知道林冲姓名,省的见了阎王也不晓得死在何人手中。

燕晟素闻豹子头之名,今见上来一人,豹头环眼,神仪照日,想必就是那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无疑,却也不惧,自持勇武不俗,只须是更值得廝拚。当下两人战住,那林冲身后带来的老营人马也自冲杀上,叫那官军登时大乱。燕晟恁般勇猛,也难禁得林冲神勇,且加听得人马扰乱,生怕陷入了乱兵里自身难保,心里慌乱,刀法乱得一些。林冲见机,把枪杆用力一拨,一枪搠在他腿上,打下马去。

身后的梁山健卒就来捉燕晟,却不料这厮翻身滚起,捡起地上的朴刀还要抵抗,被邓飞觑到,一锁链抽碎了头颅。

大名府马军亡魂丧胆,尽都逃的逃,死的死。林冲住马看时,屍骸狼籍,血流满地,官军伤亡不少,自家人马也小有损折。

忙叫邓飞看住西门,派起斥候向西打探,再传令后方的薛永,叫他赶紧引兵前来高唐州。

而那大名府的援军主力,此刻距离高唐州也就十里远的距离。

却见那大军顺官道行进当中,有一波三五十人簇拥着一人立在道旁,视其人,声如枭鸟,脸若瘟神,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连环甲,手执一口虎牙刀,坐下高头卷毛枣红马,此人正是大名府的兵马都监大刀闻达。

但别看人面相有点凶恶,闻达在大名府军中却是有厚道人的名声,比之天王李成更受爱戴。

那原著上就可以看出来,当时周谨、杨志两个勒马在于旗下,正欲出战交锋。是他喝了住,然后再上厅来禀复梁中书,枪刀本是无情之物,只宜杀贼剿寇。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叫两根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再蘸了石灰,始各上马。

而周谨比枪比箭都败的难堪,惹得急先锋索超发怒,来与杨志拼斗,五十合不分胜负。还是闻达心里只恐两个内伤了一个,慌忙招呼旗牌官拿着令字旗,与他分了。

对比原著上的李成,借战马披挂于索超,叫其可了劲与杨志拼杀。管中窥豹,这大刀闻达显然更厚道,人品也更胜李成一等。

不过对于梁山泊,闻达始终是以草寇视之。

事实上这是很多当下正牌武官的‘宿疾’。那草寇明明都连败官军了,可只要那苦头没落到他自己的头上,就总有那自大之辈掉以轻心。这种状况,武将自身本领愈强者,愈是如此。

闻大刀的武艺也的确不俗,便是那天王李成的武艺也是不凡。原著上于梁山对阵时,几次兵败时候依仗着勇武,杀出乱军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此刻猛地听到败兵来报,梁山泊竟然进占了高唐州,还杀败了燕晟,致使后者横尸当场。听得闻达嘴巴都合不拢了。

盖因为这高唐州可是属于大名府统辖,高唐州失陷,且不提那高廉要吃怎样的惩处,大名府上下文武也要统统吃下瓜唠。

闻达细细询问了那败兵经过,心中认定,梁山贼寇还没有彻底镇定高唐州。自己还有机会!

当下就唤来手下猛将商元,叫他带引剩余马军,疾驰高唐州,务必夺取一门,要等到他带领大军赶到。

那商元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下穿一双斜皮气跨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柄三股亮银叉。当下是满口答应下,引了马军便走。

但等到他引军赶到高唐州西门的时候,早已经城门紧闭,吊桥高悬。邓飞人立在城头,冷眼看着商元引马军杀到。那更远处,大名府本来的大股人马已经隐隐可见了。

先前随燕晟陷入城中的马兵可是被俘的多,战死的少。稍加询问林冲就得到了真信儿。

这壁厢一片拨风的马蹄声,那壁厢一点声息也无。豹子头也是个通晓军略的人,这里怎能没有用意呢?

这时,商元怕折损了自己的士气,强自镇定,便叫左右对了高唐州叫骂,自己却挺叉跃马在城门下来回逡巡。

这波官军尽是马队,以梁山泊人马计较,等到步兵来到时候,人早已经溜之大吉。既是如此,林冲何苦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只是邓飞也不甘示弱,自叫营中嗓门大者来与之对骂。

待到闻达将兵来到城下,商元先是向闻达请罪,且被记下了一过。闻达操刀上前喝阵,只听对面那咚咚三通鼓响,高唐州里旌旗飘荡,城门八字大开,有三五十名校刀手,簇拥一人出来。那城前一道吊桥,并未放下,出城的人,隔了壕堑站定,豹头环眼,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手横一杆长矛,拍马临壕。马后一面长旗,临风招展,上写着梁山泊义士豹子头林冲。

闻达见他并无过桥交锋之意。便按刀大声叫道:“林冲,你也是朝廷职官,怎地叛君造反?”林冲左手提刀,右手抚须笑道:“奸臣走狗,权相家奴,千万黎民,皆欲得尔等头颅而后快,我辈人正要扫清君侧,重整乾坤,你还在阵前说甚君国?”

“狂妄草贼,尔这不知大义的草莽鼠辈,任你口舌如簧,亦难改从贼之事。枉你出名门,身怀绝艺,却甘心为贼,自甘堕落。今日相见,休怪某起手无情。”

“我不和你斗口。现已经摆下阵式,你可敢过来交战吗?”闻达喝问。

林冲哈哈笑道:“我岂惧你这等有眼无珠之辈!方今之世,汝只有托足权门,始得享富贵。附庸奸党者最昧大义,岂有面目谈说大义?”

……

状态要一点点调整,大伙儿容我缓缓。且家里的事儿还没彻底完结,本来亲戚就多,老婆家亲戚更多。大过年的,走亲戚是一回事,那该回外地的,临走前聚一聚又是少不了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官军几多,连连大战【第三更,求订】

“林冲虽然落草梁山,但我梁山泊弟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上下人皆仁义为重,禀心而行,无愧半点道义。以我相较,犹胜尔等为奸宦贼党门下走狗者万倍,倘使相逢,定须扑杀方休。”

“只可笑你这无知匹夫,身临绝地,尚想和我对阵。我且明言告你,我已在高唐州城外埋伏两支人马,抄袭你军后路,眼见你本部军马就要全军覆没,你不思苟全性命,还在这里儿耀武扬威。真真是可笑至极。”

闻达听说,疑信未定,早有几匹探马连续前来飞报,说是梁山人马在后分南北两路杀,遥遥已闻听金鼓之声。闻达踌躇着,还未发令。那边林冲已瞧着了,大声喝令城头放下吊桥,命城门大开来,一营老兵杀出。林冲自己抖擞长矛,策马直取闻达而来。

如此闻达反倒有了决断,不敢与林冲交战,拍马跑回阵地,立刻下令,后军改前军,徐徐退出高唐州城下;再着左右翼两部马兵,先向前迎敌。

那时,梁山军埋伏的人马,听了一声号炮,只做虚张声势,见官军杀来,自己先自退去。官兵虽看似挫败了梁山军的计策来,无乃阵脚已乱,先输三分锐气。

等到官军重整旗鼓时候,那薛永已经引着人马打东门进入了高唐州来。

此路军事且按住不表,只说那东平府城下。陆谦刚刚打平了东路来的高廉军,那兖州军就浩浩荡荡的杀奔来了。

只是这兖州军的目的并非是东平府罢了。

时维七月,序属首秋,晴空万里,天高野阔。上百军马,竖五七面旗帜,绝尘西驰。只一个半日,便到了济州府中东部的中都东郊。

此地亦名汶上,释义有汶水之北,泛指春秋、战国时期齐国之地。孔老夫子初宰中都,行之一年四方则之。就是这儿。

张叔夜已经在中都县衙恭候已久了。

那兖州之精华尽在其南,而不在其北。兖州军欲出,只能出自于南境,西进至中都,逼近梁山泊;而不可能打北境出,那当中的泰沂山脉可不是说笑的。

兖州军也确实打算取到中都,府尊集结了四营禁军并两千土勇,其兵马都监高浩,就便先带亲随马军,赶赴中都,来与张叔夜一会。却是其与张叔夜并无甚关系,只是佩服张叔夜声名远扬。

一段时日不见,张叔夜苍老甚多。面皮尖削,髭须稀疏,两鬓杂了不少白发,这和他额上皱纹相衬,正是说他经厉过了许多的辛苦。

二人在县衙花厅坐地,吩咐左右随从回避了。高浩始低声向张叔夜道:“高太尉钧旨,蔡太师手书,真好大的阵仗。那知府怯了,自叫我等军汉去送命。”

盖是在高浩眼中,所谓的五路大军会剿,兵力看似不弱,却各自为战,互不相统,此实乃取死求败之道。

“按我之意,原是要装着经中都,人马取道济州东北,明战平阴,切断梁山泊贼军水路;暗下郓城,袭取梁山。我还也曾顾虑到梁山贼人都是来自江湖的人物,耳目散在四处,恁地会让我们捡了便宜去?”高浩也是一脸苦涩,“现下却是全不需在意这些了。”所谓的五路大军,已经先后败了青州和东平府两路主力,就靠着兖州和残破的东昌府军,以及元气大伤的济州兵马,那不可能怼的过梁山泊的。

即便现下梁山泊大军悬于外,东昌府兵马亦到了济州,三府合力亦不过六千许兵勇。

“我原以为五府兵马即便无有统属,亦等驻兵于济州,梁山贼不来接杀便另觅计划。五府兵马彼此互不靠拢,但凡贼兵杀来,其他几路就可觑空临近水泊梁山,叫其顾此失彼。可现下无了青州军与东平军压在东北,我等三路兵马蚍蜉撼树也。待制意思如何?”

这张叔夜人虽然是济州知府,但对北宋官职有所了解的人就皆知道,这北宋官场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各种不同的官职,两三个是正常,五六个不稀奇。

张叔夜的另一职衔就是徽猷阁待制。

徽猷阁是北宋皇宫内一处藏书地点,主要用做保存宋哲宗御书。崇宁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宋哲宗去世两年多后,赵佶诏实录院编修哲宗御书。大观元年,宋哲宗御集编定完成。

大观二年(1108)二月十三日,赵佶下诏建阁以藏哲宗御制、御集,如前龙图阁等例,置学士、直学士、待制。

对比济州知府的职位,这徽猷阁待制显然更高大上一些。

高浩如此称呼张叔夜,这乃官场惯例。就好比21世纪官场之称呼,总要省去一个‘副’字。

高浩是武人出身,却没那份锦心绣口,张口就是直问。

张叔夜因便答道:“本府得都监书信,尽悉贵府兵马虚实。”那四营禁军许只有千把人,两千土勇更是皆庄客佃户。如此质量,堪比濮州,张叔夜自然晓得其无甚实用。

“东平府外有梁山泊大军,以我等之力,添附进去,无关大碍。老夫细想,便不管东平的事,如都监先前之想,直抢到水泊子边去,虚张声势一番,怕陆谦那厮不回兵来救?”

张叔夜老神在在,话中有话。

高浩眼睛闪了闪,朗笑道:“末将就是个粗人,自当尊待制之意而行。”张叔夜说的只是虚张声势,这看似与高浩先前所想一般无二,实质上是大大不同的。

那高浩一开始想的是趁虚强攻梁山大寨,是要端了梁山泊的老巢的,可张叔夜现下说的只是一个‘虚张声势’。这两者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乃围魏救赵之计。远道行得,近道却使不得。我等若把兵马去攻打梁山,贼巢里的留守群盗,出来挡着我们,陆谦亦可以放了东平不攻,回师去救老巢,我们却两下吃贼兵夹攻。

探马回报,大名军队已经动身多日,盘算时日,便是迟了二三日,现下亦到了高唐。但凡到了高唐,距离东平府就近在咫尺了。

只是京畿发来的大军兀自未得动身消息。如果也是到了,就可联做犄角。

老夫的意思,我等兵马只在水泊外驻守,等候那两路兵马同进再做理论。如此虽无大功,亦无大难。”

张叔夜对于东京朝堂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大名府的人马掉了链子,京畿的精锐却是早晚会杀到的。

高浩那有甚主张,听了这番话,只是听凭张叔夜作主。

不两日,张叔夜将三府兵马队伍检点一番,便着张清将本部五百精锐人马作先锋,向郓城先是奔去。自己统率五六千大兵在后。

那张清晓得梁山泊大军在外,虽然知晓现下水泊里亦会有不少兵马,可要报那一箭之仇,兀自忍耐不得。

趱行两日,已到郓城东郊,城里知县时文彬得信,派人送了十担酒五十头猪羊前来劳军。并说那梁山泊贼子,白日里旌旗接天,夜晚灯火匝地,鼓角之声,昼夜不绝,军容很盛。叫张清听了,好生不快。次日五更造饭,天色刚亮,军士用过战饭,便把五百人分做三队向西进展。

这一日中,扫荡了三处梁山泊在济水、汶水处设立的法庭,还把两处梁山泊路上的关卡捣毁,最后一把火将李家道口的酒店给烧成白地,但他就是没有抓到一个确确实实的梁山泊贼人。

而一样是天色微明,就在张清一味的发泄内心里的恨怒恼羞的时候,陆谦却已引着两千人马悄悄抵到了高唐州。

他派林冲带兵去拿下高唐州,这本是瓜熟蒂落的差事。不曾想到竟是这般不巧,正撞上了一支打大名府开来的官军。

后者不仅有一支马军,更是实打实的五千禁军。陆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支兵马中必然装备了大量的重甲和神臂弓等器具。他们可是来自北京大名府啊,后者是什么地方?稍微的打扫一下仓库就能拿出装备几千、上万人军伍的器具来。

正是顾及这一点,在唬退了这支北京大名府开来的兵马后,林冲就紧闭四门,坚守不出。

此时天色微明,相距大名府军营寨还有五里,陆谦就看到前方营帐密密层层铺张了小片平原,一面面旗帜像栏杆一般,插在营寨四周。虽然鼓角无声,朝雾溟蒙,却在肃静里隐藏了一股杀气。

陆谦不知道对面虚实,自不敢轻进,自己一马当先,领了二三十骑缓缓向大营进逼。相距到二三里时,见到营帐外,砍伐的树支向外堆出一片片鹿砦,鹿砦之内,有营垒墙基,可见他们也有谨慎之意。

这时东边天际处一轮红日已由地面缓缓向上升起,喷射出万道金幅,照见对面大名府营寨里人影幢幢,还有那旌旗飘荡。陆谦便按住了马步,不再前进。

彼处营门已将土墙筑起,四角亦有个四方碉楼,如同一座小城。营门上遭树立一面大旗,筛箩大一个“闻”字,迎风飘动。其下两扇寨门紧闭,外有深壕一道,隔桥那面,用铁索支起了吊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叶公好龙”小旋风

一如董平窥营时候被梁山军察觉一样,陆谦的窥探也被大名府军察之。闻达此刻亦已接到高唐州地方士绅的先一步示警,打东路又来了一支梁山贼,人马不祥,概有数千之多,且打着‘陆’字旗号,疑是贼首陆谦亲至。

此刻再接到警哨信报,当即放出商元,将马军倾巢而动,二三百骑直扑陆谦而来。

他也不求将这撮人全部留下,只要捉个活口来,探问个明白就是。

陆谦看到宋军营门打开,杀出一支骑兵来,直冲着自己本来。当即一兜马头,引着一干人向着高唐州奔去。却不料其中有一个未曾兜回马头,而是猛踢一脚马腹,直将马儿猛地向前一蹿,反冲着商元一伙儿迎来。

商元眼睛里就看到那为首的贼将回首看了那人,勃然大怒,回身一箭射去,那人猛地向前一趴伏在了马背上,似已经中箭。当下心里大急,只叫着快马加鞭,冲上去接应。离得近了,正看到那人背心里中了一箭,但人却并未死去。

“你是何人?”商元按下马头来,向那被俩个马兵搀扶下地的‘义士’问道。

“小的本是济州禁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啊。”先前投敌只是情非得已,苟全性命,留得有用之身回报朝廷而已。那义士的潜台词不需要多说,只是伸手向着陆谦逃窜方向一指,“将军且勿要停下来,那蹿走的贼头就是陆谦……”

响鼓不用重锤擂。商元一听前头的人就是陆谦,那眼睛立刻就瞪大了。陆谦啊这是,梁山泊的贼首,杀了高太尉宝贝儿子的罪魁祸首。

“追,追,给我追——”

没的说,那是只有‘追’这一个字。商元手中可是有二三百马军,他怕啥。

于是这一追就是羊入虎口,当平地里钻入一个个弓弩手,将商元部马军夹在中央,轮番箭弩射下来,二三百马军折了近一半,剩余的全做了俘虏。

为首的统制官商元被四支神臂弓弩矢射中,等被抬到陆谦身前的时候,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死鱼眼珠一样的眸子看着陆谦,艰难的张动着嘴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谦自然晓得他的意思,这厮整个身子都跨进了鬼门关了,如何还不怀疑先前那义士有假?

只可惜那名反正朝廷的义士是真真的心向老赵家的。

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仿佛完完全全被梁山泊‘大义’给感召感化了,否则他怎么就被选入陆谦的亲卫中呢。这人绝对有奥斯卡影帝的基因,惜哉,生不逢时也。他那头顶上殷红的气柱是骗不了陆谦的。

“哥哥怎就晓得那鸟人是个不义的?”韩伯龙好奇坏了,也纳闷的很。先前那人一丁点不满的苗头都没有,还在诉苦大会上表现积极,叫许多人都走了眼。怎的陆谦就能一眼辨出忠奸?

陆谦得意的哈哈笑,这能力自然是因为他的技能,但是对外却不能这么说。“为兄当年本领不强,不比林冲哥哥那般被高俅奉为上宾。只在高俅那狗官门下做犬做马,颇是做些了腌臜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周遭尽是小人鼠辈尔,久而久之,焉能不炼出一双好照子?”

“那鸟厮虽然隐藏的颇深,但还是叫我瞧出了破绽,正好赚宋军一波。”陆谦话还没有说完,商元就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必然是气的了。若是在玄幻仙侠位面,如此下葬的商元一口怨气难消,非变成个僵尸不可。

他本怀疑自己是中了梁山泊的圈套,可没想,人家只是顺水推舟。便将人玩弄于手掌之间。

最叫人可笑又气怒冲天的是,那闻达在收到商元一行人的噩耗后,必然会勃然大怒,以为是那人做了死间,从而将反正的那厮打病床上托下来,不由分说的一刀砍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商元死不瞑目。

赶着缴获的战马,拖着一匹匹死掉的战马,后者可是肉。只要煮马肉的时候把泡沫撇净,煮的时间长一些,或许煮的时候会有那酸臭气味发散出来,但马肉真的是很不错的一种食材。吃起来很像是牛肉味,几乎分辨不出差异。

这一战至少倒下了百十匹战马,足以让全军上下饱餐一顿。而凭白赚取的小二百匹战马,更是叫陆谦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过宛如一座小城的大名府军营,依旧是摆在陆谦面前的一个难题。

后者军中配置有太多的神臂弓了。

只轮肉搏,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轻松的将闻达部荡平;可若是在肉搏之前先要顶着大名府军那无数的神臂弓来冲锋,陆谦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陆谦现在能感觉到辽军与宋军硬碰硬的时候的苦逼,那如同刺猬一样的弓弩,着实叫人蛋疼。虽然那层扎手的‘针刺’之下就是柔软的肥肉。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轻松的略施小计,就搞定了闻达手中的马军。没有了这些骑兵,闻达就是个聋子瞎子。

陆谦从两军中选拔出二百名多少通晓些骑术的人,分做二十人一队,日夜环绕着大名府营地,彻底隔绝其与外界的联系。

与此同时,他用两天的时间,叫人紧急赶制出了四百辆加重版的盾车。

这种东西,或者是类似的物件,在很多年前就有了。无论东方还是遥远的西方,都可说是掩护步兵前进的绝佳器具。

数寸厚的硬木板,上面再铺盖皮料和丝被。这个时代没有棉被,但丝被半点也不逊于棉被。

陆谦用神臂弓试验过,就算只隔十步距离,弩矢也穿透不过。

在这个虽然已经有了火炮,却没有大批量应用于战争的时代,如今的盾车会比正史中野猪皮手里的盾车发挥出更大更多的作用。

事实上,大名府军已经慌了,闻达也已经慌了。梁山军先一步隔断营垒对外联系的时候,他并没有做出反应来,而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却不想才短短两日里,梁山就搞出了这么多盾车来。便是神臂弓这等的利器,都不起作用了。而军中携带的床子弩却只寥寥几具,被床子弩摧毁的梁山贼盾车,还没有他们后续生产出的多呢。

至少一半的盾车被陆谦应用到东南角。大群的弓弩手躲在盾车之后,与营寨上的大名府弓弩手对射。

同时一捆捆的干柴也被堆积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外,仿佛如几座柴山一般。

闻达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都能想得出敌人的招数,无外乎就是趁着夜色将一捆捆干柴抛到营寨的东南角,然后火趁风威,风助火势,一把火保不准将半个营垒都能烧做灰烬。

而偏偏北地夏秋之交,多起大风。闻达对这点天象还是明了的,所以他的脸色甚是不好看了。因为他想不出破解之法来。闻达不是没选派过敢死之士来突袭柴山,却无一能越过盾车者。

陆谦想出的这法子是个笨办法,要不是他前世看多了穿越,对盾车太过熟悉,他也想不到这个法子。

有了盾车作掩护,不提稍后的抛柴,只说眼下,就已经叫宋军军心大乱,满营恐慌。

陆谦是很得意的,他才进入高唐州不几日,就彻底逆转了战局。而且这种不拘一格的战术是那么的出人预料,至少林冲和柴进都对陆谦一百个佩服。

话说当日陆谦进到高唐州,第一时间就来看望小旋风。那时候他已经清醒。虽然被殷天赐打的甚重,可殷天赐究竟不敢下死手的,皮肉伤固然叫人可怜,却也只是皮肉伤。

柴进见到陆谦,真是泪流满面。他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反被梁山所救。可同时他又清楚,如不是因缘际会,得了梁山泊这么一救。高唐州内保不准真就是他小旋风的葬身之地。

殷天赐既然敢如此下手,那意味着什么,柴进很明白的。

也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实际上是无比复杂,还隐隐有股子羞愧的。

陆谦在梁山泊搅风搅雨,声势是越来越大,在过往的一年里绝对风头无二。柴进是他幕后的支持者,按理说是应该高兴的,因为陆谦现下在做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只不过陆谦掀起的风浪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却是叫小旋风自己先害怕了。

别看柴进对老赵家很是不忿儿,但实际上他却一百个清楚,柴家的富贵,他本人的威风,那都来自何方。可不就是老赵家么?

不是老赵家要捧起柴家做个榜样,柴氏一族早就低贱到泥土里了。

柴进是带着脚镣在跳舞,在一个被绝大的强权圈定的筐子里,他可以随意的折腾,但绝不能越雷池一步。这也是柴进时时刻刻都把‘丹书铁劵’挂在嘴边,亲叔叔被人打死了,也只是要去东京大理寺告状的最大原因。

而势头发展越来越强的梁山泊,却显然已经要触痛老赵家了。那位置太关键了。可不只是越过了雷池一步,那是生生的在老赵家的腰眼子上捅了一刀啊。

柴进做梦都想不到陆谦会干的这么棒。

这也是他打年后就慢慢疏远了梁山泊的最大原因。虽然是无形的,但却是个无可否认的事实。

第一百八十六章 荒唐的胜利

说句丢人的话,陆谦在这一点上手腕是不如柴进的。他竟然是半点没有发觉这种疏远。直到这次彼此见面了,柴进头顶的气柱虽然没红色,可却很淡,非常的淡。陆谦这才意识到了不同。

不过这种事儿却也不需要说出来。

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哪怕只糊着一张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捅破的薄纸,也比赤果果相对要好。

也所以,柴进是不会上山的。他只需要在柴皇城家中老老实实的养伤,等到战后再将自己的叔叔下葬,也别去想着到东京城去告状了。整件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回到沧州去,继续做自己誉满河北的柴大官人即可。

反正天下人皆知道梁山泊打下了高唐州,却没一个人会认为梁山泊是为了柴进方打下州城的。

一切都是赶巧了,因缘际会。

陆谦只是承诺会把殷天赐交给柴进来处置,接下来的目光就全盯着城外的宋军大营了。

他所等待的大风天气也很快就来到。虽然那只是一阵恶风,到了日落时候就已经变缓,应了:恶风尽日没之说。可这世间还有一句话:“日晚风和,明朝再多。”

这句话陆谦不知道,可樊瑞知道,那大刀闻达也是知道。

当晚就招手下统制官、指挥使等到大帐议事。此次关乎大军存亡,闻达也不敢轻率决断。

一干人神色多是惶恐,大名府处在河北腹地,百年来无兵仗声响起。虽然大刀闻达和帐中不少人都是在北地边境和西北军阵中历练出来的人物,但他们在大名府那繁华之地浸泡日久,骨头也早已经软了许多。

事实上那燕晟和商元虽然带坏了五百马军,叫闻达气恼不已。可是闻达能叫这二人先后统带极其宝贵的马军,从某一方面也证明了这二人的能力。他们俩至少还是敢战的。

这时候闻达很是怀念索超。那厮虽然性格急躁,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官。但这种粗汉最容易掌控,用来撞阵,正是合适。现下的局面,闻达就需要一个急先锋来鼓舞士气,打破大帐中的阴晦。

可惜,这座大帐中的统制官、指挥使有不少,一个个都比当初索超的正牌军要大,却没一个有索超的莽撞和勇武的。相反,不少人神情忐忑,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叫闻达看了就气!

“日晚风和,明朝再多”的俗语,在座不少人都听闻过。结合现下的情况,军帐里的气氛更叫闻达暴怒。可他还要强压下火气。

但也由此改变了众人商议的决意,只要乾坤独断,于在座诸将吩咐下去就是。

夜晚突袭而走是不可取的。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大名府军是一支怎么拼凑来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在黑暗中,那纪律性就能暴跌50%。梁山人马只需几声呐喊,许就能叫整个军队崩溃。

所以,闻达盯上的是明日清晨。

“今夜各军官回营便吩咐手下兵士做好准备,明日五更即造饭,天明就出发。各营结阵而出,千万不得慌乱。”

大帐中响起了一片应喏声。

众人离去,只闻达一脸忧虑的坐在上首大椅上,满脸苦容,久不消褪。

众军官却是另一幅脸面,再无适才帐中的忐忑,各自刚刚回到营帐,就把命令来行。

陆谦夜中就睡在东城楼,半夜时分忽然被亲卫唤醒。却是有斥候来报:宋军营垒忽乱。

陆谦唬了一跳。

自己还没放火呢,怎的宋军就乱了?

披衣及鞋,跑去外头观看。就看宋军营垒已经不是慌乱,而是大乱。那东南角火焰熊熊,营垒中乱兵攒动,似不再作假。

没有分说,先就命人敲响了进军鼓。要知道,就在城外漆黑的夜色里,也有两个营伍的梁山军在守候着的。

为首之人非是别人,正是赛仁贵郭盛和汤隆。

后者在山寨里怕是待得厌倦了,陆谦调派林冲替换鲁智深的时候,死活要下山去。先前就已经在林冲军中。

听到鼓声,郭盛传声汤隆在后策应,便引着主力四营,向着正东方向杀去。

为甚不是那东南角?却是大火首先就在此处燃烧,无法进兵。

闻达不及披挂,便赤脚跑出大帐,入眼便是满营的慌乱,以及东南角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把抓过一个昏了头的在他眼前跑过的士卒,喝问敌自何方杀来,但那小卒如何知道。他入夜不久便被通知,要明天一早就退走。一帐中士卒,人人收拾物品,个个都是心中忐忑难安,是半夜都为合上眼睛。

军中马队的覆没,是瞒不住任何人的。

接下就是他们应对敌军行为的无力,那一面面盾车和老高老高的柴山叫营内的士卒尽些慌张。如此情形是大大不利于他们了。这个时候再收到上面告知,明日一早就要退出营伍。就好似火上泼油,叫士卒们全心惊肉跳来了。

等到半夜时分忽然燃起大火,响起了无数人的慌张呐喊声,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甚?

可不是听上官的约束,列阵以待;而是一个个若无头的苍蝇,随之乱闯乱撞。

“杀啊……”

郭盛带着人马杀奔东门,后者倒还有些人在守卫,可看到黑夜中杀出的梁山泊人马,这些兵卒便是放箭都只是乱糟糟的射过去,便丢下弓弩,倒拖兵器,一个个落荒而逃了。

宋军的营门是很坚固,可是没有了士卒守卫,再坚固的营门也顶不住刀斧铁锤的劈砍挥砸。

当陆谦整顿了四个营伍急匆匆杀奔宋军营寨的时候,郭盛带兵已经杀到了闻达的中军帐了。

陆谦不知道宋军如何溃成如此模样,只是分开人马,四下里赶杀。

闻达确是厚道,虽然眼看营中慌乱,已经不成,依旧权利串联兵马。指挥士卒与郭盛所带兵马交锋,直到听的外头喊声震地,再一彪梁山人马飞也似追来时候,才紧急出营寨去。

黑夜中,人荒马乱,首尾不能管顾。闻达只能急急的退兵去。却先是撞上了李衮、项充带引的第五营人马,继而又冲出个金钱豹子,汤隆部领人马,赶杀将来;等到陆谦也引着兵马随后杀来,闻达所部军马就落得四分五落。急待突围,再被跟着杀奔来的赛仁贵郭盛给拖住。亏得闻达神勇,冲开人马,夺路而去。却也是大折一阵。待到天亮清点人马,只剩下了寥寥千人。强弓硬弩尽是遗落,便是许多铠甲兵器也都丢了。

闻达固然知道不少兵卒只是走散,若竖起大旗招揽,不须一两日人马怕就能翻增一倍来。可闻及梁山军再兴兵赶来,如何还敢留下,引着残兵西渡黄河东流故道【下游的诸多分流之一。北宋时候的黄河入海口可不是一个,只濮阳就分出两个支流,统称北流;待到了沧州,分流便更多了】,径投夏津去了。

陆谦叫人穷极追索败兵,收拢兵甲,清扫战场。其所获之丰厚,叫他膛目结舌。眼睛一眨间,梁山泊军力就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新编各步营怕是已都能披甲了。

如此,新兵营亦便如老兵营了。对付起赵宋禁军营头来,都能有绝对的优势。

而陆谦亲自统带的亲卫营,其着装之豪华,叫他自己看了都有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冲天豪气。

林冲收拢了上千败兵,从中终于问出了当夜宋军之败的因果来,却是宋营人心惶恐之际,一营帐上猛地燃起过来,引起慌乱,继而似起了营啸。那东南叫营垒碉楼上值守的士卒,看到营地里大乱,自救先跑散了。慌乱中似乎又有人将栅栏点燃,于是便彻底的无法收拾了。

“这一仗着实胜的荒唐啊。”没有来的,装备奢豪的宋军自己就败了。

陆谦看着数千如牛马一样,在为梁山泊负担粮秣之中的战俘降兵,脑子里回想着当夜那宋军士卒黑压压跪倒一地的场景,如是就想到了正史上金兵撞入中原,人数十倍于之的宋军却无人堪战,一个个在性命攸关的最后时刻,纷纷抛弃了最后一丝军人甚至是人的尊严。只为苟活性命!

“兵不是兵,将不是将啊!”陆谦感叹一声。

富甲天下的赵宋,明明有着“冗兵”、“冗官”之弊政,实则无兵可用,无将可依。

那不知道抵抗就纷纷投降的士兵,就是有百万之多又如何?

那每每临阵脱逃,不愿拼死一战的将官,就是有千员万员又能怎样?

老赵家靠着如此‘弊政’,如此‘兵将’,维系住了自家一姓之天下,却不知道在十许年后,美梦惊醒时分,自己又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整个民族又要为之付出怎样凄惨的代价。

陆谦现下对自己的情况满意极了。天降洪福落到了自己头上,叫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水浒背景的北宋末年,叫自己有了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和时间。

还有十年呢。他还有的是时间,十年的时间。

自己在今年就拥兵小两万人了,十年之后,不,甚至都不用十年。便不是女真金兵灭辽之后,过来横推中原了;而是他陆谦提兵立马,震荡天下了。

现在的这群软骨头兵,届时或许还会存在,但却永远不会是他陆谦的人马。

第一百八十七章 窥东瀛,慕佐渡,大军西归

且说这高唐州,被梁山泊占据些时日来,是风平浪静。那豹子头引兵打破高唐州的第一时间,先传下将令:“休得伤害百姓。”一面再叫人散布告示,出榜安民,秋毫无犯。

几日里除将高廉一家老小圈禁外,就是把城中贪官污吏清扫一空,再把三五家民愤甚大的奸商劣绅给抄了家。

现下荡平了外敌,梁山泊一边组织战俘向南输送粮草物资,另一边就是召开了一场公审大会。

那第一个被拉上台的就是殷天赐。

这厮罪大恶极,依仗着姐夫高廉的权势,在高唐州为非作歹,两年时间中不知道造下多少罪孽来。纵然高唐州百姓尽数畏惧高廉卷土重来,亦有几后生忍俊不住,跳上台去,历数殷天赐之罪。

最后由改头换面的柴进,亲自操刀炮制了他。小旋风伤势未愈,但他恨殷天赐之极。是以,强忍伤痛,一刀刨开殷天赐的胸膛,取出心肝来,以祭奠他叔父在天亡灵。

而后被抛入人群中的殷天赐尸首,被一哄而散的高唐州百姓打做了肉泥。那跟随他一起为非作歹的帮随,连同高廉家中的管事等人,共计有十九人被砍头,剩下的亦被罚银不等,再被打了五十棍到一百棍不等。

同时那被收押的城中贪官污吏们,还有那奸商劣绅,亦尽被砍掉头颅,抄没家产。而城内还现在的苦主们,则尽数得到了补偿。或多或少,数额不等,却尽叫人心服。可谓是短短几日里,便得尽高唐州数万寻常百姓之人心。

事实就是如此。历朝历代的百姓们求的皆不多,他们求的还更是自己应当得到的。可就是如此之索求,千古帝王里则是难有人做到。千百年来的数以万计的官员中,更是没几人真的将百姓得失记挂在心上的。

这很现实,也很悲哀。

这也是一个陆谦无法解决的难题,因为到后世的大、天朝时代,此问依旧无解。

短短五日时间,陆谦大军便撤离了高唐州。却是将高唐州的抄家所得,并着一州的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尽数装载上山。

此时他也早就得报,那兖州、东昌并着济州人马,合兵五六千人已抵到了郓城,就在临近水泊之地筑营,切断了济水。

陆谦只不以为意,只需要大军开回,六千乌合之众又算的甚?

临别之际,陆谦设下来筵席,若无柴进,必是酒馔丰盛,众头领有的吃喝,有的说笑,乐个尽致。可今日有了柴进,其且还在孝期,自是素席果酒奉上,一干头领们也早早在柴皇城的灵位前行了礼节。柴进无话可说,这些日子里心头也憋闷着无数念头,仿佛一块大石堵的他心头沉甸甸的。

今日临别,见着陆谦一伙儿,事情做得周全,半分无牵累到柴家的。虽知道如此这般的结局最好,却也心中免不了带上三分的感伤。可偏偏一干事儿,他全无发说的出口来。柴氏是一枝叶繁茂的大族,他身为族长,可是不能意气用事。羁绊太多。

果酒吃多了一样醉人,柴进心中有事,酒不醉人人自醉。在客座上坐地,听到陆谦说起东京城的高俅,心中老大恼恨,口口声声说:“吾家百年来无叫人小觑,吾自生下来更不曾吃得这般大亏,若不杀高廉猾贼,怎生消得这口怨气。”

陆谦连道:“大官人休要气闷,且自吃酒,后日算计。我梁山兄弟必与您有分说。”如此却是商定了高廉一条性命。

柴进受了梁山泊如此大恩德,无以为报,宴席上吐口,要送三百匹好马给山寨。陆谦现今手上有了战马,到不眼馋柴进的许诺。反倒是更期望能从柴进这儿套的几个走海的人物。如今这时空的柴进可不比水浒原著上仅一个叔叔,那是家大业大。自有族人窥得海路之利。陆谦早已经使人在登州购买了两艘海船,但滔滔大海不比江河,不是有船有人就可以闯入的,还需要指路人。

柴进满口答应。

他柴氏一族盘恒河北,虽嫡系长房始终留于沧州,但旁支早已经开枝散叶,笼罩了大半北地。高唐州的柴皇城就是一例。更遥远的登莱二州,亦有他们柴氏的分支。

“梁山泊欲开海路乎?登莱兵马钤辖使马政乃柴进世交也。大头领只需叫手下兄弟按捺性质,以我柴氏旗号行径,定可畅通无阻。”

这等事可是陆谦所不知晓的。登州兵马钤辖使是总督登州水陆军将的重臣,位还在兵马都监之上,绝不是孙立的那兵马提辖可比。

按照现下这个时空里赵宋朝的规定,其钤辖使这般的职务,那必是在意义非凡之处设立。一般说来就是水陆军兼管!

梁山人马在登莱二州的活动,若是能有一位钤辖使罩在头上,那必然是大大如意。陆谦惊喜不已,不想自己这么一提,竟然得到了如此一巨大回报。

有了老手带路,梁山泊在海上的动作,便轻快许多了。或许今年还不行,明年时候还不能探查到日本佐渡岛的所在吗?

那座岛屿位置在日本本州岛西海岸线的中上部,下方不远处有一个突出的小半岛,应该是很好找的。就陆谦脑子里关于这座金银岛的记忆,眼下时代,这座岛屿上的金山银山还没有被日本人所发现。之前之后挺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座岛屿似乎只是日本的流放地,不被重视。

不过现如今的日本,似乎还没开启幕府时代。彼时不重视的废地,到了梁山军霸占时候,保不准就成为了小鬼子的寸土必争之地。是以要在佐渡岛上彻底站稳脚跟,陆谦必须做好万全之准备。第一就要确保自身之武力。

这就需要一个庞大的计划来筹备了。眼下只是第一步!

是的,陆谦窥视日本,那求的不是登陆日本,去耀武扬威,而是小鬼子现今还没发现的一座座金山银山。

似这种老天爷的赏赐,千百年前的中国大地上也并非没有。中国自古就缺少银子,可是黄金却不缺。想象西汉时候那一次次多达几十万金的赏赐,可见当时的中国大地上也必然有着如佐渡金山这般的矿场。(有那么一说是佛教在中原兴起后将无数黄金都糟蹋了)只是时代变幻,千百年后的现下,如此之宝矿早就被前人采伐殆尽。陆谦的短期计划是向东占据胶东半岛,如此做就是要面临着赵宋王朝的全力反噬,他必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也就是说,他需要钱,大笔的钱。那是一个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数额。

同样,要收揽胶东诸州的民心,要在胶东大地上建立起一套巩固的统治,那也需要大笔的钱。

如此之多的花销,只靠打仗缴获来获取也不是不可现实的。毕竟士绅官员都很肥的。但如此一条腿走路未尝不有风险。陆谦绞尽脑汁,要想出另一条‘腿’来,好做个保险。他好歹是把主意打到了小鬼子的头上。环顾四遭,现下也只有那里的金山银山,才能给陆谦财政上的开销上上一道保险栓。

佐渡岛一地的金银只是日本金银矿总含量的一分子而已,而有了在佐渡岛的立足,陆谦才能去窥视石见银山啊。后者的具体情况陆谦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网上有个说法,说是在16世纪,当时在全世界流通的银之中,当中有三分之一的银是来自石见银山,可见其产量之多。

而石见银山的位置距离佐渡岛不是很远,就在那个凸起的小半岛的下方。旁边,或者它本身就在其内,有个出云国。

若是可以,陆谦也想通过正常的贸易,来赚取足够的财政开销。但现下他没这个条件不是?

如今时代,日本与北宋民间联系还是颇多的,虽然官方联系不是太过亲密,赵宋先前一直是秉着:“来则不拒,去则不追”的灵活外交原则的。与之相当的变就是高丽。高丽于五代后唐时段立国,公元993年前奉宋为正朔,994年辽入侵高丽,又臣翼于契丹。宋与高丽断交。宋神宗在位期间两度遣使高丽,又于1069年恢复中断40年外交关系,高丽礼宾省提出继续使用辽国年号,宋朝也答应了。于是,以此基础上发展出了两国间频繁的半官半民的海上贸易。

日本与北宋也是如此这般。区别只在于无有辽国的威胁,日本名义上只臣服于赵宋一国。只是官方往来远不如前朝‘遣唐使’一般赫赫有名和繁多。但保不准‘梁山’的名号,现下都已经传扬到日本了。

省去一座座金山银山勘探、开发所需的时间,陆谦现下要追求一个保险措施,同时也是为了日后好于摩尼教互通有无,那便必须发展海军不可。

柴进嘴巴一吐口,却是帮了他好大的忙了。

这般,前后半月之久,梁山泊大军终于打高唐州中退出。大军回转东平府,也未做停留,在东平府上下官绅豪富的欣喜眼神中,大踏步的自东平城下返回济州。

那边的张叔夜等立刻就接到了消息。然后三府联军就麻溜的打水泊边退走了。

自古兵法有云:归师勿遏。

梁山泊兵马又非打了大败仗,人家是连连得胜,士气爆棚。这个时候来阻挡他们归路,可非是明智之举。

别看那张清瞧着对梁山泊愤恨不平,可在这个时候,却是第一个赞同大军“转进”的。

随后张叔夜就在梁山泊兵马还未开过平阴城的时候,就先一步在郓城里留下替死鬼来,再就引着兵马一窝哄的向南折回中都了。

已经被提拔为济州团练副使的周斌,看着张叔夜大军远去的背影,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呼渡河宗爷爷

现下还不知西历为何物的中原人,是不会有“金秋十月”这么个说法的。而要是非给“金秋”寻找一个合适的月份,那就非八月莫属了。

无论是大江南北,八月份都是一个美好的季节,一个意味着收获的季节。

可也就是在这月,宗泽乘一条脚船从衢州龙游,径直北上齐鲁。十六年中已经在知县任上辗转四地的宗泽,终于升官了,被朝廷任为登州通判了。

这是一飞跃式的发展,从一地知县转任登州这般重地通判,就好比后世的豫东小县长猛地被升到了郑州副市长,以一四等赐同进士出身之人来说,这可说是一里程碑式的成就。可宗泽并不怎的为意。因为升官发财从来就不是他之意愿。否则当初殿试的时候,便不会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以至于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否则以他之才学,何至于名落到第四等,年近六旬,始至通判?

宗泽对齐鲁并不陌生。八月份的齐鲁虽无江南故园飘香的丹桂,却一样有着迎来收获的累累硕果。他是没有在登州为官过,却曾经在莱州两任知县。从元符元年至政和四年,十六年里,他先后出任莱州胶水、晋州赵城、莱州掖县、衢州龙游等四县知县。纵观其从政二十多年之所谓,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政绩卓著,“所至称治”,赢得各地群从对他的信赖和爱戴。只可惜,现今的赵宋,权奸当道,他再是政绩卓越,也难得到提拔和重用。

踌躇至今日,实岁五十有五,放才坐上了通判的位置。

掀开竹帘,举步走到船艏,迎面吹来的凉风震动着宗泽身上的青色直缀。头顶青纱抓角儿头巾也随风而起,衬托着他沟壑纵横的古铜脸皮,额头皱纹深深,髭须稀疏,两鬓杂了不少白发。但宗泽身体甚强健,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志气轩昂,胸襟秀丽。

“父亲。”次子宗颖迎了过来,他长子早逝,名下只剩一子。

“那里便就是梁山泊的法庭?”就在他的落眼处,一面黑底红字大旗,高高的挂起。旗帜上只绣着斗大一个‘法’字。

四周人头攒动,酒家摊位上,货郎商贩经营的吆喝声隐隐传到船上。仿佛是一小集市。

不仅年轻后生们云集,还有那苍白老汉,乃至带着娃娃的妇孺。那周遭明明可看到跨刀持枪的贼兵在流动逡巡,但百姓商贩无一面带惧色者。

宗泽可不是那只在书本里皓首穷经的书呆子,他为宦二十余年,转任多地,是真真切切起于州郡的当世良臣。他知道,如此模样乃是因为百姓们信梁山,服梁山。

“走。我父子下船去瞧一瞧。”

“父亲不可啊。”宗颖吓了一跳。自家老爹可是朝廷命臣,叫那梁山贼晓得了,还不……

宗泽却莞尔一笑,“勿要大惊小怪。为父一无前呼后拥,二无官袍加身,他人焉知为父是那通判?老夫是早就耳闻梁山泊大名。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近来又打出了这为民做主的法庭,扫荡周遭郡兵,端端的好大名头。”却是正好瞧一瞧是不是徒具虚名。

那脚船靠岸,宗家父子二人举步上岸。近处看那周遭的摊位商贩、货郎,更可以看到对方脸上那舒展的笑容。那梁山贼兵一队五人打人群中走过,半点无让百姓生出恐惧、畏惧来。期间有一孩童在玩闹当中,一头撞上其中一贼兵大腿处,贼兵披挂甲衣,孩童之力自然无碍,反是那孩童倒跌了一跤。

宗泽心中刚生出担忧,却就见那贼兵半点不以为意,反而拉起孩童给他揉了揉额头。旁边两个一起打闹的孩子,见了只在边儿上嬉嬉笑笑,嘲弄那跌跤的孩童,对贼兵却是全无丝毫的畏惧。

这叫宗泽额头上的皱纹隐隐更深一些了。就是那宗颖都是呆了。“不想尔贼兵得民心至此。”

响鼓不用重锤,快马不用鞭催。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在小细节上便可以一目了然。

如此是大大出乎宗泽的预料,亦叫宗颖目瞪口呆。一时间父子俩是连去法庭旁观的心都没了。主要是宗泽,眼前的这一幕叫他甚是无法接受。那是一群贼兵啊,他们是群贼,是群草寇。

“这天下真的有甚义匪不成?”回到船上,宗泽立在船头看着市集,久久不能转开目光来。

这官不是官,匪不是匪,民……,则还是那一群民。叫他好不怅然。这是一种宛如‘乾坤颠倒’所带来的震动。以至于宗泽被抓到陆谦跟前的时候,这个名字给陆谦带来的震动也是叫他如是乾坤翻到一般,他整个人在那一瞬间里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只不过穿越后日渐变得强大的自制力叫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没做出甚丢脸之举来。但对于宗家父子,他还是依旧敬重非常的。

至少三人见面的时候,那不是宗泽和宗颖父子被人带到陆谦的跟前的,而是陆谦两脚走起路,去见那父子俩的。那时候这对父子可是身无半分束缚的。陆谦一眼看过去,这父子俩也不具备什么威胁力,只是两个身体强壮的普通人罢了。那是一丝儿红丝都看不到。

当然,这父子俩这个时候对于陆谦是半点没好气的。而二人到底为什么会被请到这儿,他们不是离开法庭了么?却只能用‘因缘际会’四个字来形容。

宗泽前脚因为内心情绪起伏波动太大而离开了法庭一号的现场,后脚就凑到了十八里铺的法庭二号现场,然后父子俩说话的时候漏了嘴,被旁边某听了一耳朵的‘朝阳区群众’给举报了,然后便就进了当地的局子了。

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宗家父子或许会感激当年那个无名小人物多出去的那一嘴,但是现在,呵呵,父子俩死的心都有了。特别是知道了因果后,呕都要呕死了。

面对陆谦,自然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那宗泽宗汝霖,更是将两眼一闭,如做翁仲。

陆谦是怀着瞻仰的情怀来看这对父子中的老子的。宗泽宗爷爷!就两宋之交时候的正史来看,宗泽绽放自身光芒的时日虽短暂,似乎也没挽天之功,可其所产生的作为却是影响极其重大的。

而就自身的能力来论,陆谦也认为宗泽要胜过李纲和张叔夜的。靖康之耻后,宗社失主,但有宗泽一呼,而河北义旅数十万众群起响应,履东京数月,城筑已固,楼橹已整,垄濠已开,寨栅已列,义士已团结,蔡河、五丈河已皆通流,陕西、京东西、河东北盗贼数十万众皆已归附。局面与昔日靖康时候战守无备之景,全截然不同。

虽然时局变化未尝没有中原百姓目睹靖康惨剧而纷起愤激之心,但谁又能说内中没有宗泽以自身之忠忱义气的感召?

看看宗泽病逝后代替他位的杜充。

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这中间相差不以道里计数。

当然,陆谦清楚宗泽最叫他为之触动的事迹,还是他临终时候不甘的三呼“渡河!渡河!渡河!”

记得最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小时候看连环画,那时候的连环画还是上下图文分开,上面是图画,下头是文字,黑白色的。也是从那时候,“宗泽”这个名字就在他心底落下了一个烙印。

那岳飞岳鹏举当然是两宋之际最叫陆谦记挂的人物,宗泽就是仅次其后。

晚清的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一书中有这么一段话:古之为将者,经文纬武,谋勇双全;能得人,能知人,能爱人,能制人;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顺人和之情,详安危之势。凡古今之得失治乱,阵法之变化周密,兵家之虚实奇正,器械之精粗巧拙,无不洞识。

陆谦以为这更是在说‘帅’的。宗泽在靖康之变后,短短数月里能在东京经营起那番的基业,可不就是应了上面一段话么?

所以他也半点不在意宗家父子给自己摆的脸色,现如今的他还没本钱来招揽宗泽。甚至说来,就是他真正的夺下胶东半岛,且站稳脚跟,甚至已经拿到了东京朝堂的册封诏书的时候,他依旧没太大可能招揽宗泽。

人宗爷爷是为国而忘家的人。早年他在被贬出京的吕惠卿手下任职,吕惠卿命宗泽巡视御河修建工程,这时宗泽适丧长子,他却依旧强忍悲痛,奉檄即行。一丝不苟,兢兢业业。

陆谦觉得自己能招揽宗泽的根本法宝,并不是权势和前途,而是‘他’现下所秉承的仁义。

宗泽年青时候曾经毅然辞家外出游学,历时十余年,就学之地多达数十处。他不仅悉心求学,研读典要,且学以致用,考察社会,了解民情,孜孜不倦地追求自我心中的治国济民之道,自然也看清了赵宋吏治之腐败,百姓之艰难。

如此,陆谦要给他看到的就是一副迥异于赵宋天下的模样。

没原著上宋江‘劝降光环’加身的陆谦,更认为如此手段对待宗泽,是更靠谱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大红大火梁山泊

宗泽父子在见到陆谦的次日,就随着陆谦先一步转到了梁山泊。那大部队和一船船的战利品,还在其后,需慢慢运回水泊。

作为俘虏,宗泽一家人的待遇却是不错的,吃喝用度半点没有亏待。只是被限制了行迹。

但即便如此,宗泽也亲眼目睹了梁山泊的险峻。位居水泊,周遭芦苇荡接连天日,水道港汊交织纵横,山寨上也一样雄兵依峙,完全不是一州一府之兵可以窥视的。

他先前在江南衢州为官,只是偶尔听说梁山泊名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草莽匪寇中人能想到如此旗号,已经不凡。可万万不曾想,这梁山泊竟雄壮若斯。

在后山索居,宗家独立一地,周遭并无近邻。宗泽也无求死之心意,毕竟他妻儿老小皆被掳,宗泽就算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儿孙着想啊。再说了,梁山泊又无逼他过甚?如此苟全性命就是了。他还想着日后朝廷能剿灭匪寇,解救他宗氏一门于水火呢。

如此这般的安心在后山里住下,宗泽也开始默默观察起这个近年来陡然声名鹊起的绿林大寨。首先那叫宗泽心惊的便是后山里的战俘,人数之多叫他惊诧。问询之,尽皆战阵被俘兵马。长久者已在山寨劳工半载。

梁山面积甚大,原著里的水泊马军都能成千上万,有那般广阔的养马之地,可见其面积广阔。

现下那些战俘就全都化作了苦力,除了休整一处处堡垒和营寨,就是在后山平整出一片片的土地。这期间有的是为日后做仓房、营房准备的,有的则被种上了各类瓜果蔬菜,包括姜、葱、薤、韭、大蒜等。

距离宗泽一家人所住之地不远处,就有一大片新修整出的平地,已经被种上了苜蓿。这东西是马儿上好的饲料,也非是后世才传入中国的。老早就有了。梅尧臣就有一首《咏苜蓿》:

苜蓿来西或,蒲萄亦既随。

胡人初未惜,汉使始能持。

宛马当求日,离宫旧种时。

黄花今自发,撩乱牧牛陂。

虽然不曾听闻有人大面积种植,可陆谦使人收集之,却也不难。

这儿就将是今后梁山泊战马、驽马、牛骡等牲畜草料的来源地之一。一眼望去足足有二百亩大小的空地上,上百名战俘在几名跨刀持枪的辅兵督导下,于空地上劳作着。

距离这片大阔地不远处的一片丘陵地里,亦被梁山泊开垦出来。虽然丘陵此起彼伏,可宗泽却能看得出来,这块梯田的面积大概有三四十亩大小。这里是一片菜田,种植着大量的蔬菜。那北宋时候的蔬菜比之后世已经不差多少。胡萝卜、芜菁、牛蒡、白菜、矮黄(娃娃菜)、菘菜(小白菜)、芥菜、油菜、颇棱(菠菜)、莴苣、芹菜、茼蒿、荠菜、芫荽、苋菜)、生菜、紫苏、葱、薤、韭、黄芽(韭黄)、大蒜、小蒜、梢瓜、黄瓜、冬瓜、葫芦、葫、瓠、甜瓜、丝瓜、芋、山药、姜、菱、藕、苦薏、茭白、莼菜、紫菜、百合、竹笋、枸杞、合蕈、松蕈、竹蕈、麦蕈、玉蕈、黄蕈、紫蕈、四季蕈、鹅膏蕈,等等,在宋代时候都已经广泛栽培。

一样是战俘,还是战俘中最顽固不愿投降的那一撮人,他们就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其中一队人便是要挑着装满河水的木桶,给一畦畦的蔬菜浇水。纵然梁山泊已经着手在周边打井取水,这却也不是个轻松活儿。

除了这些事外,宗泽还能看到两处戒备森严的所在,那就是提取精盐和砂糖的地方。再一个就是愈发规模严谨和壮大的军器监。

现下,军器监中陆陆续续已经汇集了一二百个来自东京匠营的正式工匠,再加上他们带出的土地和梁山从周遭寻找来的匠人,军器监内铁匠、木匠、铜匠、皮匠等各类人等已经超过了五百人。在陆谦的提示下,梁山泊的度量衡是已经统一,甚至每个经手的工匠还有属于自己的编号,要在兵器上刻铭。

想要一步恢复到大秦时期的模式,很困难;但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有动作,至少现在的梁山泊军器监已经走在了恢复的道路上。

虽然困于地理地势,山寨军器监制作过程中很难利用上水利,但畜力却是可以的,下一步还有可能借用上风力。而这就要看汤隆他们能不能把风车搞成功了。水泊里的风势还是挺充裕的。

且军器监现下也在慢慢的进行分工,这不是把刀枪与盔甲作坊分别开来,弓弩作坊亦一样要分别开来。而是一种更精细的区分,将制作与后勤,将后勤与采购,系统的区分开来。

这期间叫宗泽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梁山泊的伙食,不管是贼兵还是匠人,不管是战俘还是他们一家人,皆吃饱喝足。隔三差五还有荤腥,而他家的伙食就是更好了。

宗泽‘上山’后的这段日子,则正赶上梁山泊迎来的一次新的大发展。别的不说,先就是黄门山一干人的到来,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自是被陆谦编入军伍,随着人马的增多,梁山泊明明好几十个头领了,陆谦却是还有不够用之感;而神算子蒋敬和九尾龟陶宗旺亦有大用。支度司与工程司的作用,不需要多言表。

接着就是摩尼教送来了一批的人手,这便不再全是船匠了,里头有的是落魄书生和败落账房。花石纲祸乱江南如此久远,不知道让多少家境安康的人家沦为赤贫,那些往日里可享受着家**养安心读书的书生,现下就变得不得不为自己和家人的生计而奔波了,那其中一些人就入了摩尼教。

现下,摩尼教一是为了感激陆谦。

对比陆谦传授的‘真法’,他们自个想出来的那些口号,就是一堆lo逼。这是个天大的人情,摩尼教必须要有所表示的。

再有一个,就是摩尼教亦希望能借此机会,将自家教义渲染到梁山泊去。

那诸多的摩尼教高层里,还有那对梁山泊不死心者。如方腊的叔叔方垕,和王寅、包道乙等,都是其中之人。

梁山泊一下子就多出了上百个能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物,可以说是大大填充了各司空虚。虽然意识形态上还有些区别,可陆谦相信,只要享受了梁山泊的待遇后,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叫他们归心。

而有了这些‘文化人’的加入,别的不说,只那支度司,刚刚走马上任的神算子蒋敬就操办起了厘金局,正式将水陆税务悉数归入其中。

而具体负责厘金局事物之人,竟然就是那刚刚被摩尼教送来梁山的一个落魄书生。

此人姓薛名绍,温州永嘉人。本身亦出自大族,甚至其族兄也刚考取进士不几年,但灾祸落在他的头上,却不是薛氏宗族能够庇护的。

薛绍父母双亡,家产尽失,一弟一妹寄托在舅父家,自己孤身一人前往杭州求生。但这只是借口,实际上却化名投身到了摩尼教里。因为出身大族中,且能写会算,薛绍还是颇得上头青睐的。否则这一遭儿怎的就被选拔来梁山泊了?

却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人等刚刚在山寨里住下了几日,就有一场改变命运的契机等待着他们。

考试!

一份语数相混的考卷,百分制考题,十分新颖的模式。甚至连试卷都是写在一张大大的黑底木板上,而不是刻印成试卷。但薛绍在这次契机中紧紧地把握住了那份机会,他的得分是73分,在所有参加考试的是十二人中,排名第一。

于是他坐上了厘金局二把手之位。

就在宗泽,以及他的儿子宗颖,在用一种谨慎的态度,小心细致的观察着水泊梁山的时候。

坐上了局座的位置,有了单独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屋的薛绍,却在如饥似渴的吸纳着自己能够寻到的所有关于梁山的信息和情报。

短短几日里,他已经彻底弄清楚了梁山泊的权力结构层次和各部门分属。作为摩尼教送来的人物,先天上他就与摩尼教有着牵连。那探清楚梁山实力的虚实,也是他们这些人背负的任务之一。或者说,这也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对比现下的摩尼教,彻底搞清楚梁山泊的实力,那是比传教都更为重要的。

也是因为此,薛绍是愈发明白自己所担任的这厘金局提举是怎样的一个职务了。那真是一个坐在金山上的职务,只要不见仗,那每天打水路陆路汇入厘金局的金银财货就不少于千贯。如此数目便是那方垕看了都会羡慕不已吧。

方垕是方腊的亲叔叔,是摩尼教财货上的大管家。

而薛绍还知道,自己所领的厘金局事物,可只是梁山泊财路来源之一。

势力庞大的摩尼教在钱财上却比之不及梁山泊。虽然摩尼教总体收入亦是甚可观,然他们的花销亦大,安能比的梁山泊富足?此处又有天险可峙,雄兵可依。真是好不红火!

只看自己一月所能得的报酬,薛绍觉得自己当初还不愿意离开江南,那真是傻瓜,大傻瓜。

……

源源不断地货船,满载着钱粮物资,从济水河不停的汇入水泊里。

时文彬在岸畔上看的一清二楚,但他真心不敢对手下土勇说一声拦下。只眼睁睁看着一艘艘装满钱粮的货船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作为官员,他的消息并没有因为郓城县的‘危机’而停滞。相反,时文彬早就派出长随去东平时刻盯着战局变化,他的耳目是很灵通的。

梁山泊大败大名府禁军,占据高唐州,甚至都打开了东平府,这虽然把天都捅出了一个窟窿,大涨了梁山泊的威风和实力。看周边人等的神色就知道。却也叫东京的一道道目光,盯紧了他们。

现下朝廷已发精锐来平荡水泊,这就是证据。

“尔等勿慌乱。休看梁山泊大展了威风,实其是自寻死路。”

“高唐州一破,天下皆知。朝廷焉能不怒?水泊盖属京东要地,水陆之枢纽,河运维系之处。岂能叫一窝匪寇长久盘踞,形同割据?”

“本官听闻,此遭东京起甲兵万五,其内有铁骑五千,何等雄壮之?焉是一窝草寇可敌?梁山泊其势虽能逞强一时,万不能逞强一世。待到朝廷精锐发来,沸水泼雪,必势如破竹,镇平贼寇。尔等皆要努力,万不要自误亦误人矣。”

听的时文彬如此一说,周边一干人等果然精神一震,气氛已经与先前有不同了。

宋江跟晁盖更是隐隐交换了一个眼神。可是回过头来时,宋江心里却猛地一跳,他清晰无比的看到了晁盖眼睛里的嘲笑。莫非……

第一百九十章 忠肝义胆,武二上山

郓城大小官吏尽知道朝廷要发精兵来剿灭水泊。这东京城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别人不去提,只说宋江那便是怕了。

毕竟是万五甲兵,毕竟有五千铁骑。

心中再无先前对梁山的底气,现今梁山泊大赚了一笔,高高兴兴收兵回山。按照道理,正是宋江这等人物拜山交易的大好时机,可现在他人却死死的住在县衙不动弹,就是他那好兄弟铁扇子宋清也乖乖呆在宋家庄,侍奉老爹。

如此之生分,不显山漏水,不引人注目,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要知道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可不止他黑三郎一个。

打县衙里出来,宋江就一路快赶的来到了城东晁盖住处。就见那晁益早就恭候在大门处。

自从公孙胜跟了晁盖之后,这托塔天王时不时的就会做出一件叫宋江意外的事儿来。眼前晁益在大门处恭候,可不就是算准了宋江会来府上么。

而至于说这变化为什么来自公孙胜,而不是叫晁盖更加亲近的吴用,却是因为吴用打生辰纲后不久便生了一起大病,现在还在卧床休养呢。

而至于他怎么就生病了,还这般的厉害,那就怪不着陆谦了是吧?一旁的神医安道全,更会将两手一摊,无辜的道:“怪我咯?”他人都回金陵了,显然怪不着啊。

晁盖这身边没有了吴用这个出谋划策的谋主,能够依靠的自然就是公孙胜了。

入云龙在陆谦看来是一路人么,那头顶的气柱是骗不了人的,对梁山没有半点敌意,可是比智多星吴学究要好的多了。

而晁盖的这谋主一变换,宋江虽还大致能摸得清晁盖的脉络,可多少就会有些小意外。一譬如现下。

跟随着晁益走进府中,没去正堂大厅,径直拐入了西侧花厅,就见当中摆一桌酒席,晁盖与公孙胜已经恭候多时了。

将宋江让到厅中,公孙胜作陪,晁盖叫余下人尽数退下。

三人杯觥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到起事来。宋江面含忧色,“朝廷大军即将逼到来,哥哥与梁山泊依旧藕断丝连,就不怕日后官府来翻旧账,坏了身家性命?”

晁天王将眼睛一睁:“贤弟何以为朝廷派来的兵马就必然能胜?”如此反问叫宋江震惊,他是个满脑子功名的人物,说将朝堂视为天亦不为过,如何敢质疑朝堂?且此次京畿兵马如此雄壮的,哪还有不胜的道理?晁盖如此一问,却是太过红果果的了。“煌煌大宋,百万之师,何以弹压不下水泊梁山?哥哥休要自误啊。”

这种差异就是这宋江与晁盖之间最大的不同。当他们都‘安分守己’的‘生活’的时候,这种理念上的区分还不明显,可是如原著里上了梁山,拥兵水泊的时候,彼此道路的方向就大干系了。

“百万大军亦如何?赵皇帝能一股脑的都派来济州么?”

“朝廷的精锐亦如何?京西河南府的军队就比京东的要强么?万五甲兵以我之见,也不过如此罢了。梁山泊就无雄壮甲士么?公明贤弟,这满天下的禁军,除西军尚能战敢战之外,天下乌鸦一般黑,无分甚精锐不精锐的。”

“那呼延灼个人或许了得,兵甲或许犀利,但战阵交锋最重的是人。以为兄之见,呼延灼手下兵马一样不堪一击。”这托塔天王对于梁山泊的信心确是又有些过于强烈了。

就如那乐观主义与失败主义,他与宋江理念上的不同,就如此局。

宋三郎看着一派豪气的晁盖目瞪口呆。脑子里已经认定东京朝堂就是天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理解晁盖是怎么想的?梁山泊那艘要沉的烂船,他不赶紧跳下船来,还要亲自帮着划桨么?

三天后的梁山泊。

陆谦接到了一个很不好的信号,如同宋江一般,梁山泊先前结下的诸多客户,除了讲义气的晁天王一如既往的为山寨出力,便是独龙岗的李家、扈家都变作了聋哑人了,对于梁山的召唤不理不睬,无动于衷。

“这帮无义气的鸟人,生生让洒家气破了肚皮。”鲁智深自然是破口大骂。那聚义厅上人等,脸色就无一个好看的。

东京调派呼延灼来征讨梁山,这仗还没打呢,一窝人就纷纷来与梁山泊做切割。陆谦何尝不是气炸肚皮?

这被人小瞧,被人背叛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就仿佛梁山泊已经危如累卵,那名字叫‘呼延灼’的军将大军到来,旋即就能把梁山压做粉齑。

扈家还好说,没甚把柄留在梁山手里。可是李应那鸟厮呢?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陆谦肚子里咕咕的火气,决心非要那独龙岗好看。

而梁山泊其他头领呢?虽然此时的梁山泊对比堂堂赵宋,的确比蚂蚁大不了多少。可如此一般情形,还是叫聚义厅上的诸多山寨头领,深感其辱。

索超一巴掌将座椅的扶手都拍断了,“那孝义黑三郎,好大的名头。俺在大名府都如雷贯耳。原来却是这等的货色,就不怕传到江湖上叫人齿冷?”

那些寻常商贾要来与山寨做切割,也就罢了。那独龙岗的李家、扈家如此,宋三郎也是如此,这就叫人心里怒不可遏了。

梁山泊又没拉着宋家去送死,也没想着要李家、扈家一起去死。只是求在战前出手一些货物,收购更多的粮食药材等物。那宋江就做的如此绝情,急先锋当着晁盖的面儿这般直说宋江不义气,叫晁盖好不尴尬。

谁叫这厅堂上人物,一个个都知道他晁盖与宋江是心腹弟兄呢?

“众兄弟勿恼。那等不义之人尽数小瞧了我山寨,那待呼延灼前来的时候,我等弟兄便大胜之一遭,叫那群不义之辈颜面扫地,羞他们个无地自容。”

陆谦一直来都忍着不对宋江出手,天幸这黑三郎自己送了个把柄于他。虽然他若换身宋公明,那也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官字两张口,兵字两只手。他要为整个宋家考虑不是?如此这般想来,宋江倒也不是那么‘可恶至极’了。

但天赐良机在此,陆谦‘盛怒之下’还需要为黑三郎这般考虑吗?他是宋三儿老爹吗?

那就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把这个鼎鼎大名的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公明,也狠狠地踹进烂泥窝里,狠狠地踩他一脚。

就在这时,聚义厅外唐伍忽然来报,“大头领,岸上传来消息,说是清河县武二郎,引着几个心腹兄弟来投。”

宽阔的聚义厅先就是为之一静,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继而便是众人大声的叫好。

“好个武二郎。”就是那历来沉稳的豹子头都禁不住叫起好来。陆谦脸上也闪过动容。武松数日之前就有书信送上山来,言辞里自然露出了这般意思,陆谦当然是一万个不许。回信里没有半点的不自信,信誓旦旦的说破呼延灼易如反掌。

可没想到这武二在这个时候,就来到了山寨。

义气,这才是义气,真义气。

功利如他这般的人,眼睛里都禁不住发热了。更别说大厅里的其他人了。

阮小七是先前最瞧不起武二的一个,这时候也对武松大写了一个服字。“武二郎真是义气好汉子。虞候哥哥没走了眼,却是俺阮小七将那珍珠做了死鱼眼珠子。待武松兄弟来了,俺须拜礼。”

不管是梁山上好汉,还是列席的晁盖与公孙胜,一个个心中都对武松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世的武二郎也打死了景阳冈上的那头老虎,只是他是引着诸多猎户一起上的,手中持着兵刃,如此围杀一虎没什么可骄傲的。李逵凭着朴刀在老娘被老虎吃了后,还剁死了四头大虫呢。

是以,这一世的武松可以说是没有“伏虎”这一说的。但他现下上梁山,只是这份义气,就足以叫他在江湖上彻底打响名号。

在很多人眼中这许是飞蛾扑火,自投死路;可江湖上看在眼里的,就更多是义之所在,身虽死而无憾悔。就像孟子所言: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江湖绿林汉子,所求之“道”不就是个义气么。

“众兄弟随我下山,大开山门,大张旗鼓,迎接二郎兄弟,上山入伙。”

这武松来的太叫人意外,也太叫人热血沸腾。大厅内人等,连带晁盖与公孙胜,都就仿佛瞬间里人人打了一针鸡血,满腔的豪气冲霄,个个敢搅动天下风云。

之前的侮辱叫大厅上的头领们义愤填膺,激愤于心;可大战之前,只如此鼓励,自然不够用。武松的到来却是为陆谦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这时候他的上山,这时候他的义无返顾,叫梁山泊上层头领们再无丁点的恐惧。

这战前的动员工作,因缘际会,成功之极。

而此等事迹传扬开来后,必然叫梁山泊士卒们亦个个士气爆棚。

当晚,陆谦设宴聚义厅,同时犒赏全军,那梁山是上下欢愉,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武松之事迹,就是那后山的宗泽父子听闻了都感慨良多,皆生出那“卿本佳人,可惜为贼”的感触来。而栾廷玉却停下了自己收拾家当的手。

当天夜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是无法入睡。脑中千丝万缕,心头仿佛海潮澎湃,月上中天了,亦是丁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日清晨,栾廷玉披衣而起,大步走出了房屋,身后夫人自始至终都一句话不言。只把温柔的眼神看着栾廷玉挺拔的背影。当初嫁给他,便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什么?”

陆谦惊喜的看着向自己拜倒的栾廷玉。因为独龙岗李家、扈家的小心思,陆谦气怒下就也想出了个法子——释放栾廷玉。这合情合理么。当初之所以羁绊栾廷玉,就是为了给李家、扈家保密,可现下是这两家背叛了梁山泊,梁山还有何道理为他们两家保守秘密呢?

当然,他也不是真要放了铁棒教师出山去,而是想借着梁山‘危急’局面,逼一逼栾廷玉。

却不料可喜成果来的这般快。这栾廷玉被‘武松’这支催化剂一喷,就乖乖的跳入陆谦的口袋里来了。

大战即将来临,山寨里却连添两员猛将,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陆谦还顺便踩了宋江一脚去,这一战还没有打呢,他就先赚了个盆满钵满。

……

昨天没事儿本以为能多写点,结果下午有电话,同学要走,到了十一点半才回家。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利益面前可没文武之别

却说当日高俅在紫宸殿上捅破了梁山泊这一事端,领了赵佶之命,于殿帅府着枢密院拨一员军官,赍擎圣旨,星夜前往京西汝宁前去宣取。当日起行,限时定日,要呼延灼赴京听命。

而呼延灼在汝宁州统军司坐衙,听得门人报道:“有圣旨特来宣取将军赴京,须委有重用。”当即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统军司。开读已罢,设筵管待使臣。就火急收拾头盔衣甲,鞍马器械,带引三四十从人,一同使命,离了汝宁州,星夜赴京。这于路无话。早到京师城内殿司府前下马,来见高俅。

呼延灼见了高俅之后是毕恭毕敬,口称恩相,低眉顺眼,半点无有强骨,分毫不见桀骜。

高俅喜见呼延灼知趣,一表非凡,又是开国功臣后裔,先朝良将玄孙。心中好不欢喜,更得了呼延灼一份厚礼,次日早朝上,便就将之引见给道君皇帝。而赵佶赵大艺术家更是一个外貌党了,看呼延灼一表非俗,当场喜动天颜,就赐踢下了雪乌骓一匹。那马浑身墨锭似黑,四蹄雪练价白,因此名为踢雪乌骓马,能日行千里。圣旨赐与呼延灼骑坐。呼延灼就谢恩已罢,随高俅再到殿帅府时,彼此关系就更加亲近了三分。

高俅面前呼延灼依旧恭敬,可却少了先前的生分和战战兢兢,盖因为有了赵佶的认可,此次征讨梁山的主将之选就尘埃落定矣,呼延灼与高俅也彻彻底底的绑在了一起。

二人在殿帅府坐定,商议起军剿捕梁山泊一事。呼延灼不忘提携自己的两个好基友,那一是陈州团练使,姓韩名滔,俗称百胜将;二是颍州团练使,姓彭名玘,人称天目将。呼延灼保此二人为正副先锋,高俅听了自然应允。此乃人之常情,他高二在西军里虽然只是遥领,却也知道军阵杀伐令出一人的重要。

但这领兵主将是确定了,精锐兵马则一时间难以筹备。

呼延灼不愿在高俅面前丢了颜面,只说自家属下与陈州、颍州兵马合具,将有五千精锐军马,连步军数及一万。却是那汝宁为拱护河洛的南大门,呼延灼手下马军营头甚多,陈州、颍州亦是京畿大州。

可高俅何许人也?身为殿帅府都太尉怎可能不晓得底下禁军的情况?

休说是五千军马,呼延灼合三地之力能凑出一千军马就是难能可贵。倒是万人精锐还有点谱,因为只呼延灼帐下就有过万人多。而陈州、颍州又尽是京畿大州,本处不设兵马都监,为知州本人亲领。是以韩滔、彭玘才以团练使一职,领全州兵马。三路军合一,挑拣出上万精锐也不困难。

只是高俅并不点破,回说道:“你等亲自回州去,拣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约会起程,收剿梁山泊。本官再禀枢密院官调拨京师精锐步骑军兵,于尔辈凑上一万五千的军马。”梁山泊屡胜官军的经过,赵佶是不知道,高俅可是清楚。虽也觉得那京东地方官军难比京畿路的精锐,按照老赵家的传统,京畿禁军的确都是雄兵,但也不认为八千兵马就能荡平梁山泊。

呼延灼心里松一口气,便就再禀道:“此三路马步军兵,都是训练精熟之士,人强马壮,不必殿帅忧虑。但恐衣甲未全,只怕误了日期,取罪不便,乞恩相宽限。”

这个高俅也心知肚明,大宋腹地的禁军几辈人都不闻刀剑喊杀声了,那兵甲不休,器械不备,是再正常不过。“既是如此说时,你三人可就京师甲仗库内,不拘数目,任意选拣衣甲盔刀,关领前去,务要军马整齐,好与对敌。出师之日,我自差官来点视。”

慷他人之慨也好,亦或是人高二就是这般豪爽,呼延灼所求是一概应允。后者领了钧旨,汇合了星夜前来东京的俩基友,带人往甲仗库关支。选讫铁马铠三千副,熟皮马甲三千副,步人甲两千副,铜铁头盔三千顶,长枪二千根,衮刀一千把,弓箭不计其数,还有大批的弓弩,都装载上车。近乎是要把那三州八千人的武备都领个便。兵仗库的相关之人也是不敢有半点说辞,半点的卡要。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临辞之日,高俅又拨与京师良马三千匹。已经宣到东京的韩滔彭玘二将,并着呼延灼,三个将军各赏了金银段匹,三军尽关了粮赏。

如此等到呼延灼三人返回驻地,挑选兵马,在东京城外汇聚时候,那陆谦已然大军返回梁山。待呼延灼全军更换战甲兵器,与京师七千精锐步骑军汇合,高俅差到殿帅府两员军官,前来点视,犒赏三军罢了,呼延灼摆布三路兵马出城时候。陆谦不仅等来了武二郎上山,栾廷玉投效,东京城里的张三更已经差人送来了一封相关其军的情报来,上述甚是周详。

呼延灼部全军真真是一万五千人,其中步军一万,精锐马军五千。分京畿驻军与京师禁军两部分组成。但后者于其军中并无一首领,全军阵战之法全由呼延灼一人主张。万不可小瞧。

虽然张三探不到其军中的神臂弓究竟有多少,却能看清,呼延灼这一万五千军里,人人披甲。当中步人甲之数,数以千计。

消息报到梁山泊来,一干头领虽然为一万五千人的数量嗤笑,可听到真有实打实的五千马军,士卒人人披甲时候,那还是脸色变幻了来。

陆谦绞尽脑汁的回想原著上呼延灼连环马这一章,也是毫无头绪。如水浒中的很多章节故事一样,一些故事已然概念化的留存在他的脑子里了,比如三打祝家庄、打大名府什么的,却想不出细节来。

是以,陆谦现下就只能对着沙盘苦思。

同时他脑子里也在翻转着一个疑问来,就宋军的马匹和骑兵的素质,他们能搞得出真正的连环马来吗?亦或者是,那连环马真有可能存在吗?

自古以来,骑兵惟以控纵便捷为主。若多马联络并驰,马力既有参差,势必弯成狗腿;而多人相连,勇怯不齐,勇者为怯者所累,也不是打仗的法子啊。

战阵之上将的是:得进则进,得退则退。这连环马岂不羁绊已马以受制于人?而且也没记得呼延灼的连环马后头拖着有拒马啊。

想来他眼前所要面对的连环马,如果真是这般的话,必远不是女真铁浮屠那样的精锐;亦或者就是呼延灼手下马军素质太差,叫他不得不想出这个法来,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马军的威力来。

但他不管内心里如何的去想,眼睛还是很忠实的落到火药上。炸不死听个响,不也是惊了?

家大业大的老赵家,出手就是五千铁骑,不知道高俅是不是把东京马场里的战马都给掏空了。陆谦是很眼红的。到现在他手下还只有一个编练中的骑兵营,都舍不得放到战场上去摔打。

时间不会因为陆谦的苦思而变换。呼延灼摆起兵马,向着梁山泊扑杀来,人马还未到,就先传令到中都,要三地联军进兵郓城,切断梁山泊东路。

那清河县成了呼延灼大军征讨的战地,韩滔先引兵三千甲兵抵到清河,就立刻让清河县起民夫劳力,修筑起大营来。如此武松突然失踪之事,在清河,也就不了了之了。

清河县城也一样戒严,前后左右的街巷非常肃静。自从韩滔引兵到了这儿里,那四周城门内外就布满了岗哨,不许闲人逗留,也不许有嘈杂之声音。每日里早早就实行静街,断绝行人往来。以至于城中柴薪价格都翻涨了一倍之多。

距离清河县二十里远的一处农庄,一身劲装的扈成伴着妹妹扈三娘翻身上马,引着三五随从向着清河县城驰去。

他自然不是去清河县城的,而只是去瞧一瞧热闹。那呼延灼的主力军终于来到了,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人人披甲,个个雄壮,看的叫人心神恍惚。

可是扈成的这颗心还是没半点的安稳,那梁山非是被彻底剿灭,他是睡不安稳的。虽然之前的决意不止出自他的意思,还有扈太公的决断在里头。朝廷的力量岂能不叫小民们信任?五千铁骑,五千铁骑啊。

但扈家庄这次赌的就太大了,形同背叛。那梁山泊要是胜了这一阵,扈家庄就危险了。

呼延灼一万五千军马奔来,人吃马嚼,需耗费不小。那高俅虽然拨下了钱粮,可地上官府却依旧要有所表示,扈家乃阳谷县大户,当场就捐献了五百石。

这一出一入,在梁山泊那里可就差的多了点了。

是以,这扈成就先一步来到了这儿。就是为了防止万一,要是那梁山泊再胜了官军,他就带上那庄上养着的两匹他重金从西北收来的宝马,上山庆贺。好歹在第一时间里弥补了罪过。

清河县城外。军兵辕门处,官兵如林,明盔亮甲,刀枪剑戟在平明的薄雾中闪着寒光。一跟小孩腰围粗细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一面白底红边大旗,上头绣着“河东呼延”四个大字。另外,辕门外还竖立着两行旗,每行五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三尺,一律是五行五方颜色。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

咚咚咚三声炮响,辕门大开。从辕门到大帐,宛如是两进的大院,中间两旁站满了军卒。

济州通判并着清河县步入辕门,进到大帐,就见数十道目光看来。除了呼延灼和韩彭二将外,营帐内还立着二三十个大小指挥使、提辖、统制官等军官。

一双双眼睛盯向那二人,自是有一股气势生出来。两名文官呼吸都为之一滞,但转而还是挺直了腰板,正面硬怼回了这几十道目光。

休要以为这剿灭梁山泊事宜就是单纯的打仗,那可还有着莫大的‘政治’意义的。

对于文武官员们来说,这‘政治’意义更直白地说就是功劳的划分。想本土的一应文武官员被水泊贼寇侵扰至此,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发配被贬者有,丢官回家者有,劳心劳力者有,现下贼寇要被剿灭了,一分儿功劳都未得手,这叫他们如何心甘?

在呼延灼与梁山泊的大战开启之前,他们彼此间的战事已经先一步打响了。

呼延灼太小瞧他们的‘肚量’了。以为叫三府的人马进到郓城,分他们一口羹就算完事儿了?呵呵,这个想的太简单了。后者想的可至少是分一杯羹!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非是甚文武斗,亦或者是坐地虎与过江龙之间的斗争。事情的本质就是利益之争。利益面前是没有文武之分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呼延灼摆布连环马

时日已入九月,距离寒冬尚有段距离,但连日天气阴冷,北风像刀子一样。

水泊西北角处,陆谦早引人马下山来,向平川旷野之处,列成阵势。只等候了一日,便望见官军到来。先锋队里百胜将韩滔领兵扎下寨栅,当日不战。

次日天晓,两军对阵。三通画角鸣处,聒天般擂起战鼓来。陆谦军中,门旗下先捧出来急先锋索超,出到阵前,马上横着蘸金斧。望对阵门旗开处,是正先锋韩滔出马。抄着一根枣木槊,强呈英豪,大骂索超道:“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还自敢抗拒,不是讨死!”索超本是性急的人,听了也不打话,拍马舞起蘸金斧,直取韩滔。韩滔亦不示弱,挺槊跃马,来战索超。

只是韩滔的武艺如何比的索超来,斗到三十余合,韩滔力怯,就待要走。背后赶来了中军主将呼延灼,见韩滔战索超不下,便从中军舞起双鞭,纵坐下那匹御赐踢雪乌骓,咆哮嘶喊,来到阵前襄助。索超见了半分不惧,就欲再来战呼延灼,那韩滔趁机脱身掉。青面兽杨志已经打马上阵前,叫道:“索先锋少歇,看我来战他三百合理会!”挺起长枪就直奔呼延灼。索超自不理会呼延灼。这里呼延灼来战青面兽。两个倒是一双对手,枪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枪来锦一簇。斗到五十来合,不分胜败。

呼延灼见杨志、索超手段高强,寻思道:“恁地哪里走出这两个来?好生了得,不是绿林中手段。”杨志也见呼延灼武艺高强,自己难以胜过。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呼延灼勒转马头,也不来追赶。却是他的后军也到,天目将彭玘引兵上来。

“反国逆贼,何足为道!与吾并个输赢!”彭玘就要鼓动坐骑,上前去搦战。被呼延灼好生拦了下。

“我在京西却也听说过梁山泊的名头。这还不见林冲与那花和尚出马,彼处就能有如此能手。万不可再轻起斗将。”却是汝宁州距离洛阳甚近,林冲的名号呼延灼听得;而他早前也是打西北杀出头角来的悍将,花和尚鲁智深的来历背景也一清二楚。

呼延灼原以为梁山泊也就如此两个人物能瞧看,不想这豹子头与花和尚还未露面,只两个无名之人就杀得自己感觉吃力了。他目光向对面打量去,那一里之外,旌旗招展之处,杏黄大旗之下,明明就有一列人驻马。那豹子头林冲与花和尚鲁智深当尽在其内。他可不愿意自讨苦吃,挫伤大军的锐气。

这一阵,呼延灼部最大的优势可不是战将,而是他手下兵马。

整整五千马军,天知道呼延灼在真正接收到高俅许诺给他的三千良马的时候,心情是多么激动。

如此健马如何驼不起具装来?

而如此规模的马军,内里还有三千具装铁骑,休说他一都统制,就是那西北的大小种经略相公、那刘法,姚雄姚古,那折家将,怕都不曾统带过。

也只有东京城里,才能一口气拨调几千匹好马,一口气拨调如此多的兵装。且随后拨调的这两千骑,虽然内中亦有驽马不堪战者,但雄健者十有六七,已然难能可贵。

是以,休看他统带的兵马稀少,但呼延灼自信满满,胜陆谦不再话下。

四五千骑兵,这战力buff加成强大到爆了。陆地交战,他有信心平推贼寇。事实上,这也是无数人都深以为然的因由。一万五千装备精良的禁军很强大,五千装备精良的马军更是厉害。所以才没谁会相信梁山泊还能再胜一波。都纷纷以为他们是釜底游魂,死之不远矣。呼延灼最怕的就是梁山泊躲着他,而频繁袭扰其他州郡,使他部军马疲于奔驰,那就不美了。

但事实证明,梁山泊好汉一个个都硬气的非常。早早在水泊岸边留下营垒,等着呼延灼来到。

对面杏黄大旗之下的正是陆谦,左右是林冲、鲁智深、栾廷玉、武松。这山寨里的一干精兵强将,这一遭儿他是全带来了。

看到对面军鼓一震,却见尘土蔽日,马蹄声响,呼延灼已然是尽起马步军,一发向前厮杀。

陆谦操着泼风刀的右手掌心里都渗出汗水来。这他娘的一场大阵仗,可是赌上了梁山泊大半的本钱了。虽然他觉得自己赢得希望是很大的。

只是当陆谦看清楚了呼延灼左右杀出的骑兵群的时候,心里头却咯噔了一下。这来的可不是连环马啊。只是一个个的轻装骑兵。

从左右翼扑来的宋军骑兵,分明就是一个个披挂皮甲的轻骑兵,与人马具重甲的连环马无有半分的瓜葛。

当然,这点事儿并不影响大局。而这些轻骑也万不可能搓动他的阵脚。

陆谦命人敲响战鼓,吹响号角。后与身边一干头领回马转入了旗门内。呼延灼还能看到的就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大旗,还有前方一面面树立起来的大盾。

宋军的步军也在举着长牌,一步步向梁山泊主阵逼近,只是两侧的轻骑速度更快,宋军步甲两侧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骑兵在护卫呢。或许那连环马就在其中。

陆谦缩回了二线,那里有一个用土堆砌的高地,不高,仅有丈许,然立在上头自能看清阵仗。

他有点担忧的看着宋军的步甲线。如果呼延灼在出动骑兵主力之前,先来一场步兵对战,可就出乎意料了。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呼延灼对战梁山,那都是依仗着骑兵攻杀的。因为他手下的骑兵绝不是轻骑,而是人马具甲的具装铁骑。

那是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挂甲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具装铁骑。如此之冲击力根本不是当时的梁山泊人马可比的。

只是宋军困于马力多不及,马甲多是皮具,只在马面、马胸正面缀加甲片,比之真正的具装重骑兵来,还要差上那么一些。可这却不是外人所知道的。

且即便如此之配置也已然极度奢侈了。

宋军步甲线推进到距离梁山军阵前二百步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推进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两军的神臂弓开始有零星射击;直到距离近至一百步时候,真正的较量才彻底展开。

在面对契丹、西夏的重装步骑军的时候,宋军手里的神臂弓总能给敌人带来巨大的威胁。但是当宋军对付起与他前阵如出一辙的梁山军步阵的时候,乌龟比乌龟的时候,只靠神臂弓来杀伤彼此就太缓慢了。

要清楚,弩箭是不能抛射的。也不是说不能抛射,而是如此抛射的话,弩箭就丢掉了自己几乎全部的优势。弩的射速慢,抛射不求精度但求火力密度,所以射速慢就不适合干这个,不能像弓一样短时间内抛射尽可能多的箭出去覆盖对手

再有,弩的拉距短,弩箭也相对短粗,这样的箭不利于抛射飞行,越细长的东西飞行稳定性越好,短粗的东西长距离抛物线飞行很容易失去速度和稳定。

简而言之,弩的优势就在于近距离直**度高威力大,不管是命中率还是杀伤率,抛射的弩箭还不如弓箭。

神臂弓超强的射程和杀伤力,那可都是平射时候得来的。若是抛射,呵呵,就忒白瞎他高昂的造价了。

是以,两边的兵阵还是会慢慢靠近。呼延灼在一线的长牌兵、弓弩手之后,安排了整整五百人的刀斧手。一个个皆是军中的强健之士,皆身披双重铠甲。

陆谦摆在最前方的则依然是自己的亲卫营。

在真刀真枪的拼杀代替了弓弩对射后,毫无疑问,buff加身的亲卫营毫无悬念的反推了对手。呼延灼本也没指望五百重甲军士就能破开敌阵,但看到自己部署的军中精锐被敌人轻松的反推来,却是气的怒不可遏。

错非那担当指挥的统制官,先就被知耻而后勇的韩伯龙,一刀阵斩了,呼延灼也会重重罚他。

当然,他也觉得震惊。这梁山贼竟精锐若斯。

只是这五百刀斧手虽败,却也起到了他所期望的作用。在那五百人的背后,一队队连环马已经罗列到。陆谦在高处看的清楚,宋军纵然有旗帜遮掩,也不可能全部将马脚盖住。

当前阵五百宋军甲士彻底败退时候,在韩伯龙鼓舞士卒冲杀去只片刻,陆谦便先一步敲响那金柝。召唤人马归阵。

呼延灼眯缝着眼睛。旁边韩滔也说道:“这贼子倒是乖觉。”

“那又怎样?再是知趣,也抵不过滚滚铁骑。”彭屺自谓胜券在握,甚不以为然的道。

一队队连环马已滚滚奔去。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所有梁山军都看的更亲切了。

眼睛里映现的就是一具具的铁甲怪兽,不管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兵,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重甲中。连骑兵与战马地头部、胸部皆被冰冷地铁面所覆盖,散发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事实上皮具下还有一层厚毡。除了眼睛、四蹄,便什么也不漏了。因为骑兵的手伤,戴的都是鳞甲式铁手套。

他们十骑一组,以铁链向联,刀斧都难断开。铁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浑身铁衣让人不寒而栗,手中的长枪更是叫人窒息。

什么叫武装到牙齿,在如今这时代,这就是!

“射,射,射箭!”亲卫营右营副周大明发怒了,大吼道。亲卫营的素养在梁山军中绝对是第一流的,只最后一声“射箭”落下,无数的箭枝就疾速的射出。那些锋锐的箭矢、弩矢,并不是没破甲重箭,可落在对手身上,就像碰到铜墙铁壁一般纷纷弹开。

全身包裹在厚厚的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其下乃有毡枕的具甲铁骑,根本不畏惧任何箭矢。便是劲弩射打在身上,也不能透入。

就算是已经知道官军的具甲铁骑了得,梁山无数军将士卒也都目瞪口呆。

“杀——”

“杀——”

战鼓震天,号角激昂。

滚滚而来的甲马就像是冲向溃堤的波涛浪涌,无可阻挡,无可阻止。

但是梁山军却有了新变化。随着鼓声的响起,梁山泊前军将士就仿佛被惊起的飞鸟一样,分散开来。露出了一面面旗帜后那一辆辆被大红色布匹遮盖起来的盾车。

梁山军的步军的战袍就是正红色的,一辆辆盾车被红布蒙盖来,前方又有步甲长牌和旌旗遮挡掩护,呼延灼自然瞧它不见。而现在这些盾车,就到了发挥出他们作用的时候了。

一杆杆过丈长的枪矛通过盾车板面上的圆孔斜插其上,雪亮的枪刃指向外面。一辆如此办的盾车自然不算什么,可要是上百辆呢?要是几百辆呢?

看到步兵重甲溃败后,呼延灼出动的是骑兵,而不是更多的步兵重甲的时候,陆谦脸上含笑。

这并不是呼延灼的败招,只是被他料到罢了。

陆谦先前绞尽脑汁,苦思破敌之策,还真叫他从陈旧的记忆堆里扒出了一些东西来。虽然他已经不清楚历史上的俞大猷是怎么用小推车布阵大败入侵的蒙古骑兵的,甚至都不知道这俞大猷的那‘小推车’是不是真的就是现在的独轮车。反正他隐约记得从哪儿看到的那个战例,与戚继光齐名的一代名将俞大猷在九边的哪个地方,用小推车阻碍骑兵突进,继而打败了蒙古军。

陆谦甚至都不知道那小推车的尺寸,也全然不记得俞大猷的作战节奏。他脑子里剩下的就是这十个字:俞大猷,小推车,大败蒙古。

然后陆谦由小推车想到了自家的盾车,如果呼延灼的连环马冲了来,正面怼上一排排的盾车,那效果会是怎么个样儿?

是人仰马翻,还是踏在马下呢?

具装重骑兵在后世虽然有冷兵器坦克的戏称,但他们可不是真正的坦克。

以此为命题,陆谦召集山寨诸头领,生生推演了四个昼夜。期间汤隆也说到了他表兄徐宁来,但如今的梁山泊与原著上的水浒,已然大不相同了。自不会如获至宝,行那龌龊手段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京畿近地,怎有如此巨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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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的推演下,叫盾车较之原貌可谓大变了一副面容。

那每一辆盾车的盾板面上倒插三根枪矛,枪矛尾端后矗,插入土中,形成一三角,与盾车的车腿车轮相配合,巩固盾车。同时后者的车腿也从一开始的四条变作了六条,多出这两条皆立在后,亦插入泥土里,这皆是防止甲马撞上盾车后将之撞退。一切都起到一个钎钉之用。

同时每辆盾车左右亦添加了遮板,挡上不掩下,车身上以土袋压重,全车总量超愈三百斤。

其后配弩手一人,或标枪兵一人;刀牌手一人;披重甲肉搏兵一人,持长枪大刀重斧;最后再加一挠钩手。

前列两排盾车,一排五十辆。每五辆盾车并列一组,彼此以皮索联系,亦如连环马。露出间隙即叫己方甲兵出击,又叫对手马军涌入进来。

两排盾车之后,便或是三五辆并列一排,或五六个围成一圆圈,当然也有正方形的、矩形的,甚至是五星状的。不曾队列,不曾对称,只为阻挡。可说在最初的两排线列的盾车之外,那就是非常个性化的展示了。

之后距离五十步远,才是最后一列盾车。陆谦人就在其后。

如此布置,盾车周遭再配以挖好的陷马坑,虽然时间会有仓促,数量不可能多。再有一个就是铁蒺藜了。这是老祖宗传下的防备骑兵的利器,地面上必泼洒了不少。

反正陆谦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应付不了呼延灼的骑兵。又不是平原打遭遇战,毫无准备之下的步兵自然难以抵挡重甲骑兵的冲击。现在是在打有准备之战,东京派遣的大军有五千铁骑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济州了。

而他也不信那呼延灼手下的骑兵,就多么的训练有素。

人马具甲的连环马,马匹、器甲耗费何其之大?不可能是区区一都统制来带领,还放在汝宁。且呼延灼的那支铁骑还是来自三州,来自不同的三个地方。对比呼延灼大摆连环马阵是因为自家马军训练有素,陆谦更认为那是他为了防止自家马军临战而逃或是避战怯战而想出的外招。

如是,冲在最前的骑兵当然看到了那一面面倒插着枪矛的木板,他们不想死,但他们却没办法停下马蹄来。足足十人一队串联的连环马,奔跑起来,怎能似单人匹马一般动静随心如意?且见势不妙,他们也难以立刻断开铁索,解放自己。是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惨烈车祸发生。

呼延灼被后阵捋着胡须。面上神色严峻,直到听到那人仰马翻的声音,看到梁山泊前阵罗列的盾车一辆辆被撞毁,脸上始终露出了抹微笑。

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到将具装铁骑做连环马用的最大原因。

休看呼延灼在高俅面前吹嘘什么五千精锐马军,实际上他却晓得,自家手下的骑兵斗志可乏。或许不至于一触即溃,却也定不能死战。

而现下呢?他十人一组,十人一组的串联起来,你作战不利了就是要逃想退都难。

如此一串联起来,便就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了。

只不过这梁山贼倒是叫他出乎意料,本人为连环马出击,必然是势若破竹,一举荡涤的。不想贼寇竟也想出了一妙法。这先前派出的三百连环马,冲击一阵后都陷入困境了,竟不能彻底将贼寇正面防线完全破开,反而自己难动弹了。

陆谦以盾车对骑兵,这是呼延灼想都想不到的。平心而论,不失为一妙策。虽然一组组的连环马直冲撞上那盾车,的的确确是撞碎撞散了。但连环马的速度也停下来了,且损失不小。

看到大批的披甲贼兵蜂拥围杀铁骑,呼延灼再叫人吹号擂鼓来,就看到号角鼓声中,小二百具装铁骑,奋扬四蹄,冲着战场奔去。这些铁骑可是无有连环,正好弥补连环马转向不便,不易照顾侧后之缺陷。

呼延灼没有将手中的三千具装铁骑彻底的连环化,留下一部分如这般,只是谨慎起见。却不想现在真的发挥出了作用。

宋军两翼的连环马也出动了,只不再是十人马一连环,呼延灼传令下去,让他们一队人分二。认为如此来可叫他们更灵活一些。

中军的连环马更是再起一波,变成三人一连环,紧随其后,再起波涛,向着陆谦前军冲去。

马蹄声响,长驱直入。

自有股一往无前之势。宛如一柄巨斧,被巨人挥舞,向那一辆辆盾车所组成的‘大树’砍去,挡着披靡。

那么的义无反顾!

“噗嗤——”雪亮的枪刃从一个具装铁骑的胸膛戳入,也是李衮力猛,标枪穿透重甲,直将那人撞下马来。李衮却是半点都没再去瞧看一眼,挥舞着一条骨朵,从侧面一击捣在一铁骑侧面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楚无比的传入李衮耳朵。那马儿一声哀鸣倒在了地上,马背上的骑兵仿佛一铁罐砸在地上,整个人都也不动,似都昏死了。可李衮还是再挥起那条骨朵,如一根稻草样儿,狠狠砸在那骑兵的铁兜鍪上。不管是否铁面遮挡,白白的脑浆混着鲜血流淌了来。

退无可退,进又不得进的头批连环马,被盾车后隐藏的梁山军甲兵飞快的绞杀着。

而他们又是梁山军阻挡具装铁骑的第一道防线,速度破受影响的具装铁骑,和欲躲避而不得的连环马甲兵,面对长短配合得益的梁山军甲士时候,那就是待在的猪羊。便就是呼延灼立刻派上的一二百单身具装铁骑,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速度之后,也战斗力锐减。

只是不长时候,不少被连环所累的具装铁骑,就如同一颗颗树木一样,被手持利斧的梁山军,一个个砍伐在地上。

这些耗费之巨可谓屹立在冷兵器时代顶端的具装铁骑,真正的用武之地,只在于一望无垠的阔野之上的正面撞阵。他们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牺牲了骑兵最大的长处——速度,而换取了无匹的正面冲击力。

但也就好比坦克,在地势地形变幻之后,在崎岖的山路或是那淤泥沼泽面前,每每就变得自废武功喽。

第一波连环马冲击褪去,第二波具装铁骑杀到,亦不能成功,再一波连环马冲锋,还是被挡。当两刻钟的时间不到,冲锋的两拨连环马并具装铁骑已然溃不成军,单体的具装铁骑都开始兜转马头时候,呼延灼、韩滔、彭玘尽数面色严肃了,而后阵观阵的梁山军兵将欢呼大起。

他们胜了!

呼延灼如同当头挨了一棒,“京畿近地,天子肘掖,怎得有如此巨寇?”任他再视梁山泊为大敌,也是意想不到。这距离东京城只三百里距离的梁山泊里,这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水陆交通要地,怎么就能出现这般厉害的贼寇?这天下又怎么会有如此了得的匪人?

韩滔、彭玘二将就更是一边气急败坏,一边感到无法置信。“叵耐这般匪寇纵西军精锐难比,怎的,怎的……就落草水泊了?”

这给三人的震撼就好比后世燕京旁边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伙黑涩会,竟然正面硬怼的把国家最精锐的特种部队给打灭了。已经不是叫人结舌,这简直是颠覆人三观的。

亏他们先前还以为这一战会轻而易举,梁山贼不乖乖缩到水泊等死,而是在岸上下寨,正面迎战官军是自寻死路。现如今看,可不是他们小瞧了天下英豪。

本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顶多有两分健勇;可不想是天下难寻的无二精锐。

而梁山泊这边,那跟在武松身后的张聪,还有一样出现在阵中的晁盖与公孙胜,直想把眼珠子抠出来洗洗干净再按回去,看是这不是真的?

就像很多人以为的一样,五千马军对他们的震撼力太大,宋朝缺马么。且一万五千步骑,人人披甲。讲真的,晁盖今日很讲义气,虽然这甚有可能是受了当日武松上山的冲击,一时热血上头。而张聪为代表的几个清河汉子,他们愿意抛家舍业的跟着武松上梁山来,那未尝没打着把性命丢在山上也须全了义气的注意。

可现在看,梁山泊还大有可为啊。

今日对战至此时,明明就是梁山更具优势嘛。无论是斗将,还是兵马接战,梁山都稳居胜面。

呼延灼回过神来后,急忙传令鸣金收兵。宝贵、珍贵的具甲铁骑可不是这样挥霍的。听到鸣金声,厮杀中的宋军仅剩的那点斗志都消褪了。其中不及或无法回转的连环马上,背上负者重甲的马兵径直下马,如不能及时断掉铁链者。也不怕摔在地上起不来了。单体灵活的具装铁骑更是纷纷掉头就跑。

不仅是中路,两翼的宋军骑兵也是如此。

林冲、鲁智深各引了两营甲兵出击,缠足了不少来不及退走的官军铁骑。

杀,杀,杀!长枪乱舞,禅杖疯魔,如是风飘玉屑,雪撒琼花,点点寒光没入血肉中,手挺长矛,冲入仓皇而逃的铁骑丛,豹子头猛不可当,霎时之间,七八名铁骑就被他长矛搠入脸中而死。而疯魔起来的花和尚,那就是一头人型凶兽,月牙铲挥舞,扫在身上,人马俱倒。那人甲合起足有二百斤重的铁骑兵,一个个如狂风中的碎石,随风满地乱走。

韩滔、彭玘各引步甲上前接应下。

陆谦脸上露出遗憾色,呼延灼收兵了,今日不能竟全功,那来日可就有的时间消磨了。

身旁武松脸上带着两分意犹未尽之色,甚至还有几分失落。自己当初可是怀着舍命以报陆谦大恩大义的打算上山的。将兄长嫂嫂和自家娘子安排妥当了,那就了无牵挂。亦如是荆轲赴秦一样的一去而不复还,上山就没打算再活下去。

可以说他心中是很骄傲的,有种牺牲精神和大无畏精神。自我升华了么。

可是,可是……

武松看着远去的官军,都情不自禁的生出一抹幽怨来。他们败得也太快太轻巧了。如此一来自己的上山,真是半点屁用都没有。

武松当然不至于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而想着叫梁山泊将士陷入苦战;他自然也为梁山的胜利而高兴欢呼。但在他的内心里,立功的想法却更急迫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的锅我来背

东京城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一阵走马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太阳都落下了,对于一些人家来说,今天已经是过去了。早早上床歇息,好待来日开启新一天的生活。可是对于东京的上层人物来说,这个时候还正是他们醉生梦死的好时节!他们还得再过几个时辰,才结束所谓“今天”的这个旖旎绚烂的好日子。

但这个胡同却是很平凡的一个胡同,至少没什么富贵人家。所以当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后许多人家都披上衣服向外看了一眼。原来是凌家的官人,那就不稀奇了。

这凌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人好歹是个官儿,为甲仗库诸多副使一员,吃着朝廷俸禄。

凌振夜里了被唤去了殿帅府里一趟,次日受了行军统领官文凭,便教收拾鞍马军器起身。却是那呼延灼行文来高俅处要人。

言梁山贼寇以车阵布置,惧怕铁骑威武,不与他野战。而他部欲要肃清山寨,扫尽水洼,擒获众贼,拆毁巢穴。却必须先破了贼寇车营方可。

呼延灼言自己顾惜军兵的性命,不愿着人命填壑,是以要取一砲手,使抛石飞打,以碎贼巢。届时贼军中纵有能战者,亦无可施展也。

“久闻东京有个砲手凌振,名号轰天雷,此人善造火砲,能去十余里远近,石砲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若得此人,可克日即取贼巢。更兼他深通武艺,弓马熟闲。是一难得之才。”

高俅看了呼延灼的书信,见他索要砲手凌振,这人他倒是有所耳闻。祖贯燕陵人,是当朝第一使砲的好手,人都呼他是轰天雷。自无不可。当下就传下钧旨,唤凌振前来,将手中收集的水泊地理敌情,尽数告之,叫他用心做事,立下功劳来了自有奖赏。

同时传书给呼延灼,要他早日胜过一阵来,好叫他在朝堂上堵其他人悠悠之口。

这高二对呼延灼也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而呼延灼呢,也的确如他书上所言,的的确确是认为,很有必要取凌振前来。

对于陆谦的盾车,他认为火砲、石砲都是很有必要的。

不管是珍贵的骑兵,还是用甲兵去堆积,都没有火砲、石砲来的利索,来的畅快,来的彻底。

虽然火砲难以转运,但石砲却是简单。呼延灼一边发信去往东京,另一边就让军士砍伐树木,制造石砲。

且说凌振把应有用的烟火药料,就将库中用得到的器具,装载上船,带了随身衣甲盔刀行李等件,并三四十个贯用、得力的军汉,离了东京,取水路投梁山泊来。

那行动是甚为快捷,待到山寨得到消息,出动水师去拦截的时候,他已经在巨野县上岸,转而走陆路前往清河。到得行营,先来参见主将呼延灼,次见先锋韩滔,备问水寨远近路程,山寨险峻去处,于高俅处得闻的尽同,于是安排了三等砲石攻打。

第一是风火砲,第二是金轮砲,第三是子母砲。却都是宋军中常用到的石砲。先令军健振起砲架,着甲士铁骑遮掩,直去梁山军营外竖起石砲,准备石弹泥弹,好来日放砲。

而这所谓的“风火砲”事实上更应该叫做旋风砲,该砲没有固定架子,它固竖在一根巨大的“冲天柱”上,在柱端安有砲梢轴,其砲梢随意调动方位与发射,可以说是小型化的。此砲便易,只缺之架座,当发射时缺乏稳固,也由是它所用的砲石弹皆不得超重,限重三斤。为了增强这类石砲的威力,那三斤的石弹就被宋军变换着花样来摆弄了。最常见的就是以草藤遍筐,内置火药、巴豆等纵火、发毒之物,投射出去,于是有了‘风火砲’这么一说。

而金轮砲就是虎蹲砲,这是宋朝的虎蹲砲,不是明朝的。安有砲架,可以四根脚柱构成方形、三角斜形架,辅之以轮轴,便更为应用灵活,于是有金轮砲之称呼。其砲的操作需七十余位士兵,它能抛发十斤重石弹。

至于最后的子母砲,其名并不特指单一砲型,而是泛指某一类砲。多指梢砲。

老赵家的《武经总要》里只梢砲记载的便有:单梢砲,双梢砲,五梢砲,七梢砲,九梢砲、十三梢砲等等。

这里的梢是指的就是砲杆,由五根木杆组成的便是五梢砲,七根就是七梢砲。复合组成的砲杆弹力较佳,容易将砲石投掷更远处。

又因为此类砲散发碎弹,以网兜诸砖石碎块,如一抛出,于空中自散开来,宛如是天女散花,杀伤面巨大。亦因为由一而众,自谓“子母炮”也。

那五梢砲杆长即两丈有五,拽索达80多根,操作人员在一百五十人以上。是以,对这些有所了解之后的陆谦,对于靖康之耻时,东京城外金兵一日安砲五千余的记载是充满了不解的。虽然宋军先把封丘门外的几百座石砲丢给了金兵。

当然,也有人说那五千座砲是大中小相结合的,可陆谦也就奇葩了,金兵在东京城下造点小砲有个屁用?那时候的宋军还敢轻易杀出城来,捣毁石砲么?

这个话题掠过不提,就说宋军的变动就将营寨内陆谦等惊动。

那凌振来的甚是快,出动水师营截击不成,但些许信息也落到了陆谦的耳朵中。待看到呼延灼突然使人在营外架设石砲,那如何还不知道是谁人到来了。

当世的第一砲手,轰天雷凌振入场。

现下摆在陆谦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其一是退出岸泊营寨,返回山上去;其二就是出兵与呼延灼一战。营寨里的头领多不愿意就此退兵回山,先前一战是他们胜了,正是气盛。就晁盖【回去了】送来的消息,消息传到郓城,宋江都有些坐蜡了。

如此大好局面下收兵回山,岂不是白叫官军逞强得意么?岂不是叫那伙儿不义之人得意么?

但是也战能打得过宋军的具装铁骑吗?

先前那一战里,梁山军打死俘获了宋骑兵五百余人,缴获战马二百余匹,余下之死马、伤马都叫他们添做了肉菜,吃下肚里了。自然陆谦也缴获了不少马铠马甲,只可惜,梁山上的马匹较之战阵所获的这二百余战马还弱了一筹,披上整套的居装,那速度和耐力是不能上战场的。

骑兵营中也一时间难寻到如此多的健卒,能旋即适应具装铁骑。

也就是说,陆谦手里的力量并没有随着先前阵仗的得胜,而有什么突飞猛进。或许唯一的收获就是叫梁山泊人马更加士气爆棚,无所畏惧了。

“不说众兄弟不愿退却,我也不愿叫那不义小儿们得意。”陆谦一言定下了调子来。身旁的豹子头似有所欲言,但看帐中气氛高涨,自止了下来。

“官军的连环马固然雄壮,但先前一仗,我等亦瞧出了它那弊端。其兵只可向前,难顾左右,只需小心其正面冲撞即可。且士气有缺,兵无死斗之心,将无必胜之念。其锐难久,挫之必泄。只待顶住了那一波来,其势颓之,再杀不难。是以,我欲寻敢战健卒三百人,为一悍勇者亲领,人持扎麻刀,不顾刀枪,不惜生死,只砍马腿。”

这或许是正史上岳飞的章法。只是陆谦手下没背嵬、游奕如此的精锐骑兵,而眼前的呼延灼手下也没拐子马那样的精锐。在他的眼中,岳飞派出的那些手持扎麻刀,只砍马腿的勇士,那是真正的勇士。岳家军的自杀式战法,也叫后人敬畏。

不管历史上的金兵重骑与眼下的连环马是不是一回事儿,自从马说来,再神的马儿,被砍掉了一条腿后,也会over。这个战法说来轻盈,实际上却需有很大的献身精神,不是悍不畏死的戎行做不到这一点。

要清楚,具装铁骑即便是奔跑的再缓慢,那也是有惯性的。步兵持刀斧即便成功的砍倒了金国骑兵,那兵士也极有可能被战马压在下边的。而这兵士若没成功,那下场也必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一匹匹马背上可还驮着活人的,可不是泥塑木胎。人家长枪硬弓俱全,说来这些将士们完全是九死一生。即便呼延灼的骑兵素养真心不咋滴。

陆谦现在要战胜呼延灼的铁骑,在难以携带大量盾车的前提下,就也必须要有一批如此敢死敢战之士,挟重盾持长刀,挥血于战阵之上。

陆谦的目光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李逵,就是这粗人,听了如此战法后都在咽吐沫。其他人等可想而知了。盖因为此战法那就是在玩命儿。

“哥哥容禀,此遭武松请命,愿带领儿郎们挡下那拨鸟马军。”混不吝的黑旋风都吞咽吐沫,识得厉害,但帐中却还有那赤胆之人。武松不待场面冷下,就大声言道。言罢,再对着其他头领一抱拳:“武二刚一上山,寸功未立,就在聚义厅里坐上了一把交椅,虽甚荣幸,亦觉羞渐。诸位哥哥且容让小弟这一遭,好叫俺立下功劳来,不愧身心。”

李逵伸手自己那蒲扇大小的巴掌,抹了鼻子,喊道:“二郎兄弟羞煞俺铁牛了。这粗浅差事,就该俺铁牛这粗人来做,何使得你来。”

栾廷玉脸上微微发赤,亦紧跟着说道:“李逵兄弟也无须去争抢,此事合该我做。”如此是拉开了一场争抢大戏。韩伯龙、薛永这等旧人不提,马麟、欧鹏、邓飞这些新上山的好汉也不去说,就是鲁智深都争抢着要去。

陆谦眼神从帐中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哈哈大笑:“我梁山泊果然义气。只是此等事儿,你等都无须去争抢。这敢死之阵仗,为我提出,亦是我来担当,你等都勿要再争。”老子的锅老子来背。

可是一言掀起了滔天浪。这些休说是鲁智深了,就是林冲、杨志、索超都急的跳起,纷纷劝他来:“哥哥是山寨之主,岂可轻动,小弟愿往。”

叫陆谦连挥手打住众人,道:“尔等勿忧,且听我道来。我山寨之上还有一件好法宝,诸兄弟莫不是忘了?”

他手上可还有不少火药的。那爆炸效果虽然不如他的意,但点燃了听个响儿还是能叫人心跳一快的。他就不信这年头的军马还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陆谦越想就越觉得可以试上一试。

梁山军已经在面对面的硬怼中,战胜了呼延灼带领的官军。现下再出一些盘外招,就不是狡诈阴险,而是足智多谋了。

“此战我出战兵马亦人人配重甲,或是那呼延灼吃了前遭的败仗,再次开战,未必就敢把骑兵再做那连环马来。”更大的可能是一部分做连环马,一部分做散兵铁骑来用。但这没关系,对付居装骑兵,除了眼前的法子,陆谦还想不出更直接有效的法子来。

只要顶住了对手的居装骑兵,呼延灼部官军也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如此军议定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寸功未立人先倒的轰天雷【1/3,求订阅】

次日清早,西边的天上还挂着几颗丧失了光泽的残星。东方的天际也只刚刚露出鱼肚白,太阳方才苏醒,金色的阳光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照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梁山军却已经整装待发。

彼此的营盘间隔并不遥远,两边都有斥候时刻盯着对方。这边梁山军一动,那里呼延灼就得到信报了。他在凌振到了军中后,就叫人竖立炮座,自然也防着梁山军的进攻的。虽然他觉得这可能性不大,因为梁山军离开了营垒的保护,行动中必无法携带大量盾车,这还如何抵挡的住他手下的铁骑冲锋?

如此出来进攻那小营盘,莫不是自寻死路。来是给他送菜送功劳来的么?

而且那居装骑兵也不可能长期戒备中,那些人马,尤其是人后头的马,可精贵着呢。

每日精料伺候着,不但有干草豆麸,还有食盐。只论吃的自不比人好,但人家胃口大啊。尤其是作战中,食盐和豆麸的耗费大增。当然了,那鸡蛋喂马是扯淡的。古代没这种养马法。不说那当中的耗费,只说鸡蛋本身,你怎么去筹集?后世养精的时候才喂马鸡蛋么。这叫以卵补卵,哈。

无论是出于保持战马体力出发,亦或是从长远角度出发,呼延灼都不可能叫两千多具装铁骑,时时刻刻都整装待发。即便是京师来的轻骑,他也不能这样。他能做的只是分批分拨,让其中一队人马时刻待命。

现下,呼延灼就立刻披挂上马,吩咐彭玘留守营寨,自己引前军先发,韩滔引后续兵马赶进。

却说那处小营盘,为首之将不是别个,正是轰天雷凌振。其自诩弓马娴熟,武艺不凡,听闻士卒来报,梁山泊营寨有波动,不进不惧,反而惊喜。立刻点起兵将,言语里要缉拿几个反贼立功。

当然,他可以依仗的还是呼延灼拨调于他的那一队具甲铁骑。

梁山军距离小营盘最近,先一步杀到。就看到四五百甲士列在前方,为首一将,横枪立马。

“嘬尔草寇,胆敢抗拒天兵,还不速下马受降,更待何时!”

陆谦却是没心思在此刻斗将,招呼弓弩手射去。后者断没想到梁山泊会如此的不讲究,被一箭射在肩膀上,翻身坠下马来。当即就有心腹持着长牌冲上,好歹叫凌振抢了下。

对面自然有神臂弓射来,但他们人少箭稀,梁山军当头的亲卫营,举着长牌,硬顶着冲上去,直接干倒。

虽然说是小营盘,但这个地方却是没有栅栏的,因为石砲占地颇大,再大的营盘也装不下几座石砲的。且太大了话,分兵来守,可就分散力量了。

呼延灼只拨给凌振千余军士。

这天刚刚发亮,梁山军来的甚猛列,凌振便是点齐手下将士的时间都没有。

数百甲士看似不少,但凌振受伤本就牵动了不少人心;再看梁山泊勇猛,那是大海边的沙堡,一冲即倒。

等到呼延灼带着前军杀奔到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窝蜂逃窜的宋军。是的,这当中还有不少是光着膀子的骑兵。至于马甲马铠什么的,现在就全不用说了。那具甲铁骑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整顿好的,先前都是在禁军和民壮的帮衬下披挂妥当的,现下可没几人有本事自己独立完成。

再趁着已经放亮的天色去看石砲,只见无数梁山贼寇在炮架子边呐声喊,把一座座炮架推翻。那小营盘里的民壮征夫一个个亦兴高采烈的,甚至还纵起火来。叫他看了就气闷,只要将这些通匪之人尽数缉拿法办了。

但是他最关心的的盾车,那的的确确是真的没有。如此呼延灼就放心了。

一指挥使来与呼延灼禀报道:“正南方来了一队马军,打着林字旗号,不知从何处来,亦不明其意。”

呼延灼也一头雾水,这梁山泊的马军怎的今日来到了?还是头一遭。

但自持手中的具装铁骑强劲,说道:“休问他何处来的,只顾把铁骑兵冲将去。”当即点了一名指挥使,引着一百甲骑冲杀上。

当即列开步甲,露出其后的具装铁骑,人数不多,总共五百骑。是以,呼延灼才只派出一百。但林冲看着冲杀出来的具装铁骑,就将马队一引,掉头回去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了。

这边陆谦得报,心里虽有准备,却也一顿。如他来说,那只是希望呼延灼依旧做连环马的。

分出去一百骑罢,呼延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再派遣两名统制官,各引数百甲士从左右翼向梁山军包抄来,而自身中军,将步甲置后,自己是独引四百铁骑,打马扬鞭,自冲陆谦大旗来。

呼延灼兵马一动,陆谦也自动了,麾下兵马一分为五。

林冲引着骑兵营去捉宋军败兵,那些人不值得一提,可他们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兵刃,可是能壮大梁山实力的。同时呢,这也是牵制那一百铁骑。毕竟上百名具装铁骑,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鲁智深引大部队后撤,不远,也就二百步。薛永是他副手,这职位所富含的意义叫薛永真的是激动非常。毕竟他武艺不怎的拿出手,功勋更谈不上显赫。现下却担负重任。

杨志与索超各引两营甲兵,抵向宋军左右军。而中路就只剩下陆谦来迎战呼延灼了。

拱护他那面杏黄大旗的依旧是亲卫营。前军是挑选出的三百名敢死之士。左右不仅有韩伯龙,还有黑旋风和武松。

昨日里,纵然陆谦费劲口舌,帐中一干头领也尽不愿他犯险。最后好说歹说,陆谦再加上了亲卫营,身边也多出了武二郎和黑旋风。

那高高竖起的旗号,对呼延灼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四百铁骑蜂拥杀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沉重地马蹄践踏大地,因为马速的逐步提升,开始发出震耳的声音。一此次的叩击大地,沉闷如盛夏的滚雷。

马蹄所至,扬起一片尘土。

陆谦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今日之观看,与先前一战时分,再有不同。

对面是武装到牙齿的具装铁骑,浑身铁衣让人不寒而栗,手中的长枪和弓箭更是叫人窒息。

远远地就放弓箭射来,不讲什么准头,只凑个大致方向,就尽数射来。只是三百前阵,亦挟盾持刀,一个个净身披重甲,自然不为箭矢所动。

不过陆谦脸色却有些变了。这对面上来的宋军里,竟然有不少能在马背上射箭,这可了不得。

莫不是眼前的这撮人都是那呼延灼的心腹梯己?

但不管怎么样,黑压压的骑兵是眼看着就到了。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宋军战马速度完全提到了最高,虽然这速度比之轻骑就是猪与马的差距,但野猪冲锋的时候也一样不能小觑的。

居装骑兵有着能将前方的一切都碾压的气势——

“放炮——”

……

眼看着即将冲进敌人阵中,骑兵群中的呼延灼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

他似乎看到了胜利和鲜血。滚滚的具甲铁骑就像是一个血肉辊碾,轱辘辘的,轱辘辘的,将挡在面前的所有贼匪全都碾成了一张鲜红的薄纸。

前后左右间隔着距离的铁骑,就是一个铁做的篾子,大力的刷在了一块名叫梁山泊的血肉上。

这高太尉刚刚吩咐自己要尽快立下新功,这功劳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呼延灼真想大笑一通,之前一仗的颓气,在他胸膛一扫而光。

不用去考虑敌人的兵刃的伤害,只需要用长枪捅穿面前的一切,一具具尸体落地,旋即就会被沉重的马蹄踏成肉泥。

当长枪贯穿了贼寇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终不堪重负的被抛弃地上时,也不用担心,抽出马鞍边的锋刀,都不需要做出劈砍的动作,只需要横着放在马背上,牢牢的把握住,就可以在贼寇当中饱饮鲜血。

冲驰中的战马本就赋予了具甲铁骑横扫一切的力量。

谁叫对面只有这么点人呢,没有拒马枪,没有盾车,甚至没有正经的长牌。

一批神臂弓射来,距离如此之近,亦不能成排的放倒敌人。只有寥寥十余骑倒地,或是马背上的骑兵坠马。

不过呼延灼的笑容刚刚在脸上绽放,都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就凝固在了脸上。

却是前方大概有二十多骑,突然的摔倒地上。可不要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铁蒺藜。

骨骼粉碎的吹响声清晰的传到陆谦的耳朵里,还有惨叫、马鸣声,以及怒吼声。奔驰中的战马踩中铁蒺藜了,那一瞬间的后果就只能是翻车。而翻车的后果也绝大部分是‘车毁人亡’。

呼延灼明显能感到铁骑气势为之一收。这时候才看到,梁山泊贼兵阵前二十步范围里,胡乱洒落着不少铁蒺藜。但自然知晓这东西的害处,但还是继续指挥着铁骑冲锋。

对面可是陆谦的大旗。就算是丢了一百骑、二百骑,至少能斩了陆谦,甚至是夺得那面杏黄大旗,对他来说都是胜利。

然后呼延灼就听到了五声剧烈的爆炸声,一股子淡淡的硝烟味道弥漫着空中。

等韩滔引领着大队轻重骑兵赶赴现场的时候,就吃惊的看到,主将呼延灼与一群凌乱的重步兵,是的,不是骑兵了,而是步兵。他们被包围了,很多居装骑兵就无奈蜕变成了步兵,在艰难抵挡着梁山贼寇的进攻。而战场周遭,到处都有跑散的战马。

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贼寇军袍的轻骑,正在四下里收拢他们。

一股剧烈的火焰瞬间冲上了韩滔的脑门。“冲,冲——”没什么可说的,就用浩荡的马蹄来扫清眼前全部的污浊。

手持一口朴刀,身披重甲的陆谦听到了那浩荡的马蹄声。铜哨的尖锐声告诉三百敢死之士,拼命的时候又到来了……

“虎——”

没有来的,陆谦如此大吼了一声,自觉心中畅快。而下一瞬间里,数百人和声吼叫道:虎!

后阵更有无数人爆喝:虎——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休矣,休矣,此战休矣【第二更】

上千名具装骑兵奔驰,他们的背后还有五十队十人一组的连环马,左右更有七八百轻骑拱护。这就是呼延灼军中的马军主力了!

韩滔将令一下,排山倒海一样朝着梁山军压来。

领三百人已在前头列阵的陆谦,看了后,面上浮出笑意。这并不能说韩滔怒火烧上心头,临阵指挥有误。任谁看到自己的挚友兼主将被敌军包围,他都不可能不速救。且当面梁山军四分五裂,围攻呼延灼部更是稀少,最关键的是,那一面杏黄色大旗表明了陆谦身份。

如眼前这个局面,任是哪一个将军在场,都会如他这般抉择。

先救回呼延灼,扫灭当前的小波梁山贼寇,即使捉不到陆谦,也要砍到那大旗,叫贼兵落胆。只要陆谦这一波人扑街,赶着他们残兵直撞入后阵大队人马里,自能扫荡四方贼寇,风卷残云净,大获全胜。

如呼延灼关心梁山军有无盾车一样,韩滔也自认为,没了盾车营垒依持的梁山军,在他铁骑之下根本无还手之力。

他们三人往日麾下虽有马军,但马营中可骑乘战马仅有十之二三,现如今陡然统带五千精骑,恍惚穷人乍富,自信心瞬间膨胀,只认为铁骑纵横,就能横扫天下。

此次宋军马军来的迅速,陆谦只来得及带领三百人列阵在前,已没时间也没有铁蒺藜再去散落布置了。

且宋军铁骑如此之多,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在敌近二十步后,一颗颗大号的‘地瓜’被扔投出去。

“轰轰轰……”

火光爆裂,声如耳旁惊雷,卷起一地黄沙。只是那威力么,就非常感人了。碰巧正在身边时,自然能把人马掀翻炸倒。但在陆谦看来,更大可能是被吓到的。因为他亲眼看到一匹炸倒的军马一眨眼就又站起来了,朝着前方,也就是梁山军列阵方向狂冲过来。虽然马背上已经不见人影了,但他更愿意相信人马是都‘平安无事’的。他们只是遭受了精神创伤。

陆谦也早就对火药威力不抱希望了。他也纳闷了,这配方就是网上那个标准的配方,可一样的配方怎么就不一样的味道了呢?怎么威力就差那么多?

要清楚,这大号手榴弹中装药可足足有一斤呢,一斤呢。宋斤比后世市斤还重不少呢,因为不追求杀伤力,爆炸体乃是特制的木盒,缝隙自然粘合,外面再包裹上一层蒙皮,连带下面的木柄,总重量在两斤左右。

陆谦本就没指望这些大号的手榴弹能在杀伤力上表现给力。他要的就是这声响。

马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比人类对周遭环境的敏感度更高。后世的马房里大多都会贴着这样的标牌:“请保持安静”、“请勿乱跑”、“请不要喂食马匹”等等。看官们不要以为这些标语仅仅只是为了维持公共场合的秩序,其实这是在保护生性敏感的马驹!

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马的听觉、嗅觉和视觉逐步变得异常发达,因此周围环境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的注意。这种毫无征兆的,突然之极的,就是人类自己听了都会吓一跳的爆炸声,落在战马的耳朵中,那效果就是陆谦非常喜闻乐见的了。

当然,发狂发疯的战马是不会只向着左右跑散,那就有不少战马陡然速度一提,仿佛一辆动力十足的装甲车,陡然撞入了人群中。

血肉糜途吧。

任何结果都是有代价和牺牲的,人的力量于披挂着马甲全力奔驰的战马比较,太渺小了。

陆谦就不止看到一个、两个、三个的勇士,在砍掉马腿的一瞬间,被高速的战马瞬间撞飞去。还有更多地人,到死都来不及挥出那一刀。

这时数十名铁骑已冲到陆谦面前。武松拦在陆谦前面,挥起蟠龙铁棍当当乱打,具装铁骑盔甲坚厚,刀枪实在难以伤到他们,但钝器却是对付这些铁罐头的利器。

就是陆谦亦左手持皮盾,挡着刀枪箭矢,右手持朴刀横扫,他步伐灵活,每每建功。但身边铁骑越堆越多,也丢弃了朴刀,手中抽出两条挂在背上的铁鞭,一鞭招架头上,一鞭扫中马腿。骨骼断裂中马腿直飞出一两丈来,连人带马攒到在地上,马儿还能呻吟,人却半声儿也不得了。再或就是直打骑兵。

李逵那厮的斧头砍起马腿来也甚是趁手,但这厮攻强守弱,虽然连砍五六骑,却也被马背上铁骑长枪刺中,非是身上亦披着重甲,人怕都没命了。只惹得铁牛更加发疯发狂来。

爆炸声非是响亮一波儿就没有了。

陆谦手中的火药足够制成千八百枚手榴弹,但没必要。这一阵他只带来了三百枚。二百枚配在敢死队,一百枚配属其他人。先前对付呼延灼时用了一些,现在就是宋军的主力骑兵了。

虽是在乱军厮杀中,陆谦却能明显感觉到宋军马队的速度在变慢,宋军骑兵的士气也在消散。想要把受惊的战马重新拉回正途上,那是需要时间的。宋军铁骑的速度自然就慢了。

而三百人的敢死队呢?现在还有二百人活着么?已经完全散乱了。若是那凝聚力脆弱的军队,战到如今这境地,就要作鸟兽散了。

不知道多少骑兵冲入了梁山军敢死之士的阵列中。而他们的列阵本就很稀松。一些具甲骑兵已经将整个队列给杀穿了,虽然之后有亲卫营一个都的弓弩手在等候着他们。

然梁山泊将士凝聚力本就高涨,更不要说这三百死士人人都知道陆谦在于他们一阵。当是奋力抵挡,奋不顾身。虽敌强势重,却兀自不退。

你不能说这三百人皆是陆谦的死忠,然一百贯安家费的作用亦是巨大的。钱能通神,重金之下也必有勇夫。

且陆谦现下最庆幸的便是自己应对的是古典骑兵,而不是西方热兵器时代的近代骑兵。这宋军的铁骑亦很难做到金兵铁浮屠的“堵墙而进”。否则这一个个铁皮罐头,齐刷刷的把刀枪砍杀来,休说他陆谦了,就是武松也可以领盒饭了。

投鞭打下一个宋骑,陆谦脚步连退,避开又一冲近的铁骑,自然没法子去打马腿,只舞起单鞭将这宋骑挥刺来的长枪拨开。下一刻就感觉背心铁甲一震,该是被箭射中了。大喝一声,再把手中单鞭向十几步外一刚丢下弓箭的宋骑投去。陆谦没把握这一击能中,他又不是项充、李衮,是以空手就向那名宋骑扑去。后者好歹摘下长矛,挺矛疾刺,被陆谦抓住矛头一拉,那兵“啊哟”一声,长矛脱手。陆谦不及轮转矛头,就将矛柄向宋骑脸上倒搠进去。也活该这厮倒霉,没见他带着有铁面,矛柄直插入脑心,未及拔出,就听得李逵的急叫:“哥哥留神脑后!”就觉背后风劲,当即左手勾转,已把一柄刺来的长矛夹在胁下,在背心偷袭的宋骑双手使劲拉夺。陆谦右手一提,从之前宋骑脑袋中拔出了长矛,回身对准背后宋骑脸孔,一矛飞出,穿破铁面,直插入他鼻梁,打脑后穿出,将他钉在地下。

周边的梁山泊士卒见到陆谦神勇,精神大振,奋勇争先,死战不退。

此刻背后的亲卫营已经从了来。弓弩手能激射放到零星的具装铁骑,可是当冲破来的宋骑数量多达数十人的时候,他们也就退下了。

呼延灼得救后亦返回到宋军主阵,犹自心中后怕。非是那使铁棍的汉子退走,自己被他缠着,还如何能回到这里?

“将军,这番如何是好?”这时韩滔急的额头都生出一层明汗。

他手下还有五百连环马,刚才的连番巨响,叫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将马儿安抚下来。现下看着大股涌来的梁山泊贼兵,韩滔却不敢轻易再将这连环马放出。心存余悸啊。若是这些贼兵也把那种声势胜过霹雳弹十倍的火弹放出来,自己别说是派出去五百连环马,就是五千也是送菜的。

那具装铁骑的战马受了惊吓还能‘自由奔驰’,这连环马却是跑都跑不成。韩滔脑子里现在还清晰记得他适才看到的荒唐一幕。

一组受惊的连环马,不仅马背上的骑兵尽数甩下,更有两人当场被受惊的战马给踩死。而更叫他绝望的是,十匹受惊了的马,四下奔跳,那结果就是谁也跑不动,反而在急恼中彼此开始打架,马蹄乱蹬,马嘴撕咬……

韩滔只要一想那一幕,对连环马的信心就全毁了。

呼延灼也自惊怒异常。这连环马之计是他最得意之处,得高太尉的赞助,拨调数千良马,再有马甲马铠,始得以成。却不想今日反成败着。

“既如此,何不叫那连环马放开?”呼延灼大吼道。百胜将无言,闭口不答。呼延灼为一时怒上心头,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晓得自己心境已乱。这韩滔只是先锋罢了,何以能改了自己军令?全军上下虽然不知道这连环马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报。左路发现大股贼兵……”

“报。右路发现大股贼兵……”

几乎是同时间,左右路新军情就已报到马前。呼延灼再看着阵前方速度降到极致,已经被死死缠在乱战中的具装铁骑,脑子里都能想得出陆谦是怎么打的。

还不是靠着他们的那种火弹,叫战马受慑受惊,然后选健勇之士挟盾持刀,冲向马军。彼此绞杀在一起,他们或许会有些死伤,但官兵马军的损失无疑更大。

更重要的是,前军挡路,后续的马军就只能停顿下来。

再回首看着后方正急着拆开连环,却一时不能尽除的五百铁骑,昂头哀叹:“休矣,休矣,此战休矣。”

第一百九十七章 花香引蝶,肉臭蝇逐【三更求订】

这日清晨,深秋寥廓,尽管还未入冬,可天气亦叫人冷的缩脖子。但却有一队约莫三五十人的骑兵从郓城西向清河县的方向奔驰,马身上淌着汗,不断从鼻孔里喷出白气。

这一小队骑兵没有旗帜,没穿盔甲,马上也没多带东西,必要的东西都驮在四匹大青骡子上。只队伍中间的一匹靛青战马上骑着一位不到四旬的武将,满面风尘,粗眉,高颧,阔嘴,满脸胡须短而浓黑。

盔上红缨飘烈焰,战马一个劲儿地用碎步向前奔跑,他却于马鞍上闭着眼睛打起瞌睡,魁梧的上身摇摇晃晃。肩上披的花绸斗篷被风吹开前胸,露出来一系绛色战袍,连环锁甲兽吞肩,凤翅明盔狮蛮腰。如此还瞧不出他的身份,那稍后之人带着一条沉甸甸的狼牙棒,此人是谁,便就一目了然了。

六天奔波,打青州到济州,这一队人马总在风尘中往前赶路,日落很久还不住宿,公鸡才叫头遍就踏着白霜启程。如此辛苦却非是尽为那慕容知府,亦有为了他们青州禁军。

四匹大青骡子上驮着的八个藤箱子,就代表了青州的心意。

所求不为别的,只要那呼延灼荡平梁山泊草寇时候,能从缴获的兵甲中分一部分来,好叫青州的土勇装备来。如此上到慕容彦达,下到青州军方,就尽会对呼延灼感恩戴德。

要知道,这呼延灼是高俅表举之人,现如今高蔡走的甚紧,慕容家可不愿意掺和上一脚。之前五州兵马并举,那败也就是败了,这点事儿于慕容彦达眼中可算不上大麻烦。谁叫那东平府和高唐州败得更惨呢?

这两地一为童贯党羽,一为高俅族兄,皆不得追究。那青州军败也就败了。

只是青州军如此主力一失,倒是叫那桃花山、清风山和二龙山的贼匪活跃起来的。更甚的是那清风山,胆大妄为,借着府中禁军去了郓城之际,竟然设里应外合之计,打破了清风寨来。

知寨刘高亦贪生怕死,弃寨而逃,叫慕容彦达好不丢脸。这整个青州官场,谁人不知道那刘高是他的人?现下已被慕容彦达打入囚牢当中,只待禀明上官,就要正法。虽然那刘高是他慕容彦达悄悄的伸入青州军界的一支触手,但清风寨被打破影响巨大,百姓罹难,被害者甚多,不是他一知府想压就能压得下的。

而三山贼寇打那之后是越发不安分,秦明他们大败而回,将青州军精锐丢个七七八八,更是叫三山贼寇欢欣鼓舞。受梁山泊鼓舞,当地不少破产穷汉、佃户、市井无赖都纷纷投上山去。

如此青州匪患猛起,青州府竟是有一丝不稳迹象,唬的慕容彦达真心组建土勇,好弹压地方。

慕容彦达现下要与高俅、蔡京划清界限,但他与呼延灼却有一面之交,如此八箱财货就是于呼延灼的利钱。他谅那呼延灼不会因为发达了,就不念情面。

剿灭了梁山泊,那必然能缴获无数兵甲,呼延灼本人留之作甚?半点作用没有。与其最后送入兵仗库充公,有人花钱来买,何其便易?

此遭关系青州安宁,由秦明亲自出马压阵。白天里,只要不是特别崎岖难行的山路,他们就在马上打瞌睡,隔会儿在马屁股上加一鞭。如此从青州府城到清河,四百里有余的行程,他们六日里便奔波到了。

没有走水路,怕撞到东平府公人了,面儿上不好看。如此一路来,把马匹都跑瘦了,果然在今天早晨赶到。有些人从马上一乍醒来,睁开困倦眼睛看见茫茫水泊时,瞌睡登时散开了。那位骑在靛青战马上的霹雳火,被将士们的说话声惊醒,用手背揉一揉干涩的眼皮,望着一望无垠的宽广水泊咒骂了一声“直娘贼”。

若不是这般贼寇,他堂堂青州兵马总管,何必遭受这罪过?

“天兵降下,这窝草寇必要受戮,我等快赶去大营,好把公祖嘱咐事宜办妥。”

就在不远的时日前,他们青州军才被这伙梁山贼杀得大败,当日秦明自己都险些陷在乱军中。错不是黄信还记挂着他这个师傅,带军冲杀一波,叫秦明抽空脱开了身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他们要亲近董平那厮不得,但后者好歹做了贡献,火烧十八里铺,招惹了大祸事,却给秦明等人做了挡箭牌。否则就他们那波大败,朝廷非下了他职衔不可。

但即使如此,秦明“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的头衔前,也加了个‘权’字。

叫秦明想来就心头如塞了个大疙瘩,甚不如意。

进入了济州府,他就可以看见村镇县城城头上皆雉堞高耸,旗帜密布,远远地还传过来隐约的画角声,此伏彼起。只可惜他时间有限,无能看到济州府的土勇兵马演练。

乃至于打黄安镇外渡过的时候,秦明曾转头瞭望济州、东昌、兖州三地连军,隔的甚远,远处水泊又烟雾蒸腾,但依旧能看到黄安镇城头和其外几营寨,皆飘着旗帜,是不是还传过来一阵阵的金鼓声,可惜烟雾遮断视线,他看不亲切官军是在操演阵法还是在练功比武。

这一些乍然间看出来的新气象,替他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京畿出动的兵马必然大大占优,以至于郓城这边的联军都振奋起精神来,防备着梁山军偷袭。虽然他对陆谦这人很感兴趣,很可惜不是自己在战场上亲手击败这人,但是他实在困倦,无心多想下去,趁着离清河官军营寨还有段路,又蒙蒙眬眬地打起瞌睡。

过了一阵,他觉得他的人马停住了,面前有争吵声,同战马的打鼻声和踏动蹄子声混在一起。随后,嘈杂声在他的耳边分明起来,原来有人向他的手下人索要官凭或公文看,随他一同来的军汉们回答说没官凭,也没带别的公文。那清河地方的人就不叫前行,于是互相争吵来。秦明清醒了,抬眼看去,来者乃是一队土勇,领头的怕是县里的一个都头,粗声粗气地对左右说:

“去!对他们说明身份!”

那清河县自从忽的不见了武松,且其家小亲兄弟武大郎一伙儿,亦都不见了。那清河县就陡然清醒了几分,亲自选派人提领土勇。现下这队人马领头的不是别个,整个清河县的步兵都头。听见他道自己是赫赫有名的青州霹雳火,慌忙趋前施礼,陪着笑说:

“秦总管路上辛苦!”

秦明楞着眼睛问:“怎的?没有带官凭和公文就进不得清河了不是?误了本官公事,你可吃罪不起!”再是火爆脾气,秦明在官场上厮混多年,也学了油滑。

“总管勿要见怪,好叫总管知道,自从朝廷天兵到了清河,军令森严,没有官凭在身,任何人皆以梁山泊同党代之。各路巡察敢有玩忽职守者,一律军法不饶。”

秦明这才知晓,“竟是如此森严?”

“却也不怪呼延将军谨慎,实乃这水泊周遭通匪之人甚众,不敢不有防患。”清河县征召民夫的行动进行的不怎么顺利,相邻的巨野县也是如此。原因就如这都头所言的,水泊周遭县的下层百姓们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受过梁山泊不少好处,没人愿意看着梁山泊覆亡。

“说来不仅是俺清河县戒备森严,便是那济州府城都着人新挖了三道濠堑,灌满了水,安设了吊桥。吊桥外安了拒马叉,桥里有箭楼。每座城门都有数百壮勇把守,不验明身份任何人不许放进城中。”据说这还是张叔夜亲自下的令。

“哼,几个月不来,这济州府整都变成周亚夫的细柳营了。”秦明冷笑道。那说到底,还不是怕梁山泊在陆地上吃了亏欠,转而将气撒到他们身上么。

梁山贼可不仅仅是陆上英勇,水中亦是敢战。水泊里更是有大片的船舶。

不过秦明被这么一拦,却也并非都是坏事。至少他知道,以自己现下的状况是进不到呼延灼大营的。如此他就需要先一步赶到清河县,取了县衙的凭证,才好派人去与呼延灼大营沟通。他怀里可是有一份慕容彦达写给呼延灼的私信。

步兵都头如何敢拦截秦明,搜索那四匹健骡驮负的八个箱子,自先叫人去县城报信。

清河县与济州通判第一时间接到了禀报,却也不以为然,只是以为是又一个上来分润功劳的。就如前几日来到的那金枪手徐宁,打濮州押运来一千石粮食。现在也还留在清河县城呢。濮州那位太守【知州尊称】老爷的嘴脸忒是露骨。

这金枪手也是很无奈的,如此差事做出来丢人现眼。是以,濮州兵马都监吕义半点不愿来走济州一趟,只剩下徐宁这一老好人。

却不知道打心里徐宁是更不愿意来济州的。

不说此次朝廷精兵进讨梁山泊,他表弟汤隆如何存身,只说那呼延灼所兴连环马可是他许家祖传钩镰枪法的死对头。眼看着“仇敌”在战场上逞强抖威,自己却已被埋没在黄土里三五分。金枪手再是得过且过,这心头也不是个滋味。

偏偏知州与兵马都监合力委举他来,推诿不得。这人马到了清河县后,徐宁递交了公文,就再也不去关心他事,每日就躲在小院里。

这日清晨早起,练了一通拳脚,又耍起钩镰枪法来。金枪班教师自然不同凡响,一杆长枪在手中四拨三钩通七路,共分九变合神机。二十四步那前后,一十六翻大转围。正使得活泛,只见门庭外猛地有人喝采道:“端的使得一杆好枪!”

徐宁听得,即收住了手看时,只见敞开的大门外立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壮汉。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乱军当中走呼延

这人满面风尘,可一身盔甲非是寻常军官所能有的。且身材雄壮,器宇不凡。徐宁将枪交到左手,抱拳恭问:“将军谬赞了,何不就请来厮见?小可徐宁,添为濮州团练,敢问名讳?”

这可不是电视剧里,见陌生人兵械耍的精湛,大叫一声好,就能被人邀来一斗的。

徐宁抱拳问候说,那门外之人也才瞧见他面相,那端的是好相貌,一表好人物:六尺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一见就让人心里舒慰。

“原来是金枪班的徐教师,无怪这般了得,使的好器械!”霹雳火已拿到清河县公文,要他随从中的一个带信往呼延灼大营,想来下午就能有确切回信。心里清宁,秦明就与余下人到那下榻之地安歇。不想撞到了晨起练枪的金枪手来。“某是青州秦明,久闻徐教师的英名,不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宁自然晓得霹雳火是何许人物,连叫道:“秦总管大名,徐宁亦是如雷贯耳。不想今日见了真人。”

外貌粗狂的秦明心里还是有两分计较的,他担负重任来到济州,可不想这濮州团练使也到了。如此是为了甚?当下也不去休息了,直叫随从们自去,自己踏入徐宁院门,打算来试探一二。

只是方才饮得三杯,只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来,眨眼二人就听到了人打马背上跳下的动响,秦明更是眼睛睁得老大,因为那人就是他不久前派去呼延灼大营送信之人。这人打马冲回清河县城就直奔秦明的落脚地来,万幸他马背上透过院门看到了秦明与徐宁的身形,方没耽搁无谓的时间,打马上跳下就踉跄着直奔秦明来。

神色慌慌急急,脸上有掩不住的惊恐,“总管,祸事,祸事啦。呼延将军的大军败啦……”

来者这一句话险些没要徐宁和霹雳火闪了舌头,吓掉了下巴。

二人反应就像大部分中国人第一次听到拉灯叔的丰功伟绩的时候一样,那眼睛里全是荒唐。

“你说的可当真?”

秦明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胸前衣襟,提起喝问。

“我的爷,这泼天大的事儿上小的怎敢扯谎?小人赶到呼延将军大营时候,就看到营垒已破,那梁山贼兵正蜂拥而入呢。”吓得他都不敢再去看第二眼,是打马就向着城池狂奔。

徐宁脸上无比惊愕,内心里则带着一分惊喜。梁山泊真叫人出乎预料啊。

秦明却想的更多。呼延灼的一万甲兵五千铁骑若还不是梁山的对手,那今后这京东路还如何制止的了?怕是希望全都要寄托在东京身上了。就是青州都岌岌可危了。

如果那呼延灼现下就在秦明眼前,他非好好揪住他的脖子问一问,这一万五千步骑,是怎么就败在梁山手中的?没道理,没道理啊。

当然,现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这更重要的是走。赶紧离开清河县,趁早离开了,不然,等到贼兵围城,那就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想到这里,秦明与徐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个硕大的‘走’字。

且不说秦明和徐宁的决定是多么突然,即叫他们手下人觉得很突然,又让清河官府觉得突然。回头来说这陆谦。

大军顺着宋骑败兵杀到呼延灼的大营,陆谦本以为也就做个样子。毕竟后者有上万甲士,梁山泊还没满口的钻石牙齿,能直接把大营嚼碎了吞掉。

可是一个叫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宋军自己先就慌乱了,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一般,那左路的小寨自己营门打开,人一窝哄的汇入败兵奔逃大营去了,叫那追在宋骑屁股后头的前锋,直接便跟着杀进了辕门。

同时那宋军大营里又燃起了火来,叫陆谦知晓,时迁已然得手。

这呼延灼所部,打东京出发,沿途运输都走水路,随军民壮很多都是在济州府就地征集。人数不足且不提,论效能更是底下。陆谦觉得以时迁的身手,还有梁山泊在济州百姓中的影响力,保不准能混进宋营的民壮当中。就要他趁机点燃草料,焚烧军帐。如今看来,是大功告成。

而这把火也彻底的将宋军的斗志给烧没了,营内的几千民壮们都趁机呐喊,骚动起来。天目将彭玘根本无力弹压大营。先前都说了,这支军队来历复杂,有汝宁的,有陈州的,有颍州的,还有东京城的。这般危机时候,外州士卒如何会听彭玘的?

这古代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士气,没了士气,装备再奢华也是乌合之众。何况宋军纪律涣散,呼延灼好不容易逃回大营,面临的就是如此一副神仙也救不了的死局。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组织兵力抵抗,好叫韩滔、彭玘尽最大能力的带最多的人逃脱。

只是他太高估了手下军兵的素养了。

不管是他亲手带出的汝宁兵,还是京畿兵和京师禁军,在恐惧笼罩之下,他们的抵抗和撤退都全部甚组织和硬度。

呼延灼持双鞭大叫:“遮莫混入了奸细,放火乱我军心,已教人极力镇压,尔等勿得慌乱。”却是睁着眼说瞎话,谁还不知营内如何纷乱啊。

火光丛中,马上一员头领,领着数百梁山甲兵杀来,替换了先头抢入辕门的李衮项充。来将在马上大呼:“认得豹子头林沖么?”挺起枪矛迎面刺来,挡者披靡,军卒也好,军官也罢,无人能挡下一合。呼延灼起鞭抢过来,这等乱斗中,猛将的作用最是了得,如果放任林冲如此冲杀下去,怕用不几时就能把心劲本就低靡的士卒杀散。

二将斗了十多合,林冲拨马便走。又听得一声炮响,却又是一队梁山军杀到。彼军已不再直冲辕门,而是叫甲兵推到栅栏,填塞壕沟,从辕门左侧杀入来。当头两员头领,一个是青面兽杨志,一个是急先锋索超,使动一口蘸金斧,一杆浑铁枪,向马前直扑过来。呼延灼识得二人厉害,心慌意乱;只斗十数合,就觉得力怯。万幸这时候韩滔赶了来,挥舞着枣阳槊,接过了杨志。但他却是来告知呼延灼,梁山泊贼兵轻骑已经杀到后寨,叫他勿要坚持,速走为上,晚则休矣。

呼延灼听了心中更惶恐,再听到震耳欲聋的“器械不杀”、“投降不杀”的呼声,看到营垒左壁已经有大片兵丁丢了兵刃,双手抱头在地,心中那还有对战索超的意思?不几回合就落到下风。且在这时候,李逵不知怎的从乱军中钻出来,一斧头劈在韩滔马臀上,那战马一声惊叫将韩滔甩下马来,被近处的梁山甲兵一窝捉了。

呼延灼救之不及,见杨志又要挺枪杀来,自己都难保,招架开蘸金斧,拨马就走。

赶到后营,只见火光中,残兵败卒乱窜,营垒栅栏亦破开一个个豁口,也不知道是梁山军打开的,还是营中乱兵急着逃窜,自己破开的。

更见到不少民壮持着兵刃跟着梁山贼兵后头耀武扬威,或摇旗呐喊的追杀官军;或押送官军,为梁山贼看守俘虏。一个个好不精神,那还有随军时候半死不活的模样?叫呼延灼破口大骂道:“刁民可恶。”

就在此时,又有两员头领拦路,大叫:“休教走了呼延灼,待捉将去献功。”

呼延灼闻言大怒,舞鞭杀将上去,此两员头领是病大虫薛永和火眼狻猊邓飞,不能抵挡,叫呼延灼奋勇冲过,望着火光稀少处而走。走不多远,就见数百兵士和两员指挥使被群梁山贼寇围拢,呼延灼见了不惊反喜。后者能坚持到此时还不纳降,难能可贵也。

今日如能逃脱生天,来日必要重用此二人。

但他想的过于美好了。呼延灼如飞而至,那宋军被围兵将一见主将,勇气立增,两员指挥使亦持兵刃来与梁山头领厮杀。却是恼了梁山军中一条好汉。栾廷玉挺起长枪来斗呼延灼,强强十个回合,呼延灼心中暗自叫苦:“梁山泊忒多的好汉,如何又来一个了得的。”回马再斗,不三五合,却见那两员指挥使里的一个吃一贼寇双刀,被枭了首级。另一个亦被贼头一刀劈脸上,了了帐去,兵士陡然大乱。

此二头领正是摩云金翅欧鹏与铁笛仙马麟。

呼延灼气忿填胸,发狠了与栾廷玉拼杀几合,在梁山军大股兵马未上来前,突围而走。倒不愧他坐下那匹御赐良骏。

如此呼延灼直奔了里许去,才撞到数百自家人马,只听得都在叫苦:“营中大乱,他们自出了营垒就再没见过将官。”呼延灼此刻懊丧万状,空自负能征善战,反被一窝草寇一气儿打穿营垒,抄了老巢。恨不立刻找寻到陆谦,一鞭打碎他天灵盖。更恨手下无得力军官,不管是京畿三州来的,还是京师的,尽做草包。

他虽然丢了骑兵主力,但上万步甲元气未损,却一遭无了斗志,乱作了一团糟糕。思之,可恨,可恼,何羞,可怒,更是可悲,可哀。

正没做理会处,只欲引着败兵折返清河,忽地兵士们齐声叫苦。抬眼看时,却是背后又有一股败兵涌来,在其后自然也有大股的梁山贼在掩杀过来。此时官军营寨火势已竭,呼延灼布置营垒的时候还是甚有水平的。将马料囤积在近水处,与军帐、粮秣都相互隔开。

时迁纵火时候,宋军若不是先自恐慌,只沉着应对,那是未尝不能扑灭大火的。至少也可拉开距离,等待其自己燃烧干净。

但现在做到这一点的反而是呼延灼先前要防备的梁山贼。

他在马上就看到,那一波败兵之后当先两条大汉,一个舞动双斧,一个使展朴刀,如两头大虫一般,左沖右撞,逢人便杀。正是黑旋风和重伤初愈的赤发鬼刘唐。

先前陆谦没让他跟随自己迎战具装铁骑,刘唐当然晓得这是为他好,可心里却憋着一口气来。现下搭伙儿李逵,带人在乱军中闯荡,已经逼降了大批官军。

呼延灼神丧气沮,无心再战,拍开马匹,带着残兵拣向空处而走。一时间心烦意乱,也忘了那探明天目将的下落了。等引着六七百残兵好不容易跑到清河县城时候,一问才知道,这清河县虽然是有一些残兵败将抵到,可是其中无有那彭玘啊。

这天目将落到何处里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扈家飞天兔

天兵由胜转败,来的如此突兀,吓傻了清河县城内的无数官绅富商。

起初还有人坚持不信,认为是荒诞无稽之谈,对城内涌到的败军视而不见,但很快梁山军便都大模大样的出现在城外了,他们才彻底破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就在不少人家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脱身,从先前支持朝廷大军的序列中脱身的时候,自然也有一小撮人铁链拴在腰上,想要脱身跳船都难,他们就只能期望梁山军能像上次那样对清河县威而不强——否则他们就要大难临头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还有两支人马先一步跳出了清河县那个大火坑,其一当然是秦明了,且他还不忘带走那四头青骡和它们驮负的八个藤箱;再一就是金枪手徐宁。只是对比霹雳火的全线大逃亡,徐宁对手下的约束力要差一些,他只带出了百多人,还有一二百个濮州官兵陷在清河县呢。

暗暗抹了额头上冷汗,二人都在信中叹道,好运气啊。

怕是再晚上半个时辰,他们就走不脱了。

这不是说他们会陷在县城里,而是即便逃出了县城,也躲不过梁山轻骑的追击。看着出没在县城西侧的梁山轻骑,只是将警戒线扩大到县城三里范围之内,徐宁、秦明才是心中确定,自己真的是逃出生天了。

他们行出城来也只是五六里路,看到那队梁山轻骑,快马加鞭的冲来,都以为对方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呢。哪里想到,人家走到一半路时,就停下马了。

否则,在场之人除了马力充足的徐宁有把握逃之夭夭,坐骑早已经筋疲力尽,短短的歇息根本没有缓过力气,自出城之后便就只是慢慢缓行的秦明一伙,不想做俘虏,就只能拼死一战了。

可是呼延灼大军败亡的感觉叫他们全都没了战意斗志。那波梁山军若真扑杀来,秦明手下怕是都会束手待擒吧?

但人就是一种不知足的动物。就秦徐二人来说,你们好运的避过一劫,就赶紧溜之大吉了么。二人却转而又对呼延灼之败生出极大地好奇。

一万甲兵,三千具装铁骑,两千京师精骑。这是一股很强大很强大的力量。可没人向里头掺杂一个厢兵民壮。就算那四个营的禁军精骑要打些折扣,这实力也叫人惊悸。

按照寻常制度,如此一支精锐,所配辅军当只多不少,间杂些禁军中下军营伍,当是一支多达五万规模的大军了。

怎么就一遭而惨败至此呢?

二将现下唯一能判断的就是呼延灼之败,就在今日清晨。若是昨夜就大败了,清河县不会半点风声都听闻不到。

但是呼延灼手掌五千骑兵,该是怎么打仗,才能叫梁山军杀到眼皮底下了,还不知晓?但凡是知道了,打开辕门,只放具装铁骑出去,梁山泊再多贼寇也不够三千铁马踩踏的啊?

二人贫瘠的大脑想不出铁骑被步兵打败的可能,只能猜测是梁山兵马玩偷袭之计,把呼延灼的几千铁骑全堵在大营内出不得了。

除此之外,两人是怎么想都想不出败因来。但他们却知道,呼延灼这一败,可是梁山泊真把天给捅破了。

虽然脱得危机,可二人依旧不敢久留,只向着西北方向赶去。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一支梁山兵马亦匆匆向着西北方追赶来,却是陆谦从城内出逃的人口中听到,那先前得快骑禀报的一支小队伍,并非是不值一提的。那是有着非一般价值的,竟然是霹雳火秦明和金枪手徐宁带队。陆谦可不愿这般轻松的放人归去,当下分支一支队伍向西北追赶来。

秦明不走东路了,太过危险,他准备打西北走到阳谷,再乘船赶回青州。

而于此同时,亦有一支小队伍在向着梁山军大营赶去。为首之人不是别的,正是愁眉苦脸的飞天虎扈成。身侧的是他妹子扈三娘,一旁带着三匹骏马,其中两匹甚是精神,银鞍金络;最后一匹枣红色卷毛马,马鞍上横放着一手足皆被捆绑的朝廷武将,那一身盔甲一看就叫人知道。

“你是哪方毛贼?敢捆绑朝廷大将。岂不怕事情泄露,朝廷将你等尽数诛绝……”

打扈成叫人取下彭玘口中的布头起,天目将就在这叫骂不休,搅的扈家兄妹都心烦意乱。但扈成为了叫梁山泊看到自己与朝廷‘势不两立’,只能任由彭玘在这叫骂,而且他骂的越狠,从理智上讲,扈成还要越发高兴。

当然,那只是从理智出发,而要知道,人都是感性的。

扈三娘就觉得自己的手真的好痒好痒。

陆谦接到禀报,扈成扈三娘求见。那心里真的好奇极了。这个飞天虎,莫不是生了一个狗鼻子,嗅觉那么灵敏?而且扈家庄要挨刀子,他自己来就好了,还带什么扈三娘?

眼下时代对女人的束缚即使没有明清那么森严,但也不是任哪个没出闺的女儿,胡乱的来抛头露面的啊?

陆谦有心晾一晾扈成,就算这厮把他妹子扈三娘带上,陆谦也要晾一晾他。

他手中并没什么公务要处理,那么现在就想一想要怎么处置扈家。之前只是定下了大策略来,要重重处罚,但如何处罚却还没有具体思考。虽然对比起扑天雕李应,这扈家的做法多少叫陆谦心里舒坦上一点,但对扈家的惩罚也不能不了了之。

独龙岗之战的结果就决定了扈家庄、李家庄与梁山的关系,绝非是单纯的合作关系,那还有一层‘深厚’的情谊的。他们对梁山泊这般行径,那叫背叛。

一时间陆谦拿捏不定,叫人唤随军的朱贵前来。如此与朱贵一说,后者的脸上亦是一阵好笑:“这扈成的鼻子真够灵敏的。”但话音一转,朱贵接下说来:“此辈人就是那善见风使舵的小人,随风两边倒。天下间多的是这类人等。小弟且说一声不好听的,我梁山泊先前的境地正可以说明,那武二和晁天王都是赤胆热忱的义气兄弟,余下人尽如此类尔。”

“此遭扈成前来,看似一人,实则倒是一群。寨主若是发落的轻儿了,必叫那辈人心存侥幸,难保真会生轻慢我山寨之心。但也万不能轻率就要人性命,否则叫此辈人兔死狐悲,我山寨亦是要受损。”

朱贵是很同意山寨里要‘杀鸡儆猴’的意见,可是这刚刚打败呼延灼,扈成就老老实实前来,至少这支‘鸡’是不好叫扈家庄来做了。幸好还有一个李家庄。

“兄弟说的倒是。”朱贵的话确是提醒了陆谦。他先前一直没把扈家庄与李家庄同其他商贾划等号,这隐约的就是他在感情上更亲睐二庄。毕竟是原著上的水浒人物么。只是这俩庄子自己忒不争气,关键时刻站错了队,倒打消了陆谦心头的这点‘情分’。

如今听朱贵这么一说,心中已有了决断,就给扈家庄高抬贵手一次,给李家庄判下死刑。

只这扈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日须叫扈家庄大出血一遭,才能叫扈家人记得疼。

只是这一切在陆谦得知扈成带来的不止有两匹难得的宝马,还捉拿了天目将彭玘的时候,那真的是吃惊了。

既感慨彭玘的厄运,又对扈成另眼相看。这厮儿真心有决断,下手就不留情面。

日后就彭玘所述,他当日好不容易在乱军中脱身,打马狂奔,也难辨方向。奔走了一段距离,正是马力耗尽时候,看到扈成一伙人正在放马。他重金够得的两匹宝马,扈成宝贵着呢。

在庄上圈了一片地,每日里就让马儿撒奔。

彭玘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匹良骏,只想着是正瞌睡呢来了个枕头,就去索马,还表明身份叫他们安心。哪知道扈成一听他是颖州团练使,二看他浑身狼狈,坐骑、衣甲上尽血迹斑斑,当即就猜到他是败阵的官军。且又知晓颍州团练使彭玘是呼延灼至交之一,如何还猜不出是呼延灼吃了败仗?还是惨败。当即就招呼随从来捉他。

却是要拿他做个见面礼,好叫陆谦高抬贵手。

天目将一身武艺比起呼延灼来是差了不少,却不能三五下打到飞天虎。等到扈三娘来到,彭玘就更慌乱了。扈三娘暗从战袍下取出红绵套索,上有许多个金钩,待欺近那彭玘,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彭玘措手不及,早拖下马来。扈成喝叫众随从一发向前,把彭玘捉了。

陆谦还记得原著上梁山泊大战呼延灼的时候,一丈青就是在阵上捉了一员战将的,只是不知道是韩滔还是彭玘。眼下水浒已变幻了一个模样儿,却不料还是有人吃扈三娘擒拿。

他眼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朱贵,旱地忽略此刻也无话可说。这扈家庄不仅来得及时,竟然还备了好大一份厚礼,这责罚的话还如何说好?

再看着跪在面前的扈成,和有些扭捏赔罪的扈三娘,陆谦吐出一口气,将二人扶起:“贤兄妹且起了。此章就此掀过,江湖问路不问心。相交虽易,想知却难,且行且珍惜吧。”

抬手就叫朱贵引他二人下去。

朱贵自以为扈成会与他妹子就此离开大营,却不料这人竟厚下脸皮住了下,无奈只好将他兄妹一行安顿到彭玘隔壁。那彭玘来日就送回大寨,倒不担忧两边冲突。

“哥哥,既求得陆大头领宽容,我们还留在这里作甚?”别说朱贵不了解,就是扈三娘也不理解扈成的想法。这一章好不容易叫人给掀过了去,还留在人眼皮底下作甚?招惹人讨厌么?

“三娘休要急切。为兄这是要亲眼看一看梁山军的缴获。”这次擒拿彭玘,那于扈成来说自是走一步是一步,先卖好梁山泊,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可是在朝廷看来却是罪大恶极,属于十恶不赦这一类的了。也就是说扈家庄这一回是彻彻底底上了梁山泊的贼船,再难回头了。

如此扈成不亲眼看一看梁山泊的真正实力,他心里没底儿啊。

“妹子啊。狡兔三窟,我扈家除了独龙岗,还要另想他路啊。这梁山泊若是外强中干,扈家就必须早做打算了……”真以为朝廷败了一次就能作罢么?那皇帝指挥派遣更多地兵马,再一次来剿灭他们。

梁山泊不是久留之地啊。

扈成有点心疼的看着扈三娘,如此的话,他一成家立业的大男人自没什么,可怜扈三娘这个没出门的闺女就真的给耽误了。

第二百章 捅伤老天爷的菊花是啥后果?

来日陆谦带领梁山大军直取清河县治来。城中一片风声鹤唳,被呼延灼连夜整顿的败兵,清河县的土勇,亦有无数被拉上城头的百姓,人心惶惶,两股颤颤。

轰轰轰……

地平线上升腾起片片烟尘,阵阵闷雷一样的踏步声响起。呼延灼脸色都为之神变,更休说其他站立在城上之人了。

虽然他们感受不到大地的震动,但在遮天蔽日的尘土中,却能看到无数列队眼中的身影,黑压压如同黑云一样多;能够看到明亮如林的刀枪,泛着冷光的战甲。

陆谦领兵直逼到城前二百步距离,杏黄大旗高高飘扬,左右是林冲、鲁智深等诸将,那扈家兄妹也加在其中,披着甲衣,倒也不叫城头上的人看的清切。

当面三千健卒人人披甲,昨日的大胜可是叫陆谦彻底发了。那品相不好的铠甲他都不要梁山军穿戴。左右又是五百轻骑。

三千甲兵为十重陈,当尘土全部消散,深秋的太阳照在铁甲上,照在雪亮的兵刃上,冷光泛起,可说是精光耀日,城头军民尽皆胆寒。

“驾……”武松首先打马出阵,坐骑慢悠悠走动,到十步远时,他将蟠龙铁棍狠狠杵进地里。赤手打马上前,近到清河县城五十步时候一把扯掉兜鍪,城头上有眼力强的土勇,已经失声叫起。

武松打马再进二十步,如此距离,城头如果箭弩齐下,武松性命危险。只是他不以为意,陆谦也觉得城上赵宋死忠者甚少,甚至于城中还有没硬弩都是个问题。

武松高声叫道:“城上的清河父老们听着,俺武松武二郎在此担保。打开城门,平民百姓之家秋毫无犯。官军士卒亦都听着,弃械投降,投降不杀。我梁山泊声名作保。而如胆敢顽抗者,荡为粉齑,休要自误。”

呼延灼眼睛喷火的看着城下的武松,他认得此人,昨日清晨最早的拼杀里,就是他在阵中拦阻了呼延灼,缠的他险些在包围中脱身不得,如不是这贼厮忽然不见,便是有韩滔兵马接应,他也难以脱身来。而要不是他不擅长射箭,早就弯弓搭箭,叫他一箭穿颅了。那里还由得武松再次说这些诛心之言?

可惜呼延灼一双铜鞭玩的利流,弓弩却颇是尴尬。

当即喝令城头士卒放箭,他左右的尽是官军,呼延灼积威所致,倒不敢不从。却是把三四十支箭尽射到了武松周遭空地上。

惹得呼延灼怒气心头,一脚将一个弓手踢飞。听到有人说城下的那人原是清河县都头,更是愤怒的去看清河知县,却只见一个背过气之人。

那清河县看清楚武松的面貌之后,就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气去了。是以呼延灼想要发怒也寻不到人撒气。当然,其他人也没法听到知县相公咒天怨地的懊悔懊恼了。

事实上当他清醒来的时候,整个清河县城已经被梁山军给控制住。呼延灼那厮仗着一匹好马,孤身突围出去,城外的轻骑也追之不上。倒是美中不足。而带着伤势好不容易逃到清河县城的轰天雷,乖乖的在床榻上做了俘虏。这厮伤口红肿发臭,似乎事儿沉了。

清河县醒来时分,人已经在县衙后方安置。他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惶恐的老妻坐在自己床头,随他身边的三个儿女也全在床边,只两个美妾缩在墙角暗暗抹泪。

这可不是他先前的卧室,但这知县却松了一口气,好歹自家妻小都受了礼待。

清河县这一醒来,叫他夫人大松了一口气,这家还要他这主心骨来做主啊。先取杯水喂知县服送下,再就说道:“那武都头亦是有情人,求了梁山泊大头领不叫与相公清算。”

如此一句话叫知县大松一口气,虽然他自担任清河知县以来,也没造下什么罪孽,但他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儿。只要被推上梁山泊的那公审大会上,那不死也要脱层皮。

梁山泊破高唐州后,对州衙里一干官吏的审讯处理,他早就有耳闻。那是该死的都死了,手中但凡有人命的,就是小节级都活不了。高廉夫人就是因为手中沾染了血债而被斩首的,他那几个儿子里,但凡有血债的,一个个都被清算了。可不该死的,就或是当场打了棍子,再或是缴纳罚金,甚至是被梁山泊宣布押回山寨里服苦役,想想都叫知县这个四体不勤之人胆寒。

“只不过,只不过,那家中的金银细软,是叫梁山泊全抄走了。”夫人都心疼死了。清河县也猛地醒悟,自家那平素就爱簪花带金的夫人,今日真的如此素净。满头珠花不见了,只剩下两根银簪。再抬头去看女儿和两个美妾,亦是如此素净。

“钱财身外物,较之你我性命,何惜之有。”老家又不是没有?躺回床上,清河县半响无话。两眼禁闭,在脑子里回忆起往日武二的点点滴滴。天见可怜,老夫是真不知道此人通匪。

这时的武松亦得到了信报,清河县已经醒来。他心中想去,但又觉得无颜去见。说真的,这清河县虽然昏庸无能,玩忽职守,可对于他武松言,却也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自己所为之事,大义上他不认为有错;但是就私人情谊,武松觉得自己还是亏欠对方三分的。

“二郎兄弟。”就在武松纠结不定时候,陆谦手提着两个匣子来见武松,其中一匣银锭,有百两之多;再有一匣女儿家饰品。只是非知县女眷所旧有,尽是新的。

“男儿好汉,坦坦荡荡,大义无亏就便是了。”间谍这类工作不就是如此么。无须去讲那纯粹道义。“还是见见好。了了此事,日后心里坦荡。”

陆谦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清河,收获那是大大的。别的不说,只从东京转运来的军器物质,就叫他大开眼界。这城中光是储备的好铁就有上万斤,还有大量打磨好的甲片,大批的皮革、箭矢和弓弦、油脂【保养军器】,以及布匹、药材等物品。那神算子脸上都乐开了花。

此外更多大量的草料、豆麸、粮食。梁山泊此战共缴获小三千马匹,因为吧,宋军一开始逃亡就斗志全消。那些具甲铁骑冲锋时候威力巨大,可沉重的铁甲严重影响了他们的速度,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筋疲力尽下投降。

更叫人可笑的是当初阵上的那几百连环马,几乎全被俘获。

陡然争夺的马匹还叫陆谦担忧山寨马料不够充足,毕竟大营里的草料都被时迁一把火烧了么。

可不成想,只清河县内缴获的草料就有二十万束,豆麸/豆料五千石。这可是解了陆谦的大难题了。那一束草就有十五斤,可做马匹一日之需,另再加豆麸/豆料三升。盐另算。

这呼延灼从开打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足半月,清河县内就能有如此之多的草料,这京东东路转运使很有能力啊。也或许说,如今的赵宋朝廷还是有资本的。

储粮亦取出了五万石。再加这城中的奸商滑吏之贡献,死硬派士绅之贡献,核如今的梁山泊,只论粮草,此番收获已经足够三月所需了。

那新上山的黄门山四人,先前错过了高唐州一遭,不想转眼就迎来了如此一辉煌胜利。大军打进了清河县城,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打破县城,那心里头涌起的兴奋和振作,是无可言表的。

这波人刚一上山,梁山泊就迎来了东京朝廷派遣的大军讨伐,一时间似要陷入那灭顶之灾了。四好汉心里头别提如何的晦气。手下亲信喽啰中也大有人后悔者。只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罢了。但是来势汹汹的呼延灼大军,只两阵就被梁山打的全军覆没。说是那开国名将之后的呼延灼,前朝如何牛逼哄哄,现在就有多么的丢人现眼。

现如今他们更是跟着梁山军打进了一座县城中,黄门山一伙儿人真的是晕头转向,只以为是在做梦。

这第一次,欧鹏四人心头对于梁山泊的‘前途’大计,生出了剧烈的信心来。已经是不禁觉得梁山泊的口号热血,行事仗义合脾性了。

有这等强兵猛将,如何打不下一片我等的容身之地?

这兵陷清河县还只是梁山军的第一步,既已经把老天捅了个窟窿,哪又何妨不去打上凌霄殿,在玉帝宝座上坐一坐呢?大败呼延灼,这已经不是摸老虎屁股,而是捅伤了老天爷的菊花。

下一步,陆谦就要兵分两路,一东一西。以偌大的水泊为界,一路打清河县南下,扫荡巨野,再兵下济州城;一路打到郓城去,就算打不灭三府联军,也要牵制着他们,叫他们不能回援府城。

这一次陆谦,就要大闹他一回凌霄宝殿。

大不了赵佶那鸟人把西军调回来么。问题是西夏现如今还没有打平,赵佶就算掉西军也征调不来主力。那陆谦又有何惧?

特别是多了眼前这次的缴获,眼睛一眨,他都能拉起两万多甲兵了。还有几千铁骑在手,西军来了又能怎样?

而且从西北到济州,路途遥远,大军进发更是问题多多。等到那支西军来到的时候,梁山泊早已经今非昔比了,他陆谦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在外人谁都看不到的时候,陆大寨主正看着系统栏里的荣耀值流口水呢。

“再多点,再多点。”就仿佛孙悟空在猴孩儿面前,指着金箍棒大叫再大再长时一样得意。

最好能涨过五千去。叫陆谦能在“升官”之余,再购买上几个技能。到时候他本人鸟枪换炮,保管谁来了也不顶用。

陆谦现下唯一可惜的就是走了呼延灼,这厮是梁山泊屈指可数的骑将,跑了太可惜了。

第二百零一章 扑天雕将功补过,双鞭将虎落平阳

再说呼延灼。匆匆奔逃出清河县城,待到心神安定,回首看去,已一个随从士卒不见。

当真是:连环铁骑如烟散,喜得孤身出九垓。是禁不住悲从心来,一万五千精锐步骑军丧尽,朝廷岂能饶他?这京师回不去了。如此前路茫茫,天地广大,他又能去到何处容身呢?

想当日他起兵京西,整兵东京,大兵沿广济河东向,杀奔梁山泊,一路上是如何的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现如今这般的落魄,万五步骑精锐丧落干净,他一世英名尽丧不说,满身功业也尽付之东流,更甚还会连累到祖宗英名。

呼延灼心中有数,东京闻之此败后,是绝饶不了他的。自己只是去征剿一窝草寇,又不是对战辽夏精锐之师,就丧师万五精锐,绝对死罪。何况现下不是那板荡之时,朝廷何须顾惜区区一个呼延灼呢?

莫说自己祖宗是呼延赞,就是济阳郡王曹彬也不行。

所以呼延灼是不敢回京东的,他可不想死。但不回东京他又能去哪儿呢?

举目看着茫茫前路,他是真的寻不到一条出路了。

这济州相邻州府里只有青州府的慕容彦达与他有一面之缘,但呼延灼亦不敢轻易去投,万一被他抓起来,交给东京呢?那他还不如直接去东京赴死呢。

一时间里,呼延灼都后悔自己为何要逃出清河县了,直接死在哪儿不就是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呼延灼却半点不慢的将自身铠甲解下,兜在披风中,栓在马后。还有自己那双铜鞭,撕下战袍衣摆包裹起,也插在马后,手中只操着一口腰刀。还有一条束腰金带,却是要卖做盘缠。如此他纵然骑着一匹神骏,却也不如先前一样惹人眼目。

呼延灼打马向着西北走去,他要就近隐藏来,阳谷县是个好地方。探听梁山泊的下一步动静,亦来静候朝廷的发作。如果东京朝堂能够宽容一二,他就走水路去投奔青州去;不然,那就将御马转手,好好地隐姓埋名苟活罢了。

几年后风声落下,保不准他还有与自己家小相见之日。

如此却是正好赴徐宁、秦明的后尘,一样走西北去了阳谷。

那徐宁往来阳谷、濮州多次,知晓秦明意思后,就为他指点了一处好地方——独龙岗。

自那祝家庄被灭,扈家庄、李家庄做大。这两庄又在县城安危上卖了知县一干人等好大颜面,县衙里对两家人另眼相看,那本是三庄【主要是祝家】经营的私港码头就由此发展起来,变作了半明半暗的所在,较之往日更繁华数倍。

那里有足够的船只可让他们乘坐,也无县里的公人干系,少了甚多麻烦。

霹雳火一听大喜,现下呼延灼之事已经做黄,这件干系就做好埋在心底,不叫外人知晓,如此好保青州文武的颜面。

这能不叫县里公人知晓,是最好不过。

当下一伙人作伴,就去了独龙岗方向。

只不过徐宁秦明二人却一个也不知晓那扈家、李家与梁山泊的瓜葛,休要以为只扈成心眼多,那李应也不是吃素的。早在徐秦二人来到的时候,就已经晓得了胜负。

且不提扑天雕如何的惊惧,这李应也正是绿林闯荡的多了,才会对呼延灼的那一万五千披甲步骑深信不疑,可现在那双鞭呼延灼却闪了他一个大趔趄,李应的老腰都要给闪断了。

他晓得这段日子扈成扈三娘兄妹不在岗上,就是扈成重金从西北搞回的那两匹好马,也不在扈家庄了。李应想也能想到扈成的打算,之前他只是笑话扈成年纪太轻,沉不住气。现在却只恨自己怎么不跟着学呢。

现在好了,扑天雕变成大病鸡了。短短一夜,李应深切体会了一把伍子胥过昭关,怎么一夜白了头的。

梁山泊缓过手来,就不可能再对李家庄手下留情。这不是说公开他们与李家庄的协议什么的,借官府之刀来杀人。而是直接大兵奔来,将他全部的基业摧毁干净。

那么,现如今的李家庄能不能抵挡的住梁山泊的攻势?李应想都不敢想的。

鬼脸儿杜兴也急的不行,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让梁山泊息怒的法子来。他知道自己东主这一回是要遭大难了。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扈家庄的老太公有信送到。杜兴去门外将信取回,呈给李应。后者无心去看,将手一挥,要杜兴自拆开来看。

李应脑子里想的已经是趁早动身,卷了金银细软此类浮财,拿了地契,离开独龙岗了。

却听这边杜兴猛地一声惊叫:“东主,东主,大喜,大喜啊。”

李应猛地抬头,就见鬼脸儿一脸兴奋,只把将手中信纸递于自己。李应接过来看,只片刻亦惊喜之色浮于脸面上。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李应拿着信纸的手都激动的颤抖。好半响定下心神来,吩咐杜兴亲自去扈家庄拜谢,就说他暂时不能脱身,待到大事做成,再亲自登门拜谢。

扈太公这封信可以说是救了他李应一回啊。

杜兴自然晓得轻重,起身下去,准备礼物。扈老太公这一遭,真的仗义,再晚半日,李应怕就要打包收拾家当,早早跑路了。

如此说却是因为李家庄在祝家庄的西侧,扈家庄在东侧。现如今祝家庄没有了,空出的大片地方成为了一个市集,连同还接着私港,正好叫那一座座粮仓做仓房。

但是外来的路上,祝家庄设置的那些陷阱,却也没有尽数拆掉。因为两庄联手修葺了一条新路,东西走向,贯穿三庄。那打西面路上来客就先到李家庄来歇脚,打东面路上的来客,就先到扈家庄歇脚。

徐宁、秦明一伙儿,可不就先到了扈家庄么。

秦明还不好表露身份,徐宁却没什么顾及,自吩咐扈家庄准备好船舶艄公。却是要一东一西分开走路。

但这难不住李应,也难不住扈家庄准备好的艄公。

李应不清楚秦明一伙儿人是何等来历,可他亲眼看到秦明他们人人骑马,四匹健骡身上驮着八口箱子,而徐宁对待秦明也恭敬有礼。自就先朝秦明下手。

后者是陆上的好汉,水里的旱鸭。而李应虽然也不善水战,可好歹在船面上能站稳脚跟,能凫水。黄河里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将他淹死,最终的结果就是霹雳火被捣下水去,一网成擒。

嗯。这个成语用在这里,用在那秦明的身上,很恰如其分。

然后李大官人在扬起风帆,直追徐宁一部。后者行船甚慢,那艄公一看李应一伙儿赶到,就一个个跳下水去,只留一干濮州官兵坐蜡。后者人数不少,百十号人呢。但一个个心无斗志,也就是徐宁还操起枪来与李应斗上一遭,可结果是改变不了的。徐宁倒不是不会水,但奈何李应身边人手众多呢?

擒拿了徐宁这个濮州的团练使,更捞到了霹雳火秦明这位青州兵马总管,还缴获了数十匹健马和八箱金银细软。李应觉得梁山泊便是有天大的怨气,也该消散了。

那就再说呼延灼。

他打马向着阳谷县赶去,但却又不敢进城,只想寻一临近黄河的镇集且容身。如此危机时候,也方便他渡河逃难。只是阳谷县他从不曾踏足过,只一个劲向北赶,纵马到午牌过后,却见北面已经没有了道路,只是一个村落。他兜马又往回赶,可没走多远,就觉得路径有点迷糊起来,生怕错走程途。按下马头,想了一遭,不着头绪。如此便只能询问。向右早见前面一座镇口,打马飞奔过来,见市面热闹,地方很好。这是阳谷县管下一个大镇,地名叫做竹口镇。呼延灼打马奔到,嗅到股酒肉香气,肚中正饥,便走入一家酒店里,与一个座头坐了,倚了包裹腰刀,叫过小二快打酒上肉来吃。

小二上来,把呼延灼直上直下相一回,又看看他包裹和腰刀,心中晓得不俗凡俗。忙转回柜台上,打了两角酒,切一大盘熟肉,又捡了四个大白馒头,送了上。呼延灼正饿,放开了肚皮就吃,如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顷刻吃得精光,再高呼道:“快快添将来,某家吃饱了赶路。”又拿出束腰金带叫小二去掌柜处置换银钱来。

却不料,半响后等来得是一伙儿镇子上的土兵。就看那小二引着众人扑来,手指呼延灼道:“就是这厮。骑了好一匹良骏,衣袍上还沾着血迹,怕不是正路来的。”却是把那束腰金带给隐瞒下了。

土兵们自信亲近人话语,当下就吆喝呼延灼束手就擒,叫双鞭将好不气恼:“如何就说的某家是贼?”心中想那前汉飞将军怪不得会在东山再起之日便诛杀那霸陵尉,实是辱人太甚,不杀非丈夫也。后人只说将军气量小,名广心狭,实是冤屈了。怒气勃发中即亮出腰刀来。

“你若不是贼,进了官府自然有你申辩的;亮出器械来,莫不是怕了?”为首的土兵洋洋得意的大喝道,心中更是认定呼延灼有鬼。可呼延灼如何听得进去,又如何敢去官府?

就在这时,呼延灼耳听到小店外有马嘶鸣声叫起,却是另外的土兵已经抢到小店外头,牵出了那御赐骏马踏雪乌骓。当即就陡然暴怒,想自己曾统带千军万马,何尝受这等小人物冤屈?

爆喝一声,抓起包裹,持着腰刀就抢出去。那踏雪乌骓乃御赐之物,万不得有失。

小镇土兵自然不让,但他们如何拦的下呼延灼?只片刻就尽被打倒。盛怒之中,呼延灼手下亦失了分寸,挥舞着腰刀,固然没有脱鞘,做短棒使用,也有几百斤力气。当中有俩土兵被呼延灼一脚喘飞一个,跌出去了一丈多远,却是内脏已裂;另一个被一刀鞘打在头上,当场就没气了。

呼延灼心头猛地一惊,不再与这些土兵纠缠,大步冲出店门。牵马的俩土兵早吓的屁滚尿流,逃散开来。叫呼延灼夺回马来,翻身上去,打马奔出镇口。

……

这章标题够味道吧。

第二百零二章 姻缘宿运,怎一个‘缘分’了得啊

屋漏偏逢连阴雨,虎落平阳被犬欺。

奔出镇子口的呼延灼心中甚是凄然,生平第一次有了往东京去领罪的想法。如此全无头绪的打马奔走,直到那踏雪乌骓也蹒跚慢挪时,感到头顶冰凉雨滴打落,才睁大一双发红的眼睛抬起头来看地儿。

此刻天空落起了淋淋漓漓的小雨,冷凉的雨滴打在呼延灼面上,却半点也比不得他心头的冷,他骨子里的寒。抬头去看,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地儿,远远立着数间草屋,稀疏树木遮挡着。呼延灼径投那草屋处来,朝有人声处去。推开门,只见那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客,周围坐着四五个小庄客。地炉里面焰焰地烧着柴火,上头一口锅灶,里头炖着骨头肉块。

呼延灼走到面前,一脚把依在旁边的一条臂膀粗细的树干踩断,叫道:“某家前来借个火儿,可使得?”几个庄客如何敢言语,两个小庄客忙裂开位置来,那老庄客道:“如何使不得。你自烘便了,何妨得。”

呼延灼毫不客气的占了座位,操起双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口感细嫩,肉质饱满,怕是那麂子肉了。“你处可还有酒?尽给我拿来。外头马儿亦于某好生照料,少不得你们银两。”虽然他兜比脸还干净。

连吃了几块滚烫的麂子肉,呼延灼身子多出了一股热气。他事实上并不感到饥饿,烘着身上湿衣服,他更多是想喝酒。一醉解千愁。

看那火炭边煨着一个瓮儿,里面透出酒香。旁边的小庄客忙给他献上,呼延灼抱起瓦瓮就灌下了好一通。

问这些人是作甚的,老庄客回说:他们都是看林的。原来此处已经是独龙岗,周遭有一大片野林子,全是扈家庄上的。他们就都是扈家庄的庄客。

今日有人在林子里捡了头受伤的麂子,又多人巡路淋了雨来,便寻思着杀了炖吃,亦都暖和暖和身子。

呼延灼喝尽了瓦瓮里的酒水,还要吃。老庄客虽怕呼延灼的蛮力,但面上也露出怒气来,说道这酒水都是老太公心疼他们看林人辛苦,而专门备下的。看林人一伙儿五六人,要在此处看管十个昼夜。便就有人接替他们回去。酒水是有数的,眼下天气转寒,他们这几个吃尚且不够,如何再有多的给他?

呼延灼不理会这些,执意叫他们再取来。老庄客自不肯给,如此蛮横无理惹怒了一旁一个小庄客,喝道:“俺们好意着你烘衣裳向火,便来强要酒吃。真好无道理。莫不是那做强做匪贯了的,欺负到俺扈家庄的头上。真吃了豹子胆,糊花了眼睛。莫不想将来吊在这里?”

呼延灼大怒,这小庄客的话叫他很生气,在感到股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悲哀。把手中一燃着火光的柴头,就望那老庄客脸上戳去,后者的髭须焰焰的烧着。众庄客都跳将起来,呼延灼只挥舞着柴火,如短棒般乱打。老庄客先是逃了。庄客们抵挡不住,被呼延灼赶打了一顿,亦都抱头而走。

呼延灼并不理会那些人的逃窜,他看了一眼悠闲的在吃草饮水的踏雪乌骓,自言自语道:“都走了好,老爷快活吃酒。”屋内的土炕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来,朝那角落里的酒缸盛一瓢,呼延灼吃的好不痛快。似乎所有的烦心事都不见了,都消失了。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了,还要去盛酒吃,直到醉的一塌糊涂,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再说那逃走的众庄客,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因为扈成扈三娘兄妹没有在家,那些人只是引来了更多的扈家庄客,装备当然也更见好。三二十人拖枪拽棒,奔草屋下看时,见看到踏雪乌骓还在,为首的一汉子大赞一声“好神骏”。这人曾经跟随扈家商队,走南闯北,见识颇多,如何桥不如踏雪乌骓的好来。

如此就奇怪了。究竟是何等人物,能骑如此宝马?

待一干人冲到屋里,就见呼延灼浑身酒气,正醉倒地上。当即众庄客一发上手,就地拿起了呼延灼来,将一条索缚了,趁着天色未黑,把呼延灼解投庄上去。那为首庄客看了呼延灼包起来的盔甲和一双鞭,心里唬了一跳。

这人是朝廷大将,还是瞧得朝廷将军落单,袭杀了去的?包裹里竟然是这物件。

但好歹要投到庄上,禀告老太公做主才是。

这汉子人来到扈家庄的时候,扈老太公与李应正在吃酒谈笑。李应姿态放得很低,而扈太公也正是要看到这一点。

他知道李应这次应对失策,必会惹恼了梁山泊。

后者是什么咖位?要是李家庄都能随意背叛之,日后传播到江湖上,梁山泊的名头还要不要?

祝家庄覆灭后,扈家与李家在和平相处之中也不是全然没有争斗的。但扈太公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应倒下。只凭扈家一门一户,是霸占不了整个独龙岗的。此地是风水宝地,县上许多人都眼馋着呢。没了李家,只能叫黄家、王家欺进来。阳谷县里有太多人对独龙岗感兴趣了。

上一遭祝家庄覆灭,虽然大体上,祝家遗产是被扈家与李家分吃了,但还是叫不少人伸手探进了独龙岗。只是他们没有正式的进入。说来还是因为扈李两家人卖了县城老大一人情。且两家联手实力自也不差。

可是现下李家若是一倒,扈家孤木难支,可是不能独揽独龙岗的。既如此,扈太公又何必看到李家倒下?

那徐宁、秦明一伙儿来独龙岗乘船,只能说是天不绝李应。扈太公受到消息后,便急派人报知李应。而该如何取舍,他那封信中可是半句都没提。

现下李应正与扈太公吃酒呢。听闻外头有人报说:捉到了一个贼人。老太公不以为意,挥手叫都管自行处理。只是才片刻那都管就一脸焦色的回来,他是熟知两庄内情的,当下也不避讳李应,只把呼延灼的不凡之处道出来。

一匹不次于扈成重金打西北购回的良骏的宝马,一双铜鞭,一套朝廷重将的盔甲。

这人究竟本身就是朝廷重将,还是他杀了落点逃难的军官?

扈太公和李应可是都清楚呼延灼的,虽然他们两个都没亲眼见过。可是对呼延灼的一些事迹却了解颇多。

双鞭呼延灼,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胯下御赐宝马踏雪乌骓,浑身墨锭似黑,四蹄雪练价白,能日行千里。

李应与扈太公二人看那宝马第一眼就料定,这必是那踏雪乌骓。他再看那醉中的呼延灼,两臂肌肉凸起,显露出主人超强的臂力,胸膛硬的如同板砖,更重要的是,呼延灼的两只手,那常年握鞭留下的黄膙,无不表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厮就是那双鞭呼延灼。

二人对视相笑,那笑声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苦涩和无奈,又隐藏着多少哭笑不得。

“那位大头领有一句话,等着天上掉馅饼。我自以为此话荒诞,却不想今日真就亲眼目睹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李应连连摇头,觉得扈家庄的气运真非同小可,那扈成兄妹什么都没做,路上捡了个天目将;而眼前的老太公亦什么都没做,这辛苦逃奔来的呼延灼,就如此的自己送上门来。

“老太公好人好报,积福多多。”除此之外,李应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但是这后事演化证明,中国文化果真是博大精深。扈家庄好事连连,就恰是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飞天虎本就是个有本事的,这老太公也是不凡。可却千万别忘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盛极必衰,乐极生悲”八字,直就是扈家的写照。

那打清河县向徐秦追出来的兵马,为首之人就是刘唐,身边还站着个李逵。

这俩人大战中逼降了不少官军,又是第一批带队赶到清河县的人马。陆谦知晓先一步走脱了徐宁和秦明之后,急调他们二人追杀。顺便去独龙岗将李家庄、扈家庄拿下。

稍后又派人向他们通报了扈成之事,却是对扈家庄高抬贵手,可李家庄就无那好运气了。

赤发鬼并不是鲁莽之人,但他讲义气啊。随着徐秦二人留下的踪迹,直奔独龙岗来。这当中他并没招呼扈家。

刘唐对扈家甚是瞧不上眼,扈成巴结的固然即使,但事情做下来就抹不掉。联想起上一遭儿,也是这厮合伙李应,卖了祝家一门,这叫刘唐对扈成更瞧不上眼了。

如此自然不去来通知扈家庄。

与那徐宁、秦明也就错了半日时间。这是因为刘唐、李逵这一步梁山军,早起就奋战好一通,又人人皆披甲,自比徐宁、秦明一伙儿要慢了。

夜晚时候,那扈太公和在客房里歇息下的扑天雕,被扈家庄人紧急叫醒,说是有一路打着‘梁山’旗号兵马打扈家庄前过去,看方向是直奔西边的李家庄了。

扈太公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而扑天雕更是额头上生出黄豆大的汗珠。那伙儿梁山人马可千万别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基业给砸了啊。

“还不快快备马,将徐秦二将,还有那呼延灼,一起都带上。”

第二百零三章 一场惊喜无限的反转大剧

毫无防备的李家庄被梁山军轻易拿下。虽然李家庄外也有护城壕、吊桥和两丈高的城墙,可他们的主心骨不在,白日里还被李应拉走二百心腹庄客,再有梁山泊在独龙岗威名赫赫,最后是全无防备,挨了个措手不及。那再齐全的防护也半点作用没有啊。

打开了庄子的梁山军如狼似虎的闯入了进去,胆敢反抗的全都不饶,那李应夫人和儿子走投无路,被黑旋风带人拿了个正着。李逵对这娘俩倒是没甚客气的,但也没一斧子砍了。

梁山军的考功司眼睛可是明亮着的,滥杀无辜是大罪,要砍头的。且李逵这黑厮没在江湖里打滚,浑水里淌泥,没跟着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戴院长做小弟,在梁山泊受了一年教育,与那原著上的黑旋风可非同一人了。

但即便如此也把那娘俩吓的魂飞魄散。刘唐不理会李应宅邸之事,进得庄后,带兵就直杀奔了李家庄的粮库。看着眼前一个个堆得满满的粮囤,心中禁不住欢喜来。那叫李应好运走脱之事都不记挂在心上了。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禀报来:庄子外来了一小队人马,举着火把正在叫门。

刘唐并着李逵去到庄门,就看到对面有二三十骑打着火把,拥簇着中间一人,年有四旬上下,方面大耳,头扎赤绩,虎背熊腰,颌下一部浓髯。

一旁有士卒禀报道:这人就是李应。

叫李逵两眼一翻,打身后即抽出一双板斧来,叫道:“这鸟人还敢回庄子,真狗胆。看俺杀去砍杀了他。”就叫士卒开门。

刘唐心思到底细腻,即便是瞧李家庄与扈家庄不起,也知道眼下李应回转来,必不是在叫阵。当即拦下李逵,但也叫士卒开门,与百十甲士涌出庄门。

刘唐见了李应,指着大骂道:“你这匹夫好不义气,当日于我梁山泊服软求饶,许下粮秣来。这东京的大军一旦开来,就全然反悔,叛了我山寨。是何道理?”

“俺刘唐今日不打碎了你这破庄,叫你无了立足之地,便就不是梁山泊好汉。”

但凡是知晓刘唐的人,就都明白这最后一句话的厉害。在江湖上也打滚折腾了几年头的刘唐,平生最得意的事儿就是黄河渡口遭遇了陆谦,而后一同上梁山,开辟了梁山新局面。那对陆谦是一万个死忠,对梁山亦是一万个尽心。

这‘梁山好汉’四字与梁山泊的声名,那就是刘唐平生最在意之事了。

扑天雕不知道这理儿,却不耽搁他知道厉害,赤发鬼刘唐可是梁山泊大头领陆谦的心腹兄弟。当下丢掉手中长枪,解下腰间长剑,下马来牵起三匹马背上放着三个被绑起的好汉健马,徒步向刘唐走了来。

“李应之罪无可辫说,不敢祈求山寨好汉们见谅。为弥补前罪,特与扈家庄联手捉的这三员朝廷军将,献于梁山。只求能叫妻儿平安无事。李应愿从山寨的处置。”

扑天雕单膝拜倒在地。刘唐、李逵的目光却被那马背上的三员朝廷军将给吸引住了,挥手叫士卒们上前将那三将拉下来。

“咦?这不是那呼延灼么?”李逵人虽然混不吝的,但人记性不差。阵仗乱兵中与呼延灼照过几次面,还记得这人呢。

此刻呼延灼已经清醒,先前在扈家庄地牢里,也与秦明、徐宁互换过姓名,此刻被李逵认出,也不否认半句。刘唐叫人把他们口中物取下来后,也只是闭目待死。

现下他心里是十分空的,大空特空,空空如野,也就什么都不再想了。

徐宁也是闭目不言,但这绝不是在等死。人家在梁山有根基的,心里不怕,自然不用多言表。只有霹雳火一百个不忿,怒视着李应,眼睛直似喷火。

“这两位是?”刘唐看徐宁与霹雳火的面相,又是与呼延灼一同被献上,不像一般人啊。

秦明把俩牛眼一翻,“爷爷青州秦明的就是。你叫人给我松开,待爷爷锤死了这狗才后,任凭你们刮杀。”

“霹雳火秦明,金枪手徐宁?”异口同声,刘唐与李逵的怪叫声响起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俩带兵追到阳谷来,为的就是这俩啊。

二人还都清楚徐宁与梁山泊的关系,刘唐忙上前为徐宁松绑。另一边的霹雳火秦明只把俩牛眼瞪向李逵,黑旋风的一双眼睛也不比秦明小,睁圆了大喝:“你瞅啥?”

秦明当然不会回道一句:瞅你咋滴?而是喝道:“你这黑厮好不晓事。你那同伙都与徐教师松绑,你如何不与某家松绑?”

可是把李逵给乐坏了。“哈哈,哥哥看这鸟厮真的乐人。刘唐哥哥与徐教师松绑是理所应当,恁的俺铁牛要与你这个粗坯松开?”

李逵这一句话露出了馅来,不仅叫秦明猛地扭过头去看徐宁,就是那静静的呼延灼,也两眼绽放起精光。

“好叫两位将军知晓。小弟原有一表亲,先前东京时候与徐宁一同过活。后唐倪甲招惹祸端,高太尉设计,小王太尉搭救,耍弄我辈如是猫狗,叫我那兄弟生出恨意来。待到小弟一家抵到濮州时候,就告辞离别,去梁山投奔与其有一面之缘的陆虞候。现在山寨里坐上一把交椅。”

呼延灼与秦明听了,眼睛里尽是荒唐。那徐宁在濮州也算是一号人物,团练使再不济也能寻个油水丰美处于表亲照顾,后者竟然直接奔投梁山了。

就是一旁的李应听了心里都骂了一句:MPP。原来不是只扈李两家通匪,这徐宁,堂堂一州的团练使,竟然也与梁山泊有如此的瓜葛,真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唐这边为徐宁松绑,然后就立刻将李应扶起。后者可是立下大功了。生擒霹雳火与金枪手,还有呼延灼这人物,那再大的罪过也揭过去了。

幸好这李家庄没给烧点了,李家娘俩虽然受了惊吓,也无甚大碍。等到刘唐、李逵看到后续的扈太公押解来的俘虏,和几十匹骏马,以及呼延灼的那批踏雪乌骓后,嘴巴就合不拢了。更不用说那四头健骡驮着的八口箱子了。

两人真真是心满意足。第二日午后就启程返回了清河。

李应也平平安安的渡过了这一劫,独龙岗半点风波没气,似乎昨日还岌岌可危的阳谷县转眼就风平浪静了。

陆谦收到刘唐的快报后,惊喜之极。这扑天雕就要他在外头乱飞去,立下如此大功,再要把李家庄怎么着,也说不过去了。

呼延灼、秦明、徐宁,数十匹健马和八口箱子的金银细软,这真是超出想象的收获啊。

是以,将阳谷县忘在脑后。只一个劲的欢天喜地的陆谦,一心一意在想方设法的怎么把徐宁、秦明留下,怎么把呼延灼说服了。这一日却是突然的接来报,那李应联袂扈太公并扈成、扈三娘,携李家、扈家细软家私,来梁山投奔入伙来了。

这真是叫他意外之极。

连忙点薛永、邓飞两人带领五百骑兵前去阳谷接应。虽然陆谦此时已经从清河县城撤退,但清河县如今除了一个戴罪知县还在,满城的官吏连县衙都坐不满,如何还能管的梁山军出没?

薛邓二人如入无人之境,引带骑兵直杀奔独龙岗,接应了两家人马。

却是为了何事,这扈家与李家放着好好地大地主日子不过,要来山上入伙?

此事还要从梁山军打破李家庄那一夜说起。

当日刘唐虽是轻松无比的就进了李家庄内,但事实上也非是一个人都没死伤的。李家庄上还有有几个庄客不走运,做了冤死鬼的。那其中的一个还与李应白日里点起的二百心腹中的一个有着亲戚,虽然李应在事后拿出钱粮做了抚恤和打赏。但如此还是留下了隐患。

那人死了堂兄弟,心中免不了不痛快,言语里不免就对李应就有了几分不恭敬,然后吃了顿棍棒殴打,那一气之下就奔到了县城告官了。

阳谷知县一听李应做下了那般大事,当下就一阵高兴又一阵惶恐。

高兴地是挖出了两个隐患,惶恐的是现下梁山泊势大。自己若点起人马捉了他们的人,那伙贼寇再起兵杀奔过来,阳谷可也就完了。

但是在朝廷征讨大军完败的情况下,他要是能追查到两个暗通梁山泊的匪人,这可是不小得功劳啊。在一片漆黑里的亮起的唯一烛光,可比大白天里点灯可显眼多了。虽然这也危险的多。

那梁山泊就是黑暗中的猛兽,小小的阳谷县,若是点起蜡烛,就等于自寻死路。

那知县思虑了半响,最终想出了一个妙招。他放松了对那告官之人的监禁,如此消息面自然就大了。这阳谷县衙中可有一些人与扈家、李家沟通密切。

果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独龙岗,而后这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总之,这就是一场惊喜无限的反转大剧。

若是没有梁山军的接应,扈家、李家要走也只能带上家私细软,匆匆上路。但是有了梁山军的接应,当后续的梁山步军赶到独龙岗,这小半个阳谷县就不属阳谷县衙管理了。

在一个个村镇里,梁山泊明目张胆的竖起旗号,招揽民夫,转运两庄粮秣。那山寨里本来就羁押的战俘们,也一个个派上了用场。

现下陆谦更要考虑的是,李家、扈家这么一暴漏不当紧,呼延灼被俘的消息被传开也不当紧;重要的是徐宁与秦明被俘的信息。

这两人是死活不愿意投奔山寨的,陆谦也不能用龌龊手段,逼人上山。如此就僵持着,徐秦二将只在山上吃酒,陆谦本已经决定放他们二人离去,但是要他们皆发誓不去与独龙岗寻仇。却不料突生出这等事来,叫陆谦放他们二人回去也是难做解释了。

“二位将军既然执意要走,陆某也不相阻。就此恭送下山。”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样的头领留在山上也没甚意思。陆谦说话算话。徐宁、秦明要走,那他就放他们走。

第二百零四章 囚犯秦明的心路自白

“俺叫秦明,家住山后开州。善使一条狼牙棒,本是青州警备区司令。俺秦家老早就跟随老赵家了,世代将门。虽然没出个能在青史上留名的祖宗来,但家传本事可不凡。再加上俺天生力大,使一条狼牙棒,战场上厮混了三五年,打碎了不少西夏蛮子和河湟野人的天灵盖。还不过四十岁,就坐上了青州军马总管的位置。在俺老秦家历代人里,俺也是顶出彩的一个了。”

“不过坐上了这青州兵马总管的位置,可就是俺这辈子霉运的开头了。先是碰到一个贪鄙的知府慕容彦达。你说你一个知府,招什么兵权啊。你老老实实的捞银子不就得了么?俺也不会向上头打小报告不是?可他偏偏伸手伸进了军队里,不两年,把本就稀松的青州军搞的如豆腐一样,提都提不起来。”

“那当时天下太平,青州地界虽然有几个小毛贼,但也就是窝在山上,偶尔下山打打野食了。可不敢窥视州县府镇。俺也就忍着气不理会,只盼着啥时候这位慕容知府能高升了,俺也舒坦了。可哪里料到,平地里蹦出个陆虞候,本领好生了得。短短一年不到,就将梁山泊那个小旮旯经营成了北地江湖上顶尖的一方势力。”

“但那又如何?”被囚在梁山大牢里的秦明从身边‘牢友’宗汝霖的手中接过一支香烟,狠狠的抽了一口,开始讲述他前半生辉煌风光的人生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曲折坎坷的无奈的“被”上梁山之路。

“他梁山在济州,跟俺青州不在一地儿,中间还隔着一个东平府呢。他梁山泊闹得再大,俺只是看热闹就是了。只是叫俺万万没料到的是,俺青州家大业大,叫那张叔夜给瞧上了。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俺青州军这殷实的家底惹得张叔夜这个丧门星好不眼红啊……,从此俺便踏上了这霉星高照的遥遥不归路。”

“按照道理,慕容彦达那厮与张叔夜是凑不到一块去的。到现在俺都还想不通,慕容彦达怎么就叫俺领着青州军精锐去支援济州。”

“但想不通又能咋地,慕容彦达官比俺大。最终人家还是联手了,只舍了俺们一群当兵的去拼死拼活。”秦明狠狠的朝地上唾了一口。

“俺那徒弟黄信对俺说,这叫啥子唇亡齿寒。青州临近济州,梁山泊匪患做大了,青州也会跟着倒霉的。俺是一概不信。但是该领兵出战的时候俺还是要卖力气的。”

“这期间俺手下有个帅哥还去看那梁山泊瞧了瞧,回来对俺说,那梁山泊可了不得了。里头那大boss仁义,叫手下一干兄弟全听他信他的。山寨里有豹子头林冲和花和尚鲁智深的,武艺高强,十分厉害的。俺也就听那么一说,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谁知道,这没过两天梁山泊又搞出了一个大新闻,他们把大名府梁市长送给自己老丈人蔡相爷的生日贺礼给劫了。听说梁市长下了好大的本钱,那金银财宝堆满了船,可比传闻里的十万两白银高多了。”

“梁山泊给了蔡相爷老大一耳刮子,那蔡相爷果然大怒了。发话要捉拿梁山的贼寇。结果除了青州,兖州、东平府、濮州等地也纷纷起兵支援济州来了。那是五路大军啊。虽然兵马都很拉稀,但要是好好地调度调度,好好地指挥指挥,还是能够遏制梁山的发展的。但是这五路兵没这么做啊,谁都不愿意听别人的,上头也没一个老大指挥。那是叫梁山泊的土匪各个击破啊。”

秦明说道这儿,脸上露出了痛苦来。那一仗可把青州军打残了,死了好多的人啊。“俺本以为自己功夫不差,那花荣也很厉害,能把梁山贼寇里最厉害的林冲、鲁智深给接下。哪里想到,他们山上还多出了个青面兽。败啦,惨败啊。死了好多的人,我自己都差点交代在那里。要不是俺的好徒弟黄信还没忘了俺这个师傅,带人冲了一波,把俺救下来了,俺早就成了梁山泊的俘虏了。”

秦明目光看着牢房的天花板,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似乎能透过这层天花板看到个无限世界,整个人神情飘忽,两个鼻孔中喷出两股白烟儿出来,一股香烟的味道呛得宗汝霖忙用手扇开。

“俺收拢了败兵后清点下人数,只剩下了四五百人了。那开始还想着与东平府的董一撞汇合,共同应敌。那里想到那厮傲气的很,竟然放出话来俺们去了就要俺们去听他的,这可能吗?他只是一个守备区司令,俺可是警备区司令,俺怎么可能听他的?他也就跟俺徒弟黄信的官一样。”

“结果事后证明,俺这一决定是正确的。当时要是跟着董一撞见面,一同进了十八里铺,那可就是整个青州遭殃了。看看那东平府被梁山泊打的,凄惨的跟被轮了的小姑娘一样。连城门都被梁山贼寇给打开了。别看程万里恬不知耻的给上面说是他拼死打退了梁山贼寇的进攻,那都是胡扯八道。离得那么近,能骗得了谁啊。也就是糊弄一下上头的,那梁山贼寇还不是在东平府里赚了个盆满钵满,这才退走的?连董一撞都死在了梁山泊的手里,就程万里那小身板,他经得起刀剑么?”

“唉,倒是可惜董一撞这个人了。很帅气很多才的一个人,甭管他在十八里铺干了什么,你不能否认人这一点。那董一撞就是个风流人物,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平日里忒招惹女人喜欢了。要不是一门心思的要娶程万里的闺女当老婆,现在也有儿有女了。可惜如今没个后人,死了也做个孤鬼。”

“不过也亏得东平府遭了大劫难。接下来*****高俅的族兄,高唐州市长高廉起兵来救,也扑街扑的惨不忍睹,自己败得一塌糊涂不说,老巢都被梁山贼寇给抄了。听说老婆孩子和小舅子都遭殃了。而有了这俩挡箭牌在前头,俺们青州军之败也说得过去了。只是俺警备司令的名头变成了代警备司令,听着就叫俺不爽。”

秦明说道这,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呼延灼和韩滔、彭玘那俩呆鸟,心里愈发的不忿不痛快了。能把呼延灼领的一万五千步骑精锐都打败的梁山泊,是他们这干稀松货色能招惹的么。只是秦明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因为他打不过呼延灼、韩滔、彭玘他们仨。这三人是狱霸,根本不给人单挑的机会,和起手来,这间牢房里没人会是他们的对手。

“虎落平阳遭犬欺。俺青州军元气大伤,叫青州的那般贼寇都小瞧了,搅得府境不宁。没办法慕容彦达那鸟人才想起来组建民兵部队,但是民兵部队也是要刀枪武器的。他就想到了呼延灼。当时这家伙还没有败,俺骑马六日夜才赶到清河的啊。结果屁股还没把椅子暖热,这家伙就败得一塌糊涂,可见是个没能耐的。”

“俺跑的及时,没给梁山贼兵堵在清河那倒霉催的破县城里。可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俺还是栽了,载在一窝通贼的匪人手里。这怪不得俺,俺是马上将,在那黄河里头,俺天大的本领也使不出来啊。”

“亏得俺开始还以为扈老头是好人。听我说,那就是个蔫坏的老东西。叫俺和金枪手徐宁都挨了抓。本来俺也以为徐宁是跟俺一样倒霉催的,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背叛朝廷,他的亲老表,竟然就在梁山泊当个头领。他是独龙岗被抓的俺们仨里第一个被梁山土匪优待的。”

秦明想起来还有些愤愤不平。当然他的倒霉经历还没就这么过完呢。“那时候俺以为就呼延灼是个好的,他刚跟梁山贼打完仗,那一定是没瓜葛的。结果那知道上了梁山后,这家伙还有俩小弟在山上囚着呢。前脚刚进的监狱,后脚就做了狱霸。”

“全都不是好人。”秦明说着心里头就特别想自己的好徒弟。就是不知道他是只想着好徒弟黄信呢,还是要黄信也上梁山,进监牢,陪着他一起唱一曲铁窗泪……

“你们都听我说啊,这个叫陆谦的家伙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俺们被绑上山后,他第一个就看重了徐宁,也亲手给我和呼延灼解绑,这家伙脑袋秀逗了,竟然来找我们说和,捧着山寨头领的交椅,想贿赂我们上梁山。”

“TM的,陆谦算老几,竟然想赚我上梁山?我在自己的位置生活的有滋有润,为什么非要跟你上梁山?我秦家家大业大,出身正规,为什么要落草为寇,给你当小弟?”秦明掐灭了手中烟头,然后又朝宗汝霖要了一支。然后突然高喊:“可说到底都是李应这个鸟人!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得这种地步?”

“陆谦眼看我们不从,都要放徐宁和俺下山了,李应那傻鸟又在阳谷捅了篓子。结果俺和徐宁被梁山俘虏的消息就走漏给朝廷了。我这心中是瞬间有一万只‘草泥马’在疯狂的奔腾啊!”

“哎,你看看陆谦,看看那林冲林教头和花和尚鲁智深,好歹那才是实实在在的被‘逼’上的梁山。再看看我,我这是被‘绑架’到梁山的。几起几落里,老天爷只是拿我当猴儿耍了。”

“我只想下山,干我的青州警备司令,吃吃喝喝,玩完笑笑,俺还是俺,还是朝廷的好将军,守着秦家偌大的家业,将香火传承下去……”秦明说完倒头就睡,沉睡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做梦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第二百零五章 皇帝面前构陷人,论奸臣的道行

赵佶是一个爱到臣子家串门的皇帝。正史上,那梁师成和王黼之所以失宠,就是一日赵佶到王黼家玩乐,看到王黼家后院有一道门竟是直通隔壁梁师成家的。这俩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内廷的大佬,竟是关系如此亲密,岂是得了?没过多久,王黼罢相,梁师成亦失势。

这是正史上记的一幕,那么在眼下这个水浒背景下的大宋朝,赵佶就更是爱到臣子家耍乐了。蔡京府邸就是他时常来的。

今日就是如此,午时还不到,道君皇帝就已经来到了蔡府。也是以,向外整条道路都被戒严。那打濮州来的信使硬是被拦在巷子的外头,消磨了半个时辰了,才得了里面一句话:许他进来。

此人为濮州通判陈文昭的亲随,那陈文昭乃是蔡太师的诸多门生之一。

呼延灼兵败人无踪,消息传到濮州,那陈文昭就连忙派人前来东京通禀消息。一并送到的还有金枪手徐宁和青州兵马总管秦明被擒的消息。

蔡府的门子有好几个,里头管事的老门子对着随从还有点印象。盖因为陈文昭很快就要升官,其不久前得到消息,专门来东京向蔡京拜谢,这随从就跟在身边的。但今天有不同,老管事一见这人就说道:“你这后生,今日忒来得冒失些个,圣驾在此。相爷在于官家陪坐,可无时间见你。”

长随急道:“太师见不到,小人就只求见衙内,实是十万火急,半点不敢耽搁。相府中千门万户,便是进来一个小人,圣驾怎地知道?”却是那蔡攸此时与自家老爹蔡京的关系还是父子和睦,蜜里调油呢。老管事依旧迟疑,说道:“虽然恁地说,圣驾来此时,向来是不让生疏人进府。”

长随变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官人亲口叮嘱小人,务必要于太师知道,生是出了祸事。小人虽然不知内情,但恐怕真耽搁了也与太师不美。就是衙内在府也好啊。我家官人说了,此事见不到太师,衙内在时,叫小人也务必求得一见。此事全靠老丈成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塞在老管事手中。老管事口瞪口呆,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听随从这话叫他不敢怠慢。

“如此老汉就向内通禀一声。只是衙内虽是在府,因圣驾在此,老汉怕他也不肯相见外人。”将随从让入门房里坐下,往日这内里都是人头济济,今儿却只是长随一个。老管事又吩咐小门子去端来吃食。接着,捧出一个酒瓮来,小门子也拖出一个木盘,托了半只熏鹅放在桌上,笑道:“特粗糙些个,就请后生用手撕了来吃。”说罢,他自出去了。

小门子也向外去照应着大门了。随从一路奔波,自然饿了,想道,管他呢,如是成不了,官人也须怪不得我,且先受用。用桌上茶碗,在瓮里舀了酒来吃,撕着熟鹅下酒。

约有半个时辰,那老管事方满额头是汗的回来,进门来向长随拱揖道:“总算不辱尊命。衙内听道是濮州陈通判差人来求见,倒没说甚的。只是圣驾在此,见你虽然使得,却要悄悄不叫宫里人看见。”外面自有虞侯相引。

如此这方出自陈文昭之手的书信才送交到了蔡家人手里,那蔡攸看了后,面上猛地变幻颜色。叫人先将随从送入下房安置,自己捏着书信去见父亲。

那蔡京虽然于赵佶作陪,片刻不得离开,但也不是半点功夫都若不开身。且蔡家人自己安排的自有信号,就见一盏香茗被奉送到他手里,茶汤装在一出自官窑的青瓷茶碗当中,那不多久便向道君皇帝告罪,却是要去出恭方便一二。

道君皇帝正瞧看着歌舞美姬痴迷,这民间女子就是比宫廷美人妩媚多姿,闻到蔡京告罪,挥手叫他自便。蔡京退出了厅堂,转到一个小花厅处,就看到自己长子正如困兽一样,在里团团打转。

蔡攸看到老爹来了,方大舒一口气,忙将书信递过。

蔡京看了后也是怒气大发:“这泼皮高二,狗肉上不得席面。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做的鸟太尉?”

梁山泊一旦闹大,其距离东京只三百里,势必要震动京畿,这就是他蔡京秉国失德乱政的一大罪过。纵是他有赵佶的宠信,一旦被揪住了把柄,也是难以脱身。这时候他是真的后悔,为甚要把那括田所推行到京东两路去!图给了梁山泊贼子一大助力。

至于接下的两条消息,徐宁他自不看在眼里,青州兵马总管倒是可以一瞧。那青州知府是慕容彦达匹夫,其手下兵马总管冒然的出现在清河县,还套奔到了阳谷,结果在水上被一群乱民所擒,这总是要有个说法的。虽然碍不了慕容彦达根基,但却借此斩断他图谋青州兵马总管的手脚。在扑灭梁山泊一事上,蔡京还指望着高俅为他出力呢,这青州兵马总管就算是先期的酬劳了。

当然,在此事之前,他还需要先将呼延灼兵败一事给圆过去。但这事儿,蔡京一时半会儿也无有万全的对策,“此事非只吾家之事,将信转给高二,叫他今晚来府一趟。”

之后蔡京一脸常色的回返厅堂,陪着道君皇帝吃酒说笑,玩乐戏谑。仿佛无事之人,如此城府叫儿子蔡攸看了心折。这就是宰相肚量啊,自己想要接过老爹的班,那还需要努力啊。

而那太尉府里的高俅,接到太师府着人送来的这封信后,是勃然大怒。亏得他对呼延灼如此厚爱,这厮竟如此的不争气。

但是,此时再怒也挽不回呼延灼之败,在皇帝面前先把此时周全过去,方才是真。

这高俅刚刚上位不及时,身边无甚得力之人,尤其是反了林冲,折了党氏兄弟之后。他帐前牙将极多,但要说道心腹之人,现今就仅存了一个牛邦喜。

这厮是最早投效高俅之人。原先还有三座大山挡路,现在三座大山全都不见了,牛邦喜在高俅眼中就更见重要了。叫人唤牛邦喜过来参赞,后者武艺且不去说,这脑瓜到生的真有几分灵活。

看了书信后,脸上先是色变,继而就显出两分笑来。

“太尉,要推诿掉此事容易。只需把祸事栽在徐宁身上即可。”

高俅听了纳闷,这事儿怎么就能载在徐宁一人身上?“他小小一府团练使,何德何能,能担此大干系?”

牛邦喜再道:“太尉有所不知。呼延灼所摆布的连环马,战阵之上自然是一等一的了得。昔日延安府的老种经略就曾经用此战法取胜西夏蛮子。可此物天生就怕一件事物,就是那钩镰枪。”

牛邦喜用手指沾着茶水在高俅面前画出了钩镰枪的示意图,指着那一横插说,“机妙就在此一小枝上。战阵上只要施展得法,步兵亦能破的连环马。”

“而这钩镰枪法,只有徐宁他一个教头。他家祖传习学,从不教外人。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则。端的使动神出鬼没。”

牛邦喜说到此处,高俅还有甚不通透的呢。当下大喜,一拍几案,对门外高叫到:“于本太尉备马,我要面见官家。”

牛邦喜在一旁发懵,那蔡太师不是要高俅晚上再去他府上么?

冷冷一笑,高俅捻着自己颔下细须,道:“本太尉乃朝廷之重臣,可不是他蔡太师吆五喝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门下走犬。”

一甩衣袖,大步进了后房,更衣整容。他现在就要去面见赵佶。

事实证明,高俅的出现不仅下了蔡京一跳,更吓了赵佶一跳。后者相信高二是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在玩乐之时,不喜欢被俗物所搅。如果是一般事,高俅必然不敢此时来打搅自己。那也就意味着,出大事了?

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赵佶是最最厌烦出大事的。他就喜欢天下太平,如此才好优哉游哉的吃喝玩乐么。

当下命人传高俅觐见。

一旁的蔡京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发狠着:“老夫倒要瞧瞧他高二是怎的一张嘴,能将败仗说的周全了。”

不多时,一身大红官袍的高俅就出现在赵佶面前。看到赵佶,他是毫不知耻的一撘下摆,双膝跪倒在地,摘掉头顶官帽,口称死罪。

赵佶不去理会高二的唱念做打,直言问他何事。高俅这才把呼延灼之败道出来,一万五千甲兵全军覆没,清河县被破,这也真的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赵佶虽然昏庸,但也不是白痴。自然知道梁山做大对他江山的危害,当即将手中价值百贯的玉盏摔了个粉碎,怒骂高二无能,推选了呼延灼这个无才庸将;接着大骂呼延灼,直言他辱没了祖上的英名,要砍他脑袋。

高俅等到赵佶一番大怒发泄了差不多时候,才抬头将徐宁之罪无中生有,在赵佶面前如此如此构陷了一番。那后果自是不用多说了。

先别说呼延灼之败,只说高俅构陷徐宁一个心中怨恨,就叫赵佶怒不可遏。

他是当今天下的皇帝,金口玉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徐宁何等大逆不道,竟然生出怨恨?

第二零六章 梁山泊英雄定职事

不提那脱身的徐宁、秦明之后如何,且说那梁山泊大寨里,陆谦分点兵马,叫那鲁智深挂印,栾廷玉为先锋,向西杀奔三府联军。张叔夜老于算计,不是寻常之辈,可终究想不到呼延灼一万五千精锐败得这般凄惨,措手不及之下,六千联军被打崩了阵仗,败逃去中都后,清点兵马只剩了千人出头。

而此时又有急报送到,却是府城告急。原来陆谦人在清河县,就已经点了一路兵马,叫豹子头林冲做主,急先锋索超开路,朝南杀奔去。

那张叔夜虽然心忧府城安危,但却离开中都不得,盖因为梁山军马尾随而至,已经将中都县城团团围定。那中都县城中虽然只是一群残兵败将,可是张叔夜当日就串联了城中大户,招募人丁,又因为手下有着几员干将,无论是东昌府的张清,还是兖州府的高浩,都颇具能力,而他那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也个个武艺高强,如此倒是打退了尾随杀来的花和尚鲁智深。

后者恐怕损伤太多,却是不敢一味的强攻猛打。

反倒是林冲所部,一路轻轻松松的砸开了巨野县城和济州府城。

前者收获一般般,在梁山军抵到前夕,那巨野县的官吏和奸商劣绅,全都逃之夭夭了。梁山军又不是劫掠平民百姓的真正匪徒,自然所获不多。可是济州府就不一样了。

这里没了主官,知府张叔夜正被围在中都县,通判自从逃离清河县后,就去了巨野县。紧接着逃离了巨野县之后,他却没再回府城。是以,偌大的济州府城能够当家做主的只剩下府治知县。

后者是一文官,不通武事,更没经历过此等事儿。且城中兵力空虚,知县只知道派遣城中民壮登城守卫,却不知道那些民壮又有几分真正的为济州官府效力之心。当林冲引着大军杀到,城头的民壮当即就乱了。只是几艘小船,几具长梯,半个都的梁山军就顺顺利利的夺取了济州城西大门,而后整个济州城就被这般拿下了。

消息传回梁山泊,山寨上下那是高兴非常。水军当即就全部发往了济州,将济州府库的钱粮物资,将济州城内抄没的贪官污吏之所得,将城内的奸商劣绅之产业,分出部分来赈济府城走在穷苦百姓人家,剩余的一股脑的都装回山寨。

之后传令鲁智深回师。大军汇集山寨之后,众头领齐聚,聚义厅内好不热闹。

梁山山寨本就兴旺了,再带上新入伙的扈家兄妹和扑天雕李应、鬼脸儿杜兴,那是更加热闹。陆谦下令奖赏全军,头领头目亦皆有份,撒出了小十万贯钱财,比之山寨的收获却也只是小儿科。再杀牛宰猪,大排庆功筵席,上下头领喽啰尽开怀畅饮,兴高采烈,好不热闹来。

而时至今日里,梁山军就已经有大小三十九员头领,甚是兴旺。

群雄聚义厅里坐定,按照座次,分别是:陆谦、林冲、鲁智深、杨志、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韩伯龙、杜迁、宋万、朱贵、樊瑞、薛永、索超、李逵、李衮、项充、杨林、汤隆、武松、裴宣、焦挺、栾廷玉、郭盛、吕方、时迁、邓飞、欧鹏、蒋敬、马麟、孟康、陶宗旺、朱富、王定六、李应、扈成、扈三娘、杜兴。

陆谦叫梁山泊友好人士玉臂匠金大坚,用一块上好羊脂玉,雕刻了一颗玉印,却是只做自己的私印。上辈子他就是一个小职员,可没钱,也没时间,去玩玉弄印。这一世有了资本,也过来凑了个巧。此乃他私人信印。梁山泊的大印则是一份金印,由金大坚去制作,上面就印刻了两个大字,梁山。此方是梁山泊公文公印,再制作一虎型兵符。

这日大设筵宴,吃喝进性后,他亲捧兵符印信,起身对在座众头领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山寨现如今易发广大,确是要订立章法,而不叫我辈自乱阵脚。现下,便就由我来宣读分调人员司职,望今后诸位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故违不遵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

计开:

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一员:陆谦,左右护卫头领郭盛、吕方

作训司正副都头领二员:林冲、杨志,下属枪棒教头薛永、拳脚教头焦挺

演武堂正副都头领二员:鲁智深、索超

支度司都头领一员:蒋敬

考功司都头领一员:裴宣

医护司正副都头领二员:樊瑞、扈三娘

谍报司都头领一员:朱贵,下属四方情报头领四员:朱富、杨林、王定六、杜兴

工程司都头领一员:陶宗旺

船舶司都头领一员:孟康

军器监都头领一员:汤隆

转运司都头领一员:扈成

陆谦一口气将个人职事分读完,厅中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好汉还有许多,全都齐刷刷的望着他。而已经被念到名字的,一个个自然神采不一般。这内中不少人之前就已在位,倒不稀罕。可是飞天虎扈成,还有那鬼脸儿杜兴,就个个神采兴奋起来。这二人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谋得一席之地。

扈成心里有了一抹滚烫。这陆谦却是个识人的,亦是敢用人的。

那杜兴的职位还就一般般,扈成的职务是转运司都头领,只听名字就不得不叫人联想到朝廷方面的转运使。那职位在唐代仅是主管运输事务的中央或地方官职,可在老赵家,北宋前期转运使职掌就已经扩大了无数倍,实际上成为了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真正的位高权重。

扈成当然不会有无谓的野心,但转运司都头领之职务,再差也不会比前朝时候差劲,主管运输事务,这可是要职。

自己刚刚上山,甚至便是这上山都不情不愿的。错非那另外的藏身地还有些不周全,他都不会上梁山入伙的。

不过与扈成、杜兴一起,有幸成为在职头领中一份子的扈三娘,此刻的表情却不那么好看。

医护司第二把手,更准确的说,她是医护司下属的护卫营的直接领导。虽然樊瑞表示让他一个大男人主管医疗,而叫扈三娘一个小女子带领护卫,那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可惜,他的武艺乘以二也不见得能比得上扈三娘。

而于一丈青来说,她却是不喜欢这个躲在安全之地的去处。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去主战部队。自负自己双刀,也不弱于人。但是她初来乍到,却也不会明了的表达异议。只把一双杏眼怒瞅着陆谦,明显这分职是他一手操办的。

剩余头领大体分为五部分,其一是在亲卫部队中任职。陆谦的亲卫营扩充为左右营,人数翻增了一倍。毕竟梁山泊今非昔比,现如今只山寨里的青壮男丁就超越了两万人。如果把俘虏消化个七七八八,三万人也指日可待。

再有就是,别忘了现在的月份,眼看着就入冬了。一个冬季过去,山寨里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人来呢。

陆谦亲卫部队扩充,顺理成章。他自己的‘官’也升职为军司马了么,整好buff加成一千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亲卫营看似名字在当保镖,实际上却是梁山军的拳头部队。看哪一次大战里少了他们的影子?论战功绝对是山寨诸多营头中的头一个。不信去看那韩伯龙的排位。

韩伯龙为首,武松为辅;

其二是常规步骑军营。大战之后,山寨里整顿营头,扩编部队是必须的。这常规部队就是山寨的主力军,总兵力多达三十个营,分做六个团。大伙儿别觉得‘团’这个称谓是西方人的,南北朝时期它就是军队中的一级组织了。隋朝军队出征时,以100人为队,步兵20队为团,骑兵10队为团。唐朝府兵每团300人。

梁山军的主战团,不分步骑,皆下辖五营,一营五百人,以前后左中右称之。

马军第一团,林冲为正,邓飞为辅;

步军第一团,鲁智深为正,欧鹏为辅;

步军第二团,杨志为正,马麟为辅;

步军第三团,索超为正,薛永为辅;

步军第四团,刘唐为正,李应为辅;

步军第五团,李逵为正,项充、李衮为辅;

早前,陆谦因为山寨人少,他自己根基亦有不稳,是以不敢轻易地将直属兵权教给诸多头领。你可以说他小人心肠,但他有他的顾虑。说服不了自己,那就是说服不了。

现下的梁山泊不同于往日了,人马数万,声名大噪,他陆谦的名头也早早就深入人心,对于直属兵权一事,自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其三是水军。三个营头的水军,眼看着就不够用了。现下孟康来到山寨,虽然不声不响的,平日里亦没什么存在感,但过去一年当中,陆谦收拢来的船匠和木料正在一点点变成崭新的战船。

水军要扩编做一个团。正将阮小二,副将阮小五、阮小七,没什么好说的。

其四就是预备军,这也没什好说的。就是主战部队之余的人马,人员成分复杂,被刷下主战部队的原因也是复杂。以杜迁为正,宋万为副,以铁棒栾廷玉为总教头。这部分人马数量颇多。

其五就是斥候部队。人数不多,却尽是细心认真又身手矫健之人,统带头领是鼓上蚤时迁。

如此这聚义厅上人物,就是各有其职,各有其用。

说真的,陆谦自己都没想到是这么的巧。他先前如此的安排一通,把山寨的头领打打算算,只觉的是不多不少,恰恰甚好。

且对比原著,如今的梁山上多了他一个陆谦,多了个栾廷玉,多了个扈成。去掉后正好剩下三十六,算是原著上的三分之一了。

而兵马亦有三两万,兵马武备也甚强,连呼延灼的连环马都怼过了。撇去被俘的那几个不提,还额外建立了与晁盖,与安道全,与金大坚、萧让的友好互助关系。陆谦下一步决定有选择的‘休养生息’,秣兵历马,好静待东京城的下一波讨伐。

家大业大的老宋家,闻之呼延灼兵败之后,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是不知道那高俅还会不会举荐关胜了。

事实上,陆谦这点是记差了。关胜能露头并非是高俅所举荐的。老关能崭露头角,那是因为他得到了好基友丑郡马宣赞在蔡京面前的保举,后者要救自己的女婿么。当时梁山正在打大名府,宋江吴用俩阴毒货色害了卢俊义,要请他上山对付史文恭的。

陆谦脑子里对水浒记忆的并不多么亲切,记错了也情有可原。

但他这点上记错了,在这大事上脑子却很清醒,觉得那关胜应该是来不了了。毕竟他的身份太低,呼延灼都吃了败仗,京师受了震动,这赵宋要再遣兵马,当是选个朝中老将。比择关胜这个所谓的关二哥嫡派子孙的可能性更大。

那邸报上都已经刊登了高俅的奏折。其中一段有说,“梁山罪大,王师进讨,此理之所至,法之所在也。……我皇朝养士百年,训练有素,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以此铲除区区小寇,何向不济?若无故畏葸迁延,坐令滋蔓难图,养成巨患,必遗患无穷。”可见这二次征讨是在所难免的。

第二百零七章 自濮州忠仆告冤枉

随着梁山泊的土木建设大兴,陆谦的住处就自不是他刚上山时候的那个小院了。

现而今的梁山泊,拖家带口的好汉,不在少数。比如林冲、杜迁、宋万、朱富、阮小二、裴宣等人,还有几个若陆谦这般状况的,那自然不可能如原著中一个样,许多人都住在忠义堂前后左右,亦或者是关口营垒里,而无有一个专门的住处。

梁山泊那么大,怎的就无地方了?

陆谦不管这是否为施老爷子基情爆发的缘故,那是早早就叫樊瑞选了一处好去处,大大小小建了不少栋房屋。有大有小,最大的如陆谦现今的住处,乃是一个缩水的三进大院。内里也非是再仅为潘金莲一人了。只身为仆人的男女老少就有十几人之多。

这些人并不以自己做陆谦仆人使女为耻,反而为荣耀。

盖因为他们全是梁山泊遗属,前院的四个仅有的壮年男丁都是亲卫营中伤残退伍的将士,算作警卫。这四人,一个右掌丢了三根手指,一个掉了右手腕,第三个直接断了一臂,第四个则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左腿。所有的仆人尽是亲卫营阵亡将士的遗属,是他们的父母妻小。

陆谦招收这些人做仆人是有用意的,其一就是地方大了,不得不做准备;其二就是这社会三观不同。他如此做法不仅不叫这时代的人们感觉过分,反而赢来了无数赞叹,和亲卫营将士更多更真挚的忠诚与爱戴。

这就是眼下的时代,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社会价值观。

新宅卧房中陆谦睡的很安详,众头领职务论定以后,自然大摆筵席,一干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就连扈三娘都满面胭脂红,陆谦更是伶仃大醉,人事不知。也幸好他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潘金莲细心的服侍陆谦休息之后,自己却半点没有睡意。现如今这座宅院里不仅总的有枣树,还有葡萄和石榴。子嗣的问题已经成为她的心病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无可能成为陆谦的正妻,但正妻做不成,做个宠妾也好,只要能剩下儿子。虽然梁山泊似乎前景并不怎美好,都被东京城里的朝廷盯上了,还能好么?也许下一波朝廷大军讨伐时候,偌大的梁山就烟消云散了呢。可这些全都阻挡不了潘金莲想成为一个母亲的热切。

只是可惜,很可惜。明明他们两人的身体都无病无患,相处年许,就是无那好消息传来……

陆谦是忽的被一阵叫声唤醒的,是自己女人的叫声,他眼睛还没睁开,心里就先有定论。因为口鼻处嗅到的那抹熟悉的幽香。

“官人,外头有急事通禀。”潘金莲是挺聪慧的一个女子,知晓轻重,从来不在这等事情上作梗添堵。

“哈……”陆谦深深的打了个哈欠,但强大的意志力还是叫他半个不耽搁的起身坐起,潘金莲下床那来外衣与他披上,穿上鞋子,陆谦脸都没摸,就大步去了前堂。

“禀大头领,山外有飞鸽传信,濮州的徐教师被官府以通匪之罪擒拿,还要送去东京城。”

这话如同一记醒钟,叫陆谦的困意瞬间全消。“怎会如此?”徐宁就算是被梁山擒过,也不至于就被定为通匪,还要送去东京城啊?

“是何人报信?”这点也很重要。因为梁山泊的情报触角还没伸到濮州。

“来者是一老汉,自言是徐教师家老仆。”

陆谦当即就做出吩咐,“去叫汤隆头领,迅速辨明来人真伪。唤时迁头领,立刻下山打探。”

然后发出军令,骑兵团已经编成的左右二营迅速准备,水军亦做好准备,天亮之前务必将两营马军送到岸上。

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徐宁即便被擒被俘,又怎就暗通梁山了呢?

不过陆谦的不解却没给金钱豹子半点疑惑,听闻消息后,汤隆梳洗都顾不得,紧急火燎的奔到金沙滩,乘上小船就直奔岸边去。

到了那水泊畔新建起的酒馆,大门敞开,当中就看一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眼看到汤隆如是见到了亲人一般,泪水当即就溢出眼眶来。

汤隆如何不认得老人?此人是徐家世仆,名唤徐平,年逾六十,在他祖父时帮佣起始,至今于徐家已历三代。平生没做过歹事,一片忠心,克恭克慎,深得徐宁的看重。因他年纪老了,也不限定他做事,但还有一份佣钱。徐平有儿有孙,也皆在徐家做事。他老每日里吃饭拿钱,坐坐玩玩,好不自在,心里常自感激。

不想先就霹雳一声,祸从天降,叫徐宁在东京城内无法容忍,被逼来到濮州。虽做了团练使,实则前途已暗淡。可现下更是天塌地陷,刚刚只外返回的主人经官府拿去,屈打成招,说是暗通梁山贼寇,转过头又来捕拿家属,查抄财产,叫徐家是顷刻里家破人亡。

徐平人老成精,眼见狼虎般的公人,蜂拥入来拿人,哭声动地,好不惨伤。他就知晓这徐家于官场上是再难翻身,虽想俺年纪老了,拚却此身,和主人同作刀头之鬼,便死了也做一处。可又心觉不甘,更可怜刚刚诞下不满周岁的小主人,尚还在襁褓中就身世欺凌。当下就逃出府里来。却是那些公人见嫌他老迈,疏忽了看守,不晓得人徐平年轻力壮时候,也习练拳脚,打三揍五的不在话下。被徐平跳墙逃走了。

可怜徐平茫茫如丧家之狗,离开了徐家孤苦无依,又心想要搭救主人,最后一横心就奔梁山泊而来。于他想着,这梁山泊既然捉住了自己主人,却又放了来,未必就真无一点瓜葛。他如今已经走投无路,直如抓到一丝儿稻草,用全部身家租用了一辆马车,来到黄安镇,又徒步寻到了酒店。

哪里想自己刚在酒店歇息半个晚上,就先见到了汤隆,当下是放声痛哭。

待到天亮,上千梁山马军已经蓄势待发。陆谦亲自带队,虽说他的buff光环无法笼罩在这两营马军之上。但是在大破呼延灼之后,他用一千荣耀值购买了骑兵技能值——突击。

陆谦还记得这个名字,在原版的三国志系列游戏当中,这是骑兵科的三种基本技能中的一个,对应兵种适性的要求为B。而眼下这个系统作为copy了三国志系列设计的抄袭者,却也并非一袭不变的。骑兵“突击”技能作为一个单兵种进攻技能,攻击+10%的特性只能说一般,但被释放单位,军队混乱+5,士气-5的特性,却证明了陆谦一千点荣耀值花的半点不亏。

新编成的两营马军,以梁山本有的一营马军和其后备队威根基,配合山寨士卒里会骑马之辈,还有主动投降归顺的二百官军骑兵。在陆谦的眼中,如果需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这两营马军,那就只能是:乌合之众。

他们仅仅是银样镴枪头,外表看起来光鲜。

这就是陆谦现下的马军,这就是梁山泊尚在整编中的骑兵一团。林冲、邓飞两员马军头领自在他左右,此外郭盛、吕方二人也自在马后,再有一个就是武松、汤隆了。一干人上下全着老赵家官兵模样。反正梁山泊有的是官兵的袍服旗号。

一千骑兵是向着濮州方向奔去,其后还有鲁智深、刘唐、韩伯龙带领的步兵一团和步军四团,以及刚完成扩编的亲卫左右二营。如此合计有步骑军八千人。

此外陆谦下山时候,还传信给朱贵,要他着人去青州探听秦明的消息。这徐宁都倒霉了,秦明的下场就能好么?

再说那濮州方面。知府、通判合着兵马都监吕义,是皆知道徐宁的冤枉。后者回到濮州时候,受询问梁山泊情形,徐宁只说是自己当初在东京城内与豹子头林冲有旧,彼此颇有些情面,这回多亏是受他包揽,才如此般脱身。这却是他与秦明下山之前就定好的说辞。

濮州方面自然晓得豹子头林冲在梁山泊的地位,如此也不觉有假,但此次构陷徐宁,吕义先是寻了徐家的一名奴仆出面诬告徐宁,后者便是不招也无法,被屈打成招,使人强押着徐宁在罪状上摁下了血印。

如此濮州方面既是信了徐宁的冤枉,自然就不提防着梁山泊作梗了。

这日,濮州兵马都监吕义就亲自提领了上百心腹梯己,打造了七八两囚车,押着徐宁一门老小上东京去。这却是被早到一步的时迁探明的清晰,叫人去来路回禀陆谦。后者取路趱行,向濮州城方面而进。闻报就引着骑军,不去濮州,直插濮州城西南的临濮县。

如此行抵一处,坦荡荡一条大道,探路的报说,这里距临濮县城约二十多里之遥,乃是上东京的大道。如此兵马就停驻下来,却是那吕义押解着囚车还未过去。当即是张网以待。

不到半日,早望见前面烟尘滚滚,一簇军马赶来。陆谦并不上前去,他觉得此事儿没甚技术含量,只林冲、汤隆等按着兵器,冲杀上去。那是直如秋风打落叶,打的分外的轻松。林冲首先挺枪跃马,大喝一声:“前边听准,梁山泊豹子头林沖等候多时,会事的快留下人去。”就吓的那吕义抱头鼠窜。只是他马力不及林冲快,飞天兔送上山的两匹马,其中一匹就是林冲的,另一匹陆谦也不骑乘,而是交给了鲁智深。

林冲马快,追上前去挺蛇矛便刺,吕义无奈下硬着头皮举刀相迎,只三五个回合,就被豹子头手起一矛,刺落马下来。他的那些梯己军士更是走了三魂,丢了七魄,一个个胆怯如鼠。

汤隆则挥舞着铁枪,首先奔向囚车,抢的控制。叫人将被打的皮开肉绽,人已昏沉的徐宁小心抬下,那紧挨着徐宁囚车的就是徐夫人和孩子,倒是无有伤病,只人脸色清白了些。随军大夫于徐宁验看后,道无大碍,只是血肉伤,汤隆始露出笑来。

第二百零八章 扫荡濮州城

徐宁清醒时候,人已经是在濮州城外了。知晓是梁山泊救下了自己满门,是老仆徐平去梁山泊通报的消息,那甭管徐平是不是误打误撞了,徐宁都是感激的很。而对梁山泊就更没甚好说的了。

醒来的徐宁见到陆谦的第一句话就是:“徐宁卑贱之躯,一介愚夫,得蒙大头领厚爱,全活满门性命,感激肺腑。如不相弃,徐宁愿肝脑涂地,报效犬马之劳。”

人金枪手虽然性格上是老好人,但也不是傻瓜痴线。自晓得梁山泊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救自己,绝不仅仅是看在自己表弟汤隆的面子上,那也是看中自己这个人了。他是很知趣的。

而且经历了如此这遭,徐宁人在厚道,也对老赵家是恨怒交加。自己竟然被套上了暗通梁山,协助梁山泊贼兵大败呼延灼之罪名,这真是荒唐可笑。这是要把自己一门灭绝,百世不得翻身啊。他此时此刻又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

“什么?呼延灼之败竟怪罪到了教师头上?”听了徐宁的话来,帐中一干头领都是目瞪口呆,陆谦也张大嘴巴,为东京城的脑洞感叹佩服。

林冲连连摇头,他虽然落草也有段日子了,可对老赵家还是轻易不肯口出恶言的,可听了徐宁的话来,也叫他又气又怒:“荒唐,荒唐。如此无脑的话也能信过?这赵官家真是有眼无珠,不辨是非。”

武松在旁接口道:“这些年来官场黑暗,黎民百姓受苦。江山社稷被蔡京一干奸党祸害成了什么样子?而如此罪过,又岂是只罪在六贼身上?还不是皇帝昏庸,才叫朝堂上奸党得势。”武松经历了清河县的磨砺后,不少事情看得反比林冲等人清楚。这天下困苦,民生凋零,最大的罪孽根源啊,还是在当今皇帝的身上。

“陆谦且还听说教师受苦受难之事,内中还有那府上刁奴作祟?”

陆谦此次出动八千兵马,可不是只为营救一个徐宁,他还要趁机打破濮州城。后者可是一座大城池,打开了这里,得些钱粮物资的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进一步刺激东京城。

梁山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上一战的战果,但那更多是骑兵方面。在步军这一领域,多出了上万铠甲的梁山军,是真正的实力暴增。无论是亲卫部队,还是五个团的步兵主力,那拉出来就能完爆宋军之精锐的。

放着大好机会不利用,等着敌人筹措好兵马,再来围剿,那不是傻子么?

要清楚,这一场场胜仗打下来,梁山军物质、名声上的收获是一方面,陆谦他本人的收获就是另一方面了。

前者很重要,但后者又岂会不重要?

想想陆谦buff全开后,亲卫营的战斗力。要是如此部队有个三五千人,作为杀手锏,在大战的关键时刻投入到战场上去,那所起到的重用就是寻常的五万大军也难相比的。

当然,陆谦的属性加点也不是全无限制的。比如他的武力值,在战胜了呼延灼后,成功积累了一宝贵的属性点,而在他武力值达到80点之后,系统迎来了一次新的更新。然后陆谦想了很久的经验值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后者成功的完成了数字化。只是那数额有点惊人罢了。

是以,这打破城池,这不停的打胜仗,对陆谦的作用是很大的。

“大头领,城内发来消息,潜伏部队已经就位。”

从徐宁帐中出来,陆谦正在打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濮州城,就听到来人禀报。当下他就莞尔一笑。梁山泊是已经兵强马壮,但正面攻打一座城池,还是一座他们的影响力不甚大的府治城池,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济州城那样的好事,也只能发生在济州。别看濮州与济州临近,那影响力上,梁山军就有着很大的区别。别的不说,梁山大军杀到濮州后,陆谦就听斥候禀报,地方上乡民百姓不少都纷纷涌入了城池中。那些人里可不止是地主士绅,还有诸多的下层黎民百姓。

陆谦便就将计就计,叫郭盛、吕方各引了一个都的亲卫营士卒,乔装做难民,混入城中。

当然,如此的后果就是现如今郭盛、吕方他们这二百人,连人手一件兵刃都做不到。濮州的官僚又不是白痴,怎么会不想着严查细作?郭盛吕方他们人混入城中还好,像将兵器铠甲也一块送入其中,就是痴人做梦了。

现在这二百人手中的兵刃也就三四成,剩余的便只能是人手一根大棒。

可陆谦相信,里应外合之下,只郭吕这二百人,就足够成大事。要清楚,现如今的濮州城内可是既无兵又无将。那吕义已经扑街了,徐宁又成了重犯。濮州军没有了兵马都监,也没了团练使,还数得着的就只剩下一个籍籍无名的兵马提辖了。

要说那兵马都监是正规军,团练使是武警,这职位主缉盗巡查的兵马提辖,那只能是警局里的防暴队。

这样的人物执掌濮州防务,要是能做好了,真就“呵呵”了。

而城内的禁军,也是个‘呵呵’。

再有就是更早进濮州城去的时迁一伙了,也担负重任。

濮州知府姓丁,单名一个礼字。此人不是蔡京的门生,可巴结起蔡京来,那股子阿谀奉承味儿却比通判陈文昭更甚十倍。

赵佶为徐宁定下了罪状,蔡京、高俅要做的自就是把罪名在徐宁身上钉死。这任务,蔡京本是知会了陈文昭的,但却被丁礼抢到了手中。

这人着人买通了徐宁府上的一个仆人,先出面首告徐宁自被贬濮州后,心常怨恨,诽议朝廷,早暗通梁山贼匪。此次朝廷大军征讨梁山,更是授梁山泊钩镰枪法,助贼兵击破朝堂讨伐大军。

当日那濮州城中还发生了如此一幕。那时徐宁刚刚回归,被吕义、丁礼联手‘打’回家门休养去了。府衙当日发来帖子,邀请徐宁过府一叙,徐宁不疑其他,径直上门去,那是当即就被拿下。徐宁被捆,遭公人牵打着去到当堂,大声喊冤道:“小人虽被贼兵擒拿,但清清白白,不曾有罪于朝廷,公祖何故拿我?”

就听丁礼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好猾贼,这般时候还敢自称清白良民,今有你家仆人首告。你这廝竟敢私通梁山泊贼人,暗递消息不提,现又传授钩镰枪法,助梁山泊贼兵破了朝廷征讨大军的连环马,如何赖得。”

丁礼如此说话,叫徐宁听了即是想哭又是想笑,满面的荒唐。

告道:“公祖明察,小人与那梁山泊素无瓜葛,那呼延将军之败更于小人无干,怎就听一刁奴诬告,就判我罪过。”

丁礼也是素做戏做全的人,当即喝道:“好一张利口,且教当面对质,看还能赖否?”便取原告上厅,跪在对面。这厮却是徐宁府上的新人,是徐宁到濮州后才收用的。此时说道:“主人休怨小人,不是我居心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岂不闻一人造反,戮及全家。要保自己性命,只得告状出首。”徐宁还是不从,但身入公门,岂能由得他意?左右公人把徐宁按倒地上,不由分说,打得是皮破肉裂,鲜血直流,昏晕过好几次。丁礼当厅就取了招状,“叫”徐宁摁了手印,讨一面十五斤长枷钉了,便打入死囚牢里监禁。之后再私下和吕义等商议,打叠起文案;一面饬令官弁员役,速去查抄徐宁财产,捕拿家属,休教走了一个。

这丁礼构陷起人来是一把好手,但就兵阵战事,便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他收拾徐宁的时候,可想不到会有今日。城外的梁山泊大军把他胆子都要吓破了。现下夜色已深,可丁礼依旧毫无睡意。身着中衣,外头只披了一件外罩,在卧房里转来转去,如同一头困兽。

所以当城中燃起火来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前堂。叫差役速去打探,组织人灭火。但为时已晚,那不仅是城中文庙燃起大火,那河伯庙宇和城中的洪福寺、清凉寺亦燃起大火来。

这几处可都处在濮州城内的繁华之地。

四地方一起火,整个濮州城就乱了。时迁一伙人还时不时的大叫大喊,比如梁山好汉进城啦,一类的。叫濮州城上下人心惶惶。

那城中的兵马提辖,今夜就没有回家安睡,就在南城楼里。看到城中乱起,心知道城内混入了梁山细作。当下就点起兵马,要镇压骚乱。

混乱中就没看到有那一拨人,虽然是平民打扮,但一个个手持棍棒,体格壮硕。

兵马提辖点了一撮兵马,就要开拔时候,忽的看到一持着棍棒的青壮举着火把,直冲他奔来。

“提辖,提辖……”这人一边跑着,一边叫喊。

兵马提辖挥手叫前方士兵让开,“放他过来。”就问他有何事要报。

“禀提辖,俺是来……,要你的命的——”最后五个字一出口,那汉子平静的双眼立刻爆射出一抹逼人的精光,整个人瞬时变得杀气腾腾。

手里的棍棒一抖交到右手上,飞舞中打的两个近身的倒霉蛋高声呼痛。此人就是吕方。

他箭步如飞,两个跨步就到了兵马提辖的马前,抡起大棒先是冲着马腿两前蹄一记横扫,战马哀鸣一声,立刻摔倒在地,被突然地变故搞晕了的兵马提辖还没来得及道出一个字就被摔倒的战马扔下了地。这时他似乎已经反映了过来,趴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吕方,一手护在胸前。

可吕方哪里还容他张口说话,一个箭步跨上,大棒一轮,就如孙悟空打白骨精一样,当头给了这提辖一棒。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吕方没那个本事玉宇澄清万里埃,可是打烂一个脑袋的力气还是有的。

一棒拍在濮州兵马提辖的头上,就像是打了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什么都出来了。

在场的濮州官兵都被这一幕给深深惊呆了,少数几个聪明的已经反应了过来,是掉头就跑啊,而大部分还愣在当场。就在这时,郭盛带领二百山寨兵卒杀奔出来,一个个或持着兵刃,或持着大棒,见人就打。那城门处的兵将当场就消散了,城外早有准备的梁山军亦趁机发起攻势来。

濮州城本就无有强兵,亦没甚强将。现在连最后的兵马提辖亦命归黄泉了,当是混乱一片。陆谦轻易的就砸开了这座大城。

第二百零九章 张太守,张大公子,有请了!

梁山泊大军破城,城内外乱成一片。陆谦传下令去,教休伤害百姓,违者以军法从事。再点韩伯龙、武松引兵镇压内外,然而待号令传达到时,城内外早已伤亡不少,也只好付之一叹。

那时李应正引兵在城内奔东撞西,拘束败兵。他是头一次随军出战,就破得了一府治所所在,心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往日里,扑天雕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官面上却地位甚低,便是见到谷阳县城的小小都头、押司,都就要恭敬有礼。而现在,就是这濮州城内的知府老爷被他撞见,也要跪倒在他马前。

如此直到了四更初上,李应方引兵转回,到得中军大帐,只见众头领纷纷上来报功。方醒悟自己手里一个要人可也没得,李应大大后悔,自己方才只顾着在街道痛快,全然忘了这干事了。经验不足,经验不足。

陆谦坐在帐上,将各人拿来的按名点验,见濮州知府丁礼全家眷属皆在,兵马都监吕义却是少了一双衙内,既无首级,又没有活的捉来,显得是漏网而去了。但无关紧要。通判陈文昭一家也悉数被拿,陆谦就总觉得陈文昭这个名字似乎有种熟悉感。

另外缉拿趁乱打劫者百一十二人,内中既有乱兵,也有青皮流氓,叫他们交代同伙,又搜捕了三十余人,尽数斩杀了。

如此他方从城外进入城内,奔过南门不远,见一小片烧着的房屋,兀自余烬未熄。却是这城中的一处燃火点,为一处寺庙,一撮和尚们正在废墟中无语泪两行。

陆谦不以为意。这大宋朝的和尚与后世明清和尚没什么差异的,兼并田亩,放印子钱,藏污纳垢,尽皆平常。当然,这不是说天下就真无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只是对比和尚的总数目来,那拨真和尚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是百姓人家被大火牵连,陆谦必然抚恤赔偿,可是和尚么,就是算了。道士也一样。

此刻城中原有的兵马散走一空,官府死的也有,逃的也有,殷实人家大都闭门紧缩,却是已经奔避不得,更悲苦的还是那些引恐慌而逃入城中的贫苦小民,连一容身之地都没。陆谦当下叫人煮粥放粮,赈济百姓。

当然,那大门紧锁的富贵人家亦有遭殃的。陆谦向府衙走去,就见一处豪门大宅尚余烬未熄,已然是败瓦颓垣,淒凉满目,死屍遍地,流血成渠。找来周边巡哨的军卒一问,道是本地名门张氏祖宅。

其祖上张咏为宋初名臣,太平兴国年间进士,被宋太宗赵老二累擢枢密直学士,真宗时官至礼部尚书,以治蜀著称。那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就是张咏所发明的。

濮州张氏一门本来贫贱,亦自张咏始起家,历时百年不衰。这百年中虽然再无族人官至尚书,但功名不绝,张氏亦成为濮州豪门。

但如今为乱兵地痞屠戮,梁山军杀奔此处的时候,已经燃起大火,遍地死尸。满门富贵化作昨日云烟,如果无有子弟在外为官,张氏门第今日后便要作古了。

那诬告徐宁的刁奴自然没有放过,汤隆亲自拿了此人来到徐宁跟前。金枪手见了此贼就怒气勃然,强要起身惩处,被林冲急忙拦下。汤隆亦说不可,“兄长就好生安歇着,看小弟与你报仇。”当下翻手拿出解腕尖刀,圆睁怪眼。大踏步过来,劈手揪住那瘫软在地上的刁奴发髻提起,剥开他胸前衣襟,扬起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双手斡开胸膛,伸手抠出心肝来,便教徐宁来看。

陆谦也在旁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理面却觉得这时候的这般规矩真就是忒粗暴了。但这就是现今这个水浒化的北宋末年间的规矩。适用于背信弃义之人,背主之人,还有那奸夫**。

随后又公审了丁礼和陈文昭,前者自然劣迹不小,被一刀砍了头去;不想后者倒算好官,在濮州城内也颇有人望,如此陆谦就饶了他皮肉之苦,将其全家带回山寨去。在他的眼中,如此这般的官吏都属于现今官场的稀有动物,是可以‘同化’为其所用的。

陆谦并不知晓徐宁之罪还有陈文昭的一份子,但陈文昭也是冤枉,他只是通报消息,可没想到东京城内会有如此构陷。

然后把把抄获的金银钱粮,分出小半,四处散给贫民,周济受害人家,救济穷苦老弱。

如此之废了三日时间,大军撤离濮州的时候,城内百姓已经在交相传说道:“谁说梁山泊好汉如何怕人,不信穷人面上却恁地好!”待邻近州郡闻风赶来救应时,大夥儿早去远了。

濮州城破,徐宁被劫的消息传到东京内,自然惹得赵佶勃然大怒。这虽然坐实了徐宁暗通梁山泊贼寇的事实,但梁山泊这是在明明确确的打他的脸。当即就喝命高俅,尽快点起兵将剿灭匪寇,甚至说出了剿匪不成,高俅这殿帅府都太尉的职位就别干下去了的话来。

而与此同时呢。呼延灼一战败绩的后果始发酵出来。第一就是东平府的程万里。这人与呼延灼之败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但亦受了连累,在陆谦打破濮州的时候,打东京城发出的公文也已经抵到了程万里的手中,这人知府的位置终究是不保了,要到东京论罪。

这第二就是济州知府张叔夜。蔡京趁机在赵佶面前上了张叔夜的眼药,而赵佶亦是认为张叔夜身为济州知府,梁山泊在其治下做大,其罪非小。即罢免了张叔夜的官职,发配沧州去了。

而为什么要发配沧州呢?则是因为蔡京号准了赵佶的脉络,知晓赵佶对张叔夜甚是重视,这一场梁山风波,还不能彻底大小其在赵佶心中的地位。

当下也顺着赵佶的意思,言张叔夜人才难得,当从轻处置。即便是说,这回处罚是不能不罚,否则国法便是儿戏了。但也不要责罚过重,只要他知晓教训就是。

赵佶自然满意,当即便应允了。于是沧州就成为了张叔夜的下一归属地。

只是这接下的济州知府是谁呢?烫手山芋一般的角色,在京求官的人虽不少,可没人上前去凑热闹,人人躲避都来不及呢。

那不提东京城如何在运作此事,亦不提高俅下一步要捧出哪位人物来征讨梁山泊。就说这张叔夜,被判发配沧州之后,心中疏松了一口气。知晓自己这是被从轻发落了。

虽然来不及与东京通往消息,不知道这发力之人是哪位神仙,可总算轻松不少。如此被公差押解着上路,那东京城来的内侍也由得张伯奋跟随了去。而张仲熊则留在府中,暂且安顿家人。父子俩出济州城之时还颇是轻快。

一路上过中都到郓城,再走东阿,也都正常。

以张叔夜之老练,亦是在济水岸畔看到一队打着梁山旗号的船队径直朝他扑来的时候,听到公差一个个抱头逃窜的惊慌大叫的时候,方明白过来,自己遭人算计也。

“老父年愈五十,死不足惜,唯可怜我儿,亦跟着为父一同罹难。”张叔夜看着一路跟随服侍前后的长子,眼泪终是忍不住流淌了下。

手中紧握着一根铁棒的张伯奋,到现下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父子是被人卖了。不仅是他们父子俩人,就是那一路押送的公差,亦也尽数被蒙在鼓里。只怕他们刚出府城不久,消息就已经被人通报给了梁山泊。

“是何人要害我父子?”张伯奋怒目圆睁,脖颈见暴起青筋,仿佛是一条条蛟龙。

“唉。”这时候说甚都已经晚了。张叔夜只望梁山贼子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亦要叫自己先死。

张伯奋却双手攥紧了铁棒,即便是死,那也是要拖几个做垫背。“如有来生,我必叫蔡京狗贼好瞧……”有一个张叔夜这般的老爹,张伯奋的脑子可不笨拙。很快就找到了最大嫌疑人。以蔡京的权势,招拢一个内侍,还不是手到擒来?

“怪不得中旨来的这般快速,怪不得此遭未听闻那奸相作梗,怪不得只被发配沧州……”张叔夜这时候终于想明白了。怕是东京城里没什么‘神仙’来出手相救自己,只不过是蔡京在顺水推舟罢了。可惜已经晚了。

最大的一艘舫船上,陆谦看着手持铁棒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张伯奋,朗声一笑:“张家大郎何须做那无谓之举?如今你便是有霸王之勇,亦难逃厄运,何不束手就擒?省的伤了彼此脸面。”

张伯奋冷笑一声,将手中铁棒一指陆谦,“要我张伯奋束手就擒,贼厮痴心妄想。休再多言,厮杀就是。”

张伯奋在陆谦眼中,浑身都闪耀着一层大红光泽,头顶的气柱更是红的发黑。

可他只是把手一把,一队神臂弓手出列,一支支劲弩指着张伯奋。

“苏子有言: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你一意孤行,莫不是叫汝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乎?”

“以张太守之明睿,岂不知道陆谦能今日在此等候到汝父子,是出自何故?如此何妨不到山上一叙?即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当忍辱负重,苟全性命,留的有用之身,好做来日图谋。何必要做无谓之牺牲呢?”

陆谦一席话叫张叔夜增大了眼睛,他看着陆谦的眼神多出了一抹惊奇。却是这眼前之人与他想象中的有太多的不同。“陆头领好一张巧嘴,真巧舌如簧。”

“哈哈……”陆谦听了笑的甚是开心,他两辈子加在一块都活小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嘴巧会说话的。

上辈子,谁还不知道他张乾是大大老实人呐。

“张太守,张大公子,请了——”

第二百一十章 青州剧变【四千字求订】

梁山泊后山。

宗家父子有伴了,还一来就来五个。先是百胜将韩滔和天目将彭玘,然后是三个重要人物。双鞭呼延灼,霹雳火秦明与金枪手徐宁。

在这三位来到梁山泊的时候,宗家父子已经接受了呼延灼万五甲兵全军覆没的事实了。

这一事实造成的结果,那是宗泽肉眼都可以看出来的。别提在后山巡哨的梁山战兵了,那一个个都披上了战甲,就连预备兵——在他眼中就是辅兵,都有一些人披上了皮甲和纸甲。比如说山寨学堂里的警卫。同时学堂也收到了一个新消息,不就有将会有一批小号甲衣分发下来。如此学员们在擂台较量的时候,就可以更放得开手脚了。

是的,宗泽现在是山寨学堂里的一个先生,他儿子宗颖也是。

没办法。他们宗家不是先前的栾廷玉啊。后者嘛事儿没有,就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可宗家父子的身份是俘虏,虽然待遇比之战俘要强上很多很多,吃喝温饱不成问题。但要吃好的,喝好的,就未免有些难了。

梁山大寨讲的是按劳分配。如此可供宗家父子选择的职业有两种,其一是劳工,每日跟着战俘一起上下工,如此可得一份额外收入;其二是学堂先生,亦可得一份额外收入,体面且数额更高。

他们这些人的‘收入’被称之为工分,每日一结。后者可兑换银钱,亦可兑换酒肉和盐糖布匹、笔墨纸砚等各类生活物资。

宗家父子的收入自然不会兑换银钱,那全都拿去换实物了。

父子俩心里都知道,梁山泊是想要收服他们为己用。可二人无一愿意从贼。

之后没两天,徐宁、秦明被梁山泊放下山去了。余下几人眼中都是掩不住的羡艳。而直到徐宁再度回到山上,特意请了昔日的‘牢友’们一聚,说到起了被放下山后的经过。前后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物是人非啊。

宗家父子直接无话可说,韩滔、彭玘相顾无言,呼延灼举着酒碗,连干三碗,对徐宁赔罪。

在座之人都非小儿,怎会不知道这徐宁就是高俅找出来推诿责任的替罪羔羊?那连环马是不是被钩镰枪破的,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要晓得,宗泽也非不知兵之人。就如最初的徐宁、秦明那般,他也想不透呼延灼是怎生败得?可待他亲耳听到呼延灼的诉说,知晓了其中内情,现在听到徐宁的话来,又怎不感到荒唐?在知晓呼延灼的具甲铁骑是怎么吃败仗的事儿后,那梁山泊的形象在宗泽眼中,就陡然是另一幅模样了。而现在么,他眼中精光黯然,心中更是乱作一团。

如果是先前的梁山泊,于他眼中就是一窝横行一时的贼寇,被俘后的宗泽看着梁山也的确非一般贼寇可比。但他半点不担忧梁山泊能祸乱天下。

可现在宗泽是真的为大宋江山担忧起来了。不仅是陆谦的缘故。那陆谦有如此强兵猛将,却始终缩在梁山泊这一水之洼,是他不知晓自己的厉害么?

宗泽不信。能经营起若此一大寨的人,岂是无有见识之人?对比那个可能,他更认为是陆谦所谋所图甚大。

更因为朝廷荒唐。如此作为,叫那徐宁对朝廷心灰意冷,只对陆谦贼子死心塌地,这不是在抱薪救火么?

如此,大宋江山危矣。

宗泽如此忧心忡忡,叫他儿子宗颖听得是目瞪口呆。梁山泊再是了得,也不至于说是大宋江山危矣啊?不至于,绝对不至于。

宗颖如此态度,只惹来了自己老子鄙视的眼神。“李唐百年兴盛,至安史之乱斗转急下,岂非江山社稷之危?”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跟着徐宁一同上山来的还有陈文昭这么个人,宗泽对陈文昭不甚熟悉,陈文昭对宗泽也无太大的了解。且后者刚刚上山,作为蔡京的门生之一,作为即将上任的知府大人,濮州被破,自身被俘,他损失大了去了。对梁山的态度之敌视,可以预料。

得知宗泽宗颖父子正在梁山山寨学堂任先生一职后,就视宗家父子做叛徒,彼此并未联系多么紧密。反倒是呼延灼三将与宗泽交情更见深厚,盖因为宗泽知兵。三人的交情是在一次次推演战局之中建立的。

“惜哉,不早日相逢先生。如是得先生做参军,呼延可至于今日?”这样的话,单呼延灼就说了不下三次。但事后诸葛,于事无补。

如此这般时候,又一对父子上山了来。

张叔夜父子吃了陆谦一顿酒后,就带上行李,与宗泽、陈文昭做邻居去了。

他与陈文昭倒是彼此知名,晓得陈文昭乃是蔡京的门生之一,但他也清楚这陈文昭为官却还算清廉,而且颇有能力。虽然不会对其好颜相向,但也不会疾言厉语。他对宗泽也无甚了解,但也并不歧视。不认为宗泽父子在山寨学堂里授个课,就是叛变投敌了。相反,在于宗泽短时间的接触之后,张叔夜就认定宗汝霖乃天下一大才。

如此,陈文昭便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孤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后山一丘之地,寥寥几人,却已经纷乱不休。

陆谦一直要人留心着他们几人的态度变化,可却知道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结果的。除非陆谦使那龌龊手段,将呼延灼三将的家眷,悉数都送上山来。如此由不得他们不投降。

再对外散布谣言,说宗泽、张叔夜等已经投降效力,叫赵宋家做出事来,亦能逼的他们走投无路,不得已屈从梁山。只是陆谦没那般下作,亦不觉得如此之法,行的可靠。

如此就只有水磨工夫了。

他现在最纳闷的是青州的变化,那情形太叫人震惊。如此长时间过去,秦明并没被押解打梁山泊周遭经过,因为他根本就没被慕容彦达缉拿在手,秦明先一步反出青州府城,落草为寇了。

具体情况陆谦也不知晓,只知道秦明忽的就造起反来,先一步卷裹了家眷,奔桃花山落草了。

想来是慕容彦达要抓他,结果走漏了风声。

至于那秦明为什么去投奔桃花山,他是不是与周通、李忠暗中有甚联络,水浒原著上绝对是没有的,但现下是不是就有了,陆谦可拿不准。

反正就谍报司反馈回来的消息看,慕容彦达当即就点了花荣为将,引了上千人马把桃花山团团围住。而青州府的兵马都监黄信却被留在了府城内,显然是怕黄信‘自误’。

陆谦添着嘴唇,记得那原著上是呼延灼奔逃到青州,被慕容彦达收留,借了兵马剿灭偷盗了他御马的桃花山,后来又有白虎山孔家兄弟一事,惹得三山聚义,共同攻打青州。又引了梁山泊大军来,宋江活捉了呼延灼,打破了青州城。

可现下梁山泊与青州的绿林好汉虽还有那么点瓜葛,但陆谦能接到桃花山的求援吗?

虽然青州没有了呼延灼,但他们还有小李广。反倒是青州绿林损失更严重,一个秦明根本弥补不了鲁智深、杨志和武松三人缺席,带来的损失。只不过青州的军事力量当前损失严重,反倒是绿林势力增大了不少。倒是此起彼伏,旗鼓相当。

陆谦如此想着,却是没有想到变化甚大的三山的内部是否还能如此团结,以及花荣的心思和那一手神射。他忘了自己掀动起来的影响,对青州的影响了。

别的不说,单是那三山就有不同。人原著上的三山是桃花山、二龙山和白虎山,而现在的三山则还是清风山、桃花山和二龙山。白虎山的孔家兄弟不仅不是山大王了,人还拉起了团练,成为了青州府乡勇的一部分。

三山当中,清风山实力最是浑厚,但燕顺、郑天寿、王矮虎三人虽然得了桃花山的求援书信,却不愿意进援桃花山。盖因为三人都知晓那花荣神射的厉害。于是燕顺留守山寨,王矮虎与郑天寿引了三四百喽啰下山,却半道上转而同孔家庄对了上,去不得桃花山了。

而不晓得花荣厉害的二龙山邓龙,接到桃花山书信后,心想着唇亡齿寒,不可不救。且桃花山许下了重酬,这和尚贪图财货,便点了三百人下山来。

结果正撞上被慕容彦达催逼的甚急的小李广。

花荣与秦明毕竟有同袍之谊,再兼霹雳火武艺高强,清风山下二人斗了数阵,皆是不败不胜。

那日小李广早就在山下邀战,突然听到身后官军迭头呐喊。忙问道:“为何呐喊?”后军答道是有一彪军马飞奔而来。就是那邓龙引来的二龙山喽啰。

花荣正好拿他性命交差。

那邓龙的武艺也的确有几分厉害,只论兵械,并不比花荣弱上多少。可是小李广有的一手神射功夫,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回马望阵上便走。邓龙见自己取胜,挥舞着兵刃就赶将过来。花荣把枪去得胜钩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望邓龙咽喉上只一箭,正中脸面,那厮躲之不及。

邓龙中箭掉落马下,花荣挥兵掩杀,杀了数十喽啰,抢到了邓龙,更活捉得百十余人。

桃花山上,秦明与李忠、周通眼睁睁的看着邓龙被杀。但过去的时日里,花荣对桃花山多多手下留情,却是不容的他们杀下山去,与邓龙前后夹击官兵。如此看到青州绿林中素来以武艺高强著称的邓龙,凄惨如此,心中生出一股悲伤不提,更是有担忧。这如何退了山下官兵啊?

三人回到寨里,李忠先说:“花知寨武艺高强,秦总管亦不遑多让,只在于他手下兵马更多,山寨喽啰遮拦不住,只得且退山上。倘或那慕容彦达再来催逼,他赶到寨前来,如之奈何?”

就如前文说了,慕容彦达一意伸手进入青州军,那黄信自来养寇自重,以三山贼匪来推诿搪塞慕容彦达。虽然没有明面里交往,便是暗中也无甚言语,一切只在于默契。可三山头领如何不买黄信一个好?秦明是黄信的师傅兼支持者,三山人马自然亦欠秦明人情。

后者此次奔逃桃花山,也没过多的讲究,就是因为桃花山距离府城最近。秦明非只一人,还有满门老弱妇孺呢。

李忠问话,周通默不做声。

秦明说道:“前些日子我被那扑天雕李应擒拿,献给了梁山泊。陆大头领对我甚是看重,我只因顾惜一门老小,不敢答应入伙。现下既然朝廷容不得我,污蔑我与那梁山泊暗通,致使官军前朝征讨梁山泊时候吃了大败仗,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如此,我便投奔那梁山泊又如何?”

“且梁山泊为大寨,大树底下好乘凉。二位兄弟亦一同去,不是更好?”秦明意欲休书一份,叫山寨喽啰赶赴梁山。邓龙死了,三山先就折了一个,今后压力大增啊。

“总管说的不无道理。这番梁山泊势大,惹得朝廷瞩目,来日必然会二度征讨。如果破的梁山大寨,必然会扫荡京东两路绿林,我辈留在此处也无甚前途。不如写一封书,使一心腹喽啰去那里求救。若解得危难,拚得投托他大寨,亦不受这寻常官军鸟气。”李忠脑路清奇,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小霸王凡事都以李忠从事,后者说的破有道理,那于他来自无不可。但转而他脸上却又出现了一抹迟疑,道:“小弟也多知梁山泊那里豪杰众多,其三寨主就是花和尚鲁智深。只恐那和尚还记当初之事,使了坏,叫陆大头领不来撘救。”

李忠哈哈笑道:“贤弟多虑了。他那时又打了你,又得了我们许多金银酒器去,如何倒有见怪之心?鲁提辖是个直性的好人,使人到彼,必然亲引军来救应。”如此就是说定,就写了一封书,三人具留了姓名,差两个了事的小喽啰,从后山踅将下去,取路投梁山泊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为往圣继绝学的安神医【求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去说青州道梁山,就把目光投向江南第一名郡——金陵。

轰天雷凌振‘上’了梁山后,自然得到了更好条件的救治,但其伤口炎症却并没有半点消褪。梁山泊如此能想到的就只有再去金陵城请安道全二次上山。

这回却是不用阮小二亲自跑去一趟了,由谍报司一名探员——乃王定六的表兄弟,前去金陵走上一遭。

这还没过大江呢,他就从沿途上船的行人口中听到了一件稀罕事——正是关乎安道全的。

神医安道全,开膛破肚取婴孩。真真是叫听着惊心,闻后叹服啊。

却是那安道全自梁山泊回返金陵之后,依旧是患者如云。但他医治来者,药到病除之余,却是心中甚不乐意。原来是他去了一趟梁山泊亦大开眼界也。

那梁山泊里的那些大夫较之他来自是大有不如,否则梁山好汉亦不会千里迢迢的来请他医治。是以,那安道全被请到梁山时候,那是带着一种浓浓的优越感的。然后到了梁山之上,赤发鬼刘唐虽然经他妙手回春,但安道全却也被梁山军医唬了一跳。

——那羊肠线缝合伤口一事,甚是巧妙。是其万万所想不到的。

待听到此事为陆谦之法,还特意向陆谦请教一二。但陆谦那里知道甚医理,只说是自己凭空臆想而来的。见安道全全然不相信,为了免叫他刨根问底,追究不休,转口就将手术讲了出来,还扯上了华佗。

华老爷子给曹操做开颅手术这一说,在如今这时代可已经破有传闻。虽然后世很多人都质疑这件事,但罗大在写《三国演义》的时候,距离后世西医成熟期长达五六百年之遥,谁也不能用一个‘前瞻’或‘脑洞大’就来给罗大下结论不是?

事实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外科’的心。比如《列子》言扁鹊之治鲁公扈、赵齐婴,饮以毒酒,两人迷死,乃剖胸探心,互为易置,投以神药,既悟如初矣。《抱朴子》言张仲景尝探胸而纳赤饼。《后汉书》更言华佗精于方药,病结在内,针药所不及者先与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疮愈,一月之中平复矣。再或者《抱朴子》言之徐子才剖跟而得蛤等等,如此之类,指不胜屈。

虽然这些传闻并不可全信,但华佗在杏林医家的地位是无须言表的,就是以后世人看来,那描述也与阑尾炎手术颇有神似。

安道全别看是大夫,却也是半个读书人。在宋朝,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书生半路出家成为名医的,可是举不胜举。陆谦只把话音向华佗和古文记载上一扯,安道全自己就脑补了无数。

这种羊肠线缝合手术,一定程度上甚至是补全了古文记载的缺漏。安道全可是神医,深明药理医术,那开膛破肚之后如何愈合,可不是一单单‘神膏’就能解释的了得。可是有了这缝合手术做铺垫,且效果是实打实的,古文中的那些记载在他看来却瞬间变得可行了。

那梁山军受伤将士的缝合手术,效果真是很好地么。甚至他还主动帮梁山医护司改进了药方。

以曼陀罗花,用川乌、草乌、白芷等草药混合,制成类似麻费散的麻醉药剂,效果更好;用金盏花、松果菊、山金车花和混合皮硝渣汁、烘陪、结晶所得的药粉,更便于伤口消炎去风。

同时他也从医护司学到了一些知识,比如说蒸馏后的烈酒,以其清洗伤口,可使之更易愈合,且不会炎肿发脓;做缝合手术之时,所处环境干净整洁时,所用器物、经手人亦干净整洁时,患者伤口也更易愈合,而不是溃烂溃脓。

医护司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樊瑞在安道全面前就是个弟子辈的,他的认知就是——如此可少风邪。

陆谦也没告诉他们什么是细菌,樊瑞说是少风邪少邪,那就是如此了。有个解释就可,没解释也可以。反正梁山泊自发现之后便始终是这么用的。

作为一名名医,安道全的追求有很多,但最大的追求是什么呢?莫过于如华佗、张仲景、孙思邈那般,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北宋正史中有一名叫张载的大儒,其有一句名言,逼格十分之高,那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作为医家先贤,华佗麻沸散与青囊书早已经失传,便是残篇也不曾留下。这就让安道全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为往圣继绝学’。如此一来,日后医家之中的地位,也当有他安某人的一席之地也。

何况陆谦还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叫他与仵作结合,如此能更清晰了解人体内部器官构造。

安道全整个人的心魄就全被这件事给钓住了,还真做了此等事。

只不过安道全还没有失心疯,他心知这等事情于现下社会是多么之疯狂,如果不加遮掩的敞亮在大庭广众之下,休说百姓会认为其疯魔了,怕就是官府都会来捉拿他。

如此直到不久前,他才寻到了一个绝佳之机会。却是那金陵城中一孙姓家族的少夫人难产了。

这孙家虽非是诗书传世之族,但产业兴盛,财运不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可唯独子嗣稀少,下一辈儿男丁更是一个都无。记得孙家人逢庙就拜,遇神就求。到了寒冬时候,连年施粥,可谓是金陵城内鼎鼎有名的大善人。

如此其少夫人怀上身孕,又经名医会诊,被判定孕是男丁。真真就叫那少夫人成了孙家宝贝。可谁料到,临盆之时,难产了。

那安道全不是产婆,但人是金陵城公认的妇科圣手。孙家人急切之下也请他到府中瞧看。

满堂的名医束手无策。这等事儿碰了上,休说是孙家一金陵富贾了,便是皇宫大内的龙子龙孙也无可奈何。

一干杏林名医尽数愁眉不展,只有安道全还老神在在,孙家是商贾之家,那岂会有不会看人脸色的?更别说孙家的家主,那是一头奸猾奸猾的老狐狸。

在安道全第一个起身要离开时候,当即就拦住了他。“神医留步,我孙家是何境地,神医该当知道。这些年积德行善,为的就是求一后人,就是求一根苗。如能得偿所愿,鄙人愿布施万贯银钱为子孙求富。老夫观神医脸色自如,当胸有妙计,如何不施展开来?莫不是我孙家昔日有得罪神医之处?”

“如是这般,老夫愿当众赔罪。只恳求神医发发慈悲,勿要记挂于心,施展援手,救救老夫孙儿儿媳性命。我孙家当感恩戴德,永世不敢忘。”

这孙老员外说着就要跪倒地上,叫安道全慌忙搀扶。“老员外言重了,言重了。孙家这些年,每每积善行德,与安某人休说无有半点冤仇,如是方便,于情于理,我都要尽力而为。”

“只是……,这,这,实在是不方便啊。”

做了半辈子大夫,安道全很理解病人之心理。一些事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可所谋甚大,却是要拿捏一二,否则日后麻烦不小。

哗的一下,不仅仅是孙家家主跪下了,他两个儿子,也全跪下了。其长子至今仅有两女,次子仅有一女,两人都是做梦都想有儿子。现在一个当了侄子的大伯也是不错,另一个都要给安道全磕头了。

如此拿捏了一番,安道全才道出自己的办法,在场人等,包括一干杏林名医,在听到他口中吐出的‘开膛破肚’四字之后,全都傻了眼,化作了木雕泥塑。

“荒唐……”当即就有一个名气只比安道全低上那么一点的大夫喝斥出声音来,随后几个金陵城内的知名大夫纷纷结束了自己膛口结舌的状态,加入了叱责声中。

安道全却是半点不觉得意外,对自己还呆滞中的孙老员外一拱手,做苦笑道:“老员外也是看到了,非是小可不愿,实乃……”话音收住,只做一声长叹。安道全再度拱手,拔腿就向外踱去。这姿态必须是要拿捏好的。

“神医留步。”

安道全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却始终竖着耳朵静听身后叫唤。那果然是如此。孙老员外眼看安道全毫不停留的就要离去,再也不做迟疑,唤住了他。

“老员外三思。”看到孙老员外叫住了安道全,一干金陵名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即就有就说道。

只可惜这句话赢来的却是孙老员外父子三人的冷笑。

MMP啊。老子儿媳/弟媳/媳妇都马上要完了吗,你们这群狗才废物半点法子也没。人家安神医的法子虽然很荒诞很叫人不敢相信,但最起码还有一丝可能。三人都非白痴,最起码的断定还是有的。那安道全若非有些把握,何至于敢放口‘开膛破肚’?他是活腻歪了,寻死的么?

这边安道全已经叫人清理出一干净房间,自己以热水净手,再用酒精擦手。刀子、针线亦都叫人取沸水置火上滚煮。以自己配出的麻沸散叫那少夫人服送下。

之后就真正的开膛破肚,取出婴儿,割断脐带,再以羊肠线缝合伤口,以药膏覆抹。

所有动作,虽然生疏,但还好连贯,一气呵成。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方腊之谋【四千字大章,求订】

王定六的这表兄弟姓钟名震,这名字比王定六可高大上多了。盖因为钟家早年还是乡间富户,钟老爹是要让儿子读书进学的,这姓名自然不能过于接地气。只是天不假年,钟老爹年只三旬就一病呜呼了。钟家由此家道中落,钟震十五岁就在金陵城码头打混。

王定六上的山后,被许以重任,那自然是要‘提携’自家人的。而想来想去,亲戚当中也只有钟震最适合不过。后者被王定六招到济州后,明白了因果,也果然乐意上山入伙。现在王定六麾下做一探听消息的小头目。

如今带上两名王定六亲随,重返金陵,邀请安道全再度上山坐诊,对他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

而对于安道全的大名,钟震更是老早就如雷贯耳。虽然在安道全妻子病逝的时候,他也随着金陵城那一夜之间涌出来的诋毁热潮,嘲弄了安道全两句:自己婆娘都患病而逝,亏得他有脸说自己是神医。

但是钟震很清楚,那时候的自己对比安道全,就仿佛大象脚下的一只蚂蚁,一百个合在一起,也不够人家一脚踩的。

就是在接到如此任务之前,钟震也半点没有将自己与安道全联系在一起。

也就是接到了这趟任务后,他方恍然大悟,自己与安道全这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彼此距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拉近了那么多了。

是的。作为梁山泊的小头目,他的地位比之安道全这位梁山泊“客卿”来,的确是有不如。

如果安道全能上山,在钟震眼中,就是他的大靠山王定六的地位也必然不如他。可现下安道全不是没上山么,那么彼此的地位就相差无几,而自己作为谍报司下属的小头目是差王定六一等的,这岂不是说自己就差安道全一等了?

从遥不可及,变成现下的能够望其项背,如此一个发现叫钟震心中是好不快活。

如此他正开心时候,听到了这安道全与人“开膛剖腹”,而且还成功的叫人母子均安的消息,那一瞬间,安道全的形象就全然不同了。很自然的,他的地位与安道全也再度拉远了。

三国故事在北宋瓦市中可是很流通的,华佗这人物,钟震是半点不陌生。但他清楚,如华佗那般的神医,天下间已经几百年没有过了,华神医的医术已经失传了。

那么现在安道全是怎么样的?这不是华佗在世么?如此人物,就是上了梁山也是首屈一指的啊。王定六与之的差距都在迅速的拉达中。

只是在钟震渡过长江,刚进入金陵城的时候,才忽的又听到另一个消息,安神医被官府缉拿中,他人跑了。

中国文化是博大精深的。寥寥几个字就能阐述出丰富的哲理,比如那乐极生悲,比如这安道全。

他在成功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例‘手术’后,声名巨噪,如同坐上了直上青云的火箭,迅速的将金陵城内一干同行,无论是杏林名医,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全部甩的看不到尾巴。真正的走上了人生巅峰。而后他就被一摔谷地了。

原来是有人状告安道全偷窃尸首,亵渎亡灵。简单的来说,那就是有人告安道全偷了他家刚刚下葬的血亲尸首,玩解刨,搞研究。如此传闻还未经证实,就叫钟震第一时间里对安道全的敬意大减,可想而知这影响有多么恶劣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安道全人跑了,那他可怎么将之请去梁山啊?

要死啊,恁的败运。

钟震就想一头撞死在金陵城下。这趟差事本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现在可好了,完了。

可他并没有就此返回梁山,而只是叫自己的随从之一,以最快速度返回济州城,去回报王定六。他自己和另一随从,则留在建康府,期望着奇迹能够出现。

当天夜晚,钟震在建康府一家换做平安客栈里住下。本来照他的打算,他是要趁机去金陵城内最最知名的如意楼里痛痛快快的耍一下的。先前他口袋空空,自然无福去消受;可现在不同了,于梁山泊当职这些日子里,他钱财存下的称不上多,可也有数十贯之多。如意楼这等昔日里不敢窥视的所在,好歹能进去痛快的耍一耍。

但是现在,钟震却是半点玩耍的兴趣都没有了。

作为王定六的表兄弟,他还是知道一些寻常小头目所不知道的事情的。比如说此次来相请安道全为的是谁?那人虽然是一介被俘之将,却极得大头领的青睐。钟震只要一想到此,就禁不住满胸的郁闷。这一遭儿,自己办砸事儿是小,怕是真要误了大头领的大事了。亦是要耽搁自己兄弟的前程了。

就在钟震百无聊赖的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怎的也无法入睡时候。

数百里之外的江南某地。

一处不起眼的地主小院,前后左右却潜伏了不知多少个江湖好手,只因为这里是摩尼教的一处秘密据点。今日摩尼教的无数大佬全都汇聚此处。

近来这段日子,摩尼教在江南受到官府压制的力度是更大了。但凡是摩尼教徒,一经被查证,戴枷站笼都是必须的。而骨干人员流放千八百里都是轻的;胆敢拘捕的,那都是死路一条。

就是江南本地的一些地主士绅们,都开始大力配合起朝廷,共同对付起摩尼教了。

要知道,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是摩尼教过去的潜在盟友,甚至都是支持者。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摩尼教近来一改往日旗号,政治理念变得如此激烈,如此火爆呢。看看那些口语口号,“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叫地主士绅们听了就害怕,想起来就胆寒。

于是,这些本来是摩尼教潜在支持者的士绅地主,转头就又与朝廷官府合流了。果真是应验了后世的一句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虽然那朝廷依旧压榨的他们——江南士绅地主苦不堪言,但两权相害取其轻,摩尼教可是要掘断他们的根基啊。

这么说吧。在此之前,江南的士绅地主受应奉局压榨过甚,那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这些士绅地主自然不甘束手待毙了。他们的反抗策略很简单,那就是官府要对付的,我们就支持。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整个江南的士绅地主还没有如明朝晚期那般汇成一股绳,后者可是有东林党作为纽带的,还有复社为其青年团。完全就是整个江南一盘棋,宋时的江南与之对比就差的老远了。虽然现下的江南也有一处东林书院。

所以也没人主脑着设计,要给官府制造一场足够叫苏杭应奉局变成昨日黄花的大动乱。

宋时江南士绅地主的格局还没那么大,他们更多是如昔日的小旋风,不甘、愤懑,却又不会真正的去造反。只是给朝廷制造些小麻烦。但也不能否认,那的的确确还是有些明眼人,想着有人能掀起一场滔天大乱。他们也不怕留下痕迹来,因为一场动乱能掩盖太多太多的东西。

而他们选定的目标就是摩尼教。

谁让这个教派的传播路线,这个教派的根本思想,从本质上就决定了他们最终的道路。

这一点很多江南的士绅地主都没看清楚,甚至朝廷这些年来的一茬茬官员中也有很多人没看清晰,但总是有明眼人的。也所以,这些年中摩尼教才始终难上台面,近来更是被官府逼迫的有半地下转为了秘密教门的趋势。

在那几个聪明的地主士绅的‘眼’中,朝廷镇压叛乱自然是第一位的,那么第二便是要消除这场大动乱的影响。而想要消除民怨和天下间的负面影响,首先就须先寻找出一个替罪羊来。应奉局和朱勔就是现成的替死鬼。如此,他们所要承受的厄运也就迎刃而解。

甚至于这一场大动乱还能叫江南变得更加的清静。江南的人口太多了,土地也太肥沃了。一场大乱未尝就不是好事。大治之前总是要有一场大乱的。而至于这场大动乱会不会叫赵宋元气大伤,甚至会不会出现推翻赵宋的可能,他们听了只会嗤之以鼻,笑说是无稽之谈的。

这些人根本认识不到底层阶级的力量,但他们能感觉的出,赵宋皇朝的根基未败,只江南一地的害处,如何能殃及整个天下呢?左右不过是一场放大版的王小波李顺起义罢了。

纵然会叫朝廷损失不小,可于总体上看即无伤大雅。

那朱勔和应奉局剃除之后,他们就还是老赵家的良民。赵宋朝廷所持的善待读书人,且不限制民间土地兼并的策略,太叫他们喜欢了。这样的朝廷怎么能去真的推翻呢?

如此之打算不可谓不聪明。

但如此聪明的士绅地主总是那少数的,更多的士绅地主看不那么远,也想不那么远。江南士绅地主阶层串联不起来,所以前者只是少数人的‘私下小算盘’。大多数士绅地主,他们对摩尼教的纵容,简而言之就是对官府的报复。

而至于对摩尼教的支持,他们甚至都不用露面,也不会过多的露面,只需要对手下的佃户稍加‘疏于’管教,那就可以了。或者面对官府“严查”的时候,多做些遮掩就是。这些人中很多很多都不敢想摩尼教会造反的。

可是现在,不管是聪明的地主士绅,还是平常平凡的地主士绅,却都开始与老赵家的官府官员一条心了。

这对摩尼教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坐在上首的方腊脸色平静,看着底下一干重要人物,或是诉苦,或是叫嚣。

实际上,在决定用从梁山泊取回来的‘造反真经’代替自家的政治口号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眼前的一幕。方腊可不是真正的小老百姓。一定的政治头脑他还是有的。

甚至与教派中的各路诸侯都说道过这种可能性的发生。然而他们还是吃了不少亏。至少从明面上是如此。

短短的时间里,只杭州府一地就有不少于千人退出了摩尼教。各地骨干搞私下小聚会的时候,那手下信徒的人数也普遍存在减少。

但另一方面,摩尼教骨干的凝聚力,却也较之先前加剧了许多。政治口号的威力正在显示。

这一好一坏,一得一失,个中玄妙,叫摩尼教高层有的却只是高兴。

如此在诸多摩尼教高层眼中,却是一去伪存真的过程。如今这小小压力都无法承受,来日举兵造反之时,他们这些人还如何担得起重任?如何会真的跟随圣公造反起义?

这虽然叫摩尼教信徒大幅度的减少,却也叫他们知道了自己可信可重之人究竟有多少。

就好比本来是个大胖子的人猛地变身为肌肉男。谁又敢说后者比前者力弱了?

只是这等好处却也有一个巨大的副作用,那就是它从背后大大的将摩尼教起义之时日朝前推进了。瘦身是要有一定限度的,否则就不是去伪存真的瘦身了,而是慢性自杀。

原本在摩尼教高层的眼中,三五年中是不言起义的。但是现在却不行了。摩尼教教徒减少之速度叫他们感觉着担忧,感觉到害怕。为了他们认可的‘保险’,他们必须着手起义的。因为他们谁也不想看到摩尼教彻底的变成一个秘密教门。

“刺杀朱勔一事,刻不容缓。此举于振奋我教士气,凝聚我教人心,大有助益。”虽然这刺杀一事必须要失败。方腊眼睛里转过一道道精光。“再一个就是选派俊杰,前往梁山泊之事。我意已决,就由定天为首,万春与杰儿为辅,再寻五七个干将。人不需要过多,但皆要为我教干城。”

既然着手准备起兵,那就要学会打仗。论武艺,摩尼教要胜过梁山不少,但是论领兵打仗么,他们就要喊梁山师傅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为何要吃人

现还是初冬时节,草木衰败,天却是冷的出奇,寒风料峭,叫人瑟瑟。

陆谦起水路三千精锐,沿济水直通东去。那钟震使人回报王定六,后者再飞鸽报到梁山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山上了。

三千精锐直发青州,沿途经过州县,是噤若寒蝉,纷纷城门紧闭,不敢有半分多余动作。却是陆谦接到秦明三人发来的求援书信,那是喜出望外,当即就决定发兵进援。

“既另两处好汉尚兀自仗义行仁相救,今者鲁提辖与桃花山两位头领又是旧交,秦总管还是受了我山寨累赘,始坏了前程,如何能不去!提辖今朝就且随我下山一趟,由林冲哥哥守寨,我等梁山泊既已经打了东平府,那再破了青州府又有何妨。”陆谦没有想到二龙山邓龙这一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但求仁得仁么,死的总比原著上强,在绿林中好歹留了个好声名。

除了鲁智深部左中右三营外,还有亲卫左营,此是两千步军主力。陆谦再点阮小二的水师前营,邓飞带领的马军一营,以及栾廷玉、扈三娘,后者引医护司一部。时迁亦是先行一步。

总计水陆步骑三千人。

大军下了梁山泊,乘船顺着济水,直奔青州去。

东平府的新任知府已经履新,但看着城外的梁山泊大军,如何敢说半个不字?陆谦连连举兵,都不知道牵动了周边州府多少的神经。

然而那有的州府明明是不愿意招惹梁山泊的。但是上头有了行文,他们就是不愿意也待愿意。就好比那孟州和寇州。【孟州是博州,前文说了。这寇州就替代德州。地理位置上】

这两州皆是大名府治下。

蔡京与高俅已有默契,在二次征讨大军筹措完备前,大名府必须给梁山泊一定的压力。不能叫梁山泊无感一丝压力,如意行事。却不知道,陆谦也有想法在应对东京城的第二波讨伐之前,先清扫一下周边小怪。所以他亲自引兵东进。

这孟州与德州便就从梁世杰处领下了如此差事。

现在梁山泊大军出动,孟州与德州一个对应济州,一个对应东平府,两州兵马齐出,似乎要牵制梁山泊兵马,又似乎要切断济水水路。

陆谦却是不管,大军依旧直奔青州。动的是梁山泊大寨。坐镇此处的豹子头连发两路兵马来,一路直奔孟州城,另一路就杀奔寇州去。

孟州城距离梁山泊最近,这地方只是一座小城,虽然名州,却也不比一般县城大了多少,连城墙都疏忽修补。原著上武松杀人之后,可是直接翻跳出城。也就是梁山泊崛起后,在任的孟州知州担忧城防衰败,惹得贼寇窥视,才组织民力,修缮了城防。

此州虽小,却也有那兵马都监与团练使。还有一个牢城营,原著上武松就被发配此地。

只凭孟州的兵力,自然是过于偏少。梁世杰早就向孟州与寇州拨调了大批军械,叫两地编练乡勇土兵。同时还派出禁军入驻两地。

现下那张都监已经引着三千兵马赶赴平阴,下一步是否要与寇州军会师,尚且不定。

梁山泊直发大军,索超部进逼孟州,路途比之张都监部遥远,可却不见其有半丝回援的意思。原来那孟州城中还有两千兵勇,再点起城中青壮,足够守城。

试看梁山军历场战事,那就无有强打猛攻者。其辈最爱野战,攻城战绝非其号。且孟州距离大名府甚近,大军进援也是简单。

寇州兵马道路颇为遥远些,其兵也不敢挡梁山泊兵锋。屯驻于东平府北部的禹城,与梁山泊二路杀奔来的杨志部,形成对峙。

于青州来说,这两路兵马却是都指望不上了。慕容彦达急忙召回花荣部,却愕然收到最新信报来,清风山贼寇被梁山泊荡平了。

这算什么?贼寇内讧,还是狗咬狗?

可是在梁山泊方面看来,只是顺理成章罢了。谁叫打劫抢掠百姓的清风山贼寇被邓飞带领的马军给撞到了呢?离得老远邓飞便就看到有黑烟升腾,待到近了,就更能听闻到一派的哭声,看到百姓们携儿挟女,觅母寻爷,分头逃难。而那伙贼寇除了抢掠财货钱粮外,还杀人放火,更抢掠妇女。实在没有不杀之而后快的道理。

要知道梁山泊的招牌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一日复一日的教育下,山寨上下人等尽数宝贵梁山泊的名声。别说陆谦当家做主时候,这烧杀掳掠的事情一概全无。就是那白衣秀士创立山寨的时候,也不曾如此恶劣过。

这辈人叫邓飞撞到了,自然无甚可说的,只管驱使将士们掩杀过去。小二百贼寇一个没有跑掉,当场被斩杀了过百,剩余的连同一个低矮匪首,全被擒拿了。

消息报道陆谦耳中,自是叫他吃惊。用脚后跟想,都能知道这辈人必然是清风山的贼寇。陆谦对清风山上那三个爱把人心肝做醒酒汤的畜生,是半分也不感冒的。这样人等,杀了不足惜。

不过他也没想到彼此就如此的冲撞了,还似乎已经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了。而且更尴尬的是,他此次将兵来到青州,那是受到了桃花山人马的邀请,而清风山亦是来救桃花山的,这还没跟青州官军干上呢,就先把一伙儿自家人给火并了。这是不是有点……,总之,太尴尬了。

陆谦没见王矮虎,一个低矮匪首,那必然是王矮虎了。而是先唤来一干头领们商议。

众人听了内中情形后,彼此面上都一般颜色,尴尬了。

陆谦看他们实在是无甚话可说的,就自好自己开口说:“我素闻清风山三贼,负嵎行凶,打家劫舍之余,还牛羊视人。每食人心肝,吃人血肉,以为快事,此辈断非我等兄弟也。”相比较来,那桃花山上的李忠与周通,倒还算好汉。

“今日既然如此,即便做个了断又如何?除恶务尽。其三人即便识得些江湖义气,却也不能遮奢他们牛羊视人之罪过。此禽兽行径也,非人也。”

单薄了,陆谦的话过于单薄了。这些话说服不了在座人等,更说服不了整个江湖。

因为没有证据啊。如果现在大军打破了清风山,能从山上寻到成堆的白净人骨,那将他们一干人都打杀了,不在话下。可现却是有些说服力不足。

“阿弥陀佛。寨主说的可是当真?”鲁智深开启口来。

“如何作假。此等事情,一问便知。清风山山贼,以人做牛羊,杀人吃肉,非只一例。”

“既然如此,寨主何不把那厮提上来问了明白。如果真是这般,洒家一禅杖打他两截。不然,就放了去如何?”

陆谦眼角抽搐了一下,但看在座众人的表情,当下就顺水推舟,应允了去。

这几人莫不是就没看到邓飞通报的么。清风山喽啰那可是杀人放火,强掳民女啊。那些女人被清风山贼人掳上山去后,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们就不想一想么?或者说这在他们看来只是绿林本色了?

陆谦也很无奈啊。他终究受后世影响过深,脑频率与这个时代的绿林好汉们,真真有点不搭。

只片刻,王英王矮虎就被提到。这时候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落到了什么人手里。

对于梁山泊的大名他也是如雷贯耳,只是想着宁为鸡头不做凤尾,自家在山寨里逍遥快活去,才不愿意到山上去吃人约束。但现在不一样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一见到众人就高声叫道:“梁山泊众好汉听了,俺王矮虎亦是江湖绿林中人,在那清风山上坐一把交椅。此遭下山乃是得了桃花山上好汉的书信,前去相救。”

“梁山泊大军进到青州,必也是受到桃花山央求。俺们实是一路人啊。”

陆谦看着眼前的王矮虎笑了,“你这鸟厮真满口胡柴。我梁山泊可没有像尔辈一般鱼肉百姓的同路人。休要言其他,只今日这遭血案,某要砍杀了你,就是不冤。”

这王矮虎的形象着实不雅观,五短身材,却生的甚胖,一双小眼,虽然有神有光,可也不知晓是陆谦先入为主,还是真就那般,总给人一股色眯眯的味道。

王英本是跪在地上的,身后两名亲卫已经离开。他先前说话时候也一直跪在地上,一脸的卖好表情。可现在听到陆谦这般一说,就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耗子,蹭一下跳了起来。

“你这鸟儿犯糊涂了,满口的道学先生。爷爷占山为王,不抢掠百姓怎的过活?你们梁山泊不也是一般如此?”

陆谦笑了。挥手止住其他头领说话,自己开口道:“我梁山泊如何行事,天下皆知。虽然亦杀了无数人,但却从无滥杀无辜,更不会行那女干淫之事。”

“更不会如你辈人,把人视为牛羊,食人吃肉。此禽兽之所谓也。”陆谦疾言厉色,这居于人上之人发起怒来,那的确是有股动人心神的气魄的。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就是如此。

王矮虎对陆谦先前所说的嗤之以鼻,可对于吃人这事,却没有否认。反倒是应证了陆谦的话。

“食人一事,古来有之。有何惊诧的?俺们清风山可比不得你水泊梁山,有那一湖打不尽的肥鱼鲜虾。喽啰们偿口鲜肉罢了。”

王矮虎被押下去了。众头领都认为清风山可剿,但陆谦脸色却大大的不好看,这王矮虎说的话,莫不是真就是他所着想的?那该是怎样的社会,怎样的环境,才能叫他生出如此的三观来啊。8)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做官的有讲义气的吗?

清风山恶贼杀之不足惜。但怎么杀才能收到最大的效益?就是另一回事了。

并且,陆谦还欲借着清风山一事,正式的向全天下江湖绿林同仁们宣布:俺梁山泊与你们可不是真正的一路人。

这事儿他早就想做了。却是没合适的机会,如今正好。

这山寨绿林只劫掠钱财粮食,这个陆谦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于这期间有一些人的死亡,他都能够忍受。就如桃花山这般,时不时的下山抢粮,时不时的劫掠路人,但求财不害命,少伤及人命,也不是一人不杀,如此就好说。

可要是如清风山这种红果果的烧杀抢掠,不将人做人看,罪恶难书之辈。那么,梁山泊就恕难苟同了。

传令给邓飞除恶务尽,后者马蹄翻滚,那留守寨垒里的白面郎君郑天寿,自也被擒拿。

探明了清风山正值空虚,邓飞留三百人跟随船队,自己引两百人杀奔清风山,只不过那大寨主锦毛虎燕顺,却是个机警之人,脚底板抹油,先一步溜之大吉,不曾被擒拿到。

陆谦听报后也无所谓,叫邓飞带兵,押解着王矮虎、郑天寿二人,秉着清风山旧日喽啰三四十人,一并解送到清风寨去。自去做一场公审,来决定这么些人的生死。想来自会有一笔好处落账。

而他自己却在享受了孔家庄战战兢兢供奉上来的一批粮草鱼肉后,大军继续向青州府城开进。

孔明与孔亮兄弟,站在济水河边看着梁山泊大军远去的背影,彼此才在心中大松一口气。二人内心里不住的感激起宋三郎来。谁叫他们上前的时候,主动报出了宋江的名号,而陆谦也卖了他们这个颜面。两兄弟方才丢了一笔钱粮,才不会去感激陆谦讲情义,而只一个劲的在心中感谢宋江。

却是不知道,那黑三郎现如今与梁山泊的瓜葛,正是尴尬着呢。

可睡觉陆谦忘了孔家兄弟是怎么落草为寇的呢。他只记得这俩兄弟本领平常的很,全仗着拜了黑三郎做师傅,才在梁山泊站稳脚跟。却全然忘了这兄弟俩之所以占白虎山落草为寇,只是因为兄弟俩与本乡一个财主发生争执,竟将财主满门良贱全部杀死,那官府捕捉甚紧,只得反上白虎山,聚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

如此说来,这哥俩也不是啥好人。再是气昏了头,能干出将人满门良贱全部杀死的泼天大血案来,也可以管中窥豹,知晓这兄弟俩是什么鸟人了。

天高野阔。梁山泊五百军马,树数十面旗帜来,绝尘东驰。邓飞随军带着考功司的人,在清风寨秀了一场大戏来,陆谦人虽然没出面,梁山泊在青州的形象却一下子生活亮堂了起来。往日青州百姓只是听说梁山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今日却是亲眼见识到了。于是,梁山泊在百姓之中的名声也与日俱佳

虽然这事儿叫桃花山的李忠、周通听了后唬了一跳,但在秦明的一意坚持之下,还是举伙投奔梁山。事实上三人中没一个笨蛋,那青州三山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了,不趁着机会投奔梁山泊大寨,等日后里被青州官府算总账么?

桃花山势单力薄,只他们一家,可扛不住整个青州官府。

陆谦看了三人投奔来,乐得是哈哈直笑。李忠、周通不足为意,霹雳火秦明可大大有用。武艺高强,还有厮杀并统兵的经验,正是梁山泊现如今所急需的。

“两位好汉休得生虑。你等这桃花山却是与清风山不同。陆某人耳朵听的甚远,从来不曾听闻桃花山好汉有那滥杀之举。“桃花山是青州三山中名声最好的一个,但凡拦道大捷,也只是求一个买路财。非是那不识好歹的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方有见红。如此行径,陆谦是绝对可以接受的。否则那黄门山四杰和邓飞、孟康、杨林,以及本来的杜迁、宋万等人,就都不用说了。便就是看他自己的行径,虽是在“除暴安良”,可打杀的乡勇护院,可也不是全都有罪作恶之人,就比如最初的唐家。

“鲁提辖亦与二位好汉是旧识,曾与我说起周通兄弟迎亲一事。虽然于那刘太公处有些用强,但备的丰厚财力,有的那迎亲贺词,乃是规规矩矩。这强娶也是娶么。”陆谦的这话叫小霸王好不羞惭,脸都红了。那档事儿实在不是光彩。但陆谦话中的肯定叫他心中大是安定。

“如此作为,比之清风山好色如王矮虎之辈,何止胜过十倍?”那个主儿,可是为了个抢来的婆娘,能与兄弟亮刀兵的人。后世固然有那名人称赞他是实是好色,却不遮掩,是率其性耳。但那温陵居士的境界实非一般人可以达到的,陆谦就是觉得如此之货色,为一女色,竟不惜提刀与兄弟火并,重色如此,薄义之处,无需多言。何况那厮还吃人。

这绝不是他本就瞧着人王矮虎不爽,也不是他为扈三娘抱屈。就一丈青的姿容人才,要嫁,梁山泊上,也需嫁给豹子头方使得,却许给了王矮虎,真白瞎了。

如是,于他眼中,小霸王周通就还是一可团结的兄弟,而王矮虎之流,就算了。

青州府治乃是益都城,在青州府境南部,距离北部的济水有四五十里之要。这座城池不一般。正史上,在宋金蒙古交集的几十年中,这座城市具有着非一般的意义。红袄军,杨妙真,一杆梨花枪纵横天下二十年无敌手。简直叫人想忘都难。

不过那个时代距离现下还很遥远,如今的青州城,城高池深,壁垒森严。慕容彦达固然早就把祖宗打仗起家的本领早就丢了,可城池里好歹还有镇三山黄安与小李广花荣。二人究竟是那武官,给了青州府上下不少信心。

虽然陆谦也没真的打破益都城的念想。黄信和花荣不是白给的。

眼见梁山泊大军杀来,黄信也不敢怠慢,昼夜派人出城打听消息。这一日得着飞报,梁山大批人马,由大道向青州城攻来。黄信得些信息。大为惊骇,立刻全身披挂,下令紧闭城门。与小李广花荣就点齐军马,登城瞭望。果然,只见飞尘滚滚,数百马军有如一道烈焰,冲入云霄。在尘头沉浮着数十面大小旗帜,更远处黑压压的兵马掩杀来,把西郊一片原野遮盖了半边。

黄信见来势凶猛,下令守城军士准备弓箭飞石,高悬吊桥,只取守势。那梁山来的骑兵,旌旗招展,一直冲到护城河边。见城里的兵马闭门不出,却也不来叫骂,只绕了城池一周,便在西郊外五里,安扎了营寨。

不多时,梁山泊大军就已经赶到。虽然没有了水师营,但多出了桃花山人马,也有三千人了。这时是冬初时候,农田均已收割,平原上田亩平坦,一望无垠。黄信、花荣在城上瞭望,慕容彦达亦登上了城头来,只见数百具营帐,像无数的白色小丘,在地面上整齐铺摆着。

梁山泊只立下了一座大营,营帐处,每个十座营帐,插一面旗帜,迎风飘荡。

西天太阳沉落,余晖斜照过来,应着人人披甲的梁山军大营越发鲜明。

呜呜咚咚,鼓角之声。黄信望了多时,对慕容彦达叹道:“贼军阵容恁地旺盛,呼延灼究竟输了多少军械于梁山泊?”还有没有道理了,一窝贼寇的的军器武备竟然远胜过官军?叫黄信生是无话可说。

有细作从其他城门转回。却也是城上用绳索垂下来,吊上城去的。黄信问时,他道:“那大寨前面,树立的有陆字大旗、鲁字大旗。”黄信心想,果然是那陆谦贼酋亲至,还有那鲁智深,再加上师傅在,青州决非对手。如是一边加紧防守城池,一边再要知府慕容彦达,二度修下告急文书,差人迎着登、莱两府军马去投递。

却是那登州兵马钤辖马政,收到蔡攸的手书,不敢背违,听闻青州求救,当即便引两千兵马西来救援。而登州即动,莱州岂能不见动静?亦有兵马都监王邕,引两千军跟随马政,西进救援。

只可惜,登莱两府兵马亦腐朽不堪。他们乘船在济水入海口入河,驻足于博兴县城,其驻地距离梁山步骑军与水师营分离之处,只有四十里不到。整个航程可谓是比之梁山军还要近。但至今这支没有自博兴再向西迈进一步的登莱援军,还只是在慢腾腾的赶往青州城的路上。

马政收到慕容彦达求援书信后,与王邕对视一笑,便就把书信置之脑后,不加理会。这并非马王二人傲慢,不将慕容彦达这一知府放在眼中,实乃是二人心下有自知之明。更早早派出探报去查明梁山泊兵马的消息。

人家人数是不多,但各个带甲,岂是登莱两州兵马能比的?

自家兵马是什么样的德性,二人心中还没有点b数么?

梁山泊是真正的巨匪大寇,不是他们往日经历的民乱。话说赵宋虽然朝廷钱粮丰裕,商业经济亦很发达,但农民百姓过的苦啊。赵宋朝廷不禁土地兼并,耕稼不足以给,由是群众起而为乱。

从赵老大做皇帝的第三年爆发了第一次农民起义开始,整个北宋一百六十多年的统治中,正史上就爆出了二百三十多次农民起义。平均一年就有一次半。而如今这水浒版的北宋末年,起义次数比之正史,那叫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亦多是中小型的农民起义,无有头脑,难以形成气候。

这马政与王邕过活了半辈子,那自然遇到过农民起义,甚至于前者能做上登州兵马钤辖之位,就是因为带兵镇压了民乱得力。

也正是因为熟悉内情,二人才明白梁山泊真正的可怕。

往日的农民起义,大的几千人上万人规模,小的则只有几百人千把人。且多是农民,手中一无正规军械,二无铠甲蔽身,所以旋起旋灭。即使他们这些朝廷军将手中兵将力弱胆怯,对之贫民百姓也都胆气甚壮。他们有弓弩与甲士在握,对付起农民起义军来是虎入羊群,势如破竹。

可梁山泊呢?

总兵力是多少他们也不知道。但出动的这几千人里,水陆步骑军皆有,只骑兵便就有五百人,还个个强壮孔武,人人披挂精甲,如此精兵健寇,那就是把他们所有兵力都塞补进去,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休看是四千人,休看是禁军建制,但只要刀兵相接,那就是乌合之众了。

谁让他们平日里就没起过操练兵马之心呢?

平时多训练,战时方能少流血。平时不训练,打起仗来就只能挨刀子。他们是官员,可不是绿林好汉,要讲什么江湖义气,事到临头,明知不可为,亦要强出头。马政王邕就是官儿,谁听说过做官的有讲义气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战地神兵

好几日的时间,登莱联军离开博兴南下,却才走了三十里路。距离千城县都还有小半路程呢。距离府治益都要有三日的路程,百里之遥。

马政、王邕是半分无紧张之色,梁山泊正在益都城下,他们这里自安稳如泰山。

傍晚来风,天空中似乎起了阴云。冬日天色原本就暗得早,加之天空中阴云密布,这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还未过去,天色就黑暗了来。如同一张巨大的黑幕遮蔽了头顶,一丝一点星光都未透出来。

王邕却拍手叫好道:“好,好,天星无月,今夜正好与钤辖挑灯手谈……”

对,这王邕还是一个很好风雅的人,嗜好下棋。而且还别说,人围棋下的就是挺好的。而马政那也是一好棋之人。两人这几日里已经不止交流过一次了。

马政能肯定,王邕现下的精神甚是振奋,便是他也很是惊喜。因为傍晚时候起风了,天空阴云密布,若是接下来能下一场雪来,这可就是拖拉行程的现成的借口了。

他的这个念头才浮起,就突然的听得那快马奔驰的声响,紧接着,一名斥候就出现在他面前。匆匆进入军帐,禀报军情。

“怎么回事?”马政心一凛,沉声问道。

他认出了这名兵丁,这是他亲手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之一。而现在看其额头上一层汗水,那必是有不对。

“钤辖,大事不好。贼人,贼人已至千城境内。千城知县朱明府正巡视县境,安抚民心,在淄水河畔的阳平市被围,突围不得,已经自尽殉国!千城县大乱。”

这个消息,象是隆冬里的一声惊雷,震得马政、王邕等人都是头眼发花。那王邕更双足一软,一屁股坐回大椅上。“怎的到了千城了?”

千城城外,陆谦咧着嘴,冷笑望着北方。四千登莱兵,很肥的一块肉,正要一口吞吃了,省的日后席卷胶东之日,多的麻烦。虽然就派去登州的人回报,登州陆勇不是一般的烂,倒是登州水军常在海浪波涛里打滚儿,还颇是凶悍。可好歹是块肉不是?

他引兵南下青州府治,只是为了演戏做全罢了。却不想还引出了这支人马。

登莱军里,马政当即就传下令来,今夜里务必要严防谨守,勿要被偷了营去。他们距离千城县城也只有二十里啊。

事实证明,这不是马政的臆想,而是先见之明。当夜里,陆谦果然过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叫马政的面颊直抽,只是全被马蹄声吸引了心神的马政,根本就没想到,在马蹄声响起的时候,陆谦已经亲自领着武松、郭盛、吕方等人,带引着三二十名精锐,悄悄地摸近了营垒。

别看宋军时间很充裕,但他们立下的营垒却很简陋,谁叫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会遭遇敌人呢?

陆谦叫时迁先去探路,然后一拨人慢慢摸过来,他们这一面一无鹿砦,二无深壕,就连竹签铁蒺藜之物都没有。前方只有一道栅栏,那木头粗细还比不得成年人之手腕,不要说武松、陆谦了,就是手下的精干喽啰,一刀看下去也能斩断两截。

在陆谦他们身后,还有栾廷玉带领的三百马军,其他部分则由邓飞带领,只在远处或动或静,吸引着马政、王邕的注意力。

宋军大营的戒备还是很森严的,时迁围着营寨兜了一圈,也没寻到机会跳进去。陆谦就所以叫他在一旁呆着了。

穿着一身黑衣,距离前方栅栏只剩下十几丈距离时,陆谦知道玩硬的时候来到了。

一波箭矢射过,夜黑中陆谦、武松等纷纷挑起,挥舞着刀枪剑棍,直冲着宋军营垒杀去。

反应过来的宋军立刻把弓弩射回来,当然,弩箭是极少的。而陆谦他们呢,人人都身披重甲,为首四人更个个都提着一面加重的团牌。一伙人顶着箭弩冲到栅栏下,武二郎先就将手中的团牌猛力投掷了出去,如同一飞盘,直接把当面的栅栏打的断裂。

陆谦、郭盛、吕方三人有样学样,团牌砸去,栅栏碎裂,木屑横飞。周遭的宋军弓弩手抱头而窜,等到他们立足脚步的时候,陆谦等已经各提着兵刃杀进了宋军大营中。

“上马!”栾廷玉命令道。

在他身后,三百名骑兵齐齐上马。他们已经休息多时,现在该是破敌立功的时候了。

“冲啊——”栾廷玉又下命令。

“杀!”众军齐声呼喝,然后纵马向着宋军营寨冲去。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点起了一枝火把,在他们身后。一片火光平地生气,配合着滚滚的马蹄声,就仿佛出现了千军万马来。

这样的动静,叫马政如何不转移眼睛来,他向声音传来处看了一眼,然后就倒吸了口气。

他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了,以火把算入,少说也是有三五百贼军骑兵到了这儿。想来必是那梁山泊的人马无疑了。

而且对方先以坚冰突破了栅栏,后续人马还将栅栏砍翻了好一段,如此敌人的贼骑就可以直接撞入营垒里了。这一仗完了。

对手中人马知根知底的马政,根本不认为登莱军能扛得住数百马军的冲击。

“走——”马政一扯王邕道。

后者满脸的懵逼,“这怎么……怎么,就败啦?”贼兵杀来,马政不思组织兵力抵抗,反而拉着自己走,岂有这样为官为将的?

只不过,王邕不是那愣头青,定下心神后就急忙跟着马政逃走了。

后者在上马逃窜时候,还一个劲的大喊:“贼寇无多,将士们休要慌张,都与本将君杀上去;贼寇无多,都与本将军杀上去……”

如此这一仗打下来,梁山军是轻松之极。那拼杀的时候并无多长久,抓俘虏的时间却是更长。黑夜中,四千登莱军,半分斗志也无,除了被砍杀的二三百人外,当场投降的就不下千人。剩余的就都趁机逃出营垒去,奔到野外里了。这就给梁山军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忙活到天亮,外逃之兵勇也只是抓捕了半数,四千登莱军愣是有千多人逃了去。

随他来的共是五百三十人,方才阵亡了十七入,伤了三十五人,十分之一的战斗减员,让他甚为心痛,但也知道,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一把真正的神兵,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来淬火,才能称得上真‘神’。骑兵就是未来梁山军的一大神兵利器,那也必须要历经战火和死亡的磨砺才行。

……

家中有急事。感谢摸摸头、萌い幻和四_万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急先锋英雄孟州城

就在陆谦夜袭登莱军得手的时候,青州城头上,黄信、花荣正看着一块写满字迹的白帛,默默不语。

这是从城下射上城头的,射箭的人就是秦明本人,而在白帛留名的人是陆谦。

小李广和镇三山都是不愿意上梁山的,前者是世代将门子弟,虽然人官小点;后者兵马都监做得好好的,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如何就愿意上梁山了?

他已经记不得原著上,那黄信是怎么上梁山的了。并不知道人镇三山是真讲义气的。但就眼下的情况看,花荣是不愿意落草为寇的。这个陆谦在进入青州府之前,就先得到了时迁的回报。鼓上蚤早一步就与花荣取得联络了,后者也给面子,没把时迁给捉拿看,而是直言相告。陆谦自负自己与花荣没甚过深的交情,这人心中不愿意,强拉来怕是要坏情分的。

而镇三山黄信却是另有原因。霹雳火不愿意连累自己的徒弟,陆谦还能怎么着?

青州城内有这两个人在,那是很难攻破的。

此次进发青州,陆琴是存在打下青州城的念头的,但这只是附带。他更重要的为两点:其一,收取秦明并桃花山;其二,引蛇出洞。

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尽可能的把周遭的宋军吸引出来。别以为大名府的小动作,他就不知道。孟州、寇州的动静,大名府的动静,他都专门派人盯着呢。

梁山谍报司的情报网是只铺展到了济州周遭,但重点布控与整体规模是不相冲突的。

现在他这一出来,孟州、寇州乃至大名府的兵马就都动弹起来了。在应对东京城的二次大军讨伐之前,先将周边的小怪清理清理,顺便升个级。

现今梁山泊已经把自己周边的州府打个凄惨,再环看四周,还说得上威胁的,除了西面,就是北面。西面的东京和应天府,兵力雄浑,那威胁短期内是解除不了的。可是北面呢?大名府的兵却不是无限制的。它与东京城的距离也不比应天府那般近。

先前大名府已经在高唐州吃了回大亏。把仅有的一波精兵丢个七七八八。可是大名府的兵力依旧雄厚。孬兵也是兵的好伐。

何况大名府中有的是兵器作坊,武备军器储备充裕,梁世杰但凡得到授命,转眼就能招募几万人的土兵义勇。这可是一极大威胁。

再说几万兵甲,放在大名府这座精兵大丧的城池里,这不就等于小儿持金闹市么,太叫陆谦垂涎了。不然,陆谦要打个濮州城还动用了八千步骑呢。可是远征青州,却只动用了水陆步骑三千,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就在他决定大军转回梁山的时候,陆谦收到了东京城信报的来书,那老赵家的二路讨伐大军的主帅终于定下了。乃是侍卫步军都虞候何灌。

何灌是何许人也?陆谦初闻其名号,是真不知道何灌是何许人也。上辈子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物的,而现下这一世,他倒是知道这么个人物,但说论其他的事迹,就全然不知晓了。如此问及鲁智深、秦明等人,却尽皆知道。

原来此人虽于后世‘默默无名’,可是在眼下,却是一朝廷名将,还是文武双全之辈。

何灌系开封祥符人。因为武选登第,做河东路从事。后为府州、火山军巡检。彼时辽人常越境而汲,他亲自划定彼此界线,遏其来势。辽人大忿,举兵犯境。结果何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辽人惊以为神人在世,悄悄的退去了。

可以说,自王舜臣这个堪称‘机关箭’的神人老去后,大宋神射,便首推何灌。

或许那小李广的箭术也不次于他。可花荣一没何灌的名气,二没何灌的地位,便就是在齐鲁之地,都没几个人晓得他。

后何灌再被任命知岷州(熙河路),凿引邈川水灌溉了数千顷偏僻田地,河湟一带的人民将之叫做广利渠。不用半年,就改善了耕地质量二万六千顷。当地百姓信服,何灌举旗一摇,轻而易举的便招募到了七千四百当地(熙河兰湟)青壮弓箭手。

现今年值五十,正值一员将军的黄金之年。此人为侍卫亲军里的一员大佬,准确的说,并非高俅一系人物,能被高蔡推举来,提领大军,可非易事。那暗中可能都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交易了。

但不管怎样,由何灌这一人物,担当二次讨伐大军主将,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赵佶无疑也对他甚有信心,而二路兵马的数目,想必也不会过少。

这主帅有了定论,要筹措兵马,对于东京朝廷就是轻松的了。时间留给梁山泊的不多了。

陆谦望了一眼西面,他相信林冲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就看豹子头的作为了。

此时的孟州城下。天王李成提领着一万大名府禁军,已经奔到。而那孟州城外,一座梁山军的营盘与孟州已经对峙有些时日了。

后者人数不多,据孟州知州通报,人马怕只有一两千人。贼兵抵到孟州城下后,不两日就有一支兵马折返回了去。所留贼兵只是这些人,但孟州兵少将寡,且担负着守城之重,不敢轻易交兵。

李成听闻后先就是轻视了梁山军,且这支梁山兵马的军将乃是索超也,更叫李天王小觑了去。后者未被中书相公抬举之前,只是一小小正牌官罢了,有何大能耐?

此刻入冬的第一场雪早已停了下,但天色未放晴,终天阴云暗暗的,只是刮着西北风。

大名府大兵压进,按照道理,梁山军应该心惊胆战,士气低落才是。可是那每日都出营,风雪无阻,日日“巡视”孟州城四门的梁山士卒,步伍整齐踏了积雪,唏唆作响。那寒风刮起了地上的碎雪,向人脸上扑着。一个个兵勇,依然挺着胸脯向前,一点也不畏缩。

索超骑坐在后面,手提蘸金斧,更有一种英雄气概。这梁山军人数虽不多,却依旧在四城绕行了一匝,再整队回营。显然,这支小股梁山匪寇是要正面迎战大名府兵马的。

急先锋的气概不仅叫孟州军,看了糊涂不明白,却自也佩服索超的胆气。消息传到李成耳中,呵呵一笑,依旧是不以为然。索超在大名府当差非只一年,他是什么脾气,李成也有耳闻。否则就他那一身的好武艺,怎就落在正牌官的微末位置上,提拔不起?

在他的眼中,这索超就是如此的一个愣头青。一介莽夫,不识兵法之妙,不知兵阵进退。

却哪里知道,急先锋如此气概生叫孟州地界的不少汉子佩服。

索超这日下午引着一队人马,绕着孟州城转了一圈,却见十几个壮汉,手拿木棍、朴刀,成串向着营地投来。首先一人,见到索超当即拜道:“小人李泰,日常在本州讨口吃食,早就耳闻梁山泊的大名,心神向往,只因老父尚在,不敢远离。两月前老父病逝,小人无了牵挂,即生那投奔梁山之念来。现见索先锋英雄气概,畅想梁山泊好汉义气,佩服之极。愿做麾下小卒,牵马坠蹬。”

索超听闻了大喜,向李泰道:“你这壮汉有此见识,端的喜欢。你懂的弓马武艺么?”李泰一挺胸脯,骄傲的答道:“小人在孟州也薄有些声名,武艺不敢说一个高强,却称的上略懂得些来,便是跟随俺前来投奔的这班友人,也都会使动枪棒。”

急先锋脸上笑的更是灿烂了。照李泰讲,他在这孟州城里还是有名有姓的,如此就好办多了。先一口应允了下来,叫亲随引着他们一伙人下去更装。再就唤过副将薛永,要他着人去探寻李泰的过往。如果真的是义气汉子,自当收入麾下。可要是官府坐探,就尽剁碎了去。

到了晚间,薛永着去的人已经转回,告了一通。这李泰绰号石敢当,敢作敢为,讲义气,在孟州城中声名真是不错。索超听薛永通报后大是欢喜,当即着人唤了李泰一伙儿人来,面问他们一些武艺,又着他们在帐前映着月亮,舞了一顿棍棒。

索超道:“李泰武艺却还尚可。现今用人之际,我也不当闲散了你。于今我便着你做我亲卫副都头,你手下的兄弟通通拨给你管。明日就跟随我去巡哨四门。”这话说的,好似孟州就是他索超的一样。

如此索超终日在寒风里进出,不曾片刻得闲。又过了两日,天气放晴,朔风停止,索超正在帐中披挂停当,使人擂起鼓来,将手下兵马全都聚集,那也的的确确是两千人出头。

三通鼓响,排立的兵士,各各挺枪露刃,肃静站立。就是李泰等人也都穿着簇新战衣,手执雪亮兵器。却是那天王李成的大军已经逼到近前来了。李成先叫人下书来,却是他帐中之人说起索超武艺难得,又是官军出身,不若一纸书信递去,叫他迷途知返,好兵不血刃而竟全功。

李成虽觉得就索超之脾气,未尝能够迷途知返。但想来我众敌寡,其引兵不退,怕也有梁山泊的授意在,那不是被人当做了弃子了么。自己此时伸出手去,未尝就没有一丝得手的可能。

如此就着人带亲笔书信一封,前往了梁山军营投来。索超对李成的书信是看都没看一眼,他自坐下决定后,就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何况陆谦对他可没半点亏待,而那梁中书呢?

自己搞丢的是蔡京老狗的生辰纲,李成即便在信中许诺必会叫他无碍,索超也半点信不得。

李成李天王的名头在大名府里可没什么信誉值的。

下书人见两旁兵士,穿着簇新战衣,手执雪亮兵器,却也暗吃了一惊。但他眼神都还在观察索超左右的士卒时候,后者已经大喝道:“梁世杰辱我太甚,奇耻大辱,日后必有一报。李成,梁世杰之走狗也。今日我留你这张贼嘴回去报信,且饶你性命。你回去对李成那鸟厮说,叫他好好的看守住那狗头,此战我先斩了他首级也。”说着,向站在身边的李泰道:“把这贼鸟厮耳朵割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急先锋夜袭李天王,蒋门神倒反孟州城

索超叫人把丢了耳朵的下属人乱棍打出营地,自己在军帐内静静思忖了一会,便传薛永过来。向他道:“李成劝降不得,必会提兵前来攻打。此战干系不小,我等为山寨效力的时候到了,且去传谕士卒,准备厮杀。”然后吩咐周谨快马前去打探。

这周谨从没在陆谦面前说道一声要入伙梁山的话,只是此遭索超带兵下山时候,向豹子头请命跟随左右。急先锋却是深信他。

待到申时过半,隐约之间,已见西北角平地下,拥起一片尘头,风势一卷,正向孟州城扑来。索超料着是大名府军大部逼近。

此刻周谨带着数骑远远地看着大名府军来处。见得西北边尘雾高卷,如平面拥出了一排山影也似。在尘头里,旌旗招展,随风送来,鼓声冬冬,震天震地的响。

不多时后,就看到周谨带人返回营地中。

他向索超报来说:“李成部果是有步骑万人,就在孟州城西五里处安营扎寨,只遣派了百十人入孟州城。”

一万大名府禁军,再加上孟州城的兵马,已经五倍于索超部了。

急先锋却不以为意,向左右说道:“意料之中也。李成若提兵来救孟州,不调动个上万人马,他如何敢来?我预备厮杀时便料得他来势不善。”薛永、李泰等人听了尽数笑起来。

索超再道:“那大名府兵马早已荒废,昔日我在彼处任职时候,只是稍微将手下将士约束的严格一些,就惹来无数排挤。那里的禁军便是连义勇土兵都不如,白瞎了国家那般多钱粮。如今李成这鸟人来了正好,且教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天下骁锐,要他知道我梁山泊的厉害。”

索超看看天色,黄霭满天,西北风刮得甚紧,吹过城外田野树林,呼呼有声。那轮太阳,就仿佛被一层黄绫给遮掩住了一样,没有半丝儿温暖。料着这日晚间,必无月色。

索超向薛永说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李成未因怒而起兵。今夜里,我便带人行一次偷营事,先折了贼兵锐气。明日再战便益发容易了。”按照薛永之策,只叫索超引少数精兵偷袭大名府军,而他自带领兵马守在孟州城下,城内兵马旦敢开城救援,就叫他们开的起,闭不上。

当下索超就点起三团前营,督率兵士们饱餐战饭。初更以后,周谨先领了二百人出去,接着索超引剩下三百人,并着自己的亲卫,做第二波。

两拨人马直奔大名府军营地,小半个时辰后抵到位置,就那大名府军阵营里,灯火遍地,刁斗相闻。此时西北风还在刮着。纵然有些响动,大名府军在上风却听不到。待到二更时候,周谨部首先喧闹起来,二百人站着不动,只一个劲的大喊大叫,敲锣打鼓。黑夜中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杀奔到了。

等到大名府军营地内齐齐点灯,纷纷披甲起身,一片警戎的时候,周谨叫将士们停下声响来。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索超这里又命兵士们一面狂敲军鼓,一面高声的呐喊。

这却行的是骚扰之策,即疲惫官军精神,亦要他们放松警惕。就如那‘狼来了’一般,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时候还会相信吗?

反正李成是不敢黑夜里提兵出营的,自己手下兵将是什么德性,李成能不晓得?他再是气恼也只能按捺到明日。且说了,这李天王还是很存的住气的,否则下书人被割了耳朵放回时候,他就已经暴跳如雷的提兵来厮杀了。

从二更天到四更天,半夜的时间过去了,周谨与索超是遥相呼应,彼此一唱一和,时间或长或短的上演了十几场演奏会,让营地里的大名府军被折磨得是欲死欲仙。

而从四更天之后,如此响动就再也没有了。李成开始时候还不能全然放下心来,可是五更都到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再没听到贼寇的骚扰,就是李成也放松下来,躺下休息了。

他没有夜光眼,看不到就在营寨外二三百米的地方,两拨梁山军士卒正在默默地吃着干粮,喝着冷水。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雪都下了一场了么。而他们却在冬夜中呆了大半天了。

也亏得梁山军士卒底子厚,要是换成宋军,不管他们纪律上是否能忍受的住,光是这夜间的寒气也叫他们十层战力去了七七八八了。

这大名府军素知梁山军的兵力单薄,又是临近黄昏时候方才安营,只是支起了帐篷,在外面堆些鹿角栅栏,不曾筑垒挖沟。这里黎明时分,梁山军猛的杀到,兵士们打起火把,一面呐喊,如两条飞火阵就地狂卷起来,向大名府军营寨里扑去。

后者被骚扰了半夜,精神早疲,不少人已经沉浸在梦乡里,现下猛地打睡梦里惊醒,有的人是仓皇惊恐,有的人却是以为又是梁山军在虚张声势,他们闭着眼睛嘟囔一声,翻了个身捂住耳朵打算继续睡下去。

梁山军现下还做不到人手一弓,可前营是每部中最精锐所在,可以说人人带弓。两股人马冲到大名府军营垒前五十步的时候,其中一部分人就站定了身子,将火把插在地上,抽出特质的火箭,点燃箭头,弯弓搭箭,对准大名府营中就射了进去。

数百支火箭就落入了大名府军的大营之中,落在了帐篷、栅栏之上,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况且火箭又非一锤子买卖,后续箭矢如同雨点一般落下,火焰不断从大名府军营之中升起来,战鼓铜锣再次发出巨大的轰鸣,数百名士卒站在城头之上发出一阵阵的喊杀声,再一次打乱了大名府军营内的寂静。

许多大名府士兵慌里慌张的从帐篷中钻入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熊熊燃烧的帐篷和无数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的士兵,再听到那震天的喊杀声,无数大名府士兵仓促之间来不及多想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贼兵偷营了,快逃命啊。”都顾不上披甲执刀,就连忙向营外逃去。

索超此刻已经带着士卒破开营寨一角,杀进了营寨中。梁山军士卒一边追逐砍杀着大名府军,另一边还在撕心裂肺的高喊着:“李成已死,我们快快逃命吧,梁山贼寇已经杀进来了。”

这些呼喊让大名府军营之中愈加混乱,无数的宋军士兵在黑夜中四处乱跑,生怕自己跑的慢了被梁山军追上杀死。

而李成披挂战甲,提刀跨马时候,整个大名府军营已经乱成一团,仿佛炸营了一样,仓促之中就便是他也一时之间不好收拾。

不过李成毕竟是有些胆识,明白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安抚军心,连忙带亲兵上了最高处的所在,命人用火把照亮了自己的面孔,让他们大声喊道,“李都监在此,尔等休要慌张。”

这李成身着一系红袍,披挂铜铠,特地显明。始终一亮脸,早有几十枝弓弩箭矢,向他射去。那些人一个个穿着宋军的战袍,但每人胳膊上却都扎着一条显眼的白巾。

李成不想会有箭弩射来,急忙躲避,却未全然躲开,周边几个亲兵尽数被射翻,他自己肩膀上也中了一箭,翻身滚下鞍来,却又抓了缰绳,爬了上去,打马就逃。

引着这支队伍的人不是别的,就是李泰。他刚刚投奔梁山来,正要立下功劳,好在山寨上正式有个立足之地,现见李成中箭,哪里再肯让他跑去。自己举着大刀,吆喝一声,就引带手下兄弟向着李成杀奔去。只是李天王武艺真的不俗,纵然中一箭,却单手提刀,两腿夹马腹,奔上前一程,待到李泰赶到近边来,得看亲切,举起大刀,横空一挥,将他连肩带臂斩落地上。

索超在阵中看的分明,气恼不已,大喝一声,策马举斧就向李成杀来,李成却哪里会与急先锋对战?只把马头调转,向着后营飞奔。

此时的孟州城内一片大乱。早在大名府军营外鼓声响起的时候,孟州城的四城上就灯火通亮,知州更是亲自出现在了西门,身边还有着主将张团练,而张团练身边也有着一个高大的黑壮汉子。此人个头六尺有余,生的是虎背熊腰,往那一站,恍惚如是一尊金刚力士。这人的姓名唤作蒋忠,生的好大,能使一手好棍棒拳脚,江湖人称蒋门神,乃是孟州张团练收拢到的一条“好汉”。

如此正值孟州用人之际,那知州看了蒋忠这人就是高兴,亲口许他,但凡能立下功劳,必有好处于他。叫蒋门神听了好不欢喜。

他这人有着一身勇力,来依附于张团练,那求的就是一场荣华富贵。而知州的大腿,是比张团练更粗的所在。

孟州知州眼看着梁山兵马袭扰大名府军营地,当即也调兵在孟州南门,作为震慑。但见到梁山泊只是骚扰,慢慢自也烦了,转回州衙休息。

如此直到黎明时分,梁山军偷袭大名府军营,却眼看就要得手,匆忙赶赴城头的知州连忙命令张团练带兵威逼梁山贼寇营地。虽然他也知晓如此局势下,紧闭城门据守,更是安全。但他要顾及下‘政治’影响啊。

这大名府援军是来救援自己的,背后站着的可是梁中书;他小小一知州,如何敢不救援?那救的起救不起是一说,救与不救,便是另一说了。

于是张团练就扑了。索超是引着一个营去了城西北,可城南梁山军营寨里还有薛永呢。

张团练带了千多人马杀奔出城,被等候了一整夜的薛永等了个正着。乱战当中,孟州军大败,张团练是拍马就向回逃,梁山军也就跟着进了孟州城。

待到索超得胜归来时候,孟州城上已经飘扬着梁山军的旗号。薛永身边还立着一尊金刚大汉。

“哈哈,哥哥快来。我与你介绍一位好汉子。”薛永拍着身边蒋门神的肩膀,大笑道:“这位可是今夜里的大功臣,不仅斩了孟州知州,还提来了张团练的首级。”

蒋忠这一刻对着索超笑的是分外憨厚。

第二百一十八章 蒋门神上梁山,咋就那么好笑呢?

待到陆谦引兵杀到东平府城的时候,寇州军与孟州张都监带领的三千兵马,早已经被杨志引领的梁山将士杀败。

从大名府开来的大刀闻达,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对他来说,高唐州分外值得留恋。

等到陆谦与杨志汇合,押解着两千多战俘,进入济州时候,就收到索超部捷报。

后者不仅打溃败了李成带领的一万大名府禁军,缴获了不少的刀兵军械,俘虏也抓了千多人。更拿下了孟州城。

如此战果,直把杨志都压在了身后。而陆谦细问经过,发现病大虫薛永这个老乡,真是甚有几分头脑。莫非他真的有这阵仗上的天赋?

当然,这时候他也收到了安道全失踪的消息,还有那蒋门神投效梁山泊的消息。

前者叫他心里堵了块大石头,后者却叫他笑的连心口上的石头都给震碎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这怎么可能?

蒋门神啊。那可是水浒里被定性的坏种之一。如此人物,在诸多的读者眼中,那泰山下摆擂的擎天柱任原都比他形象好。

当然了,这蒋门神在原著上也只是一个龙套。最最出名的一场戏就是被武松醉打,而这场戏的起源——那金眼彪施恩也不是甚好鸟。

说到起蒋门神,陆谦不得不想起施恩。毕竟是孟州么,提到孟州,提到了蒋门神,再不想起这金眼彪,想到那快活林,他就白读水浒了。

原著上武松的命运转折,就在孟州,这当中少不了施恩的手笔。也正是这个金眼彪,用手段,恩义结识下武二郎,才让武松一步步陷入孟州的纷争之中,最终被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

谈谈施恩与蒋门神。在这两个人身上,后世很多人都知道,施老爷子写水浒,所使用的标准乃是最最典型的双重标准。不管过往坐下了多少恶事情,但凡碰到梁山泊好汉了能讲义气,那就能洗白。张清孙二娘一类人,就是个最好例子。

而这蒋门神与施恩的最大差异,边就是前者与武松的敌对立场贯穿整个出场过程,后者在利用了武松夺回快活林后,却也在武松被冤枉下狱之时三入死囚牢,显得非是那过河拆桥之辈,露出了两分真性情来。这蒋门神与施恩的故事就发生在同一时间线上,可比较性极强,比较明显。给读者的印象也一般是如此的:施恩是好人,而蒋门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坏人就该死。施恩被蒋门神前后两夺快活林,还被打成个重伤,很值得同情。

可实际分析内由,这二者间的争斗,完全就是孟州两股官场势力为争取利益、好处的争斗么。是新来的张团练和老早就在孟州立足的施营官之间的争斗。前者要在孟州利益上分一杯羹,且就看重了快活林,这才是施恩被打,快活林被抢的真面目。

这蒋门神背后的张团练与施恩背后的施老爹之争,是并无谁好谁坏之分的。

施恩是一个仗着老爹官势而铺开场子的官二代,蒋门神则是依靠着张团练为后盾的白手套。

蒋门神不是啥好鸟,那施恩也非好汉。

是以,陆谦对施恩并没什么渴望,对蒋门神更没啥渴望。在他眼中,如今这厮就是一个混入梁山泊内部的异类。

只是这蒋门神立下的功劳颇大,又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惹得薛永和索超都甚喜爱之。这人武艺不错,功劳又大,断没有不叫人上山坐把交椅的道理。

陆谦心里无数个念头转过,却也不能开口相阻。孟州之事已有定论,蒋门神无论是从打自保的主意起见,杀了孟州知州和那张团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终究是事情已经做下。在无数的梁山泊人物眼中,他就是杀官了,已经无回头路可走。陆谦必须认下这么个人。

如此倒是叫他痛惜那个石敢当,对比蒋门神,那绰号石敢当的李泰,更叫他放心。只是这个在水浒上不曾出场的人物,在他眼下的队伍里,也是刚刚露面,就领了盒饭。陆谦吩咐下去,以头目之礼,厚葬之。

还有那金眼彪施恩,这场孟州之战,都叫人不曾听闻过施家父子的音讯。那孟州牢城营已经被打破,内中的牢子、节级、差拔被清算了不少,牢狱里的汉子大半跟随了梁山泊,唯独是那施家父子不见了踪影。

陆谦却也不以为然。

此番战事,梁山泊的战略重点就是清初大名府的军事力量。虽然闻达那厮始终驻兵高唐州,但李成和孟州城,以及东平府之战,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目的的。

此次,秦明、李忠、周通、蒋门神,还有先前的金枪手,陆谦却也是要做好安排的。

大军返回山寨,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一番庆贺自然是少不了的。事后陆谦邀众头领齐聚聚义厅,张口说道:“诸位兄弟皆当知晓,东京城二次讨伐人马已经选定,由那侍卫亲军步军司的都虞候何灌统兵,座下自然少不了精兵强将。”

“我山寨众兄弟虽勇武,兵马也操练得力,器械更不逊色于官军,可主战兵马到底是少了些。万幸正值此时,秦总管、徐教师等五位好汉,上山入得伙来。既如此,我梁山就再扩兵一番。来日战阵之上,叫那东京城知晓我山寨好汉的英勇。”

“还是行那营团兵制,新增步兵两团,分别有秦总管和徐教师做那团正,李忠和韩伯龙两位兄弟为辅。薛永那作训司枪棒教头之职,有蒋忠兄弟来担任。周通兄弟则预备军第二副将。”

小霸王周通的武艺相当平庸,估计比之杜迁、宋万来也强不到哪儿去。如此人物,预备军里正适合他。周通上的梁山前,就已经晓得梁山泊司职划分,这预备军明显就是一养老的地儿,可权利却是不小,且甚安全。周通也不是那有大胸怀抱负的人,乐意领命。

秦明、徐宁和李忠就更不需多说了。三人都很清楚梁山军兵制,更明白梁山军主战部队人员的素质。徐宁相信,就是同等数量的金枪班人马对上梁山军主力,也会被爆成渣。

不是梁山军人人都比金枪班人马武艺高强,而是历经战火的骁勇之士与温室花朵的比较。

或许这兵力数量比不得秦明本来统辖的青州军数量,可是质量上呢?双边根本没得比的。

韩伯龙从亲卫统领的位置上退下,来与徐宁做副手;那空下的位置由武二郎递补,郭盛、吕方的身份,也正式成为亲卫左右副统领。

就连蒋门神对于自己的地位也没甚意见。作训司是负责整个梁山军操练的所在,他虽然只是负责教习枪棒的教头,但也不错啊。

当日城门被破,他先就护送着知州逃回州衙,本是准备立刻就逃走的。可哪里想到梁山军来的那么快,那张团练都被逼不停向州衙一带退缩来,且走都难以走脱。显然势头不妙。蒋门神为了自保,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斩了知州,接下再趁张团练不曾知晓,一刀砍了张团练的首级。

如此虽然保全下了性命,还博得了梁山泊好汉的赞许,但也堵死他其他道路,只能落草为寇。可这与蒋门神个人理念,深深的有不同啊。他现在可不会对梁山泊心思塌地,自然也无效犬马之劳的念头。如此职位,不领兵陷阵,倒是趁他的心意。

新上位的两军主将都是起身相谢,再正式见过在座的诸位头领。

霹雳火秦明胸怀坦荡,英雄气不减;金枪手徐宁沉稳如山,满面笑春风。

陆谦也好生勉励了两员大将几句话,不外乎是些兄弟情义为重,梁山泊仁义第一。然后才道:“两部兵员悉在预备军中,会后于你二人一道行文,你等便自去选兵。”

无疑,这两部新组建兵马,并不能与老兵相比,但老兵也是从新兵走过的。好兵还是要用敌人的鲜血来铸就的。

事实上陆谦对山寨里的兵源转化速度还是有些不满意,只是可惜他手下无人,不成非成立个宣政司不可,将政策宣传和同化这一块,系统的抓起来。

但是他手下没人啊。

陆谦甚至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安道全,这位神医要是再找不到,轰天雷凌振就难办了。而如果这位安神医能够上山来,那还正好解放了樊瑞这个山寨里少有的文化人。陆谦先就要想要他来提领这一块,顺带着再筹备起一个气象司。

只是那被陆谦期盼着的安神医,现如今却正在那荆湖西路,在江州外的一艘渔船上。

却是当日有贵人搭救,叫安道全赚回了一条性命。

那日安道全知道不对的时候,心中还有踌躇,盘算着是否能寻人将这官司翻转了。那鸟人明明就是诬告么。但却不想,官府差役来的那么快捷,直要把安道全锁去衙门。还好叫他撞上了昔日的一病者后人。那后生五尺五六身材,三十出头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裹顶青色万字巾,身上放穿着一领黄白布衫,却已有些破旧,脚面青白袅脚多耳麻鞋,手提一根哨棒,背后系着包裹,风尘仆仆。

正要来金陵探望恩人,不想看到的却是如此一幕。当场就挥舞起棍棒,将左右几个官差尽数打翻在地,抓起安道全就逃。

好运叫他们闯出了金陵城,在江畔寻了条脚船,汉子撑起来就划入了江心。

事后二人是想起就都后怕。如不是金陵城门处的守军太过不堪,只是稍微成点气候,将利箭向他俩射来,那就是做鬼的命儿。

那汉子划着船儿溯江而上,直奔到江州面上。安道全在此是再无被官府捉拿的道理,但他心中却惆怅到极处。他甚至不知道是谁人在背后陷害自己,说不准当日不蹦到这莽撞汉子,他那官司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却是板上钉钉了。

可想眼前的汉子,人也是一片好意,一副赤胆,那怪罪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如此只有终日饮醉。静候江南新消息传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京太尉点兵,江州好汉聚会

东京城内,何灌于节堂之上,正召见侍卫亲军步军司下属各军将。此二次征讨梁山泊,众人公推他何灌领衔,不管内中经过了多少交锋妥协,却已经尘埃落定。那么何灌自然要点取侍卫亲军步军司下属兵将来赚取功劳了。

虽然这块肥肉已经被人分割去了一些,可大体上,何灌还是要留给步军司的。这些是众人所认可的,毕竟他何灌是步军司的都虞候。

后者们也自在摩拳擦掌,纷纷扬言要立下功劳来。

何灌轻咳一声。开口道:“本官此次统兵步骑军五万,水师一万,征讨梁山贼寇,虽不得已从外处调入几许兵将,但诸多步军皆从我步军司下属营头里拨调。你等下去后,可捡选精兵强将来,供我调遣。”此次步军司征讨梁山,必要一举建功。好好地扫一扫那高二的面皮。

一些话何灌不需要明说,在场诸将尽数知道。高俅这厮打坐上殿帅府都太尉之后,就不停的向三衙伸手,那不仅与殿前司搞得不愉快,侍卫亲军马军司和步军司也不耐烦他。谁叫这厮全是幸进之辈,无一丝一毫的真功劳呢?

就好比这次,非是那高二捣鬼,如何那一万水师要去调遣金陵建康府的水营?登州府的水师不是更便易吗?

诸军将纷纷应诺。待他们下去后,何灌闭目冥思了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对梁山泊却甚是重视。谁叫那下落不明的呼延灼败得太凄惨了,给梁山泊送了诸多的军械铠甲。而且梁山泊梁山泊,贼匪是处在一泊湖水里,方圆八百余里,非仗舟船,不能前进。何灌本准备调遣登州水师,可为了妥协,生生改作了金陵水师。后者实力也的确不弱,统制官刘梦龙手下足足有三十营的人马。但这金陵水师要北上梁山泊却只能经大运河而来,运河水浅,许多大江大河里进退自如的大舰都只能留在建康府。必然实力大减。而要是登州水师,战船从济水而入,那可是比运河宽深的太多了。

“太尉。”就在这时候,亲随从外厅走进了来,禀道:“兵马保义使宣赞持景王名刺求见。”

何灌眉头立刻一皱,这景王又要添什么乱?但想是这么想,面子却不能不买。

要知道这位郡王可是神宗的堂兄弟,当今天子的叔叔。祖上系濮王嫡脉,乃是濮懿王的幼子。所以他在父亲逝世后,不及三年就被封为郡王。要知道,依大宋礼法,亲王嫡子也仅仅是国公位,只在年老时候方会晋升郡王、嗣王,乃至亲王。

而那兵马保义使宣赞,在东京城里也是一大笑柄了。这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甚是丑陋。但擅使一口钢刀,武艺出众。因对连珠箭赢了那辽使随行番将,为国争光,郡王招做了女婿。谁想倒郡主嫌他丑陋,竟然是怀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又因为先前在王府做了郡马,人都呼他为丑郡马。

这人本是童贯下属,只是那童贯是个爱阿谀谄佞的,与他不能相下,常有嫌疑之心。

如今来看,那郡王却还是对他留有一分情面的。

何灌叫人唤宣赞觐见,却不是为了一宣赞,更是为了他背后的郡王。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对血脉亲近之宗亲,可是很大方的。

这宣赞进入节堂,对着何灌一拜后,倒是甚大方的道明来意,不出何灌预料,这厮也是来谋求军中一席之地的。

“既然是郡王发话,本官自然无不允的道理。郡马就且返回家中收拾行李,大军不日就将开拔东进。”添了宣赞倒也没甚不可的,何灌也是知道他的,武艺却是不错。

宣赞闻言大喜,当即说道:“小人谢过太尉恩德。此遭用兵,宣赞敢不尽心竭力。辅助太尉扫清梁山水寨,殄灭狂徒。”这话倒是叫何灌听了欢喜。

如此,短短五日之后,五万京师禁军就开出了东京城。有四万人早就在城外等候,而再有一万精锐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起床梳洗整容,用过早饭,全军最后一次整装素甲。当时辰时刚到时候,轰轰轰,战鼓声响起。全军列队,开出城外军营。

他们将从万胜门【西】而入,自新宋门【东】而出。

这日,太阳初起,如洗的碧空几乎见不到几朵云彩,绝对是冬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东京城内,熙熙攘攘的百姓已经将大道两边围得结结实实,由城门往城内延去。数以万计的军民摩肩接踵,变是在街道两旁,楼层屋檐顶上,都有无数人在。大军行进,旌旗招展,锣鼓震天,刀枪蹭亮,衣甲光鲜。引来了无数东京城百姓们的欢呼。

张三自然也在这人群中,他本还想着在当中捣一捣乱,叫老赵家丢一丢人,挫败一下官军的锐气。但梁山泊送来的消息告诉他,无需如此。

赵宋搞出眼下这一波,那就是在洗刷上次大军征讨梁山全军覆没的颓气。陆谦觉得,如此是任由他们这般的好。而后再将这波官军扫灭,那给东京城的震撼便会更深更大。

这战阵还没打呢,陆谦就想到战后了。他如此一说,都叫梁山泊上的诸位头领们,无数眼睛对视着,都不知道该怎生说是好了。

鲁智深抓着蹭亮的头皮,嘀咕道:“想的恁的遥远。洒家却还为那五万兵愁苦。”

豹子头、霹雳火等人,眼睛相对,面面相觑。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气势汹汹而来的五万东京禁军,不才是当下的头等大事么?

但事实是,梁山泊这一战还没打就想到战后的人,可不止陆谦一个。还有那远在江州的两人。

“朝廷发五万大军讨伐,换做别的山寨,十个也扫荡干净了。但那梁山泊却不一样。”安道全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几个好汉,都不是凡人啊。

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好汉,便就是救了自己的那后生都甚是佩服。安道全与其照面几回,亦觉此人言谈举止不俗。纵然是江湖中人,但为人古道热肠,怜惜英雄,恩义示人,甚有威望,此即是人中英杰也。

“梁山泊偌大名头,我辈也早听闻彼出大名。只是朝廷起五万大军征讨,还有金陵水师襄助,岂是梁山泊一寨兵马能生受的?”说话之人身材长大,一双浓眉,一对大眼,潮红脸皮,铁丝般髭须,铜钟般声音。

“说上一句不讲义气的话,此时投奔山寨去,一旦梁山泊覆灭,岂不是危险?”眼前之人却是没有必须要投奔梁山泊的理由。安道全却是要投奔山寨的,而他则是想将安道全留下来。

有一如此神医入伙儿,大家日后便是受了刀尖上,亦不怕也。

安道全微微一笑,开口道:“英雄如此想,乃人之常情,吾不怪也。今番朝廷动用太尉领兵,出动五万禁军,一万水师,这般兵马自然叫人看了便似泰山压顶一般,梁山泊定为粉齑矣。却是因为诸位不曾亲上水泊梁山,无亲眼见过梁山雄兵健卒,无亲眼看过梁山英雄。”

“吾这里好有一比,朝廷水陆六万大军好比这长江水,而梁山泊大寨则如那石钟山。江水空流千载,也冲不动石钟山半分啊。”

“那何太尉固然了得,可陆大头领亦是英雄。山寨中,林鲁诸头领也个个威武不凡。”

“这朝廷的二次征讨,在我安道全眼中,却是如呼延灼一般,尽是为梁山泊输入军器兵甲的。用那陆大头领的话说,东京城里的当今天子,方才是真正的及时雨。急梁山之所急,想梁山之所想。那梁山泊缺甚,他就送甚。”

安道全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酒席散去,混江龙带着童家兄弟驾船离开了江心沙洲。

出洞蛟童威先就对李俊说道:“这安神医是铁了心的要去梁山,恐是难说服他了。哥哥如要真心留他入伙,便用的强来,想来张顺也不敢言语的。”

李俊摇头。他混江龙在江湖上打混,做事从来不绝人后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机。这安道全一心上梁山,我等便是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还凭白坏了情谊,传扬到江湖上,丢尽颜面。他要去便随他去。”

“如果那梁山泊真能安稳渡过此劫,有安道全和张顺在彼处。我等就是在江州坏了事,有了不妥,梁山泊何尝不是一条后路?”李俊怎么看也觉得梁山泊玄乎,但安道全却如此有信心,叫他对梁山泊好不惊疑啊。

“我看那厮是失了心肝,净在胡言乱语。”翻江蜃童猛很不以为然。

他们兄弟跟着李俊在荆湖两路水面上厮混了多少年,见识过太多的山寨水寨,一个个没被官军围剿的时候,都英雄豪气。可一旦被官军盯上,十个里头九个要翻船。就是现今在淮西地界里声名大噪的王庆。即使有根脚深厚的段家堡做后盾,在被房州官府盯上了后,不也是抛家舍业,仓惶逃奔到房山去了么,这才安稳了阵脚。

而区区一个房州对比东京城来又算的甚?十个张顾行也比不得一个高太尉,何况上头还有蔡京老贼,乃至是当今天子的。

怎么看,梁山泊都是有死无生的。“只他是个失心疯的。还扯捞上了浪里白条这条好汉。”

而且不提李俊三人说话,那安道全并着张家兄弟送走了李俊一伙后,知晓张家兄弟亦是有话要说,当下先退到了后头。留的张顺、张横在屋内讲话。

第二百二十章 左右不过一条性命【求订阅】

这船火儿张横虽然是兄长,但对自己的弟弟张顺却是钦佩的很。原因很简单,张家老母是张顺养老送终的,只这一点,他就在张顺面前做不出哥哥的架势来。

那浪里白条年青时候,也做过些糊涂事,他和张横,专门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虽然那官渡也是有的,但总是有客人贪省贯儿百十钱的,又要快,便来下张家兄弟私船。张顺也扮作客人,背着包裹在船上。等到坐满客人,张横先把船摇到江心,便歇了槁橹,抛下船锚,插一把板刀,再二度来讨要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个人,张横定要三贯。却先问张顺讨起,张顺便假意不肯于他。起来争执,张横就拿张顺立威,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噗通”地撺下江里。那渡江的客人见如此个凶恶的船家,哪个敢不依他?只能是纷纷破财消灾。而张顺一身的好水性,早潜泳到江畔上岸了。如此,张家兄弟就守着这条浔阳江,靠这等劣事来过活。那少不得就要伤害几条人命。

可在后来,张顺因为老母不再做这等营生,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事实上就是中介商,也有人说张顺是渔霸。但就张顺的身份来看,对比打渔杀家里的渔霸,张顺的渔霸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著上,黑三郎给发配江州后,认识了他的铁粉戴宗和黑旋风,三人到那浔阳江边的琵琶亭饮酒,宋江想吃辣鱼汤醒酒。店家做的鱼汤是用隔天的腌鱼烧的,宋江不喜欢吃。戴宗就责问店家,店家老实回答说:“这鱼端的是昨夜的。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鱼牙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如此可见,张顺这“鱼牙主人”是专管卖鱼的,还甚有威严在,他不在不能开张,可这并不是说他做了渔霸,而是类似后世中介。所谓吃的“鱼牙主人”就是“鱼牙子”的管理人,而“鱼牙子”是现下一种专门在渔民和客商之间接洽水产品交易的中介人员。这种人员还须经由官府的特别批准,具有一定官方身份和商业贸易管理职能的专业人员。宋朝规定商业贸易应有牙人中介,官府发放“牙帖”指定官牙行,垄断商业交易的接洽议价,并按照双方的交易金额收取一定的报酬。

可以说,张顺的职业是相当不错的。也怪不得他能得到些银钱,还每每着人送去与救他老母一命的安道全。守着如此身份,张顺手中绝对不会缺了钱花销。

而张横之所以如此佩服自己兄弟,那最大的一个缘由,便是他们的老母亲。当初张母尚在时,那时张顺还与张横在浔阳江里过活,结果张母起了背疽,是张顺不远千里的去金陵请来了安道全,让张母渡过了一劫。

这张横心里就感激着兄弟的。等到张顺为侍奉老母,改邪归正后,张横也未尝没有机会这般洗白身上黑点,但他没有如此来做。而是依旧选择在江面上做私商,时不时的再请人吃板刀面,或是混沌。

如此人物自然不能侍奉老母身边,张母是浪里白条环绕膝下,最后再安详送走的。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张横在张顺面前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摆兄长架子。

只是眼下这档子事,张横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却也必须要与兄弟说道说道:“是人都知道那梁山泊危如累卵,你与神医现在入伙过去,岂不是自投死路?何不等到两厢二次战罢,胜负分晓个出来,再做决断?”

浪里白条朗声一笑,“兄长好意,弟弟心领了。此事再无可更改的。左右不过一条性命,便是报答安神医的昔日恩德,也不多了。只是今后再不能于父母的坟前叩头。这一北去,小弟或是有个好歹,兄长来日就在爹娘坟前替小弟多磕上几个头。”

张顺就是这般的人。滴水之恩就当要涌泉相报。原著上他血溅涌金门,那便是如此。

安道全在后头也不能再干坐不吭声了,起身走入进来,对张横说道:“张家大郎勿忧。我保你兄弟无碍。休看朝廷的二次讨伐来势汹汹,我安某人看来却是虚假不堪一提。想来不须多少日子,胜负就会见得分晓,届时你便知道。”

正所谓锦上添花不比雪中送炭,安道全已经断了后路,那他最好的去处就是梁山泊。如此大战在即,作为一个准备上山的人,自然是战前到位的好。

是的,安道全自己也承认,梁山泊的人马的确没朝廷的多。但战争不是比人数多寡的,那还要看彼此的质量。他安道全可不是个没见识的人,岂会看不出梁山精锐与禁军的差距?更别说在第二波讨伐之前,官军已经先给梁山泊送了份大礼了。

身处江南繁华之地的安道全,日常见识到的江南禁军,是比之山东禁军更加稀烂的所在。他拿江南禁军去与梁山军做比较,拿得出的结论是,十倍的禁军也不是梁山泊的对手。所以,现下这六万水陆讨伐军,安道全是真的不认为他们能剿灭的了梁山。

次日,一艘小船顺江而下,打江州直进到无为军。张顺、安道全两人打此处上岸,接下就要横跨半个淮南路了,进入到洪湖,之后就可沿着运河北上齐鲁了。【实际上历经唐末藩镇割据和五代十国战乱后,隋唐大运河已经有不少河段堵塞作废了。北宋定都开封后,构筑起的新运河,其中心也就是东京。只是旧有的贯穿南北的大运河虽然作废,但还是有水系能够串联的。从洪湖走泗水,然后是荷水,还是沟通的到梁山泊的。且这本书也不是绝对的史实么,就假做大运河他还在。】

沿途路上,张顺、安道全就有听闻,打东京向东而进的第二拨征讨大军,已经压到濮州范县,距离济州只有一步之遥。那范县隔壁就是清河么。

安道全甚是庆幸,还没开战,这就好。如此自己还赶得上。

而这时候的陆谦呢,看着高烧终于消褪的凌振,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无奈之下的搏命一拼,竟然得天之幸,把轰天雷从危险中给拉回来了。老凌命不该绝啊。

蚂蟥,又称水蛭。《神农本草经》中记录,“蚂蝗主逐恶血、瘀血,破血瘕积聚”。陆谦是无可奈何了,才不得不用出这一招。万幸这一招真的有用,不然轰天雷就要领盒饭了。

谁叫那安道全始终找不到呢。钟震倒是带回了金陵水师出动的消息,这叫梁山泊很是摸不着头脑了。放着近在咫尺的登州水师不用,为什么要调用远在建康府的金陵水师?纵然金陵水师比登州水师兵力更多,但水战不是要看战船的么?

走大运河北上的金陵水师,最大的战船都只是四橹海鹘船,此外就是小型车船、刀鱼船,再小便是走舸、哨船。那八车、九车的中等车船,乃至二十车以上的大船,还有楼船、艨艟船等大舰,是一个也看不到。【一车就是左右一组双轮,北宋的车船从最小的一车到最大的二十多车,都有】

可是登州水师却能够经过济水进入梁山泊,那再大的战舰都能开过来。

钟震可以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叫梁山泊早几天有了准备。但是那安道全的踪迹,却始终不曾闻到半点。让陆谦好不心烦。

眼看着凌振已经挨不下去,他便只能行险,却不想凌振这般命大,竟从阎王殿里又游了回来。

虽然这般来是赶不上这遭战事,可好歹叫陆谦了了一桩心事。安道全且就躲藏着吧,总有一日是会蹦出来的。现下他要认真对付的是已经压倒边境的何灌。

侍卫亲军步兵师都虞候,何灌的职位可不低,本身也算是久经战阵之人。虽然陆谦在最初听到他这个人的时候,全无印象。

陆谦不会疏忽大意,却也不会妄自菲薄。

不是他瞧不上东京的禁军,实在是东京的禁军不值得他重视。

别说是五万人,就是十万人又如何?

正史上如何就不去多说,只看那原著之上,不管是童贯还是高俅,征讨梁山的兵马主力尽数是打外地取来的。东京城内禁军何其之多,怎不见他们捡选几许精锐出来?

就是那童贯,十万人中都只在东京城里挑选出两万来。而现在的何灌呢?五万步军悉数出自京师禁军,那能得好才有怪。

并且现下还是冬季,这拨大军走到那范县,天公不作美,正将好一场大雪飘下。如此天气骤然转寒,不仅何灌带领的五万大军留在范县,那打金陵城北上的一万水师也在淮阳军动弹不得。却是运河河面结冰了。

东京来的禁军被这场风雪堵在范县,陆谦也不认为风雪对打仗有什么大的阻碍。距离又非是千八百里的,近在咫尺么。谍报司探清楚何灌所部已经在范县落脚,一部分进了县城,大部留在城外营地,陆谦就有了打上门去的算盘。

而且这一战后,他已经准备向胶东挺进了。不管那摩尼教究竟什么时候起兵,他自己是要抓紧时间了。不过是早两天晚两天的区别,陆谦看着身旁的方天定方杰兄弟,还有王寅和庞万春等人。方腊将这些高手派来梁山,可不只是单单助阵,更是为了见识一下真正的兵仗。担负着了解赵宋禁军实力和梁山泊真正力量的职责。

陆谦如是点齐马步军,就向着范县开去。

“大头领作用水泊天险,何不以逸待劳,等那官军自上门来送死?”方杰对陆谦的决定甚是不解,完全没必要如此啊。

坐镇梁山泊,等着何灌领兵前来不是更得利?

陆谦哈哈大笑,“两虎相争,旗鼓相当时候,自然要斤斤计较,不叫那半分优势无畏的消散。但若是猛虎遇独狼之时呢,便就不是轻举妄动也,而应该主动出击,一场扑杀罢了。”

摩尼教其他人等听了尽数咋舌。这梁山泊陆大头领好大口气,只把自己比作猛虎,视官军五万禁军为独狼。

“七郎且住。”方天定唤住了还要开口的方杰,“无需多言。只待静观梁山泊英雄就是。”

他才不管陆谦的狂妄究竟是膨胀了,还是人真正的强壮了。一切只看这场虎狼斗的结果就是。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给何太尉打声招呼去!

百十年前大河南北村庄,上溯数百年中,都是围着城垣也似的寨墙;若是集镇,那墙寨益发围得结实。可是赵宋立国之后,如此之模样便一去而不复还了。除非是独龙岗三庄那样的豪强,否则是看不到村庄一级所在围着寨墙的。

梁山泊一万多步骑精锐下山来,仿佛一条张牙舞爪的长龙出水,打清河县登陆后,就向着范县长驱直入。途中经过官山镇,此处是范县境内的一个大镇,陆谦在马上指的那个镇子,大军转而就驻入其中。既然已经决定出兵范县,跟官军打擂台,陆谦又怎么可能不对范县有所了解呢?这官山镇是整个范县东部最大的镇集。

官山镇的士绅富户毕恭毕敬的迎接了梁山泊大军的入驻,镇子里的数十土兵义勇,丢了刀兵,解下衣装,人人跑回了自己家中。

官山镇虽大,却也不够让一万多梁山步骑全都进驻其中,是时已是天将黄昏时候。陆谦引一部人马进驻镇子,大部人马在镇子外安营扎寨。当夜里,只叫官山镇多张灯火。而约莫在初更时分,陆谦自引五百骑兵悄悄溜出了镇子外的驻地。绕过了东角一个土丘,和官山镇约莫隔开了两里路,避开大路,方放开马蹄,在雪地里向西北县城方向挺进。

范县县城中,何灌已经知晓了梁山泊人马下山的消息,更清楚他们已经进驻了官山镇。作为一名战斗经验可称的上丰富的老将,何灌是十分为之纳闷的。

没见过这般打仗的,陆谦没道理如此做啊?

话说何灌这些天来很认真的研究过陆谦这人,此子虽然仅是一殿帅府小小虞候,但这战阵之能却宛如天授。最能叫人肯定的一点是,此子精通练兵,却是不会虚假。

梁山泊虽刚刚崛起不到两年时间,但何灌看过周边州府信报,“梁山泊兵锐”乃是众口一词的说法。如此之才能,叫何灌想起来就叹息。这般人才竟然被埋没在殿帅府做个小虞候。

可以说,何灌在研究了陆谦的‘人生’后,还是颇看得起他的。是以,才为陆谦的陡然昏招大出而感到不解。

陆谦非是蠢人,怎忽然不智了起呢?

可梁山泊如此行径在范县不少士绅富户,甚至是范县知县看来,在先前的清河士绅富户看来,那便是其得意忘形,狂傲自大所至。

“太尉何忧之有?岂不闻前唐太宗有语: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英雄之道,先狂后亡;凡人之心,先亡后狂。”济州新任知府程万里在旁边进言道。

是的,这位前东平府知府,现在变成济州知府了。他虽然有过,可东平府首先未破,就算死了个兵马都监又如何?一个国之忠烈就打法了么。第二,程万里到底是童贯的门下,后者虽在西北坐镇,但权势滔天,即便是蔡京也不敢轻易招惹。

五年前他便以太尉之职提领为陕西、河东、河北三路宣抚使。不久,为开府仪同三司,签书枢密院河西、北两房。及至去岁年初,已经领枢密院事。统领武信、武宁、护国、河东、山南东道、剑南东川等九镇,为太傅、泾国公。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

像当年狄武襄任枢密使四年,满朝文臣谏官多次对其发难,称他家“狗生角,且数有光怪”,以至于一代名将惊惧终日,就算有仁宗皇帝护佑,最后已抑郁而终。可现在一介阉宦而居枢密使,可曾见到有文臣士大夫再敢言语讽刺的?

这最大的讽刺就是北宋末年的文人,就是眼下时期的士大夫。

何灌听了后,默不做声。程万里言之有理,莫非那陆谦真的狂妄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乎?

时正值满月,圆月挂在天上如同一轮玉盘,那积雪在地面上反映出光来,却也让人看到大地茫茫。但总是有些疏密高低的影子分辨出了村庄树木来。陆谦与栾廷玉各乘一骑在队伍前面走,但听到人脚马蹄踏了冻雪劈卟作响。那拂面来的冬夜汉风,夹着地面一些碎雪,只觉其冷如割。

在马背上徘徊四顾,看到漆黑色的夜空和地下的积雪,混茫着一片。大地像是一片死海,一些动静也无。只有那半空中的风声,嘘嘘在马头上叫过。

五百骑兵出乎预料的直插范县城下。何灌到也还统兵有方,便是如此寒夜,宋军值夜的士卒虽然冻的发僵,但人他们还是站在岗位上的。更甚的是营外,一支支巡哨的人马,在范县外头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完全叫宋军营地免去了被偷袭的可能。

陆谦听了时迁的回报后,真的颇感意外。但何灌毕竟有着不小名声,能做到这一步,也不是太叫人意外。“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闯进去。”陆谦如此说道。反正他这一回只是要看宋军的反应,看那何灌的反应。

而此刻的宋军营垒中,拱圣军两指挥使回头看看自己下属的将士,各各拿了刀矛弓箭,挺直地站立在风雪里,静悄悄地。一人向另一人说道:“你看,恁地天色寒冷,贼兵未必便如太尉所料,来偷袭我等营寨。”虽然这五万陆军的主体是选自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但也不可能全然无有一个骑兵,后者就来自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殿前司。这拱圣军就隶属于殿前司。两营马军可是实打实的五百人。出征之前,拱圣军全军二十三营挑拣出的这一千精锐。

那另一指挥使笑道;“且等些时看,若贼兵不来时,我们回帐中休息,明后两日也无了差事,也不白忙碌了。”他这般地说时,自不住向东南角张望。

自从梁山泊贼兵下山的消息传来,何灌便下令叫他们做着准备。昨夜里是那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下属的骁捷军下属两营,今日就轮到他们殿前司所属的拱圣军了。谁叫那陆谦惯用夜袭之策呢。夜战可谓是其一大法宝,助他率败官军。

约莫一顿饭时,一快骑禀来,那指挥使哈哈一笑,侧了身子过来对同伴道:“却不是来也!”后者也是惊省了,听到远处正有一阵哭爹喊娘声,顺风吹过来。脸上满是喜色:“太尉真是神算。今夜必叫那贼寇好瞧。”

“弟兄们,且跟我杀将过去。让哥哥与那何太尉做声招呼。”陆谦大声叫喝着,引得一干人马具是大笑。马蹄扬起,五百骑兵就如一杆锋锐长矛,直刺范县。

马蹄声叫一队宋军巡哨兵马警醒,彼此撞个正着。陆谦提着泼风刀,冲在最前,只一刀就将当面军官斩做了两截,也不管是都头,亦或是指挥使了。五百骑兵突击下,这波巡哨的官军已经不复存在了。

此何灌的第一个失策。他自以为自己布置了巡哨队伍,会如那铁链一样,叫梁山泊偷袭兵马羁绊来。却不知道彼辈军士在梁山泊兵锋之下,直若腐朽的缰绳,毫无半点着力的。

隆隆的马蹄声让何灌在睡梦中惊醒,披衣坐起,唤过随从来问。随从喜笑着禀报道:“果不然如太尉所料,梁山贼兵真派人前来偷袭。”

那程万里也从睡梦中惊醒,听闻随从禀报后,哈哈大笑。“陆谦啊陆谦,当日你这厮折磨得本官胆颤心惊,今日终要你这贼人宵小知道官军的厉害。”直觉的胸口大出了一口吁气,好不畅快。

大乱之后当有大治。想到济州府平荡了梁山泊后百废俱兴之局,陈万里一时间是满腔的豪情。

耳听到旁边大队步甲走动之声,竟然是何灌披挂了起来,要上城头。亦唤来下人于自己更衣。待到他赶上城头,就正看到城外一片哭爹喊娘声音。黑夜笼罩之下,程万里看不清楚战场。可城外那点点如星光一样的火把,或聚或散,他智商且不欠费,如何瞧不明白?

那如一条火龙一样,在场下横冲直撞的队伍,必然就是梁山泊贼军。而其他的打着一片片的火把,密集如萤火虫一样的所在,只能是宋军。这其中并不只有马军,也并不是只有步军。在何灌的设计中,那是马步相互配合的,以骑兵主攻,营地里值夜的步军,还有在外巡哨的步军,那就是一堵墙和一道道锁链,两相配合,最终将梁山泊来袭的这匹烈马,困死在范县城下。

但现在程万里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梁山泊贼兵就真仿佛是一条火龙撞入了萤火虫群中,一击之后萤火虫每每就要灭了大片,被火龙打的四分五裂。且看那火龙的速度,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城头上可是何太尉?小可陆谦,这厢有礼了。”看到城头上明光处显露的人群,陆谦看着正当中被拥簇之人,想必就是何灌了。随即高声叫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贼酋竟敢辱及朝廷大员。”

梁山兵马骁锐,冲的城下的宋军步骑一塌糊涂,程万里都能看出的一幕,何灌又如何会错过?看到自己布置下的陷阱,被梁山军如捅破一层窗纸样儿,轻松之极的在驰骋纵横,气的何灌只想亲自拔剑杀人。更何况陆谦还这般挑衅。

“传我军令,叫骁捷军速速出动。给本官将这拨贼匪尽数砍杀,生擒贼酋。”何灌好不震怒。

但战阵中的陆谦如何会给骁捷军这么个机会呢?听到范县南部的宋军营寨里响起马蹄声,当即一声吆喝,与栾廷玉引着五百骑兵杀出阵去,望着官山镇奔去。根本不给骑兵以机会。之前的冲撞已经叫他摸清了官兵马军的实力,现在却没必要再做冒险了。

奔出六七里,陆谦放缓了速度。先前那马蹄声隆隆的官军马队并没真的一根筋的追来。“何灌这人真的是有脑子啊。”心中暗暗附道。

陆谦为什么今夜里亲自带兵去范县城下走一遭?这就是为了最清晰的‘看’到何灌。

这人的布置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宋朝的军队。

如果彼此互换一下,用梁山军如此布置,那休说是五百宋军马队,便是五百金兵铁骑也跪了。

陆谦能看得出宋军的布置。而更叫他对何灌有个真切认知的是,这人上城的速度。

他可是注意了,那何灌出现在范县城头的时候,距离他驱赶着宋军马步败兵,杀到范县脚下的时候还不到一刻钟。这说明,何灌相当尽职,为主动等城观战;而非是败讯传到耳中了,才急匆匆登上城来。

且出现在城头的何灌,很快就叫人召唤了宋军的大队马军,相当的有决断,叫陆谦不得不带兵退出来。在被他这般的挑衅之后,还能压制着怒气,叫宋军不来追击。

如此,何灌给陆谦的直观感受便不是善于之辈。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在陆谦眼中,何太尉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知彼。他的那布置是挺不错,但一群孬兵如何拦得住梁山泊精锐?梁山军的战力远超乎他的想象。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百人打五百人?(求订)

次日天亮,梁山泊兵马至官山镇进到了王路口。大军就此屯驻下来,宋军也没立刻来攻。这叫陆谦更高看了何灌一眼。换做他是何灌,那绝对是尽起大兵来攻的。甭管结果如何,先出一口气是第一位的。

“那鸟太尉真是木头人,不快性。”黑旋风双手操着板斧,伸头看着宋军方向,脖子都要拉长了,还是一个影子没见到。

事实上,现今的梁山军,兵锋正锐。昨日小战得手,士气更盛。从战略角度上看,这时交战更便宜梁山军。但昨天陆谦扫了何灌脸面,扫了宋军的威风,这从情理上讲,那都是要还回来的。

这何太尉能忍着不动,只讲‘谨慎’这一处上,陆谦恐都比不上。想到这,他都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冲,这也是个能忍的。“往日里,兄弟们只道我与兄长(林冲)能够忍耐,沉得住气,今日却也要对这何太尉甘拜下风了。”

“这何太尉本就不是个快人。洒家看他更像个文官,倒有两分范文正公的风范。”鲁智深则是这般评价何灌,可是不低。那范文正公指的就是范仲淹,西军便是由他手中创立,可谓是西军最最崇敬的文人了。且范仲淹大名垂天下,北宋乃文章盛世,即鲁达这样的武夫都对范仲淹怀有崇敬。能以何灌来比范仲淹,可谓是推崇了。

陆谦却觉得鲁智深这话中还有两分劝他小心的意思。“何太尉之能,我虽知之不详,却也不是一无所知。不敢大意。”但是于今日的战事,“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这是天方教教主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陆谦今儿说道了这一战。

大军安营扎寨之余,陆谦邀一干头领汇聚议事,列席的还有摩尼教一干来水泊大寨‘学习’的人物。方天定、方杰、王寅、庞万春、吕师囊等人。

“范县,我梁山好汉还不曾到往过。趁今日的机会,先就把这些土豪劣绅给扫荡了。”一张范县地图上,红点标出了十几个不同位置,这些便是在梁山泊标准中需要尽数扫荡的土豪劣绅。

既然宋军能按兵不动,陆谦就先耍出花活儿来。分出十几支小部队,扫荡范县乡里,扩大自己在范县的影响力之余,也收缴粮食物资。陆谦就不信何灌还能安耐得住。

那种情况是不可能有的。如此一幕若被传到四方,这叫天下人怎么看?堂堂太尉,提五万京师禁军精锐,就顿足于万多贼寇之前,放任贼兵“鱼肉”百姓乡贤?何灌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何灌是不可能这般‘无作为’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在中国古代许是没被人说明来,却早就被很多中国军事家所认知。作为赵宋的高级军官,何灌很清楚的认知于这一点。

陆谦的眼光看向了方天定、方杰等人,这些摩尼教来者,论武艺,梁山泊中也无几人能抵挡,但是说起兵阵,他们怕是连山寨里的都头都有不如。今日陆谦就有想法,叫他们随同行动。

“诸位休要看轻了些许小战。如此厮杀虽与那阵列会战有不同,却也非是一无是处。”陆谦把手一招,引着一干人到了帐外,就看到一队队士卒已经披挂齐全,挺身肃立。“人非圣贤,不能生而知之。谁都要有‘小’时候。”

“岂不闻: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说别人,只看我陆谦。当初的唐庙之战,人手不过四十余兄弟也。其后小战连连,积小成大,积少成多,方有今日之从容。我梁山泊人马亦是一点点积累,滴水成海,方有今日之气度。”

“你等今日出战,真正对手可不是那些土豪劣绅,而是官军反应过后,派出劫杀的队伍。”

整个范县不是只有十几家土豪劣绅,范县西南便是濮州城,后者虽被梁山军打破过一次,可其境内却还残存着大量可杀之人。现在被标出的十几个红点,只是土豪劣绅这一阶层里的优秀者。

自秦汉之后,中国的历朝历代皆是皇权不下乡者,老赵家亦是如此。这般产生的土豪劣绅,和睦何其之多?

或许有人会说,‘乡贤’们皆是真善人,地主们的财产也是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的。但事实呢?如此好地主好士绅,天下之中并非是没有,但绝对是少数。资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诸多‘乡贤’们的区别只在于他们身上罪孽的多寡。

梁山军也不是赤军,非是在搞一刀切。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总是不会掉落的。

范县城池中,何灌已经接到信报。那梁山军一旦出动,他这里就少不了要得知。听闻梁山泊举动后,何灌勃然大怒。“好草寇,好一干大顽。真当贼性不改,恶性难除。需得全扑杀,一个无叫放过。才好断绝根患。”

却是把梁山泊的‘除暴安良’看做了贼寇的劣习难改了,之后就挑拣悍勇军将,火速派出兵马劫杀去。

那官山镇上的曹家,乃是阵上的第一大户,整个官山镇三停土地,一停都是他家的。那家主曹文滨在梁山泊大兵入驻后还胆颤心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休看人长的斯斯文文,手上可沾了不少鲜血。梁山泊声势大振已经有些时日,自家挂不挂的上,心里能没点B数么?

当晚曹文滨提前一步离开了宅院,隐藏在不远处一农庄佃户家,是别提多么紧张。也都是梁山军来的太快,叫他连卷裹家眷、细软一起出逃的机会都没。曹文滨就只能暗自祈祷上天,开开眼,保佑曹家一门。之后意外便出现了,整整一夜时间,官山镇平平静静。

第二日曹文滨叫人去镇上一打听,看到梁山军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曹家自然也秋毫无犯。当下叫曹文滨喜不自禁,乐呵呵的返回家中去了。

“哈哈,真天大之喜事。梁山贼寇不知死活,竟敢去撞太尉相公的兵锋,乃自寻死路也。”

当日里,曹文滨就叫人杀猪宰羊,大大操办了一次筵席,还邀请镇上的乡绅富户,齐聚一堂,以示庆贺。这梁山泊自从发家之后,就视各地士绅地主富户为鱼肉,如曹文滨者,过往时日虽未受其害,但每每提起也是咬牙切齿之。而今日看,他们土豪劣绅头顶上的铡刀,就要粉身碎骨了。

曹文滨心中大是舒畅,好比去一天敌。

这场筵席打中午一直吃到了下午,还没结束。整个曹家大宅,欢笑声一片,却是那府宅里的佣人奴仆,亦人人都得了好处。

“当日何太尉将着大军开到范县,小可随在员外身后,亦在道旁相侯,方才见得天兵的威武。那梁山泊些许草寇何足挂齿,以官军威武,以何太尉神武,想来不须几日功夫,贼首陆谦的首级必被官军传授四方,以儆效尤。”

是人都喜欢听奉承话,作为官山镇最大的地主,亦是最大的乡绅,曹文滨手下自然有几个小地主富户整日里巴结吹捧的。眼下这人就是如此。他家中只有百十亩田,镇上有一家杂货铺,只说家产可谓是这大堂上在座诸人中倒着数的。可他却坐在了左手席的第二位。

整个官山镇人,那是都知道这位就是曹文滨的狗腿子。上首的曹文滨满面都是笑,现时现地,他最最爱听这等话。

可事情就是那般的不巧,就在厅堂上的气氛被推到高氵朝的时候,一个满面惶恐的门子打破了曹家的一切。

“员外,员外,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曹文滨酒水喝了不少,头脑晕乎乎的,正在兴头上,忽然下人跑来叫丧,那是勃然大怒。

“恁的甚鸟事!慌里慌张。”

“贼兵,梁山贼兵……,他们围过来了。”

下人话声刚刚说完,就听“哐当”一声脆响,却是那曹文滨的狗腿失手摔碎了酒盏。而再去看那曹文滨时候,整个人已经软软的瘫倒在椅子里,四肢哆嗦,酒桌下更传来一股尿骚味道。

庞万春静静地看着梁山泊人马将整个曹家抄个底儿朝天,牛马驴骡这些大型牲畜,一箱一箱的金银细软,一车车的粮草。这些他都不以为意,叫小养由基看重的是梁山泊接下的招式儿。他们在这官山镇镇头撘了个大大的台子,把曹文滨和他两个儿子,还有曹家的管事、打手通通推到台上。

一次公审,几颗脑袋,换回了多少人心民意啊。还有那烧掉的借据,以及被梁山泊大把大把撒出去的粮食。如此手段,简直是轻车熟路。明显是梁山泊收揽人心之举,可是他们举着那面杏黄大旗,一番操作后还真能收揽起大大的人心民意来。

这等手段,庞万春昔日在江南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那时候他没有亲眼所见,心神更方在陆谦传来的‘造反真经’之上。可眼下亲眼看到了这一幕,臆想日后抓到朱勔的那些狗腿子,在人群中撘个这样的大台子,将这些恶贯满盈,人人恨之入骨的家伙向台子上一推。

他们可不会如眼下这样只是一刀砍了,那该是千刀万剐,剁个粉身碎骨,如此方能解恨。

到时候那民意人心还不是如钱塘江大潮一般的涌到圣公这儿……

庞万春乃是摩尼教方腊一系的中坚,武艺许不是很高,但一手神射,却甚是了得。也一直都是江南官府通缉的要犯。怎么说呢?摩尼教先前是无短期内造反的打算,可人家却一直都在为造反做着准备。那办法是仅有一个的:占山为王。

庞万春就是当中最活跃的一个,先后在雁山、虎峰山、周山等多处山寨露面。只是如此办法只能练出一群悍匪,练不出真正的精兵。谁叫摩尼教对官府那般的排斥,他们是想练就精兵都不能。

作为方腊一系的总教头,些许日子里,庞万春的耳朵中都灌满梁山泊精兵的话语来,说真的,这都叫他起了逆反之心了。

可也正是如此,他现在成为了摩尼教上梁山人马中最信服梁山泊之人。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所练就的‘精兵’,与梁山泊的一比,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说这九天飞龙要乖乖来做梁山泊学生,在镇头看了好一场大戏的庞万春,伴着梁山泊兵马刚走出开出官山镇,就听得人来急报:“三五里外出现了一拨官军步卒。”

“多少人马?”庞万春急问道。

“有一营兵力。”

庞万春知晓这是什么意思,梁山泊探报口中的一营兵力,那就是五百上下。而现下他们这儿,才只两个都。如此会是官军对手么?

“庞头领说的玩笑话么。”当下就有一都头回答道:“休说有我两都的人马,只便是一个都,也能打的那些贼配军抱头鼠窜。”

“一百人打五百人?”庞万春俩随从的摩尼教心腹都要气笑了。“莫要做狂言,此关乎生死。”在他们的记忆里,摩尼教的‘精兵’可从没如此狂妄的,也做不到这等事。

岂料那都头更狂妄,“正是如此。不然俺家大头领何以只带了万多步骑,就来战那五万官军?”

庞万春脸色顿时一僵,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啊。他竟无言反对。

……

这一段时间文章写的味道不够,质量下降了一些。家里事儿多,老婆孩子第一位么。给点时间,叫陆大寨主好好调整调整

第二百二十三章 梁山精锐无人敌(求订)

庞万春并着两名随从,三人三马立在队伍先头。身后是一百列队严整的梁山泊健勇,还有一百人亦刀枪亮相,护卫着钱粮车马左右。

这梁山泊士卒就是牛气哄哄,说一个都来迎战,就一个都来。

小养由基回头去看身后梁山的兵士,官军就要赶扑来,他们自还一个个胆气雄壮,毫无怯色。反倒是自己左右的长随,开始面露不安。回想起适才一幕:“久听闻庞头领一手的好神射,俺家大头领亦是钦佩。何不今朝便显露手段出来?只需立在阵前,一箭射杀了那领头军官,我等再一并杀上去,何愁不能得胜?”

这却是一梁山泊都头的话来,是否有见底,庞万春心里知道。他却是不能叫梁山泊小卒都看轻了他江南豪杰,当下就叫那两都头一随他迎敌,一落后看护钱粮。

轰隆的脚步声赶到,一名宋军军官引着五百官军,向着庞万春一伙儿杀来。这官山镇位在王路口的东侧,也就是在梁山泊大营之后,官军截杀梁山泊贼兵的危险度最高,何灌便点了一武艺高强之人领兵。庞万春于马背上眺看,就见那为领头之人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虎背熊腰。可不正是有丑郡马之称的宣赞么。

后者有范县士绅地主报信,抓到庞万春部行踪不在话下。领兵扑来,老远就看到一贼将持弓绰枪,立马贼兵之前。看到宣赞大骂道:“你这腌臜泼才,鬼门关中溜出来的恶鬼,不好生在家中安住,如何敢不知死活来拦俺的道路?可曾闻俺江南小养由基的名字么!且先教你看我神箭。”说言未了,飕的一箭,唬的宣赞急忙低头躲避,依旧被射中盔缨,险些丢了一条命去。

可人宣赞之所以能被郡王看重,那凭的就是一手好射术。两国之间为大宋朝挣下了颜面。哪里想今日反而在此上吃了亏,险些把一条小命丢了去。

一双牛眼霎时间充血一样通红,直把大刀挂在得胜钩上,操起弓箭来便向庞万春还了一箭去。“每日只说梁山泊好汉,原来只是这等腌臜草寇,如你这般暗箭伤人之辈,那梁山泊还有脸面妄称好汉?”

宣赞箭术可是不俗,这一箭快比流星,直射庞万春门面。后者虽侧身躲了过去,但也感知到对手箭术不凡。只是庞万春到底是小瞧了人,丑郡马之所以是丑郡马,更是因为人会使连珠箭,殿前比试赢过了那番将,保住了大宋朝脸面的。小养由基才躲过了这第一箭,还没返回身子,宣赞的第二箭又射了来。这一箭出乎庞万春预料,看到后再躲却是不及,正中庞万春肩窝儿,攧下了马去,左右随从忙一齐向前,救得上马便回。

这随从的打扮显然与庞万春有差异,落到宣赞眼中,那便是头领和喽啰的差异。前者是值得他用箭的,后者可就不值得了。

只将手一招,大刀往前一挥。五百官兵便就士气高昂的向着梁山军扑杀来。宣赞斗将得胜了,官军士气大涨。可是于梁山军来说,看到扑杀来的官军,眼睛里只有狞笑。

那庞万春绰号九天飞龙,又唤作小养由基,被大头领陆谦许为南国第一会射箭的。却生生败给了官军一无名小将,这叫他们笑掉大牙。可这并不意味着梁山军就要士气低落了。毕竟庞万春只是江南来的江湖人物,只能是梁山泊的朋友罢了。也没有真正的在梁山泊上建立威望来。他一遭落败了,只是叫身后的梁山士卒笑话江南无有英雄,可不会胆颤心惊。

就看那列在庞万春身后的梁山军兵列一开,放了庞万春三人回去,接着就兵列重整,士卒们提盾挺枪,振奋起精神,大步向着冲来的官军压去。

“头领,咱们撤吧。”庞万春愤恨的拔下箭矢,身体上这一刻的疼痛也比不得他心中的羞愧。只感到脸上是火辣辣的,真的无地自容。

他不自哀自叹,自己一出面就碰到了一个能使连珠箭的高手,而只感叹自己先前就已经得到了陆谦的告诫,沙场不比江湖,战阵之上不可大意,可事到临头了,自己还是大意了。

现下再听闻到随从的话,庞万春立时就是一记怒喝。“住口。”逃跑,自己要是一逃,江南豪杰的脸面,摩尼教的脸面就彻底的掉进了泥潭里,要被梁山泊好汉瞧不上眼了。他庞万春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断无逃跑的可能。

当下就叫随从于他包裹伤口,这弓箭是不能使了,但他还能单臂提刀杀人。

只是当随从于庞万春包裹好伤口的时候,他发现,事情似乎并非自己想的那样。

宣赞手下的这五百人里,当然有大量的弓弩手,只是他担忧梁山泊贼兵逃脱,如何还会用弓弩手去上前射箭,那不是白白给出时间叫贼兵逃脱吗?是以,宣赞挥手就将肉搏甲兵放在了第一位。

两军间距本身就不是多远,宋军这么一冲锋,眨眼间,彼此距离已经只剩下三二十丈了。宣赞骑在马上,看着对面的贼兵,竟然没有溃散。那些贼寇,头领败阵了后,不都是一哄而散的么?

他的好基友,大刀关胜,在蒲东任巡检,与那贼寇打过不少交到。宣赞此般认知,全是打关胜处得来的。怎的这梁山泊贼兵就不一样?

如此思考间,就见到梁山贼寇还整队向前了,彼此距离更近。宣赞就忽的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箭矢从对方阵中腾起,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躲避……”,箭矢便从空中急速斜坠而下,迎头撞进了官兵中。

作为官兵主将,宣赞直接被十具神臂弓给瞄准了。这是这一都梁山军中仅有的神臂弓。剩余的都是弓箭。这一都梁山军除了十名长牌兵和十名神臂弓弩手外,其他八十人个个都带着有弓箭的。后者看到箭弩再要躲避,哪里来得及?只能紧急伏身马背上,就感觉到胸口被猛地一撞,整个人都抛飞了出去。就是那半空中,大腿都猛地一痛。落地后就看他那匹战马也直接攒到地上,却是马颈处被一支箭矢射穿,而后撞到了他的战甲上。如此才只是叫宣赞撞下马去,而不是整个箭头没入战甲里。

而至于大腿上的疼痛,那就是神臂弓的伤害了。直接破开了战裙,钉入了大腿中。

梁山军的箭雨来得出乎官兵的意料,后者立刻就遭受了一波伤亡。一阵凌乱的惊慌失措之下,官军当场就损失了三二十人。虽然很多都是伤而不死。

宣赞倒在地上,眼角余光看到身边一亲随中箭的整个过程,那箭矢从上方落下来,穿过亲随披挂的皮甲,直接没了下去,连箭羽都穿进了身体里。宣赞大骇,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贼兵的箭矢因何这般犀利?

宣赞自身就是那善射之人,对软硬弓弩,轻重箭矢,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军中弓手对于披甲之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了。被梁山泊破甲重箭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慌乱之中,宣赞并没有发现,梁山泊的箭矢覆盖范围几乎只在二十丈距离以内。

临阵三箭是俗话,哪怕只有二十丈距离呢,冲在最前的宋军甲士几乎被射倒了一半。这就是强弓重箭的威力。

官兵已经大乱了。任哪一支宋军,在主将受伤落马,披甲之士损失过半,全员士卒死伤接近两成时候,都会大乱的。如此,梁山军反击的时候就到了。

赵安是周春来手下的士兵,当初与徐宁的那一战中因功提升为伍长,战青州军时斩首两级而升什长。之后东平一战【包括高唐州】,赵安作战勇敢,善于搏命,积功队率;直到战呼延灼时候,他是那三百敢死队之一,最终活着被抬下了战场,如此被升做都头。只可惜这厮的脑子不甚灵光,作训司和演武堂传授的文化课和军事课上成绩十分糟糕。他作为一都之长,已经是梁山泊基层军官中的骨干,也是梁山军最基本的作战单位。他自己对于课堂上的内容理解不透,上了战场岂不是要更加糊涂?在经历过五次“差”评考核评分后,又从都头一职上被撸到了队率。只是月俸待遇没有下降。如此虽然职级下降了,但赵安自个却毫无怨言,还由衷的松了口气。这是因为他自己都担心自己把人带进沟里了,如此在队率位置上,听从上头指挥调度,反倒舒心踏实了许多。

按照梁山军平日的演练,赵安随手丢下弓箭,端起长枪,大步的超前走去。都头与副都头各站在第一列枪兵的左右,他赵安却就站在整个队伍的中间。听到都头口中响起的哨声后,前排的长牌兵纷纷将长牌侧方开,身后一个个刀枪肉搏兵从打开的长牌缝隙中冲出去。

不需要列好队伍,在长牌上架好长枪,等着官兵送上门来。因为他们不冲出去,官兵自己就要转身逃跑了。宋军转进如风的特技可是让梁山泊很头疼的。

“杀啊——”

赵安挥舞着长枪,很快就带着身后的小组,一名刀牌手,一名刀斧手,一名长枪兵,从阵列中段冲到了最前面。

虽然作为梁山军中的老牌主力,这一都士卒中,随便几个人就能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且配合相当默契,不存在配合生疏的问题。但他们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自身本有的小组。

按道理,赵安小组还当有一个弓箭手的。但现在这弓箭手也变成肉搏兵了。

宣赞被宋军小卒架起来就逃,仍自扭头去看身后的梁山军。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如此兵卒,可称得上天下骁锐了。发出了如是当日呼延灼三将的感慨来:“陆谦小小虞候,怎练得如此精兵?莫不是不出世的兵家奇才能士?叵耐这般了得的贼兵,纵是西军精锐亦要膛乎其后。”败在这样一波天下难寻觅的精兵手中,宣赞认了。

而庞万春呢,更加的满脸赞叹。满满的意想不到,满满的懵逼,满满的惊喜。

“我在江南,亦闻听梁山兵马骁勇,心中自还不服。得见真容后方知晓往日所练兵马无有一处是能与之相比的。却哪里能料到,彼真正面目始在战阵之上显露。竟是恐怖如斯,精锐如厮。”

庞万春是彻底被梁山军所倾倒。对比眼前的甲士,他自在江南练就的兵马,就是一堆乌合。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绿林第一大寨,天下第一大贼【求订阅】

“报。”

快马送来信报于方天定,后者看了,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庞万春与官军军将斗箭,被射中了肩窝里,攧下了马来。这,这,真是天方夜谭。整个摩尼教谁不清楚庞万春神射的厉害?“庞头领可是被陆大头领推许是南国第一神射的人,官军中竟然有人能把他射下马来?”如此直叫方天定心下里猛的一兀。这老赵家还是有能将的啊。

只是这位摩尼教的‘太子爷’,纵然是再心中乱糟糟的,也比不上此时范县城池里,何太尉内心烦躁的十一。盖因为他已经接连收到好几道败讯了。

这中午派出去许多路人马,截杀梁山泊贼寇。竟然无一路得手,简直是不敢想。那败兵回来都报说贼兵头目厉害,几路官军主将都是只小十合就被贼将斩落马下。这梁山泊贼兵高手就如此之多么?叫何灌细思极恐。

要知道,那一路路官军的带兵之将,可没一个是指挥使。除宣赞、王文斌外,其他军将也尽是三衙所下属的勇将。制使、提辖、教师、教头,许是比不得宣赞和王文斌,但也不差多少。

那王文斌乃是殿帅府下属的禁军枪棒教头,乃是林冲去后,被高俅新收拢之人。

如此,正在何灌愤懑略微按捺的时候,“报!”一小校叫道。

何灌刚见消停,见又有急报,按捺着怒气道:“速速报来。”却是他内心中远不像表面上那般冷静。担忧这回来报的还是败讯。

“报太尉,王教头所部全军覆没,当地乡绅报说王教头已经力战殉国……”报讯军官自晓得自己是来报丧的,更知道何灌本就满满的怒气,声音是越说越小。

是听的“啪叽”一声脆响,何灌盛怒之下一掌拍在了几案上,将一件官窑的茶盏都震倒了下,摔在台阶上跌了个粉碎。

王文斌的人品,何灌不去褒贬,但王文斌的武艺,他可是清楚地。自从王进、林冲先后受高俅迫害,不得不另寻出路后,整个禁军数百员大小教头,他那身武艺也只在丘岳、周昂之下。如今却是全军覆没了么?“梁山泊竟如此了得?此方几多时日,陆谦贼子就笼络了这般多的豪杰么?”当何灌不晓得两年前那王伦当家做主时候,梁山泊是怎样实力呢?大猫小猫三两只罢了。什么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名号唬人,却无有真本领,胜不得真好汉。可是现在呢?

何灌百思不得其解。怎能想得到内中有大批摩尼教高手撑场?自觉的糊涂,这一个个的好手,仿佛是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叫何灌又急又恼。

梁山泊满打满算都不到两年时间,就已发展到了如此规模。堪称北地江湖绿林上的第一大寨。陆谦那便也是北地的第一大贼,甚至是天下的第一大贼。“如此贼寇果须大兵碾压,铲除个干净。否则假以时日,任由其做大,东京恐亦会有不安之日。”这才几天啊,就如此厉害了。麻子不是麻子,是就坑人了。

如此叫何灌都想起了朝堂上昔日的那几位绿林受招安的节度使,比较来,怕是也要远远的落在其后。何灌当然知晓当年的招安是怎么一幕大戏,王焕几位昔年的绿林好汉能受得招安,亦是因缘际会,是先皇恩德。而这些绿林好汉自达受了招安之后,也确实为大宋朝立下了颇多的功劳。但只比较前后辈的实力,当年的绿林前辈可远比不上现今的后起之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那一个个都被甩的看不到影子了。

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别以为王焕他们做到了节度使,当年就如何了得了。梁山泊好歹是战败了呼延灼一万五千步骑甲兵的所在,昔年大宋朝的江湖绿林上,假若是有好几伙能杀败一万五千步骑甲兵的匪寇,那大宋朝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还能有今日么?

只是叫何灌最可很的是,这梁山泊一干头领,可用之辈,却尽是昔日朝廷中人。如那陆谦、林冲、秦明、鲁达、徐宁、索超等辈,非那奸臣奸佞的逼迫,陆林鲁徐等人岂不个个都是朝廷栋梁?何以至此?还有那蔡京推行的括田所,真真是要把百姓人心都向那梁山泊里赶啊。

如此恶法不止,奸相佞臣不除,天下难安。即便今日朝廷天兵平定了梁山泊,他日还会有张山泊、刘山泊。

何灌先是感慨梁山泊兵将的厉害,那很快脑子就偏题了,只差破口大骂奸党佞臣误国。总算他大脑还清明,知道蔡京一党势大,与童贯、梁师成、杨戬等贼阉又斗而不破,连成一气,着实不是自己小小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是的都虞候可以撩拨的。

休看自己也被人尊称一声太尉,可这太尉比之高俅的殿帅府太尉,可就差的远了。而高俅在蔡京面前,又算的甚?

最后只能是一声叹息。

方天定这边,方杰接过信报来看,面色也微微变色。对堂兄方天定说道:“这狗朝廷着实有几个厉害人物。小弟还未于兄长说起过我今日对上的那人。却是使得一杆好枪,与我斗了三十多合,方被我瞅准了个破绽,一戟搠翻马下。”

跟随方天定左右的吕师囊脸色就是一变,这方杰年岁固然不大,却是摩尼教中最拔尖的高手。一杆方天画戟,打遍江南不逢敌手。虽然那石宝、王寅、邓元觉武艺之高,并不弱他几分。但出于方杰的身份,摩尼教中一干人物都推他为教中第一好汉。

这随随便便一个宋军军将,竟就能与他斗上三十多合,方露出破绽,这如何叫吕师囊不惶恐?后者还没正式的从江湖好汉转变为义军将领,在他眼中,这阵前单打独斗的斗将,那是影响甚大,甚至就是一方势力雄厚与否的代表。更何况他们还伤了一个小养由基。

那方杰江南第一好汉的名头,陆谦没怎么置否;却独认可了庞万春的箭术。便可知道他厉害。梁山泊一干头领中也不是没有善射的,就像青面兽,箭术便很是不错;栾廷玉、徐宁,也是不错。可是比之小养由基来,就显的差上了一截。

陆谦如此推崇他,这让上了梁山泊,见识了梁山兵马后,气焰明显挫落了不少的摩尼教众人,深以为豪。当然,他们同时也记住了一个绰号唤作小李广的宋军将领,此人姓花名荣,被陆大头领推许为箭术不弱于小养由基。

可以说,摩尼教一干人上到梁山泊后,最大的震撼就是梁山精兵,以及梁山精锐的数量。而对于梁山泊好汉,嘴上不说,心头里也甚是震撼的。毕竟他们对梁山泊的发展历程是清清楚楚。当宝光和尚第一次接触梁山泊的时候,梁山之上只豹子头和花和尚两个一流高手。但是现下的梁山泊,除了林鲁二人外,还有霹雳火秦明、青面兽杨志、急先锋索超、金枪手徐宁和铁棒栾廷玉,及扑天雕李应,再有步将武松武二郎。这眼看着,高手已经半分不次于摩尼教了。

梁山泊实力发展如此迅捷,陆谦的地位也在他们一干人心中与日俱增。从早日的可招揽对象,到现下与摩尼教与方腊平起平坐的一方豪强。陆谦的评价也早就不是一开始时候的夸奖了,而是让他们引以为豪的‘例证’。

这就像是后世三代目、四代目的夸奖,跟底下小县令的夸奖的差距一样。

后者只是一个夸奖,前者却是丰碑一样存在的荣光荣耀。

摩尼教一干人深为自己武艺上的技业为豪,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感到特别的懵逼。

既然自家的武艺已经这般了得了,对付起几个宋军小将,就如此的‘难受’,这宋军高层战将又该多么了得啊?亦细思极恐啊。

而别说方天定、方杰他们懵逼,就是陆谦接到方杰三十多合才阵斩敌将,以及小养由基庞万春被宋将一箭射下马去的消息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懵逼。

方杰啊。摩尼教的第一高手,水浒上的南国第一名将,竟然都是三十多合才胜过,那宋军战将的武艺怎么着也是他本人、雷横这一层次的了。甚至都不弱于李应、朱仝了。这样的人会是一般人吗?还有那庞万春,自己是江南第一善射之人,却栽在了对方箭下……

“回大头领,那射翻庞头领之人,是个凶恶丑鬼,面黑如锅底,鼻孔朝天翻,络腮胡发赤色,还有那卷毛一般的头发,小人生来三十年,就没见过这等丑陋的。但却使的一手连箭法,能射出连珠箭,庞头领就是没防备着这点来,着么道……”

陆谦听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道恍然,丑鬼,连珠箭,如果不差的话,这该是丑郡马宣赞了。陆谦记得这厮的。毕竟能把自己老婆丑死的人,还是没几个的。但前者固然是笑柄,却不意味着宣赞就无本事。

事实上更叫陆谦清晰记得此人的因由,是他比箭胜过了辽国番将。这可是振国威的卫国之举。那辽国使团随行的军将敢来挑衅赵宋的,必然是辽国中最顶尖的箭手。宣赞能胜过这等人,可见他一手神射之了得。且整个水浒上能使连珠箭的,似乎也就花荣、宣赞和庞万春了。虽然这人在上梁山之后,神隐的厉害。征辽讨寇之中,更是不发一箭,为水浒一大憾事。但这却不能否认他箭术上的造诣。

“好叫你们知晓,这人非是等闲。如吾所料不差,此子当是那丑郡马宣赞。”陆谦将自己所知道的,详细续来。对那庞万春道:“万春兄弟不知道宣赞了得,大意之下,被其得手。非真本事不如宣赞也。勿要挂在心上,且安养身体,日后战阵上再叫宣赞知晓厉害。”只可惜他早先谈论天下英雄的时候忘了宣赞这么个人了,现在再如何说宣赞了得,也不能叫摩尼教一干人信服。甚至以为是陆谦在安慰他们。

而那与方杰对战三十余合始亡的王文斌,姓名身份亦被梁山泊从那战俘口中询问处。如此名字陆谦却是有所印象,一旁的豹子头林冲更是对王文斌了如指掌。当初在东京时候,这王文斌就在一干禁军教头中亚于林冲者。“不曾想,他竟然死在你手。”林冲深深的看了方杰一眼。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数不胜数,但除了丘岳、周昂两个大名鼎鼎的正副都教头外,论到武艺,前有王进,后有林冲。王文斌常亚于豹子头,直到后者不得不辞官归乡,王文斌才算崭露头角。

高俅手中没了能使唤的人,林冲去了,党家兄弟亡了,就也收拢起了王文斌这个知趣的人来。还设法将他塞到何灌讨伐军中,哪曾想,这第一战就撞上了方杰这煞星,也是晦气。

陆谦只记得他如此,却是忘了水浒当中,这王文斌还有那么装逼装成傻逼的一出戏,却是半点记忆也无。

他只是看着自己经验涨了不少,对于王文斌这个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有半点关心的。

“报。”

到了次日清早,快马就来探报:“禀大头领,宋军分出两路偏师,在我军左右安营扎寨。”

却是两路宋军,一在王路口梁山军大营左侧落营,一在右侧落脚。

第二百二十五章 猛将如云梁山泊

“兀那军汉,报上名来。爷爷关西鲁达。手下不斩无名鼠辈。”

两军阵前,三通画角鸣处,聒天般擂起战鼓来。花和尚第一个出面叫阵,他这一路人马抵住了王路口梁山军大寨右面的官军。

鲁智深也不晓得对面到底有几许人马,亦是何人领兵,是只管跃马叫阵。那对面官军阵中亦奔出一持刀军将来,撒开战马四蹄,直冲鲁智深而来。

“我乃外殿直教师季磊是也。你这小小提辖,反国的逆贼,何足为道!且与吾来并个输赢!”来将张口大骂。直叫对面的鲁提辖怒火中烧,“你这撮鸟汉子,端的无礼,看洒家一禅杖打碎你的脑壳。”说罢纵马舞杖,直奔那军将迎去。

就见战马咆哮,踢起手中军器;枪刀来往,各防架隔遮拦。两个斗到十合,花和尚卖个破绽,让来将把刀直望他心窝里搠来。鲁智深却把腰一闪,让军将和刀攧入怀里来。接下来是共工怒撞不周山也,只一撞就将来者掀翻马下。那军将的战马拨风也似去了。鲁智深不理会,只叫亲随将来人绑缚了。再提起禅杖上前来叫阵。

只片刻,对面官军阵上就再奔出来一将来,挺枪跃马,直临阵前。向那鲁智深骂道:“逆贼草寇,休得猖獗。看爷爷李德来取你性命。”鲁智深是一言不发,两马交错,刀兵相交,斗到十合,来者已经力怯,拨马就要退走,鲁智深焉能放过他?骤马飞杖的直赶将去,一禅杖打在了后背心,当场翻倒马下,口吐鲜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连胜两阵的鲁智深只觉得内心的火气,还在呜呜的烧得正旺。他娘的,张口反国,闭口逆贼,当佛爷就想上山落草吗?如果能有条生路,试看山寨里的诸多头领,几万弟兄,又有几个愿意落草为寇的?

那林家贤弟的禁军教头,陆大头领的殿帅府虞候,秦明兄弟的兵马总管,还有徐宁的金枪班教师,还有索超的正牌管,裴宣的六案孔目……,谁又愿意上山落草?

号角吹响,旌旗招展;战鼓惊天,军马嘶风。鲁智深这心头的积火只要把人瘪炸。却是因为他有一千个一万个苦衷,却对那叫骂声无一个说得出口的反驳理由,盖因为他现在就是那反国逆贼,强盗草寇。

这满腔的怒火,便就只能发泄到对面头上。就是欧鹏、方杰要来换他一阵,都是不愿。

再叫军前擂鼓搦战,花和尚在那马背上大喝道:“不要狐朋狗党,敢出来挑战么?”这话却是骂的狠了。话音犹未了,对面军阵内就再飞出一将,那将军生的六尺还高,头上戴一顶虎头盔,朱缨倒挂,身披一熟铜甲,秃袖皂袍,生的是虎头豹睛,满面虬髯,赫赫然的一员猛将。胯下骑一匹黄骠马,挺一厚背大刀,直临阵前。“贼将听清了,我乃虎翼军都虞候魏烔。告你姓名,叫尔不在阎王面前做个糊涂鬼。”言罢跃马阵前。鲁智深自然不惧怕,舞起禅杖,跃马出阵,与将官也不打话,骤马相交。魏烔使刀劈杀,鲁达舞杖来迎。斗不到三十余合,鲁智深回身便走,叫魏烔见了心中大喜,这贼将已经连胜两阵,如今叫自己杀败了,真大大光彩。如此更不愿意轻易放过鲁智深,骤马舞刀直赶将去。可鲁智深焉是真败阵?却是不输,只是瞧这厮手段也是不凡,若是战到不支,要打马退去时候自己也难留住,特地要卖个破绽转他来赶。和尚轮起禅杖,觑着魏烔较亲,翻身背打一杖,把魏烔天灵盖立时敲个粉碎,当场死于马下。

后阵欧鹏本来准备着迎上接应,如此见了,哈哈大笑。但对面宋军却急叫收军。那鲁智深自把所部撞掩过来,大折了一阵,慌忙收拾还寨去。众多军将看见连折了三将,其中还有魏烔这等勇猛战将,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为首军将连叫人回报大营,让何灌更添了烦恼。

如此还只是右路一阵,还有那左边的。其官军守将乃是名门之后,姓潘名袞,祖上正是大名鼎鼎的潘仁美。当然,这本书是不参加杨家将背景的,所以这潘仁美不是潘仁美,而是潘美。大宋开国名将,与杨家也无那解不开的死仇。

再说了,这老杨家混成今日模样,真与潘家有仇,也不配被老潘家计较了。人潘氏一门,百多年过去了,依旧在东京城享受着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老杨家呢?嫡支如杨志这般,都混的惨不忍睹。向上数一倍,只有一个旁支远房的杨温混到了节度使这一击,可谓功成名就了。然而不亲啊,彼此间还大有隔阂的。

当年为老赵家争抢天下的功勋后代,现如今早就腐朽不堪了。许多将门之中已经不闻练功习武之声,而是一片朗朗读书声。但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歹竹也能出好笋。这潘袞就是这辈儿潘家子弟中少有的从武之人。

当然,人家休看已经身居高位,可战场是不用上的。只需要天天给老赵家的老巢来站岗放哨,日久天长了,升任一军都指挥使也就顺理成章了。潘袞现如今为侍卫亲军下属奉节军都指挥使。

作为长久盘踞东京城的家里蹲型‘战将’,潘袞有一个不算优势的优势,那便是熟背东京的英雄谱。东京城里的禁军固然早就烂成了豆腐渣,但各大兵头之间的比斗却还是甚有看头的。要知道北宋赌风兴盛,这比斗可不只是单纯武艺较量,暗中更有巨大利益。那豹子头林冲的大名,潘袞如何会不知晓?比之花和尚鲁智深来可响亮的太多了。

是以,打林冲在外开始叫阵,他便禁闭寨门不出。何灌要他出兵这里的时候,可没有说要奉节军斩杀敌将来建功的,而只是要潘袞切断梁山军小波贼寇骚扰地方的路径去。“豹子头武艺高强,吾观己军阵中无其对手。就容他在外放肆几日,岂可因一时不忿,便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如此到了天将黄昏时候,林冲始带着军士后返,在七八里外一个村子里驻马。梁山泊探马出动频繁,遮蔽宋军耳目。潘袞却是不知道,就在梁山泊大军抵到这座村庄时候,林冲就传下了密令。要进入村落的两都军士收拢村庄里百姓,尽数赶到两三里外另一处村落里安顿。一面着一都精勇士卒留在村子里,其余将士全不进庄。而村庄里却只管多张灯火,把干柴干草等引火之物,全都堆放在屋外上风头。再于村落左右通口堵塞干柴。约莫初更时分,那潘袞就接到信报,有梁山泊大队的人马返回了王路口,领兵之人持一杆长矛,背后打着林字旗。

如此潘袞又叫人去探那不远处的村落,却见其上飘着“邓”字名号,当下就断定林冲已经返回贼兵大营。帐下奉节军诸多军官亦纷纷以为然,那豹子头林冲他们惧怕,谁叫当年林教头威震东京城的时候,他们就见识过厉害的呢?但是豹子头厉害那是豹子头,你一个姓邓的又是何方神圣?

不提潘袞不将邓飞放在眼中,其他的奉节军将官们也是如此。

当下潘袞就钦点了一千精锐,选拔了军中多名健勇军官带队,悄悄从营垒背后出去。绕过了东角一处水塘,才向着梁山军落脚村庄直直挺去。

林冲此时就在那村落左侧一片荒野中静静等候着,他身边的士卒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人。一个个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村落。那当中,有邓飞,有他们的一百同袍。

在林冲身侧是王寅和吕师囊两位来自江南的好汉,那王寅惯使一条钢枪,神出鬼没,武艺之高不下于林冲。还略通文墨,精通谋略,乃是此番摩尼教来人中隐在方天定身后的真正主心骨。

他与吕师囊各拿了刀矛弓箭,挺直地站立在风雪里。如此到了二更,还不见宋军有动静,王寅略是心急,向林冲说道:“教头看看,这北地的夜晚恁地天色寒冻,教头何以料定那官军必来?”

“王兄不曾见过那潘袞,小弟在东京城任职时候却是识得。”林冲对王寅的武艺也很是佩服,要知道他可是出身军官世家,而王寅则本是一打石匠,能练就今日的一身武艺,其天资,其用心,比之林冲只高不低。

“潘袞此人出自名门,祖上乃大宋开国名将潘美。这厮色厉胆薄。常慕祖上荣耀,却不肯塌下身来在战阵上好好地磨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吾料定他探明清楚后,必会忍不得诱,派兵赶来劫营。”

王寅无话可说,他没反驳的借口。林冲这般讲,直接就把话给聊死了。这是站在社会地位上在鄙视摩尼教呐。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叫双方的信息不对等。

俺说那xx集团的董事长是个老色鬼,那另一个人能说的屁啊。他见都没见过那老鬼去,听都听不到音讯。

王寅内心里不知道是否有在骂:MMP啊。

如此又过了两刻钟左右,远远地有一阵沙沙踏雪声,顺风吹了过来。便是林冲骑着的马,也微昂了头,耸着两耳去听,那沙沙之声,越来越近,正通向驻扎的那个庄子。突然地警哨声在寒冷空里吹起,那尖锐的声调特别刺耳。林冲却是大喜,王寅亦佩服的在马上向林冲道:“果不出教头之所料。”说时,豹子头已经一马当先,向庄子跃了过去。后面五百士兵,都悄声不响,各各挺了兵刃,追着林冲奔将去。

那前面的官兵,却是金鼓大震,喊杀连天直逼那庄子。林冲就远远看到官兵亮了灯火,在喊杀声中由庄子的北口,绕了寨墙,直攻打到南口去。

原来这个村庄只是寻常村庄,只有南北一条大道,其他皆是小胡同罢了。如今都已被梁山军堵上了,官兵才不耐去扒拉它们呢。这村庄的北口此时也堵塞上了,熄了灯火,南口却有无数灯火照耀。官兵就料着梁山军是由南门逃去或屯驻,留下小半人清理北口的障碍,大半人却都绕到南口去攻打。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陆谦在此恭候太尉多时也(求订阅)

领队的宋将,乃是奉节军中的一员勇将。这等人仗着自己有三分本事,便就分外瞧不起他人。如果是豹子头林冲在此,他还不敢一马当先,怕被一枪挑了。可邓飞算的甚?

见到南口戍卫的三二十个梁山兵卒一窝蜂的往庄内逃去,路口大开,地面上遗落着旌旗车仗,全然是一派梁山军慌张逃走的模样,且先杀进庄去。当下一干人齐声地呐喊,冲进了庄门。被那三二十名梁山败兵一路引入了村庄中。当前者消失不见的时候,那宋军将领才猛地发现,这村庄内百姓人家里各各亮了灯火,可就是不见一个真的百姓,亦看不到大批的梁山贼兵,他只是在家家户户的屋檐下,看到了四处堆放的柴草。

此时北风正阵阵刮的紧,为首宋将不是笨蛋,猛然省悟,就要后队转前队,退出庄子去。却不想就在这时,后头南口一阵哭爹喊娘声传了过来,却是一队忽然蹦出来的梁山军打的留守南口的宋军抱头鼠窜,然后一把火点燃了南口的干柴干草。

“向前,速速与我向前——”那人大声叫喊着。这个时候想要活命就只能抢占上风,去冲开庄子北口。这庄子留下的几十个兵士,已是在左右到处放起火来,几十丛烟焰,立刻飞起,把庄屋都迷罩住了。宋兵皆知道自家中了算计,便人人慌乱起来。为首之将吆喝着要他们向北口冲去,却偏偏又不少人继续朝南口退去。还有一些人看着东南角无有火星,就一股脑的朝东南涌去,却不知道那里正是村庄中梁山军留下的陷阱。

邓飞引着五六十人埋伏在那里,远处趁着火光,把宋兵看个清楚,蓬蓬梆子声响起,箭矢自暗地里只管飞打将来。当下留了满地尸体,再哭爹喊娘的抱头而走。

而那北口外的宋兵,不曾经着一刀一枪的抵挡,只一心一意的把木材障碍搬开,可是才搬到半路上就见整个庄子四面火起,自家军队有向北逃来的,有向南奔去的。那朝别处奔逃的人却不说,只说这北口,也不是一点火头都没有的。

北口虽在上风头,庄子里火头太多,站脚不住,也只好由北口退出。恰好林冲这个时候带兵杀到北口,那本欲朝着北口外突进的官兵又都退了回来,每个官兵脸上都尽是惶恐。那庄内的人更是如此了,诸多从其他方向跑回来的官兵与北口堵着的官兵碰个正着。两下里,你带我退,我带你退,不知道有多么混乱。然后邓飞就放开了东南角那条路,宋军眼看南北都不成了,其他方向亦起了大火,只有东南角可行,是纷纷拥挤过去。林冲带着兵马在两旁后者,出来的宋军三个里头两个丢掉兵器,径直投降的。

那最终逃出生天的怕是十一都没有。

雪地里本来路滑,北风又兀自迎面吹来,宋兵不断的跌倒在雪里。梁山军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赶着,那奉节军的接应部队与这波败兵撞在了一块。为首的潘袞听闻豹子头林冲还在,又听到后头连绵的喊杀声,梁山军战鼓敲打的震天彻地,不知有多少伏兵,哪里还敢向前厮杀火并?直接后军转前军,向着大营逃去。

宋兵上下具是慌乱,只管向后退走。可林冲带着兵马紧追不舍,分左右两股来向着中间抄杀。左边林冲为首,邓飞为辅;右边王寅为首,吕师囊为辅。

两尊当世的一流高手杀将过来,潘袞如何能抵挡?也就是兵多,一拨拨兵马遮挡了梁山军的次次拦杀,一面迎战,一面夺路西窜。梁山军以少敌多,倒不堵塞了他去路,却也是一面截击,一面追赶。待到最后潘袞引着少量马军先走了一步,只留下大队的步兵叫天不应,喊地不灵。那胆气都丧尽的步兵,便是几十人被三五个梁山军追上,后者尽量的刀砍枪搠,官兵都无胆抵挡。

潘袞狼狈的逃回营寨。却只是片刻,就要带引着手下兵丁,向范县县城退去。奉节军拢共有二十五个指挥,六个营驻扎在陈留和西京河南府。潘袞手下的十九营士卒,按名册是该有七千九百名士兵的,花名册上写着呢。可实际上才五千不到。而此遭何灌选用的又要是精锐,潘袞挑挑拣拣也只选出了三千人,还是步武军支援了他一千人马。出征时候四千人,照十营计数。

潘袞手中一共才四千人,头一千去偷袭,接下来自带两千人去接应,剩余一千人留守。所以,潘袞连续崩盘了两路队伍,心态有没有崩盘且不提,只说他手里还剩下的实力,一千人,那是说什么也没固守营地的信心。

只是这鸟人能记着把营地里的一千人带走,而不是打马直奔范县,就说明他多少还有点担当。

等到何灌知晓奉节军战败事情之后,不提他是多么气恼,那反应就超乎一般人胆量。这何太尉竟然亲自点两千马军去直击奉节军营地。

“那梁山军如若走了,本太尉就趁势追击,好歹能夺回些战俘来;如若是不走,就攻杀一阵,看能否挫败贼寇。”披挂上马的何灌对满脸怯色的程万里如此说道。后者脸上的惧怕叫何灌鄙视。

“哈哈,何险之有?彼是步军,吾为马军。安有马军叫步军追赶上的?”何太尉对程万里的担忧嗤之以鼻。他却是不知道,现如今的程大知府那心态是又变了。

是之前夜色里看到的那一幕太过印象深刻了么?亦或是随后何灌派出去的多路劫杀,无一路得手,给程万里带来的阴暗影响太大了。反正程万里内心中对何灌的信心正在迅速减弱中。甚至于他都想到了何灌败阵之后的可能……

何灌自然是不清楚这些的,更不知道在自己引马军驶出范县营地的时候,背后的程万里看他的目光就仿佛是在“送别”。

两千马军,一个来时辰就奔出了十几里路。远远的就看到奉节军营地中一片漆黑,偶尔的几点火光闪动,那举着火炬的也似乎不是贼兵,而是百姓。

他们有背着背篓的,有挑着担的,有的拿了锄头,有的拿了斧子,亦有的只肩膀上背个袋子。但这火光里,却不见一个梁山泊贼兵。何灌领兵冲到附近时,那些举着火把的百姓看到宋兵又杀了回来,都转身逃去。

何灌就让一部马军入营,可是这支马军刚刚进入来,就听得黑暗中一声铜锣敲响,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射来。两声炮响震天,营地里举起了大片的火把。大群的梁山兵用处来,那当中被众人捧出了一员上将。白净面皮,三溜髭须,淡紫色罩袍,身穿熟铜甲,头戴凤翅盔,手攥一口泼风大刀。身后两面旗,白底黑字,一面是梁山泊都头领陆,一面是铜锣大的一个梁字。后面先是十几骑兵,个个披挂战甲,耀武扬威,簇拥了这位山寨的头把交椅。再后面便是步兵群,火光里照见战衣整齐光鲜,各人肩上扛着刀矛,光灿灿地照人眼睛。

“来将可是何太尉?梁山泊好汉陆谦,在此恭候太尉多时也。”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看着落荒而逃的何灌哈哈大笑。“错不是我军马队甚少,今夜非留下他不可。”

陆谦也没有想到,今晚上竟然是何灌亲到。如此一个大好机会,失去了方才感到可惜啊。

这边何灌落荒而逃的奔回了范县县城,心神这才安定下来。实在是全无准备之下见到了陆谦,生生给吓了一跳。

可是在回到了自家老巢,心神安定下来后,何灌却又为自己的适才作为感到羞愧,继而便是一阵的恼怒。

自己多年戎马,履历功勋,始做到现今的位置,却是被一小小虞候给羞辱了。何灌如何不气?事实上天下中根本找不出那不生气的。区别只在于,何灌能不因怒而兴兵,反而传下了命令,叫右路军严阵以待,谨防梁山泊趁胜来攻,却半丝儿没有起兵怼陆谦的将令。

还是那一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那何灌沉得住气,不动大兵前来,陆谦就自己先怼过去。只是宋军的右路军甚是乖巧,一见到梁山大营发兵,就丢了营寨下一步回到范县了。

陆谦举大兵进到范县县城,数万宋军已经列阵以待。大片的平地沃野,正是厮杀的好场地。

两支兵马相向迎上,战鼓轰鸣,旌旗蔽日,各以弓箭射住阵角。

“原来是前重后轻。”陆谦从军阵旗门处转出,打量着官军阵列,脸上露出了一抹了然。后者背靠着范县县城,还有那城南的大营,后路无缺,何灌自然敢把大军放在前阵上。

“何太尉竟如此排布,难不成真以为他手中的三四千骑就能吃定我军精骑?”林冲一眼扫去同样看了个清楚,脸上同样露出了一抹了然。而他是梁山泊的马军统领,虽然手中只有三个马军营,可看着宋军的布置,还是觉得对面太自大了。

何灌把最精锐的铁甲兵摆在前阵中央位子,左右翼的铁甲兵只占三四成,剩余的便是皮甲兵。就是说两万人的前军即是官军步甲的主力精华。连同那三四千游弋周边的轻骑,构成了整个前阵。

将战力差劲的败兵挪在了最后,倒也是最适合现今的这支官军阵战的一个阵列!

这是是因为他们的后军有范县城墙和城南大营做依靠,梁山泊的精骑就算是生出翅膀,也兜不到他们的背心去。这一战宋军是要才集中精锐兵力全面展开,全线开打,何灌是要拼消耗!

“七郎贤弟可上前叫阵,但务必要提防官军的暗箭。”陆谦一手提大刀,对刚策马转出旗门的方杰叫道。

梁山泊大军自王路口而来,好歹赶了十数里路,立刻交兵可非上策。驱使猛将叫阵,挫折官兵锐气放是第一要做的。如此也空出时间来叫兵马好好恢复精力。

第二百二十七章 范县城外战尤酣(求订阅)

“大头领且稍候,看我斩杀两将,以状军威。”方杰一样手中方天画戟,战马嘶吼,脱弦之箭样儿冲到阵前,高声搦战。

“如此就有劳七郎了!”陆谦对方杰的话未可置疑,因为他怀疑对面是否会应战。回过头来再如此的向王寅、方天定说道。

二人纷纷摆手,“大头领客气了。你我两家同气连枝,多番交往下已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局。我等受圣公之命,来贵寨叨扰一二,自当为梁山泊效力。大头领只管差遣,我等敢不竭力,当奋勇争先,不辱使命!”同样身着一身明光铁甲,手中提有一杆丈二长枪,王寅的打扮,他的风采也是不俗,儒雅中透着一股沉稳雍容。方天定对其也甚是尊敬。

“哈哈,王兄真乃快人。”拨弄着胯下白马的鬃毛,这是飞天虎送上梁山的两匹骏马中之一,林冲长矛倒提手中,赶到阵上。

“我等两家实无客气的道理。”言罢,林冲再向陆谦致意,道一声:“某来与方七郎掠阵。”打马奔出阵前。那王寅、方天定二人对着陆谦一抱拳,也领着吕师囊等人驱马赶上去。

几员纵览整个水浒都屈指可数的虎将,外加诸多二流战将。对面宋军若真的在斗阵这方面迎战一二,那是有败无胜,自讨没趣。要知道,陆谦的身后还有鲁智深、杨志、索超、徐宁、栾廷玉、武松等硬手呢。

“某家江南方杰是也,谁敢与我决死一战?”战鼓声震天响起,却怎么都掩不住方杰的这一声虎吼!

方天画戟闪耀阵前,人如虎,马似龙。

对面何灌面色沉寂,目光从身后诸将上掠过:“谁敢去战?”王文斌都折在了对面贼将手下,何灌对这般斗将实在无甚信心。但贼兵叫阵,彼若不应战,必损伤士气也。

自然,斗将败亡亦会损伤士气。却要不及这无人应战的挫折感。两权相害取其轻。何灌需要着人上前去送死。

潘袞以目视手下一将,此人是被他遣派去偷营的诸将中仅存活的一个,能与混乱中杀出重围,武艺自然不差。潘袞自从回到范县后,便没怎么得过何灌的好脸色,一种危机感笼罩着他的心头。自然想要多立下功劳,好挽回自己在何灌心目中的印象分。

“小将樊镇愿往。”后者自潘袞身后转出,叫何灌脸色显出一抹和缓来。

这边梁山军阵上,林冲依旧要人擂鼓搦战。就看到对面军中,打马冲出一员军将来。方杰已经等得都要不耐烦了,看到来将后,宛如饥渴了数年的大兵看到了没貂蝉。大喝一声,舞起方天画戟便冲上上去。

“擂鼓,助威!”林冲立刻如此下令。

然后一通鼓刚刚擂响,方杰就已经力斩宋将。不提梁山军阵上一干人物的振奋,就宋军一干军将全都吃惊。奉节军樊镇可不是无名小卒,如此人物方几个回合,就被贼将斩杀了,真的吓人。

“何人还敢再去?”

“小将愿往。”再有一人从何灌左右诸军将背后转出。何灌自然应允。那就再次看到,自方战将厮杀不及二十合,着方杰一戟搠翻,梁山军再次获胜。

至此宋军战将人人色变,任凭何灌气恼的喝问,也再无一人愿意迎战。

“尔等军人,作何用处!将士们振奋精神,只与我向前迎敌。擂鼓,进军。”勃然大怒的何灌决心出动大军来,向着贼兵碾压过去。左右诸军将无一相阻拦的。

那前军主将是一个刘字将旗的都指挥使,手掿长枪,拍坐下马,杀奔前来。左右翼二将旗号都是陈字。

身为全军主将,何灌自然要引驻中军,可身处在这精锐前军之后,将令下达之后,他却丝毫没有胜券在握的感觉,反而隐隐有种空荡荡的不安。

何灌清楚这不安来自哪里。梁山军兵马骁勇,与他先前的估量颇有不同。他脑子里始终回忆着那晚看到的一幕,他不知道那是梁山泊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还只是成建制兵马。在东京城那安稳环境中泡久了的何灌,心中的精锐与否之标准,就变成了西军与京师禁军。梁山泊兵马在他的估算里,即便是骁勇善战,也非是西军的敌手——不然就是不科学了。如此他坐拥数倍于梁山贼军的兵力,还具有地利,这厮杀阵战当能压过梁山贼寇方是。可那日的一幕叫他难以忘记,若梁山军是那后一种可能……

何灌将令发出。梁山泊这里立刻就听得宋军后阵鼓声号角声绵绵不绝,一面面色彩不一的旗帜依次摇动。是在战前应旗!

“进军——”那前军主将虎翼军都指挥使刘珍把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大声喊叫道。

雄浑的前军步阵立刻抬起了脚步,“轰、轰、轰……”踏着鼓点,喝呼着口号,一步步整齐如墙的前进。

梁山军这边亦是鼓角奏响,旌旗挥舞。只有方杰还横马阵前,对着徐徐进兵的宋军大队人马放声大笑。

“哈哈哈,姓何的你这鸟太尉,胆小鼠辈,既自己不敢出来受死,何必驱使一应将士前来?”

他的高声叫嚣,对面宋军有否听到且不去想,反是梁山军都斗志高涨。

两军相持本就只两三里远,随着宋军方面战鼓的擂起,双方间距战不断缩小。如此斗将已经作罢了,方杰连胜两阵,梁山军士气鼎沸。

“哈哈,乱了,他们的中军、后军的阵列乱了。”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阵中的吊斗上突然传出庞万春的耻笑声。

却是宋军的中军、后军隐隐见乱,惹得庞万春大笑不止,但是官兵的前军并不见乱。

按鼓点踏步,数十步一顿,前军始终保持着队列的完整和整齐。方杰脸上的蔑视去掉了三分。就是陆谦也认可了这批官兵的素质,能够在战阵上做到这一点的,已经是一支大宋的精兵了!虽然梁山军中,就是刚入伙没三俩月的辅兵们,也当能做到这一点。

“虚应阵中,重在宋军两翼。放箭——”

处在军阵中央位子的陆谦,见到宋军的前锋在彼军的步弓手、弩兵们的掩护下,大踏步前进,已经步入己方步弓手射程之内后,立刻向军中下令道。先前双方弩兵已经比拼了好一阵,两军一线的长牌兵和弩兵是互有死伤。等到彼此距离拉近到三十丈时候,对面的步弓手也哗哗的输出伤害。虽然宋军的轻箭对披挂着铁甲的梁山军前军将士,很少能造成眼中伤害,但总有一些人倒霉不是?

现在两军距离拉得更近了。就轮到梁山军弓兵发威的时候了。

梁山军的主战部队,除了专业的弩兵和长牌手外,几乎是人人配弓的。梁山泊没有专业的弓兵部队,可以说,论专业的射箭技巧,他们拍马也比不上对面的宋军。陆谦对他们的要求只是能把箭朝着大致范围射出去。

下一瞬间,宋军上上下下就全体会到了梁山泊强弓重箭的杀伤力了。宣赞被小卒子夹着逃回营地之后,特意向何灌他们提起过此事。但宋军使用轻箭已经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了,一时半会儿的如何能够改正?甚至是不能接受的。

而现在,一波波箭簇皆不下七钱重量的梁山重箭,那表现出的对甲兵的杀伤力,便都叫他们目瞪口呆了。休说是皮甲兵,就是铁甲兵被命中了,也要惨叫出声,保不准都要丧失战斗力。

“须要让他们的两翼先乱起来!”陆谦嘴角抿起。这计划在他看到宋军列阵的第一眼就在他脑子里生成了。谁叫如此的一幕,他在山寨玩战阵推演的时候,都已经经历不下十次了呢?暂时不与宋军的前军重兵硬拼,以最少兵力与之形成僵持,寻到他们两翼的薄弱处,集中兵力猛攻,再以宋军的溃兵冲散混乱他们自己的阵列,之后全军再进行收割。

这实际上便是一种变异的斜线阵的应用。

陆谦在战阵推演的时候,第一次把这斜线阵拿出来,就直接将鲁智深打晕了。硬对硬的将他带领的红方彻底碾压成了血色。

也就是后来,梁山泊诸头领都见识了这种手段,有了防备,才算失去了杀手锏的作用。

眼下这一阵,可不就是当初推演的翻版?后路有城池营垒遮蔽,只能正面平A。而且宋军左右还有马队,要想保证斜线阵应用得手,豹子头也必须先把宋军的马队给打崩了。

“嗖嗖嗖——”

数千支利箭瞬间从阵中腾起,如若一片蔽日的乌云,急速的向宋军前锋阵列中落下。

“举盾——”

一声声叫喊从官兵前队阵列中传出。

一面面团牌举在头顶,几乎形成了一道平面,但这并不能彻底遮挡箭雨。一波又一波箭矢袭到来,叫官兵阵列中当即响起了无数惨叫。

对比一样饱受箭雨洗礼,但始终保持镇定的梁山军前锋来,宋军的表现就差多了。

“杀,跟我杀啊——”

后方的战鼓激烈的响起,横马前阵的方杰等将,听到战鼓声,那叫一个兴奋,随着梁山军前锋就直怼向官兵。豹子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前阵主将为鲁智深,左翼索超,右翼杨志。握在陆谦手中的除了亲卫左右两营外,就还有李逵和刘唐两部。梁山大寨里留的有水师一营,整个预备军,以及秦明所部。

何灌自然也看清了梁山军的分布,相对于相对单薄的前军,梁山军后部却是实力浑厚。就看到他再下一道将令,宋军两翼的马军立刻就运动起来。去势甚为明显,就是包抄梁山军后路来的。

甚至还有一小股人朝着王路口梁山军大营赶去。

林冲按兵不动,就看着宋军的马军主力撞到了梁山军后阵后,其部众如若是遇到了尖石阻碍的流水,甚至利落的一分为二,划过两道弧线,一部留在后阵附近,一部则向着前者挺去。

三个团的梁山军迎战两万宋军步甲。兵力显然处在弱势,但即便是压力最重的中央,梁山军的阵脚也稳如罄石。

“集左,步弓手踏前——”随着陆谦令旗摇动,亲卫两营,李逵部转移到了左侧,原地只留下刘唐部,以来遮挡前阵的后背。列在刀牌手和盾橹的保护下的步弓手开始向左集结,并大步向前,箭雨向着宋军内部延伸。

而与此同时,林冲也带着两营马军,如猛虎下山一样,朝着梁山军左翼的宋军马队冲去。

右翼?右翼的马军就暂时的等待一会儿吧。

宋军阵中自也有大批的步弓手在不住的还击。但是,单单在左翼这一块。梁山军无疑是占着上风的。

箭矢密集如雨。

一个个宋军弓手倒在地上,随后的又有大批的弓手快步上前填充了空当。这是一场残酷、冷血的对射。

而就在这般的不知不觉中,更多的兵力被何灌压倒了前阵。自然的,他也给自家右翼大补了一回。只是何灌根本不知道,陆谦为他准备了杀手锏有多么厉害?

第二百二十九章 梁山泊第一营

刘光世与林冲之间,间隔有小二十丈,夹杂着七七八八骑兵。但是在发怒的林冲枪下,这些骑兵只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那只是眨眼之间,便就杀到了刘光世近前。而刘光世的这第二箭,连林冲的毫毛都没碰到。

眼看豹子头越来越近,刘三少早就把先前的想法望到脑后,还什么门面不门面的?保住自己小命最重要。是以,这第二箭他毫毛都没碰到林冲,只是将这一箭化做一阻碍来,容得他拨转马头。那手边的得胜钩上挂的也有一支长枪,但他如何敢去来敌林冲?仿佛昔日的那一身好武艺,全然从他身体里溜走了一样。

刘光世的战马不错,但绝对没达到御马的程度。不是刘家寻不出上等的宝马,而是刘光世不适合骑乘。这就仿佛是后世的管二代们,他们手中有大把的钞票能卖豪车,可是在机关部门上班的时候,谁又敢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开着豪车超跑耍酷呢?

林冲胯下骏马半点不比缴获至呼延灼的御马差劲,四蹄奔开,要追赶上刘光世也不成问题。但刘三少还是在林冲枪下逃得了一命,盖因为他周边的那些好亲随。

一个个或持刀舞枪,死战不退;一个个或或张弓搭箭,不是射林冲门面,就是向他胯下宝马上招呼,引得林冲好不手忙脚乱一阵。

林冲长矛刺下,剧痛瞬间淹没了眼前这最后一名悍不畏死的老兵。

从马背上跌下,胸口被捅出了一个大洞的老兵,两眼怒瞪,凸出眼眶,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末路的嘶吼,挂满老茧的手支在半空中,还依自去抓林冲,但如何够得着?看着后续滚滚而到的梁山骑兵,看着就要踏在自己身上的一支马蹄。转而挥臂用力一扫。

随在林冲身后的一骑,马上骑兵根本就没将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兵放在眼里。驱马过后就是一团烂泥而已。却不想战马忽的如马失前蹄一样猛栽下去,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的状况,脑袋就硬生生的撞在了地面上,不堪支撑的脆弱颈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而老兵则带着一抹笑容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排排梁山骑兵涌过,他那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的脑袋被深深的踩进了泥土之中,后灵盖上被踏出一个大洞,脑髓跟个浇了辣椒油的豆腐汁一样往外冒着。整个上半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

王世宣还在乱喊乱叫,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可是梁山骑兵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时间,以一种横扫一切的姿势出现在他们面前。宋军右翼马队溃败了。

此刻亲卫左右营和李逵部也已经转移到了自家的左翼【宋军右翼】。看到林冲率部击溃了宋军侧翼马队,当下叫人擂起鼓来:“弟兄们,司机已到,随我杀上前去——”

陆谦亲提一口泼风大刀,打马引着将士们冲上。

右翼宋军马队既然被击破,那么大军冲击敌人前军右翼,就再无需要提防的了。下面就好比是一场以多欺少的厮杀。

以亲卫左右营为先头,buff加成,将士战力超越对面宋军何止一个层次?宛如一支铁锤砸中了一面冰境,后者只能是粉身碎骨。

即便何灌发觉不对后,再度调遣军队增援右翼,也顶多是让前军右翼崩溃的时间朝后拖延了两刻钟。那左右两营兵马就如是一座巨大的石磙,挡着具为肉糜。

又或者人数居多的宋军,却是一堵豆腐渣式的堤坝,梁山军就是那滚滚洪涛。每一时每一刻都会被洪水一般的梁山军冲刷掉一层又一层……

“太尉有令,斩杀贼酋者,晋三等,赏金千两。”也便是一万贯。较之林冲的赏钱百贯,生生超出了百倍来。听得陆谦哈哈大笑。他的武艺比起林冲来可差了不少。

“吒……”就着这一声雷霆暴喝,他泼风刀挥卷间再次斩下一名宋军军校的首级,“弟兄们,随我杀进去!”

打马突进,迎面再撞上一员宋军军官,那是大喝一声,泼风刀狂暴击出。如一条从九天直落而下的狂龙,暴戾地探出自己锋锐的爪牙。锋利的刀刃,破开空气发出“嘶嘶”刺耳的尖啸,白亮的刀身似一道长虹直直的应着那名宋将的顶门,劈斩下来。

“喝——”

后者或是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也或者是不惧怕陆谦,谁让他从来就不以勇武显名呢?宋军军将若是对上林冲、鲁智深等许会有惧怕,却不怕在阵上硬怼陆谦。眼前之人便是一例子,对上了陆谦是丝毫不畏惧,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就准备硬架这一猛若劈山断岳的一刀。

“当——”

一声清响后,那军将手中的长枪从中断成两截。陆谦手中的大刀不见丝毫受阻迹象,继续向下劈落,寒光一闪,自胸膛劈入,刀首再透胯而出,险些将人身躯整个切成两片!

“杀杀杀——”武二郎手中的蟠龙棍再次挥打出,混铁打制的棍子撕破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啸声,拦在他面前的两名宋军甲兵根本无力去抵挡,连人带兵刃被这一劈给震的抛飞了出去。

“喝——”武松大步流星,越过地下的死尸,铁棍又接连挥出了数下,打死打伤了十几人,这才徒然觉的眼前已是豁然开朗,自己竟已经杀透了敌阵。

想到阵中刚才的厮杀,武松再自持武艺高强,亦心有余悸。他回过头望去,整个战场犹如一锅被烧开的滚水,翻滚沸腾。而再看自己,这一路的拼杀,只胸前就受了一处枪伤,两处箭伤。要不是身上精甲庇护着,任凭他武艺过人,布衫青衣的在这战阵中也讨不得好去。

再看自己身后,还剩下了三二十人跟随,武松心中顿时痛如刀绞。固然他知晓那一都人马不可能只剩下眼前这些,其余的全都折损了。但想来亲卫营里的死伤也不会小了。

“大头领有令。铁骑营披甲——”

战场上,陆谦看着已经崩溃的宋军前军右翼,叫身边亲随,举起旗来,左右摇晃了三圈。这并非梁山军的旗语,而只是约定的信号。吊斗里的庞万春,敏锐的看到了旗帜变化,当下就高叫着。他肩窝的伤口未愈,这一战上不了阵,但他目光敏锐,陆谦就也给他寻了个新差事。毕竟神射手的眼神都是非人类的。

吊斗下方的鼓手当下擂响战鼓,同时派传令兵疾向城下催马传令。虽然战鼓一响,吊斗上又升起一面红旗,铁骑营就该知道怎么来做,但传令兵还是要有的。红旗打出后,一通鼓来;铁骑营披甲;二通鼓来,铁骑营列队,辅兵退回;三通鼓响,就是他们出击的时候了。

人数仅仅只有二百人的铁骑营,辅兵却是实打实的四百人。每个铁骑营士卒两名辅兵,就是要他们能在战场上以最快的速度武装起来,准备妥当。

“起身,披甲——”

栾廷玉高声大喊着。看到红旗,听到鼓声,也几乎是同一瞬间,一直来都平静的铁骑营将士喧哗了起来。

每名具甲铁骑两名辅兵,一人帮忙披挂人甲,另一人帮忙披挂马甲。训练有素,作业娴熟的他们动作很快的就完成了一切,然后两人齐齐扶送着具甲铁骑上马。

栾廷玉中是激动地,这一仗他已经盼了很长时间。谁叫铁骑营这一阵里要由他来统带呢?这可是真正的铁骑啊,任是哪个武人看了他们不眼热?

对战呼延灼,梁山泊缴获了诸多战马,抓了不少俘虏,愿意投降的骑手也不是没有,可是能通过筛选,连同山寨原有的骑兵,拢共也只凑到了二百人。

但就是这两百人的营头,却成为了梁山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营,第一个有名号的营头

作为武人,栾廷玉当然有争锋沙场,建功立业的愿望。可以他现在落到了眼下这一步,也无可奈何了。但即便上了梁山,他依旧是一个武人。能带领具甲铁骑,驰骋沙场,简直是武人巅峰了。

“呀啊!”反手一挥刀,雪亮的刀首拦腰斩过一宋军军将,陆谦来不及去摸脸上的鲜血,大刀朝左疾速挡去,架住了当头打来的一根狼牙棒。

“死来!”两臂较力,更胜一筹的陆谦将狼牙棒高高的荡起,大刀向前一戳,刀尖直透背心。

“再来啊。”看着勒马怯退的一名宋军军将,陆谦睚眼横目,扬刀邀战。自从何灌开出了重赏之后,陆谦已经撞到不少这般为财而亡的人了。那军将看了陆谦威风后,不敢战了,撇马避去了边儿上,惹来陆谦哈哈的大笑。

“呜呜,呜呜呜……”

这时候号角声突然在阵里响起。把手抹脸的陆谦动作一顿,他在战前做的布置涌上了心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沉重地马蹄践踏大地,因马速的逐步提升开始发出震耳的声音,一声声的叩击着大地,沉闷,如盛夏的滚雷。

马蹄所至,扬起一片尘土。

“退,让路,弟兄们注意让路了!”

几乎同时,溃败的宋军才觉到了梁山军后面响起的动静。特别是当一队队的梁山军涌向两边,他们“看”的就更清晰了。骑兵,一定是骑兵追来了。

他们已经溃败,可不正是骑兵逞英雄的时候?

“快逃。梁山泊的贼骑杀来啦……”

“快逃,快逃……”

一时间,本来就溃不成军的宋军右翼是更乱了逃了。陈字将旗早已经消失在陆谦视线里,他知道,这一战自己要赢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好泼才,竟然暗箭伤人【求订阅】

“杀啊——”林冲挺枪大叫,身后骑兵战马嘶吼人人,士气如龙。他们当中两成人身着铁甲,冲锋在最前,余下尽是皮甲。非是梁山军中没有足够多的铁甲,乃是梁山泊里没有足够多的骏马。

因为那第一等的骏马都被留作具甲铁骑使用。数量是有不少,却不给铁骑兵使用。那铁甲骑兵比之具甲铁骑不仅是战马没有马甲罢了,马铠都轻了不少,重要性是生生的落后了一截。只能在常规骑兵中担当主心骨。一般的马铠,一领铁甲比皮甲重出十多斤去。就是这十几斤的重量,让铁骑兵的防护力上升了一大截,也让他们的重要性变得仅次于具甲铁骑。

梁山泊第二等的良马才来做铁骑兵的坐骑,其数量比之第一等骏马还要少很多。盖因当初高俅拨调给呼延灼的三千匹良马,在中原来说真的是最顶尖的战马了。现下梁山泊再做了此区分,适合做具甲铁骑战马的马匹还是比例甚大。陆谦舍不得用它们来给铁骑兵们骑乘,因为适合铁骑兵骑乘的战马,梁山泊还是有其他渠道获得的。但想大批量获取第一等良马却是可望而不可求。而最下的第三等战马,才是皮甲骑兵的坐骑。

林冲现下引着一千骑兵来,他选择出击的时机甚合适的,就是那进攻之中的骑兵阵列拉的太长太细了。

豹子头到底不是专业的骑将。

但他现在也是梁山泊上最适合担当这个职务的人了。骑兵,迅捷高效的进攻也与他的性格十分搭配。瞅准了机会,就是致命一击。

现在,林冲就看到了机会。或许那个机会只是他个人认为的机会,但军将在战场上不就是如此的么?现下豹子头的脑子里只剩下进攻,进攻,再进攻!

一连串的胜利叫梁山军士气高涨,方杰干净利索的连胜两阵,更叫将士们战意昂扬。且宋军一直以来在战场上的糟糕表现,也让梁山军个个鄙视的很。如此一来,他们心中岂还有一个惧字?

两军人马今天打得注意无甚两样,都是两翼齐飞,包抄对方的中军,在后军的增援下彻底击溃他们的军阵。是以,双方的骑兵就都在这样儿决策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

骑兵速度快,冲击力大,就仿佛是一柄犀利的尖刀,不管最后的胜负如何,只要把这柄尖刀耍的好,那是都能在对方身上留几个血窟窿的。陆谦不准备去想这种后果,所以他要林冲能在关键时刻来临之前,先把宋军手中的尖刀斩断。

王世宣打望着百步外清晰可见的梁山军,这些人装备绝佳,比起官军来也不差分毫。但他们的人数太少了。自家马军即使一分为二,留在右翼的骑兵也近乎是对方两倍。是的,这么多骑兵再来了一次一分为二,他手中现下的兵力是不如梁山军众多,但他背后就有援兵啊。

一个很简单,很长用的战术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前军对敌,后军蓄力,待到敌骑疲惫,后军跟进,自能轻易击破敌军。

当年在西北与西夏蛮子,还有河湟羌人争锋的时候,自家多少场胜利和失败都是映在这个老旧的战法上。王世宣亦是西军走出来的人物,是那童贯夹囊中的一员勇将。

“杀!杀!杀——”

伴随着拱圣军副都指挥使王世宣的呼杀,震天的喊杀声立刻从官军阵中响起。

一大一小两股铁流对撞在一起。瞬间就是火星撞地球的激烈。

“杀——”

“杀——”

战鼓震天,号角激昂。

豹子头一骑当先,瞬间撞入宋骑群中,烈烈招展的将旗打在全军的最前面。

宋军中军里,何灌身子猛地一僵,他的眼睛正看着右翼的骑兵交战,本以为该是官军占上风。因为梁山骑兵是刚刚组建的队伍。

当日陆谦带着骑兵来范县城下跟他打招呼,打脸是打脸,却也漏了底儿。只要是拼杀就会有死伤,梁山军也不例外。只是他们的损失无疑很少罢了。打扫战场的宋军只从死人堆里捡回了四个受伤落马的梁山军士卒。

那其中有人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也有人是生死关头软了骨头,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道出。

梁山泊的骑兵来源复杂,不仅量少,且训练不足。那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官军方面投降去的人。那夜前去的一营马军就是梁山泊马队的拳头力量,马军二营比起一营来差得远了。让何灌听了这般话后,信心振奋了不少。

只回过头来狠狠削了拱圣军的那两员指挥使一顿。认为是将熊熊一窝的典范。那对方可是贼酋亲自领队啊。

可是现在看,却似乎是自己冤枉了那俩指挥使。王世宣出身西军,为一骁勇之将,面对西夏蛮

子的铁鹞子都浑然不惧,岂会惧怕一窝草寇贼骑?但他所督率的小千人骑兵依旧被打的节节败退。

“噗嗤——”雪亮的枪刃从一个宋军军官的胸膛戳入,林冲恍如在挥动一根稻草一样,甩着枪头上的尸体砸向了另一名扑来的宋骑。

很像是在打保龄球。不仅砸趴下了那宋骑,连他的战马也被直接砸趴在了地上。

有着林冲开道,宋军马军又如何不被打的节节败退?特别是王世宣与林冲交锋二十多合后,被豹子头一枪扎在了肩窝,险些掉下马后。宋军马队颓势就更明显了。

何灌面色严肃,官军马队就这般不堪一击么?那是一边气急败坏,一边感到无法置信。后方观阵的陆谦却一脸是笑。

梁山军的骑兵虽然整体素质还欠火候,但要看是跟谁来比了。

比起金兵铁骑,自然不如;比起契丹、西夏骑兵,恐怕也够呛。可怼起宋军骑兵来,还是一波东京城里的老爷兵,那当是无甚压力的。

作为一军之胆,这一阵上林冲完成的是那样的淋漓尽致。他匹马单枪,始终冲锋在全军的最前面,一路上就犹如一个疾旋的电钻钻头,在阻挡来的宋骑队列中撕开了一个个的缺口。

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攻势,骑兵不行,基层军官不行,中层军官也不行,就是王世宣本人还照样不行。一个个扑向他的军中悍勇之士,就恍如扑入火堆中的飞蛾,亦或似扔进了狗嘴里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报太尉,王将军请求援兵。”

王世宣已经要右翼的后队马军涌上前支援了,他还想着宋军左翼的马队。

何灌为之沉吟。左翼是没梁山贼骑,但不正是如此,方更好发挥马军的优势,扰乱敌军吗?

立在何灌身后的一个亲卫老兵忽然开口:“太尉,休管那拨草寇贼骑如何的厉害,只要斩掉了他们的头首,自然就群龙无首,不成什么气候了。”却是看出何灌不愿意调度左翼的骑兵,遂即开口道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

豹子头林冲是很了得,在这人眼中,梁山军之所以能打的右翼马军节节败退,全在于林冲武艺高强,屡屡冲锋陷阵,其锐难挡。可要是将林冲铲除了,梁山贼骑也就被打回原形了。

这就是一个身份一般的近卫,看他穿着,绝不是甚了不得的军官。

在何灌的身后,还有不少如老兵一样的近卫,他们一直在用一种淡然的神情,看望着战阵上发生的一切。

何灌是个极聪明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回头看向老兵们一眼,半响皱着眉头说道:“且住,还不到那般时候。”这些老兵却是何灌先前在西北征战时候,收拢的效死之士。总共才小二百人。时间最长者,跟随他左右已经有二十载也。即便他人被调入了东京城,这等心腹之士,也是一个不少的悉数待在身边,安顿周全。此乃他何灌这半生戎马生涯的底蕴。

当今诸多朝廷诸太尉,如他这般一阵阵厮杀来的是极少的。其他如宿元景、高俅等人,那是想要央求都得不到的。也当然,何灌手心里的这点效死之士,与种家、姚家、刘家、折家这些西军将门世家的敢死之士是不能比的,便就是童贯那个阉货的常捷军中,乐意为之效死之士,也远超何灌这点心腹。

轻易地,何灌不会也不忍将他们丢出去的。

“王世宣受了重创,那马军各营军将胆子都快要被吓破了。”后者担忧再晚,就来不及了。

“何须劳太尉心腹出手,小将愿引三五善射之人,去灭了他——”何灌后面,一个身穿铁甲,披着玄色战袍的军将转出身来。

“刘平叔……”何灌眉头皱了一下。眼前之人亦出身西军将门世家,父亲刘延庆为西军大将。刘氏世为将家,刘延庆雄豪有勇,数从西伐,立下战功,积官至相州观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刘平叔乃是其嫡三子,以荫补入官为三班奉职,累升领防御使,现年二十有六。

按照道理,何灌是该对刘平叔另眼相看的,都是出身西军,重要估计点香火之情吧?可事实上何灌的确是对刘平叔“另眼相看”,他甚是不耐烦刘平叔。谁让他老爹刘延庆与高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呢?

那高俅人待在东京,遥领西军之职,能连连得到功劳,原因在何人身上?那便是刘延庆了。

高俅之人发迹之后,对刘延庆父子亦可谓是感恩戴德,照顾有加。

刘平叔,他亦叫刘光世,平叔是其表字。如果不是这回讨平梁山之役,二十六岁的刘光世已经被高俅推到郎延路兵马都监的位置上,回西北在他老爹手下积累功劳了。

何灌当即便准了刘光世所请。反正得失于他无损,那刘家三子身后带来十几个刘家老卒,就是事有不及,也能护着他活着回来。且刘光世本人也颇具勇力。

这边得到何灌应允,刘家三郎立即一声发啸,打马奔出了中军阵列。身后十数骑老兵,拍马追上,很快就将之夹在中心。

这一小撮人确实要胜过东京马军颇多。乱军当中胜似闲庭信步,要清楚,现在宋军右翼的后队骑兵也已经涌上,甚至于王世宣还叫人回报何灌,要他将左翼的马军抽调回来,以做支援。而王世宣自己,身负重伤依旧强忍不退,指挥马军厮杀,可谓是尽心竭力了。

不少宋军马兵都脸带着惶恐,这一拨人却甚是镇定。

且骑术也尤为的精湛。刘光世没仗着身份让纵马疾驰中的宋骑避让,而是见缝插针一样,带着十几骑直接嵌了进去,游走在骑兵缝隙之中。但是这一手,非是真正精通马术的就要玩不转。

“当——”枪尖撞上一支骨朵上,又是一个前来送死的宋骑勇士。

王世宣眼看自己的提议不被何灌认可,对付林冲,只能甩出重赏,“能刺林冲于马下者,晋一等,赏钱百贯。”而重金之下,自有勇夫。

古人言:十人者曰豪,百人者曰杰,千人者曰俊,万人者曰英。这归属王世宣直接统领的宋骑好歹一千多人呢,只要肯下本钱,自然有泼舍出性命来换的。

林冲枪尖顺着力道向后一回缩,劲力随之传入了林冲胳膊上。却只见他将右臂轻微的一转动,再一摆动,衣甲遮盖下看不见的手臂筋骨肌肉猛然一涨,一股强力陡然弹出。

“簌!”长矛再次以更快的速度向对手扎下。

“铛。”一声金铁交响,乌黑的铁骨朵生生当下了林冲的这一枪。

然他能挡下一枪、两枪、三枪……,他还能挡下第四枪、第五枪么?

洪流一泄,千里汪洋。巨大的力量完全超出了这人可承受的限制,铁骨朵再也难抵挡。长矛磕飞了骨朵,划过一道炙光洞穿了那人的身躯。后者眼睛里蕴含着莫大的求生欲,却半点用处也没。

而恰恰就在如此时候。“嗖——”一支拇指粗细的雕翎箭带着破空的啸声钉在林冲的胸甲上,撞得他胸口都为之一闷。箭簇磕上甲衣,发出“当啷”的一声锐响,没有被弹开,而是没进了一指深扎在铠甲上。叫豹子头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

这一箭选择的时机真心是好,正在林冲斩了一人,心情大畅放松了警惕时候。

林冲顺着来箭方向朝前一看,就见重重叠叠的宋骑影儿里,一二十来岁小将,手持一张半人高的大弓,又一支箭已搭上了弓弦。

刘光世心中暗骂自己急切了。毕竟这是豹子头啊,是高太尉的大仇敌,杀了这人,必然会叫高太尉承他一个大人情。

那一箭时机甚好,但人影遮掩,角度不大。他应该再等待时机。因为就林冲这般人物,身上铠甲非比寻常,一箭射在胸甲上,很难重创了他。只是他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弓力刚猛,想来能一箭重创豹子头,那里料到他射出去的箭矢就挂在林冲的胸前甲衣上,豹子头却半点伤害没有,反手就把箭矢拔下,根本没有一点用嘛。

刘光世暗自后悔,打蛇不死,反而叫其有了警觉。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掉头就走,因为他的身影已经被林冲察觉了。可刘光世不甘心啊,他再次拉弓搭箭,这一次他要射林冲门面。

“好胆。竟然暗箭伤人,汝这腌臜泼才,给俺死来——”林冲却是勃然大怒。横枪策马,直奔他杀将去。

抱歉,又传乱了

这作家助手用着就老出问题,抱歉啊。晚上还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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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英雌一丈青(求订阅)

“嘿呦,嘿呦……”

伴随着有节奏的口号呐喊,一座座石砲的砲梢被巨力拉起,一颗颗被浇泼了火油,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石弹被远远地投射出去。就仿佛是一颗颗至天而降的流星火石,砸落到追亡逐北中的梁山军队列里。

而不仅仅是石砲,还有范县城头射下的踏橛箭,何灌打东京而来,可是携带了不少床子弩的。那一根根粗大的踏橛箭,一击命中目标,便是身披重甲的梁山军士卒也能被当场钉在地上。那凄惨的一幕,便是冲杀在前的黑旋风见到了,也如一盆冷水浇头,胸中翻滚的热烈杀意瞬间里全部化作了千年不化的坚冰。

而这还不算完,别忘了神臂弓。

“嗖嗖嗖……”

神臂弓弩矢紧接着便如雨一样射来。宣赞领了一个好差事,虽然他也是落败回营,但好歹人丑郡马是射翻了贼将的。可以说是当日诸多外出劫杀的军将里,仅有的一个得胜者。

何灌对其另眼相看也是应当。要他执掌范县内外留守兵马,不算床子弩和城下的石砲,城内只神臂弓就有千具,城外还有两营甲兵据守两座小寨。

如今留守宋军便是展露出全部的本领,石弹、火弹、毒球、踏橛箭、神臂弓,雨点一样泼打过来,在宋军主力前军崩溃,中军、后军受败军倒卷冲击,眼看着就要一场大败时候,成功的做到了力挽狂澜。

主要是一个掩护作用,一个震慑作用。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石弹如是流星火雨,还有那一个个冒着浓浓毒烟的火球,再加上一根根粗大的踏橛箭和密集如雨的的神臂弓弩矢……

宣赞狠辣的选择了不分敌我的覆盖射击,那宋军当中自然有不少损伤,而追击的梁山军里也如是挨了当头一棒。何况宋军在范县城外也立了两个营垒,虽然不大,可好歹是个得力的据点。

何灌又在前军崩溃之时,就先下令后军一部退往寨垒加固防御。余下部分与中军则尽可能的组织抵抗,等到宋军大队败兵逃回范县脚下时候,有了城外营垒遮奢,陆谦想要一战竟全功,本就很困难的。更别说那城内宣赞还指挥得当。

陆谦看了后,直接叫人敲响了金钲,收兵了事。这若是全无遮掩的野战,这战绝对能把宋军大军打崩,大获全胜。可惜这不是,范县的存在本就遮蔽了宋军的后路,那不仅是一个巨大的掩护,还是一个巨大的依靠。

只不过仅仅是眼下的胜利,已经叫陆谦高兴了。各部追亡逐北可是斩获颇丰,那宣赞搞起了无差别覆盖,在遏制住了梁山军追击之势的同时,也切断了宋军败兵的退路。以那条封锁线为界线,以东区域还有的不少宋兵,干净利索的尽皆投降了。而且不提这一战里的缴获,只说这一战的胜败,这就证明,东京城的第二次讨伐彻底破产了。

五万所谓的京师禁军精锐远非万多梁山泊健卒的对手。这几战打下来,梁山泊才折损了多少人啊?宋军又折损了多少人?五万京师禁军,现下怕只剩下一半了。想想偌大的京东两路,满打满算也只是九将四万五千宋军,现在还已损失颇大,陆谦对接下来就东进胶东半岛,是信心十足。

当晚,他坐在中军帐听诸头领叙述功劳,统计伤亡和战俘。如此一直忙碌到夜里,当时陆谦便教杀牛宰羊,大设筵宴。一面分投赏军,一面大吹大擂,会集大小头领,以及摩尼教众人,一起相聚庆贺。各施礼罢,是执盏擎杯,就是开怀畅饮。虽无炮凤烹龙,却有肉山酒海。两方大小头领,轮番把盏,殷勤相劝。

梁山大营内沸反盈天,点起一堆堆篝火,点亮一支支火把。酒肉香气距离的老远,都恨不得随着风儿传到范县城头。却叫何灌深以为耻,攥紧一双拳头,咬碎满口钢牙。一旁的败将不敢言语,便是宣赞这个立下战功的人也半个不敢说话。

如此到了次日天亮,陆谦早早起身,披挂战甲,带了数十亲卫,就匆匆出了营地。

那相隔不远处的一片麦田里,本来平坦的地面,随着他这一行人的逼近,直入是平地里跳出一般,多出了上千壮实汉子来。一个个披的铁甲上寒露欲滴,显然是在田地里埋伏了整整一夜时间。

“哥哥。”

八臂哪吒第一个上前来与陆谦见礼,片刻后飞天大圣也赶了来。唯独不见主将黑旋风的身影。

“铁牛那黑厮呢?”陆谦连向俩头领赔礼,是自己算计失误,叫弟兄们受了一夜冬寒。可是李逵呢?他都到这么长时间了,李逵呢?

刚才还连连说道无甚妨碍的项充和李衮,面面相觑,却是两人也不晓得李逵何在。这个时候还不见李逵的身影,那必然是睡着了。

等到缩卷在土坑里睡得香甜的李逵被人唤醒,张开眼看到近前的陆谦时候,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大咧咧的抱怨声:“山寨里都说众头领当中就哥哥与林教头最沉得住气,俺铁牛看啊,这鸟太尉倒更能沉得住气。昨日里,恁的俺嗓子都要骂哑了,这厮就是半点无有那动静。到了晚上,大营里肉山酒海,张灯结彩,那厮也按兵不动。叫俺白呆了一夜,恁的冰冷。”

昨日大战结束,陆谦收兵回营,却留下了一路兵马向范县城头叫阵。但何灌才不会看到城外的梁山军少且乱就出来占便宜呢,是任凭李逵在那里叫骂,就是一动不动。反倒是李逵这黑旋风火气上来了,险些招呼手下人马去冲击宋军大营。还好他刚要发怒,就被陆谦特意留下的焦挺伸手给拦了下来。黑旋风是一身的莽撞力气,但被没面目这么一拦,手掌胳膊搭在李逵肩膀上,那黑旋风就仿佛一头大黑牛掉进了泥潭里,浑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只是宋军防御起来的确难打,陆谦除了叫人骂阵搦战外,对于范县大营,也真没什么好主意。他夜间也叫人佯攻过一回,好家伙,弓弩箭矢铺天盖地啊。

这宋军大战失利后又不辞辛苦的在营地外挖掘了深壕,布置了些栅栏、陷阱、竹签、铁蒺藜等物,就夜里时迁回报来的消息,那守备措施是叫陆谦看到就头疼。对了,他们还立起了些小型的石砲,还在营垒中也筑土。现在是冬天么,只把泥土混水裹上栅栏,一夜过后那就是坚硬如石的墙壁来。那范县城南的宋军大营,才多少时辰不见,就全变了模样,现下简直就是一座小城池了。

陆谦即便搞出那盾车来,也休想轻易地将营垒攻下来。他昨儿下午在那瞭望塔上能看的清楚,对面的筑土壁垒可不止最外面的一道,宋军营垒内的土墙更多。就宛如大寨套小寨一般,如此营地要拼杀下来,梁山泊要流淌多少血啊?

陆谦现下只能使人搦战,以此来一点点消弱官兵的士气。他也更期望着东京城内能发下圣旨,叫何灌起兵来与他交战。就如历史上安史之乱的潼关一战般。李隆基能逼的哥舒翰去送死,这赵皇帝也能逼着何灌来吃败仗么。先前的几次交手,何灌部的折损固然伤筋动骨,但他本钱厚实,兵力还雄浑着呢。但何灌就是避战不出。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夜晚筵席上,陆谦没少骂何灌,是一个铁王八。

而这与李逵这厮睡大觉可没甚关系。陆谦当即就拉下了脸来:“你这黑厮,好大胆子。昨夜里我命你带兵埋伏,你竟敢一觉睡得安稳?真当山寨里军法不厉么?”

“怪的俺哉?熬了老半夜,不见那鸟太尉有动静,再要等待,谁鸟奈烦!俺自要困了睡去。”

当下把陆谦气的哭笑不得。“你这厮既违了我的军令,本合责罚,且把这一遭厮杀的功劳折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若是换做考功司来判,李逵是必然没甚事儿的。他是在夜间睡觉了,却也不能一下子抹掉他此战全部的功劳。主要是陆谦这么一来,叫这厮睡大觉的影响变得大了些了……

黑旋风半点不在意,笑道:“没了功劳便是没了,此遭也吃我杀得快活!”

如此到了日上三竿,唐伍捧着一小纸卷给陆谦递来,却是山寨中得到捷报,叫转运司已经发动起来。许是后日,扈成就能带人赶到范县。

这一战里,梁山军缴获丰厚,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那死去的就不说了,只是伤员,就有七百多人。其中缺胳膊断腿的不下百个。

那扈三娘固然是女中豪杰,一身武艺甚是不凡。昨日官军骑兵分队袭扰大营的时候,还跨马拎刀,斩杀了那为首骑将。自然见证过生死。但对医护司,还是难以接受。

那一个个伤残军士的惨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为了治疗,刀砍斧劈,铁锯剐刀,那一条条不得不切断的手脚,甚至是用通红的烙铁‘愈合’伤口时传出的焦臭味道……

这都比单纯的生死更叫扈三娘难以接受。

但就梁山泊现下的军制,扈三娘一女儿身真的是很难安插,除非是叫她自领一营。后者再三请求,陆谦只做推脱。扈成来到营地后,与陆谦话语罢,也来劝解扈三娘。后者非是黑旋风那样的一条筋,见到陆谦再三推辞,本就泄气。现在哥哥也来劝她,就也顺水推舟,不再提‘改行’之事了。

陆谦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就想赏点扈三娘好处。开口说道:“既然三娘不愿意看兄弟们痛苦,我便于你一遭事来。叫三娘舒心。”

怏怏不乐的扈三娘猛地抬头来看,就听到陆谦继续道:“范县里的何太尉甚是乌龟。这几日我每每选头领前去叫阵搦战,皆不应答,恁地不是好汉。今儿,我便着你前去挑战,看那何灌还有何脸面不应?”

一丈青再是英雌,她也只是英雌不是英雄。这女性在战场上,先天比之男性就是弱势。陆谦倒要看看何灌有多么沉得住气。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丑郡马慷慨荐旧友,程万里大义举三英

且说何灌当日大败后,麾下兵将折损众多,大伤了元气。这几日只在城中军寨编组军丁,重整旗鼓。城外梁山泊贼将叫阵那是一盖不应。

可是今天却有了奇事。原来那梁山泊着了一个女将前来。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条条悄立中,眼溜秋波,万种妖娆。背后竖着一杆旗帜,上书:梁山泊一丈青扈三娘。连环铠甲衬红纱,绣带柳腰端跨。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烜赫,自有一股英气含在眉梢。

但如此一员俏丽女将,却无人胆敢小觑她来。只因为在何灌登临城头时候,城东门外左小寨的主将,看到跃马叫阵的扈三娘如此俊丽,看着就手颤脚麻。只想着一合便捉得过来。却哪里知道一丈青刀法不俗,与扈三娘斗才过十合之上,枪法便都乱了。

那一丈青是个乖觉的人,早就在心中暗唾弃道:“这厮无礼!”占得上风后亦是手下不留情,两把双刀,上下翻飞,就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不仅叫两阵军士,看得眼花了,那将也看得花了眼,被扈三娘一刀砍翻,撞下马来。她再驱兵掩杀,宋军丢了主将不敢抵敌,兵马急退。被梁山军追赶上来,杀死擒拿军士百余人。

右小寨的军将看到同僚的下场,如何还敢来敌扈三娘。是禁闭寨门不出。

何灌登上城头,就正看到扈三娘手持双刀,搦战邀斗。何太尉虽然知晓先折了一阵,却依旧小瞧一丈青去。见她口出狂言,怒道:“辱门败户的泼妇人,怎敢无礼!谁人与我下去擒拿她?”

那随同何灌等城的一干军将里,真就有那该死不能活的人。生生看不到那具横倒马下的尸体。转过身来领命下得城头。

扈三娘见到再有军将下来受死,当即抖擞起精神,拍马迎杀上去。

两个正在征尘影里,杀气阴中,一个使大杆刀,一个使双刀。斗到二十余合,一丈青把双刀分开,回马便走。那将要逞功劳,纵马赶来。一丈青便把双刀挂在马鞍鞒上,袍底下取出红绵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人策马来得近了,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那将措手不及,被勾下马来。只是这将勇力确实不差,虽栽下马来,但仍自用力挣扎,竟是要挣脱了开来。扈三娘看势头不好,等身后士卒前去捉拿似不及了,便抡刀追上,娇叱一声。宋将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刀光飞下,头颅已去。

宋将失手落马,于他掠阵之将,一声喝叫,就忿力纵马来抢。只是没扈三娘刀快。那将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一丈青。又在心中想道:“这泼妇故是了得,可到底连斗了两阵!”欺一丈青是女子,气少力短,挥舞着双刀直从杀进来。扈三娘看来将势急,卖个破绽,放他入来,却把双刀只一盖,盖将下来,那将双刀却在怀里。扈三娘提起右手刀,望来人头顶砍去。宋将倒也眼明,可躲避却是不及,只把脑袋一偏,被扈三娘一刀剁在肩膀,锋口滑过他的右护肩,“嗤嗤”作响,装饰用的兽面浮佩几乎被一刀斩作两半!来将吓的肝胆俱裂,双刀连挥,迫开一丈青,打马就向回走。

扈三娘飞马追赶。她胯下一匹胭脂马,却是西北良骏,虽然比不得呼延灼的御赐踢雪乌骓马,可比这将的胯下战马要好上一等。一心急追的扈三娘并不知晓那将早有准备,听到身后马蹄近了,翻身探臂,一刀迎头劈下。速度之快,宛若一道闪电。

“当啷……”只听得一声金铁交鸣,却是电光火石间扈三娘眼疾手快,侧刀横揽,封死了突如其来的一刀。随即连起一刀砍去,正中那将背心。翻身栽倒下马。

如此功夫里,一丈青竟然连战三将,亦连斩三将。叫城头上的一干宋将瞧得是面如灰土。固然这是因为军中能将强手或是已折损在前阵,或是尚受伤在身。颇有些“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感觉,可能够应敌的至少些中勇之将,亦不能小觑。再不要忘了,扈三娘她是一女子啊。

便是何灌亦都气怒的甩手而去。转回到范县县衙,召集来众将商议。

大军虽然损失惨重,但这败绩却不是当务之急。他们的目标始终是不曾改变的。就是要讨平梁山泊。

何灌的话说的颇是委婉,但现下在座的都是什么人?有哪一个是听不出来的?他这是说之前的败绩不是不能遮掩过去的啊,当下不少人脸色都变得好看起来。但何灌话头一转,说道:“大军先就败了一阵,以致使军士们斗志低落,军伍士气低迷。梁山贼寇又连连将兵搦战,官军不是敌手,日日避战,如此怎的能叫官军振奋起斗志?”

“如今将甚计策,用何良将,可抵挡贼兵,振奋士气?”

一句话简单的来说,何灌这是在求将了。他是知道在场中人有不少是那神通广大之辈,甚至家门中都有那武艺高强之辈。何灌现在必须要求来几员,好抵得住梁山泊那般猛将。

这等事情是不需要通禀到皇帝面前的,想来蔡京、高俅之辈是不会从中作梗的。盖因为这事儿若被捅到皇帝面前,蔡京不去说,那高俅便第一个不会得好。

只要他重点提一提前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的名字即可。或许还可以再加上陆谦徐宁。

众官互相厮觑,各有惧色。盖因为梁山泊猛将真的繁多。他们自家囊袋里可寻不出这般能抵得住的任务。可是也并非人人如此,只见那潘袞位下转出一人,正是何灌军中的新贵——宣赞。

他有一好基友姓关名胜,武艺超群,却因为无人帮衬,不得伸展。眼下看岂不是天赐良机么?当时宣赞就忍不住了,出班来禀何灌道:“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生的规模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为大刀关胜。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远胜过小将十倍。”何灌听罢立即大喜,当即就要宣赞写一封书信,赍了鞍马,使人连夜星火前往蒲东,礼请关胜赴军中计议。众将看着宣赞的目光,却是都如在看傻瓜一样。

该是怎样的人才会这般欢天喜地的与他人去做垫脚石?又该是怎样的傻瓜才把亲友往火坑里送?诸将在这官场上打混多年,今日宣赞这样的傻瓜,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有了这号大傻瓜做垫脚,其他诸将亦纷纷出谋献计。

“好叫太尉知晓,小人素闻这梁山泊不远的青州府里有一战将,姓花名荣,人送绰号小李广。擅使一杆长枪,端的神出鬼没;更有的一手好箭法,天下难逢敌手。”这第二个站出之人却不是别人,而是那程万里。

在场诸人,除去何灌,最希望顺顺当当的剿灭梁山的,非他莫属。

“只可惜了原来的青州兵马总管秦明。这人绰号霹雳火,亦是齐鲁之地首屈一指的悍将。当初诸州府并力会剿梁山泊之时,这人曾经与梁山泊的花和尚斗个不分上下。”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虎翼军的都指挥使。盖因为当初虎翼军的都虞候魏烔,便是折在鲁智深手下。而魏烔可是众人皆知的猛将。“现下却与那金枪班教师徐宁一同归顺了梁山泊。”

程万里到底对梁山泊变化清楚,论点不是在做东京来的军将可比的。只是如此的话说罢,叫厅堂内的一干人脸色尽不好看。就是宣赞亦打算稍后再叫心腹快马加鞭赶去河东,务必让他的好基友前来范县的时候,多带上几位河东的好汉。

就比如那个同关胜一同屈沉蒲东的井木犴郝思文。宣赞与郝思文不曾相识,但却听闻关胜说起过一二。既然能得关胜看重,于宣赞看来,那郝思文也当不凡。毕竟他是知晓他这位好基友是多么的高傲的。

“下官就再举荐一人。”程万里肚子里的货还没掏完,顿了顿再道:“东昌府兵马都监张清,彰德府人,虎骑出身,善会飞石打人,百发百中,人呼为没羽箭。他两名副将,一个唤做花项虎龚旺,浑身上刺着虎斑,脖项上吞着虎头,马上会使飞枪;一个唤做中箭虎丁得孙,面颊连项都有疤痕,马上贯使飞叉。自从梁山泊贼兵不安后,曾多番与梁山泊贼子交锋,飞石打的梁山泊贼将大头目青面兽杨志好不狼狈。”杨志虽然没在阵前斩将立威,但谁都晓得他是梁山泊大将。而且出身不凡,生就叫旁人高看了他一眼来。

程万里接连向何灌推举了两人,最后再道出了这第三者。“此人却是前济州张太守家的二公子张仲熊。善使一根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自张太守与其家大郎没于梁山贼寇之手后,吾听闻张家二郎便无时无刻不思报仇之念。现下客居于东昌府,太尉只需一封书信,必能招至军前效力。”

生平第一次,程万里让何灌觉得他还有所作用。只是这程万里的眼光也只能达到这个地步了,再向下,比如郓城的朱仝、雷横二将,他就不知道了。那凌州西南的曾头市上,更是有一尊顶尖高手,唤史文恭的,他也是不知。甚至是登州的兵马提辖孙立,他也依旧不知道。

但即便是如此,程万里所推举的这三个人,便已经叫何灌欣喜若狂了。一时间里厅堂上气氛大大的轻快,便是那城外被一娘们堵门之举,何灌这时都忘记了郁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强人遍地是(求订阅)

话休絮繁。只说何灌叫来心腹领了文书,各带将三五个从人,分头上马进发。时间相差无几,可是打范县去到彼此目的地的路程,却长短不一。

这第一个接到文书的,不是别家,乃是东昌府的没羽箭张清。当日张清正和张仲熊谈论起梁山泊战事,二人对梁山泊都有怀恨之心,只愿意水泊大寨好叫朝廷大军一遭荡平。正在衙内论说兵家胜负事,闻见说府外有使命至。张清是忙出来迎接。使者面见张清,递呈文书,说道因果。叫张清和那躲在后面的张仲熊尽数骇然失色,这何太尉所率天兵竟然大败给了梁山泊么?而待到来使诉说程万里之举,张仲熊先就从幕后转了出来。使者待听到他就是张仲熊,好不欢喜,就行催请登程。

而这个时候那奔去青州与蒲东的信使,人还没达到地方呢。

这就像那安道全与张顺,这两人决心上梁山的时候,那大战还没兴起。可等到他们跨越了半个淮南之地,过洪湖走到淮阳军的时候,陆谦已经与何灌部大战了一场了。只是胜负还没传到那里。

且说这一日二人结伴赶路,一程途赶奔过去,已至酉牌时候,但见倦鸟投林,夕阳欲坠,暮烟四起,远树迷茫,天色将夜了。抬头望到前途,旷旷荡荡,不见一个村店,只有东南上的树林后,有炊烟袅袅而起,料那里定有人家,且就奔将去再做理会。赶到那里看时,果然见是一座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好不气概。

安道全看了道:“好也!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再做早行。”

当时安道全就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安道全与他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这边答道:“实不相瞒,我与兄弟今日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方便则个!”庄客说道:“这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二位且在此等一等,待我去问过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安道全高兴道:“大哥方便。”庄客入去多时,出来就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这边两人对视一笑,张顺挑着担儿,随庄客到里面歇下担儿来,两个人直到厅堂上来见太公。

这太公年姓赵,庄子便唤作赵家庄。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安道全与张顺见了便拜。太公忙挥手道:“客人休拜,且请起来。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此老乃是个老好人,平日行事和善,逢到客人求宿的,就少有不应允的。那先前庄客说道安道全善净斯文、张顺英武不俗,叫他心生了好感,这遭见了安道全与张顺果然是人样不差,但也只是如此罢了。便就说道两句,安排了饭菜,让他们就下去安歇了。

安道全与张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话语里半点口风不漏,只一心安顿一宿,明日好赶去泗水码头,乘上船舶,直入梁山泊是也。

顾稍后十分忽然听得庄前起了嘈杂,亦没去开门探个究竟,直到这嘈杂变成了喧闹,中间还夹杂着惨叫声,张顺这才翻身坐起,叫安道全安静待在房内,自己操起哨棒,赶将出去。

到了庄前就整赶到一个大汉,赤着双拳,只使展两个拳头,在一干持着刀、叉、棍、棒的健壮庄客当中肆意冲打。那地面上依旧倒下了十几人来,却是尽被这汉子双拳打翻的,叫那一众庄客是纷纷倒退。

张顺看到这汉子只是挥动双拳,于那地上的兵器,看也不看。想来不是歹人,否则这地上倒下的人就尽是给搠翻的,而不是打翻的了。

当下就喝了一声,想要做个说辞。可不想对面汉子已经打的兴起,他人本就吃醉六七分,见到张顺出来,两个健步冲上前,挥拳就打。浪里白条顿时大怒,不愿意占器械上的便宜,丢掉哨棒,双拳迎将来。可是这一招对上那汉子,张顺脸皮就变幻了颜色。

老天可以作证。他张顺活了三十二年,大江上下的绿林好汉也不是没有见过,却从没遇到过如眼前汉子这般力大的。

只是三五拳叫,便就要支撑不住了。

但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战。这边的喧闹早就惊动了庄主,听闻又来了个求宿的客人,但名是路过的客人,实乃是湖泽里的强人,恐是来踩盘的。而少庄主听那认得此人的庄客报后,就叫人请他吃酒,现在已经醉了六七分。那厮吃醉酒后便与庄客起了争执,厮打起来。却不想是个武艺高强的,教头不在,众庄客不能抵挡,纷纷跌撞开去,被打的落花流水。太公大惊,慌忙出外来看时,就正见到张顺与那汉子搏斗,忙叫庄客们再去帮衬。

就在那汉子几拳打的张顺无法招架时候,一旁探出了几把挠钩,把汉子搭住了。那汉子吃醉了酒,反应慢上半拍,四五个庄客合起力来只一曳,就叫他翻身倒地。众人蜂拥上前,再将汉子给搭住,如擒龙捉虎般,用绳索紧紧缚了,直簇拥进庄堂来。

只见厅堂上灯光照耀,居中高坐着庄主太公,身旁站着一人正是安道全。他已经听闻了前事,对这汉子甚是好奇。张顺的武艺可是不错,虽然大半本事在水里,陆战算不上高手,但当日能护着他冲出金陵城,想也不少甚差。可眼前这汉子吃的醉醺醺的,还如此了得,就更见不凡了。他目观此人,就见他年约三十上下,浓眉大眼,黑面彪驱,自亦威风凛凛,两傍站立不少壮健汉子,都执着长短家伙。纵然是被捆绑,庄客们也不敢懈怠。

太公还不曾说话,就见外头走来一人,诸庄客都称呼他郎君。乃是太公的独子,现年四十整。就听他厉声喝道:“强贼,你的威风何在?来庄上踩盘,吃人揭破了,犹敢耀武扬威,动手打人,即今拿住,看你还能强否?”安道全、张顺再去看那郎君,眼角乌青一块,必然是吃了汉子的打。那汉子大骂:“直娘贼!洒家中你诡计,要杀要打便是。休得泼俺则个脏水。”那太公儿子气道:“你这强贼兀自嘴硬,只惜身上那股掩不住的鱼腥味,离的十里远都能叫人嗅到,定是湖泽强人的细作,且打过一顿棒,再行同他说话。”

却是那洪泽湖还非是后世的那般大湖泊,而是一处由富陵湖、破釜涧、泥墩湖、万家湖等组成的小湖群。内中地形复杂,港汊密布,一望无际的尽是芦苇荡。从前唐时候起,这里便是周遭贼寇的藏身地。大宋朝不限土地兼并,百多年里不知道叫多少破产失地的百姓无有个活路,只得藏身其中,有的山寨都可称得上是积年老寨,传承了数辈人。那内中之人,或渔或匪,已然区分不开。

只听得少庄主喝声打,就上来两个庄汉,用力将汉子拖翻,按在地上,恶狠狠高擎棍棒,着力痛打。汉子任他们殴打如何重实,只不做声。只打了十棍,太公先就叫停,着人把那汉子推上来,问道:“你这厮何必嘴硬?你不言语莫不就道俺庄上无有人认得你?老夫一庄客当日在水上就亲眼见你与湖泽里的匪寇一起,你今夜来到我庄上,是哪股强人教你到此的?你好好从实说来,佛眼相看;若有半句虚言,准打你个半死,还得押解军州去受罪。”

安道全与张顺这才清楚眼前汉子是如何与庄上起冲突的。浪里白条先是恍然,继而又想说甚,被那安道全拦了下来。

汉子圆睁两目,任庄上如何讯问,只不做声。

有一庄客说道:“太公,你不省得,这撮鸟贼都是千刁万恶,他一时如何肯招认,且押往后园亭子上绑了,待到天明,解去州衙里发落。”

太公深以为然,道:“如此也得。”当下就点了十名强壮庄客,把汉子押到后园,绑缚在亭子里,轮流看守。汉子一任他们摆佈,只不做声。

太公父子还谢了张顺,非是他招架了汉子几拳,引得汉子没暇去看身后,恐还做不到他。而以这汉子的身手来看,那窝匪寇若是真的杀奔来,他们庄子一时间还真难抵挡。

太公叹道:“近些年官府催逼的紧,甚多人都逃入了湖泽中。那本皆是良民,不比湖泽里的积年旧匪。可自从去年那梁山泊起事,声势愈发壮大以来,这湖泽里的匪寇似也有了靠山一样。打家劫舍活跃了不少。唉,真不知晓官府何时才能将这般贼人全给清剿了……”再就叫人连夜唤回家探亲的教头赶将来。

安道全与张顺对视了一眼,相互无言,回到了住处。后者躺在床榻上,还是却久久不能入睡。两人只是来庄上借住一宿,不想就撞到了这般事。

浪里白条依旧心中有芥蒂,却不是那太公最后的言语,而是前者,“我看那汉子不是恶人。”都厮打起来了,还只是打人而不伤人性命,这种人在张顺看来,如何会是恶匪?但这庄上的庄客信誓旦旦的说曾亲眼见到这汉子与水匪草寇处在一块,唉,张顺这心里甚是混沌。

安道全身为一名医,见惯了生死,这汉子再是了得,也不过一条人命罢了。闻声说道:“休管那般多,明早上路就是。”

在泗水码头乘上船后,就可以顺着水道直入梁山泊。那里才是现今安道全眼中的安身之地。

这路途上,他们势单力薄,又人生地不熟,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好。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没羽箭呈威【求订阅】

翌日清早,安道全、张顺就要拜别而去,却不想正撞上押解那汉子去州衙的赵郎君一行。

嗯,是的。这家庄子就是赵家庄。老太公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们却是要押解贼人上州里请赏。那路径也是走水路前往淮阳军的州治。

如此安道全与张顺也没推辞的道理。双方结伴而行,无有不可。

此刻村坊上闹成一片,人都知赵家太公拿获一强盗,合村男女齐来观看。太公教提出强人来,把那汉子全身捆绑了,装在一辆车子里,上插一面小旗,旗上写着起解湖泽强人细作一名,那汉子带来的两口镔铁剑,便给当做凶器,教两个庄客抬着了。而小庄主身边还多了一个教头模样的人,却是那被连夜叫回之人。那教头全身紮束,骑着一匹高头劣马,手执大刀;身后三四十壮健汉子,各仗长枪短棍,簇拥着车辆。安道全与张顺跟在身后。如此出了庄子,直望淮阳军州治进发。

如此一程赶过去,约莫二三十里光景,到一处码头,彼此这方才是分别。安道全与张顺自始至终都没听到那汉子吭过一声,这两人中一无心救那汉子,一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拜别而去。

二人在泗水码头雇得一脚船,把行李装好,两个艄公具是济州任县人,一阔脸身肥,一眉浓面削,一胖一瘦,却偏做了伙儿,叫人看了自有种喜感来,也皆小心服侍。

如此一路风好,不消五日,船儿便进了济州地界。还差三五十里就到任县时候,水面上陡然转了正北风,掀天白浪,行不得船。少顷,彤云密布,大雪飘飘,朔风紧起,纷纷扬扬下着满天的大雪。行不到里余,已见满地如银。这一个伴船也无,大雪遮蔽视线,泗水可不比运河平稳,只得收了船槁,寻一个凹口去处,岸上不远处正有一处小村寨。艄公中那阔脸身肥的,眉宇间带着愁色,张顺问了,却原来这泗水不比运河,虽入了冬日依旧未结冰封河。因为水流面阔要胜过运河一些。但如此也非是真就能一个冬季里都能行船。如此一遭大雪发下来,天寒地冻,他们这活儿也就到头了。只那眉浓面削的后生在一旁接口道:“这般也正好归家。哥哥不挂念嫂嫂的紧么,正叫嫂嫂再怀上一胎。”

“不遇这场风,今日里已到任县了。”安道全也做调笑道:“只是你那浑家没造化,又要忍着一夜凄凉。”俩艄公合着张顺具是大笑。安道全揭起芦帘,探首看时又道:“我们连日扰着二位,今日湾船,弄些酒菜来还个礼。”说着就跳上岸去。那阔脸身肥的艄公连忙道:“不消,若要买,我这里有银钱。”张顺也爽朗一笑,“无须推迟。只是我们一点心意,难道还怕我们没有银子?”不多时,安道全提了一只大公鸡,两只鸭子回来,张顺则抱来了一坛农家劣酒,还提了一条大鱼。如此自是那两个艄公来整治得停当,摆在舱里一同坐下,殷勤相劝。两艄公因风寒雪冷,连吃了十多碗,安道全与张顺更不客气,这般来四人皆吃的尽兴。船舱里暖暖和和,四人也不脱衣服,把被浑身卷了自睡。人人都有五六分酒意,容易睡熟。

第二日醒来,就看外头雪下得深,风息了,两艄公忙驾桨掉船,向着任县划去。

时间飞逝,这一眨眼安道全与张顺就来到了济州境内。

六天前安道全与张顺还在淮阳军境内,现如今他们就乘坐着脚船,抵到了任县。一路上自然是已经听闻了梁山泊最新的战报。

直叫那本准备豁出一条性命跟随安道全前后的张顺,大松了一口气。赞叹他果不然眼力过人。更高兴梁山泊只是胜了几阵,却还没将官军彻底打垮去。不然,就如前文所述,他们就尴尬了。

安道全手中有一枚戒指,一枚很不起眼的银戒。内壁圈里刻画着一个放在21世纪十分常见的符号:1。

休看这枚戒指平淡无奇,只像是一枚银环,可实际上这却代表着安道全在梁山泊的地位。他告知了一个秘密,陈氏同祥典当行,那是梁山泊在外的密探。安道全不知道梁山泊的密探要叫如此一个名字。他只需要知道,在任何时候,他只需要拿着这枚银戒赶到那典当行里,他就能享受到典当行可以做到的一切帮助。

安道全也并不清楚这家陈氏同祥典当行究竟规模有多么的大,只觉得徐州府治彭城应当有的,但他没时间去打探。现下里,他也不需要去打探。

如此他与张顺就直接来到了济州府。在任城落脚,市井里稍作探问,果不其然,本地最出名的典当行序列里,陈氏同祥典当行的名字赫然在列。

如是梁山泊大寨很快就得到了王定六的飞鸽传书,得到了神医安道全合着一个绰号浪里白条的好汉,一同投奔上山来了。

这消息传达到范县梁山泊军中,倒是让陆谦近来郁闷的心情有那么一丝高兴。

这安道全不仅自己来了,还把浪里白条张顺这员水师大将带上了山。

当初安道全失踪的无影无踪,钟震虽然在稍后时间里,把安道全‘失踪’的经过探查的一清二楚,但救起安道全的那个汉子,打扮太无特色了。陆谦可断定不了是谁。

而现在看么,那必然是浪里白条张顺了。张顺的老娘生背疾,就是安道全出手救治的么,两人如此结下了恩义。原著上黑三郎打大名府时生了背疾,张顺举荐安道全,后来更做下血案逼的安道全无法安生过活,这才有了神医上梁山的事儿。

陆谦对张顺的感观是挺不错的,他大哥张横是不得陆谦喜欢,但浪里白条真不错。

而且有了这个张顺,他才容易去勾搭李俊么。所谓的揭阳三霸,张横、李立手下都沾染了不少人命,后者更是吃人,两人都该死。而穆家兄弟按照梁山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准则,作为蛮霸一方的豪强,也是该死无生。但混江龙李俊和手下的童家兄弟,陆谦看了直眼馋。尤其是李俊,大将之材啊。

因为宋军请来了没羽箭张清和张仲熊,而在斗将上连胜了梁山泊两阵,所带来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去了。

那张清耍的一手好飞石,有了那张仲熊并着丁得孙、龚旺做肉盾,是愈发厉害了。

张仲熊的武艺自不算顶尖一流,别说是对战林冲、方杰、王寅了,就是对战起杨志、索超、徐宁来,都不能占到上风。可是如此的武力,只用来遮掩下张清,给其做个肉盾,却是很够格。更不要说张清还带来了龚旺与丁得孙二将。

青面兽在阵上第一次见到张清,那眼睛都泛起了血丝,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下两军是擂鼓摇旗,在阵里迭声呐喊。那边青面兽,挺一杆钢枪,立马当先;这边没羽箭张清,捻枪纵马横立。两人一见面,彼此都不打话,一个是捻枪拍马,直抢杨志,一个是挺矛,径直来都。两马相交,军器并举。斗十几合,张清就遮拦不住,卖个破绽,虚刺一枪,拨马望西便走。杨志纵马追赶。

身后的林冲高声呐喊:“杨制使不可追赶,恐有暗算。”但杨志如何肯听。他自认手段高强,且已经知晓敌将手段,时刻都在提防,就是拍马紧紧赶将来。那绿茸茸草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撒钹般,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

张清一边打马回奔,一边留神杨志射箭。这青面兽的箭法还是颇有准头的。哪知道杨志竟然始终撮着钢枪,张清见他赶得至近,把左手虚提长枪,右手便向绣袋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觑定青面兽的面门较近,就一颗石子飞来。杨志已早有提防,眼明手快,将枪柄拨过了一颗。

如此杨志绰了颗石子,便就放下心来,只顾去赶。却不知道这射箭的能放那连珠箭,这打石头的,自也能放连打。张清与梁山泊曾有厮杀,知道梁山泊有的是手段高强的战将,心下里便早有计算。右手向绣袋拿石子的时候,是一拿了两颗来。此刻再拈第二个石子,手起处,真似流星掣电;石子忽来,吓得青面兽一跳。杨志是急躲不迭,给石子正打在脸上,鲜血迸流,拖枪回阵。张清却勒马追来。

这一来一回,情形急转直下,可称得上是莫大翻转,看的城头上的何灌心情如是坐了过山车。

青面兽杨志乃是梁山泊有名号的大将,今日被张清打的败逃回去,可以说是官军这些日子里斗阵胜的第一战。叫何灌好不高兴。

只是杨志的战败惹怒了梁山泊阵上的两员好汉,却一个是扑天雕李应,另一个是铁棒栾廷玉。

毕竟张清本人的枪法称不上巧妙,能打败杨志靠的全是一手飞石本领。而这手飞石本事,不管用再多话语去赞扬,亦都不能抹掉它乃是暗器的本质。

这战阵上靠暗器伤人,可不是甚光彩的。至少这叫人心中不服。就比如杨志,前后两次在张清手下吃了大亏,就是气急。盖因为他自负要论近战本领,他有信心三二十合刺张清于马下。

这或许也就是原著上,梁山泊好汉一个个车轮似的送上门去给张清来打的原因吧。不服气啊。俺们一个个长枪大刀的真功夫了得,却在一个武艺二流都算不上的小辈面前,连连折损锐气,肚皮都要气炸了,谁能服气?以至于那没羽箭用飞石绝技先后打了水泊梁山十五员战将,成为水浒原著上梁山泊“男子单打”成绩最好的选手。

这事实的结果却又证明了一个颠不破的真理——战场上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

你呼延灼、双枪将、大刀关胜等等再牛逼,不也是要在我石子面前落荒而走么?

李应、栾廷玉的武艺比起杨志也不差哪里,出阵时候,李应且高叫着:“这鸟厮一身本领全在飞石。一个不济事,我两个同去夹攻。”言罢与栾廷玉,一左一右,两条钢枪杀出阵前。没羽箭张清却是浑然不惧,还笑道:“一个不济,又添一个!由你十个,更待如何!”

一震长枪就要接上厮杀,但后阵的张仲熊见了梁山泊二将其上,大骂一声:“无耻匪寇,岂敢以多欺少?”挺着铁棍就冲了上。还要先张清一步迎上栾廷玉,二人走马战做一团,酣斗二十合,不分胜败。

而这边的李应与张清却有了胜负,没羽箭使枪的本领断不是扑天雕的敌手。接战不及数回合,就打马向官军阵上跑去。只是这回李应却不去追了。他本来是要同栾廷玉一起来战张清的,那里想到张仲熊横插一杠。如此只他一个,却是没把握能防得住那张清的飞石。所以,他直接就不追了。

这一招甚是出乎张清的预料。于是没羽箭没跑多远就立住了马,继而转头回了来。那场面真的是荡漾着一股尴尬味道的。

见到张清立了马,见到张清再度向他跑来,李应禁不住嗤笑他:“贪顽小儿,只以石子伤人,恁地下贱。你打得别人,能近得我么?”

“区区草寇也敢辱没朝廷上将,卑贱之徒,何足惧哉?”张清勃然大怒,当下手舞长枪,飞马就要直取李应。可两个未曾交马,李应先就挨了一石头。却是那张清将马头兜转回来的时候,早暗藏石子在手,觑得李应双手持钢枪,自来厮杀,那是抬手一颗石子飞起,正中李应的鼻梁,叫扑天雕嗷嚎一声,丢了长枪,奔马回阵。那边铁棒栾廷玉唯恐受张清的夹击,亦拨回马便走。

如此连胜两阵,叫范县的宋军是大涨了一遭士气。只是梁山泊大寨士气低沉,就是那素来以自身本领自傲的方杰,看了一遭后,也不敢放言去斩了张清。

张清虽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颇为一般。但就是林冲、鲁智深、方杰、王寅等高手,也不敢放言一合斩杀了张清。如此这厮飞石的本领就是真正的威胁了。

当然,谁要是能拉下脸面,先给张清一箭,射不中人,只需先射了马,或是也能成。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东溪村上遇旧人

且说这安道全与张顺被一辆马车打任城送入了郓城,就看到沿途路上,土兵乡勇哨卡林立。

不少缺衣少食的百姓被哨卡拦截在外,安张二人只是看上一眼,就知晓这是地方官府在拦截涌入梁山泊的难民。

却是在大江之南,两人亦都知晓,梁山泊的仁义大名冠显齐鲁。每每到灾荒时节,便有大量百姓投奔山寨。今年三四月,青黄不接之时,梁山泊更在水泊外设立粥场,每日施粥济民,不知道救活了多少百姓性命。

而现在来看,梁山泊在齐鲁之地的名头,果真是无有半点虚假。百姓们都不听闻朝廷大军在征讨梁山泊么?如此下还愿意上山落草,看到如此景象,叫安道全与张顺好不欢喜。

马车进到郓城,就感这哨卡是越发的多了。如此两人被马车拉到城东的东溪村晁盖庄园时候,都吓了一跳。这明明就是一窝土兵民勇之所在,怎的将他们二人拉到这里来了?

张顺察觉的时候,只以为自己二人是被车夫给卖了。就要动手。那前头的车夫连忙说道:“好汉休要误会。此乃托塔天王之住处。晁天王与我家山寨乃生死之交,安神医晓得,万不会生事。”

安道全听了这话,才叫住了张顺。他自是知道这晁盖的,与梁山大寨交情深厚。这里若是托塔天王的庄园,必当无事的。

行到东溪村外,就看到一行公人正在村口与人道别。那相送的人中,以一条昂昂大汉为首,满脸虬髯,威风凛凛。而那伙儿公人当中,安道全与张顺第一眼就看中了一个正与大汉说话的黑汉。此人年及三旬,生的面黑身矮,但却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垂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

“此大汉就是晁天王,那与之寒暄的公人,定是孝义黑三郎,大名鼎鼎的及时雨宋三郎。”

宋江虽然在与晁盖一伙儿话别,眼神却还看到了一旁驶来的马车。那马车模样平淡无奇,挑起的芦帘后闪过的两人,也一个不曾认识。但看着被晁盖庄上庄客引入村子里的马车,他心里却是忽如来的一阵失落袭来。

宋江甚是不解,面上却依旧不显分毫,“保正留步,今后只须保正谨遵知县相公的吩咐就是,小弟等这便去了。”

晁盖身后站着公孙胜和脸色依旧有点发白的智多星,前遭一场大病可是叫他损伤了元气。这天气刚入冬时,他就又染上了风寒,至今也未曾痊愈。只是宋江非是他人,吴用执意前来相送。

望着宋江一行打马奔去的身影,晁盖说道:“时文彬只要咱们阻断百姓上山之路,却不思量,天寒地冻时节,如何有这般多的百姓愿背井离乡,前去投奔梁山泊?”

“他们便不知晓朝廷大军在征讨梁山泊的么?”

“如此还执意要前往。非是被官府劣绅逼的走投无路,何以至此?”

晁天王大发一通脾气,就听晁益上前来,低声向他说了两句,脸上是立刻笑开了花。“哈哈,学究真是好运到。某正要寻一名医来与你瞧看,不想这天下有数的名医就自己来到了。”

这话没头没脑,听得吴用是好不糊涂。但智多星毕竟是智多星,你可以说他是狗头军师,却不能否认人吴用的脑瓜真的很灵活。片刻后就回过神来:“适才车马里的,莫不就是……”

“加亮先生慎言。”公孙胜笑着止住了吴用话头。再对晁盖说道:“既然医者已到,保正还在这里喝风饮雪作甚?”但在他的心里,却不得不感慨梁山泊的如火声势。那人可是天底下声名突起的杏林名医啊,今后医家之中也当有他的一席之地,却不想失踪了这般时日后,也来投奔梁山了。

等到晁盖几人进到后院时候,就看到那刚在他庄上留宿的病汉,正与安道全安神医身边的汉子对峙着,可谓是怒目而视。

这病汉是谁?那就是当日被赵家庄擒拿的汉子。只是才几日不见,这厮已经不见当日的悍勇,转而生起病来了。

那安道全与张顺下了马车,被晁盖庄客引到后院客房处下榻,这汉子就在他俩隔壁。听到响动亦来瞧看,不想却是熟人。

张顺见了先就是一惊,喝道:“你怎的在此?”

那汉子见了张顺也是大怒,当日若不是张顺捣鬼,他纵是吃醉了酒,亦不会叫赵家庄给擒拿了去。张口就骂道:“爷爷如何不能在此?”

这声骂叫张顺心头对汉子怀有的那点愧疚彻底烟消云散了去,“贼汉还敢无礼?”

却不知道这声贼汉听在那汉子耳朵中,更是叫汉子暴怒:“谁家是贼?洒家猜着你这个撮鸟,方是个剪径的强人。”说着两人就要动手,安道全在中间好歹是拦了下。正这个时候,晁盖等人转了回来。

地主的颜面,是谁都要给了。

两边坐定,彼此先道了姓名。这一个是建康府安道全,一个是江州浪里白条张顺;那一个却是关西泾原的屠龙手孙安。

“晁盖刚听闻了安神医绝妙医术,就又闻噩耗,许多日子不闻音讯,还自担忧神医安危。那梁山泊陆大头领在江湖上许下重赏,但有神医的音讯,就拨赏重金。不想今日神医自己寻上门来了。陆大头领闻报,必然是大喜啊。”晁盖自己也高兴,守着这样一位名医,连自家兄弟的性命都多出了三分来。

如此的话安道全还是第一次听闻,“陆寨主高义,叫安某人好不汗颜。当日小可遭奸人陷害,却恰逢这位好汉前来拜访,当即救下我来,打出了金陵城。而后不敢在江南徘徊,就溯江而上到了江州安身。”晁盖等人听了安道全与张顺之往来,大赞张顺义气仁孝。所谓百善孝为先,人贤义为本。就是那孙安看着张顺的眼神都缓和了不少。

安道全再道:“之后着人打听金陵城事,听闻官府之作为,叫小可怒不可遏,却也让小可熄了重返金陵的念想。如此就想着投奔水泊大寨来。”众人听到张顺甘愿抛家舍业,陪同安道全在官军讨伐战事未开之前就已然投奔梁山,纷纷再次赞叹张顺义气了得。

“我与张顺打无为军上岸,一路横穿大半个淮南到淮阳军,在泗水乘船之前路宿一农庄,却是恰恰撞到这位好汉。”

安道全接下就把他们与孙安的矛盾冲突过程,一一道来。

却是二人借宿于赵家庄,而不是专门与孙安为难的。如此叫孙安歇了怒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小李广箭下暗留情【求订阅】

“好叫诸位知道,孙安断不是那湖泽里的匪寇。只因小人在家乡为父报仇,杀死二人,那官府追捕紧急,无奈弃家逃走。”

“这山东之地与关西间隔几千里,洒家本要在齐鲁落脚,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待到官家下了大赦,削了罪状,再返回家乡过活儿。那里想到,梁山泊势大难治,各地方对流民约束甚严,洒家恐露了马脚,便要逃去江南。路过湖泽时候,与一拨押解囚犯的官差吵起了嘴,争执将来,气怒下将一干官差都打到地上。叫那伙儿被押解的囚犯得了释放。当中就有两名湖泽里的汉子,邀洒家务必要进湖泽一趟,容他们好好恩谢……”

接下事情就简单了。孙安看不上湖泽水寇的小场面,他来齐鲁本是要投奔梁山泊的。但不曾想才到了水泊边,就听到朝廷兵发水陆军十万【号称】来征讨水泊梁山。他心里就起了迟疑,不敢轻易犯险,最后索性朝南走,打算看一看形势再说将来。之后倒是叙述还属实。

他之所以被赵家的庄客看到与湖泽里的水寇在一起,也就是如此。

这厮人到了淮阳军州治,被赵家庄客解开些束缚,驱赶着去州衙领赏。可不知道孙安一夜的时间,酒意早就醒了。虽始终被捆绑着,但身体精力却已经恢复到巅峰。趁着庄客与他解开些束缚的时候猛地发作。打倒了十几人,抢过一匹马,就向北奔逃去。

如此快马加鞭的从淮阳军赶到徐州,这里他也不敢多呆,再从徐州赶到济州。期间听到梁山泊大败官军,但官军残军还困守范县城池时候,他就如安道全、张顺一般,大呼老天有眼。如是就要去投奔梁山泊,可不想路上忽遭风雪,强壮如他亦染了病症,着实坚持不到梁山泊,就寻到晁盖庄上投奔了。

阴差阳错,因缘际会。这不得不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只是这孙安现今面对着在场诸人,却是如何也不可能道出实情来,人屠龙手也是要脸面的。

两边把话说开,误会尽消,晁盖先就请安道全与吴用、孙安瞧看。事实上,入云龙公孙胜在歧黄上的造诣并不差,所开药方,尽数对症。安道全也无甚可更改的。反倒是心中担忧,会不会看出吴用所生病症的“内涵”来。这却是安道全不知晓晁盖身边的机妙了。

话说也亏得吴用‘染病’,公孙胜顺利上位。不然,他何必要留在小小的东溪村?梁山泊不是一个现成的大舞台么?

作为水浒上的梁山军巨头之一,公孙胜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位。纵观整部,入云龙最大的功劳就在于生辰纲上,甚至于这生辰纲都非是他所策动的。

此人还两次脱离梁山,第一次是劫江州法场,救了宋江后,他思念母亲,回乡探母,这是公孙胜第一次脱离梁山大部队。第二次脱离梁山是在接受招安,攻打大辽后便止步不前,回到汴梁城便辞别大家回山了,并没有参与征方腊之战。

那么公孙胜先后两次脱离梁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无非两个:“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那么这究竟是借口还就是真相呢?显然是前者。

公孙胜学道人也,不热衷功名利禄,原著上的一幕幕就写的很清楚。但即如此之人,何以推启劫生辰纲之谋呢,是与刘唐一辙?亦或是已禀于师,禀于母,而后出耶?

要知道,原著上戴宗、李逵来请其破高唐州,公孙胜必要禀于师禀于母而后出,那之前呢?

没人能说的清楚。

或许这位入云龙之所以要入世,而不是修仙求道,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真就是性格使然,不是为了自身的荣辱,而是为了见世间不平而欲铲之。许是可把公孙胜看成李助、乔道清、包道乙这类的人。

只可惜晁盖是个单纯的江湖人,对某种人来看,晁天王简直就是‘胸无大志’。且随着宋江的上山入伙,梁山泊的权力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晁盖显然无所警觉。这种人焉是‘真命天子’,公孙胜趁早脱身也非是不可能。

当然了,那是水浒原著,现在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没鬼怪神仙的世界。公孙胜心中到底是什么打算,便就只有他本人最是清楚了。

反正现下的结果是,公孙胜如一个忠实小弟一样,为晁盖效力出力;吴用也一样紧密团结在晁盖的周遭,出些鬼主意,甚至是馊主意,却让晁盖在郓城县里混出了非一般的地位。

更在整个齐鲁江湖眼中,地位慢慢赶上了乐善好施的宋三郎。

是的,宋江的名头依旧响亮,宋家的财力依旧不俗。但宋江就是再难以压制住晁盖了。

谁让晁天王与梁山泊的关系好比蜜里调油呢?而梁山泊却是整个北地绿林都是杠把子的存在。

郓城县衙要与梁山泊通话,要自然是通过宋江来传递的。只是宋江并不是把话直接传到梁山,而是先递给晁盖。后者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有了几分梁山泊代理人的角色感了。

亦是以,这回时文彬才是只让宋江来警告晁盖,叫他收敛一二,而不是径直的来拘捕晁盖。

当然,这要是换做十天前,保不准时文彬真就调动可以掌控的兵马,叫朱仝、雷横来踏平东溪村了。那时候他的大靠山还很厚实的么。哪里像现在,已经落得困守城池了。

晁盖片刻也没耽搁,当天下午就叫人送安道全与张顺去往李家道口。朱贵早已经在酒店里恭候着了。安道全,本来就医术高明,现如今身上又披了一层光环,那是要闪瞎人眼啊。

至于金陵城里给他扣上的罪名,算的甚鸟事?梁山泊最不缺的就是尸首。

只不过这安道全的现身,叫梁山泊留守头领都高兴了。范县城外的陆谦这几日却是郁郁不乐。

盖因为对面又添了一员良将,不是别的,正是青州来的小李广花荣。

后者始一到来,当日就出场叫阵,那方杰因张清的石头声怯,现时正是窝火。听闻外头宋将前来叫阵,也不待陆谦下令,就打马奔出营寨。等到陆谦等人听闻消息,将着兵马来到的时候,方杰与花荣已经厮杀了小三十回合。

方杰果然是勇力过人,且心怀怒气,更增添一分勇猛。而花荣呢,其对梁山泊本就怀着好感,如此一增一减,待到四十合上下,花荣就抵挡不住。圈马就往回赶。方杰不愿意放过他,是策马急追过去。小李广就于得胜钩上带住钢枪,拈弓取箭,回首望月,望方杰就是飕的一箭去。方杰挥动画戟来挡,如何挡得下,一箭正中胸口,身子一歪扑通的倒撞下马来。

梁山泊阵上一干人具是呆了,还是陆谦反应快,大喝一声,林冲、鲁智深、王寅等将悉数抢杀上去。宋军亦是知晓方杰厉害,何灌在城头上看的欢喜不已,亦叫人去抢。张清、张仲熊、丁得孙、龚旺等将齐齐冲上。

一通混战,鲁智深头盔上被张清一颗石子打中,火星直冒,花和尚伏鞍退走。急先锋着石子打在了腕上,便使不动蘸金斧,慌忙回归本阵。但张清亦被杨志在后阵一箭射死战马,绰着一杆枪来步战。那张清原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上却慢。李应恨他伤了自己颜面,抓到张清狠杀一通。这马上一条枪,神出鬼没。张清被杀的只办得架隔,遮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李应枪马到处,杀得几十宋军马军四分五落。这时候王寅、吕师囊已经救回了方杰。原来却不曾真的亡了,只是胸前被猛地一箭射中,背过了气去。实虚惊了一场。

张仲熊死命来救张杰,小李广亦战林冲、鲁智深不过,打马兜回。却是苦了丁得孙与那龚旺,一个被林冲一矛刺下马去,一个被王寅伸手抓出马鞍来,扔到了地上,惧是被擒。

如此却是美中不足了。何灌在城头看到花荣一箭‘射死’了方杰,但丁得孙、龚旺二将被擒,顿足叹息。这却是以为那方杰先就没命了呢。只是思量方杰武艺过人,远超丁龚二将。如此交换,却也不亏。

那方杰呢。回到寨中,陆谦本要叫来大夫小心取下箭矢。却见他咬牙切齿的,猛一下就将箭矢拔了出来,鲜血立刻渗出。

周边一干人却尽是大松一口气,原来那箭矢入肉见血不过半寸左右。并且伤到死处。如此自是小伤,安养些时日即可。

陆谦接过箭矢,看到箭簇短小,感叹了一句话:“花贤弟手下留情也。”这么短小的箭簇本身就是证据。

那摩尼教一干人本还对花荣恨之入骨,他们见箭簇短小,并没向花荣有意手下留情上想。可忽然听到陆谦嘴里迸出的‘花贤弟’这三字,纷纷哑口了。

这人竟然就是花荣。那个被陆谦推许的可与庞万春箭术争雄的小李广。如此来看,那人家果然是手下留情么。不然如何会用这般小箭?就是那方杰脸色都变了。

“七郎日后且谨慎些吧。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可不是全凭功夫纵横的。”这遭就且来给他做个教训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何灌的九曲回肠,梁山的神兵利器【求订阅】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早前的一万五千步骑甲士全军覆没已经叫半个东京城都听到了哭泣声,因为那一万五千人中有七千人是那驻京禁军。而这次何灌带出去的五万步骑可都是驻京禁军,里头不说一半的人是东京城的住家户,三分之一总是有的。听闻那传来的小道消息说,何太尉范县大败,损兵折将,现今只能据守范县城池,以据贼寇。那整个东京城都哭起来了。

只朝廷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视若未见,如若未闻。满朝上下仿佛是忘掉了何灌以及那支兵马,没人关心何灌他要损失多大,才要据城而守。那梁山泊又要有多大兵势,才能打的何灌不敢接兵?

更没朝堂重臣会遥寄当年,陆谦只是殿帅府的小小虞候。但是现下,人却是天下绿林第一大寨的大当家。谁能不认可其人有大才?

这造反造出名堂来了,也是有才有能的表现不是?且还是世之奇才。

败在他手下的可都是一府兵马都监,甚至是都统级的任务啊。日后保不准还要多个太尉。

如此岂不是好笑?小小的虞候杀败了当朝侍卫亲军司的太尉?

如此厉害人物,在东京厮混多年却只是一个小小虞候,究竟是大宋朝没有伯乐呢,还是没有伯乐呢?这都不知道要埋没了多少人才啊。

没人在乎这个。那些张口天下黎民,闭口江山社稷的士大夫们,也都仿佛得了失忆症。所有的上位者都在争相传诵新鲜出炉的赵良嗣呢。

这可是出身北地豪族,还做过大辽光禄卿的人物。却能不忘汉家、缅怀故主,毅然南归,这真可谓是大仁大义,当为天下士林传诵啊。

那一个个似都忘了那本名马植的赵良嗣归宋已经有四年了,在其最初提出“联金灭辽”之策的时候,还叫无数士大夫们取笑。现在士大夫们之所以褒奖起他,还不是看当今皇帝为他这一次点了赞么,更赐他姓赵。

他们就像是忘记了何灌,忘记了陆谦一样,那四年多时间就也被士林的文人大夫们给忘记了。

唯独东京城的百姓们没有忘记一切,市井没有忘记一切。

关胜带着自己的基友们路过东京城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真的是什么小道消息,什么荒诞无稽的传言都有啊。其矛头有指向何灌的,有指向高俅的,有指向蔡京的,更有直指当今皇帝的。

帝王者,代天巡狩,总理山河。不说个个都要慧眼如炬,如伯乐相马一般,与众才之中识得大才奇才。却也要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就是要在可以接触到诸多中下等官员的位置上,放上能相得千里马的伯乐。而当今皇帝显然没有做好这一点,那蔡京等六贼,那高俅这泼才,算的鸟人?

东京城的百姓就好这一口么。而且兴致来了,一个个都胆大妄为,肆无忌惮。那茶馆酒楼里,都有人在光明正大的谈论、评比着。就是那马植都被喷做是一投机取巧之小人。其之所以弃辽归宋,更多是因为自身已经获罪辽庭,再无前途可言。

关胜人在东京城路过一夜,唐斌便就收拢了整整一捏的小报。

对比关胜与郝思文两个一心为大宋朝效力的人来,朝廷在抱犊山三杰的心目中却没那么神圣。不然唐斌与文仲容、崔埜哥仨也不会去落草了。甚至那军官出身的唐斌一开始还想来投奔梁山的。

并非是杀了人后就都要去落草的,跑路后到了外地,一样能过的痛痛快快。唐斌如此想,内心中对大宋有多高忠诚,就可想而知了。

关胜与郝思文对那些小报甚是痛恨,认为是诽谤朝堂重臣,甚至是褒贬帝王,实乃大逆不道。而唐斌三个就是另一幅模样了。那内中的花边新闻与八卦叫三个刚刚改行的土匪,看的好不兴奋。

往日他们待在河东抱犊山那偏僻地方,哪里能看到这般奇异怪谈和大人物的八卦?所以,兴奋就是必须的。

还好三人智商都还在线,在一行人抵到范县之前,把那小报全都丢了。

一行人抵到范县的时候,就只见宋军士气低迷,军心不定。可以说是人人垂头丧气。宣赞伤势还未痊愈,却坚持来迎接自己的好基友。一同出迎的还有虎翼军都指挥使刘珍。这人是当日大战的前军主将。大战失利,何灌罪责不小,刘珍也难逃其责。但如何惩处之,却也不是何灌能做主的。只能叫他且戴罪立功。

是以,刘珍是现今范县官军中,求胜之心较为迫切之人中的一个。

程万里所举之将,不管是花荣、张清,亦或是战绩最平淡的张仲熊,可都非寻常之辈。如此,宣赞所推举的关胜,就也更叫何灌等人抱以厚望了。

刘珍出的城门,当先第一眼就看到了数十骑簇拥着的关胜,果是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生的与祖上云长一般模样,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端的好表人材。

那何灌诸将皆在等候,宣赞引关胜、郝思文等五人直到节堂,拜见已罢,立在阶下。何灌看了关胜,端的好人材,堂堂六尺二三身躯,凛凛大丈夫也。当下大喜道,“将军青春多少?”

关胜答道:“小将年整三旬。”

何灌大笑,“而立之年正是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梁山泊草寇猖獗,请问将军有何妙策,能解大军之围?”

“小将初来乍到,不敢妄言军略。只路上观得城中将士颇众,亦身高体健,兵甲鲜亮。只困于士气低迷,斗志消沉。关胜不才,有三分勇力,愿提刀斩寇,以状军威。待将士斗志昂扬,士气饱满,太尉自能挥师破敌,扫清贼寇,洗荡水泊。”

好歹在官场上厮混了多年,虽然壮志不得伸展,但能坐上巡查这种庶务杂多之职位,关胜断非不识好歹,不知进退之辈。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得体,叫何灌听了就是高兴。

他已经将战败之事报于东京城,只是折损之兵马数量上,用其那春秋笔法,消减甚大。

要知道,他何灌出兵的时候,总共带了一百一十个营的军力,平均下来每营都有四百五十人。那真的是呵呵了。打赵老二北伐大败之后,北宋的禁军,东南西北都算上,什么时候有过一营四百五十人的时候啊?

奉节军每营头四百人,已经是少的了。都是拼凑起来的。

那么现下何灌就真的按那一百一十营的军力算起了。如此他所谓的五万步骑,满打满算才四万出头罢了,这还是花名册上的数字。那实际数字有多少,赵佶的心底多少也有点B数的。

如此何灌现下两万多人据守范县,这兵力损失也不是很大么。

这罪责自然就很小了。

再把那冬季严寒给算上,若不是何灌的名位不是甚大,盖子着实难以捂严实。换做童贯或高俅来做主帅,那就能说是冬季严寒,军士具都唤苦,权且罢战退兵。一干事情只瞒了赵家天子便了,谁敢胡奏?

现下这何灌就只能吃受惩罚,但还未触动根基。他何灌对朝廷是尽职尽责,可却没打算把自己亦填进去。甚至他小败一场也非是不可。如此好叫朝堂重臣们惊醒,堂堂禁军精锐连一窝草寇都抵不过,还如何去伐辽?

趁火打劫可以,但却不要搞得引火烧身。那大辽立国百余年,是轻易就能倒下的么?

便是如大宋朝,西夏与之岂不是像极了现下的大辽么?

都是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大辽连东京府都要丢了。但只要他们南京府在握【燕云十六州】,辽国手握数百万北地汉人,还不是要兵有兵,要钱粮器甲有钱粮器甲?岂是能轻易招惹的?到时候羊肉没吃到,反叫惹得一身骚。

何灌他历来就不赞同“联金灭辽”之策。先前朝堂上也无人为童贯、马植张目,可今年辽帝御驾亲征大败,现在皇帝又露出了如此意思,还赐马植国姓赵,那一下子就局势全部反转了。是以,何灌亦做如此之想。

只是这何太尉最恐的依旧是征讨失败,丧师数万,那抚恤该如何来做?不打破梁山泊,不能收容贼资,他这一劫便是难了。

东京城的禁军,地位纵然低贱,却也不容如此般欺辱去。那寻常时期,诸班禁军因没如期得到犒赏,都能聚集到左藏库鼓噪闹事。如此丧师数万,没有个抚恤,何灌声名具毁不提,性命前途恐也万劫不复。

是以,何灌是决定要与梁山泊卵上了。

次日清早,陆谦正在寨中接待轰天雷。败军之将,连性命都是梁山泊救下的,如何还不心生感激?然凌振虽如此,却依旧不愿意落草为寇。此次之所以前来,乃是偿还陆谦的人情罢了。

呼延灼当日都能想到用石砲应敌,陆谦又怎会想不到?

他穿越之初,脑子里想的全是火炮。只是自己搞的火药威力着实感人,叫人好不气馁。等到抓到了轰天雷,陆谦心中是又生起了火炮之念。这可是大宋朝的第一炮手,真正见过火炮,亦见得火药的。只要他真心归顺了,陆谦如何弄不出试用的大炮来?

只是那水浒原著上宋黑子轻松一招揽,就投降了梁山泊的轰天雷,现下陆谦面前却成了大宋朝的忠臣良将。与呼延灼等人一般,感激梁山泊归感激,却死活不愿降。

陆谦曾经细思过此事。讲事实,摆道理,舍弃施老爷子的buff加成不提,他与宋黑子间的最大差别,只在于一个“招安”。

对比将报效朝廷,等着招安的话语挂在嘴边的黑三郎,陆谦口中却是自始至终都没吐露一次要受招安的。

这事儿便就说明了个事实,招安对于诸多梁山泊的朝廷降将们,真心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的。

这凌振死活不愿投降梁山,如此陆谦便拜托他一件事,却也叫轰天雷一百个难以拒绝。那便是要他领导梁山泊的石砲研究组,以最简单的结构和工艺,制造出大中小三种型号的配重式石砲来。也就是正史上蒙古人使出的襄阳炮。

后世但凡喜欢在某点看历史的人,是多知道襄阳炮为何物的。早年陆谦也曾经在网上查找过那玩意儿的制造工艺,只是这年头着实是久远了些,现下的他还能记者的,就仅仅是配重式这个名头了。

配重式,顾名思义,那襄阳炮实质上便是用配重箱来甩出石弹的。

对比现下的多梢炮,配重式石砲,射程更远。铁打的襄阳可不是玩笑的,其护城河最宽处高达半里地之广。寻常的石砲根本无法将石弹投到城头上去。但襄阳炮却能做到。且因为是配重箱作用力,操作人员较之多梢炮来大大减少。又因为配重箱重量等值,其射点精准度要高过人力拉拽的旧式多梢炮。

只要给出时间,梁山泊上军器监下属的石砲小组,早晚能搞出来得力的配重式石砲的。在这个时空,它便不是襄阳炮了,而是梁山砲了。

那石砲小组之成员多是上一阵俘获的宋军炮手,一个个都是凌振带出的徒子徒孙。

可这些人的水准明显不如凌振,陆谦面对范县的困境,也急需一种能迅速打开局面的大威力武器。他就要求轰天雷来领导这小组,好偿还他对梁山泊欠下的人情债。

专家出手,效果真的不同凡响。梁山砲的各项性能指标突飞猛进,很快便达到了陆谦的要求。现如今就到了它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虽然前线的梁山砲需要就地取材,就地制作。却也耽搁不了几日时间。作为大宋朝第一炮手,凌振眼看着自己研究出的‘神兵利器’就要被用来对付朝廷官军,那心里滋味自然不好受。却又经受不了诱惑,甚是渴望亲眼见一见这梁山砲的威力。陆谦听闻了,自然应许。是以,他就随从一般军器监的工匠来到了范县前线。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斗将【求订阅】

陆谦要求下的梁山砲是何等标准?

那不仅在射程和弹重上有明确标准,更在个头和总量上要求苛刻。虽说石砲历来就是一种移动困难的重型攻防器械,可陆谦依旧对之的重量有了严格要求。再配上核心零部件的拆卸组装,次要零部件的整体化等等。最终做到了一个规范化和灵活化。

配合着几个主要、次要的零部件,加以就地砍伐得来的新鲜树木,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一个个战斗力惊人的梁山砲来。

现在这配重式石砲便就是陆谦砸开范县困局的法宝。甚至他都想着这次大战得胜后,期间若是捉到了张仲熊、张清、花荣几个了,那正好抓上梁山去。即便是短期内不愿意入伙梁山,日久天长,一日日的消磨下,也终有叫他得偿所愿的那一刻。

只是陆谦这边心头的高兴还没下去,一个更叫他高兴的消息便被传到,范县宋军开出一彪人马来,那为首之将赤面长须,偃月大刀,打‘关’字旗号。

陆谦对大刀关胜是很有记忆的,早年看水浒的时候,他还对这关大刀的感触并不怎么好,简直就是一个古代装逼王么【可能这也代入了关二哥的印象】而年龄稍大几岁后,他就又奇怪来,这水浒里先前已经有个朱仝了,施老爷子何辜再加一个关胜呢?

看看那朱仝,完全拷贝关老二,长相、性格,绰号(美髯公),连职业都一样,三国中的关羽是平原县马弓手,朱仝就是郓城县马兵都头。如此又捧出一个关胜,一出场就牛逼哄哄,上的梁山后的排位竟然比豹子头都要高一位,这俩货不会显得重复么?

直到后来听那网上高人的解答,方恍然大悟。水浒三国大代入。那诸葛武侯的地位,历朝历代里始终第一流;而关羽,则是从宋朝开始地位达到帝君级别,只找一个替身不够用。

是以拆分了写,朱仝+关胜=关羽、吴用+公孙胜+朱武=诸葛亮。都可以说说么,梁山泊诸将中有着很浓厚的三国英豪身影。

比如赵云比花荣,马超比董平,年老的黄忠比年纪一样不小的呼延灼,都是神一般的相似。(不水了)

范县当中有丑郡马宣赞,此人与关胜交好,如此这忽然冒出来的关姓大将,又生的如此样貌,陆谦几乎能断定就是那浦东大刀关胜。

陆谦等全副披挂,引百十马军扑向城下。平西里一望,远远地尘土起处,约有小二百人,飞奔前来。陆谦鞭梢一指,军健脚踏硬弩,手拽强弓。梁山泊好汉,在阵前一字儿摆成阵势。

门旗开处,关胜出马。胯下一匹火炭般赤驹,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乃是何灌之赏赐,半点不输御马。拴一副皮甲,束三条肚带。关胜全装披挂,金甲绿袍,绰刀立马。

陆谦是见过朱仝的,现在再来看关胜,好家伙,真的是一对同胞兄弟般样。回头乃与众头领,至摩尼教一干英豪说道:“此子姓关,怕不就是蒲东的大刀关胜了。相传是关公嫡脉,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大刀关胜。这是不是真的精通兵法,有着一身好武艺且不去谈论,如今只看其面相,真叫人以为是那朱仝的胞兄胞弟。”

美髯公朱仝,诸多梁山泊头领都是知晓的,只摩尼教人却不知。方天定、王寅等听了陆谦话,还是迷糊,待听到栾廷玉在一旁的解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东阵上爆出的笑声,听得关胜诸人好不气恼。郝思文先把手中长枪一摆,向关胜说道:“哥哥少歇片刻,看小弟先立一功。”再旁的花荣等人具叫道:“郝将军谨慎。”

井木犴凌云豪气,一团筋骨精神。横枪跃马,已经奔出阵去。

这边金枪手徐宁按耐不住了,多次斗阵,他都没显露出本事来,可是不好。大营内已经在组装赶造梁山砲,范县官军被破之日迫在眉睫,他可不能在挥霍时间,浪费机会了。

郝思文见了徐宁,大喝道:“水泊草寇,汝等怎敢背负朝廷!今日天兵到此,竟敢抗拒,叵耐不惧死乎?还不下马受降,着你粉骨碎身!”

徐宁听了也不答话,只是满脸的狞笑,他徐家世代将门,自身年纪不长,也做到了金枪班教师之职,如果非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落草为寇?

而既然已经走投无路,被逼上梁山,那就没有半途中道再下山的道理。

就算是这梁山泊是一条真正的死路,只凭着大头领布施下的恩德,他徐宁这条性命也就交代在梁山泊了。岂会蛇鼠两端,叫人来耻笑?

徐宁拍马持枪,直取郝思文。后者亦舞枪来迎。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二十合,井木犴就支撑不住了。这人白顶着‘星宿投胎’的名儿了,原著上活的窝囊,死的悲惨。且也不多说。

这边关胜第一个就要出马。唐斌拉住了他,“哥哥且慢。待小弟上前厮杀。”却是因为关胜乃他们一伙儿之首,断无叫他现下便出马相救的道理。

而唐斌的武艺固然比不得关胜,却也甚是了得,至少比郝思文要强些。而郝思文都要比文仲容和崔埜要高出一些。

那金枪手见到敌阵上再涌出一将来救,更抖擞精神,奋起勇力,要快快把郝思文拿下。而梁山泊这边,人才济济,岂能坐视宋军以多欺少?

陆谦马鞭一指,道:“哪位兄弟愿于我敌住来将?”

当下吕师囊就跳了出来,“大头领请了。待小人去斩他。”陆谦自然允许。他脑子里对吕师囊的本领一清二楚,非是他记忆里的原著中的吕师囊,而是这厮来到梁山泊后,比斗武艺时,叫陆谦看的清楚。可说是连他都不如,勉强挂到二流的货色,是这遭摩尼教来人中垫底的存在【头领】。单凭刀枪武艺能够压过的应该也仅仅是庞万春一个了。

吕师囊在摩尼教的地位较高,不比王寅逊色,却并非因为武艺。盖系此人是歙州富绅,家势甚大,祖上两代人都为摩尼教人,对摩尼教是忠心耿耿。如此贡献甚大,地方影响力又巨大的人来,又怎可能不居高位?

这人在栾廷玉手中也就支撑二三十回合的本事,那一局,莫名的让陆谦想到了当初自己对战朱仝时的一幕了。

而这个他脑子里全然没有印象的唐斌呢?陆谦眼下尚且不知道他叫甚名谁,只知道他是关胜带的人手。现下的宋军战将明显分三拨,一边是小李广花荣,一边是没羽箭张清和张仲熊,再有就是中间的关胜一伙儿。

那原著上关胜的好基友只有郝思文和宣赞,可现在他的身边,却又多出了三个人。

他用技能打量过,那三人中就数现下奔出的那人武艺最高强,不逊于栾廷玉、李应等,但余下的两人,就明显差了一截。也就是邓飞、欧鹏、马麟这个档次了。

这吕师囊现下请战来,必然是自讨苦吃。

果不其然,就在徐宁已经把郝思文杀得左右难以招架时候,吕师囊也被唐斌打的汗流浃背。

当下两军阵上再涌出了四员战将,这分别是文仲容、崔埜与郭盛、吕方。

陆谦呵呵直笑,梁山泊阵上战将何其之多,岂是对面所能比的?

眼看着要有人伤到,关胜大吼一声,拍马舞刀,直冲向郝思文相救去。如此王寅亦舞动着一杆长矛,直来抢吕师囊。

不出意外,这俩人在各自救下自己人后,那打的吕师囊好不狼狈之人会与徐宁斗上去,而关胜则要跟王寅对上。

陆谦现下就是觉得可惜,摩尼教中也是有用大刀的好手的。那个石宝,一人前后斩杀五名梁山好汉。乌龙岭一战失利后,石宝见已没有去路,怕被捉了受辱,于是用劈风刀自刎,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乃是方腊军中亲手杀死梁山将领人数最多之人,可说是梁山的噩梦。后是里不少人就认为,若是站在方腊一方的角度看,石宝可算得上是南军第一条好汉,书中对石宝的描写,相比起大多数南军将领也都要丰满。

关胜的武艺绝对一流,原著上的梁山泊,除了绝冠河北的玉麒麟外,武艺高过关胜的还寻不出来。以现下梁山泊双子星,林冲、鲁智深的武艺来看,单打独斗许是不会输给关胜,但也别想赢。

这要是石宝这次能来,叫他对战关胜,大刀对大刀,那才有的看头。

这局面衍变就如陆谦认为的那般,大汗淋漓的郝思文与吕师囊,纷纷打马奔回己阵。徐宁与唐斌直接对了上,关胜挥动着大刀亦来决战王寅。

而这个时候,文仲容、崔埜在郭盛、吕方二人手中,却已经支撑不下。

这两人武艺比之郭盛、吕方明显有差距,较之张清那两个被俘的副将,半斤八两。两个人支撑不住,是兜马都向后逃。

小温侯与赛仁贵举起兵刃,拍马就去追赶。却不待几步就收住了马蹄。只因为官军阵上,那小李广花荣,已经弯弓搭箭,鹰一样的眼神在看着他俩。

叫郭盛与吕方如何还敢去追?

陆谦脸上挂笑,看着场上还在激斗的两对人马,津津有味。正餐硬菜,这才刚上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乱斗

看王寅、关胜尚距三四十步,前者猛然一声闷喝,一催坐下骏马,挥枪直向关胜冲去!

与此同时,关胜双腿一夹胯下宝驹,迎头而上,手中青龙偃月不带一丝微风冷冷向着王寅面门斩去。

“当。”

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心中都是一震。却是具感到对方臂力超群。两人一粘即走,二马相错时,关胜甩刀横扫王寅,后者侧身横枪挡过,再勒马回头,手中钢枪已是直刺关胜胸前。

“噌。”

又是一声金铁交响,关胜带马回身,手中青龙偃月架开钢枪,反手劈向王寅头顶……

十余回合,两马稍分,彼此不分胜负。

此刻徐宁与唐斌亦各自罢手,策马一旁,为彼此战将列阵。而东西两阵上军将头领都是识货之人,看到王关二将在短短时间中,或重若千钧,或轻如飞燕的比斗,无不大声喝彩。

这一流人物比试,双方互不留情,自然来的惊险。一个离顶门只隔分毫,另一个望心坎微争半指。刀枪相对,迸万道寒光;二将争锋,掀起一天杀气。

阵上的人都是识得厉害的,短短十几合是少,却惊险纷呈,叫人无不看的心神恍恍。那不欺然的,两军头目人物全都驱马挨到了近处。

就见这片刻时间,三十回合已经转瞬而过,王寅在江南少有遇到这般对手,是越杀越是兴奋,关胜心中的骄傲也折去了大半。他往日自负武艺超群,且熟读兵书,乃当世第一流人物。只是一时命乖,胸怀不得伸展罢了,却不料这才刚出山,就撞得一这般强敌。

心中却又有了一丝怒意,那手中偃月刀刀势是越发的重了。只是王寅正杀的兴起,关胜刀势越强他反击之力也就越高,可不是那巨浪里的一支小帆船,被淹没在刀势的汪洋大海里。而是一座挺立在大海惊涛中的礁石,任凭海涛如何拍打,我自岿然不动。

这般到了五十合上下,刀枪并在一起,关胜眼睛打望着王寅,眼神里是掩不住的赞赏。

“关胜自诩武艺不俗,不想今日刚要施展威风,就碰上好汉。真一杆好钢枪,端的不凡。愿闻高姓大名?”

王寅也不着急,听闻关胜这般说话,亦是笑说道:“果然是义勇武安王之后,刀法精湛,陆大头领所言半分不差。”

“既然将军要闻,那且就听好了。某家姓王,单名寅字,江南歙州人士。”

关胜不曾想眼前之人竟然出身江南。“不想竟是江南豪杰?如何来保梁山泊,莫不是那陆贼于你有报答不尽的大恩大德?”

“这倒不曾有。”王寅效忠的是摩尼教,是方腊。那摩尼教是欠了陆谦一天大人情,却也赚不到王寅的效忠。

关胜一听大喜,他就说么,真是投效陆谦的人,断无称呼他“陆大头领”的道理?“既如此,阁下有这般的本领,手段高强,何必为陆谦宵小效力,不若投效朝廷,弃暗投明,亦能光宗耀祖,关胜愿意项上人头作保。”

这关胜竟是在战场上临阵招降王寅,这般话听得他好不可笑。这关大刀连他是什么样人物都不探个明白,就来招降,岂不可笑?

“将军差矣!目今皇帝昏昧,奸臣弄权,非亲不用,非仇不谈。奔之有何用?只去与昏君奸臣为门下犬马走么?何益天下苍生?而梁山泊陆大头领,仁德施恩,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声名广播天下。关将军何不脱去枷锁,扬祖上真英名,与陆大头领一同匡扶正义,抚危救难?这方真好汉,真英雄。结恩义仁慈于万千黎民心中,胜过那与佞臣奸党为伍十倍。”

“呸!无才匹夫亦敢论天下大势?岂不闻:既是忠义,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尔荒诞言语,吾只当未闻!”关胜一声怒骂,急打断王寅话语,两臂用力向前一推,将王寅的钢枪推了开去,但自己的青龙偃月却没有攻出,反而收起护在胸前。接着说道:“陆谦名托大义,实是贼寇,阁下不可自误。”

关胜与王寅具体说的甚话,陆谦没有听到。当想来不过是招降纳叛,可是人王寅是谁?方腊的左膀右臂,摩尼教的大佬人物,岂是言语所能说动的?

如此一言不合,两边再斗来,就更是勇猛惊险。陆谦亦不能稳坐钓鱼台,召唤过鲁智深。后者早就恐有疏失,心中鳖躁,得陆谦示意,当下便舞起禅杖,打马飞出阵来,直取关胜。后方张仲熊见他两个并一个,舞起铁棍,便迎了上。

两人武艺都是一个势猛力重,与秦明、索超一般,不同于林冲的灵巧敏锐。那禅杖与铁棍碰撞到一块,只十几个回合,张仲熊就已经力怯。

后面张清看到了,便挺枪跃马,应援张仲熊。这边李应、白钦迎了上。后者是那摩尼教中人,听方天定介绍,乃是摩尼教大佬祖士远的心腹。

武艺不在李应之下,更有一手标枪功夫,可以说是加强版的花项虎龚旺了。(个人觉得,龚旺与丁得孙就是骑战版的项充、李衮)

花荣早知道张清长枪上造诣有限,眼看有两将前来迎他,当下一喝,打马奔杀过去。

而陆谦左手边又飞出去了急先锋索超,唐斌见了不敢再停着不动,策动战马,挥枪就来迎杀。但方天定这儿也有司行方挥刀杀去。

那前文里就说了多少次,范县城外的梁山泊军营,集结了现今梁山上的大半高手,再有摩尼教人马的支应,何灌手下便是再多了十节度来,陆谦也不畏惧。没看他都没让秦明露面么?

而手边还有脸面带伤的杨志,还有横着蟠龙棍的武松和枕戈待旦的豹子头、栾廷玉。那金枪手徐宁合着郭盛、吕方还自在掠阵。

那郝思文连着文仲容和崔埜杀奔来,徐宁三将当仁不让。

这阵营当中,还始终比对面多出一个来。而陆谦身边诸将且不去说,方天定边儿上还有一个叫做厉天闰的好汉。再加上吕师囊和受伤的方杰、庞万春,以及善于步斗,能使六口飞刀的杜微和面相如文弱之书生,实上却能使的一手好枪法的高玉,如此资本何等厚实?

城头上观站的何灌再也镇定不了,眼看着要败,是急忙命骑兵出动接应。

但如何还来得及?

这首先遭殃的就是张清。没羽箭枪法不够,被扑天雕李应一人便压制的死死地,何况还多了个江南好汉?

那险些是连兜马败走的空挡都没。

只是他回头是回头了。却没机会打出石子了。要知道白钦可是有一手的标枪手段的。

张清方逃出不及十步,胯下骏马就昂头一声嘶鸣,撂起了橛子。却是马屁股后被标枪一击命中了去,鲜血直流。比之箭伤可是厉害多了。

李应追上前去,不及三合张清便被打落马下,复又一枪挡下了急忙来救的张仲熊。后者背后赶来了花和尚,一禅杖打下来,糜烂了张仲熊胯下半匹战马。这却是鲁智深有意手下留情。他知晓陆谦甚是看重张叔夜,又已经捉了张叔夜和其长子,眼下老二也入了彀中。这般可不能一仗打死了。

张仲熊滚下马背来,还没站稳,鲁智深打马跟上去,就再起一杖。叫后者双手一震,虎口剧痛下一松,铁棍都飞了去。接着自己就被花和尚一仗横揽,鸡蛋粗细的禅杖劲道十足的压在腰腹上,是再也起不来了。

眼看着打下了张清和张仲熊,陆谦脸上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见到对面已经出动了马队,陆谦半分不怕,自叫身后随从们冲上,将张清和张叔夜给绑了。

今天果然是个大喜日子,不仅凌振到了,关胜也来了。更重要的是,因为关胜的到来,叫宋军来了精神,重新叫起阵来。这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生生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因何而避战的。

是,那没羽箭张清是厉害,一手飞石简直bug了。

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梁山军这边强手云集,岂是他张清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何况那丁得孙与龚旺先就被擒。

是以,何灌手下便是有了花荣、张仲熊、张清等人后,也亦要避而不战。

今日宋军似要雄起一遭。大刀关胜也真的非同凡俗,一身好武艺,天下皆可去的。原著上他一个人就力扛林冲、秦明二人的夹攻一阵。虽然不是宋江生怪,关胜必败无疑,可这也能证明关大刀的武艺的确不俗。

一番混战。在宋军大股骑兵赶到前,陆谦招呼人马退走。场地里徒留下数十具宋军尸首,那梁山泊人马早将自家将士遗体给带回。更没叫张清与张仲熊给丢了。

混战中,花荣、关胜几次来抢夺,都叫林冲、王寅、鲁智深给杀退。便是陆谦在乱战中也挥刀砍杀了两个杂兵,还饶了文仲容一遭。当然,这时候陆谦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的,这是看在关大刀的面上,只是用刀背打在他肩膀上。

文仲容也很是纳闷。当时他刚用枪架过致命一击,迎面就撞上了梁山泊贼首。这个半月前还叫抱犊寨三人为之尊崇的江湖大佬。

对比梁山泊的声势,抱犊寨渺小的简直不堪入目。今日对阵,抱犊寨三人亲眼看到了梁山泊头领们的风采,那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陆谦,文仲容自也认不错去。

那当时他是被迎面一刀劈来,招架已经不及,躲避也已晚了。文仲容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小命休矣。那里料到大刀都要斩到自己门面上了,忽的刀锋一偏,只刀背’砍’砍了下。

文仲容就如是掉落悬崖却被挂在树枝上得救的人一般,心脏都要炸裂了。也万幸随后梁山泊人马就退了回去,否则即便陆谦饶了文仲容一命,就以他的实力,还精神不定,也难保不被人一刀砍了,或是一枪挑了。

回到范县,关胜自然是去向何灌请罪。一遭出击,竟然落得这般惨淡,他若无罪,谁还有罪?

但唐斌三人就无须去见何灌了。转回到他们住处,与郝思文一同静静的等待关胜的回转之余,文仲容依旧对今日的那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但在郝思文眼中,那却就是他受不了这等打击。就像他井木犴一般,他也险些被内心的沮丧给冲垮了。对比来时路上的信心满怀,只以为能立刻建功立业,扬自家声名于当世。可现实太骨感,敌人太强大,这心理落差亦太大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片赤诚何太尉【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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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灌面前,关胜满脸赤红,羞惭之极。进得县衙大堂,便干脆拜倒地上,说道:“恩相在上,是关胜疏忽大意,致二张将军被俘,某甘愿领罪。”

何灌眼中对关胜有怒气,亦有喜爱。张清、张仲熊之失,叫他损失不小。可关胜武艺高强,更生的一副祖宗相貌,谁人不爱?且今日他亦要重重依靠关胜。当下亲手将关胜搀扶起,好言劝慰。还赐下筵席来,并邀请了郝思文与唐斌三将入场。于关胜是给足了颜面。

筵罢,五人回到住处。休说关胜、郝思文对何灌的感观好到极点,就是唐斌三人亦说不出半句何灌的坏话来。其以太尉之身,这般礼遇诸人,后者才甚的身份?还是他们大败之后,任谁都说不出半个不是。

只是这何太尉回过头来,心中是如何真实看待他们一干人的,却就是另外一说了。

范县五里外的梁山军大营。

张仲熊面带异色的瞧着面前的陆谦,自己父兄当真还活着的么?陆贼莫不是在诓他?他可是清楚自家父兄的秉性脾气的。且他老爹给梁山制造过不小的麻烦的,梁山泊这窝匪寇真的能忍下不杀?

“是真是假,到了山寨一见便知。此等事儿上,我欺你有何益?”

陆易看着眼前之人,目光里把握满满。别看这厮开口闭口就是求死,但实质上却是个怕死的。那正史之上,他老爹张叔夜自尽而亡,不仕金人;他大哥张伯奋亦在靖康血战后,不复现史料之上,想来也是个死了。只有这张仲熊,先仕伪齐,再仕金朝,彻头彻尾的做了叛徒。

是以,陆谦很有把握的。只要自己给他留下了生的希望,再有他父兄做引头,张仲熊必会老老实实的交代范县内外的宋军布局。

在陆谦右手,悬挂着一副鸟瞰图,便是范县城池和城南宋军营垒的示意图。但那吊斗望楼立的再高看的再远,也只是眺望,只是看个大概。到底是没有知情人的诉说来的清晰。

营地里的梁山砲已经在组装,再有个三五天,陆谦就能拉起二十座梁山砲来。同时后营以水和泥赶制出的泥弹,已经有上千枚。这东西几乎没有成本,所费人力亦是极少,更大的问题是在于它们何时会给寒冬彻底冻实。

那泥弹每一颗都有百十斤重。被梁山砲远远的抛出去,就范县那脆弱的城池,如何承受的起?前文里已经说了,这时候的城池还不是后世的砖城,便是东京城、大名府这等所在也顶多是包砖城。范县这等的小县城,那还是土城,夯土城。这样的小县城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被击破。

正史上的铁打襄阳城内百战余生的吕家精锐都还撑不住配重式投石机的猛轰呢,何况是小小范县中的一群北宋孬兵?

自然。如此利器下,宋军营地里新起的诸多防护措施,也是半点作用都不会有。

泥弹之下,栅栏也好,土墙也罢,一切都为粉齑。

大帐内并没几个外人,陆谦、张仲熊两个当事人,再有就是武松与两名亲卫。张仲熊看了一眼陆谦右手边悬挂的鸟瞰图,面颊抽了抽,重重的一点头。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自己父兄也没有死,张仲熊自己也没立刻求死的道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既然梁山泊这么够意思,那自己勉为其难的帮他们一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话说张叔夜被那啥已经有段时间了。张仲熊离开济州后,除了叫妻小侍奉着老母亲,返回家乡外,就始终等在东昌府。那不仅仅是为了求证张叔夜的确切消息,也更是为了等待东京的反应。

是,张叔夜在倒霉之前是已经被免了官职,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对张叔夜就不管不问了。就仿佛是后世的退休老干部,真去见太祖的时候,那政府部门也要组织一个追悼会的。

老赵家对文臣真的是很不错。即便是被打翻在地的文臣,到了他们病逝后也会给予优待。就好比那苏轼,因为个人政治问题,在徽宗一朝是不得优待,但到了赵构上位,宋徽宗的小班底已经被清扫一空,苏轼便被追赠为太师,谥号“文忠”。

这张叔夜也是步入朝堂高级官员序列的人了。张伯奋、张仲熊身上都有父萌官职,闲散虚职,亦算不上数。宋实行差遣之制,诸郎早成虚衔,虽有正官,非别受诏亦不领本司之务。可是现下张家与过往却又有不同。朝堂上除非是有人作梗,否则断不会至今还无半点示意。

也即是说,在张仲熊心中本就怀揣着一口怨气的。

陆谦看着执笔在鸟瞰图上勾勾画画的张仲熊,看着内容逐渐丰富的鸟瞰图,无声的笑了。这张仲熊就是他拖张叔夜下水的突破口。不见只这几句话,这厮头顶气柱上的赤红已经淡下了许多。

当然,一旁的武松看着张仲熊的目光却很是冰冷。这不是因为武二郎看不起张仲熊,认为此人不仁不义,也不是他已经知晓张仲熊心口的那股怨气,只是因为张仲熊武艺不凡。

眼下这大帐里,要是没了他,陆谦几人何在一块恐也不是张仲熊的对手。他可要提防着张仲熊暴起伤人啊。

帐外守着郭盛和吕方,二人立在帐前,耳朵却不时的听着内中的动静。二张被俘,那没羽箭张清甚是强硬,被陆谦打入囚牢去,只有这张仲熊被陆谦相见。两人都不知晓内里发生了什么,但在心底里却就对张仲熊另眼相看了眼。

而此时的摩尼教众人,却更多在谈论关胜的武艺。他们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石宝,这二人一南一北,同样的大刀,撞到一块了,却是个好对手。

自然,也非人人都在想那武艺上的事儿。就比如庞万春,就比如高玉,这两人对于梁山军后阵里正在组装赶制中的投石机就很感兴趣。

前者是摩尼教的大将,甚是善射,便就对远程武器,相当关注。后者是摩尼教中少有的文士,就高玉的那点武力,对摩尼教来说半点也不重要。方腊更需要他的脑子。

投石机一眼就被高玉相中。

江南之地,坚城固垒许不算是多,但宽宽的护城河却是不少。

不管是苏州、杭州,还是湖州、会稽等等,那座府城州城外头没有一条宽宽的护城河?

正常推理之,这等所在必然会是摩尼教义军席卷江南的一大障碍。那除了使人先潜入城中去,待城外大军来到,再里应外合夺取城池外,便就只有死拼烂打,蚁附攻城一途,高玉再想不出其他办子。

如此前者还好,但再一再二难再三。这等手段可用,但不可长久,朝廷官员也非是尽皆蠢货。后者却是伤亡巨大。每当高玉想象,大军这般进攻苏杭时候,他眼睛里最后剩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鲜血和尸首。

所以,这般石砲的制作法子是摩尼教所急需的。

那唯一还要他拿捏不定的就是,这所谓的梁山砲乃是一种新式石砲,发射方式闻所未闻。高玉不亲眼见识一下实效,是不愿轻易开口去的。

接下时日里,陆谦就每日叫林冲、王寅、鲁智深等将在城下邀战。

应对其关胜、花荣诸将时,每每酣战不下时候,就一哄而上。纵然那城头宋军日日叫骂,以多欺少,不算好汉。梁山泊这边也只做没有听到。

何灌也乐得这般,因为梁山泊一次次以多欺少,虽然胜了场面,却也激发起了城内城外宋军的同仇敌忾之心。近日里他就有感,将士们士气上扬了不少。

直到这天天刚刚放亮。

“嘿嘿……,呦嘿……”

“嘿嘿……,呦嘿……”

一段节奏明快又铿锵有力的号子声响彻范县城外,一座座高耸的石砲,一辆辆沉重的盾车,在那嘹亮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推出了梁山军寨门。

小半个时辰后,二十座高大的梁山砲,生平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它们的正前方罗列着一派加大加高加重的盾车。高高竖起的木盾,只比营垒栅栏还要粗大的原木纵横捆绑的木盾,只把身后的梁山砲遮掩了大半。二十座梁山砲范县东城与城南宋营,各自分得十座,整整齐齐的在宋军正面排成了一列。与它们在一起的还有三千名身披重甲手持弓弩长牌,大刀长矛的精锐步卒。

“哒哒哒,哒哒哒……”

上千骑兵亦从梁山军大营后头奔出。千马奔腾,仿佛一片包裹着滚滚天雷的乌云,飞快的从天边移到阵前。

以二十座在宋军一干高层将领眼中甚是奇怪的石砲所在为基点,四千梁山泊步骑,列阵左右,严阵以待。刀枪齐辉,精光耀日。叫宋军上下瞧得目瞪口呆。

“这……,这石砲打不得这般远吧?”唐斌看着梁山泊将士摆出的威武阵列,心中对陆谦的服气没有半分减弱,反倒更加佩服了。这还是一窝草寇水匪吗?看看人家的武备,看看人家的战袍,看看人家的气势,跟官军站在一块,简直比官军还像官军。

可是那些石砲的落点是不是距离的过于远了一些?

关胜、花荣全都不讲话。崔埜小声言道:“哥哥,咱现下就怕对面的石砲真能打的这般远。”

梁山泊能成今日的气势,陆谦等辈岂是凡人?他们不会这般失策的。也就是说,城外的石砲多半就能打上城头。

何灌亦早早有了定论,下令床弩对着梁山砲射击。但多是被盾车给拦下了。那盾车上蒙的有一层生牛皮,还被浇泼泥水,城头射下的火弩,也没甚作用。

“太尉。”刘珍心跳一阵加快,那一座座高耸的石砲像是一片压向人头顶的黑云,每看一眼就都能让人感觉一阵心悸、一种沉闷。

无尽的阴霾在空气中凝结。一种压抑的气氛弥漫整个城头。

他想听何灌的指示,是就如此僵持着,着实城下梁山军一点点做好准备。还是先一步选一支精兵,择一猛将带领,去烧了那些器具。

“老夫戎马半生,从未见过这般石砲。且看它如何能射的这般远。”

寻常石砲只是百五十步射程罢了,就是九梢炮、十三梢炮这种超重型投石机,亦不过达二百步,除非是以轻弹,再多聚集劳力拉拽,方可射出二三百步去。眼下梁山贼的石砲却远远的摆出二百五十步距离。便是床弩射出的踏橛箭飞过这般远后,都力衰劲尽了。

且眼下梁山贼的石砲,块头是大,却无有几人去操纵。那每一炮也就三四十人,直如小砲也。何灌却不信这样的石砲能发出多么威力巨大的砲弹来。不信对面发出的砲弹就能击毁城池,给宋军制造多大的麻烦。也就是城南的营垒许会有麻烦生出,范县却不然。

梁山贼如此施展,更多是制造惶恐,制造惊乱。好叫他们趁机得手。右手轻轻抬起,何灌止住了刘珍的话头,眼神淡然的望着前方。

城头上挺立在惊悸中的士卒他全都不看在眼中。

被摔打摔打也是好的。战场上才能磨练出真正的精兵,校场上的严格练,也是练不出一支真精兵的,他们最多只能称的上是一块璞玉。何况何灌也清楚现如今的京师禁军之作训是何等的松懈。

这打一打败仗也好。纵然自己会受点责罚来,却也能叫朝廷惊醒。八十万禁军,百万厢兵和土勇是兵多将广,京师禁军更该是百万大军之中的精锐,可就是如此之精锐部队,却是连一窝匪寇都打不动,如此多的兵将有要来何用?

要知道。童贯那厮自从出使大辽后,便从北地带回了一个归人。辽国大族出身,还曾担任过辽国的光禄卿,这人就是马植,现今已被其改姓名为赵良嗣。

童贯使辽,马植献“联金灭辽,收复燕云”之策,叫童贯大喜,改其名为李良嗣。因为神宗陛下留有遗诏:收复燕云者王。童贯此辈野心甚大,不但要立不世之功,更要‘垂名青史’。以太监之身而封王,汉唐时候左右朝政,视皇帝为万物的大宦官们亦做不得。

马植归宋现已四年有余,实时变化,正对了其所献之策:“女真恨辽人切骨,若迁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现叫徽宗亦大喜,赐其姓赵,充任直龙图阁,加佑文殿修撰。

民间有称直龙图阁为假龙,龙图阁侍制为小龙,直学士为大龙,学士为老龙。马植刚刚归宋不长时日,便就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朝堂中层官员。假若愿意外放为官,都可做到州府长官了。

联金灭辽,收复燕云之策,在朝堂上层刚流传出来时候,被无数人斥为无稽之谈,荒谬言论。但随着年初辽军主力大败,这一策略便就水涨船高。就连那一开始不愿北伐的梁师成、杨戬等人,现今亦转变了态度。然何灌不会如此。

大辽是世上大国,即使遭逢大败,亦不会轻易被灭。何灌早年在边地任职,晓得辽人的骁勇。大宋即便不要脸的来趁火打劫,亦要有一副好身板才是。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只是现下朝堂上对赵良嗣之策热议不断,联金灭辽之策越发被人认可,皇帝都认可了么,却不是何灌一侍卫亲军步军司的都虞候可阻拦的。

现下自己趋于劣势,堂堂数万官军被一窝草寇逼的难堪,消息传回东京,就不知晓会不会叫皇帝警醒,叫那朝堂上的一干重臣们警惕。

当然,人何太尉虽一心为国,一片赤诚,但总做不到大公无私,舍小利而顾大义的。

他可舍不得拿自己的功名利禄去‘惊醒’朝廷的,何灌只愿意‘小败’。而就便是如此之念,也是他近期里方生出来的。早些日子,何太尉可是一心要剿灭梁山泊,荡清水寇的。

人是会变得。会随着事态的发展而变化。

何灌眼看着自己战胜梁山泊的念头愈发渺茫,方生出这般的念想。如此既可以‘警醒’朝廷,更能给自己寻找一个不错的遮掩。

谁叫这人那般的看马植不入眼呢?

一个从辽地逃亡来到大宋的叛徒,一个颇具传奇性的神秘人物,更是童贯庞大的幕僚群中极少数可起决定作用的高级幕僚。

休看近来赵良嗣的声名水涨船高,被人喧为仁人志士,几近成了不忘汉家、缅怀故主的代表。名声腾誉在不少朝野士大夫的口碑中。

但在何灌的眼中,这就是一眼中只有荣华富贵的卑劣小人而已。

马植祖上世代为辽高官,乃是诸多身受契丹统治、同时感谢帮契丹统治北方广大汉民民众的汉族官僚世家。许是可以将他们看做满清时候的汉八旗。对于统治者言,他们是奴才;对于广大的被统治者,他们又是主子。

马植便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何灌对他所言的不忘汉家,缅怀故主是嗤之以鼻。

何太尉心中是没有后世的诸多哲学关键,比如说社会的客观环境决定人的思想水平,或是屁股决定脑袋。可他却深知什么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他看来,说什么不忘汉家、缅怀故主,都不过是马植为抬高自己而放出去的噱头。凡是要卖身于别人的人——无论是他的祖先卖身给契丹贵族,无论是他本人又回过头来卖身绐大宋朝,除了需要有一点为新主子效劳的本领以外,也需要一个光鲜好看的外观。

就好比后世诸多的叛国者,在为西方主子效力的时候,亦要为自己套上公知/皿煮斗士这般的光鲜外壳不是?

人类社会打开始有了交易的时候,便同时发明了广告。赵良嗣的标签就是他的广告。

何灌就便如此的看待马植的。谁叫这厮攀附童贯时候,已然失势了呢。这般情形下,马植就是唱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一反复驱利的小人罢了。

请假一天

老婆大人正在医院,别的汉风就不用多说了。明天该没时间的,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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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陆谦的前途一片大好

四千步骑之后,陆谦引着主力兵马缓缓赶到。

“咚咚咚……”

绵绵不息的战鼓声,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陆谦带领的后军虽然兵不过万,可浩浩荡荡的铺展开来,亦如海潮浪涌般席卷向前。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两面杏黄大旗中捧出一杆赤红帅旗,烈风招展,在无数兵将的拥簇下一样闪耀着无可遮挡的光芒,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梁山泊都头领陆谦

梁山泊豹子头林冲

梁山泊花和尚鲁智深

……

……

数十面旗号淋漓,诸位头领个个身披战甲,环绕陆谦左右左右。四边周围,亲卫左右营铁甲森森,拱环护结。陆谦骑在马上,自有一种威严肃穆。

前后两军连成一片,兵甲鲜亮,士气鼎沸,一股傲横、蛮壮的气息,直冲城头。

“精锐!精锐!”

“这就是梁山泊一次次厮杀中历练出的精锐。”关胜在心底里大喊。这般雄壮的队伍,如此强大的气势,这是关胜人生三十年间从没有见过的。

河东官军与之相比,远远不如。

范县内外的官军对比之,也远远不如。

这支军队看着就给关胜一股子能冲散一切,踏破一切的气概。叫关胜都不禁去想这是否就是真正的无敌雄狮该有的模样。

陆谦心里却很是平静,如此这般的将士,他已经习以为常。从弱小到强大,梁山泊是在他手掌里一点点发生的变化。他也完成了自我形象、威严的竖立。从开始时初来乍到的生疏,到现下恩义深重,如臂指使。他以最好的钱粮恩养着他们,以严格的作训要求他们,用梁山大义感召着他们,用公审诉苦激励着他们,再用一次次胜利锤炼着他们。

如此塑造出的军队,对比之老赵家的孬兵,那人都是人,可精神面貌,可本质,却全然不同。

人都是有气质的。有的女人明明长得漂亮,却叫人记不起来;有的人五官似乎平淡,人群之中却总能叫人一眼相看。

人是如此,军队亦如此。

唐斌想着当初抱犊寨上的喽啰,再看范县的官军,自觉的真是官匪之别;但现下看了范县内外的官军,再瞧着对面的梁山军,很荒谬的,很心里有种乾坤颠倒的感觉。城外的那支军队更该是官军才是。

人家兵力不多,似乎只有城内外官军的一半,却有股子横扫一切的蛮霸之气。

对比外头的贼军,城内的官军直如病鸡啊。

亏得唐斌一开始还以为官军威武呢。可现在看看外头的大队梁山军,一言难尽啊。要知道他早先差点就来梁山泊了。

“亏了,亏了……”文仲容眼睛看着城外的梁山泊兵马,嘴里喃喃的道。

“有话讲话,你亏得什么?”崔埜道。

此时擂鼓震天,交号连鸣,抱犊山三人缩在一边,周边尽是山寨里下来的心腹随从,小声点说话倒也不觑叫外人听去。

“亏了没上梁山泊。咱家哥哥当初可是要奔梁山的,只被你我耽搁了。不然……”不然唐斌今日也没现下来的风光。他跟随关胜到了范县,那第一战开门黑固然倒霉,可抱犊山三将也自展露出了本事。

文仲容与崔埜本领低了些,也被何灌命为亲军虞侯,唐斌则已经是何灌亲军的副指挥使了。

只待之后回京,便会在步军司里给他给差遣。

可以说,唐斌已然再次步入官场,比他杀人逃亡之前的小小都头来,可要高出的多了。但不知道为什,文仲容看着外头的梁山军马,却总有种吃亏了的感觉。当初自己与崔埜要是没阻拦唐斌,而是随着唐斌一块到了梁山泊,那现在是不是……更风光?

这时候文仲容耳边似乎隐隐听到了一句话:“梁山泊果然了得……”扭头看去,小李广花荣正两眼发亮的看着城下梁山精兵。说真的,小李广从没想过要落草为寇的,只是这城下的梁山精兵着实叫人看了喜欢。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并且是一名常年带着一窝孬兵的职业军人,精锐士卒对他的吸引力非一般的强大。

盖因为花荣很清楚自己只要还呆在官场,那就没可能练出一支这般的精锐来。

因为朝廷的花销和官府的现况,不允许他来练就如此一支精锐。作为一职业军人,作为一个打小便打熬身体的职业军官,他很清楚要把士兵训练成外头梁山军那么模样的前提——一个健壮有力的身子,需要多大的耗费。

当初在清风寨,他自己也拣选了一撮人,作训了来,那耗费想起来就叫他牙痛。

也就是梁山泊这般宝地,坐拥水陆交通枢纽要道,身边又有诸多有大能量的私商,钱粮物质样样不缺。才能叫他练出一批如此模样的精锐来,换个别的地方,都难。

可甭管这城头上诸将都是怎么想的。一辆辆板车拉着一颗颗冻实了的泥弹,已然到位。如此,梁山砲的发威之时,便就来临了。

“咚咚咚,咚咚咚……”

擂鼓声响起。一颗颗重达百斤的泥弹,划破天空,带着呼啸声,沉重的落在范县内外。

雄劲激浑的战鼓声犹自回响在耳边,何灌的脸色却刷的大便。

只因为这落在范县城外的泥弹之威力,着实叫他不得不色变。

他看到了什么?

一颗偌大的圆球至天而降,陷地至少有三尺之深。

是的,范县城东的那两个小营,昨夜里是被梁山的贼军偷袭了。那把火燃烧了足足半夜时间,这城外的地面必然要被烤熟。但石弹能入地三尺,何灌觉得这不科学。

威力这般巨大的石砲,怎可能只那点人手在操作?宋军最大的石砲可是需要足足五百多人呐。就这般想着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关胜的急喊:“恩相当心。”接下便就赶到脚下一阵晃荡,惨叫声随之响起,他身边亲卫损失的将他围在中央,还能听到‘啪嗒啪嗒’下雨一样的声音。

何灌推开亲卫,抬头向后看去。就见城楼径直塌了半边,乃是一颗泥弹命中了那。而更叫何灌精心的是,那砲弹不仅摧毁了城门楼,还把城楼下的城墙砸出了一个大坑。再看前后女墙,尼玛,裂纹都像蜘蛛网一样了。

这家他如何不震惊?如此威力绝对是重型多梢炮的效果好吧?

很快,调整后的各砲准头便就有了明显加强。不想最初时候,十座梁山砲只一炮命中城头,其后的第二轮,十座梁山砲中足足三砲命中目标。

两枚撞在了城墙面上,打的范县城头仿佛是年久失修的破房子,哗啦啦的向下掉土渣。而剩下一枚却直接命中女墙城垛,干净利索的将周遭两个城垛连带四名宋军士兵和下方的女墙彻底摧毁。只那向着周遭崩射的“碎弹片”便打死打伤了十几人。

第三波、第四波……

前文已经说了,对比人力抛石机,配重式抛石机的精准度更高。只要砲弹的重量差异不大,配重也无人动过,那前一砲跟后一砲的落点是相当近的。

虽说就狭窄的城墙来说,只这“相当近”的差异就有可能落到城内与成功外,但比之人力投石机真的强大太多了。

接二连三的砲弹命中范县东城城墙,那夯土而成的城墙,就仿佛人手中的山竹,看似坚固的外壳,只轻轻一用力就破裂了开来。

当范县城墙首次坍塌时,何灌已经在关胜、花荣等人的护卫下,退下了城头。那是范县城南的宋军大营已经告破。或者说是城外的上万宋军已在慌乱下,崩溃散逃了。

面对着乱成一团的守军,何灌亦回天乏力,他能做的只是下令全军尽快退出范县,向西逃窜。

谁叫宋军的石砲根本不能打到对面呢。只挨打不还手,太伤士气。且每挨上一击,便就是“房倒屋塌”,“地动山摇”。就仿佛是热兵器时代的挨炮一样,无还手之力,只被梁山砲对准猛轰,以现今宋军的德性,可不就一哄而散了么。

陆谦自然使兵掩杀去。宋军列阵以战时候,还颇有点威力。但要是阵势溃散,兵无战意,将无斗心,这般时候那就是连一群猪都不如。

老母猪见前面有人阻拦,急切时候还敢朝前猛顶呢。他们做的却只是弃兵投降。

这些人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逃跑时候丢盔弃甲,那刀枪铠甲都丢的一路净是,光是收集这些刀兵器甲,都要费上不少的时间。

陆谦曾经深信,没有练不出来的精兵。但是这宋军士卒见多了,却叫他深觉得尽是废物。一度他都想在军中再添加一个阶层——仆兵。为在辅兵之下。看名字便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只是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他已决心要东进胶东了。虽然这会叫东京的老赵家气急败坏,可陆谦还是决定如此。

梁山军已有小两万精锐,现下大败宋军,俘获更多,军器甲胄多的怕都用不了。如此以他的名号举旗一招,随从数万只会多不会少。挑选精锐配以甲兵,几番历练下亦是精锐。

有这般力量在握,如何席卷不得胶东?

以三两万精锐为拳头,数万义勇为辅,号称十万亦可。北宋即便将西军拉来,就能平叛么?

且他还知晓江南的摩尼教起义亦已进入了倒计时,到时候一经爆发,他倒要看东京城里的道君皇帝是要胶东,还是要富裕的江南。

再说了,这天底下图谋甚大的还有田虎和王庆呢。别以为人家现在“按兵不动”就是消停了,人家只是在积蓄实力,隐而待发。

陆谦打算攻打州郡,圈占地盘,虽较危险,毕竟枪打出头鸟,但他的打算只是做一藩镇,而不是建国称王。抢在江南摩尼教起义前头,先给东京城几下狠的,等到方腊造反的时候,东京城里的皇帝大臣们自然能看出南北的不同来。保不准到时候就先有人要提出招降了。

到时候他也能筹备自己的海军力量,先向高丽、日本借点钱粮,接着顺理成章的夺下佐渡岛,也不是要攻取整个东瀛。随后就能把手头的大批战俘全都送到佐渡岛去开矿了,挖金子,挖银子,定个年限,年满后就让他们回家。这都是现成的劳力!

而如果东京城在江南摩尼教建国称王的情况下,依旧要坚持消灭陆谦,那陆谦也认了。完颜阿骨打都能在护步答冈一战里,两万女真击败大辽的举国之兵,他姓陆的也非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畅想未来,他陆谦的前途一片大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心怀大志宋公明【求订阅】

郓城县外,宋家庄今日一片欢腾。

黑三郎的两位小兄弟,青州孔家庄的孔氏昆仲联袂前来拜访,叫近日来只感有些意气颓气的宋江振奋了起来。

宋家庄不说是张灯结彩,却也是大包大办。毕竟这是很振奋士气的一件事。孔氏兄弟武艺固然低弱,身份却是一方之豪强,手握数百土勇。现下的齐鲁,别的地方不提,单是在济州境内,这豪强却是比地主富户更叫人忠心热爱。

因为梁山泊的存在,因为府治曾被打破,济州境内官府的声望低落到了极点。官府声望的低落导致的一个现实问题便是,济州内民团崛起。

任哪个县境内,除官府执掌的土兵外,大大小小的民团就能上十股,那小的有百十人,多的就有一二百人,甚至更多。总兵力合道一块都上两千人!

只是他们的战斗力就别去纠结了,刚刚起家的这些人先图的就是个人多势众么。那不少人都是从自家名下的佃户中选取的精壮汉子。这点上士绅地主之家先天上就比商贾之家占有优势,事实也是如此。整个济州多如牛毛的民团中,那只有极少数起自富贾,绝大多数来自士绅地主之家。

郓城也是如此。那最大的两股民团就出自晁盖和宋江之手。人数也不少超凡脱俗,各有四五百人罢了。加上县勇和各镇民勇,这数量比起各县乡兵土勇数量,倒也占优。毕竟郓城早前也是一州城所在,郓州。【文中对郓州的消失做个交代】纵然是并入了济州府,那人口钱粮也是有优势的。只是这兵力上的优势不大。人心里是要有点B数的,郓城就待在梁山泊边上,组织点人力做个样子也就是了,还想真着来抵挡梁山泊啊?你区区一个县城,说破天了又能组织起多少人马,才抵挡的住梁山啊?

但郓城土勇的战斗力无疑是绝冠诸县的。除朱仝、雷横两个硬手带领的县勇外,晁盖、宋江拉起的民团也各自不俗。毕竟他们在梁山泊家门口已经煎熬了那么长时间了。

晁盖且不去提,宋江不止一次与他喝酒时候透些小话儿。那梁山泊越闹越大,早晚要出事,晁盖难不成真要与之绑的死死地么?但托塔天王也不知是没听出弦外之意,还是听了后不放在心上,就是不吐口。

叫黑三郎好不气闷。

话说宋江心里总是有股子预感,梁山泊会闹腾的很大。这是有事实依据的。只现下时候,梁山泊就有精甲数万,即便是败给了朝廷的征伐大军。八百里梁山泊,朝廷还能团团围住不成?依照梁山的武力,即便是大败了一场,亦能轻易的破开各县土勇的阻拦。那不管是向东、向南,都能掀起一场大乱。

宋江是个读书人,多少知道些历史。

流寇的破坏性和难缠是梁山泊现今这种坐地虎万难相比的。最大的例子就是黄巢。虽然人在长安城里皇帝只做了一两年,但一个落地举子,私盐贩子,入伙义军短短五年,就能混到如此地步,可是开天辟地了。

陆谦在宋江眼中,那危害性不弱于黄巢。一旦从坐地虎变成流寇,天下四百军州又有几个能够抵挡呢?别的且不说,只打梁山泊向南,沂州府中赤贫百姓数以十万,再向淮南,那般弱鸡之处,必能所向披靡。如此再要与江南的摩尼教遥相呼应,大宋朝的危害大了去了。便是没有黄巾、黄巢之苦,安史之乱之像也并非不可能。

别的不说,只看眼下的济州不就是如此?官府威仪大丧,各地豪强群起。窥一斑而知全豹,把济州放大到全国,不就是汉末群雄争霸的场景,唐末藩镇割据的局面吗?

于是宋江心中升起了勃勃野望。当然,他想的不是要成为朱全忠或是曹刘孙,对比那些人物,他更希望自己能成为郭子仪第二。

当然,这只是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野望。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人要没理想跟咸鱼有什么两样不是?

宋江除了那个远大的理想之外,更有一个近期的小目标,那便是正式步入官场。如此他很是向外笼络了几路豪强,而手掌着三四百人力的孔家兄弟,也是他重点交流感情的对象。这孔明和孔亮俩土霸少爷,也是宋江的小迷弟之二。这次来宋家庄就是要报答恩情的。

上一回梁山泊杀入青州,好险没把他们孔家给顺手趟平了,这都是宋三哥的面子啊。反正在孔家兄弟眼中是这样的。

酒席上杯觥交错,宋家兄弟对孔家兄弟,外加两个好汉,一个是打柴大官人庄上投来的石勇,甚是会说话,亦有些勇力。另一个乃是清风山被破后,逃奔此地的锦毛虎燕顺。只是现下燕顺化名王政,政府的政,取郑天寿郑姓的谐音。王政就是王英的王和郑天寿的郑。

这人当日逃脱一劫后,对梁山泊是恨得咬牙切齿,就要隐姓埋名去投奔官军。可他当日逃脱的惊险,不仅身上有伤,也无甚银钱,路过郓城的时候就想着宋江的大名,化名王政前去赚一笔。

结果宋三郎还没见到,就先被铁扇子宋清给探明了底细。只因为这厮的外貌特征太过明显了。一双圆眼,赤发黄须。宋清本就对梁山泊的动静关注有加,知道梁山泊在救援青州桃花山的时候,却下手荡平了清风山,那消息传来的时候叫宋清都好不吃惊。清风山三位大王折进去了两个,只逃了一个锦毛虎。而眼前这个来庄上托身的汉子,可不就是一双圆眼,赤发黄须。虽身上有伤,却也可看得出来是颇具勇力。

如此他忙叫宋江回庄来,彼此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燕顺哪还有不纳头就拜的道理?

接下锦毛虎剃了黄须,再用黑椹水渍染头发,如此打扮一番,就再无人可瞧出破绽。化名王政托身在宋家庄里,如今已有段时日了。

而那青州府,虽然遭遇了一劫,失了兵马总管,但境内三个搅扰地方的贼窝却全被荡平。这于那慕容彦达来说,反倒是好事。

尤其是朝廷二波大军征讨梁山以来,那慕容彦达就开始着手消减地方民团。孔家兄弟也是好一番应付了后,这才有时间亲来拜谢宋江。

酒桌上兄弟俩说到那慕容彦达,就没一个好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就是这狗才。宋江听了都破口大骂,慕容彦达这嘴脸恁的叫人厌恶。且不说孔家兄弟过去好歹有份功劳,就只说宋三郎已经将孔氏兄弟手下的民团,看做了自家物件,现如今四百人的民团生生砍掉一半,真不叫他气怒?

“这厮如此可恶,来日比自食其果。”宋清亦拍着酒桌大骂慕容彦达一通,然后将范县战局一一告诉了孔家兄弟。

朝廷的五万大军也靠不住啊。听得孔明孔亮哥俩都震惊了。他们可是不知道花荣的动向,更不晓得梁山泊已经把朝廷的五万大军打的只能据城而守。

如此听了,兄弟俩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就开心的大笑起来。那慕容知府如此翻脸无情,不就是仗着朝廷的五万大军么?现如今靠山自己都靠不住了,看那慕容彦达怎番坐蜡。

孔家兄弟一番嘲笑后,继而便感慨起梁山泊之威风。五万朝廷禁军都对付不下,这梁山泊的局面已经不是区区江湖绿林,而是关乎天下安危了。

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贫民百姓,孔家兄弟也能看出,梁山泊眼下之局面已经陷入一死结。

它表现的越强大就只能叫东京城里的皇帝宰相们坐立不安,梁山泊打翻了一万五千步骑甲士的呼延灼,接下就来了六万水陆步骑精锐的何太尉;等这个何太尉也被梁山泊给顶翻了,下一波朝廷再来厮杀的大军,就只会是十万朝上了。

就像当日西夏蛮子立国时一样,两边不狠狠打的几战,那就无个太平。

更不要说梁山泊位置就在东京城之侧,一窝汉民起事,那就是造反,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在座之人没人会觉得梁山泊能扛得住整个大宋朝廷的清剿。宋江由此把话转到了流寇上,听得孔家兄弟纷纷动容。

梁山泊始终窝在水泊不动弹,可不意味着人家就不能动弹。现今的梁山实力之大,只把周遭官府视为无物,已然是一条巨龙了。那八百里梁山泊看似巨大,比起整个天下来可不就是一洼小池塘么。水浅养不得大鱼,池深才有真龙。

若是梁山军从水泊里杀出,变作黄巢一般的流寇……

呵呵。全天下有几处能拦得住他们?届时可不就是天下大乱?

话说到这儿,那就可以推心置腹了。宋江先叫燕顺表明身份,继而说到起心中所想来,叫孔家兄弟听了还不振奋。

“乱世英雄起四方。王侯将相可有种?”

“我等大好男儿,就是要尽忠报国,与国家出力,图个荫子封妻,共享太平之福。此遭正做机会,一刀一枪的在这世道间搏出个名声、功名、前程来。”

“日后自好叫祖宗光耀,门楣光彩。”

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就在宋江一干人热血冲头时候于他浇泼一盆冷水。就见那酒桌上气氛刚刚走到炙热时候,外头闯进来一人。宋清一眼瞧得出来,正是他派去范县打听消息之人。

“不好了,大事不好。何太尉遭梁山泊杀的大败,全军败溃,范县已被梁山军拿下,怕是连那濮州亦要再次被打破……”

真当是晴天霹雳。一旁陪酒的石勇,手中正端着酒杯,闻言“啪”一声青瓷酒杯打手中滑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

来不及修改了。错别字,大家指出。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此便是北地豪杰乎?【求订阅】

宋江快马加鞭赶制县衙时候,时文彬还正在午休。因为梁山泊闹得大来,原著上他那姘头白秀英也不将到这险地来吃苦,时文彬时大老爷日夜里就只做糊涂官。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只要这县里不乱,就是一切皆安好。

剿灭匪寇之事,岂是他区区一小县令可及的?他也休要不自量力,自寻苦恼去。

时文彬现在的小日子过的挺舒心的。待在郓城县这个地方,水陆交通要地,油水不少,事儿也不多。上头有个婆婆么。宋江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了。尤其在晁盖那厮越发的偏向梁山泊后,若不是宋三郎还心向朝廷,自己在郓城就是真的无立足之地了。

如此听到随从来报,宋江有要事、大事求见。时文彬先是懵懂,然后就忙叫人引宋江来。

“好叫相公知晓,不是宋江小题大做,不经事儿。实乃是泼天大的事情。范县何太尉全军溃散,梁山泊贼军大获全胜。”

宋江见到时文彬的第一句话就把这位难得糊涂的知县老爷惊得人都坐不住了。

便是宋江先前就对他言,范县官军局势不妙。可何灌手下还有两万多军,据城而守,梁山泊贼寇又素来不曾强攻城池,现下还是寒冷的冬季,时文彬与宋江的猜测毫无两样,都会以为战事就要如此的僵持下去。来年开春才是再次开打的好时候。而届时,朝廷援兵必到。

可现在宋江对他说什么?

范县的官军大败而逃,全军溃散,梁山泊大获全胜。这是天方夜谭么?

“据闻,梁山贼使出了一种威力超大的石砲,射程远且准头高。借寒冬之力以水和泥为砲弹,可陷地数尺之深,一砲之下坚如城墙亦要碎为粉齑。”

“范县城池只被轰击数轮,便房倒屋塌,城墙崩塌,万余军士不战自溃。城南军营更是单薄,不堪一击。一砲糜烂数十丈,挡着断无生理……”

宋江都不愿意相信线人回报的话,可他知道这线人是绝不会欺骗他的,因为这人是他表兄弟。

也就是说,梁山军真有一种威力超大的投石机,很轻松很短时间里就把范县炸开了。谁叫那一战打的那么快,整个范县城池被肃清时候,时间还没走到正午。

时文彬乃是科举出身的进士,对于军事固然是一窍不通,可多少亦有些耳闻。官军的石砲是怎么个模样,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梁山贼子往日里欠缺的便是攻城手段,陆谦那贼酋舍不得将他练出的那些精兵,添进攻城战中。但是现在,如此段时间便能砸的范县城池崩塌,这,这……”时文彬接下的话说不出来了。但意思却是明白,梁山泊有了这石砲后,如虎添翼啊。

……

时间转回昨日正午。

陆谦已经会转到营寨里,范县县城他没必要进入,对比县城内的缴获,他更期待野外的收获。

县城城里头能有什么?

左右不过是大批的粮草和部分刀兵器甲,弓弦箭矢之类的。数量是远远不能比野外的。那可是两万多宋军啊。

陆谦现在不缺粮草,他缺的就是刀兵器甲。人刚刚打败何灌,心头就盘算着是不是要真的往大名府去走一趟。

当天下午,蒋敬就无一刻得闲的。不仅是神算子这支度司的一把手,就是薛绍这厘金局的人物都被拉来拨算盘珠子了。别小看算盘,这可是当今地球上最最先进的计算器具。特别在陆谦用阿拉伯数字彻底取代了传统的中国计数后,那计算速度是直线上扬。

就像是安道全上了梁山后,樊瑞心中的底气一样。有此神医坐镇,梁山泊的医疗水准朝上涨了老大一截。

除了厘金局的人手,今日到来的还有张顺。作为鱼牙子,张顺也是能写会算的主儿。而他来到梁山泊的第一件正经事,就是来算账。

从将士伤亡开始,内中多少是当场阵亡的,多少是随后断气的;多少是伤残截止的,多少是身子要坏跨的——如是伤到内脏,伤愈后即便人看似完好,实质上身体素质也要大幅度下降,这种人就也不适合再呆在主战部队了;还有多少是重伤,中伤,轻伤的,这些人又各自归属哪一部分,都要有个明白。

除此外,各项物资的收缴,俘虏的抓获,有多少刀兵器具受损等等,都要分门别类的记载清。还有事最后的奖赏,虽然这个要等考功司拿出最后的结果,陆谦拍板后才能入账。但一些基本的数据还是有的,那数额叫一般人看了,心脏都怕要炸裂了。

张顺跟陆谦见了一面之后,就被派去了水师营,这屁股还没坐热呢,人就又被拉到了支度司。最初时候看到支度司里一个个埋头算账记载的账房时候,他还有点震惊,震惊于人数的众多。可到了晚上,胳膊酸麻,坐的腰酸背痛的浪里白条就只恨这里的人数没有再增长一倍了。

与他面对面对坐的是高玉,因为他两人不会阿拉伯数字,所以二人就被安排做了书记。但也正是因此,叫两人真正见识了这一战打下来,梁山泊付出的代价与得到的收获。

当天晚上,不提陆谦杀猪宰羊的犒赏全军,高玉和张顺都有些坐卧不安。

见识到梁山泊的兵马雄壮时,二人脑子里还只有武力强盛这一概念;但现下看到梁山泊一战的收获与损失,看到梁山泊后营诸多识文断字的账房,二人才真正对梁山泊这天下绿林第一大寨有上一个具体的、清晰的认知。

当晚,陆谦摆下大宴,众头领相聚,目光却不时的看向三位不速之客。

有伤在身的宣赞,乱军中被俘的文仲容和崔埜。

前者甚是倒霉,一样有伤在身的王世宣都逃了,他却被梁山军给抓了到。甚至那文仲容与崔埜的被俘也与宣赞有扯不清的联系。

这两人乃是随着关胜转回头来寻找宣赞的,一同回转的还有郝思文与唐斌。当初他们是先簇拥着何灌逃出了城池,后关胜想到宣赞,毅然回头杀奔城中去寻。唐斌三人和郝思文也自义无返顾的跟随关胜去找。结果乱军中,三个武艺高强的走脱了,文仲容和崔埜却被梁山军俘获。

陆谦对宣赞还是很看重的。这厮的箭法不逊花荣与庞万春,武艺比不得花荣,却也比庞万春要强上一等。更难得的是这人的坦荡胸怀。推荐关胜,把自己坦然去做垫脚石,这心胸着实叫人看了放心。且这宣赞若是降了,日后不是更容易劝降关胜了么?

倒是这文仲容和崔埜二人,陆谦对他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抱犊山抱犊寨?他记忆里的抱犊寨是在河北石家庄,一峰突起,峥嵘雄秀,四周皆是悬崖绝壁,远望犹如巨佛仰卧,眉目毕肖,但其山顶却平旷坦夷,有良田沃土660亩,异境别开,恍如世外桃源。可他们这个抱犊山却位置河东,在壶关附近。但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的身份。这二人竟是绿林山大王出身,如此与梁山泊岂不是正搭配?

关胜都能入眼的人物,想来也不会是为非作歹,烧杀掳掠之辈。

“关胜此人颇有祖上风采,既然能与抱犊寨相交往,可见贵寨三位好汉绝非嗜杀极恶之人。”陆谦举杯向文仲容、崔埜敬酒。“两位好汉先就与官府不见对付,今日又何必与之卖命,一同上的梁山,入伙聚义,岂不甚好?”

陆谦直截了当的招揽了。就因为他看那文仲容头顶气柱,生生泛着奶白色,那崔埜头顶气柱也只有淡的都近乎没有的红色。

王寅等人睁大眼睛看着,如此招降,岂不是过于儿戏?这等刚刚被俘之将,即便是口中称降,又岂能轻易信之?

就看文仲容先就对着陆谦一拜:“当日斗将,大头领饶命之恩,已叫文某感激不已。今日不弃我兄弟是那败军之将,这般礼遇,文某更是感激。我辈亦早就听闻梁山泊大名,那时兄长唐斌便欲奔投大寨,只因无个门路,不获拜识尊颜。今天假其便,使我二人得随鞭镫,实满平生之愿。”

崔埜深深的看了文仲容一眼,似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紧随在文仲容后,亦拜倒地上,“崔某有缘,得侍大头领麾下,愿效犬马。”

陆谦是登时大喜,答礼不迭,慌忙扶起道:“两位好汉入伙梁山,今后便是一家兄弟。”

不仅看的旁边的丑郡马张口结舌,就是那摩尼教众人都呆住了。

待到陆谦举起酒盏,邀请众人满饮之时,宣赞抓起那酒盏就要砸向文仲容。可不想,恰恰是这时候,帐外一声禀报叫他不得不顿住了动作。

“禀大头领,寨外有敌将喊叫。”

数十位好汉齐齐转头去看这人,陆谦都忘了将手中的空盏放下。“寨外有敌将叫阵?”这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找死么?

“大头领,那不是叫阵,是叫喊。来人姓唐名斌,要与您搭话。身旁还有那使大刀的敌将。”

唐斌两字一入耳,文仲容与崔埜是腾一下挑起来,宴席上都哗然一片。刚刚文仲容说他家老大唐斌早先就有投效梁山之念时,无数人心下还自冷笑。不想人眼下就来了。更出乎意料的是,那关胜也到了。

这且不提他是否真的早有打算投奔梁山,只是未能成功。就只说这人的义气,叫谁人不竖起个大拇指?便是陆谦也先是震惊,继而手一挥,“两位兄弟何不去请来一叙?”

那不仅是唐斌、关胜讲得真义气,陆谦也大气的很。

王寅望了一眼满面感激拜辞下去的文崔二人,满面感慨:“此便是北地豪杰乎?恁地义气。”

第三百四十三章 俱是好汉

手捏着一杆钢枪,背后立着七八心腹。左右分别是关胜与郝思文,唐斌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梁山大寨,心里只觉忐忑。

他白日里与关胜、郝思文奋力杀出县城,再回头时候,发现自己的两位兄弟不见了。询问左右得知,文仲容、崔埜二人在突围途中落马了。那当下心里就如刀割一番。

懵懵懂懂的跟随关胜、郝思文走着,走了半天那都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是的,文仲容、崔埜二人与他交往不过是年许时间,可兄弟情义不再时日长短,且这潭浑水是他带着二人来趟的啊。

唐斌清醒来后,心中就有了决断。这条前往濮州的路,那不止是一条路,还是一把刀,一把斩断他心中义气的刀。当他真这般走到濮州时候,他心里的义气就也‘死’在刀下了。于是唐斌选择了掉头,他对关胜、郝思文直言相告,谁叫他本身对梁山泊就有好感呢?谁叫没人能分清楚文仲容与崔埜是是死是活呢?

关胜听了自然不同意,梁山贼军里高手如云,唐斌这小身板去了,那是送羊入虎口。但唐斌执意要去,文仲容与崔埜生死未卜,叫他心如刀割。一如原著上飞天虎闻之小妹被俘后的心情,对梁山泊已然无有战意了。

梁山营寨前,关胜右手紧紧攥着刀柄,但总体好保持着镇定。唐斌更不用多说,只有井木犴有些坐卧不宁,屁股下如同生了荆棘。

他们这一遭儿着实是在犯险,但为了兄弟情义,也只能如此。白日里关胜带着他们杀回县城去救宣赞,不便是如此么。现下轮到抱犊寨三人了,自然也需得此般才是。

郝思文的眼睛如同雷达一样,扫描着周边,唯恐稍不注意,被梁山贼军包了饺子。

就这时候,他耳中听到马匹奔驰声音出来,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打马驰出梁山军营寨。就在郝思文为之诧异的时候,一股子凌厉的杀意猛的叫他惊醒。不用扭头他就知道这股杀意来自何方,郝思文与关胜相交多年,岂能不晓得?

只是他感到糊涂,关胜这股凌厉的杀意来自何方?

别说郝思文,就是唐斌都有不解了。转过头惊诧的看着关胜。

“文崔二人非是投效了贼寇,陆贼何以容他们打马出营?”那身后更是不见一个贼兵跟随。

关胜想到自己白日中见他两人义无返顾的跟随着杀去县城,营救宣赞,好赞叹了一声好义气。现下兄弟们冒着天大风险来寻这二人,可这两人刚被贼寇俘获,却就转而降贼。心中的气氛大了。这是一股被辜负的背叛感,这是贪生怕死。

唐斌脸上有些尴尬,关胜与文仲容、崔埜联系不深,冒此大险全是因为自己。只能小声辫说一句:“内中或有隐情。文崔二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这时候文仲容与崔埜也奔到了近前,是翻身下马就拜。不仅拜唐斌这老大做的恩义,也拜关胜与郝思文。

关胜心中的杀意按捺下了不少,但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拉不下脸,还好文仲容与崔埜已经习惯了他板着一张脸的范儿。且这时候二人关注的重点也更多在于唐斌。

一番恩义诉过,唐斌终于开口问他们现下情况,那语气自然是和缓婉转的。文仲容与崔埜对视一眼,才开口说道:“好叫哥哥们知晓,俺们二人感梁山泊陆大头领恩义,已愿效力麾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陆大头领闻听哥哥们前来,特地叫小弟二人前来相请。却叫哥哥们安心,梁山泊光明磊落,必不会行那趁机留人的龌龊之事。”

唐斌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失望,这文崔两人也太…太……,他都找不出词,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立着的关胜与郝思文都不禁握紧了手中刀枪,关胜犀利的目光看着二人,最终一言不发。可郝思文就说道了:“既是忠义,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你二人既已经从了梁山,那今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官匪有别,战阵之上再叫撞见了,须晓得刀枪无眼。”

郝思文很气恼,文崔两人好没道理,邀请他们入营寨,到时候还不是任凭梁山贼子摆布?亏得他们是来探望他俩的。且这二人现下无有约束,全可以放马与他们一同跑路,竟然……。这是铁了心的要入伙梁山泊啊。

文仲容与崔埜是很感激关胜和郝思文的,盖因为他们彼此并不熟络,抱犊山三人里真正与关胜熟络的是唐斌。可现下这二人能陪着唐斌来梁山军营寨外探望,这等情谊两人会记一辈子。但却已经忘了自己二人之所以被俘虏,全是为了义气,跟随关胜返回城中去就那素不相识的宣赞。可是江湖男儿,绿林好汉,只看人不见己,也是常态。

只是关胜眼睛里的这股蔑视叫二人受气,再有郝思文说的这番话,那话里头的意思且不去说,只说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叫二人受气。别说文崔了,便是唐斌都觉得脸皮难堪。

只是关胜这时开口将这股子尴尬给掀了过去,却是询问宣赞如何了。

“关将军放心”,文仲容却是连哥哥都不叫了,“宣赞还好好地,梁山泊可没伤他一根毫毛。关将军如果愿意进营赴宴,筵席上还能做到一起说说亲近话。”悄无声息的怼了关胜一波,他是在告诉关胜,你不是看不起俺俩么,你那好兄弟也在梁山泊筵席上吃酒呢。就是不说宣赞可没入伙梁山泊。

关胜脸上瞬间变色,郝思文嘴巴都张大了开。

崔埜也开口说道:“哥哥早就仰慕梁山泊仁义声名,当初只因无个门路,不获拜识尊颜。现在放着大好的机会,何不就此上山入伙来。既不违心与那贪官污吏做门下鹰犬,亦能实满平生之愿。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岂不快哉?”

“就是,就是。”文仲容也一同劝道:“当初我与崔埜聚啸在抱犊山,那便是厌透了这肮脏世道,漆黑天下。哥哥为人勇敢刚直,当初要投奔梁山泊,不也是被势豪陷害,愤而杀之,走投无路下给逼迫的么?这赵家天下尽是贪官污吏,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上梁不正,它下梁就是歪的。”

“如此这般朝廷,哥哥随关将军去与之效力,何若在山寨聚啸,在水泊结义?”

“这等世道,偏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是真好汉。去于朝廷做鹰犬,且去万千百姓口中打探一二,是梁山泊祸害他们深重,还是这官军来了后叫他们吃苦?”

文仲容对着关、郝二人冷冷一笑,“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固然势弱,可他们的眼睛不瞎。”

唐斌垂着脑袋半响没言语,他对老赵家没有忠诚,但就这般投效梁山,却觉得对不住关胜了。可要是不投梁山,接下来的日子他觉得甚是难熬。

那官军里头,他呆的憋闷。潘袞那样的废柴,没两分真本领,却轻而易举的身居高位。何灌身边一波他掂起枪,三五枪就能戳死的货色,自己见了却要每每都恭恭敬敬的行礼。且这些人还每每都要压自己一头,只因为唐斌武艺不凡,得何灌的看重。叫何灌身边本来的一干人生出了危机感。

还有那特意来拉拢他的。比如那个刘光世,言语里许他了不少好处,倒是本钱下的最大的人。只是这鸟厮说话中始终都带着一股高傲感,叫唐斌听了就不爽。且这厮几次在言语里炫耀他父亲与殿帅府高太尉关系密切,让唐斌好险没叫骂出来。高俅那个撮鸟太尉,恁地光彩么?唐斌听到了都觉污耳朵。

作为前河东军官,唐斌本以为这刘光世是刘仲武的儿子。他人在河东,临近关西,可听过不少刘仲武与高俅的言语,却不料这厮的父亲是刘延庆。叫唐斌暗骂高俅奸猾,竟然把西军二小刘都给搭扯上了。就是不知晓他与那大刘——西军神将刘法是否也有瓜葛?

据传童贯这阉狗的功劳,就大半是刘法替他打下来的。后者在西军中威望深重,大小种比之都有不如。那西军中有“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之说。而深受鲁智深佩服的种师道、种师中两兄弟,其名声自然不差,却也只可压过二小刘去,与姚雄、姚古、折可存、折可适等并列。

唐斌对于朝廷的印象不好,连带着在军队里也呆的不舒服。

但要他此时来投梁山,却也不是能轻易下定决心的事儿。若是关胜不在边上,这反倒好了。

就在这时候,一片马蹄声从营寨传来,就看到陆谦引着一干头领俱来到寨门。再一挥手,叫诸头领止步,他自己则引着武松打马过往来。

陆谦没有带兵刃,他腰间连口佩刀都没带。这是相信武松的勇力,也相信关大刀不是那趁人之危的小人。更是相信抱犊寨三人不是木头。

“关将军请了。既然来到寨前,何不入内一叙?难不成还真怕陆谦仗势欺人不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丈夫义气为重【求订阅】

“陆谦陆虞候?”

关胜不是第一次见陆谦面容,但却是第一次这般直面话语。他看着似全无防备,手中也无寸铁的陆谦,心底里也禁不住生出一股钦佩。这种大气的作风着实叫人心折。

“虞候离关胜之间只隔一刀。莫不闻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恁地就不怕死么?”

关胜从没见过陆谦身后的武松出阵,甚至不知道其姓名。但此时却在心里暗想,此一条大汉,看着身材凛凛,难不成也一样手段高强,陆贼能料他挡得住我?

陆谦见关胜不答自己的话,而眼神紧盯自己的脖颈,做恐吓之语。是哈哈大笑。“久闻蒲东有豪杰关胜,擅使一口偃月刀,爱以先祖武安王自诩。此番得见,将军果真是武艺高强,刀法精熟,名不虚传。然将军既以武安王忠义自比,自当不是那投机小人。陆谦又何惧之有啊?”

转过头来,再看向郝思文,抱拳道:“这位将军怕不就是绰号井木犴的郝将军了。陆谦亦有耳闻,不期今日能得见仁兄之面,幸甚。”

伸手不打笑脸人。郝思文再是对梁山泊有警惕,这时候也要抱拳还礼。

最后便就只剩下唐斌了。后者先冲陆谦一抱拳。“唐斌久闻大头领威名,梁山泊众豪杰英雄,只惜往日里无路拜见,今日得见尊容,乃我生平之幸也。”

陆谦听了高兴,“既是如此,营寨里已备下薄酒粗食,权当给各位好汉接风。敢请诸将军同到敝寨盘桓片时。万不须有那担忧。诸位既是不肯落草,陆谦如何相逼得你们随顺?只且请少坐,席终了时,自送诸位离去。”

关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乃是笑陆谦高兴的太早。他是知道唐斌人的,如今局面好先扬后抑,好话之后必见翻转。

果然接下就听唐斌说道:“不敢相烦大头领。文崔两兄弟能蒙大头领不弃,收入麾下,乃他们今生第一大幸事。我等便无颜搅扰了。”

唐斌连连摇头:“唐斌今夜之来只是为见文崔二位兄弟。此般既然安好,唐斌就已心满意足。就此拜别。来日战阵相逢,刀枪说话便是。”

“哥哥!”文仲容与崔埜不答应了。

唐斌叹一声气,道:“我之机遇,你们尽都知道,如何能背弃的?”

“此遭蒙兄长不弃,引入军中,实叫他担着不小的干系。如今之际,官军处境危如累卵,实万不敢相弃,做那无耻无义之徒。”

陆谦听了不得言语,他心底里翻腾着一句话,很想对关胜说:我把丑郡马宣赞放给你,你把这唐斌让给我。

但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了,陆谦又把宣赞、唐斌当做什么了?随意摆弄、置换的物件么?

陆谦就只眼睁睁的看着唐斌这个头顶气柱里半丝儿红色都没有的好汉,头也不回的随着关胜、郝思文等消失在了夜幕里。倒是跟着唐斌一块奔来的七八抱犊山喽啰,留下了一半来,却尽是文仲容和崔埜的往日心腹。

陆谦拉着文仲容与崔埜回营寨,边走边说:“你二人将心放宽。唐斌兄弟这般义气,谁人舍得赚他性命去。且等待些日子,若义气相同,自有机缘相聚。”

与辕门处的诸多头领们再会到筵席上坐下,那宣赞已经消失了。这厮不知好歹,陆谦也容不得他坏了气氛,叫人抬他下去。众人坐定,好汉们轮番把盏,陪话劝酒。等到月上中天,散了酒席时候,就连陆谦头都有些眩晕。

但第二次起来,他却兴致勃勃的操着一丈硬弓,叫左右在百步外设下箭靶,一箭一箭又一箭,乐此不疲,似乎一夜之间对箭矢就有了极大的兴趣。且陆谦箭术提升在这一夜之中似也是有了惊人提高。

百步远的箭靶,固然距离箭箭皆中靶心,还有些距离。却至少是箭箭都在靶上。

他那一千荣耀值花费的不亏。且射出去的箭矢,力道甚大。百步外的箭靶,但凡被命中,似都要箭簇尽没,力透箭靶。还附带buff——弓弩杀伤力+5%。

陆大头领还是很重视弓弩的杀伤力的,梁山军本就行的是强弓重箭线路,他选择技能的时候,也侧重于这一点。现下弓弩杀伤力再上扬半成,岂不是恰到好处?

陆谦相信,当日后自家兵马与金兵相碰撞的时候,那手下将士的弓弩杀伤力,就足够身披重甲的女真鞑子喝一壶的。唯一叫他不爽的就是这技能的增幅力度,对群体只有杀伤力+5%这一个属性,比起同档次的步骑兵的buff加成是逊色多了。

上千骑兵高扬着旗号,浩浩荡荡的行进在梁山泊水畔。这是一支来自梁山大寨的骑兵,林冲的麾下,为梁山马军后续部队,为首的将军背后竖着一面“秦”字将旗,正是那留守梁山大营的霹雳火秦明。

就在陆谦打破范县,扫荡何灌余部的时候,得到了示意的梁山泊,也开始向着东岸转运骑兵。他们的目标正是滞留在淮阳军境内的金陵水师。

不给宋军做准备的时间,范县一战还未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就先叫人飞鸽传书山寨,让秦明和留守诸头领,做好准备。

这一战由霹雳火亲自领军,薛永为辅,扈三娘与马麟随从。没办法,谁叫梁山泊精华都去了范县战场呢,剩下的一干头领里,矮子里头拔将军,只能是扈三娘和马麟了。

那总比李忠、周通、扈成、裴宣要强吧?

先前的斗战之后,陆谦就叫扈三娘带着伤兵返回了梁山泊。如今正好在秦明麾下效力。

对此一丈青甚是兴奋,上千骑兵纵横驰骋的浩荡气势,马儿飞奔,风儿划过耳朵的破空声,叫她心旷神怡。这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医护司生涯的感觉。

只是上千梁山骑兵,从奔驰六百里赶到宿迁,整整用了九日,赶到地方的时候,宿迁城外的一万金陵水师早就全转入了淮南。却是三天前他们就接到了范县战败的消息,金陵水师都统刘梦龙半个战字都不敢说,带领着水师官兵直接转入了淮南。河面上空留下大片的船舶,其上的床弩等物也尽数被拆卸或损毁。只有宿迁本地的少量差役、土勇在此巡哨。

老百姓又不缺木头,大片的战船空留在河里,也没老百姓会提着刀斧去破坏。当地的差役土勇看到梁山泊马军飙进,一个个都吓的屁滚尿流了。

霹雳火被留在大寨看守,这一职位明显不适合他,但秦明也无半点怨言。人大头领这是在照顾他的感情。秦明刚刚上山么。

现在范县之战大局已定,陆谦叫他南下袭去金陵水师,所能动用的兵力固然不多,但一千骑兵去攻击一万没了战船的水师,难道还很困难不成?秦明心中亦是明白,自己终要与朝廷做下割舍,立下功劳方是自己在梁山泊的立足根本。却没想到见到的局面竟是这般。

消息传回山寨,陆谦已经回到梁山,大批俘虏和缴获伴随着梁山泊大军转运到山上来。济州府境内,本是那地方官府设下的道道哨卡,只刹那里就变得如是虚假的了。

梁山泊如日中天,整个济州府皆在山寨眼皮之下,哪个知县老爷的脖子痒痒,要来寻梁山泊的刀口解痒?自然不敢再阻拦周边百姓涌入梁山。

断绝多日的水泊北路东西陆上通道,再次畅通无阻。数之不尽的传言被带入了东京城中,继而传播到更西的地方。

何灌一路逃到濮州,清点兵马残兵不满三千,随后几日里陆续有残兵败将汇聚来,总兵力亦不过五千人马。五万步骑大军只剩了这么点,还多是丢盔弃甲。他心中盘算的念头彻底给打破,老老实实上书朝廷请罪,现已被勒令速回到京城听罪了。

程万里那厮却好运的在当日逃的一命,却不得不前往济州府那火山口任职。

道君皇帝非常生气,赵佶再是昏庸,他晓得京师禁军这一败的后果是怎样一个恶劣。堂堂五万京师精锐竟然被在一窝草寇的手中,消息传开,朝廷威严尽丧。且这波草寇好就在距离京师仅仅三百里处,京师震动,京畿亦已震动。

别的不说,只京城粮价这几日里就持续走高,便是最好的例证。

为甚粮价在不停走高?即便是朝廷从官仓拨调粮食入市,还不能遏制?

原因就在梁山泊,就在五丈河。

那是东京城最是重要的命脉之一。先前京城里的万千百姓亦非是不知晓其在受着梁山泊草寇的威胁。但被一窝贼寇拿捏着,和被一窝能击败五万京师禁军的贼寇拿捏着,可是全然不同的。

前者只是能呈一时之强,后者却可将大宋朝搅得天翻地覆,至少是京东两路,今后再难有宁日。

“凌振?”

文德殿上,赵佶口中轻轻念叨着这个他先前全无丁点记忆,但现在却是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因为在何灌的奏章当中,就是此人毁掉了范县的城防,造出新式的石砲襄助梁山军大败官军。可以说他是官军范县一败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他的投敌叛变,毁掉了朝廷的尊严。

……

没检查错别字,有的话,大家指出来,事后改正。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朝堂之上

有道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小小一个甲仗库副使被赵佶给记恨上了,其结果是凄惨的。

抄家灭族的话语从老赵家的皇帝口中发出,那未尝是不能改变的。作为一文华盛世,老赵家的江山里,文人士大夫是做了很大的主儿的。而抄家灭族对于文人来说也过于苛刻了些了。

但这些文人士大夫的慈悲是绝不会怜悯到凌振这个军汉出身的甲仗库副使身上的。赵佶甭看是昏庸无能,对朝堂权利的掌控却是很有力度,原因前文已经交代。

满堂的文武重臣看到暴怒中的道君皇帝,是甚有默契的都闭上了嘴巴。人非圣贤,孰能无怒?有怒气,撒到别人身上是撒,撒到自己身上也是撒,那何妨不叫皇帝把怒气撒到别人身上呢?

没人会为了凌振这一小小人物而去与皇帝争执。

众文武接下来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候皇帝宣泄自己的怒气,静静的等候皇帝对何灌的最终宣判,静静的等候着下一位征讨梁山泊贼寇的人物出炉。不少人都用戏谑的眼神去看高俅,没人相信高俅能彻底阻断皇帝的视听,继而把陆谦、林冲的消息彻底压下。

果然,道君皇帝的怒火真没有撒净,就见他矛头一转指向了濮州知府。范县之战就在濮州府境内,但从头到尾,这知府竟然都没出面。却是先前濮州府城被梁山泊打破,知府等官员纷纷遇难,老赵家这儿新催生出的一知府,还一直在东京城里拜访亲友,拜访‘老师同窗’,自始至终都处于拉关系状态。

他很清楚老赵家禁军的德性,那一路打濮州过去,不晓得会催生出多少事端来呢。他何苦早早去赴任,自讨苦吃?

哪里知道他这边在赴任期限末尾赶到濮州上任,屁股还没坐热,何灌就在范县二次大败。

赵佶才不管这些,他只看到这濮州知府是头也没在战场上露出一下。怠政懈政,胆怯无能至此,叫他如何不震怒?“这等无胆鼠辈,何以为官?”转眼就要摘掉一任知府的官帽来。

底下一众臣子纷纷沉默,事不关己,继续高高挂起。唯独蔡攸心脏“噗通噗通”猛跳了几下,一个跨步转出班列:“起奏陛下,濮州知府丁敏刚上任数日,不悉地理民情……”

“禀陛下,臣以为蔡学士所言荒谬。据臣所知,濮州知府丁敏前后在京盘恒月余时间,及到几日前方赶赴濮州任职。此人非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不然断不会不知范县之战。却一味在京推演托词,不急朝廷之所急,不想朝廷之所想,其罪难恕,其心可诛。”吏部尚书张克公挺身发言道。

他乃张叔夜之从弟,先前为弹劾蔡京一事,已经连累了张叔夜被贬西安草场监司,几年后才得以复起。张氏却也与蔡京结下了大仇,张叔夜好好的京官不得做,被调去济州出任知府一职,那就是蔡京的手笔。以至于张叔夜父子为梁山泊所害,蔡京亦以‘死不见尸’为由,将朝廷的追赠拦了下来。张克公是赵佶留在朝堂上制衡蔡京一党的棋子,但这官萌却顾及不到他的从兄。张克公就只好一笔一笔的都记在心里。

现下是当然不让的狠狠给蔡攸一击。

蔡攸当场哑口无言,再看站在上首的父亲在向自己递眼色,当下就沉没了。

赵佶一高兴就忍不住要给张克公一点好处。且他对张叔夜的印象是很好地,认为张叔夜是一员能臣。“前济州知府张叔夜可有确切消息传来?”

尚书左丞侯蒙出列站定,禀道:“启奏陛下,张叔夜自与其长子承奉郎伯奋陷入敌手后,再不成听闻有半丝音讯。其二子承务郎仲熊前范县之战中奋力厮杀,亦沦陷敌手,生死不知。”

赵佶听了目视张克公,“嵇仲胸怀城府,廉以律己,有大才,惜天不假年,丧于贼寇之手。”

“传朕口谕,准敕建张卿父子衣冠冢于广丰县灵鹫寺西侧。”接下来就是追赠官职、谥号了,这却不是短时间里可以决定下的。张克公满脸沐浴圣恩的振奋之色,心底里却是悲喜交加。这悲的是,竟此一‘恩’后,张叔夜是不死也死了,张家即便再增添光彩,实质上也短缺了一根巩固;而喜的就是皇帝的恩遇了。

老奸巨猾的蔡京就是看出了这儿,才阻止他儿子力谏。叫张家得一些好处就是了。皇帝既需要一个例子来警示天下,亦需要一个例子来激励天下。这张叔夜就是被皇帝拿来的一块牌位。

蔡京是不会在这事儿上来给皇帝叫板的。他只要张叔夜不能反回朝堂,那就不需在意。便就是蔡攸,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在心底里为自己老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看向侯蒙的眼色就觉得有味道了。

侯蒙这厮可不是他蔡家一系的人物,早在他父亲发迹前就擢监察御史,进殿中侍御史。宋徽宗崇宁间上疏论十事,那是蔡京已经在相位上呆了多年,却拦不住这厮迁侍御史,改户部尚书。到了大观四年,除同知枢密院事,进尚书左丞。眼下更有传言说,侯蒙要更上一步,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了。这是当朝的副相啊。自元丰改制后,朝廷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与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为宰相。又另置中书、门下侍郎为副相。

明明这鸟厮不是蔡家的人,却在蔡京当政的年月里,步步高升。蔡攸猛然间改变了对当朝天子的印象。

“何灌何在?”

“回陛下,已在大理寺监下。”大理寺卿走出班列,回道。

“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何灌,枉顾圣恩,诸事欺隐,无德无能。教堂堂朝廷天兵败于一窝草寇的手中,大丧朝廷威仪,其罪当死。只念其多年来兢兢业业,颇著勤劳,特免其死罪。贬往永州,充团练使,着本州安置,无诏不得擅离值守。”

不管那范县之败是不是如何灌说的那般,全因为凌振的缘故。其身为一军主将,可全军大败而亡,责任上他也是难辞其咎的。

也就如呼延灼那般,老赵家现今非是板荡时候,不识得将才的珍贵。赵佶一脚把何灌踢到了荆湖南路的永州去,也不足为怪。

这一决定可不是赵佶的一时怒气,而是在上朝之前就经过了几番对局。毕竟何灌是当初各派系共同推出来的人,现如今何灌坏事了,可不是没由来的。朝堂重臣和内廷的大宦官们,全都参与进了其中,而赵佶本身也没打算要他的性命,如此被踢到永州那个蛇虫遍布,毒瘴弥漫之地,就是顺理成章了。

至于团练使的职务,比起何灌先前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来可是不值一提。也可见赵佶心中对他的气怒。但也不需要怕,赵宋的官制就是如此,朝廷高官下到地方,看似受贬受罚,但只要朝堂还有上有人,眼睛一眨就又被拉回去了。

如苏轼那般不是被贬官,就是奔波在贬官的路上的霉星,翻看整个赵宋百五十年的历史,也难寻出第二个来。

如此以何灌被惩处为节点,今日朝会的前期便揭过去了。这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点。

官军三次征讨梁山泊的主帅是谁,这可是惹众人眼红的位置啊。何灌的五万大军都败了,再起一支兵马,人数自然要超过五万人。

十万步骑方是第三次征讨梁山泊的官军数字。这可是一个庞大的数额。在很多朝堂重臣眼中,这也是一个得取功劳的位置。

当然,何灌的这一败叫所有人皆知道,征讨梁山泊一事,万万不可小觑。

可人的感觉有时候会欺骗自己。梁山泊不是西夏,更不是北方的契丹,陆谦等人的出身先天上就让朝堂上的文武重臣看轻了三分。甚至这当中已经不止一人,派出人手去联系跟随何灌一同败退濮州的兵将了,从他们口中套取了不少消息。

但人的感觉,在很多时候真就是很要命。

梁山军精锐,不少人手中都拿到了这个消息,却没人真的看中它。因为在诸多朝廷重臣眼中,贼寇再是精锐也比不得西夏、契丹。不少人更愿意把何灌军的大败,归类为范县战场上出现的新式石砲;把范县官军的第一次大败,归结为梁山泊贼寇频频斗将得手,大挫了官军士气。

当下就有人出班奏曰:“陛下。梁山贼子以一洼之地,聚啸奸猾刁顽之民,横行河朔、京东,各处官军鲜有可抗者,其贼焰嚣张,其罪恶极。我大宋富有天下,拥兵百万,前遭些许小败算的了甚?那梁山泊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盘踞京师近地,抗拒天兵,实乃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戮剿除,他日养成贼势,于国之危害甚于北边强虏敌国。微臣不胜惶惧。伏乞我皇圣断。”

赵佶手抚髭须,沉思道:“朝廷大计为上,这河东、河北,现在正是用兵之时,却不能轻调。梁山泊位置特殊,贼势坐大了,实不当稳便。”

王黼忙借着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梁山贼势近来甚为嚣张。朝堂诸公也曾在近畿屡次调兵调将,都损折不回。若是叫那山东之寇小觑朝廷,窥视畿辅,却不是稳妥。”

“陛下,老臣以为梁山贼势虽盛,大举作乱,尚不敢为。我京畿还屯有大军十余万,中原各州禁军也在,一纸之诏,十万大兵可调。陆贼极是狡猾,若无十分准备,不敢作此大不韪之事,以激天下之怒。所怕者,陆贼南窜徐、海,行那流寇之举,如黄巢一般,剿灭便是不易。”蔡京如此说话,那言语中的意思却还是要尽快的剿灭梁山泊贼寇。

接下来再有一人奏道:“臣院中收得京东各处州县累次表文,皆为陆谦等部领贼寇,公然直进府州,劫掠库藏,抢掳仓廒,杀害军民,贪厌无足之极。其贼军所到之处,无人可制,无人可止。若不早为剿捕,日后必成大患。伏乞陛下圣鉴。”

如此这些,直接连站出来了五六人,虽官职都不甚高,只是“先锋”,却各属于不同。高俅低着头,眯起的眼睛里露出厉色。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根脚他都是清楚的。

有内廷也有外朝,有文官也有武官,这是恶意如潮啊。他高二领会官家的意思,要在军中另起一山头,八爪鱼一样向着各方面伸手,那是开罪了不少人。

国难思良将。赵佶不由得把眼神看向自己的右手处,可惜,那童贯已经去了西北,不在身边。

高俅一直留神赵佶脸色的变化,瞅准时机,抬脚出班奏道:“陛下,臣下不才,愿带兵踏平梁山泊,生擒陆谦,献于阙下。替陛下分忧,为天下扫除一祸害!”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东京城里的邮局

朝堂上的决策很快就反应到了朝堂之外。首先,轰天雷凌振满门遭灾。

那过街老鼠张三始终都留了一份心神在凌家的,听得手下来报,官府查抄了凌家。就急忙赶过来瞧看,却见一门男女哭丧,数十老少,人人批枷挂锁,凄惨非常。一个个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无穷尽的惊惧。

张三不敢怠慢,忙叫手下弟兄去找差役、帮闲打探。到了晚上,一切方‘真相大白’。张三摇头对着眼前的信奉叹气,“这轰天雷真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忠诚。”

陆谦当初为了他废了不少心思,生生从阎王殿上拉了回来,如此恩义也换不来凌振的如伙与投效,其对老赵家可谓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哪里料到,那赵家天子竟然听了一番半点证据都没有的胡话,竟就把他抄家灭门了,张三虽然知道,如此一来山寨里必然会再多上一个真好汉,但也为凌振对朝廷的一片赤胆忠心被如此糟蹋,感到悲哀。

“哥哥啊,我现在是真看清楚这世道了,颠倒黑白,好人没好报啊。亏的咱们兄弟跟随着您一块投奔了梁山。不然,难保这罪不是咱们受的。”

朝廷这两次发兵征讨梁山泊,东京城的军户折损的可不少,那有的是军户为此家破人亡的。

可叫张三这般兄弟感觉着心寒的是,这些家破人亡的军户,那多是为老赵家血染沙场的烈士。反倒是那些投效了梁山泊的人家,有那邮局贯通往来,纵然要三两月方得一次,日子却更变得好一些了。

过街老鼠一伙人藏身在东京城的黑暗处,核心人物已经从最初的几个人,扩展到现下的三四十人。内中来历复杂,龙蛇混一。有街头青皮,有差役帮闲,亦有闲散的军户子弟。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知晓自己与梁山泊的联系的。而外围人物,更是有百人之众。张三只需要付出一点小钱,就可以坐在家中搜罗到大批的东京城内的消息。这当中有真有假,有重要的,也有屁用没有的。但是这样能极大地防患他们被皇城司的逻卒瞄上。

这老赵家的皇城司,就可比正史上老朱家的锦衣卫。别看人家在正史上没甚名气,可这绝不是说他们lo逼了。

赵老大当初以空前力度,将大批精锐部队划归武德司(皇城司的前身),建立起了独立于殿前司和侍卫两军之外的新军。曾言:“虽京师有警,皇城内已有精兵数万。”。可见赵老大时候武德司规模之巨。等到了赵老二时候,更是公开简拔有材勇者,为亲从官。据记载,亲从官标准身高为(宋尺)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约合今185~190公分,与明代锦衣卫之大汉将军可谓相映成趣。而那时皇城司的亲从官有数千人之多。到了眼下时候,皇城司依旧有亲从官五指挥(番号: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上四指挥、上五指挥)约三千人;亲事官六指挥(番号: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外三指挥、黄院子、皂院子)约五千人;入内院子有五百人;快行、长行各有一百。规模异常之强大,只是这效率比之传闻中的锦衣卫却低的多了。毕竟老赵家的真正合伙人是文人士大夫。皇城司的存在先天上就威胁到了士大夫集团。

但皇城司对张三他们的威胁依旧是实实在在的。

而除了搜罗情报,张三现今还是梁山泊邮局在京畿地区的分头领。这逐渐展开的邮局业务,比之情报搜集还要更废他人力。

张三对面之人乃是他的心腹兄弟,甚至从血缘上讲,彼此还有那么一缕关系。他们祖上都是打陈州入京的兵户,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也可说上是同宗。如此百多年过去,血缘早就淡成了水了,可先天上两人还是有着一丝亲近劲。

这人姓氏自然也姓张,名字叫张六,这不是因为他们那支兄弟众多,他排行老六。而是因为他爹du钱耍处老是个输。于是想要儿子赢钱,取了骰子的最大数,就叫张六了。

这张六不是张三的副手,他的职务只在于递送紧急情报。就便是东京分站的核心人物,也没几人与他照过面,甚至不少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兄弟路上小心。”张三嘱咐道。

梁山泊的信鸽数量还比较有限,东京城距离梁山泊虽然只三百里,却还没普及信鸽。每每有消息传递,都需要人力传送。而重要消息,这需要多人不同批次传递去。

眼下就是一例。

轰天雷凌振做了何灌的替罪羊,满门都被官府抄拿,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朝廷以殿帅府太尉高俅为帅,欲起十万步骑大军征讨梁山泊。

这消息不会有假,不仅从多处线人那里得到了确切答案,就是市井上都已经有了传说。有一种说法是,此乃官家给高俅的机会,让他把自己拉屎后的屁股擦干净。是以那高俅调集了好一批精兵猛将来。说真的,是叫张三很意外的。

他始终用一个谄媚小人的感官来看待高俅,觉得他应该不会轻易犯险的,却不料人高俅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很有决断力的。梁山泊闹得那般大,赵天子怎可能丁点也没听闻?只是引而不发罢了。但伺候了这位主儿多年的高俅知道,这位天子从来就不是个不记仇的人。当日朝堂上势头很不对,似是有人要不顾蔡京的体面来挤兑自己。与其到了皇帝“迫不得已”来发作自己,还不如他先跳出来做个了结。

再有一个就是何灌。这人被朝廷发配永州任团练使去了,可这是贬官不是真的发配,几时会离京他还说不准。

消息一式三份,张六这里是其一。

再看那濮州城内。几千败军现如今已经被刘珍给整顿安好,还得到了广济军和兴仁府的支持。因为东京朝堂不愿意梁山泊的触角伸入京畿,也不愿意看到南京应天府遭难。所以这沿着广济河(济水)堵在济州西部和顺着黄河堵在濮州西部的广济军与兴仁府——京东西路最靠西北方向的两座城池,便也被拖入了浑水。濮州残兵有刘珍带领,潘袞为副。

而经历了先前战事,刘珍对武艺高强的关胜几将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

过去的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告诉他,打仗靠的是真本领,而关胜就是一个有真本领的人。何况关胜生着一副祖宗模样,很是能加印象分。

但是关胜自从接到了东京城传来的消息后,内心里却是比较郁闷的。赏识他的何灌被发配遥远的永州去了,而下一次将要引大军来到的却是高俅这个天下皆知的幸进小人。他一踢球的佞臣,懂得个鸟的领兵打仗。

如此还怎叫他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

高俅啊。那是高俅啊。

没有经历过先前的战败的关胜,还可能会为了自身的功名而对高俅屈膝伏身。可经历了先前的大败,见识了梁山泊的厉害——侧面就返照出了陆谦、林冲等人的厉害,那还怎么叫他心平气和的面对高二?

陆谦这种手段高强又义气的人物都被他逼的无路可走,这鸟厮的德行直叫关胜想起来就呕吐。

毕竟关胜亲眼见识了陆谦的能力和大气,这样的好儿郎叫他也生不出厌恶来。就算陆谦是针锋相对的敌人,那也是值得钦佩的敌人。

而高俅虽然是与他是同一阵营的有人,且关胜很清楚,高俅就是自己的上级。可是在精神上,他实在无法将高俅视为“自己人”。关胜如此,井木犴也如此,唐斌就更不须说了。

他当初在杀人后要逃奔梁山泊,很大一原因,就是陆谦‘义薄云天’的名头。这高俅与他们三个是三观不合。

而对于轰天雷凌振家的惨剧,三人都不说什么。盖因为三人都很认可何灌的“诬告”,那等神兵利器,若非是凌振投效梁山泊,何以能忽的冒出来?

而在范县大败之事上,三人亦很认同何灌之言。那的的确确是败在梁山石砲手里,否则即便最后要战败,亦不会在短短时间里兵败如山倒;且大军的溃败也没能给梁山军造成损伤。

想一下梁山泊的人马,再想一想大军的武备。如今那些甲衣刀枪都归了梁山贼寇,下一遭朝廷大军征讨的时候,梁山泊甲士恐就不再是一两万人了,而是三五万人了。

月光下三人不觉得来到了城北,眼前壁立了一堵城墙,三人却似能隔着这堵城墙,感受到了不远处滔滔大河传来的阵阵冰寒凉气。

关胜站住道:“在地上眼界小,二位贤弟何不与为兄向城垣上走走?”说时,天上的半月正从一片黑云中窜出,月色照撒在城墙上,如同铺了一层白色。郝思文与唐斌道了一声是,三人沿着登城的坡道拾级上去,正遇巡逻的哨兵。

濮州城距离范县可没多远距离,梁山贼寇的探马白日里还在城前穿过。濮州城内自刘珍往下,无人敢掉以轻心。

三人站在城垣上四周一看,晴空里几片云彩遮掩,月轮远处,有三五个疏星相配。手扶城垛,向城外张望,远处白气漫漫,笼罩大地,近处却有几丛村庄,簇拥了成团黑影,极目一望,旷野沉沉,只有两三火光闪烁,稀疏相隔。所登的是北城楼,大营扎在城东,隔了小半座城池,刁斗声依然破空送来。

关胜手握腰间挂的佩刀,望着正北方,似乎能看到那条绵延万里的大河,不觉长叹了两三声。多么的浩浩荡荡,却又给两岸百姓带来多少的灾难,这很关胜。

他当日离开蒲东东来的时候,那就像是黄河浩荡万里的雄风。这可惜,现在是多灾多难。

唐斌随在身后,问道:“哥哥今晚恁地出奇,莫不是想念家中的嫂嫂侄儿?”

关胜道:“贤弟啊,我岂是念家顾家的俗人。大丈夫生当此世,就该手提三尺剑,建功立业。可现在,为兄为公且还不能扫清贼寇,更何况是清理君侧,整顿乾坤?为私不能侍奉双亲于膝下,尽人伦孝道。”一直自诩是天下第一流人物的关胜现在发现,自己“一事无成”了。

郝思文叉手站在一边,昂头望了月亮,无言以答。

“清理君侧,整顿乾坤?”唐斌咂舌,“这就是哥哥之想?这般巨大。”

他唐某人打心底里就没想过的。

俗话说得好,吃什么饭操什么心。你吃着小兵的饭,能操着国家重臣的心吗?唐斌先前一直是如此想的。可现在看,天底下却还真有那般‘傻’的傻瓜。

郝思文伴随关胜最长,很清楚他这位义兄的抱负。那真的是:平身空有凌云志,半生襟怀未曾开。事事以祖宗为榜样的关胜,生平最大志向,就是肃清朝廷奸党,匡扶王事,即是提一旅劲兵,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扬中原天威。功成不敢受朝廷王爵,惟愿取汉寿亭侯之爵。

如果朝廷不愿破例,汉寿候亦无不可。纵然老赵家的爵位只能享一世,不可子孙世袭,他也死而无憾。

但哪里想得到啊,这刚出蒲东,就遭遇梁山巨寇,落得如此下场?别说一身本领的关胜寂寥,就是他郝思文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陆谦的不臣之念

冬日早起时的梁山,白茫茫水雾缭绕,整个山寨仿佛都处在一片如虚如幻的仙境中。不到辰时中太阳高升,二十丈外就难见人影。

不管是从安全角度还是军事角度上考量,这个冬季都非陆谦喜欢的季节。倒是居住于后山的宗泽、张叔夜、陈文昭等人,一个个甚是喜爱冬日清晨的雾中梁山。那种雾在脚下漂浮的感觉,叫他们有种腾云驾雾的虚幻感,仿佛可以悠然而去似的。尤其是每到太阳跃出云层时候,冉冉升起的太阳,缕缕霞光照撒在重重叠云里。水雾波动,就似滔滔流水的人间天河,流向四方。

而与这些士大夫出身的文官不同,呼延灼等人却很是反感冬日,尤其水雾弥漫的天气。谁叫这种天气里,他们自由活动的地方和时间都要受到大大限制呢?再说,武人出身的他们也没宗泽这些士大夫的多愁善感和一肚子墨水。后者对着如画美景,张口即可赋诗一首,呼延灼他们能干啥?

这日的水泊照旧白茫茫一片,不知道是水气还是雾气,缭绕缠绵。宗家父子、张叔夜与陈文昭脚步轻快的走在小道上,但四个人却是分做了三拨,陈文昭在前,张叔夜在后,最后便是最年长的宗泽与他儿子宗颖。

几人的俘虏生涯一日日的过去了,张叔夜甚至学着宗家父子在自住的小院里开垦了一片地儿,好待到明年来种菜。甚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儿。

便是最最顽固的陈文昭,近来态度也软化了不少。只是他依旧不与宗家父子搭话。

何灌五万京师禁军大败的消息告诉他们,自家在梁山泊“待着”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再去做什么白日梦,想着官军不日便能踏破水泊山寨,营救他们出去。

四人神态安详。再多的戾气、懊恼、不甘心,随着时日的一天天过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怎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宗家父子慢慢的踱着步,彼此交谈着“学业”上的见解,要不几日便到期末考试了,父子俩可不想自己的学生落得全校成绩垫底啊。

零星的话语顺着风声传到了前方陈文昭的耳中,当即惹来了他的一声冷哼。

陈文昭就是看不起宗泽父子,吃穿用度差一些算得了甚?竟然屈身事贼。他只望有朝一日官军扫荡了水泊,众人皆是都得幸免,那便要看看这宗家父子还有何脸面对朝廷。

而就在这时,前方上一区里,也就是他们的住处,这片地方就被梁山泊叫做‘上一区’,猛地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这声音……”

几人不敢懈怠,纷纷加快脚步,向着住处奔去。

片刻后上一区就已经在眼前,几人也分辨的出,这哭声来自武夫那一拨所住的北区,而非是他们居住的南区。可秉着内心惶恐,几人还是朝着哭声传来处赶去。

“是那凌振的住处。”张叔夜先叫道。

这上一区里本就几个人,他早就把人员分布搞得清楚了。

“昏君,昏君,枉杀好人,赵佶,你这个大大的昏君。”院子里,凌振从最初的震惊和悲痛中清醒了来。无穷无尽的恨意立刻充塞着他的心房。

自己是为梁山泊效力了,但那只是锦上添花。没有自己,梁山砲还是梁山砲。自己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忠诚于大宋的。可是赵官家呢?没有真凭实据,不论青红皂白,只以何灌的一番推托之词,就轻率地下令抄家灭门,杀了他父兄,抄拿了他凌家,“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陈文昭等人明白了前后因果后,自也面面相觑。凌振的遭遇叫他们兔死狐悲,不看那些武将,现下里已然是感同身受。

陆谦亲自来告诉凌振如此消息,先前还自担忧那凌振在痛失至亲后,会不会迁怒于他。毕竟若非梁山泊擒拿了他,凌家也不会遭此大难。然凌振却远比他想的干脆,直把矛头对象了老赵家。

凌振大骂赵佶昏君,还直言君名,呼延灼等将都默默不语,陈文昭、张叔夜、宗泽却不能忍。

后者最先开口:“凌副使慎言。陛下自克成大统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行礼乐以变海内,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之心未尝少怠,爱民之心未尝少洽。博施济众,欲与天地均同;体道行仁,咸使黎民蒙庇。海内赤子,咸知陛下仁心。此遭只是被奸臣所误,蒙蔽圣听,方造此憾事。副使万万不可自误啊。”

陆谦在旁边听了只做笑,古代说到皇帝,说道混乱的朝政,很有一个惯用的样式:圣上贤明,然朝中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只需铲除奸党,定能还朝野朗朗乾坤。那皇帝一直都是好的。

张叔夜凝眉不快,向陆谦喝道:“陆寨主因何发笑?当今天子聪慧贤明,天下皆闻,陆寨主不以为然否?”

“哈哈,张先生言重了。陆谦怎会不知晓当今赵家天子的聪慧。世人皆知道他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毬打弹,无所不能;品竹调丝,吹弹歌舞,无所不涉。”陆谦这是在夸奖赵佶的么,话音儿听着就有不对。

陈文昭张口就要说话,但被陆谦摇手阻止了。他继续道:“当今赵官家,虽无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无曹、马之篡夺,然其自作聪明,自持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于是蔡京以獧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佚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眼看天下就将败坏掉,这又岂是真明君英主能所为的?”

“其在位十五载,已经败坏了朝政。说什么‘至圣至明。不期致被奸臣当道,花言巧语,谗佞专权,屈害忠良’,将一切的祸端皆出六贼、高俅等人手中,‘坏国、坏家、坏民’。把一切坏事都推到奸臣的身上,其自身难不成便就真无丁点坏处?”

“昔西周新造之邦,召公犹告武王以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况他赵佶所承天下,继神宗、哲宗时期的弊端丧乱,新旧党争三十年纠纷不绝,天下制度败坏,官民不知所措,可赵佶偏偏为又重蹈上述二事之弊祸。”在陆谦的前世,21世纪的网络上有那么一个观点,北宋自灭亡就是在于新旧党争。这个观点是否正确,他也无从判断,却不能否认新旧党争在北宋政治版图中的重要性。

如果说在熙宁变法以前,老赵家(皇帝)是超越于党争之上的;但在神宗与王安石‘共定国是’以后,皇帝事实上已与以宰相为首的执政派联成一党,不复具有超越的地位。也同样,党争是士大夫政治文化中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当文人政治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再没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规定约束着他们,那等待士大夫们的最终结果必然就是党争。

从唐朝的牛李党争,到北宋的新旧党争,再到朱明末年东林党与宦党、浙党之争,这就是一个无可避免的过程。

到了赵佶上位,他将章惇以罪贬逐于外,改用韩忠彦、曾布为相,试图化解新旧党争。但那时党争已是无可化解。徽宗只好启用蔡京。因为老蔡是当时有名的墙头草。但蔡京当政后,迅速与内宦勾结,立下了“元祐党籍碑”,把元佑、元符间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三百零九人一一定为奸党。

若赵佶真有一干雄才伟略,大权在握的他倒也未尝不能洗荡天下。可他是那种人吗?

“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有不自取祸端的。”

陆谦看着眼前的一干文武,继续把冷水泼下。“荒唐天子,偏贤臣,亲奸佞,朝纲混乱,天下民生凋零。你等都睁大眼睛看着吧,这大宋的天,日后还有的乱呢。”

陈文昭指着陆谦,气急败坏,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张叔夜的脑子则转的飞快,先理清了前后因果,冷声向陆谦喝道:“陆寨主好大口气,指点江山,评比帝王,莫不是陆寨主心怀叵测,意有不臣之念?”

陆谦听了哈哈直笑,一旁的李逵翻眼骂道:“好个胆大的撮鸟,性命都攥在俺手里,还敢喝斥俺家哥哥。我哥哥仁义过人,万民敬仰,且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鸟皇帝使再多的兵马赶来,俺铁牛一双板斧挨个的砍杀过去,也只吃俺杀得快活。”

“到那时,俺们大军杀去东京,夺了鸟皇帝的位,俺哥哥就是皇帝,俺们个个都是将军,在那里快活,却强似在这个水泊里!”

一旁的林冲慌忙喝道:“铁牛,你这厮胡说!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

李逵口中的豪气一泄,道:“嗳也!割了俺这颗头,可再长不出一个来。俺只闭口便了。”

如此由着李逵的插科打诨,陆谦便不再撘理那干俘虏了,直来安慰凌振。这轰天雷是入他的夹囊中了。虽然这原由颇叫人不是滋味。可还要感谢东京城的那位道君皇帝的,真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好同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时光如梭,大半月时间眨眼飞逝。

凌振的亲眷倒有那么七八人被救上山来,其中还有他一双儿女。可谓是一场及时甘霖,叫痛苦憋闷中的轰天雷在报仇之外,多了一丝努力奋斗的念想。但是他的父兄,他的母亲和妻子,却再也不复鲜活。

“哥哥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此生愿追随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安顿好血亲,凌振上那聚义厅里,见到陆谦,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陆谦忙向前扶住凌振道:“兄弟折杀陆谦了,且起来说话。”

凌振跪在地下,如何肯起来。说道:“哥哥受礼。”却是至此便为陆谦出生入死,再无怨言了。

陆谦按捺住心中欢喜,说道:“早前尚在东京时候,我便听闻轰天雷天下第一炮手的风采,着实爱煞。前遭副使不愿屈就山寨,陆谦自也不会强取。梁山泊众弟兄义气为重,仁义为先,情投意合为始,断不会用强使蛮。只与呼延将军等一般的道理,留在山寨权作歇脚,待日后做打算。却不想何灌这般的卑劣,道君皇帝又如此的耳轻,坏了副使多少至亲性命,叫我心中好生的羞愧,好生的汗颜。而今副使愿意入伙水泊,我等今后便是一家兄弟,不分彼此。副使万不要行此大礼,且请到交椅上去坐。”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陆谦自从主导梁山泊来,行事上正大光明——心里咋想的就别去计较,俗话说论行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么。陆谦能如此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便是看到秦明、呼延灼如此的大将,也从来不以卑劣手段坏人前途。毕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是不会去破这个格的。那会叫他想到原著上的宋三郎与吴用这对狼狈。

但是他能忍住不去使坏,却偏偏一个个叫他眼馋的大将被赵宋官员们自己断了生路。如徐宁,如秦明,亦如眼下的轰天雷。一个个不得不逼上梁山!那窝佞臣奸党,庸碌昏君,简直便是梁山泊的好同志么。

“爷爷将来成了事,真要好好拜一拜这些狗官和狗皇帝的灵位了。”

随着凌振的事儿出来,那呼延灼三将,张清三将,甚至是丑郡马宣赞头顶气柱中蕴含的红色,都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褪。

赵佶的这一声令下,给陆谦帮了太大太大的忙了。完全是一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神助攻。

当下陆谦请凌振入聚义厅上坐得一把交椅。并且宣布成立砲营,就以轰天雷凌振为首,乃人尽其才也。

这般凌振便正式入伙梁山泊,而远在东京城的张三却早就接到了陆大头领的最新指示——务必要探明何灌的南下路线。

过街老鼠是那顶聪明的一个人,看了便知道这轰天雷果然是入伙山寨了。如此想着自家在营救凌振家眷事上,做的甚是不力。那凌振的老母亲受不得如此般打击,在牢狱里就一命呜呼了,这还罢了。可凌振的妻子却是发配路上受了差官的侮辱,人在走出开封府后便被救了下来,却自己寻了断了。看着是甚柔弱的女子,不想如此性烈。

张三现下里拿到陆谦的最新指示,自要展露本领,抖擞精神来做好这件事。

半个月后,一封情报就被送上了梁山。陆谦当即寻来凌振,将情报展示给他看,轰天雷瞬间红了眼睛,就要提刀下山砍了何灌,好报仇雪恨。

陆谦自然不会拦他。但只凭凌振的本领,却是杀不了何灌的。张三在信中计数详略,何灌南下的队伍里,只杀气森森的孔武壮汉便有百十人之众,个个手持刀枪。还有多人身披甲胄。除外还有随行的许多教师、护院、健仆、佣人、使女,亦有近百人。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怕有二百人之多。更有一些身穿便服的汉子,隐没在队伍的前后左右,如此之力量,些许江湖绿林上的山寨都要被扫平了。凌振一个人如何当得?

“兄弟勿急。我梁山泊众头领亲如一家,你之血仇,便是我等的血仇。必然要与你个交代。”鲁智深与林冲左右将凌振搀扶起来。

陆谦坐在聚义厅的上首拍手,开口道:“鲁大师之言正合我心意。我等兄弟聚义在此,便就取一个情投意合。而既然是兄弟,那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仇也同报。我意带兄弟们朝南走一遭,诸兄弟乔装打扮下的山去,做那闯州撞府的好汉,急追何灌一行人。”

“彼之行伍中有的是家眷、侍女,娇柔怯弱,如何受的了这冬日里的寒苦,日行必甚短。我等虽晚了些时日,却也能追的上。”陆谦说的斩钉截铁。

谁叫那何灌表现的颇有点能力呢?不杀是个隐患。更重要的是,陆谦以凌振之仇为节点,杀了何灌后不仅能做‘千金买马骨’之用,更可团结梁山泊诸头领间的情谊。可谓是一举双得。而第三,梁山泊与东京间距三百里,何灌又先一步南下去,比梁山多出了数百里路程。这般赶将来,陆谦怕是要到荆溪南路、荆湖北路才能追上他。这般似就到了王庆的地盘。

陆谦对王庆手下的将领没什么觊觎的,他都记不得几个。对比方腊一伙儿,田虎、王庆那就是俩大龙套。可他对混江龙李俊却是很有感觉。这是梁山少有的聪明人。

他早就看好了线路,想要追上何灌,去从陆路追赶太难,大队人马也难以隐藏踪迹。还是走水路的好。先南下淮南,沿长江西进,如此可不就跟李俊搭上关系了?

只是这么做不现实,陆谦脑子冷静后就发觉破绽太多。第一,周遭的官府不是傻子,走淮南一路数百里距离,很难隐藏踪迹和身份。第二,自己为梁山泊之主,固然早就过了片刻也不得离开的阶段,威望深重,可梁山泊现下不少事还真叫他离不开身。第三就是,为了一个凌振,为了一个刚刚上山的轰天雷,如此劳师动众,似过于突兀了。再讲义气也不是如此来表现的。

那樊瑞的仇人就在徐州,安道全的仇人就在金陵……

陆谦要是真的这般为了轰天雷,岂不是厚此薄彼?叫其他人如何自处?

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就从那最早的计划中找出一堆的漏洞。他心中有个感觉,自己的智商真的要充费了。

凌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即就表示,万不可为了自己一人事情坏了山寨的前程。东京的高俅作为第三次征讨梁山泊的头首,可是聚集了好一批能征善战的军将的,更下令濮州的刘珍向梁山泊‘渗透’。

那关胜已经领了三四千人‘恢复’范县了。

现在这时候陆谦如何能离开,自然要“大局为重”!

只是山寨中,聚义厅上,偏就有的是那‘不讲大局’的人物,就是那粗中有细的花和尚也对他道出的“胡话”甚是赞同。除了不认为陆谦有亲自上阵的必要,鲁智深觉得只要所选的人马精干,往来迅速,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日,“……能耽得鸟事情。”

陆谦这才以目示意朱贵。在‘创业初期’朱贵给予陆谦的帮助,他是始终没有忘记的。谍报司的重要性也非同一般,对于旱地忽律,陆谦也是委以重任了。更隐隐的有一种自觉告诉他,这朱贵就是他的“福星”,总能把他不能亲自说出口的话给抢先说出来。

他心中有了计较后,就叫人寻来朱贵合计路程,那时候他现在的‘意图’就便透给了朱贵。现在是朱贵来回报他的时候了。

而朱贵却只会自以为自己是陆谦的心腹弟兄,老大这是来寻小弟支持的。他于山寨里的地位也正是合适。

可这件事上,旱地忽律万万是不可能同意陆谦的意见的,虽然先前的言谈中,陆谦流露出要趁机与江南方腊、淮西王庆会面结盟的口风。虽然朱贵不认为那王庆有与方腊比肩的资本。然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太危险了。往来几千里路程,风险太大。

“大头领容禀,以小弟之见,不若由大头领手书两封书信,分别寄于江南方圣公和淮西王庆。请这两位江湖大豪出手襄助,斩杀何灌。如此既不耽搁时日,又安全稳妥。日后大不了我等再卖他们一个脸面就是。”

个人的经历叫朱贵更加‘江湖’。很多事情的出发点,或者是考虑事情首尾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江湖。以梁山泊眼下的江湖地位,他认为陆谦的两道书信,足以叫方腊与王庆就范。甚至借着机会让梁山泊的名头,更加响亮,也非是不能。

如此倒是一个新思路,很合陆谦的心意,亦让聚义厅内不少叫嚣着追杀何灌的头领们猛然惊觉,如此来办似乎更妙,更稳妥。“这个法好。”李逵这莽汉都叫出声来了

梁山泊只需要出动寥寥几个头领,连带着凌振,汇合摩尼教和王庆部下,有心算无心,想要于路途中斩杀何灌,甚是轻松。而于梁山泊的安全性,则大大提升。

至于方腊和王庆会不会应允,聚义厅上的一干人物无一去想。那答案是必须的。

凌振便第一个就心动来。自己“初来乍到”,就叫山寨兴师动众的,显然不妥。还是朱贵的这个法子妥善。

陆谦还要坚持,凌振已经翻身便拜地上,“山寨事大,玩不可因我私事而耽搁了。莫不是哥哥要叫我无地自容,无颜待在山上?”陆谦如是答应了下。叫人奉上文房四宝,提笔当场就写了两封书信,选了花和尚鲁智深为首,带领摩云金翅欧鹏与凌振,再加上武松武二郎与铁棒栾廷玉,并上摩尼教的吕师囊、杜微二人,再有一二十个精壮亲卫随行,下的山去。

看着感激涕零的凌振,陆谦心里也暗自鄙视自己,自家真的是越来越虚伪了。眼下之行径就可谓是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么。比之先前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又向着‘无耻’前进了一大步。

但愿此行顺畅。

与此同时,他也传信给东京城内的张三,叫他瞅准时机,将何灌那个依旧在东京城里当值的女婿给了解了。

先实现一个小目标么!

何灌那厮是被贬去了荆湖南路的永州,但他女婿还好好地在步军司衙门做提辖。无人会因为何灌的际遇而来为难他那女婿,可后者却也知晓,从今往后他在东京城内最大最可靠的靠山,就倒了去了。除非到他老泰山东山再起之日,他还是老老实实在东京城里夹着尾巴过活便了。

这几日常在家中买醉。过街老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张三接到大寨里传回的书信后,道一声:“这个容易。”

那何灌先前一战丢了四万余兵马,其中籍贯在京的禁军还好,抚恤多能贴补的上,但凡籍贯在外地的禁军便就凄惨了。市井间,何灌本来还是不错的声名也瞬间变得污黑起来。

做了他那女婿,只要代以军烈遗属之名,想来便轻易可混过去。

说做就做。

过街老鼠眼睛翻转中就想出了个妙法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先实现一个小目标!

何灌这女婿姓张名诚,乃是西军张显的儿子,张达的侄儿。何灌在西北时候与张家兄弟交往甚密,张显更是从他麾下与西夏力战而死,于是两家便就有了这门亲事。

只是这张诚远没他父亲的勇武,中人之才,这些年有着何灌照顾,现下也只是在步军司衙门做到提辖。这就仿佛是有个做高官的老丈人扶持着,自身却不堪用,爬了那么多年也才是个营团级一般。

如今老泰山被贬去永州,张诚心里苦啊。

这日他正在家中饮酒,忽听外面叫门。张诚不敢稳稳的待在房中,叫仆人出去接应,便略是整理了衣装,迎出来。只见一个汉子挑着一副大盒担,问道:“你们这里可是张提辖家么?”

张诚上下打量着这汉子,却是寻常的京师人家,那身上带着一股东京城里的味道。答道:“不才正是张诚。”那汉便一直挑进来。张诚问道:“你打那里来的?”

那汉回说:“小人是奉了李官人之命,教我挑到这里来。”张诚看那盒担里,都是鸡鹅鱼肉果品酒肴之类,正要再问,只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官人进来,对那汉说道:“只顾挑进去。”

张诚见礼,道:“什么道理,未曾谋面,却要官人襄送酒席!”

那人说道:“小可李瑾,岷州人士,先父早年应熙湟弓箭手如无,后几番立下战功,方得以步入官途。此皆是老父母恩德。只不想天意弄人,叫太尉遭此劫难,被贬永州。”李瑾的话语很简单明了,他是来东京城做生意的。他家也是个官,算是发迹了,有了资产,更有了门路。李瑾把西北的特产运到东京,固然路途辛苦一些,却赚得更多了。先前何灌仕途得意,乃是堂堂侍卫亲军步军司的都虞候,第三号人物,门槛太高,不是他李瑾可以攀附的起的。但现在何灌遭难了,就更说不上攀附了。李瑾此来就是劝慰张诚的,不是所有人都没良心,今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只需使人去他在京师的住处招呼一声,看他敢不效犬马之劳?

那李瑾身后的亲随捧出的礼品,美酒十坛,锦缎彩绸十匹,上等的皮子十张,更有十锭明晃晃的纹银。礼物不是一般的厚重,至少对于现下的张诚是如此。

张诚很是感激的将李瑾让入房中,方吃了五七杯酒,便见又有几个汉子挑着大盒担与酒水送上门来,这却是叫张诚府上的下人们受用的。(没写够三千字,但没时间写了)

“怎的只管要贤弟坏钞!”张诚甚是要脸,看到眼下,颇有不好意思。

李瑾道:“这值什么,今日特与提辖畅饮,休嫌轻微。”

“怎好生受。”张诚面上推脱着,心底里却很是享受这等奉承。自从他那老泰山被贬了官后,张诚在这东京城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没有何灌在背后站着,他小小一提辖,在东京城里算鸟啊?现下李瑾这般的作为,只叫他瞬间里便‘爱’上了他这个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厮尚胆怯,非是相请自己去那樊楼耍处,而是在这家中。

冬日里天暗的早,便就点起灯烛,酒吃个畅快。酣饮至初更天气,张诚道:“我醉了,贤弟也省得再去备马,便就歇在这里。”李瑾应了。被张府的仆人搀扶下去歇息,但精神且尚好,说说谈谈,已是二更。李瑾要睡,对那张府的仆人说道:“我这里还有一瓶好酒,本留着畅饮用,却不想吃起酒来便就给忘了。已经开封,久留会失酒气,就请几位先来尝尝,给个评价。”说罢,他一随从便从一包裹里取出一瓷葫芦来,只把酒塞拔开,就满屋的酒香。待到烫热了,拿来酒盏斟满了,就见酒液如清水便透彻,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几个张家仆人喜笑颜开,皆以为这酒水不凡,端起来一饮而尽,辣酒入口,仿佛一条火龙直冲心腹。

如此之蒸馏酒,在现下的东京城中还极其少见。至少它不是大通商品,北宋是施行榷酒制度的,也就是官府专卖。早在宋初时候,田锡的《曲本草》就记述说,“暹罗酒以烧酒复烧二次,……能饮之人,三四杯即醉,价值比常数十倍”。这显然就是蒸馏酒。都已经至少存世百多年了,但这不表示宋朝市场上就有商品化的蒸馏白酒销售。

张府的奴仆自然多是见过世面的,却也没几人有幸吃过烧酒,饮下后连称赞道:“好酒,真有力道,多吃两杯非醉倒不可。”

可这般说着归说着,却没人原因少吃上两口。

不多时,李瑾拍着手叫道:“倒也,倒也!”只见那几人,已口角流涎,东倒西歪的躺下去。李瑾大笑道:“恁地好赚,改叫张诚这厮受死!”转过头来,就只见随从已经拔出了解腕刀,奔来要杀了这些仆人。李瑾忙扯住道:“且慢下手,听我说来。梁山泊素来不殃及无辜,这些人只是在张家做奴做仆,凌头领之仇干他等何事?却不得动手。”

这李瑾不是李瑾,乃杨志入伙梁山泊后,从关西老家寻来的世仆。那对关西的地利人情是知之甚详,不叫张诚起半点疑心。随从自然允了,一齐动手,把那几个仆人全都四马攒蹄,捆的紧紧。“李瑾”又做了五个麻核桃,塞在各人口里,俱用绳子往脑后箍了,防他吐出。再取出一封早就准备妥当的信来,放在仆人身边。这些人一个个人事不知,就像摆弄死尸一般。

张诚仅仅是一个提辖,能摆的多大的款来?

何灌吃了罪,早就吩咐张诚放出奴仆,今后低调做人,安稳做事,静待他东山再起。是以这张府中也就这几个仆人得闲。

“李瑾”与随从先到张府墙边放出信号,那外头立刻便响起了乌鸦叫声,有李瑾和随从接应,外头的张三几个是轻易地便进了院子来。看那张脸,可不就是最初挑着一副大盒担的汉子么。

没了那几个男仆碍事,张三引着众人轻易的就控制了整个张府。张诚倒是将门子弟出身,纵然武艺不精,也能轻易打到三五个壮汉,可惜他睡的比死猪都沉。那张何氏将门之女,却对刀弓是半丝儿不通,束手待毙。

那府上的丫鬟婆子也全都不杀,反正明日一早,“李瑾”等人就都出了东京城。

但张诚夫妇,却一个也不饶过。谁让何灌将凌振一门害得太凄惨?

第二百五十章 怎的一个龌龊厚黑陆虞候

阳谷县城,关胜军中。

“报……”声音急切而拉长,听得县衙大堂内的关胜眉眼为之一皱。

“报将军,梁山泊着一支兵马打清河直发范县。”进来的快骑一身土灰,两眼中布满了血丝。嘴角风干开裂,脸面更是冻得通红。现今正是寒冬腊月,气候冷的出奇,尤其在夜间。这快骑昨日被派去梁山泊探听消息,现下就回到阳谷,显然是连夜赶路,策马飞奔。

“郝思文可已转抵范县?潘袞何在?”关胜皱起的眉毛瞬间恢复平顺,和颜悦色的问起话来。

“回将军,郝将军已抵达范县。潘将军……,却尚未抵到。”军中书记回禀说。

关胜眉头一凝,看来潘袞是指望不上了!

虽说他与之交往不多,却能清晰看出此人之成色,贪利惜身,不是良将。

关胜坐镇阳谷,直面梁山泊锋芒,己方队伍里若是少了潘袞,兵力固然会削弱,但也未尝不尽是坏事。

“下去吧,好好歇上一歇!”让这快骑退去,关胜示意亲卫好好招待他一番,自己两眼则紧盯在了桌案上的地域图上。

“……这样可行么?……却值得试上一试。……他还能翻了天不曾?……”半响过后,关胜面色忽的一正,双目眼神一凝,眉宇间满是坚毅,再无一丝犹豫之色,“来人,传我军令。”

“着唐斌调广济军两千兵勇入范县,以其为正,郝思文为副,固守范县,以待后援。”那后援当然是刘珍亲率的兴仁府兵马。短短的时间里,关胜想出了一个很不错的战略——“抛砖引玉”再接上一个“趁虚直入”,他要在梁山泊外好好地昭雪当初之战的耻辱。甚至都可能“以逸待劳”,在范县城下好好痛击梁山贼一遭。

自从朝廷要再次征讨梁山泊,濮州南部的广济军、兴仁府便就接到了一道严峻的任务,他们两处要合兵濮州残军,合力阻挡住梁山泊的锋锐。在高俅的征讨大军集结到位前,不但不能叫梁山贼寇冲出那京东两路,便就是南京应天府都不可受到震荡。

这可是叫两地的官府头就胀大了。

梁山贼寇何等犀利,何灌带领的五万步骑大军都败得凄惨了,广济军和兴仁府,区区一州一府之地,何德何能被殿帅府与枢密院这般看得起呢?

万幸那濮州残军中有关胜这员大将,且被默认为残军主将的刘珍,对关胜信任有加。而关大刀凭着自己过人的武艺和那一副拷贝至先祖的样貌,轻易地便获得了上下官军的认可。

刘珍以关胜为先锋,带兵东进,缓缓收复“失地”。要隔绝梁山贼寇对京畿和应天府的威胁,那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彼此远远地隔开。

“命唐斌、郝思文二将,与我守住范县,更要缠住贼兵。”梁山贼军轻师而出,那拿下范县的可能变就不大。范县之战更重要的是缠住梁山贼寇,不让他们轻易退走。关胜心中认为,范县接下的战斗难就难在后者。梁山贼寇出动的甚快,这明显就是抱着能捞到自然不放过,捞不到也就罢了的想法!

反正他们兵锋直指范县了,阳谷县城的自己是再难于城中坐稳的。

转首再看向一侧恭候的刘锜,此人亦是郎官出身,就如刘光世般,乃是西军大将刘仲武的第九子,在京中护卫君王,现年十八岁。与高俅的关系只在刘光世之上,不再刘光世之下。如今被高俅调到濮州,任刘珍帐前虞侯,此番却是主动跟随关胜的。

谁叫关胜武艺高强,通晓兵法,更生的一副好样貌。刘锜早在赶到濮州之前就听闻他的声名,再亲眼所见后真人,着实名副其实,瞬间就为之倾倒。

而关胜的左膀右臂正被刘珍留下,见刘锜武艺不俗,少年英武,心中自然喜爱。就是此人与高俅的瓜葛,都被关胜忍耐下了。如今刘锜乃关胜军副将。“贤弟,我与你军马一千,就驻独龙岗,要旗鼓大张,虚张声势,充做大军兵锋三日,始可后撤范县。”将梁山泊研究个透彻的关胜,自然清楚独龙岗对梁山泊的重要性。

在现下大笔的粮草物质已被朝廷向济州禁运的情况下,独龙岗临近黄河,而大河上私商猖獗,却是梁山泊对外的一个门户。虽然不关系性命,但却弥补有益。

再多的钱财换不来数万贼寇所需的物质的时候,那满山金银也半点作用都没。

刘锜双拳一抱,“小弟领命。”声音洪亮,如若鸣钟。

“好,余部兵马立刻准备起行,由本将亲率,直取清河。”关胜根本就没打算回师范县。

这清河就在梁山泊畔,阳谷在其上,范县在其西北。

虽然朝廷的官治还在,可休说是清河县城之外,便就是清河县城之内,那清河知县也直如一尊木雕泥塑,乃彻头彻尾的摆设。

外地匪患猖獗,也只是政令不出城池;放在清河县,那却是政令不出县衙。

关胜这回先遣唐斌率兵勇两千充实范县。如此范县坚城就有了三千余兵勇守卫,郝思文、唐斌两将又都非意气用事的莽撞之徒。梁山泊杀来的兵马再是厉害,也不可能短日内就攻下范县!

他自己起阳谷县城内官军主力三千人,径直杀奔清河。

——据关胜所知,梁山泊在清河县的影响力固然巨大,但却无兵卒立足清河县境。那陆谦似就愿意做个坐地虎,手掌数万精锐,却只局限于梁山泊,做个土霸王。济州府早就被其打破打残了,但梁山泊的人马始终无半点侵县夺城的打算。不管是清河县,还是被其渗透更重的郓城县,都无兵马盘踞,许是只有些缭乱纲常法度的法庭和哨卡在。

如此但凡给遇上,便就尽数擒拿。虽然无能有重大之收获,染关胜相信,这却是梁山泊的痛脚之一。

关胜先前做到了蒲东巡检,那最大的职责就是捕盗缉贼。蒲东,乃至整个河东之地,可非是无有贼匪的王道乐土。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之地,土匪强盗多如牛毛。可论及影响力,已经在河东绿林中展露头角的田虎比之梁山泊在京东两路之地的民间影响来,却都是小巫见大巫。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梁山泊的‘贼匪’之道走的是一条完全迥异于田虎之流的道路。

那句口号本身就有很强的蛊惑力。便是关胜当初首次听闻之时,都对那梁山泊的二代目生出了一抹钦佩。更难得的是,这陆谦先是舍己为人,义杀高坎,声名广播天下,果真义薄云天。随后执掌梁山泊也是处处仁义为先,扶危济困,除暴安良,的确是不再滥杀一人。

试看天下绿林江湖,有几个山寨从来不做拦道抢劫之买卖的?所以梁山泊声名广播,但凡听闻的都要对之竖起个大拇指,更不要说他的老巢周遭了。

就这些天的了解,关胜便知道这梁山泊崛起之后,只周遭各县被铲除的土豪劣绅,地主恶霸就有一百多户,被杀的奸商亦有数十家。其中不乏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耕读”世家。

从心而论,这些人被铲平,更多的乡绅乡贤被惩罚或是吓跑,整个济州的民生都为之一兴。

此举固然与朝廷法度有大冲突,却让十倍、数十倍、百倍于此的平民百姓受益。偌大济州府,八百里水泊之周边村镇百姓,如何不心向梁山泊?

同样,自觉告诉关大刀,这等的梁山泊远比田虎之流对朝廷官府的危害更大。且梁山贼寇连连打败官军的围剿,其声势在水泊周遭各县百姓的心目中也高耸入云。

那就宛如一颗苍天大树,想要伐倒,绝非一日之功。

作为一支朝廷偏师的分支,关胜从不奢望自己独立镇压梁山,扫荡水泊。他能做的只是敲敲边鼓,静候朝廷大军的捷报。

——高俅带领的大军方是砍伐大树的巨斧。关胜手中的力量与之相交,那便是一个小铁铲。

在不与梁山军主力正面对决的情况下,如何才能给梁山泊以最沉重的打击,这才是关胜所急需做的。关大刀思来想去,个人且认为,打击梁山泊贼寇在周遭百姓心中所竖立起的信心,打碎梁山贼在千万百姓心目中不可战胜之形象,才是最为可宜的。

那么杀入清河县,把所能遇到的一切与梁山泊有粘连的,尽数擒拿。必能叫梁山泊叫疼。

水泊大寨里有的是贼兵,但清河县距离梁山再近,彼此间也是有段距离。那郓城县与之联系的方才最贴切。关胜自负自己有的是时间脱身。

如果梁山贼能追着他赶去范县,那么一切便就都有可能了。只要刘珍的援军能够抵到,范县城下就是他关胜一雪前耻的地方!

“什么?关胜领兵直取清河?”飞鸽送来的消息让山寨里诸多头领们尽皆惊诧,就连陆谦也万没想到,在范县、阳谷表现沉稳的关胜今日竟然玩了个奇招。“有趣,真是有趣。”

“哥哥,关胜这是在逼我们撤军范县。”秦明第一个叫道。旋即就向陆谦请命,要引兵下山,教关胜来打仗。

“淮南叫俺扑了个空,这会必要抓到那厮。”

秦明至今对淮南之战耿耿于怀,那金陵来的刘梦龙恁的腿脚快。扈三娘咬着嘴唇,眼睛直直的看着陆谦,那一战大失所望的何止秦明一个啊。

“秦总管愿意去走一趟,再好不过。”陆谦一口答应下来。这霹雳火自从上山来,便就还没立下真正的功劳,这一遭便就该许了他去。

陆谦实在无法无视一丈青那火辣辣的眼神,飞天虎已经拽了他妹子不止一次,可扈三娘如何肯听?她真是不愿意被钉死在医护司。

那樊瑞已经被调去组建宣政司了,梁山泊医护司的都头领变成了神医安道全。这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樊瑞一个能打他十个,医护司的安全还真有用的到扈三娘的时候。

这就给她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三娘引医护司一部,同去,同去……”陆谦“咳咳”一声,在秦明已经起身要谢的时候,在扈三娘都要“绝望”的时候,宣布了这道命令;

人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不叫扈三娘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之不易,那怎叫美人心里对陆虞候生出好感来呢?

而在周遭的梁山泊兄弟们的眼中,这却是陆谦让不过情面了,无奈从之。

怎的一个龌龊厚黑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文崔临阵纵关胜,好汉合伙下梁山

“恁地心狠,休管天寒地冻,人人辛苦,只管叫赶路。”

“真是个手黑心黑的贼厮。白生了一副祖宗好样貌,却半点不学那武安王爱兵如子。”

“那厮骑的一匹上好良骏,只管打马飞奔,何曾听得我等兄弟哀叫?吃得我们的苦……”

阳谷到范县的官道上,关胜自引人马赶路。三千军士拖拉出一两里长的队伍,仿佛一条长龙。军士们挺进速度不快,关胜骑跨着火龙驹,已经在路边按马多时了。队伍中军士们的怨声并没传递到他的耳朵,因这支兵马乃是刘珍整合败兵后混杂了濮州乡勇,新拨调于他的,关胜在此军中毫无根基,如何能掌控的面面俱到?

他把目光回视阳谷,似乎能看到独龙岗前,领兵叫嚣的刘锜。梁山贼有一支兵马屯驻在那里,刘锜的任务就是缠住当面之敌。

情报的不对等让关胜根本不知梁山泊近处的消息往来,除人力传送外,更有飞鸽传书。是以,这本来人力往来少说需要两日夜才能走个通常的消息,当天就抵到了驻扎在独龙岗的扑天雕手中。

而刘锜对此还毫不知情,关胜更是如此这般。

于是乎,在刘锜再次引兵叫阵时候,先前一直盘踞独龙岗不动的李应,猛地引手下一营甲士杀出。梁山军士骁锐,岂是刘锜手下的败兵土勇可及的,当即就抵敌不住,连营地都舍弃掉,向后退入沙家店。李应引人马是穷追不舍,直追到沙家店去。到了这时,刘锜还有什么不知的?那梁山贼明明就是晓得了阳谷县之虚实。

梁山军赶到那沙家店,四面围住攻打。碉楼上箭矢亦如雨点也似的往下打。渐渐刘锜败军便支持不住,庄里哭声喧闹,幸亏这时候有一支援军前来声援。那领兵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刘光世。

相比年少英武的刘锜,刘光世却甚不被关胜看得起。可刘珍却不能无视之。且不说刘延庆现今的官位,只说他与高俅的关系,刘珍即不敢轻易开罪去。

刘光世于正史中素有“逃跑将军”之称,此人选沮却畏,不用上命,师律不严,驭军无法,不肯为国任事,却贪财好色,无与为比,军政极是弛坏。依照他的性格来,刘锜遇险,是万不会前去救援的。谁让刘锜与关胜交好,而刘光世与关胜却是热脸贴冷屁股。

连带的刘锜也被他恼上了。

只是他左右随从里到底有明白人,梁山贼虽然了得,却不甚可能叫刘锜折戟。亦如刘光世身边有着一波愿为刘氏效死之人,那刘锜身侧也不遑多让。后者之父刘仲武在西军中的声势比之刘延庆还要胜过一筹。二人固然并称小刘,排名却有个先后,刘仲武在刘延庆之前。

刘光世何苦结下个冤家?

是以,正巧引一支兵马作押运官的刘光世,直接抛掉钱粮物质,引着兵将前来沙家店救援。

刘光世的稀软也是分对象的,对比那寻常士卒,他还是骁勇的。怎奈兵微将寡,手下更无得力之人,上起阵来全不济事,梁山士卒一冲,就纷纷只望后面退。正在支持不得之间,忽报东南上喊杀声响起,却是刘锜趁机带心腹人走脱。刘光世见后,亦招呼亲随心腹,打马就跑。那剩余的二三百土勇便被他留在后头了。

而这边的关胜在步入清河县境不过二十里路时候,也遭遇敌军。却不是在适合埋伏的吴台镇,自持实力远胜对手的霹雳火,径直引着所部兵马来寻关胜厮杀了。

关胜听闻前路上有一标人马直冲冲的撞入了来。忙就喝令全军止步,整军备战。

不多时就见到前路的人马杀到,当头约有三五十骑马军,中间簇拥着一员女将。玉雪肌肤,芙蓉模样,自有天然标格。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不输万种妖娆。正是那一丈青扈三娘。

霹雳火带人杀到,只见那官兵旌旗严肃,部伍整齐,也是心惊。两军对垒,梁山军的兵马端的如虎如龙,人人虎体,个个彪形。士气饱满,杀意凛凛。对面宋军却起了波动,固然被轻易弹压下去,也折了军中锐气。

中间旗门列开,捧出一员大将,凤眼蚕眉,绿袍金铠,青巾赤面,美髯飘动,骑一匹赤红色宝驹,倒提偃月钢刀。指着秦明大骂:“秦明,你这忘恩背君之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登时叫秦明大怒,拍马来迎。关胜亦青龙刀起,挥舞迎战,双方对战二三十会不分胜负。

扈三娘手提日月双刀,飒爽英姿,天然美貌多姿,隐隐笑生双颊,在阵前跃跃欲试。却不知道自己那俏丽身段早就叫官军中的有心人看在眼里。

“真一窝草寇,使一妇人上阵,笑煞人了。你这女子,还不下马受缚。”

一指挥使是只瞧那万种妖娆堪摘,心中先就轻了她,挺起长枪,直取扈三娘而来。

一丈青见了好不欢喜,当即拍马来迎,只一合,双刀扬起,来者便身首异处。叫官军阵上恁多的人惊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落。恰这时候,梁山军中放出一声号炮,军阵中当即喊声大振,文仲容、崔埜各引一营兵马向着官军左右两翼撞来。只见关胜的兵马,是翻翻滚滚,瞬间变成了一块豆腐渣。梁山军士着个个猛如熊罴,直使数只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摧枯拉朽,当即就把对手碾成了粉齑。

关胜欲要脱身,却被秦明牵扯着,险些被困在垓心,死战不得脱。

文仲容与崔埜在阵中互视了一眼,“恁地好时机,我兄弟偿还恩情的时候到了。”当下两人打马夹靠过去。

“秦总管且督掌兵马,这厮叫我兄弟来战。”

斜处里横插进去,秦明手中狼牙棒险些收停不足。霹雳火一提马缰,看着文仲容与崔埜好不气恼,二人是甚个意思,觑他性格粗鲁便就看不出来么?

“恁地无礼。”心下破骂一声,秦明也不把狼牙棒拉起,呛声道:“你二人可想的明白。回山之后,某看你们作何交代。”

崔埜一架关胜劈来的大刀,“秦总管放心。大头领跟前,俺们两个任打任罚。”这却是死了心的要放关胜一马。

关胜不及道谢,只急忙打马奔走,脱身了来。可他手下士卒,能逃脱一劫的,十个里头却是一个也没。

狼狈奔出七八里,关胜方按下马来,定下心神回首后望,笔直的官道上零星散落着点点滴滴的宋军士卒。叫他心如刀割。

“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先贤至理名言,关胜糊涂啊。”

一心想要早日下到清河的他,可不就应证了“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这句话了么。此遭若非文仲容与崔埜手下留情,那霹雳火却不过情面,容忍文崔二人胡闹,关胜非陷在阵中不可。可笑自己还自以为得计,要昭雪当日之耻,一味的驱使兵马南下,一头撞在了铁板。那文崔二人当日投效贼寇更叫他说不出好话来,现在却蒙他们二人搭救,教关胜无地自容。再则,文崔两子临阵纵敌,回到梁山上怕要吃罪。而在关胜遭遇秦明那一刻的时候,他心中就有醒悟。梁山泊的消息传递远超官军,那独龙岗前的刘锜亦要吃败仗了。

关胜好不沮丧,拖刀再行三两里路,便就看到前方一片树林处,一支旗号杂乱,但还是官军模样的队伍,正于路边大刺刺的生火造饭。

这并非他的后续部队,而就是关胜本部三千人马中的一部分。

“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后头还有另一句话——“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关胜所面临的可不就是如此么。他催促士卒一路疾行,那士卒体魄强弱不一,如何能尽数跟上?一路上便就有了一个个的掉队着。进入清河县境内后,他手中的兵力已经只剩下了千把人,剩下的尽是掉队。而这也是关胜部看似摆出的阵仗还不错,真刀真枪的拼杀来却不堪一击,甚至大部分人逃都没能逃脱的根本缘由。

他们本来的素质在官军中还算不错,但一路奔波,都已筋疲力尽了。

因为大量士卒掉队,无奈之下关胜只能叫人留后,沿途收留收拢,而眼下的这支便是其一。

领头的指挥使忙来相见。身后乱糟糟的二三百兵勇看着一身狼狈的关胜,眼睛里先是那震惊,继而便是遮掩不住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个别胆大的甚至都笑出声来。

“让你这厮急赶,赶着去送死吧……”

现今叫梁山贼好一痛杀,可叫人耻笑。在军中也脸上面皮全无,怕日后连立身之地都难有了。

而此刻,先一步南下的吕师囊已经在建康府与当地摩尼教接上了联系。同行的栾廷玉带着陆谦亲笔书信,被紧急送向了苏杭。

在吕师囊等人的眼中,此事,摩尼教秩序做个顺水人情,无甚不可。不就是派出一波好手前去劫杀何灌么,他们先前也刺杀过朱勔。动手地点预计要在那荆湖一带,远离摩尼教所盘恒的江南,朝廷即便是因此而动怒,也万万想不到摩尼教的头上。

却可以偿梁山泊一个人情。

威震江湖绿林的天下第一大寨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卖的。此遭梁山泊大败何灌五万步骑禁军,都不知让多少人吓掉下巴。陆谦的声势水涨船高,已经稳稳盖过了方腊。

而梁山泊的实力是不是也超过了摩尼教?

不少北上的摩尼教中人,已经对此默认了。是的,摩尼教的高手如云,但战阵之上比的可不是个人武艺,而是士卒作训和刀枪甲胄。摩尼教的那点家底与梁山泊一比来,就仿佛一窝上不得台面的山贼草寇来和皇帝老子的亲军比富。

这梁山泊若能分润出些刀兵甲胄来支援摩尼教,后者便马上能鸟枪换炮。

且此遭摩尼教一干人物北上齐鲁,跳出了江南地界,所见所看是叫吕师囊一流人眼界大开。往日里摩尼教在江南土窝里耍横,未免过于妄自尊大了。这放眼天下,方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同时东京城传来的第三波讨伐的消息,亦叫方天定、方杰、吕师囊等辈深深体会到了,拥有梁山泊这般强人做盟友的好处与益处。

这完全就是一颗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为摩尼教赢得更长的准备时间,更安全的社会环境;也是一个事无巨细的好老师,言传身受,手把手的教摩尼教造反,手把手的教摩尼教练兵、打仗……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房山好汉

再说那另一路的摩云金翅欧鹏。此人出身黄州,便就在那淮南西路。原先创立的山寨——黄门山亦是在淮西地界,与王庆不仅是彼此闻听过姓名,更实实在在的打过交道。

他们黄门山一伙儿,之所以赶着来投奔梁山泊,那便就是因王庆麾下的金钱先生李助,早年认了王庆做头首后,带了独眼虎马劲、白毛虎马勥兄弟在淮西江湖绿林上为王庆张目。欧鹏他们是金风未动蝉先觉,嗅到了不妙的味道。且着实不愿意与王庆一伙儿人为伍,看不上他们那伙人胡作非为的行径,方早早投奔水泊。

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年李助未到黄门山,欧鹏便被‘吓’的诚惶诚恐,可现在“自投罗网”的摩云金翅身处房山大寨,无数喽啰簇拥着,却也是面不改色,如是坐在自家的厅堂上,气定神闲。

要说这房山的地势不可谓不险要,山川纵横千里,密林四塞周遭,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天生的一处养兵屯兵的好去处。

而王庆野心勃勃,刚刚上的房山大寨不过几日,就招揽四方豪杰,现下已聚集了三五千喽啰。

只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房山大寨的这点力量比之梁山泊,岂止是小巫见大巫。那是全然无有可比性的。

摩云金翅背后有着水泊梁山做后盾,白头鹰的特使断无在南高丽被一群棒棒军给吓住的道理,如此也一般这样。

欧鹏对面乃是李懹,是王庆军师,那金剑先生李助的侄儿。武艺不逊于欧鹏,身份却也相当。此人做一道士装扮,但绝非修仙求道的真道人,沿途上山时候,与欧鹏指点山河,评比武艺,言辞里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一股要与梁山泊论高低的苗头,蠢蠢欲动。

山顶大堂里,还有七八个王庆一伙儿的好汉,比如那马家兄弟,武艺都是高强,还有袁朗、杜壆几人,一个个气息如虎似狼,叫欧鹏见了也暗喝一声彩。淮西亦有好汉。

李懹对房山大寨中的头领甚有信心,盖因不管是杜壆、袁朗,还是马勥、马劲兄弟,在他叔父口中,都是绿林江湖难寻的人物,甚至是天下难寻的好手。但是坐拥这等强手的房山大寨在绿林江湖中,在天下官民的声誉中,却被梁山泊甩的看不到尾巴。叫李懹如何服气?

“欧头领以为贵寨与俺房山,孰上孰下?”李懹直言相问,听得欧鹏只是哈哈做笑。

李懹慨然道:“俺这房山坐拥山川之险,亦得山川之利。房州千里密林,内中藏着数不尽的大小野物,更有大片荒地可待开垦,比梁山水泊里的渔获岂不更胜?”

“山寨头领亦个个好汉,麾下喽啰人人英武,胜那官军何止十倍。只教不曾撞到。”

李懹傲气道。

欧鹏被一双双厉眼注视,依然面不改色。朗朗一笑,先赞李懹:“小道长视官军如浮云,果是英雄。”

“此话说来不假,某观之房山,亦是养兵聚将的好地方。周遭千里山岭,密林遍布,不知道能安置下多少兵马。”欧鹏年纪不比李懹年长几岁,但人情世故上却比之胜出许多。言辞中不教坠半分水泊梁山的威风,却也知道把话留三分,抬一抬这房山大寨。“只是阁下以为这千里山川密林就能比的八百里水泊却是见识浅薄了。”

“山林之中孕有无尽野物,还可垦荒种田,吃食不缺,确实不逊那水泊梁山之地利,甚至还更胜一筹。只要用心经营,确能掩藏下千军万马。”

“只是山川之险如何比的湖泊之利?梁山八百里水泊,周遭尽皆肥熟良田,能岁产粮百万石。东西牵济水,南北通运河,往来河运贯通,商船运船如织如梭,便就是滚滚不绝的金山银海。

是以,济州府人口稠密十倍于房州,钱粮丰盛亦十倍于房州。

纵然济州地处要害,会被那东京城里的赵官家视为心腹之患,可大军出柙,水陆两利,东南西北亦大可去的。非如房山这般,进出尽是不便。

凡事有一弊便必有一利,盖如是而已。

最后便是我家哥哥仁义大名广播天下,“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义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于齐鲁京东之地声望威隆,只举旗一招,便就有数万人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如此不及两年时日,梁山大寨便聚有五万精壮,而贵寨方几许人也?”

“且我家哥哥屡胜官军,士卒多精熟战阵,更收缴了多少刀兵甲胄。从私商处购入精铁皮革,打制铁甲刀兵,叫山寨弟兄个个披得战甲,刀枪弓弩更无不齐备。……”

一句话,现如今的梁山泊,武备之强比官军还官军,钱粮之丰亦比官军还要官军。老赵家的兵马比之梁山还要叫大人,这房山大寨的人马比之官军都要有不如,就休论及梁山了。

“哈哈,贫道只曾听闻黄门山摩云金翅一口大滚刀使的精熟,不曾想欧头领这张嘴舌亦锋锐的很啊。”

一阵畅快的哈哈笑声从大厅后侧传来,接下大厅内一干头领全都按座次站定,就看当先一玉面郎君大步的走进来,身边旁着一背着宝剑的中年道人。可不正是王庆与李助。

后者当初面都未亲现,就叫黄门山人马不得不躲避开来,欧鹏深深的探看了他一眼。

转而再看那玉面郎君,好生俊俏,这王庆真真是好相貌。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蜂腰猿背六尺汉。善会偷香窃玉,惯的卖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风流无限。

欧鹏见了都叫一俊俏。也怪不得这厮在东京城里能偷了那童娇秀,给蔡攸之子头上染了一抹绿色。到了段家堡也能轻易的段三娘迷得神魂颠倒,让段太公不敢拗她。的的确确是一副好样貌。

那梁山泊上却是难寻出一个比他还出众的。

“梁山泊头领欧鹏,见过王大头领,见过李道长。”欧鹏迅速把心神收拢,房山大寨中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到了,便就是眼前二人了。

王庆倒是晓得欧鹏的,只是还不待下手,就叫欧鹏带人投奔了梁山泊,却是无法。前着无缘,不想今日却就见了。

欧鹏与二人见了礼后,先就把怀中书信奉上。王庆打开一看,就被唬了一跳。“好一个义气梁山。”真是彪猛。太尉都敢劫杀,纵然何灌这‘太尉’的头衔前要加一个“前”字,这却也是王庆想都不敢想的。

边将书信递于李助,王庆边向欧鹏喝道:“贵寨陆大头领声名天下皆知,照道理,敝寨自当一力襄助。只是王某恐惹下这等祸事,叫朝堂上诸公忌讳。”言外之意就是,你梁山泊家大业大,兵多将广,不须惧官府的征剿。但房山小寨却奉陪不起啊。

这等事儿,一旦做下,必备朝堂诸公恨之入骨。盖因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等事,今日能落在何灌头上,来日便能落在自己的头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那反噬可不能小觑。

李助这时也将书信看遍,自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梁山泊恁地义气,陆谦真义薄云天么?

何灌纵然被贬去永州,但谁敢真将他视为小小的州府团练使呢?梁山泊为了一新入伙的头领,竟这干事情都敢做下。

“大头领多虑了。届时做下案子时候,只管叫是山东梁山泊好汉所为。保管无人想到你房山。待事成后,我山寨必有厚报。”

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梁山泊与赵官家已是你死我活,又何惧其手下文武愤恨?

这时,大厅内一干人物已经将书信内容明了,倒是都在赞叹梁山泊的义气。只李懹本就不忿王庆“妄自菲薄”,听了欧鹏的话后更是气怒,“我房山好汉做下的事迹,何于你梁山泊扬威名?”

李助眼睛眯了眯,向王庆递了个眼色。后者当即喝退李懹,再叫人引欧鹏入后休息,直言说此事重大,自己要与山上众头领商议一二,明日再给个实话。

摩云金翅抱拳告退,王庆便就看向金剑先生,目有不解。就他而言,这趟买卖做下也无妨碍。顶着梁山泊的名头便可无恁多的是非,更能与梁山泊这个江湖绿林的头号码头结下一善缘。

手下诸头领亦是认可,就是那房山第一手段高强的杜壆亦是赞同。“梁山泊家大业大,连破官军,打破郡城,手指缝里透出些来,都能叫我房山吃饱。何况这遭还有那江南方腊。寨主若是拒绝去,日后传扬开来,岂不是叫天下英雄耻笑我等?”独再回到大厅的李懹心有不忿。

李助轻咳两声,叫人都看向自己,说道:“老道亦是赞同。只不过我等好汉聚义房山,拜寨主为主,亦是要在这千里大山之中建立一番基业,可不是拾梁山泊牙慧的。”

“后者偌大名头,本已经叫人“望而生畏”。现在为报凌振这等新入伙头领之仇,便不远千里的追杀何灌至此,日后这等消息传扬开来,岂不是千金买马骨。叫人世间好汉都知晓梁山泊陆大头领是极重情义的。”

江湖绿林里的好手硬手不是路边的野草,随手拾来。蛋糕就那么大,梁山泊姓陆的多吃一口,那王庆便就要少吃一口。

虽然在淮南以西之地,房山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寨,但对比梁山大寨来,却就是小儿与大人。且李助最怕的便是,房山人物以‘梁山泊’的名头行事,待到日后“真相大白”,房山便就在江湖绿林的口中就成了梁山泊的依附小弟了。

王庆听了这里,脸色猛地一变。几个头领亦都收敛了神色。

“寨主想要在江湖上立下名号,便要行那非常之事。”李助颇知晓王庆的为人,自他杀败前来缉捕的房州官差,已无回头路走的王大寨主,那便一门心思的要在绿林中扬名立万。那梁山泊若是就近在咫尺,许王庆早已经去投奔入伙儿了。只是两者相差的甚远,王庆断不会雌伏在梁山泊的名头下。“如今我山寨有健儿三两千,几处盟友处亦有两三千人,诸头领皆凶如虎狼,即便杀了那何灌,官军点拨本州兵马来围剿又有何妨?”房州的官军有多烂,房山大寨的头领们最清楚不过。

张顾行这州官和胡有为这鸟都监,尽是贪婪货色,想方设法的克扣钱粮,早让驻防兵马上下具怨声载道。“周遭各州府兵马也尽是不堪。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

李助本就是荆南人,对荆湖两路知之甚熟。

王庆眉头一拧,脸上露出厉色来,“本意是帮衬那梁山泊一遭,好卖个人情,不想恁地紧要。却是王庆失了计较。我房山好汉只在起事的晚了,论本事,岂居于梁山泊下。我意已决,便从军师之言。这遭杀何灌,就是我淮西房山好汉扬名之时。”

他要以梁山泊“盟友”的身份登场,而非是“小弟”。向全天下人昭告他淮西还有一王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肉食者鄙,肉食者真的鄙么?

淮西王庆、江南方腊、山东陆谦,一个才初露头角,另两个却是方圆千里之内绿林江湖上当之无愧的扛把子。三家联手,汇聚了诸多好汉,金剑先生李助一身剑术登峰造极;摩尼教石宝,一把大刀出神入化。鲁智深、邓元觉俩大罗汉仿佛铁打,栾廷玉、武松、袁朗诸将个个英雄。

是以半途劫杀那何灌时候,仿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即便何灌本人武艺不俗,手下还有上百勇士,数十披甲,也难挡这干如狼似虎的猛汉。直似牛刀杀鸡。一行二百多人除了少数幸运的走脱了去,剩下的一个不少尽数遭到擒拿。待到当地驻军接到警报,急忙将兵赶来的时候,何灌一门已经尽做了无头鬼。手下百多壮勇也个个横尸当场。【作者也觉得暴戾了。但是在水浒背景之下,或者说是在古代背景之下,祸及全门,殃及家人,不要太正常。所以这事儿陆谦就不要在场,虽然这并不能否认他在其间的责任。】

地方官府骤然得知如此血案,先叫一声祸事,继而大大的喊叫冤枉,彼处境内何以有这般悍匪强人了?听都不曾听闻。却也只得老实上报东京,静等处置。

那行凶贼人里有大名鼎鼎的梁山泊,为首的是个光头和尚,好不凶悍;亦有名不见经传的房山淮西王庆,这又是哪个呆鸟?

把视线转回梁山泊。鲁智深等下山已有大半月。梁山军依旧老老实实的盘踞水泊,在清河县被打的灰头土脑的关胜,重整旗鼓后再度进驻阳谷城,也不见独龙岗那里驻扎的贼兵前来厮杀。

似乎,陆谦便就满足了如今的态势,偃旗息鼓,缩在山上做土霸王了。

东京城内亦多出了一桩血案,死者身份还自不俗,但现今东京城内百万军民更关注的是城中粮米那持续居高不下的价格。

谁叫梁山泊盘踞在京师侧畔,叫整个京东两路的粮米都运输不畅,迫不得已下暂停了对东京城的供需,朝廷下令“封锁”水泊梁山么,可这却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对耗。

别地儿不提,先就东京城就粮价不足上扬。

如此情形下的东京城,何灌女婿被灭门的消息可就像吹皱一池春水的清风,没人知道它是在何时何地生起,亦不会有人知道它是在何时何地消散。

梁山兵马杀败了关胜,却不趁势猛追,只是绕着水泊建立起了一个‘缓冲带’。陆谦现下正忙着赈济百姓。今年水泊周遭再度涌来了无数难民,而且数目更多。在何灌大败后,官府气焰顿消,任凭哪一府那一县,是再不敢设立哨卡拦阻。而每到寒冬时节,那就是百姓的苦难之日。济州官府不敢约束,周遭官府更甚是有意在放纵。叫那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将了过来。

陆谦先叫人设立粥场二十,不几日便再叫人环水泊设立粥场至五十处,每处置锅灶五十,煮米施粥,日以夜继,赈济百姓。

周遭官府,那庸庸碌碌的无为昏官,看了只笑骂陆谦拿着钱粮来邀名卖好,势必不可长久。

到来年开春,朝廷的大军再次开到,看陆贼手中短缺粮草时候,做不做后悔今日之举?

而有那见识高远的,听闻此消息后,却是忧心忡忡。比如程万里,比如时文彬,比如宋三郎。

“陆贼自来到水泊,便以大仁大义立足,绿林江湖好汉服的就是则个。相公万不可以将梁山贼寇以朝廷军兵视之。”这江湖绿林与官场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官场上,再不堪的人只要官做的大了,他就大。可绿林江湖却要讲究名声名气,那梁山泊当初的寨主王伦,不就是个好事例么?

“与公不说,只论私德,小可对陆虞候亦佩服的五体投地。其人有勇有谋,有仁有义,当是今日天下的第一流人物。其势越隆,山寨诸头目便就越发信服,喽啰们就会越发一心。纵容其收揽人心,虽看似耗费了贼寇不少粮米,实则壮大贼寇之根基。待到冬后那数万计百姓返回家乡,更叫官府遭小人口舌陷言。”宋三郎的法子就是官府来施粥放粮,从根子上掐断梁山泊的气数。

他及时雨宋公明的偌大名头是怎么得来的?

钱粮是实力,名气难不成就全无用处?而钱粮是能买来名气名声的。

“且这数万百姓里多的是有气力的青壮,此辈人既得了梁山贼寇的好处,怕不少人会就此投山入伙。来年朝廷大军征讨,岂不要更费周折?”

黑三郎如此一番话说动了时文彬,后者深以为然,但官府粮库依旧是紧紧闭合。时文彬明白了又如何?他只是郓城县的小知县,上头还有知府程万里呢。

这程万里也是个明白人,然而济州府的府库干净的能把老鼠饿死,他就是有天大能耐,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宋黑子把这些全都看在眼中,嘴角直露着冷笑,他不晓得上头的大人物都在想些什么。可明年朝廷的征讨大军,休管胜负如何,这齐鲁之地是都要乱起来了。

竟然由着贼寇去收揽人心,朝堂上衮衮诸公都是木塑不成?

人心皆是肉长得,这些百姓得了梁山泊的好,自然不会说梁山泊的坏话,这便是梁山的根基。那期间不少青壮更是踊跃上山入伙。宋黑子虽与梁山泊的距离在一点点开来,却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知晓。

“兄长记挂这等闲事作甚?岂不闻左传有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宋清脸上笑意妍妍。

他现下对济州的局势很是满意。这便是一堆干柴枯草,只待有一点火星的到来,便可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而他宋家,就会趁着这场大火,炼去旧日躯体,跃居官宦门第。

宋清对自己的兄长信心十足,即便是近来晁天王势头兴旺,也左右超不过黑三郎去。来日里京东两路烽烟迭起时候,举旗一喝,他们便就是义军,就是为朝廷戡乱的功臣。

宋江借酒消愁,半分不为兄弟的话说动,再饮一盏下肚。抖手将酒盏摔在地上,碎成数半。

“肉食者鄙,肉食者鄙么?”黑三郎哈哈大笑,“能跃居芸芸众生上首的大人物,岂会个个短智少谋?即使当有一两人智短的,其余人便就看不出一二么?”

可宋江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浅明的道理,就无人来应手。

“哈哈哈,老哥哥非是智短,而是身陷局中,难有旁观者清。”与宋江同样的疑问还发自三百里外东京城外安坐的一位老将军之口。

“还先生请教我。”老将军径直开问。这白发老将对面是一读书人,五十岁上下岁月,身穿一袭青衣直缀,戴软脚幞头,气质雍容。

第二百五十四章 慧眼如炬闻焕章,大义凛然宗汝霖【5k大章,求订阅】

闻焕章看着眼前的老友一笑,“老哥哥自在河东驻守,可不知道如今山东是何光景。”

“自从那括田所盯上了梁山泊周遭的沃土,京东便就再无有可安宁之日了。”且看那最早被括田所盯上的登州,那账面上仅宗室官田就有“数百顷”之多,岁纳田租万余贯。然这‘数百顷’官田实质上却尽是海滩近处的不毛之地,那每年万余贯的田税便就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了。而这般举措还只是括田所最最温和的一面。较之“抑勒百姓承佃,强征公田钱”之法,民间最怕的乃是自家美田被指为天荒。如此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也不出奇。

想想八百里梁山泊周遭多少良田沃土,亦居住有多少百姓,且括田所还要日计月课蒲鱼荷芡之利,纤悉无遗。便知道此事民愤会有多么的大了。

徐京猛地一惊,括田所可是杨戬与蔡京的手笔,“怪不得先生说京东至此多事也。”即使他只是一武臣,都且知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轮转,相反相成。”的道理。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没听说过荀子的话,也该知晓唐太宗李二的‘名言’不是?天底下岂有只取不予的道理?“八百里水泊,安居乐业者百万之众。朝堂诸公莫不都以为那些是木塑泥胎?此事必有那贼阉佞臣的手笔。”

闻焕章并不回答,而是对徐京这性格内向隐忍,作战坚忍不拔的大节度使说道:“官家纵容高俅揽得你们下场,已然是决心要荡平水泊,扫荡贼寇了。”

“十大节度,并着禁军御营的名将,除去西北边军,朝廷可谓是精锐尽出。想来天子是要以雷霆之势横扫草莽。那朝堂之上必然是个个都以为胜券在握了。”

徐京下巴微昂,道:“那是当然。有如此般宿将名臣,怎扫不了那区区水洼草寇!”

“是啊。名将云集,精锐荟萃,十多万人马会剿,自当是沸水泼雪,泰山压顶。而也正是如此才叫朝中的有些人动了那不仁不义不忠之念。”

闻焕章非是无功名的白衣书生,早在徐京还在于人做护院教师的时候,他便是一州通判了。

只不意那知州张守礼窥得徐京娘子芸娘的美貌,与徐京效力的庄上郭姓庄主合谋命芸娘赴州府献艺,欲霸占芸娘,芸娘不从自尽。张守礼反迁怒于徐京,着令郭庄主设计诬陷徐京与盗匪勾结,抓入大牢,欲判死罪。时任主簿的闻焕章素爱徐京人品武艺,从中斡旋,方改为发配,二人也至此结下交情。流放途中,徐京得江湖好友李从吉搭救,逃脱枷锁,返回泽州,杀了张守礼和郭姓庄主全家,方才落草为寇。后来受招安,屡立战功,官至上党太原节度使。

这徐京早年流浪江湖,尝尽人间冷暖,更在狱中受尽折磨,性格内向隐忍,沉默寡言。作战坚忍不拔,屡次陷入险境亦死里逃生,故江湖送外号“四足蛇”。年老后又兼身手极为敏捷,人称他“徐老猿”。

现下徐京年已六十,满头银发,可看其节度使之官职,能知先前三二十年中光阴未曾虚度。

反倒是少年得意的闻焕章,如今只落得在京郊的安仁村教学。这际遇何等弄人啊。

许是有人以为他只是安身隐居于此,可文人士大夫,谁没一颗治国平天下之心?闻焕章年方五旬出头,如何就甘心隐退?但谁叫他与旧党中人关系密切呢,在蔡京趁机上位后,依旧对新法持着评贬之态度。当初他的性命被给写到元祐党人碑上便是可喜了。

些许年来,闻焕章旧日同窗亲友不乏身居高位者,比如那宿元景,已然是殿前都太尉,为赵佶之心腹重臣。而他这个就待在东京城边上的出名文士,权贵满朝多旧识,可无一个荐贤人。

时到今日,闻焕章早就熄灭了功名之心。只是他一双眼睛还看的分外清明。

徐京也不是愚蠢之辈,官场里翻滚了几十年,亦见多识广。得闻焕章提醒,倏然一惊。“好恶的心,好狠的心。”

可惊怒之后,就是一阵沮丧。蔡京乃是秉国之人,背后更站着当今圣上。那杨戬、梁师成、高俅也是如此。

自己身居节度使,倒也算一方重臣,可比之这几位来,是萤虫比皓月,差的远了。再是惊怒气愤也无计可施。“只可怜那无辜的百姓,万千条性命要与贼寇一起化作粉齑。”

简单的一句话,现如今的梁山泊在东京城的大佬们眼中,已经化为一只垃圾桶。什么样的垃圾都可以尽情的扫进去,反正不日朝廷大军就将压到,那一切皆会化为粉齑。而扫除了垃圾之后,那齐鲁膏腴之地,干净整洁的地面,岂不是由得他们来勾画?

如此,那数万个甚至更多的寒冬腊月里逃到水泊边吃粥的百姓,在他们眼中怕就都是那不值一钱的‘垃圾’。

徐京不蠢。他领会到了闻焕章话中更深刻的一层寓意。心中怒不可遏,面上满是黯然。

当今天子性情轻佻,自继位以来,奢华无度,挥霍巨大,好声色、爱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且岁赂北虏银绢以百万计,国库钱粮早无先帝在时的丰厚。常年秉国的蔡京,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赇贿不法者,而至今活的滋润无比,盖因为他赚钱有方。而蔡京想要一如既往的得天子重任,这钱财上便必须禁得住天子的开销。此乃前提也。

括田所乃是撷取钱粮的利器。然其危害之大,世人皆知。杨戬明白,蔡京亦是心知肚明,不然他便不会只择富庶之地施行此法了。

可如此恶法施展于民间,时日一久,官民矛盾必然尖锐。怨气充塞,上干阴阳,盗贼滋生,人心携贰,天下便就要多事矣。故那‘怨气’总是需要一个释放的。就如老赵家过去百年里所面临的百多次农民起义一样。

北宋时代的儒家还没‘堕落’到明儒的地步。还做不出义正言辞的说要百姓‘安安饿殍’的脑残之言来。不管是蔡京一流,还是内廷的杨戬、梁师成,人人都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道理。

“效尤奋臂螳螂”才是百姓们在走投无路时候爆发出的必然反抗。

那社会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后,社会大变革就必然会发生。这放到古典封建社会,那就是农民起义;放到封建社会末期,那就是资产革命;有矛盾就要释放,提前释放总比积累最后,来个玉石俱焚要强。

赵宋立国来的百多次农民起义,叛逆总数额大的惊人,但他们分成了百多次来爆发,而非一次暴起,那结果就是癣疥之疾,无伤国本了。

这个道理,北宋朝堂一干大佬们未尝总结的到位,可却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中国可是世界上史书传承最详尽的国家,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李二的这句话半点不假。

而能在老赵家的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除了高二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幸进之辈,蔡京、郑居中、刘正夫、邓洵武,乃至内廷的杨戬、梁师成等,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之人?

脓疮是早点挑破的好。

如此在朝堂各方势力的默契配合下,共同使力,方才有了现下梁山泊外的这一幕。

那效果便是,伴随着年末的临近,梁山泊外汇聚的难民不见半分的减少,反而是源源不绝到来,竟然有越聚越多之势。

山寨每日用以熬粥的粮米开销已经增至千石,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虽说对于梁山大寨里的储备而言是不值一提。但却叫大寨里的摩尼教一干人看的目瞪口呆。

梁山泊的富裕他们人人尽知,却总没有亲眼看到来的感触深刻。

上千石粮米啊,还有柴薪、煤炭、衣被,甚至是相配的药材。花钱如流水,是方天定一伙儿,近日中对梁山泊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印象。

上一区里,宗泽住处。

学堂早已经放假,宗家父子在忙过期末考试的成绩评核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以至于家中这用餐的时间都有了改动。

午时末刻,也就是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刚要用饭的宗泽听到外头有人叫喊,宗颖放下碗筷,忙奔出去相迎。却见是他家的老熟人——梁山泊专管上一区一应人等吃穿用度发配的张力,领着一陌生的壮实军士,在门外恭候着。

自从宗家父子都在学堂任职后,宗泽一家在上一区的地位是日益高涨。但凡被梁山泊人撞上,都要问候一声先生。那在学堂任教的好处不仅只是物质上的,更有精神上的加成。

“小宗先生,张力打搅了。”甚是恭敬的与宗颖见礼,后者连叫无妨。

再与随后迈步出来的宗泽见礼,张力一拍身边那后生的肩膀,与宗家父子说道:“好叫两位先生知晓,此遭却是这年轻后生执意来拜谢二位先生。张力却不过情面,便只好带人前来了。也是彼此距离的近,不当事,这厮就在前头草料场当值。”

言语罢,就见那甲衣在身的后生,郑重其事的对着父子俩一拜。

俯身拱身行礼。推手为揖,引手为肃。

以宗泽的眼光,这一肃拜,也即是拱手礼,都挑剔不出半点毛病。他只是奇怪,自己进了梁山泊后,那后山都少有能迈出去的时候,如何与这个素未蒙面之人有了恩义?当下就要避让,被张力一把摁住。

“老宗先生,此礼合该您受的。错非您家捐出的药材、衣被,这汉子的老娘怕是熬不到与他见面就一命呜呼了。”

张力看着后生的眼光充斥着丝丝羡慕。他母亲也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离世的,那时候这济州可没有梁山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凡来到水边的,早晚尽数给一碗稠粥果腹。

这两碗粥就是救命粮。不能叫人吃的暖暖和和,却总能叫人活下性命来。

听张力诉说,宗家父子才知晓是怎么个缘故。却是这后生就生在黄河对岸的孟州,家中还有一兄长,去年家中断粮,他便离家投奔了梁山泊。一年来的所得,也大部分寄回了家去。按道理,今年他家该当吃喝不愁。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孟州城被梁山泊大军光顾了一遭后,损失惨重的官府士绅地主,回过头来就疯狂的压榨百姓。如他家本有水浇地一亩,旱田四亩,又租赁了村中大户下田十亩,如此一年到头来还能顾个吃食嚼头。但前不久却被官府告知县里文档记载尽被梁山贼寇毁损,要去凭地契前往补录,而后他家的田亩便在一次次的追根溯源中查无实据,还不等他兄长回过神来,那田亩便就被记在了他人名下。他大哥自然不忿,告上衙门,可非但无用,反而还被官府好一通毒打,更罚了一笔钱。这后生寄回家去的银钱全变作了乌有。待到年底他的老娘又患了病,他家大哥是走投无路,且气恨交加,便就取了家小,带上老母亲来梁山泊投奔兄弟。

因为他母亲病来急,昏昏沉沉的,说不清话来。以至于那块被汉子连同银钱一齐寄回家中的梁山军属凭证,也找不到了。而没有凭证,后生的兄长就证实不了自己的身份。便就只能被安排在粥场外围的窝棚区。

此时又恰逢飘雪,气温骤降。那窝棚区的条件比之内里一层的草屋区,各项待遇可都差了一大截呢。天幸叫他们撞上了宗家捐献的药材和衣物——下雪了么,宗泽夫妻一念着百姓艰苦,一向佛心善。宗家父子对梁山泊了解甚多,捐献的时候点名是送到窝棚区的。这样才救回了他的老母一命。纵然拿不出证据,也叫守护粥场的梁山军高看一眼。享受着棚户区内的优先待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后头跟出来的宗夫人,甚是欣慰的念叨着佛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作为一个佛信徒,宗夫人心中好不欢喜。

张力叹了一口气,说道:“非是俺家大头领珍惜药材,实乃这难民数量与日增多。便是那姜汤都被吩咐下去,万万不可浪费了。”却是怕叫宗泽一家误会了陆谦。

“张家兄弟,这水泊外的难民之数还在有增无减么?”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宗泽的眼神忽的一闪,遂张口问道。

张力苦恼道:“可不是这样。眼看年关就要近,这水泊外的难民还是有增无减,奇哉怪也。”往年可不是这样。难民在外乞讨只是一时之难,要是年关都不回家,那不就成了流民了。“厘金局的薛绍都说了,前些日子,这一家家粥场外的百姓汇计一块,都过十万人了。现下怕是十二三万也有了。”

“各粥场每日里支出的粮米,都已超过了一千石。”

“也亏得俺梁山泊家大业大,还能支撑得住。俺家大头领亦仁义过人,不忍看到百姓家吃罪。要不然,这十几万难民就有的苦吃了。”寒冬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一夜风雪过去,北地寻常州府境内冻毙、饿毙几百人,乃属常有事。老赵家治下的农民们过的真的是苦啊。

张力与有荣焉,梁山泊所为的乃是大大的善事,不仅叫头领们个个光彩,便是他们喽啰也人人欢喜。

“也就宣政司的樊头领振作精神,耍的好不快活。”那新设立的宣政司所选一干人等,尽是口舌伶俐,机警过人的。如今在这寒冬腊月里,十数万难民百姓中,就仿佛鱼儿入了水。

宗泽脸上也堆满笑容,“陆大头领仁义过人,老朽活了半百之年,这般人物实第一遭得见。”

张力脸上的自豪更深了。高兴的与宗家父子拜别。

而宗泽呢,在与张力和那后生作别后,脸色是立刻化作了寒冰,就是宗颖都感觉出不对来。左邻右舍都有声音传出来,宗泽不理左手,向那右手方向喊道:“嵇仲兄,嵇仲兄,可曾听到么,敢请过小弟家门一叙。”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没有上头人发话,那“立法索民田契”之策岂能无一丝声响的便就在京东展开了?孟州就在济州北,彼此只隔着一条黄河。有孟州百姓这般际遇,想来其他州府也少不了如此。这就是扩田之策啊。

而如此时候施展,如此地域施展,如此这般的施展,朝廷是要做什么?

虽然宗泽还没有把这整个事儿了然于胸。但一种熟悉的味道,却怎么样也瞒不过他的嗅觉。

是,宗泽是没经历过那等不将人命做回事儿的黑心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而且这梁山泊的陆谦陆大头领,真真是好大的心,好大的胆。

只片刻,张叔夜便登门而来。

二人都非凡俗,自把陆谦之事放在一边。于他们看来,如此邀买人心,这陆大头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宗泽张叔夜都半点不以为赵氏根基已动。赵氏江山传承才只百五十年,当今天子再是荒唐,这天下就是一艘大船,即便漏水,距离沉船还遥不可期呢。二人关心的只是水泊外的无辜百姓,这关乎着十数万条性命啊。二人由此推彼,由小见大,寥寥数语就已把事情勾画出了轮廓。

“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那水泊外的十余万百姓,岂非不是那朝廷的良善子民。”宗泽痛心疾首。

“天生民而立君,以为民也。天生烝民,树之司牧,置君以养治之。天子者,合该代天子民,爱民如子,视民如伤,为民父母,养育民众,使得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其乐融融。而当今天子,性骄侈,好声色,喜奢华,又喜仙道,为高谈,不恤政事,更不恤民力。“其言下之意这赵皇帝也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气愤之意,溢于言表。

当初他为莱州掖县知县。朝廷遣使者购买牛黄,宗泽回报说:“当发生病疫时,牛中毒则结为黄。现在一派和气,牛怎么能结黄呢?”使者勃然发怒,恐吓要弹劾之。宗泽毫无畏惧,直言到:“此乃我宗泽之意。”并单独上书,将这件事上奏给朝廷。

亲政爱民乃宗泽一大本色。如今眼见十几万百姓要遭受那刀兵之苦,怎不哀乎?

张叔夜则面露愧色。这十几万百姓里,怕至少半数人来自济州各县。而他则是济州的前任知府。

“嵇仲兄,我欲现下求见陆大头领。兄长以为能否……?”

张叔夜大惊,“此系朝政流毒所发之症,天下有志之士皆不可解。汝霖能解?且一遭与陆贼相会,再回首便就难矣。汝霖可要想好。”那括田所之弊端,早被天下人烂熟于心,许多年来又有谁人能化解?

钱粮乃实物也。朝廷取多,则生民利少。反之则亦然。如一悖论,他张叔夜是万想不出化解之法来的。

宗泽闻言从容一笑,“大丈夫处身立世,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

陆寨主的左右丞相都出场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梁山泊上活死人(昨儿医院跑了一天,抱歉)

“宗泽要见我?”

陆谦听到上一区来人的禀报后,甚是意外。宗汝霖被抓上山都这般长久了,看似态度最稀软,实则外柔内刚。现下忽然要来见自个,叫陆谦先是意外,继而就是好奇。

“请宗先生到聚义厅……,不。告诉宗先生,就在家中静候,我这便登门拜访。”

猛地止住话头,陆谦就把嘴边的话全部推翻。如今这天气,怎么能宗泽从后山赶来聚义厅呢,该是他亲自去后山才是。

这才能显现出他陆谦陆大寨主求贤若渴之情么。虽然陆谦并不以为宗泽这次要见自己,便是要纳头拜倒的。

“兀自是一未上任的通判,大头领恁地看的起他。”

潘金莲伺候陆谦更衣,看后者大步流星的走出住处,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身边的使女抱怨了开,要知道现下已到申时,打住处去后山上一区,只来回怕就要一个时辰。那宗泽又要与陆谦攀谈,难保他今晚还能归来。这可是惹了房内人的大忌。

陆谦周边的使女都是出身寒门,潘金莲略施手段便都收服,现下里个个把潘金莲视为女主,一门心思的为之着想。现在也颇有皇后不急宫女急的意思。

但潘金莲心里清楚,自家房内的这位大爷是个极有主见的主儿。一旦下定主意,断不会改变。你若是以内房瓜葛去劝他,反倒还会惹得他不快。潘金莲现下是一人独宠,心里面未尝不会生出非分之想。但她脑子还没被野望冲昏了头,知道自己荣衰全系陆谦一念之间,万万不敢惹他不快。

听到使女这般说,心里虽也深以为然,面上却做怒斥:“聒噪!宗先生乃世之良材,大头领亦要尊重的,岂是你能褒贬的。”但也就是这样了。

使女低头,嘴上认错心下却认为,潘金莲一心全牵挂在大头领身上,眼睛里只千般万般的好。

再看这边,出门后早有人把马前来,翻身上马,小跑奔走了五六里地,眼见一片草房。警哨的军士老远就看到他们一行,吹响了口哨。只待看清楚是陆谦面容,这方放下了刀枪弓弩。

如此却是梁山泊分割前后山的界线之一,从这里再向前挺进,便是后山了。

而上一区宗泽住处。

后者已知晓陆谦要亲来登门,坐他对面的张叔夜面上露出嘲弄的笑:“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访孔明,现有陆虞侯风雪兼程拜宗门。不遑多让啊。”如果他那口气不是满满的讽刺,还以为是在赞美陆谦呢。将一草寇之酋比作蜀汉昭烈帝,太抬举陆虞候了。

“嵇仲兄还是留些口德的好。我等身家性命俱在彼辈手中攥握。”宗泽有些苦恼的看着张叔夜。自从山下传来张叔夜被皇帝赐建衣冠冢的消息后,这张嵇仲就似有了死意。嘴巴亦越发的肆无忌惮,不留口德了。把陆谦比作刘备,那就不看看自己与祢衡之相似。

就见张叔夜呵呵一笑,对宗泽的话不置一词。张氏一门乃官宦大族,他与草寇反贼不共戴天。只待片刻后便再次嘲讽陆谦:“昭烈帝素有王霸之略,吾观这陆大头领也是不差,威而有恩,勇而有义,宽宏而有大略。有雄才而甚得众心。便就如程昱评玄德之言,终不为人下。”

“只是现今天下,赵氏根基之厚重,远迈魏武,其基宇较之彼时昭烈帝更狭,更难寻得孙吴为犄角,共抗强敌。能否折而不挠,偾而益坚。在颠沛之际,信义逾明。以仁义两字,情感三军;让天下豪勇之士,甘与同败。仗信履义,推诚任贤,肝胆孚契,终济大业……”

张叔夜越说笑声就越大。显然他是在笑话陆谦。

让宗泽好生无奈。你父子性命尚在人手中攥握,这般嘲笑于人,真的好么?

他觉得陆谦把张伯奋和张仲熊与张叔夜分开安置,并不甚好。而宗颖则略显坐卧不安,还好张叔夜还知道适可而止。

宗泽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睛里看到的尽是悲哀。一身文韬武略,一心报效社稷,名誉天下的张叔夜现如今却成了个活死人,可悲可叹啊。

只宗颖不这般想,这张叔夜在时,他且按捺的下。论年龄,论名望,论见识,张叔夜面前没他说不的份。然现在张叔夜离去了,眼前只剩父亲,宗颖便放胆开口:“张公不闻江南祸乱么?”宗泽便是江南婺州义乌人(今浙江义乌)。花石纲之祸叫江南怎样个民怨沸腾,别人不知,他们父子还不知么?那宗氏一族也少不了被朱勔的门下走狗给祸害。宗泽小小的知县,可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江南民怨沸腾,朱勔为万夫唾骂,却受当今天子恩宠有加,久必生乱。何况还有摩尼教之辈包藏祸心,焉知道彼辈不能成孙吴之局?”

虽是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宗颖话语声越来越低。但他还是拧着头将话说尽。而这些话可不就说到了宗泽的心坎上?

儿子都能看到的危机,宗泽又怎会看不到?江南是鱼米之乡,人口繁多,一遭祸乱将就会不知道要殃及多少百姓。但他又能怎样呢?

位卑人微,言语不受人看重。都不能直达圣听,再多披肝沥胆的肺腑之言,也都是虚幻。

先前在衢州龙游任上,他就向上不止进过数道奏疏,半点作用都没。甚至若非有人庇护,他自身都被朱勔党羽打翻在地了。

江南、齐鲁——

虽非中原腹地,可一近京畿,一乃钱粮富庶之处,骤起兵戈,天下板荡许是尚远,社稷转盛而衰却非等闲。宗泽忧心忡忡。

陆谦于他眼中乃是个不出世之枭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等合乎大义又不触及朝廷痛脚的旗号,岂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想出的么?使居于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较之季汉昭烈帝亦不遑多让。

“梁山贼势虽盛,大举作乱,尚不敢为。中原尚有许多兵马,一纸之诏,三二十万大兵可调。陆贼甚是隐忍,若无十分准备,怕不敢作此大不韪之事,以激天下之怒。所怕者,菜魔起于江南,北窥金陵,陆贼南窜淮海,二股合流,剿灭便是不易。此两贼若在淮海合流,贼兵必犯中原,届时便就难说了。若有哥舒翰于潼关之旧事,西军远在关西,短时间难以调济,赵宋恐真有西狩之难,天下便就多事矣。……”

宗泽内心里想的极深,而越是如此他便就越悲观。因为照他所思,这赵宋江山必是要生出一场大祸乱的。就如现下朝堂上衮衮诸公盘算的“梁山泊”一般,胆敢起贼心的,胆敢奋死一搏的,尽数都给杀了,这天下便也就太平了。那要丧命之人何止十万啊。

他愿意‘襄助’梁山泊,那本心就是要尽己之力,挽救水泊边的十数万百姓。不需尽数救起,但凡能多生还百一,他父子亦死而无憾。

但对于未来的“大势”,却仿佛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那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龙游县,数道上书尽数被封,还被爱护自己的上官直言警告时候的悲哀了。那是浑身气力都要流逝个干净的悲哀。

那张叔夜是‘活死人’,宗泽就感自己现下何尝不是那活死人了?

这时陆谦才来到上一区,那张力等都管人物早在外头等候,陆谦自不会叫他们跟随。武二郎是去了南方不假,但他身边还有郭盛、吕方二将跟随。何况陆谦自己也不是白给的。

别说是去见宗泽,就是去见张叔夜爷仨或是张清三将,他也不惧。当然,要是去见呼延灼他还是软的。

“宗先生安好,小宗先生安好。”既然登门拜访,陆谦便就做足了功夫。他叫郭盛前去扣门,而不是径直推开大门,直走进去。

宗泽也不拿乔,与儿子前来迎接,宗颖亲自拉开大门。

“老夫父子钧安,大头领亦安。”

彼此见过礼,双方在堂屋坐定,只片刻,小宗氏便奉茶进来。却不是大宋朝此时盛行的末茶,也不是旧日里的散茶,后者又叫“草茶”,只经过蒸青和烘焙,无需压制成型,一片一片互不粘连,就像现在我们现代人常喝的茶叶那样;而是经过炒青的正经的茶叶冲泡的清茶。

北宋也是有散茶的,只是那制作手法与后世有很大不同,地位也最低。主流社会都饮用末茶,习承唐代,宋人饮茶前,需将团饼茶或散茶碾成茶末。

陆谦一万个喝不惯末茶,可梁山泊是没有那等制茶的手艺的,但陆谦与摩尼教联系了后,就大不一样了。

睦州境内山地丘陵密布,物产繁多,有漆树、楮树、松树、杉捌等等,出产丰富。但比之生丝和茶业来,那些好处就尽是副科了。蚕茶才是睦州的第一副业,当地课税第一、第二的亦是产茶。摩尼教下便有不少茶农,自然也有制茶能手。

陆谦对制作清茶一知半解,只知道炒青是一个术语,是指在制作茶叶的过程中利用微火在锅中使茶叶痿凋的手法,通过人工的揉捻令茶叶水分快速蒸发,阻断了茶叶发酵的过程,并使茶汁的精华完全保留的工序。是制茶史上一个大的飞跃。

但如此依旧足够叫摩尼教中人搞出了那后世的茶叶来。毕竟这个时代也是有散茶的,只是这等新生事物还未能在市井流传,依旧被人视为茶草,不登大雅之堂,摩尼教之所产倒是都进了陆谦的库存。现如今的梁山泊,这等散茶亦代替团茶/茶饼多时,众人都习以为常了。

宗泽等人对之也先是不适,继而便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散茶沏泡出的茶水,并不比团茶、茶膏更合文人心性。

历史上散条茶之所以彻底碾压唐宋传承下的制茶技艺,让中国茶文化从炙烤煮饮饼茶法改革为直接冲泡散条茶“一沦而啜”法,乃是因为朱洪武的行政干涉。洪武大帝少时贫穷,深知社会底层人的辛苦。起事后辗战江南广大茶区,对茶事颇有接触,深知茶农疾苦,并表同情。那龙团凤饼之类的制茶耗费太甚。既劳民又耗国力,因之诏令罢造,“唯采芽以进”。正是这一举措,才在实质上将宋时就已发展至最巅峰的旧式制茶工艺彻底扫进了垃圾堆。使延续上千年的唐宋制茶工艺就此消失,包括茶膏在内,从此不见踪迹。以至于后世很多所谓的茶叶史砖家都对朱洪武的做法耿耿于怀。认为中国的制茶技术发展在宋朝达到顶峰之后,则由盛转衰。其转折点就在朱明开国之始。不少人还大肆吹捧起了日本的抹茶,是的,日本的抹茶。

陆谦不明白为什么抹茶那东西会有诸多人的喜爱,他个人觉得挺恶心的,只能说人各有所好。眼下的宗泽之流,他们的习惯,他们的习性,可不也在梁山泊的强制政策下有了明显改变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击掌为誓

“小可闻说先生欲寻陆谦,实是雀喜,今冒风雪而来,得瞻道貌,不知是有何见教?小可洗耳恭听。”

陆谦话语中含着尊敬,但绝不恭敬过度,近乎卑微。在与梁山泊被俘文武的交流对话中,始终有着一股以为我主的架势。这并不叫宗泽觉得是轻视、鄙视,反而更高看了陆谦一言。

以现今彼此事态,陆谦对几俘虏若是过度恭敬,那便是虚伪了。后世东方红有言:谦虚过度,就是骄傲。这是一个道理。

张叔夜把陆谦与刘备比,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此人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昭烈之风,英雄之器。“宗泽求见大头领,实有大事。盖老夫今日听张力言语,水泊外所聚男女足有十数万,山寨煮粥所好粮米,每日可达千石,敢问足下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陆谦听闻宗泽话语,心中甚是高兴。这等光彩仁义之事,若不叫宗泽等人知晓了,真就是锦衣夜行了。虽说这时日里曝光出来有些早,他本准备在来年时候在轻描淡写的道出来,在宗泽、张叔夜等人面前大大的装一个逼的。

“大头领仁义过人,乃百姓之福。”宗泽无名无分,不敢大言不惭的‘代表’人,但他自家做礼却是可以,陆谦虽忙起身搀扶,可心底里是更得意了。

“实是折煞小可。人心为天心,人道即天道。我梁山泊替天行道,仗义行仁,今行扶危救困亦属分内之事。”

宗泽看着陆谦脸上隐隐透出的喜意,那是半点没有警觉啊。心中一叹,面上神采尽化作哀伤:“只叹大头领这般的仁义,却最终要害了数以万计生灵性命啊。真不知道这善心善行是好是恶。”

陆谦唬了一跳,数以万计性命指的是水泊外的难民吧?这心头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但继而就又镇定来,宗老儿是否在做危言耸听呢?就是古典里,那谋士智者一出场就大叫着:将军危矣,尚不知死期将至。宗泽是否也做这般?

宗泽对着陆谦疑惑地眼神淡然一笑:“如老夫所言不差,这水泊外的诸多难民非只济州百姓,而当来自周遭各地。”

“这个自然。”陆谦晒笑。

“各处官府不仅不加拦阻,还敞开大道,只管叫人出去。而彼辈人中,踊跃投山入伙的青壮必也不在少数。”陆谦再点头。

“然大头领定不会知道这些百姓的苦处。”宗泽接下便把先前之事一一道来,“立法索民田契之策便是括田所恶法之根源。括田所早有传言要大行于京东两路,尤其是梁山泊近畔。只困于朝堂争斗,蔡京一党方只能按捺。可现下忽的在孟州通行,想来不是独例。”

“这等恶法本就害民残民,叫百姓民愤暴涨,如今之时节里用来,是何用意,大头领可心中有数?”

陆谦觉得这脑子要有点不够用了。宗泽言下之意是赵宋有意在挑起民变,逼迫百姓入伙梁山,在给梁山泊做助攻,这不是胡扯么?“荒唐,荒唐。”

宗泽看着陆谦一笑,“大头领乃河南府人。当知道那京西的鲁山阖县尽括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输租佃本业,诉者辄加威刑,致死者千人。括田所行之数年,叫京西各州府百姓苦不堪言,当地盗贼草寇多如牛毛。非只如此,那淮西之地,川蜀之地,亦是如此。只因不曾有陆大头领这般胸怀天下的英雄人物前往,始至今不成气候。”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那蔡京、杨戬之流都是极聪明的人物,自当晓得如何剪除敌对。尤其是京东两路出了个梁山泊。那就是如一堆篝火燃于黑夜,能使万千飞蛾自投罗网。”

“而朝廷来年开春时候,必发大军征讨山寨。到时候刀兵之下,尽为粉齑。与阉党佞臣之流,岂不乐哉?”

陆谦不能否认这种可能。如蔡京、杨戬之流,保住自己权位利禄方是第一,至于是否残民害民,他们哪里会管?那朱勔在江南搅得天怒人怨,叫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彼辈自家心中莫就半点逼数也没?但何尝见过他们因此而收手的?

“朝廷的确是要大军进讨我梁山。据悉有王焕、徐京、梅展、张开等十位节度,还有京师御营虎将数员,大军十数万之众。但彼军虽众虽盛,某却半点不惧。盖因为东京城内的那位荒唐天子没选一名臣重将担当主帅,而是任用了高俅这一不学无术的幸臣。真真可笑。”

这要是有何灌水准的老将担当主帅,任陆谦再是瞧不上北宋西军之外的禁军,也会严肃以待。可现下赵佶抬举的却是高俅。

许是他以为有这般多的宿将做班底,高俅便是再蠢也当压碎了梁山泊。却是忘了年初辽天祚帝的悲剧了,也更亡了当年自己的祖宗——赵二亲征北伐时候的惨痛教训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可不是说笑的。

思量战事胜负,万万不可去看交战双方的兵力比对。

来年陆谦便能拉出三万甲兵,比完颜阿骨打年初时候迎战辽军主力的时候,都还多出一半呢。

“东京做此算计,那括田所之策必然要浮出水面。若老夫所料不差,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如此般才好叫那十余万男女滞留在水泊。”留在这里还有一口粥果腹,回到老家便就连这口粥都没了。届时是留是走,不言而喻。纵然有些人会走,留下的恐也是更多。特别是当中的男丁青壮。而这些丁壮才是老赵家的真正心腹大患。

“如今时代,节度使早就没了晚唐时候的威风。但能设立节度使之地,多是天下要冲。想要将他们一一调集到东京,那可非一时半儿能行的。且括田所之弊端,亦需要时日发酵。陆大头领在年后还有颇长一段时日。”

宗泽的言语,陆谦一一听在耳中。但他却是不解,这等言语,宗汝霖何以向他言明?不该是坐等梁山泊末路么?难不成是要投效于他?

宗泽笑道:“老夫非是为陆大头领所谋,乃是为水泊外的十余万无辜百姓所谋。”

“宗先生请讲。”

“老夫愿为陆大头领效劳。只是独有一个条件——”

“水泊外的十数万百姓?”

“陆大头领明见。百姓避难水泊,自是因为梁山泊仁义。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家中赤贫,身无分文。温饱不得。老夫有一策,可叫梁山泊赚得百万贯钱。届时老夫只要贵寨能分润出一半,用以赈济水泊外百姓。那新投奔上山之人,旦有愿意归家从良的,山寨不得阻拦。若是应允了老夫这一遭,余生便是相托于陆大头领又何妨?”蔡京、杨戬之辈的恶毒想要化解是千难万难,宗泽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杀富济贫。

只要水泊外的这些百姓人家手中有了钱粮,他们自然不会造反,或是说现下不会造反。

宗泽说的豪气,陆谦也听得振奋。几十万贯银钱与宗汝霖孰轻孰重,他心里一目了然。更休说这银钱本就是依宗泽之策所得。

“山寨中尚有不少余钱,我先取出十万贯于先生调置。先生如信得过小可,我们就击掌为誓,一言为定。”陆谦举起右掌。对面的宗泽当场就笑出声来,“大头领果然英雄。”几十万贯钱财说散就散,十万贯银钱说给就给,这陆谦真有股英雄之气。若托生乱世,怕真有南面称尊的那一日。

说真的,宗泽心下里真是有几分感激,更有几分羞愧。

陆谦故然是一介草寇,但却以国士待我,反倒是他一心报效的赵宋朝廷视他为无物。登州少了一个通判,那边再选一个调任就是。没人关心消失在梁山泊水域的宗泽的死活。可这个以国士待宗泽的陆谦,宗泽却不能以国士报之。甚至在必要时……

陆谦这边已经顾不得再留心宗泽的神情了。而是急命人备上马匹,就此便要返回聚义厅。他要连夜召集众头领议事。自然,那宗泽可为梁山泊赚取百万贯钱财的计策他也入耳,却是扫荡登莱。

宗泽先前曾在莱州的胶水、掖县两地任职,对登莱两地知之甚详。宗泽的法子就是梁山大军,出师指导胶东,横扫东莱。以彼处兵马,那是万难抵挡的。

那李助曾经说要荆南各州府兵马尽是不堪。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那登莱两地军马也是如此,登州水师还有些颜色,可舟船上不了陆岸。而若是被登州钤辖驱使着登岸对阵梁山泊人马,却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自寻苦头。

以登莱两州之富裕,只需一遭横扫,要搜刮出百万贯钱财还不容易?

大宋朝产金九成在于登莱,元丰元年(西元1078年),大宋年产黄金一万余两,分布于二十五州府,其中登莱两地便合计九千五百两,可不就是九成?更何况人家挨着海疆,渔盐之利可不能小觑,如此算上海贸商利,登莱两地之富裕,比之济州、东平也不多让。

如此富裕之地,自然会生出诸多龌龊。依梁山泊之准则,扫荡登莱,自然会有一场大杀戮。但以这种人等之死伤,换水泊外十数万百姓之性命,宗汝霖心中无半点愧疚。

第二百五十七章 哥哥,反了罢!

临到日暮,朔风渐起,乌黑彤云再次密布天空。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水泊边一处水村,一杆梁字大旗挂在村头,这儿却是梁山泊巡哨人马的一处歇脚之地。自从当日于崔埜在阵上放跑了关胜后,文崔二人回山接受惩罚。重责一百军棍,扣除一年的银响,更剥夺了二人在聚义厅上的一把交椅。

陆谦心中倒不是真怒,那关大刀现下还抱着一片对老赵家的赤胆忠心,便是被俘上上了,也只是上一区多了个一流的战俘而已。文崔二人这次放纵关胜,算是彻底了了旧日情谊,来日战阵之上必不会再手下留情。反倒叫关胜欠了梁山泊一人情。

说真心话,这买卖并不亏太多。

可是于面上陆谦却不得不责罚二人,还新立下了一条寨规,日后临阵再有人敢如此,休怪他陆某人刀下无情。你即便是真要绕过对方,捉到山寨,陈情以表,山寨大不了再把人放了就是。但是临阵若文崔这般无半个遮奢的纵走敌将,却是万万不能行的。

文仲容、崔埜两人毫无怨言,临阵纵走敌将,便是被砍头也是不冤。现如今只是被责罚一通,那聚义厅里固然没有了二人交椅,但他们还有资格旁听,这便是陆谦留于他们的最大机缘。谁都知道陆大寨主非是真的恶了他们俩,二人只待来日立下功劳,便可恢复。

文仲容现下是水泊外诸多巡哨队伍里的都头之一,崔埜亦如此。二人伤势未愈便被赶下山来,整日里顶风冒雪,引着队伍巡哨粥场周遭。都无半丝怨言。

围着火盆子,文仲容忍痛转了转身子,大口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亲卫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

文仲容半点兴趣也无,当初在抱犊寨,每到冬日,都是大雪铺盖,路人都见不到一个,叫人好生无趣。他裹了下身上的皮斗篷,接连再吃了三五盏酒水。叫亲卫抱来铺盖,裹着斗篷向上一倒,径直睡了去。

今夜是难得的休息,每五天才能轮到一次,尤其是恰逢大雪天气,甚是好运道。

只是文仲容还没睡下多久,便被亲卫叫醒,却是山寨里传来急报,要他迅速赶回聚义厅。

亲卫叉起帘子,文仲容向外看去。只见廓外天空早黑,只院子里火光通明,照应的片片雪花,犹如撒下一场白盐,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檐前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不见一些污秽痕迹。

待他赶到山寨的聚义厅,离得老远就看到哪儿灯火通明。到地一看,先见到门神一样的周谨。这人地位与文仲容、崔埜现下一般,可谓是见习头领。没见到崔埜,文仲容知道,崔埜人在济州城与巨野之间巡哨,不比他在清河县,短时间里根本无法回来。

大厅里还缺了花和尚鲁智深等人,已经去了小一个月,还没回转。亦不知道事情做得怎么样。

文仲容是最后赶到的一人,就听得外头一声钟鸣,陆谦举步从大厅左侧后门进来。目光在眼前众人脸上扫过,虽然缺少了一些人,但还是人才济济啊。

林冲坐在左手第一把交椅,对面做的一人却是方天定。摩尼教中人到梁山大寨已经不短日子,王寅引着几个人在鲁智深等人下山后不久,亦回去了江南。但方天定、方杰、高玉等人半点也无离去的打算。显然,他们这“学生”的身份是要做到底儿了。

陆谦与众人见过礼,面色严肃,大厅里的气氛也自变得严肃起来。

“这般时候邀诸位兄弟姐妹到聚义厅里一叙,乃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陆谦自把宗泽之言一一道出,就见那厅堂里仿佛被放了个大炮仗,登时沸腾起来。十几万百姓,十几万性命,这是他们众人想都不曾想过的。

绿林中再是穷凶极恶之辈,又能杀得百人、千人么?十几万人性命,份量真的太重了。

当然,一个现象却是要注意到的。在座众人,不管是江南好汉,还是北地英豪,听陆谦这么言语来,竟是无有一个质疑宗泽有错的,竟然是人人都深信不疑了。

不管是那出身官场的林冲、秦明、徐宁、裴宣、杨志、索超等,还是出生江湖绿林的杜迁、时迁、马麟、邓飞等,亦或是三阮这等小民,扈家兄妹、李应这般的大户。

陆谦把这些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惊奇,自己穿越一年有余,却还不晓得这老赵家的朝廷大官儿,在官民的心目中,竟是如此的不堪。可笑那宋徽宗沉溺于玩乐享受,尚兀自认为自己的江山是一派盛世华年呢。

这处瞧看,却是陆谦还没有真正的完全默契现下时节。他的前世今生中是都没如此残民害民的记忆,上辈子他对赵宋的记忆那便是繁荣富裕,文章盛世,只武力底下;而这辈子陆谦的记忆里,这看似繁荣的赵家江山下有着数不清的腌臜勾当,但如此大手笔的还未曾见过。

陆谦是“见多识少”,肉体的记忆他固然是继承了,但记忆的只是大脑皮层中烙上深深印迹的人和事,一些杂事却就烟消云散了。

他不知晓,如此之事在赵宋历史上,并不少见。如那神宗朝元丰七年,澶州、滑州一带,以单安、王乞驴、张谢留等为首的保丁,曾发动了一场规模较大的起义,一度还攻入卫州城。

这保丁就是保甲法所至的民兵,保甲法是熙宁变法中的诸政策之一。乡村住户,每十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以住户中最富有者担任保长、大保长、都保长。编练民兵,用以防盗/防止农民反抗,亦起到增强军事力量并节省军费开支的目的。

只是再好的政策,放到不怀好意之人的口中,也会给念歪念偏。

王安石被罢相后,亲自走到前台主持变法的宋神宗,改元元丰,将陕西、河东和河北五路义勇,并排为保甲,本意是要编组保甲以御寇。可官府频繁的教阅,却给保丁带来深重的负担,不仅严重影响到家庭的农业生产,还要受尽保正、保长、巡检、巡检部属的指使,提举保甲司的指使、勾当公事等等的欺凌和勒索。以至于不少保丁宁愿自毁肢体,以求免于教阅,逃亡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赵宋对农民的压迫是很苛刻的。南宋朱熹就说过: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赋敛烦重可谓数倍于古时。但姓赵的聪明就聪明在,他们虽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但总是叫百姓们还有的一口饭吃;同时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养出来了大批的好狗。

但在有的时候,士大夫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那后果就严重了。

保甲一司,上下官吏无毫发爱百姓意,故百姓视其官司,不啻虎狼,积愤衔怨,人人所同,遂起而反抗。

事势的发展,恰好走向了宋神宗意愿的反面。而如此也是旧党大佬们和其支持者们正所希望看到的。

要说这当中没有旧党的手脚,那是人就都不信的。

谁叫这变法使得豪强土地兼并和放贷都受到了不少限制,使得官员减少了一些特权,这不仅触犯了官员的利益,也触动了豪强的利益。而后者可不就是保甲法里的保长、大保长和都保长么。

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保正都叫晁盖的。

宋神宗本就因为西军对夏作战的接连失利而精神大受打击,身体久病。元丰七年时候已经病体沉重,这年生出的保丁起义对之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件事直接怼的是保甲法。此法若非是“害民残民”之恶法,何至于叫保丁愤而起事,攻州陷城?

作为一理想主义者,赵顼(神宗)一生都在追寻自己的理想,他希望重建强盛的国家,再造汉唐盛世。当这些梦想破灭之时,赵项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那第二年,年尚不及四十的宋神宗便撒手人寰。九岁大的儿子赵煦继位,是为宋哲宗。他耗尽一生心血的新法,在他死后不久,就被他的母亲高太后——被文人士大夫称为女中尧舜的高滔滔在九年的执政生涯中全面废除。

所谓,“司马光入相,新法悉皆休”么。

四五十年里新旧党争,各种手段,早无所不用其极。现如今宗泽所言,只是旧日手笔,被蔡京等拿来改头换面再来施展。【个人之见,许偏激了一些。因为北宋一百多年的历史里,发生了二百多次农民起义,但规模大多很小。波及范围不会超出一州之地去。如方腊起义这样的,是极少的。这般情况很难说是政策的对错而引起来的,内中因由很复杂,但其间必然有官员本性、出发点等不同所造成的‘事故’。】

百姓的身家性命在他们眼中可不值一提的。神宗朝蒲宗孟知蒲州时,对民变百姓进行残酷镇压,“虽小盗微罪,亦断其足筋。盗虽为衰止,而所杀亦不可胜计”。元祐三年(1088),将官童政在镇压广东岑探领导的民变时,“贼杀平民数千,其害甚于岑探”。

这大宋朝的官儿就除了名的对百姓不吝惜,往往是“官兵盗贼,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盗贼既退,疮痍未苏,官吏不务安集,而更加刻剥,兵将所过纵暴,而唯事诛求,嗷嗷之声,比比皆是,民心散畔,不绝如丝”。军事镇压之后,地方上每每都由是凋瘵,不复昔日之十一。

大厅上最有文化水准的便是高玉,听了后想到江南子民,感同身受。当下叫道:“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死殆尽,今日朝堂之上,当政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君心,不以地方生民为意。彼花石之扰,括田之策,尤所弗堪。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齐鲁富饶之地,亦将尽夺赤子膏血也。”

“然则蔡贼阉党尽皆狡诈,焉能不知道怨气充塞,必盗贼偏野,人心携贰,可使得天下板荡。如此乱政,帝王焉能不怒其奸欺?恐畸变天下之日,便是彼辈之权势必如烟云散去之时。届时性命甚有不保之危。”

“这般风险下,数万条乃至更多的人命,在他们眼中又算的甚呢?”

“贵寨仗义行仁,声名远达,为万民敬仰。如黑夜之火炬,叫齐鲁百姓振奋,义气男儿信重。彼施展恶政中,群其愤怒之下,大头领若是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十万众可集。倒时,天下皆可去的,其辈岂不惊惧?自是欲除之而后快者。”

“先前数番兵马征讨足可见彼辈心意。那来日高俅统帅精兵强将杀将来,更是如此。”

“而将两者混为合一,于彼辈只见便利,不见短缺。以奸党佞臣之狼心,如何使不出来这般恶毒计量?”一句话利益使然。

豹子头林冲轻易不在重大议事当中早早发言,但今日也按耐不住。“大头领,自古书传所记,巨奸老恶,未有如京之甚者。其献媚人主,竭四海九州之力以奉帝王,钱粮系其命脉也。然天地所生货财百物,年止有数,不在民间,则就在公家,奸相安能致国库丰饶,而不滥取于民脂民膏?”整块蛋糕就那么大,朝廷官僚多吃上一口,民间百姓就少了一口。饿肚子没事,只要能食之果腹,百姓们就不至于揭竿而起。但蔡京、杨戬之流所行的括田之策,朱勔于江南所行的花石之扰,便就是叫他们自己吃饱吃撑,而让万千百姓饿毙。那百姓们又岂会真的束手待死?

“陆谦非是痴儿,深知道世间的险恶。于蔡京杨戬之流,无须于最恶之端猜度,平常心度之,即知道他们会作何选择。宗先生之言,我是深以为然。”

陆谦目光从在座所有人面上扫过,一种肃穆之情油然而生。直到他的眼光从李铁牛的面上掠过,揭过飞天虎那张老脸,见到如花似玉的一丈青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陆谦气势在一点点孕育着。只待道出一番震耳欲聋之策,既叫摩尼教盟友们安心,又叫梁山泊头领们士气高涨。

“哥哥,反了罢!”就这时,黑旋风乍然大叫一声。

……

最后一截写的很痛苦,整整快俩小时,才勉强凑成了一段言辞尚通达,意思较为明白的段落。

第二百五十八章 节度使算甚,九五之尊亦可【求订阅】

“哥哥,反了罢!”李逵乍然大叫一声。“俺铁牛和麾下弟兄愿做先锋。把山上的人马尽点起来,并这十数万百姓都尽数起去,豁出气力招军买马,杀将去。这等鸟朝廷鸟皇帝见了便是作呕,便是泼出一条性命去,也强似与这昏君奸臣蝇营狗苟,见了受气!”

自打陆谦提出割据胶东,行前唐藩镇故事,梁山泊许多头领就都以其为毕生之大目标。前唐藩镇是多么骄横众人皆是知道,听调不听宣,皇帝也不晒。名是节度使,大权在握者,便就是那地方上的小皇帝。

虽然梁山泊不仅扰‘民’,更是杀‘官’,早就是实质意义上的反贼。但是聚义厅里,每个人却都清晰的铭记着‘藩镇’二字。以至于李应、扈成之流,在最初的无可奈何之后,很快便就融入了水泊。周通、李忠、蒋忠(蒋门神)之流更是满心的庆幸。本以为登上了一艘早晚要翻的小船,哪里想到这船还生着一双翅膀,人家是水上飞机。

实因为陆谦为他们画下的那个大饼,叫一干人心悦诚服。

“哥哥,反了吧。这等朝廷,这干奸佞,不为人君,不是人子。”刘唐第二个叫道。

此个‘反’意,却是真正的造反,那是真要与老赵家划清界限,就如原著上起兵造反,封王建制的田虎、王庆、方腊一流那般。

“反了,反了。如此朝廷,长不得。”阮氏三雄亦如此叫着。大厅上一时间沸腾,那韩伯龙、樊瑞、薛永、李衮、项充、汤隆、焦挺、郭盛、吕方、时迁、邓飞、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文仲容,并着张顺,尽这般高声叫着。

而林冲、秦明、徐宁、杨志、索超,合着李应、扈成、安道全等人,此时却满脸的纠结踌躇。

陆谦向方天定递去一个眼色,方天定也非不知趣之人。知道接下事情恐不是自家人能听的了。便拉着兴头正盛的方杰,合着高玉、庞万春等,起身告退。

在摩尼教众人退去后,聚义厅上气氛陡然沉闷。刘唐、李逵他们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林冲等人。

豹子头知晓自己的于大厅里的份量,起身说道:“不知道大头领有何主见?是反是和,林冲静听吩咐。这条性命就托付给大头领了。”

本心里,豹子头未尝没有‘衣锦还乡’的念头。可兄弟义气,还有眼下的一幕,实在叫他说不出倾向于老赵家的话来,叫他只能投下弃权票,一切为陆谦马首是瞻。

“林教头这话说进俺心坎上了。一切就听哥哥驱使。”秦明接着第二个表态,一如林冲。

青面兽是第三个,“杨志浊世踌躇三十年,不曾有几日真心快活。打上了梁山泊倒真快活来,强似在这昏庸奸臣的手下受气!”这却是第一个露出较为偏向造反派态度的官派人物。竟然是杨志,陆谦听了都觉的惊讶。

徐宁是第四个:“哥哥的文韬武略徐宁向来是佩服的。”指引道路那都是高人智者做的事儿,他一武人,听命行事就是。

下面的索超、李应等人还有甚可选择的?尽是弃权票。

可如此压力却就要转到陆谦身上了。

凌振这时战起身来,他自从投效山寨后,就一门心思扑在了砲营上,其他事物上与山寨中的存在感甚低。此刻倒高声叫说:“当今赵天子荒诞,任用群小,交通女真蛮夷,谋破契丹,宁不知是福是祸也。那女真蛮夷能以两万人马杀败契丹大军数十万众,岂不亦是虎狼之国?如今朝廷的兵马军将能战者,只西军,可不比开国时候兵精将勇,名将如云。彼时赵氏与契丹二十余年厮杀且攻少守多,敌强我弱之势万民皆知。现如今联金攻辽,事若不成,必教北虏震怒,天下将多事也;事若成功,去了契丹来了女真,乃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以女真之凶猛,为恶岂不数倍于契丹?祸不旋踵,社稷崩坏也非不无可能。是成是败,以小弟之见,就在于数年光阴中。”

“哥哥们何不暂做忍耐,以藩镇侍东京,蓄养实力,以待来时。届时哥哥起一旅之师,乘机取赵氏疆土。区区节度使算甚,便是非常富贵,位居九五之尊亦可,小弟愿做牛马为辅。”

作为一个画饼画圆圈的功力甚是不凡的存在,陆谦本以为自己的本事就挺牛逼了。但现在停了凌振的这番话,他嘴巴都张大了。这凌振是道尽了他想说而未说之言。

这番话如果是林冲、徐宁、杨志,甚至是秦明说出来,他都不觉意外。却没想到是出自原著上甚是没存在感的轰天雷之口。

“哥哥恭俭仁恕,出于天性,来日若能称孤道寡,百姓之利好,较之今下何止十倍?”铁面孔目与陆谦相处日久,并不以为陆谦仗义行仁,扶危济困只是为了邀名卖好,如未篡时之王莽一般。

那对女干淫杀戮的厌恶,对烧杀抢掳的厌恶,对滥杀无辜的厌恶,是挡也挡不住的。

对于百姓性命的爱护,就是陆谦不同于真正的江湖绿林之人的最大区别。身为六案孔目,裴宣见过太多太多的囚犯,内中千千万万,各有不同,他不觉得自己这双眼睛会有看错。

志气轩昂,胸襟秀丽,有养济万人之度量,怀扫除四海之心机。

被那狗官陷害,发配沙门岛,裴宣本已经心如死灰,却不想老天待之这般的好,生生撞入梁山泊里入伙。叫他奉了这般一位人物做主。

“咕嘟……”若青蛙一般,铁牛大大的吞了口涎水。他心胸中本是一股子对昏君奸臣的杀意,并不认为大军向西杀去,就能的打破东京城,杀进金銮殿里叫他哥哥做了皇帝位置,也能封他铁牛做个将军,让老娘好好地欢喜欢喜。那只是图个痛快,图个发泄。

哪曾想这山寨里真有这等人物,去真的肖想整个天下。偏偏那轰天雷还说的似模似样。就是刘唐与阮氏三雄都起了心思,眼睛里绽放起精光来。

还是那一句话,谁人不愿得荣华富贵,公侯百代啊?

“凌副使好见识。”林冲猛地喝了一声彩来。上山入伙已然这般长久,却不知道凌振还有如此的见识,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凌振脸上一阵潮红,言道:“教头夸奖了。俺只是去大名府做公时候,与一茶楼处听得人褒贬联金灭辽之策,说了这么一耳朵。是深以为然,由此记在心头。”

“那人年不过三旬,端的韬略了得,似是大名府本地人士。来日若能寻得,务要襄请到山寨,当是如鱼得水也。是那张子房、诸葛孔明之流的人物。”

陆谦听凌振如此说,眼睛里全是圈圈。大名府里他有记忆的只有卢俊义一门,外加梁世杰、李成、闻达和索超,多是那武力过人之辈,其他人等哪里记得。也不知道这凌振所言之人,是水浒原著的遗才,还是正史上的名臣。

但这件事于他心中却给记挂下了。

“陆谦为一介俗子,不敢有南面称尊之野望。只是蔡京那厮设计最狡,用心最毒,天下皆知。非为宗先生来相投入伙,单是叫我知晓了,自不能无视十数万人命。”

陆谦把手一招,叫人把地图挂上。却是一副京东两路合着河北的地舆图。虽然精确度破差劲,但河流山体城池相差仿佛。

唐伍与周大明把地图布置好,二人战列边上。陆谦从前者手里接过一根竹鞭,点在胶东半岛。

“登莱之豪富,天下皆知。如能打破彼处,如宗先生之言,百万钱财俯首可得。”

“再以百万之私济水泊外众生,则百姓皆可得活。”那什么一半一半的,陆谦就不言语了。

“然登莱之地离我梁山颇远,钱粮周转多不方便。”

大厅里一干头领对此没什么表示,远了一些又如何?齐鲁之地还有能挡得住梁山军的城池么?

要如宗泽所想一般,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便只有此法可行。盖因为这梁山泊周遭府郡多被攻打过,浮财已收揽。唯独剩下的徐州,只一州之力也收揽不到百万钱粮,更重要的是,人家地主老财都是长着腿的,是都可以跑得。

而登莱之地,三面临海,便是有那海商,又能逃去多少?并且那里本就是计划中的立足之地,听到陆谦这般说来,一众头领已是认可。

陆谦尽看在眼中,不置一词,只将竹鞭点在地图上一大红实心方框处,在梁山泊现下的制图标准中,城池是用实心方框来表示的,县城、府城、名郡、京师,总共划分四等。眼下这大红实心方框就代表着第三等级,上面标注的有名字——大名府。

与其现下里就奔向胶东,不如北上大名。其在梁山泊西北方,距离只二百里。不仅富贵之人云集,朝廷亦在那里囤积了许多钱粮军器,设下了诸多军兵工坊。若是把那儿拿下,呵呵,收获之丰不次于登莱,且更方便容易。登莱是两个州府,大名城只是一座城池。再则拿下了大名府,短期里也便是打消了北部的威胁了,还能收获诸多刀兵器甲,乃至不少工匠。可谓一举多得!

沉着如林冲,看到陆谦竹鞭指向,都是一惊。大厅里如李逵这等的莽汉,都不禁叫了出来。

大名府乃老赵家四京之一的北京,河北东路路治,是整个河北的心脏之处,真实作用与地位,还要超过宗庙社稷所在地的南京应天府。(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二月,以赵匡胤曾任后周归德军节度使所领之宋州(今商丘)为帝业肇基之地,升为应天府。)与西京洛阳比肩。

比之梁山军打破的济州府城、濮州府城高出两个层次,就好比后世的魔都市与普通地市之分。在场的诸多头领,那是想都没去想过。至少现下这个时候,那大名府是不会肖想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小李广晋职回青州,梁山泊分下三路兵

且说那濮州。自关胜南下清河惨败,刘珍便再不敢叫兵马越‘雷池’一步。与阳谷只止县城。再下便是范县,向西南折个七八十里就是濮州,与濮州折向东南去个六七十里便是雷泽,其位于范县之正南方向。向东就是济州府城,已经近梁山泊最南端。

濮州府境内狭小,除府城外,只雷泽、范县和西部的临濮三县。如此东线的范县与雷泽,外加济州府境内的阳谷县,便成为刘珍部兵力的主要驻扎地,而濮州府治就是三处驻军的补给地。

现下彼军之中,钱粮官为潘袞、刘光世所任。关胜引兵屯驻阳谷,伤势未愈的王世宣屯兵范县,一样有伤在身的宣赞领兵屯于雷泽。

而小李广花荣却要告辞返回青州了。后者枪法精湛,一手神射便是宣赞也见了也呼真当敌手,且为人谦和有礼,人品样貌,身手本领,样样不俗。非但与关胜几人十分相得,就是那刘珍、刘光世见了,也都深爱之。尤其是后者,打关胜处撞了疙瘩,便就全心来拉拢花荣。

小李广远不如关胜高傲,深知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为人的他,一意只推往慕容彦达身上。后者得刘光世使人传递的消息后,当即就严词拒绝。青州与梁山泊只隔着一个残破的东平府,上次更是惨遭贼寇攻城,慕容彦达每每想起就心有余悸。正愁手中良将不够使,那里还会把小李广让给刘光世?前脚拒绝,后手就使人发来公文,表花荣为青州团练使,要他速回青州。

花荣接到公文就去与刘珍告辞,刘珍再是不舍,也无强留人的道理。小李广出了濮州城,便寻了方向一路东去,半点不将‘梁山泊’放在心上,乃是要去郓城借机拜会宋江。上次经过的匆忙,不及前去拜访,现下却是从容的多了。

那撞到了梁山泊的巡哨兵马,身后的心腹亲随便就大刺刺迎上前去,将一令牌抛去,那就是一路畅通。自然花荣也看到了水泊外许多处粥场附近的窝棚、草屋里,内中住满了的百姓,只他所见怕就有万人之多。对于梁山泊恩养了如此多百姓这般长久,花荣是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只可惜他有军职在身,而梁山泊再是仁义无双,他们也是反贼草寇……,这个不说也罢。

如此快马加鞭行到郓城县,打听得宋江任了新职,以公人刀笔吏之身份提领郓城城西诸乡镇保丁民勇,花荣便也不去县城,径直去了驻处里来求见。这驻处乃是一地主的庄园,主人家逃难了,被郓城县征辟做公,那留守人丁如何敢强抗?

且这里虽是公房,内内外外,却有不少宋家庄旧人。见到花荣前来,知晓他与宋黑子的情分,自不须经过官场仪节,便由了人进内堂会见。花荣在堂外卸去了行装,进得屋内见宋江便拜。宋江忙挽起人来,向他脸上端详了一会,笑道:“贤弟来去刀枪战阵里,却喜身体无恙。我曾听得范县大战,东昌府的张都监并两员副将,还有张太守的二公子,都被梁山泊强人掳去了,昼夜以贤弟安危为念。”一壁厢叙话,一壁厢吩咐厨房里预备酒饭。

酒饭陈设在内堂,宋江便请来雷横一同坐地。席上花荣将范县之战前后一一叙来,再把自己听到的些许事儿说来,直叫宋江与雷横感慨梁山兵势越发强盛。如此花荣就说道了自己于水泊边上见到的诸多百姓,甚是愤怒。如此般百姓赖一匪寇瞻仰,传播出去,朝廷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威仪尽丧?

言及此事,宋江亦是苦闷。雷横在旁将时文彬之言一一道出,先前花荣与宋江书信往来,也略微提点过此事,现下里不形之于文字,当面言语,又更透澈了些。小李广听闻罢,遂即叹道:“满朝朱紫无人理会得十数万生民的安危,倒是一个山贼草寇,却恁地留心。大笔钱粮如粪土般泼洒,着实叫人感叹。此事非同小可,如此这般下去,来年梁山泊将收尽齐鲁生民之心也。”宋江、雷横只得摇头。

次日里倒是一个好天气,风雪暂歇。

宋江带人送别花荣归去。直送出去十里远,黑三郎还要再送,被花荣止住。恰巧那不远处有一草亭,石勇已是宋江面前的得力人。这人去打扫得洁净,平平荡荡,一些渣滓也无。

诸人在此话别,雷横提壶,石勇捧盏,酒斟满了,宋江接过来,与花荣把盏。“贤弟,我等相交多年,虽聚少离多,却肝胆相照。今日这一离别,不知再能像当年开怀畅饮也无?你看现下,自大梁山泊兴起,各州府便不是先前那般安定。陆虞候固然仁义无双,但匪就是匪,兵戈起处人烟渐渐零落。此去青州,虽然三山已消除,可旧患方去,新患已生。想地方情形,恐比不得以前平靖,贤弟却要小心。”黑三郎也是聪明人,听得出花荣对梁山泊的钦佩,便就再不提陆谦一句的坏话,现下也只是用官匪之别来扎下一根刺。

至于现下的青州,宋三郎人是没去过青州,但是有孔家兄弟在,青州于他亦无甚秘密。

自打梁山泊扫荡青州后,那益都城固然没被打开,官府尊严却也扫地。这便是一个火星,叫青州府内往日因官府威严而压制下的矛盾猛烈迸发出来。且知府慕容彦达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手段恁地叫人心寒。如此贼寇再生来,亦无人为官府出力。是以现下青州还没往日来的平静。

花荣听了触动心事。“官匪,官匪——”

与此同时,梁山泊里。

大校场上数千兵马罗列,老远看到数十面旌旗,在风里飘动,。来到近处,校场打扫得洁净,五七千军马,盔甲鲜明,两排列队中间显出一条人行大道。众人簇拥了数位好汉,由此经过。那阅兵台上,有人拿了五色旗发令,等人经过了,那红旗展动,这人马便变了个四方阵式,布在校场中心。旗门影里,金鼓齐鸣,早见陆谦全身披挂,率领一干好汉及近。校场里数千军马,静悄悄地排列了阵式,一些响声也无。但见那方阵罗列的队伍,戎装鲜明,犹如地面排下了整齐的锦堆。在锦堆上面,云霞灿烂的飘动了旗帜,在风中卜卜作响。

今朝梁山大军兵发三路,一路向东打青州,一路向南攻徐州,再有一路往北破孟州。

正所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说白了就是要声东击西,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陆谦的目标是北京大名府,但表现出来的模样,则是要攻略北部的孟州、高唐,南面的徐州和东侧的青州。至于为什么舍距离最近的东昌府而不动呢?那是因为东昌府向西挨着的就是应天府,容易引发东京城过于剧烈的反应。且东昌府并不昌,与濮州一般,只有府治单州,外加成武、鱼台和砀山三县。全部吞吃了又如何?

梁山泊北、东、南三路主将依次是林冲、杨志、徐宁。

旗下是韩伯龙、邓飞马麟、李忠、周通、蒋忠等将。那蒋门神第一遭出战就是跟着林冲回去打孟州,继而再攻夺高唐。

那孟州已经换了新官儿,调入了新军驻扎,可却是挨过箭射的鸟儿一样,受不得半点惊吓。

豹子头引兵还没过黄河,那人就落荒而逃,奔去了大名府。待到林冲引人杀到孟州城下时候,彼处已经见不到一兵一卒了。城门大开,数位上回留下性命来的士绅富贾引人在门前恭候大驾。

如此梁山泊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孟州。而那向东向南去的杨志、徐宁二将,此刻还没到底儿呢。

那小李广进入青州地界,意中所料,渐渐东走,人烟变得凋零。几次路上还遇到了小股盗匪,或经花荣杀退,或经花荣道出姓名来,盗匪一轰散了去。花荣为着免了路上纠缠起见,便就叫随从撑出两面旗子,在空中招展。一面旗子写着青州团练使,一面写着小李广花荣。这些青州地界新生出来的盗匪,都是那青州本地人,小李广这名声,他们恁地不省得?因之花荣一路行来,却也平靖无事。这日来到益都地面,花荣还在一镇上吃酒,便接到了慕容彦达快马发来的书信,要他速速赶回府城。

花荣遂不再怠慢,催快马奔回益都。行到益都西门外约莫五六里地方,只见一批人马,约莫百十名,排成七歪八倒的行列,向着益都挺进。那为首的人见到是花荣旗号,躬身迎到马前。口里唱着姓名,却是益都县衙的马军都头田武,今在各村镇招揽了一批民壮,速速送回府城。

花荣问及青州境内近来如何多出这般的贼匪来时,田武唯唯诺诺不敢言语。他不言语,花荣便就不知晓么。天寒地冻,大雪铺盖,生民们短衣少食,而慕容彦达只下令各县知县招募壮勇民兵,从不曾有一行文叫赈济灾民,救济百姓的。

百姓穷途末路,除了落草为寇,还能作甚?只是这般时候,慕容彦达不叫民壮防御盗贼,如何叫人都往府城聚集?

田武自惊愕的看花荣,回道:“将军莫非还不知道,近日济州府、东平府相继传来公文,却是梁山泊贼寇大兵出动。发兵三路,豹子头引兵夺了孟州,兵锋直指高唐。青面兽引兵东进,已经进到东平府。还有那金枪手徐宁,亦领一支兵马朝南去了……”

花荣大吃一惊,不曾想如此季节了,这梁山泊兵马还能大股出动。随即他便想到了自己在水泊边看到的一幕,据说梁山泊设立了五十处粥场,那每一处都聚集了数千生民,整整十数万百姓赖之活命。梁山泊再是家底丰厚,这般开销也自吃力。也怪不得他们会在这时候大举出动。

只是片刻,小李广心里就已经为梁山泊寻好开解的因由了。

第二百六十章瞒天过海曾头市,最顶级Mt【求订阅】

这梁山泊之局已做到那精妙处,如是将一青蛙置于冷水中,下方干柴已点燃,只待些时日后,便是青蛙察觉不对,已经釜底游魂,再难做那挣扎。

可现下里,寒冬腊月,年节将至。梁山贼子却猛地发出三路兵,厮杀将来,消息传开后,叫一干知情人心中无不是大惊。

那十节度兵马调集,还需数月的时日。高俅大军征讨时日,乃定于初夏。

如此可不能叫梁山泊贼人逃脱了。

万好,三路兵马主将皆非贼酋陆谦,水泊边上,五十处粥场亦如平常般赈济难民。那东京城内一干人等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有那一道呈文到了东京城,因言道武事,正要先由枢密使郑居中批阅。此人字达夫,开封府人,乃先宰相王珪之婿。他见呈文里说得高唐十分荒凉,兵马不上千人名,未免大吃了一惊。却是那前任高唐知州高廉,在先前事态平息后曾向朝廷禀报,总说新募得两千青壮,兼之残存的败兵,大名府又调往了两营禁军,现今兵马已有五千名数。可现下里看,却是三停里的一停都不足。

固然现任的高唐知州如今叫苦不失,恐更是为了好为他不日的丢城失地之罪脱难,但如此盖子揭开来,也可叫高廉吃罪不起,更恐会牵扯到高俅来。

若是放在两个月前,郑居中是乐得看那高俅倒霉。谁叫那厮的手脚是越深越长?但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也。转眼,郑居中心中就已经有了定策。

这高唐州现任知州乃是杨戬的门客,自有些威福,但只懂得些吹弹歌唱,至多也不过会制两套曲予,献上几首吹捧之词,懂得鸟兵事!

郑居中甚为知枢密院事(简称枢密使),乃大宋朝武臣之首。虽然在赵宋时候,此职衔实权愈小,缩水不断,但依旧是管理军国要政的最高国务机构,枢密使的权力与宰相相当。

老赵家的二府三司制度,便是以掌管军事的枢密院(西府)和掌管政务的中书门下(政事堂、东府)共同行使行政领导权,并称为“二府”,为当时最高国务机关。

是以,他是真正的国之重臣。眼下之时,郑居中更是能与蔡京掰手腕的强力之士。纵使早前他为了迎合帝意与争夺权力,做了串通刘正夫攻击张商英和刘逵,助蔡京复相之事;但现在他也继而步了张康国之后尘,事事与蔡京作对,却一时为士论所望。真的是呵呵了。

这家伙虽然亦不干正事,可只因为与蔡京作对,先前的污点就被尽数清晰,或是被视而不见,现下的士林声望竟然还不错。唉,只能是,谁叫他边上有蔡京这个吸引仇恨的Mt呢?

(张康国,崇宁三年(1104),为尚书左丞,旋知枢密院事,受徽宗密令牵制蔡京。被京指使台官弹劾,未几暴死,或疑被毒死。)

郑居中是赵佶手中用以牵制蔡京的一枚棋子,童贯便是赵佶用来牵制郑居中的棋子,而高俅又是牵制童贯的棋子。可这并不意味着郑居中与高俅的关系便和睦了。童贯固然势大,却更多是督掌兵权,而既然督掌兵权了,那又如何能留在京师?只说这京城之内,高俅又何尝不是在制肘着郑居中呢?

只不过时过境迁,于眼下时候,他却要替高俅遮奢一二。当时且把高唐公文压下。当日晚间,派人送到高俅太尉府。高俅见了亦是气急败坏,这关键时刻,他却是不容有任何人跳出来败坏他的机缘的。

着人招高廉来问话,后者亦是在府里居住。不多时便被引到。高廉头戴玄巾,身穿一袭帔褐。前撒着一撮短须,枯黄面皮上带着几分尖利与刻薄。高俅在他周身上下打量过了,便道:“看你恁般模样,不像个亲民之官,更是一道人。怎怪人说你在高唐政缋十分恶劣。你若真有心求道修真,我便放你个道官,如此你也快活,亦省却让我作难。”

高廉面相本就刻薄,如今死了妻小,便更见甚。他本高俅此时寻来,本以为是有要事相商量,却不料高俅劈头盖脑就是这般说辞。躬身笑道:“蒙兄长照护,将小弟调回东京,在高唐州事情,早已过去,兄长何以又来提起?”

高俅道:“今日高唐州新知州有呈文来京。道是该处兵马不满千人,言下之意是守不得城池,错不怪他,而是你这前任。你在任时,报得是五千名兵马。我虽料你从中要吞没些许,却也想不到吞没了许多!”

高廉怪道:“这新任知州,到任后不立刻做言,现下梁山贼要杀去了,他倒知晓呈文朝廷了。既是杨戬门下清客,充甚君子,却来揭发前官之错。”五千兵马的钱粮,只需朝廷按时播发,那是那千人的钱粮全都发了,新知州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高廉因为前遭之差,不仅家眷受难,更丢尽了家私钱财。那临走之时如何不借机赚上一笔来?那新任知府坐享其成,彼时按捺着不动,现下却变成包黑子了?惹人耻笑。

高俅冷笑:“你不自己揣想些,兀自埋怨后任。你落下这等大弊端,教我也无法替你遮掩得。高唐是在贼窝边上的州县,朝廷特地要多练些军兵。一应粮饷器械,都加多支给,你吞剥得厉害,教后任如何把守这城池?”

“现今梁山贼兴兵犯城,高唐州如不战而下,若有人奏明圣上,官家问起如何以往的一些准备都变的乌有,我是照实说了,还是欺瞒陛下?届时休道你有罪,便是我也要承担几分干系。”那高唐州新任知州乃是得杨戬看重的门客,特放到高唐州,好等来日沾染些功劳,不可小瞧人。

高廉不觑还有这般难处,也是坐蜡。这高俅说的十分近理,那新知州是杨戬的门人,是的确能指使人不买高俅颜面的。便低头想了一想,笑道:“小弟有一计在此。”

高俅道:“你且说来。”

“方今宫里的事,梁太尉作得一半主,休说蔡太师父子,便是童枢密也要他在里面做些手脚。小弟之意,拚了向梁太尉进些金银,请他在圣上遮掩此事,将来那高唐州事发,亦为现任知州遮掩一二。只其安稳渡过,想来杨相公亦不会计较,如此便可支吾过去了。至于枢密院这里,此时是郑相公执掌,自可便宜处理。料那一州人马小事,官家也不会来追究。”高俅左手抚案右手清理了髭须,望了高廉沉吟着道:“此计较甚是得益。只梁太尉处……,非同小可。”

高廉笑道:“小弟约可凑上两三万数目,若是不足,再请兄长垫付一二,将来小弟放了外州优缺时,自当加倍孝敬兄台。”高俅失笑:“你我是兄弟,不须去计较这等小事。”高廉这几年在高唐州为祸不小,那所得的银子可不是都进了他自己的小仓库的。

再说林冲这儿,即并不血刃拿下孟州后,高唐州也不堪一击。那知州缀城而逃,甚是狼狈。豹子头轻易夺取高唐,只痛惜那高廉早一步走了。接下来梁山泊大军囤积于高唐,放出风声要再接再厉攻打凌州。

那凌州官军亦是稀松,如此风声传播开来,却叫那凌州西南的曾头市上一干人物恼怒。

前文已经说了,曾头市的实力不下于独龙岗,且与左右官府的关系更加亲近。盖因为曾头市的人能从北地弄回良马来,那左右青州与凌州官府,与之往来甚是紧密。而现下自从东京城里掀起了联金灭辽之声浪后,曾头市便就更加得意了。

短短几个月里,曾头市之实力已经上扬了好大一截。

若说先前的曾头市不弱于独龙岗,那么现下里他们就真真超越独龙岗了。

如此一支兵马,且与官府交好,自然不能小觑。林冲停兵高唐州,静待后续援军,理所应当。而那曾头市亦是胆大如斗,梁山泊还没杀去,他们先就聚集着四五千人马,扎下寨栅,造下三五十辆陷车,发愿说与梁山泊势不两立,定要捉尽山寨中头领。更有一般堪恨之处,其杜撰几句言语,教市上小儿们都唱,道:

摇动铁镮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陆谦上东京。生擒豹子头,活捉花和尚。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

那消息传到大寨里,便是众头领早知道曾头市是敌非友,亦个个气炸肚皮。

方天定听了都要心中大怒,道:“这畜生怎敢如此无礼!”梁山泊被他们一干人默认是实力尚在摩尼教之上的所在,曾头市如此狂妄,那摩尼教在他们眼中岂不更是小觑。

陆谦听了心中都要动怒,“夜郎自大之辈,好大胆。待大军扫平北京城后,我须亲自走一遭。不捉的此辈,誓不回山。”

是啊。梁山泊现下里最大着处是在北京大名府。一干头领自要忍耐下怒气。然相对外头,陆谦却是要‘勃然大怒’,直言要扫平曾头市,叫那一干胆大妄为之辈,尽化为粉齑。

这曾头市真是一个好队友,配合的默契。完全做到了一个顶级Mt应尽的职责。

设计时候,陆谦就有想到了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这般的与老赵家卖命,如此的配合梁山泊。

如此,平静的水泊陡然热闹起来,却是要兴大兵了。水泊外这般多的人,山寨但有个风吹草动是遮掩不住消息的。可以想的出,内中定混杂着有官府的细作。是以,在梁山大军还没有彻底在郓城县岸畔登岸整兵,那消息就已经先送到了宋江手中。再有其报到县衙,而后被快马送到府城。

彼时,程万里正在为接到的一消息感到震撼。

这花和尚、武松等人,截杀了何太尉还不肯善罢甘休,竟然还协同淮西的一伙贼寇,打破了房州城,杀了知州并兵马都监,占据州城,真是肆无忌惮,真是无所顾忌,真是罪大恶极。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实力薄弱梁山泊,进退两难关大刀

且说那何灌之死,有那侥幸走脱的人,言语到当日凶徒,除梁山泊鲁智深外,还有一伙是操着淮西口音的本地贼寇。言辞里有‘房山’二字。

如此公文被快马送到房州知州张顾行,后者大是惊怒。当日他派公人土兵去捉拿王庆,就被那伙贼人持强杀散,将带队的都头及报人黄达都杀害了。他于次日计点士兵,杀死三十余名,伤者四十余人。

张顾行即日便与本州兵马都监胡有为计议,要添差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追捕。但因房山强人凶狠,官兵又损折了若干。待到那房山寨里喽罗日众,王庆等遂下山来打家劫舍来。张顾行见贼势猖獗,一面行下文书,仰属县知会守御本境;另一面便有与胡有为计议捕讨。只是时值冬日,不是用兵良时,这方才按捺了下。

现如今得到荆湖北路发来的公文,张顾行先是勃然震怒,继而就是惊喜。

何灌乃前任太尉,朝堂重臣,他的被杀不仅仅是个人计,更是整个朝堂尊严被践踏,是整个朝廷法度、规则的被破坏。老赵家的这些文官士大夫,那最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天下,不是生民,而是‘规矩’,那套百多年前由他们制定下并且一直实施来的规矩。

所以历史上的狄青才会惊忧而死。

但那时候的士大夫阶层好歹还有点节操,谁也不能否认范仲淹的情怀。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仁宗朝了,而到了北宋末年,在蔡京、王黼之流当政的十数年间,北宋的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廉耻已经堕落到了无耻的境地。他们为了自己利益,在刚刚打退金兵的第一次进攻后,不仅不思危,反而转手就逼走了坚守东京的大功臣李纲。在第二次金兵围城期间,更是假传旨意,遣散斥退各路勤王兵马,以至于整个围城战中只有张叔夜引着一波民兵土勇进入了东京城。

坐拥百万大军,无数钱粮的老赵家,在靖康二年的时候,在敌军直捣东京的时候,双方兵力对比竟是敌众我寡。那盖是文官集团的政治斗争所致。

若是说范仲淹、富弼时期,北宋士大夫的节操还有一百,那王安石、韩琦、文彦博时候也还在及格线之上,可新旧党争一遭开启,士大夫阶层就争先恐后的越过红线,不停地刷新着底线。而到了蔡京当政时候,那节操不为负数,就是难能可贵。至于宣和末年、靖康年间,整个大宋朝还有节操可言的就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些毫无廉耻的士大夫一个个都聪明绝顶,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都在为着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却从来不把整个天下得失放在眼中。

张顾行便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得到消息后,他先是暴怒。因为他的治下出了如此强贼,作为亲民官,张顾行是要吃罪的。继而惊喜又是为何呢?却是他依旧不把房山一伙放在眼中,天底下的强贼可不是个个都叫梁山泊,张顾行自持本州有着两千禁军,认为必能剿灭匪患。如此他就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

房州兵马都监胡有为亦想到了此处,兴冲冲的整点营中军兵,要择日起兵前去征讨捕杀。

却不想州城里的四营军兵问询忽然鼓噪起来,却是为两个月无钱米关给,今日扁着肚皮,如何去杀贼?

张顾行闻变,遂先将一个月钱米给散。只因这番给散,却越激怒了军士,却是为何?当事的,平日不将军士抚恤节制;直到鼓噪,方给发请受,已是骄纵了军心。更有一桩可笑处:今日本已经生乱,那军中的蛀虫还依照往日的常例克扣盘剥士兵,这简直是人不作死就不会是。

房州的军兵平日受的苛待剥削就已经多了,积攒了不知道多少戾气,今日先已经爆发了一波,叫那官儿识得了厉害,亦叫军兵们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现下是一遭全发出来。军情汹汹,一时发作,把那都监胡有为杀死,生起了兵变。张顾行见势头不好,只护着印信,预先躲避。城中无主,又有本处无赖,附和了乱军,遂将良民焚劫。那房山上一伙,见城中变起,本就觑到了可乘之处。身边又有鲁智深和江南摩尼教中人看着,如不乘势领众多喽罗来打房州,真就叫另外两拨人马笑掉了打压。于是和其各寨贼兵,计数有四五千之多,攻向房州。那些乱军及乌合奸徒见势反随顺了王庆。叫后者不费吹灰之力就多占了房州。那张顾行到底躲避不脱,在城中被收敛出来,被王庆带到校场上,当众斩杀了。

州城被‘乱民’打破在北宋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毕竟一百多起起义了,即便大部分都是中小型起义,那攻破州城的例子也不稀奇。而且还是房州那种偏僻之地,若不是牵连到了何灌之死和梁山泊这伙乱贼,这事儿根本不会传扬开来。

程万里就是刚刚接到这一消息,那伙强人夺占了房州之后,竟然不再退去了,而是大模大样的占据了州城,还分兵攻取房州下属各县县城。心中颇感庆幸。这济州知府还是比房州知州要强的,虽说梁山泊攻城杀官,但至少人梁山泊从来不掠地。

甚至是官府只要不自己找死,人梁山泊就不会杀进城去,除非那官儿是罪该万死之徒。

比如济州城,比如任城。金枪手徐宁带引的梁山泊兵马‘眼睛’都不多瞧去一眼,兵锋直直向南,杀奔徐州去。如果说济州城还远一些,那任城可就在徐宁的眼皮底下,但任城县只是给出了一笔钱粮酒肉犒军,数额也不大,梁山泊却是“秋毫无犯”。对比那淮西之地的强贼,程万里第一次觉得梁山泊是如此的可爱可亲。

梁山泊大军出动,要杀奔凌州寻曾头市的麻烦,在程万里眼中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曾头市那般的嚣张,梁山泊如果不杀过去,岂不是叫人耻笑么?绿林草寇最重的可不就是那一张面皮?

无所谓的程万里却也着快马送信去濮州。政府运转机制缓慢的跟乌龟有的一比的赵宋,从来不曾成规模的培养过信鸽,许是是觉得不安全。张叔夜手中有个养鸽人,那只是他的个人行为。在程万里的脑子里,飞鸽传书是从来不存在的。

两天后的清早,陆谦已经亲引大军行到了东阿县西北,距离黄河只剩下一步之遥。为了不刺激阳谷的关胜,陆谦特意避开了阳谷,而向东北进至东阿县,这里也有黄河渡口。

“哥哥,独龙岗传来消息,阳谷县城的关胜依旧在按兵不动。”

军帐里,随军的诸多头领都在,就在朱贵通禀了如此消息后,无数道眼光看向陆谦。众人是没有言语,但他们的眼睛里却都在透着同一个意思。

“那好。咱们渡河!”

陆谦握起拳头,一拳砸在案几上。

他虽几路分兵叫官军摸不着头脑,曾头市的密切配合,亦起到了甚好的遮奢,叫他们弄不明白大军的真实目的,更叫他们对梁山军主力的出动放松了警惕。但一样是毫无置疑,如此分兵后的梁山泊也实力大减。

不管是徐宁,还是杨志,亦或是南下的鲁智深一伙儿,多有梁山骨干战力,如此一来几乎把梁山泊能征善战之人砍去大半。

而李应还需要留守独龙岗,陆谦又把刘唐留了下,再有坐镇梁山的阮小二、张顺,老巢之稳,还是可称为固若金汤的。【宗泽现下只负责水泊外粥场难民】

可那军前得力的人手就是寒颤了,第一猛将自是秦明,第二要数急先锋,再之下便斗转直下,只有郭盛、吕方、欧鹏、马麟、扈三娘之流了。

此遭陆谦征召扈三娘随军,那是名正言顺。一丈青双刀在手,武艺还要胜过欧鹏、马麟少许,在如今陆谦这波人马中,都是数得着的硬手了。

陆谦万幸的就是他边上还有摩尼教的强手应援,那庞万春还依旧在山寨养伤,方杰可是龙精虎猛。厉天闰手段也是不凡,别看人家低调,没甚存在感,却是方腊手下的四大元帅之一,地位与宝光和尚相差仿佛。原著上也是在败军之际与卢俊义对上,三十合丧命于枪下。这实力稳稳的超出陆谦来,那红光之盛比之霹雳火来也不弱分毫。【秦明二十合弱史文恭】

再有白钦、高玉,以及方天定本身,都不是弱手。这么一来,陆谦帐下“实力”便就剧增了老大一截。

也所以,如今的梁山实力直叫陆谦感慨:还是弱啊。

而阳谷县衙,陆谦刚才还在“想念”的大刀关胜,此刻正心乱如麻。他刚刚得到消息,却是那恩公何灌何太尉,在南下永州赴任的途中,被梁山泊合伙淮西的一窝强贼给中途劫杀了。

消息传来叫关胜好一声痛呼。

混迹官场多年的关大刀很清楚“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道理。事实上大宋朝从来不缺猛将兄,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能得何灌赏识,这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即便何灌被贬官去了永州,那也只是暂时的。短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两年,待到何灌东山再起,重新上位的时候,关胜压保不准才混到一府兵马都监的职衔。

可以这般说,关胜心底里的抱负,很大一部分都维系在何灌的身上。在关大刀的眼中,何灌是他将来长久发展的大靠山。却不想这靠山就如此的倒了。杀何灌的还是梁山泊,而前一阵文崔二人刚在阵上就他一命。这教他如何来处?

是欲为之报仇不是,不报仇也不是。进退两难,真教是愁煞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论 “造假”之妙用【求订】

梁山军主力万余人渡过黄河,进到孟州城,后方飞鸽来报,却是关胜、王世宣等将依旧各自按兵不动。官军还是原先的样式,顺着阳谷一字朝下,范县、雷泽,仿佛一道坚固的堤坝,叫三县当中的官军都也不得向前去一步。

陆谦便就彻底把濮州官军的威胁抛之脑后,一心琢磨起大名府来。而青草蛇李四早就把大名府的里里外外给摸个通透,谁叫他走通了梁世杰府上管事的门路了?

那小谢管事是谢都管的侄子,后者可是蔡夫人的奶公。当初被梁山泊给捉拿了,好不容易活着回到大名府,是吃了不少惊吓的,身子已然垮了。蔡夫人是个念旧的,眼看谢都管要不中用,便有意栽培起了他那侄子。

现下李四拿着谢管事的门贴,不说那大名府内的官署都往来通便,却也是出入自由。连那守门军官都不会检验他马车里装了甚。借此机会,李四打大名府内的军兵作坊中为梁山泊拉来了不少好东西,比如那精铁、镔铁。

北宋时期,中国的铁产量是极高的——相对于古典农业社会。后世有西方学者估计,那最大值都达到了5万吨,而小鬼子估计的数值上限更是高达15万吨。这个产量几乎是1788年英国工业革命之始年产量7.6万吨的两倍。

作为官府的重要经营之地,大名府各兵甲作坊每年耗费的铁料就数以十万计。内中更有民间少监的精铁、镔铁,亦或者说是钢。

整个政治体系的腐败和变质,叫老赵家近年来新产的兵甲质量呈垂直下降,东京城里都如此,北京城内更是这般。李四手中有的是钱,而钱可通神,且他还与那小谢管事交往甚密,那作院作坊的官儿吏儿,开始还需要小谢管事牵桥搭线,后来就直接将那人抛开一边,直说明由李四去打点,他们这里只是一手拿钱一手交货。

最近的大半年里,李四从大名府处运回梁山泊的精铁、镔铁不下万斤,还收入了大批硫磺、硝石与皮革、兽皮胶、鱼胶等,可是叫梁山泊的弓弩器甲制造与仿制,节省了很多力气。

而李四更把大名府城内内外外给尽数摸透了。几次夜间有意的在城门进出,让他与守门的军兵还结下了不俗的交情。

现在这大名府在梁山泊一干人眼中,那就是通明透亮的。

大大的地舆图上,梁山泊与大名府的位置被一红一蓝两个标记点给标注着。孟州也被标记了出来,却整好与梁山泊、大名府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而大名府边上还有一个⊕型符号,标着“飞虎峪”三字。却是大名府城外一处要害之地。

除此之外,那大名府城东还有槐树坡与庾家疃两处险地,一处有巡检在,一处有营垒在。但只要梁山军来的神速,叫那大名府城措手不及,这几处险要地便尽是白瞎。

这从孟州到梁山泊与到大名府的距离相似,都在一百五十里左右。而梁山泊与大名府之间的距离却是有二百里上下。

也就是说,陆谦用三天的时间才‘走’了五十里。

可在场所有的人却都明白,这一个浪费是极其值得的。现下怕是那大名府的梁世杰都在以为梁山泊是去攻打凌州西南的曾头市的。那里自然也是大名府的管辖,可梁世杰才不会去管凌州死活。那凌州的求援书信定然是送到大名府的,但那又如何?梁世杰可一点都没出动兵马救援的打算。

非但如此,现下已是年末,临近新春佳节,那大名府里正张灯结彩。北京大名府是这河北地头一个大郡,冲要去处。自有诸路的买卖人汇集于此,云屯雾集。那年节之际亦是他们的生意兴旺之时,都来赶趁。在城坊隅巷陌,但凡是临街店铺就无不将自家装扮的红火喜庆。一如后世。

这时间不兴旅游,那豪富之家就各自去赛花灯,待到年后三五日,城内花灯亮起,直至十五日告终,那便是大名府的一大盛事。

于那豪富之家,这未尝不关乎着他们的脸面,是以都耗费去大把钱财,外地听闻有那手艺高超的,皆不远三二百里的去买。更有客商,年年将精巧花灯到城货卖。彼辈人还家家门前扎起灯棚,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人画片并奇异古董玩器之物。可以说是一场狂欢之节,在城大街小巷,家家都要点灯。就是那大名府留守司亦是如此。

可以说,现下的大名府是终朝鼓乐喧天,每日笙歌聒耳。城中各处宫观寺院佛殿法堂中,各设奇巧,待候新春佳节。三瓦两舍,更不必说。

李四探得了这个消息,送报上来,所有人得知后都做大喜。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陆谦眼睛从帐下众人脸上扫过去,最后停留在鼓上蚤时迁的脸上。后者当即挺起胸脯来站起。

“大名府乃河北首善之地,其得失于朝廷言,至关重要。我军要取大名,首要便不能在城外做长久留恋。否则待到朝廷的大军从四面八方聚集,他军孤军深入,便是再精锐,亦有折毁之难。”

“而即使如此,我军要破大名,便就只能偷袭之。天幸大名府现如今依旧大张灯火,我欲乘此机会,先令人于城中埋伏,外再驱兵大进,里应外合,破城便唾手可得。”

“这当中为头最要紧的就是城中放火为号。时迁兄弟,可愿前往?”

这事儿就该当时迁来应,他与手下那标人马,做的就是这般勾当。

时迁抱拳道:“哥哥放心。小弟幼年间曾到北京。城内有座楼,唤做翠云楼,楼上楼下大小有百十个阁子。眼见得新春将至,彼此必然喧哄。小弟于那翠云楼上放起火来为号,可叫城内官府慌张应对,届时哥哥再自调人马应和,大名府必破。”

陆谦抚须大笑道:“我心正待如此。你着人先行一步去。只第三夜里,一更时候楼上燃起火,便是你部的功劳。”时迁应允,听令去了。却是陆谦要日夜急行,两天三日抵到大名府外,在第三夜里就夺下城池。

他的底气非是真的‘神机妙算’,更在于梁山军手中无数官军战袍,只要他一声令下,这里的万余梁山主力军,就能瞬间变得比东京城里的禁军更像官军天兵。

接着陆谦再调文仲容与崔埜两个,扮做猎户,去大名府城中叫卖野味。再着一百人心腹跟进,三五一伙的混进城去,约定在三日夜只看火起为号,便在南门外喧嚣起来。两个听令去了。

陆谦便又着韩伯龙合着白钦,引百十人,扮作使枪棒卖药的,或弄蛇取巧的丐者,挨近大名府城里。朱贵先行一步,与李四勾搭上,叫他来做照料。稍后扮做粜米客人,合着手下兄弟,推辆车子去城中宿歇。

方天定、方杰、高玉等都做商人打扮,当日进城不晚。

而最后却是叫那厉天闰来做一件大事。

“此乃一封公文,发至凌州,阁下接下便启程,快马赶到大名府,务必要在梁世杰面前苦求不止。一同给予的还有凌州州署几位主官的简历,必要记熟了。”那厉天闰虽是江南人,却能说一口地道的东京话,且还于差役做过帮手耳目,也就是小番子闲汉。对于官府回话的勾当,甚是熟悉。

厉天闰果然是个熟手,打开招文袋,翻开简历记了下,再来看那公文,书写格式,字体笔迹,行文用词,乃至最后的印章,真的是天衣无缝,就是那官府管用的口吻字体,无半分破绽。心中深为之好奇。

方天定等听了也都奇了怪,只梁山泊一干人哈哈做笑。陆谦叫厉天闰把公文收好,道:“我济州境内有的是奇士怪才。那府城里有个秀才,姓萧名让,因会写诸家字体,人都唤他做圣手书生。再有一个也是中原一绝,见在济州城里居住,本身姓金,双名大坚。开得好石碑文,剔得好图书玉石印记,亦会枪棒厮打。因为他雕得好玉石,人都称他做玉臂匠。”

“我梁山泊有此两位奇才为友,何处的公文仿造不得?那凌州距离我梁山泊亦是不远,山寨里早就备下了那里的公文,只待用到,便去请那两位奇才来。自可得手。”

那《三国演义》上就有一幕是诸葛亮一气周公瑾。

在周瑜赤壁大战杀败曹操后,趁胜攻取荆州南郡时候,诸葛亮在孙曹兵马厮杀时候,使赵子龙趁虚而入,先一步拿了南郡,拿下留守城池的陈矫。而自得了南郡,其遂再用兵符,星夜诈调荆州守城军马来救,却教张飞袭了荆州。接下来夏侯惇在襄阳,被诸葛亮差人赍兵符,诈称曹仁求救,诱惇引兵出,却教关羽袭取了襄阳。如此多座城池全不费力的就皆属刘大耳了。

而周瑜所率的孙吴军呢?几郡城池无我分,一场辛苦为谁忙!周公瑾本人也气的大叫一声,金疮迸裂。

陆谦将来攻杀胶东的时候,未尝不能也用这计策。即使不能如诸葛亮那般‘神机妙算’,至少能扰乱敌人视听,叫他们不知所措不是?就如眼下的这封公文,那大名府内的梁世杰看了,如何还会顾虑梁山军滋扰大名府城?正和着陆谦领兵疾行。只那投书之人胆大心细,无处差错就是。而厉天闰正是当时。

如此那夜里,一切只看城中号火起时,就都发作来,先斩落把门军士,夺下东门,好做出路。届时大军杀入城中,就大名府那稀烂的军兵,便是有那数万之众,又如何能挡梁山精兵?

方天定等人听了尽是佩服。

先前陆谦分兵三路,晃点官军,已经是心思精巧,通熟韬略。而现下更早早未雨绸缪,备下这等精细妙策,无怪乎短短两年不到光景,梁山泊已然坐大若斯。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杰英豪陆虞候

且说这大名府中一派年节的热闹,六街三市,各处坊隅巷陌,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街小巷,人口密集之地,便都有社火热闹。

梁中书自在府邸里摆开宴席,手下两名兵马都监,那是一人引五百刀斧手,巡哨城池,以防民众汇集生乱。一人亲引马军五百,全副披挂,于城外绕城巡视。

那飞虎峪是看都没叫他多看一眼。

厉天闰已愤而离开了留守府,他哭秦庭上演了一处,现下却是要脱出身来好为今夜兵事出力。

李四早就派人守在了城门外,看到厉天闰出城就迎合上去,引到城外的隐蔽处,改头换面后,随着方天定、高玉一伙儿,再次进了大名府城。

一处早被李四使人包下的就楼顶上,厉天闰为方天定指了方向:“少主来看,梁世杰那狗官半点机警也是没有。”那留守府里灯火通明,想必这个时候,梁世杰正沉溺在“歌舞升平”之中不可自拔。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梁世杰年不过四旬便做的了北京留守的高官,又有蔡京这等权相做靠山。如今闭衙休沐时候,不如此这般反倒怪了。偌大的一座城池,明日时候就是梁山泊的囊中之物了。这般富饶壮丽,杭州城也比不得。”

方天定打内心里羡慕,深深地羡慕。

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们摩尼教之人,在江南被官府遇上了,就仿佛耗子遇到了猫,不正式起事,摩尼教的力量比梁山泊差的远了。而梁山泊呢?若是山寨的高层头领,即便大模大样的溜到济州城里大刺刺的耍玩,那官府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吧。不怕自家城池紧接着被梁山泊给铲平了么?

同样是‘反贼’。摩尼教的名声只局限于江湖绿林,便就是在江南都被许多官身豪富看不入眼中,至少那些官身豪富对摩尼教没有惧怕;而反观梁山泊呢?一则是天下闻名;二则是威慑天下。这齐鲁之地的士绅豪富,但凡提起梁山泊,不管是那根脚多般深厚的,那就少有人不两腿发抖的。

虽然如此一来也叫梁山泊的敌人大大增加,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对他们是一百个、一千个敌视。可那又如何呢?梁山军战力强横,武备精良,更人多势众,根本不是寻常的豪强武装能够抵挡的。

现在梁山泊又要来攻打大名府,而他们为甚要攻打大名府呢?却是为了救济水泊外的十多万生民百姓。这任是其中之一,传扬开来就已经叫天下好汉感叹;二者合一,就只能叫人马首是瞻了。

方天定想着梁山泊,再想着摩尼教。后者明明已经营数百年之久了,抡起名声好评,却要远远逊色于梁山。“陆谦陆大头领真乃人杰英豪也。”

牛气哄哄的方杰,自视甚高的高玉,厉天闰等摩尼教江南英豪,听了方天定这般话,也尽数点头认可。那梁山泊的声势、实力,梁山泊崛起的速度,都叫他们不服不行。比之陆谦来,比之梁山泊来,他们摩尼教几百年的经营时间都经营到狗身上了。

陆谦大军已经行到了大名府外,过万精兵,清一色的官军装束,便是打的旗号都是一个个声名在外的京师禁军营号。虽然沿途不少豪强百姓都惊诧,为甚这支官军精锐却来自东面?一些消息灵通的乡绅土豪可都晓得那东面的孟州才被梁山贼寇给打破。且这支官军过境,一不骚扰地方,二不带任何的辎重器物,全军轻装急进。

但大军挺进的急速,军容威严又肃穆,叫人不可小觑。那本质上就叫他们想不到是贼寇。

且时间是那般短促,也容不得他们细细观察,细细思索。总共就三天两夜的光景,大军就越过了一百五十里路程,穿过大名府东侧的数处险要所在,在第三日日落后来到了大名府城外。

那沿途但凡敢迎上来招呼的公人巡检,是尽被梁山军拿下。

只不过到了这时,陆谦的好运气也到了头了。当先行进的骑军一头跟城外巡哨的五百大名府马军撞了上。

急先锋索超与李成撞了个正着。

李成全身披挂,手握双刀,出到阵前指着索超破口大骂道:“无端草寇,焉敢犯我城池?”

“沆瀣一气的滥官污吏,尽数都该杀了,这天下方真太平清朗。俺山寨早多时要打你这城子,诚恐害了百姓良民受难。如今梁山泊要救那十数万男女于水火,识趣的不快将百万钱粮金银奉上,竟然还敢口出妄言,真是不知死活。休要以为俺口出妄言,若是再执迷不悟,便教昆仑火起,玉石俱焚,只在目前。”

索超并不以对面李成是昔日的上官,就给他留下情面来。李成不是闻达,若当面的是闻大刀,他还要口下留有三分情面。

李成听闻了勃然大怒,向索超高喝道:“你这厮本是朝廷命官,国家有何负你?你好人不做,却去落草为贼!我今日拿住你时,碎尸万段,死有余辜!”

急先锋本就是一个性急的人,听了这话,正是炉中添炭,火上浇油。当日受梁世杰的欺瞒,仿佛傻子一样为他押运生辰纲,这是急先锋的奇耻大辱。当下拍马向前,轮动蘸金斧,直奔将来。

李成舞起双刀,纵马直挺索超。二匹劣马相交,两般军器并举,众军呐喊。斗到二十余合处,不分胜败。陆谦军中,先锋队里转过扈三娘,见索超战李成不下,亦舞起双刀上前夹攻。三马交错盘恒,扈三娘力气比不得索超、李成,只是双刀轻触,一沾即走,在一旁游斗。如此又过了十合,就在马上拈起红锦套索,觑的李成较亲时,飕地只一撒开,李成猝不及防,身子被早拉离了雕鞍。只是他反应倒快,刚觉得不对,就急用双腿夹紧马腹,扈三娘这一拖却不见把人拖下马来。

可这一战不是李成对战扈三娘,休忘了边上的索超。只是把大斧一横砸下,那李成腰肌挨了一记,旋即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砸离了马鞍,摔倒在地上。马军中为首的霹雳火把狼牙棒一指,上千马军便一齐卷杀过来。杀的大名府五百马军一个也无逃走,是非死即俘。

只是这遭厮杀却已经叫大名府城头值夜的官兵察觉了到,当下就有军官迅速派人通报留守府。只可惜这注定是妄想了。陆谦大军可不是老早就赶到城外静候着一更天到来的,他是在时辰要转到一更天的时候,才引着大军赶到的。之前梁山军已经在十里外的野地里休整了一个时辰了。

翠云楼上鼓打一更。时迁挟着一个篮儿,里面都是硫黄、焰硝,放火的药头,篮儿上插几朵闹鹅儿【古代妇女的一种头饰】,早踅入翠云楼了。那阁子内吹笙箫,动鼓板,掀云闹社,子弟们闹闹穰穰,尽都在楼上打哄玩耍。时迁就在翠云楼上点着硫黄焰硝,这东西尽是李四为之准备的,放起了好一把火来。烈焰冲天,火光夺月,十分浩大。

梁世杰还在吃喝玩乐,猛地见到翠云楼燃起了大火,留守府外喧哗吵闹声一片,才猛地警觉。却不以为是梁山军来侵犯,而只认识是翠云楼上不小心走了水,而后引起了全城百姓的惶恐。

当下就叫左手边的知府亲引留守府内警从百余人,长枷铁锁,在街镇压。【大名府为老赵家的北京,按北宋故例,北京留守司留守是必兼知大名府,不可能既有留守又有知府(王太守)。但这是么】

却说那梁世杰依旧在衙前闲坐,只是叫人将歌舞退散,尚自不甚慌。却不料只片刻,流星探马接连报来,竟然是有贼寇犯城,那城外巡哨的李成怕已经全军覆没。当即给吓得是魂不附体,慌忙快叫备马。

说言未了,就看那王知府狼狈逃回。却是被人攒射了一窝弓弩,非是幸运,其本人已是丧命。

李四与大名府作院作坊的官吏这般熟悉,又在城门处往来方便,早在暗中备下了数百刀兵甲胄与弓弩,如今正是派上用场。

且这些被选出来的人马,都是梁山泊的精锐忠勇之士,又有个头领领头,一旦发作,可不叫大名府城登时糟糕?

梁世杰先是听闻南门出有贼兵作乱,就下令叫闻达速速领军前往镇压。结果眨眼里,东城又起了大乱,他慌忙着人去探问。可派去的心腹还没回来,就见有士兵快马来报说,东城门已经被贼人夺了去,正在接应城外的大队贼兵进来。

问是哪里的贼人,自然是梁山泊莫属。那斗大的“梁”字站起,在火光中看的分明。

梁世杰当下取了家小,把一干钱财尽数舍了去,只引着伴当,护卫着家小向北奔去。只是他这条小命早就被方天定给瞄了上,留守司前,一干人刚奔出来,方天定便引着方杰、厉天闰与高玉等人杀奔了上前。

梁世杰身边的伴当倒也有几个悍勇的,可比较起方杰、厉天闰来,可不是螳臂挡车?那梁世杰与蔡氏还好,有人层层护卫,王太守却是糟糕,被高玉一枪搠来,腹上正着,戳倒在地。

眼看就要遮挡不住,就在这时,闻达一马当先,引一军杀开条血路,冲将过来,护着梁中书与蔡氏便走。只见左手下杀声震响,厉天闰于火把丛中,手舞长枪,径抢梁中书。方杰却在护卫方天定左右。闻达手举大刀,前来迎敌。虽是无心恋战,却也遮奢了十几合,折军近半,且战且走,护着梁中书蔡氏公母,冲路走脱。

彼时东京城内的太师府里,蔡京父子犹自在欢娱。盖因为每每到逢年过节之时,就是他们父子大发利是之日。如此时候猛地接到大名府城破的消息,蔡京气急攻心,一口痰堵在了心头,当场都背过了气去。

随即差当日府干,请枢密官郑居中与殿帅府都太尉高俅急来商议军情重事。不移时,二人齐来到,三衙太尉亦都敢到节堂参见太师。

蔡京把北京危急之事,备细说了一遍,“大名府乃河北首善之地,储备有数不清的钱粮军器,如今一遭都被梁山贼子夺了去。若被他们悉数运回水泊,贼寇实力必会突飞猛进。来年高太尉即便集结了再多精兵强将来,也万难轻快得手。”

“且大名府乃朝廷重地,北京之失若给传扬开来,置朝廷威仪于何地?我等秉国之臣亦有何面目立于世间?如今将甚计策,用何良将,可速速退去贼兵,以保城郭?”

蔡京如此说话,咋听是一个意思。实则前后两个意思。那首先是告诉众人,梁山泊实力将有大大增高;其次是要他们来说一说,如何才可把梁山泊贼寇快点弄走。前后乍然看是一个事儿,实则两不相干。梁山泊实力是否猛增与大名府的得失有什么粘连?只他们不说不提,官家如何会知晓?

他的话说罢,众官互相厮觑,各有难色。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数河北风流人物【求订阅】

翌日,景阳钟响。垂拱殿上百官云集,文武齐聚。

蔡太师为首,直临玉阶,面奏赵官家。赵佶览奏大惊,与众臣曰:“梁山贼寇累造大恶,前遭方与淮西匪寇坏了何灌性命,不想现今竟又攻陷了大名府,众卿有何议?”

郑居中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梁山泊崛兴不满两年,屡屡用兵大胜官军,此乃臣等的不是。前遭已经下太尉汇集大军征讨之策,却不想彼处贼军这般的狡诈,竟趁此空隙,兴兵动师,打的官军措不及防。臣且以为,当打东路校点起一支兵马,逼近水泊去;如刘珍督军于濮州,亦当有一支兵马于梁山泊东面堵住贼寇进出的路径,叫那梁山贼寇无有再四面出击,辗转腾挪之空暇。”

这次梁山军‘舍近求远’的去打大名府,而不是应天府,这似乎便是个刘珍部有用的明证。

道君皇帝乍然一听,颇以为然。谕众臣道:“武将御贼,本不为十分奇异。朕特念方当大行兵剿贼之际,刘珍督兵濮州,叫梁山贼寇无得向西迈进一步,搅扰京畿,深慰朕意,不能不鼓励之,非朕滥恩也。”当即赏赐刘珍纹银千两,玉带各一围。授其为京东西路防御使,部下将弁,照例升赏;官兵有功者擢升,死伤者轸恤,其余都赏钱粮三个月。那濮州知府、通判、推官、知县等也各有恩赏。

赵佶又问蔡京曰:“似此贼人猖獗,可遣谁人督掌京东东路武事?”蔡太师奏曰:“臣以为登州兵马钤辖马政素有威略,身更百战,义勇横秋,可托大任。”

“马政?”赵佶做回忆状,却似乎颇有记忆。“太师之言甚是。”

“臣再举二人。彼凌州处有二将:一人姓单名廷圭,一人姓魏名定国,见任本州团练使。单廷圭善能用水浸兵之法,人皆称为圣水将军。魏定国熟精火攻兵法,上阵专能用火器取人,因此呼为神火将军。伏乞陛下圣旨,星夜差此二人襄助马政。马政若能倚此二大将,譬如两虎也,当可紧守藩篱,使寇不敢近。”赵佶大喜,随即降写敕符,着枢密院调遣。稍后天子驾起,百官退朝。众官心中不无暗笑,蔡京把那三人夸奖的也太过了也。

而此时的陆谦,却是做那甩手掌柜。满大名府的钱粮收割只要一干头领去做,有蒋敬、扈成在此处,那必然是少不得半粒粮食的。汤隆则去招揽大名府各作坊匠人。众多头领则拿着李四交递的名单,按图索骥。保管那出了名的奸商劣绅,一个也无逃脱。

就是那凌振,都去当日的茶楼,追寻那见识高超之人的踪迹。独他这一大头领,闲着无事做,引着一波好汉在留守府中,静候着河北枪棒第一的玉麒麟卢俊义的到来。

后者是水浒原著上,梁山泊一百单八将中武艺第一的人物。在《说岳全传》里,卢俊义是周侗老爷子的徒弟,与林冲、岳飞是师兄弟,这种说法还流传极广。而后世的大量评书等衍生文学作品中,又加入了史文恭是卢俊义师兄弟的说法,在民间多次卢俊义被塑造成水浒中第一猛将。

陆谦并不知道玉麒麟卢俊义的武艺究竟比林冲之流高出多少,但高是肯定的。因在他的眼中,这绰号玉麒麟的老卢,浑身上下却是墨汁样儿黑透了黑。却比豹子头要高出一筹。

卢俊义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带着相貌俊挺,英气勃发的年轻后生,那必是燕青无疑;与一个三旬有余,颔下留着一撮短须的管事打扮之人,不意外的话,这就是李固了。

那燕青手中提着一盒,李固掌上托着一盘。卢俊义却也不是赤手空拳而来的,那没能随他进到后堂的一干下人,一个个更是挑着担,抱着簸,或是金银,或是玉器,或是绫罗绸缎,真是好一份重礼啊。

陆谦哑然失笑,自己邀请卢俊义的用意,似乎被人理解偏了。

当下哈哈一笑,道:“卢员外且请坐下。”

他那身后,有秦明、扈三娘等几个梁山泊头领,更有方天定、方杰、厉天闰、白钦等摩尼教高人,一个个看着玉麒麟,无不虎视眈眈。

“小可陆谦,久闻河北玉麒麟之名,言语你有着一身的好武艺,棍棒天下无对。是倾慕已久。今朝有幸来此大名府,本欲亲往拜见,却又怕损了员外的清誉,叫你日后此官府的怪罪,如此便只好襄请了过来。却不想是叫员外误会了。是小可的不对,赎罪,赎罪。”

卢俊义素有河北三绝之称,枪棒拳脚河北第一,武艺高强,那始进的来到,便能晓得这厅堂上一干人物的不凡,那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心中依然有了几分不祥之念,如今这留守府里尽是贼兵,围杀过来,卢俊义便是有天下无双的本领,也难逃厄运。却没料到梁山泊陆大头领竟是如此之意。

当下,他本身也罢,身后的燕青也好,李固也好,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就又好生汗颜。

卢俊义由是抱拳拜道:“昔日狂妄,留小人微薄贱名而已,不想竟蒙得大头领这般爱护。今朝乃是卢谋的不是,万望海涵了。”他把人家的一心好意当做了驴肝肺,门缝里把梁山泊给瞧扁了。

在收到陆谦的邀请后,直收拢了三两万贯金银珠宝玉器珍玩,相送了过来。【李固要害死卢俊义的时候,给了蔡家兄弟五十两黄金,后者说这钱不够,需黄金五百两。黄金五百两就是五千两白银,也就是五千贯钱。这说明李固贪占了卢俊义的家产后,手中是完全能拿得出这五百两黄金的。而黄金可不比白银铜钱这般的社会流通‘钱币’。家中能轻松拿出五百两黄金的主儿,整个家产有多么丰厚就可想而知了。】

如是那脾气暴躁的,现下里都翻脸了。陆谦亦连道无妨。如是双边坐定,陆谦一指左右众好汉,道:

“好叫员外知晓,小可身后的这几位兄弟,技艺都是不凡。听闻了员外大名,心下里是各不服气啊。这更有来自江南的一应豪杰,这位小兄弟姓方双名天定,乃江南摩尼教主方腊之子。这位方杰兄弟乃是方圣公之侄,一身武艺了得,被摩尼教首推第一人。”

陆谦挨个把秦明、厉天闰、白钦等人介绍于卢俊义知晓,那玉麒麟渐渐地,与他眼中的气息就不一样了。若是说先前他只是一尊铁打的好汉,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六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那现下里,他就是一头跃跃欲出噬人的猛虎。

后世人对卢俊义的讨论可不少,一个最大的“亮点”便是他头顶的那抹绿色。以至于他整个人都被小觑了不少。

这卢俊义家里有钱,长得帅,更有一身决定的武艺,按道理说,老婆不该与人有私情的。可偏偏他人就绿了。是天天只知道打熬力气,冷落了美娇娘,才有那惨变之祸?

水浒上似乎有这个惯例。武艺高强的人,都要日夜打熬气力,如此打光棍者不在少数。如林冲这般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如徐宁那样,老婆孩子全都在的,可谓是少数。那晁盖就是一个只知道习练拳脚棍棒,打熬气力,连传宗接代都不要的典型不是么?

当然,还有一说法是卢俊义身边的燕青燕小乙,**,相公,说老卢同志好的是这般重口味,如贾氏一样的清淡小菜,自然不足挂齿。

陆谦现下看卢俊义与燕青,二人看不出半点有那种龌龊干系。人燕小乙虽生的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貌比潘安。可气质不作假,那叫人见了自觉英武,有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哪里半点似那**相公货色?

而那一同来的疑是李固之人呢?木桩一样立在卢俊义的背后,唬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浑身却如重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心里连声叫苦。

陆谦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这位小哥就是燕青燕小乙么?果然是风流人物,端的一表好人才。”

这燕青生的万分出众,陆谦穿越来如此多时候,见过丑的如李逵那黑厮,亦见过俊挺的如花荣、张清之流,比之燕小乙来却都逊色一等。

只是在厅堂里,诸多好汉头领的眼睛都放在卢俊义身上,却没一个看的那燕青。就是立在陆谦右手边的一丈青,按道理美女都爱看帅哥的,可一双眼睛也都钉在卢俊义身上,浑身一股跃跃欲试之意。

这一丈青上山之后,那扈太公与张教头火速打起了交情来,于是她便由张教头那儿习得了一些技艺,武艺比之最初上山时候是又增长了一截。虽然进度似没吕方来的快速,但也不俗。

这独龙岗往日里便是一土鳖,哪里见得真英雄?铁棒栾廷玉、扑天雕李应的武艺只能说江湖超二流,弱一流的档次,就让扈三娘高山仰止了。哪成想到,走出独龙岗就能撞到那般多的高人。往日自己真的是在坐井观天,这外头一山更有一山高。

如此却不仅没教一丈青熄了心头的心气,反而更要她“争强斗胜”来。这玉麒麟卢俊义在素来见多识广,识英雄亦知英雄的陆大头领口中,那是比豹子头林冲都要胜过一筹的天下绝顶人物。而林教头的武艺扈三娘是领教过的,比武较技,她也就是二十合了事。在梁山泊诸多好汉中,始终是第一流的拔尖人物。这卢俊义真能胜的过豹子头,那岂不是盖压整个水泊梁山了?扈三娘心中有股不服气,自要来见识见识。

如此一双眼睛全留神着卢俊义,燕青生的再帅再俊,也不能叫一丈青分神。陆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这扈家三娘子真的是不同于那要妖艳货色,甚和他心。

“诸位兄弟休要小觑了人。这位燕家兄弟,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精。更善用弩箭,精通相扑,武艺高强。”

“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凤凰踏碎玉玲珑,孔雀斜穿花错落。”

“只说这拳脚相扑手段,焦挺兄弟、蒋忠兄弟恐都不是对手。”这俩人也比试过,只论拳脚,是半斤八两,相差仿佛。自然都不是武二的对手。想来也不是燕青的对手,因为这俩人与那泰山打雷的擎天柱任原该是一个级别的,那任原可不是燕青的对手,这俩人怕也不是。

“我梁山泊这般多好汉,能赤手空拳胜的过这位小乙哥的,恐就只有武二一个了。”

陆谦是什么身份?当今天下江湖绿林第一大豪。如此推崇一个奴仆,那自然是叫厅堂内一干头领好汉,都高看了燕青三分。卢俊义亦脸面生出光彩来。

先前他误会了梁山泊,心中就有亏意,亦对梁山泊有了好感来,现下里就更胜了。人卢俊义就是个好脸面的人。

而燕青了,是整个人都要颤栗了。以陆谦的身份这般抬举他,直叫燕青把陆谦视为了天下第二的人物。那第一的自就是他家主人了。

如此来厅堂上自是有谈笑风生,众人去掉了其他,只谈江湖武艺,那话而说来,如何不投机。无人想到,这般却是恼火了一人!

ps:来不及改错别字了,欢迎大家指正。完了十几分钟,抱歉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横推当场无敌手【四千字大章,求订】

李固自认为自己也不是凡俗。能从一饭都吃不上的落魄人,奋斗到现下的地位,固然这当中少不了卢俊义的大恩大德,可他李固也用实证证明了自己是一可塑之才。他是不通武艺,但却能写会算,精于算计。这些年于卢家之功劳i,十倍于那浪荡燕小乙。否则恁地做稳总管的位置?便是受卢俊义的抬举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就所谓:欺人意气总难堪,冷眼旁观也不甘。

那贼酋陆谦先是赞叹主人家,这个李固不争。虽然他在原著上都为卢俊义的头顶上增加了一抹绿色,但在心底里还是惧怕卢俊义非常的。当日卢俊义上了吴用之计,他也死活相劝一遭。

卢俊义一族五辈人都在大名府里居住,谁不识得?根脚之深厚,远不是他一落魄外人可比的。但凡抓到他把柄,活剐他都不会有人吱声。可今日陆谦先称赞他家主人,接着又这般高赞燕小乙,只忘了他李固,却叫李固好生不忿。

贼酋的赞叹也是赞叹,陆谦非是常人,传扬出去,自可叫人面上光彩。

燕小乙那是个什么货色?只是主人身边的一跟随罢了。也是他家主人为人正派,要不然就燕小乙那身好肉,早就是一兔、爷相公之流了。

而他李固可是卢家的大管家。主人家对财货不慎在意,平昔只顾打熬气力,顶多也就是坐在解库厅,看着一班主管收解。那真正的经手人都是他李固也。

是以,别看燕青小儿极得主人的看重,在卢家地位非同一般,但那就仿佛是天子身边的阉臣,再是得宠也不过是如此罢了。而他李固可是卢家这片天下的‘丞相’大人。也就如正直的文臣瞧不起阉党一样,他也一百个瞧不上燕小乙。

李固看着厅堂上说笑的一干人,深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些许花拳绣腿,匹夫之勇,算的甚?赚钱持家才是大道理。他平日中有多少瞧燕青不上,现下里就感觉受到了多大耻辱。

待到卢俊义要与一干头领好汉比试拳脚棍棒,要李固回去家中通报声,道是他本人已无碍也。那般挥之即来的态度,还有卢俊义将燕青留下的事实,更把这李固人都要气炸了,连卢俊义都恨上了心头。

岂不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君礼臣方忠。这卢俊义真半点不将自己挂在心上。

只是这厮面上始终半分不见异色。

于他,陆谦却始终在留着一分心神,关注着他的。那头顶气柱红的入浇泼了人血一般,可在面上,对于梁山泊是唯唯诺诺,好生驯服。果然是能在主人眼皮底下勾搭上主母的人物。

太史公有言: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

李固怕就是如此。那稍后还有一句,是而文采不表于后也。但这句话显然不适合于李固,他是没什么文采的。但这种平日里百般隐忍,而心中却有着一股向上攀爬之劲的人,那多是心机深沉之辈。

就陆谦的眼中,这种人很危险,隐忍之大,所求亦大。许是主人家一直强横,他们自然就要雌伏,如曹操、曹丕、曹睿时候的司马懿,亦如原著上没遭吴狗头没算计的卢俊义之与李固。千万别给他们反噬的机会。

当然这个时候的玉麒麟,脑袋上很可能还没有被带上绿帽子。毕竟他与那贾氏也才刚成亲。水浒原著上,卢俊义被吴用赚上山时,二人成婚已有五年的光景,而现下这才政和五年末,距离宣和年间还有好几年的,卢俊义与贾氏今年暮春方成的亲。

如此,陆谦也上下打量了那李固多次。到底这是个人物啊。比起给宋黑子带绿帽的张文远,比起给杨雄戴绿帽的裴如海,亦或给武大带绿帽的西门庆来,这李固的攻略难度当是最高的。其身份之差,便如是王庆攻略童娇秀之于人惊愕感。都能排成小电影了。可惜了生在如今这个时代,要是放到陆谦前世,呵呵,那都牛掰?绝对是天底下有数的撩妹达人。

这李固面上不漏分毫,心里却怨气冲冲的离开留守府,转回到卢府里回禀不提。如此便也不晓得留守府中,那随后的情况了。

那一干好汉里,霹雳火是第一个上场挑战的,也是第一个败得心服口服的。他一杆狼牙棒,生平自以为不弱于人,哪曾想只二十来合就弱了卢俊义手里的铁枪。这还只是较技,若是战场上生死互搏,他已经要支撑不住了。对比他那一身虬结肌肉,看着就是员猛将兄,卢俊义休则身体匀称,看不出半点肌肉达人的模样,只道力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需再斗下去了,胜负已明,俺秦明败得是心服口服。河北玉麒麟果然厉害,名不虚传。”

那扈三娘在旁边看了,心里头的那股战意一下子就没了。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她现下的武艺也就是能跟秦明斗上一二十合,便要兜马跑路了。可卢俊义却是能二十来合里压下秦明的人。

这秦明就是梁山泊这边武艺之最了,他都不中用,其他人也是白瞎。但摩尼教那里却有不少好手,休说方杰,便是厉天闰也不是弱手。后者与卢俊义亦斗了二十合上下,周边人都看着,就见他手颤脚麻,枪法便都乱了。

可以说,真正拼杀时候,他保不准都已经被卢俊义给挑了。那武艺自是大大不如的。

接着就是方杰,这是今日唯一能卢俊义手下撑过三十合的人物,但也就是这般了。卢俊义接连胜得两将,似乎全无耗费气力,精神只见更是振奋抖擞,那一杆钢枪使得是愈发精熟。而方杰呢?固是全无惧怯,力战到二十来合。却也是伸量到极致了。毕竟他现下方二十出头,还没成长到自己的巅峰、极致。且便是在原著上,他三十合也未能拿下霹雳火来,一支戟纵然使得精深,可欠缺的是力气,比之卢俊义、史文恭来还是要弱一筹。现下还短少几年的成长,实力未精至巅峰,便更是逊色。又战数合,虽然难见输赢,也只办得遮拦躲避。显然是强弩之末了。

陆谦看那场中玉麒麟手持丈二钢枪,横推当场无敌手,身骑快马腾云,人材武艺两超群。眼睛里也闪过一抹羡慕,可惜他现在的实力还只是八十,而不是九十。不然他非要下场来与卢俊义一战高下。

你可以说他不成熟。都已经领袖群伦,为一方之首了。陆谦却还没有放下心中那个纵横沙场无敌手的梦想,也是叫人醉了。

若是他打最初开始便一门心思的向‘统帅’路线挺进,而不是统帅+战将,两路齐飞,那陆谦对梁山军战力的加持,绝对会比眼下更高。可是这位陆虞候打第一开始,便有一颗‘无敌’的心。

当晚,陆谦在留守府里设宴,宴请大名府内诸多士绅豪富之家,这卢俊义也在场。酒宴的目的只有一个,钱粮。

在座被邀请来的士绅豪富,那都是罪不该死的。该死的也无缘来这儿吃酒。在今天一个白昼的时间里,整个大名府便被洗了一通,多少往日高高在上的豪门大族,现下变得欺凌悲惨,遭遇了家破人亡之难。现在这里的人家没一个是清白的,但皆是罪不至死者。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已缴纳过罚金,其中一部分家门里更多多少少不见了一些人。

全幅披甲,持着刀枪的梁山军将士,仿佛是一头头暴龙般,叫/撞开他们的家门,拿走大笔的钱粮,抓走一个个家族中的顽劣子弟,带走一个个奴仆管事。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和渺小感,叫在座的一个个家主痛心疾首之余,更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种惊惧。

面对着手握刀枪的梁山泊的时候,他们方恍然发现,自己往日里庞大的关系网和影响力,变得一点作用都没。他们的权势全然是在老赵家这一框架之下方能体现的。如今日这般光景,家中有一五品高官,不仅不是福,反而是一场难。谁也不知道梁山泊从哪里得到的那么多私料儿,可是把这些士绅门第,豪富之家给教育惨了。

是的‘教育’。

真刀真枪的教育。但凡有死罪挂在梁山泊手中的,那就绝活不了去见明日的太阳。无数的钱粮从家中库房里被搬走,但叫他们又不得不佩服的是,那些贼寇说多少就多少,愣是不多拿一个铜子。

大军杀入城中,大名府内的地痞流氓砍了不下百人,他们自己人的脑袋也砍了好几个。

这不是虚伪,也不是虚假。

梁山泊此刻根本没特意的去邀名卖好,一切似都是“规矩”。那刀子砍起别人来叫个利索,杀起他们自己人来也半点不迟缓。

陆谦从没想过只靠感召就能叫山寨几万人马,个个‘遵纪守法’。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前世赤党都解决不了的事儿,陆谦从来不奢望自己只凭一个‘仁义’就能叫队伍绝对纯洁,在队伍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宪兵”部队就不可避免。

他们隶属于考功司,是梁山泊第一个打破了常规的建制,大号“金吾卫”。

打正式编组,到现下时候,金吾卫的大名已经响遍整个梁山泊。

陈鸣端着酒盏满脸含笑的看着眼前众人踊跃捐赠的一幕,真心是叫人感慨。这些此刻争着抢着要为二百里外水泊边上的十几万难民贡献一把力量,贡献一份心意的大老爷们,就在一天前,还自是悠悠哉哉的坐在家中炭火烧的暖暖的厅堂里,半点多余的善心都不会发出来吝啬鬼呢。

大名府也不是天堂之地,这里也有不少穷的吃不起饭、烧不起柴的人家。满城富贵门第每日烧炭的银钱,都能叫数以千计的人吃饱肚子。

只有那玉麒麟卢俊义,一动不动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色自如,看着其他人等的争相朝梁山泊献媚,如是玩笑。喝酒吃肉,好不畅快,好不自在。

这表现的‘过分’了!

今夜里卢俊义的‘演技’表现的不好,很不好,非常的不好。陆谦本是要他在酒席上表现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来,如此才显得他与梁山泊并无甚瓜葛,他玉麒麟跟大名府里的无数士绅豪富们一样,也是受尽梁山泊压迫剥削的‘善良’之辈,朝廷的赤诚子民。

可这卢俊义的演技显然没到。且他不仅道行不足,还兀自不知晓去藏拙,在就酒席上表现的好不自在轻松,与身旁一干人比来,太突兀了。

陆谦挺不理解的,这卢俊义莫非不晓得厉害么?“唐伍,去找那燕小乙来,叫他知会他家主人一声。休要露了痕迹,让我们梁山泊无辜害了好汉。”

虽然卢俊义的武艺是真的很强,但陆谦对他却没什么迫切之情。若是可以,他宁愿要一个如杨志这般的人物,也胜过卢俊义。

这个时节又非是那一人可挡万军的世界?卢俊义武艺再强,几百人怼过去,那也要扑街。就如石秀劫法场般。他的强只在于自身的武艺,自身的枪棒、拳脚,与那领兵打仗可不一样。

而如杨志,如关胜这般,既武艺高强,有通熟兵法的人物,才是真正的难得之才。

陆谦于是叫人去寻燕青来,好好地提醒卢俊义一番。那燕小乙是个机灵人,听了唐伍这般言语哪里还不省的,忙做道谢。“大头领提点恩德便是重生父母。”

然叫陆谦想不到的是,燕青附耳如此说后,玉麒麟却是做一声朗笑:“大头领多虑也。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言语我与梁山泊有勾当,恁地失了心智。且叫他好吃我拳头滋味,做一通毒打,敢做恁般诬陷!”乃是不以为然。燕青再劝,反叫卢俊义生怒,斥责开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百万贯尚不足,能叫多吗?

陆谦人在上首,目光所及,看看清清楚楚,那燕小乙遭到主人家训斥后退下时,脸上的忧愁都在他眼中。而接下再看卢俊义的作态,那是半点也无改变。

这人要是自己作死,外人想拦也难。

就说卢俊义,在陆谦眼中这就是一个武力高强版的公子哥。纵观他在原著上的整个轨迹,陆谦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去看中他。卢俊义并不弱智,可他就是天真幼稚。

无论吴狗头的计谋有多低劣,连李固燕青他老婆都看出不对来,但卢员外就吃这套;他真的是去做买卖,不是去打架的,燕青武艺不俗,他都不带,可见他真的是去做买卖避祸。

他也是真的想抓梁山草寇的,车子麻袋绳子都准备好了,那意思是来一个抓一个。只是他留下的燕小乙看家却没把家真的看牢,毕竟身份有限制,他老婆都生出外心,燕青再是聪明伶俐要跪也是正常。

总之,陆谦的眼中,这位玉麒麟就是一位典型的被过度保护惯养出来的公子哥,温室里的花朵。长得帅,会玩,技术层面的能力极高(武艺超群)。然并卵。纸上谈兵一套一套,老子天下第一,结果是眼高手低。涉世不深,不知人心之险恶,且不识好歹,情商底下。

那么不坑你坑谁?

卢俊义遭逢惨变后方有明显成长了,看清了燕小乙才是真兄弟。乖乖配合宋老大,得以自保。事实上后世许多老师家长眼中的好学生在社会大潮中其实都是这样不堪一击的,再‘天之骄子’,没有被社会上来一课那都是假的。

可卢俊义他成功后似又是忘乎所以了。他觉得梁山征讨,是兄弟们的功劳,被宋江批评了,首功要归那宿太尉,朝里面无人,你就是有天大本领也不济事。可这厮吃了几次教训,却还是不改幼稚,竟真的坚信“我不曾存半点异心,朝廷如何负我?”所以说,被人卸磨杀驴也怪不得谁。

陆谦只是可惜这人的一身好武艺,想起白日里他与秦明几人比斗时候的了得,端的是手段强横。

如此酒宴罢了,一干大名府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低眉顺目的回到家去。陆谦这里直教人为记录做个总结。片刻后,就听薛绍捧着一本账册来,向陆谦奏道:“共计银钱三十二万两千余贯,谷物杂粮十万石有余,绸一千五百匹,绢两万万五千五百匹,绫罗三百五十匹。”这数额与少的绸缎类丝织品是越珍贵的。

大名府是河北路屈指可数的重地,富商云集,这三十多万贯银钱,十多万石谷物杂粮和丝帛,看起来不少,但也就那么一回事。

别以为这个数字很多很多,与梁山军抄没大名府库所得,与梁山军抄没大名府各贪官污吏的家产所得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如此之多的财货,那全程参与此的方天定,都要坐卧不安了。可他不知道,就是在这座府邸,就是这座府邸的前主人——梁世杰的家产细软,只搜罗到的金条银锭的总价值,便就有五十万贯。这还是梁世杰年年向东京城供奉重礼,年年都要心腹家人押送一笔钱财回乡去收地并庄之余,手中积攒下的钱财。

那蔡氏的房中倒是没寻到几万贯银钱,但梁山军却从她房中起出了一箱箱的珠宝珍玩,一匣匣的精巧首饰,还有堆积的如小山样儿的珍贵绫罗绸缎和那上好皮毛,才是真正的大头。

除此外,那精美的瓷器、屏风摆设,还有一幅幅珍贵字画,当整个留守司府衙的缴获全都摆在陆谦眼中的时候,叫他心中只鼓起一个冲动来,早晚自己要兵进东京城,非使劲的勒索老赵家一把不可。

那女真在第二次东京之战时,据说勒索老赵家的金银是上百万数的,原定犒军费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还必须于十日内轮解无阙。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抵押折价,任听选择。

对比女真人的胃口,陆谦现下坐拥整个大名府,只是抄拿了三百万贯钱粮尚不足,能叫多吗?

“这打破州府所得的钱粮,得之容易,失之亦易。真正要稳得住势头的,还是要有一块自己经营的地盘,如此方可做到钱粮不绝。”

两天时间后,整个大名府被梁山军‘搜刮’个干净。虽然那明明还能挤得出许多钱粮,陆谦却下令准备撤军了。

他心中兴致不怎的高,却是凌振探索那高人不得。轰天雷几番前往那酒舍,可见大门都是紧闭,人去楼空,这叫他如何着人打探?

如此三天时间,也不见得主人归来。陆谦早是死心了。

方天定见到梁山军欲要撤退之情况,而大名府城中明明还有大把好处可压榨,大感不解,前来发问。陆谦话说道此处,提笔于白纸上写下一首诗,转身而去。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方天定似是迷糊,又似有所悟。

只高玉沉默半响,在边上道:“这陆大头领将这首前唐章怀太子的《黄台瓜辞》用在此处,寓意似乎很大很不小啊。……”将天下财富喻做一根藤上的黄瓜,而自己隐喻是之主人。这陆谦志向不小。

如何话语惹得方杰在旁边做笑:“现下才到哪?在佛陀面上去刮金,恁地刻薄。”

高玉听了甚没好气道:“非是小可不能容人。实是阎王殿面前没放回的鬼。你看那李煜、孟昶是怎的死的?似这等人物,就要一棒子打死。丁点不能再给他机会,万不能做那袁绍、曹操之于刘玄德。不然,待贼去了再来关门,便已经迟了。”

方天定还在哈哈笑着,他看着一脸肃然的高玉,就要开口时,厅堂外忽传来了白钦的声音:“原来是扈头领。”

接着飞天虎扈成的声音便响亮起了:“白家兄弟安好。不知道高玉兄弟可在?俺奉哥哥将令,特意来寻高玉兄弟襄助。”

扈成这话说的十分得体,可摩尼教的人却都知道,人家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梁山泊也不是第一次转运物资了,固然这规模有些巨大,还是在陆路运输,远不比过去靠着水路。但有着不俗组织经验的梁山泊好歹是门内汉,而高玉却是地地道道的菜鸟学徒。

内中方家兄弟以目视高玉,后者依旧一脸的和气神态,神情半点没有波动。“天下之争非同玩事,少主该当细思;来日面见圣公,亦当好生于圣公说道一二。高玉且去了。”

“这帮鸟学究,一肚坏水。”方杰听着不顺耳。方天定又何尝觉得顺耳呢?这摩尼教与梁山泊现下还好比那新婚夫妇,好的若蜜里调油,这高玉便就想到日后争天下之事,恁地爱做梦。

只是……,“休要口出恶语。高玉乃我方家肱骨,不可轻慢。”

如此兄弟二人皆不做言语,这般对话亦无一字传入陆谦的耳朵中。只说这高玉随飞天虎去了大名府城外的货场,只见老大一片地儿,虽是人头攒攒,但杂而不乱,有条不紊。

便是扈成这转运使的都头领进入,亦要被各道哨卡验过一次次令牌。

待到进入那中心区域,就看到足足几十人在拨打着算盘,埋头笔记,那内种就有薛绍。甚至于他都能想得到,除了薛绍,眼前一干人物里,必然还有其他江南人物。

高玉进到里头,先就被扈成递来了一本账册,打开来看却不是他以为的此战梁山泊收获账簿,而仅仅是他们这一战里在大名府城收拢的牛马驴骡等大型牲畜数量,以及各类车辆数量。

很值得庆幸,轻装上阵奔来的梁山泊大军在大名府内外寻到了足够多的板车。毕竟这路是河北诸州府之首,驻扎有大量军队,亦囤积了海量的粮草物质,彼处自就少不了车辆。

这一战中大名府被俘的上万宋军,便就成了此遭载运粮草物资最大苦力来源。这些人中,为了能多一口吃食,没人会驾车而说自己不能的。车夫比劳力每餐可多一面饼。

“河北官军百年不闻刀兵声,军备废弛,久不经战,早已疏弊不堪,尽数腐朽。我梁山军十人可追歼百人,百人可覆亡其千人。那江南官军较之河北军兵只会更见堕落。他日摩尼教起兵,义军将士但凡能冲近官军,白刃肉搏,彼军即全军披挂,而义军只有粗布裹体,亦当大获全胜。待到武备赶上官军,再做厮杀,就更当是沸水泼雪了。”

“只不过那时,官军被俘之人,放做劳力便是,还是少造杀孽的好。”扈成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选择性遗忘了大名府内内外外悬挂起的数百颗首级。那当中除了是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和触犯了军规军法之徒外,余下的就是这几日里被搜捕斩杀的大名府官员衙吏,其中就含有一对蔡姓兄弟的首级。

铁胳膊蔡福与一枝花蔡庆,在梁山泊中都是凑数的存在。陆谦打心眼里就没想过赚他俩上山。这监牢里的节级与刽子手,那都是一个个全杀了有冤枉,挨个杀一个有错过的主儿。当然,陆谦也是不知晓这蔡福还在大名府城破之后,寻见柴进,救了一城百姓性命。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心肝没有黑透的主儿。

但人死了就死了。休说陆谦不知道,便就是知道了,心底里也不会生出半分遗憾。

一同被收拢起来的还有各工坊匠人六百余人,这些匠户不管是被吓的,还是真心想上梁山泊,反正除寥寥不多的几个死硬不愿意上山的匠人外,余下的是都答应上山了。

陆谦当即便每人赏了他们一贯钱,并着一石粮米,叫这些匠户人人笑开了脸。

而各工坊里收拢来的材料,单是精铁赤铜便有两万余斤,弓弦数万条,一张张泡制好的皮革,上二十万斤的生铁,一条条已制成或做到了一半的枪杆,不算北京武库里的缴获,陆谦就真的发大财了。

果然,抢劫才是积累资本的第一途径。纵然这资本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渗透着血腥。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人生难得几回搏

把时间转回当日大名府城破之日,那当下梁中书与闻达慌速寻得败残军马,投北便走。如此倒是没再遭遇险情,闻达护着梁中书与蔡氏撞透城池,脱得大难。纵然头盔不整,衣甲飘零,虽是折了人马,且喜三人逃得性命,若此便是最大的好来。

只是梁世杰丢了大名府,罪责不小,纵使这当朝宰相是他老丈人,亦不能全然脱罪。路上自是闷闷不乐。且大名府一遭丢失了,留守府中他们公母些许年里积攒下的金银细软,全入了梁山泊贼寇的手里,损失巨大。

闻达自然只听得前半句了,略作沉思,于梁世杰献策道:“梁山泊贼寇既大举杀奔府城,凌州必然空虚。那彼处的急报,豹子头林冲部只步骑两三千人,这点贼兵当得甚事?只曾头市聚拢的丁壮就不下五七千。那魏定国与单廷珪也非凡俗,手下兵丁亦有五千人。相公何不使人快马传递去钧旨,叫凌州的兵马出动,围杀林冲,若是能得手,当断陆贼一支臂膀。”

梁世杰听了拍手叫好,那林冲与陆贼的瓜葛天下皆知,是陆谦贼酋的肱骨之人,如是折断了,便如关张之死于刘玄德般。“大善。”当下着心腹来,先叫人去临近村落寻来纸张,再于心腹处取来自己的印章,只片刻一封行文便交于人手中。后者旋即打马向东投去。

大名府与凌州之间隔有孟州、高唐两地,随从亦恐自己在彼处被贼人捉拿了,便绕道夏津城,再直奔凌州。而彼时的凌州境内,魏定国、单廷珪已率三千精兵与曾头市汇于一处了。

非是二将不愿意引来更多人,实则他们手中只有这般多人。如此还要算上凌州的土勇民兵。

曾头市的来历前文已经交代。现下这宋金合流的噪声越发的高涨,凌州官府对曾头市便更加的纵容,短短时间里,曾弄又招拢了难民佃户数百户,人口眼见便过了两千户,近万人了。官府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此地气势渐长。若是这般的光景再待个三五年时日,那曾头市可真要非同小觑了。

曾长者也就是曾弄,对于此般情形是心知肚明,深知道官府近来的‘另眼相看’于曾头市襄助是多么的巨大。此次梁山泊大局犯境,要攻打州城,他先就第一个表明态度——坚决抵抗梁山泊,与官军一个阵营。

这便是一个态度问题。自古以来,‘态度’的首要性都是一脉相承的。

如此见官军大举出动,曾头市亦聚集了麾下人马,他处有近两千户人,聚集起了四五千人丁。两相汇聚来,有七八千众。这些天里,扎下寨栅,堆筑胸墙,是片刻不得空闲。

然多日努力来,却只能听到巡哨部队遭遇小股的梁山泊马军,是始终等不到梁山贼寇大队人马的音讯,一干人也自惴惴不安。

固然曾家五虎傲横,史文恭亦自视甚高,但梁山泊近年里屡屡杀败官军,万人万人的杀败,岂是能小觑的?都是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老狐狸,岂不明白江湖手段与军阵厮杀的不同?

那曾家五虎即便个个了得,史文恭更是英武盖世,一个个的杀人,十个百个斩得,可千个万个呢?一遭被人围堵,长枪大刀,巨盾重斧齐下,再是勇猛十倍,也须被斩成肉泥。更休说还有强弓劲弩的攒射,任凭恁地了得,也一保要化作乌有。

现下可不是原著上的年份,原著上梁山泊攻打曾头市还要有好几年光景,曾头市届时实力更强不说,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宋金海上会盟已然敲定。曾头市因为其特殊背景,别说是凌州的官府需要好生待他们,就是大名府也要以“礼”相待。多年的骄纵,怕早就叫曾头市里的一干人物的心给养野养大了。何况那金毛犬段景住,盗的还是金国王子的宝马,于情于理,曾头市都要与梁山泊不对。

可现下时间里,曾头市方因为大势转变,被凌州官府给高高的捧起。那曾弄可是个贯会来事的,岂能不顺杆往上爬,坚定的与官府站在一处。

那史文恭也是一个‘伤心人’,如栾廷玉一般,投身军伍不成,无半分门路上进,只得在曾头市里安身立命。却也是看重了这曾头市因贩卖马匹的缘故,与凌州等官府交往密切。何况这些年里曾弄待他不薄,史文恭这厮遂安心于曾头市卖力,手上可不甚干净。

当然,就陆谦看他之所以不顺眼,更在于这厮是在为异族卖命。那曾弄装的再是个员外,他也是女真人。

如此这般时候,曾头市与凌州二将在接到大名府破的消息后,先是惊愕懵逼,那可是大名府,朝廷的四京之一。能想象得到,后世的直辖市之一被一窝匪徒攻占了,所给人带来的惊愕么?可继而他们便生出了满腔的怒火。

看看梁山泊的这番操作,这是在拿凌州与曾头市做幌子,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

这些日子里,他们动员起所有人来,不浪费一分一秒,在曾头市外修筑起一道道栅栏和土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叫梁山军能知难而退。都是为了对他们说:俺们凌州可不是高唐那么的软柿子……

但现在呢?一想到自己在努力伐木掘土,在忙忙碌碌的时候,梁山泊贼寇却站在城头观风景,指点着曾头市大声调笑嘲弄,曾家五虎并着史文恭、苏定与凌州二将便怒火中烧。

见到梁世杰钧旨,那曾弄还有些迟疑,可魏定国与单廷珪,曾弄他的那五个儿子并俩个教头,群起震怒,如此之下,曾弄个人的意见便也不足为道了。

如此,曾头市就以点起两千青壮男丁,连同凌州官府的三千所谓精兵,五千人马气势汹汹的直奔高唐州而来。

他们抵到的时候,打破大名府的梁山军主力已经行到了朝城。此地位于范县之北,阳谷之西,期间有一条黄河横穿,这便是所谓的黄河京东故道。为京东河北界河,出海口位于莱州湾之北。

这前军押运的头领乃是急先锋索超当先,一丈青扈三娘做副。

大军还未曾触及朝城先,就听探马回报称:“小的到了朝城县城,就将书就的告示缚在箭上,射进城去,命他们安守城池。这告示射入以后,有一县尉登城答话,叫俺们军马退下三五里,再行理会。且教勿伤百姓,口气很为和善。”

一丈青喜道:“我们梁山泊替天行道,只杀的贪官污吏,逆子顽民;善良的百姓,立誓不伤一个。既要退下商量,咱们便退。”当下引前军倒退下去,却不料城中突杀出一枝兵马,没曾提防,倒被他伤了许多人。这真的是吃了熊心老虎胆,竟然主动招惹梁山泊来,自寻死路。

扈三娘更是气的横眉倒竖,怒不可遏,立时驱兵迎拒,反掩过去,逢人便杀,朝城兵勇如何抵挡得了,败入城中,紧闭不出。那厮杀中捉得一些小兵询问来,彼辈人回说:“知县相公庸懦无能,一应都听两日前奔逃来的一员军将说话,此人姓王名定,这具是那人出的主意。”

一丈青怒焰未消,自引兵去城下搦战,离得亲近,那城头上人物瞧她是一员女将,当下就轻视了来。王定与左右亲近大笑道:“每日只说梁山泊好汉了得,冲州破府气焰甚嚣,原来只是这等腌臜草寇,使一泼妇人出阵,何足为道!左右都看么,谁人愿意去捉了此贼?”那身边就有凑趣捧交的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自有战将建功,不必主将挂念。”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定是多大的款儿。当下就有人抖擞起精神来,叫人打开城门冲杀来,可交锋只三五个回合,吃一丈青一刀劈了,军士都逃入城去。王定骇然,左右残兵败将士气顿消,任你如何叫骂,再也不敢出战。

一丈青怒火沖天,但却没法摆佈。若是挥兵攻城,且不说她手下的这点兵马,能否杀得下来,只说这伤亡就叫人无法接受。只能驻兵城下,看住那朝城县。却是见今只有这点人马,四门围困,不够分拨。

待到急先锋引兵赶来,这兵马依旧不足将朝城四面围住。

此事被报于陆谦知晓,他着人询问李四后知晓,这王定竟然也是大名府中的一号人物。李成、闻达之后,大名府诸将便是以他为首了。可怜他陆大寨主的脑子里,还根本不小的王定是谁。

索超的信报显示,王定在三天前引一支败兵进驻了朝城,兵力当有千把人。然后这位王首将就全面接管了朝城。

在这次寻事之前,王定已经要朝城县衙组织起全县城的青壮,严阵以待。而至于他为什么这般有底气的招惹梁山军,不外乎便是梁山军现下的模样。

说真的,换做陆谦是他,但凡还有一丝上进之心的,他也敢来捋一把梁山泊的虎须。谁叫现下的梁山军已经不比战前。对比攻夺大名府之前轻装上阵的万多精锐,如今满载而归的梁山大军威慑力是直线下降。

那大量的军兵被用于押送物质和战俘,剩余的还要戒备四周可能来犯的官军,余军寥寥。这十成的气力,怕是只能有一成放在朝城身上。

如此的天赐良机,这般的高回报——大名府方丢,自己便挫败梁山泊锐气,何愁不飞黄腾达?

他王定若不搏一搏还算甚男儿?

正所谓: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第二百六十八章 黄河岸畔仁义留名【求订】

“本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行事向来无有偏差。此情天地可鉴。今番攻取大名府,亦是斩除贪官污吏、杀尽势恶土豪,与尔百姓无关。索取百万钱粮只为接济水泊外十数万嗷嗷待哺之难民,过道朝城亦本无触犯之意。却不料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梁山泊一片仁义竟遭王定贼子算计,此恨誓不与干休。与尔等知晓,若将首恶拿下,献出城关,当不犯此间一草一木,大军收兵回山去了。如乃不听忠告,顽强抗拒,便用飞砲轰打,城池破时,生灵涂炭,休生后悔。”

朝城梁山军营垒里,陆谦提笔写下了这番话语,叫亲随们多多来抄写,再将诸多的告示一一缚在箭上,射入城去。只这告示射入城内,半晌不见动静,几名梁山军士近前探望,反被城上一蓬箭射来,打了埋伏,争些儿送了性命。

陆谦不由大怒,这朝城里的王定是吃定了自己了么?还有这朝城的百姓,一点动静也没,是认定梁山泊打不下朝城?这是“啪啪”的在打他陆大寨主的脸皮。

但陆谦并没就此下令攻城。因为他手中没有石砲,别说是梁山砲了,就是宋军传统的石砲也是一个没有。大名府武库里搜罗来那些石砲,便是九梢炮、十三梢炮那样的国之重器,现下也全变成了零部件,如砲梢这种有价值的珍贵木材都被打包运回梁山,而其余的底座这类的器物,就都被劈碎当柴点烧了。

可陆谦依旧不觉得区区朝城有多么难打。

那守在城头的丁壮只是寻常百姓,他们握着的也只是民间猎弓,杀伤力、射程比之军弓都差得远了。梁山泊人马披挂有战甲,箭矢的杀伤力被消弱到了极致。

而这城中硬弩许是只王定手中存有,但又能有几具?

当下就传下令来,伐木砍树,打造攻城器具。次日天亮,阳光照撒着大地,陆谦便就亲引着亲卫两营出现在了城下。那周遭确实也有其余部队,但更多是在驻守,守护运输线。自始至终,这朝城都只是梁山泊撤退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那王定也没想着要掐断梁山泊的退路,要奇袭梁山泊,重创梁山泊。否则他当日就不会第一回合里就露出底牌了。这厮便就是要博取个噱头!而只这虚名对他来说就已足够了。

上千重步兵,为十重陈列,齐步上前“咚咚咚……”,连声、齐整的巨响,宛若是直接敲打在人们心灵的巨鼓,震人胆魄。跟随其后的几百名战俘,抬着一架架长梯,跟随在左右营之后,他们后头更是有一支百十人的轻骑在紧紧地监视着。

“将军……”城头上,王定身后一指挥使轻声叫道。他此刻的心跳一阵加快,那梁山军的上千铁甲兵就仿佛是一片压向人头顶的黑云,每一次的蠕动都能让人感觉一阵心悸、一种沉闷。

整个城头都被一片乌云笼罩,一种压抑的气氛弥漫整个城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定是第一个赶到城南镇压‘民乱’的军将,结果那文仲容与崔埜还没被他镇压下去,大名府就沦陷了。这转折来的太快,叫王定都懵懂了。清醒来,王定没并前往留守府去扶危救主,而是干净利索的引一标人快马加鞭的逃出了南门。文仲容与崔埜没能拦得住他,那南门可是有不少败兵从中出逃。那里是最先起乱之地,汇聚了不少官兵,待到大名府失陷,那些官兵至少逃了大半。文崔二人势单力薄,可封不住城门。

在大名府外,王定立起自己的将旗,一度招揽了小三千人马。他先是到城池南的南乐镇驻扎,要整顿兵马伺机反扑。结果这话锋刚露,他手下兵马就大乱起来,一夜的混乱平静后清点人数,足足少了近半。

如此这南乐镇他就立脚不稳了,王定方引着兵马来到朝城县,一路上又散去了不少人。

现下他手里军兵也不过是千人,但是就这千人残兵也是不堪一击的货色,连带城池里愈发不堪的民壮,这指挥使很怀疑,若叫梁山泊这身披重甲的贼兵真的冲上了城头来,朝城被破怕也是弹指之间吧。

右手轻轻抬起,王定止住了属下的话头,眼神慎重的望着前方。今日梁山贼寇摆出如此架势,岂止他的属下心惊,他也胆颤啊。但木已成舟,现在再后悔不是晚了吗?在决定招惹梁山泊之前,他不也想到了现下的一幕么。世上哪里有不须冒半点风险就能到手的大功劳啊。这只能期望城头上的滚木礌石和灰瓶金汁能打退梁山贼寇了。

陆谦举起了一支千里镜,对,就是那单筒望远镜。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在制坏掉了一块块晶透水晶之后,第一支成品终于诞生了。被陆谦命名为千里镜,偌大个梁山泊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这名儿起的好,恰如其名,名副其实。

彼此相距有一里尚多,千里镜下,城头上的人物脸庞却毫发可见。“哈哈,只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惊弓之鸟,何足为惧?”转手将千里镜递给右手的索超,却对左手处李逵那满是讨好的脸,视而不见。谁叫这黑厮不仅人黑,手更黑。

鉴于他首次接触千里镜,就把伸拉式铜管给扯断的事实,陆谦决定暂且封杀了李铁牛。等到这千里镜制作工艺成熟,山寨囤聚的数量多了,方会于他一个摆置。

索超拿过千里镜看望城头,脸上尽是笑,“哥哥说的是。彼城头上尽是群怯鸡,岂能堪战!”

这边李逵神情讪讪,缩回自己一双黑手,道:“哥哥不让看就不让看,何尝叫俺待在身边?”

“往日哥哥都把千里镜交给左手的头领,俺铁牛今儿站在哥哥的左侧,也不见被赶,只待能摸上一摸,涨涨见识。怎就变了位置,抵到右手去了?莫不是在晃点俺铁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望远镜的原理是平常人万万难以理解的。这种器物乍一出世,真就是神奇非常,如同神怪。

“好没道理,好没道理。恁地日久的过错还记在心头,哥哥恁地小气。”

陆谦把李逵的话都听在耳中,不发一言,只一眼飙去。那声音登时不再有了。

他再回首看身后的亲卫二营,对比城头上的一干惊弓之鸟,他们才是身经百战的真正精锐。

校场上的严格训练是练不出一支真正精兵的,他们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一块璞玉。只有通过血与火,通过战争,通过死人,才能让这璞玉去掉多余的杂质,焕发出耀眼夺目的采光。

现下的梁山军亲卫二营那就是这天下里第一等的精锐。

“哪位兄弟愿于我去叫阵?”陆谦马鞭一指朝城。

他身后排着一列头领,无论是索超,还是扈三娘、郭盛、吕方等人,都是清一色堪战敢战的。但抡起抢功来却差了人黑旋风一筹,那厮连着请示一声都无,便当前奔出去,手掿双斧,睁圆怪眼,咬碎钢牙,高声大叫:“认得梁山泊好汉黑旋风么!”

朝城早先就被一丈青煞了威风,现下又被梁山泊铁甲精兵震慑,再被李逵搦战,如何敢有人应答?纵使王定瞧着李逵这等步将便不上眼,却也息声。

“蛮撮鸟们出来!和你厮杀!”李逵在城下破口叫骂,城头上官军只是不应。如此陆谦动用起弓弩来,就也顺理成章。

“呜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

“咚咚咚……咚咚……”雄劲的战鼓声。

六个都的甲士迈着整齐的步伐,直抵朝城墙外五十步距离,城头上喊叫声响起一片,不外乎是放箭放箭。

但打城头上落下的箭矢,却片刻也不能阻挡得住城外的他们。

作为身披重甲,便是脸面上都覆以铁面,可谓武装到压制的亲卫二营的军士们来说,想要被城头上的民弓、软弓给射伤,那真是千难万难。

倒是当他们手中的弓箭射出箭矢后,城头上那些半点甲衣都无的青壮们,却是想不受伤都难。

“嗖嗖嗖……”

齐整的箭矢破空声回响在城头,一排排方向高度一致的箭矢似乎平地里起了一群鸟雀,疾快的向城头落去。

“扑哧……啊……”入肉的声音,以及垂死、惨痛的尖叫传来。

雨点般密集而下的箭矢,就像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打磨锻炼,时刻都在磨砺着城头兵壮的神经。是一波更强过一波的扣问,不停地敲打在守城兵壮的心头。

面对着箭如雨下的情景,没有真刀真枪干过的民壮,免不了的会心慌意乱。这就仿佛是后世热兵器时代,那些初上战场的新兵一样,他们听着那密集的枪声就胆战胆寒。

如今也是这般。

密集的箭矢和死伤之人凄厉的惨叫叫他们人人胆裂,个个心惊。

都不用甲兵正式攻城,城上的军民便立脚不住,纷纷倒退。城头上王定准备下的滚木礌石和灰瓶金汁全做了无用功。正自乱哄哄地,陆谦大笑着把手中马鞭一指,后阵那些抬着长梯的降兵们蜂拥上前去,再之后就是一干头领引带着的亲卫营甲兵。

这般厮杀直叫胜得轻松如意。待到梁山军杀上城头时候,大势已不可逆转。

大军杀入城中,当下陆谦和众头领都入县衙,见一干丁壮将一文官一武官拥到,却是城中青壮见势不妙主动擒拿了鱼逃走的知县和王定,是唯恐梁山泊生恨,烧杀抢掠做来。亦是痛恨王定无端捋虎须,引起刀兵。

那知县早早的软了骨头,一味求饶。王定却是怒目挺立,不肯下跪,腿上吃打了几棍,方被强压跪下。陆谦喝道:“你这贼厮,无故生事,害人害己,还有何说道?”王定破口大骂道:“我为官军,彼是草寇,官军杀贼天经地义。只恨这遭失机,被这班奸民变乱拿来,没有说话,只拚这颗脑袋!”

陆谦哈哈大笑,“好个贼厮,这般时候了还做大言。如非你功名心切,要踩着俺梁山泊做光,朝城何遭此劫难?汝行此妄事时,便就不想着一遭事败,城池破时,只怕免不了满城屠戮,万户遭殃。为你一人功利生这般的是非,屈害良民,时到今日尚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当下就喝令推下去斩杀了。割下头来,悬挂衙前示众。

如此又推上那知县,陆谦便问众百姓,这官儿政绩如何?百姓齐说:“不好不歹,如那庙里的木胎泥塑。比了前任官,还算是个善人。”

这般一说众人还有甚不解的?就是个庸碌无为的糊涂官罢了。但便是如此不折腾百姓的庸官,如今天下也是难得了。

“恁地只是个庸弱的官儿,杀之无益,饶恕了罢!”便喝左右松绑,叫那知县得了性命,抱头鼠窜而去。陆谦又打开仓库,取出积储的钱米,散给满城穷苦百姓。一干厮杀中有死伤的亦都做了抚恤,虽然他心底里并不怎么甘心的。但是“大局”为重不是?老赵家在民间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当是叫那朝城家家感激,户户称扬,齐说梁山泊义士恁地好,倘得常年在此,我们反能过一点好日子。待到陆谦叫军押解战俘缴获,拔队出城,这儿的许多百姓反而扶老携幼,出城观看,称颂梁山泊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似乎先前死难在城头的百姓就都不是他们朝城人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凄惨曾头市【求订阅】

不提梁山泊主力,只看豹子头引军屯于高唐,闻报说凌州兵马杀来,却也不气,而只是叫军兵退出高唐,向着孟州退去。谁叫那出兵青州的杨志都已经转回到了齐州西境的长清。后者为梁山泊三路分军征途之最,一遭大名府得手,陆谦就叫人火速通报杨志,叫起连夜撤军。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乃是个真小人,梁山泊大军不来,他是万不会去自寻麻烦的。东平府上下更是怯鸡一群,只被过境的杨志所部吓的浑身胆颤,哪里又敢真的欺上?倒是叫杨志顺风顺水,如是在无人之境里般,轻松退至长清县。

此地与高唐、孟州两地正是一等边三角,林冲打高唐退去孟州,侧面有长清的杨志掠阵,自以为高枕无忧。却不想大军行到半道,忽听探马来报:“背后人唤马嘶,杀声动地。有那一起人马,打着官军旗号,急追赶来。”

豹子头听了好不动怒,火眼狻猊更大叫道:“老虎不发作,猫儿也来骇唬人,俺们索性不走,看他怎生?”全程打酱油的云里金刚宋万也气怒着叫道:“这班畜生瞎了眼珠,敢来撩拨老爷们,且送他一齐上阎王殿去。”

林冲于梁山大寨里,近来年月屡战屡胜,早就将地方禁军看不入眼中,此刻攥紧了手中长枪,说:“既然彼辈人不识得好歹,我等且杀了一阵再说。”他豹子头就算是要撤退,那也是大摇大摆的主动撤退,如是被官军追赶,岂不是扫了梁山锐气,灭了山寨的威风?

当下再着两人快马通报对岸的杨志去。

豹子头与邓飞引着一营马军,如风驰电掣一般,着地卷来。那史文恭正与曾涂、曾密领五七百精兵前来追赶,魏定国与曾索、曾魁则稍后督掌三千军士,留单廷珪、苏定和曾升引兵千余驻守高唐州。

史文恭全副披挂,胯下一匹良骏。平西一望,远远地尘土起处,约有五百骑飞奔前来。当下喝止住士卒,鞭梢一指,队伍中就有那军健们上前,个个脚踏硬弩,手拽强弓。这等军器却不是曾头市可有的。

在彼辈军健之后,才是曾头市丁勇。数十骑簇拥着史文恭、曾涂、曾密,稍后是小五百健卒,这些却是曾头市丁勇中的骨干,不同于那般临战了方被召集起的民丁,他们却是若军兵一般,常年不愁吃喝,专心作训,打熬身体,故一个个身强体健。

人人都带茜红巾,个个齐穿绯衲袄。鹭鸶腿紧系脚绷,虎狼腰牢拴裹肚。

林冲与邓飞待马军杀奔眼前,看到对面的曾头市民丁装扮,险些没笑出声来。如此装束可不就是当初梁山泊没有换装前的模样。

东阵上只见一员好汉当前出马,正是史文恭,头上金盔耀日光,身披铠甲赛冰霜。坐骑千里龙驹马,手执朱缨丈二枪。此刻高声大叫:“你等是梁山泊反国草寇,我正愁拿不着你去解官请赏,原来天赐其便!如何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林冲大怒,“邓飞何在?”言未绝,林冲马后便有好汉声叫,正是那火眼狻猊,手拈长枪,引领部下一百铁甲马军,飞奔冲将过来。那史文恭胆勇过人,虽是带甲遮护,可怎当得军马一冲?其后的凌州官兵固然射出一波箭弩来,却也不得建功。铁骑冲下,登时四下奔走。稍后那曾头市的丁勇便也是螳臂挡车般,彼辈人只在乡伍间称雄,何尝见识过这等兵势?顷刻间就被铁甲骑兵撞得粉碎。

史文恭与曾涂、曾密是带马就跑,林冲引军直赶过来。如此一番厮杀,恍如砍瓜切菜,是直叫史文恭三人匹马得还。待他三个与后续魏定国部遭遇时候,惊魂方定。曾涂第一个指着西面破口大骂:“呔,每日只说梁山泊好汉英雄了得,原来就是这等的腌臜草寇。”

竟是连单挑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冲阵厮杀。

史文恭头顶的铜盔也不知晓是甚么时候给跑丢的,连发髻都散乱了,披挂上沾染着点点血迹,形象狼狈至极。魏定国看了亦是唏嘘,他可是知晓史文恭的过人勇武的,自负实力不差的他也明白自己断不是史文恭的敌手,却不想今朝这般狼狈。

史文恭三人下去更换了装戎,返回来方说道:“那梁山泊有铁甲马军百骑,甚是威武。不避箭弩刀枪,只一味冲撞来,挡者披靡。”

曾头市的庄丁不可谓不英雄,那小五百人里不少都是随着他们去过北地贩马的汉子,不是没见过刀枪生死的。一个个也都身强力壮。但这又能如何呢?

梁山贼寇的上百铁骑兵分做两排,呼啦啦的冲过来,就仿佛是一道铁犁划过田亩,任是平整的地面都要变成粉碎的土疙瘩,这曾头市看似还不错的庄丁民勇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残兵败将。再没人有一丝一毫的心去抵抗了,随后林冲的四百轻骑横卷当场。

错不是史文恭仨见势不妙,早早掉头了,且武艺高强,保不准还要陷进去一两个。

遭遇了这场挫败,不仅是曾头市的气焰顿消,便是魏定国也不敢再追的急迫了。只是他们忘记了一句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豹子头就是一条‘蛇’,先前凌州兵马既已经招惹了他了,那这边就也要承受得住林冲接下的报复。

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那豹子的耳朵就能随随便便摸得了?

林冲的记性很好,北地的江湖绿林,他名言武艺恐还在他之上的人物,除了那河北的玉麒麟卢俊义外,怕就是凌州曾头市的史文恭了。

故而这斗将单挑,他是不会自讨没趣的。手中握着有数百风样儿的马军,何苦去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夜色笼罩着大地,休看白日里阳光普照,但傍晚一阵风儿起,这晚便就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魏定国已经入睡,曾头市的几个人物也都在入睡,但各人的睡姿却有着不同。那神火将军魏定国是睡在一张床榻上,而史文恭几人却是睡在铺盖上。是以,当一支梁山军轻骑从二百米外猛地奔腾起,那地面的震动一下子就叫史文恭惊醒。

马蹄声,足足数十匹马的飞奔踏蹄声。

别忘了曾头市做的是什么买卖。去北地买马,那可不是平平握握的买卖。史文恭乃至曾家几子警惕性都高着呢。倒是魏定国晚了一大步。

当他冲出帐篷的时候,就看到营垒前方的栅栏和鹿角处,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同时营寨外也点亮起了大片的火光,由那一支支火把连成一片火海,而营垒周遭还有疾驰的马蹄声作响。

营寨里休说凌州兵已经慌乱,就是曾头市的民丁们也恐慌不已。谁叫他们都晓得白日里的那次挫折呢。魏定国怒不可遏,在他跟前玩火,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跟前玩斧头么?

魏定国转身来就要喝令军士镇定,他手下有数百红衣红甲兵,乃是恩养多是的梯己之人。只要这些人镇定的下,整个营伍便也镇定了。

但有的人就是这般时运不济,就在此事,一波火箭忽的从营垒左侧外射来,那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就叫魏定国都一时蒙在当场。

却是这厮在凌州练就的五百火兵,个个身穿绛衣,手执火器,前后拥出有五十辆火车,车上都满装芦苇引火之物。军人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内藏硫黄焰硝五色烟药,一齐点着,飞抢出来。人近人倒,马遇马伤。

但同样的是,那些硫黄焰硝五色烟药已经被引燃了,遭殃的便就是他们自己了。

此战,魏定国引兵追击,那自是少不了五百火兵跟随。五十辆满装了芦苇引火之物的火车要是被引燃可是相当要命的,更不要说装药的葫芦是铁做的。

豹子头早清楚魏定国的底细,着人打探清楚彼处火车火兵屯在在何处,集中火箭,一遭射过去便是。如此果然得手。

那当爆炸发生的时候,魏定国都要懵了。当一辆辆火车相继被点燃,大火熊熊,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曾涂面沉入锅底,此次出兵追击梁山贼,他就没撞过好事。

先前败得那般惨,现下里又输的如此窝囊,只要想来便心中一阵窝火。

林冲披着一身黑皂衣,整个人面容被官军营垒里忽然爆出的烈焰给应的一片火红。他脸色闪过一片喜色,如此果然得手,“真天叫俺建功。”此时此刻任是谁知晓,这一战,稳了。

“冲,冲……”

亲自带引着百十甲兵,豹子头化身猛虎熊罴,一手提着厚盾,一手持着宝刀。推到鹿角,持着重盾合身撞上栅栏,胳膊粗的栅栏也挡不得他三五次冲撞。当百十名梁山甲兵冲入一片混乱的宋军营地后,寨子外引着骑马枕戈待旦的邓飞,彻底放下了心。

听得梁山军一片喊杀,官军中冲出一将来。此子系头戴皂色紮巾,黄绫抹额,两个连环小金钱环绕脑后,身穿皂色的短袄,皂布短打叉腰,系搭膊,胸前一叠连密扣牢扭,外罩一领青色大氅,曳紮起半边,足登一双针紮快靴,跨下一匹乌锥马,手捻三股托天叉,纵马杀上前来。正是那曾家五虎中的老三曾索。

却是那曾索怒气冲天,紫红面皮涨的仿佛充血样殷红,是只管来寻梁山军厮杀。不如此他这满腔的怒气、郁气,便就发泄不出。亦是舍不得那庄丁民勇,要来阻挡梁山军一二。

此辈人皆是他们父子些许年中辛辛苦苦聚拢来的,白日里丢了近五百心腹庄丁已经痛入心扉。这要是再丢了千人,他们曾头市就真的元气大伤了。要知道,此番曾头市点起的庄丁那都是真正的壮丁,二十岁之上,四十岁之下,他们是曾头市的支柱啊。

甚至,曾索这一刻都后悔了。早知今日,他们便不该来趟这潭浑水。

第二百七十章 一切介休矣

曾弄现年尚不过五十,来中原却已有三十年。他早年做皮货买卖,又娶亲曾头市,根脚日深,始慢慢的做起了贩马生意。马匹乃军资,岂是无有根脚之人能触及的?

又因他走海路贩运马匹,一匹匹健马多来自渤海部或是女真部落,马质上佳,胜过河北陆路榷场所得。故而深得凌州官府的看重。

待到儿子们长大,曾弄已然是凌州地界的有数豪强。他是女真人不假,却非是那丁点见识也没的莽撞蛮子,不然也走不到现下这地步。北宋虽然在战场上被人揍的不轻,但女真人不是契丹人,大宋也不是清末,任是哪一国人都可以在中国地面上耀武扬威,都能对着中国拉屎撒尿。女真人只是山中野人,在大宋境内落脚可没超级公民的待遇。而曾弄能凭着外人之身份,一步步霸住村坊,执掌曾头市,岂是真莽汉?那忆苦思甜的道理,曾弄很是清楚。

这曾家五虎有一个是一个,都曾经前往北地贩马,亲眼目睹过女真部落子民的凄苦生活。比之北地女真,他们在中原的日子,简直就是好上了天。

是以,曾弄也好,曾家五虎也罢,无人愿意回到北地生活。这大宋,这凌州,这曾头市,才是他们的家。就算完颜女真起兵后,进展顺利,现下不过一两年光景,便近乎夺去了大辽的整个东京道。可是契丹人立国二百年,家大业大,根基雄浑,便就是对女真感情最深的曾弄,也不敢奢望女真人能彻底覆灭整个大辽。现下才是政和五年末。当初的党项人不也一度进兵关中,连延州都燃起了烽火。但现在呢?

于曾弄心里,女真人与辽国,那后果顶天了也不过是第二个西夏罢了。至于女真人顶翻大辽,再饮马黄河,入主中原,那真是天方夜谭了,想都不敢妄想。【完颜阿骨打似乎对赵宋颇有敬畏,视为煌煌大国……】

是以,曾弄从来不曾想过要抛舍掉中原的一切,去回归女真社会。他最最看重的还是曾头市,这才是他们他的根基,才是曾家的基业所在,是他的儿孙们世世代代能过上好日子的资本。

曾弄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他没让自己的儿子读书识字,倒不是说曾家五虎全是睁眼瞎,现下就是他本人也能提笔写上一手好字。可能识字认字不等于真正的”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在中原这么些年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曾家府现下就是一届豪强,想要成为真正的凌州豪门,世家大族,那不仅要看下一代人,更要看他们能否为官府出力。

凌州张知州有言,这遭厮杀关系重大,曾头市只需立功,休说是保义郎,便是更水一等的训武郎、修武郎也不在话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知州的允诺只听得曾头市一干人心热如火。叫曾弄父子看到了家门现下便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这能节省了他们一两代人数十年的努力;叫史文恭、苏飞看到了出人头地,步入仕途的契机。

他们都在搏一个以郎官的身份去边庭拼杀效力的机会。

那后世便有人说,梁山泊到最后不要招安是不可能的。因为梁山泊的骨干便是官军降将,而他们之所以投降梁山泊的原因就是宋江早早把日后受招安,再为朝廷效力挂在嘴边。

这整个水浒实际就是,热心功名利禄的黑三郎在犯了王法后,不得不落草为寇,而后拿着山寨上头领喽啰的姓名为自己重新刷出来一张二度漂白的门票。这实际上就是十节度的老路,只是黑三郎在水泊搞的更大。而那些官军降将本身就是官场之人,但他们都打了败仗,且被擒拿。立刻投降好歹能赚一条性命,待到日后说事。并且这一派系的力量越来越大,配合着黑三郎的心腹班底,实际上已主导整个梁山泊,如此那还有不招安的道理么?

但是这条血路真正开启,厮杀真的来到,曾头市一干人才发现,一切远没有自己想象的美好。

……

梁山泊不顾绿林规矩,只驱动兵马厮杀,彼辈人各个披甲,岂是曾头市能媲美的?白日一战,数百心腹庄丁毁于一旦,只史文恭三个匹马得还,曾头市已经伤筋动骨。这方才歇上一口气,后续主力似又要叫人全歼了。

别说凌州兵了,曾家兄弟现在对魏定国的恨意不比对梁山泊小,入娘撮鸟,狗屁样儿的火兵,今夜里败得如此憋屈,全怪那魏定国无能。

可凌州兵不提,只说这里的曾头市庄丁若也一早丢了,那曾头市便真的元气大伤了。尤其是损兵折将的他们硬是连梁山泊贼头的面都没能照一下,忒的是欺负人!

曾索就是要被憋炸肚皮的一个。

先前深重的憋屈感固然深重,可要被憋炸也便是还没有憋炸,这种怒火万丈,却偏偏差了临门一脚的感觉,叫他整个人都要有种不好的感觉了。

直到他看到三两梁山军甲兵追砍着七八名曾头市庄丁,后者只一味逃窜,全无还手之力的便被砍杀了三四个,余下的直若被一群怪蜀黍围聚着的小萝莉,乖乖丢下兵器,抱头蹲在地上,着实叫曾索受不了这份屈辱。

那便是瞬间的大脑发热也好,是彻底的被憋爆炸了也好,是念着庄丁也好,反正是跳出去了。

这些被砍杀被俘虏的曾头市庄丁,不是全无所谓的旁人,那都是他曾家的财富,来日分家后,可能还都是他曾索的财富。

来不及全幅披挂的史文恭,手提钢枪,策马直冲向前,偶尔一回过头来,才猛地发现,那曾老三怎的不见了?

“什么?三弟不见了?”曾涂大惊。

曾密、曾魁也全拉住战马,人人都回头去看,可营寨里乱兵如潮,火光冲天,哪里还寻得到?

但就是这一顿的时间,一股败兵直接从来,只把史文恭他们冲的立不住脚。

曾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和教师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却没办法缩近彼此一步距离。

待他好不容易冲出乱军,却正撞上一股梁山甲士。

梁山军四面围涌过来,曾魁就算是霸王在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身后寥寥不多的曾头市庄客,也就像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或许是在下一刻便会被洪水一般的梁山军给冲垮。

“吒……”就这一声雷霆暴喝,曾魁长枪挥卷间再次拦下一支飞来的箭矢,“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做停留,多留一刻,他就丢了一丝生机。

但就在这时,火眼狻猊直冲了来,手持一条铁链,当头向曾魁砸下。“当啷!”一次金铁交鸣的巨响。

望着上身纹丝不动的曾魁,邓飞眼中闪过一丝骇意,不想这凌州境内还有如此人物,自己如何才能留下他来?

绿林经验丰富的邓飞转马就拉开了距离。

“你这汉子,现已经被我大军团团围住,何不弃械就降,也好过白白葬送自己的身家性命!”硬打硬拼难以抵过,邓飞的做法便是动摇对手的心神。

“贼寇少说废话,咱们手下见真章!”曾魁却半点做降的打算都无,双腿微一用力去夹马腹,坐下青骢马就已经心意相通的飞速向前,“再吃我一枪!”

邓飞见自己好心好意的劝告,竟被对手置之不理,也是大为火起,手中铁链迎着曾魁刺来的长枪就是一记竖劈。

“不识好歹的撮鸟,待我解你于林教头帐下,看你还如何嘴硬?”而邓飞的如此话只换来了曾魁的一声不屑冷哼。虽然交手只两下,他却能感受到邓飞底气的不足。“凭你也想拿我?”钢枪伸缩间更见功底,却是已定下条心,先战退贼将,再理会其他。

“哈哈,邓兄弟一人既难擒你,那加上俺宋万却又如何?”洪亮的声音传来,来将已然宛若一道黑影般贴近了战团,一根长矛向曾魁的心窝处疾刺下。

“当啷……”有一阵金铁交鸣,电光火石间曾魁侧枪横揽,封死了突如其来的一矛。

“卑鄙!”曾魁后背心里都渗出了一层汗来。实是没想到梁山泊这般时候了,竟还以多打少。只可惜宋万本领低微,邓飞武艺中庸,二人联手休说是擒下曾魁了,便是胜过他都难。

三马相交,约斗了十数合,不分胜负。直到那豹子头侧首过来,曾魁见梁山泊又有头领来到,心中大感慌张,枪法不依古格,被邓飞一铁索打下马来。三军齐喊一声,向前捉住。

稍后林冲又道:“休管大营里如何,宋万只与我向前追敌,邓飞分兵勒捕四下残兵败将。”

一夜光景,到了天亮,林冲、邓飞、宋万在军帐里分开坐次,手下亲卫早把曾索与曾魁二兄弟分投解来。两兄弟都是闭口不言,林冲亦无心招揽他们,直叫亲卫打入囚牢里,好奉到陆谦处看。

如此凌州军就已崩坏,那魏定国逃到高唐州后还神魂未定。留守那里的苏定与曾升听闻曾索、曾魁或是折损或是被梁山泊擒拿后,当下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盘。至少他们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与梁山泊为敌了。

曾索与曾魁的性命是他们都无法割舍的,曾家五虎彼此之间的情谊可无得虚假。

消息传扬开,不说那曾头市的曾弄是如何的心惊胆战,直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说那隔河而望的青面兽杨志接到了豹子头出传来的战报,就感好是扫兴。

他还期望着豹子头与凌州兵马打成僵持,然后自己好神兵天降,赚取一大功呢。

现在,一切介休矣。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万民群呼梁山泊【求订阅】

却说马政在登州兵马钤辖官署中坐衙,听得门人来报道:“有圣旨特来宣读,将于钤辖委以重用。”马政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钤辖司。开读已罢,始知道自己竟然被天子委以执掌京东东路兵马,挟制梁山泊贼寇重任。马政好不惊讶,自己不曾与京师有甚多瓜葛,不知道这般职位怎就落到自家头上来?可是不晓得,那蔡元长蔡太师好容易方秉公而行一遭,只求马政能督兵牵制着梁山,休叫梁山泊再行袭破大名府之祸事,却是惹来马政的大不解。

且说这马政按下心中千百心思,设筵管待使臣。当日稍晚接到蔡京手书,明白因果,于次日便召集登州水陆诸军将议事。

现下之登州,虽然历经了先前之败,叫步军折损了些许兵马,但水陆军兵亦有万人之多。其水师屯驻于刀鱼寨,乃是七十年前修筑,泊刀鱼战棹,专备御契丹。实力雄厚,乃赵宋北地仅有的一支水师,总军力高达六千余。陆军缺额尚未恢复来,亦不下四千,三千人集结于登州府城,余部散布于登州各城。你休管他们战力是如何,反正兵力不少。此中军将对马政皆是道喜,但却无有一个愿主动请缨的。马政面有微怒,“此乃天子之意,国家戡乱镇平,吾辈武臣岂能推脱?各将返回营中,皆要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指日起行。”众将唯唯诺诺。

“真是岂有此理。彼辈人久受朝廷恩德,现今正当报效国家之时,却这般惜命。如此之兵将,纵有百万巨,国家养之又何用?”马政之子,年方十七岁的马扩,面皮通红,怒不可遏。今朝节堂上一幕,真叫他对登州水陆军将好不鄙夷。

马政只是叹气,“再是叫骂也无用。平日军备颓废,军纪松弛,如是那久病之躯,焉能战时一遭变得精壮强健来?”当下起身前往登州府衙,拜访那知府王师中,这登州武事还是少不了土勇。

而待到马政引着登莱军,赶置青州,与那凌州二将汇合——这魏定国与单廷珪是河北路军将,如今也调到了马政麾下。再有那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青州的小李广花荣和镇三山黄信,马政麾下实力倒也不弱。时间已经到了政和六年的二月。

非是他行事拖沓,实乃大军行进,非容易之事。且这般久来,他亦催生出了京东东路的另一路兵马。却是那密州与沂州的三千兵勇亦进驻了兖州。兖州正处济州东侧,那里若能留有一支兵马,叫梁山泊侧翼受胁,便断不敢再有一支孤军南下徐州之事上演。

而那年节时候,梁山军各路人马均已经悉数返回山寨,包裹那南下徐州的金枪手部。彼处南下徐州,地方官兵不堪一击,倒是那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叫徐宁不敢小觑。彼处兵马颇多,徐宁兵少,未干酣战,自也未曾真的打破徐州城。现如今只有那鲁智深与武松,至今还留在淮西与王庆练兵,未曾归来。余下各路人马悉数回归。

那鲁智深职位空缺,由铁棒栾廷玉暂代。

大军前遭刚刚袭破那大名府,近三百万贯钱粮被陆陆续续送到梁山,整个过程延展至新春后,整个山寨如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

陆谦回到山寨,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大小头领,并众头目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聚义厅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

那首次与山寨一干头领相聚的宗泽、宗颖父子,端着酒杯,虚以应合,只感到自己父子与之是格格不入,坐在厅堂上直若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挨到宴罢,宗泽从陆谦口中讨得准信,拿到了百万钱粮的许可,就匆匆与儿子返回到了自己那上一区的住处。本来他是应该搬离此地的,可梁山泊头领们所处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是尴尬,还不如留在原地来的舒心。

陆谦也尽是顺他心意。

只是宗泽周边多出了一队亲随,护卫左右。那众人的脚步声还未到门前,就叫房里的人听到。宗泽夫人自迎丈夫、孩儿进来,就可以看到,宗泽家中还有那张叔夜与陈文昭在等候。却是自宗泽接手水泊外各处粥场后,他们二人就不请自到,来为宗泽帮衬一二。

“汝霖老弟,面上喜中带忧,可是聚义厅上心愿得偿?”张叔夜爽快的做笑。于他眼中,宗泽可不是背弃朝廷投降贼寇的苟且小人,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这宗泽宗汝霖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乃天下士林之模范。纵然日后要伴随着梁山泊玉石俱焚,此番事迹,他亦要为之传扬天下。叫后世人皆知道他之英名。

而至于忧,宗泽心愿既然得偿,那么朝廷必然损失颇重,如何教忠良之士不忧?

陈文昭看宗泽之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抵触。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好是坏,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可以说,宗汝霖用自身超强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这陈文昭。

五十处粥场,每日里都有无数纷争,陆谦攻打大名府,又抽调走了度支司大半人手,宗泽精力再是充沛,也无分身之术。张叔夜与陈文昭近些日子里真是于宗泽襄助甚大。

“陆大头领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足足于我了一百万贯钱粮。”宗泽说话的语气里充满唏嘘感,可张叔夜与陈文昭皆听到了那话后隐藏的深深忧虑。

“然你二人知晓,他辈于大名府中撷取了多少钱粮么?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且还有数万刀兵甲胄,拉拢来了数百军匠……”

“且彼辈之折损,战后统计尚不足二百人,创伤者亦不足五百。”就这么点微弱的折损就攻破了北京大名府城,这如何不叫宗泽痛心疾首啊。“梁世杰该死,蔡京该死。彼辈之奸党佞臣不除,天下难安,天下难安。”

那表现的如此不堪的梁世杰是如何做得北京留守司的宝座的?还不是他丈人在背后撑腰么?奸党佞臣败坏朝纲个,祸乱天下,祸乱天下。

张叔夜与陈文昭闻言也净张大了嘴巴。数百人死伤就夺取了大名府,夺取了河北路首善之地,是自己没睡醒吗?那陈文昭先是如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整个人呆做木偶,继而便把眼睛一闭,好不沮丧。要知道他可是蔡京的门生。

而张叔夜,自浑身气的发颤,“梁世杰该死,该死。”偌大的城池,数万兵马在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他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豚犬耳,豚犬耳。”

可惜张叔夜之咒骂声却伤不到那梁世杰分毫。现下那梁世杰还活的好好地,探到梁山泊兵马已经退走,在闻达的护送下,再次返回了留守司衙门。那蔡夫人看着眼前被扫荡一空的留守司府衙,正如丧考妣,哭的伤心不已呢。

“宗泽现下心乱如麻,实提不得笔,便请嵇仲兄襄写上一道文书,明日宣告粥场难民,叫他们好知晓梁山泊日后于他们的安排。”百万钱粮在手,处置十几万难民,便不再是难事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宗颖,为老父亲递上了一杯热茶,只是这滚烫的茶水却半点也暖不热宗泽现今凉哇哇的心。

“父亲,孩儿且以为,官军征讨梁山之败,败于军民不合。民心向梁,百姓自前赴后继,杀之不绝,剿之不灭,始叫梁山泊日益做大。其原因何在朝野皆知,不能隐讳。士林论者,以谓齐鲁之民不顾大局,仇视官军,而欲诿过于民,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唔者矣。”

“纵览这几番征战,济州、青州、东平、兖州、东昌诸州府,军兵民勇齐上阵,齐鲁百姓如何不深明大义,为国赴难?只这半路之地,前后便有数万军勇俱丧,何位子不忠不勇?本地百姓又何至中途改节,判若两人哉?谁司牧民,致使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乃至溃散不可收拾?乃则朝堂赵家天子之过,秉政宰相措置失当之咎,不言而喻,非可强词曲辨也。”

张叔夜、陈文昭离去后,宗颖看着自己的父亲,放开胆子说道。如此言语自叫宗泽勃然大怒,但怒火燃烧的宗泽,扬起的巴掌却怎么也对着儿子的脸庞抽不下去。

宗颖曾经有机会离开山寨的,宗泽相信自己当初若提出如此意见来,陆谦必然应允。但宗颖没有离去,不仅他没有离去,整个宗家眷属都没一人离去。宗泽心里本就有三分亏欠儿孙,如此便就更胜了。他的这一决断把自己逼上死路不说,儿孙性命也尽遭了连累。

如今这一巴掌,叫他又怎么下得去手?更别说宗颖话中之意也不无道理。梁山泊之兴盛,原因何在,路人皆知。朝中奸党佞臣当道,根本因由亦是赵家天子之过。

但是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讳莫如深,深则隐。这是儒家打老祖宗那儿就传下的规矩,“竖子……,滚,给我滚。”

宗颖刺了下父亲,见宗泽着实气怒,当下也不敢还口,回到自家房屋里,免得叫自己父亲见了碍眼。但一进门他便见到桌面上放着一朱红匣子,问向屋内娘子。“此乃大头领托人相送。内有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言语是凡山寨头领之家皆有。另有棋经两本,一是早年张翰林所著的《棋经十三篇》;一是现下那刘仲甫所著的《忘忧集》。”

“大头领听闻公公嗜好弈棋清戏,特意自梁世杰府上寻得的。遣人来说,公公气禀刚明,不敢以凡俗之物相扰。是以相托到此。”

宗颖对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毫不在意,反而拿起那《棋经十三篇》与《忘忧集》,爱不释手。宗泽爱好对弈,宗颖又岂不嗜好?“大头领真有心人也。”

这宗家父子便无一个不嗜下棋的。

陆谦这般将宗家父子喜好记挂在心头,实叫宗颖不得不心生好感。“古之明君英主亦不过如此。”虽明知道这是陆谦拉拢人心之举,亦心头滋生钦服。

“我一妇道人家,亦知道陆大头领确是英明仁义。只叹他生不逢时……”小宗娘子看着夫君的目光隐含凄愁。

宗颖闻言,满脸喜色瞬间也僵住了。半响说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如此不提,待到明日,一张张布告就已在水泊外粥场沿途张贴来。却是要宣告众人,接下时日里梁山泊要放粮赈灾,而不再只是煮米施粥。

当下引得万民群呼,那浩荡的声音把冬季里的冰寒都给驱散了。

如此消息亦是如那呼啸的北风一般,在短短时间里,迅速的传递到了千家万户,传递到了四面八方。先是水泊周遭,继而是东昌、东平、兖州等地。

以至政和六年的新春到来时候,那登州之地都在风传,便枉驻扎在东平府城的马政军中了。

梁山泊如此之行径,便是马政亦说不出半个不字,更叫那军中有人物懊恼。“绿林江湖从不曾听闻过有梁山泊这般的泼天仁义,叫俺们如何挥得动刀枪?”

第二百七十二章 勃勃野心【四千字大章,求订】

且说那登莱军中,有一支兵马被主将马政委以重任,那是第一个出登莱入青州,第一个跨入东平府地界的,此便是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所将的千余兵勇。

病尉迟孙立的名头在那胶东地界,可谓是尽人皆知。登州几次闹起民乱,皆是孙立出力,始没有酿成大乱。只是这厮得罪了王师中,有知府的压制,休看孙立功劳建立了不少,却也无得实处。但王师中亦晓得厉害,只抹去孙立的功劳,从来不欲除掉他,却是比自毁长城的青州慕容彦达要高明一筹。

此番登州兵马调集,水陆军齐齐震动,王师中亦下令各县征调民勇,筹集了千人,交由孙立带领,随军出征。

兵马提辖可不是甚正职武官,其全称是“提辖马步兵甲盗贼公事”,孙立顶多是武警支队长,甚至是防爆大队大队长。但马政知晓他本事,此番抬举他,直叫孙立好生效力,日后必有嘉赏。

这病尉迟要带兵出战,他兄弟小尉迟孙新只要跟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即使如此。

非但这般,那双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这对姑表兄弟亦被拉入了伙儿来。除此外孙新还为自己哥哥拉来了一对登州地界有名的好汉。那出林龙邹渊与独角龙邹润名头真是不小。

只凭他们能持着几十人便能占据登云山,叫那登州官府几次征剿不得,这便是第一等本事。

虽说这对叔侄乃是莱州人氏。但早早就混迹登州,其中出林龙邹渊甚爱搏戏,与那登州城十里牌住的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夫妻最是相熟。那对夫妻头上有做兵马提辖的亲哥哥看管——虽然那孙立混的不开,连牢狱里的节级都不卖他脸——开张酒店,家里又杀牛开赌。于登莱道上都赫赫有名。

邹渊自小最好赌钱,乃闲汉出身,然为人忠良慷慨,更兼一身好武艺,气性高强,不肯容人。却与孙新、顾大嫂性情相投,肝胆相照。他侄儿邹润,年纪与叔叔仿佛,二人争差不多。却身材长大,天生一等异相,脑后有一个肉瘤,以此人都唤他做独角龙。那邹润往常但和人争闹,性起来,一头撞去。忽然一日,一头撞折了涧边一株松树。看的人都惊呆了。

再添上那一对姑表兄弟,双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这原著梁山泊登州系的好汉们,现下却都尽数聚集在了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的麾下。

这所求的看似也是立下功劳,好搏个功名出身。实则,非是尽同。

这世间想往功名利禄者固然多如那过江之卿,数不胜数。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这般心思的,不然孙新也不会始终埋首城外酒家。孙立再是于登州官场混的不开,也能叫自己兄弟吃上公家饭。

如今这好汉之所以汇聚到孙立麾下,却更是因为孙新所请。

盖因那梁山泊是何等的声威?杀败多许多官军的征讨。别的不说,只铁棒栾廷玉就在那水泊大寨效力,便叫孙立孙新兄弟半分不敢小觑。

此遭对战梁山泊,那是自要揽尽党羽,严阵以待。

同胞兄弟孙新自然免不了,弟妹顾大嫂也非等闲人,三二十人近她不得。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比较本事,兄弟孙新也要输与她。

再加上那双头蛇解珍与双尾蝎解宝,都是姑表兄弟,纵然不亲近,二人武艺不俗,孙立的记性自不会忘了的。这四人皆孙立的自家人,如此孙新顾大嫂再拉来邹渊与邹润这对叔侄,叫孙立这小小的兵马提辖之下竟然隐藏着这般多的硬手,恐是那马政见到了也羡慕。

然而这般聚拢来的队伍,那最大的短板便是凝聚力不足。解珍解宝不提,邹渊邹润叔侄前来,大半是因自家与孙新顾大嫂夫妻的情分,这与孙立之间便隔着一层了。

且邹渊邹润叔侄明显亲近孙新夫妇,那解珍解宝兄弟比之孙立也更亲近孙新夫妇,或者说是亲近那顾大嫂。而孙新与自家婆娘间的瓜葛,夫纲不振,又是众所周知。这般的结果就是孙立的这支队伍有了另外一个中心,——顾大嫂。

这般模样,别的不说,只说领导权不分明,大大消弱了孙立权威,便就是一大弊端。

现下生出歧义来,就是邹渊邹润叔侄所引。他们倒是没直接与病尉迟孙立言语,而是先寻上了顾大嫂。

“嫂嫂当知道,俺与那梁山泊的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具是旧识。如今梁山泊十分的兴旺,陆大头领正招贤纳士。俺们叔侄早有投奔梁山泊入伙的打算。只苦于没个进身,这才拖延到现下不曾动身。”

“如今受嫂嫂的带挈,倒是撞进到这官军队伍里,本也就铁下心来追随孙提辖左右,只图能立下功劳,好赎去前罪。可现下传闻梁山泊这般的泼天仁义,叫俺们叔侄如何朝他们挥得动刀枪?”

邹渊邹润这么话说来,直堵的顾大嫂哑口无言。

梁山泊打破大名府城,劫财百万,却只是教水泊外的十几万男女老幼活命,这段时日,早就传遍齐鲁大地。他们夫妻不能昧着良心随官府言语,说是荒诞传言。

这番便就是一至神至圣之光环,在梁山泊周身升起。叫心怀义气的男儿汉子,听了尽是佩服。陆谦陆大头领于仁义道路上,走到了极致。

孙新与顾大嫂对视一眼,却也张不开口倒一个假字。

旁边的解珍解宝兄弟也齐声道:“似梁山泊这般好汉,仗义行仁,救百姓于水火;扶危救困,功德无量,俺们如何能下的去手。莫不叫人在背后戳烂脊梁骨。”

孙新再与自己浑家对视一眼,说道:“但要待在军中,便少不了与梁山泊作对。那登州军中有几个敢战堪战的人物?除俺那同胞哥哥外,再无可堪托大任的了。”

“我们兄弟义气不言虚假的。你们叔侄若在战前如此倒也罢了,现下战事将起,如何轻易脱得身去?非是叫俺哥哥为难,便日后也难在登莱立足。”再叫他言语,却是只说无法。

到底是上阵亲兄弟,那梁山泊威名赫赫,病尉迟孙立武艺纵使不凡,也难免没个磕碰。作为兄弟的孙新,自然希望留下更多的强手来襄助孙立了。

解家兄弟眉头扬起,嘴巴似要说话,却被顾大嫂一眼横扫,又停了住。顾大嫂目视邹家叔侄,喝道:“且都住了,便以我意为主。便叫邹家叔侄前往水泊外打探一遭。”如此却也是支开他们的机会。“伯伯既与那铁棒栾廷玉有同门学艺之谊,交情颇不一般。便就再央求伯伯写下一封书信与他叔侄,只说欲要劝返栾廷玉,如此也是个说头。你们叔侄便就只管躲着兵丁是了。”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聪明人都懂。

至于那解珍解宝兄弟,被顾大嫂冷眼一瞟,便皆忍耐了下。邹渊邹润叔侄得了法子,脸上尽是高兴,连道嫂嫂高义。待到二人出了大帐,顾大嫂遂向解珍解宝叱道:“邹家叔侄再与我等相投,亦无血亲,是那外人。那梁山泊与他们有旧日的交情,虽然有些两端,下不得手却也是顾全了江湖道义。你们俩杀才掺和做甚?”

解珍解宝的母亲是孙立孙新的姑姑,解珍解宝的姑姑是顾大嫂的母亲,乐和的姐姐是孙立的老婆,孙新的老婆是顾大嫂。彼此俱有血缘关系,姑表姨表亲近着呢。

中国有句老话,叫帮亲不帮理。儒家又是宣扬了千百年的亲亲相隐。是以,母大虫即便觉得梁山泊仁义过人,比官府还更像官府,却也断没道理舍了自家伯伯来去襄助那梁山泊的道理。

现下里她那血亲中又无被冤屈索命的,自犯不着冒着偌大干系来杀官造反。但她终是个能急人所急的义气人物,眼看着邹渊邹润叔侄这般的态度,就也顺水推舟的想出一法,可是于解珍解宝兄弟却是半点无那犹疑的。

母大虫生来就是一个强势之人,后世张恨水曾言:孙新夫妇为十里牌一霸,正有赖于其兄之掩护也。当顾大嫂以劫牢反狱之说告孙立时,彼虽略有不然,及顾以吃官司连累眷属相挟,即连呼罢罢罢三字以从之,则可知平日为胞弟孙新妻弟乐和所包围,其委屈依顺者,必更仆难数。否则劝守土之官背反朝廷,是何等事,顾大嫂为一平凡之妇人,安得无所顾忌以要挟之乎?

虽然是一家之言,却未尝无有道理。如此那解家兄弟就只能拱手听命。

如此这邹渊邹润叔侄一身轻松,是如释重负,拿了孙立书信,出了东平府城,便真一路向梁山泊行来。二人自不是真去劝降栾廷玉的,但也不觑要入伙梁山泊。他们于孙新顾大嫂处,却也觉得有愧。

自家叔侄向来自诩义气人物,这遭却做了首鼠两端事来。好不惭愧。

自从当初从了顾大嫂之邀,他们叔侄心底里便已经负了江湖道义。二人又非傻子,怎不知晓顾大嫂是要襄助她伯伯孙立的?如此依旧前往,便是觉得梁山泊兔子尾巴长不了。

虽然他们好不兴盛,前不久更是把大名府都给攻破,但再是英雄也比不得朝廷的百万大军。

孙立乃马政看重之将,自晓得开春后朝廷征讨大军都是哪些精兵强将。那十节度也好,周昂、丘岳也罢,都非凡俗。更因为前者出身绿林的缘故,与邹家叔侄的影响更胜何灌十倍。

这两人也是凡俗,岂有不怕死的道理?舍梁山泊取顾大嫂便就顺理成章了。

但二人自入了这登州军中,便总是被人“另眼相看”,此便是今朝事儿之由头,再着实感梁山泊仁义动天,思来复去多日才定下心来。

二人穿着便装,做行路人装扮,进的市井,入得瓦市酒舍,那梁山泊仁义之名一路皆闻。

待行至郓城县。邹润说道:“叔叔,这郓城除梁山泊外,还有两位英雄好汉,名动齐鲁。一个是及时雨宋三郎,一个是托塔天王晁盖。且以为投奔哪里去?”那邹渊的一熟人,石将军石勇还在宋三郎处安身呢。

“当去晁天王处落脚。那宋公明去年事做的不光彩,叫江湖人齿冷。”这却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他们叔侄舍了梁山泊取顾大嫂处,做的可不也是这般不光彩?只不过总算有着底线,还是好汉。

现下里却是瞧不上宋江了。宽于待己严于待人,此人之劣性也。

邹家叔侄到了东溪村相投,就看到偌大的东溪村,已然仿佛一座兵营,旌旗招展,丁勇持刀握枪,作训不一。邹家叔侄观之与自家那登云山喽啰相较,真乃天上地下。

晁盖亦闻得邹家叔侄大名,自带一干人相迎,在厅堂里落座后说道:“贤叔侄素来在登州道上走动,何以来此郓城是非之地?”

“好叫天王知道,此乃我叔侄一不道义之事。”邹渊遂即将先前事道来,只隐瞒了孙立书信。“此番我叔侄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特来相投,望能收容一二。”晁盖一口应允下,无有半分瞧看不起的意思。却是他晁盖又何尝不如此?明知道已与那梁山泊似已绑在一起,可官府到底未撕破面皮,就也叫他心中存下一份侥幸,至今不曾提过上梁山入伙之事。

彼此,同病相怜也。

那屠龙手孙安看着邹家叔侄,那便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只可惜当初自己去了淮南,并无有晁天王这等英豪收留。

而此时梁山泊营寨当中,陆谦正细看着李懹捎回的一封书信,却是那淮西王庆的事由。

那王庆自占据了房州后,便不住的招兵买马,但可惜的是彼处好汉尽是江湖手段,不识得兵家操练之法,只能求到梁山泊来。年前腊月中陆谦收到书信,是那凌振带回的,也自应允了。留了鲁智深、武松在淮西,那凌振方赶回梁山泊便随从陆谦去攻打大名府。而铁棒栾廷玉却是在年后方自江南转回山寨。那方腊亦是捧着他好生做了回老师。

而现下这封由李懹亲自带来,伴着武松一块转到梁山泊的书信,可不是单单的几张信纸。

陆谦更从中看到了一颗勃勃野心。“这王庆好大胆量。刚刚占据房州,便又兴兵丰南,更要窥视荆南。”那割据一方之事,梁山泊恐还要落后这淮西王庆一筹了。

他自从经营起梁山泊来,偌大的声势,都不曾真的割据州县,自始至终都是恐引得朝廷瞩目。虽然这一法子早就不成了。但这王庆却似乎全无顾及,攻城掠地马不停蹄啊,真生是肆无忌惮。

而要说他这梁山泊距离东京甚近,三百里;那房州距离东京也不远啊。向北就是南阳盆地,过了南阳盆地再向北就是河洛,向东北方就是颍昌、陈州,那挨着的就是开封府。也不过千里之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下至此多事也【求订】

却说那荆湖之地,环顾四周许多州府,仅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部颇有战力,除此之外尽是孬兵怂货。一无战心,二无战意,将军怯懦,军士馁弱。即便王庆部都是绿林手段,也能逞一时英雄。

那金剑先生李助对荆南知之甚详,眼见荆湖一带朝廷仅有的一支强兵杨温被调去淮南,似要与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合力围堵梁山泊南路。荆南空虚。如此便提议王庆趁机攻取荆湖州府,如此待到当朝天子缓过手,灭了梁山泊后再来收拾他们时候,淮西军好更见强壮。

自然那信上王庆是不会如此说的,却直言要趁机攻伐荆南,好策应梁山泊,尽自家一份心意。如此便相求陆谦能再将鲁武二人留在淮西些时日。

陆谦自也猜测不出王庆的打算,但他却能看出这厮的勃勃野心。回想三两月前,他还仅仅是缩聚在房山一地的山大王,眼下占据了一州之地却还嫌不足,还要攻城略地再接再厉,手下坐拥过万贼兵,那真的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变化太快了。

断金亭处。

初来乍到的李懹与闻人世崇两人,正与欧鹏作伴,包揽梁山泊风光。那李懹身份不提,闻人世崇却是淮西军难得的水上好手,被王庆许为水路元帅。

广袤的湖面上,清水荡漾,水波潋滟,除山下水寨中船舶可见,大片的芦苇荡中亦停息着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战船。远处水面上,一艘艘毫不逊于官军的海鳅船、海鹘船、刀鱼船,甚至是车船,正劈风斩浪。在旗帜或鼓号声的调度下,变换着一个个的阵列,大大小小的战船,或分或聚,或急或缓。

而一眼可以打望的金沙滩处,因鲁智深的离位,由栾廷玉暂替了他的步军一团,两千余将士正在操练中。今日正乃是小操之日,随着梁山军兵力上扬,这小操也从营伍扩至团级。

旌旗挥舞,号角吹响,两千余甲兵刀光鲜亮,个个身强体壮。随着鼓号旌旗,或是前冲,或是就地据守,前前后后,已然有小半个时辰。

李懹现今也不是没经历过阵仗的人了,不看梁山泊的刀兵武备之优,只看其军士之身强体健,便远超过淮西军。

试看现下的淮西军中,有谁的部下能如此长时间操练下,依旧可士气饱满,军姿森严,阵列严整,竟然是半个拉队的都不见。

他未到梁山泊时候,还直以为有了房州在手的淮西军,比之梁山来也不差什么。即便梁山泊刚耗费百万钱粮活命是十余万男女,声望天下皆闻。但那又如何?再高的声望也比不得刀枪。可哪成想到,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那自大之夜郎罢了,彼此间的差距着实大的不可以道里计。

李懹自然晓得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只是那绿林传闻多有不实之处,事实是要反过来的,往往是见面不如传闻,名不符其实者,比比皆是。但是梁山泊,任他年少气盛,眼见为实,亦不得不叹一声佩服。

同时间,已经在梁山泊水师营中的成贵、谢福二人,也对梁山水师的声势羡艳不已。

“好手段,真好手段。竟于水泊中造的这般多的战船,官军也不过如此。”比之摩尼教现下还在用着的走舸、哨船、乌篷船来,梁山泊领先的何止一步。叫摩尼教再度赶来的这两位水路头领,只感叹难望其项背了。

水波荡漾,芦苇连天。两边是水波潋滟,战船点点,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这便是现下的梁山泊,政和六年早春时节的梁山泊。

那摩尼教的又一批人马,已经赶到梁山泊,为首之人正是善使一口大刀的石宝。

方腊等摩尼教高层,听闻梁山泊那般义事,只恨这等美事荣光不落摩尼教之上。如此泼天的声望,陆谦于齐鲁振臂一呼,必将群其相应,天下震动。

而淮西王庆,却不会等到陆谦回书,方才放开手脚攻城略地。就在李懹还没赶到梁山泊之时,淮西军就已经先拿下了西侧南丰府的平利。李助扮做一相士入城,密纠恶少奸棍,里应外合,轻易便打破了平利城池。叫那南丰府州城只在眼前!

京西南路转运使亦调集各州府兵马前来会剿。可将军怯懦,军士馁弱。怎禁得王庆等人都是拚着性命杀来,是以官军无不披靡。

待到李懹赶到梁山泊时候,那南丰府已经再被王庆攻取了大半。

京西南路兵马孱弱,镇压不及,只好将一封告急文书递上了东京城。彼时东京城内一干文武,眼神全盯着梁山泊。彼辈放粮赈济,活了十几万百姓性命,却叫东京城内一众文武恨得撕心裂肺。似比那大名府城被破犹自疼痛。

如此十几万受过梁山泊恩惠的民众,与他们言,便就是祸害。

现如今他们就只想着快快把各路兵马调集,四面八方围堵梁山泊,再叫那括田所在齐鲁之地大加抄检,索取民脂民膏,以待乱民涌荡,好将祸根一举铲平。

那淮西虽亦生匪患,却哪里及的上齐鲁半分半毫?直叫那汝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引本部兵马前往绞杀。

马万里得了钧旨,当即是星夜往讨,到了房州,正值一队淮西军到来,军士望将过去,先不禁惊讶起来。原来这支贼兵里,并不见有几许的武夫,也不见有过多的利械,只有妇女若干,童稚若干,此彼妇女童子不见有搽脂抹粉,旦有竹枪木棍。马万里本是粗率,见了哈哈做笑,嘲弄本地兵马无能,竟败于这等草寇之手。直驱军向前,要将这干造反的妇孺童子杀尽了去。那兵戈所指,妇孺童子吓得倒躲,没命的乱窜去。一干妇女童子安耐的肉搏,经得兵刃。

一干人心中安坦,只放胆杀入,两队人一逃一追,但见前面的妇孺,均穿林越涧,四散奔逸,一行数里,连个人影都不见了。此外也并无一人,惟剩得空山寂寂,古木阴阴。

马万里惊愕,心中猛的一突。就要喝止全军,突听得一声号炮,震得木叶战动,不由的毛骨悚然。至举头四顾,见一蓬箭矢自两旁密林中射下,官军已经倒了一地。

马万里叫苦不失,忙喝军倒退,但哪里还走得了?密林中继而又有许多大汉打两侧跳出,手执巨梃,扫荡余军。领兵的杜壆、酆泰、袁朗几人,于乱军中左批右抹,一阵横扫,教汝州军士个个倒毙,马万里亦死于乱军之中。

借着官军披挂,淮西军不日假做援军杀到,赚开了南丰府城门,一举陷城。

如此噩耗送报东京,那蔡京之流亦不敢再阻挠视听。虽然梁山泊累造‘大恶’,但陆谦只是洗劫城中富户,可从没攻城掠地,现下那籍籍无名的淮西王庆一遭爆发,却在短时间里夺下了两州之地,这真叫蔡京之流感到难堪。

且彼辈人也担忧这王庆一遭流入那京西之地,要知道,括田所之恶,始生之地鲁山便在汝州。若是京西富饶之地一旦被王庆贼寇流入,祸及西京重地,便就也是天大祸端。

次日早朝,众官都在御阶伺候。只见殿上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三呼万岁,君臣礼毕。蔡太师出班,将此事上奏赵佶。道君皇帝大怒,问道群臣道:“此贼为害多时,差何人可以收剿?”

御史大夫崔靖当先回奏,“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壮猛有谋,可托大任。”

那赵佶的脑瓜是聪明的紧的,不如此怎能终己一朝,都将大权握的死死地?那杨温是十节度之一,已经被调去淮南,要与项元镇合流,围堵梁山泊南路,担当重任,岂能轻易调换?

此刻蔡京奏道:“王庆乃癣疥之疾,目无远见,虽据房、南二州府,然其乘彼乱离,肆行暴虐,百姓苦之久也,民心不附,终是难逃灭亡。况其崛起之势中有梁山泊贼寇手段隐现,鲁智深、武松二贼现今依旧在彼军中,难说非陆贼分朝廷兵马之策,此诚不可叫贼酋得意。宜使荆湖、京西各处军马,四面围捕,定可限期剿除。

而陆贼以一洼之地,两年光景而至如今声势,横行河朔、京东,各处官军鲜敢抗者,其材必过人。非以重兵,不能镇平。以臣愚意,先使大军前去剿捕梁山泊,可以刻日取胜。再来清荡淮西,必易如反掌也。”

而话虽如此,但是蔡京与郑居中勾结,还是迅速调集了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和郑州兵马都监陈翥,赶至均州和光化军。再知会荆湖、京西各处军马调用征讨。

而李懹在梁山泊对此还一无所知,直到陆谦一日寻他来到聚义厅,将张三至东京发来的情报交于他和那闻人世崇看,他们放知晓王庆又取南丰府也。

如此那后山上一区里的文武诸将,亦知晓了淮西军之事。

陈文昭当即感叹朝廷未听从谗言,再将杨温部自从淮南调回。“梁山泊这班贼寇,狡猾凶猛,胜过那王庆十倍。他们所以还没有大举,一来没有机会,二来水泊邻近畿辅,三来没有王庆那般的乌合之众。就陆、王两股盗寇来看,内中分歧一目了然。权衡利害,那王庆看似威猛,实则是个无知之徒,一勇之夫,易擒也,陆贼却多狡诈难伏。王庆纵有数万乌合之众,将来调一支劲旅,不难将他扑灭了。陆贼虎狼之势,却非集结十万重兵,泰山压顶,不可镇平。”

两权相害取其轻。休说淮西王庆夺取的只是房州、南丰府这等偏僻之地,贫瘠之地,便是他再夺取了均州、光化,杀入了襄樊,也万没有梁山泊来的更见威胁。

只不过这江南方腊却是个大麻烦。想到近些日子里宗泽陆续递来的情报,一干文武对江南局势尽皆不看好。而一旦……

梁山泊活命十余万男女,齐鲁人心尽附。

“万望此战能扫清水泊,镇平梁山。否则天下至此多事也。”

第二百七十四章 身虽百死而无怨,具怀忠义笑问天

只不过,日异月更,不可穷诘,事物之变化总是瞬息万变。那李懹携带陆谦的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回淮西之时,鲁智深与武松二人,却已经与王庆一伙分道扬镳,正式闹掰。

这却就是因为那南丰府城。

当日王庆所部大将杜壆、酆泰,亲引三千健卒扮作官军,袭杀了南丰城外王庆大营。那南丰知州王昌当下便叫士卒出城夹击贼军。只是这南丰军兵往日里的待遇也不比房州同僚为豪,这里官兵的亦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

现今听到那王昌叫他们出城夹击贼军,当下便有军兵鼓噪起来。王昌勃然大怒,他乃堂堂进士,为东华门唱名之好儿,岂受一干贼配军欺逼?当日贼军临城时,他便发放钱粮一遭,盖因为军士鼓噪,甚有人放言:如今贼军围城,城内一干做官儿的都身家难保,便当识点时务,杀杀威风,休将小卒得罪苦了。要知道阎王无情,便怪不得小鬼无义!

王昌无奈妥协,当日便感奇耻大辱,始终记在心头,今日官军援兵已到,这等贼配军竟然还敢这般放肆。遂厉声口答说:“流贼围城,大家只能齐心守御,岂是鼓噪索饷时候?贼退之后,还怕不照发欠饷,另外按功升赏么?再胆敢鼓噪声势,真当本官刀下斩不得尔等头颅?”

如此之官兵岂能同心协力?

这守城之战,本就当心为气城,兵为城城,心固则气固,兵固则城固。静密专安,内外如一,无隙无瑕,以主待客,虽画地守之可也。

如南丰这般,上下离心,怨气充塞,便是有天下名城,十万大军,亦不能久持。

当南丰上下发觉那朝廷援军乃是贼兵诡计后,王昌方如火燎眉,急忙许诺下重赏,叫城中军士民勇效死,将贼兵挡回城外。但如何还能如意?

当日南丰城内就被肃清,满城军民纳降。知州王昌在走投无路之下投水自尽不得,被人救起,拿了下,送解到王庆处。

这王庆起兵时候,亦打出“斩除贪官污吏、杀尽势恶土豪”的旗号,在房州表现尚好,但在这南丰却就变了一副模样。

那王昌死过一次不得,胆气已丧,见了王庆便哀求乞降。王庆爱他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乃当朝四品知府,欣喜纳之。

或是做千金买马骨,亦或是觉得自家甚是荣耀。他当年的一贼配军,现下却叫堂堂府尊拜道麾下,俯首称臣。王庆好不得意啊。但那本来定下的斩除贪官污吏,便被打破了。

他那俩舅子,段五留在房州,段二便就在南丰。刚进城中,就抢夺了一处豪宅安身,半条胡同都驻满了他的亲军护卫,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彼此宅邸里共有上百间房屋,亭台楼阁,曲槛回廊,假山美池,无不应有尽有。更有美妙佳人悉数被他笑纳。期间有一偏院,流水游鱼,花木扶疏,甚是幽静。被他随手赏给了一新纳的美艳少妇居住。而南丰城中无数居无定所的百姓,却依旧无一遮身之地。

淮西军可没梁山泊的仁义大名,一遭发起叛乱,攻城掠地,使得不知道多少百姓惊慌逃难去。那南丰城为一府府治所在,涌入的逃难百姓便是更多。

淮西军一进城就只按照原定计划,逮捕城中官吏劣绅,就是不见有开仓放赈,救济百姓。彼辈两日中便抄拿了二百余户,有官员小吏、官绅之家,也有士绅富户。原说只要抄拿贪官污吏,但很快打破这个限制,所有官吏一应抄拿下。原本说有清廉之名的官吏,名声尚佳的士绅富户都不加逮捕,但现下这一条也不见了踪影。

反倒是但凡富贵之家,士绅之家,便尽数被抄拿。而于贫民百姓中的奸淫和抢劫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鲁智深与武二是什么秉性?如何忍受的下这等腌臜事。武二郎先就挥棒打杀了一伙为祸百姓的淮西军士卒,将人头割下,尽数悬挂树上。

但人性的贪婪岂是几颗人头能约束得住的?尤其是上面的大头领一个个带头败坏军纪。这方是最最重要的。

鲁智深与武松再也不能相忍,再三谏言王庆不听,当下便要告辞而去。“我梁山泊仗义行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从不曾祸害一个无辜百姓。如尔等这般行径与那害民强贼有何区分?与俺梁山泊大相径庭。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洒家兄弟这便告辞。”

彼处军中的杜壆、酆泰、马勥、马劲等将尽是大怒,鲁武二人太不给人颜面。只把他们房山一干人物比作害民残民之贼。

要知道,自从这梁山泊崛起,天下绿林中便多出了一条新道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多有逼格的一句话,多振奋心神的一句话。就如那武侠世界里的‘大侠’,如那盗亦有道的侠盗,叫无数江湖人崇仰,叫无数初入江湖的菜鸟为之神往。

可惜,只真正投身这行当了,才知晓要彻头彻尾贯彻这句话是多么的艰难。

李助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鲁智深、武松的话太不给人留面子。但看着义正言辞,于众人当中也凛然不惧的鲁武二人,李助的心底却涌动着一股羡慕。

那花和尚与武二郎言语固然叫人不喜,可二人神色中那股以梁山泊为荣为耀的坚定,却叫李助有种的羡艳。他相信,自家大头领心底里也会生出羡慕。现如今的淮西军可远没这般强大的魅力。

“这俩撮鸟欺人太甚,视我淮西无人。今日便就把他们留下来,俺看那陆谦能奈何?”在南丰府城中金银捞的爽快段二,第一个发恨道。

那梁山泊远在齐鲁,挨他们淮西绿林的鸟事儿?留那和尚与武二在军中,好吃好喝的供奉着,不过是求他们肚子里的那点货色,真当自家是天王老子的特使,要来指手画脚啊?他段二第一个就不答应。

弟兄们提着脑袋追随前后,杀官造反,陷城破府,求的不就是个畅快么?若是这也不许,那也不允,兄弟们何苦于你担这杀头灭族的干系?

也错是这段二没将这番心中话道出来,否则那鲁智深非于让好看不可。

“且快住口。勿要因此些小事儿,伤了你我彼此和气。鲁提辖、武都头亦息怒,我家大王这位舅子系一粗人,未知事理。二位好汉休要见怪。”

李助的头脑是最是清醒的,便是那王庆现今亦不免得意而忘行。正所谓——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明月。他被押解出京师之日,何曾想到还能有今天荣耀?

如今被梁山泊人这般不给面子,甚是扫兴。枉他这般的看重此二者,还想着多留他们些时日,待到梁山泊事败,陆谦授首,这二将自然便归了他王庆。

他有心甩手而去,但这怒气还未发作,便接到了李助递来的眼神,头脑复归清明。这梁山泊还是不能得罪的好。陆谦那是这两年声名大噪,接连杀败官军十万计,声势盖压天下绿林,强过他淮西军太多。

便是那劫杀何灌之事是他房山好汉出力更多,天下绿林豪杰也只会视梁山泊为那遭事之主导。淮西军刚刚兴起,现下若就于梁山泊闹僵,传扬开来只会叫江湖人嗤笑自己得意便猖狂。如此还是不得罪为好。

“都给我住手。”王庆的威严自不用说,众将听命,各自退后一步。“既然二位好汉不愿襄助留下,我王庆也非强人所难之辈。来人,取两盘金银来,便于提辖、都头做路上盘缠使用。”未及再叫人牵来两匹好马相送鲁智深与武松,并且为陆谦备下一份厚礼,再由两人代为转交。

这王庆的手段确实不俗。能从区区一逃犯混成眼下模样,纵使有段家堡襄助,有李助的辅助,但他自己若是烂泥扶不上墙,也是无用。这待人接物比之陆谦还要圆滑很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鲁智深与武松也自松了架势,拜辞而去。

两人知晓自己得罪淮西军众头领不轻,亦被彼辈人暗中追上坑害了,当日便引着旧日梁山泊来的心腹,驱马行到了南丰府城东北的洵阳。于彼处沿汉水可至均州,再至光化军,而后到襄阳府,最终汇入长江,沿江行到淮南,再北上梁山泊。

彼处洵阳亦被淮西军大将袁朗带兵攻夺。这袁朗在淮西众将当中,武艺当是第一流的,较之杜學也不逊色,人品亦是不俗。

那花和尚和武二郎在淮西这段时日,结识的众人里,与其是交情最佳。

但现下时候,鲁智深与武松却也不敢前去烦扰。他们与杜壆亦颇有交情,可杜壆不也是翻脸不认人了么?那是当场便要动武的。

可就在二人在洵阳汉水岸畔买下一艘脚船,弃了马匹,携心腹登船划出不远,忽然见得前方迎面驶来一乌篷船。那船头上立着一好汉,赤脸黄须,六尺长短身材,可不正是那袁朗么。

“鲁提辖,武都头,二位兄弟等一等。”

鲁智深与武松听到袁朗唤声,先就脸色一苦,可待看到袁朗一身便装立在船头,当下发懵。

袁朗为淮西军大将,刚刚领兵夺取洵阳,正要锁住此处,叫那北地的官军不得进来。怎的穿着便服来此汉水之上,还正巧迎到自己?

“袁朗听闻两位贤兄要归去梁山泊,不才,愿一同前往,且请两位兄长做个引荐。”

却是这袁朗本是受李助之邀入伙的房山,可是这出自房山的淮西军,发迹后的行径着实叫他瞧不入眼。这原著上,梁山泊虽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但一应行径也就那么回事。天下乌鸦一般黑,袁朗也就无可挑剔的了。

但是这个时空,梁山泊却是滚滚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泉。是那般的清新脱俗。

而有些人先天便是感性的。如袁朗就是这般。这人本就对梁山泊有着向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便如‘武侠’是那成年人的童话一般,只说进了无数江湖好汉的心坎中。

现下这时代的绿林江湖崇尚的‘道义’是什么?

其行虽不轨于纲法,然其言必信,行必果。重快意,尚豪迈,不蝇营狗苟,不曲意顺人。这就是江湖人的道义。

但如此道义终究有不完美处,那便是枉顾良善性命。这点不需多说,大家尽数知道。如此江湖便就让许多好汉敬而远之,视为畏途,视为草寇贼匪。梁山泊的出现完美的解决了此弊端。

是,梁山泊依旧不轨于纲法,但那是因为朝廷无道。举世黑暗,天下无道,我便自替天行道;朝野昏庸,官吏贪鄙,我自除暴安良,仗义行仁,扶危济困,怎不叫仁义之辈拜服?

更遑论人梁山泊打铁乃是自身硬。自打出如此旗号后,便真的一板一眼皆依此而行。天下人何曾听说过人梁山泊有过滥杀无辜之举?有过烧杀抢掠之举?斩除贪官污吏、杀尽势恶土豪,与尔善良百姓无关。

待到梁山泊打破大名府城,取钱粮百万活十余万男女性命,就更宛如一圈至神至圣之光环,叫那仁义之辈为之倾倒,见了只有俯首便拜。

而有了榜样,有了对比,就可看到自身的不足,便可看到所行的腌臜。

如此,袁朗在接到南丰府城的快马传书,得知鲁武两人就此要与淮西军一干人分道扬镳,如何会依照那书信中的意思,为难鲁武两人?他的选择是追随而去。

“袁朗已留书一封,算作与王头领拜别。如今只愿跟随两位兄长,同入梁山泊。便做一小卒,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亦死而无憾。”

这便如是得之易,失之易。得之难,失之难。

陆谦废如此多精力时日方经营起“梁山泊”这面天字招牌,其作用这便是之一。

就如那人无刚骨,安身不牢。梁山泊与陆谦有了施舍钱粮百万活命十数万男女之光环,仁义一途,绿林江湖上,他便已经走到极致了。

便就有了叫慕名人“身虽百死而无怨,具怀忠义笑问天”的资格与资本。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小小的池鱼,叫得甚混江龙【求订】

花和尚最爱义气好汉,听了是好不欢喜,“不想袁家兄弟这般的义气,是洒家之过,小觑了则个。”言罢就与袁朗见礼赔不是,武松在旁是跟着拜下。叫袁朗恨不生出四只手来,扶起了这个,扶不住那个。

“兄弟这一礼受的。且不说俺武松与鲁达哥哥误会了你,就说你舍弃这儿的荣华富贵,随俺们入伙梁山泊,便叫俺武二佩服。”陆谦对山寨头领一样大方,可梁山泊再是热闹,又如何比不得房州、南丰府这般朝廷州府?

此二地再是贫瘠,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许多的绿林好汉,就是迈不过这道坎。

“二郎说的是。这江湖绿林好汉如过江之卿,多不可数。但能如兄弟这般,视富贵如闲云者,却是不可多见的。俺们梁山泊众兄弟聚伙儿,凭的就是一个义字,陆大头领义薄云天,兄弟也个个义气不输于人。袁家兄弟如此义气,怎不意气相投?”

如此般谈笑风声,叫时间过得飞快,两昼夜便已经到了襄阳府。只是再要打襄阳向前,却是不易也。盖因为彼处忽的增添出诸多官兵巡检,陆上、水上,皆查看的掩饰。

鲁智深使个跟随前去打探,半响回报来说:“恐是淮西军走丢了鲁武两位头领,又被赚走了袁头领,生出恨来,使人漏了口风于官军。彼处尽是知晓三位头领要打此过。只是绘像上多有不实,盖鲁头领僧人装扮易叫那公人生疑,武头领与袁头领只扮作行脚商贩,不见了兵刃,大刺刺的走过也无人辨认得出。”

“这可如何是好?”武松与袁朗都把眼睛看向鲁智深,后者打剃度出家始,虽无几日遵守过佛门的清规戒律,却抱着“和尚”不撒手。武松知道,山寨里的寨主哥哥早就要他还俗,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这鲁家哥哥却拒的坚决。

鲁智深不想还有如此一劫,抚着溜溜光头,做声道:“既如此,两位兄弟就先行一步。洒家到了夜里,趁月色赶路,绕过这襄阳城也不费甚手脚。”

“哥哥说的哪里话。恁地小弟们便趁不得月色了?入夜后齐齐上路。”武松袁朗同道。

如此说定,便叫船儿寻码头泊下,叫跟随去岸上多置买些酒肉,好做吃喝。

待到入夜,袁朗先潜入草料场点起一把火来。襄阳码头乃是处繁荣商埠,每日里水陆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马商贾,当地官府在此置下一处草料场,获益可不小。

如此一把火更惊动了襄阳全城。城外的巡检也率同一队人马,带了镣钩水桶,各种救火物件,蜂拥到了草料场施救。心中犹自嘀咕:“草料场有专人看管,如何能烧得大火来。这两天谣言很多,却休着了梁山贼人道儿!”

却是不知,这场大火可不真就是着了梁山泊好汉的道了。

趁着草料场的大火把巡检司的丁勇公人尽数拉了去,武松踅进里院。

见一个人影由上屋廊檐下行走,武松先向墙角落里一贴,且不动。等走近来,认清是一司阍,大步上前,快如流星闪过,便将那司阍敲昏在地。接下便直奔内堂去。

屋脊上半轮残月正好斜照进堂内。叫武松看清了右壁条案上齐齐整整,有五枝令签插在架上。武松自拔了下来,反带上了门,走到院外,见两个随从已经悄悄立在一颗大树荫下。三人便径直开了大门出来。那巡检司人丁尽被调去草料场,只剩下一个门子司阍,亦被武松打晕过去,于是无人,由他们从容走去。

武松出门来,便见不远处鲁智深与袁朗带着几个随从,皆已经假扮了巡检司里的巡丁,各人牵了一匹马,在那里等候。鲁智深已换了一件青色战袍,将头上用软巾做个幞头,戴上一顶范阳笠,打武松手里接过令签,一马当先向夜色里奔去。马后有在巡检司中取来的几个灯笼,临空照耀着。彼时那草料场燃起的大火依旧不减消减,鲁智深等人于马背上,看着那熊熊大火只笑得痛快。

沿途撞见过数队巡哨兵勇,虽疑惑他们一行马背上都载着包裹匣子,可只见鲁智深手中令签,便尽数放行。这夜里马不停蹄,跑了约三二十里路,移上小路,将这几匹筋疲力尽的蹩脚马尽数放了,换上衣衫,找个小渡口安歇。彼处近地儿倒有几座村店,参差落在河堤上。人家丛中,有那合抱的大柳树,一排十几株,在堤里外长出,平地涌出一座青山也似。鲁智深道:“我们有恁般多的人,自是要包只渡船过去,休和赶渡人一般地鸟忙,且讨两碗酒解解渴。”那堤下便就是渡口,有五七只渡船,互相倚傍的停在渡口。

众人一路奔波都是饥渴,听了鲁智深说话,尽是叫好。便就近寻了一处酒店,捡了两幅座头,便向店家要了两桶酒,切了两大盘肉,再要两屉炊饼,一群行人受用了,再提着酒肉纷纷上船。

但凡是有钱,这酒店船家的服务都是第一流的。

鲁智深一行这边刚把酒肉吃干喝尽,那边店家就包好了熟羊肉、腊肉、酱肉、熟鸡鸭、炊饼,再加两坛酒水,便就尽数准备妥当。

至于船家,先就着了武松扔去的一锭银子,十两重的雪花银叫船家半个字的多嘴都无,殷勤的帮着他们将酒肉行礼搬入船舱。

可偏偏就是这时候,一股黄尘,卷起来几丈高,直冲渡口而来。因为地势缘故,待到鲁智深他们看到,彼此相距已经不及百步远。“这是平常行人起的尘头,恐是有官兵追了我们来?”

武二郎当下霹雳一声喊。叫道:“梁山泊众好汉在此,兀的谁不怕送死的便来。”那当先的两个探马,听到呐喊声,便勒住了马不进。这边操起了弓箭的袁朗,已是看得亲切,弯弓引箭,对准了先一骑探马射去,嗖的一声,便见那人应声倒下。第二骑探马看到,扭转马头,飞跑回去。远远地迎上了大队人马,一齐扎住了阵脚。

鲁智深看时,约有四五十骑马军,遂向武松袁朗道:“看他们人数也不稀奇,寻常打杀了也不费事。只我们要回山去,志不在厮杀,又恐他们身后更有大队人手赶将来,便不如退去。”武松袁朗听了深以为然。

就眼前的四五十骑,真不够他们三人打杀的。但若是被牵扯了,其后再有大队官军赶来便是不美了。因此也不执拗,便就将那船家掀翻在水里,只再给了一块五两重的黄金,那船家落水时候,脸上都待满笑。

鲁智深一行人退上了船,恰是安排就绪,几个梁山泊随从都善弄船,在船头拆除了跳板,手拿长竹篙,便一篙子点了堤脚,将船荡了开去。船离岸不到两丈路,便见官兵马队,已拥下了渡口。袁朗看那为首一个人,长须黑面,身穿熟铜甲,手横一把枣阳槊,正是那襄阳的团练使黄鹏。

这黄鹏背后便有数百人正在赶来,丝毫不惧鲁智深一伙。见鲁智深这只渡船,扯了布帆,水溜风顺,料是不能追赶,喝道:“此贼可恶,休把这船上一伙贼人放走,快快放箭,把他们拿下!”说时,他挥动枣阳槊,引着五七骑马军奔到水边叫骂。那岸上官兵各各举起弓箭对渡船乱射。船上人未曾提防,早有鲁智深和俩亲随中箭。武松急忙舞起船头的跳板遮挡箭矢。

袁朗见了,气的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道:“狗官,且吃我一箭。”他半身隐在武松后,说了这话,便把手上弓箭,看得的准,向黄鹏射去。黄鹏与鲁智深一般的,未曾料到船上有箭回射过去,兀自挺了腰躯,坐在马鞍上对着喝骂。待看到箭影,要躲避已经难了,大叫一声胸上中箭,翻身落下马来。那其余官兵如何还顾得射箭,纷纷跳下马来抢扶,无心再去管鲁智深一行。

渡船离岸越远,梁山众人,也不来理会官兵。分将受伤人拔出箭头,裹扎创口。鲁智深肩头中了一箭,却不甚重。另外两个也是这般。

如此鲁智深一行就此放舟汉水,向南直到沔阳,方弃船登岸。继续向南行至长江,渡过江去,然后于陆路穿行百里,越过鄂州武汉,行至武昌黄州江段,包下一艘舫船,要直抵江南。

而此时那汉江口,那鄂州码头上,官府的差役巡丁还依旧在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每一个过路船舶。若是只如此本也不算甚,只是给了鄂州的差官上下其手的机会罢了。但是免不了的就殃及了池鱼。

就以浔阳江上的混江龙一伙儿说事儿。自从鄂州官府水陆戒严来,他那本来顺畅无比的私盐商道就如患上血栓症,堵塞的教李俊一伙人直要骂娘。

那鄂州的官府查梁山贼寇不成,江州的官府便也不会懈怠,如此却一把攥住了他们的命根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混江龙百无聊赖。曾经的他自以为混的不差,浔阳江上来去自如,就是那洞庭湖里、鄱阳湖中亮出大号都能闯荡去,却不想只梁山泊三两头领打江上路过,掀起的风波便叫他这所谓的混江龙拍进泥堆里。

这日后哪里还有脸面叫得甚混江龙,只是那小小的池鱼罢了。

万幸如此之戒严,无有长久的道理。那鄂州的官府不提,江州的官府李俊却是自晓的。本州的知府乃当今太师蔡京之子,小号蔡九,大号蔡得章。为官贪滥,作事骄奢,笔墨文章皆比不得他老子两分,唯独贪婪上半点不逊于蔡京。

往日里这水路私运的不少勾当,可都出自他手。

李俊甚能肯定,现下这浔阳江上所过不少私货,只因为有他蔡九照应。只是他混江龙不敢自比梁山泊那般的仁义无双,光明磊落,却也不会给这贪官献上一文铜钱。如此生意自然就要耽搁了。

彼生意暂停,李俊便只在船上枯坐。近来江州的风头不对,他却是不愿意上岸冒险。每日但拿酒来消遣,到也清闲。这日天气晴了,童威童猛呆的有些厌倦,要去揭阳镇上耍钱,李俊自无不允。不想这刚不见三两日,兄弟俩回的这般快。

“哥哥,祸事也。那船火儿被做公的给捉了去也……”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揭阳三霸丢一半【求订阅】

李俊噌的跳起,目视仍自气喘吁吁的童家兄弟,眼睛里尽是惊愕。“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哥哥,俺们兄弟当日在揭阳镇耍钱,也不知怎的,赌钱只是输,却不晦气。莫说我们不赢,那催命判官也输得赤条条地。又见受了小遮拦穆春的嘲笑,一气便过江去了船火儿家。”

“那哥哥前些日子得了笔钱财,回到小孤山张家庄置买田地,似要做那地主良民。也已经好几时不曾相见,欲去吃杯酒。结果正见到船火儿指天骂地。却是因前遭日子江面上一碗板刀面了来,与无为军地界的一闲汉置了意气,现见遭了报复。”【宋代却是有无为军,但正史里的无为军与江州隔了几百里,可不在江州对岸,这里就把宿松做无为军了】

却是这事生在张横‘改邪归正’前夕。当日他开船去江中赶买卖,恰好撞见一只脚船,在对面行驶过来。舟中载着几箱笼物件,看似颇有油水。那张横是个懒散人,从不积攒银钱,但有买卖送上门来,变得好过。他因先前好几日大风雨,不曾到过江上,买卖没做下一遭,正苦得没说处呢,难得今日出来就撞到行货,好好发个利市,裹的住几日吃用,岂肯当面错过。纵然这行货并非是他贯做的买卖。当时也不问他是什么船只,就打个哨子,便抢上船去,动手饱掠一顿,扬帆便走。

只不过张横行不多远,后面忽有一只船追来,船头上跳出一人,自称是无为军好汉锦鳞蟒刘威的,声言方才这宗行货是他一路赶下来的,要将船中财物各半均分。船火儿当下哪里肯应,只说做江上买卖,各碰一点天来运,谁撞见便是谁的,不能均分。

刘威强欲分取一半,船火儿自不应,操起刀叉就要火并了他。那刘威只是驴屎蛋子外表光鲜,如何敢真与张横动起手?遂把船撑开,对船火儿恼道:“俺自识得你,你是那浪里白条的哥哥,敢在浔阳江行事,佔取人家现成买卖,是好汉子,须不放你便宜到底,早晚得有一个报应!”说罢,就悻悻开船而去。

那张横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把这点言语放在心上,错非是船旧,比不得刘威穿快,非赶将去戳了他四五个透亮的窟窿不可。只回来逍遥快活。而不两日便收到了一大笔钱财。

童猛钦服的望着混江龙,“便如哥哥所言,那钱财真是浪里白条托人于他的。相托的好汉不是别的,正是年前合伙房山王庆劫杀了朝廷前太尉的花和尚鲁智深与武松武二郎。”

“船火儿自来便信自己兄弟。张家二哥要他弃了浔阳江上的营生,拿些钱财去打点官府,好回乡从良,不叫爹娘坟前无个香火,张家大哥便就应答了。想来钱财上是于张家大哥颇多。”

如此一切进展顺利,县衙里收取张横的钱财,自不去来追究。张横在张家庄置买田地,修葺祖屋,甚至重金于那媒婆,叫她们寻那好人家女子说亲,如此真是要安心从良了。

可偏就在此时,有人小孤山镇上赶来,自称奉吕姓主人之命,相邀张横去镇上饮宴,投下一个名帖而去。张横是不识字的,交给村里识字的人一看,帖上具着吕熊姓名。

原来此人是个破落户出身,绰号铁臂熊,近来倚仗他哥哥吕虎在对面的江州衙门里当个吏目,得了一点小势力,自己又会使得几路拳棒,便在地方上擅作威福,独自称大起来,小孤山寻常人家都惧怕他。

张横听闻了却满是不屑,“叵耐无礼,兀自裤裆里露出的撮鸟。”可再想俺多年不回乡,没曾听到吕熊名儿。与他素昧生平,对面不认识,因何忽来相邀,其中定有道理。

村里识字之人得了张横银钱,也颇是尽力,于船火儿道:“此人出名也未久,听说异常奸恶,只喜寻事生非,设计诈陷人,大郎不去为是。”

张横扬天大笑,“偏俺怕他不成?俺早在浔阳江里快活,生平不曾逢过对头,如今他来相邀,倒要去见识一下,是个怎样奢遮的好汉子。他不相惹,是他运气,若来捋俺虎鬚,敢说他的死期到咧。”张横自兄弟上了梁山,叫他自己个胆气也充足,只以为是有了靠山。哪里把吕熊这兀自冒出的新人做一回事?

结果他就吃了一肚子闷气回来。却是不出那识字村人所料,吕熊这个不知道打谁家裤裆里露出的撮鸟廝,敢吃了豹子心肝熊罴胆,竟提起当日江上那件公案,说张横胡行勾当惹了是非,如今失主已报官,身份不凡,严限期追缉,非要拿回原赃不可。那言语里的意思,直要逼张横献出钱财。却是张横近日里花钱阔绰,叫他看了眼馋,如此怎不叫张横气恼?

那童家兄弟与李立赶到张家庄时候,正是张横气恼,指天骂地的档口。

三人齐问:“怎生回事?”张横如此一一道来,言语中对张顺于他钱财是沾沾自喜,对吕熊是怒不可遏。

三人再齐问他先前怎么回应那吕熊的。

船火儿道:“俺就说,上天下地,人在中间,好汉干事,不作抵赖,案子真有的,只你不是官府,休来问人长短。接着把杯儿一放,起身便走,那厮引领着闲汉追赶,直赶出镇子来,要同俺讲理。俺说没有理讲,如今天下都没个理,你喜欢寻事,彼此尽可较量一下。好汉一个对一个,打死便休!他没得胆量,追俺不到,只得恨恨退去。”张横道罢,犹自得意,又兀自怒气不平。

张横在村中酒舍打上大壶好酒,斩了个猪头,煮两只羊腿,两条肥鱼,两只肥鸡,四人团坐吃着,各人吃得大醉,都去安歇。一连两日,不见镇上有个人来,倒是叫张横使钱打听出刘威与吕熊交好的信来。却是这一明一暗私相勾结,江中做到买卖,彼此均分,有事彼此暗助,常自掀风作浪害人。然吕熊倚靠他哥哥势力,人家都因碰他不过,虽明知就里,谁敢声张。张横自管是放下心,对三人说道:“吕熊这狗男女,和那刘威是一流人物,只要欺压良懦,见凶横的便住,俺只一番说话,便不敢再来寻事,就此罢休。”

童猛说道这里,摇头道:“俺当时还做了符合,言语这世道昏沉,官府贪鄙,要知生当今世,便是一个小百姓,也须做不得善人。岂料到那当天夜里便就有人示警。”

却是往日里得过张顺恩惠的一个闲汉,现与吕熊廝混多时,此遭吕熊追张横不着,丢了颜面,着恼起来,混乱发泄,痛打了三两人,内中就有他一个。这厮心中冤抑,再因要报浪里白条恩惠,便悄悄赶往张家庄,说破了此事。

“那日夜里俺们四个便持刀候在半道上,待吕熊、刘威那俩撮鸟打着一簇火把,引着二三十壮汉过来,便就一起涌出,逢人便杀。那伙人猛地受袭,先就乱了手脚,吃俺们一阵痛杀。图留了一地尸体。俺们就有将那些尸体挖坑掩埋了下。一切首尾收拾干净,见天也不过才是三更。就又回了张家大哥屋里一阵痛饮。”

童猛脸上露出羞愧懊恼之色,始终低头的哥哥童威,更恨不得把头扎进地里。

“错不是俺们粗心大意,自以为吓破了吕熊那厮的狗胆,不曾提防官差前来,何至于叫官差摸到近处方才察觉?”

当夜,也便是昨夜,杀人回来,四人胸怀大畅,因喝得酒多,一场浓浓好睡。待到听得外面的嘈杂,那声音已经进了。童威童猛兄弟各捻朴刀在手,跨出房门。奔到外面看时,只见人声喧嚷,火把齐明,三五十个做公的和白役帮闲,各执长短家伙,早从大门外蜂拥入来。

当先一个都头人物,看到童家兄弟捻着朴刀夸出来,高叫:“休放走了强贼!”

催命判官武艺于四人中最弱,睡的也最死,到了此时方惊醒。急忙拿起朴刀,追随出去。

张横后者跟来,与童威童猛兄弟率先抢出来,火把下,早被众多公人瞧见,具做喊声道:“强贼在此。”便有公人扑到,吃张横、童威一朴刀一个,都剁翻了。然三人却也知前门难走。盖因那不少公人手中都持有挠钩。这等物件似乱麻一般搭来,神仙也难脱身。

三人掉转身子就走,张横在前,童威童猛在后,汇合了李立,寻到后门跟首,就直逃窜出去。可黑夜里张横就觉得有物绊到脚下,疾忙用力一跳,但多因醉后疲倦,脚下无力,身子一幌,就被绊倒在地。这后门外有许多的手脚,都是预先伏下。张横当下就被活捉了去。

童威童猛与李立看了,暗暗叫苦。却也抢张横不过,只先脱的身去。黑暗中被公人急追不舍,童家兄弟又与李立失散开。

这童家哥俩在江面寻了条脚船,逡巡多时不见李立,只得急忙来见李俊。

混江龙此刻膛目结舌。这揭阳三霸,眼睛一眨就丢了一半了么?

抱歉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反应都不好,已经做了些更改。大伙儿可回去再看一遍。但大体已经改不成了,真是抱歉。

总体而言,这一章就是一个补充,给混江龙与梁山泊勾搭做个铺垫。

简单的一句话,张横因为得了张顺的银子和主意,回乡要做良民了。结果因为往日的私仇,被人报复,被官府捉了,李立夜间失散了,童威童猛兄弟跑回来找大哥李俊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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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揭阳三霸中有两对是亲兄弟,那陆上揭阳镇的穆家兄弟算是其一;船火儿与浪里白条兄弟算是其二;这李俊与李立因为都是李姓,随着前两霸来,亦被看做兄弟,算是其三。实则二李毫无血缘瓜葛。

现下浪里白条张顺去了梁山,船火儿张横被做公的捉拿,催命判官李立也不见了,真的叫混江龙眼冒金星。“吕熊、刘威,真好大的狗胆。”想他们揭阳三霸纵横浔阳江多年来不曾有人招惹,现下竟被这俩不知打哪里冒出的杀才搞得如此狼狈,真叫李俊恨急。

李俊当时就拿定了主意,必叫这吕熊、刘威受死。可当务之急,还是叫人速速打探催命判官李立的下落为上。

如此当日便有消息传来,却是那张横已经被解到无为军了,被知州以拦道劫财害命之罪,用一面二十五斤的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里收禁。而催命判官李立却是半点音讯也未曾听闻到。

再过两日,李俊使去的小弟才从小孤山下一农户家中探听了蛛丝马迹,言当夜有人趟过他家菜地跑山上去了。因为那菜地间被脚印踏成一片,遗上这老大破绽。

李俊听了黯然神伤,这小孤山可不是正史上宿松县城东南六十公里的长江中的那座独立山峰,而是无为军境内一处甚大的山峦,只因是主峰突起,孤峰耸立,方被唤作小孤山,实则半点不小。内中有山岭无数,野兽遍布,狼虫虎豹皆全。这夜间若撞到了觅食的……

想及此,李俊就是一声长叹。数日都还没有消息传来,李立怕是危矣。

这边混江龙怒火中烧,这催命判官恐没了命,船火儿亦恐善了,起因皆在吕熊、刘威。那当即便要人探听这俩贼人消息,要去为兄弟报仇。那边鲁智深一行亦已经安然漂到了浔阳江。

“当日洒家把钱于那张家大郎,不知道他如今怎番光景。须去看过一看。免得回到山寨,见了张顺兄弟不好说起。”鲁智深心思还是甚细的,受人之托更是忠人之事。

“哥哥一副金刚力士模样,忒过显眼,便且留在船上守候,俺与袁朗兄弟前往就是。”武松这话说的叫鲁智深无话可说。遂即便与袁朗下船,引着俩随从,向人烟稠密处行去。船上礼物乃王庆相送陆谦的,不可动染一分半毫,武袁二人且购买下三五礼品,问明小孤山方向,就径直投去。

行到太阳偏西,张家庄赫然在望。问道于村人,张横住在何处,那村人脸色猛一变,将手臂一指方向,匆匆走开。如是一层阴影遮掩了二人心口。一行人就着村人所指方向,大步赶去,就见一处甚新的砖房立着。只是院门大开,叫他们一眼望到院内凌乱,那破鞋烂布、碎掉的瓦盏陶罐残片,尽数都有,一地鸡毛。

不是人住的地方,倒是像被刚刚抄拿过。

“张家大哥……”武二先叫一声,里头半点响动也没有。进到院子,更能看清楚堂屋处,已经空荡荡的不见半个摆设。

武松袁朗对视一眼,大踏步进去,里头果然是一个人没有。房内空荡荡,一件椅子都无,却又非是新屋一座,而更似房内物件都被人抢了去样儿。

“真好大胆子。”武松惊道。

他也曾与张横见过,是那孔武有力之人,如何就被人这般欺负去?

然于人世间,这却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那船火儿在浔阳江上打混,往来害死了多少人命,现下吃罪被收禁,那是天经地义。催命判官李立肆意为恶,雁过拔毛,唯利是图,毫无底线,比之奉行“三不准原则”的孙二娘黑店更加黑,若是丧命小孤山,死于猛兽之口,也是报应不爽。

而在鲁智深等人行到九州府,时间也转到了二月下旬。

那十节度中的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与金陵建康府水军统制官刘梦龙,第一个汇合一处,集水陆精锐兵勇两万,沿河北上。想来不日便能与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汇合。届时三万水陆精兵云集于徐州府,会同兖州的密、沂、兖三州联军,那就将是一条坚固的铁闸门,牢牢地把守住梁山泊贼兵的南下之路。

同时,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三部也已经汇聚于东京,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率军一万移驻到了北京大名府。如此方叫那梁世杰等一干大名府尚存的官吏睡觉踏实了三分。但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四部却距离尚远,还未能赶到东京。

蔡京眼看大名府破,军兵损失惨重,女婿梁世杰吃了罪责不提,大名府更损失重将,那都监李成都丢了,被梁山泊生擒活捉,王定也在朝城殉难,昔日兵多将广的大名府,现下只剩了个闻达。已然是不堪重用。

要晓得,按照朝堂的计划,这大名府兵将本是要配合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部,围堵梁山泊的北路的,如此他女婿梁世杰便能坐在家中,净等着功劳落到头上。哪知道梁山泊先是一战便打崩了大名府,叫朝堂一干人物拟定的计划顿时失了周全。

蔡京便再下钧旨,着河北路转运使李孝昌遣兵一万余前往永静军。彼军州就在凌州东北百里位置,由永静军到凌州,再由凌州至高唐,至孟州,和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部上万精兵汇合,如此便可为河北长城,只需紧守藩篱,就可使寇不能越雷池一步。

陆谦不管这个。东京城里,有张三时时刻刻在盯着朝廷的动作,十节度还有一半没有到位,高俅依旧窝在殿帅府,距离大打出手还有一段时日。而大名府的李四,也把整个城内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心中。

这两处都无异动,与梁山泊无那威胁,就叫陆谦看着东平府的马政垂涎欲滴了。那马政在东平府坐镇些时日,许是见梁山泊无有动静来,自己便静极生动。先叫孙立领兵赶制长清县,这里是东平府的最西处。向南可以抵到界首镇,此镇是联通东平,济州,与兖北的陆上要道。

马政尚且不敢叫孙立引兵闯入济州府,而只是叫人南下联络泰安州,彼处隶兖州管辖。位于兖州北部,泰山脚下。

兖州南北各有重地,南部便是兖州府治,后世的曲阜也在南部,北部就是泰安州与齐鲁铜铁重镇莱芜。泰安州在西,莱芜在东。

泰安州境内虽无辖县,说来更是一县级州,如果这时代有这个说法的话,但因为东岳庙摆擂之事,却是云集了天下好汉。

却是北宋朝野军民尽欢喜瞧看相扑,那不仅有男人参赛,早年更有女流加盟,是坊间颇受欢迎的一种大众娱乐形式。便是当年的仁宗皇帝,都爱上这口儿,特别是女子相扑,与他言来,恐是万分的刺激。

东岳庙出的擂台上不见女子,每到三月二十八日,天齐圣帝降诞之辰,具是天下争交的顶尖高手在守擂,横战八方。收揽若干利物。

早年的蒋门神,日后的任原,皆是如此。

故而这里常年聚集了不少善于拽拳飞脚,使枪弄棒的汉子。这些人许是无个秩序,可皆强武有力,若是被泰安州组织来,倒是一股不俗的力量。当然,这点实力于大局上是无补。

马政使人沟通泰安州,那要真是看中了这股力量,却是他眼皮子浅显。但如此一来,却也把陆谦的目光引到了泰安。

自从水泊外十数万男女纷纷散去后,梁山泊每日里只操练兵勇,整顿武备,以待日后大战,与一干头领言真无甚大事。那一日,聚义厅上忽的响起聚将鼓来,却就是要商议泰安之事。

鼓声响后,一位位头领纷纷赶至,众头领各依座位,左右分开。陆谦当众宣说因由,商议那颇敌之策。就只见赤发鬼刘唐先跳起来嚷道:“好大胆的撮鸟。哥哥不须动,小弟愿领兵去攻夺泰安州,非把东岳庙前的那对大铁帑拿回来,给哥哥装金藏银,叫泰安州上下俱知道好歹。”

刘唐这个抢功来的敞亮,黑旋风接着叫道:“俺这两把板斧也久未出手,可苦够了。今番只听哥哥一声令下,便一路砍杀将去,非把那班恶官走狗杀个尽绝不可。”

青面兽杨志离座而起道:“小弟上山寨许多时间,从不曾听闻过泰安州有甚精通兵阵的好汉。不过尽是一勇之夫罢了,何足为道?彼辈人即敢鼓噪,便当速安排妙计,杀他个片甲不回,方能叫莱芜歇心,使小人胆落。”

这话说到了不少好汉的心坎里,山寨大战在即,可不能再多些杂毛来碍事。

当下杨志、索超、栾廷玉、三阮等兄弟齐声应和,共请下山讨敌。

陆谦亦称是,转头看向宗泽,后者乐意看到梁山泊与京东东路的兵马对上。不先叫梁山泊把京东东路兵马打残,日后局势不妙时候,他如何能说动一干人向东逃窜呢?便说道:“大头领当行雷霆之怒,叫周边地方尽做胆寒。”

列席的在座的石宝得方天定的示意后,亦起身言道:“石某自上山以来,不曾建立半点功劳,此遭愿引几位兄弟,随军去打个头阵。”身后司行方、刘赟、高可立、张近人等摩尼教人物齐齐出列。

“好!”陆谦是笑的好不欢喜。

石宝的武艺不需要多说,这人从江南来到梁山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阳谷独龙岗,搦战关胜。五十合败唐斌,与关胜大战百十合不分胜负。

司行方亦是五虎级别的人物,实力比之厉天闰还尤高一筹。就是那刘赟的实力,也不差杨志、索超。摩尼教着实高手如云,虽然先叫走了王寅,又叫走了厉天闰,但新来的人马也是半点不弱。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日暖风和,正好厮杀【求订阅】

且说那泰安知州,已经接到马政的书信,只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这州中的两营兵丁不当作用,倒是招募的上千民勇,更叫他觉得稳贴。

只是那马政大权在握,即便不允,也不好用强。只好回过头来去催促莱芜,彼处虽只是一县,却是盛产铜铁之地,其炼铜冶铁历史之悠久,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及至赵宋,设莱芜监,其下置铜务冶和铁务冶,有“三坑”“十八冶”,其中石门冶(大冶),曾被誉为“铁冶城”,冶务人丁众多,炉火成片,红光映天,夜如昼间,铁件外搬之车马兵役,往来络绎。也就是现下朝廷更改了制度,玩了一把官退民进,将诸多铁山铜矿都让与民间商贾,假其之手,发掘冶炼,凡铜铁金银课税皆十取其二。

如此般莱芜监所辖权利却是有增无减,所辖固然没有了数以千计的劳工匠人,却有无数铜铁矿主,其下之劳力,比之当初只多不少。

陆谦从来不曾打彼处的注意,盖因为彼处丁壮众多,稍加编组就是强军之资。只是用钱购入铜铁,而那莱芜也是知趣,依照‘惯例’做事,亦不敢开罪梁山泊。泰安州对此也未尝是毫不知情,只视若不见罢了。

然而此次不同,有蔡京、郑居中、杨戬、梁师成等奸党佞臣联手主持,泰安也好,莱芜也罢,尽数与梁山泊绝交。且说那莱芜丁勇正自调拨,便有急报送来,却是那梁山泊前锋人马,已如轰雷掣电而来,离此不远。

泰安知州大叫道:“梁山贼行兵神速至此,端的惊人!”

此遭以青面兽杨志做先锋,赤发鬼刘唐为辅,将士三千,军中还有马麟、焦挺、蒋门神三位好汉,再加石宝等一骠摩尼教人马。陆谦领大军做后合,引有左右亲卫营,马军一营,步军一团、步军五团和新编的步军八团、步军九团。后者主将乃栾廷玉与武松,副将是文仲容和崔埜。

只是那栾廷玉现下暂代步军一团主将,武松也未返回,军中都是两员副将做主。如此军中还有秦明、徐宁、扈三娘等跟随,再有方天定、方杰、高玉、庞万春、白钦等人。兵强马壮。

两拨人马陆续而行,都行到了泰岳脚下,排下阵势,等候着官军杀到。却是因为赵官家崇道,而这泰山神于道家之中乃主东方万物之始,故知人生命之长短。是主管人间贵贱尊卑之数,生死修短之权的重要角色,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生主死,百鬼之主帅也。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东封泰山时,封“仁圣天齐王”,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封“天齐仁圣帝”。到了当今天子继位,更是待之丰厚,多次遣官致祭。且这泰岳之上又有历朝帝王泰山封禅之遗迹,最最重要的是,当朝真宗皇帝遗迹尚存,若是被梁山贼寇给玷污了,泰安知州可以休矣。

由此便易,陆谦又何必叫梁山军直攻泰安州城?只等官军赶来厮杀。

此时正值仲春尾端,阳春可见,大地一片翠绿,上下天光一色,金碧交加,日暖风和,草青沙软,正好厮杀。

不到一日,官军早已来了,先锋乃泰安兵马提辖,姓秦,双名继忠,望见梁山泊旗号,也无吃惊。却是早知道梁山贼军到来,当下便分开兵卒,安下营寨。佈置刚定,听得对方阵上有人搦战。秦继忠大怒道:“强贼如此放肆,即刻斩下头来!”手提开山斧,纵马出阵。大骂:“背义草寇,今日不把来斩尽杀绝,天也不容。快来领死。”对阵没面目焦挺大怒,手舞长枪,更不打话,接住便斗。如此斗了二三十回合,焦挺已经自觉力怯,他胜在拳脚不俗,枪棒上造诣还不如李忠,更是上了梁山后,在林冲、张老教头手下始学的真枪法。被秦继忠一斧连上一斧,杀得他是只能招架,不能还手,遂拨马败回本阵。

杨志火发,正待出马,右手边早飞出一骑,正是那江南好汉张近仁。

此人乃江南十二神中的一个,绰号霹雳神,在摩尼教中倒不出众,只是有个给力的大佬,正是那已经返回江南的吕师囊。

那秦继忠先已经斗了马麟,再来与张近仁厮杀便力有不逮了。斧头为重兵器,勇力不足,挥舞个数十回合,便已力怯。

秦继忠有心杀贼,抡动巨斧,却气力消散,无力回天,渐渐不支。如此叫张近仁大喜,手下铁枪使的更急了。再斗十回合,秦继忠开山斧回挡不及,被张近仁一枪扫去了盔缨,那是心中大骇,拨转马头就逃。张近仁自然急追不舍,却不料秦继忠逃去十几丈后转身,撒手一飞锤掷去,张近仁眼快,将铁枪一格,锤向斜刺里飞去,没曾命中。秦继忠却已调转马头,一斧投劈中马头,把他攧下马来。官军乘势沖杀,幸得梁山军士威武,反杀败了泰安州军。张近仁亦被人死命救回。

杨志虽然得胜,却是好不扫兴。心中做了决断,下次再来斗将,必使出高手厮杀。

这边的石宝等也是憋屈,张近仁乃一干人中武艺最弱者,这般败了,却叫泰安人小觑了他们。虽然他们现今顶着梁山泊的名头,却也懊恼。倒是那秦继忠虽吃了败仗,却好不有兴,斗将连胜两场,脸面甚是有光。稍后那泰安团练使随后赶到,秦继忠禀说前遭情形,团练使也自喜悦。能斗将胜得两场,兵马败了也无妨。

一宵过去,杨志因恨昨日之败,清早便出兵搦战。那秦继忠自恃勇力,就来迎战。这边石宝拦住杨志,“杨制使何等身份,杀一狗官何劳制使亲自出马。”叫刘赟前去斩杀敌将。

后者乃方貌手下的领军人物,一身武艺高强,石宝要斩他也须百回合之后。秦继忠只胜了焦挺和张近仁,较之刘赟来相差悬殊,只十回合就支撑不住,回马就走,却被刘赟连着一刀砍落马下。官军队里一齐失色。

梁山军阵上却人人喷出一口郁气。

铁笛仙马麟哈哈放笑,手持大滚刀,指着官军叫道:“彼辈小儿昨日得一时之幸,今朝识得俺们梁山好汉的厉害了么?”

叫官军队里一员军将气的火冒三丈,“强贼休得猖狂,俺来取你狗命……”便手舞双刀,飞马杀来。马麟手舞大滚刀,迎杀上去。

四支臂膀,三把钢刀,各在马上相迎着。只刚十合,便有一人翻身落马。却是马麟一刀削掉了对手首级。

梁山军士齐声喝彩,士气大振。而对面官军却一时失了声音。明枪施处非难躲,暗箭来时不易防。就在此时,对面阵上一箭射出,马麟不提防官军这般没品,只一扬手,要用大滚刀来当,箭矢却早射中他胸膛,翻身落马。梁山队里一齐失色。

此刻刘赟尚未归位,见状勃然震怒,一提马缰,战马嘶吼,奋起四蹄,直冲官军队列撞去。

杨志也怒火冲头,挥动起长枪,大叫全军将士杀上。

乱军中,梁山军士先将马麟救回。刘赟被官军乱箭射杀了坐骑,跌的灰头土脸,却半分不惧怕,寻了一匹战马复又杀上。与乱军中挑杀了一绿袍小官。

而杨志满心的怒火在急追二十里,终因那曾头市献上的骏马得力,追赶上泰安州团练使,一枪刺于马下,而尽数宣泄了出来。

昔日被林冲军俘获的曾家二虎,已经有一人被送回。那曾头市答应献上良骏十匹,那固然跟御赐的踢雪乌骓马不能比,却也不俗。眼下一幕就是例证。

那泰安军被青面兽杀得大败,退到州城时近乎全军覆没,知州慌张不已,不料早被陆谦派去了泰安州的时迁一伙儿,与当地谍报司坐探合谋鼓噪起来,乱了城池,知州先是惊骇欲绝,继而就欲要士卒强杀,可士力已衰,又恐梁山军追来,只好急急往东奔走。

行到静封镇,却见当地富户曾子都引马政麾下登州提辖病尉迟孙立前来救援泰安。知州望见救星,大喜至泣。两边相见,孙立道:“相公闻说太守被梁山贼军所攻,急令我等为前锋先来救应。相公大军随后便到。”病尉迟放起虚屁来也毫不逊色文官士大夫。他部早得到消息,早做有准备,预备干粮,又有解珍解宝兄弟这对惯于在山岭间讨活的好汉帮衬,依于崇山峻岭中辛苦行军多日,穿越重重山脉,方辗转到静封镇来,马政本部大军十倍于孙立军,如何能赶来?除非是走界首镇。

那知州只感激不尽。孙立又闻说泰安州城还不知是否真被梁山贼寇占据,道:“梁山贼未来,我等当先行突击,夺回城池。叛军乌合之众,一击可破,然后迎战梁山贼兵,方得从容。”知州拜道:“全听提辖的安排。”孙立便教自家兄弟孙新统带人马在后,自己与新投到麾下的史文恭选精兵三百,教知州部下官佐带路,直趋泰安州城。

大家必然好奇那史文恭是如何到了孙立军中的。那却是曾头市受制于梁山泊,曾弄父子待知晓儿子/兄弟未死,便就都软了骨头。赔了重礼于梁山,许下大诺,此生再不与梁山泊为敌。好容易换回了老四曾魁。那三虎曾索依旧被关押在梁山泊上。

如此却是断了史文恭与苏飞借此进身的念想。那苏飞本事一般,心中再是窝火,也自是忍下。可史文恭却不能放弃如此良机,他可相忍不下,直言相告曾家父子,打马离开曾头市,直奔东平府而来。他本是要投奔凌州军去,但临到军营又有迟疑,当日之败叫他甚是鄙视魏定国之无能,可投奔马政却苦无引荐。如此在历城外逡巡数日,正赶上孙新进兵长清,如此入了病尉迟的麾下。

孙立喜得一员无匹猛将,将那梁山泊都看扁看三分,此番穿山越岭而来,自要带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得而复失泰安城【求订】

孙立用兵甚是迅截勇猛。盖因其往日里都在捕盗缉贼,其势强,而贼势弱。由强击弱,只需做迅若雷霆,就便如猛虎搏兔亦用全力,往往是一击而建功。

如今战阵之上,他也不改先前作风。黄昏时分,便抵达泰安城下,是时城门依然大开,孙立引着兵马便直冲进去。

自打知州仓惶逃离州城,官面力量就呈断崖式下跌,崩塌的神速,城内如是大乱。时迁当机立断,着人联络泰安城内那些豪族大户中的罪不该死之辈,叫他们出动家仆家丁,协助他部全力镇压市井,铲除捕捉胆敢趁火打劫之辈,安抚城内百姓。

并且为了显示诚意,叫泰安城四门畅开,不禁人出入。

再有便是遣人告知杨志,后者听了大喜,遂即安下心来,派焦挺带几亲卫进城,其他军士是全力追拿早前的官军溃兵、败兵。

如今官军猛地杀出一个回马枪,城内的一些豪族大户忽闻数百官军杀到,大是惊恐。

焦挺、时迁两个还不知厉害,叫道:“三二百贼配军也敢来送死,有何可怕!待我等出去迎战!”遂点了一二百人迎向孙立。两边相对,孙立出马大骂:“汝等无名草寇,反叛朝廷,擅据大郡,身犯死罪耳。今我统精兵到此,还不快快下马乞命!”焦挺看孙立身长六尺,虎目黑髯,威风凛凛,仪表不俗,心中悚然。可梁山泊名头不能坠,遂强打精神骂道:“我等梁山泊好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就是要杀尽尔等明着做官,实则是贼的民蠢也!”孙立大怒,拍马舞枪杀出。焦挺挺枪出阵,两个战到五合,焦挺大败而走。孙立奋勇赶来,神枪到处,焦挺后腿股上早着,倒攧下马来。时迁急急出马去救,但鼓上蚤的一身本领,八成都在轻身体软上,这战阵厮杀实非其所长。不几回合就被孙立怒吼一声,长枪竖着劈下,撞倒于马下。只时迁机警,就势脱身,身体刚触地便一个侧翻躲开了孙立连着的一枪。爬起身来,脚不沾地的跑了。手下一二百人,来源复杂,多不堪战,见二将战败,便一哄而散。

几个士绅大户,听闻二将败北,其中一个更是被擒,吓得筛糠也似发抖,是以纷纷投降。

孙立甚为厌恶彼辈,但却知道这等人不可轻易沾惹,只叫人录下名号来。自己步入衙门,把俘获的焦挺押下大牢,再将牢狱里囚禁的数十个民勇尽数放出。那其中就要有一个大汉,身长七尺,虎背熊腰,叫孙立见了连呼壮士。

此人姓任名原,太原人士,绰号擎天柱。自幼便喜相扑角抵,年年来泰安观擂,前遭与梁山泊为敌,被挠钩擒拿,送进牢狱。

孙立留任原于身边,再遣人召唤后续人马,安排兵将占据城门要隘,安顿居民。同时要尚存的官吏组织民壮,以待梁山泊来犯。

那当晚,泰安知州与孙新一伙儿便进得城来,叫孙新手中实力大增。更叫他欣喜的是,随同一块到来的竟还有一支莱芜的民丁,有三四百人,都是壮丁。这般泰安城中又聚集了不少军马,声势重振。

翌日一早,杨志便引兵赶到泰安城下。他本以为泰安城就此便已到手,不想当天晚上就有时迁引几个败兵赶过来禀报,泰安城竟然得而复失,更折损了焦挺,还叫时迁部下折损了多人——那时迁任务特殊,手下士卒亦特殊,要放在茫茫人海中不叫人瞩目,本就寥寥不多,现在又折损,叫他好不懊恼。

问及敌将姓名,时迁言语是一姓孙的将军,使得一手好枪法,身后更带着一支钢鞭。想来就是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了。杨志也知晓得这人是谁。陆谦在山寨里评比周边人物,登州病尉迟孙立就是其中之一。被他誉为鞭枪熟惯,不输李应、栾廷玉。那也就是说,武艺不弱他杨志。

山寨众将经常比斗,杨志、索超、徐宁、栾廷玉、李应,都是难分高下。武二郎是马下步将,拼斗起来任是秦明、鲁智深、林冲,都难百十合里胜过他,但他缺陷也是太大了。

孙立闻报梁山军来叩城,当下披挂战甲,攥枪提鞭,就要与梁山军厮杀。史文恭却昼夜不成卸甲,就守在这西城楼上。见到孙立前来,迎上前去说道:“提辖少歇。某自投到军中还未曾立下功劳,心中常常做憾。今朝烦请提辖许可,叫俺成全这段功劳如何?”

史文恭一身武艺超绝,如今愿意建功,孙立怎么阻扰?再看城外叫阵的乃是青面兽杨志,乃是名门之后,他心中也无必胜之把握。当下命人取酒来,斟满一碗于史文恭壮行。

城内响起鼓声,吊桥放下,杀出一飙军校。梁山军静看着对方展开阵列,中间纛旗随风飘摆。旗下一员大将,铜盔银甲,胯下千里龙驹,提方天画戟,目如朗星,鼻如玉柱,颌下须髯飘洒。

“哥哥,这不是那病尉迟啊。”时迁在背后叫道。

“来将通名。爷爷枪下不杀无名之鬼。”青面兽看着对面也心中直犯嘀咕,盖因为这敌将端的仪表不俗,叫他心生两分忐忑。

“梁山贼寇听着,爷爷便是史文恭是也。早早出来受死!”

这便是情报的不对等。那杨志并不知晓官军这边还有史文恭,此人看似籍籍无名,却被陆谦推为当世第一流人物,直言就是林冲、鲁智深、秦明亦不会是他的对手。这等话,放在霹雳火与花和尚耳中,自然是不顺耳,遇到了必然要有战。但是听在林冲、杨志、徐宁耳中,却只能叫他们遇到了谨慎三分。

现下就是如此。青面兽气势汹汹的模样一扫而去,转而化作一潭池水,面上平静无波,叫人看不出深浅。

枪戟交碰,二马奋蹄。八只马蹄,在黄土地里踢得尘土飞溅。人影尘光,加两支枪戟的影子,犹如两只蛟龙,上下飞腾。青面兽振作精神,左右上下招架,紧守门户而少见还击。史文恭却是急于求胜,要在孙立面前显露本领。当下是抖擞精神,一戟紧似一戟,刃尖似雨点一般,只管向杨志逼将来。

只过了十几回合,杨志就觉吃力。这却非是他故意装做招架不周,而是真的技逊一筹。

杨志拨转马头就回,史文恭见到他力怯而退,满面大喜。斜刺了那马腹,那马四蹄一纵,直追赶去。

梁山军阵上一片惊呼,石宝拍马来救。而彼处史文恭已经赶来,杨志伏在马鞍上,看他赶到,反身把枪一举,一道银光闪烁,长枪直刺其咽喉。正是那杨家枪法中的败中取胜之法——回马枪。

若是一般人物,已经休矣。可史文恭武艺着实胜过杨志一筹,探身刺杀时候,眼角白光一掠,他心中惊骇,就转腰去躲。只是那枪锋来的确实疾快,要全躲开是难,情急之下,抬手一挡,嚓的一声,护腕竟被一枪刺透,左腕鲜血横流。可好歹这一劫躲了过去。

如此困窘,史文恭仍以右臂持戟横扫,戟法没了准头,杨志人躲过去了,马却躲不过去,马臀部早着了一记,战马负痛不过,两后蹄一撅,直将杨志掀在地上。

这般变化,直来的神奇。电光火石间兔起鹘落,转了又转,叫城下城上无数人看的惊呆。

杨志落马,史文恭挺戟便刺,青面兽性命危於顷刻,叫梁山队里一齐失色。万幸石宝赶到的及时,阵上亲随奋勇抢救,没曾伤命。

石宝舞刀而来,高叫:“狗官,吃我一刀!”放马直冲来。史文恭不输于人,纵然一手负伤,依旧与石宝戟来刀往斗了片刻,可他毕竟一臂,战无十合,只得后退。

史文恭心中着实怄火,杨志武艺与他相差甚大,这一阵伤的丢人。但后头之贼将武艺只比杨志高强,不比杨志低弱。叫他可不敢就停,脱得战场后,引兵退回城中。

此时陆谦方从泰山脚下路过,那随行的高玉提议梁山泊捣毁宋真宗当年泰山封禅时候留下的遗迹,被陆谦举手否决。虽然他对宋真宗的没脸没品是很不屑的,那厮封禅完了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是【哈哈哈,老子牛逼哄哄的在泰山上封禅了!!!】,而是【他妈的,终于封完禅了,以后再也不干这事了……】——吃相着实难堪。

但时隔百年,去捣毁人家于泰岳周遭的遗迹,便更是没品。

如此时候接到前军急报,杨志在泰安城下碰到了硬茬,使回马枪好歹伤了史文恭,他本身再被摔的狼狈,也无大碍。说来还是占便宜了。但随后他督促兵马两次攻城不得,刘唐亲自上阵,却险些被一对使钢叉的兄弟留在了城头上,便就叫前军难受了。

陆谦是以不在泰岳多做停留,大军直向着泰安城挺进去。同时与杨志一道手书,要他不需去管泰安之敌,大军直向着莱芜监而去。

此遭兵临兖北,陆谦求的不是莱芜诸多铜铁矿中的苦力,求的也不是诸多矿主的小命,更不是是要莱芜县中储备的数十万斤铜铁。

作为京东之地最大的铜铁产地,莱芜每年只铜铁课税便有百万斤,如此只明面铜铁产量便高达五百万斤。那至于私下真实的产量,说能翻上一番,达到千万近铜铁,那也稀疏平常。

日后陆谦割据胶东,缓图齐鲁,那老赵家便必置大军于京东之地,这里的铜铁便就十八、九会为宋军所用。毕竟梁山泊兵锋所指,也就只齐鲁东部的登、莱、密州、潍州四地,那青州府都要打上一个问号,更遑论兖北了。

莱芜铜铁是好东西,但鞭长莫及啊。

是以,他们这遭来此,那最大的目的非是为了震慑兖州,也非是为了扩充实力,而是要捣毁莱芜监,捣毁莱芜境内的各处矿场,捣毁莱芜境内的各处炼铜炼铁的冶金作坊。若是有可能,莱芜监下属的那些制铁大匠,也是陆谦瞄准的目标。

第二百八十章 破釜沉舟死得快【求订阅】

再说这泰安城中。接连打退城外梁山军的两次攻城,却还叫城中的孙立、知州等人半分的安心也没。当天夜晚,孙立就引兵驻守东城门,半夜中被亲随唤醒,言道城外有动静。

孙立看不出好歹,亦不敢派兵出城,只待到天亮再看。而来日天亮,那泰安城外梁山军营上挂起的旗号,已经是个斗大的‘陆’字。

非但如此,城外敌军的数量亦从两三千人,变作了过万兵马。

那泰安知州见了,登时汗如浆出。就是孙立孙新兄弟额头上也渗出一层明汗。

史文恭却更是懊恼,错非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那杨志的道儿,以致于满身武艺不得伸展。如今可不正是自己扬名立万之时么?

陆谦望着泰安城却不着急,他真不急,只要杨志领兵扫了莱芜,泰安这儿他一点不急。倒是还期望着马政能从东平府中动弹一二,看在孙立‘陷入绝境’的份上。

而那泰安城内的军民,看到过万的梁山军在有条不紊的扎造大营,赶制各类的攻城器械,自己的魂儿却先就飞了。

孙立叫贯行山路的解珍解宝兄弟,于夜间携他亲笔书信偷偷缒城而出,翻越重重山岭,赶到东平府去向马政求援。而自己就尽起泰安城内丁壮,紧守四面城墙。

如此自然不晓得杨志部冲入莱芜后,那似饿虎扑羊群,叫整个莱芜铜铁尽数告废。

休管那铜矿铁矿煤矿的场主有着几多的打手,在梁山军马面前,只若是初生羔羊,如何可抵挡的下猛虎撕咬。彼辈矿场主人也尽知晓自己之罪于梁山泊来无可恕,故而不待梁山军士杀来便纷纷闪避。

三千梁山军并没将整个莱芜铜铁业彻底摧毁,杨志毁掉的只是一个秩序。点起的只是一火苗,而后整个莱芜大乱。

那般多的矿工、契约工,甚至是奴工,岂能没几个胆大之辈?英雄造时势,时势亦造英雄啊。

那青面兽于莱芜并无招揽人手,他的注意力更多在于当地的铁匠、铜匠身上,可待到杨志部退出莱芜地界时候,三千人的队伍依旧扩张为五六千。

“城上军民都听着,十日期限将至,明日午时再不开城投降,人兵到处,玉石俱焚。”

“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皆切勿惊惶。我梁山泊只杀贪官污吏,一应良善,从不搅扰。尔等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泰安城下,就看一辆辆高大盾车之后,手持铜皮喊话筒的梁山军士卒,不时的探出脑袋,对着城头叫喊。杨志就还看到,城门外百步距离处还立着一块大大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个一张方圆的“玖”字。

“大头领这是要诛心啊……”青面兽心里付道。

这么些时日过去,泰安城不见一兵一卒来援,杨志脸上带着笑,他似都听到了城内无数军民的心碎声。

是否伤心欲绝乎?恨不恨那马政和兖南?

“哈哈哈……”他是放声大笑。

正所谓冤家路窄,史文恭此刻便就在泰安城的西城门,正看到归来的杨志军。想到至今未见伤愈的手腕,就只恨的咬牙切齿。

孙立在城头看着杨志军汇入陆谦大营,亦恨得深恶痛绝。梁山贼寇自陷绝地,但凡马政胆壮,能引兵南下,打东平府杀入界首镇【不是皖省的界首市,是济州、兖州、东平的三地交界之处】。坚持数日,待到徐州的三万水陆精锐杀入梁山泊,那便可以把贼军一截两段。无了陆贼坐镇的水泊梁山,那可就不是连败官军,杀得京东河北各地威风丧胆的梁山泊了。

病尉迟都恨不得现下自己是那马政,如此大好机会,如此大好机会啊。

正所谓当事者迷。孙立便是如此。他很清楚,泰山山脉山岭重重,大军根本无能通行。如此,他得救的唯一时机,便就如他所想的这般。但现下是北宋,不是20世纪,大军配合焉能如此默契?休说是间隔数百里的两支军队了,便就是同城守军,也难做到天衣无缝。

且马政大军从东平府南下界首镇,又如何能瞒得过梁山泊的眼下?甚至是,他们历经重重困难奔到界首镇了,都难以短期里拿下它,陆谦岂能不再那般重要之地放下军队驻守?

这泰安城中,孙立的心都慌乱了,便可知道这守军的防御是何成色了。

错不是梁山军这些日子里都是只喊不攻,怕是这座城池早就被梁山军给拿下了。

史文恭回见到孙立便道:“提辖,贼军又添了几千人,士气更盛。而我城中军民却每况愈下。如果真等到明日午时,只怕梁山贼一通战鼓便能把这满城丁壮给敲散。届时只剩下我等兵丁守城,那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孙立喜道:“你之所言,正合某意!”却是他亦准备在今夜里出兵偷袭,只需得手,便可振奋军民士气,待到明日午后亦教阖城百姓有那御贼的勇气。

而若是偷袭失败,那就是一死罢了。泰安城一内无强兵,二外无援军,已是死地一块。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死。有何区分?

到了黄昏日落,孙立遂叫知州守城,孙新顾大嫂引本部在左,史文恭和那莱芜都头引兵在右,孙立自提大军在中间,乘了天刚昏暗下,一声号鼓,直杀将出来,径取梁山军大寨。

却是也求一个出其不意。

天刚黑下,想来梁山贼也想不到他会这时候杀出。

如此梁山军也确是被他杀个措手不及。

原来陆谦原也派了军士四下巡探,但彼此间隔太近,因此孙立军马赶到,陆谦还大感措手不及呢。这时陆谦正在看东京城送来的最新情报,七节度陆续赶赴东京,大战的时候是越发近了。忽听泰安城上面鼓号震天。大惊失色:“此必是敌军出战,各营速准备!”片刻之间,寨外杀声大作,孙立军潮水般三面杀来。梁山军还未做好准备,可万幸作训有素,并未混战一团。

陆谦睚眦欲裂,这非是因为他军要败,而是恼火自己被孙立算计过了一筹。当下是跨马提刀,迎面冲突,连斩孙立军数名勇士。

孙立望见,咆哮道:“哪里来的贼寇,如此嚣张!”

身后一步行大汉,身高七尺,手持一根铁棒,身披重甲,看见陆谦面容,惊喜道:“贼酋陆谦在此,贼酋陆谦在此。”叫孙立听到了这若天上落下了馅饼,“拿住了陆贼,何愁梁山贼不败?”当下拍马上前。

两个刀枪并举,战有二十余合。陆谦自还支撑得住。却是如当日杨志战史文恭一般,自知不敌,只一味防守来。

此刻梁山军发威,已经把孙立军左右翼冲得溃散下来,孙新顾大嫂夫妇和史文恭各自混在败军中奔逃。而陆谦身后,郭盛吕方双双前来接应。孙立再想建立泼天功劳,也不得不小命第一。见势头不好,虚晃一枪,拨马便走。

陆谦哪里肯舍,紧紧追赶。

他多时来抱着战将之道不放,那求的不就是这般么。这战场上追敌,与校场上比斗得胜相比,可爽感多了。

孙立刚行不远,两边的梁山军杀败了左右翼孙立军,从两翼夹击上来,把孙立围在核心。只是少刻厮杀,孙立本部就投降了一地,军势翻动,孙立身边已不足二百人了。但犹自不惧,持枪横马中舍生忘死,奋勇冲杀,怎奈四面重围,无法冲破,很快就招架不住。

那摩尼教中人,还有杨志、秦明等人具来到,陆谦再想向前,只被众人拦下。遂在外头高叫:“孙立,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何必为这污黑世道、昏君庸主殉葬?不如下马归降,入我梁山泊来,众兄弟替天行道,岂不快哉!”栾廷玉与他交情深厚,亦是再三劝降。

孙立却是不愿,瞠目大喝:“我乃朝廷命官,岂能降贼!”须发怒张,左冲右突,却尽是无用之功。被梁山军列阵严整的枪盾刀兵一次次逼回,人马衣甲皆带血迹。再过半饭功夫,身边士卒已将绝,回旋之地更小,孙立长叹道:“今日便死于此罢了!”正自绝望,忽听右边梁山军阵后一阵喧哗,接着纷纷散开,却是一将一臂包扎着,单手挥鞭杀进围来。身左旁着一健妇,亦头发披散,势如疯虎,在战团中硬生生捅开一条血路。

陆谦见了,立刻知晓这对夫妻是何人。叫人退让开来,放他们与孙立汇合。

病尉迟见了二人,却无丝毫的喜色。反倒痛心疾首,大叫:“混账混账,这等死地绝地,你二人来作甚?”

孙新大叫:“俺是你胞弟,岂能弃你独活?”

梁山军纛旗下,陆谦拍手赞道:“好男女,好男女。如此义气,众兄弟当与我生擒之。”身旁那栾廷玉听了大喜。

方天定第一个赞首:“这般忠烈汉子,这般义气男女,实叫人不忍伤害。”

如此,司行方、白钦、郭盛、吕方、栾廷玉、杨志等对视一眼,瞬间涌了去。

那被围的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知晓生死时候到了。孙立淡黄面皮几乎被血色涂染,看着长久来跟随自己的心腹军士一个个送命,他还自奋战拼杀。然看自己兄弟和弟妹催泪,在这最后时候头脑却恢复清明,“都是我功名利禄熏心,将你们夫妇拽上了这条不归路,是做哥哥的连累了你们。”

“伯伯说甚屁话,恁地啰嗦。”孙新听了黯然,顾大嫂则是头也不回,手提双刀,只待死战。那如常面色,直叫人以为她是在赴宴。

孙立这个做伯伯的,平日里就屡被这泼辣弟媳逼过,与她面前甚无做长的尊严。但是现下里,却要大声来赞叹他这弟妹一声,巾帼英雄,不逊须眉。

一时间心头悲意也被尽数扫了去,只剩一腔豪情。那病尉迟提起长枪,就待做最后一决。对手都挑选好了,就是那铁棒栾廷玉,便是死了也送他一场功劳。却不料后者面露惊容来,忽的一带起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孙立是好不惊讶,栾廷玉这是要作甚?

方要喝出声来,就感头顶上猛挨了一击,眼前一黑,撞下马去。“哥哥/伯伯……”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陆寨主笑讽宋公明【求订】

有道是变生肘腋最难防,关键时刻,这背后捅来的刀子最致命。

却是那被孙立收为心腹的任原,一棒将全无防备的他打下马去,孙新眼角看到自家哥哥猛地栽下马来,与浑家惊呼一声,再看任原挥出去的棍棒,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提鞭就抽打去。只不过任原反水之时就早有准备,孙新提鞭打来时候,他脚下一蹬,人已经退出丈外。

事情来得突然,那周遭剩的三二十残兵,都是孙立的心腹,此刻却也惊呆。顾大嫂发疯样儿挥刀去砍,左右的梁山军士已扑上。长枪厚盾,立刻把人逼回。

陆谦的目光从没在孙立身旁的军士上有过停留,现下里见到变故猛生,那任原方把他的目光吸引来。第一眼就惊道:“这厮好高的个子。”

怕是要过两米,比周边已经涌上的梁山军士卒高出何止一头。

陆谦穿越至今,从来未见过如此巨人。那水浒上的第一‘高人’险道神郁保四恐也就是如此。陆谦前遭与曾头市对上,还疑惑彼辈军中未曾见到如此巨汉,却是早就忘了人郁保四乃青州出身,只因为劫了梁山泊的军马,投向曾头市落脚,这才出现在曾头市阵列中。而非是早早的便就投奔曾头市了。

现下京东江湖一片风疾雨急,陆谦早就搅得水浒一干人的轨迹七零八落,那郁保四是早就一命呜呼了,还是逃脱了京东绿林,去往他处,是都不可知道。

“难道他跑去登州投军了么?”陆谦看着那黑影心中嘀咕。

梁山军士刀枪压上,孙立一伙余者斗志全消,便是孙新顾大嫂夫妻,也弃了刀兵,束手就擒。他辈本就有死无生,只因孙立执意抵抗,方坚持不降。现下病尉迟这般落下马,自己人的背叛叫余下人顿时义气萧索,焉还有一搏之意?垂首待死就是。

梁山军医护司早有军医涌上,验看起孙立伤势,却是只被击昏,并无大碍。

陆谦大感欢喜,这病尉迟的表现与原著上大相径庭,叫他心里也对孙立有了几分真喜爱。这边大军回转,还没在帐中坐定,城池处再度传来喜讯。却是城头上的数千民丁眼看杀出城去的孙立部完蛋大吉,人人惊慌,个个恐惧。城下涌过来戒备的梁山军趁机擂鼓呼杀,本就是一番吓唬,哪料到城头上的民丁就此作鸟兽散了。

扈三娘当即提议攻城,黑旋风也是个莽汉,第一个带头冲杀上。只十几条长梯,便轻易地抢下城墙,再斩关落锁,梁山军甲士涌上,泰安城就转而易手。

大军也不去营中,把过半甲兵都收入了泰安城里安顿。大小头领一齐都到州衙。纷纷下了马,来到大堂上坐定。考功司、度支司点检共夺得百余匹好马,抓获欲逃跑的知州,解救出了被俘多日的焦挺,这是邓飞的功劳;那知州逃走时候,还不忘叫人带上焦挺,只在陆谦心中判了死罪。城池是李逵三人组与扈三娘的功劳;城外则是杨志、刘唐、郭盛、吕方诸将的功劳;捉得史文恭是方杰的功劳。

这方杰早就听说泰安城中有一个擅使方天画戟,十几合就能叫杨志力怯的好汉,是深悔不能与之交锋。此次厮杀,他与乱军中撞到了史文恭,便就紧追不舍。后者若是手腕无损,那当胜过方杰一筹来,现下却是方杰强,史文恭弱。

那史文恭见势不妙,就向外逃,方杰急追不舍。奔出五七里路,史文恭放缓了马蹄,那方杰已经追的得意,见史文恭放缓马速,也不疑有他。只急打战马追上去,却不料史文恭转身给了他一记飞锤。

这却是史文恭自手腕有伤后,想出来的绝招。往日里他肢体健全,只凭一支方天画戟,就能打遍天下英豪,现在不比从前,而泰安城又危在旦夕,史文恭也须想来妙法,武装自己。

只是这厮飞锤使的不到家,比石宝、栾廷玉是差得远了,方杰躲开门面,叫左肩上挨了一锤。如此方天画戟也不能用,二人持冷兵器搏杀来。那一个是要泄被追数里之遥的愤火,另一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猛勇进,更自持身后很快便有援兵赶来。

如此待到高玉、庞万春引着一骠梁山军赶来,方杰与史文恭拼斗已经四五十回合,史文恭力压方杰一筹,后者力气逊色他一等——史文恭可是二十合败秦明,这方杰几十回合却在杜微的帮衬下才一戟搠秦明于马下。但人方杰的韧性却一样牛逼,能力敌关胜、花容的联手,在朱仝、李应上来夹攻后才败走。这韧劲,满水浒也难寻。是以,史文恭纵然占据上风,但也难一时将他了断。看到对手援军赶到,史文恭心中大骇,转身就要逃去。却被庞万春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后心,栽下马来。不曾死去,被献到军前。叫陆谦喜不胜禁。

本以为这厮就此逃脱了去呢,不想方杰立下了这般大功。

众头领也纷纷大喜,捉住了这等强敌,杀猪宰羊,在泰安城中大起筵会,一并与杨志、刘唐庆贺。那莱芜之行,只被捣毁的炼炉就有百十座,还有那毁掉的矿井,尤其是煤矿。这时代炼铁炼金已经是燃煤为主,莱芜这里,不仅铜铁矿众多,煤矿亦多。得天独厚的自然因素,叫它千百年来便一直是中国华北区域的冶金重地。

这般畅饮一番,陆谦始叫人提上那大个来。此人姓甚名谁,陆谦这时候已经一清二楚。

任原被带上大堂,满堂好汉看他的目光都含着不善。病尉迟孙立在泰安城做的甚光彩,十死之地犹做困斗,忠勇赤诚人皆敬服。而相对的任原的行径便就叫一干好汉尽是鄙夷了。

那病尉迟于他有相救之恩,这厮却临到最后反水,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如此般忒叫人不耻。栾廷玉看着任原的目光,更是饱含凛然杀意。孙立若执意不降,那还不如死在泰安城下,英名留世,叫人敬服。他与孙立有同门学艺之谊,交情不俗,便更恨任原了。

“哥哥,这等贪生怕死的小人见了便污秽山寨兄弟眼睛,还留他作甚?”

满堂头领,栾廷玉说话中咬牙切齿,满含杀意。

那任原本立在堂下的,面上还带着丝丝喜色,闻到栾廷玉话语,却全变作了化不开的苦涩与担忧。却不知道陆谦看他头顶上那纯白色的气柱,心中就在好奇,这厮莫不是就死心塌地的要投效梁山泊了?

“栾教师莫急。”陆谦笑着与栾廷玉说话,转头看任原来,说道:“任原,你这厮既得病尉迟的恩义,不思尽心竭力以报,反而以怨报德,孰叫人不可忍。如你这般不义之辈,我梁山泊是断不能容认的。可你棒打病尉迟也是于我梁山泊立下功劳,如以此杀你,却是我梁山泊不近人情,贪名过甚了。”

陆谦叫人取出一片金银赐予擎天柱,“我也不留你在山上,于你金银,就返乡去罢。”

那任原先是吓的颓靡,现下又听得陆谦如此说话,怎敢不领情。那不上山落草,于他来说反有利,当下千恩万谢,受了金银,天亮便离了泰安城。

再将孙新、顾大嫂请来,这二人自从被俘后就如那枯萎的花草,便是孙立无恙的消息也难教二人振作来,真就是静听梁山泊处置了。

此刻被请上厅堂,二人身上绳索早被去掉,但也无甚大得反应。陆谦观二人头顶气柱,那孙新还略有些红色,顾大嫂是干净如白云。

“贤夫妇请上座。”陆谦邀二人入席,厅堂上诸多好汉也都目露赞光。这小尉迟孙新与母大虫顾大嫂武艺是不出众,可江湖上,众豪杰看的更多是人品。不然史文恭的江湖声望早就把晁盖甩出十万里了。

“我在梁山泊久听得登莱路上几位出众的好汉,以贤夫妇为魁首。山寨中亦有兄弟与那邹家叔侄染有瓜葛,只可惜失了前机,那宋公明麾下的石将军早与那叔侄联络了,故而未能请到山上入伙。与贤夫妇亦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话说到这里,陆谦“嘿嘿”笑了几声,那声音似有些自晒,又似乎在表达对某个人的呵呵。“前遭得了晁天王传信,不想那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叔侄现竟是正在东溪村里安置。叫我倍感惊讶。”

是啊,倍感惊讶。那邹家叔侄早与宋江有了瓜葛,现下从孙立军中出来却到了晁盖庄上落脚,及时雨呼保义,孝义黑三郎,脸面往哪儿隔?原因又是什么?真的是一股满满的讽刺感。陆谦也是头一次如此公开调侃宋公明。

“奇了怪。那叔侄既与黑三郎交好,怎的现投到晁天王庄上了。”李逵摸着脑袋,好不理解。

而周边几个头领闻声,面上都做冷笑。

“你这黑厮住口。”陆谦“怒视”黑旋风,唬得李逵一跳。“又来怪俺,哥哥好没道理。”

再得了陆谦一记眼瞟,缩头不言语了。

“贤夫妇兄长为登州兵马提辖,随之从军,与俺梁山泊厮杀乃天经地义。”古人云疏不间亲,民间又有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陆谦要收复登州好汉,那是断不能在亲情上面做文章的。他本人也没这么龌龊。“孙提辖亦刚勇忠贞,为天下第一等的好汉。可有此泼天本事,在登州亦王师中那无能之辈遣制,屡屡建功却无有分赏,更干不得甚么事业。目今朝廷昏暗,奸党弄权,天下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人心早溃散的不可收拾。孙提辖一身武艺,何不如寻一个所在,安身歇马,待时而动。后面建些功业,名垂竹帛,享受荣华,岂不是好!”

要说服孙立,恐怕挺难得。这几日里,栾廷玉几次向城内投书射箭,没半个回音。可见孙立态度之坚定,更不要说被俘之前的那通厮杀。但是陆谦相信这厮绝不是个不知变通的愚忠之辈,那水浒原著上,他不也跟着造反劫牢了么?

是以,先说服孙新、顾大嫂这对夫妻,用其二人倒逼病尉迟,则是一个更妥帖有效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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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风月场中的翘首,瓦肆里不衰的传奇

孙新、顾大嫂与孙立不同,虽然自身安家立命是多受得做官的哥哥庇护,可夫妻俩生性做派更似那江湖豪杰。

对于梁山泊,这二人本身就怀有敬佩的。现下受陆谦恩遇,那心头对梁山泊是更多了丝好感。这点上只看孙新头顶气柱中红色散去了不少,顾大嫂头顶气柱转而更加浓白,那便可知晓。只是理再大也大不过血缘,这对夫妻一心帮衬孙立。同理,那便是万事都想着孙立。

原著上,顾大嫂能为了是姨表兄弟还是姑表兄弟的解家兄弟,逼着自个的亲大伯不得不造反,她对老赵家就谈不上忠诚敬意。那么现下,她就也能为了亲大伯的名声,而毫不吝惜自己的这条性命。

“梁山泊英名天下谁人不知,俺们夫妻亦佩服的很。只恨不能早与山寨一干好汉相见。但自古忠孝难两全。忠与义,亦同此理。俺们夫妻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坏了俺伯伯的清白英名。大头领无需再言其他。”

一句话就把话给谈死。

见顾大嫂如此坚定,陆谦还能如何?只得一面不再言语此事,只做吃酒;一面心中大叫失策,自己捉了孙立、孙新、顾大嫂,看似能把登州系一网打尽,实则怕是要坏事。

那孙立武艺虽然不差,但恐真不是个正直刚烈的汉子。泰安之战上表现的忠烈,那是他为官,梁山泊为贼,此人既不愿落草,又无力杀出重围,这般战场上求个英名,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朝廷听闻了必然要有奖赏于后人的。如此作为亦不失为败军之将最好的“出路”。

但原著上他那么算计师兄栾廷玉,显然不甚光明磊落。且落点于情谊上,就更显得有失义气。否则他自己引人投入梁山泊军中不就是了?说到底是那师兄弟情谊做功劳的引子,以作为自己一拨人在梁山泊的进身之阶;当然,人病尉迟能舍弃兵马提辖的官职,从顾大嫂襄救解家兄弟,劫牢反出城池,那可见人品也非无半点可取处的。

只是现下这厮战场上被俘,官场上并无落魄,非走投无路,如何愿意降服?

这梁山泊不日就将有大战生起,于许多人眼中恐怕再难以幸免。这般时候,投效梁山不也是一个死路么?那还不若做朝廷的忠贞良将,也好为后人搏个出身。

换做陆谦是那孙立,以彼辈的见识,那都会愿意选择后者。

现在这孙立一时间恐难开口,如此孙新与顾大嫂就更不需提了。那解珍解宝兄弟早早前往马政处报信,今后恐也会是官军麾下的两员悍将。就看这官军大军来临之际,那济州官府会不会朝晁盖下手了,不然,这登州人物,短期里他怕是一个都捞不到。

当然,这一块与他们被俘的还有史文恭。这史文恭霉星高照,郑州背运,先给青面兽用回马枪伤到手腕,在陆谦的眼中很是有八十岁老娘崩倒孩儿的赶脚。

那杨志的武艺虽不差,可比起林冲来还明显差了一筹;而豹子头的武艺比起史文恭来,却也有着差距。

放在陆谦他那系统中,就是武力80+与武力90+的差距。【杨志这个级别就是80到85,林冲是85到90,史文恭、卢俊义那就是越过了那道门槛,九十出头。】

本该是大人打小孩一样,十拿九稳的。却不想杨家枪中的回马一击,叫史文恭好不受伤。

偷袭失败,突围时候撞到了年少气盛的方杰,好不容易飞锤打伤了方杰一臂膀,几十合苦斗就要杀败方杰时,庞万春又引兵赶来,一箭射翻了他。

如果算上先前与梁山泊对阵时候的惨样,这史文恭运气着实不好。

现下这位水浒世界拔尖的高手,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床榻上,背心、手腕两处伤口正被军医小心包扎。陆谦心中亦没有拿定主意,须要如何处置史文恭。

原著上,晁盖之死是否真的出自他手,这只是小事——对于陆谦言。双军交锋,自刀枪无眼,生死全凭手段。晁盖之死乃是他手段差,不能怪史文恭手段强。至于这厮的手上不怎么干净,却也只是小错不断而无大奸大恶。真正的纠结处是,这厮投效的曾家府乃是女真人做主。令陆谦看他总有种投效异族的汉奸既视感……

尤其是他一个穿越者,晓得十年之后就是女真人给汉民族拉开了一场浩劫的序幕。自靖康年间后,八百年的中国历史上,异族似都要取代汉人成为历史的主角了。

从金到元,朱明兴起,但二百七十六年后,最终举着女真人招牌的野猪皮趁虚而入,雄据燕都,窃我神器,变我冠裳,奴我种人者,致使神州陆沉。更不期恰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西盛东衰,百年国耻……

便是到了他那前世,当朝亦是在为当年的衰落而背书。

是以,于陆谦眼中,靖康之耻非是一时之辱,更非是赵姓皇族之辱,乃是中国衰败之始。

那早前的数十年中,赵宋固然屈居契丹之下,可对西夏之战,几乎可以为国势渐振之局。事实上,赵宋的实力也真的不弱,女真人的实力也并非真就强大无匹。稀少的人口是他们最大的短板。那赵九妹登基之后,主战派得势的南宋朝廷不也打的金兵节节败退?岳飞北伐中原之役,宋军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局势一片大好,孰强孰弱,不辩自明。

是以,靖康之耻纯属老赵家自个作死。那赵大画家死一百遍也不足惜。可作为一个汉人,在这件事儿上,那感情总是有一个倾向的,痛恨也会有个主次的。他的主要矛盾还是对准了女真人的。陆谦又不是什么立场要中间要公允的圣父圣母,他就是一个草根焚青。

这只是他的一己之见。说这些只是阐明一个道理,陆大寨主对女真,真的是深恶痛绝。

而恨屋及乌,史文恭在他眼中就被打上一个特殊印记了。

且说方天定到了夜间,召集摩尼教众头领议事,道:“各位兄弟,我教早决心起事,只因为教中兄弟出身江湖绿林,不熟战阵,如此起兵对上寻常官军尚可,却惧西北那久经战阵的官军精锐。是以须忍辱负重,依靠梁山积蓄经验,此方为第一等要事,切忌意气用事,损伤手足。”

方天定如此说话,目视方杰。后者吊着一支臂膀,闻言正手足无措。

“今番密入梁山泊,我教中兄弟于梁山军中确系所得甚多,诸位兄弟欲出真力,看那梁山泊与朝廷势不两立之局,倒也未尝不可。但且且要谨记自家的身份,如今日的一场大战,那史文恭又不是我摩尼教所必擒之人,方杰你何苦去为梁山泊拼命?白白挨了一记在肩膀上,更险些送命,幸得庞头领赶到,一件射翻了那史文恭。你今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方杰听得大不是滋味,暗自道:“俺为梁山泊盟友,阵前拼杀自然是分内事情,便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如何要做的这般郁闷?”庞万春看他一眼,方杰不言语,心中却暗恨高玉,必是这厮从中做鬼。

石宝道:“少主以为,接下当如何。”这梁山泊与朝廷的大战即将开始,他们就持如此态度?

方天定思索道:“这一战自然是要打的了。天下人多以为梁山泊要败亡,我父却以为高俅无能嫉贤,纵手握天下精锐,也终不会是陆谦对手,我等在其中当多拣些便宜,观彼此指挥调度,积攒这般大战的经验,方是正道。”

如此说定不提,只过了两日,梁山泊大军退出泰安城,望着梁山泊转回。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三月,七位节度使在东京汇集,张开压到了孟州,杨温与项元镇,合着金陵刘梦龙,引着三万水陆精兵,一路直上济州。

东京城这阵子就恍如日日过新年一样热闹,每当大军汇聚,就叫东京百姓呼朋唤友的观看。

却是这些路军马,都是作训颇佳的精兵,那精气神比之东京城内的禁军来强上许多。更兼这些节度使,旧日都是在绿林丛中出身,后来受了招安,直做到许大官职,都是精锐勇猛之人,非是一时建了些少功名。用官面上的话说,那便是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天下。虽然不比那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与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是高太尉心腹之人。但论及名头,那是个个都不输于他俩个。

就好比那十节度之首的王焕,别看已经年老,提起他的名头却依旧是风月场中的翘首,瓦肆里经久不衰的传奇。这位老爷子年轻时候乃一风流浪子,人称“风流王焕”,后因父故世,依叔父寄居洛阳。某年清明节,游陈家花园,与上厅行首贺怜怜相遇于百花亭。两人一见倾心,遂往贺家游宴,约为夫妻。半年后,钱财使尽,王焕被鸨母赶出,怜怜被卖给西北边将高邈为妾。怜怜通过卖查梨条的王小二,暗约王焕前来晤面,并赠路费,劝其赴西北立功,以求将来好再有那相见之日。却被王焕说服,与其一同逃入绿林。那王焕年少时候为人故是风流轻浮,但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不须几时便在绿林闯下好大的名头。后来受招安为官,在西北疆场屡立下战功,被朝廷封为节度使,可谓是功成名就。

如此故事,许多年来于欢场流传,久经不衰。盖因那欢场女子,谁不愿意撞上王焕这般有情有义又本领高强的男人,最终夫贵妻荣?那简直便是后世大团圆大欢喜结局的电视剧,百姓们都喜闻乐见。

那十节度从一绿林豪强,受招安,并最终坐到节度使的高位,与百姓与江湖绿林中,那都是一段段的传奇。每一个人物都能惹来无数人关注,每个人的故事都是最最经典的话本。现下十节度中七个到了东京城,如何不叫这儿的百万居民瞩目欢快?

同时,那过街老鼠张三,也将一封封情报快马加鞭的送往了水泊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幕拉开【求订阅】

梁山泊上,此刻正旗鼓欢腾,笑语声声。却是那阔别山寨多日的花和尚与那武二郎恰在此时归来,一同上山的更还有赤面虎袁朗这员淮西猛将。

陆谦笑的是脸面都僵了。山寨与王庆往来多次,其人手下有那些豪杰人物,梁山泊早已探明。这袁朗是何人,陆谦如何不知。鲁智深与武松在淮西盘恒数月,竟然领回了一一流战将。

也亏得他不小的王庆打算,那王庆还念着梁山泊撑不住官军的围剿,化作乌有。鲁智深与武松便无家可归,为他所有呢。否则非要笑话王庆那厮“机关算尽太聪明,赔了夫人又折兵”。

聚义厅上,陆谦端起酒碗,“兄弟们且我言。”

“今日乃是我梁山大寨的大喜之日。”

“兖北之战大获全胜,破了泰安州不说,杨志兄弟更领兵扫荡了莱芜监,得来两三千精壮汉子不提,更有许多冶金打铁的能手。而登州病尉迟孙立被擒,亦叫那马政丧胆。此乃第一大喜事。”

“这第二,就是为鲁大师与二郎兄弟洗尘,亦是为几位新上山的兄弟接风。此番大师与二郎下山是多有辛劳,却是带回了袁朗、李俊、童威、童猛四位兄弟,入伙我梁山泊,共聚义事,此乃第二喜,理应庆贺。”

“而这第三,却是于诸位兄弟。大伙儿本处在五湖四海,今日性情相投,共举义事,叫我梁山泊是愈发兴盛。实叫我这做哥哥的喜不胜禁,也是众兄弟们的喜事。”

“来来来,为兄我先干为敬,大家痛饮了这一碗。”

整个聚义厅内的气氛是彻底的活跃开了,那叫一个炙热如火,沸反盈天。就是新上山的几人,也都放开了心胸。赤面虎袁朗是开怀畅饮,一手拎酒坛,一手拿酒碗,聚义厅上众兄弟挨个相敬,不短过一个,扈三娘也满饮了一碗。而与鲁智深一伙有缘千里来相会,合力杀了吕熊、刘威,入无为军解救张横不成,九江不得再留,无奈下只得随着鲁智深前来入伙梁山的李俊、童家兄弟,也在浪里白条的引带上顺利融入了其中。

虽然那大哥张横没被救出,叫张顺这做弟弟的甚感忧虑,然陆谦做了承诺,只待杀败朝廷征讨的大军,便设法相救张横。就也叫张顺放下了心来。

他在梁山泊虽过的快活,但到底势单力薄,如今李俊来了,如是帮衬,怎不叫他高兴?

没人能看得出来,那船火儿张横的际遇叫陆谦实是痛快的。鲁智深、李俊他们若真的救出了船火儿张横来,一同入伙梁山泊,他反倒是坐蜡了。

不收纳,太过无情;收纳了,他自己不痛快。那船火儿比他兄弟差远了,陆谦嫌弃他。

现在这般正好。李俊、鲁智深他们留了个手尾在江州。

那吕熊是死了,他哥哥吕虎可还在。哪个做哥哥的能放过杀弟之仇的同伙儿?

凡是能在衙门中混迹的人,都没有笨蛋。吕虎如何想不到自己弟弟的死会与张横有关?那无为军大牢里的张横还能得了好么?

就算吕虎的手脚伸够不到无为军,那无为军的知州也不会把张横等闲视之。这可是有人破牢劫狱要搭救的人,绝对的是重犯。保不准梁山泊还没杀败朝廷这次的十几万大军,张横小命就早已经呜呼了呢。

可不能小觑了这小吏。宋江那厮比起衙门里的同僚来真算不错的了。那济州府城内有一个叫王瑾的小吏,贪鄙残酷,被人称作“剜心王”。许多年来凭他那身份,竟然置下了价值万贯的财货,也是“持家有方,生财有道”了。

梁山军打进济州城的时候,把王瑾当众剜心处死,那是满城的叫好声。

所以,休以为这等小吏位卑身贱,便以为他们做不了大恶。

而回过头来且看东京城。高俅点将聚兵,如今已经具是到齐,当下上禀赵佶,选一良辰吉日,祭旗辞驾登程。却是三月好风光,香风细细,瑞霭飘飘。大小官员都在长亭饯别。高俅戎装披挂,骑一匹金鞍战马,前面摆着五匹玉辔雕鞍从马,左右两边,排着丘岳与周昂两个,背后许多殿帅统制官、统军提辖、兵马防御、团练等官,参随在后。那队伍军马,十分摆布得整齐。

却是他与东京禁军中,精挑细选得来的三万所谓精兵,统兵之将为丘岳、周昂,各引一万军,及御前飞龙大将酆美与御前飞虎大将毕胜二人,各引五千精兵。

三万京师禁军汇同七路节度使精锐,十万大军登程望济州进发。沿途路上高俅于军士们甚是纵容,彼辈去村中纵横掳掠,亦于包庇。黎民受害,非止一端。

“剿匪剿匪,也不知谁人是匪!那梁山泊都不曾过来借粮,反是遭官军拖累的破财,呸!贼配军,就是贼配军。东京的贼配军,也依旧是贼配军。”

“这高太尉本就是个贼心贼肝的人!现下里领兵,叫这伙儿官军也尽做了贼了。”

却是大军过处,不仅寻常百姓之家遭殃,便是当地富户也破财不少。那些个军士打着高俅的招牌,借口收揽军需,固然不敢杀人掠财,但抓鸡赶鹅,顺手牵羊的,却比比皆是。如此出了京畿,进入京东两道后就更变本加厉。

所到之处,只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还需要地方上凑出钱粮孝敬。而那这般真贼匪一样的行径,却也没有惹来老赵家官僚们的弹劾。非是因为他们惧怕蔡京、杨戬等人的联手,实乃是习以为常。

也就是王焕、韩存保等军将们看不过眼,说上两句。文人们才不管呢。

盖因为在文人士大夫得势的老赵家,那处置地方农民起义的通常做法,便是把一地百姓杀光杀绝。知道去年岭南刘花三起义,被李珙击败俘获的上千义军是什么下场吗?被尽数坑杀之。而刘花三家乡周遭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被秋后算账么?由是凋瘵,不复昔日之十一矣。

便就是老赵家的好基友——文人士大夫们,亦是承认:官兵盗贼,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盗贼既退,疮痍未苏,官吏不务安集,而更加刻剥,兵将所过纵暴,而唯事诛求,百姓嗷嗷之声,比比皆是,民心散畔,不绝如丝。

百多年来赵宋朝廷经历的起义次数,比赵宋建立的时间都要繁多。彼辈人对起义者的手段也早就不是秘密,屠戮诛绝、招安以及“或招、或捕、或使之相找”三策并用。

十节度当初谁没被官军围剿过?那山下被斩尽杀绝的村落,可不是一个两个。但凡上头调来将士,非贿知府转运使,即赂防御使、安抚使,而那些路里的高官每得了贿赂,哪还管那派遣军官的庸懦。那武官费了本钱,弄得权柄上手,自然要姿意猺剥军粮,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把舍出去的钱财加倍的捞回来,每每反将赤子迫逼从贼。自此“贼”势反而更加坐大。

由己推彼,几个老将再看眼下的一幕幕,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对比那些,眼下兴仁府、广济军的百姓只是破财,已经是无比的幸运了。

王焕这些人物在赵宋官场上厮混了许久,又如何不知情?那一个个都是心思灵通之辈,纵再看不过眼,也只做看不到罢了。

文人彻底掌权的赵宋官场,那有棱角的武人,不是死人,就已是废人,焉能做据节度使高位?是,老赵家的节度使之位,是已经大不如当年。但品级犹自放在那儿的,依旧是朝廷正经的高官。

这几位老将死了后,那都是要被上谥号的。

是以,混到如此地步的几位老将军,那怎可能不是‘见多识广’之辈,不是深得为官之道的幼稚之人?仁爱之心他们或许有,可没人会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

众将中以王焕为首,韩存保为副,要说这第三就该是徐老袁徐京了。此遭厮杀他身边多出了个幕僚,不是别人,正是那避居京郊的闻焕章。

这人名头几位老将多有耳闻。他们这些绿林出身的武将,往日在官场上可受过不少冷眼,不是谁都有韩保存那样的来历背景的,可以无视冷言讥语。如是几人便多结为一伙儿,那闻焕章乃是徐京的救命恩人,他们几个谁人不知?

几个老将军凑到一起,那闻焕章便是军师。

这纵容官军扰民之举,于那闻焕章眼中也是个平常事。“现如今天下吏治腐败,地方上不少百姓就是受了贼寇搅扰,也不报于官府知晓。原因何在?就在于那如今官司,一处处动掸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如此他们能捉的住贼寇到也罢,事实是那捕盗官司的人,如何敢下乡村来。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人来,都吓得尿屎齐流,不敢正眼儿相看。”

“以我观之,休言三万京师禁军是怎样的精锐,与那地方任捕盗官司的人,皆一路货色矣。”

“此战厮杀,要镇平梁山贼寇,还要看诸位老将军麾下军士英勇。”

作为东京城边上缩卷着的一条卧龙,闻焕章不仅把文人士大夫看透,把整个赵家官场也看的清楚分明。

蔡京当政这些年,京畿之地的兵马是烂透了。

且先前两次征讨梁山泊,京师里但有敢战兵马,也全被高俅、何灌检点去了。如今校检出的这三万军说是精锐,那更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韩保存面颊抖了一抖,他是韩忠彦的侄儿,韩忠彦乃是先帝时宰相,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韩保存如何不知道高俅亲领的那三万京师禁军是什么成色,眼前这闻夫子举例真恰如其分。

……

见到高俅的大军终于杀来,陆谦亦把独龙岗处的李应唤回,全军屯于水泊梁山,就看那高俅如何发兵来战。偌大的梁山泊就是一个极大的障碍,只要高俅敢分兵多路来攻,陆谦就敢各个击破。有水师襄助,这梁山泊与他言就是一片坦途。

如此东京发来的十万大军沿着五丈河(广济河/济水)直入梁山泊西南岸,前锋已到和蔡镇,高俅的纛旗却立在广济军州不见再向东进一步。

这广济军州便是后世的定陶,如泰安州一般,境内亦只一县之地,区别只在于彼上并无个知府做老子。

高俅那厮离京之时,曾选取教坊司歌儿舞女三十余人,随军消遣。见下便日夜在广济军享乐。

而先锋军马乃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与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二部。两万大军开至和蔡镇,便也不再向东,只听稍后高俅的调遣。

大军出动,惊扰了地方上无数百姓,梁山军就用谍报司细作混入其中,探听消息。

却只探得高俅坐在广济军日夜享乐,大军也多就地屯驻。如此反馈到梁山泊,便是山寨众兄弟都摸不着头脑了。

如今三月时节,正是开战的好时候。高俅坐于广济军按兵不动,这是何道理?难道要饿死梁山泊上下?高俅再是荒唐也不会这般不智吧?

直到派去东平府的探哨回报,登州水师数千人,将着大船小船过百艘已经自济水口涌入,现下都要赶到东平府了,陆谦这才似有些明白来高俅的意思。

这高二是锱铢必较啊。

一丝儿的力量都不愿丢了,是要四面八方的军力,全部汇集了,方来与梁山泊厮杀。

彼处主力军在梁山泊西部,两万前锋军在和蔡镇;西北则是濮州的刘珍,手下有关胜、唐斌、刘光世等将;正北是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并着大名府的残军,以及河北路一万军;再有东北的马政所部,其下虽丢了孙立,但还有魏定国、单廷珪与花荣、黄信;最后的是南路军,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与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并着金陵水师统制官刘梦龙……

陆谦望着地图上标记出的五路大军都感觉着惊奇。老赵家这真是下足了血本,水陆大军足足来了二十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水师请战【求订阅】

如此僵持五七日,陆谦“坐视不管”。看着那杨温、项元镇、刘梦龙所部,沿运河进到了梁山泊东岸的中腰位置,彼处有个名字,唤作石沟镇。那一艘艘战船由此自运河驶入梁山水泊。

南路官军水寨陆寨依靠着石沟镇岸畔连日立下,三面将旗迎风招展,似乎唯恐梁山泊看不到一般。同时,兖南的兖、沂、密三地联军,始打兖州府治北上龚县,却要是在龚县沿汶水进抵莱芜。

汶水发于泰沂山脉,经莱芜县,就在静封镇转向西南方,流经龚县,再入郓城,始进梁山泊。

那梁山泊退出兖北已经有段时日了,可莱芜县光景依旧无一丝好转。

许是因为往日监额科敛过多,官吏场主贪鄙过甚,一遭被引爆,便是贼匪如麻。

梁山泊前不久耗费许多时日于兖北之地,还被走在地方官员嗤笑不知大势,可现下里他们就笑不出了。朝廷大军正值用兵之际,莱芜之乱却是生生撤掉了东路军的一条臂膀。

不然,这三地联军无论是汇入水泊东岸的项元镇、杨温、刘梦龙统帅的南路军,还是直入郓城,与马政部会师,那都能发挥出作用。在剿除梁山泊的大战上分润下一丝的功劳。可现下却要用于莱芜平乱。彼处与梁山泊比来,如萤虫之光与皓月争辉。

只不过,于大局上这都是细枝末节,不当用。

陆谦于山寨中,就听得各路探哨不停来报,那南路军已经进到东岸中腰,距离梁山泊也只剩下七八十里道路。高俅的纛旗倒是依旧不动,但其麾下各路兵马却都在向和蔡镇进发。

还有那西北方的刘珍,与北路军张开部已经连成一气,再有东路的马政,也提水陆兵从东平府进到了济州的平阴,与郓城也只隔着一个东阿县。

“这高俅倒是真会算计。”陆谦看着梁山泊北路那一连串的官军符号,都要笑出了声来。

这北路防线是很薄弱的,可高俅还留三万水陆精锐在梁山大寨的近在咫尺处,这样一来便就多了一层保护。陆谦除非是不要梁山了,否则在留下足够兵力守备梁山大寨的同时,要击破官军的北路兵马,就显得困难了。

同样的道理,平阴的马政部也是如此。

“如此看,山寨要得自在,就必须先击破这处的三万水陆军了。”否则便如同腹心处顶着一把匕首,叫他怎么动弹都不敢放肆用力。

聚义厅上,所有头领都把目光看向水泊东路中腰位置的官军营寨。当初就不止一人提议,沉船堵塞了那里,只是被陆谦否决了。他认为没必要。

他打心眼里就不信所谓的十节度兵马具精锐。整个中土,能叫他正眼相看的除了西军,再无第二支军队。朝廷集结了十节度所练精兵,可不是从西北的西军里调来了十万大军,他怕个毛线。

要不是梁山泊水师早已成军,且造船厂、储料场【木材】就在水边,不得有失。他都敢放十节度登岸,然后关门打狗。就如原著上那般做。

要知道,这梁山泊深处,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于地利上,山寨是占尽上风的。把船只星星点点的埋伏在芦苇荡中,要打赢一场伏击战很困难吗?

可是他有苦衷啊。陆谦他害怕,很害怕。这万一芦苇荡里点上把火,再有风吹来,梁山泊就要变成灰山堆了。

作为一种多年生植物,后世芦苇的生长周期陆谦不知晓。他只知道现下季节里,梁山泊外大片的芦苇还是枯黄,要再等一个月时候,翠绿色的芦苇荡才会彻底取代眼下的金黄色。

陆谦也没试过梁山泊连接天际的芦苇荡能否一把火给烧光,可他就是怕。他手下的梁山泊可没有个原著上那般能呼风唤雨的入云龙,万一大战中烧起一把火,他可找不来一场及时雨。

这休要怪他杞人忧天。实乃是纵火对梁山泊的危害太大,青嫩多汁的苇叶可是牲畜们十分喜爱的饲料,更给梁山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甚至他都害怕,这一场大火烧下,梁山泊还不仅仅是要变成灰山堆的下场,谁敢保证人畜都能无碍?

而火箭、火罐,恰恰是水战离不开的两件法宝。【就奇怪梁山三败高俅的时候是在冬季,那芦苇荡该尽是枯黄的,极易燃烧的。几支火箭下去,怕就能燃起一通大火。施老爷子是没有想到么?】

“大头领,这南路军三万人多是精通水性之辈。杨温所部依旁长江,项元镇所部便临着淮河。其麾下士卒多能上船作战。”朱贵起身介绍起了这两部兵马,就谍报司这段时日的侦查可知,彼处两节度使麾下战兵,恐多是能陆战亦通水战。虽然刘梦龙部只一万人,可一万水军与两万陆师的组合,与一万水师跟两万海军陆战队的组合能一样吗?

“大家还休要小看了登州水师。”官军可不是只一支水师的,这登州水师现下还远不是梁山泊的威胁,陆谦甚至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叫登州水师堵在济水当中,进退两难。是以这支水师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这几日,陆谦不止一次的与林冲、鲁智深、杨志等人商议起战局,他有种感觉,那高俅所打的主意恐就是要用南路军三万人来与梁山泊兑子。

只要能打掉梁山泊初见规模的水师,不管南路军三万人有多么的损失惨重,还有登州水师在手的高俅,便能以此来将梁山泊给锁死。

若是没有了水师,这浩荡的梁山泊就不再是官军眼中的障碍,反而会化为他们最得力的帮手。

高俅这厮恐怕短期内就没有登陆梁山的打算,把梁山人马紧紧地围困住,方是他第一要做的。这当然是怕梁山大军丢开这一小洼,而向南、向西、向东、向北去了。到时候就不次于龙归大海,虎入山林。

“哥哥。不管那高俅是否真如此打算的,俺们便灭了那三万兵又如何。”

阮小二站起身道。他们水师自打去年起便吞吃了多少钱粮,可战功却立下不多,屡屡出动只有垫后转运的份儿。阮氏三雄早就憋着一口气要立下功勋来,他们可是陆谦最早时候的班底。

看看当初的其他人,朱贵的排位在聚义厅上始终入得前十去,刘唐兄弟是落后了一些,可也在二十之列。只有他们哥仨拉了后腿,现下都掉到三十去了。

眼看着扈三娘那小娘皮都追赶上来,好三兄弟好不害臊。便是那阮小五,都有了前往登州外海做活的念头了。且现下山寨里又多出了浪里白条张顺、混江龙李俊与童威童猛兄弟,这四员水将。如此那水师中始终空出了两营正将职位便就有了着落。亦叫一直来在水泊梁山的水师中都一家独大的阮氏兄弟,也有了危机感。

阮小二起头,阮小五、阮小七自然跟上。就是张顺和刚刚上山的李俊、童威童猛兄弟也纷纷请战。这一战关系重大,可不正是他们建立功勋的时候?

纵然那李俊带人投奔梁山,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次投机。但这梁山泊若真的能成事,他自然愿意效劳。

“水师下属现有大小战船多少?比之金陵水师相差几许?”陆谦问道。

“我水师战船比之金陵水师亦不逊多少。早前还困于将士不足,现下那转运司下属许多贯会浮水的辅兵,只要登上战船,便皆能厮杀作战。”

阮氏兄弟眼中闪过一抹炙热。他们水师多少日夜里作训不休,那所追求的也是有朝一日能一展自己的风采?

梁山泊陆军屡屡克城败敌,偏他们水师拖沓么?一年多来,对比陆军屡屡击败官军的光辉来,水师太过黯然了。阮氏兄弟作为梁山水师的主将若还能心平气和,他们当初便不会跟随陆谦入伙梁山泊了。

陆谦也自沉默少许,便慨然应允。

既然有承受不起官军水师主动进攻的理由,那便自己先发制人也好。

水师组建亦已经一年有余,从一开始的缺人少船,到现在的战船齐备,人员齐整。陆谦为之耗费了多少心血,全山寨的人都有目共睹。

如今决战来临之际,自然也就到了水师为梁山泊效力之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今官军大举压来,乃我梁山泊生死存亡之秋,我山寨之人自当人人效力。”

当下再问樊瑞,却非是要他所领宣政司发力,而是问起梁山泊近来风雨。有道是顺风胜逆风、顺流胜逆流,水战诸多要领中,这气象关系重大。早在樊瑞上山时候,陆谦便就吩咐他留神梁山泊风雨气象,以方便日后行军作战时有用。

过往时候,天文气象的关系还不大,现下却是要做水战,必然要问起的。

“好叫哥哥放心。我观天象,往后几日当风和日丽。”内湖水战可不比海战,大海之战,全凭风力,风势不顺,虽隔数十里犹如数千里,旬日难到。可是内湖江河之战,除了风力水流,靠的更多是人力划桨。

陆谦安心,便点起水陆大军,一同发往石沟镇。同时暗自招来时迁,吩咐他如此如此这般。

梁山军水路兵马一动,那声势自瞒不过石沟镇。杨温、项元镇、刘梦龙聚在一处,是以杨温为首,因为这杨温出身名门,虽然是偏支远房,可好歹是杨家之后。而那项元镇就平凡多了。

只找度娘询问,人杨温就是有话本【来历】的,如那王焕、徐京一般样,《杨温拦路虎传》,还是《清平山堂话本》这一现存刊印最早的话本集中的名篇。早期的说书人都对杨温这个人物有详细的设定:河东人士,生于汴梁,为杨令公之后,青面兽杨志的远房兄弟。祖父杨文素,是杨文广之堂兄弟,父亲是杨重立,本人排行老人,被称杨三官人,绰号拦路虎,武艺高强。

而那项元镇呢。许也是有来头有名堂的,但度娘不收容,作者君就不知晓。便也把他排在杨温之下了。虽然这厮在原著上是杀出重围的四将之一,而杨温却是被擒拿的。

听闻细作来报,梁山泊大军兵马运作,一股股步骑军自李家道口登岸。三人各自提起了精神。

那一支支兵马哨船放出,如此到了次日天亮,梁山泊贼寇一个都没发现,杨温三人却先接到了后路警讯。却是石沟镇向南十四五里处的运河渠道,一夜之间被人堵塞了。

刘梦龙气的直跳脚,大骂济州地界尽是奸民,合该尽数诛绝了。杨温、项元镇也都面色发揾。

那运河水道乃是他们的后路之一,若是梁山泊水战不利,他们退入运河休整也不失为一策。

休以为那是南路军在自寻死路,实则战船入运河可为水上长城。这战船本就是集城池、营垒、车马于一体。战则勇,守则固,追则速,冲则坚,方是好战船。固然运河水面狭窄,战船又怕纵火来烧,可杨温、项元镇两部兵马于岸上只要布置妥当,他们便等若依城迎敌。谁叫运河水浅,两岸堤坝低矮的紧,教战船横列如墙。而如是在黄河长江,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了。

他们只需向内退到任城县治附近,分出一支兵马据守任城,另一路兵马备战于运河,成互为犄角之状,那又如何会为敌破?

杨温、项元镇都是自负之人,可不认为自己麾下精兵会不如一帮匪寇。当日项元镇也与徐宁部交过手,但徐宁惧其兵多,不敢力战,却是叫项元镇心中生出了一丝小瞧。

此外便是且战且退,退往济州城。这也是一法;

再有叫刘梦龙部独自退往济州城,杨温、项元镇部退往任城,这还是一法。

三将都自负满满,认为自家兵锐不输于人。现下忽闻后路之一被断,那厮杀还未来临,岂不就是贼寇在算计着他们,想要全歼己军?

一个个都是震怒,只以为是自家被贼寇小觑。

第二百八十五章 皇帝与幸臣

在飞机航母崛起前,在第三次科技革命前,水战【海战】于过往的千百年中,是任如何的翻转变化,都无法脱离“船坚炮利+巨舰大炮”这一牢笼。

大胜小、坚克脆,于水战之中乃是天经地义的。

而它们搭载的‘大炮’,即是最初的弓箭,后来的拍竿,再到真正的火炮,也是战船上承载甲士的多寡。在蒸汽战舰来临前的时代,跳帮肉搏是惯于海战的西方人也无法避免的。

陆谦对水战是一窍不通,然他为梁山泊水师提供了最好的硬件上的供给。

有当世顶尖一流的造船大匠——玉幡竿孟康,有大批阴干后的上好木材——花费了无数钱财,还有摩尼教从江南送到的一波波船匠船工。

甚至他还为孟康提供了一思路,这或许也是他对于古典水战唯一的了解。乃是记忆里关系到南宋水师的一则记载: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的多桨船。

至于那船的名称叫什么,可装载多少甲士,是谁发明的,布置有几架床弩、拍竿,又要有多少划桨,他是全记不起了。就记住了那一句话,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

可如此一句话却叫孟康如获至宝,埋首苦思了足有半年光景,始拿出了一船模。召集工匠依葫芦画瓢,最终制成了一八丈长,一丈六尺宽,双层,用桨二十对,布有床弩六张,载甲士百人的新式战船。

湖船底可以涉浅,战船盖可以迎战,海船头尾可以破浪。原理是一种完美的战舰。

只说在水战演练中所发挥之效用,这种被命名为“赤蛟船”的战船,表现亦是相当的给力。

当然,这种战船至今也不过只造了三艘。

梁山水师内有的战舰,更多地还是海鹘、海鳅,以及小型车船。

李家道口。上万梁山军步甲已经滚滚向南开去,不远的水面上一艘艘战舰,接连天际。

这儿距离那石沟镇也就是六十里地。若是叫宋军步兵来,没两天时间是万万不成的,但对于梁山军来言,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陆军杀奔石沟镇。

也同样是这一天时间,消息已经自石沟镇传到了和蔡镇。

高俅看着眼前数丈余方圆的齐鲁地形图,看着石沟镇的位置,心中是洋洋得意。却是这厮早就来到了和蔡镇,虽他的纛旗一直飘在广济军,但那只是在掩人耳目。

“梁山贼寇水陆大军齐动,实入本官之计也。”

那石沟镇有杨温、项元镇、刘梦龙三部,足足三万军士,俱称精锐。岂是易于?

梁山泊里能战的贼兵也不过三两万。其人不来进攻,便是如锋芒在背,那东部、北部、西部,尽不得施展。而若是前来攻杀,三万官军精锐纵然不能大败梁山泊贼兵,至少能搏个僵持。毕竟石沟镇一战非是野外浪战,而是梁山泊在攻,南路军在守。

搏个僵持,拼个两败俱伤,都已经是下下了。

这不是高俅小觑了梁山军。实乃是人的惯性思维。

虽然梁山泊屡败官军,但至今也没人把梁山泊视为天下第一等的精锐,纵然几次征讨梁山败阵的军将具回禀说贼兵骁锐。但人不亲身尝到苦处,那便不知道厉害。

就如后世有言,新生的霸主必是踩着老辈霸主的尸首登基王位。梁山军打败的只是寻常官军,纵然有何灌带领的所谓禁军精锐,那朝堂高官又有几个不知道,京师禁军的真正水准的?却是没人将他们与西军相媲美。

这就好比抗战时期的鬼子兵,打败了几百万中国兵,却没人把他们视为二战最强陆军。

现下,高俅把梁山泊兵马视同十节度下属兵将这般,就已经是高看他们了。

而在高俅的估量中,梁山泊的主力兵马就只在三万人上下。年前梁山泊攻破大名之役,先是声东击西,再是瞒天过海,那动用的兵马总共也不到两万。高俅如此估计还是有道理的。

贼军主力方三万人,如何能倾巢而出去攻打石沟镇?

而即便是倾巢而动,三万人打三万人,又非是野外浪战,在高俅的眼中,那也是断不会轻轻松松便分出胜负来的。

再则就是据高俅所知,这梁山泊贼兵中不少都是往日被俘的官军,他在离京时候特意向天子请了一道圣旨,许诺但凡知错能改弃暗投明者,一概既往不咎。想来自可动摇梁山泊贼心。

这却也是高俅知晓梁山泊屡屡得胜,缴获了不知道多少军器战甲,武备半点不逊于官军精锐。那陆谦贼子更非同凡俗,两年时间中便兴风作浪若此,横行齐鲁赵魏,教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着实不能以寻常贼寇视之。才费得这般的心神。

“传我军令,叫王焕引李从吉部杀奔清河县。濮州刘珍部悉听王焕调遣,叫徐京、王文德、梅展速速领兵赶赴和蔡镇。”

梁山泊大军出动杀奔石沟镇,就是意味着这一战真正打响了。

为了好一举而竟全功,高俅没办法率引上十万大军直攻梁山,他也没这般的才能。

引领十万大军,把这般多的人带上战场,铺展开来,前后调遣如意,那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做到的。不是谁都如韩信一样,将兵多多益善的。

高俅很有自知之明,要不然他当初就不会前往西北炫一圈的念头都没,而自始至终都本本分分的待在东京城。他是绝对没调度十万大军如臂指使这般的本领。但他自以为自己能做一做汉刘邦,刘邦不善将兵但却善于将将。高俅便如此做的。把打仗的差事教给那些粗鄙的老头们去料理。

却分布组合来还另有不少的小算计。

比如杨温、项元镇和刘梦龙,那出身杨家的杨温明显高出一头。

王焕是十节度中的老大哥,但这老匹夫手下的兵将却怕是十节度最最孱弱的。谁叫他便驻扎于京畿之地呢,做了几年的太尉,高俅还不知道这大宋朝的兵丁是那般么。那越是繁华之地的兵马,就越不堪战。王焕老匹夫手下兵马许也就比京师禁军强些。

但王焕这老贼于十节度中的威望却甚高,当可轻易压得下李从吉来。后者为陇西汉阳节度使,驻地濒临西北地,挨着的就是吐蕃与河湟。手下军马自然具有战力。

如此一弱一强又一强一弱,搭配来正是好。

而高俅处身的这支大军中,五位节度使中韩存保是当之无愧的老大,这厮的根脚太大。即便韩家已经败落,可韩肖胄【韩忠彦孙】知相州,其家族根基还在,只朝堂中再难有韩家重臣在位了。

——南宋权相韩侂胄也是韩肖胄的堂兄弟,韩琦的曾孙。

若是可以,高俅不介意卖给韩存保一个好,叫其多上两分功劳。毕竟朝堂高官中还有颇多的韩家门生。

现今五位节度使中,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两部,怕是只与王焕部半斤八两;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与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本部兵马,在高俅眼中都不会有差的,更不要说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所部了。后者所在的秦州,那本就隶属秦凤路西军范畴。

可以说在赵宋设立清河天水节度使一职前,这儿的兵马本就是西军。

荆忠这原著上第一个死掉的节度使,上任多年来,亦始终紧抓作训,丝毫不敢马虎大意。可想而知他部兵马之强。

高俅的战功全靠的是西军二小刘为他赚的,他本身对西军的战力是极为推崇。如此般把最好的留在身边,再有其他四节度兵马簇拥,那自是认为安全无恙。

待到王焕、李从吉两部兵马奔到清河,他倒要看梁山贼如何顾着头尾?且自身有五万兵在握,便是出了意外,必要时候挽狂澜于既倒,也不在话下,这般来他是真高枕无忧矣。

将手一挥,身边自有长随把地形图收起。高俅叫人泡上一壶团茶,自己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想,却是在心中酝酿着该当如何于皇帝叙话。

这非是奏折,而是封于皇帝的私信,好叫皇帝知晓此战的情形。

高俅的政治头脑不怎么样,但他绝不是一个笨人。鞍前马后的伺候赵佶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如何还不知晓这位天子的秉性?

说当今天子,玩物丧志,纵欲败度,沉迷享乐之中不可自拔,是一点也不错。可就是这样的一位皇帝却恰恰最关注权柄。

他高俅不是童贯那阉货,能坐领数十万大军,不见疑于赵皇帝。他是有鸟的!

赵佶能把十几万大军彻彻底底的交予他吗?就在近在这距离东京城咫尺的地方,这不可能的。

何况此战干系巨大。

高俅甚至都不敢去查他的身边随从里,那有多少是皇城司的眼线。高俅唯一能做的,便是时不时的向赵佶来表表忠心。

幸臣也非是那般好做的。那功勋卓著的大臣,皇帝即便要翻脸不认人,也要给予个体面。但高俅这般的幸进之辈,一切可都维系在皇帝恩宠了。高俅一直就很清醒的认识到了这点。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夫战勇气也【求订】

石沟镇外,广阔的水面上已经被黑压压的战船给覆盖。高俅于肚子里打草稿之时,梁山军的水师已经与金陵水师遥相对应。

同时,水泊外的陆地上,两支兵甲鲜亮的军马亦在对峙中。

陆谦看也不看对面宋军,一双眼睛只在瞭望着水面。一时间梁山军士卒砍伐树木,搬运石砲、石弹的动静,也全消失在他耳中。

风和日丽,今天的气象果然甚佳。湖面几近无风,叫交战双边都无了凭借。

阮氏三雄立在赤蛟船头,万字头巾发半笼,白罗衫绣系腰红。非但是他们如此,那张顺、李俊和着童家兄弟,都个个这般打扮,无一个穿着铁甲的。

阮小二手举千里镜,打望着对面金陵水师的阵列,半响把千里镜一收,就他的眼力,那还真寻得出官军阵列的破绽来。

“哥哥曾于俺们说过,夫战勇气也。”打仗就是要拼命。阮小二环视一眼众人,道:“今日一战关系我梁山的生死存亡。上下人等具要殊死奋战。谁敢怯懦怕死,俺手里的砍刀先斩了他。”

阳光照撒在众人身上,但现下所有人却全感受不到半点的温暖。

“我水师健儿久受大头领恩义,无以为报,每每较之步骑都羞惭不已。今日正是我等的正名之时,为山寨的效力之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是此意。上下人俱要赴以死战,以报恩德。”

既然对面的阵列他瞧不出破绽,那就撞出破绽来。阮小二的心很硬!

“阮小七、张顺。”

“在。”

“你二人为先锋,引前营战舰,直捣敌阵中。无有听到军令,不得撤返。”

活阎罗似乎受到了侮辱,两眼一翻,道:“二哥小觑了俺也。俺岂是惜身之人。虞侯哥哥待俺们兄弟如何,山寨上下谁人不知?便把这条性命报答虞候哥哥这数年的好情分,也不算多。”

浪里白条在旁边道:“七郎尽把俺想说的给说尽了。这条性命报于大头领,亦是欢喜。”

二人拍着胸膛道:“这腔热血,这条性命,只货于意气相合的!”言罢便跳下小船,一个去了前营正中的赤蛟船上,一个上了一艘海鹘船。

号角声连起,旗帜翻飞。阮小二见前营已经有了动静,环首看向众人:“诸位即也各回船上,只待号令响起,便就涌上去厮杀。”

这就是阮小二的应对之法。看不到破绽那就硬来。先以前部直捣敌阵,纵然会损失不小,却绝对能引得敌阵变动,如此后军主力就一波怼上去。

固然这种战法很简单很粗暴,但简单粗暴也是一种力量。对于水战,在现下这种联系不畅的情况下,简单粗暴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法门。

至少陆谦是这般认为的。

这时,前营的赤蛟船上猛地响起一阵鼓声,同时一面血色旗帜亦升到了桅杆上。

血旗是梁山军水陆具有的一种旗号,它的意思也很简单明了,那就是死战!

前营二十艘战舰驶出,梁山军本来是梅花阵列,现下就好似前端猛地朝前伸出了一支利箭。帆桅重重,甲板上人影幢幢。

作为一个技术兵种,水师营的规模绝不与陆军一般。五百人规模是最初时候定下的数额,随着水师实力的扩张与填充,一营人马早就突破了千人。

划桨手,弓弩手,肉搏兵,操纵船舵和床弩、船帆等的器械兵。一艘像样的战船轻轻松松的就要百人开外。一个营五百人,那太可笑了。

对面的金陵水师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刘梦龙是凭真本事坐上现下位置的,见梁山泊这般举动如何猜不出来意,立刻调起前军迎上。双方战鼓声起,连绵不断,大战一触就发!

前营出击,一艘接一艘的战船加快了速度。就像是接近敌军的骑兵马军,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速度提到巅峰。

巨大的船身露出两厢的掣棹孔,探出两排长桨。战斗时,这比风帆更容易控制着战船的速度和角度。即便中国古代的硬帆更容易操纵和控制。左右前后有驽窗矛穴,弓弩手和甲兵早已经战列。

战鼓声起,敌军也飞速靠近。

阮小七这方下令着:“竖起挡箭板!”

此乃水师战舰的必备措施,有无挡板也是区分正规战舰与民用船舶的一大标记。左右挡箭板,实木制造,蒙有一层铁皮,上面再有一层生牛皮,竖立舱壁两侧,虽然面积不很大,却如城墙上的女墙城垛,可大大增强对弩矢火箭的防护。

也就是这一战里,两边的战舰都称不上大,彼此高度亦相差无几,箭弩攒射便就难取得优势。否则,就梁山泊水师现有的小船,要是碰上宋军水师的大船巨舰了,不说撞击的后果,只说敌人居高临下,便可以不断的放箭射杀梁山军水师士卒。就等于自城上向下射击一样。

所以,现下的水战,大克小,坚克脆,乃是至理名言。

“床弩预备!”没有投石机,因为现下梁山泊的战船都属于中小型的,即便是相对大一些的赤蛟船和海鹘船,也没装备投石机。

“纵火弹预备!”那后者——投弹兵们,一个个都是臂力强大之辈。这种纵火弹就等于是火罐的延伸改进品,内里装的全是硫磺、焰硝。而不再如过往的火罐那样,内中填装着油脂粗布等物。

当初林冲杀败凌州追兵,俘获了不少魏定国的神火兵,自然也缴获了几个铁葫芦,虽然数量不多,但已经可以叫梁山泊一探究竟。

不要忘了,梁山泊上可是有樊瑞这个正经道人呢,水泊边上的东溪村里更住着有公孙胜。

如今这时代的道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能算是半吊子的化学家。

如何瞧不出魏定国‘火药’中的奥妙?

硫磺,焰硝,五色烟药,是都模仿了出来。灌在皮布藤条包裹的陶罐里,点燃之后投掷出去,很有几分后世手榴弹的风采。那不管是纵火还是发烟雾,效果都比火罐要强。因为他们发作快速,而火罐却是能够用沙土覆灭。

同时这船板上亦多出了一桶桶的沙土和稀泥浆,这却是为了防止对面的火箭和火罐。尤其是后者,内中装着油脂,一旦被投到船体上,靠水是泼不灭的,沙土和稀泥浆才能见效。

阮小七不知道对面船上是否也准备了这些,但这却是梁山水师的基本军事教条。

感谢灯火见人家的打赏,谢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刘梦龙的美梦和……梦醒时分

“放箭!”

间隔还有百多十步远,宋军战舰便先发令。顿时,一支支粗大的弩箭是直射赤蛟船,叫阮小七耳中立刻响起了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木质船体的破裂声,以及水兵的惨叫声。

舵楼护栏周遭的滕竹都被射毁了不少。

一马当先的赤蛟船却是继续向前,对于一艘八丈长的战船来说,弩箭还要不了它的命。更何况赤蛟船的外围上还足足傍着三层鱼鳞样儿的藤竹,就与舵楼处的滕竹一般。这是陆谦想出的主意,以炮制后的藤条配合毛竹编制出防护带,他觉得这样给战船挂上一圈后会更安全,就好比后世的小型船舶外围总傍着一圈轮胎一样。

不仅能抵挡床弩、投石,还能抵挡撞击,至于防火,只在上面蒙一层生皮就好。大不了开战前再涂抹上一层淤泥么。

两边的距离在迅速缩短。一片火云向着一马当先的赤蛟船袭来,大批的火箭,在水面上空划出一片火光,掉落来。

只听“劈啪”之声不绝,大部分箭都被挡箭铁板所拦截,少数箭落到人身上,却也是只响起寥寥的惨叫,就有十几人中箭,但他们多数穿的有甲衣,不论是皮甲、藤甲还是纸甲。

阮小七始终立在舰艏,惨叫声传来,叫他连转头看一眼都没。一如刚才的弩箭袭来。

直到战舰彼此都拉近到十几丈距离,阮小七才大叫一声,一支支粗大的弩箭才从梁山水师战船上激射出。目标直射对手的床弩处,只是建功者寥寥。宋军战舰的品质也不差的,坚固的防御比文人士大夫的节操强的多了。待到战舰交错,也不需要阮小七下令了,两军战舰上,都是火箭齐射。

一时间都是烈焰冲腾。火箭自然可以烧毁敌人的军舰,但在今日这个只有微风吹送的天气里,指望着火箭焚烧敌船是真的太扯了。

但彼此厮杀没到最后时刻,跳帮战这等拼命的招数,也不会有人使出来的。

前营二十艘战舰从宋军金陵水师战舰间那孱弱的拦截中穿过,然后头也不回,直向着金陵水师大部队冲来。

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叫金陵水师座船上的刘梦龙,勃然色变。

夫战勇气也。战争一道就在于一个气势,尤其是水战。当下就着令两支舰队顶上,死缠烂打,务必要将贼军冲阵的战舰给拦下。

双方激战中,阮小七、张顺的座船先后起火,烈焰升腾。

阮小七立在船艏,虽周遭箭弩飞窜,然不为所动,只管叫士卒灭火,又令下面水手继续划桨前进,叫投弹兵们奋力还击,直撞向金陵水师深处,杀得水火翻腾,血染碧波。

金陵水师兵力较梁山水师为多,战船数量亦教梁山水师为多,论实力胜梁山军不止一筹。

但梁山泊近年里屡战屡胜,纵然那是步军,也自叫水师为傲,骨子中早凝聚着一股百战百胜之锐气。且此遭是水师经年来的第一场大战,要知道这一战都被多少人期盼了多久了。

梁山军内部是很平静的,无大的纷争,不像二战里小鬼子海陆军搞得那般‘轰轰烈烈’。但要说水师与步军之间就半点纷争调侃也没有,那是瞎话。

过往时间里,那水师上下总少不了要被陆师步骑军调侃,或是善意的挤兑。虽然知道是玩笑,却也叫水师里许多士卒暗中憋了一口气。如今一战,自叫他们敢战、死战、乐战。

更遑论这一战的意义,宣政司早就已经宣讲了许多遍,叫梁山军上下一心。

一个船多兵多,一个士卒敢战。当阮小二看到阮小七的前营震动了金陵水师主力后,当下与阮小五、李俊等人,带引战舰,直冲杀去。两军各有所持,亦拼死作战。

那梁山军敢战乐战,这边刘梦龙也不是吃白饭的。

能坐到江南金陵建康府水军统制官,刘梦龙也不是凡俗。不说他生时的异象,那多半是虚的。只看他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就能叫人高看他一眼。

那峡江不是江西峡江县,而是指夔州以上的长江上游区域。在北宋这个时代,能在长江上游区域讨平贼寇的军官,谁敢说不是干将?

只是对比老赵家的百万陆军,这水师的天花板着实低了些。刘梦龙做到现下的职位,那边已经是触到天花板了。非是有大功劳,这辈子他也就是如此了。

刘梦龙还没到服老的时候。过去是他是无奈蛰伏,现下里他却是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机会,若是不全力以赴的争取,他就不是刘梦龙。

——只要干翻了梁山泊,他也能做一做一府的水陆兵马钤辖。

而中国古代的军队,能不能战,敢不敢战,耐不耐战,多是要看这支军队的将领。若是刘光世那样的逃跑将军,陆地长城的岳家军也会被他带成转进如风的飞毛腿。而刘梦龙历练于西川峡江,性格称得上坚毅,作战更坚忍不拔。

原著上他是受了梁山泊的算计,吃了不熟地理的亏,也吃了公孙胜法术的亏。当然他自己也少不了责任。可是现下呢?梁山军主动杀了出来,两军是正面交锋。

这正好一展官军水师之长。

从上午巳时正点直战到下午申时二刻,喊杀声震天,连连的惨呼声荡漾在水泊上。石沟镇外的水域,随眼望去,到处是飘浮未沉的残船死尸,数里水泊都为之染红。

而随着战斗,有着纵火弹的梁山军竟然隐隐还占着上风。

盖因为彼此战船多是小型,那拍竿是寥寥无几,床弩是有一些,可其射速太慢。一句话,彼此都缺乏有效杀伤对方战船的犀利手段。

这种情况下,对比已然是火箭、火罐、撞击和跳帮战为手段的金陵水师,梁山军虽然种类上与之没区别,却实质上多出了纵火能力更强的纵火弹,这便如是千里大堤上多出的一个蚁穴。最初时候好不显眼,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方才显出效用来。

更别说梁山水师的战船上还早有准备了沙土和稀泥浆。专门用来对付火罐。不能说这般就能彻底叫火罐、火箭威力丧失,只是这一增一减,积少成多,最终造成的结果便是梁山泊这边有不少战船是伤而不毁,可金陵水师却有很多战船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将军,大战惨烈,还请将军把座船靠后些许。”几次梁山泊战舰都冲近了刘梦龙座船旁边,飞箭弩矢不时的落到船上,见此情况,金陵建康府水军统领张公裕都不由变色,当下劝刘梦龙不必亲冒奇险,可退至远处观战。

刘梦龙自然不愿意亲冒箭蝗,但是这时却沉凝不语。

如今激战正列,贼寇似占了上风,自己座船一旦退却,怕是要有大祸临头的。

当下刘梦龙一口回绝:“将士们且在拼死搏杀,本将岂能后退,向众军传令,奋勇杀贼。”

而就在此时,刘梦龙座船猛地一震,叫舵楼上观阵的他险些跌倒,却是舵楼护栏处接连被命中了两支粗大弩箭。把彼处遮挡的长牌撕扯的一塌糊涂。

刘梦龙目视弩箭来处,就看一艘尚且燃着火焰的红色战船,正向着己方猛扑过来,其势之猛烈让他皱紧了眉头。

刘梦龙自认得这般战船。江湖船舶竟是海船首尾,这还是他第一次于江湖之中见到这般船舶,叫他记忆深刻。

今日水战,梁山贼寇阵列中这般战船总共为三艘,每个都打着阮字将旗。据悉梁山贼寇水师总头目便是三个姓阮的强贼,是石碣湖边上的石碣村人,早早便追随陆贼,为其心腹。

今日早先冲阵的便有一艘这般的战船,于交战当中几次欲冲击自己座船,不惧弓弩火矢,不避冲撞,端的勇猛非凡。另外两艘这般的战船于后也几次向他座船冲来,只是未曾得手,都被护卫战船逼回去了。

“将军,贼寇锋芒正锐,还是暂且避让吧!”张公裕乃是刘梦龙的心腹,打西川讨贼时便跟随前后,见此,脸色大变,说着。

刘梦龙犹豫片刻,摇头否定了这提议:“吾刚令将士死战,自身便避敌退让,军心必乱。如何能自取灭亡?吩咐下去,叫甲士们备战。”这一瞬间,刘梦龙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西川。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不惧危险,不避箭矢,方得以立下一次次的功劳,最终坐上这金陵水师统制官的职位。

张公裕听了,叹了口气,转身叫鼓手召集周遭战船前来护卫,下令水手转动车轮,提起速度,同时下令船上甲士枕戈待旦。

舵楼和甲板上不断流水般传来的报告。

此时的阮小七,眼睛瞪的大大。

驾驭着一艘赤蛟船仿佛是下山的猛虎,引着五七艘海鳅船,直向着刘梦龙座船的斜前方扑去。要抓到刘梦龙的座船这并不容易,不说那周边的宋军护卫船只,也不说敌众我寡的数量,只说刘梦龙座船的速度,那眼看着就要远去。

车船的速度可并不弱于桨帆船。

“停了,停了,真的停了。好个浪里白条,好个张顺。”

懵然,活阎罗在舵楼上拍手大叫起来。却是不远处那艘代表着金陵水师帅旗所在的十车船忽地停在水中。自然,那船也非是半点都没有动弹,可比起先前的快速,却是如座大山压在了其上。

那当然不是人家车船水轮就猛地在这个关键时候坏掉了,而是张顺引着一干水兵当中的高手,暗以器物都填塞定了车辐板,叫那船内的踏车军士竟踩踏不动了。

阮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下令赤蛟船直冲上前,唤来亲随于他披甲,乃是一套品相不俗的藤甲。

这却是日后梁山泊水师惯用的战甲了,比之皮甲、纸甲都轻,更不须提铁甲了。就是张顺那般的水性,穿着一套三四十斤的铁甲跌入水,也难以逃生。后者于水战当中的作用和坏处,简直就是五五开。

而藤条此物,经过桐油浸泡后,编制成铠甲,对冷兵器就有很强的防护力。和金属铠甲相比,也具有重量轻、不怕水、透气性强等优势。当然,这并不是说藤甲就比铁甲还牛逼,刀枪不入的藤甲兵只存在于三国演义上。这里它被陆谦相中,只是因为藤甲先天上便适合于水军。且材料获取便易,单件的花费亦不大。

虽然有怕火怕冷的缺陷,但前者可以用皮革来弥补。

梁山泊又非是南方山沟沟里穷的叮当响的山寨寨民,后者没能力给藤甲蒙皮,可对梁山泊说来这又算的什么?即这便会叫藤甲的造价高上不少,可比之正统的皮甲、铁甲,藤甲的造价就依旧便宜多了。

就如后世明清两朝军队所用的藤牌一般,为了增强它的防火性,猛一层皮革在上,并不费力。

对比它的实际作用,这一缺陷完全可以容忍。而缺陷二—怕冷,那就怕下去么。北方战事用到水师厮杀的可很少。

也就是限于藤甲研制出来的时间尚短,还远不足叫梁山泊所有水兵都配置。

而刘梦龙座船上的张公裕此刻却喷火一样愤怒,战船竟然停下了,真是可恶,可恶。

他知道必然是有梁山贼寇在水下作怪,便喝呼弓弩手,密切关注四周。但凡有水鬼冒出,攒射击毙。

只不过计划远远没有变化来得快。就在张公裕气怒的叫弓弩手张看四面的时候,猛地船舱内有军士一齐喊道:“船底漏了!”——不知道车船有没有水密隔舱,反正那时候的中国已经早就发明了这种东西。

四下滚入水来,就是一直神色镇定的刘梦龙都不禁有了一抹慌张,更有种美梦破碎后的恍惚。但还是第一个便脱了自己的戎装披挂。

那战船巍峨之时,戎装披甲便是威风凛凛;可是战船下沉时候,这玩意儿便是要人命的祸首。

刘梦龙座船慌忙打出旗号,召唤周遭近处的战船急来救援。一时间宋军不知道多少战船的舵楼上发出惊呼,却是许多战船都目睹了座船遇险的一幕。顿时士气颓散,人心混乱,都不需那座船上再发出号令,就纷纷向着座船,向着石沟镇水寨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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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水陆接龙

“击鼓,击鼓。跟我冲,冲——”

阮小二看到金陵水师阵列忽然大乱,一艘艘战舰向着石沟镇水寨退去,当即大喜过望。

必然是官军出了问题,否则只是稍处下风的金陵水师,如何会猛地生起这般动静。

湖面上烟火弥漫,船影重重,叫阮小二一时间真看不到金陵水师的座船,但他知晓方向何在。当下叫人敲响战鼓,是落井下石,趁机对金陵水师猛打猛攻。

一时间,喊杀声、惨呼声震天,燃起的硝烟充满水泊上。

梁山水师士气高昂,金陵水师却仿佛泄气的皮球。只看到一艘艘梁山战船冲入金陵水师群中,却很难见到有金陵水师战船反冲进梁山水师队列里。

如此士气一涨一消,直叫金陵水师再无战心。

前文里说了,古代军队作战,主将的意志无比重要。浑河之战中,三千浙兵四千白杆兵能血战清军数万众,纵力屈而覆,却也叫清人自言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后继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但是实力一样不可小觑的关宁铁骑呢?似乎留给人的记忆里只有他们转进如风的优良传统。

现在刘梦龙座船有失,那就等于是大战中帅旗动摇,指挥部都出现险情了,其他部队如何还能奋力死战?

如此那金陵水师便从一支敢战之军,瞬间蜕变为能跑就跑,不能跑,方勉强迎战的队伍。

这还能有的好么?

阮小二的座船超越过一艘艘的梁山战船,不知觉中已经冲到了船队的第一线。此刻随眼张望这数里水泊,到处是飘浮未沉的残船死尸,但是仔细一看,大部分是敌船。

冲在最前的阮小二座驾,一样吸引着无数金陵水兵的目光。这可于普通的梁山战船意义不同,若是能一举斩落敌将,便就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如此大功,就是那身处颓势之势中的金陵水师,都教不少人为之心动。

“统领,有船冲过来了。”舵楼上的瞭望兵忽然大声叫喊。

统领,水师统领,这是阮小二现今正式的职位。虽然这名字比起刘梦龙“统制”的称谓低了一级,因为老赵家的水师当中,就分有统制官——统领两级。而若是陆军,之上还有都统制这一级,就好比呼延灼的汝宁都统制。而刘梦龙是阶做军官都统制,职衔为江南金陵建康府水军统制官。

于梁山泊而言,到底是水师人马越过步军团数额太多,且水师团也不好听,虽然其下还是五营水师建制,陆谦却也给阮小二改了这个称谓。

只见就这种情况下,数条金陵水师战船,顶着梁山战舰倾泻下的火箭粗弩,拼命的直冲而来,不顾其他战船的攻击,目的明显,就是直冲阮小二座船。

阮小二见了,不由露出一丝狞笑,说着:“不想官军败势以显,内中还有这般胆大之徒!”

如此可不是真好汉。是真好汉,早便该冲入梁山战船中拼杀了,何以这个时候才来奋力一搏?不过是想赚个大功罢了。

当下挥手下令,只片刻后,就又一波波火箭破空的尖锐呜咽声音不时传来,那当前的两艘战船被火箭连射,却坚决不退,大火从船头到船尾到处燃起。

两艘战船上各立着一将,二人皆手持锥枪,立在船艏,边叫吼士卒灭火,放箭反击,边令船只继续划桨前进。

“统领……?”

眼见着这拨金陵水师战船拼死不退,拼命也要扑上来,有亲卫叫道。

阮小二狞笑说着:“真够胆,欺俺怯懦么?”他立地太岁可从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当下叫战船上甲士准备,本人亦披挂上了一副藤甲。手握一把狭锋斩刀。

片刻后,只听“轰隆”的一声,三船相继撞在一处,噼里啪啦的划桨断裂声中,巨大的冲击力叫阮小二都甩了起来。

最初两艘战船的船艏相错,船身却来了一个亲密无比的‘接吻’。随后又一艘海鳅船从侧面夹击上。赤蛟船被两艘小型海鳅船夹在中央,巨大的惯性叫战船的船身互相挤在一起,划桨的断裂是必须的,连船舷都在彼此的碰撞挤压中纷纷崩裂。

只是这番冲撞中,赤蛟船上那三层滕竹编制的防护带明显发挥了缓冲作用,这遭撞击根本没叫赤蛟船船舷破碎掉。那两艘小海鳅船却直若船舷被狗给咬了多口,霍霍牙牙,甚是残破。两艘敌船上的敌将将手一挥,左右两艘小海鳅船上,数十名金陵水军跟着他二人直扑上船。

“杀!”

这支队伍现只有寥寥几十人,但似乎都是官军的精锐,只是一接战,只见一员敌将披挂重甲,一马当先,锥枪横扫,所到之处,顿时叫数个梁山军水手血光飞溅,跌倒船板上。

水师本难以用甲,但这支队伍非是披挂铁甲,就是穿戴纸甲,尤其是那两员为首敌将,皆身披重甲,首当先锋,一路拼杀,目标直取阮小二。

立地太岁脸上却全无惊讶,就看到舵楼里门板敞开,大群身披战甲的梁山水兵涌了出来。

甲板上冲锋的官军是立刻大惊,拼命拦截着。

小小的甲板上,过百人齐声的呐喊,两军都死命相博,哀呼怒吼中带着人体交错穿刺的声音,鲜血把船面都染红了。只是在几息之间,血肉飞溅。

如此的小船上很难讲一个阵列,拼杀就是前赴后继而已。官军要搏这个贪天之功,自然是有心理准备,被砍、被刺,身上明明已负了重伤,早该倒在船板上了,却仍然悍勇冲杀。

可是阮小二船上的梁山水师军士,亦是经过严格挑选的精锐,官军再是悍勇,也不能胜得过,反是人少力怯被逼的节节败退。

那两名身披重甲的军官甚是悍勇,也被蜂拥刺来的长枪,挥来的大刀给逼的连连躲闪。

可惜这个时候他们就是要回到己船远远躲开都难了。盖因为赤蛟船左右两艘小海鳅船已经被焰火覆盖。而且一根根粗大的钩拒,已经搭在小海鳅船上,叫海鳅船想要脱开都难。且从赤蛟船内中还伸出了一根根拒木,两艘海鳅船已经是欲进不得——同归于尽,而欲走难离了。

“瞄准了,给我射!”

阮小二披了甲,拔了刀,浑身上下却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因为他现在的任务不是拼杀,而是继续指挥作战。

赤蛟船被两艘金陵水师战船围攻,周边的梁山战船立刻便有前来救援的。都叫他使人打出旗号继续进攻金陵水师。

数张硬弩一起发射,如此近距离,弩弓可贯穿铁甲,只听“噗噗”之箭簇入肉声音不绝,一个手持锥枪的官军武将已被射倒在船板,另一个被逼着掉进水中,连个挣扎都没有,就消失的干净。

水面上的风云骤变当然瞒不住陆上的陆谦。看到敌我形态大变,他当即命人敲响了战鼓。这一刻他已经等待许久了。

那罗列在前阵的砲营闻声便发作起来。震天雷亦早盼着这一天了。当初范县之战他并没亲手指挥石砲,只对了一双眼睛观看。却也知道梁山砲的惊人威力。

对比往日需要几百人拉拽的多梢炮,配重式的梁山砲的优越性完全是跨越式的。

对于他这般喜好石砲之人,放着如此性能优越的石砲,自己却无缘亲自指挥,那简直就是叫他百爪挠心,魂牵梦绕。

“放——”

如今听闻战鼓声响起,凌振浑身瞬间涌起了无尽气力,抽出腰刀朝着对面宋军陆营狠狠一斩。

杨温、项元镇打上午便整兵备战,与梁山军对之。二人早在望楼上向着梁山军阵观望了许久,见到梁山军将士阵型严整,气势倏然,心中对之评价不低。

军士威武不等于军士敢战,否则皇帝老子金銮殿上的站殿将军,金瓜斧钺武士,便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锐强兵了。可是那股精气神,多多少少还是能反映出一支军队的武力的,就如同中国自古就喜好的以貌相人。比那地方上的禁军真强出的不是一丁半点。而梁山军上下的武备叫二人看了也眼红,那前方的营伍小方阵,竟然是清一色的铁甲兵。如此奢侈叫他们两个节度使见了都咂舌。

杨温与项元镇本还准备要与梁山军一个下马威呢,上午看到那一个个铁甲兵都,就都熄了本有的心思。两人便决心安守营寨。

凌振引着砲营,将一具具梁山砲推到阵前,二将也都看在眼中。他们自然也听闻过何灌范县之败的原因,对于梁山军推出的石砲是惊疑不定,甚至下令过营寨外围的多梢炮率先攻击过。

可惜多梢炮准头有限,射程也有限制,能攻击到梁山砲阵地的重型多梢炮,只在少数。忙活了一阵,毛都没伤到梁山砲砲营一根。

而现在,轮到梁山砲发威了。

杨温听到营地外战鼓声擂响,忙披挂甲衣,提枪上马。赶到辕门处,就见到一副惊魂未定的项元镇正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头颅。

身旁一座箭楼已经倒塌。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弹划过他的头顶,将箭楼拦腰打成两截。项元镇但凡脑袋高出一寸,小命怕就危矣。

“贼寇好厉害的石砲。”杨温大惊。这箭楼立在辕门内,距离贼寇前沿怕是要有一里之遥。

床弩射出的踏橛箭也不过是这般远,还会劲头大减,可梁山贼军的石砲竟然也打的那般远。这圆滚滚的石头从天上落在人头顶上,哪还会有性命在?

就在说话间,二人就听得一阵呜呜的声音传入耳中,抬头看,便见到一颗石弹划过一道弧线,直落在了辕门前,砸的门外鹿角四分五裂。那石弹受鹿角的反震,亦打了个旋,撞入了一队正从辕门中通过的甲兵。

杨温从不知道坚固沉重的步人甲,有朝一日竟会这般的脆弱不堪。就仿佛一层薄纸,被石弹轻易撞破。内中包裹的血肉也似熟透的西瓜一样,受石弹一撞,就四分五裂。无数血箭四射,残肢断臂和零碎的尸体横飞。

那石弹斜着穿过辕门,一路撞碎打破的了似不是六七具身披重甲的精锐甲士,而只是随脚踢破了几颗西瓜。

第二百八十九章 回首已是不归路【求订阅】

陆谦握着千里镜细细观看者对面。宋军营地还自坚固,杨温与项元镇利用几日时间,把营垒修筑的很坚固。寥寥几发石弹给石沟镇宋营带来的只是很小的一点伤害。

绣花针刺一下是很痛,但绝对要不了命。

就是不知道宋军有没有上甘岭上的志愿军只挨炮不还手的坚毅!

凌振的首要目标,是宋营外头屹立的那一具具重型多梢炮。只要把那几具重型多梢炮给搞定,宋军就真的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了。

一门梁山砲发出咯吱的吱扭声,青色的石弹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对面宋营的一堵羊马墙上,土石崩裂中激起一团烟尘。

羊马墙是宋军营寨最外围的防御措施,其下是一条六七尺深的壕沟,时间急促,还没来得及引水灌入。宋军大大小小的石砲就在羊马墙之后。

陆谦微笑,心中知晓凌振的石砲已经结束了。

接着又一颗石弹再度击中了羊马墙,墙垣上炸开一朵石块和尘土组成的小花,墙头后传来宋军的大声惊叫。

之后鼓声猛响,阵前众炮齐发。无数如斗大的石弹遮天蔽日,挟着巨大动能和势能,呼呼风响,声威赫然。每枚石弹砸到羊马墙,砸到地面上,都可以叫羊马墙后的宋军士兵发出一阵惊呼,感到大地都在震动。楼橹中炮,立即倒塌,四处泥土飞扬,木屑飞溅,而人不幸被砸中,当直接化为肉酱!

项元镇险些丢了性命,再闻梁山砲响,都心有余悸,就更休说寻常士卒了。

二十具砲车所发不过五轮,望楼上,陆谦便清晰的看到,残破的羊马墙后,大批的宋军官兵在向后逃窜。那一过程里,他们惊慌恐惧,甚至为了快捷一些,不惜自己推翻鹿砦栅栏。

鲁智深此刻就在阵前,宽大的僧衣下是上等精铁打制的一副山文甲。正喝呼着手下各营各都主官打起精神,小心防备着敌人的突击。

就以他之见,这个时候,死守是最蠢的选择。就该选调精兵杀出来捣毁石砲。

杨温、项元镇显然不是怯懦之辈,久经战阵的他们做出了跟鲁智深一样的判断。杨温率军留守营寨,项元镇引精兵三千直捣梁山军的砲营。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发疯一样被擂响,急促的鼓声叫人听了禁不住热血沸腾。

就听漫天的喊杀声大作,宋营阵上黑压压一片乌云压倒。正是出击的三千军士。为首一员花白老将,年岁没有六十也不会小过五十,正是那项元镇自引三千军马,向着梁山军阵前杀来。

老将军年纪不小,却依生得一副铁打身板,虎体狼腰,豹头猿臂。头戴镔铁盔,身穿皂罗袍,胯下一匹黄骠骏马,手绰一支丈二长枪。

作为原著上与周昂、王焕、张开一同杀出重围的四将之一,项元镇的武艺是不须多言的。更有一手神射功夫,也故而,他张声呐喊,挑起将士勇气后便不自觉的退到了第二线。

陆谦传下令下,着鲁智深引兵杀败来敌。

花和尚当下一声大喝,五营精兵大步向前,将士们脚踏硬弩,手拽强弓。待到项元镇引着三千兵冲到近前,后阵一声炮响,床弩齐齐发射,粗大的踏橛箭化作一道道闪电,瞬间越过二百米不足的距离,撞破了宋军前方那一面面盾牌组成的防线。其后如雨一样倾泻下去的飞箭弩矢,叫混乱中的宋军前阵一片狼哭鬼嚎。

不趁着宋军盾面被打破,前沿阵列松动时候,集中弓弩攒射,那更待何时?

尖厉的铜哨声响起。梁山军锋面三个营的军士齐齐大步向前,密集的脚步声和铁甲甲片的叮当声响响成一片。

两支兵力相差仿佛的军队,以最野蛮的姿态,发出了自己最狂野的咆哮。

身披着重甲,排列着整齐的方阵,自己与战友之间的间距绝对不超过三尺,自己与敌人之间的间隔也不会超过一丈,甚至一样不及三尺。数百根长枪相互捅刺,数百杆大刀彼此挥砍。

长枪是很重要的肉搏武器,但一支军队里绝对不能只有这一种肉搏武器。

对比宋军喜欢用的战斧掉刀,梁山军甲士更喜欢用狼牙棒、铁鞭、铁锤,后者也可以被称作铁骨朵,这些造价低廉,修理也极易方便的武器。

长枪大刀的捅刺挥砍之中,就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神臂弓在这一刻成了废物,要越过前方厮杀中的肉搏兵,把杀伤力施加到敌人的头上,弓箭才是必不可少的。宋军的弓箭自然还是软弓轻箭,一支支箭矢落下,很快,很密集,但杀伤力也很丢人。那浑身被扎成了刺猬,把手一挥,抹掉几支、十几支箭矢后,继续奋勇向前的梁山军将士比比皆是。而宋军在梁山军强弓重箭的攻击下,却纷纷发出了惨叫。

梁山军在一步步向前。比起过往迎战的宋军,眼下的这支宋军的作战意志确实坚强不少,可也就那么回事。

铁骨朵发狠一样把对手砸成爆开的血浆,铁鞭把一颗颗带着铁兜鍪的脑袋打碎,狼牙棒挥舞间砸碎的天灵盖一刻都不曾在战场上消失……

如此的厮杀,这般的血战,项元镇的手下能顶得住吗?

他们先前已经胜过了不敢肉搏不堪一击的的禁军精锐,但距离能针尖对麦芒的与梁山军血战到底的层次,却还差了一大截。仅仅是一通鼓,待那向前敢战的死绝,胆大妄为的丧胆,项元镇这支精兵便就是不堪一提的豆腐渣,与那寻常宋军无半分区别了。

鲁智深大刀阔斧,将士们浑如猛虎啖羊羔,是势如破竹,挡者披靡,杀得项元镇三千人马大败亏输。宋军士卒抛金弃鼓,撇戟丢枪,觅子寻爷,呼兄唤弟,直折了上千人马,如是江海倒卷,退潮般的后散。

鲁智深倒是有意紧追不舍,可宋军营地里忽的杀出一队骑兵,人数虽少,却是把他迫住。

陆谦在阵中鸣金收兵。

花和尚悻悻归阵,未能一鼓作气杀进宋军大营,叫他甚是失望。陆谦却哈哈一笑,并不在意。有砲营在,宋军便得不了好。

陆谦中军一通鼓响,砲营阵地上猛地响起急促的铜哨声,这是叫士卒全力以赴的信号。

咯吱咯吱的砲梢震动声响起,一颗颗石弹飞向宋营当中,胸墙碎裂,栅栏粉齑,营寨中尘土飞扬,凄惨的嚎叫声和惊慌声大作。

陆谦在望楼上看到,宋军的那一队骑兵都惊慌起来,也是它们倒霉,被两颗石弹命中,砸死砸伤了几匹战马,叫那整队骑兵都慌了神。整个宋营都似陷入了混乱之中。

杨温心头狂跳,梁山贼寇有如此利器,今日如何能够善了?

那石弹落地的声势,直若地动山摇一般,应着披靡。直叫全军上下,连同他在内都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这般提心吊胆,真的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验。

如此兵马还如何会有士气?

宋营当中的惊慌呼喊声越来越大,在梁山砲面前,个人的勇武已经不值一提。

周斌拖着一个人,在一片狼藉的前寨中慢慢走着。这里一片混乱,在几轮的石弹轰击后,梁山贼又施出了火弹攻击。那有的是一个装满火药的木壳,用桐油浸染,外面用藤条包裹,施投出去,那就是一颗火弹;有的则直接是用油脂侵染的大木球,便是落进了水里都能燃烧片刻。

前营内视线早就不清,到处是惨嘶呼救的声音,被火球引燃的帐篷和栅栏,散发着滚滚黑烟。周斌的身边更有一些疯了样的士兵,在如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周斌却是不甚还怕。他坚信东岳大帝是能庇护他的。毕竟自他被张叔夜留在郓城做替死鬼始,周斌屡次濒临险地却都化险为夷,职位反而从团练副使晋升为团练使,这一往日里他想都不敢想的职位。于他眼中,这都是东岳大帝的庇护。

而更重要的是,前营现下已经不再是梁山贼的打击目标了,那一颗颗火弹的落点已经在朝着更深处延伸了。周斌知道从今天起,南路军就要化作昨日黄花了。纵使今日没有大风以助火势,凭他周斌近年来练就的眼光,南路军也覆灭在即。

是以,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人。不将此人带回去,他便是在东岳大帝的保佑下,再次幸运得还,也会被程万里寻个罪名给坏掉的。

此次南路军杀奔梁山泊,作为‘地头蛇’,周斌被知府程万里遣来为大军向导,同时带入军中的还有一个程家子,正是知府程万里的小儿子,程家三郎程美。

显然,程知府对此次官军围剿梁山泊信心十足,都舍得拿自己的儿子来沾光了。

而程美这厮非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是一个胆小若鼠之辈。前营营寨最先遭受石砲轰击的时候,他便吓的紧急上马奔逃,却慌乱中在马上一头栽下,跌伤了腿。

随后项元镇带兵出击,杨温下令各将恪守司职,胆敢擅动者,杀无赦。程美便只好留在前寨。

待到那项节度使出兵被梁山军击垮,梁山军的石砲是打的更密了。那一段,休说程美胆颤心惊,便是周斌都心惊肉跳。

而后就是火弹袭来。前营大寨里立刻烟雾升腾,一顶顶的军帐化作了火炬。周斌便是在那时与程美失散。现下他好不容易才把躲在一堵半塌的胸墙后的程美程三郎给找到。

“主人,主人。”周福带着五七随从,携马,神情焦虑的等候在一片空地处。见到周斌带着活着的程三郎君返回来,登时忙叫道:“中军大营亦乱。两位节度使已经弹压不过。再不走,恐就走不了了。”

周斌脸色如常,只回首望着北方。那双眼睛似乎能透过空间,看到已经吹号催动大军的陆谦。

“莫非这次你还能得意?”

水寨中,看着将寨门堵得严实的梁山泊水师,惊魂未定的刘梦龙,回首望着一片大乱,火烧营盘的陆营,突然好想骂mmp啊。

第二百九十章 阳光下的泡沫【求订阅】

水泊大寨。残阳照应湖水,烟波浩荡的水泊如是变成了血色。

林冲、杨志等头领目视着下方的金沙滩,数万梁山人马正严阵以待,只待一羽飞鸽的来到。

金沙滩前也已聚集了大片船只,内中并不都是战船,或者说战船只是寥寥无几,更多的是运船、货船,甚至是大到可乘百人的舫船,小到只能承载四五人的哨船,皆应有尽有。

可以说,水泊大寨此番动员了自家所有的运力。

山寨中剩余的整编军,除徐宁部留守山寨,余下人马也尽数出动。但单只如此,对比他们即将剑指的目标来,还未免太过单薄;故而,梁山军出动了自家真正的第一大编制——预备军。

对比新增两步团后,总兵力方有三万的整编军,预备军的数量则早早便突破三万了。那些被俘的宋军官兵,对于老赵家的忠诚远没有张叔夜、陈文昭、呼延灼、张清他们坚贞。

在繁重的劳动中,鲜少有人能坚持过半年的。

这些人投降后的待遇自然不比“前辈”,而且人数太多,多的那数量叫陆谦都头疼。梁山泊虽然收入不菲,打破州府更能“饱餐一顿”,可整个体量就那么大。不可能整编师七八万、甚至是十万的正规军的。看看这三万整编军一年的耗费要有多少?那负担已经很大。不去说军饷,只说肉食耗用,梁山泊吃下去的猪羊鸡鸭,就已经达到了周边府县产能的一个极点。甚至于济州府都有人跑到外面收购猪羊,转手买于梁山泊,而如此发家致富的。

如不是今年夏秋时节他便要东进胶东,陆谦甚至不会去扩建最新的那两团步勇。

故而大量的‘反正’战俘只能被收在预备役中。同时提高战俘‘归附’的门槛,再提高整编军士卒晋升的门槛。

三万整编军并非就是三万战兵,梁山军的战兵月钱要有两贯,三万战兵一年只军饷就要有八十万贯。【伍长加钱100,什长价钱300,队率加钱一贯,都头加钱两贯。】

虽然那辅兵的数量也没有占大多数——余丁600文,一等兵月钱一贯五百文,二等兵月钱一贯,如此的扣下来,还是能节省出不少银钱的。

这般的消耗已然很重了。陆谦的考虑不仅仅是现下的水泊梁山,还有日后的胶东。那只是四个州府,一年照着老赵家的‘苛捐杂税’,又才能收取几个钱?若是整编军上升到五六万,莫不是所有的‘正规收入’都用在养兵上吗?

日本是有很多金银,但开采金银矿非一时半会儿就可见到成效的。再有,那开采金银矿,莫不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陆谦要全盘考虑的。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就正式这个理儿。

而现下,这些辅兵们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在战场上立功,这是他们由‘民兵’转‘正规军’的最好机会。不然,只靠在水泊梁山修理地球、装点地球,来一日日的熬上去,着实叫他们绝望。

整个预备军系统,也就马军辅兵的心理沉稳一些,因为他们的希望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梁山泊必然要扩大马军建制的。

现下,三万五千人的辅兵足足被拉出来了三万人,一个个在金沙滩列队,固然着甲武备不如整编军,可仪态却不见逊色。叫杜迁、宋万兄弟脸上甚有光彩。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彻底落下地平线,金沙滩上点起无数火把,照应的半边天都是火红。

呼延灼遥望前山,看着那被映红的天空,心中久久不语。作为一名武将,自觉告诉他,官军要倒大霉了。梁山军兵马之精锐,他是知道的。夜间如此大规模行动,其后果虽难以预料,他却更倾向于官军走败运。

张清神色也有些恍然,上一区距离前寨有对远?他们可不是在水边的,而是在整个岛屿的最中心部位,那直线距离是多少呢?梁山泊如此规模的动兵,从头到尾,除了听闻号角鼓声,他竟是没听到一丝的人马噪音。“也不知这番陆谦动用了多少人马?”

呼延灼听了,道:“前番已经出动了一万,今朝连预备役都要动用,人数怕是要有两三万巨。以梁山泊人马之锐,官军恐要……不利。”

作为老资格的战俘,呼延灼是知道一些梁山泊的分层结构的,在宗泽‘反正’后,他们知道的就是更清明了。

梁山泊的正规人马不多,但预备役则甚是庞大。那督导着战俘开荒耕耘,修筑工事房屋等等,皆是预备役在做。且彼辈作训是不如其整编军严格,却也非官军可比。那警哨上一区的武力中就有隶属于预备军者,呼延灼自然能看得出他们的不俗。

一旁的丑郡马宣赞听了呼延灼的话,面上露出疑惑:“呼延将军何出此言?安不知是那梁山贼前战不利,调起兵马进援?”

呼延灼摇头苦笑,张清也做摇头。“宣防御不看彼辈军多立在前寨,引而不发么?”如果是梁山军前遭吃紧,这些兵马如何不迅速进援?现下引而不发,只能说他们在等待时机,那要遭殃的是何方,不闻即知。

宣赞也非全无头脑之人,一点就透。当下望着被眼光映红的半边天,木木发呆。

和蔡镇。

当地一处富户的宅院,现下变成了高俅的行辕。前者留下看管宅院的管事,是毕恭毕敬的让出房屋,带着一家老小逃往东昌府,追随主人去了。

他家主人是一个见事颇明之人,早早就出门避祸去了。在大战未有个确切的结果之前,人才不会回转到和蔡镇去呢。

高俅来到和蔡镇已经有几日了,但却从来不公开露面。便是得意都未显露出几分,也就是得到了梁山泊大军攻杀南路军的消息后,这方有两分忘形。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招来韩存保与荆忠两个,开席设宴,小酌一二。

韩存保与荆忠自然晓得高俅得意为何,两人也非是不识趣之人。那韩存保出身官宦大族,簪缨世家,如何不识得官场上的客套恭维?即使他心中甚瞧不起那高俅,认为那厮乃是幸进之辈,却也断不会公开甩高俅脸色。

而荆忠呢?十节度中就这厮最会钻机取巧,始见高俅,便一口一个小将自称。

“梁山泊贼寇已然入套,此尽太尉的神机。这等妙算,存保敢不佩服。”韩存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与高俅说起话来,自然恭维有加。

二将痛饮了几杯,待到酒宴罢了,退出行辕,高俅左右便有那文人进言道:“韩存保器量深识,勇而有谋,如愿依附,必可为太尉肱骨。但其面和而性高,自持身份,恐轻易不能从太尉所愿也。倒是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武艺亦高强,功勋卓著,甚有威望,更对太尉敬而有加……”

高俅深叹了一口气,天下事真的是十之八九不如意啊。他把王焕老匹夫遣派去清河,那未尝就没有摘掉头首后,好在剩余的几位节度使中寻找一两乐意投效之辈,好叫自家在军中真正的扎下根基来,如此便是东京城内的那位至尊,也定然乐意见到。却不想他最最看重的韩存保,是如此不识好歹,叫高俅大失所望。

这边荆忠在和蔡镇东首与韩存保作别,返回到营寨里,不多时便接到一封递来的书信。凑到烛台前看了遍,乐得他哈哈大笑。

一千贯的黄金果然没有白送。就这么一句话,便是再贵上十倍,都值得的。

“来人。去选一尊金佛……”

荆忠吩咐了后,就捧着书信翻来覆去的看,满面忍俊不住的喜色,如获至宝。

这没办法。他是好钻营不假,但能行的话他也不愿意去捧高俅的臭脚。比较来就是童贯那阉人的脚都比他香。可没有办法啊,天水秦州太穷了。换一个江夏、汉中、太原那般的地方,他才不会如此的没品呢。

从绿林到沙场,官场上打滚半辈子了,荆忠何尝不愿意要脸?

可惜他身为节度使,便是用热脸去凑童贯的冷屁股,童贯也会嫌弃他暖的不好。

这节度使兵马就仿佛是军事上的‘直辖市’,乃直属枢密使管制,或者说是皇帝管制。在秦州设立节度使,这本身就是要在西军中插一根楔子。荆忠又如何敢去献媚于童贯?也就是高俅这等身份的人,仿佛是皇帝意志的延伸,他这才能靠拢上去。

烟波浩荡的水泊上亮起了无数火把,密密麻麻,比天上的星星都要繁多。

上千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装载着四万余梁山步骑军,仿佛是一头巨大的怪兽,从水泊中涌出,向着和蔡镇涌去。

夜色笼罩的梁山泊,就仿佛陡然烧起了一片火云,应的天空都是明亮的。

豹子头林冲为首,下属秦明、杨志、索超、栾廷玉四步团,此为大军主力。再有就是人数高达三万之众的预备军,那扈三娘、扈成、蒋忠、杨林、汤隆、孟康、袁朗几将,是悉数在内。再有就是摩尼教的一干人等。

石沟镇之战,陆谦只是要了成贵、谢福二员水将,那摩尼教剩下的一干人,除方天定与白钦随在林冲左右,现下就通通放在预备军中做头领。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

梁山泊南北间距有二百里,想要划船从大寨直接杀向和蔡镇,还是那么多船只,一天的时间真的不多。虽然他们趁着夜色缓缓靠近和蔡镇的时候,高俅已经接到南路军紧急送来的战报。

所有,所有的好心情,全部,全部的遐想,就仿佛是阳光下的泡沫,虽然无比美丽,却也是那般的脆弱。一旦碎裂,便就丁点的残渣都不剩下。

南路军大败。金陵水师与贼寇水师奋战一白昼后,被堵在水营之中。而陆营被破,梁山军两路夹击,金陵水师遂全军覆没。只统制官刘梦龙与统领张公裕等,寥寥数人生还。

杨温、项元镇兵力折损大半,便是济州城都不敢去,已引兵退往任城。梁山贼急追不舍,亟待援兵。

“援兵?”高俅气急后的笑声直叫韩存保、荆忠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窝呆鸡【求订阅】

和蔡镇位于水泊西南角,乃广济河在梁山泊的西出口,周遭尽是一马平川的肥沃之地,但农业却不是这儿百姓民生的主体,商业才是它兴旺发达的关键。此处位于广济河之西端,东通梁山泊,交通价值之高显而易见。这里在赵宋水运网疏通的百年后,一直都是一水运发达、商贸繁荣的内陆码头重镇,雄踞鲁西北,远近闻名。

镇子开辟有渡口六处,镇内两横两竖,四条主街汇聚了数百家商铺客栈,镇中只常住居民就有近万人,流动人口达三五万之巨。俨然就是一座城池。

也是以,高俅隐藏踪迹来到和蔡镇,随行的数百各色人等,以及护卫左右的三千兵丁,在和蔡镇中是都找到了住所。实乃战火一起,叫商业氛围浓郁的和蔡镇半个镇子人去楼空,只空出了无数房间。

但那也只是走了半个镇子,凡是皆有例外。

和蔡镇内现下依旧有几千口百姓居住,上百家店铺客栈在开张。那其中一处就是梁山泊的眼线。

傍晚时分,和蔡镇中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擂鼓声。

“聚将鼓?”时迁悄悄的在客栈三楼顶上探头向鼓声响起处打望,心中满满好奇。那韩存保与荆忠都驻兵在镇外,何人敢敲响这聚将鼓?却不想,只过了片刻时间,他就看到镇子的左右两边快马本来两标骑兵,只看那人群中簇拥着的人物大半,时迁就能认出这两人正是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与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和蔡镇左右,也就是广济河左右,各有数座宋营,内中驻扎的便是这两位节度使所率大军。

而镇子内亦有一支官军在,兵力在三千左右,大体屯驻在镇子西头,六处码头与镇子的四门皆归他们辖制,只是那风评却不如韩、荆两军。彼辈吃拿卡要乃是例行公事,公然抢劫勒索系属平常,便是抢劫民女的风声都有传出,而这才到来不几日啊。

时迁也中向内探访去两次,只是撞到了一处守备着实严格之地,他想要探查却不敢轻易犯险。毕竟他此番前来和蔡镇的目的,不是探访这处守备缜密之地的,而是静待机会,好在必要时候制造混乱,转移官军视线,引导梁山军趁机靠岸登陆。

但现在怎么说?

镇子里的一通鼓响,那韩存保与荆忠纷纷打马而来,这镇子里的人除了高俅又会是何人呢?

这却是个惊喜发现。

高俅驻地。

韩存保与荆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出震惊和不可置信。

杨温与项元镇乃是他二人的老兄弟,那荆忠与项元镇更是至交好友。当年一同在西北疆场效力,彼此可都晓得老兄弟的本领。梁山贼寇一战将他二人打崩,这战果叫二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砲,石砲。

战报出自杨温之手,那着重点出的便是石砲。他将南路军之败的因由尽推到梁山的新式石砲上面,这就叫韩存保与荆忠本能的就不去相信。再是老兄弟他们也不敢在高俅面前为杨项如此背锅。

他们两人都不相信,高俅能信便叫有鬼了。

“太尉,杨温、项元镇乃朝廷大将,国家勋臣。纵然战败,罪责重大,亦无弃之不救的道理。小将愿意提本部兵马,赶往任城。”荆忠首先请命。

高俅看着堂下败首请战的韩存保与荆忠二将,晓得不放走一个,却是难做的。

那一则不合情理;二则有伤众将之心。

他目光从韩存保与荆忠二将来回扫视,半响叹道:“荆将军言之有理。杨温、项元镇自有朝廷法度制裁,本太尉却不能弃而不救。如此荆将军便尽快前往任城走上一趟。”

十节度中,高俅第一不喜欢的就是王焕,那第二便非徐老袁莫属。这俩老将年纪也都是不小,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着实难伺候。且他二人也都是不日便要告老还乡的人,那就有了倚老卖老的底气。毕竟,赵宋朝廷对于告老的有功之臣,特别是那颇有功劳的武将,其恩遇之厚,人所尽知。

这般想着,高俅如何会放韩存保去任城,必须遣去荆忠。他要留韩存保压过徐老袁一头。

且荆忠所率士卒出自西北,在高俅眼中,那士卒之精锐乃十节度里的头一个。那南路军毕竟是被贼寇痛击,不管原因如何,败了就是败了。这般时候决不能低估了梁山贼寇的实力。

高俅不怕牛刀杀鸡后被人嘲笑,他只担心没有牛刀来杀鸡。

荆忠部一万精锐本是他手中的王牌之一,本是不愿意轻易显露的,现在也顾不得了。

时迁便就看到,临近黄昏日落的时候,那和蔡镇外的一营官军,忽然起寨拔营。他着人混入其民壮中打听,天黑时分得到了回报,这部西北来的官军竟然是要去解救南路军残余兵马的。后者被围在了任城。

时迁听了哈哈做笑,这般迷了心窍的官军,竟然以为梁山兵马都在任城,恁地可笑。在内心里,再一次对陆谦竖起一根大拇指,这等瞒天过海之计,使的忒漂亮了。就像年前的大名府之战,声东而击西。玩弄高俅之流于股掌之中。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时迁又收到了一羽信鸽,却是梁山泊大军已经到了岸畔外不远。只等时迁动作起来,便好趁机大举登陆。

是以,当大火在和蔡镇中设立的草料场烧起,广济河两侧的宋军营地里便也都燃起大火。只那韩存保营还算见好,毕竟人家安营扎寨,无甚动静,且军纪甚为森严。而和蔡镇守军与荆忠营就大大不好了。

前者的军纪最差,一遭遇到这等急事,便惊慌失措。

而荆忠营的将士却正在拔寨起营。荆忠得了军令,返回军营便就下令起兵。叫士卒收拾行装,叫民壮们把粮草物资悉数装车,将牛马牲畜喂饱粮水。却是要连夜向东进发。这种积极救援落难队友的热情是十分值得肯定的。但却在大火之下变得不完美了起来。

要知道,在宋朝这个时代,夜间行军赶路是很困难的。荆忠麾下,不论官兵,还是拘来的民壮都是不愉快。这般时候一场大火猛地在帐篷、粮草见燃起,更有人趁机叫嚎鼓噪,传播谣言,这动静便大了去了。

一处处火焰燃起,陆谦远远地便就看到,当下乘坐二十艘漕船直冲码头。

所谓漕船,又称纲船,乃北宋运粮之船。圆短船形、平底、首尾稍狭,中部宽,甲板上建有屋棚;船舷用木板交错钉成,整个船体遍布排钉;桅、篷、舵、橹、锚、帆、篙以及索具等行船设备一应齐全。这种船只的载货量相当大。最大的可载粮五千石以上。

梁山泊所有的漕船只能算是小型,可即便如此,每艘船亦可装载二十名橹手,再有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卒。眼下这二十艘漕船内装载的便是如此。

亲卫左右营全体在船。陆谦与郭盛、吕方等立在船头,他们便是这和蔡镇一战的先锋军。

自从石沟镇杀败南路军,陆谦留赤面虎袁朗与邓飞引带一标骑兵直缀败军之后杀赴任城,虚张声势,引得杨温、项元镇兀自以为梁山泊大军就在城外。实际上,他却引兵自水泊登船,由阮小二、阮小五操纵方向,在今日午时时候与水泊中和林冲大部队汇合。那在激战中受伤的阮小七和张顺,就引带剩余的水师,载运伤员,押解战俘,返回梁山大寨。

浪里白条的水性固然了得,却也不可能真的在水下伏得七日七夜。那带人凿漏了刘梦龙的座船后,附上水面时,正看到褪去甲胄的刘梦龙在张公裕一干人的护送下,转移到一艘海鳅船上。此时阮小七那艘赤蛟船已经间隔甚近。

张顺不忍放走如此大功劳,又自持有阮小七接应,便赶上去劫杀。结果不言而喻。非是他逃得快,非死战那儿不可。就算如此,身上刀箭伤也挨了三处。正好跟阮小七来作伴,后者被刀子砍在了肩膀上。

两支船队汇合,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人。错不是这登陆战为梁山泊最最熟悉的,陆谦觉得自己玩砸都是有可能的。

想象一下,黑夜之中,五万余士卒,内中还包括三千骑兵,经过了一日的水上漂泊,在两万多敌人面前登陆,那真要有多找死便有够多找死的。

如果组织不到位,都不需要敌人进攻,自己便就能造就一场大灾难。

索性梁山军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员,飞天虎扈成就任转运司都头领后,与度支司的都头领蒋敬,强强联手,就组织人力物力搞后勤运输转送来,得心应手。

而在如此的大框架下,陆谦与林冲、鲁智深、杨志、徐宁等人再多般参详,费时两日的推演,最终得出了现下一套方案。

“放箭——”

舫船舵楼中,一身重甲的陆谦,将手一挥。如雨的箭弩已经覆盖了百米之外正大呼小叫的官军。

“快划,快划。”一身雪白战袍的郭盛,立在一艘滩船船头,大声的喝叫着。厮杀的时候到了,他亲卫左营那就要压过右营一头。郭盛转首向身侧打望了一眼,似乎能够看到一袭赤红战袍,手持画戟,亦如自己这般立在船头。

和蔡镇六个渡口,自然都有官军在把守。只是留守的兵力并不多。彼辈的士气更是低落,看到湖面上忽然多出了无数条船只来,那密密麻麻的火把本就叫他们惊慌恐惧乱,等到前锋亲卫左右营的箭雨射下,那一窝蜂的便扭头向镇子内跑去。

韩存保返回营中,便就召集麾下诸将,却是要点派兵力,到明日前往广济河对岸驻扎。结果军议刚开,营中忽然燃起了火来,且那和蔡镇中亦有大火燃起,河对岸的荆忠军中更是有大火燃烧。

韩存保不是那不通兵势的清谈文人,怯夫懦种。当下便喝令全军戒备,排查奸细,营中敢有鼓噪生乱者,杀无赦。

但是当他发现比天空上的星星都要密集的火把,忽的出现在和蔡镇外近在咫尺的水泊上时候,他心中大骇。

“怎的如此多的贼寇?”

韩存保不得不大骇。就在适才,他还兀自以为梁山泊贼兵主力远在任城,围攻杨温、项元镇二人,却不料现下他们就奔到自己面前。

只能说,他也好,荆忠也好,高俅也好,甚至还有任城的杨温、项元镇在内,全是如同一窝呆智木鸡,被梁山陆贼耍的团团转。

第二百九十二章 高俅贼子何在?【求订阅】

“杀——”

火把的映照中,穿白袍的郭盛和穿红衣的吕方各持一支方天画戟,引带着身后的亲卫营甲士直冲荆忠军杀去。那就仿佛是一群猛虎啖羔羊,数只皂雕追紫燕。滚滚向前的压路机,把一波波添油样儿冲来阻挡的小队荆忠军士卒给碾压成粉齑。

荆忠自不是不愿意将大部队调来,而是他难以做到。黑夜里本就不方便,况且他部阵法已乱。故而就只能使小股兵马做阻,好为后方大军整顿兵势争取时间。

但那如何能叫他得意?

古代军伍可没有后世军人那超强的几率,更没有方便的联络通讯手段,更休说时迁还在内中于他捣乱。

是以,千人的亲卫营挡者披靡。

那二三百人的小队伍直若是薄纸一般,丝毫阻挡不了亲卫营的脚步。势如破竹都已经不足以形容左右亲卫营的威势。

陆谦已上到岸上,但可惜他不能亲自带着两营亲卫冲锋陷阵。替天行道大旗下,他在今夜的战斗中只需要正襟安坐,做看梁山大军横扫敌虏就是。

他就是一座灯塔,一支点亮的信号灯,叫所有梁山泊将士看到他的屹立,他的存在,那就是最大最高的价值。

荆忠军的战力真的远胜寻常禁军,即便他部配置与禁军一般无二,但不少弓箭手在敌近之后,却又上前一搏的勇气。这可远不是京师禁军与京东禁军能有的。且他们所带兵刃也非是京师禁军那般的刀剑,而是战斧、骨朵,这西军管用的武器,那战斗力真心是完爆京师禁军。但他们依旧被打的抱头鼠窜。

面对着单兵战力占优,人数占优,配合占优,便是武备都占优——亲卫营全员披挂铁甲——的亲卫营,他们只能扑街。

直到荆忠带着手中还能掌控的三千人顶上,方叫亲卫营摧枯拉朽的攻势告一段落。

这三千人是荆忠此时此刻还能掌控在手中的兵力,却也只能叫亲卫营停下来脚步。而梁山军今夜里可是来了足足五万多水陆大军。虽然这个时候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还依旧待在船上,甚至这个时间都有可能持续到次日天亮。

毕竟和蔡镇只是一个镇。且登陆这种事儿,秩序与安全是最最重要的。

在亲卫营之后登陆的是黑旋风的第五团,再有刘唐部。

那荆忠心中刚松缓了一口气,斜处里就撞出了一标兵马。却是黑旋风引着一营刀斧手杀到。五百人直撞到荆忠军侧翼。同时刘唐引两营兵亦是杀到,叫郭盛吕方二人心气大增,催动亲卫二营厮杀。三面受敌,荆忠军势登时大乱,更见到后方贼寇大军似要滚滚杀到,见不是事,赶忙拨马就走。

狼狈不堪的荆忠引着少数亲卫逃回后军所在,却不想此处已经被林冲引着五百铁骑杀得大溃。到处是火光升腾,黑烟滚滚。

荆忠长叹一声,心中是窝囊之极,气怒交加。今夜这一战他败的太不甘了。却只得打马再走,不提防豹子头从肋窝里撞将出来,把他一枪搠下马去。其身后一将急把马一拍,轮起大刀前来相救时,早被林冲连着一枪复中咽喉,结果了性命。

荆忠一死,其身后亲卫顿时散去了一半,剩余几十人拼死抢来,被林冲带人尽数斩杀。

至此,打西北来的这支上万军兵是再无可挽救了。陆谦得报后,心中大乐。荆忠部这一万军,不仅叫高俅最最看重,便是陆谦也最是重视。

他们实质上可都算是西军了。

战前他心中还真有些忐忑。

而现在去了一大患,如此梁山泊的大批兵马便可轻松上得岸去,目标就也只剩下广济河南岸的韩存保部了。

“哥哥,哥哥……”

林冲还在引领着铁骑驱赶官军败兵,乱军中就看到时迁骑一匹劣马,手持一杆长枪,拨开挡道的败兵向自己冲来。

“时迁兄弟。”林冲脸上满满是笑容,今夜里这般轻易地杀败荆忠军,时迁功不可没。

“哥哥快别理会这等杂兵。那高俅就快逃了。”

这句话如是石破天惊,叫林冲环眼圆睁,急喝道:“高俅贼子何在?”

“就在和蔡镇中。”时迁一指和蔡镇道。

下一刻就但见滚滚铁骑直向着距离和蔡镇最近的一道拱桥驶去。

是的,拱桥。广济河乃东京城的大动脉之一,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宽度就有多高。从它的另一个名字——五丈河,就可以看出端倪么。不要把广济河的宽度与经过了梁山泊‘滋润’后的济水混为一谈。

后周时,为加强京师与山东北部滨海地区的物资运输,世宗柴荣疏汴水北入白沟(南济水故道),东流入济水,以通齐鲁之漕。河床被展拓至五丈,俗称“五丈河”。北宋立国,东南未平,继续规度齐鲁水道,西引京、索诸水横绝于汴,入开封城东汇于五丈河,以增水量。岁调夫役疏浚河道,沿流置坝牐以助运。开宝六年(973)改名为广济河。广济河西起汴京外郭东北之咸通门,东流至济州和蔡镇入梁山泊,下接济水。岁漕运量高达六七十万石,东京两路州府粟帛皆自广济河运至京师。

而后世关注过北宋名画《清明上河图》的人都知道,北宋内河运船,为了渡过京城内水道上的一座座拱桥,它们的舵为能升降的平衡舵;桅座呈人字形,根据需要可以放倒与竖起。

和蔡镇作为广济河上的一个节点,这般富裕繁荣的一个商业重镇,如何会没有石拱桥?

数百铁骑打拱桥直冲而入,豹子头一马当先,手持蛇矛,但凡遇到官军,抬手刺杀,仿佛那人就是高俅一般。

只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高俅已经急带亲随并护卫官兵前往韩存保营寨去了。不仅如此,还命人沿途纵火阻断了后头追路。想要追击,只能兵马退出和蔡镇,从镇外绕道向北。这厮是半点不把黎民百姓性命当回事啊。

“哥哥……”带引着数百骑兵赶来的陆谦,看到的就是气急败坏的林冲,正发狠一样,一矛打断豪宅前的一根拴马石。

“哥哥歇怒,高俅那厮他跑不了。韩存保军中又如何?荆忠都已经覆灭,韩存保他又如何独存?今夜里你我兄弟必要出口恶气。”

陆谦脸上满满的呵笑。心中打定主意要杀了高俅。不仅因为这厮是他天下皆知的大仇人,留了不杀,有损气势,折了名头。但抓到了再杀,日后于老赵家却不好相见。陆谦的第一打算是去胶东玩割据啊。

所以,高俅这厮跑去韩存保那儿,那不是他聪明,而是他在自投死路。

在摧枯拉朽的扫荡荆忠部上万兵马之余,陆谦就命杨志并武松、栾廷玉两部,去广济河左岸五里处登陆,意就在要切断韩存保的北上线路。

现下鲁智深、索超亦引着上万军兵从镇子外杀奔到了和蔡镇北。两相合击,韩存保断无全军而退的道理。高俅奔入韩存保营,看似稳妥,实则自投罗网。

方天定始终就在陆谦身旁,身边还有白钦护卫,现下更多出了高玉。三人目光看着陆谦,看着烈焰升腾的和蔡镇,内心中是无比的羡慕,又是无穷的振奋。

羡慕的是——什么时候摩尼教也能这般杀得朝廷征讨大军丢盔弃甲,叫那当朝殿帅府太尉狼狈不堪的时候呢?

而振奋的又是——梁山泊就能这般做到,他们摩尼教起兵后夺取江南,招兵买马,精修武备,又如何不能够?

一切就只待圣公起兵,他们也能翻云覆雨,纵横沙场,誉满天下,不叫梁山泊专美于前。

待到陆谦与林冲、方天定等赶到韩存保寨前,就看到士气高昂的梁山兵马,正列队严整的将军寨里的万多官军团团围住。鲁智深跃马寨前,高声搦战,营寨里的官军却不见半点应答。

韩存保的大帐内如今已经看不到韩存保的身影了,有的只剩下一个浑身哆嗦的高俅。好惊险,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被贼寇堵在和蔡镇中了。亏得他听闻梁山泊贼寇来袭时候,还以为荆忠能击退贼寇呢。

不料却是如此的大败。

韩存保自不是溜之大吉了,而是全幅披挂,提一支方天画戟,去巡视营垒去也。如此时候正要他这做将军的为众军表率。

“凡守寨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韩存保必须心狠手辣。在三座小寨悉数崩陷的时候,他必须用自己的铁血震慑住所有人。

而高俅在生死未卜时刻,终于显出了自己的原型来,浑身抖擞,颤栗不止。

他本就是一地痞无赖,虽然踢得一脚好球,也有两下武艺,但本质上就是一业余运动员罢了。现下猛地在战场上遭遇这等险情,所有的如意算盘被一瞬间给颠覆了不说,梁山军的刀锋第一次那般近的直逼他包袋。

真是大大的恐怖,吓死娘了!

高俅心中并无太多的失败感,他最最宝贵的是他自己的小命,而不是赵佶交给他的这二十万将士的生命,他是真害怕。旁人落在那陆贼林冲的手中,妥妥哀求,还能活得性命。就比如韩存保。可他却是不一样。陆贼若不杀他,那就是开天辟地的头一等奇事了。

错非他那干儿子做的好事,陆谦也走不到现今的不归路。而他有三番五次的运作人手,置陆谦于死地,后者必恨煞他也。

高俅心中很有逼数,自己落到陆谦的时候,只怕被一刀砍杀了,都是最好的结果。

那贼子自从落草后,就不见有半丝要回头的迹象。何灌这种人物他都能追杀千里,如此心狠手辣的狂悖之徒,怎的会留着自己性命?

梁山泊里,满朝文武饶了谁,都饶不了陆谦;而和蔡镇的大军中,陆谦也一样是谁都能绕过,谁都可以放过,而只除了他高俅。

待在安全甚有保障的韩存保大营,高俅胸膛里翻腾的却是满满的懊悔。他现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跑来韩存保大营中,而不是径直奔向广济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帐外响起了韩存保的声音,高俅亦收拾好心中的忧惧,摆出一副平静的态势来等待韩存保。自始至终他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自己的性命,而从没有去想他棋差一着,输掉的可就是朝廷的剿匪大计,败掉的可能便是前前后后二十万大军。

“韩将军,外面形势……?”韩存保进帐来对着高俅一拜,高俅都不禁站起身来道。往日的高俅可都是大刺刺的受着韩存保礼敬的。

相州韩氏是很牛掰,可也只不过如此罢了。他高俅扫平了梁山泊,可是那枢密使的位置都能盼上一盼的。而韩存保却已经够到了自家的天花板。这厮根脚深厚,是以他当初落草为寇后,都没有地方官军前去围剿他。即便他大伯韩忠彦气的将他革出家门,也没个卵用。谁不知道读书人最虚伪的啊。果然这厮受招安后,不就立刻与他大伯亲亲热热的了?之后更一路顺风顺水的走上云中雁门节度使之位。

韩存保武艺不俗,治军有方,家势深厚,虽然是武臣,却饱读诗书,在文臣士大夫中风评亦是颇佳。可偏偏就是如此人物,这节度使之位却就是他的最巅峰了。

因为老赵家是不可能放着一个出身相州韩氏这般政治官宦大族的子弟,去掌握更多的武力的。

高俅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第一个去想着收服韩存保。

只不过现下事态变化的太厉害,他都已经不知所措了。

“好叫太尉知晓,营外密布贼军数万众,今番难以善了了。”韩存保脸色难看。梁山军有多少人,他也看不全。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远远比营寨里的官军多,且士气鼎沸,远胜营中将士。这夜里他们的麻烦真的是大了。非韩存保在晃点高俅,而是实话实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百姓自是我陆谦的子民,山河自是我陆谦的疆土【求订阅】

一阵鼓声忽的在外响起。叫帐内正正愁眉不展、不知所措的高俅、韩存保惊起,二人连忙到外去看。就见一片火光冲天起,千百处的灯火在营寨外闪亮,照见旗帜飘飘,刀枪林林。

那光芒最盛之处,两面杏黄大旗中簇拥着一队人物,盔甲蹭亮,远远望去就知晓不是凡俗。

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两面大旗之中,趁着一面“梁”字大旗。

一骑马军奔出来大声喊道:“梁山泊陆大头领在此,有请韩将军出来答话。”

“这贼酋是如何在此时到了此地的?”高俅捶胸顿足。他的计划事败了也无妨,但也把他自己也绕进去啊。

韩存保静静的等待高俅镇定,这呼唤尚有礼貌,如果他能自己做主,便跃马出去一遭,可现在他身边还有高俅。人已半百年华,韩存保可非是当年的‘不通俗事’了。

“将军自可前往,好探听一二陆贼的打算。”高俅嘴唇都在哆嗦着。

韩存保得了高俅的许可,便上马提三五十亲兵,直到营垒外濠边,见远处的大旗下,一人全副披挂众兵拥护,料是那陆谦,便两手横戟,大声答道:“大宋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在此。”

陆谦亦打马奔上前来,身后只引郭盛、吕方两个,赛仁贵手掌‘梁’字大旗,小温侯擎起一面‘陆’字旗号。陆谦手提泼风大刀,喝道:“韩将军大名,陆谦久闻,却不想今日这般场合相见。只不知你不在河东做你的乖乖节度使,何以来侵犯我边疆?”

韩存保脸色骤然大变,“贼子如何敢口出狂言?”竟然说什么边疆,韩存保是万万不敢应的,此乃原则性问题。“宁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当今天下,以赵氏为尊。”

“哈哈哈……”陆谦哈哈做笑,“既然赵氏为天下主,那就当整理山河,治理百姓,再塑我汉家雄风,那何以叫北地有缺,西陲有失?我堂堂华夏贵胄要称呼北地蛮人为兄?更休说去岁冬季,十余万男女云集于水泊之外,却不见彼辈施出一文钱、一粒粮救济难民。此诚可恨也!

十余万百姓皆赤诚子民,年年纳钱纳粮供赵氏恩养天下,如今落魄落难,正值翘首以盼,待朝廷赈济,却被赵氏这般相待,弃之如敝履。那如此之帝王,天下百姓又如何不能弃之如草芥?”

“陆某人乃是一个不值一钱的草头王,却知道何为仁,何为义,何为慈。赵氏弃之如履,我陆谦养育之,如此百姓自便是我陆谦的子民,这土地山河也自是我陆谦的疆土。你辈既然敢来窥犯,便敞开营门,放兵出来,见个高下。”

“我久闻你一支画戟端的不俗,陆谦这班兄弟中亦有几个使画戟的好手。任你是斗将,还是斗兵,我梁山泊全都接下。是豪杰的便出来一战。”

韩存保气的满脸血红,但他如何敢出去独力一战?这般境地,营门打开容易,要关闭却难。

遂只能开口大骂:“无知匹夫,朝廷大军不日便到,你已入死地,尚敢夸口。谅你微末见识,如何识得军国之奥妙?竟敢放言天下大事,端的可笑至极……”

陆谦自能看得出韩存保气怯。非只是他,就是郭盛、吕方二人都面露鄙夷。郭盛道:“哥哥何须与这等民蠢多言?即便是心疼孩儿们,不叫多有死伤,亦可待到天亮,等凌家哥哥把石砲架好,轰他娘的。”

梁山砲至今已大显身手两次,那范县之战也好,石沟镇之战也罢,都叫郭盛、吕方亲眼目睹了其巨大的威力,对之可谓是信心有加。

陆谦拿眼打望着韩存保,不愧是与呼延灼力战百十回合,不分胜负之辈,只说个人武力是胜过自己颇多,但他知道,这人胆气已丧。

打赢了石沟镇之战,陆谦荣耀值上就大大的赚上一笔。他没有去买武将技能,也没去追求buff加身,而是将技能‘洞察’升格为‘天眼’。足足用去了他三千荣耀值,可说是把连同大名府之战赢得的荣耀值,一块全填了进去。

亏得他在大名府之战后,下令砍了李成。那厮头顶的气柱明显是血红色,却对陆谦献媚说要归附梁山,入伙大寨,叫陆谦本还对他一身武艺有些爱惜的也全都变成了厌恶。这种人杀之不足惜。却也就是李成之死贡献出的二百荣耀值,叫他凑够了今天的三千点。

很贵,非常贵。可是,物有所值。

此前陆谦从没想过,自己第一个‘三千’档次的技能竟然不是武将技或buff技能,而是一个纯粹的辅助技能。

天眼,洞察技能的升级版。

除囊括‘洞察’所具有的特性外,更多出了一个‘望气术’。只是这‘望气术’并不是对着个人能望见气运,而是看望的是军气。

简而言之,陆谦现在就能够在梁山军上空望见一团赤红如火的云团,火烧云也比不得它的热。而对面的韩存保营地上空,那就是一片棉花糖。当然再细看之,那内中也是有白中透红之处,甚至是一片艳红之处——比如韩存保现下周边簇拥着的那些个军士,可绝大部分都是白色。如此这点红色便就如一瓶墨水打翻在了一湖清水中,不能有半点改变。

陆谦看的很仔细,在外人眼中,那似是他在‘怒视’着韩存保的背影。可实质上,陆谦却在观看着整个宋军营垒的‘气云’。

“方杰,我于你一千精兵,你去东北向小寨北路等候,待到鼓声响起,你便于我强攻之。”

韩存保部共立下一大三小四座营寨,大的自然是主寨,三个小的等距离分布在正北、正东与东北方向,显然是在防备着梁山军的偷袭。现下荆忠军覆灭,和蔡镇易主,那却是直接坦露大营来与梁山军照面了。

方天定等一干人没想到,方杰亦是一愣。与他们想来,梁山泊有梁山砲这等攻城拔寨之利器,只待明日一遭天亮,拿下韩存保,易如反掌。哪里想陆谦竟然会选择猛攻硬打,要知道这位大头领可是很‘爱兵如子’的。

“林教头、鲁大师。”如此场合下,陆谦可不能叫林冲‘哥哥’。把军令行时,他才是梁山泊的‘哥哥’。

“林冲/洒家在。”

“你二人各去点选五百步骑,布于亲卫营后。待到亲卫营破开辕门,便率军涌入。”

“林冲/洒家得令。”

“杨志统军在西,且不可教高俅走脱。”秦明、索超失于急躁,杨志却是个合适的人选。他相信青面兽会教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杨志得令。”

“秦明统兵北,亦是如此。”

“秦明得令。”

有了作弊器,打仗就是容易。陆谦先针对宋军的士气低迷部分,安排下攻坚部队,再安排后进部队,最后是四面张开大网。就是要一口吃掉了韩存保这一万来人。多了高俅带来的护卫人马么。

只可惜这高二为了把戏做好,将丘岳、周昂两人留在了广济军,此刻许在路上,还没赶到。否则这一张大网定能打上来不少大鱼。

“周大明。去寻荆忠的节度使大旗来,将他尸首悬挂其上,着壮士擎起,逡巡于阵前。”陆谦的点子有些阴损,可这只是为了打压对面的士气。

半个时辰后,一切落定。陆谦叫人敲起战鼓。方杰当即引着一千甲士,向着东北方小寨杀去。

彼处沟壕、羊马墙、栅栏、鹿角、拒马,一应俱全,可是兵无战心,将无战意,虽然兵力却不弱于方杰这队人马,更有营寨可凭靠,但看到方杰引兵猛地杀出来,下一刻,这营中就一片混乱。

夜里遭袭,友军全军覆没,殿帅府太尉高俅狼狈的逃入军中来,贼寇大军跟随而至,数倍于己的兵力将营垒团团围住,教韩存保部十成的士气也只剩下三五成了。更不要说陆谦其后的一手段,直打中韩存保军要害处。那节度使荆忠都已死于阵中,尸首被贼寇悬挂旗杆之上。

——这完全就是一记暴击。就是韩存保见了,也再无一丝继续坚守待援的侥幸之心了。

整支军队的‘云气’都淡了三分,那东北方向小寨上的军气更已经弱如炊烟一般袅袅。现在骤然见到梁山军杀来,便就瞬间清零。

方杰身披重甲,便是胯下骏马也披挂了两层马铠,就是为了防备对面射来的弩箭。

却不想自己还没杀到,那寨中守军便拉稀的一塌糊涂。当下心中便对陆谦升起一股佩服之情。那小寨足足有三座,陆谦不叫自己打正东的,也不叫自己打正北的,偏偏就打这东北处,那真是眼光独到。

而且方杰清楚,要具有如此眼光,可绝非易事。就说他本人,便就丁点没有看出有何不同的。

特别是当他看到那正北和正东的两座小寨,面对梁山军的进攻,面对东北小寨忽然垮塌所带来的影响,却还依旧有一些士兵进行了抵抗,他心中就更佩服陆谦了。

这绝不是运气好蒙中的。

夫战勇气也。这句话说得或许有些片面,却绝对有一定的道理。军队是一个关系紧密的团体,任何时代的军队都是一个团体。而对一个团体来说,一张多米诺骨牌的倒下,是能连到起整个军势的垮塌的。

就韩存保军而言,东北小寨的不战而溃,直接导致正北、正东两处小寨的失守。三处小寨的轻易沦陷,直接叫包裹韩存保本人在内的主寨上下官兵,彻底丧失了坚守下去的信心。

“韩将军,韩将军。旦能保得高某脱险,我高俅愿与将军约为异性兄弟,今后肝胆相照,永不相负。若有背诺,必不得善终!”

第二百九十四章 死高俅,活存保【求订阅】

韩存保心中好不可笑。这高二,真会临时抱佛脚。只可惜他这片心是要白费了。就眼下情形,说一句真心话,他自己都没把握能杀透重围。

自然,在面上韩存保甚是谦恭,忙应道:“太尉言重了。小将便粉身碎骨,亦保太尉周全。”

作为一个官宦大族出身的子弟,韩存保如何不知道“挟恩图报”会有多么不靠谱呢,还是要做出一副“施恩不图报,图报非君子”来更容易叫对方感激。且高俅这厮固然是一介幸臣,青皮无赖出身,但不能否认人家是真的很知恩图报的。

看看那刘光世与刘锜,就可知一二。刘仲武、刘延庆这对西军二“小刘”,近年来声势愈大,也未尝没有高俅的作用。就是实质上辖制西北的童贯也需卖高俅两分颜面不是?他即便是一条狗,狗的主人也是当今天子啊。

童贯他本质上也是当今天子的一条狗,或许他不这么认为,而自认为自己是天子的得力助手。那也需要给老板的宠物狗几分面子的不是?偶尔做一下铲屎官也不可,只要boss高兴!

高俅眼睛都要落泪了,如此时候韩存保好能以这番姿态待他,好人啊,君子啊。

他眼睛中闪烁出坚韧:“这遭厮杀,高俅有幸结识将军,乃三生之幸也。此次若能安然透出重围,得返东京,我高俅,我高俅……”他本能的想要许诺高官厚禄,可韩存保身份有限制,职位已经到了天花板,他还真不能给他什么。不过,韩存保不可以,他的儿子女婿可以啊。不能不说人家高俅的脑子是好用的,这做幸臣弄臣也是要有做幸臣弄臣的本钱的。

韩存保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高俅的话叫他也为之心动。现下韩忠彦已病逝多年,蔡京一党专权,叫韩家的影响力大幅的衰退,他这辈子是无所求了。待到年老力衰,朝廷必然会给个太尉的头衔,以示恩荣。但这‘太尉’顶多叫他二三子都混得一五六品散官之类,而想要真正的有大前途,还要看实差。如此他这‘太尉’比之高俅的太尉就相差太多了。

人高俅靠着一张脸,是能把自己粗通文墨的族兄,顶上一州知州位置上的人,——高廉。

“将军,梁山军猛攻主寨,军士震动……”此刻一武官奔入帐中来禀,叫帐中之人听了脸色立刻一肃。韩存保快步走出军帐,片刻后高俅就见其一亲卫进来,手捧一套小官戎装进来,“烦请太尉速速更衣,好快些上马。”局势赫然已经紧张到了立刻要走的地步。且还要乔装打扮。

惜命如高俅者,如何还会怠慢?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官威体面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当下动起自己那堪称足球健将的身手,在俩随从的服饰下,三下五除二的扒掉那大红官袍,穿上一套样式普通,却用料讲究又厚实的甲衣。当他头戴一顶铁盔奔出军帐时候,就看到那主寨辕门处,已然有梁山贼寇涌杀进来了。真就是这般神速!

“太尉快快上马。”一声叫喊让高俅从震惊中震醒,抬头看,一员大将在近前兜住马,手持一支方天画戟,真心英雄。

韩存保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下穿一双斜皮气跨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柄方天戟,坐下乃是一匹随他多年的雪白宝驹。

韩存保适才出了军帐,就是要整顿军中将士,好做稍后突围,却不想那梁山贼忽的猛攻辕门,营中军士自己乱了阵脚,满营大乱。他是惯于统兵的人,见到势头有不对,便忙转回来带上高俅。

其周遭军士多是那相州子弟,个个忠心。相州是地理称谓,官面乃是彰德府。韩家祖孙三代人知相州,乃大宋朝士林一大美事,中国几千载青史,亦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那相州就宛如是韩家的自留地,韩存保三百梯己亲卫,十之八九是那相州汉子。

三百梯己亲卫合着两三千兵士,保着韩存保与高俅,望西而走。背后林冲、鲁智深等将分投赶将来。其营寨西侧的栅栏鹿角都已经被推平,沟壕上亦有壕车铺平,容韩存保一行打马飞过。但如此轻易便要杀出包围去,岂不是笑话?

只见正南上一伙好汉飞马而来,背后随从三两千甲士,正是青面兽杨志。西南方上也有一支兵马涌起,两个好汉领兵飞奔前来,一个是铁棒栾廷玉,一个是摩尼教第一用大刀的强手石宝。背后营垒中也冲出来一人,豹头环眼,可不就是豹子头林冲。于马上高声大叫:“留下人着!”

高俅在乱军中看时,梁山三路人马一齐都到,骇的他手足发软,身子无力,险些都要坠马。

韩存保不管栾廷玉、石宝,亦不理会那林冲,只叫人并力向西猛冲。杨志与他在乱军中撞见,枪戟相并,走马灯一样杀了十几回合。韩存保武艺不弱,却如何能快速拿下杨志,况且青面兽左右兵丁也不是白给的。

就在二将向斗的这十几合里,随从韩存保自营寨西侧冲出的三两千兵马,只被士气高涨的梁山军给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三五百,已被杀溃。

韩存保此时如何还有心与杨志放对。兜住战马叫道:“杨志,你也出身名门,如何甘心从贼,这般屈就一生?何不就此回归朝廷,我便拼得一门荣辱,也在官家面前保下你这条性命。来日在沙场效力,讨平贼寇,如何不能封妻荫子,振兴门楣?”

“我你若信不过,高太尉就在身后,由太尉立誓,官家面前必然于你脱罪。”

高俅照看着这对将军愁眉不展了,眼看着韩存保这般说话,慌忙打马窜出,“杨制使此时不归来,更待何时?高俅愿以这身官衣作保,必然叫你安然无罪。再于你一地兵马都监之职……”

高俅仿佛忘记了自己当初义正言辞的训斥杨志一事,今番是连连发誓。“制使如还不信,高俅愿意指天发誓,叫这天地鉴证,若有辜负,叫我不得善……”

“噗嗤……”

利箭闪过,如同一道黑影从韩存保眼前划过,叫他想拦都待不及。

高俅的话音停下了,他看着自己咽喉的箭矢,似乎不敢置信。自己怎么就中箭了呢?自己可是当朝太尉,自己还没活够啊。

剧烈的痛疼叫他回归现实,他伸手去抓箭,可还未够到便从马上跌倒。

这般变故直若惊呆了无数人。

杨志这时才把一张硬弓放回马鞍的弓壶中。就在韩存保都转回战马的时候,杨志拿出了弓来,那本事要射韩存保的,不想这厮并非诱敌,而是要临阵劝降。接下来高俅又来到了面前,杨志立刻就变幻了目标,凑得亲近,瞬间举弓放箭,一箭正中其咽喉。

高俅高太尉连一句遗言都没,便一命呜呼了。

韩存保的马缰被猛地一拉,偏转方向。却是他的亲卫虞候。后者亦是姓韩,但非是相州韩氏族人,而是韩家的世仆。他眼看着高俅坠马,周边军兵士气大伤,那外围的军丁更是一片片投降。韩存保若再于这儿浪费时间,届时想走都难。

“儿郎们听命,护着节帅杀出重围。”身为相州子弟,这些军汉的出身都可能是韩家的佃户。他们的生命在韩存保面前毫无价值,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用自己的命来换韩存保的命。

他们不怕死,只要韩存保能活,他们就是死了,家人也一辈子高枕无忧;而若是反过来,他们的家人可就一辈子也别想得好。

陆谦远远地便望到那一朵烈焰。这就是韩存保亲卫们凝聚起来的云气,比之梁山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点必须承认,现下的梁山军可没谁怀着必死之念,尤其是人多众多的预备军,他们的忠诚度是远不能与这三百韩存保的梯己亲卫相比的。

可以说在场的梁山泊五万余水陆大军,能对陆谦这般忠诚赤胆的,怕也就是三两成,甚至两成都可能不到。

然一支军队有这般比例的死忠做骨干,这支军队就是一支铁打的强兵了。

“放箭——”

杨志半点没有因对面是相州韩氏子弟便手下留情。这般时候,他身后早已经有多个营伍列阵,无数箭矢落下。纵使韩存保这三百亲卫个个都身披铁甲精铠,也在如雨一般的箭矢中损失惨重。

“杀啊——”豹子头一声大喝,足足上千甲兵扑杀至在箭雨中损失惨重的韩存保亲卫面前。

铁笛仙马麟目送着栾廷玉也掺上一脚后的身影,很是不解的看着场中,悄悄问向杨志,“哥哥可知道大头领因何要生擒韩存保?”

这可是奇了怪了。陆谦那口气明显不是打算收复韩存保,那干么还要留他性命呢?

“马麟兄弟休要忘了那厮的身份。”韩存保是相州韩氏的嫡脉子弟,可是能叫天下九成九的人仰望的。

“咱们可不是先就挑起反旗的摩尼教,大头领下一步图谋胶东割据,坐观天下风云变幻,那前提便是要能与朝廷议和。”杨志看着现下浩浩荡荡的梁山泊兵马,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寻常的精光。

“此番我山寨大败二十万官军已成定局,哥哥趁机席卷齐鲁,不在话下。届时淮西反了王庆,江南再反了方腊,天下就一片大乱。这齐鲁虽是富裕之地,却比不得江南于宋室至关重要。但地势上却距离东京城过于近了些,若要东京弃我不打,而兵锋向南,我们却要拿出不少的诚意。这韩存保就当是其中之一。”

而那高俅,却还是干净利落的死在阵上的好。

如此,朝廷脸面上更好看些,陆谦也显得更恭敬一些。包括那徐老袁在内,实质上都不过是梁山泊为日后议和准备的礼物。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何苦来哉,枉送一世清名【求订阅】

和蔡镇一共有两万三千官军,只说大整数,却是这一夜里,如此轻易的就飞灰湮灭了。大批的官军丢弃了武器,抱首投降,剩余的一个个如无头苍蝇样乱撞,直到被梁山军给堵住。

“弃械投降。”

“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如此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整整进行到四更天里,才算结束。被当最后一名敢于抵抗的官军也被预备军的士卒砍死之后,陆谦面前,就只剩余跪下瑟瑟发抖的两万战俘了。

是的,两万战俘。

足足三千人在厮杀、逃窜、围捕中送命,只有极少人侥幸逃脱,这还只是官军的死伤。但这就是战争。

陆谦已经见过许多次这般场景,他的心很硬,那丝隐藏着的同情与怜悯早就被驱走。陆谦平静地看着他们,平静的看着他们在被绳索捆绑成一串串后,送上运输俘虏的战船。然后问道神算子:“战场打扫得怎样,收获如何?”

蒋敬一脸遗憾:“金银共计有五万余贯,再有些许珠宝首饰,以及铜钱,总计不下十万贯。”看似众多,实则少的可怜。那高俅的私房钱却不是留在广济军了,便是被先一步送回东京城了。蒋敬在从高俅亲随处探得消息后,那心中塞满了遗憾。

时迁的几把火也烧掉了不少粮草,但现下梁山泊不缺这个。一应的刀枪器械,梁山泊也不缺,可陆谦却不会叫一支该被送入梁山泊武库的器械流失在外。日后这可都是金钱啊。

那摩尼教眼看就要在江南起事——方腊或许不愿意现在就起兵,可梁山埋在淮西军中的内线却有消息送到,那江南摩尼教掺和淮西之事的事儿,已经被官府知晓。这等“大事”总是要送报东京的吧?老赵家接下来能没有反应?

且淮西之事若还不能叫方腊起兵,陆谦也自有手段留下痕迹,叫东京城的老赵家知晓摩尼教的存在。事实他也与方腊有过书面约定,摩尼教今年年中起事。这方腊是在给陆谦玩文字游戏,年中是一年之中还是一年正中呢?若是前者,也就剩三俩月了。

陆谦只做不知,想糊弄他可不容易,他陆大寨主的便宜可不好占。

江南是鱼米之乡,钱粮富裕之地,就算那花石纲之祸已经对江南影响甚大,但要说江南没钱,陆谦依旧第一个不信。

历史上的摩尼教义军是如何对付江南的官吏和士绅富豪的,陆谦不知道。但是现下,被陆谦传播了好一部革命圣经的摩尼教,他们所叫喊出的口号是与官宦士绅处在绝对的对立面的。

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不禁土地兼并,甚至佃户要告主家,如不属实,罪加一等;而如属实,主家罪减一等。虽然现下距离朱扒灰出生还有十几年,距离他的学术观点影响中国政治文化更还有很长远的时间,但老赵家的法律就已经这么无耻了。或者说文人士大夫就已经这般无耻了。

以至于后世的朱扒灰,能集理学之大成。在判案审案当中,提出凡有狱讼,首先应当“论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然后再“听其曲直之辞”。如“以下犯上,以卑陵尊”,“虽直不佑”。

可摩尼教玩的却是太平天国那一套,旨在塑造一个均分一切的大同世界,那要闹腾起来,岂不是要把士绅豪富全部干倒,那岂会搜刮不到钱财?

摩尼教人马颇多,但器械甚少。老赵家百万大军多数都陈列北地,南国六路之和还比不得一个河东路兵马。偌大的两浙路,只有杭州驻扎一正将5000禁军,苏州一副将3000禁军。神宗把大量南方教阅厢军提拔为禁军之后,南国六路才有13将副的正兵。

方腊打破杭州、苏州后,就算将所有的府库都清扫个遍,也万万找不到足够多的兵甲。他就只能拿钱来朝陆谦买。在陆大寨主的计划中,这可是他扫荡胶东后,早期治理地方,恩养军队的一大财政来源。

两万三千敌军,抓了两万战俘。陆谦并不尽兴,在和蔡镇向西六十里距离中,还有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的三万战兵。这可是一块肥美的香肉啊。

而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与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两部,却远在一二百里外的清河。等他们知晓了和蔡镇的音讯,陆谦应该把徐京这三部都给吞吃的一干二净了。

且彼时王焕即便得到了音讯又能如何?直接去攻打梁山泊么?他有足够的战船运兵吗?如果只用那清河县的民船装人,便去攻打有水师战船护卫的梁山泊,那陆谦都要怀疑他是如何用这等的智商活过这么多年了。

也就是任城外的袁朗、邓飞部叫他担心一些,但按照计划,现在时候他们应该已是撤退了。

其部兵马虽少,但他们是骑兵啊。

陆谦念头翻转中就坚定了心中原有的打算,一心一意的扑杀后续三节度的大军。他相信高俅的这颗首级,还有荆忠的尸首,以及被生擒的韩存保,一定是能叫徐老袁他们心神大乱的。

“传令下去。留两队预备军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其他的,向西追赶骑兵兄弟去。”安排下军令,陆谦便引着亲卫两营与栾廷玉和武松两个新编团,先一步向西赶去。

只留下鲁智深一脑门官司的看着眼前的二三十名头领,梁山泊也好,摩尼教也好,内中大小头领就无一个愿意留下来的。

花和尚平日里一副爽快性子,现下也踌躇了。他看了一眼飞天虎,若都向这扈成一般的听话,该有多好。“诶,三娘子哪去了?扈成,你妹子呢?”

想到扈成,鲁智深就想到了扈三娘,前者已经回归司职,那叫他妹子来引兵看护,也甚合情理么。但细细一看周遭的人等,这一丈青呢?

“鲁头领海涵,俺家三娘自幼娇惯……”

飞天虎在花和尚面前直接变成了飞天猫,一脸的讪笑。只是话还没说完,鲁智深就径直喝问,“恁地啰嗦。洒家只问你,扈三娘何在?”

扈成脸上皱作一团,就如是在便秘。旁边的神算子呵呵一笑:“好叫哥哥知道,那扈三娘已经引着兵马向西去了。不止如此,还把扈成兄弟手下配给的兵丁给夺取了……”

那般利索却又咄咄逼人的女子,蒋敬真是第一次见识。上山这么些日子,却似乎第一次认识了这个一丈青。

鲁智深脸上神色都僵硬了住,这叫什么事?

可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周遭围着一圈的头领们就散去了一半。眼看众人就要散去,打虎将李忠碰了碰鲁智深,“哥哥醒来。兄弟们都要散去了。”

有一个做带头表率的,余下人等尽数知道该怎么做了。反正哥哥是下令留两队人来,却又没说要留下谁来。

鲁智深也是脸色讪讪一笑,“洒家不与那女儿办计较。既然兄弟们都要走,那就你与周通贤弟留下了。”鲁智深话音落下扭头就走,险些闪的李忠没有趴在地上。

这说好的热忱率直,粗犷刚烈,爱憎分明呢?

小霸王望着花和尚打马离去的背影,甚是气恼;李忠却噗嗤一笑,坦然对周通道:“兄弟切勿气恼,我等本就是山寨里下下人物,又不同杜迁、宋万两个受元老之名累赘,争得这由头作甚?”舒舒服服的待在后方,岂不是更好?他们两个又不是胸藏大抱负,这梁山泊与昔日的桃花山一般,就是个安身立命之地。

即便那陆大头领的筹谋得逞,梁山泊真的在胶东开府建牙,李忠也没太大的野望。他是典型的小富即安型,从来不奢望着在疆场上建功立业。

周通与李忠对视一眼,片刻后忽然一笑。“哥哥,我们喝酒去——”

距离和蔡镇不足三十里处的一座宋军营寨,林冲带领的铁骑正在营垒中纵横。这座营寨里的宋军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和蔡镇更西三十里的地方遇袭,因为根本就没想过受袭,是以他们安营扎寨时候甚是简陋。毕竟高俅催促的紧急,大军赶路为上,安营扎寨也就一般般了。

却不想偏偏就遭遇了贼军铁骑突袭!

徐京雪白的胡须在火光下照的银白,一身鲜亮的披挂,叫他在乱战中被豹子头盯了上。二人两枪并举,斗了三十合,徐老袁老而弥辣,豹子头战意萌发。那里能分出胜负?

却也是一个无能再指引兵马,一个根本就无法聚拢乱兵。

若只如此,徐京还真乐意与林冲再都下去。可战局的大变叫他所有的斗志,如阳光下的白雪,都化作了乌有。

徐京一颗心掉到了深渊谷底,却是因为又一支梁山铁骑冲了来。那林冲所带引的兵马,怕是五百骑都不足。可后头的霹雳火与方杰却足足带来了一千多骑。

河东军整个大营都被摧残的一塌糊涂。

任凭徐京性格坚韧,也不得不承认,今夜里他是彻头彻尾的败了。他败在了对韩存保和荆忠的信任上,在完全错误的时间去打一场完全错误的战争,他不败,孰有天理?

当陆谦引着兵马赶到,这儿大局已定。徐京引着最后的百余残兵退入了一片树林中,周边尽是梁山兵将,已将这片树林团团包围来。

“徐将军可在?小可陆谦,添为梁山泊都头领,敢请一见。”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旌旗招展,盔甲明亮。众军兵握着兵刃,前后簇拥着陆大寨主。那徐京叹气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弓箭。陆谦真是谨慎,半点机会都不相给。

“老夫便是。我与你一官一寇,无甚可分说的。只管厮杀就是,”半夜的厮杀叫徐京很憔悴,毕竟是员老将军了。更青紫了一只眼睛,如是被人打中一拳。却是夜里斗将,林冲胜出一筹,可也不忍挑杀了他,只用矛缨扫了他一记。

“老将军何以这般固执。不念想身后儿郎么。小可是不忍看到绿林前辈殉命,否则几支火箭,便可叫你辈性命做休。你年纪高大了,不堪出力。战阵厮杀,如今日的一差二误,枉送一世清名。何苦来哉?”

“那高俅贼子已经授首,韩将军业已被擒,只可怜荆忠前辈丧命沙场……”

第二百九十六章 豹子头看清前路,梁山泊大有可为

杀!杀!杀!

一股杀意贯冲大脑,徐京两眼赤红,看着荆忠的首级,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任凭他性格老辣,此时也抑制不住。什么也不去想,只要杀人。

一双眼睛浴血了一半,须发贲张,好似一头暴怒雄狮,手舞长枪拍马疾进。

“休要伤了前辈性命。”霹雳火怒气勃发,武器狼牙棒冲上,叫石宝慢了一步。后者也不愿与秦明夹击一员老将,只把目光放在徐京身后的亲随卫兵上,几个呼吸功夫便冲至人群中,扬起手中寒芒闪闪的大刀斜劈而下,精气凝聚,把心中的少许郁闷都发泄来,刀光闪耀,气势凌厉。

徐老袁也不是吃素的,同样舞枪拍马疾冲,与秦明两骑瞬间交错而过,枪棒相交,发出一声响亮的对撞。

秦明年轻力壮,一身武艺正值巅峰。枪棒相交,那狼牙棒上受到的力气叫他轻易化解,于两骑交错瞬间,反手一棒回砸,直欲将徐京打落马下。

徐京这般接了秦明全力一击,却脸膛瞬间都通红欲紫,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俯下身来,是直接躲过了秦明的这回身一棒。

如若是斗将,徐京与秦明在坐骑各自冲出数十步后,就需各自勒紧缰绳绕圈转回。可惜秦明是这般做了,徐京却打马直冲陆谦而来。

铛!

斧光如匹练般闪烁,又是一声惊人巨响。徐京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咆哮,可急先锋有了准备,却是不让他再次逃脱。两人走马灯也似的杀做一团。

最终的结局已经不问自明。徐京许是真的为荆忠之死而愤怒,这老猿与荆忠的关系并不甚秘,可十节度在大宋官场“别具一格”,就如五岳剑派一样同气连枝。现下里折损一个,自叫他愤怒。但再愤怒的徐京也不能化身超级英雄横扫四方,最终的结果只能被打落马下。

陆谦这般剪除了徐老袁,这一路的官军便只剩下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与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了。两部兵马离得倒是很近,也终于见到了和蔡镇的败兵。

王文德与梅展先是瞪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继而就是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陆谦好一手瞒天过海。

梁山泊大军杀到和蔡镇,先击溃了荆忠、韩存保,继而就是徐老袁,然后就是他们。本来官军是八万大军的,现下变成了两万+一万+两万+三万。分开的五根手指,如何能有握成一只拳头的力量大?

王文斌当即就派出快马,告知稍后的三万京师禁军,叫丘山、周昂、酆美、毕胜四将速速赶来汇集。而他与梅展二部,一边派出快马探听徐京部消息,留神梁山泊兵锋,一边叫全军上下具整装待发。

两部都未能保密,很快,恶讯就传遍了整个军中。士兵们脸上看不见笑容,战争在他们全无准备的时候到来了。且还未开打,他们就已落到了下风。

韩存保与荆忠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至少在十节度的麾下,他们彼此的‘光荣事迹’都能被很多兵勇士卒一一道来。在他们的口中,韩存保一杆方天画戟打遍天下也难逢敌手,荆忠一口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但事实上韩存保也就与呼延灼半斤八两,而荆忠更是第一个死掉的节度使,与呼延灼只斗了二十合,就被呼延灼顺手一鞭正着脑袋,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于马下。

可士卒军兵们不知道啊。在他们的言辞相传中,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俩为人物早就是传说,早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榜样,甚至是人生的目标。

结果现下忽然就折损了两个,不,是三个,还有徐京。这叫两个节度使下属的兵马士气大跌。

就在这时,一名背上挂着两者箭矢的快马,自从中军赶来。那无数官兵都亲眼看到的,来人在中军大帐前立住马蹄,人直接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了。而后被两个亲兵搀扶着送入大帐。

“梁山贼军来的这么快?”

“我还自以为要到明日才战……”

大帐内还没传出音讯,外头的两万官兵就已经议论纷纷了。

荆忠被梁山泊军马的行进速度吓了一跳,待听闻这快马撞到的乃是一支铁甲骑兵,他们一队五人,眨眼就被射翻了三个,他与另外一人好不容易逃回,可在梁山哨骑的追击下,还是一人丧命,一人受伤。

“不知道敌骑几何?”梅展脸色难看。骑兵,这先天上就克制步军。不需要多,只要一千骑,如斥候所说的一千铁甲骑兵,他就不敢引兵撤退。

王文德脸色肃然,转身吆喝说道:“传令下去,叫各营准备接敌。今日里就让天下人看到咱们京畿男儿威风的时刻!”却是那弘农与汝南在某种意义上,都属于京畿。

而此时京畿地区的兵马,可早就成了一兜提不起来的烂豆腐了。

聚将鼓敲响,只一通鼓未到,二人下属的统制官、提辖就到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有几个带着精锐营头的指挥使,也有资格前来听议。

“梁山贼这么蛮横,夜里先破了和蔡镇,不久前又袭杀了徐节度麾下,居然不知道停歇少许,将养锐气,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过来野战?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么?”

“来的着实太快。似是不曾有半点休息。”

王文德与梅展对视一眼,手下军官如此说话,二人尽停在耳中。梅展请王文德上座,后者也不客气,当下举了主位,梅展在侧位。

“梁山贼军没有停步,直接自徐节度处西进,迎头向咱们冲来,看着是要硬碰硬来一场野战的意思啊。本将早先便已经安排侦骑探马查访敌情,只探得敌军有一队铁骑为先锋,正向我军杀到,其他偏师伏兵倒是未见!”

众人听了纷纷理解,两位节度使为何直叫全军严阵以待,而不是就此向西转进。原来敌军先锋是一队铁甲骑兵。

如今这地势,一马平川的,除了一条广济河外,再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形,没什么可以隐藏伏兵的地方。虽然减少了一隐患,但骑兵的威胁,也被放大到了极致。

一个时辰不到,雷鸣一样的马蹄疾踏声音便滚滚传来。一夜未曾闭眼的豹子头,引着一千铁骑赶到。虽然一夜不曾休息,可他精神旺盛,丁点不见困意,胸膛中激情满怀。

他们已经打败了南路军,眼下又要打破西路军的最后一支主力部队,那官军的这次征讨就只剩下西北、北路与东路三支兵马了,而这三路兵马非是乌合之众、手下败将就是缺兵短将,从来就不被梁山泊放在眼中。

如此来,东京朝廷大张旗鼓汇聚精兵,发起的第三次讨伐就也破产了。

哈哈,这真叫林冲不神采飞扬,精神焕发?朝廷的这第三次征讨,从去年开始就不知道牵动了梁山泊不知道多少人的心,现在却这般容易的就给打发了。

林冲这一刻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他是真的‘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陆谦割据胶东,坐观天下风云的可能。

甚至于他都想的更多更远。

林冲可是官宦子弟,纵然林家只是小官僚,可作为一个官宦子弟,一个在官场混迹不短时间的人,他从心底里就不认为梁山泊与东京有真正苟合的可能,这是他发出内心的最基本判断。

东京城可以对一个党项人政权妥协,可以对一个契丹人政权妥协,却绝不会对一个位在关内的汉人政权退让。太祖皇帝的那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历朝历代都可都被帝王们谨记在心。彼此即便息兵罢战也只是一时之策,日后终要有一战的。

如此,梁山泊未来的道路就始终只有一条,只有一条道走到黑。那这条路的“前程”真就只是一地藩镇吗?

林冲原先不敢说,现在却觉得未必。当年李唐从一河东起兵,不也是席卷天下了吗?

李唐可以,梁山泊又如何不能?

休要看现下的中原江山还浑然一固,但只要摩尼教一声事变,那眨眼就是天下板荡。谁知道若淮西王庆那般的人物,天下还有多少?

杀败了荆忠之后,林冲心里就仿佛轻松了一大截,西军也不过如此么。大宋朝在十节度败阵丧师之后,除了西军还有战力,天下安还有强兵可抵得过梁山军?对比当初叫突厥俯首的杨隋,赵宋可是一直对北地低头的。

且所谓西军泛指的是陕西四路所有的兵丁,算上厢军、蕃兵、乡兵,总共也就三四十万。这当中藩兵难调,乡兵难离,厢军不堪战。砍去这些,只说朝廷正兵,也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很不少,却还要分出些留守陕西,真正能用到厮杀征战的,十万人就是个极限。

如此的兵力当然是一股绝强的力量,可林冲现下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梁山泊是才只有三万正兵,但梁山军人数更多的预备军素养,就真的比西军要弱吗?

往日里林冲不敢说,还要顾及鲁师兄的颜面。但现下里他是真心觉得,预备军也不比荆忠的兵马差劲。

有这等雄兵在手,林冲现下真的认为——梁山泊大有可为。

而那个陆大头领,也是一个真能成大事之人。看他现下的为人处世,看他现下的引兵打仗,具可称得上是一时之选。

论心性,论胸怀,论智谋,论军武,东京城里的那位赵天子,能比得上十一吗?

从走投无路,不得不落草梁山泊为寇,到现下看到封疆裂土的可能,看到自己名列公侯,名垂青史的可能,林冲如何的会不振奋?

扫清了十节度,东京一时半刻的便只能对梁山泊无可奈何。这京东两路便会任凭梁山泊驰骋。扫荡齐鲁,割据胶东,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大好的前景就在眼前。

他浑身血气都在涌动,仿佛一股股热流在他血管里涌现,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困意是什么?困意在哪里?

林冲现下,眼睛里只有敌军。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就在林冲赶到半个时辰后,鲁智深、欧鹏与杨志、马麟各引本部人马赶到。再稍后,刘唐、李应亦引着一支兵马杀到。

但此时梁山军的大部队距离战场却还足足有小二十里地。

兵马众多的梁山泊,打和蔡镇没有倾尽全力,打徐京也没倾尽全力。虽然此战出动了五万余水陆步骑兵勇,但却不是说每打一仗,五万余水陆大军就都要倾巢出动的。

别的不说,就看那一丈青扈三娘,打和蔡镇出发,这都多久了,人影儿都没见到。说来也是可笑,这扈三娘在和蔡镇第一个引着预备军出发,还夺了她哥哥扈成的千百预备兵,两千人马直直的向西挺进,那目标必然是徐京部。但事实呢?她走岔了路,直接绕道徐京大营的侧后去了。但哨骑来报,扈三娘错有错着,正撞到了一支败军,好歹抓到了上千个俘虏,算没有白费功夫一场。可以说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五万余步骑军,就因为速度、位置等各因由的不同,而无形中错开了彼此间距。赶得上就此吃肉喝汤——比如林冲部的骑兵与扈三娘部,这就是吃肉与喝汤。

而在徐京处没能捞到一点油星的鲁智深、杨志,及刘唐等,就头也不回的引着兵马继续向东。

从昨夜开始,现下已经日上三竿,他们不累吗?

不累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陆谦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或许还可以文雅的说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打仗最容易出战果的就是这个时候。现在你若嫌累的腰疼,正面厮杀时就不怕丢了卿卿性命吗?

梁山军这种厮杀态势自可以说是很危险的。陆谦带领的梁山军主力,在赢得了和蔡镇之战后,就等若自己把最初攥紧的拳头松了开去打人。

就如那高俅一般。只是官军方面找不到一个可力挽狂澜,挽救战局的。

宋军这儿。又一场军议正在召开中。就见一军官道:“按照探马回报,当面的梁山泊贼军共有七八千众,铁骑一千左右。周遭十里不见贼军后续兵马。”

听到这个“七八千众”,王文德与梅展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官军至少是贼军的两倍。就算是骑兵,他二人军中骑兵合力也有两千之众,不要说大军整体压上,只说骑兵单独拿出单练,也能与贼骑战上几个回合。

“贼军是何配置?”

“探马不敢接近贼军,贼人轻骑都甚剽悍,遮蔽的很是厉害。”那军官再开口回答道。

如此这局势就彻底明了了。两军背后都有大股兵马为援军,但短时间里又都无法赶到。现下梁山军列阵待战,是战是和,选择权就在王文德、梅展手中握着了。

王文德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说道:“和蔡镇被破,高太尉生死不知,韩、荆、徐三位将军也听不到半点的音讯。官军丧师数万,这般败绩,若是传播于朝廷,天子百官闻之,如何不震怒?”

“诸位,如不想届时受惩受罚,今日我等便要与贼军做上一场血战,如此才能叫朝廷梯己我等的不易。”

王文德扫视一圈,目光停在梅展的脸上,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不需多说。却是王文德适才之言半真半假,二人终究不能全然不顾情谊,亦不能全然不讲声名。

王文德最后眼睛停在了麾下勇将翟进面上。

翟进乃西京龙门望族子弟,初因捉捕强盗的功劳补任下班殿侍,累官充任京西第一将。被调入西北熙河路任职。其顶头上司便是有神将之称的西军大刘,刘法。

后者乃当世的西军第一名将,徽宗崇宁四年(1105年),刘法在会州(今甘肃会宁)尔提克泉迎战西夏主力大军,一战破敌,将敌击溃后,渡黄河纵横荒漠追击四百余里,大掠喀罗川,斩俘西夏军万余人(定功继伐碑记载)。大观二年(1108年)刘法参与收复河湟地区之积石军之战,同年出任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

如此一能征善战之人,却不是那善于阿谀逢迎之辈。徽宗大观三年(1109年),刘法因朝廷颁乐未亲自出迎(作为当地主要军政长官对上级不恭敬——童贯),被罢免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罢免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

翟进为其麾下勇将,也一同受了连累,被打到了弘农王文德麾下。至今已经六七年,满腔的报复不得施展,郁郁不得志久也。

王文德亦知人善任,以其为麾下都虞候,亲代帐下骑兵。

“翟进,我知你心怀大抱负,不愿意在弘农空置,虚度光阴,只是造化弄人。今番却便是你发威之时。但凡能抵挡的住贼寇的铁骑,我便许你是第一大功。”

去岁,西陲宋夏再度全面开战,翟进听闻熙河路军中故交传来的书信,那是坐卧不宁,恨不得生出两只翅膀,飞到刘法帐下。梅展亦把帐下的上千马军交于他手,“此战如能立下大功,先之【翟进字】何愁不能如愿以偿?”

翟进自然知道两部马军是什么货色。比之西军骑兵,不说军士,先是马匹就差了一截。弘农马军已经差了一截,汝南马军比之弘农还要差上一截,还不如对面梁山贼军的战马来的高大,也是奇了怪了。如此交战中恐是要吃些亏。但翟进却是半点不惧。

两千骑对战一千骑,纵然是战马要吃些亏又何妨?两位节度使反倒是将功劳送过来,他也是在宋军中历练多年的人了,本已经做好了吃苦在前,分功在后的准备,没曾想两位节度使如此的看重他,当即抱拳领命说道:“请两位节帅放心,末将定奋力杀贼,尽歼贼众。”

王文德满意的点头,翟进是他手下第一大将,有勇有谋。马军除了交于他外,再没第二个人能叫他放心的了。

翟进出了军帐,望向东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黯然。

林冲。

刚才出阵去观望,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梁山贼军的高头大马,而是那支铁骑打起的‘林’字旗号。梁山泊的林姓头领,除了是林冲,还会是谁?

论年龄他已经四十有二,比林冲年长十岁,当初与林冲父亲平辈往来,便是枪法都得过林老提辖指点,现下却要用这受过他指点的枪法,在他儿子身上讨取功劳。真的是世事弄人啊。

翟进更是知道,这番大战当就是此次大军讨伐的节点。

和蔡镇被破,高俅生死不知,韩存保、荆忠、徐京三位节度使生死不知,接下再来一战,无论胜负,这西路军就都算是废了。

而梁山泊的大军既然都能杀到和蔡镇了,南路军的下场如何,也遭殃胜过无恙。

如此,十节度麾下兵马折损了过半,这仗安能再打下去?

翟进记得自己也是见过那陆谦的,心中对其无甚大印象,一汲汲官场的小人物,值得他牵肠挂肚么?不曾想自己走了大眼,只把金子当做了烂铜。

短短两年时间,这个陆谦就把大宋的天给捅穿了一个窟窿。作为赵宋曾经的高层军官,又出身地方豪族,翟进很清楚大宋的天下太平不太平。但过往的起事民乱纵然频繁,再大也不过是一州一府了事,陆谦这是怎样?京东、河北、淮南……

连败官军,再败十节度,简直有当年李元昊之势。可惜他不是在南岭,也不是在川蜀,而是在无险可守的齐鲁京东。纵使呈一时之英雄,亦不能呈一世之英雄。

身后的军帐里,王文德的声音宏亮:“此一战天下瞩目,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黎民,皆翘首以盼捷报传来。天子素重军功,皇宋百多年里岂有过亏待功臣?只要此战获胜,只要此战立下功劳,升官厚赏,名扬天下,都不是虚妄,你等可都明白……”

“大帅放心,我等定当奋勇向前,不杀尽贼兵决不罢休!”众人的应答中,翟进已经离去。

不提他,只说诸将纷纷上马,回到各自的营头去,等到众人散去,王文德、梅展和亲卫幕僚们亦是上马向前,一名心腹低声向梅展说道:“节帅,这次有把握吗?”

梅展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这次只能胜,若不胜,只怕这条性命要搭上去了。”

陆谦屡胜官军,岂是不知兵之辈?现下既然还派军前来厮杀,那营寨前的这七八千贼军步骑,必然战力不俗。

心腹听到之后脸色很是难看,嘟囔着说道:“王节帅到底是怎样想的,现下那高俅和韩徐荆三位节帅都生死不知,那就当保全实力为第一。岂不闻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说到这里,梅展转头瞪了眼,心腹告罪一声不敢说了。梅展却是仰天长叹,“文德兄此遭亦是为了我辈一世清名,无叫那后辈小儿目中无人,叫朝野江湖以为我等年迈力衰,不再堪用。这次,舍命陪君子,就把这情谊报偿了吧!”而且那三人若只是败走,而不是被擒呢。这番厮杀,还能给那三个老伙计策应一二。

打营前向前三里,不过是千百步的距离。宋军潮水一般涌出营寨,对面的梁山军也号角齐鸣,旌旗招展,现在官军各部已经开始展开,人喊马嘶,尘土仰天,他们就也该上前去了。

半个时辰前,林冲下令全体骑兵下马,人马进食喝水。随后三部步军赶到,也各自席地而坐,养精蓄锐。

此刻两军就像两只愤怒的公牛,喘着粗气瞪着对方。

一切准备好,战争和厮杀,就开始了。

“杀——”翟进与林冲同时带领马军冲锋。面对阵列严整的步甲集团,正面冲击是骑兵要尽可能避免的。除非是具甲铁骑,不然,就是林冲所带的这种骑兵个个披挂铁甲的精骑,那也必须把兵锋转向步兵阵列的侧翼。

两支骑兵都要杀向对方的侧翼,那么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就需要先来一次残酷的较量。

第二百九十八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求订阅】

“哒哒……”

翟进驱使着战马漫步向前。

“哒哒,哒哒……”身后两千骑同时驱使战马向前慢走。

一股兴奋从他们心中升起,血液在振奋中沸腾。两千匹战马齐齐驱动,两千匹战马一同奔行,八千支马蹄敲打着大地,轰隆的震动声里,置身其中,是直教人热血沸腾。

一股发自心底的激情肆意迸发出来,一股无比强大的自信从每一个骑手的心底生出。

翟进双目冰寒的望着前方一样黑压压的梁山骑军,目光中透着彻骨的寒意。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抛在脑后,经历过西北厮杀历练的他,很清楚战场上只分敌人和友军。

而敌人是不分好坏的。或者说,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王文德、梅展可是下了重赏,杀敌骑一人,赏钱十贯。没有俘虏的价格,这也就意味着两个节度使不需要俘虏。

阵列最前方是一波王梅二人的子弟兵,两人从山匪草寇走到节度使,身边亲兵不知道换了多少茬,这些人的后人便就是二将最最信得过的心腹。

他们的手指触摸向了鞍边的骑弓。十贯钱还没被他们记在心上,叫他们记挂着的只是这一战。此战若胜,一切好说;此战若败,王梅二将难安,他们这些依附着王梅二人而生存的‘亲卫’们,就也一遭被打落尘埃里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故而他们是最痛恨梁山泊兵马的人。

这是一撮被仇恨侵染的人,他们望着梁山军的阵列,一个个就像是望见的羊群的饿狼,昂扬起了冲天战意。

梁山军唯一能够庆幸的便是,如此的一撮人数量真的不多。

豹子头的目光一样冰寒,敌二我一,敌众我寡,但这不是常事吗?梁山军从与官军厮杀,便不就是一直‘势弱’么?那步军能一打三,一打五,他们骑军也一样能以弱胜强。

没啥子稀奇的!

常步、慢跑、速跑……

“轰轰轰,轰轰轰……”奔雷奏响,就宛如是暴雨中的雷鸣。三千匹战马,上万支马蹄,践踏大地。青草翻飞,尘土飞扬。

没有废话,没有叫骂,更没有斗将,两边几乎同时提起了马速。

双方距离迅速接近中,二里地,一里地,战马再加速,二百米!

一张张骑弓被王梅二人的亲卫拿在手中,箭矢扣在弓弦上;一支支长枪被梁山军攥紧在手中,锋锐的枪尖直刺前方。同时,马鞍挂着的皮盾带在左臂上,挡在了胸前,当箭雨飞起的时候,举臂上扬!

“杀啊……”

奔雷的马蹄声掩不住直冲云霄的呼杀声。

二百米的距离何其短暂,休说是疾速奔驰的战马,便是重甲步兵对冲,也只是眨眼时间。

十秒钟都没有,完全等于是提攥起手中兵器,几个深呼吸后就面碰面了。

那些有本事在马背上放箭的王梅亲卫,一箭射过,都来不及再从弓壶里抽出第二支来,锋锐的长枪就刺到了眼前。

飞蝗一样的利箭,从空中抛落入冲刺的梁山军当中,皮盾举在头顶,身披铁甲的梁山军有着不俗的抵抗力。那箭矢就只若是大海之中的一朵浪花,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真的有闷哼声、惨叫声以及战马的哀鸣声传出,可全都湮没在了滚滚的马蹄声中。

林冲没有回头,这是骑兵每每交锋前的必要经受,没什么好心痛的,就算是山寨里马军演练,都每每有人重伤落马,甚至是横死当场的。现下乃战阵拼杀,生死就更平常了,他也早就见惯了生死。

一千梁山泊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形成一个突起的锥形阵,骑兵与骑兵相互间拉扯开足够的间隔,足够前者马匹被箭矢创伤惊乱或是横死倒地,后者在撞到前者前能够反应过来,避过前面的阻碍。

因为古典骑兵战术,它就是这样的一个阵法。说是突击冲锋,便就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初期还能有个队列,稍微一跑动,就顶多能保持着一个大致的锥形阵列。而不似近代墙式骑兵那般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和配合——也没啥配合不配合的,就是以多打少了。近代骑兵如墙而列,同样大空间中,他们的兵力密度远胜古典骑兵,那战斗力自然就更强;且战马的冲击力更强【西方】,于是正面冲击的时候,后者往往要gg。

这就是一道数学题么。

现在的梁山马军显然是一支典型的古典骑兵,因为陆谦还没来得及搞近代骑兵。他的最终目标是大北方,是女真,是蒙古。不搞出一支战力爆种的近代墙式骑兵,他怎么完成自己“远迈汉唐”的宏图大志?只是他来不及。不然他也会来搞的。

虽说现下东方世界的战马肯定比不得西方世界18世纪后的战马水准,可陆谦要的骑兵,也不是一切都要向西式的近代骑兵看齐的。战争是要因地制宜么。

后世的‘近代骑兵’威名赫赫,网上数不尽的吹捧,一个个迷弟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只要提起来,便是吊打一切古典骑兵。

当然反对者也不少。

陆谦不关注这个,他只看实效。那墙式骑兵的冲击力必须比古典骑兵的冲击力强,这不是他主观臆断,而是一个数学题。是“多”与“少”,哪个大的问题,多比少大,这放在地球任何时候都是颠不破的真理。

他就是这般想的,判断古典骑兵与近代骑兵的冲击力,就只需要比个数值就ok。

虽然再多的吹捧,再多的迷弟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近代骑兵的‘素质’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然拿破仑就不会那般评价马木留克骑兵与法国骑兵了。而古典骑兵/游牧骑兵的价值,看拿破仑对俄罗斯哥萨克的评价就一样可以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在战马素质一般的时候,对付游牧民族的曼古歹战术,这近代骑兵还真不见得能行。

可陆谦要的只是那超强的正面冲击力,这就没啥问题了。只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编练。

冲锋中的两支马军都在不停的扩散,前后,左右,跑动中,一个个骑兵都在拉开不小的空间,整个军阵宽大而稀松。

这点上放在步军也是如此,不同的士兵与士兵间需要相互配合,横列的间隔拉得大一点,是要给弓弩手上下进退留出通道,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同时也给后方援军留出通道。那比起17/18,以及19世纪上半业的战争,有着莫大的差异。

冲在队列最前的骑兵,绝对是整个军队里最勇敢的战士,见梁山军冲锋到眼前,立刻就抛开了骑弓,马刀、铁鞭、狼牙棒、铁骨朵,全部握在了手中。

“轰……”奔雷一样的马蹄声为之一震,一刹那里似乎声音更大了三分。不知道多少人马在这一刻永远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枪似游龙,寒光飞星。林冲当面的两个宋骑一个照面就倒地落马,脖子上粗大的枪眼几乎铲断了两颗大好头颅。

“杀——”豹子头杀气汹汹,双手端枪,仰首大吼。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休说是冷兵器时代,便是到了抗战时期,将领的作用也完全可以影响到整个部队。

“林”字将旗飞舞,始终飘扬兵锋一线,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座光辉灯塔,指引着上千梁山骑兵不断在两倍于己的官军骑兵阵中前进。

马刀砍掉了士兵的头颅,长枪刺破了战士的胸膛,狼牙棒砸碎了战马的脑门,铁骨朵更沾满了鲜红的血肉。两支军队就仿佛两头发怒的野兽,张牙舞爪,撕斗的鲜血淋淋,却也没一个退出。

“杀,杀尽贼寇……”翟进纵马狂奔,手舞大刀,怒吼高呼。

“兄弟们。我梁山好汉——”

“威武——”

一名梁山泊骑兵都头挺直身躯,舞动长枪,放声大吼,周遭将士应喝如雨。

“杀尽官军,杀尽贪官,叫东京城里的皇帝老子知道咱们黎民百姓的厉害。”再一个不知名的梁山军小头目,策马争先,挥动大刀,一边劈碎一个个官军骑兵,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

没有以寡击众的不安,没有敌强我弱的忐忑,所有梁山泊将士人人神情激奋,个个心潮澎湃。他们纵情的狂呼着,也纵情的砍杀着,喊杀声惊天动地,呼杀声直震云霄。因为他们知道,这一仗梁山泊赢定了。

林冲嘴角挂着笑,他想到了大战前陆谦颁布下去的一道指令。“打败官军进胶东,分得田亩把家安。”

一应梁山泊将士,无论是正兵还是辅兵,打底儿都是五亩良田。而后级别不同,再各有添加,一如军中钱响多寡般。而阵亡伤残之人,亦有抚恤,一如军中。

陆谦此言论一遭颁布,整个梁山军的士气都向上攀登了一个台阶。如现下这般,实属正常。

“当!”蛇矛拨开了一条铁棍,不给对面军官反应的时间,矛头直探进胸膛。坚固的鳞甲完全不当用,连嗤滑一下矛尖都办不到,利刃就直接切入了肉体。

“又一个指挥使!”

林冲一抖蛇矛,浑铁点钢的枪杆也挡不住这巨力的一抖,一杆点钢枪如同变成了一条白蜡杆,闪动的矛头吞没了指挥使身后咆哮着前来涌上的数名亲兵。

铠甲上一道道被撕扯开的伤口就像是巨兽钢爪的痕印。疾驰而过,落地的身影被永远抛在了身后。

“林冲!”翟进早就引着亲兵冲杀在最前沿,挥刀一记记横扫,白刃所过是血光弥天。

原本实力当占优的宋军骑兵与对面打成一个僵持,翟进他也没甚意见。毕竟对面的梁山骑兵,一个个都披挂铁甲,这武备上直胜过他们一筹。

但王梅两部合力,明明就是两倍于己的兵力啊。再是武备差了一筹,被人占据上风就不对了。甚至于若非他亲自冲杀阵前,提升了将士士气,现下他部都有可能被杀败杀溃。

“驾——”翟进双腿用力一夹胯下坐骑腰腹,马刺狠狠一扎,战马昂首嘶鸣长叫。四蹄撒开飞跃而出。厚背大刀顺势扫出,“喀咔、咔嚓”的脆声连响,刺来的长枪、长矛纷纷被大刀剁断来。便是连皮牌也挡不住大刀的锋锐,而斩断皮盾后的刀锋还每每去势不停,锋锐的刀芒在那几个梁山骑兵的腰间一闪而过。

随即,凄厉的惨叫声就在阵上响起。

一名梁山骑兵还没意识到自己遭殃,只是感觉腰身一凉,惊于手中皮盾被翟进斩断,下意识的就想勒马后退,却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直直的摔落在了地上,眼光余角中还能看到一旁一个熟悉无比的马背上端坐着下半支身子,一个失去了上半身的身子,污血、内脏、器官洒落地上,沁的已经发红的土地更加的殷红。

杀败梁山军就是翟进此刻最大动力,是以驱马直接朝向林冲将旗处杀去。厚背大刀上下翻飞,残肢断臂、破枪烂甲一路洒落了一地。

林冲注意到了这一点,嘴角笑了。他早就想刺杀此将了,只可惜那将甚是圆滑,每每都避开。现在却来自寻死路。

当下驱马上前,蛇矛直刺心窝。两人走马灯般厮杀了十几个,翟进便不能抵挡。不远处翟进长子翟明看到父亲遇险,眼角都要迸裂,“啊——”虎吼声中就撞着战团杀去,双臂攥刀,由上往下大力竖劈,血光磕撞声中直冲而来。

一干长矛刺中翟明左肋,却只是刺啦一声,翟明腰身一弹,矛尖被带了下,顺着铠甲滑到了一边。这人左手一搅刀柄,一连串的清脆的金铁撞击声,刀柄绞着那根长枪和随后刺杀来枪矛向身前一甩开去,双臂再交叉一错,反手一斩长刀,雪亮的刀刃在空中轮过大半个圆圈后由左上方狠厉斩下,快似一道霹雳。

叫两颗头颅飞旋着抛在了半空中,无头的尸体齐齐喷出三尺热血!

两军厮杀,那死伤从来都是相对的。

“休伤我父——”翟明终是赶到,大刀一记横扫马前,挡下了林冲一击。

翟进朝着翟明咧嘴一笑。父子二人满脸的血污都已分不清本来面目,开口露出俩排白牙,更宛如厉鬼狰狞。

林冲手中的蛇矛不知疲倦的上下翻飞着,冷冽的寒光照耀全身,整个人如是在身上包裹了一层闪亮的银光绸缎,外面还照着一层血光轻纱!

以一敌二,依旧把翟家父子杀得狼狈不堪。可事实上,林教头却已经手下留情:“洛阳口音,翟姓将军,非不是龙门翟氏?”

翟进无颜应答,翟明却如获至宝,张口回到:“正是龙门翟进翟明。俺们父子与教头悉属同乡,小子早年更曾面见过回乡探亲的林老提辖尊颜,万望教头高抬贵手。”

林冲手中蛇矛有了一丝停顿,龙门翟氏可不只是一个宦官之家,那是真正的地方豪族。尤其是当今的家主翟兴,少以勇闻,只若是放大加强的晁天王,且家族中屡出官宦,威望高隆,于河洛地区根基深厚之极。

更重要的是,这翟家风评还甚佳。以梁山泊的条例,顶多只能是轻轻惩处。毕竟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这翟家那般多的族人,总有几个污秽不堪的。

林冲眼睛里精光闪过,这是他们的老乡啊。日后梁山泊若真有逐鹿天下的一日,这等豪杰便是陆谦真正的根基。

断刃、残肢,伴随着一路的弥天血光。翟进父子狼狈而逃,宋军骑兵颓势尽显。

林冲再振作精神,带领百骑,将显露出颓势的宋军骑兵搅成了一团散沙。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一般来回飞驰,冲进去又冲出来。每一次都冲出一条血窟窿。

宋军骑兵大乱之下很快就支撑不住,数百骑兵簇拥着翟家父子向西溃散。

而此时的步军战阵,鲁智深已经打破了官军的前军,引着二三百甲士,直冲中军大旗去了。

这王文德与梅展麾下的步军,比之梁山甲士的差距,远比骑兵来的更悬殊。虽然梁山军甲士只有七千,对面的官军却有一万八,可是厮杀尚不足半个时辰,便将王梅二人麾下的敢战之士打杀个七七八八。

前文已经说了,步军厮杀,除弓弩攒射外,便就是甲士列阵,长枪刀斧的捅刺劈砍,铁鞭骨朵手锤的带血挥砸。

当弓弩箭矢如密集的雨点般撞在一面面团牌上,撞在一具具甲衣上,或轻松或困难的破开牛皮和木板,破开闪着寒光的铁片与牛皮。

彼此前排的士卒就会如同被大风吹过的草丛,齐刷刷的倒下上百名甲兵,甚至更多。

两边都在相互伤害,谁顶不住了,谁便先败了。

而对比官军的软弓,梁山泊的强弓重箭更叫官军们无法抵挡,鲜血从他们身体上冒出,同时响起无数的惨叫声。而当整个前列的甲兵乱成一团,完整的团牌防线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时候,这就是梁山军最佳的进攻时间。

梅展一身狼狈的从乱军中杀出,飞溅的血雾洒在他的脸上,梅展却不及去擦拭,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身后乱糟糟的战场,想不明白平日里龙精虎猛的士卒,怎么在战场上被梁山贼寇杀得连脚跟都站立不稳?更想不出梁山泊一窝贼寇,真就被训练的个个悍不畏死。

就算是西北战场上,他都少见到拿着身边战死的同伴作盾牌,将同伴的尸体推到对面的刀枪尖上,然后趁机抢身往里挤,抡起铁锤来四处乱砸的疯狂。

梁山军中军鼓点越来越紧,可是前列的甲兵依旧如训练时一样,下意识的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与周边的战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身强体壮、士气高昂是梁山步军挡者披靡的两大重点,但长短兵器,进攻与防御的娴熟配合,也是他们一次次战胜对手的法宝。

连续三声尖锐的铜哨声响起,却是有一部宋军彻底崩溃,一个营的梁山军甲士向着那里猛扑。作战么,可不就要痛打落水狗,如此才最畅快。

三声哨声响后,鼓声一紧,追击的一营甲士已经开始大步向前,跳动的甲叶映着头顶的阳光,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点。

一部分官军紧急支援来,在军官的嚎叫声中,大刀长枪纷纷放平,往梁山军撞来。

阵列变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王文德一点点的将手中的预备兵投入到战场上,以维持住那已经扭曲的防线。

“儿郎们,跟我冲啊。”

当骑兵部队发来击溃对方马军的消息后,杨志挥动旗号,一支足足有三个营组成的突击方阵,拐过一个弧线,从战场侧翼向着宋军的左翼杀奔去……

宋军的骑兵溃败了,再也不用担忧营伍在运动时候被对手的骑兵突击了。如此,就也到了彻底解决宋军步甲的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陆虞候君临天下,众兄弟似锦前程

身披重甲,操着长牌,浑身只配腰刀短剑的重盾兵列在最前;其后三列是一样披挂重甲,头戴厚厚铁兜鍪,连面孔都被铁面遮盖的长抢手、大刀兵,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捅刺,就是劈砍。再之后是两列操着刀牌斧盾,腰间挂着铁鞭、骨朵和弓箭的短兵甲士,他们的任务是在敌人撞破防线,持短兵杀进长矛大刀中时,冲杀上前;或是在己方长矛大刀与敌互搏时候,瞅准机会,冲撞进去,打乱敌军防线。可以说他们与重甲长兵士卒是生死相托,休戚与共的关系,绝对不存在谁辅助谁!再之后就是四排弓弩兵,他们一样携带着趁手武器,可在阵战之时,他们更多地就是放箭。

这就是梁山军的步军阵列。

没有戚继光鸳鸯阵那般花俏,有的只是强硬与铁血,就仿佛是一块海边屹立的礁石,又坚又硬。任凭你海水一次次拍击与一年年侵蚀,我自岿然不动。

若有人在高处俯瞰这儿情景,就会觉得着两边的步军方阵就是两块动起的坚冰,彼此狠狠地撞击,一次次的撞在一起,那挥洒的冰屑,那迸溅的碎冰,就是彼此战争损失的将士。而伴随着冰屑与碎冰的争夺,冰块就会不停的减少,直到一方碎裂开。

那碎裂开的冰块就好比现下的官军,有的人掉头就逃,有的人还依旧指挥将士死磕。只是王文德与梅展能够驱动的士兵是越来越少了。看着梁山军坚固钢铁的阵列,那就是一堵不断碾压来的墙壁,叫宋军上下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看不到任何撼动对方的可能。

宋军崩溃了,光是这么冲上去送死都能受得了?厮杀不稀罕,哪怕同归于尽都是好的,可这样送死又有谁愿意?即便身后有督战队也不顶毛用。他不让路,就杀他娘的。

退缩变成了后退,后退变成了逃跑,逃跑再迅速演变成全军的溃散。当上万士卒向后转进的时候,督战队就是笑话。然后王文德与梅展也逃了……

当陆谦引着两千骑兵赶到战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战俘,而再打听各将行踪,那豹子头竟然再次引着麾下马军追击去了。

“这豹子头是要变成怒狮么?”陆谦都惊着了。罕见到情绪外漏的林冲,这回厮杀竟然如此的积极,积极地便是叫他看了都觉得劳累了。

“速跟我走”

把手一招,两千骑兵气还没平息,就再次向着林冲追击的方向赶去。

从和蔡镇奔到徐京处,再经历了现下一战,任梁山人马健壮,也到了强弩之末。向西追击去,不撞倒官军援军也罢,若是撞到了,那便糟糕之极。

但事实上,林冲急追不舍,那不撞倒的可能极小,撞到的可能是极大。王梅二人身后还有高俅点起的三万京师禁军呢。去除掉三千护卫亲随,那还剩下两万七千人呢。

而任是丘岳、周昂与酆美、毕胜四将,都不是那怯战之人。陆谦想到那不秒处,是急忙引骑兵追去。

而此时的豹子头,也确确是遭遇到了一大危机。

丘岳四将得到王文德、梅展的求救后,急忙就催促兵力赶来,先就叫周昂与酆美引着一千余骑兵,前往探听消息。与那最先溃败的翟家父子正好撞头,随后就又碰到了王文德与梅展二将,自然也就见到了急追不舍的林冲。

林冲抹了一把胡须,上面沾满了尘土和血渍,铠甲上也满是血污。一路冲杀到现在,休说肉体的疲劳,便是他最最振奋的精神,面容上也显露出了一抹疲惫。且非但是他,他带引的七八百骑,现下都是如此模样。真就到了强弩之末了。

不过林冲他们却也不惊慌失措,强弩之末又如何?官军会不知晓他们背后有靠山么?数万大军就近在咫尺,真斗起来,梁山泊援军赶来,他们自己都跑不掉。

可惜林冲他还是小瞧了周昂、酆美,看着蜂拥而来的官军骑兵,林冲引着队伍掉头就跑。

如此却是叫官军骑兵更加得意。

周昂、酆美并未得意忘形,始终警惕着梁山泊援军。两军说来都是疲惫之师,林冲是久战兵疲马倦,官军一路急赶而来,也是人倦马乏。但要说损耗,重要比林冲不好上些许。那两刻钟不到,林冲就只无奈的调转马头,与身后追兵绞杀做一团。

但是说援军就有援军。官军得意了一盏茶功夫还不到,周昂就听人惊呼道:“东边,东边来了贼兵!”

周昂还能怎么办?只得大喊一声道:“走,咱们走!”

看对面升腾的马蹄,那骑兵就非是个小数目。事实上就是豹子头此刻都被东面急速驰援来的那一路黄龙给吓住了。

这要有多少战马啊?两千骑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要有五千骑。错不是他对东面的军情了如指掌,梁山泊断无被‘第三者’捡便宜这么一说,他都也要打马窜逃了。

待到陆谦打马奔到,林冲恍然,原来是他着人在马后拖了树枝,无怪乎声势这般浩大。

官军骑兵胆气已丧,陆谦自率骑长驱直入,杀的官军骑兵四分五裂。待到周昂、酆美与彼大队人马遭遇,清点兵马,千多骑兵已经只剩六百余。

这般王梅两部残兵亦与京师禁军汇合,那马军虽然丢了数百,但兵力还是大有增长,近乎有三万人马。如此时候,这支西路军剩下的最后火种,距离广济军还有六七里,距离和蔡镇也五十里。只是这支兵马倒也走运,探明敌情时候,正距离那四通镇不远。

这四通镇乃属广济、濮州和济州三州府交界之处,交通四通发达,故名四通镇。

虽然与和蔡镇没得相比,却也是一方大镇,周遭立有两丈围墙,现下变成了官军屯驻的中心。

丘岳、毕胜怯于周昂所言的贼军有数千骑,不敢出兵赶杀来,便是撤军东去都不敢。如此是静坐着看到,外头梁山泊人马稍后不断地汇聚来。

陆谦此刻看着天时,太阳已不见了,灰蒙蒙一层薄纱笼罩天空。如此一个白昼已经过去。试想刚才的光景,亦是前日任城城下情形般。适才他叫方杰前去邀战,官军无人应答,那一幕直入当日在任城下袁朗叫阵。

只是眼下的陆谦背后有数万大军呼应,那是真正的实力雄浑。可袁朗身后却是空空如野,就不知道现下那赤面虎与火眼狻猊又如何了。可万万不要被杨温、项元镇识破了去。

现下西路军已经被打消了主力,五节度使都尽丢了兵马,死了一个,一双被俘,一双就躲在眼前镇子里。没了这五万军马,剩余的这些京师禁军,难堪大军一击。

可以说这朝廷的西路军,就此便完蛋了。

而西路军乃是东京此次征讨梁山泊的主力军,再算上任城的两位,十节度路除了北面的张开,还有好运气脱劫的王焕与李从吉,已经扑街了七个,“这次大战,我梁山泊胜券在握也。”

如此大军也将不日回转山寨,袁朗、邓飞那里也当安妥,如此一战才是完美啊。陆谦着实担忧任城外的情形。

当晚中军大帐,陆谦、林冲、鲁智深、杨志、秦明、刘唐、李逵、索超等领军人物悉数到齐。

林冲第一个提起此事,“此番大战我梁山泊得胜,大头领当趁机席卷齐鲁,攻夺州府,以壮声势。那东京固然实力雄浑,远胜过我山寨,可此番折损这般多军力,却也短期内再难调集大军了。兼之淮西王庆造反,那江南方腊亦将举事,届时天下大乱,尽是用兵之地。我山寨只需把握住时机分寸,退让出些许州府郡县,自请为藩镇,叫那东京城内君臣虽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示以重恩厚赏,安抚我心。我梁山泊亦能具一地而观天下风云变幻。”

“天下苦蔡京苛政久矣。那摩尼教本就在江南根基深厚,现又得大头领传授真纲,一遭起事,必不能叫宋室小觑。如此天下风云板荡,正是英雄拔剑而起之时。大头领如何不能提剑斩龙,削平天下草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以大头领之爱民如子,以大头领之恩义厚德,教化天下黎民长生,岂不胜那赵家天子百倍?届时天下太平,国富民丰,大头领自可提雄兵而北收燕云,西覆党项。全华夏旧土,立万世之功勋……”

鲁智深、秦明、刘唐、李逵、索超五人尽数傻了眼,这五人或是粗俗,或是鲁莽,或是信物旁焉,心如赤子,那是真的不曾想这般久远。

倒是杨志不如此。这人心胸中那股要光照门楣的劲头,便是上了梁山泊,也不曾熄灭。林冲虽然未与他有所通气,但在林冲言语时候,杨志那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来。

豹子头话语刚罢,他就拍腿叫好:“林教头所言甚是。据一地而观天下之变,强军爱民,整军备武,胶东即可为大头领的帝王之基也。那东南之民,苦剥削久矣!摩尼教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数日间,万众可集。恐一两月时日,江南列郡便可一鼓下也。朝廷即便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怕就须月余光景;调习兵食,非半年不可,如此摩尼教早已大定江左之地也。虽非可高枕无忧,却也巩固疆土,非官军片刻就能荡平。

而朝廷军国经费多出于东南;摩尼教既据有江表,王庆又乱荆湖淮西,宋室要平荡天下,遂必将酷取于中原。中原不堪,亦必生内变。届时哥哥引大军再行那雷霆一击,宋室腹背受敌,纵有诸葛为之谋,也不能全活。届时哥哥据江北,摩尼教据江南,却不知王庆能否占据西川蜀地,但天下大势自古在北不再难,大头领秩序轻徭薄赋,以宽民力,民心岂能不附?如昔日曹魏之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十年之间,当混一天下矣。”

“这般光景,大头领自是九五至尊,君临天下。我等山寨兄弟,亦封侯拜相,光宗耀祖,有个似锦前程。岂不是尽数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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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直娘贼,败的恁窝囊!【求订阅】

陆谦脸色涨的通红,他没有想到林冲、杨志竟是如此想的,还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他还以为这层薄纸还要日后由他来捅破的呢?而且林杨二人如此的有‘大局观’。

幸福来得太突然,而那秦明、索超、刘唐、李逵几个明显有些懵愣。

陆谦沉下心来,他不能做一个‘久蓄异志’的心机深沉之辈,他要表现的震惊,要表现的毫无如此想法。就像中国历史上有个说法叫‘劝进’,事实证明,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的人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只是他本人演技还不到家,最后也只能表现的如同懵逼。

但凡事儿都要有度,被震惊很正常,可要是被‘赶鸭子上架’,那就是丢人了。陆谦的懵逼慢慢变成了沉思,军帐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是李逵这种没心没肺的浑人,都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等待他的决定。

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陆谦脸上炙热的潮红不曾褪去,神色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表情舞台,集忐忑、紧张、恐惧、亢奋与野望,种种复杂的神情都混而为一,最终变成了一股坚定。

是的坚定,这个过程,这个表情,对于现下的他而言,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在林冲、杨志众人的眼中,那却自然而然的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定了决心。

“教头与制使说的好有道理,一旦淮西、江南兵势暴起,天下确是有板荡之危。宋室为了据保江山社稷,与我等苟合暂做安抚,好施力于江南、淮西,乃属必然。”陆谦在“坚定光环”之外,慢慢的又透漏出一层“老谋深算”光环。

“大军动身,数月中靡费钱粮数百万贯,悉属平常。而今江南淮西有乱,齐鲁又有我梁山泊,所能榨取者,只中原、河北。而今日官场又污黑漆暗,吏治腐败透顶,朝廷加一文,路中经略便能加两文,州府太守便可增至三文,落到百姓头上便会是四文、五文,乃至更多。如此天下大乱就近在眼前。”就便如明末的时候,或是民国的时候,可不都是如此。

中央加一文,落到黎民百姓身上便是加五文、十文,而如此做的后果,只能是反将本来安分守己的黎民赤子迫的走投无路,最终只得揭竿而起。

林冲杨志的如此分析,除了李逵这浑人搞不明白其中奥妙,便是刘唐都听得明白。而也正是听得明白才能懂得其中的莫大可能,赤发鬼现下里都变成了赤面鬼了。现下陆谦却是把话说的更明白直了,就是那黑旋风都听明白了。

“摩尼教于江南经营日久,且江南百姓苦花石之祸久矣,一遭乱起,不说聚兵百万,十万数十万却是可能。如此可非是三两月便可平定。朝廷靡费钱粮日巨,天下动荡便就日深……”

“我梁山泊成就大事伟业之可能,便也就更多几分。”陆谦不纯粹的是在表演,他的眼角抽动着,这也是他内心感情的真实反映。

穿越两年了,在绿林江湖中打滚翻腾,现下他终于有资格‘观天下’了。

“那一日尚且久远些,我等还当瞩目时下,且行且看。如真有那一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天下至尊之位,也非是只姓赵的可以坐一坐的。”

“我陆谦是何为人,众兄弟都清楚,如有那一日,兄弟们功爵名禄,尽都相得,无敢相负。”不过眼下各位还是暂且偃旗息鼓。这种思想若是摩尼教人知道了,必然会有警惕的。事实上那高玉头顶的气柱已经是淡红色了,陆谦都看在眼中的。

是以,这次的聚会只是一场寻常的军议,休说是军中的摩尼教之人无有察觉,便是军中其他头领也尽数不知情。李逵这天夜里都嘴巴张的大大的,高兴地合不拢嘴。他现下家中只有一个老娘,他那哥哥与他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来到梁山泊直言是进了贼窝,当即就要拔腿走。事实上那李达,也有一把子气力,待在山寨里即便不愿意厮杀,也到处是职位安排他。但李达一心要走,陆谦只能奉送去纹银百两,算是扣取的李逵薪俸,叫那李达自便离去。现下里只知道这人去了应天府。

黑旋风面上半点不显,可是人都知道,他对此事是耿耿于怀的。他大哥与他分道扬镳,那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匪是寇。可要是有一天,他摇身一变从贼匪草寇变成了开国功臣,变成将军,黑旋风和他哥哥又会怎样呢?只要一想到他哥哥那时的表情,李逵美的那嘴巴就都合不拢了。

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漆黑的夜空里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一颗颗星星像亮晶晶的宝石缀满夜空。弯月倒映在不远处的广济河里,奔腾了一天的河水在月光清辉下,显得格外的安宁。

时迁引着几个手下悄悄的向着四通镇摸去。

次日清晨,万籁俱寂,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边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一丝儿像是浸了血的红渲染其中。

乳白色的轻雾弥漫整个战场,笼罩着整片沃野,也笼罩着四通镇。一夜之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四通镇!

一栋栋房屋被拆毁,砖瓦木料全部用在加固防御上。期间少不了杀戮,谁能看着自己的房屋被拆毁而无动于衷呢?

冷冷的风能吹散了鲜血的味道,却无法带走四通镇现下的满目苍夷。

丘岳等六将一夜都没有谁,唯恐梁山军夜里偷袭,宋军士气都要低落到极点了。他们是真怕夜里梁山军一阵鼓噪,就叫三万官军不战自溃了。

却不知道,厮杀奔走了一日夜的梁山军也疲惫至极。否则陆谦见鬼了,才会放着他们不下手。

天色发白,外围简陋的营垒里的官军终于看到了不远处赫然耸立的木柱。昨天夜里时候,他们可是能肯定的,这支木柱绝对不存在。而现在它就竖立在他们面前,而且上头好吊着一个人。

朦胧的光线叫他们还认不出对面那被吊起的人是谁,但对方那一身大红官袍,叫丘岳等六人一个个脸色都发僵一样难看。

大军里身着大红官袍的人只有高俅一个啊。

陆谦能够看到,宋军本来就不高的士气,现是更低落了。

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着一夜间大变了模样的四通镇,晨曦下,四通镇被薄薄的晨雾给包裹着。外面,梁山泊的旗帜迎风招展,薄薄的白雾遮掩不了那一片殷红,就像暮春时间夜里的微寒浇灭不了梁山军此刻蓬勃向上的军心斗志。

“对面的官兵都听着,你们已被三面包围。速速放下兵甲,缴械投降,还可饶尔等性命。否则兵戈一起,龆龀不留。”

“你们外无援军,内无坚城,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高球已经授首,荆忠已亦毙命,韩存保、徐京皆被擒拿,王文德、梅展狼狈逃至尔等军中,你辈在外,已无一支援军。顽固抵抗,十死无生。尔等皆愿为赵官家送死乎?”

陆谦眼睛看着宋军方向,眼下的所谓京师禁军精锐,已经绝大部分都成了被吓破胆子的懦夫。或许丘岳他们正在全力弹压军中,但兵败如山倒,士气一毁,神也难救。

自从他着人喊话之始,那宋军仅有的些的士气,便就如阳光下的白雪,飞快的消融去。

“击鼓。”马鞭向着四通镇一指,陆谦淡然的说道。

战鼓被急促的敲打着,震耳欲聋。号角声也跟着响起,接着一队队兵甲鲜亮的梁山军将士列阵而出。阳光的照射下,一尊尊披挂着铁甲的士兵,炙热的杀气直指对面。

宋军大营内响起了惊呼声,这样的呼喝又很快传遍全营,丘岳等人赶忙下令弹压,刀枪杀人自然会引来人的反抗,于是一场不是营啸的营啸出现了。王文德与梅展目瞪口呆,他们虽是带着亲信竭力维护属下士卒的秩序,但如何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胡乱杀人呢?

你是能掌握着全盘么?这个时候杀人,那是把人往对面去逼。

梁山军还一箭未发,对面宋军大营中已经一片混乱。毕竟他们的主体是东京来的禁军,虽非流寇土匪,却也一样未有什么章程,更少有什么训练。这般时候,往昔老赵家的高级马仔们造下的孽,就要他们自己来偿了。这场营啸来得虽是巧合,却也是某种必然。

忽如其来的战争,急转直下的战局,主力大军的被消灭,统帅的阵亡……,即便丘岳、周昂他们一次次说那吊着的尸体绝不是高太尉,而是假的,也没有叫他们的士气有一丝儿的提升,相反还下降的更快,叫更多地人认为那就是高太尉。

谁叫他们的信用额度早已经透支了呢?

如果没有梁山军的追击,这支军队许还能退回东京城去。可现在被陆谦大军一围,一通战鼓,上万甲士威武威吓,三万大军就自己丢盔弃甲,一轰而散的逃了。

没有人主动的去归降,一个个都向着西方逃去。

转眼之间,整个营寨就乱成了一锅沸粥。那防御措施严重不足的营寨叫官军乱兵窜逃的更嗨,只是眼睛眨了几下而已,局势便不可收拾。

丘岳、周昂也好,酆美、毕胜也罢,亦或是王文德与梅展,他们都知道,自己挽回不了这样规模的混乱,唯有先撤下休整,再收拢溃兵,才是解决目前危机之道。

“这这……,直娘贼,败的恁窝囊!”酆美破口大骂。一边愤愤骂着,一边上了马,引着亲兵就向西去,这时,他听到了尖锐刺耳的铜哨之声。

酆美回头西看去,梁山军这时候不趁机追杀,陆谦脑壳便要进水泡了。再看到亲卫中很有几个泼才在伸头向西打望,登时大骂道:“怪贼奴才,不与我走,要与那梁山贼做俘不曾?”

第三百零一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求订阅】

陆谦坐在马背上,少有的手头无有持刀。眼前的官军不堪一击,实是叫他提不起兴趣去虐菜。

别看西路被放开了口子,但是官军真的能跑出去么?老祖宗几千年前就总结过了:围三缺一,虚留生路。什么叫‘虚’啊?

对比西路军最后这点人的命运,他现在更关心清河,以及任城。

西北路刘珍部的战力一般,纵然有关胜、唐斌等人,也不能否定那是一支屡败之军。在朝廷的征讨大军到来前,他们连攻取独龙岗的力量都没有。如今虽多了王焕与李从吉,却也不可能打西路真正威胁到梁山泊来。后者还有徐宁引兵驻守,还有数千预备兵在,更不要说阮小七、张顺已经引着一部分水师回到了梁山。

陆谦想到那儿,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就此放过王焕与李从吉,还有那北路的张开。十节度已经扑街了七个,他们仨岂能独存?如此就不完美了。

倒是那任城城外的赤面虎袁朗与火眼狻猊邓飞,是叫陆谦真的担忧。杨温、项元镇于石沟镇败得是很惨,但手下依旧有四五千军,想要重创袁朗邓飞部,甚至是彻底的吃掉他们,都非不可能。

“报大头领,一丈青扈头领捉得了梅展……”

此时,一个喜讯传来。这追杀刚刚开始,便有一收获也。陆谦听了好不欢喜,也自觉的这一丈青真的运气不错。要知道,先前徐京那一着,她引兵走岔道,却错有错着,拦截了一波败兵,捉拿了上千俘虏不说,内中更捉到了那闻焕章。

徐京在危难之际,严令两个心腹指挥使带着闻焕章走脱,却被扈三娘拿了个正着。

报到陆谦处,他对闻焕章这名字并不以为然,因为没印象。可随后审讯所得,却叫他对闻焕章上了心,宿元景的同窗,科考进士出身,这可是了不得。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么一提醒,他也隐隐记得原著上似乎有这么个人物。具体事迹早就忘得干净,只留一个大体印象——隐士一般的人物,智谋很是不差。

但是现在么,他与陆谦眼中那便属于,一样是可团结之人。老赵家不给他官做,陆谦能给啊。他的心神是全放在这些事上,对于眼前的围捕战,半点不记挂于心。

两匹劣马各拉着一辆囚车缓缓驶入了和蔡镇,周遭上百步骑跟随,囚车内各押着一老将,显然这两个乃是重要人物。而如此大年纪又这般重要,这二人也必定是徐京和韩存保了。

囚车径直驶到和蔡镇的巡检司,两个大人物下的囚车,旋即就被赶入了一间四周尽是看守的房间里。梁山军没有为他们带手镣脚镣,更不会叫他们吃的都没有,一个个饿的说话的力气都无。

两人被带到这里时候,那房间中已经有一人等候,还置着一桌席面,等候着他俩呢。

“闻先生,老夫是又连累着你了。”徐京看到那人时,满脸的苦涩。闻焕章果然没能逃脱掉。

韩存保脸上也露出苦涩的笑来。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啊。

徐京将闻焕章拉进来,那是为了闻焕章考虑。想要拉闻焕章一把,不愿看着满腹经纶的闻焕章一支沉沦于野。可事实就是这般叫人哭笑不得,本意是拉闻焕章一把的徐京,却似乎拉着闻焕章一起掉进了一口深邃的大坑中。

徐京都是节度使一级的人物了,他还有可能被判朝廷,再度投身绿林吗?这不可能。所以,闻焕章前途也自然堪忧。

闻焕章倒不会因为这种事儿就怪罪徐京,否则他们也不会结下这般长久的友谊。

那恩情与友谊可是不同的。恩情是恩情,友谊是友谊。别的不说,就是描述他们的汉字都是不一样的不是?

“造化弄人也。谁能想得到二十万大军讨伐一窝贼寇,竟会落得今日般局面?”闻焕章的涵养还是不错的。时到现下,他在被扈三娘抓到时候的狼狈已全然不见了,而人被送到和蔡镇里,沿途路上受到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这就说明他的生命短期内还有保障,这也就叫他安心了。

“二位,既来之则安之。且不去想那糟心之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吃喝了罢。”这闻焕章表现的反倒比两个老臣武将,更是洒脱。

如此直到梅展、毕胜两个被送来,丘岳、周昂的死讯传来,六人中只酆美与王文德逃脱一劫。当然,那翟进翟明父子也一样逃脱了性命。

这却是陆谦亲自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马。龙门翟氏,虽也是名门望族,其下难免要隐藏一二龌龊不堪之事,但整体上,人翟家的家门作风还是甚好的。

照梁山泊的标准,只会是接受小惩,根本无有灭族毁门之忧。

陆谦杀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可不是要杀尽天下的豪门大户,杀尽天下的地主豪强。虽然天下地主大户的发家史中总是渗透着无数佃户、贫民的血泪,但陆谦只看当代/现在,不看过往。不然整个天下的豪门大户就都要被杀个遍了。

这翟氏乃是一个西京洛阳区域的坐地虎,龙门豪族,是西京本地派的支柱之一。家主翟兴更是一个晁盖式的人物,只是对比出身平凡的晁天王,翟家乃世家望族也,那在黑白两道上的影响力都非同一般,是一声令下就能拉起一支队伍的主儿。陆谦当初在河南府任职时候,也与翟家打过两次交道,那经过可以去看水浒原著上刘唐露面时候晁盖与雷横的交易。只是当日的陆谦远没有雷横在晁盖面前那般大的面子。

但这并非他放了翟进的理由。

翟兴能拉起的队伍再大,能跟老赵家比吗?陆谦更看重的是翟家的风评。这是河洛地区豪强大户中标杆式的家族,如果有可能收为己用,岂不比死磕要强?

这翟进就是翟兴的同胞兄弟,杀了翟进就是与翟兴决裂,死磕去就未免可惜了。

要知道他这具身子的籍贯也是河洛,那翟家与他是老乡,日后如能有些更具奥妙的事儿发生,翟家还能是陆谦的一大臂膀呢。

这样的家族,弃之可惜。所以,林冲选择了高抬贵手,陆谦也决定放了他们一马。

翟进翟明父子逃脱生天,此刻也在谈论梁山泊与陆谦。当初陆谦杀高坎亡命江湖一事,便就在西京宣传的沸沸扬扬,待到林冲事发,整个河洛地区高俅便在舆论声中被贬到了泥土里了。相应的林冲与陆谦,尤其是陆谦,那就是真正的声名远扬,且还都是英名。

但是如此声名在世家子弟官宦之族眼中是半点价值都没有的,当初翟家便是此类人,却哪里想到陆谦能这般掀卷起狂风巨浪。

“父亲,此番战后,朝廷天兵大败,必将威仪大失,梁山泊之威则叫天下人侧目。高俅前后督导二十万大军,废了国家多少钱粮,陷害了许多兵船,折了多少精干军马,却落得如此模样,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

“堂堂朝廷殿帅府都太尉,竟于战阵之上死于贼寇之手,大辱君命,岂不为天下僇笑!”

翟进瞄了一眼儿子不做言语,翟明压低声音道:“父亲,此遭官军讨贼大败,朝廷损失惨重,钱粮上且不去说,只说精兵折损,天下除去西军外,便再无可用之兵丁。可西北去年方才开战,如何能抽调大军来?而陆谦智谋非凡,梁山泊必会借此机会,大肆攻略州府,朝廷无法招架,也定会叫地方上兴办团练。我家距离齐鲁故是远了些,然大伯德高望重,一声令下,拉起几千人来也是等闲。只需请几家故旧吹嘘一二,朝廷自然不会不看重。一道旨意便也调去了齐鲁。若是我们与那梁山泊暗作沟通,叫那梁山泊让出一两功劳于我家……”

翟进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大逆不道之言而愤怒,他可不是宗泽、张叔夜那般的士大夫,赵氏的天下社稷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没有家族前程来的重要。他心中并不以为暗通逆匪是多么大的过错,只要翟家能得到好处,这般交易便能做得。

那林家可是河洛传承百年的大族,林冲是与其家族分道扬镳了,可打断骨头连着筋,那里头有的是与林冲沾亲带故之人。也就是陆家是真正的寒门小户。

而至于如此做,会不会叫赵宋社稷有危,翟进才不这般响呢,亦不觉得梁山泊有真正颠覆赵氏江山的可能。翟进可不知道江南之地也火药堆样儿,一点即燃,一燃就爆。甚至都不知道淮西王庆这支队伍。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地方豪族的眼光眼界,他们很少会有人站在全国的局面上看问题的。而更多的是只谋眼前之利,只谋一地之利。便是地方官都是这般。

不说别人,就说郓城县的县令时文彬。这人于官僚中也算的一能力,可眼界终究狭窄。彼辈率先听闻了石沟镇官军大败的消息,却自以为高俅主力还在,大势无碍,是坚持要算计托塔天王。

此乃是程万里按照上头蔡京着人传下的钧旨,要剪除地方上与梁山泊一切有勾结之人。这晁盖便是时文彬于郓城境内划定的第一暗通梁山之人。

而于时文彬言,这内中却亦隐藏着自己的小算盘。比如那雪盐、砂糖之妙,就像是一块无比香甜的诱饵,引得时文彬都‘利令智昏’了。

石沟镇官军大败,叫宋江第一个心生不妙,对时文彬进言,要谨慎为上,小心为妙。却惹得时文彬勃然大怒:“高太尉督掌五路大军,二十万兵勇,齐头并进,进讨梁山,现今不过败了一路,岂便有王师败亡之忧?尔言下之意殊为可笑。”

训斥的宋江一头汗水。

“宋公明。你想你前程远大时,就须听本官的话。且去差一个善舌辩的人,先就去告知晁盖,只说朝廷大兵讨伐梁山,上官加了剿响。叫他上县衙说话。”

宋江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但脸上却不敢表示出来,躬身道:“相公要捕捉晁盖简单,可其东溪村中却有近千练勇,内中多有晁盖心腹。听闻晁盖被捉拿,必然生事,恁地时,他县风平浪静,郓城却鸡犬不宁,相公亦要吃惩。宋江以为,诱捕晁盖为一,箭簇其羽翼为二……”

时文彬脸色大悦,道:“宋押司真忠良也。此事一遭着你去办。那等暗通梁山的刁民,务必要斩草除根。”如此如此一番。

第三百零二章 晁保正毁家纾难,宋公明忠义两难

宋江面色上半点不留痕迹的走出县衙,不曾去阎婆惜处歇息,而是拐到了他于县城的宅院里,那铁扇子宋清、石勇和燕顺之流,皆在此住处,宋江便就放下伪装来,露出一副愁眉苦脸。

宋清等人见了忙问因由,宋江把话道来,做结道:“石相公好不贪心,非但要剿灭了晁天王,夺取一大功劳;更要索得那雪盐砂糖的方子,赚得一笔财富。枉我还以为他是一清官,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宋江交往广达,一双眼睛见识过不知道多少人物,自诩看人甚是清明,却不料在时文彬身上栽了个跟头。

“这石沟镇的官军刚刚被梁山泊杀了个大败,石相公真的还要对晁天王下手?”石勇是一百个不理解了。旁边的锦毛虎眼睛里也满满的迷茫,这进士老爷的大脑回路就是跟他这山贼不一样。

宋清是这个小团体里真正的智囊,看的最是清晰:“这位知县老爷就这般小觑梁山泊?”

为什么还要对晁盖下手,无疑就是时文彬坚信朝廷一定会得胜。而他先下手为强,把功劳、配方拿到手,那就是大赢家了。

“兄弟所言正是啊。”宋江也看明白了。可偏偏这就是他宋公明最最无法确定的一件事。石沟镇三万官军精锐败得太干净利索了。叫宋三郎本来都坚定的心也给打的动摇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他宋江做事,从来都是面面俱到,而半点不会把事儿做绝的。这诱捕晁盖,再将东溪村上下斩尽杀绝,那便是绝后路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干的。传扬到江湖上,他宋公明半生的声名尽毁,还遗患无穷。这可比为时文彬立下功劳来要重要的多了!

“只是,这直白的拒绝,也不是上策。”

此时宋公明最需要的是一个能两全其美的法子,一不能害到晁盖;二不能叫时文彬生疑。

“要如此却也简单。晁天王既然露出了马脚,那便顺水推舟,叫晁天王下定决心,奔梁山泊入伙了事。如此事情自不了了之。”

宋清瞧着手中的扇子,脸上浮现出一抹韵味。那东溪村有上千人马,因为晁盖与梁山泊的机缘深厚,彼处虽然不见有多少铁甲,却很是有一批纸甲、披甲,配上军用弓弩,那武力值冠盖郓城。“只要晁天王竖起反旗,时文彬惧怕天王武力,断不敢过分逼迫,兄长所面难题,亦迎刃而解。”

于是石勇在宋清抵达东溪村前,先一步见到了晁盖;而晁盖在宋清抵到东溪村前,先一步挑起了梁山泊的旗号。

铁扇子是‘骇然失色’,与同行的五七个衙门随从,拨转马头,便就向着县城狂奔不止。

之后县令时文彬就得报消息,自然是勃然大怒,却也真不敢派出手下兵勇讨伐晁盖。反而叫宋江急提城西乡勇进驻县城。稍后又一封急报快马送交到东阿县马政军下。

后者见了大喜。那梁山泊败讯未传来,便就不是他这小身板可以招惹的。反倒是晁盖这等不知死活的地方豪强,最得他的欢喜。这样既可以立下功劳,还能捞取实惠,更能叫上封看到他马政也是在‘运动中’的。

而东溪村此处,晁盖虽然仓促中叫人挑起了梁山泊旗号,实质上却半点准备没有。此刻的东溪村正一团浆糊呢。那晁盖固然因为石勇传来的消息大发脾气,但整个东溪村人也因为他叫人挑起的梁山泊旗号而胆颤心惊。

不是人人都想奔梁山的。很多人就是一边享受着庇护,另一边却有没有为了这‘庇护’而流血牺牲的精神。

谁都知道,朝廷大军正在征讨梁山泊。你晁盖这时候挑起梁山旗号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是以,晁盖小集团的内部,果断分裂了。

主要是东溪村人,那些江湖汉子倒是个个都愿跟随晁盖。倒是晁盖当初闯荡江湖时候的基本盘闹出幺蛾子了。

“哥哥,不须再商议,我等耽搁不得。那不愿上山的便都舍了去,只带心腹兄弟。”智多星此刻脸上还能维持着一抹从容。却是因为他早就想着有朝一日会上梁山。他可是书生出身,多多少少知道老赵家官府的尿性。那官军每一次剿灭义军,不把周遭乡邻杀得七七八八,将当地民生搅合的凋零落弊啊。

他与晁盖有密切瓜葛,而晁盖与梁山泊已是一条船上人物,官军若是剿灭了梁山泊,就必然不会放过晁盖,他吴用也就只有跟随着挨刀的命。除非他愿意就此隐姓埋名,亡命他乡。

现下的智多星那便是连跳槽都寻不到路径。是的,宋江是明明白白的便站在那儿,可原著上生辰纲之前,吴用与宋江根本无甚联系,只是听闻声名。现下陆谦的出现改变了‘历史’,但吴用与宋江依旧没甚联系,如此这智多星便也谈不上跳槽换老板了。

一门心思为晁盖打算的吴用,在现下时候提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建议——那就是走,立刻就走,不愿意上山的就随他们去。

公孙胜也连连点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东路的官军人马就在东阿,距离东溪村,可近在咫尺。反正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晓,时文彬一计不成,绝对会叫人禀报马政,引大军前来绞杀。虽然东路军是被梁山泊吓的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孬兵,可人数放在哪呢,压也能把东溪村给压平。

孙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却心中早有决定,便是上万官军杀来了,也定要护着晁盖杀出重围。而邹家叔侄那也是义气人物,这个时候可不会开口要告辞。

晁盖听得吴用、公孙胜都这般说来,当下也按下心意,唤来晁益,吩咐他如此如此。大步走出内房,那前堂中七七八八坐满了晁盖长辈以及东溪村的村老。

“晁盖心意已决,断无反悔的道理。今日欲要投奔梁山,那凡不情愿之人便尽可留下。俺往日里闯荡江湖,多扰四方邻里,今日既然要笨投梁山泊,无以酬谢,便就本身买市。倘蒙不外,赍价前来,以一报答,并无虚谬。”

晁盖这也是毁家纾难了。整个晁家产业他是带不走的,甚至便是钱库里储存的数万贯铜子他都带不走,更不要说一囤囤的粮食、盐和其他了。那么索性便就丢给其他人了。

愿意跟晁盖上山的共有五百出头,一人五两银子,铜钱人晁盖都不稀奇去发赏。毕竟价值等同一两白银的一贯铜钱,却足足有六七斤重。

那家中的粮食、食盐、鸡鸭等物,但凡是东溪村人,就可来拿。便是邻村之人来了,比如对面的西溪村,也都有份。那牛马都随军带上,或拉载车辆,或托负包囊,各有用处。但其他牲畜,就多宰杀了,再将村酿搬来,上下人等都痛快吃喝一回。

而晁盖的庄园也不像原著上那般,一把火烧了去。里头的桌椅床凳等等,有的是百姓要。就是那大门卸下来都是两块好木材。

如此到了下午,晁盖便卷了金银细软,连同五百余心腹,望着梁山泊而去。

如此情形早就被时文彬看在眼里,那晁盖手下只五百人,虽然五百人一心,且武备甚高,并非好惹的对象,但他万不能坐视晁盖这般的从县城外向西挺去。

宋江一脸便秘的退出后衙,走路间他感觉到了一股蛋疼。是他对时文彬的贪婪错估了,还是时文彬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人,快去请朱仝、雷横两位都头……”

黑三郎的声音从二门外传响,那后衙花厅侧门后才走出了一个身影,乃是贴书后司张文远。

“相公此番可放心也。宋押司对相公真是忠心有加呢。”而内心中,这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生的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弹丝,无有不会的小张三,心头却有一个小人在仰天大笑。

“任你宋公明了得,也要吃俺的算计。”

如何报复黑三郎,如何才能叫宋公明此苦头?那不是公开撬他的墙角,给他戴绿帽,而是反反复复折磨他的心,毁掉他的名头。

张文远休看被父母叫了一个‘张辽’般的姓名,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敢公开与宋江放对?且不提宋三郎是县令看重的人,只说他手下那般如狼似虎的汉子,出来个豁出性命,便可叫他张家断子绝孙。

张文远能做的便是在背地里使劲。就比如眼下,叫宋江引兵截杀晁盖,后者断无拒绝的理由。如此才好比一刀子扎在宋江的心上,虽然不知道那黑三郎是个讲义气的人,人称及时雨呼保义的。如今却就是叫他去杀自己的心腹兄弟去。同时也叫张文远自己在县令面前留了脸面,而想必那时文彬也甚希望亲眼看到,宋江与晁盖彻底决裂。如此日后应对上封,也有了拿得出手的证据证明,宋江与梁山泊绝无瓜葛,他时文彬的心腹绝对没有暗通梁山泊。

这还有比战阵厮杀更妥帖的法子吗?

所以啊,这小人真的可恨。

当初宋江收拢了那阎婆惜,花销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阎婆惜丰衣足食。那初时宋江还夜夜与之一处歇卧,可向后却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那非是因为宋江忙碌,而是他生来就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阎婆惜水灵灵一个美人,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便不中她意。

有一日,宋江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是宋江的同房押司,唤做小张三,生得俊俏风流。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贯会飘蓬浮荡。而阎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里便喜,一来二去便做上了夫妻。

只是现下不同那原著上,张文远心惧宋江权势,如何敢往来紧密?即便宋江到了县外统领村坊丁勇民壮,他也不敢常去阎婆惜家。如此倒也隐秘。可偏偏他与阎婆惜方勾搭上,奸情如火,如漆似胶,正打得火块一般热。这般就痛恨起了宋江来。直以为是个绊脚的石头,心中寻思着要将宋江踢开。

第三百零三章 一脸惊怖颜色

宋江此刻还没有察觉出不对,不小的这郓城县衙中竟然还藏着一条毒蛇,只是时文彬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更狰狞了。但他又能如何?但凡要在赵官家这条大船上还有的一席之地,现下他便只能听从时文彬的。

朱仝、雷横听闻后好不气坏。他们与晁盖的关系可也不一般的。“这,这……”朱仝直说不出话来,性格忠厚的他对时文彬骂不出口,毕竟时文彬待他不薄。而且官兵做贼,天经地义。而插翅虎雷横就不同了,“天下乌鸦果是一般黑。亏俺还以为他是个好官。今日方识得他真狼豺面目。”

可骂归骂,截击晁盖却还是要截击的。当下宋江与朱仝、雷横就各点起千百人来,奔出城去。在县城东南角五里处,宋江一伙儿截住了晁盖。两边相对,宋江出马大骂道:“晁盖,你这不识天数之人,枉我当你是郓城柱石,你不思保国,反而与那梁山泊有所勾搭,今日更要去投奔梁山贼寇,真是岂有此理。现今我统兵千余到此,还不快快下马乞命!”

晁盖看这对面的宋江便也头疼,那美髯公朱仝与插翅虎雷横可非凡俗,但做戏便要做的周全。宋江着石勇前来报信,已经是担着天大的干系,如今却是不能叫他交不了差遣。亦打起精神骂道:“宋江,你这谗佞俗吏,最善巧言令色,也敢来引兵战我?我等和梁山泊情投意合,就是要诛杀汝这般的贪官污吏!”却是知道,自己骂的越狠,对宋江越是有利。

宋江闻言‘大怒’,当下喝令雷横拍马舞刀杀出。晁盖就要拍马出阵,但麾下屠龙手孙安如何愿意,当下手握两支镔铁大剑就冲出来,两个战不到二十合,雷横大败而走;朱仝急急出马抵挡,雷横亦回马夹击,孙安奋力挥起大剑,大战二将,毫不力怯。斗到十回合,怒吼一声,更将雷横帽缨斩落,似乎只是稍微差上一着,便能将插翅虎劈于马下。

宋江看的好不恐慌,他武艺有限,眼力有限,只恐那朱仝、雷横留起手来,而孙安手下无情,如此反伤到自家心腹的性命,急忙叫锦毛虎燕顺杀出,晁盖这边却是出林龙邹渊顶上;石将军石勇再舞棍奔杀来,独角龙邹润望见,挥舞大杆刀杀出。

七人七马分做三团,各在马上相迎着,做旋儿样儿厮杀。不多时就先有一对分出了胜负,却是那石将军石勇与独角龙邹润。

却是这石勇手段最差,乃众所周知之事,与邹润言语了片刻,兵器上走过十几个回合,就遮拦不住,卖个破绽,虚应一棍,拨马望西便走。

邹润再欲去帮衬叔叔邹渊。宋江见了,忙摇动旗号,在阵中教擂鼓大进,麾下兵马呐喊冲上。只这般县勇士气已挫败,人虽是两倍于晁盖,却被晁盖麾下五百余人冲杀的立不住阵脚,望着县城败逃去。

晁盖当然不会‘趁火打劫’,喝住了手下人马,是望着西路赶紧。

这时文彬就待在城头,看到宋江一伙儿被杀的大败,起初还怒火中烧,只以为是宋江在做局。但是听到晁盖手下一强人,以一敌二,杀的朱仝、雷横二都头狼狈不堪,才骇然失色。那朱仝与雷横是郓城官府的两根支柱,以二敌一,竟然落得下风,什么时候晁盖手下有这等能人了?

转过头来他便担忧晁盖叩城了。

宋江也是心惊孙安的了得,败军当中询问那朱仝、雷横二人,“那汉子果真如此厉害?”

插翅虎脸色羞涩,美髯公说道:“确实不同凡响。如真刀枪相见,我二人并力也恐难战下他一个。”宋江闻声骇然。

宋江本只是带了城西一部分民勇入城,现下一千人杀出城外,城内才剩下几个人啊?要是晁盖追赶着败兵杀奔城池,城内再无得力之人效力,兵马亦寥寥无几,那是真要凄惨的。时文彬正焦急上火,忽然他听到晁盖收住了兵马,朝着梁山泊挺进了,心中方疏松了一口气。

只是时文彬今日便是个‘反转日’,就在他刚刚松下一口气不久,就在宋江狼狈不堪的引着一标人跑回城门下的时候,时文彬接到了一个最新消息——京东东路防御使马政,亲引五六百骑兵杀到。那城下的宋江、朱仝、雷横等人正被东方升腾起来的尘埃吓了一跳。

马政究竟看不看重晁盖一伙儿,只看他亲自引着五六百骑兵杀来,就可见一番。这数字可是他把麾下骑兵尽数凑集后的数量。

不多时,马政引着骑兵杀到,听闻郓城县勇败阵的消息后,也不吃惊。“晁盖绰号托塔天王,是齐鲁江湖绿林上的一方巨擘,与梁山泊交情莫逆,麾下自然藏龙卧虎。”这看似在安慰时文彬,实际言下之意是——人晁盖是齐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人物,麾下自然有手段高强的厉害人物了。你郓城县区区俩都头被人以一敌二压制住,不是很寻常的事么。却是不晓得那朱仝与雷横的本事。而说真的,这整个大宋数百军州,区区一县中的马步都头,就能如此厉害,可也就是郓城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马政自叫人引路,便快马加鞭的直追晁盖而去。

待望见晁盖部尾巴后,他思索一下,放声对魏定国、单廷珪吩咐道。“我自引一半军马,迎着上去,截住晁盖一伙儿厮杀;你二人分余下之军,从小道抄到彼辈人后路,三面夹击,必可叫这伙贼子一个不得走!”而小李广花荣却始终被他留在身侧。心中焦急的花荣也正乐得如此。

二将领命,各自分兵而去。马政引一半骑兵,直下大路追击。晁盖听闻背后有马蹄声来,心中亦是大惊,急忙叫士卒沿着大道旁田野列阵。片刻后,马政引骑兵杀到面前,晁盖拍马出道:“哪里来的贼配军,敢来捋我晁盖的虎须?”马政冷笑道:“绿林贼寇,也敢与国家大将争锋!”

孙安舞起双剑,就要邀战。可马政根本不应,只把兵马一招摇,二三百骑兵倾荡而下。晁盖大怒,挥刀杀上,喝呼兵马冲杀。只可惜背后丁勇猛地大哗,都大叫:“有敌军两路来袭!”晁盖大惊,驱马回阵。而马政见得了机,将刀一招,直奔晁盖掩杀过来。

晁盖大惊失色,料败局已定,招呼心腹和邹家叔侄等就欲走,却已经困难。万幸还有孙安在,双剑上下翻飞,杀得血雨四溅,直欲护着晁盖一伙儿冲出重围。半道却被魏定国与单廷珪一声怒喝,迎杀上去,截击住斗的正烈。晁盖只得在阵中殊死拼杀,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一只马军猛地从官军后路冲来。

那为首之将,头顶熟铜盔,身穿团花绣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乌骓,赤脸黄须,六尺长短身材,手掿两个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身后的马军是只有寥寥百骑,但一个个都披挂铁甲,在官军当中横冲直撞。这对骑兵乃是马政拼凑得来,军心不凝,骤然遇袭,官兵军将抵挡不住,被杀的纷纷闪避。

马政大怒,奋起死战,舞起大刀与来将争锋,然只十几个回合便感力怯,欲要脱开却被来将紧黏不舍。花荣见状,抽出羽箭,做一声大喝:“咄。”瞄准一放。此时袁朗正侧身劈杀,耳中听到大喝声,眼角白光一掠,箭直奔头盔而来,情急之下,抬手一挡,哪里能及,嚓的一声,帽缨已被射落去。袁朗声威陡然减了几分,花荣趁机上前迎马政退下。

而此时魏定国、单廷珪合力战孙安一人不下,三将斗的激烈,邹渊从上前去:“贼配军,吃俺一枪!”却是官军兵马大挫,叫邹润瞄到了时机。单廷珪猝不及防,被一枪搠在左肋,翻下马鞍。魏定国急来相救,却被孙安压制。那东溪村的丁壮不等单廷珪坐起,便齐齐轧上,捉下拖回。而单廷珪身边却无得力心腹,无人赶来争抢。

一番厮杀告一段落。晁盖这里得到猛将兄待兵来援,士气大振。而官军被杀败了一阵,丢下了上百具尸体,现下虽还有四五百骑,却士气大跌。何况那远处又有一支骑兵出没。翻腾的烟尘叫马政也不敢轻易犯险,虽然单廷珪的被擒叫他气炸肚皮,但还是掉头就走。

晁盖来不及叫人清点人员,便紧忙来谢袁朗。今朝若非是他及时带兵来援,晁盖觉得自己即便能逃脱一劫,家底却也净光光了。而现在,至少还有三百人不是么?

如此一战中,晁盖折损不小,别的不说,只说是晁益都丢了性命,就可知道晁盖有多么肉痛。那晁益是他族弟,等同内宅的大管家。晁盖对他的信任是无需质疑的,可今天他却在晁盖的身侧被一匹疾驰而来的战马直接撞翻……,现下怕是连尸首都难找齐吧。

“可是晁盖哥哥当面,小弟赤面虎袁朗,荆湖人士。月前才随鲁大师、武松哥哥入伙梁山泊。石沟镇战后,大头领进兵任城,逼迫官军残部据城而守,后留俺与邓飞兄弟引五百骑兵在任城外虚张声势,暗布疑兵,迷惑官军,自身引大军主力东渡,至今已经三日。”

“俺昨日清早便带队回撤,弟兄们连日奔波,也疲劳之极。在那城外抓到一队郓城县的官差,方得知哥哥有险,便点起还能动弹的兵马,飞驰来援。万幸赶的及时。”

袁朗说话有理有据,三言两语将自己来龙去脉,尽数交代一清。晁盖听得明白,可他整个人却正因为听得明白,方瞬间愣住了。

陆谦留下袁朗、邓飞引五百骑兵在任城虚张声势,迷惑官军,自己却引着主力向东去了……,这信息叫他的小心肝蹦蹦直跳。

随在晁盖身后的智多星眼睛亮起来了,被人砍了一刀的入云龙,腰板都直起来了。便是赶来的孙安与邹家叔侄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只有被俘的单廷珪,一脸惊怖颜色。

第三百零四章 为君与为臣【求订阅】

时值四月,山花灿漫,气暖天朗,正是丽人时节。东京城中锦花绫罗映衬着初夏的秀丽风光,行人如雨,商户如织,货船牛马往来如梭,是一片的富丽奢靡。

上午巳牌时分,刚刚从西北返还东京的童贯便受到急宣,传他立刻进宫去等候陛见。童贯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前往皇宫。

这过去的一年中,年过六十的他悄然迎来了自己人生的巅峰,以一宦官之身领枢密院事,总领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河西各路经略安抚使,这简直是神了。赵佶也太信任他了。整个西军都委于他手。而为了报答赵佶的知遇之恩,童贯遣熙河经略使刘法将步骑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将兵五万出会州,本身以中军驻兰州,为两路声援。宋军与夏右厢军会战于古骨龙,大败之,斩首数千级而还。如此之胜利叫他脸上是好不光彩,但稍后刘仲武合泾原、鄜延、环庆、秦凤之师攻西夏的臧底河城,却落得大败,损失惨重,秦凤等三将、全军万人皆没,是又叫他脸面无光。只是那刘仲武很识趣,为了隐匿罪过,重赂童贯,东京城中被又有高俅为他查漏补缺,是以朝堂匿不以闻。虽然那西夏兵丁趁机大掠萧关而去,可折损的都是些屁民,与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可没沾染。

只是童贯却憋着一口气,要在来年好好与西夏人再做较量。现年二月,宋夏再战于河湟,刘法率兵万余名攻夺了西夏仁多泉城,斩首数千级,并依山沿河修筑震武城为前进堡垒。西夏人自不甘心,那震武城就像打入西夏领土中西部的楔子,与陕北、陇右方向的宋军形成对西夏的钳形进攻态势,严重威胁西夏的侧翼安全,是以西夏欲集中重兵发动反击。

而童贯眼看着苦寒时节已经过度,西军主力,三二十万将士经过一个冬季的养育,士气振奋,精力充肺,正是开战好时节,也想玩一次大的。是以童贯回转东京城一遭,一是好好地拍拍赵佶的马屁,在供奉一些宝物,比如几匹来自西域的好马,还有那块来自于阗国的一块罕见的羊脂白玉,赵佶嗜玉成瘾,眼下这块方圆足有一尺多的宝玉足可叫其大喜过望。

童贯侍奉赵佶多年,如何不知道他是个怎样人物?

他要与西夏大战,那就要首先安抚好后方,不仅要巴结好皇帝,后宫宠妃,万寿山里的那些仙长们,都要面面俱到。不然前方正在大战。后头忽然来了一道止戈息兵的旨意,那才叫童贯坐蜡。他还能像当初那般抗旨不尊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童贯只是‘初出茅庐’的监军小菜鸟,现在的他却是统帅大宋几十万精锐的国家柱石,你叫他再违背旨意下看看,赵佶转过头来就能把他削死。

而之二,那便是足够的钱粮。他需要与蔡京、梁师成、杨戬好好沟通,国家可不能拖他后腿。朝廷大事他都抽身世外了,求的只是‘征战沙场’了,这点他们再不满足,就是逼得他童道夫在朝堂上培植亲信,插手文治了。

只是他刚刚落到东京城,官家就着人前来召见,这却是少见的。虽然他童贯是内侍,侍奉当今官家也已经多年,官家早早就将他视为心腹梯己人——梯己通体己,没啥区别。但他现下毕竟是国之重臣,赵佶也注重给他留一份颜面,多以朝廷重臣待之。再也不像当年那般,多位官家做些跑腿的差事。因此童贯面色肃然,这种突如其来的召见,多是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

值殿的小内监远远看见童贯被带进来了,用着哈巴狗一样的姿态献媚的迎上去,得了童贯一句好话,是欣喜不已。轻轻打起珠帘,让童贯进去,一股清淡却绵长的香气,从兽炉中喷发出,弥漫在整个殿堂中。透过这一道氤氲的屏风,童贯才看清楚偌大的殿堂里,除了一身道装的官家本人以外,只有两名宫女远远地伺候在御案之侧,显得异常空阔。

小内监把童贯一直引到御前,低声唱道:“童贯宣到!”这时赵佶依旧俯身御案上,挥毫泼墨,正在草拟一道诏旨,他没有拾起头来,只是微微地动一动下巴,表示“知道了”。

童贯一点不觉得难堪,赵佶待他如国之柱石,这在对外人的时候如此就足够了,现在是他们两人的亲密时间,当是表现的如“自己人”样儿。这时候赵佶待他若还是客客气气,他可就惊惧了。

一身丹青色道袍穿在赵佶身上十分合体,人是道君皇帝么,如何不配道袍?且作为当世一流的书法家、大画家,拔尖的风流才子,人赵佶是真的潇潇洒洒,那气质正配这身道袍。可是他面上阴沉着的表情却恰恰破坏了这一完美与和谐。被这表情一衬托,赵佶不潇洒了,反而是十分之滞重,十分之烦恼,十分之伤神。以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似乎都忘记了童贯在他身边的存在。

童贯半点也不急恼,就静静地立在一旁,始终毕恭毕敬。

过了多长时间?两刻钟总是有的。赵佶早就放下了手中墨笔,“道夫可知道,高二已经不在了……”大画家心中真的有几分伤感的。就是阿猫阿狗养了几十年也有感情,何况是人呢?刚刚接到急报的时候,赵佶愤怒的只想立刻捉到陆谦、林冲,将他们一寸寸剁成肉糜。

这并非只在祭奠高俅这条他豢养的好犬,更在祭奠此战中折损的十万将士,祭奠他丢掉的帝王尊严。

二十万大军的征讨匪寇,却落得如此模样,定会叫天下人嗤笑,如此朝廷威仪安在?此乃帝王者之奇耻大辱。

高俅的死若只叫他愤怒+1,现下的赵佶便是愤怒+10。人道君皇帝那么好面子的人,现下却丢了这么大人,他都不好意思上朝见外臣了。

所以,别看他现在笑的似乎还很轻松,很莞尔,说话的声音更似亲密得好像谈家常的口吻。但童贯骨子里却已经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即便是高俅之死于他的震惊,都被他暂时按捺心中。

“去岁一别,太尉公容貌还自历历在目,却不想现竟已经逝去,实天妒英才。”童贯惺惺作态的道,眼泪似乎都整了出来。“只不知道讨贼大军如何了?”童贯是真的没有接到信报,他心中大骂程万里。

“国家二十万重兵损失过半,多位元老重将血洒疆场……”赵佶现下知道的唯独是西路军的情况,那南路军的样子他还不知晓,但心中也有了猜测——糟糕的几率远胜过安然无恙。如此大军可不就折损过半了?

就便是他对军事一无所知,也会晓得陆谦接下来定会趁胜攻杀西北、北路与东路军。朝廷的损失还不止是现下的这些。

童贯脸上泛出了一抹鄙夷,二十万大军讨伐一窝贼寇,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高俅真蠢材是也。但他死死地将头垂下,叫赵佶必然看不到他面色。

“京畿之侧竟然有如此强贼,此臣之过错。”童贯利索的跪下,将官帽摘放地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屁股高高撅起,整个人之姿态是那般的卑微。

“高太尉整有威重,宽济而博爱。领殿帅府事数年,推贤恭己,群臣纷生敬意。不想竟在梁山泊区区一窝水寇上折翼,叫国家痛失柱石……”童贯为宦为官多少年了?这唱念做打还不是说来就来。一番惺惺作态叫赵佶都不忍再叫他跪伏地上。

“卿家起身吧。你多年奔波边军,这关内军政之误,与你有何干?”赵佶的温声细语叫童贯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高二初次领兵,自持有大军旁身,轻而无备,置身前军之中,虽有十万之众,无异于独行野也。以至于陆贼倾巢而出,挥师直捣和蔡镇,一击而得手。叫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叫国家痛失良臣,以至于由此大败……”

赵佶现在还在为高俅之败寻找借口,童贯心中继续鄙夷高二,面上这继续顺着道君皇帝的言辞而吹捧。“此高太尉英气杰济,猛锐冠世……”反正手下的幕僚多有吹捧他的字眼,选出几个按在高俅身上就是了。

他童贯打仗可从来不会亲临一线。

“卿以为当下局面当如何收拾?”高俅主力已败,这京东、河北再无能威胁陆谦之军,陆贼如非失了心窍,日后定会趁此机会攻城掠地,使得山河不安。赵佶为了保住中原安危,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西军身上了。

童贯听出了赵佶的言下之意,却吓了一跳,一百个庆幸自己还未来得及叫西军大肆攻伐西夏,否则可就坐蜡了。

“臣督掌西北军事,万无暇心放眼于内,敢问陛下,其余几路兵马之首领为何人。”

刘珍、张开、马政,赵佶一一道出姓名。

于童贯而言,都不陌生。那张开是老辈的风云人物,先帝时候河湟开疆时候的功臣,而刘珍与马政却也都是西军所出的人物。

“卿在哪里认得马政?”刘珍是虎翼军都指挥使,张开是十节度之人,童贯认得他们并不稀奇,可马政,就远了些吧?

“禀官家,那马政亦是西军故人,本在熙河军中任职。五年前方调转登州兵马钤辖职上,臣自然听得其姓名。”

赵佶闻言欢喜笑道:“如此正好,我亦于将扑灭梁山匪寇事宜托付于卿家,这马氏一门英烈,世在西陲,为朝廷捍卫疆土,父子祖孙,殁于王事者四人。卿家当可赋予重任。”

童贯忙表示惶恐,因他在被授权为讨贼大使的同时,那头上原有的官帽子是一顶都没被皇帝给摘掉。赵佶摆手道是无妨。

“高卿殉难,朕能以国家军事相托的,便只有卿家了。你去了京东,当可便宜行事。朕只要那梁山泊贼寇无复冲杀到淮南,以免江南乱起后,二者合流,这天下有难矣……”赵佶就像是一个慢悠悠的老太婆,一点点把事儿向外吐出来。就比如这江南的摩尼教……

【来不及查看错别字,大家指正】

第三百零五章 狂风暴雨东京城

万绿盈门,晴光潋滟,正是风和日丽好时节。东京城内是万紫千红,达官显贵继续纸醉金迷,可一道忽如其来的传言,却似一阵骇人的暴风雨,以最猛烈的姿态最快捷的速度,将这里所有的旖旎绚烂全都风吹雨打去。无数昨日里还沉浸在吃喝玩乐温柔乡中不愿复起的官僚们,匆匆提上了腰带,披上了官袍,一个个如洪水来临前的老鼠一样,开始了纵横交错的大串联。

——高俅死了,二十万官军大败,元老重将多有折损。官家启用刚刚回京的童贯为讨贼大使,坐镇京东,围剿梁山泊贼寇。

这无论是任何一条都能在东京城内掀卷起惊涛骇浪,何况是数条连发。

何况东京城内小道新闻传递的最快,这里可是有现今世界上独有的‘小报’体系。那官儿们早晨刚知晓不久的消息,午饭还未吃时候,无数小道传闻就已传遍了东京城内的诸多大街小巷,瓦肆勾栏。

那蔡京府上,更已经是满堂的肃穆。那里还见得到前日夜宴那小王都尉时候,满京师贵宾济济一堂,东鸡儿巷、西鸡儿巷的几十个姐儿们,欢歌艳舞,吹弹歌唱的热闹?

现下的太师府里,早是满目肃然,便是下人都不敢高声说话,更不会有人偷懒耍滑,在当值时候耍钱吃酒。

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抓住了打死都不会有二话。

蔡府的厅堂上,非是厉害角色都没个落脚之地;就是那门房中等候之人,哪一个又没根脚的?

高俅这么一死,他是一了百了了。皇帝还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抬举的非是个大笨蛋,如此便也不会再降罪于高俅。那么他留下来的漏洞就需要蔡京、杨戬、梁师成、郑居中等人来背锅了。这口大锅可不是换了个童贯便能对付得了的啊。

他们先前都在尽可能的压榨齐鲁百姓,驱使着贫民佃户投奔梁山泊,原因就在于他们坚信高俅的大军可以完美收底。而现在兜底的人自己露出了一个大洞,事儿还能不大么?

现下看,那打去年入冬后开始,那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是在自己作死啊。

东京城是一座看政治的城市,别看这儿有诸多的商贾大户,有上百万黎民百姓,可他们半点作用都没有。主导这座城市的是皇帝的意志,控制着这座城市的是蔡京、郑居中、杨戬、梁师成等少数几个人的思想。这就仿佛是一个裁判和一座大大的棋盘,赵佶高高在上,执掌胜负,可他却从不会去观看那一枚枚的棋子的命运究竟会如何,他的目光只会垂落在几名棋手身上。

蔡京在棋手当中本是盟主地位,可随着他年事渐高,他盟主的地位正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又添进来童贯这个块头庞大的棋手,对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蔡京是一百个都不愿意看到童贯回归的,童贯与梁师成、杨戬的联手,危害太大。以至于他都要与郑居中暗中达成一致了。

毕竟这外朝和内朝就是东风与西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

童贯从皇宫里走出,都还没到家便接到了蔡京的邀请。童贯也不想与蔡京、梁师成等有太多的瓜葛,对比内地的局面,他更愿意将精力花在西北。

只要他在西北能不断地荣立军功,他的地位就坚固不可动摇。这就仿佛是两条路,“内圣而外王”与“外王而内圣”,他童道夫后头的一条路都要走到巅峰了,可不想改弦易辙。只是这个局,与会之人都是重要角色,便是他都不能不去。

童贯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对于身边两个捧着御赐之物的内侍说着的奉承话、恭维的话,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耳朵中。而这俩内侍显然知道童贯没有听入耳,但还是一味的奉承着。赵佶赐予童贯的赏赐那就是最甜蜜的药引子,轻易地可以引出一大箩好话。童贯想来不把这些顺耳的好话当做一回事,场面话罢了,当真你就输了。

驱马赶到蔡京府上,便见到蔡攸、梁方平已经在门外恭候。整个巷子自从入口便被军马看守,闲杂人等已经悉数被驱赶开,对面的茶舍酒馆外停的尽是轿子、马匹,无数穿绯服绿的官员都在伸头看望着。

童贯下马,蔡攸第一个迎上去,“枢密使大驾光临,我府蓬荜生辉,里面请!”这态度很谦卑了。这可是当朝的宣和殿大学士,淮康军节度使啊。

可只有更谦卑,没有最谦卑。蔡攸的态度若只是儿子,梁方平那就是孙子。这人却是内监中的后起之辈,也擅长武功——这是老赵家家奴仆的优良传统,可说是童贯的接班人了。只是这种“接班人”在正主面前往往却是最不得好眼的。

现在梁方平虽已经被列入‘十恶’之内——六贼十恶,可前辈们的‘光辉’着实是太过刺眼,把他们都给遮掩的寻不到了。朝野众人提起童贯都咬牙切齿,可听闻他的名字,多有茫然不知的。现下的梁方平还不是统领河北、京东两路制置使的朝廷重将,更不是十年后带兵十二万驻守黄河防线的‘国之柱石’,在童贯面前是毕恭毕敬。

“童枢密今日荣膺懋赏,圣誊非凡。咱家得以追侍左右,也是与有荣焉!”

这话说的叫童贯都乐起来了。这态度放得太低了。

“此乃皇恩浩荡。老夫无功受禄,谈不得光彩。”

摇头晃手,童贯古铜色面容上满满的惭愧,高大健壮的身躯是应的蔡攸与梁方平只弱不禁风,再配上颔下花白的旺盛胡须,这童道夫那里有半丝儿太监的模样,完全就是赳赳武夫。这人因为进宫的晚,胡须已生,声音粗矿,平日里还都以这种‘男人气概’而自傲。尤其是在进入军界之后,更无时无刻不将自己当做一“功勋老将”。许多年如一日的表演,如今已经刻如骨髓,言谈举止不需要刻意去秀,便就是如此模样了。

蔡攸、梁方平都是见过郑居中的,两个枢密使做下比较,童贯这太监倒比郑居中这个男人更有沙场宿将,当朝枢密使的味道。

“童枢密休得过谦。这两日里,官家为了京东梁山泊匪寇之事,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今日枢密一来,官家就高兴非凡,荣典迭颁,还将畀以重任,可不是天大的喜讯!”

高俅的惨败叫蔡京等人全都明白,想要尽快弹压下梁山泊匪军,他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童贯麾下的西军。如此,也怪不得蔡攸、梁方平将自己态度放得这般低微。

实乃高俅的惨败,以及淮西王庆和关乎江南匪寇的报告,叫蔡京等人心惊肉跳了。

这梁山泊位居齐鲁东南,距离江南可只有一个江淮,后者也非多么要紧的地方,可是无太多的兵马汇聚的。特别是项元镇部和刘梦龙部的大败,那淮南就更少见精兵了。

这梁山贼军如果只居于梁山泊,只居于济州府,到也不算什么。大不了便是一个府么,大宋朝几百军州,丢一个怕甚?可梁山贼军若是南下江淮,与江南的摩尼教合流一处,那害处便就大了。

这些一个个早吃的肥肠满肚的民蠢,可是不知道那梁山泊内,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以天下为重的大才,在时时刻刻为着这个污黑肮脏的朝廷考虑着的。

东京城内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冲的是落花流水,好不凄惨。可梁山大寨内,休说留守的兵马,便是那数万的俘虏,都因为梁山大军的得胜而欣喜若狂。

后者自己觉得自己还保持着对大宋朝的忠诚,但乱军当中,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被朝廷的得胜之军,顺手砍掉脑袋,再贴上乱匪叛党的标签呢?

如丧考妣的人自然也有,但这当中绝对不包括宗颖。后者已经表明态度,倾向于梁山泊了。

“十节度十去其七,数万乌合还分兵三路,岂不闻插标卖首尔?”

“这梁山泊有精兵六万,大头领以得胜之师横扫齐鲁,周遭谁人能抵挡?就是兵进京畿,也当如入无人之境。更有摩尼教起于江南,王庆起于淮西,天下板荡,社稷动摇。那东京君臣便是急掉西军入关,又岂能叫西夏乖乖安服,不趁机熬兵关西?家乡战火连天,出关之西军又如何能安心?且天下板荡,朝廷钱粮赋税锐减,西军虽然敢战,没了钱粮,却就看还有几人愿为宋室出力效命?……”

“自赵宋立国,赋敛烦重,可谓数倍于古时。如今天下黎民苦宋室苛政久矣。而陆大头领仁义之名广播天下,但凡举旗,顷刻间便能云集十万之众。苍生黎民受此鼓舞,群起响应,宋室江山顷刻间就能打翻在地。”

“诸位将军都是有才有德之辈,为陆大头领爱惜之人,不然早就如李成那般被砍了脑袋。如此何不就此归顺山寨,跟随大头领鞍前马后,亦在疆场上搏出一个光明出身?”

宗颖作为一个读书人,那目光就是看的清楚,晓得梁山泊与东京城水火不相容,梁山这反旗是必须一路打到底的。想要真正的安稳,那就必须推翻赵宋。是以那节度使藩镇啥的,他虽然知道,却根本不放于心上。

张口闭口说的就是造反,对呼延灼、张清等人灌输的就是再立乾坤。

当然,这种‘劝反’的过程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宗颖来见呼延灼他们时候,便也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地与他们磨上一磨。他家夫人说他是自讨苦吃,宗颖做笑道:“何为自讨苦吃,进身之阶也。”休管那成与不成,先叫陆大头领看清楚他宗颖的态度。

第三百零六章 系统显灵,陆寨主升级了啊

且说此时的陆谦,人并没跟大部队一处,而是独领三千骑兵奔向了清河县。那大部队则一分为二,一部分直向任城,主力押送着战俘和缴获,乘船浩浩荡荡的返回了梁山大寨。

大军虽然连战连胜,可到底久战兵疲,陆谦自能觉得出来。如此还是返回到老巢去歇息几日的好。可为了不叫西北路的王焕、李从吉还有那刘珍逃脱了,他与林冲等自引三千骑兵北上。

只是他前脚刚刚离开和蔡镇,一羽飞鸽就在镇中落了下来,却是大寨送来的最新情报袁朗与邓飞已经全身而退,晁盖带着心腹一伙儿人,投奔山寨而来。

可惜这事儿完了一步,陆谦已经北去了,和蔡镇中以花和尚为首,鲁智深牛眼一番,喝骂道:“好个撮鸟,却是个自寻死路的傻鸟。爷爷们正在此间买卖,他个民蠢,不躲着藏着,唯恐叫爷爷们看到了晦气,却自来寻丧气,撞了我梁山泊。洒家撕扯官军正不尽兴,便再打下郓城县来,捉得那时文彬,拿上山去,叫晁盖兄弟解恨。”

花和尚勃然大怒,脑子里想的只有晁天王,何尝还顾及那及时雨宋公明?也或许,在鲁智深的心中那宋三郎本就不值一提。

从和蔡镇北至清河县城,途中经过巨野县,一百多里的道路,陆谦足足走了四日。步军疲惫,马军又何尝不疲?那是人马俱疲。如此几日的时间才叫他这支骑兵再度精神起来。

这期间他自然接到了梁山泊的信报,听闻晁盖上山,陆谦甚是高兴。这位天王在齐鲁江湖上的地位不需要多言,如今投奔梁山,实力上虽不能叫梁山泊增长几分,却重在声势。毕竟晁盖是齐鲁本地人。

当然,陆谦心里也在唏嘘,这位托塔天王真凑到了一个好时间,现下上梁山,固然是错过了先前的反击战,却总算搭上了最后一班车。不然,待到陆谦起兵东向,席卷齐鲁的时候,他再来投奔山寨,那就是个笑话了。

再说了,随同晁盖一同落草的还有公孙胜这个放大版的樊瑞,以及吴用这一狗头军师。别看原著上吴用这厮一次次使出恶毒点子算计人,而于军略上就一般般,就以为吴用徒有虚名,只与宋公明狼狈为奸了。实际上这厮是个真正的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的职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可以显露,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要隐匿藏踪。

这是一个绝对的好属下,绝对的好小弟。

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熟知兵法,每每料敌于先的军师。对比来,朱武比他更适合做个参谋长的。吴用更多是个帷幄中的谋士,于人心算计上更有心得,类似陈平、贾诩类型的阴谋家,当然是超级破产版的。

可以说,穿越前的陆谦早几年对吴用的印象是很不好的。认为吴用就是无用。乡野村夫一个,落地穷酸一枚。大智慧没有,小阴谋不断。害人不浅。

但后来他就不这样看了。虽然不觉得吴用是真的天纵奇才,神机妙算,可这人懂人心啊。在后世,能见风使舵未尝不是本事,能算计人心那更叫本领。

人吴用是没考上公务员,没进朝廷办事,但人就想过好日子,这有错吗?

人家只是个书生,没有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的本事,但却能在梁山泊这一窝强贼悍匪当中混到这个地步?能说人不聪明吗?

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会做傻事。现下这人上了梁山,梁山泊与原著上早就不同,吴用当然不会再有原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休说是他,就是晁盖也万盖不过林鲁二人去。但多少也算个可用之才吧。至少陆谦知道,这个智多星与老赵家是绝对不一条心的。

除了以上二人外,晁盖手下还有一绝对的高手,那屠龙手孙安绝对是一大高手。能以一敌二,一人压着朱仝、雷横二将,纵然美髯公与插翅虎有做戏的可能,孙安的实力也可见一番。当是林冲一档次的。

再有就是邹渊与邹润叔侄。有了他俩,陆谦就有了撬开登州系的钥匙了。

是以,这晁天王上山,与梁山泊还是弥足有益的。

清河县南,梁山军马驻地。

一张硕大的地图上,此战战局一目了然。那清河县境内已经没有官军了,后者已经得报西路军主力败绩。于是,李从吉军退至范县,王焕军退至阳谷。算上黄河对岸的张开军,这十节度中剩余的三个就是呈一条直线了。

“官军兵多,王焕、李从吉都不可小觑,以我军之兵力很难在此赚得便宜。可刘珍部却是我军手下败将,是以我意突击濮州州城。”陆谦并没有用商量的口气来,而是直接一副下命令的口气,“王焕、李从吉虽兵强马壮,但他们乃是客军,现一应粮秣供给悉数由濮州支应,得知濮州被袭,粮道被断,必归来相救。如此就须出城与我军野战。”

三千骑兵去攻优势步军据守的城池,那是扯淡,可要是野外遭遇战,陆谦却有信心战而胜之。所谓攻敌必救,他这一招也算是打在了王焕、李从吉的七寸上了。

四天的时间,陆谦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解决办法,为此他将自己全歼西路军八万人,斩杀高俅、荆忠、丘岳、周昂,俘获韩存保、徐京、梅展、毕胜等,所赢得的所有荣耀值花了个干干净净。

首先升职一级,从督掌千人的军司马,变成了督领五千军的校尉。随后陆谦兵种特性一栏里的骑兵小项,成为了他穿越两年来,第一个进阶的兵种。步兵B,骑兵B,水兵C,工兵B。特技天眼。

可以说,当他这番操作完成之后,他现下执掌的三千骑兵的战斗力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骑兵B防御+20%、攻击+10%。

这也是陆谦引着三千骑兵就敢来捋西北路官军胡须的最根本缘由。

“此计策是否过于冒险了?清河距离濮州几近百里,范县处在其中心,一旦有失,叫王焕截在中间,山寨里的弟兄远水也解不得近火……”林冲细细考虑后觉得太过犯险了些。

刘珍虽让人可笑,但他麾下京师禁军、京西禁军、各州府民勇高达三四万众,纵然战斗力孱弱了些,也不能小觑啊。

“无妨。我等有三千铁骑,官军纵然有数万众,亦视如土鸡瓦狗。”陆谦眼睛里泛着神光。

自从消灭了呼延灼部后,他就期望着有朝一日能统带无数铁骑,纵横疆场,踏遍这万里山河。对比步兵的滚滚碾压,他更喜欢骑兵的铁蹄铮铮,无坚不摧。

这是男儿的情怀。想象一下,千军万马随着你的意志而动,伴随着你,簇拥着你,随你去征服视线之内的一切之敌……

而系统的存在更似一种催化剂,叫陆谦‘膨胀’了。

五日后,濮州城东南五里处的窦门集外一处湖泊水畔。一处大营临水而立,斗大的陆字大旗迎风飘扬。

正是天清气爽的时节,远望去,满眼闪亮的水痕,清风拂波,微微荡漾。

清晨残留的一丝雾气在阳光下迅速消退,营寨旁的一洼水泊像仿佛被澄清过似的,清澈的那么纯透,宛如一块洁净无瑕的宝石。

蓝蓝的天空不见一丝杂云,湖面上似乎也看不到一只飞鸟。只有一批批的战马不断的被放出来饮水。

陆谦听着营内外的人嘶马鸣,心中有一股遗憾生出。当然不是遗憾濮州城内的官军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被阻断了粮道,也依旧做缩头乌龟。而是遗憾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生生拷贝不出一艘恰当得体的军歌来。

无论是网络版的汉军军歌《马踏燕然》,还是元末明初的《红巾军》,亦或是戚继光戚大帅的《凯歌》,那就没一首是适合的。

陆谦肚子里的墨水着实少的可怜,有了范本后,却连修改都该不顺嘴。以至于梁山泊至今也没有一首军歌,不然现下时候,一首战歌唱起,多振奋士气啊。

有消息传来,范县的王焕昨日已经出城了,便是阳谷的李从吉都动身了。那么,陆谦也是要动了。不然等到宋军各部都聚集来,把他堵在濮州城下么?

“如刘珍出城追击又该如何?”随军的方杰问道。众所周知,陆谦这儿只有三千骑兵。刘珍汇聚于濮州的兵马至少都有两万,敌我兵力悬殊。

“刘珍鼠胆尔,关胜清河战败后其连独龙岗都不敢窥视,可见其胆量。这两日,濮州城周边地界遍布的都是我军斥候探骑,官军的眼线根本透不过来,内外隔绝,对范县的情报一无所知,他又如何敢贸然出兵。要知道,凭他的战力,若是被我三千铁骑给套住,就是勒不死他也能剥他层皮。没有确切消息,他是不敢出城的。”

军队中陆谦向来说一不二,一旦他下了决心,便是林冲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方杰并没被陆谦的理由说服,但是咽了口吐沫,还是俯首听命。

“大头领,小弟以为,实则示之以虚,虚则显之以实。”薛永心中略是忐忑,向陆谦禀告道,“小弟以为该如大头领前遭故技,如此如此……”

陆谦听了一愣,他自己都忘了这处戏,赞赏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了薛永,“你就放胆去做,我教刘、高可立、张近仁三将辅佐你,便是败了也无妨。”有胆有识,果然值得培养,冒点儿小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谢大头领。”得到陆谦的赞赏,薛永顿时觉得精神一振,胸脯都不由的挺高了一些。“小弟这就下去准备。”

如是,当日午时刚过,两千多骑兵便一路疾行的直奔东去。等过了半个时辰,薛永率军二百骑兵同样出了营地,行军方向却是刘珍大军驻守的濮州城。半个时辰了,足够刘珍探听到消息了。

……

“啪……”又是一声碎裂声,濮州东城楼的一角,已经有一小堆破裂的陶碗堆积在一起,阵阵轻微的酒香从那里升起。

这酒本是壮行酒,乃是刘珍探听到城外梁山泊贼骑有动,于是要急命王世宣领兵出击。却那里想的到,那薛永眨眼就引着二百骑兵杀到了城下,叫骂搦战。

刘珍立刻便缩爪了。

他本以为梁山泊已经往东去了,料定是樊城、阳谷兵马有动静,这才叫王世宣点起兵马急追,显然是要与王焕、李从吉夹击陆谦所部。那可是梁山泊的贼酋啊。

可现在薛永的出现,却叫他不得不生出一股疑虑来,这举措是不是陆贼有意引他上钩呢?

“相公,小将只带本部兵马,半个时辰内定提城下那贼子狗头前来敬献。”王世宣一脸愤恨的望向城外,声声难闻入耳的咒骂声气得他满脸通红。尤其叫他害臊的是,那薛永前来的时候,刘珍就要下令打开城门,正端着酒碗为他壮行呢。

一切却都戛然而止。

“相公,我军足足有两万众,何惧他区区二百骑,小将乞命,愿出城杀了那个碎嘴的狗贼。”刘的脑门上青筋一蹦一蹦,已然也是给气的不行了。

刘珍心中又怎无所动,坐拥两万大军,却被二百骑兵堵门叫骂,这可不光彩。他眼睛不由的望向城外,居高望远,到也把那二百梁山泊贼骑看个亲切。

“主公,小将也乞命……”

“小将乞命……”

看到刘珍有一丝心动,那刘光世亦起身来请战。

眼看着就要有战上一场的趋势,潘慌忙劝道:“刘相公,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古来征战,何有听过二百骑兵挑衅百倍之敌的,这其中显然有诈!”

“我军一出,他必然扭头就跑,定是引去埋伏处……”潘话还没说完,脑门青筋直跳的刘就已经叫道:“他能逃,偏俺就不能逃了?城中各部骑兵亦有三二百骑,聚集一处,突然杀奔出,俺出门就砍杀了这鸟贼。”

“小将军说气话了。那城下贼骑战甲精良,行伍整齐,一看便是梁山泊贼骑里的精锐,岂是我城中数百散骑能破的了的?”潘摆出一副大人看到小儿气急的架势,叫刘恨不得一剑砍了他。这无耻懦夫,愧对他家祖上郑王英名。【潘美在宋真宗时代被追封为郑王】

“罢了。”刘珍拔了摆手,制止住了争吵,“我及遣快骑出去打探,等有回报,再做理论!”潘的一席话如一颗重重的砝码叫刘珍心中的“战争天枰”最终倒向了“和平”。

“城头的鸟官,快快出城受死。爷爷三合不斩你与马下,便就掩面自刎,愧杀俺家祖宗……”

阵阵喝骂依旧传来,那为首的薛永更是让楼中之人如吃了苍蝇一般。

“竖子……”恨恨的咒骂一声,刘珍怒哼一声。

“报……报……”

不多时,也就一个时辰少许多谢,一个探骑飞奔进东城楼,“禀相公,城外十里处山坡后发现贼军的埋伏,人数不详……”

“下去吧……”刘珍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无我军令,一律不得出战。”说罢甩手下了城门楼,径直去了城中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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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陆谦的战争艺术【求订阅】

梁山泊西北路的大地上,从空中俯视,一马平川的宽阔大地上,三支军队正交错而行。那由东向西的自然是从范县杀来的王焕,从阳谷杀到的李从吉,那由西到东的队伍则显然是陆谦带领的两千多骑兵。

在日月的注视下,陆谦带领着骑兵群小心的躲过了首当其冲的王焕军,绕过一条弯弧线,直插其身后。

陆谦平日里素净的脸上此刻已灰蒙蒙的一片,从昨日午后到今日的巳牌,虽然有过歇息时刻,可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奔波中,他这大头领也依旧吃的满嘴泥巴。那鼻涕的哼哧中,都尽是灰尘了。可他的这点辛苦却又如何能比得王焕此刻的满目惊悸呢。

“节帅,你看这马粪——”

王焕手下一指挥使,一脸惊怖的模样,捧着一团半干的马粪,急凑来王焕跟前。

“内中还是湿的!时间都超不过半日。”这时候他们是半点都不嫌脏,王焕抓起一疙瘩一揉,脸上神态也极似惊怖,恍如大白天见到了鬼。“能确定是梁山贼骑的么?”

“肯定是梁山贼骑的。”那成片的马粪蛋子,收拢起来都能给几十亩地施肥了,又怎可能是民间的队伍?且两千多骑兵的休憩地,稍微检看一二,就能发现大量的蛛丝马迹。况且这马粪中还有没消化干净的豆饼。除了军队,谁又会养着那么多马匹天天喂豆饼子啊?

可以肯定,濮州城外的梁山泊贼骑,昨夜里就在此处停留过一阵儿,可今天他们并没有撞上。这当然不意味着梁山泊骑兵凭空变成鬼了,而是在说,梁山骑兵已经绕到他们的背后去了。

——不存在原路返回的可能,那看马蹄的痕迹就能找到答案。

一刹那中,王焕的脸庞仿佛充血一样赤红,内心中急不可耐。因为他就是用屁股都能想的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李从吉军,现下是多么的危险。

没有人会在前方还有友军的情况下,始终枕戈待旦,全力戒备敌军偷袭的。

这一刻他都能够想到李从吉部遭遇敌袭后的凄惨了。纵然那阳谷的守将关胜远比范县守将的胆识要大,此番亦带兵五千跟随出战。但在骑兵的突然打击下,没半点的鸟用。

“速速掉头,速速掉头……”王焕不再迟疑,当即下令。一万宋军迅速的调转头来,向着东方疾奔。

但是他们还来得及么?

“杀啊……”

奔雷的马蹄声完全掩不住直冲云霄的呼杀声。

一万五千宋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敌袭给打懵了。两千七百骑兵,就像是朔寒的秋风在卷扫落叶,手到擒来,无比的轻松自如!

漫天的血腥和惨嚎,铁蹄下肆意践踏着人只有一次的生命。

惨叫声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

陆谦左林冲右方杰,径直引着一千铁骑,直撞李从吉中军。那所到之处是一片血雨腥风。

只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乎是李从吉这个沙场老将?特别是关胜所带的五千友军给他们先做了替死鬼,那陆谦越是杀进李从吉处,便就越能感受到阻力在增强。

郭盛的战马被一倒在地上的宋军猛士砍断了前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仿佛一堵厚墙狠狠拍在地面上。郭盛自己也随着巨大的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梁山士兵看到他落马,当下奋力砍杀,酣呼嚎叫着冲上去,意图保护郭盛的安全。

那砍断郭盛马蹄的宋军猛士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踏成了一堆烂肉,可更多的宋军士兵纷纷挥刀舞棒的剁向砸向摔倒在地的郭盛。郭盛身子未再在站起就抽出腰间的佩刀,连挡了数次击来的兵刃,可最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一个铁骨朵砸在了肩头。

高大的身躯一身惨叫,重新摔到在了地面,叫拼力来救他的梁山军人人双目尽赤,失去理智般地拍马突进,疯狂的砍杀,十几骑拼死奋战,刀砍马踹,总算在郭盛被砍成肉泥前救回了他。

所以啊,二流高手又如何?在战阵中遭殃会被平日看不入眼的小兵弄落马下。

郭盛肩膀血淋淋一片,却是在挨了铁骨朵后再被掉刀砍了一记,任他的护肩厚实也不能完全抵到掉刀的威力。此外右腿小腿被铁鞭砸中,几乎是断裂一样疼痛,胸前还有两道长枪捅刺的伤口,只是一次意料外的落马,就真的差点要去了他的性命。

这就是乱军之中。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李从吉的脸色非一般的难堪,梁山军从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冲出来,在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发起突袭,这一战失败已经在所难免,只看最后败得有多么凄惨了。

他心里很憋屈。因为前方有王焕所部,他就从没想过自己会受到突袭,还是骑兵的突袭。一直行进状态中的步军被骑兵给突袭,那要有多么的凄惨,大脑都不需要去想。太惨了!

而更叫他担心的是,自己都遇袭了,那么前头的王焕呢?可偏偏奇怪的是,那昨夜里他还与王焕互通消息。看到手下爱将郑权带引一队兵马斜斜地杀至陆谦兵锋前,李从吉心底暗自的加油着。

挡下梁山军,只要能挡下梁山军,以自己一万多人的军力,败得再是凄惨也不过是场大败。可要是自己的中军被冲动,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可能了!

梁山军厮杀开始后的冲锋,真实让李从吉看的冷汗直流。

“杀!”郑权怒吼一声,镔铁三尖叉高高举起,勇猛地向陆谦杀了上来。

性格粗犷的郑权虽然有着一个汉名,可他并非是汉人,是归化没几年的吐蕃人。

他们粗鲁傲慢,看不起柔弱的汉子,却又羡慕中原灿烂的文化和百姓舒适的生活。他们会有意的卖弄着自己的勇武和粗暴,敝弄胸怀,显露出他一身虬结的肌肉和道道伤疤。这在他们眼中不是无礼,而是一种勇敢者才会拥有的勋章。郑权部族自从归化后便就恭恭敬敬,李从吉甚是爱他的粗鲁直率,把郑权视为自己的爱将。

现在他就盼着郑权能够建功!不说是杀了那陆贼,至少也是拦下他们的兵锋。

状若疯狂,郑权三尖叉挥动之间隐含风雷之声,威猛如虎。!!!

林冲拍马高高地腾空跃起,四肢舒展,落身跳到了密集的宋军群中。挥动起长矛,连扫带刺,几个呼吸时间就在宋军中清理出了一个大大的空白。

郑权打马杀来。

林冲的蛇矛直直的刺去,浑铁点钢蛇矛,势若穿石之箭,招式明了,却裹着夷非所思的疾速。

“当!”三尖叉触碰到了蛇矛上,可长矛去势却纹丝不变,郑权脸色剧变。

他的力气可是在汉中周遭都鼎鼎有名的,但全力一击之下,却是自己的双手如遭剧震,虎口喇喇淌血,而对面这个看着体型比自己还消瘦一圈的贼将,却连身子都没在马背上晃动一晃,这怎么可能?

三十多斤重的三尖叉高高的荡开起来,就像被万斤力砸中了一样,高高向上抬起,露出了郑权那被战甲严密包裹的胸膛。林冲不会跟他去客气分毫,长枪瞬息没入郑权胸膛!

郑权猛虎一样的怒吼化作了穷途末路的嚎叫。

蛇矛抽出,鲜血喷射。

怒吼声嘎然而止,郑权睁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着策马而过的林冲,气绝身亡。

那原著上跟谁都敢斗上二十合做开场白的豹子头,竟然陡然变身,一合就将李从吉的这员爱将斩落马下。这豹子头是真的不一样了。

陆谦在身后感叹着,却也趁机与方杰、吕方等引着兵马冲杀去。

郑权的亲兵疯狂地杀过来。这些人多是那吐蕃人、羌人,个个悍勇非常。兵刃飞舞,吼声如雷,可又是如一碟小菜而已,送到豹子头的嘴边。蛇矛一卷,寒光立收。

战争不是林冲一个人打的,就在豹子头发威时候,与他间隔不到百丈远的另一路兵锋上,霹雳火与关胜的比斗也分出了胜负。关胜的大刀凶狠地劈入秦明战马的脖颈,一刀枭首,刀锋划下连着秦明胸前的战甲都被砍作两半,错不是他躲闪的快,那半截身子就要如果冻分离一样从另外半截上滑落下来了。

秦明栽倒马下,没有等关胜收回大刀,再来一击,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他战马的眼睛。战马剧痛下仰首半立,一阵嘶鸣,措手不及的关大刀扬身从战马屁股上滚翻下去。

庞万春拍马而下,扬起长枪,招呼军士直去抢下秦明,那关胜背后的心腹也不顾梁山军马的威胁,纷纷争抢着上前来救援关胜。

唐斌、郝思文看到关胜遇险,一个个都奋不顾身的冲来,但梁山军这边见到关胜落马,也似见到了金元宝的强盗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杀到。铁鞭、狼牙棒、铁骨朵,长枪大刀,全都劈头盖脸地向着关胜剁下。

庞万春有那么一刹那里,都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箭更该直射关胜的咽喉。如此的一员骁将,要如此般的死在一群小卒手中,就太窝囊了。还不如被他一箭射死。

只是关胜背后的亲信心腹明显比较给力,郝思文、唐斌也死命冲杀来,关胜被架着逃脱险境时候,虽样子甚是狼狈,却也如那郭盛一般,好歹活下性命来。

而再看那纠缠一片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下几十具尸体。

“李从吉,老贼休逃!”

一声霹雳大喝响起战场,一瞬间里战场都似寂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李从吉的中军所在处,梁山军是无比的激昂,官军却是最后一丝儿心气也没了。林冲杀了郑权后,陆谦就引兵直捣李从吉中军。后者武艺不俗,但如何是方杰的对手?只能是落荒而逃。

这一逃,便也把这一战里官军最后的一丝儿反转的可能给彻底葬送了。

关胜方逃脱生天,看到李从吉倒下的将旗,气的昂头吐出半口鲜血,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剩下郝思文与唐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走”字。

大势已倾,兵败如山倒,他们二人可没力气挽救回来,保住自己的小命是第一。

第三百零八章 十节度“前仆后继”

唐斌与郝思文聚集了上百人马突围,在路途中又收拢些许幸运逃出的散兵游勇,及至梁山骑兵赶到时,兵力已经增长至千人。可二人却完全没有半点喜悦,两人都知道手下这千人是何种德性,那就是一盘散沙,估计被梁山贼骑一冲,就顷刻间四分五裂。

而且如此多的一拨人,也会吸引到梁山军的注意。

看看后面,就仿佛是吊着人尾巴的饿狼一样,一支梁山骑兵始终隐隐可见。

后者骑兵看架势只二三百骑,可唐斌、郝思文却都满脸的忧心忡忡,非是二人怕死,而是担忧重伤的关胜。他们要逃容易,关胜却难啊。

万幸,那梁山贼骑始终没有发起冲击,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不然唐斌与郝思文都要发愁身后事了。

“这……这是哪儿?”唐斌抬头看着眼前的小镇,愣愣地问。

这是一个小镇,还是个有着一道围墙的小镇,只是现下这个镇子却看不到一个人,而且镇子的入口也被床榻、木椅、树木等物给堵塞的严严实实。

看来是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家园变成战场,尤其是一支败兵和一窝贼寇的战场。即便那贼寇是鼎鼎有名的梁山贼,似乎不会胡乱杀人。镇子中的百姓却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可不为因为官军而主动帮扶啥的。

“鬼才晓得,那梁山贼追了我等已经两个时辰!”郝思文看了一眼后头慢腾腾的梁山泊骑兵,感觉好无语,又好绝望。

从战场上落跑到这,这天上的太阳都偏西了。悬在头顶的铡刀,还是没有落下。但没有落下的铡刀,那也是铡刀不是?

这种等死的滋味着实叫人煎熬。

直觉告诉郝思文与唐斌这不是好事,可求生的欲望又要他们不得不咬紧牙关,向西行军,死撑到底。

他们自然不知道,陆谦将骑兵分散,数个小队四处驱赶逃散的官军向着西方逃难,而主力近两千骑兵则在背后养精蓄锐。

那些官军,若有实在逃不动的,便被收入俘虏中,却也有不少被补刀砍死,一路下来,前方逃窜中的官军时不时就可以听到身后同袍死亡前的惨叫。这给官军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叫他们根本不敢驻足,也无暇去细判身后究竟是多少“梁山贼骑”,亦或者自己的同袍中究竟有多少人是被无情砍杀的。

“总有不少吧!”很多溃兵都这么想着。反正不是自己一干败兵能对付的,人家一冲,自个绝对会被一击即溃!

如此又两个时辰转眼过去,天空里早就看不到太阳。唐斌、郝思文他们这支军队依旧在向西逃窜着,只是那速度已经变成了慢腾腾慢腾腾的老太婆。为了防止宋军逃窜,不得已,他们身后的梁山军都一点点拉长线条,而已经呈现出一条完美的弧圈了。

“糟糕,他们又追来了,快跑,梁山贼又来了!”

队伍里筋疲力尽的宋军士兵们惊恐的看着身后亮起的“火把线”在迫近,为了不被乱刀砍死,他们只能奋起‘余勇’,迈起都要废了的双腿,若奋力的乌龟,一步步向前挪。

那入夜后,宋军队伍里有不少士兵掉队,他们选择了投降。可结果呢?背后传出来的凄惨叫声不绝于耳。投降都是个死,这叫他们能怎么办?只能逃。

眼见身后那些火把又开始逼近,且呐喊声、号角声,还有那最叫人感到害怕的铜哨声音大盛起来,队伍里的士兵开始有人大叫道。

这个时候,宋军的秩序已经全乱了。疲惫和失败叫他们一路逃来士气全无,黑夜与恐惧更叫他们陷入极度的惊慌之中。如今的他们已经是一盘散沙,说是乌合之众都在夸奖他们。就算是郝思文与唐斌,也只能引带着周遭的数十心腹,拱护着关胜先一步离去。

余下的人,那便是逃不能逃,降不能降的废柴了。

他们就是一波正在被利用的废物,只待最后时刻的到来。没有人试图结阵防守一下,有那般心思的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何况他们连一堵土寨围墙都没有,在这一片漆黑的野外,靠什么守?

又是一片惨叫声,那是逃得慢者被击杀的声音。

郝思文舔了一下干渴的嘴唇,他真不像跑了啊。太耻辱了,就算拼得一死,也比累死在逃跑路上要强!

可再一想边上的关胜,那就全部的念头都打消了。

罢了,跑吧。虽然如此这样的逃命,他根本不知道何时才到头。

就这样,他们一干人就径直撞到了急速向西撤返的王焕军。确切的说是王焕军的营垒。河北河南节度使下属的兵马素养着实堪忧,一日夜走过三十里便走不动了。且王焕也担忧被梁山军偷袭,所以太阳还未落山,他就寻得一处佳地,落下脚来。

当营外来了大群的败兵这事儿,被老王焕见到后,那是急忙叫起全营兵丁,而后派出三千人在外列阵戒备,一波波的将败兵收入营中。

陆谦看了好想叹气啊。这王焕怎么就不想想,这些败兵之中,是否就有梁山的人马呢?

面色红润的方杰现下是灰头土脸,穿着一身沾满血迹的战袍,手握着一杆朴刀,隐藏在过千人中半点也不显眼。可是当他们发作时候,无数宋军就惊愕无比的看到方杰一刀搠在王焕的大腿上,下一刻便把他生擒活捉了。那心头是满满的惊愕与止不住的义愤气愤叫不知道多少宋军义愤填膺。

“杀啊……”

可是这个时候,营垒外面响起了漫天的喊杀声,却是陆谦恰到好处的带兵出现。那比天上的星星都似要多的火把,黑夜中分辨不出真假的幢幢人影,直接叫营垒里宋军所有的士气都清零。

内有心腹之患,外有要命强敌,王焕这没了个头首的一万宋军最后的下场会如何,那是想都能想得到的。

于是唐斌与郝思文两人就不得不夹着重伤的关胜,引着十数心腹,直冲营垒而去。而且被他们甚是好运的冲了出去,这可没人临阵纵敌,人家是真的有运气护身的。

次日,濮州城中。刘珍一脸蜡白的看着重伤昏死的关胜,耳听着郝思文回禀的消息,只愿意是在做一场噩梦,不愿意清醒来。

李从吉完了,王焕也完了,甚至都当场被擒。两万五千军到现下为止,也就郝思文、唐斌护着重伤的关胜逃回濮州城,其他的人可谓是全完了。

西北路官军一下子就折断了自家最犀利的三根长矛:李从吉部最是精锐,王焕老而弥坚,关胜则是刘珍麾下唯一敢出战梁山泊的军将。现下三人全完了。而少了这三根最犀利的长矛,西北路官军也情况堪忧,便是一头没了爪牙的老虎,在猎人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而更叫刘珍害怕的是,这场大败似乎与他的某个决定有密切关联。这感觉可真是不好。

不过这个时候他需要关注的更多是随后的状况,而不是朝廷可能给出的责罚。

王焕与李从吉也跪了,关胜也跪了,这后果是西北路官军元气大伤,意味着自西路军全军覆没后,实力最是雄厚的西北路官军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梁山军肯定能轻易扫荡范县与阳谷县,打开宋军于北部的封锁线,只是这也没甚意义了。那河北本就不是陆谦的目的地。若是要‘威震全国’,陆谦此刻完全能趁胜进军京畿路,保证叫天下为之震动。

作为老赵家的中高级打手,刘珍的目光已经稍微的能关注到全局了,尤其是他本就出身西军,这就叫他对西军的动向更明显了。东京城里有消息传来,童贯被皇帝任命为讨贼大使,刘珍就第一个想到了西军。

随着王焕、李从吉的扑街,十节度中只剩下张开硕果仅存,还没有全军覆没。可是作为一张压箱底的‘王牌’,十节度的‘镇压’价值却已经彻底丧尽,再也不会叫世人‘侧目’了。

而朝廷在打出十节度这张王牌还不顶用的情况下,作为一名西军里出来的武将,刘珍很清楚老赵家手心里最后的底牌就只有西军了。可是西军刚与西夏叫起劲来,岂能是说退就退的?

当年的党项人,兵锋可一度直指关中啊。而关西之地是几十万陕西子弟兵的家乡,老巢有危的时候,真就能把人随随便便调出来吗?

或许,朝廷又该征兵了。

刘珍预见到了一场大乱的来临。明眼人都会知道,要彻底清剿梁山贼寇,东京城还有的仗打。而又一次打败了朝廷大军征讨的梁山贼寇,接下来至少半年的时间中,却能所向披靡,横行无忌的肆虐于京东,肆虐于河北,肆虐于淮南……,甚至肆虐于京畿路。

果然,那陆谦不是个迷了心窍的痴货,那里还会把大军继续屯驻水泊。那才几日光景,梁山军便就卷土重来,上千骑兵仿佛是看到了肥肉的饿狼,将濮州城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濮州城中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刘珍再次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上一次是有惊无险,梁山贼寇只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并没有真正的“攻城掠地”,刘珍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京东西路防御使暂且还做的牢稳。

可这一次呢?

这一次梁山泊再不攻城略地,刘珍自己都不相信。

而濮州城中虽尽是乌合之众,但到底有两万多军,岂能被梁山泊视而不见?就如赵老大的那句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现在梁山军的大军就前来攻城,刘珍自己都不信他能守得住濮州。

早知道有今日,他都在当日之战里身受重伤了,如此便是丢了虎翼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也自有落脚地。早年在西军中也是一员虎将的刘珍,现如今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勇猛。这般龌龊的想法竟然出自他一军之首的脑瓜中,那濮州城内是何种迹象,就不问而知了。

刘锜气怒交加,每每积攒下一肚子愤怒,来与关胜诉说。唐斌、郝思文位卑言轻,是只顾守着重伤的关胜,其他一概不理。

只是看到老虎不发威,就以为是只病猫的人总是不会少的。

刘锜这日又来于关胜诉苦,突然听人来报,唐斌手下有人砍杀了军中一虞候,被军士拿住了。屋内人尽是大惊。

第三百零九章 唐斌离心【求订阅】

后世的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家败出毛猴”。意思是家庭破败,定是生了畜生毛猴,要不,一个好好的家,又怎会轻易破败?因为毛猴乃是畜生,发起急来,呲牙咧嘴,六亲不认,那还顾同胞手足之情?你若稍不留神,不被拉下水也会被抓个头破血流,到时再哭天喊地,已经晚矣!

现下这濮州城内也是如此。

刘珍内外交急,被当下的时局搅得焦头烂额,因为担忧城池不保,而作为西北路官军老巢的濮州城内却钱粮物质充裕。当下大手一挥,便大手大脚的犒赏城中将士,好以此鼓舞起士气。却不知道如此作为,正好叫其手下的诸多民蠢硕鼠捞了个正着。

民蠢们,硕鼠们,是不会因为时局倾覆在及而止住自己撬挖国家’墙角的举动的,看看49年时候的果党大员们的作为,所有人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珍的大手一挥叫无数贪官污吏笑开了怀。这大笔的钱粮物质,那都是实打实的利益啊。

他们可以在发放赏钱的时候,以次充好——用劣钱当好钱;可以在发放酒肉的时候,缺斤短两。

关胜一伙人在濮州城内甚是没存在感,因为关大刀手中没实力,他早前在阳谷收拢的军力一遭覆灭,刘珍固然是很看重他,却也不可能剥夺了其他人手下兵马交于他统领。何况那关胜还身负重伤中。

故而一拨人就待在城中某处宅院中,对外亦不闻不问。根本就不知道那刘珍发下的赏赐数量的确切数字。谁能想到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这城中军中的官员小吏依旧贪滥无厌,徇私作弊,明目张胆的克减酒肉。将上面赐下的官酒,每瓶克减只有半瓶,肉一斤,克减六两。

关胜手下只有寥寥心腹,却都是火爆汉子。那非是关胜往日在蒲东的心腹汉子,就是打抱犊寨就追随唐斌左右的义气男儿。往日里是不知道,自然作罢。今日那虞候前来送酒肉的时候,正赶上刘锜带人来见关胜,他随行带着七八个长随与关胜这儿的军士道了明白,当下就惹怒了人来。

那原本是抱犊寨中好汉的人,指着虞候骂道:“天下便就坏在你这等谗佞好利之徒手下,这般时候也敢坏了上官的恩赏,寡廉少耻,贪卑忘形,真不知死活。”那虞候被一军士喝骂,自也大怒喝道:“我怎得是好利之徒?”那军士道:“这般时候,正该俺们军汉出力。刘相公每日赐俺们一瓶酒,一斤肉,以作鼓舞士气,你这厮都克减了。不是爷爷争嘴,堪恨你这厮们无道理!佛面上去刮金!忘了城外的梁山贼寇了?恼了俺们军汉,濮州城破了,看你这鸟官能有好死。”军士叫骂的不无道理。但虞候却恼羞成怒,张口骂道:“你这贼厮好大胆!果然一遭是贼,一世便做贼,至今也反性不改,真剐不尽杀不绝的贼子!”这虞候却也是知晓他们这撮人的底细的。

军士大怒,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愈合的伤疤被重新揭开后,就尤其的疼。勃然大怒的军士把手中的酒肉劈脸向虞候打将去。虞候自然更怒,喝道:“捉下这个泼贼!”那军士本就控制不住的怒火,一瞬间里就更爆裂了,当即便掣出刀来。

“腌臜草寇,拔刀敢杀谁!”这边的虞候却依旧张狂,还依旧在火上浇油,手指着军士大骂。直接把那军士最后的理智也给挑没了。

“俺在抱犊山时,强似你这般的贪官,也被俺杀了万千。今儿杀你这赃官,何足道哉!”

虞候却不信他真的敢杀自己。那过往是过往,现在是现在。唐斌都已经是官身,他们也都被收编入朝廷序列,杀官,那可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喝道:“你敢杀我?”

“俺自敢杀你。”军士走入一步,手起一刀飞去,正中虞候脸上剁着,扑地倒了。复又赶将入来,再剁了几刀,眼见的不能活了。周边军汉才一拥而上将那人簇住。

当下便有人报于关胜等人。关胜听的大惊,便与诸人商议:“此事如之奈何?”刘锜第一个说道:“哥哥系蒲东人士,乃属外人也,一入军中便就得上官亲睐,先是何太尉,后是刘相公,对哥哥都爱重有加。那禁军当中鼠辈繁多,自个无能,专好嫉贤妒能,不喜哥哥者甚多,只是平日里寻不到哥哥的短处罢了。今日出这件事,可谓正中了那些鼠辈的下怀。只可先把那位好汉斩首号令,俯首听罪;再申复刘相公,奏知委曲,令潘袞等小人谗害不得,方能保无事。”

关胜一张脸面上涨的通红。现下还追随他前后的军士,那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心腹。那些人的本领或许不怎么强,可他们每一个对关胜他们都堪称忠义无双。关胜怎舍得把人斩杀了?

“那鸟贪官贪滥无厌,惑乱军心,正是该杀,好以正视听。何以要赔上俺兄弟的一条性命?”唐斌的语气跟吃了炮仗一样儿,但刘锜不怪他。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那心中都会窝火。

“九郎,这人头不是韭菜,割了可生不出第二个来的。”郝思文闭口不言,关胜却不能不说话。打心眼里,他也不愿意看到军士被杀。

如那虞候一样的贪官污吏,杀了正好。

刘锜急了,“哥哥们,万不要意气用事。此事关系不小,可要三思啊。”

杀掉了一个虞候,不是只得罪一个人,而是开罪了整个团体。关胜真要力保那军士,不提刘珍如何想,同僚如何看待,只说今后这行军打仗时候的钱粮军需,就是个定时炸弹。

而这个时候,刘珍已经接到了消息。关胜这边晚了一步,刘锜见说服不了关胜三人,忙起身就赶去见刘珍,以便告知详细。却不知道刘珍已经收到了‘状子’。

那濮州城的知府先一个找上门来,要知道那官员们克扣的酒肉,是不可能长久放在自家的手中的,是需要有一条完整的销售渠道来把他们转化为金钱的。这濮州城的新任知府,便就是这条销售渠道的保护者。

虽然濮州城内外隔绝,可这毕竟是一座府城。消费基础还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这位知府大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挖国家的墙角,且他赚的越多,城内的士兵们的激愤就会越大,战斗力就会越差劲?濮州城就会越危险?

那就笑话了。人堂堂科举进士,脑子绝对灵光,怎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说,就是是因为濮州城有危险,这位知府大人才会发疯了去赚钱。不如此,没有白花花的银子,他日后靠什么脱灾消难呢?

丢了濮州城,知府大人不怕。只要银子使得到位,丢了城池,他也顶多是“削秩三等”;可要是银子用的不到位,那就很可能会被流放岭南琼州钓鱼去了。

刘珍听了知府言语,先就是大怒,心觉关胜有负他的看重,竟然如此不知自爱。“现那正犯何在?”

“好叫相公知晓,那贼人现下正被关胜隐匿在院中。”

刘珍听了这般话就更怒了,只是这怒火却不再是只对着关胜一个。刘某人故然是行伍出身,但他一个能在京师禁军里做到虎翼军都指挥使的人,如何会是一个纯粹的莽撞武夫?这知府项庄舞剑意在关胜啊。这就叫他生气了。

刘珍是有些气关胜不知自爱,给他捅娄子。可这丝毫不耽搁他对关胜的看重。

当下变了脸色,说道:“此事我已知晓。自当差人明行探察,深知备细,再做处置……”堂堂京东西路防御使,岂能被人随意当刀用?甚至刘珍这一刻都想得到了,此事内中当有隐情。

于是当刘锜来到,备说详细,那刘珍当即就叫人招来知府,大骂一通:“事情因由我已深知,你且在面前巧言令色,殊是可恶。濮州若事坏,罪当尽归于尔等。”可是那杀人的军士还是要死,就是关胜本人也有禁治不严之罪,权且纪录下来。

那毕竟是以下犯上,对于一种体制而言,此风断不可涨。

如此责罚于刘珍看来,已经是爱护关胜了。却不知道这条命令已叫唐斌恨不得提刀砍杀了他。

关胜那座小院里的气氛很是低靡。自从一人奉着刘珍的军令,命人将那犯事的军士拖至街头,一刀枭首后,唐斌就不再言语了。

就算是对关胜,现下的唐斌都有了一丝隔阂。

啥玩意?!

弟兄们出生入死都是为了谁?当初随着唐斌留下的抱犊寨人马,可没几个了。这都是为了谁?

你关胜明明知道因果,俺也不求你真的能硬顶着刘珍,或是说一定要把兄弟们救下来,但也不用面对持着刘珍军令之人,一声不吭,乖乖的看着弟兄送命?这是唐斌最大的不满。

当天晚上,一把大火忽的从濮州城南的一处军营里烧起。待到刘珍全幅披挂的引着亲兵前到军营里弹压时候,他都没弄明白,这大火是怎么在营内的军帐区里燃起的。

而今晚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呼呼的夜风叫军帐区内燃起的火苗迅速发展壮大,等到刘珍引兵赶到的时候,半个营地都陷入了火海。刘珍看着眼前一片火海,只能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将手下兵马按照五点梅花样儿分布在东西南北中五处军营。

“庞兄弟,就看你的了。”乱糟糟的营地中,没人发现营门不远处的高台上,一个浓眉鲜目的汉子正对着旁边一操着弓箭之人如此说着。

这二人都穿着一身大红军袍,可他们的身份却正是赵宋官军的死敌。

“刘珍这狗官竟然亲自出马,自寻死路也。”庞万春看着营门前坐在马背上的刘珍,眼睛里满满的惊喜。真是一意外之喜。

他混入城中的任务,本是趁着骚乱,暗箭射杀城南官军军官,不想这场大火燃烧到此时,军营里的军官还没看到几个,就先见到刘珍了。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不一箭射杀之,庞万春就对不起自己的绰号。

第三百一十章 心思百转的俘虏,奋发努力的宗颖

梁山大寨。夜色中的后山十分的寂静,纵然点点明火照耀,执勤的军士从来不曾有片刻松懈,巡哨的士卒也照着既定的巡逻线路,一次次穿过树林、小道、山岭、河渠。但他们从没发出一声大的响动。

可是上一区中,张叔夜、陈文昭、呼延灼、张清、宣赞、孙立、史文恭等等,有一个算一个,却没人能够安然入睡。

他们当然不是受到了苛待,更没有被梁山泊责罚。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被一个个恶劣消息给影响了心情。

作为老赵家的马仔,谁都希望看到自家效力的“公司”越做越大,而不愿意看到财政报告上的一个个硕大的红色赤字。

可现在他们偏偏就听到了一个个坏消息,似乎都看到了老赵家的天塌了一角……

南路军大败,三万水陆精锐只剩下不足五千人,已经不堪大用;西路军八万精锐亦全军覆没,太尉高俅被阵战,荆忠、丘岳等元老重将阵亡;西北路军新遭大破,王焕被擒,濮州城破,刘珍阵亡……

但凡上一区的这些文臣武将心里还有一分向着老赵家的,他们夜里就难以踏实睡下。

太惨了,太惨了。

就是与辽国对战的三十年里,宋军也没吃过这样的惨败;就是与西夏开战之初时候的一连串大败,那折损士卒也远没有今日来的多。

大宋虽还富有天下,拥兵百万人,可十节度一败亡,除了西军的人马,剩下的又有几个精锐?赵家天子不知道,他们这些文臣武将心里能没个逼数吗?如此的一败,直叫官军的脊梁都给打断。之后这梁山泊贼寇,横行齐鲁、河北、淮南之地,甚至能一举杀入京畿路,西军赶不过来,又有谁人能挡?

而朝廷即便要把西军抽调回中原,也不是眼睛一眨,就能叫数以万计的人马生着翅膀飞过来,填补此番大战,官军全面败北后留下的空洞。

那西路军且不去说,西北路军可是集结了京东西路现下大部分的军力了,濮州城的一败,兴仁府、广济军、东昌府,就全部门户大开了。几万梁山军杀过去,攻城拔寨,能直若进了无人之境。陆贼大着胆子,兵锋直指应天府,杀进京畿路,谁又能奈他何?

这可真的是变生肘腋,叫人猝不及防啊。

同时项元镇部的大败也叫淮南门户大开,梁山军顺着运河,能一路杀奔江南去。

不要忘了,江南还有摩尼教这个祸害。那张叔夜知晓高俅阵亡,西路军全军覆没的时候,就大呼道天下危矣。

单一的梁山泊似乎还不够撬动老赵家的宝座,单一的摩尼教也不能叫张叔夜心慌。可这两路反贼逆寇若搅合到了一块,天下必危。

而现在这两窝匪寇不仅仅搅合在了一块,还联系尤其的紧密。宗泽也是介入到梁山泊事物后,才知晓摩尼教与梁山泊的关系竟如此亲密的。叫张叔夜听了之后,便就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呼延灼花白的胡须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浸染上了一层银白。举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呼延灼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的年纪可不小了。休看韩存保老早就‘大名鼎鼎’,做上了军区司令员,似乎要甩下呼延灼一辈儿时光去,可只说年纪,他却也不比呼延灼大几岁。两人放到一块做个比较,甚至有更多人都会选呼延灼才是那年长的一个。

盖因为一路顺风顺水走来的韩存保,保养得甚好,看人眼中直若半百之年还不到。而年龄还要小上几岁的呼延灼,这一路走来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波折才坐上汝宁都统之职。三十年官路走来,风刀雪剑,须发都见花白,显得更苍老乃是平常啊。

呼延家亦是老赵家的勋贵,但是传承到现下,也是没落了去。远不能同相州韩氏相比。可呼延灼却有一颗为老赵家着想的心。

他被俘日久,心中却没甚投降的念想。甚至还有着一股对老赵家的浓浓愧疚。

每当见到梁山泊做大,呼延灼就会忍不住想,错不是他无能,使进讨不利,梁山泊岂容做强?直到去岁冬季,水泊外的一幕仿佛是一盆冷水,浇的他是透心凉。但呼延灼依旧没有投降的念想,而只是感到心灰意冷。

这些日子里,宗颖每每前来宣讲劝降,呼延灼一概不听。只是他可以自己去做忠臣,但却管不住别人不起心思。

不管是韩滔、彭玘,丁得孙、龚旺,还是张清、宣赞、张仲熊,亦或是孙立、史文恭,那面上不显露分毫,心底里却都在起着嘀咕。

高俅败亡,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征讨已经注定要一败涂地。短时间里,梁山泊何人能止?

陆谦若是胆大,他都能引军一支直插东京城下。

如此,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句话——朝廷威仪大丧。

而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个成年人都心知肚明。

二十万大军大败,领军的殿帅府太尉都死在当场,这样的朝廷还怎么能叫人害怕?或许都不需要等到江南的方腊起兵,那四川、京西等地就会有民乱暴起了。

开国元勋的诱惑第一次被一些人来正视。你可以骂宗颖痴心妄想,骂梁山泊一窝草寇。可谁要真的还把梁山泊当做一窝不成器的草寇,那他就真的是傻瓜了。

梁山军的未来虽然还是未来,却谁都可以“看”到。纵然那野望变成现实的可能性甚小,然你再多的辱骂也不能抹杀了这一点可能。

张仲熊翻了个身,耳朵里听着隔壁传来的父亲的叹息声,咬了咬嘴唇,把心中的燥热再次给按捺了下。他还不愿意把老爹气的不认他这个儿子。梁山泊现下的希望太渺小了,还没能要他想宗颖那般的坚定。

想到这儿,张仲熊刚刚冰冷下去的心又起了两分骚动。实在是宗颖现下的职位叫他过于眼红。

陆谦人没回转大寨,命令却早早的传来,宗颖这厮是一步登天,被任命为掌管机密副军师,虽然没有立刻上位做到一司之长,但显然那职位十分重要。不但有着叫人眼红的特权,还直接掌管了一支听命于他的兵马。

以至于最近时候连上一区的劝降都不经常有了,是一门心思的钻进了‘机密’中。

而那宗泽呢?显然知道自己儿子在做的是什么,却闭嘴不言。在张仲熊看来,这就是被儿子拖下了水,逼的宗泽不得不转变了态度。他老爹近来对宗泽已经变了态度了。

想到这里,张仲熊就由宗颖联想到了自己。心理面……窝屈。

张家可不是宗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自己也不是宗颖那般是个独子。若是换做自己学了那宗颖的做派,老爹更大的可能是喊大哥锤死自己这个逆子。

而自家兄长的为人,张仲熊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死心眼,事父又是极孝。可没他张老二这样灵活的心眼。

张仲熊昂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耳朵里听着自己大哥的呼噜声,满腹的惆肠啊!

而为张仲熊所羡慕的宗颖,这个时候却还也没入睡。只是人家不睡非是满腹惆肠的睡不着觉,而是正在加班熬夜,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完善手中的这份《施政计要》。

这就是陆谦交待于他的第一份任务——着手编写一册为官施政计要。召集故吏差役,规范总结一地县令上任之后的所要做行之事,日常牧民中的所要主意之项。

陆谦这是要学大名鼎鼎的洪武帝朱元璋,老朱当年就着人编写了一本《到任须知》。目的就是教导那些刚刚科举取官的新科老爷们,如何才能做得一个官,做得一个好官。

盖因为新科老爷从本质上言,就都是一个个书生。前日还是一书生,今朝就做上了一地父母,那如何才能胜任呢?

要知道,经过了老赵家的催熟,科举取士在明朝时候已经成为朝廷取官的主流。而且但凡科举考中的,多上手便就是一地父母官。而一县之中的政务是何等的繁杂,县衙里无数胥吏,县境中士绅大户,人心诡异,钩心斗角又是何等的云谲波诡,这些岂是一初来乍到的书生就能摆平的?

想必朱洪武也肯定不会把新科进士当做是天上下凡的星宿,而更多的是将他们看做为一群初出茅庐的菜鸟。而朱洪武也怕自己取中的进士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蠢,那可遭殃的会是一县百姓。所以他着人编写了这么一本《到任须知》。专门发给新科之进士,为朱洪武颁布的规范性法令也。其中列举地方官应办理的事务有三十一款,号称是“为官之机要”。免得那些蟾宫折桂的天子门生到了地方上却两眼一抹黑,连怎么提领一县政务都抓不到重点上,被地方上的胥吏杂流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谦目光长远,也知道自己即便夺取了齐鲁,也找不到足够多的‘读书种子’来当官。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己着手培养。虽然席卷齐鲁之后,梁山泊很定要收纳些旧官,收纳些愿意投奔的人才,也不敢确定自己着手培养的‘官’儿就真的能够胜任,但有备无患,尽最大努力。

反正那当官也不是真就需要认得四书五经、之乎者也,一本《宋刑统》、一本算经,在衙门的日常事务上都比四书五经要有用的多。

他要宗颖编撰《施政计要》,那醉翁之意不在酒,明了就宗颖,实则还连着宗泽。书中就是要在陆谦已经制定了的官场框架下,系统的讲解了一个县衙衙门日常运转的方方面面的事情。还统一汇编了履新知县来到任上必须首先抓住的政务重点。

未来陆谦‘希望’看到的政府体制,首先司法、财政独立。

宋朝也有各州府、路转运使,有提刑官、提点刑狱司等,可这些多是在县以上行政级别存在,陆谦却是要他们在县一级便存在。他也是知道地方官府中的奸猾胥吏是多么可恶与难缠,这一问题已经是困扰了中国千百年的顽症。如此他成立专门的司法部门和税务部门,再用异地任职的政策,尽最大限度来解决这一难题。

同时司法与财政的独立,也是为了限制‘县官’权柄,也是叫人明白,什么是术业专攻。再有文武分职,军队中的守备军与地方官府的职权划分,等等。

宗颖随老爹在外多年,对于县衙俗物知道的甚是通透。但即便如此要编撰一本这样的书册,也是困难重重。也万幸梁山泊储存有大批地方官府的文书、文案、案卷、公文等。却是陆谦早有这方面打算,没攻下一处,便叫人着意留心库房。如此多的材料,足够宗颖编撰书册之用。

但这前提是他能从这无数案卷中寻到自己可以用到的……

宗泽半夜起身,向那儿子睡的西厢房看去。其窗前依旧亮着烛光,清晰可以看到那应在窗户上的一抹身影。

第三百一十一章 舍南就北是薛绍,身犯牢笼玉麒麟【求订阅】

清晨,初升的朝阳把柔和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入水泊湖面,碧翠无垠的水面上,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金沙滩边的码头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凉风吹拂,连波浪生也格外的轻,一切都仿佛还在沉睡,未曾苏醒。

天空就像是蓝色的锦缎一样柔和,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多多白云,展翅飞翔的水鸟旋盘在空中,到处寻找食物。

两艘大型漕船静静的停靠在金沙滩那已经修建起来的石砌码头上。上百名穿着统一的黑色绸衫的苦力们,在领队的带领下利索的卸载着船上的货物。

薛绍静静地看着。

这是从郓城运来的最后两艘物质了。梁山军刚刚拿下了郓城县,时文彬投水而死,宋江与朱仝、雷横早早的逃出了县城,现下已经正式竖保卫乡梓的大旗,与梁山泊为敌了。

苦力们的动作很麻利,畜力驱使的转臂式起重机吊在他们的操作下,快捷安全的将一箱箱货物从船板上吊下,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这类活已经驾轻就熟了。

而那畜力驱使的转臂式起重机吊,就是陆谦带来的又一个变化了。反正很好解释,观桔槔而有所得也。

四月的天气已经发热,即便是清爽的早晨,重体力劳动也让这些苦力们生出满头大汗。不少人已经将袖子卷起,露出沾染了一层黑灰颜色的手臂。

这却不是梁山泊不舍得给他们洗澡水,而纯粹是身上的衣衫的缘故。那绸衫本是宋军的标准军装,不管是夏季的绸衫,还是冬季里的绸绵披袄,绸缎在这个时代远没有后世精贵。梁山泊的操作只是用柞栗之类煮汁,将绸衫从朱红色浆染成黑色罢了。那手艺高低不等的,其最后的效果就反应在手臂上。

两艘船上的水手一部分留守船只,大部分则已经嘻嘻哈哈地下到了码头上。作为转运使下属的运船,其上的水手自然皆是梁山泊人马,那地位固然比不得水师正兵,待遇却也远胜过战俘营的苦劳力。

薛绍已经被抽调来转运使帮忙了。自从去年冬季始,梁山泊的过路费收入就大大减少。反而是隔壁黄河上的水运翻增了数倍。厘金局下属的人手很多就被调入了转运使和度支司去了。

不久前薛绍本人更是经历了一次没有成功的‘调动’,这却不是梁山泊的所为,而是摩尼教的高玉暗中来找他商议,想要薛绍重新回归摩尼教。

这些江南来客,在接受了梁山泊的全面培训之后,深刻意识到绿林拼杀与战阵厮杀的大大不同之余,更深刻的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以及‘造钱’功能的重要性。

于是,这薛绍在他们眼中的地位就陡然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对比拿着梁山泊教授的知识与经验回到江南重新物色如此的人物,直接把梁山泊的相关人等挖走不是更简单更好么?只是叫高玉没想到的是,薛绍这个早前在江南对摩尼教义表现十分坚定的‘同志’,在面对着他的召唤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拒绝。

薛绍才不愿意重新回到摩尼教呢。

回去了他能干啥?一个税吏的角色罢了。摩尼教已经传承数百年,内中各项瓜葛、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很多时候,很多职位的选定,看的根本不是个人能力,而是个人的血脉。

而他在梁山泊却是诸多头领之下的第一人。地位不菲,钱财不缺,否则他也不会在去年秋冬时候,就让自己的舅舅一家和着小妹,举家迁来了齐鲁。

只凭这点就知道薛绍的选择,他才不会放掉梁山去重回摩尼教呢。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科场未曾达名,但目光总是比绿林江湖上的老粗们要长远些的。在造反这档子事儿上,他更认可已经有着一个‘体系’的梁山,而不是一个给他留下浓郁的江湖大联盟记忆的摩尼教。

梁山泊的‘体系’明显还不够完整,但不够完整的体系那也是体系,也比没有体系要强。

梁山泊也属于江湖,也有着浓厚的江湖义气氛围,这都是必然的,甚至义气都是梁山泊头上最闪耀的光环之一。但对比梁山泊与摩尼教,薛绍却认为后者身上的江湖义气更重,更不容易去掉。而且对比梁山泊能对江湖败类痛下杀手的举措来,摩尼教过于和光同尘、泥沙俱下了。

薛绍本质上就不是个江湖人物,他是真正的被‘逼上梁山’的安分百姓。如今自然就倾向于正义守序阵营的梁山泊,而排斥混乱的都要是邪恶的摩尼教了。可以有更稳妥更随心意的选择,见鬼了才要重回摩尼教呢。

况且那高玉只说一个要他回归摩尼教,接下屁的许诺都没。可他在梁山泊,日后的前程可就是税务衙门的头把交椅。

厘金局日后会从度支司中分离开,成为一个独立的部门,他薛绍就是堂堂正正的一把手。连早前那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名誉一把手,都被干净利索的切掉了。

“摩尼教,还是算了吧。”这辈子他这条性命就卖给梁山泊,卖给陆大头领了。

虽然知道希望挺渺茫的,可跟着梁山泊走,这辈子未尝没有重下江南的那一日。可逃是跟着摩尼教么,薛绍却以为半点希望也看不到的。

不提被薛绍断然拒绝的高玉心中是多么的气恼,就说现下的陆谦,正在濮州城里知府衙门后衙的花厅上,大摆筵席。这一是庆贺大军轻易夺得了濮州城池,缴获了大批的军需;二就是贺喜唐斌的归来。

濮州城破,唐斌与郝思文引着心腹弟兄护着关胜冲出城池,奔出五六里后,却转首告辞。关胜自然一百个一千个劝他,只是唐斌被先前伤了心,再不愿意为老赵家效力。他本来就不是关胜那般的对宋室忠心耿耿,否则他也不会老早就想着要去投奔梁山了。跟随关胜为官军效力,也只是为了报答关胜的恩义。现下两清了,心里没了记挂,自然不愿意再去给赵家效命,执意告辞,关胜也晓得原因何在,心中也自愧疚中,看着唐斌打马奔回了濮州城。

陆谦得了唐斌投效,是大喜过望。宴席上酒肉摆开,几盏酒水下肚,花厅上一干兄弟就都明白了唐关分手的因果,那是再无疑心。

“此番夺取濮州,军中甚是抓获了些官军,内中必然有那鸟虞候的同党,唐斌兄弟只管去审,揪出后尽数砍杀了。为那冤死的兄弟报仇雪恨,更叫你好好地泄一泄心中郁火。”

陆谦如此一句话,直叫唐斌恨不得扒开自己的胸膛,掏出那颗心来,叫他看。太和他心意了。自从那军士被枭首后,唐斌这胸膛中就孕育着一座火山。不断升腾的压力已叫他整个人都要炸裂!陆谦如此许诺,是直若最后一股地热上涌,叫唐斌彻底的炸裂。眼睛里都一片血红。

非是被陆谦拉住,他都要现下就去梳理战俘了。

“若是死在沙场,刀枪无眼,各为其主,死了便就死了。可那般丧命,太过憋屈了。”

唐斌的如此理由叫花厅上诸多头领纷纷点头。或许与后世的三观有所不同,但这就是现下时代的价值观了。

……

北京大名府,夜色笼罩着大地。

今天傍晚时分刚刚放晴的天空,已经有一道月牙挂在天边。该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吧,整个天空仿佛被雨水清洗了一样,繁星点点,别有着一种不一样的通透。

空气也很清新,透着一股泥土的味道,对就像翻新后的泥土。但这一切对于牢狱中的人来就半点没有作用了。

刚刚一更过后,司狱司的院子里已经半点杂声都没有,十分寂静,只有两个值更的狱卒提着小小的白纸灯笼,每隔一阵便在院中各处走走,用木梆打更。但是今晚的寂静同往日大不一样。黄昏前司狱司中来了十几名捕快,有的挂着腰刀,有的拿着木棍,坐在司狱司门庭里的小耳房里,有时也有人在前后院中走走,向各地察看察看。这些人不断地交头接耳,小声地咕哝几句,神态异常。平日,有些常来送晚饭的犯人家属因为同狱卒“熟”了,都可以放进来站在院中,有的银钱使的充足的还可以直走到监号边。但是今晚,送饭的人,不论大人孩子,一律被挡在大门外边,对他们递进来的食物还都要检查一下。所有这些情况,已经引起牢里的犯人们的奇怪,何况从街道上还时常传来丁壮们巡哨的呼喊声。

自大梁山泊破了大名府后,禁军散落一空的大名府为了确报安全,便经常调集丁壮在夜间巡逻执哨,一些人更是隔三差五的就被坊官督催去守城,但今晚不是像平日一样叫居民轮番上城,而是满大街敲锣呼喊说:“留守司梁相公传谕,无论绅衿之家,庶民百姓,凡是丁壮男子,一律携带灯笼武器,即速上城,不许迟误。倘敢故违,定行严究不贷!”这略带嘶哑的传谕声自远而近,又自近而远,一遍一遍地越过司狱司的高墙,穿透木栏铁窗,字字敲在囚犯们的心上,都听出来定然出现了紧急情况。

昏暗的牢房里十分拥挤,这段日子,大名府上下忙着创收。那梁世杰倾家荡产了,如何不赶紧捞回一笔钱财来?趁着那括田所在大名府亦有行动,那是大抓特抓。巅峰时候,这牢房里拥挤的犯人们多得连躺下睡觉的地儿都没。

而时光走到了四月,这牢房里关押的人已经大大减少,但剩余的却都是‘钉子户’了。

他们日夜里被虱子和跳蚤咬,被尿桶的臊气熏,被牢子们鞭答刑罚折磨,被痒得钻心的疥疮磨练着忍耐力,因不同的遭遇和晦暗的前途,一个个只能毫无希望的待在暗无天日的狱中。

而今夜,那外头的境遇似乎有不同啊。

司狱司里今夜有很多人睡不着觉,他们都顾不得身上的痛苦,侧耳倾听着高墙外的各种动静。不时地用肘弯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也不管对方能否看见,都在忍不住交换眼色。

现在还待在狱中的人,没几个家境富裕,或是事情不大,出狱有望的。这少数人当然不希望天下大乱,担心起了大乱后玉石俱焚。但是多数人都积愤满怀,深感到这世道暗无天日,巴不得赶快听到梁山泊攻城的呐喊声。

后院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里,豆粒大的火光,十分昏暗。当依旧可以看清楚牢房内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桌、一只凳子,还有一个放在地上的尿桶。床上和衣靠着一个人,此刻是毫无声音,像是睡着了。离近了再看,却能发现那人一双眼睛正挣得大大的,甚至偶尔还能听到沉重的脚镣哗啦声。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人从床上忽然坐起,愤慨地叹口气,从牙齿缝中迸出来一句话:“真没想到,我卢俊义竟有今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山洼草寇梁山泊,鼠目寸光陆寨主

当初陆谦曾经有意提醒过卢俊义,叫他表现的‘随大流’一些。结果玉麒麟毫不在意,自持卢家在大名府内根深蒂固,积攒了五代人建立的人情网络,根本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撬得动的。

可惜现实狠狠地给他了一巴掌。

他所自以为持的‘依靠’在梁世杰的权势面前变得不堪一击。而且非但如此,那手下贱奴对他都是反咬一口。李固那是卢家的家奴啊。原是东京人,因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俊义门前。卢俊义救了他性命,养在家中。因见他勤谨,写的算的,教他管顾家间事务。积年累月,抬举他做了大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干,一家内都称他做李都管。

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卢俊义对李固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人物竟然会倒打一耙,想到当日梁世杰面前的屈告,卢俊义只恨的咬牙切齿。

卢俊义本是天真了一些,可人绝不痴傻,那牢中的新任节级与他有过几面之交,早就与他说的明白,确是梁世杰要谋取卢家的那百万钱财,这大名府中谁也救不下他。如果他所料不差,不须几日留守府就会传出吩咐声来,要他结果了卢俊义的性命,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怪他。冤有头债有主,卢俊义死后冤魂要找就找梁世杰去,他也只是听命行事。卢俊义便就再也不痴心妄想了。所有的心思再不放在向“上官”辩诬申冤的问题上,只闭目待死。

只是老天爷也不绝他小命,就在卢俊义等死时候,又有消息传来,却是当日燕青逃脱了一劫。负了箭伤,可好歹跳脱了差役军汉的围捕,没有被抓挠索绊给擒拿去。

而后不到三日,大名府就忽的收到了梁山泊的没头帖子上百份。下面的人不敢隐瞒,只得呈上来。梁世杰看了后,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却是那帖上写满了吓唬他的言道:

梁山泊示大名府,布告天下:今为大宋朝滥官当道,污吏专权,残害良民,涂炭万姓。北京卢俊义,乃豪杰之士,今者启请上山,一同替天行道。特令斥候先来报知,勿谓言之不预也。如是存得义士性命,献出刁奴,吾无侵扰;倘若误伤羽翼,屈坏股肱,拔寨兴兵,同心雪恨。人兵到处,玉石俱焚。天地咸扶,鬼神共佑。剿除奸诈,殄灭愚顽。谈笑入城,并无轻恕。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切勿惊惶,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这份没头帖子卢俊义自然没有看到,但却听得他心旷神怡。梁山泊这么做固然是夯实了自己与之暗中有勾结的罪名,但却绝对能救的自己一命啊。

没看那节级都说了,留守府刚传来音讯,务必要保住卢俊义性命。卢俊义听了,心里别提是多么舒爽了。

这回有难,不是那刁奴李固掀起的,核心还在于梁世杰。后者既然贪图卢俊义的钱财,那必然不会容忍卢俊义这苦主活得性命,活着走出囚牢去。所以这便不是那梁山泊在坐实卢俊义通匪了,而是实打实的在救卢俊义。

那梁世杰乃胆怯之辈,经过了先前战事,早吓破了鼠胆,如今如何还敢挑衅梁山?

今夜里牢狱中忽然生出了变故,卢俊义被囚禁的牢房是在司狱司的最深处,他不像住在前院大班房中的囚犯们消息灵通,却也知道今日所有给犯人送饭的人都被挡在大门外;司狱司中还增添了十几个挂刀执杖的差役,实则都是军中健卒。他也知道街巷中和城墙上的声音,那节级虽然不会违背梁世杰的命令,却也对卢俊义是真的照顾有加了。

卢俊义心里知道,这事儿若本来只是节级的偿还人情,现下就已经变成了下注投机。就像梁世杰不敢得罪梁山泊样,这节级也不敢。

可事实上他却很怀疑,那些没头帖子究竟是不是出自梁山之手。卢俊义是知道燕青的机警的,他现下就怀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燕青在假借梁山之名。

牢房里突然迸出来的话声很低,只能使他自己听见,但他接着跳下床来,手铐脚镣的碰撞声却把牢房门前摆的一张方桌上趴着的四名狱卒惊醒了一对。

这四个狱卒都是壮汉,人人挎刀,旁边墙壁上还竖着棍杖和朴刀,目的自然是看牢了卢俊义。卢俊义只是瞄了那俩狱卒一眼,用拨灯棍儿拨掉灯花,把灯草拨长。小屋中亮了一些。这似乎很叫他高兴,脸上露出笑来。卢俊义在牢房中踱了几步。每动一步,那脚镣手铐就哗啦地响一下。他可能不愿听见自己的脚镣手铐声,于是回到床上坐下去,向墙外侧耳倾听片刻。这里可是司狱司的最深处,卢俊义什么也听不到,便又重新陷入纷乱的思想狂潮之中。

同样没有睡觉的燕青与李四正在等下枯坐。此处是李四的一座安全房,专门用来坏事时,藏身之用。他对面就是浪子燕青,两人已经汇合小两天时间了。当日燕青有幸逃脱生天,但身负箭伤,哪里走得远?是有幸得街头旧人的搭手,方躲到城东一片民区之中。那人与燕青交情甚佳,得知卢家的祸事后,便出了一计策要送燕青远走高飞。后者早前里惯在大名府街头打混,结交了不知道多少朋友,纵然只是面上的交情,这次却也当得报答。可燕青如何愿意。

“你若真舍不得你那主人,明日便乔装打扮去那府衙司狱司一趟。一来得个确切口信,二来许能撞见救星。”

“卢员外人品绝佳,武艺更是高超。梁山泊的陆大头领若是一个真爱才的,必会吩咐城里的暗探注意卢家。此遭卢家遭遇大难,彼辈怕也心急如焚。你若真要救你家的主人,现下唯独去寻梁山泊人。”

“兄长是说这大名府中有梁山泊的暗探?”燕青惊声问道。

“这岂非是必然。大名府为河北重地,梁山泊陆寨主图谋甚大,必当于本处有布局。待你与那梁山泊人见面,看到那主事之人,便可如此如此,不然你家主人怕是等不到梁山泊来救,便要一命呜呼了。”那人捋须笑道。

燕青当下就力邀那人一同行事,却被推辞。直言燕青且去司狱司试上一遭,如不能如意,再回来与他商议便是。若能得逞就且去行事,他家中还有六十老母,可不愿意遭罪。又说那梁山泊大头领图谋甚大,如果他此遭真愿意弃京畿道而来就大名府行事,那今后燕青便死心塌地的追随就是。

盖因为此间有着不可言喻的奥妙。那陆谦无论是心中腹黑计狡,还是真的质朴淳厚,错有错着也是天命天意啊。

这话说的燕青是没头没脑的,好不迷糊。他虽然聪明,可与天下大局上却差了这人不止一筹。那人就与燕青说道起了梁山泊破败二十万朝廷大军后的局势来。这当中还真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次日,燕青出来打探卢俊义的官司,果然与着人始终守在司狱司口的李四相见。

那其后的没头帖子,亦是那人的主意。不能说是燕青假借了梁山泊名头,但实实在在是没经过梁山泊大寨允许的。李四也是抖着胆子,假传了圣旨。

二人看着近日里大名府内的官府动静,心里暗自得意一把。区区百十张纸页就吓的梁世杰这般胆颤心惊,说出去也是叫人可笑了。

但是大名府再如惊弓之鸟,李四与燕青也看着大名府的司狱司不可奈何。就他们现在的力量,那是半点把人救出的可能都没有的。

李四在卢俊义倒霉的当日便叫人送了急信去梁山泊,与燕青一同擅自做主后,他也一封急信送往了梁山泊。这要把卢俊义安安稳稳的救下,真就只能看山寨里的反应了。

事实上当陆谦拿到李四送来的急信后,还真的被吓一跳。这卢俊义怎么就倒在这个时间点呢?

是梁世杰要学那已一命呜呼的时文彬,对老赵家的二十万大军信心十足,是以要借此清楚‘遗患’,趁机再收容下卢俊义的百万家私?

还是那梁世杰眼看着老赵家情势不妙,忙趁机下手,好名正言顺的捞上一笔钱财?

反正陆谦想着倒霉的卢俊义,总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晁盖。

只不过如此也好,他本就要去对付北路军的张开,而没想着直捣东京城下,把老赵家的尊严踩在脚下蹂躏。陆谦虽然对赵佶半分好印象也无,对赵家的文官政治也没半点好印象,但也没准备先就叫天下大乱来。

这该是他性格上的保守,对于极速扩张,鲸吞半边天下并不太感兴趣,而更倾心于先寻到一块立足之地,建立、完善出一套叫他自己满意的法度,然后再用这套法度和这套法度在建立完善过程中培育出的官员,囊括整个天下。

或许这会叫他夺取天下的过程艰难上许多,老赵家已经下令京东各州府组建民团,向天下颁发诏书:“能抗拒贼兵者给予官职”。

这里头就难保不会出现几个草莽龙蛇。可陆谦不怕。作为一个穿越者,又有系统在身,还手握数万雄兵,他要是再怕,那还争什么天下?乖乖的缩到岭南做宅男不是更好么?

拿下濮州城,梁山军里就升腾着一个声音,继续西进,杀奔东京城下,叫老赵家见识见识梁山泊的厉害。

就如原著上吴用的那番话一般:“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着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如今军中这个声音,那就是一般的道理。

可陆谦却觉得该给老赵家一下时间,叫他们将自己最大的依仗西军调将来,大战上一场,才会叫东京城更晓得厉害。否则梁山军杀奔到东京城下,那也是‘趁虚而入’,叫人不服。

恰恰这时,大名府里搞出了这么一出戏,李四也用出了如此手段,那陆谦再不引兵向北,就有些无颜见天下人了。当下就传令梁山军主力,同时引兵退出濮州城,做出一副要引兵北犯的架势。而一想到要削张开,他心里就觉得舒服。这十节度都已经扑了九个,剩下一个张开若是放过,岂非不完美了?陆谦也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强迫症的感觉。

如此消息被火速传到东京城,那脸色始终僵硬的难堪的童贯才有了一丝笑容。想他刚刚接手京东军事,便就败绩连传,那不止西路军全军覆没,南路军也确定是大败一场,三万水陆兵勇只剩下区区五千人不足,已经不足为持。童贯心头在那时候就猛地一紧,心中对西北路军生出了担忧来。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半份不错,梁山军果然掉头就扑向了西北路来。数万兵勇,还有李从吉与王焕两位老将,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梁山贼寇打的全军覆没;濮州城破,刘珍都死难城中。王焕被擒,只有李从吉逃脱生天,却几乎落得匹马而还。

童道夫人还没与手下军将面见一次,就接连收到噩耗,那脸色能好看才有怪。

且西北路官军覆没,就可说是京西官军就此败亡,梁山泊兵马都能够直接饮马京畿路,甚至是杀奔东京城下了。可不曾想大名府里的一遭闲子,竟然就把梁山军的注意力全都调了过去。童贯心中感谢梁世杰的‘大仁大义’,边连忙起京畿路各州府驻守兵马前来汇集,同时大笑梁山泊无谋!

这方面他与高玉甚有共同言语,梁山泊大寨里,高玉听到方天定转述的陆谦军令,气的破口大骂道:“这梁山果是一班山洼草寇,上下俱是鼠目寸光,这般光景竟然为甚个人义气去打北京城,荒唐至极,荒唐至极。”放高玉是陆谦人来,现下他就会引兵向东,大军破兴仁府,直捣东京下,拿不下京师也非叫天下人都为之醒目不可。

却是不知道,就在陆谦集结步骑大军汇集阳谷的时候,一封书信也被人轻轻地投到童贯门前。

这就是一封陆谦发来的书信。他使时迁前往东京城内,于夜里走上一遭,但进不去童贯休寝的院子,退而求其次,便就放到了童贯府邸正堂的几案面上。那童贯见到这封书信后,先气的把府上的侍卫家将尽数责罚一通,而后才拆起书信。看了后,脸面一阵青来一阵白。“可恶,可恶。区区草寇也敢辱国家重臣。”

当下怒不可遏。直发出书信叫京畿路内各州府兵马抓紧时间汇集,同时着人追赶那赴夏使团,示意那担当正使的王黼到了西夏后,尽快与西夏做和。他还抽调西北精锐,好好绞杀贼寇。

“来日老夫必洗今日之耻也。”如此狠狠地一拳打在桌案上,才似解恨泄怒。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心在变【求订阅】

梁山泊大军汇聚于阳谷。对面孟州的张开却半点没有据黄河天险而守的姿态,急匆匆引兵退回了大名府。没办法,他手头兵力有限,而黄河自濮阳后分流数支,水流量大大减少,这流经齐鲁的京东故道却又是几个支流中最宽大者。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沿岸多的是可过河的渡口。张开防不胜防,只能引兵退却。

毕竟那大名府远比孟州城来得高大坚固。只要不冒然出城浪战,有如此多兵马在手,配以城中青壮,张开自以为可将大名府守的固若金汤。如此待到朝廷将西军调来,扫荡贼寇,国家自可再复安宁。

张开的这般举措,传到阳谷后,叫梁山泊军中再起了一波涟漪。

“哥哥莫不真要为了一卢俊义在大名府坚城之下与张开死磕?”杨志面上好不郁闷。这陆大寨主往日里多么的英明,如今关键时刻怎的就掉链子了?

青面兽是兵进京畿路的坚定支持者。

就是比林冲更加寡言的金枪手徐宁也不赞同陆谦强打大名府。“张开乃积年宿将,老于行伍,绝非梁世杰民蠢官浊可比。大名府由他执掌防务,短时间里,我军断难得逞。”

梁山泊现下时间最是充裕,打灭了高俅的征讨后,这整个中原短期里都不会再有威胁了;可恰恰这段时间也是最宝贵的。因为他们在这段时间过后,面临的就会是老赵家的最精锐兵团的绞杀。梁山泊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建立起足够的优势。

徐宁与梁山泊早已经绑定,彼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那自然不愿意看到陆谦走错棋。

陆谦面上轻轻一笑,眼睛环视了一着在座的诸头领,知道持这般意见的并不在少数。那大名府内若只有梁世杰倒还好办,现下多出了一张开,由他来执掌军事,只看兵仗那断是难短期内如愿。十节度虽然被梁山泊陆路干趴下了九个,但是这些绿林老前辈是什么成色,陆谦他们却又如何不心知肚明?没有一个是善茬。

梁山泊现下的时间如此关键,大把光阴踌躇在大名府之上,太不值得了。

这事儿,实际上亦是一种默默地转变,一种梁山泊从绿林大寨、江湖一哥向着一方逐鹿天下的势力的转变。

前者的时候,那梁山泊是江湖义气,面子第一,此番救援卢俊义是当仁不让;后者却是要从利益出发了。

现在的情况下是,不少头领都认为二打大名府得不偿失。即便李四先斩后奏,已经用梁山泊的名头在大名府中散播了没头帖子。

也就是说,在不少头领们的眼中,这救援卢俊义与梁山泊的面子,已经没实际利益更要紧了。

“诸头领之意,我陆谦如何不知道?明攻大名府,却是得不偿失。”但是要不强攻猛打呢?

早在上次攻略了大名府后,陆谦就已经暗中埋下伏子了。毕竟当初大名府官军被擒拿了很多。

陆谦招手,叫唐伍挂起了一张地图来,这却是上次攻破大名府城的缴获之一,一张囊括了半个中原的地舆图。他根本就没想过死磕猛打大名府的好吧。

“在座兄弟都是自家人,陆谦就于兄弟们说了。此次移兵河北,却是我有意为之。”

“我知道兄弟们都想着直杀到东京城下,叫皇帝老子见识见识我山寨的厉害,一是扬我威名;二是为日后割据一方做个铺路。”

东京城中虽然也有不少兵马,却尽不堪一击。就算是所谓的上四军,也尽是样子货色。京畿路各地州府的禁军也同样是不堪战,即便是进援东京城,也只是过来送菜。梁山泊大军若在东京城外盘恒些时日,再杀败几阵京畿路来援的兵马,那真就是叫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也必然叫赵家天子与朝堂上的人物们都铭记下“梁山泊”三字。待日后梁山泊要称藩于东京时候,亦叫他们不得不三思。

可以说,杨志为代表的一拨人,那就是如此想的。但陆谦却总觉得如此的做法位面对老赵家和朝堂上一干人物的刺激性太大了点。叫老赵家的威严丧尽,太遭人嫉恨了。且老赵家威严丧尽后对梁山泊的好处有几分呢?还是对摩尼教、王庆、田虎之流的好处更多?那是一目了然的。

帐中的气息沉淀了来。陆谦言下有道理啊。那点虚名可没有实利来的重要,更有一分为摩尼教为淮西军火中取栗的感觉。

出头的橼子先烂掉。这句话谁都知道的。

梁山泊威名早铸,老赵家再威严大丧,那得利的更多的也是摩尼教和淮西军,而不是梁山泊。

“我梁山泊屡败官军,现今更杀败了高俅的二十万人马,早就名动天下。再杀奔到东京城下,也只是锦上添花。又非能真的打破东京城。”

梁山泊真正的考验是西军,把老赵家刺激的发狂了,陆谦也没啥好处。必须要承认,陆谦心里虽然不怕西军,但骨子里还是将西军看做真正的对手的。想想西军那多达三二十万人的体量,心中还是沉甸甸的。

杨志、徐宁等哑然失笑。就梁山泊现下的兵力战力,如何能轻易的拿下东京城。那里头可有上百万军民,武库里储备着数十万兵装,稍加整顿,就能拉出一支野战应该还是废物,守城却是可行的队伍来。

“如是真的能打破东京城,陆谦肯定不会放弃。想那东京城内的财富是多么的惊人。不提那里的粮仓国库,和无数的宗室重臣的家财,只说东京城内的工匠,于我梁山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可惜这种可能性是没有的。

东京城里的禁军再lo,老赵家手中捏着的还有上四军的。虽然这四军人马早就不比开国时,可收拢收拢,依旧有三两万愿意为赵家卖命的兵马还是有的。以此为根基,稍加整顿来,十万军变更拉得出来。且郑州、陈留、陈州、颍昌的兵马,旦夕可进援至东京城里,他们比梁山泊距离东京城更近。是以,那座现今地球上最大的城市,并不缺乏守军。

就算是原本的历史时空中,第二次东京之战,错非耿南仲、唐恪一干主和派,不思大局,一味的“勇于私斗”,只顾排除异己。不惜遣散了诸多前来进援的勤王军,东京城又如何会在战时以寡敌众?那城外的金军数量都要两倍于城中的守军了。

叫陆谦看,这就是文人政治时代的士大夫的丑恶嘴脸,与明末时候的党争何其相似?

那士大夫阶层中固然有慷慨为国者,但更多地人眼睛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如果说他们治国和救国是全然无方,可彼此间勾心斗角,玩弄机谋权术的时候,却就是充满了聪明机智了。

北宋之亡,亡于赵佶赵桓父子的作死,更亡于北宋士大夫们的作死。

但那些软弱是士大夫们在面临着灭亡了辽国这个北宋自建国开始来,自始至终都压在中国头上的庞然大物的女真金国时候才有的。

完颜女真以两千人起兵,十年打灭了拥甲数十万中的镔铁契丹,而契丹人的数万残兵还能干净利索的击败老赵家的二十万精锐,那女真人对于宋朝的士大夫们自然而然就是一个神话了。先天上他们就矮了对方一头。

所以他们的骨头软是半点不叫人意外的。

可也同样是这一群士大夫们,他们在面对着国内的草寇叛逆时候,可是自始至终都非一般的坚定强硬的。

斩尽杀绝乃是他们的惯用手段。

陆谦觉得,若是他此刻就出兵东京城下,城内的赵佶与当朝重臣们,绝不会有半点的屈膝求和之态,而只会召集天下兵马勤王。

而就梁山军现下的实力,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攻下东京的。

这可是一座外城就有六十余里长的宏伟巨城,内里更有内城与皇宫。外城周圈都有护城河在,短期内根本拿不下来。至于决黄河淹城就更扯了。

历史上的金军都不这么干那是有原因的。21世纪的黄河距离开封城区很近,近在咫尺。但这个时候的黄河呢?那是在濮阳以南,在滑州以北。距离开封城还有上百里的。

如此出兵东京,并赚不到太大的便宜。梁山泊已经很出名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梁山军耀武扬威一番,再主动撤退。陆谦不会傻到长久屯兵坚城之下,或是见到各地来援的官军源源赶到,再不得已而后退。那般话,兵锋便已经钝了。

“可如此一番作为,于我梁山有何实利?”陆谦问向在座所有人,军帐里鸦雀无声。

“齐鲁之地皆我囊中之物,无须在意早晚。现下里,我军更该借此良机赚到更多的实利。”

“大伙休要只看到大名府。其下的濮阳开德府,侧面的相州彰德府,可也都是肥的流油之地。更是宋室的军事要害之地。”那濮阳就是澶州,既是沟通大河南北的水路要道,也是老赵家重点经营的黄河重镇,为东京之门户。府库里藏着不知道多少兵器战甲。而彰德府里也是卧虎藏龙,年纪尚小的岳飞岳大帅且不去提,只一个韩家,祖孙三代小百年时光中就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

那韩氏可是一大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唐。八世祖韩任沂州司户参军,七世祖韩洹任登州录事参军,六世祖韩全隐居不仕。韩全有三子,名韩宾、韩文操和韩存。那韩宾就是韩琦的五代祖。大家族,枝繁叶茂,那么囊聚到的财富有多么的惊人,就不需多言了。

当然,不可否认,这都是陆谦的借口。

但总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要虚名要实利。陆谦集结大军北上,真正的目标不止北京,更有开德府与彰德府。要趁机大搂一把,反正齐鲁之地的财富已经是他们的囊中物,又不会逃掉?

那阮氏兄弟和李俊已经带着一些水师精锐,分批潜入登州。梁山泊近年月里在登州密置海船,训练水手,好为陆谦的远大图谋服务。那么现下他们就要先派上用场了。他们要在必要时候把登州港与密州的板桥镇港口给堵住。看齐鲁的财富如何能漏了去?

如是,一干人也都不来问那卢俊义了。

以陆谦的尿性,卢俊义恐怕是必然要收入山寨的。

只是那李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挨惩罚在所难免,陆谦也半个字不拖延,干净利索的言明要把他一捋到底。要他以后戴罪立功。

假传圣旨了这是,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此风端的不可涨。

但究根结底这些都是场面事,真正的原因是,在座诸人心里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若是早前时候,山寨里忽然多出了一位如卢俊义一般的好汉来,那他们不知道会有多么欢喜。纵然会付出一些代价。可现在一个个似乎都变了。

在割据胶东大计越来越临近的时候,在梁山泊一步步发展壮大要虎视天下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变得是什么。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二破大名府【求订阅】

再看那大名府城。梁山泊兵马还未渡黄河,彼处已经人心惶惶。

连日里,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逃避他处,便是那寻常市井百姓也纷纷逃难。原因在于大名府近来连日里检点城中青壮,显然是要在梁山泊人马犯境时候,上城墙防守的。那寻常百姓怎的肯愿意为官府卖命?又不是与梁山泊有解不开的国恨家仇?人家上回攻陷大名府,可从没祸害市民。市井店铺亦纷纷关门歇业,往来走生意的买卖人也迅速拍屁股走人。整个大名府城仿佛末日来临一般,竟然陡然萧条了下。

待到那梁山泊兵马渡过黄河,夺取孟州城的消息传到时候,梁世杰都已经坐卧难安。就算是受到了一封童贯递来的文书,上面满是夸奖言语,也不能叫梁世杰有那半点的笑意。反而生出了无限的烦恼。

“这童贯老狗好生可恶。生生把本官架到那火堆上炙烤。”

却是童贯来书言语感谢于他,吸引走了梁山泊贼子的注意力,要他再接再厉,为京师汇聚兵马争取更多的时间。还说他已经于皇帝面前禀明了北京留守司之功,望梁世杰再接再厉。

明目张胆的用梁世杰做替死鬼,活生生的将他架到了火堆上做烧烤。叫梁世杰怎能不怒?

往日里都是他这般整治别人,强要他人这般这般,现在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轮到他梁世杰来为别人火中取栗了。

梁世杰自然不愿意。他甚至都想到了将卢俊义暗中给放出去,再把李固拿下,送给梁山泊砍杀了去,反正他也不喜李固这般的背主之人。

可现在这般,他是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万幸他手中又多出了一老张开。

上次大战他帐下折损了李成,现在有了张开,倒是补充了上来。虽然这张开远没有李成乖觉,但看在他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梁世杰便也不与他计较了。只是那卢俊义,他依旧不杀。

三日后,陆谦大军再次兵临梁山泊城下。那城外的飞虎峪等要地尽数被弃。

大名府内无数青壮被聚集到城墙上,配合着城内三万官军,似乎实力也不弱的。这大名府作为北宋的四京之一,可是天下有名的大城。宋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钦定大名府为北京。当时在宰相吕夷简主持下,对故城改修外城,增建宫城,置百官,使宫殿规模宏大犹如都城,成为保卫京都汴梁的北部天然屏障。

如果没有内应,要夺取这么一座坚城,只靠强攻猛打,是何等艰难。

兵马具已经杀到了城下,陆谦放解开了最后的谜底。“此战大名府,虽大军兵临城下,可夺取城池只关键不在我军,而在那大名府城中。”

城北正中的永济关上,一披挂严整的宋军军官正愣神的看着城外。此人姓罗名安,现任北京留守司统制官。这是一个新上位的武官,上回大名府城破时分,他只是一小小的指挥使。但因为舍得使钱,短短三个月里便升任了统制官,可以说是青云直上啊。

罗安从来不后悔与梁山军勾搭上。当日他都已经被擒,错非愿意留下了把柄,他之性命都已经没了。且有了梁山泊的支持,上万贯的钱财奉上中书面前,他从军中寻常的指挥使火箭样儿被提到了统制官。那可是平常年景里,罗安此生最大最高的追求了。

而有付出就有回报。自己当初付出了‘忠诚’,梁山泊对他的回报就是青云直上;现在梁山泊也需要他的回报了,领命在永济关处镇守的罗安就只能‘奉命’行事。

他唯一懊恼的就是,自己这统制官的荣光享受的太短暂了,前后只才一个月光景。而更担忧的是,梁山泊前途不妙啊。

都现下这个份上了,不该是持勇精进,直插东京城下,叫赵氏威严丧尽,江山不宁么?如何要因为一个小小卢俊义而大军指向北京大名府来?

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再明显不过的因小失大了。那梁山泊的陆谦往日里多般的英明神武,怎现下就迷了心窍?

可不管怎么说,那梁山泊传来的命令,他是必须执行的。梁山控制人的手段太恶心了。竟然叫他抄写了一段赵二烛光斧影杀赵大,再欺压新寡嫂嫂的小黄文,还写了一段赵二‘斩草除根’的狠辣。这些东西是能见世人的吗?就算心里有猜测,也不能说出来啊。

只凭着他罗安的签字画押,近日里他就算反正回归朝廷,大大的算计一把梁山泊,来日里也必然会被朝廷除之而后快。

罗安非是痴儿,多年混迹军伍,什么事儿心里不明白?所以,自一门心思的为梁山泊效力了。只愿将来能得个好。

心事重重的罗安收回了打量城外的目光,眼睛看了几步外一名军士一眼,这人的真实姓名他还不知道,只知道那来历是何方。操着一口河东口音,却是两日前被人引到了永济关。言明是今夜里厮杀中的武力担当。

唐斌稳稳的站在罗安的身侧,自从他被细作引领着进入到永济关,唐斌先是不适应,后来就也坦然了。再也没有满心的忐忑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浑身凉飕飕的,却是已经不自觉的出了身汗。和其他人相遇时,也总感觉别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意味,心里七上八下。

唐斌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身份,对外自称唐二。

如今最要紧的时间就要来临了。

天色暗下。大名府城九座城门两处水关上都亮起了点点火把。梁山军亦顶着城头的箭矢,将一面面木排抛入护城河里。

张开一声令下,北面的永济关,西面的善利关,登时两支船队涌出。却是张开早已经筹备好的手段,两支队伍都是善水之辈,乘坐着走舸小船,焚烧、拘拿梁山泊抛入水中的木排。甚至于在必要时候他们还能配合城头作战,从水上攻杀叩城的梁山军。

大名府城外的护城河足足有二十米宽阔,比五丈河都牛逼呢。

罗安目送着船队从水门离开,然后再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归来。后头还拉着大批的木排,此物却是城中亦有用处。

水闸一点点提升来,站在城头上,罗安眼睛始终紧紧地看着火光外。什么都看不到!可他知道那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必然隐匿着一支精兵强将。

该来的还是来了,当水闸提起大半时,黑夜中忽然有大片的箭矢飞来。接着密集如天上星辰一般繁多的火把被点亮。大批全幅披挂的梁山军军士直冲永济关来。

为首二将正是刚刚上山的出林龙邹渊与独角龙邹润。梁山泊的水师头领盖因为去了登州,而阮小七与张顺又伤势未愈,此遭冲击永济关就只能选了邹家叔侄。因为他二人出身莱州,行走江湖于登州,故然不经常做水上的买卖,两人却也多少通晓水性。

此时那水中亦撞出了一条条好汉来,为首之人乃是玉幡竿孟康。梁山泊水师见急,把这造船总工程师都拉上战场了。

永济关上一片大呼小叫,那水闸更是连忙放下,都不管那外头还有多少军丁。只是这夜夺永济关乃是陆谦此番夺取大名府的孤关键一环,岂容出错去?那罗安与唐斌当即发作,挥刀砍杀了两人,吓的其他人丁腿都软了。唐斌上前再用一铁棍绊住绞盘,那水闸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大名府北城,就此洞开。

忽如其来的刀兵声叫全城军民噤若寒蝉,那响亮的‘城破’了,‘城破’了的声音,叫张开只感到懵逼,叫梁世杰自觉的双腿颤颤。

厮杀声愈演愈烈,从城北很快就蔓延到了城东和城西,陆谦夺取永济关后,便叫秦明、索超分兵去取北河门与北砖门。叫杨志引兵取城东,徐宁引兵取城西,用方杰、石宝为先锋,兵锋直指留守司衙门。

如此时候,大名府便大势已定。那城中兵马和丁壮见到此情形就一哄而散,些许零碎的抵抗也不能阻止梁山军前进的脚步,等到张开匆忙引兵打城南赶至城北时候,厮杀声已然蔓延到了全城。梁山军先锋已然杀到了城中心的留守司衙门前,面对着数百名官军守卫的留守司衙门,一马当先冲进城来的方杰、石宝这才感觉到了一点抵抗力。

眼下这支兵马乃是梁世杰感至上回大名府破的危险,特意叫闻达组建的一营亲卫,内中都是河北大汉,受梁山军钱粮恩养。如今就正是他们效力的时候。

“杀,给我杀——”石宝右臂一举手中大刀,两腿跟着猛的一夹胯下坐骑,战马顿时感受到了两肋间传出的那一股巨大的压力和疼痛感,昂首一声长嘶,四蹄放奔,冲着留守司衙门前的二三百名官军组成的一个小小阵列冲了过去。

战马飞奔中,石宝一手紧抓马缰,一手反握大刀,锋锐的刀刃在几堆篝火的照应下闪现着冷冽的寒芒。

“刺——”站在这个小阵列前排的一武官声嘶力竭的吼叫道。石宝纵马狂奔,其所挟带的冲杀力可想而知,而被这股冲杀力直冲的那武官,胸腔中心跳声怦怦直响,直若有一支无形的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咆哮似的叫声喊出后,武官自觉的浑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力量。

随着他的一声吼叫,左右同时刺出的十多根长矛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枪林,锋锐的兵刃同样闪着冽冽杀机,或取石宝的战马,或取石宝他本身。

“找死——”

石宝心中却是不屑的冷哼道。就在战马将要触到刺来的长枪利矛时,他右臂向上一轮,借着战马的冲力,一道如半月弯弧样的寒芒一闪而出。

十多根刺来的长枪利矛不是被蹦飞,就是被斩为两段。寒芒似一道白练继续向前,在晃耀人眼的同时也在挡在当前的五六名军汉的腰间一滑而过。

“啊啊——”鬼哭似的惨叫声登时响彻在留守司衙前,石宝的这一击不但破开了枪林,还顺势腰斩了五六个官军,那其中就有当前的武官。

“呀啊——”一击得手,石宝也不懈怠,刀把交到左手,双手持刀,在身前立刻又是一记半月弯弧状的挥斩。顿时再有六七人倒地。

武官被杀,这二三百名官军已经乱了心神,再看到石宝勇猛若斯,那里还敢再做抵抗。绝大多数的军汉不是转身向城南逃去,就是丢兵弃甲当场投降,只有少部分的军汉退入了留守司固守。

“把门撞开,随我杀进去——”石宝现下热血冲头,是只想着第一个冲进留守司。

他方才被投降的军汉挡了一挡,追到台阶下时留守司的大门已经被那部官军残兵给关闭上了。但这难不住石宝,一边遣人包抄留守司,一边让人找来木柱,权当做撞木。想来这留守司的大门也牢固不到哪儿去。

陆谦此时正站立在大名府行宫的北大门——靖武门上。

大名府中也是有行宫的,也是当初宰相吕夷简主持修建的,四京就真的都是京。即便老赵家的皇帝几十年也不来北京大名府一趟,这儿的宫殿规模依旧宏大犹如都城。【别意外,两宋的皇宫本就是历朝历代上最小的皇宫】

看看这泊名字,对着北面的大门能叫靖武门吗?北方的游牧民族乃中原之大敌,辽国都压在赵宋头上多少年了,还叫靖武门。陆谦上回见了就不爽的很,叫人把这大名行宫的城门牌全给毁了。

北门——靖武门;东门——东安门;西门——西安门;南门有三——从东到西依次是省风门、顺豫门、展义门。

许是陆谦的文化水准不高,看不出那另外的意思,方正看到这些烂名就是觉得不爽的很,文弱的很。丁点没有中原皇朝浩荡威武之气。

上次是叫人把之全毁掉了。可现在看,梁世杰修补的倒是挺快的。

“报大头领,大名府守军已经全溃,梁世杰逃匿城中,正在搜捕。张开抵挡林头领不住,向南败逃去,被一丈青扈头领使钩索擒拿下。”

陆谦哑然失笑,这一丈青真真好运气乎!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变化来得太突然

且说卢俊义在那囚牢里,忽然一日见餐饭中多出了一支烧鸡来。呆愣半天,对外牢门外的狱卒问道:“莫不今日就是我的断头之日?”

虽然生前三十年里从不曾关注过牢狱之事,可断头饭的规矩,玉麒麟还是耳闻过的。

他先前并无彻底绝望,对于梁山泊是始终都系着一线希望的。但现在看,梁山泊纵然已经到了城外,却还是救不了自己啊。一时间悲从心来,眼角都流下了两行泪。

这卢俊义就是温室里的牡丹花,开的再是艳丽天下,没经过大自然的风吹雨打,他实质上也是脆弱的。原著上,卢俊义被俩公人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就是泪如雨下,低头受死。还不如林冲,好歹祈求一句: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

不管有用没用,这就是人生态度上的不同。

现下卢俊义心里只想着要死,竟就是默默不语。而要是性格坚韧些的,好歹会利用城外梁山泊的威势给自己争取那一线生机吧。

可这就是卢俊义,在原著上受了那般挫折都还不该天真的卢俊义。

狱卒见了却觉得好生罪过,他现下在半点不敢得罪卢俊义。这城外就是梁山泊的大军,城中纵然多出了一个张开,可十节度的名头早就扑街了,在大名府上下军民的心中,这张开也不比李成要强了去。谁就敢说他便一定能保下大名府呢?

若是梁山军真的打进来了,那卢俊义就咸鱼翻身,牛气哄哄了。他这等小虾米,还期盼着卢俊义能发一声好话,逃过一劫呢。梁山泊都打破了一次大名府了,那行的规矩是啥样的,狱卒还能不知晓吗?当初大名府从县到府,再到留守司衙门的三级司狱司,那是都给清扫了一个遍。十个人里顶多活下来了一个,以至于现下这大名府衙门的司狱司中,近乎全部都是新人。

可是再新的菜鸟在司狱司这滩浑水里待了三四个月,也里里外外都给染得污黑了。

狱卒心知肚明,是半点不敢怠慢卢俊义,忙开口道:“员外误会了,误会了。这仅是小的们孝敬员外的。这几日叫员外受罪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员外见谅……”

卢俊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是又想哭又想笑,自己得梁山泊庇护竟至于斯。枉他日前还以为自己卢家在大名府真的有多般的权势呢。到头来,恭谦良民是狗,强人悍匪是爷。

烧鸡这东西放在当初,卢俊义连吃都懒得去吃。但今儿他却是恨不得连骨头都一块嚼碎了吞下去。四个馒头,一只烧鸡,卢俊义摸着肚皮觉得自己只得了个半饱。但这就已经叫他满意的了。

就在此时,忽听院中一连声地传呼:“权相公请卢员外去衙门花厅说话!”

卢俊义倏然一惊。这权相公便是新任大名知府权邦彦。崇宁四年太学上舍第,调沧州教授,入为太学博士,改宣教郎,除国子司业。为学官积十年,改都官郎中、直秘阁、知大名府。为官之道全不同于前任那王府尊,性格是强硬非常,往日大名府衙门被北京留守司压得半点声色都无,现下却奇峰突起,否则卢俊义怎的就被关进了知府衙门的司狱司,而非留守司下属的司狱司里?

近处的狱卒不敢怠慢,当下一人大喊答:“卢员外马上就到!”别的狱卒就已经拿去钥匙来开囚牢大门。

之后一干人仿佛是在押解一噬人猛虎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带着手铐脚镣的卢俊义押去花厅。

院中响着脚镣声、打更声,已经是天将黑了。

卢俊义走出司狱司大门,首先看见台阶左右排列着数十名身披甲衣,手持兵器的军汉。如此被押解着走进仪门,而后大堂、二堂,直到后衙。

既然是花厅相见,那显然不是要审讯他。卢俊义到了东花厅,四周无人一样寂静,他打量周围动静,只有两个青衣小厮提着白纱灯笼,束手立于花厅前。

“权相公已等候多时了,请卢员外进去叙话。”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从花厅内走出来,看似读书人,可身高六尺有余,须髯若神。只把手一挥,叫狱卒给卢俊义卸下手铐脚镣。

那带头的牢子慌忙答应下来,卢俊义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明明在外地为官,怎的忽然回到了大名府?“竟然是贤弟?”此人却就是大名府人,姓郭名永,少年便刚明勇决,素与卢俊义交善,身长六尺五寸,长须美髯如关云长在世。博通古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为文不求人知。见古人立名节者,未尝不慨然掩卷终日,而尤慕颜真卿为人。两年前以祖辈官荫而任丹州司法参军。

郭永已一去两年时光,也不曾料到刚回大名府,就听此恶闻。而梁山泊贼寇又恰恰兵临城下,当下便请见权邦彦。以为此遭事儿,恰是用得到卢俊义之时,叫其立于城墙之上宣明大义,必然可叫梁山贼寇哑口无言,士气大挫。而内心中且以为,此般也当可叫卢俊义洗刷掉暗通贼寇之罪名。可谓是一举而两得!

卢俊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刚刚历经了李固的背叛和亲人的冷漠疏离的他,现在由衷的会为一份真挚的友谊而欣喜。他能感觉得到郭永的真诚,这份友谊叫他整个人都温暖了三分。可是他却必须选择拒绝,人都是要有廉耻的,他卢俊义素来都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梁山都这般做了,卢俊义是不可能拆台的。

他就是现下就被乱刀剁成肉泥,也不可能选择站在城头上去‘宣明大义’。

郭永大急,他对卢俊义之事了解甚清,什么暗通梁山贼寇,那纯属是污蔑。就是梁中书看重了卢家的百万家私,才串通了李固这背主刁奴诬告卢俊义私通梁山泊。这纯属是诬告。

在他想来,如此时候卢俊义自然是乐于洗清身上的污点的,他可是大名府卢家的家主,岂会真的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兄长三思啊,这一遭失足便是千古之恨,再回头难矣。眼下贼情紧急,梁山贼寇前来攻城,适才已抵城外,声言要救兄长出狱。城中蜚语流言,对兄长极为不利。”这就是黄泥螺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卢俊义若不发生,他就真的与梁山泊贼寇绑在一块了。

“大名府城高池深,官绅军民齐心,兵粮器械充足,又有张老节帅坐镇,岂梁山泊一窝贼寇所能攻破的?攻不破城池,梁山贼名要救兄长实则是要害了兄长。更叫卢氏一门百年清白尽丧。”

郭永说的情真意切,卢俊义依旧不答应。权邦彦怒上心头,冷笑一声道:“即便退一万步说,大名府可以攻破,你卢俊义却难以救出。本官在此,岂会容贼子脱难?”这杀贼的勇气他权邦彦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与王黼结仇。

“且梁山贼子能逞强一时,岂能逞强一世?大名府今朝陷于贼手,明朝就被朝廷恢复。届时你卢氏一门,朝廷岂能宽容?恐彼辈灭门之祸,即旋踵而至。”

“梁山贼子不过是癣疥之疾,早晚为朝廷剿灭,何足挂齿!贵家门传承范阳卢氏,千载荣光,门第炳耀,原非草木小民。且员外族中子弟亦多有聪明才俊,正值风华正茂,未来鹏程万里亦不可限量。可若受此污名,连累伏诛,上贻祖宗之羞,下负师友之望,更会永为士林之耻,大名之玷。岂不是叫人扼腕痛惜,抚几长叹。员外今日对此事可曾三思?”

权邦彦的这几句含着十分露骨的威胁和恐吓,却都不能使卢俊义害怕,反而激起他满腔怒火。他用一种不屑的高傲神情打望着眼前的大名知府,坦然一笑,答说:

“天下事出污浊不可言者十常八九,确实值得天下黎民抚几长叹。不但今日梁山泊扬言要救卢俊义而来攻大名府叫人出乎意料,彼时十数万男女孤苦无依,流离失所,朝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倒是梁山泊所谓贼人出粮出钱,赈济饥民,同样出人意料。那梁山泊究竟为何来攻大名府,卢某一概不知,纵然卢俊义害怕连累,害怕灭门之祸,可身在囹圄,有何办法可想?三思有何益?”

“卢俊义莫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话于你说了,但凡你能宣明大义,叫那梁山贼子气败,你身上这门官司即可于你顺利了结了去。李固那刁奴自也发还你自行处置。休要自误了卿卿性命。我大名府防守严固,且张节帅坐镇防务,决无攻破之理。京畿路大军,朝发可以夕至。梁山泊屯兵于坚城之下,待大军一到来,内外夹击,必将大破无疑。本官今夜里与你相见,乃是身为大名府父母,心念防务之要,不可作壁上观,置身事外。亦是看你这官司实吃的冤枉,于你一条活路,卢俊义休要自讨苦吃?”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已经是即将撕破脸了。卢俊义闭目不答,可是急坏了郭永,而气煞了权邦彦。就在权邦彦要喝令军汉将卢俊义重新押下囚牢的时候,那外头忽然传来了滔天喧哗:“城破了,城破了,快逃命啊……”

权邦彦手中的茶盏啪一下摔在了地上,“这,这……”整个人都惊呆了。外头的军汉当即便有人闯进来,大喊道:“相公,相公,大事不好,城池忽破。此地不可就留……”

而卢俊义呢,“哈哈哈,哈哈哈……”,这时候是仰天一通畅笑,挺起腰来走进权邦彦,“权相公,此时外头大乱,不宜出行。以卢某之见,您还是乖乖的待在这里的更好。”

这真是变化来得太突然,何止是一个猝不及防啊。

此刻的大名府府衙外头,伤势未愈的燕青背着一口单刀,引着数十李四手下人物,个个都黑巾蒙面,已经摸到了府衙外头。

“杀啊……”燕青一个健步跳将出去,抬手两支弩箭射去,那衙门前的十数名官兵中,两个为首的不及发声,就口吐鲜血,都倒了下去,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小箭杆。

确是那浪子燕青的这把手弩,三枝快箭,端的是百发百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许贯忠,罗贯中【求订阅】

“唉。这人可真是知己啊。”

北京留守司的后花厅里,陆谦正看着眼前一副浩大的地舆图,心中止不住的可惜。这人真是诸葛一流的人物。直叫他想到了一句读书人装逼装成傻逼的话: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虽然这句话于这人颇有不同,可这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出众人物。

只是,许贯忠,这名字他怎么丁点的印象都无?记忆里的水浒原著上没有,正史上更是没有。但是“贯忠”这个名字确实叫他更倾向于此人乃是水浒原著派的。因为罗贯中么。施耐庵与罗贯中的关系是尽人皆知的。于是陆谦就只能鄙视自己读书不认真了。

大名府再一次被梁山军打下来了,不仅十节度里最后一人张开没有逃掉,那闻达也没有逃掉,还有新任知府权邦彦也被抓到了,而抓到他的竟然还是卢俊义。可真的叫陆谦大吃了一惊。

这当中还多出了一个叫郭永的,绝对是原著上没有的人,而正史上就陆谦那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准儿,也毫无印象。

只有那梁世杰与蔡氏这对公母,是至今还没找到。陆谦已经下令彻查他们失踪的那片区域了。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官声还不错,可性格更强硬到极致的权邦彦来,以及猛地跳出的郭永,这都叫陆谦吃惊意外之余暗暗高兴。

首先这两人都不俗庸碌贪腐之辈。听卢俊义的介绍,他这至交好友郭永还真的不是凡俗之流,从郭永身边老仆的口中,陆谦得知了郭永突然归乡的原因后,对他更是心生爱意。

这郭永在丹州司法参军任上就刚正不阿,不畏权势,为当地奸利所忌。郭永在彼处为官两载,数次引法制裁当地豪门大户。叫本地知州大怒,威吓恐吓于郭永,而郭永毫不为动。后来那知州得了贿赂,想更改据已经定罪的案卷,郭永竭力争辩使那知州没能成功,却也不得不辞官还乡。

如此之人正是陆谦喜爱的。特别是这郭永相貌不凡,身高六尺有余,美髯飘胸,神采奕奕。叫人一望就喜。卢俊义说他少年时候就刚强英明,勇敢果断,这陆谦暂且还看不出,可自从他官场二年的作为看,这人真的是刚强果敢。

虽然这郭永现下时候还对卢俊义怒目而视,短期看是不可能为梁山泊效力的。那这也就是多一个好生照料的俘虏么。正好与那硬脾气的权邦彦做个伴么。后者见了陆谦直言速速杀我,也让陆谦高看了他一眼。这北宋被俘的文官多了去了,如此暴脾气的还是头一个。

但真正叫陆谦可惜的,还是那许贯忠。如此一人物,不能得他所用,可惜了。

那许贯忠早在陆谦带兵叩城时候就出城避难去了。现下鬼知道他带着老娘去了哪儿。只是给燕青,或者说是自己留下了一副地图,一副把北宋疆域花了七七八八的地图,以及许多的地理文集笔录。就燕青所言,此人兵法、武艺、谋略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所不晓,精通契丹、女真、党项、吐蕃各国语文,端的是文武全才。最难得的是深晓天下地理,曾遍游名山大川,素来有那“活地图”之称。

陆谦却是越品越心急。但也无法,只能叫燕青画下他的样貌,着人暗中寻觅。

却是陆谦他为何如此心急这人?实乃这许贯忠已经在此遭事儿上,显露出了不凡才学。至少他把陆谦不愿意为摩尼教火中取栗的心思猜的通透,更能着眼天下,在那地图上就标出了江南方腊、淮西王庆、河北田虎、齐鲁陆谦的名号之余,还有川南夷人卜漏,荆湖洞庭湖钟相,叫陆谦不得不感到佩服。

也就是他这一始终两眼看着天下的人知道这河北田虎是谁,川南夷人卜漏和荆湖洞庭湖钟相又是谁,知道这删人凭什么与他们并列。那田虎不需要多说,现下便是一个初露头角的山大王。卜漏乃川南泸州夷人的大首领之一。川南夷人久遭当地州官贾宗谅残暴压榨,积怨甚深。而政和四年,贾宗谅又枉杀夷人首领斗箇旁等,激起诸夷人愤怒。及至去年正月,晏州多冈部大首领卜漏,集泸州长宁军管下百余村及思峨之众10余万,乘上元灯节分兵四出,攻围乐共城、长宁、武宁等寨堡。蜀地久安,闻惊此乱骚动难禁。那乱子固然还没有发展到泸江以北,但少乱至今未平,怎么看都还有的打。

可卜漏的叛乱对于老赵家而言显然是危害很小的,不说可比明末的沙普之乱,就是仁宗朝的侬智高之乱也是远远比不上。所以许贯忠给他的着色是代表着危害最小的白色。

而洞庭湖的钟相的着色却比淮西王庆与河东田虎的绯红更甚的正红。江南方腊是赤红,陆谦却是深深的黑色。

只从这种排比,许贯忠就叫陆谦看重上一分。

是的,那洞庭湖的钟相的确不俗。别看王庆、田虎在原著上牛逼哄哄,可叫陆谦想象正史上的钟相,那王庆、田虎还真不见得能比得上。

要知道这钟相的小弟杨幺可是叫赵九妹在绍兴五年,那个南宋朝廷刚刚喘了口气息来的时候,就急忙调20万大军,命张俊为诸路兵马都督,岳飞为荆湖南北路置制使,趋洞庭湖围剿的人物。

由钟相而起的那次爆发于两宋交际之时的大起义,前后坚持近6年,鼎盛时势力波及洞庭湖地区7个州所属的19个县。迫使南宋朝堂先后七次镇压,并派20余人前往“招安”。

这般势力被排在王庆、田虎之上,有何值得稀奇的?这绝不是许贯忠走了眼,而是人家眼光有独到之处,真正的能透过外表看本质。

地图的旁白处还有许贯忠对钟相的介绍。此人出身乡土豪强,乃鼎州武陵人。在家乡利用宗教活动组织群众十余年也,凡加入他的组织──乡社的农民要交一点钱粮,社内实行互助共济,因此都能“田蚕兴旺,生理丰富”。而其宗教教义,亦是那摩尼教,只是被其宣称为明教。钟相在洞庭湖沿岸传教十余年,深受当地群众爱护,被称为“老爷”或“天大圣”。周围数百里的贫苦农民加入乡社的不计其数。

那当地的官府似还没有看出危害来,许贯忠却看透了钟相的本质。

只是他纵然看透了钟相的本质,却半点没有向官府状告,陆谦觉得这人该本质上对老赵家就没大感觉的。这可不正是梁山泊梦寐以求之人,如此的在手边溜走,可惜了,真的可惜了。纵然这许贯忠临走时候还留下了一丝香火。

再说梁山军打破了大名府,那一干贪官污吏遭殃的遭殃,受罚的受罚,有李四来给他们露底,那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谁也甭想蒙混过关。这般杀的杀了,逃的逃了,除了梁世杰与蔡氏那对公母,其余是尽数不追究。

陆谦在城中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镇平市井街面。又把大名府库藏打开,内中这三四个月里刚刚积攒下的金银宝物,段匹绫锦,都装载上车了。又开仓廒,将那粮米俵济满城百姓了,余者亦装载上车,将回梁山泊仓用。

而与此同时,卢俊义家却是满门号啕痛哭啊。却是一人造反,九族全诛!卢俊义现下是红果果要投奔梁山,还捉了新任知府权邦彦做进身之阶,可是将大名府卢氏一门给彻底坑进深渊里爬不出来了。

那一干族中亲戚,还有姑表姨舅,但凡不出五服的,就没一个敢留下来的。便是卢家的管事、账房也都被卢俊义着人打包带入梁山,其中不少人现下就被调入了度支司、转运使里做活。

对此玉麒麟半点不见心塞。当日他被诬陷,那大名府卢氏许多的族人,并非没有体面人,却见不到有人出面来于他奔波。哪怕是做个场面事。就算要取他小命的是梁世杰来,这些人表现的也太过无情无义了。如此就也别怪他他卢俊义‘心狠手辣’了。

也就那贾家处境是真倒霉。此人与卢俊义乃是姨表亲,可当初卢俊义遭难,他岳丈,也就是姨夫,不急着为卢俊义脱罪,却先就买通官府,判了贾氏与卢俊义合离,现在自然不会得卢俊义的好眼。面临着如狼似虎的梁山泊前来清算旧账,整个贾家都要被掏空了,人头更是掉了不少。却偏偏无处可以诉苦,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上回陆谦是给卢俊义面子,并没怎么着贾氏,现下时候却还留着他们作甚?

这贾氏确是没跟李固勾搭上,但她老爹的举动,却不知道惹来多少人鄙夷。果然是什么爹生什么种,都是绝情无义的。那贾家名声在大名府内已经臭了,现在遭了报应,不知道被多人笑。

而李固就更别提了。当晚梁山泊破城,他就急忙收拾浮财逃入了一仆人家里。却是知道梁山泊人马这么进城来,断然饶不过他。李固便先溜了去。只是小人要被小人磨,他却不知道他藏身的那家仆人转身就把他给卖掉了,拿着梁山泊给出的十贯赏钱,喜欢的嘴巴都咧到耳朵后了。

而李固被拿到后,陆谦转手就交给了卢俊义。李固见到卢俊义后,哭的撕心裂肺的诅咒发誓再也不敢背叛他,而先前的背叛全是梁世杰在捣鬼。卢俊义充耳不闻,直拉到街市口,当着城中无数百姓的面,割腹剜心,凌迟处死。那无数吃瓜群众见了,还都于他作贺,称赞不已。

梁山军在大名府里足足待了三日才算撤离。

一辆辆满载钱粮物质的车马使出大名府城南的南河门,直若是一条长龙。此番大名府固然不如上次那般钱粮如山,兵甲成堆,却也比寻常州府耐嚼许多。

别的不说,只是大名府各兵甲工坊聚集的工匠们,此番就有三四百人愿意跟随梁山泊。

于此同时,数百艘船舶也满载钱粮兵甲等物,顺着大名府城外流经的黄河东流,亦直接南去,水陆却是都要去大名府城南三十里的韩张镇,再由此转陆路向朝城,在此过黄河入阳谷,直接南下梁山泊。那路径比先回孟州再过黄河,最后转去梁山泊的路,要少了一大截。

而韩张镇西南方,顺着黄河东流,那便是开德府府治濮阳城。

于此同时,此战中捉得的权邦彦、张开、闻达等文武,都被钉在陷车内,随军而动。

第三百一十七章 锦豹子衣锦归乡【求订阅】

王黼一行走的并不算慢,可是再快,他也不会有军情急报快。他人还没有到京兆府【西安】,那关西地界里,该知道的人就已经尽数知道了。

那刘法看着就将要筑好的古骨龙城,闻报消息后,好半天没呕出一口血来,自己忙活个屁啊。转身就下令麾下军民,转筑城为拆城。朝廷要与西夏议和,别的地方不说,那岁币一类的也不提,古骨龙城却是无可避免的要吐出去的。

与其到时候留下一座坚城于西夏蛮子,刘法索性先自己拆了。也亏得他已任熙河经略使,这种并不被老赵家常置的官衔内陆各路只有安抚使、转运使,边疆各路才加经略使,简而言之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军政合一的封疆大吏。否则要拆城,刘法还真没那权利,必须请示上级,也就是任陕西、河东宣抚使的童贯。

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着好来日里与西夏蛮子好好干一仗的西军将帅们,就仿佛泄气的皮球,全部都瘪下来了。他们心知肚明,至少今年里是不可能有此机会了。

“攘外必先安内”可不是花生米发名的‘至理名言’。老赵家同样深知这个道理。

但转眼,这些牛气哄哄的西军将帅的眼睛里就又一个个闪放出耀眼的金光。是的,你没看错,那就是金光。

西军虽然钱粮充足,就仿佛是北宋版的关宁辽军,只是人家干的比明末武人有节操多了。但实质上一应钱粮都被后方扣的紧紧地西军,日子过的也是挺艰苦的。

能够去中原平叛,对于西军来说那就仿佛是要去游一趟金山银海,便是不去特意的杀良冒功,抢掠百姓,进出一个来回也能浑身上下沾满一层金银不是?

既然不能与仇敌血战厮杀,那么去发一回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一封封书信就被快马加鞭的送递到了童贯的手中。那与西夏和谈的特使王黼还没有走出关中地界呢,东京城里的童贯便就收到了一封封西军将帅递来的请战书。从折家到种家,从姚家到苗家,再有大小刘家等。

而此时的童贯也的确在着手抽调西军了。那先就是他于西北组建的常捷军上万人,最为剽悍,由杨可世、杨可胜兄弟统领。此外再调府州折家一部,虽然折可适病逝已经数年,但折家后继有人啊,折可求亦是不凡,折可存更是将种。而后便就是此次平叛西军的主力了。

刘法乃西军一支柱,童贯是不会动他的;就是大小种,他都要留在西北防备西夏。

在童贯的眼中,梁山泊再是蹦跳,也只是癣疥之疾,西夏才是他真正的用武之地。那最好的将校他都要留在西北。

就像那三国时候,第一流的将帅都留在国内内战,守卫边陲的尽是二三流货色。只是人三国时期着实人才鼎沸,即便是二三流的货色,也能压制的外患们不敢动弹。也就是司马家叫人恶心。

姚家、苗家亦都有人才,只是年纪不大,作为一军之将足可,但统帅大军作战,却资历稍欠。思来想去,童贯以为,也就刘仲武与刘延庆,二人中择一了。

此外就是泾原、延、环庆、秦凤四路宋军中可抽调兵力……

只是整个调兵遣将之计,也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思量考量,绝不是大腿一拍,就能下达命令的。

虽然梁山泊二次攻夺大名府城,叫童贯气炸肚皮。三万军丁,十万民壮,还有老将张开坐镇。大名府本该固若金汤的,哪能想得到军中出了通贼的叛徒,一遭使坏,大名府就沦入贼手。

也万幸梁世杰、蔡氏没有遭难,不然蔡京非气急了不可。

梁世杰这个好女婿,蔡京可是对其抱以厚望的。若是说蔡攸是蔡京的政治衣钵继承者,那么梁世杰便是蔡卞第二。后者是蔡京的胞弟,王安石的女婿。虽然于蔡京当政之时,蔡卞多在地方州府任职,与其兄蔡京在政见上有颇多不同,但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天下间谁人又不视他为蔡京一党之支柱?

梁世杰已经是北京留守司正印,已经是一方大员,那再上一步就该不如宰执之流了。蔡卞也曾经做过同知枢密院事的。那个位置不在乎你做了多久,而只在乎你有没有做过。

童贯半点也不稀罕梁世杰当初是怎么才逃过一劫的,他只愤怒梁山军打破了大名府后,不乖乖南下,反而假借回归,而一路南下袭占了开德府濮阳城。

这消息传来,就是皇宫里的道君皇帝都顾不得再修仙求道了,急召童贯入宫,疾言厉色的训斥了好一通。叫他务必防范贼寇于京师之外,务必确保滑州防线不失。

童贯初得到这般消息的时候,人也慌张了。急忙调郑州兵马都监陈翥率军进援滑州。却不料梁山泊贼兵只是虚晃一枪,就在东京城里急着调兵遣将的时候,他兵锋一转,扎进了彰德府去。

童贯哪里知道陆谦来这汤阴县的真正目的呢。什么韩家财訾,那最值钱的土地他又带不回梁山泊去。浮财虽然也不菲,却也远不能叫陆谦瞩目。虽然梁山泊大军杀进相州后,兵锋刚破汤阴县,安阳城还没有进呢,一个个的韩家子弟就纷纷弃家而逃。

以韩忠彦这一支来论,成人共四子,为韩治、韩澡、韩浩和韩澄。其孙辈有韩肖胄、韩肯胄、韩肤胄、韩完胄、韩宏胄、韩安胄、韩宝胄、韩膺胄、韩昌胄、韩庄胄、韩昭胄、韩贻胄等。内中大半人皆为官僚。只寥寥数人窝居相州。现下也纷纷逃避。

韩氏为彰德府巩固,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他们呢。见到韩家人纷纷出逃避难,彰德府上下军民安还有半点战心?即便韩肖胄这一知府还在城中坚持,也挽不回大局。

相州韩氏享受着祖宗的遗荫,但他们就是一堆被富贵养成了软骨头的蛀虫,可是丁点都没继承下他们祖宗的担当。那韩琦甭管在后世被人怎么褒贬,在现下这时空,名头功业都是被世人崇仰。就算是陆谦这样的穿越者,能机封韩琦的理念,能嘲笑他的保守,却不能否认人的担当。就如他本人所说:“人臣尽力事君,死生以之,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济,遂轰不为哉!”

汤阴县。

县城被破,乡里却还没怎么见到梁山泊置辖。那乡镇中多有竖起杆子,要保卫乡梓的。

姚达也是举旗响应的,他家虽只是地主乡绅,但姚达与陈广交好,后者却是全彰德都首屈一指的好汉,一杆长枪难逢对手。且姚家还有一个姚政,年纪虽然不大,却也在彰德府展露了头角。

姚达的外孙,更是骨骼精奇,天赋异禀,年纪小小就能拉开两石硬弓,早叫陈广见之而欣喜。只是那孩子已经有名师教导,陈广见了再是眼热,也无可奈何。只是不想天有不测风云,那周老头去岁一场大病险些一命呜呼了去,主动提出要陈广来代他传教枪法。这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师傅,陈广却也欣喜从之。

此遭梁山泊兵马入寇相州,最南端的汤阴县首当其冲。那县城就直若纸糊一般,半点作用没起就被梁山泊拿下。没奈何,谁让县令老爷早早的溜之大吉,以至于城中人心涣散,遂不堪一击。

姚达听闻县城陷落,便就立起大旗来,招募丁勇,护卫乡梓。有他那早就名传汤阴县的族孙和外孙,还有陈广镇场子,姚达的队伍很快就突破了姚家庄这一限制,周遭乡邻纷纷前来,人数很快就膨胀到了四五百人。

而就在此时,一支梁山军队伍从县城开出,是直奔姚家庄而来。

当然,最初时候是没人知道这支梁山队伍的目的地是姚家庄的,就算是姚达也不觉得自己就这般的倒霉。直到那当中的锦豹子杨林被乡人认出。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杨林一身锦衣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是好不得意啊。

别说人项羽粗俗,那韩琦富贵了之后,为什么向皇帝求知相州啊?

「官守乡邦,著令有禁」,这是官场上的惯例,韩琦在第二次入朝掌政前,曾「求知相州」,而得到特。虽然有说老赵家的皇帝是“待遇勋贤”,“有除授本贯差遣,不以为嫌,示眷礼也”。但说到底韩琦当时的心理很耐人寻味的。

是的,韩琦稍后又写了一首诗,来洗白自己:“古人之富贵,贵归本郡县,譬若衣锦,白昼自光绚。不则如夜行,虽丽胡由见。……公余新此堂,夫岂事饮燕?亦非张美名,轻薄诧绅弁。重禄许安闲,顾己常兢战。庶一视题榜,则念报主眷。”后世就有人依次来“断定”,此‘昼锦’与楚霸王项羽“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般夸富显贵的‘衣锦还乡’是完全不同的,此‘昼锦’实属韩琦感念皇帝让自己衣锦还乡的眷顾之情。甚至于稍后的欧阳修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开篇便用“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启头,用苏秦、朱买臣炫耀富贵的行为先说明富贵还乡,衣锦而荣,是古今所同,而后避实就虚,不写昼锦堂本身,而是着重写昼锦堂主人韩琦的高尚品德。这位韩琦的好基友,用苏秦、朱买臣作反面陪衬,来盛赞韩琦不以夸耀富贵为荣,反而引以为戒的行为,真洗得一手好白!

但对于普通的相州百姓来说,那昼锦堂就是韩氏一门荣耀的标记,就是韩氏一门荣耀的标签。只要大宋朝一日不倒,相州【彰德府】那便就是人家姓韩的。

继韩琦筑昼锦堂后,韩治知相州筑荣归堂,韩肖胄知彰德又筑荣事堂,「三世守乡郡」,这在天水一朝,真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也所以,今日‘衣锦还乡’的主角,锦豹子杨林那就披红挂彩,大摇大摆的骑在马背上,就差叫人敲锣打鼓的叫嚎他杨林‘富贵’了。

所以姚达在杨林人还没抵到姚家庄的时候,就险些眼前一黑,一头扎在地上。

还记得那北地的要姚琛么?姚琛与杨林是同乡是表亲,那姚琛就是姚达的堂孙,而杨林就是姚达的亲外孙。

姚达三个女儿,杨林他老娘是老大,老二嫁人是谁无关紧要,老三,也就是杨林的亲三姨娘,嫁给了一个叫岳和的人。现年三十,家在姚家庄的旁的西村,二者同属孝弟里永和乡。就是一个在乡务农的老好人。遇饥荒年,尝以粟米数升与莱煮粥,合家人只取半饱,余粥济饥者。耕田有侵其地者不与之辩,有负债者再不索取,此乡里之人,皆敬重之。

如果他家业能再大一些,那便是一个薄有名声的乡贤了。这种人在现下世道里,已经不多。

历史上的岳和命不好,不到四十岁人就死了,他儿子也没活过四十。最悲惨的是他大孙子与他大儿子一天遇害,死的时候方才二十三岁。相传同一天死的还有他的孙女婿。

但就是他不满四十岁就死去的大儿子为他挣来了显庆侯的爵位,和追赠太师隋国公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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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汤阴名将一窝端

陆谦当然不是才知道杨林的身世。事实上杨林的家私他一年前就知道了。

当谜底揭开的那一刻,很难形容陆谦疯狂和雀喜的心情。

这锦豹子是彰德府汤阴县人,陆谦是知道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杨林竟然是岳飞的亲老表。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杨林是岳飞的亲姨表哥时候,那瞬间爆发出的哈哈大笑。那一刻他都要疯了,喜欢的疯了。

千古一将惟岳飞。

作为一个焚青,陆谦实在是爱死他了。

或许有人说这样的评价太过高估他了。中国历朝历代名将辈出,远的不说卫、霍,近的也不提甚狄青、郭逵,就说隋唐时期的一干名将,论教战绩啥的,超过岳飞的可是很不少。

但陆谦依旧这般的钟爱岳飞。爱他的人格,爱他的毅力,爱他的胸怀,爱他的勇猛。

卫青、霍去病、李靖、李绩、苏定方等等,这些威名远扬的赫赫将帅们,当然个个都是名将。就算是刘裕、祖狄、陈庆之等等,甚至是冉闵,比较起功业来也不比岳飞差。但那又如何?他是一成年人,有着自己的判断,古代名将名帅多是晨星,其中最喜欢哪个,他还不能做主吗?

还需要对全世界宣扬后,说服了全世界的人认可他的选择,他才能确定吗?

21世纪的小鲜肉小花啊那么多,我喜欢A,他喜欢B,就真要说服了对方,才能去喜欢吗?

陆谦他就喜欢岳飞。

对于陆谦来说,没当好提到岳飞,他就会想到那外敌入侵、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乱世,还有人以驱逐胡虏、救民水火、恢复旧山河为己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尽忠报国,至死而不渝。

岳飞出生于一普通农民家庭,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本来只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他不像霍去病、卫青那么幸运,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在支撑着他们;也没有李靖、李绩等人那般顺心,他们背后的皇帝很英明,朝中大臣少与他们扯后腿。

而岳飞所处的环境,所面对的皇帝大臣呢?在那金兵入侵、国格受辱,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乱世,偏偏又是文贵武贱的政治环境,还摊上了赵九妹那般的皇帝,出身寒门的岳飞能自始至终都以驱逐胡虏、救民水火、恢复旧山河为己任,不计个人得失,不计较个人名利,尽忠报国、至死不渝,这便就是陆谦心目中的英雄,也正是岳飞卓越超群之处。

千百年来,中国人是如何敬仰岳飞的,那是有目共睹。为数众多的纪念诗文楹联,为数众多的岳王庙,那英烈面前跪着的佞臣,再过一万年也站不起来。

八百多年以来,岳飞之所以为后世景仰、敬重,——这不仅是因为岳飞为保卫家国而立下了卓著战功,不仅因为岳飞是一位“文武全器,仁智并施”的杰出军事家和执德布义的“忠孝完人”,也不仅是因为岳飞的高风亮节。

是的,岳飞于品格上近乎一完人,他治军严明、赏罚分明、廉洁奉公、不纵声色、爱民如子、秋毫无犯等等,品行高尚叫你找不到污点。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中国人崇敬岳飞,更夺是因为岳飞不畏艰险,誓死反击外侮、坚决反抗侵略奴役的爱国精神,以及岳飞自强不息、奋发进取的巨大勇气。当然,陆谦也不否认,岳飞地位的升华还在于他悲剧的落幕……

他个人的‘完美’与赵构、秦桧的无耻,与宋朝那文重武轻的社会环境,都形成了一个鲜亮至极的反差,从而也将岳飞的形象进一步升华。

在这种强烈炙热的感情面前,什么战绩,什么进攻型将领,防御型将领,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已经是华夏民族的一个标记,一个象征,一座丰碑。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陆谦早年还担忧,当他种田结束要席卷天下,夺取江山的时候,岳飞若是还站在老赵家的阵营里,不管有意无意的杀了都万分可惜;同样不管有意无意的投降了,那都会破坏掉他心中旧有的形象。

结果锦豹子的出现叫他乐掉大牙。杨林竟然是岳飞的亲表哥,如此亲近的关系,那岳飞就是那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插翅也难飞了。

而姚达在听到自己的外孙,赫然是做梁山军中一头领打扮,那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还能怎么办?事情传的已经很快了,盖是盖不住的。在梁山军大军抵达永和乡前,姚达召集了诸多的亲戚来祠堂议事。

这其中就有苦着一张脸的岳和,以及他长子岳飞、次子岳翻,再有王贵、徐庆这两个与岳飞交情甚佳之人。他俩是跟着岳飞来的。当然这坐中还有一个苍髯白发的老者,正是岳飞的恩师周侗,他对面坐得是年纪半百的陈广。

“一人谋逆,满门遭殃。杨林这小畜生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知道遮掩,反倒大刺刺的回乡耀武扬威,显耀富贵,他这是要把半个永和乡都拖下水啊。”

姚达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此时气的用手中的拐杖猛捣地面,直戳出了一个小坑来。别家不说,反正他姚家是干净不了。其他两家女婿也全脱不了干系。杨林这小畜生害苦了他们了。

造反这种事儿,不是说你要断绝关系就断绝了的关系的。官府可不会认那套。

“现下木已成舟,大家只有两条路走。一就是随那逆子投奔梁山,来日回了山东,再叫那逆子于我等寻一安身立命之处;二便是尽起民勇,与梁山贼寇厮杀去一场,以向官府表明心迹。”

姚达话音刚落,一青年声音便响亮起来:“叔公这般说来也以及晚了。此事儿已经传遍上下,那东荣镇的李道都领着民勇回东荣了。”也就是说,若选择第二个,姚家庄便就要独立奋斗了。

姚政从大门外走进来,这是姚家的后起之秀,少年即有勇力,做事果敢,更难得的是他脑子不糊涂,为人仗义肝胆,虽然年轻却很得人望。

他所言的李道乃是与永和乡相邻的东荣镇的民团首领,本身是一落地举子,但见识不俗,又通晓几套拳脚棍棒功夫,亦有些手段,便被东荣镇人推举为民团之首,麾下亦有三二百人。

而与此同时,姚家庄的团练也分崩离析,现下剩余的恐也就二百来人,都是自家人了。

“唉……”众人里不知道是谁先叹了口气,那就像是第一个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引带起一连串的反应,人人一脸颓气,半分的心劲也没了。

周侗的反应是最快,第一个抬起头来,去看陈广,在座的人中,要说瓜葛最浅的,那就属陈广莫属了。“陈老弟欲做何打算?”

陈广乃彰德府有名的武师教头,只要及时离开,自可无碍。大不了寻一处富贵之家投奔去么。陈广却好不犹豫,眼睛里闪过惆怅目光,不答反向岳和问道:“岳家贤侄,不知道你是作何打算?五郎那娃儿……”却是舍不得资质出众的岳飞。这般叫也是因为岳飞在同辈族人中排行第五。【还有个说法是岳飞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只是都没有立得住,但可能性不大。因为有岳飞的时候他爹是十七岁,不是二十七岁。】

岳和苦涩的一笑,“俺虽然憨笨,却不是傻子。这汤阴县是一百个留不得了。只能先随杨林奔投梁山泊,日后再做别处打算。”那孩子自然也就要随着父母而去。

门外的岳飞听到这儿,就回头看向王贵、徐庆两个小伙伴,眼睛里满是不舍。这般一处习武练功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还了。“如此作别,也不知道来日何时才能相见。”

而王贵、徐庆就都张口无言,他们可不敢说自己就要追随岳飞去。不然回家了非被老子吊起来打不可。

“俺陈广这辈子爱逞强好胜,几十年转眼过去,是一事无成,落得碌碌无为。现下白发已生,什么也不相求了。只愿意能寻得一得意门生,将俺这身本事传下去。”这岳飞就是他的衣钵弟子,说真的,在陈广眼中,岳飞比他儿子都重要。

“休说五郎要去梁山泊,便是去那刀山火海,拔舌地狱,老头子也要半步不离啊。”

陈广这番话叫岳和还有门外的岳飞齐齐对他施礼。周侗朗声一笑,“即是如此,姚大翁,吾看便就着手迎接那衣锦还乡的锦豹子吧。”

“姚政。”

“小子在。”姚政恭敬听命,周侗来汤阴县并没几年,可是周侗的厉害别人不知道,姚政还会不知道吗?其他的都不说,只看岳飞那小子……

“你带上五郎前去迎接梁山泊人马。”周侗手捋着胡须。那来人报说,梁山泊前来头领一共有五人,除了那锦豹子外,为首之人乃一提着泼风大刀的汉子,并没着战甲,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面白须长。其下有一人是豹头环眼,提一根蛇矛;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直若天神下凡一般,手中提一根蟠龙棍;再有一个身高在六尺开外,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手中持一杆点钢枪。

周侗年老成精,如何还思索不出这几人是谁。

“带上这小子?”姚政好不错愕,这岳飞才十三岁不满,怎么能带着去迎客呢?

周侗做笑,“带去吧。先要他去见一见自己的师兄。”

那为首的提着泼风大刀之人,想必就是梁山泊大头领陆谦。江湖上早年并无他名号流出,近来却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唤他威震天。那可不就是威震天下了。

豹头环眼者必是豹子头林冲是也。当初他曾指点枪法于他。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可惜宋室不能用,生生的叫一佞臣逼反了去也。

那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直若天神下凡一般的人,就该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子武二无疑了。

早些年周侗从东京离开,见到那武二时候真直若遇到了瑰宝,便想着将他调教成才。这武二天赋异禀,但凡能够受他叫道,日后成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未尝可知。但那里料到这泼猴是那般不成器,喝酒喝酒,上辈子他就该是个酒虫。

而最后那个面如冠玉,当就是大名府里梁山泊刚刚得到的河北好汉玉麒麟了。当初周侗游历天下山川,遇到的高手数不胜数,这卢俊义就当是其中魁首。便就是他壮年之时候,亦不过如此。

只是那时的卢俊义还是河北的大财主,哪成想到,转眼的光阴,就也被逼的不得不上了梁山。这梁山泊莫非有鬼神之助力?才短短两年的光景,就这般势大。

想到这儿,周侗对武二的想念也消褪了三分,转而升起的是对那陆谦的满满好奇。

可是在座之人却都被这句话给吓傻了,“师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宝马赠英雄【求订阅】

“报大头领,前方有一波本地乡人前来相迎。为首的是一十八九的后生,唤做姚政。并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叫做岳飞。”

杨林听到乡人前来相迎,那脸上就洋溢起了欢喜的笑容。这说明他姥爷想明白了啊。

转首对陆谦说道:“大头领,那姚政便是小弟表舅家的孩儿,岳飞就是俺那表弟。只是年龄可没十四五岁。”

说道岳飞这表弟,杨林乐得嘴角都要合不住了。大头领上次派人去他家送信,报平安,才知道他那小表弟岳飞竟然已经有幸拜了名师学艺,那老拳师姓周名侗,早三十年就已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拔尖人物,坐镇禁军数十年,未逢敌手。是那武二郎武松的恩师,还曾经指点过林冲的枪法,杨林心中是别提多么高兴了。

这般的说来,他那表弟与武松、林冲便都有了香火之情,连带着他自己的底气都硬朗三分。而更重要的是,如周侗那般的人物竟然收他表弟为弟子,看看武二郎便知道他那兄弟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大头领可是出名的爱才之人,知人善任。

此次梁山军杀进彰德府,杨林要把自家父母接上山去,那是必须的。可只要运作缜密,断然不会弄出如此大的声势。之所以如此,乃是杨林从一开始对山寨备报的便是要将整个宗族都迁移去。事实上,这次的事儿,不是陆谦在逼迫姚家、岳家等等,而是杨林,是杨林在最早开始时候就准备着把自己的那小表弟拉上山。

虽然岳飞的年纪还小,但正好在山寨里多学些韬略,增长些见识。梁山泊的山寨学校,现下由林冲岳丈张老教师来负责,是文武并举,到了中高年级就开始接触到军阵营垒排布,军中钱粮物质的计算,接触到战役分析。梁山泊打了这么多仗,真的把一个个战例吃透了,再懂得军阵营垒的排布和粮草物资的转运,那如何不是一个合格的军官?

于杨林看来,这种学校生涯更适合他那小老表的成长发育,要远比传统的“拜师学艺”更强。要知道,整个梁山泊的大小头领,都是那学校的编外教师。那杨志甚至都将自己的传家宝贡献出了一部分。

数百步骑浩浩荡荡的来到,个个披挂铁甲,那百战之余的威风叫出面迎接的姚政、岳飞先就屏住了呼吸。

这梁山泊怪不得能横行齐鲁河北之地,叫官军莫能抵抗,叫朝廷一次次征讨都不能成功。如此之兵马,威武雄健,士气轩昂,一举一动似乎都有股凛然杀气在闪烁,只把他们见过的彰德府禁军比到了泥地里,把他们自家拉起的军伍比的更是渺小不堪。

那少年就是岳飞岳鹏举了。

陆谦眼睛里闪过一道炙热,火辣辣的目光落在岳飞身上。这少年方才十二三岁,可体格却真的如十四五岁般高大,更难得的是为人沉稳大气。那身边的姚政,十八九的年轻人了,在先头百十步骑的压迫下,依旧显得有些举措。可年纪小小的岳飞却还一如既往的沉稳。

陆谦当然不相信现下的岳飞就能比得上历史上三十功名尘与土的岳元帅,但这沉稳镇定的性格却叫他显得不同。

先天塑就,后天养成啊。

名将名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就的。那贪官污吏是没了甲还有乙,可若岳飞这般的人物,没了他也不会有李飞、王飞来替代。

起于兵伍的人多了,眼下这两宋交集之时,也不是没有从小兵走上将帅位置的。但是南北宋交集只有一个岳飞,中国几千年历史中,也只有一个岳飞岳鹏举。

后世满清当国时期,那岳飞第二十一世子孙岳钟琪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祸事猛地到来。却是雍正六年(1728年)两个具有反清思想的文人曾静和张熙,鼓动他来起兵造反。原因是何?岳钟琪是雍正朝的大将,父亲岳龙升是三川提督、议政大臣,可以说是出身官宦之后。这样的人如何会起兵造满清的反呢?却就是因为这二人认为岳钟琪乃是岳飞之后人,而清朝又是从后金演变而来,后金打的又是女真金国的招牌,岳钟琪身负国仇家恨,岂可甘心做清廷的鹰犬?!

那曾静和张熙命运且不去说,岳钟琪的因果也不去提,就说此事中岳飞的影响力之大,就足以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二郎,看到那少年否?沉稳大气,镇定自若,果是少年英雄。”陆谦赞叹岳飞,武松却听得好不欢喜。这是自己的小师弟,自己恩师的衣钵传人啊。武松对于自己老恩师可没有半点的不忿,当年事是他不知悔改,现下想来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羞臊和愧疚。也万幸他老人家寻到了可传承衣钵的好徒儿。

陆谦等当下翻身下马,姚政、岳飞带人前来见礼。武松手中抓起马鞍下挂着的条带,向那岳飞说道:“你便是恩师新授的弟子?某家武二,乃是你那不成器的师兄。”

岳飞脸上再寻不到镇定自若了,一双眼睛看向眼前的武二,这便是自己的师兄。旁边的姚政都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武松真是威风凛凛,眼见便是一义气磊落的堂堂汉子。

“去岁里俺便晓得了恩师所在,只是叫人于杨林兄弟家中传个信,万不曾想到竟然访得恩师的下落,只是恁地无颜来拜见,为兄实是愧见恩师。今日大军杀到了汤阴,本就该登门拜见恩师的,又恰逢杨林兄弟要搬家挪门去那梁山泊安歇。……”

武松把话说道这里,便就一发明白了。姚政忙着人回去通报,这与杨林一同来到的还有陆谦这位梁山泊的大头领,再有豹子头林冲和玉麒麟卢俊义,今日小小的姚家庄真的是蓬荜生辉。

而岳飞此时却握着武松于他的大枪,喜出望外。此枪杆系徽州牛筋木,选材甚是关键,惟取坚实体直,无大枒枝节疤者为上。用上一年的时间泡到不再开裂变形方才成料,然后将长杆取出来,用几个月的时间风干,再反复上了数遍桐油后打磨光滑,水滴上都直接滑落不沾水,桐油还有防腐杀虫的作用,不担心霉烂虫蛀。

如此枪杆若再外层缠以麻绳,以上等胶漆胶合,待麻绳干透,再涂上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身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这就是做马槊的程序了。

那般的枪身虽是木制,却坚逾铁石,又有木质的柔韧性,可以说是同时兼有金木之长。枪身制成之后去掉其首尾,前装精钢头,后安红铜柄,可冲锋、可近战,妙用无穷。

选料太刁、造价太高、费时太久、制作太难,根本无法普及。

山寨中有此等‘神枪’者,唯独玉麒麟卢俊义这个土豪。只是当初被抄家时候,那杆神枪不知道便宜了何人,以至于卢俊义现下索性握了一根点钢枪了事。

武松在一应缴获中选了一杆上好的大枪给岳飞做见面礼,叫岳飞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师兄。早前梁山泊‘匪寇’之名带来的隔阂也都消去了。

岳家可不是大富大贵之族,岳和就是一小地主,叫岳飞吃喝不愁,还有些闲钱弄些肉食来贴补岳飞的身子。可是一杆好枪要几、十几贯,甚是更多,比鲁智深打戒刀禅杖可贵多了。绝不是岳家可以供给的,岳飞平日练功所用大枪,仅就是一杆平常大枪。比不得眼前大枪十一。

林冲从身后亲随手里拿过一条弓袋,内中有一口三石的鹊画弓。后世有说岳飞十六岁便能开三石硬弓,真正的是双臂有千斤力。可一口好弓在眼下时代却是比一杆好枪更难寻到的。

“昔年周老拳师于林冲曾有教导之恩,恨不能早来拜见。小兄弟既然为老爷子关门弟子,必然是少年英雄。此弓不可推辞。”岳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措来。那武松是师兄,师兄给师弟的见面礼,岳飞受的心安理得。林冲可就又远了一程。

陆谦便就更远了,笑着叫岳飞收下,说道:“所谓英雄配宝马。二郎送枪,哥哥赠弓,小可便送上一匹宝马。”那唐伍早就聆听着,立刻牵着一匹两岁大的赤红幼马上前。这下子便是姚政眼睛里都闪过羡慕。

前文里说了,北宋这时代,马匹就好比后世男人的车。一匹好马就等于是一辆豪车。

陆谦相送这匹幼马,乃是二破大名府时从梁世杰后院马圈中寻到的,两岁半不到的龄口,却已经颇为神骏。待满三年,上鞍调教,那便是一匹不次于踏雪乌骓的好马。

对于武人来言,这可是千金不换。姚政的眼睛都羡慕红了。那跟随着岳飞身后的王贵、徐庆,看了后也眼睛发红。

本来大家都是一身白板装备,结果岳飞出来接一次人,就神兵神宠都有了。

尤其是那匹赤色宝马,几个人摸着马身,是垂涎欲滴。

陆谦也借此机会打量了一些眼前诸人,却是给唬了一跳,别的不说,眼前的姚政竟似不输于自己,十二三岁的岳飞也甚是不凡,那武艺都能比得上扈三娘了。

而其他两个小子,都很显眼,且年岁与岳飞相当,个个肌肉虬结的。二人别看年纪不大,那现下的武力都能与杨林比肩了。

而一听姓名,果然就是王贵、徐庆。

当初探明永和乡的时候,这俩人与姚政,陆谦便知道了。却全都是正史岳家军中的大将。当时还叫陆谦感慨,这岳飞的如此配置,也都能对比《说岳》里的四小媲美了。

演义中的王贵、张显、汤怀、牛皋四小是岳飞的结拜弟兄。但现下时空显然没掺和《说岳》。

不会有金弹子银弹子的,也不会有陆文龙、高宠啥的。牛皋并非岳飞的兄弟,而更大可能性还在汝州鲁山里打柴为生,张显、汤怀不复存在,有个王贵,却也只是岳飞自幼相交的好友。

而事实上这也正常。无论是谁,最先起兵的时候肯定都是靠着乡人故旧。那王贵、徐庆、姚政三人莫过于此。只是随着岳飞沙场道路上的一次次拼杀,随着他本身地位的一次次走高,旧日的伙伴便一次次凋零,一次次落后。只剩下他们三个,还能追赶得上岳飞的脚步了。

岳家军中还有个汤阴人叫李道的,这人的运气最好,女儿虽然是个悍妇妒妇,甚至是个毒妇,可好运的嫁入了皇室,最终在岳飞遇害后还能逍遥自在,死后更被追封为楚王。但他是在半道上,岳飞都要收入襄阳六郡了,才半途归入岳飞的帐下。

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有刘邦、朱元璋的运气的。只昔年故旧便能出一帮子名臣名将。

岳飞从寻常兵卒走到一方节帅,帐下最初的旧人,还有这些能走到最后,已经难能可贵了。

陆谦此番前来永和乡,那是准备的齐全的很,姚政他们三人的礼物一样都备了下。

第三百二十章 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东京城内,一场讨伐蔡京、杨戬等奸党的声波依旧在翻滚着。

这场风波是从太学生发起,亦由太学生们冲锋陷阵,无数后手在其中推波助澜。学生总是意气风发,高谈爱国,好议天下大事却又容易受到蛊惑,十分不成熟的。自从高俅败亡的消息传入到东京城,便陆续的有太学生在发表起议论,上万言书,把调子越唱越高,从痛斥朝野的权奸发展为现下给赵佶上书谏言,陈述利弊,要他摒弃群小,远离方道,虚心纳谏。

大有你赵佶虽然错了千百次,可罪过都在朝廷中的奸邪身上。是非要皇帝把蔡京、杨戬等人全部逐出朝廷,革职办罪,流配到远恶小州不罢休之意。

无数人被搅入其中,那有的是主动跳入去的,有的是无奈被卷进去的。秦桧便是一个主动跳入其中的人。

东京内城南朱雀门外的甜水巷秦宅,深夜里屋内依旧点亮着烛光,长着一场长如马面般脸容的秦桧,正在烛光下提笔,小心的抄写着什么。一个个蝇头小楷瞅的叫人头晕目眩,可他们在秦桧的眼睛里却是比他妻子王氏有十倍、百倍的吸引力。

王氏早就发现秦桧最近工作量大增,常常忙到半夜时分,一本本小小的经折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看得她都头晕。

这叫王氏很不满。因为这般已经影响了到了夫妻生活。她可以抓紧时间为秦家留下个后人啊。王氏此时肚子里若怀着身孕,便也由得秦桧去忙咯了,但是没有。成亲已经一年,王氏半点喜信儿都没传出,这叫她压力很大。

“都二更天了,官人还不歇手睡觉!一定要熬出病来才罢手不成?”王氏从轻薄的纱帐里探出头来。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急切,她特意从东岳庙处请了神符,专门益生养的,可是丈夫不上床行那云雨之事,那神符便是真有灵性也白搭不是?

身为官宦大族王家的嫡女,王氏虽然嫁给了这榜下捉来的金龟婿,但内心里却是居高临下的,谁叫秦桧家族半点根基也无呢。而王氏他两个兄长都是尚书省郎官,父亲王仲山更是外任知州的。而王仲山的父亲叫王珪,乃是神宗朝时的宰相,其有一看女儿妹嫁给了郑居中,正是当朝枢密使。那郑居中又是当今皇帝内廷里朱贵妃的从弟,是赵佶的小舅子。王氏自然有足够的底气。

这种门第不同而引起的夫妻地位之转变,到了二十一世纪都如此的,现下便更是如此。

勤勉工作的秦学正却没有把他的视线落到他妻子的脸上,而是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娘子早早安置。我还待再写上一个更次,才得歇手。”

自从那宋昭被重处,太学中被暂时打压一下的风潮,现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兴势。此遭秦桧的面前可没有第二个宋昭抢戏了,他必须抓紧这一机会。半月之间,秦桧的马脸更加瘦削了,颧骨更加高起来,似有戳破面皮之势,虽然他的这层脸皮的韧性十分的有保障。

北宋的太学生可不是后世象牙塔里的学生。他们的身份、背景、来历,那都不同凡俗,少有人是出身农家。几乎每个人背后都有复杂的社会背景,看看他们直接和间接的籍贯、同舍、同科、同乡、朋友、亲戚之谊,那就仿佛是一个怎么扯也扯不断的藕丝。

这般情况下他们的发言岂是完全出自公心?

就好比历史上一次次学朝运动的发起者,真就是一个个的‘热血青年’吗?真就是一个个的爱国赤子吗?可笑了不是。

只不过是学生比官员更叫百姓信任,同样的话从太学生口中道出更叫百姓们认可。这实际上是一种政府公信力的流逝,就好比某时代,政府发布的消息还没有网上胡编滥造的‘历史发明家’们更叫人民大众以为然呢。

且太学生人数众多,经过神宗朝的扩大,叫太学生的数量从千百人一举突破到了两千四百人,如此之多的人数,错综复杂的背景,方始叫他们有了掀起舆论的资格和能力。

毕竟太学作为国家储才之地,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高大上的。北宋是文章盛世么。而太学生又不是在职的官员,他们普遍涉世较浅,冲动的劲头较大,又因不是现任官吏,利害得失的考虑比较间接、比较少些而已。故也是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太学生又不是先知者。彼此掐架、内斗是常有之事。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真相没有大白以前,他们本身的议论观点是摇摆不定,随意动用,有时是为哗众取宠,有时更是错上加错。但是等到真相完全暴露(比如那向斗的两派人相互的攻讦中揭露出来),形势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时,一部分还没有完全在个人利害的泥坑中打过滚的太学生,才开始有了比较清醒的分析和比较正确的认识,从而开始有了所谓“清议”——联名上书。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伏阙上书”。

譬如说把这场战争失败的原因从简单的归咎于高俅的无能贪鄙,转为事情的本质——朝政的腐朽,朝臣的贪鄙可恨——括田所的作为,才叫梁山泊短短时间里发展壮大至此,那最大的原因实莫过于朝廷制定实施的那般多的苛政。从而要求朝廷力惩那些改对此事负相当直接或间接责任的权奸们,而这些议论也确实反映了市井大部分人的意见,因而受到市井百姓的支持。他们的诛伐又往往很大胆,敢于指名道姓地触犯权贵们。

蔡京、郑居中、杨戬、梁师成,那一个都没少掉。

在这段时期中,太学生左一个“贼臣误国”,右一个“奸党可诛”,还时不时再加上一个皇帝荒唐,叫朝野都为之侧目。也使得刚刚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正,直接负有管教学生之职责的秦桧,感到十分不安,有的时候简直是狼狈不堪。

太学正就是辅佐博士施行教典、学规,凡是违犯学规者,以五等处罚予以处理,并将学生守纪律、治经学、考试成绩,通报博士的佐官。官职很低,但因为是学官,故甚是清贵。

身为太学正,在这波议论讨伐朝堂重臣的议沦风潮当中,他必须立在一侧不动摇,不然士林风评会把他贬低到骨子里的。

刚刚二十六岁,方才步入官场的秦桧便面临如此危局,说真的,他前途堪忧。

盖因为这“清议”也是一种力量,还是一种影响力很大的力量。就是蔡京也不能对民间舆论视若不见,就是皇宫里的天子也必须正视这股力量。当某个人被人人喊打的时候,他还能坐稳现下的位置吗?何况秦桧还是学官,那就更重上三分了。

《万言书》这东西既是一块敲门砖,也是一个声望聚集器,就譬如王黼。现下他是恶名昭昭,可早年太学生出身的他,也曾上过几次《万言书》,颇积攒了些名声的。他的同舍生汪藻很不屑,还给他题上一个“花木瓜”的雅号,讥笑他的策略就如那花木瓜一样中看不中吃。

结果汪藻到现在还是提点江州太平观,终徽宗一朝均不得用。那就是因为他不仅得罪了王黼,更得罪了“清议”——俺们得出的最终结论,被你如此羞辱,岂能罢休?

所以这太学生的清议,于自己有利之时就,就时来天地皆同力;而要是矛头直指自己的时候,便就运气英雄不自由了。

只是这种事,执政大臣尚有所顾忌,不敢出之以公开的高压手段对付那太学生,秦桧他一个小小的学正又顶得什么事?

秦桧早早的便选定了立场——站在太学生这边。只是先前有了宋昭这个抢戏的家伙,他也自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的做到不偏不倚。

期间那郑居中门下倒也有人给秦桧传来吩咐,内容却气的他想要骂娘。这显然是强人所难么,那郑居中虽是他现下于官场上最大的大粗腿,可秦桧也不愿意把全身的功名业绩都交付于他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太学这所谓的庠序之地又如何,只要功夫深,也像其他衙门一样,锻炼出一副仕宦的本领。

初出茅庐的秦桧,资历虽浅,却不是一只没头的苍蝇。

他早早就不止一次的去抨击蔡京之流,现在便是因为郑居中与蔡京合流,他也从不去说蔡京的好话。他似将自己的位置,始终立于蔡京一党的对立面,而不是徘徊左右,首鼠两端。这已经为他在士林清议中赢得了一点小声名。

不然,他的头上若是带上了“谄媚小人,首鼠两端”的标签来,如此的风评对于一个初入仕途的学官言,就太前途断绝了。

最近这段时期中,东京城内风起云涌,他没能抢得头筹,去第一个和李若水、陈东、徐揆、石茂良等太学生领袖们拉近关系,得,那他就索性表现的‘质朴’一些。由得宋昭去逞能,去做那探路的敢死队。而事实也果是如此,出头的橼子先烂,这人蹦跳的太欢快,便就受到了朝廷处罚,还甚严厉。一时间叫太学生都如是受一场狂风暴雪,剪灭了几分锐气。

这件事涉及到几个太学生,却叫更多的太学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引起了大家的激愤。只是宋昭前车之签不远,一时间倒是叫风波平静了不少来。只有秦桧自始至终都在斥责当权者‘钳塞言路’,认为这非是国家之福。

这使他在同僚之间受到不少讥刺、指斥,日子不很好过,却因此在太学生中获得了不少威望。便就是士林舆论里,秦桧也是一言行合一的正人君子,而与他“深文周内、善于罗织,胸有城府”的本性重重的区分开来。

“官人,这些日子就看你写写写,每日都深更方才歇息,而那些阿堵物儿却又给锁进匣子里,究竟是做的什么天机?”你要说是公文吧,王氏就没见秦桧将它们外带过,每每都锁进匣子中、

“呵呵,娘子啊。休得小觑它,它本子虽小,却是奥妙无穷。俺家的功名富贵,全靠在它身上了。”秦桧脸上洋溢着自得,虽然旬月里消瘦不少,但精神奕奕。毕竟权利是男人的XX啊。

王氏听了脸色多出一样神采,到底是官宦家族出身的女儿,自小耳濡目染,眼睛里、脑子里,就只有功名利禄。“官人快快道来?”

“哈哈,娘子去看那宋昭,先就遭了灾祸,此可见蔡太师他们的态度。来日事态平息后,必然是要发遣的。届时免不了要忙中出错,有那漏网之鱼。现在么,那陈东之流大小猢狲们的帐,就全都记在这里啊……”休看秦桧才初入官场,但做个两面派,却仿佛是天生便做惯了的。

秦桧一语道破天机,把王氏喜欢得内中一股洪流激荡,整个身子都是酥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称孤道寡的滋味【求订阅】

鲜血顺着门庭前的青石台阶流淌下,浓郁的血腥气直扑陆谦口鼻。宅院内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尸身未曾收敛。

“哥哥,今日俺铁牛的斧子可发利市了。”李逵一脸的快意,手持一双血淋淋的板斧迎将来。

安阳城中,抵抗最最激烈的地方,自然是彰德府衙,确切的说是州衙南园东北的昼锦堂。

那兵马都监引着一撮把知府大堂都弃之如履,却看昼锦堂比自家祖宗都要贵重的官兵,死守昼锦堂为中心的彰德府衙南园。

是人都该知道如此做就只是死路一条,但这些说是老赵家的官兵,到更不如说是被韩家收拢到夹带里的兵将,却陡然间变得悍不畏死般,死战不退。

“那鸟都监被俺一斧头剁成两段。”黑旋风欺到陆谦跟前,嘿嘿说道:“山寨里有那贼婆娘嘲笑俺铁牛只有砍树的能耐,没有斩将的本领。这遭俺杀了彰德府的兵马都监,可算得上了斩将。”

这话明着是对陆谦说的,实则是对陆谦身后的扈三娘说的。

因为郭盛重伤,陆谦便转而将扈三娘提到身边,暂代郭盛的位置。而至于扈三娘与李逵的恩怨那却是说来话长。

许是天生的罪孽,这俩人便就互相看不顺眼。要知道李逵这黑厮同飞天虎可是相当投机的,那扈成是一个钻营的好手,李逵这般的直肠子人物,最易被他拿下。但是扈三娘与他就分外不对了。

陆谦如是未曾听到。只大步跨入门庭,不多时,昼锦堂这座遍布着浓重血腥味的建筑就映入他的眼帘。

“烧了它。”陆谦心中原就是如此打算,现下他这心意便更坚定了。

老赵家扬文抑武,这相州韩氏一族便就是他们一手捧出来的文华标兵,是宋室为天下的士大夫树立起的一座丰碑。「三世守乡郡」,这在天水一朝,是绝无仅有的荣耀。却也同样是压在武人头顶的一座高山。

陆谦并不崇尚武人政治,文人政治的后果,中国人都看到了;武人政治的后果,中国人也看到了。为了自家皇权的稳固去缚束天下人的双臂,这是愚蠢,这是耻辱;可同样为了打压文人政治而无限抬高武人的地位,也是大大的滑稽。

只是在眼下这个世道,文官士大夫们的地位着实需要下重手打压。而韩琦的那一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着实叫陆谦恶心到极致。不管这句话是否有特殊背景,存在着特殊的原因,陆谦都恨之入骨。再加上那三座荣堂,上辈子他去安阳的时候,看都昼锦堂仅剩的“三绝碑’都觉得恶心,现在有了如此条件,那还等啥呢?烧!烧!烧!

北宋至和二年,韩琦以武康军节度使身份治理相州。他感觉府署富丽堂皇,但府署花园的面积太小,于是向北、向东扩建,建成南北二园。北园为康乐园,取“思康与民同乐”之意,南园为州署后院,主要为府署官员服务,两园统称“郡园”。

韩琦还在郡园东北修建大堂,命名“昼锦”。堂之东南建射亭,称“求己”。堂之西北建小亭,称“广清”,形成了一组以昼锦堂为中心的园林式厅堂建筑。

昼锦堂门楼美艳精巧,上枋横幅圆雕八仙以喻寿,中枋圆雕鹿等十景以喻禄,下枋左侧雕尧舜传让以喻贤,右侧雕文王渭水访贤以喻德。其他部分则分别以浮雕、圆雕、透雕手法雕刻灵芝、牡丹、石榴、佛手、菊花、浮云等图案。可谓是富贵堂皇之极。

但是现在,这些花费民脂民膏建成的瑰丽园林,却到处扑倒着对宋室,对韩氏,忠心耿耿之辈的尸首。“烧,烧,全烧了。”

陆谦看这里的一切都不顺眼,只是他能做大的也只是这般了。却不敢去刨韩琦的坟地,甚至是动一坯黄土都不能。

梁山泊大军从彰德府转入开德府的时候,队伍的规模扩大了不少,或者说是臃肿了很多。那永和乡的百姓,还有就是彰德府收缴的无数钱粮。

作为天下士林的一座丰碑,可想而知在彰德府历任的官员们会是多么的‘清正廉洁’了。必须说这般情况下,彰德府的百姓多少是受益的,便就是蔡京等推行的括田所,也从来不把眼睛瞄向彰德府。也所以,如此的彰德府里,那大小士绅地主,一个个都吃的肥肠满肚。梁山军这番卷杀来,宛如一股杀伤力极强的杀虫剂,所到之处尽是肥虫,所得之钱粮比之开德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叫陆谦都有些小惊喜了。

当梁山泊大军二次转入开德府的时候,陆谦收到了一捷报。那回转山寨去替换徐宁的栾廷玉,率军偷袭东阿,大败马政军。同时回师梁山泊的时候,顺手攻克了宋家庄,叫宋江之流狼狈逃窜。铁扇子宋清和宋江他老爹宋太公都做了俘虏,被栾廷玉请上山去了。

陆谦战报看到一半的时候,那是好不高兴。可当战报看完时候,那小惊喜却变成了大惊喜。

宋江这厮既已经竖起杆子来与梁山泊为敌,还得了一个保义郎的官名。前文说过么,老赵家起民勇了,凡是与梁山泊为敌,都可得个一官半职。反正保义郎这种官号,是小得如同芝麻粒大。

现在陆谦倒要看看,这黑厮当如何做好?

宋江他早前都以“孝义”为名,现在做了官,那么究竟是忠大呢,还是孝大呢?这是一个很值得考量的问题。

陆谦也猜度不出宋江的下一步决定。可他很感兴趣,很有兴趣。就如同要看到一场现形记般。

梁山泊大军过开德府,那对岸的滑州数万宋军枕戈待旦,却无一支兵马杀过黄河去。是目送梁山泊大军再度回到大名府境南,于朝城花费了三日的时间渡过黄河,进倒阳谷境内。

都已经到了阳谷了,梁山泊自然在望。全军上下是都喜笑颜开。此番厮杀,从大名府到彰德府几没打过一场硬战,可战果却是累累。但凡是人,那就愿意打这样的阵仗。

而对于东京对于童贯来说,眼看着陆谦要返回老巢,那就如是看到一场暴风骤雨接近了尾声,虽然被风雨摧残过的大地是一片狼藉,可好歹给他了一口喘气的机会,容他收拾残局,重整旗鼓!

如此便是前头的损失再大,却也是值得欣喜的。

至于那济州府里的程万里是做何感谢,童贯如何稀罕他?

可以说,天下但凡心向着赵氏的军民,听闻到梁山贼军要‘打道回府’,收兵回山的消息后,那一个个全都是喜出望外的。

而与此相反,那些心不向赵氏的人物,听闻到梁山泊这般作为,一个个却都要气炸肚皮。

那头一个肚皮要放炮的不是方腊,江南与齐鲁间隔甚远,传递一回消息,即便不如早前要一月多光景,也依旧不会少过二十日。而河东威胜州距离彰德府却只隔着一个隆德府,彼处便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的屯兵之地。

那徐京与韩存保部乃是河东之地的两支劲旅,有他们镇压河东之地,本是可高枕无忧的。

威胜州里大名鼎鼎的巨寇田虎,也只是聚啸山林,打家劫舍,虽然几次挫败本地官军,却从没真正意义上占据州县。

可是现下呢?韩存保、徐京纷纷被擒,河东之地的两支劲旅全数变成了梁山军的俘虏。可以说拦在田虎跟前的最大绊脚石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田虎虽受了如此大便宜,人却是没有满足的时候,他得了好还卖乖,更希望梁山泊能够再接再厉,把河东路也给搅翻了天。

结果陆谦却‘早早’的收兵回山了,这消息传到了威胜州,惹得田虎破口大骂。“俺本以为梁山泊偌大的名头,陆谦这般的声名,该当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豪杰。哪知道竟是如此恋家的鼠辈。真气煞俺了。”

威胜州与彰德府之间就隔着一隆德府,若是梁山泊再接再厉杀进隆德府去,整个河东路南部州府就都要大乱。他也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钮文忠、山士奇对视一眼,全都深以为然。那威胜州的官兵不堪一击,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也都是老弱虚冒。或一名吃两三名的兵饷,或势要人家闲着的伴当,出了十数贯顶首,也买一名充当,落得关支些粮饷使用。到得点名操练,却去雇人答应。上下相蒙,仿佛是一张遍布于各个角落的天罗地网般,牢不可破。国家费尽金钱,竟无一毫实用。到那临阵时节,却不知厮杀,横的竖的,一见前面尘起炮响,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脚。早前田虎刚刚聚啸一方时候,也有几个军官,引了些兵马,前去追剿他。可官兵那里敢上前,只是尾其后,东奔西逐,虚张声势,甚至杀良冒功。百姓愈加怨恨,反去从贼,以避官兵。

这田虎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熟武艺,专一交结地痞恶少。本处万山环列,易于哨聚。又值水旱频仍,民穷财尽,人心思乱。田虎便乘机纠集亡命,捏造妖言,煽惑愚民。初时掳掠些财物,后来始攻打县镇,官兵不敢当其锋。

可是早前的河东路有徐京、韩存保两尊大神一南一北的震着,他倒也没啥大的期望,就是图一个逍遥自在,不叫官司拘束着,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

可哪里想得到一个梁山泊竟然如此厉害,当朝太尉都被斩杀于阵中,叫东京城里的皇权威严就此扫地。田虎心里便就生出了异样的感觉了。

特别是他听闻了淮西王庆的名头后。这王庆本就是一若他一般的山大王,因缘际会,却反倒比梁山泊更加牛气了,侵州夺县,俨然就是一方的土皇帝,叫田虎是好不羡慕。

钮文忠、山士奇乃是田虎的左膀右臂,二人一个是绿林出身,江湖上打劫的金银财物,尽行助田虎;一个是沁州富户子弟,膂力过人,好使棍棒;因杀人惧罪,遂投田虎部下。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军师,名叫乔道清,因自己应得的赏金被贪夺而打死了一个库吏,为逃脱追捕投奔田虎。因为出家人的身份,更因为本人见多识广,尤是被田虎拜为军师。

此时掐着胡须说道:“那陆谦好大名头,却是个镴枪头。但也无妨。徐老袁那厮,还有韩存保都丧在梁山泊手下,这河东路再无精兵悍将。只威胜州中的那些鸟官军,尽是废物点心,还不够俺们一口吞吃的。如此大王便是攻城夺地又何妨?”

“朝廷的眼睛全看在山东,我等便是夺取了一两州府,还能有梁山泊瞩目?”一番话叫田虎坚定了心思,先夺取一两州县看。

这天下可不比从前了。梁山泊如此势大,岂是朝廷轻而易举的便能拿下的?如此闹得一场叫天下动荡的大乱来,就好比那汉末的黄巾,唐末的黄巢,他田虎浑水摸鱼,保不住也能夺占河东路,割据一方。

如此便就进入李唐,退如北汉。总能享受一番称孤道寡的滋味。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对岳三连击【求订阅】

五月里,天故然晴明得好,可是酷热难行。那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仿佛是一张火伞,将天照的亮得耀眼,四面八方感不到丁点风,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东京城里的官员,更感觉心口沉闷的透不过起来。这炎热的天气本就叫他们肝火大燥,连串的不好消息更是若一张无形的大手攥紧他们的脖颈。

先是那河东威胜州出了个田虎,杀官造反,更夺取了威胜州城。纵然那威胜州本处万山环列,并非甚富饶之地,可到底是大宋朝的军州,这般被一草寇多占,真气煞人也。

再有就是淮西的王庆,竟然兵发襄阳城下,那是不是还想打破江陵城啊?简直是狗胆包天了。

可是富有天下拥兵百万的煌煌大宋。一时间竟然无法抽调出足够的军力,来荡平这两窝贼寇。真是奇耻大辱。也就是那无为军有报,捉得了浔阳江上的惯匪船火儿张横,那贼厮经不住官府的威吓,已经死在狱中,而经查此贼却是梁山泊贼寇浪里白条张顺的兄长。可事实上张横却已经死在狱中多时了。那消息早就被报上梁山,惹得张顺一场痛哭。

此却是盖因为那从河北刚退出不久的梁山贼军,返回到梁山泊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窝在梁山大寨里不再动弹,而是迅速兵发两路,半月中便接连攻夺了济州府、东平府、东昌府。

以梁山泊为中心,向东向南伸出了两支长长的胳膊,搞得东京城内的相公老爷们焦头烂额。

其南路军以杨志为首,领兵两万余人,下济州、破东昌,仿佛是风卷残云。东路军却是贼首陆谦为主,兵力更甚,水陆步骑兼备,长驱直入,数日内夺取东平府。叫那东平知府抱头鼠窜,京东东路防御使马政落荒而逃,还丢了凌州团练使单廷珪。这圣水将军在叫好基友神火将军魏定国枯坐梁山泊等待数十日后,终于也来陪伴他了。

这番攻城掠地,明显不同于梁山以往的策略,叫东京城内一干掌权执政者都震惊之余,无不大感头痛。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个啊。

而此时的梁山泊大寨内,年纪不大的岳飞望着头顶漆黑夜空,也是满脸的愁思。

他自从经历了人生第一大变革后,整个人的性格就变得更加老成了。毕竟在他过去的岁月里,他接受的教育都是报效朝廷,日后在边庭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与祖宗争口气,好光照门楣。可眼睛一眨,他自己竟然变成了贼寇了。

岳飞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不是?

纵然他对陆谦的感官很不错,对于梁山泊的仁义也不得不竖起一根大拇指。尤其是去岁冬季里的那场“官不救民贼来救”的天下怪事,叫岳飞也明确无比的将梁山泊与往日里他印象里的山贼土匪区分开老。

自幼生长在一个圣母牌老爹的教导下,岳和对岳飞的影响很大。正史上的岳飞练就一支铁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对于梁山泊救助十余万难民的仁义,他绝对是佩服。虽然对梁山泊为了救人而打破大名府的举动不敢苟同。

毕竟是在彰德府这个‘吏治清明’所在生长了十余年的人,从小就听着韩琦故事长大,耳濡目染,岂能没受半点影响?要说岳飞的文才那也是不俗的,不可能没有成长环境的影响。

就像是后世登封少林寺边上尽是学武的,环境对人的三观影响是很大的。所以岳飞是怀着一股十分矛盾的心情离开家园的。只是年纪还小的他,在这种大事上是没有发言权的,被他老爹,被他姥爷给直接忽略了。

周侗、陈广上了梁山泊,那必须是学堂里的教师,安道全更是第一时间便亲自接手周侗的身体调理大计。姚政被陆谦收为亲卫,岳飞与王贵、徐庆二人便如杨林预计样儿上了梁山学堂。

那王贵、徐庆的家人并没有跟着来到梁山泊,可王老爹与徐老爹都非憨儿,如何不知道自家孩子往日里能跟着岳飞习武,完全是人看在岳飞的面子上,有意照顾。而此番若一分离,自己孩子只能被打回原形。他们的架势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们接受上好的教导。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叫二人跟着岳飞前往梁山泊。

初来驾到的三小与学堂里的‘原住民’们自然有着隔阂,尤其较量武艺时候,岳飞独占鳌头,不管是原本数一数二的栾君实,还是秦明的儿子秦磊,那都不是对手。更休说朱贵的儿子朱大禄,裴宣的儿子裴云了。

梁山泊对岳飞是大大的胜了一遭,可是山寨学堂这般多小儿却大败了一遭,那通通的不是岳飞的对手。

栾君实与秦磊还能与岳飞交手个十几合,实力不弱于王贵与徐庆,余下之辈就无一个能走出三回合的了。便是王贵、徐庆也表现不同凡响。这下子就叫‘原住民’们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更休说岳飞得了陆谦馈赠的一匹好马,那消息早就传遍了学堂,都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红。

不同于陆谦在岳飞眼中难以评估的形象,陆谦在山寨学堂群小的眼中,那可是高大伟岸如天神下凡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陆谦的小迷弟。

这就是那融合中所必须经历的磨合。

就好比接下的文化课上,擂台上威风凛凛的岳飞三小就都萎靡了。要说那国文还跟得上,数学就差了老大一截,更不要说军事课上的战力分析了。此外还有地理课与历史课,所学所讲,都叫三小叹为观止。

感受着夜间清凉的湖风,岳飞发昏的脑袋有了一丝清醒。他抬头仰望着星空,脸上浮现着一种便秘一样的痛苦。

作为一个彰德府人,韩琦的事迹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不管真的假的,那都是自小饱经熏陶。

狄青曰:“焦用有军功,好儿。”

韩琦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

这番对话,彰德府中近乎没人传播。但岳飞却偏偏听闻过,那自然不是于他启蒙的夫子,而是出自陈广之口。原因却是陈广感慨自己年轻时过于剽悍,几次错过了韩家的招揽。那韩家的家风已变了,现下是文武并举,由韩存保便可见之。还举了张清的例子,目的是叫岳飞专心武事,将来好凭着一身好武艺,投奔到韩存保帐下,那就不愁没有出路了。

当时的师徒两人可谁也没有想到,韩存保有朝一日会变成了自家的‘阶下囚’。他们都已经上了梁山,如何不能说是自家?

岳飞本来对此还没甚深思,可今日听了那周教师的一番解读,自诩是个武人的他心中忽然觉得好生羞辱。

更重要的是,课堂上的老师在讲论这句话的时候,还提出了一个旁例,好不坏人三观,叫范仲淹这个岳飞素来敬仰的前朝名臣的形象,于他心中一下子崩裂了。

却是当时有巨寇张海起于齐鲁,率领大批人马攻到了高邮,负责统领府州军事的知军晁仲约掂量着自身的实力,当打不过张海的。便昭示当地富户、百姓捐款,然后带着金钱、牛羊、酒菜去欢迎慰劳贼兵,以了这些匪兵的袭扰。这件事传到了京城,在朝廷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范仲淹说:“郡县的兵力足以应战或防守,遭遇贼兵不抵御,反而去贿赂,在法理上知军必须处死;但是当时实际情况是高邮兵力不足,没有办法抵抗或者防守;而且百姓的常情,只要捐出金钱食物,可以避免杀戮抢劫,一定很高兴。这种情况下杀死知军不是立法的本意。”仁宗听了深以为然。

富弼很生气:“这些州县长官拿着朝廷俸禄,竟姑息养奸,形同通匪,都应定死罪,不然今后就没人再去剿匪了。”

岳飞听到这里,深以为然。觉得此事上富弼较之范仲淹更正。恰在这时候,那周老师提出了另一个例子——汉末乔玄。

东汉晚期天下法度混乱,桥玄的小儿子十岁,独自出门万帅,被三人持杖劫执,闯入桥玄家索要钱财。桥玄不予。不多时,司隶校尉阳球率河南尹、洛阳令围守桥玄家。阳球等恐劫匪杀害了桥玄小儿,并没有强迫之。桥玄却大呼:“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促令兵进。于是官兵攻之,那三个贼盗死了,桥玄的小儿子亦死。玄乃诣阙谢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诏书下其章。初自安帝以后,法禁稍散,京师劫质,不避豪贵,自是遂绝。

这俩例子就是一对绝配,以昭昭之汉风来对比赵宋的‘文华盛世’,将后者映衬的那般丑陋。可更绝的却是骂老师随后的一番话——范仲淹知后私下与富弼解释:“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他日手滑,恐吾辈亦未可保。”

当时岳飞在课堂上听到这里,心中直大大的叫了一声:“卧槽!”那是目瞪口呆。太毁三观了有木有?就仿佛一只硕大的铁锤,重重的击打在岳飞、王贵、徐庆三小还未成熟的三观上。

岳飞此时可不知道,《范仲淹圣心解法意》这则故事是出自几百年后明时冯梦龙的《智囊》,那究竟是真是假,陆谦也不晓得。可他却觉得这则故事很有可说道的地方。只需把解读角度变上一变,那就能把范仲淹黑的黑不漏皮。

年纪小小的岳飞心灵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并且还有那课后作业,要以韩琦、狄青之言,附狄青小传并宋太祖之言。

“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

“措大眼孔小,赐与拾万贯,则塞破屋子矣。”

“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

“此处无人,尔辈要作官家者,可杀我而为之。”

等等为依据,来论老赵家究竟是否重文抑武,是否‘上欲兴文教,抑武事’。这又给了岳飞那小心肝一大暴击。当他对老赵家丁点好感都没有的时候,岳飞还愁会飞出陆谦的手掌心吗?

甚至不久后的考试时,陆谦都会叫人收集整编一些老赵家对民之苛政,与汉唐于民休养生息之策的对比,然后叫群小们写一写对如此之朝廷的感官。

再之后的期末考,他就还有一个大招在等待岳飞。陆谦已叫人收集整理老赵家年年民变,以及官府镇压民变之手段。这本是要叫天下人都来看看老赵家的残暴的,姓赵的可丁点都不文弱。宣政司月前就已经开始收集整理了。现在却正好可以再给岳飞上来一课!

就在岳家隔壁住着的周侗,眼睛看着篱笆外岳飞那小肩膀,心里暗暗一叹。这陆谦果然是一不出世的奇才。好厉害的诛心之策。休言是岳飞这等不立事的娃娃,便是一成人,也入其毂也。

回想当日第一次见面,看其面相并不善美,甚至是一短命之相,自私自利之人。然听其言语,乃宽性明达;观其作为,好谋能断。这看人相面之术果然不可信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青面兽献美陆寨主,宋公明被誉今剧孟

且说那梁山泊的南路军,青面兽杨志为主将,两万多兵马沸水泼雪一般夺下了济州、东昌两府之地,大军马不停蹄,沿着泡水继续向着徐州府奔去。

休看泡水这名称可笑,可这条河却是连接汴泗的东西水运要道。汴河对于东京城的重要是不需要多言的,这徐州山多,来自豫东平原的汴水受徐州山地阻限而流淌不畅,于是就有了连接汴、泗两水的主要河流泡水。

这那沿途还有丰西泽,谓之丰水,即汉高祖斩蛇处也。

这日杨志屯兵大泽之畔,距离丰县是咫尺之遥,沛县也不日即到。当地官员早已经逃之夭夭,杨志部前锋栾廷玉,已经率军占据了丰县。

天色已近黄昏,杨志脱了战甲,叫人烤了一头肥羊,再进些时令果蔬,便做晚餐。忽然听到帐外一片喧哗声,片刻后有人来报道,却是栾廷玉在夺取丰县时,堵住了那一路逃窜的济州知府程万里……的家眷。

晚了一步,叫程万里那厮逃之夭夭了。可是却抓到了他的小儿子、女儿与老妻美妾数人。

栾廷玉不敢自专,连忙打包送回中军。

“老爷,那鸟贪官的女儿生的真国色天香,小的看与老爷您是正好搭配。何不就娶了那女子,亦好留下个根苗。”

一任知府家的闺秀,可不委屈杨志。放在平常那是杨志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这青面兽现年都三十岁了,休说是一儿半女的,房内连个娇妻美妾都没有,叫身边忠仆看了都为他心急。

青面兽脸上闪出一抹好奇:“那女子真生的这般俊俏?”

仆人以为杨志动了心,忙夸口道:“哪还有错。小的这活了半辈子,便就没见过有那女儿家生的这般出色的。”

“好。”杨志眼睛里爆闪出无尽喜意,“且将那女子与洒家带来。”那心里翻转着无数念头。

仆人脸上也是大喜,忙钻出军帐去。

只片刻就见他复来,身后两名军士,各持枪棒逼着一妙龄女子来到。杨志睁大眼去看,就见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这女子显然是怕,可与他见礼之时依旧端得住,此心性甚难得,而再看那相貌,玉雪肌肤,有芙蓉模样;眼溜秋波,是万种妖娆。

“好,好,好。”连赞三声。

当下着人带下去好生安置,而后招呼来那仆人,吩咐他如此如此这般。叫那仆人满心的欢喜都付之东流,“老爷……”他还要再劝。杨志大手一挥。仆人只能颓气而退。

回过头来再说那程婉儿,提心吊胆的见了一遭杨志,转过头来人就被单独安置了。这不得不叫她生出十分不美妙的感觉,也叫她有种的感觉到害怕。

如此环境下,本就叫她有种置身虎狼之穴的感觉,与母亲的分离,就让她更坐卧难宁了。

程婉儿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贤淑气质,她用最快的速度在帐篷里翻找着一切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这帐篷内本就没什么利器,唯一的金属制品可能就是一银质烛台。

不过母亲的声音叫她心中多出了一分安定,因为,很快的,杨志那仆人便‘说服’了程夫人。摆事实讲道理,这由不得程夫人不低头。人在屋檐下本就不得不低头。

而后程婉儿也知道了自己的‘下场’。面对青面兽还能保持平静的内心,面对那个名字,却被吓的花容失色。

在陆谦还不知道的时候,杨志已经为他物色好了一女色。

事情完了,杨志吩咐将程万里的家眷好生看护起来。虽然梁山泊军中很少有人胆敢以身试法,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然后他对那脸上依旧带着三分不甘的仆人说道:“山寨中固然义气当先,却也要有两分眼色。此番出兵向南,大头领是有意提拔洒家。”

杨志为正,徐宁做副,栾廷玉当先锋。这南路军虽然更多是预备军,但这般定位,也几乎确立了杨志在山寨中仅次于陆谦、林冲、鲁智深的地位了。

“大头领至今还未留下个一儿半女,洒家急的甚?待夺取了胶东,山寨上下都安顿下来,自然会娶妻生子。”那真真的要紧事是前者。有陆谦在前面顶着,杨志才不急呢,也不能急。不然他就是太不知趣了。

正史上的东平府在不久后便会被更名为济南府,泉城济南因此而得名。并在随后的日月里,一点点的将齐鲁原本的政治中心——路治青州的地位给挤占。

且说这京东东路最新委任的安抚使杜充,亦兼职青州知府,却那慕容彦达已经脱离了京东路这个火坑。现下里已经与马政合兵一处,躲在青州坚城之中,亦不能叫杜充感觉着安全。实乃梁山泊兵利,陆谦引兵东平府,距离青州是只剩下一步之遥。

自从绍圣年间高中进士,杜充在大宋朝的官场中已经厮混打滚了二十载,官运亨通,累次升迁至考功郎、光禄少卿,后出任沧州、河间等地知府。如今被提拔为京东东路安抚使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这杜充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人当大任,不是说笑么?只看他对花荣的安置,便可见一番了。

国家板荡之际,不正该重用花荣这般的能将吗?他却因为慕容彦达临走时候要带走花荣,而对花荣生出了怒意来。那花荣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慕容彦达要求他一块离去,是慕容彦达的主意,又不是他的小算盘?却因为被杜充记恨,直以为是花荣主动求去的。即便日后花荣多次辩解,连马政都为他说清,杜充都一概听而不闻,只把花荣指使到了青州北部——济水南岸的博兴县。

青州济水岸畔,有一条大道。数位好汉,带了随从,在此作别。那双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立于花荣的身后,却是孙立一伙儿失陷后,俩兄弟直以为他们都丢了性命,那立誓要与梁山泊不共戴天。先就依附在马政军下,被花荣看到,收入帐中。对面却是整个齐鲁都大大有名的及时雨宋公明。背后立着孔明孔亮兄弟,还有铁扇子宋清,锦毛虎燕顺,石将军石勇,与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等人。

花荣提了酒坛,向宋江碗里筛了一满碗。说道:“哥哥,我等分别多年,今日刚刚聚首却又要别理,今日这一行,还不知能否再有相见知日。”梁山泊大举东进,整个京东东路都是震动难安,花荣现下贵为青州府的团练使,但在如此大局之下却也难说可保安稳。

梁山泊起事两年来光景,阵斩的太尉、节度使都有不少,小小的团练使又算的甚?虽然花荣与梁山泊颇有些香火之情。但这事情,便是最亲密的宋江他也从来不曾说过。

“宋江微薄轻名得马相公看重,许以重任,这般时候叫我去登莱招募兵勇,感激不尽。当尽心竭力以报马相公恩德。”宋江面上这般说着,心中是十分得意的。马政身为一路防御使,竟然以剧孟来比宋江,真是叫他好不荣幸。

当年汉初七国之乱,太尉周亚夫带兵出征。周亚夫星夜兼程赶到河南,会兵荥阳。他到洛阳后见到剧孟,大喜,说: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已。”那时候天下骚动,周亚夫所自己得剧孟若一国之助。这般大名,直若是挠到了宋江的痒痒处,叫他好不得意。

“只恐贤弟要肩负重任。那梁山泊大军杀出,扫荡四方,以至于山东震荡,齐鲁难安。贤弟身为官军大将,战阵厮杀繁重,又摊上杜充这等鸟上官,千万为国珍重。”宋公明这一番唱念做打,叫花荣这个小迷弟极是感激。

花荣双手抱拳道:“我本一武人,虽身居下位,亦曾食国家俸禄多年,于今来疆场厮杀,却是我本分。只愿能荡平祸乱,还天下一太平。而今贼寇兵居东平府,齐鲁地界震荡。那登莱地面恐怕比不得以前平靖,哥哥却要小心。”

宋江自从丢了自家老巢后,便火速投奔于马政去了。至于铁扇子宋清被俘后,怎么现下里又出现在宋江帐下了,这却是不可言喻的。

马政大败了一场,还丢了凌州团练使单廷珪,正愁无得力之人。听闻名满山东的宋公明来投,那是欢喜不已。

这却就是秩序混乱后的因果。

若是老赵家的秩序还在,宋江只是一小小县衙押司,与马政眼中便是一蝼蚁也。

可现在齐鲁震荡,朝廷的秩序已经被打乱,宋江便不再是那郓城县衙的小小押司了,而是一名满山东的江湖大佬。

马政将宋江比作剧孟,那还真有那么点相似。

宋江说道:“这个勿忧。现在登莱两地虽多有盗匪,我看这些人却都没有久远打算。凭俺江湖上的颜面,何妨有人前来招惹?小可倒是正要去寻他们,宣明大义,叫他们改邪归正,为国效力。只是登莱人地生疏,恐难如愿,我等颇耽心。”

花荣大笑道:“哥哥你这边多虑了。那登莱虽多有盗匪,可到底有朝廷的辖制,怕些甚的?”

“小弟唯虑哥哥此番东去,都没有带得队伍,这般便是招了兵马亦要就地练兵,却是吃力。”

花荣的话叫宋江背后一干人个个都脸色尴尬。却是宋江先前辛苦拉拽来的千把兵力,被栾廷玉一举扫落个七七八八。那一路东逃的路上有走了好几十人,现下宋江帐下倒颇有几好汉,小兵却只有五六十人。

宋江脸色也有了黯然,沉吟道:“那也斟酌情形再来处理。”

如此吃过几碗酒。宋江抬头看了一看天色,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贤弟且止步。天色已不甚早,我等且登船。”却是要沿着济水直入入海口,然后换船经海路直取莱州府治——掖县。

“贤弟,万万珍重。那青州城可保即保,不可保万万惜身。杜充色胆厉薄,刻薄寡恩,偏又小肚鸡肠,绝非成事之人。待到事不可为,切记保身为上,青州去登莱不十分远,为兄这里招揽的人马,亦都是贤弟的。重整旗鼓,未尝不能卷土重来。”

宋黑子眼看着梁山泊崛起,又经历了丢失老巢之痛,被梁山泊仗着精锐欺负了又欺负,如何不知道这沙场征战与绿林手段的不同?

那正是挨了打才记着了痛。

宋江心里对正统军阵手段是一百个倾心,花荣这般军将,他早就垂涎欲滴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梁山泊的‘科考’

再说花荣,返回到博兴县城。却是他并非是在青州治所益都驻扎,而是引军驻扎于博兴县中,这一济水南岸的县城,也是青州最北端的县城。

就见一虞候正在公廨等着自己,却是那杜充得到了淄州的求援,调派兵力只有两千不到的花荣部前往淄州。

这就是红果果的借刀杀人了。

花荣看了公文,面上铁青,心中升腾着一股股的杀气。但还是于次日带领兵马向西去了。

这淄州夹在东平府与青州府之间,最北端被济水穿越,面积还不到青州一半大。梁山泊已经夺取了东平府,再向东,这淄州可不就首当其冲了?

花荣引军马沿着济水西来,正如是意中所料,渐渐西去,渐渐人烟稀少。几次遇到小股盗匪,都被剿灭,或是望见花荣的旗号,盗匪便自己一轰散去了。如此一路行来倒也不费周折。

先进入高苑县,而后到邹平。后者去西南十里处,叫雕窝峪,便是当年隋末王薄起义之旧址。同时此地也算是范仲淹的第二故乡。范仲淹本苏州人,四岁随母改嫁至邹平,刻苦攻读长白山醴泉寺,后终成大业。在邹平生活18年,本地亦有范公祠,只是花荣引军经过时却看到,那范公祠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白地。

邹平县城濒临济水支流笼水,后者在邹平县城拐了个大弯,而后向南流下。花荣引进抵到邹平县城下时候,就看两个都头拿了知州的名帖,引着一队民勇排着行列,在城门口迎接花荣。花荣连道不敢。接过了名帖,被都头径直引到衙署。

路上花荣向这两都头问道知县何在,不想却得知邹平知县与主簿已经溜之大吉。就在马政大军战败,东平府失守的时候。花荣心头立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再问道:“这邹平县现下主事者何人?知州相公处事如何?是否晓得些武备?”

两都头对视了一眼,一人回道:“好教将军知道,俺们这邹平小县不曾设有县丞,知县与主簿既去,当下县中主事只剩了县尉李老爷,前日骑马跌伤了腿,还在家中将养。而州城的孟相公是进士出身,只懂得些吹弹歌唱,至多也不过会制两套曲予,写几篇文章,懂得甚军事!将军要厮杀,还是休指望那州城的好。”花荣听了半响无语。

堂堂知州竟然被一都头这般的奚落,可见那孟知州的威望已经扫地。花荣心中附道:“堂堂知州本当有些威福,怪不得倒向我来谦恭。”纵然他花荣是援军,可一团练使要得到一知州的礼遇,也是超乎想象的。

不过淄州与东平府近在咫尺,梁山泊保不准便杀将来,此时不礼遇他花荣,叫那孟知州一个只懂得吹弹歌唱的弱鸡文人,恁地来守这块土?

花荣道:“我到这里来,自是效力守土的,何须知州来敬重我?却不知道这邹平城里如今有多少兵马?”

两个都头对视了一眼,未曾对答。花荣正颜道:“有何隐情只管实说了。今天迎接我的,只有百十来名兵马,这危如累卵之地难道只这些个军力?以往事我自不去追究,你等且说了这里情形,我也好心中明白,早有个处置。”

“州上兵马非是小人们可知道的。只知道县里民勇,本有上千人丁,只是自从知县老爷逃去后便连连有落逃者,又不曾招补得。最近日月里李县尉摔伤了腿,约束的松弛了些,又逃亡了不少,现只剩二三百人,都是有家室之累,离开不得的。”俩都头已经全部死心了,又自负自家为人还算及格,挨不了梁山泊的刀子,那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却叫花荣听得是目瞪口呆。

只是那孟知州却甚是期望花荣能够制造出奇迹来,于次日下午便赶到了邹平。却是这厮拉不下脸面来邹平迎接一丘八,端着架子‘巡视’到长山县,而长山县就在邹平县南端,那再南端就是淄州州治,听到花荣已经抵到的消息后才快马加鞭赶来。

昨日是邹平县的俩都头来迎接花荣,今日就是花荣来迎接孟知州了。

将他迎到县衙二堂,使请上座。花荣躬身做谦道:“小子一介武夫,相公谦让,愧不敢当。”

那孟知州说话倒还真诚:“非是本州虚谦,实乃将军到此已救我于水火之中。本州早就听闻将军大名,乃当今豪杰,征战沙场屡建奇勋,十分钦佩。现今淄州地瘠民稀,兵饷两缺,却又毗邻东平府,维系军事之重,实叫本州倍感踌躇,将军来到,叫本州心神为之一振,只望将军教我也。”说着,便举起手来,连连拱揖了几下。

花荣想着,原来是这般。这孟知州本是个太平官,现在却一下子被扔到了沙场上,手中要兵没兵,要粮没粮。于今没了主意,却来寻武官撑腰。便说道:“花荣是个粗人,只省得厮杀,不懂得治国安邦之道。今得知州相公下问,依小可之意,第一是要招抚流民。”

“花荣一路行来,看到境内颇有流民,三五百成群,或和强人混杂,良莠不分,遍地皆是。”事实上花荣是很不理解的,难道梁山泊就那么可怕,竟然叫这些百姓宁愿抛家舍业的去背井离乡,也要逃亡他乡。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梁山泊的仁义么?不知道去岁冬季里的那场直叫人以为是黑白颠倒的“怪事”么?可事实就是如此。

毕竟人是一种从众动物。

就像原时空1949的时候,逃亡港岛的人群中都是资本家、富农吗?不能否认这当中有很多向往【自游、皿煮】的烧饼,但也该知道,这人是群居动物,很容易受到群体气氛的影响,绝大多数的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

“此辈皆朝廷赤子,现下里居无定所,饥寒相迫,并无他意。若把壮健的收募了,便是淄州一地,也不难得到五七千兵力。壮健的收募了,老弱的自不难处置。至于本州的强人,可抚则抚之;不能招抚时,便当剿除了。非是如此,境内无得安定。而本州境内安定,才好对外。不时,一旦梁山泊兵马杀到来,怎地守得住境界?”

花荣的这番话与那知州有醍醐灌顶之效,那知州连连拱手道:“本州近来日夜辗转难眠,无得安宁,没个作道理处,只觉得满眼漆黑一团。现下听将军这一番话,甚有见地,一切万望主持。”却是不知道此乃花荣的一片善心。这些百姓即便走到青州,那杜充也多会视而不见。一路上不晓得要折损多少。到不如就地安置了,那梁山泊便是打来,也不会拿他们作甚。

只是花荣见那知州丝毫拿不出主意,好气又好笑。这人太无担待了。

“知州相公何发此言?叫花荣好不汗颜。花荣受命来到淄州,便是来襄助淄州的,职责所在,自应尽力。但冲锋陷阵,是卑职的事,这发令施政却要相公做主。譬如刚才花荣所说的招抚流亡,应当筹多少饷项,招募多少兵勇,又在哪里安顿老弱,相公是一州之主,都要唯相公钧裁。花荣岂敢谮越。”

别以为花荣是个武将便不知道这内中的奥妙。收拢流民,招募兵勇,放在危急时刻,文官士大夫都是可做的的。但是再危机,这种事儿也非是要武官来做。不然,你就是要用自己的脖子来试一试朝廷的刀锋是否犀利了。

就是那宋江前往登莱两州招募兵马,也被马政委派了一个司参军事的差遣。虽然那只是个从八品的官职。

“是本州急忙中将话错说了。只是这般事儿,本州生平从不曾经历过。应当怎地处置,万望将军指点。”这知州的两处眉头都紧蹙的挤到一快,手不断的去抚摩髭须。也不知道是真狗屁不通,还是心中另有打算。

花荣只能推说初来乍到,人情风俗,以及军马钱粮旧例,都不曾懂得。要说道一二,也当容他招询属下,把情形考查的了,再来禀报。

而就在距离邹平不远处的东平府中。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正在进行中。

梁山泊大军夺取了东平府,当地官员逃的逃,死的死,再不便是被俘,愿意主动投效梁山泊的一个也见不到。但是官员们都逃走死难了,衙门中的小吏可还多的是。

对于这些人,梁山泊那就是一个明察秋毫的照妖镜——但凡该死的,那就绝不会流。而后余下的胥吏们就都被集中了起来,分门别类的另造名册。

这当中有愿意主动投效梁山泊的,名字便被写在甲册上。这等人物但凡能通过笔试的,那中基层的头目小官,都是可以叫他们担任的。

胥吏在陆谦眼中可是一个庞大的‘公务员’后备体系。他们一个个熟知民情,又晓得官场的勾当,不容小觑的。

没有主动投效梁山泊的,就都被记录在乙册上。老赵家的死硬分子肯定是有,但只有绝少数人才会表露于颜面。像最后者,便被记录在丙册上。一般说来,这丙册上记载的人物的子孙后代们,三二十年中那就别对官场抱有期望了。除非老赵家能够雄起,反推了陆谦。

济州府不再陆谦的计划范围内,可是东平府却踩在可有可无的线条上。那么陆谦就需要作出一副样子来了,哪怕是表面上的。

东平府知府衙门的院内,五十多个愿意主动投效梁山泊的胥吏被集中了来。再历经了一次人生的选择之后,拿到了各自决定新生起点的考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陆谦的‘政府’

人或许可以分为两类:有那么一点雄心的和没有那一点雄心的。对普通人而言,那一点雄心,是把自己拉出庸常生活的坚定动力;没有那一点雄心的,只能无力甚至无知无觉地,慢慢地被庸常的生活所淹没。在变革的时代,那一点雄心或许能导致波澜壮阔的结果。

以下哪项陈述构成对上文观点的反驳()

甲.编草鞋的刘备,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皇叔。就凭这一点,他从两手空空到三分天下有其一

乙.张雄虽壮志凌云,却才智庸常,一生努力奋斗,但一事无成,还弄得遍体鳞伤

丙.丁猛既无什么雄心,也无特别才华,仅凭裙带关系,一生有贵人相助,在官场上步步高升

丁.汪庆既不才高八斗,也不孔武有力,但自视甚高,不断折腾,一生也过得风生水起

……

王盛看着眼前的试卷,眼睛里闪着精光,这也并不难么。

梁山泊用的乃白话文,自己完全可以看得懂,亏得在此之前他还担忧自己不通文墨,会在所有人当中垫底呢。现在看,只要能认得字,便能应考。因为这种所谓的选择题,便如搏戏压住一般,总能得分。

当然想要得高分只靠如此却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专业知识。

是的,梁山泊的人在开场前就这么说的,专业知识。

就如这场考试的分科别类,别看只五十来人,却分成了政务科、税务科、司法科三类。王盛毫无置疑,选择了司法科,因为他就是于人当白役帮闲出身。

当初他大哥王兴乃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货郎,每天在城里外奔走,穿街过巷,靠着贩卖度日。日子过的辛苦,可也一家人团聚。王兴这位兄长对弟弟甚是照顾,取得娘子也是好的,从不曾嫌弃过还未成年的王盛。可是天不假年,他哥哥年纪轻轻便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孤嫂,此时日子真个苦得要死。他那嫂嫂具有两分的姿色,又且年轻,便被衙门内一个孔目看上了,常去那里走动,一意勾搭。这妇人死了丈夫,正苦衣食无靠,饿鱼吞饵,彼此就结识下了,做了孔目的外房,搬挪出了王家。按道理如此下那妇人与王盛便不再想干了,可妇人心善,非但没与王盛划清界限,反而在孔目面前央求来,孔目要讨她欢心,便就应允了下,至此有了王盛一碗吃食。稍后王盛自一应小心,叫孔目也合意。过了年余,孔目见他做事甚得体,又生的高大魁梧,便先叫他于人帮闲,后又替他在衙门中勾当填充了一名差役,遂得衣食两全。

只是这日子却过得耻辱啊。逢年过节给他哥哥上坟祭拜的时候,王盛都恨不得死在那坟前。

但凭良心说,那孔目也对得住他,待他不薄。王盛恼的只是自己无能无才。

再之后风云骤变,梁山泊崛起。那孔目在东平府被打破的时候,一病呜呼了去。那家中的正房娘子带人抄拿了外宅,将王盛嫂子,连同那妇人与孔目生下的一女儿一同逐出家门,王盛自然将妇人母女接入家中。如此就更惹怒了孔目的娘子,他娘家哥哥亦在衙门中当差,还做着府衙的户曹,轻施手段就迫的王盛焦头烂额,连说好的亲事都给黄了。王盛对之是深恨之。

也正是如此,王盛在梁山泊二次打进东平府后才这般干净利索的降了梁山泊。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乎是人?

这梁山泊‘科考’的考卷分甲乙丙三分,甲是公共卷,三科皆相同。那其中的一些选题还颇符合他们这些大宋皇朝叛徒的心声。人可不就要有一点雄心壮志!

王盛的雄心壮志便是要将压迫他的人通通打翻。那孔目正室夫人的娘家哥哥,今朝他是笑着看到那户曹被梁山军当众宣布了罪状后,一刀斩首的。

乙却是所谓的专业卷,内中询问的多是专业知识,比如《宋刑统》中的一些规范。当然这也是梁山泊把那条条框框过滤了一遍后,得到认可的一些规定。

那其中就有一题,乃是问:有一个劫盗团伙在抢劫一户人家时,被邻里发现,驱逐而散。盗魁愤恨,给俩徒弟下一个指令:“自今劫人,有救者先杀之。”徒弟应诺。

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劫盗团伙又去抢劫另一户人家。那户主是一位单身的老妪,三劫盗将她缚起来,榜棰求货,严刑拷打,逼她交出财物。老妪哀号,她的邻居听到哀号之声,心中不忍,便过去劝说劫盗:“这老人家也没什么财产,你们这么将她打死了也没有用。”盗魁的徒弟一怒之下,将那多管闲事的邻人刺死了。

如此三名劫盗被官府抓捕,两徒弟至狱先引服,三人后被判处死罪,是否正确?依据又何在。

专业卷的积分更高,而想要拿高分,这之后的问答题远比选题犀利。而同样这般专业的问题,非是对司法有了解者,也断不会知晓。

王盛便是了解者,那肚中有墨水,自然下笔犹如神。

按《宋刑统》规定,强盗不得财,徒二年;……伤人者,绞;杀人者,斩;杀伤奴婢亦同;虽非财主,但因盗杀伤,皆是。所以那三人被判斩首,法理便是在此。

然后熙宁年间赵宋又有新立法,“凡杀人,虽已死,其为从者被执,虽考掠,若能先引服,皆从按问,欲举律减一等”。

本案中,盗魁曾命令徒弟:“有救者先杀之。”可知盗魁应为杀人案首犯,动手杀人的两个徒弟只是执行师父的命令,应为从犯。而且他们被捕后,“至狱先引服”,属于按问自首。依照熙宁新法,刑罚应当减等。也就是说,按照法理,那俩徒弟是罪不该死。

只这一体便有十五分,而选题当中的最高分值,也仅仅是两分。

更不要说那丙卷价值三十分的论述。你可以把他称之为策论,但梁山泊不讲究文采,而更注重实质。陆谦也更多把他看做一作文。司法科丙卷的题目便是叫考生论述自己心中以为不平之法。

前文里都说了,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不禁土地兼并,甚至佃户要告主家,如不属实,罪加一等;而如属实,主家罪减一等。这等法律真的是连最基本的公正都没有。

就在院中的王盛等人在认真答题的时候,卢旭也在拿着一份税务科的试卷在勾勾画画。

他是卢家的家生子,而不是大名府卢氏一族子弟,往日在卢家亦是独当一面的行财管干,自是精通计算。被破上了梁山泊,卢旭当然心不甘情不愿。作为卢家的管事,他的收入可是不错,在大名府有妻儿宅院,活的舒心,过的自在,如何愿意‘落草为寇’?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卢俊义在报复社会,卢旭就也只能上山来了。

上了山后,卢家的行财管干多被安排在度支司和转运使,那自然也被组织了一次考试。结果卢旭是独占鳌头,经期自愿选择,卢旭最终进入了税务部门。现下他就是这东平府即将成立的税务总局的一把手。

这一结果叫他因‘被上梁山’而升起的满肚子怒火,消散个干干净净。

千万不要小觑了国人一颗想要做官的心。在一个纯粹的官本位社会,做官的诱惑力是无须言表的。尤其是对于社会地位底下的人来说,比如卢旭这般看似有钱又体面,实则乃卢氏一奴仆的人,诱惑力便是直线上升。

只因为这官本位意识是千千万万民众头脑中存在的一种根深蒂固的价值取向,即是以官为本、以权为纲,官尊民卑,官贵民贱。官为百业之首,唯有走上仕途,才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只有做了官,才能获得特权和利益。

多少人把做官、升官看作人生最高价值追求,同时又用权利的大小来评判人生价值的大小。

官与民社会地位的完全不同,官贵民贱,官重民轻;官为中心,民为边缘;官在上,民在下;官为主、民为仆;在如今时代官的权可无限延伸扩张、而民众的权利只能被压缩甚至被剥夺。

以官为贵,以官为尊,以官为荣,乃是天经地义。

于是,这官即便是那‘朝不保夕’的草头官,也叫卢旭喜不胜禁。

现下他便体会了一把权利,因为他是税务科考卷的评卷人之一。那便等若是科举考试的考官,这般人生的飞跃,巨大的惊喜叫卢旭的精神完全为之振奋。这一刻,发奋努力,尽心竭力,等等情绪都堆积在卢旭的心头。他对梁山泊是一百个忠诚。

这却是叫陆谦都为之惊讶。本来他看卢旭头顶气柱还带着一丝丝红色,便知道这辈人心不甘情不愿。叫他于东平府做税务官,亦是一个搪塞,如此情况下,这税务官能有个鸟用?

却是没有料到,这眼睛一眨,自家便又多出了一个忠诚拥趸来。

某商行耗费一万贯购入一批货物,按获利两成有五来定价,却只售出货物数量的三成。为了尽快回转资金,掌柜的决定打折销售,待货物销完,折本一千贯。问此商行以原本定价之几折销售?

税务科的试卷上有不少卢旭曾经见过的题目,但也有他不曾见过的题目。就比如这最后的应用题,陆谦自认为出的很简单,但他也知道,在如今这个社会,能够算出此题,做个税务方面官员,那计算一项上便已经及格了。

就在卢旭看着试题在动笔计算的时候,陆谦也在注视着眼前的这五十余人。他们可以说是梁山泊第一批收入麾下的胥吏,同时也是梁山泊对外示人的榜样。他真切的希望这波人中能出现几个人才来。

同时他们也是陆谦的实验种子,偌大的东平府便就是他的试验田。虽然大军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但陆谦会在这里制定下一个框架来。而这个框架便是梁山泊的‘政府’。

这里的府县主官都有梁山泊的人来充当,他们原本的身份各异,现下却都是梁山泊的‘官员’,是受过《施政计要》的突击培训的种子。

当然,陆谦会主意他们的籍贯,做官的地域回避准则是必须要遵守的。就是现下正埋头苦思中的胥吏们,日后有那出类拔萃之人,从吏转为官后,也要到异地任职。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异地做官”的制度。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腐败滋生。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官府下乡

东平府南城墙上,吴用目送着一支人马开出城池。却是宣政司的下属,这些人大摇大摆的出了东平府城,而后没行多远,便在一岔道口一分为三,向西、南、东三路而去。

陆谦要正儿八经的经营东平府么,那宣政司就是他的‘土改宣传队’。首先要把梁山泊的政策对治下的数十万子民宣讲下去。

那宣政司便是梁山泊的‘宣传部’。先前于那梁山泊中时候,地位并不煊赫。那为首的都头领樊瑞更是身兼气象局的首领之职。但是现在,那气象一块已经被交给了入云龙公孙胜,樊瑞全身心的负责宣政司事物。陆谦还把智多星吴用补充到内里,做副头领。也是希望吴用能把自己肚子里的鬼机灵都用在政策宣讲上面,那就相得益彰了。

这东平府对于宣政司而言乃是一个新起点,作为直接负责东平府政策宣讲事物的吴用,看着那开出城池去的人马,内心是激动非常的。

陆谦于宣政司划定的职责是相当大的,下属中除了宣传局外,还有一新闻署、一管理局。前者顾名思义,那就是报纸、书籍出版与管理,报纸那种全新形式的宣传模式,彻底升级版的小报,叫吴用这个白衣书生眼睛里只放精光。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满肚子鬼主意的读书人,吴用怎会看不出报纸的作用来?这简直就是制衡士林清议的一法宝。

而至于怎么理解报纸书籍的出版与管理的另一大职权,那就用文字狱、禁书来点题就明了了。

别以为文字狱就满清才有,只不过是满清最为酷烈也。西汉杨恽因《报孙会宗书》中之文字触怒汉宣帝而遭腰斩,曹魏末年;嵇康因写作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令权臣司马昭“闻而恶之”,而被斩于东市。文字狱在历朝历代都有发生,包括宋朝这一“文华盛世”。

赵宋的皇城司巡察亲事官、亲事卒、逻卒就都是特务,这些人员北宋开国之初早已有之。

“祖宗使之周流民间,密行伺察。”

“逻卒妄执平民,加之死罪,使之幽絷囹圄,横罹楚毒。”

“潜遣逻卒,听市道之人谤议者,执而刑之。又出榜立赏,募人告捕诽谤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

那文字狱,诸如奏邸之狱、乌台诗案、同文馆之狱、车盖亭诗案等等,几乎尽人皆知。

宋代禁书、焚书的事件也不时发生,私史往往是禁毁的主要对象。如崇宁二年(1103)四月,“诏毁刊行《唐鉴》并三苏、秦、黄等文集。”诸如《东斋记事》、《湘山野录》、《刘贡父诗话》、晁补之文集等著述都在禁毁之列。

只不过这些‘文字狱’的背后,并非是皇权红果果的打压异己,而更多是文人士大夫内部中的斗争,而且往往是胜利者执掌着天下的话柄,这般来才好将那一次次的文字狱给从大化小,再由小化无。

事实上只看水浒原著上宋江在浔阳楼吟反诗的际遇,那便可见一番。

更不要说,宣政司下属除了宣传局与新闻署外,还有一管理局。后者针对的却是市井瓦肆说书卖艺之辈的管理约束,不要小看了那些说书卖艺之流的影响力,娱乐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是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

吴用精神焕发,仿佛重回青春年少时,只觉的叫他日夜不免的工作,浑身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但这美好的未来,远大的前程……,只能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金枪不倒。虽然这一切的一切还都要看宣传队们的实际效果怎样。若是效果不佳,难保陆谦不会对宣政司的权柄动刀子。

且说那宣传队一分为三,其中一支往南到了第一个村坊。先就是敲锣打鼓,铜皮喇叭喊得震天响亮。

“老少爷们全都听着,打今日起,丁钱、粮米耗、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钱、曲引钱、市例钱……,尽数废除。”

“人均田亩不及一亩之家,农税全免……”

“废支移。我梁山于县下乡镇设立粮站,百姓就近纳税……”

“废折变……”

如此的叫喊声一旦发出来,怎不叫百姓们闻声而动。那老赵家的夏秋两税,只看比例还不及田亩出产的十一,但粮米耗、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钱、曲引钱、市例钱等等,却是数倍于正税。

只说那粮米耗费,县进州,州进路,路上国库,便都有加耗费。正税一石,加耗数升。另外还有义仓,收正税的1/10。也都是农民要承担的税负。

尤为需要重视的是“支移”,本来两税应该在固定地点缴税,就像后世的粮站,兔子是直接建在乡镇一级的。但老赵家却经常强迫百姓【纳税人】把税物送到指定地点上交,如此称之为支移。这样减少了政府的运输费用,却增加了百姓负担。陕西支移曾规定一二等户支移300里,三四等户支移200里,五等户支移100里。不愿意支移的,得支付道里脚钱。起初税户为了节省运费,在原地把税物换成铜钱带到支移目的地去交税,可在路程上还要交过税(商税的一种)。道里脚钱成为定制后,元佑年间,京西路每斗脚钱高达56文,相当于元丰年间的正税数额。广德军纳苗税一石,贴脚钱三斗七升。数额之高,触目惊心。

而所谓的折变也就是老赵家按照自己的需要,把百姓应缴纳税物,折换成政府需要之物。称为折变。

按规定,折变本来应该按照市场平价的,但官府必然会压低百姓缴纳的税物价格,抬高折变目的物的价格,变相的再压榨了百姓一笔。

后世传扬的包青天包大人就曾经说过,淮南两浙的发运司命令税户把小麦按照每斗94文折为现钱交纳,比市价高两倍。到了徽宗大观二年,京西路直将民户应纳的杂钱和盐钱折成小麦交纳,而小麦的市价为每斗120文,官府按每斗53文折变。硬是生生多得了一倍多的小麦。

在折变操作中,官府官吏不按规定明示操作,而是经常多次折变,比如本应纳现钱,官府却要求折变成绢帛,然后再把绢帛折变成丝绵,再把丝绵折为现钱。这样一来,官府收到的钱经过三次翻倍,已经是原来的8倍以上。

再加之丁口钱,其数额各地不同,从100文到700文,从米数斗到一石不等。那也是一大负担,也怪不得百姓之家多有溺死胎儿的习俗了,实乃生养不起。

可以说,老赵家的这番税务政策是极近之剥削压榨。但也同样要肯定的是,老赵家的这套税务制度是绝对科学的,是绝对费了极大精力来制定的。

因为他们总能将百姓口袋里的最后一文钱给剥夺去,却又总能给百姓们留下一口果腹吃食。

赵宋一朝,为何每当天灾来临,便就是流民四蹿?那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压榨太甚,叫黎民百姓毫无丁点抵抗灾难的能力。

村坊的百姓本就对开进来的这支打着梁山旗号的队伍好奇不已。作为被梁山泊蹂躏过的所在,东平府百姓对于梁山泊丝毫不陌生。更不要说去岁冬季里被救的十几万百姓中,就有一些是东平府百姓。

是以,本地人看待梁山泊人马的表情,远没有见到官军时候恐怖。这也算是一种民众基础吧。而既然本身就有一定的民众基础,梁山泊随后宣讲的政策又是从他们的利益角度出发,这样一来,宣传队周边立刻便聚集了大群的百姓。

领队脸上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线,如此开端真心再好不过。“俺梁山泊替天行道,岂能像那鸟官府般欺压善良?这东平府治下,不日就将清丈田亩,乡亲们且将田契备好。如属实,并力新契,分文不取……”

领队趁机叫人宣讲开来,同时着村民带路,派人向那村坊里的地主,亦兼任本地保正的刘员外送上了一封信。却是一封邀请函,乃三日后本乡政府成立之庆典。

那庆典上是会有大事要事宣布的。

村、乡镇、县、府、省,这是陆谦制定的大框架,虽然这省一级机构短时间是看不到的。而那村官,他着实担负不起。可乡镇一级机构却可以。因为乡镇一级官员的素养远没有县府一级官员所需要的高,且这般机构还是一个安排山寨伤残士卒的好去处。当然,后者也必须经过突击学习。

再说,如今的一个县也不过十几万人,富饶若郓城县也才二十万,扣除了县城外,一个县境里划不出几个乡镇来的。而梁山泊的‘官员’数量极少,考虑到实际情况,陆谦要在东平府设立的乡镇一级政府,实际上却也只有一个乡长/镇长,一个税务官,一个治安官,外加一什预备军士兵,如此而已。

他们就跟电视里的李云龙,其下属的那些‘外出’独立发展的‘工作队’一样,享有比较大的自主权,却也必须要自己给自己招来手下。那李云龙派出去的工作队甚至只有三五个人两三条枪,可经过发展壮大,经年后他们却变成几百人,上千人。

他们也要这般。

一个乡镇政府可不是三个人就能玩转的,就算是现下老赵家的体制里,乡官制度也有正副都保长、承贴人为首,其下再有大小保长和无数催税甲头为骨干。绝不是三五人就能行的。

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领了。陆谦也是这样对乡官们要求的,权力下放给他们。他们孤零零的下到地方去,短时间里就别想着上头的支援了,府县城中留守的武装力量那是作为震慑用的。刀悬在脖颈之上,威胁力才是最大。杀鸡儆猴的事儿可以有,但绝不能经常有。

乡官这一层次,短期里一切都要自力更生。那地方上的有威望者,村寨乡落里的强人,那些心向梁山泊的青壮,都可以收为己用。治安官手下的一什预备军就是教官……

权利给了他们,那能不能将自己的‘队伍’发展壮大,并且按时按量的完成上头的指令,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就是一场大浪淘沙的游戏。强者会崭露头角,一步步走向更高层;弱者只能随波逐流。长久的在原地打转,甚至连原有的位置都坐不稳。

第二百二十七章 梁山泊建制了【求订阅】

再说那杜充,将花荣派去淄州送死后,便连连发令叫登莱、潍州等地,尽起民勇,前来增援青州,还亲自手书一封递向了曾头市,却是看中了曾家那几千庄客。好话说了一大堆,曾头市却半点反应也没。

曾弄他一个儿子的性命就还攥在梁山泊的手心里呢,如何敢跳反?纵然杜充的许诺叫曾弄眼红不已,可曾头市依旧不见丝毫的动静。

一个儿子的生命,曾弄不是不能丢弃。原著上这老头见势不妙,纵然丢了两个儿子的性命,也依旧要与梁山泊做和。可见一个儿子的性命并非是真正限制着曾头市的原因,那更大的原有还在于梁山泊犀利的兵马。

曾头市是挺牛的,收拢一下庄客,能拉出三五千人马。但这点人马与高俅的二十万大军,与十节度麾下的兵马一比,就是不堪一击的了。

曾弄父子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曾头市比起梁山泊来,就好比萤虫比皓月,站到官军一方也只是以卵击石。没人会自寻死路。老赵家是实力还很浑厚,可有力用不上又有个鸟用?他们父子现在就直面着梁山泊的威胁,怎可能现下放着安全不要,而去跳到一艘快沉的破船上?

就算那梁山泊很‘欺人太甚’,竟然规定治下田租不可高过三成五去,且这农税还收至田主,MMP,这是要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啊。

当然,梁山泊也免除了大批的苛捐杂税,更取消了粮米耗与支移,还废除了折变和丁口钱,可以说是叫地主士绅们所担负的税额也大大降低了。但东平府上下,广大的在梁山泊刀下活过来的地主士绅们,却没几个人记得陆谦的好。而是眼睛里只看到了梁山泊的恶毒。

五六层的田租一下子看到了三成五,他们可都亏大了。

每个人眼睛里只看到自家被放掉的血,却不看梁山泊为他们挽回了多大的利。按照梁山的税收制度,他们需要交纳的税赋比之老赵家治下可少的多了。若这些士绅地主个个都是实诚君子,自家有多少田亩就报多少田亩,那必然会负担大减。可若是勾结胥吏,隐瞒田亩之流,甚至是把田亩立假契分摊到百姓佃户身上,他们就是另外一说。

陆谦留下唐斌引五千预备军驻守东平府,在整个东平府五县之地都被扫荡一遍,民间的丁勇、民团尽数被铲除的情况下,五千身强力壮的预备军,足以镇压整个东平府。

用罗安为副将,唐斌分出一千兵马给他,镇守最北端的临邑县。叫山寨昔日学堂中一范姓老师做知府,反正是学习挺认真的一个人。卢旭为税务长官,丁六郎这个梁山泊埋藏在东平府城很长一段日子的棋子,也浮出水面,就任东平府治安官。

有丁六做表率,当地的百姓都惊掉了一堆眼球。那丁六只是往日东平府内一寻常的小人物,无人识得,不曾想竟然隐藏的这般深邃。而丁六的表现也确实不凡,几乎是刚上任,便有数十个白役帮闲的前来投奔。他得梁山泊暗中的支柱,如此长日子里岂能半点成果都无?

那一出生就是不凡。

便是不算之前的五十余衙役,只眼前这数十个的白役帮闲来投,将这些人被分配到治安局与税务局去,有他们这些地头蛇在,那东平府里的局面就将大不同于以往。

治安局的效果是还未有见到,可税务局的成效却已经甚为夺目。特别是清丈科,成果显著。大量被查处的隐田为东平府的府库提供了很大一笔罚金。

要知道,唐斌以东平留守的身份,半月前就下达了政令,叫府治百姓都向‘官府’申报田亩,领取新田契,特别是城中那些存留下来的大户巨室。还特意点出,旦有瞒报,后果自负。可是那些地主富绅能够将手中田亩上报七成的,便已是老实。少数过分的,十上三二,那是红果果的在蔑视梁山泊军政府。

陆谦一直留着丁六这遭暗棋不露人前,叫他暗中盯梢,那就是等在这的。可叫逮了个正着。

那些耍着小聪明的地主富绅,全都倒了血霉。只城池周遭便有成千上万亩的隐田被查抄出来。这可都是上好的肥田,你还想不想要了?

想要便是一笔高额罚金交上来。定价是这些田亩本身价值的三成。且它们的主人还要因为隐匿田亩偷逃粮税的罪名,被判罚补交漏税,并缴纳双倍粮税的惩罚。不然,那些田亩眨眼就是军政府的公田。

是有点小“苛刻”。刚刚拿下的地盘,不好好安抚地方大户,却操刀子向人腰眼子上捅,要活生生的割肉放血,能不被人恨死么?

但陆谦这点上却不会有半点的妥协。他出兵之前就拿定了注意,一切以我为主——我的地盘我做主。那些活下来的士绅富户,要生存下去,要存在下去,那就要服从他的规矩。

这亦是陆谦对天下地主士绅阶层的宣告——我可没对你们赶尽杀绝。

那些不长眼的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他。

就如眼下查处的隐田,陆谦拿着它们当军功田,或是以田代薪,那今后几年的岁月里都不用再担忧东平府官吏军兵的饷银问题了。

而这还只是城池周遭。

是以,要整顿整个东平府境,那还是一个过程曲折,难度艰巨的任务。没人会心甘情愿的叫人在自己身上捅刀子放血的。今后很长一段时日就是梁山泊留守“政府”与“反动”士绅地主们的“缠缠绵绵”了。

这个过程会在宋军反攻时候达到巅峰,而后会一直延续到他们彻底臣服的那一日。

——即便是宋室覆灭,这项斗争还依旧会存在,就好比陆谦前世那般多的企业偷税漏税一样。

这就是一场永远会持续下去的斗争。

这场斗争中,不存在有完结的那一日,只有完结的个体。

可有人嚎啕大哭就有人喜笑颜开。与那些如丧考妣的地主富绅们不同,不少被分配中到税务系统的那些前白役帮闲们,却结结实实的发了一笔大财。

那是一项手快有,手慢无的买卖。

因为蛋糕就那么大,谁能抢到手谁就吃得到。那些“率先”——之前查实的——举报隐田的,经查只要属实,举报人都能获得罚金总额度中的一成作奖励。

如果金额巨大,那奖励还能适当增高。

这可是一笔大钱。

且在税收部门中,如此规定已经延伸到了整个税务稽查中。

查处偷税漏税者,一旦举报证实,就是至少一成的金额做大奖。而税务局本身也多劳多得,那偷税漏税版块,足可以截留一成以上的金额装入自家的小金库。

虽然税务人员的薪俸也是固定的,可奖金与津贴却是没谱的。

陆谦是挺相信‘钱能通神’这句话的。这世界上或许有人真的不爱钱,可是太少太少。他如此规定就是要叫税务官们打起精神来,像一头猎犬般追寻每一个铜子的税钱。甚至为了保证税务系统的缉私行动之力度,陆谦都给税务局一个都的预备军做武力依仗。他们还可以根据自身财力多寡,来决定是否要招募辅警,要招募多少。

反正这奖励出去的钱财都是偷税漏税的,是属于“多出来”的那一部分。

来自信息时代的陆谦一直很感慨老美税务机关的牛掰。可惜,兔子国境内这般强大的机构是不可能出现的。但这并不耽搁他做一次‘拿来主义’,将老美的那一模式变换个模样,安置在现下这个时空。

“人的一生有两件事是不可避免的,一是死亡,一是纳税。”听起来很有逼格不是?

陆谦也准备这般做,虽然他在农业赋税上的态度已经决定梁山泊在未来几年里,财政支出上必然是大大的赤字。可这并不耽搁在他打击偷税漏税的问题上锱铢必较。甚至是为了尽可能的在如此情况下增多税收,他还更有必要在这方面学习老美——发掘最大潜力啊。

让一切都用金钱来说话吧。

用金钱来阻碍偷税漏税,用金钱来刺激税务人员的积极性。

甚至在受贿索贿的问题陆谦也有非同一般的规定。与偷税漏税方面很相似,叫铁面孔目裴宣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眼睛都晕圈了。那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早前千年光景,从无听说过如此对付官员行贿受贿的法子的。叫裴宣情形来后,是叹为观止。

首先在梁山泊治下,行贿受贿都属有罪。而告发行贿受贿者,行贿金额的四分之一至一半归告发者所有。这个告发者可以是税务官本人,也可以是行贿者本人,当然也能是第三者。反正那行贿受贿都要接受惩处,若那告发者是当事人其一,那人自可以免除刑罚。但要是第三者,他们两个就要倒霉了。

这种规定还很简单粗暴,毕竟他不是专业的财会人员,对于老美的税务警察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没有主动的、神界的去了解过。

整个税务制度就仿佛是陆谦种下的一颗‘理想’之花。不管是去掉诸多苛捐杂税之理想,还是叫偷税漏税者无路可逃,这都是理想。就如他在行贿受贿上的限定一般,要消除贪污腐败之现象,那不可就是红果果的理想么?

这时,陆谦带领的东路大军,分作了前中后三军,每军有个都头领。那花和尚就前军都头领,陆谦独领中军,左右是卢俊义与晁盖,这二人性格很不相同,但具是好汉,倒十分的想得;后路军由金枪手徐宁坐镇。

大军直向青州而去,这淄州便就是拦路的头一块绊脚石。

邹平县中,这日外出许久的解珍解宝兄弟,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城来,便向公廨里来求见。这县衙虽然堂皇,但衙门内外,尽是花荣的帐下。见到解家兄弟回来,自不须经过官场仪节,便由了二人进内堂会见。二人在堂外卸去行装,进得屋内见花荣便拜。

花荣一手挽起一人,“二位贤弟来去上百里好不辛苦。我也不做虚掩,那梁山泊大军出动,可有详尽报来?”一壁厢叙话,一壁厢吩咐厨房里预备酒饭。

小李广面色沉稳,他虽然久不与梁山泊联系,但对阵梁山泊,花荣心底却总有一分底气。他与梁山泊可是有着好大的香火的。那心中就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梁山泊断不会害他性命。甚至他都晓得青州府里有个绰号唤做操刀鬼的人,与梁山泊关系很不一般。

“将军,那梁山泊建制了。”

解家兄弟先就放了个大炮仗,叫花容吃惊。之后将自己于东平府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说了,花容心想——这可不就是建制么,梁山泊只差称王称霸了。解珍解宝又道梁山泊贼兵势大难抵,邹平县是必不可保,二人都力劝花荣早做打算。

就在这时,衙门外忽然响起了声音,就听亲随来报,乃淄州唐通判领五百兵来到。那唐通判骑马直冲公廨来,现下已经到了门外。

花荣听了是又惊又喜。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文官嘴脸【求订阅】

变化来得太突然,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那淄州的唐通判已经喝令随从将解家兄弟给拿下了。花荣目瞪口呆,被这操作都吓愣了。

这唐通判打马直奔公廨,花荣就亲自来迎接。彼此客套一二后,花荣就急把解珍解宝探听到的消息告于那唐通判听。梁山泊建制了,在东平府立下了自己的‘官府’,并且还要‘溯本还原’,都直接设立乡官了。与老赵家建国时候的里正,现在的都保长都不一样,而是类似于秦汉时候的亭长、啬夫,这可不是个很重要的信息。当下的京东东路各州府中,至今还有不少官员以为梁山泊是强盗行径,而非是老虎出山,占地为王。

而现在这一消息便是最直接不过的证据。那唐通判听闻后便急忙让花荣召解家兄弟上前问话,一番对奏后,适才还满脸忧愁的唐通判,翻脸就喝令随从将解家兄弟拿下。直将花荣惊呆,那解珍解宝也几句挣扎,可是后者早有准备,岂能容得他们挣扎的下?

“唐公,这是何道理?”花荣气结:“我两位兄弟冒着刀枪之危前往东平府打探敌情,辛苦访得紧要消息,回转来报。不说有大功也自有一番苦劳,何至于被捉拿?”

解珍解宝也自在叫嚷着不服。他们可是一心一意的给官府卖力,这淄州都危在旦夕了,他们要报答花荣的知遇之恩,亦是因为与梁山泊血仇,都没有丝毫离去返乡的念头。何至于反被官府无辜擒拿?

唐通判冷哼一笑,把手挥下道:“且将这二贼押下去。内中情由,本官再与将军细说。”

那却是出林龙邹渊与独角龙邹润叔侄,前不久被陆谦暗中遣回登莱招兵买马,好应和海路上的阮家兄弟,如此露了行踪。虽然未被当地官府缉拿到,却有被邹家叔侄招揽的登莱道好汉落入官府的手中,而那人也非是钢筋铁骨真英雄,三木之下是通通道了来。将邹家叔侄卖了个干净。

如此登州官府方知道,那本府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竟只是力战被俘,而非力战身亡。

这消息随着塘报送到淄州孟知州手中,后者是知道花荣处情况的,晓得那孙立的两个表兄弟,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正在花荣帐下行走,还深得花荣的气重。于是便有了眼下的一幕。

花荣摁着闷气听了因果,可这胸膛里的火焰却是半点无消,反而越燃越旺。“恁地是无道理。那孙提辖只是被贼寇生擒去,又非献城降敌,依旧是朝廷忠臣,碍他两个表兄弟如何?且不说解家兄弟自到了花荣帐下,便就任劳任怨,一心与梁山泊厮杀。只说那梁山泊起兵两年来,擒下了多少朝廷文武,难不成都要一一清算?”别的不说,那十节度里的韩存保可是出身相州韩氏。解珍解宝这般关系都要被擒拿,那韩家在朝的无数个官员又该做何处理?

当然,花荣脑子还没有完全被怒火烧糊,没有拿出韩家举例子,不然非被唐通判用文人士大夫的优越感糊了一脸不可。

孙立算甚?也配跟相州韩氏比肩?

“将军息怒,息怒。且听本官道来。”唐通判对于花荣的反驳丝毫不意外,武夫么,便是长的再英挺俊俏,也是一介粗胚,如何有他们读书人的一肚子锦绣?

“将军且以为这淄州真可保下?”唐通判满脸的不以为然。淄州兵少将寡,钱粮两缺,如何抵挡的下梁山泊的百战精兵?

照他与孟知州的想法,花荣此刻已经该从邹平南撤了,到了淄州城坚守那几日,便趁机突围。真要在淄州死守,那是真的缺心眼。

甚至这淄州一丢,青州益都城亦是难保,最后是登莱两州……,大半个京东路都要落入梁山泊的手中也未尝不可能。

但这般叛逆一起,朝廷固然会调集精锐西军前来镇压,可他们这些京东路的官员们,去也难落得一个好。非是所有人都是韩家子的。彰德府丢的轻松惬意,韩肖胄也屁事没有,梁山泊走了后他拍拍屁股继续回来做自己的彰德知府,甚至还要筹集民间善款重修昼锦堂;也非是所有人都有梁世杰一样的靠山,大名府那等重地,半年里连丢了两次,都还半点责罚没有。

他们这些人想要脱罪,可就要寻一个像模像样的替死鬼了。

“通判的意思,那解家兄弟,还有前遭的孙提辖兄弟,便是,便是替罪羊了?”

“哈哈,将军说的忒难听。那如何就是那替罪羔羊?实乃罪有应得也。”唐通判捋着山羊胡须笑道:“邹渊邹润叔侄乃孙立那厮的至交。当初在登云山聚啸匪徒,为祸一方,官军几次围捕之都不成得手,那便是孙立的祸端。后来马相公兴兵来讨梁山泊,邹家叔侄趁机洗白投效在孙立军中,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条正途。可谁料想孙立贼性不改,半道指示邹家叔侄投奔郓城江湖草寇晁盖的庄子上,与梁山泊暗通曲梁,瞒天过海,做了好一通戏来。直叫官府朝廷真以为他已在泰安城下力战身亡……”

唐通判说话中,语气由轻到重,面色神态也由轻松转为郑重严肃,最后已是满目凛然,一片忠义赤胆好似日月可表苍天可签。这他么当官的一个个都是戏精。那演技,只把后世的老戏骨都比作了渣滓。

唐通判看着花荣还未缓过神来的神情,笑着接着往下说道;“将军休要为孙立抱屈。那邹家叔侄先在郓城随晁盖那厮投效梁山泊,后在登州招降纳叛,与宋公明针锋相对,乃属乱匪,已是确切无疑。只凭这点,孙立就难逃干系……”只是区区一个孙立还担当不下这滔天大的罪名,那替罪羔羊绝非孙立一个,但这事儿就是唐通判本人也知之不祥,就更不需要此时就告诉花荣了。

唐通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提着解家兄弟便走,是唯恐慢了一步就被梁山泊给堵在了城中,而只留给了花荣一个大的不可收拾的烂摊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武人的选择【求订阅】

事情儿传播的飞快,军中议论纷纷,本就不高的士气又落了一截。待唐通判走后,花荣亦引兵向南去了。留下一脸冷笑的二都头,看着花荣引兵南下的背影,半点留恋也无。

而花荣呢,南下途中的他却是深感羞耻的。作为一名将军,一战不打便引兵退走;作为一名将军,眼睁睁的看着外人抓走自己的属下……

可是孙立明明就被上头大佬当做了替死鬼了,这还要他怎么去抗争?他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个唐通判,一个孟知州,而是益都城里的杜充,而是京东东路的官军主将马政。

当然,那解家兄弟与花荣的交情还没有好歹宋黑子与花荣的那个份上,这也是一大原因。

军中突然多出了这种事,军心低靡,又还要他怎么去打?

兵无斗志,将无战心,此时去战梁山贼寇,究竟是去打仗,还是去送人头的呢?

于是当鲁智深引着前锋兵马杀到邹平县城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座城门大开的城池。那据说骑马摔着了腿的县尉引着两个都头,捧着户籍地簿,带着百多名民勇,跪在城门口处乞降。

鲁智深引大军进到邹平,马不停蹄,遣派两员副将欧鹏与文仲容,分别带兵去抢夺高苑与长山两县,再叫武松引兵去夺取淄州东北三十余里的金岭镇。此镇却是如那和蔡镇一般的重镇,老赵家画制的京东东路地图上都特意标点出来的位置。乃位于淄州与青州府的交界处,是济水之外,沟通淄州与青州府的唯一陆路道路。

过了金岭镇就是青州,向东南方三四十里便是青州府治益都城。

那益都城中,眼巴巴地一文一武,正在等着东京的批文。只待公文回来,便要厉兵秣马,将一部分钱粮兵马向东转进,好为日后的节节抵抗做准备。可不想这公文去了大半个月,如石投大海,一些消息也无。而那梁山泊的攻势却已经来到。

那杜充也好,马政也罢,都不对淄州报以希望。即便杜充将花荣这员良将送到淄州送死,那也只是让淄州城的防御从原先的一层蛛网变成现下的一张薄纸。

马政到底是个武人,作为一个官场老兵,他当然不会与杜充顶牛,故而只能眼睁睁看着花荣被派去淄州送死。后者可是他很看重的军将,可老赵家的武官在文官面前天生就软了骨头。可是马政又非是那真正的民蠢官愚,自从东平府败退到青州后,便先尽了现有的力量,招募操练两千兵勇,一定程度上回了少许的红,免得梁山泊一遭,他们残兵败将只能束手待毙。

杜充到任以来,时间固然不长,又局势紧张,都不曾有一次好生生地搜括些民间金银。但他与衙中官吏混的厮熟,地方情形,也多是知道了,也是弄了几笔钱财到手,可是如此收益比之一路安抚使的差遣来,完全是萤虫比皓月,太少太少。内心里恨极了梁山泊来,马政要招募编练民勇,他是全力支持,反正藩库中有的钱粮,也不需要他毁家纾难。

这日马政得到急报,便急忙来到公廨里进谒。杜充和他已是十分相熟了,二人又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关系亲密,马政被侍从径直引来内堂叙话。却是这时杜充正在内堂里小酌。

马政掀帘而入,早见侍从在案边设下了一席客座。杜充起身相让道:“马防御来得甚好,衙内两个差拨,由潍州回来,带得海中鲜蟹与鲈鱼,颇是鲜美可口,现在鲜蟹烹调得来了,鲈鱼尚在煎熬,坐下来先吃两碗酒。”

这两样却都是莱州湾的名产。那鲜蟹便是梭子蟹,肉鲜味美,堪称“海鲜一绝”,自古以来便是渤海之中的名产。而其栖居随季节而异,于春夏季来近海,活动于港湾和河口附近。

马政看着桌上摆了一席盛馔,便笑道:“相公却是快活,马政可焦虑得紧。”

“唉,马防御也特多虑些个。现今大计已定了,我等只待依计行事便是。便是疆土尽丢了去,我辈脱得罪过,却怕他怎地?这江山社稷是陛下的,东京的公文总该会来到,终不成这山东之地就是我等姓杜于姓马两人的,蔡太师、杨太尉、梁相公却不来理会。”杜充却是如此想的,怪不得现下火烧眉毛了,还如此逍遥惬意的品味海鲜。

马政说道:“虽是如此,可我辈若表现的太是不堪,亦不好叫朝堂上执宰们绕过。依俺之见,这厮杀还是要尽力的,这般才在相公们面前更好脱罪。”虽然他晓得自己在战场上杀得再多再好,也不如几万金银奉献上来的有效。但这就是马政与杜充的不同。

说话时,两人重新入座,侍从在一旁筛酒。杜充道:“马防御以为梁山贼兵还有几日能到?”

马政沉吟了少许,说道:“贼兵先锋虽已经到了金岭镇,但它主力却还拖在邹平,想要杀到益都城下,便是最快也要五七日才可。”要知道,现下的梁山泊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土匪强盗,而是走一路‘建设’一路了。可不要把这种事儿当做挑水砍柴也似容易。

杜充的脸色这时候才有了两三分艰涩,快的五七日,慢得也不会超过半月吧。看来他在这益都城的好日子也不剩下几日了。

这样约莫筛过两三遍酒,有一个虞候匆匆跑了进来,见了杜充,躬身禀道:“启禀相公,黄都监在外请见。”

内堂里两个人心中齐齐一跳,那却是两个人都心中有鬼。

杜充脸色不好看,如是可以,现下时候他真不想见到黄信。他可没有李林甫口蜜腹剑的本事,既然算计了人,那就最好别见,省的心中不自在。

可是黄信为青州兵马都监,亦是军中有数的重将,此来请见却不能不见的。当下与马政抱拳,转入后房换了一身直缀出将来。

那黄信被引到花厅,见到马政与杜充,先是与二人见礼。杜充就看到黄信是一脸难掩的怒意,明显心中怒火中烧。惊问道:“何事叫都监这般震怒?”

黄信禀道:“好叫二位相公知晓,却是小人岳丈家中生出了事来。眼见那梁山贼军越发迫近,青州地方大肆混乱,盗贼四起。今日有消息传来,却是有那不长眼的贼匪将小人岳丈家的祖坟给……”话说到这儿,黄信脸面赤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闪烁着,就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如此表现叫杜充与马政当场就相信了。杜充当即便允了黄信所请,否则叫城中官兵作何想法,容他引亲兵前去杀贼。马政在黄信离去后亦与杜充作别。

“不想这厮命运这般蹇拙。”马政告辞了杜充返回家中,路上想起黄信来,心中叹道。直到在家中见到了儿子马扩,于马扩如此说来,甚是感慨。

马扩眼睛眨了眨,问道:“父亲,那黄都监何时去寻得杜充?”

“便是方才。”马政随口作答,摇手就去卧房歇息。只留下马扩一人,坐在厅堂里,眼睛眨啊眨啊,半响说道:“这黄都监倒是机警。”短短时间里就想到了如此理由。

而再看那黄信,打队伍出了益都城,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就全都化作了刻骨的阴沉。

“贤婿啊,这般是怎的了?竟然要出此下策。”他那岳丈骑着一匹劣马,做小卒的打扮,向黄信追问着。先前城池里时间紧张,他都没来得及询问。只是盲目的听从了黄信的吩咐就是。

而也亏得他身体不错,年龄虽然已经半百,却骑的劣马。

就在黄信岳丈问话时候,他那二舅哥也打马奔了来,两双眼睛尽在看着黄信。

黄信一笑,出了这益都城池,是叫他如释重负啊。当下将事情原委对丈人和二舅哥说了,“空穴不来风,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黄信丈人与二舅哥先是目瞪口呆,黄信是堂堂一府的兵马都监啊,于他们眼中乃是州府大员了,就这般的被拖来做了替死鬼?叫他们两个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回过神来便全是庆幸,更庆幸他们当初听了黄信言语,早早让他大舅哥带着家眷去登州安置,青州益都这儿只有他岳丈与二舅哥留守,不然今日必然作难。

当然两人心底里也在怀疑,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若黄信被人诓骗了,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通信之人虽未留下姓名来,却留有半块玉璧。看这架势日后倒还有相见之日。”这也是黄信选择相信这封中言语的最大因由。

他丈人与二舅哥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苦涩。想他们刘氏在益都城也是一方富豪,可到底只是商贾之流,现下与黄信结上亲事,当是以为幸运。毕竟黄信是兵马都监啊,岂容小觑?但哪成想到黄信这堂堂青州府的兵马都监也有今日?刘氏再想撇清干系,已经晚了。

“贤婿欲作何打算?”黄信丈人收拾了心情问道。

黄信眼睛里闪过精光,“丈人放心,小婿断不会轻易上那梁山泊的。此事真假难辨,还容小婿坐观其变。”却是打算拉着心腹兵丁寻一处险地先安置下来,接着静观其变。

那梁山泊大军已经到了淄州,杀进青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而他与梁山泊多少有份香火之情,这墙头草虽然做不长久,短期里却也能左右逢源。

他丈人与二舅哥听了深以为然。只是此事还需要派人告知登州一声,亦要派人告知黄信老家里一声,叫他们做好防备。

……

淄州州衙。

此时却是鬼哭狼嚎一片。乃是花荣全身披挂,拴束了弓箭,绰枪上马,带了上百名心腹军汉,都拖枪拽棒,杀气腾腾的抢杀了进来。那府衙中的把门军人见了,那里敢拦当;见头势不好,尽皆吃惊,一哄都四散走了。

第三百三十章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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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撮鸟文官们构陷了孙立不提,竟然还要构陷黄信。亏得是霹雳火已经投效了梁山泊,否则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被这些鸟官们扯出来,以证实秦明也暗通梁山泊呢。

花荣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泰安城下就被梁山泊俘获的孙立有何德何能扛得起如此大的黑锅?必然还要有人来与他分担才是。且那份份量还不能轻小了。

如此看黄信的位置可不就是恰当,况且他还有一个师傅入伙梁山泊,正是现实的借口。以那姓唐的鸟官抓捕解家兄弟的理由看,如此因由,那当然也能把黄信拿下。

这是一场不看人只看官职大小的构陷。

花荣想的明白后,只该是庆幸,情形自己的官职还不够大,否则就轮不到被杜充派来给梁山泊砍杀了,杜充自己就能做给刽子手。

一时间愤怒的火焰彻底将小李广包裹来。他娘的,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这些鸟官是不给他们武人活路,撮鸟才要去忍气吞声的受他们摆布。

爷爷就是反了又如何?这官儿,花荣可一点不稀罕,不留恋。

恨急、气急的花荣转回军中后,一边叫人速去益都通禀黄信,虽然他晓得这很可能为时已晚。否则那孟唐等辈如何会这般不加遮掩的于他道出来?另一边就着心腹前去长山县联系梁山泊兵马。

他妻小、妹子先前亦随着黄信岳丈家小,一同去往了登州。益都城中是了无牵挂,那是说造反就造反,比黄信干脆多了。

那帐下军官听了因为亦有不少气愤不已,愿意随花荣赴汤蹈火的。余下部分也无人愿与花荣为难,这些人久在花荣帐下,如何不知道小李广的本领?是纷纷沉默不言,在房中静坐。花荣也许下诺言,待到事成之后,便放他们离去。

现下淄州城是猛地肘腋生变,那孟唐等无有丝毫防备,先见花荣脸色难看的退下,仍自以为是吓住了花荣,待其去后还自取笑,却就自安排酒席畅饮。

老赵家的文官瞧不起武官,孟唐等可不也将花荣看着一受他们奴使的匹夫么。

不想,只眨眼功夫,就被花荣引着一支心腹军兵抢到厅前。花荣下了马,手中拿着枪。那百十人都两摆在厅前。叫那孟唐二人惊的是魂飞魄散,那里还敢出来做“大义凛然”样儿的喝斥反贼,一个个大小官吏是具往后衙跑去。花荣喝叫左右去衙内搜人。那数十持刀握枪的军汉一齐去搜时,不多时就把孟知州、唐通判与李推官等官儿揪了住。

那淄州亦有武官,兵马都监与团练使俱全。虽然尽是无能之辈,可听闻花荣军乱起,州衙生出大变,那第一个念头依旧是引人来救。

花荣左手拿着弓,右手拿着箭,立于门前。望见那来救兵马与兵马都监、团练使等众大喝道:“你这军士们!不知冤各有头,债各有主?这干龌龊的贼鸟官亦要替他们出力。你那两个怯懦撮鸟还未见你花爷爷的武艺。今日先教你等知道俺花荣的弓箭。王都监,待我先射你头顶盔缨。”话音刚落,便扬起弓来,搭箭拽满了,只一箭,喝声道:“着!”不偏不斜,正射中那都监头盔上的朱缨。险些没有吓破那都监的狗胆。

花荣再取第二枝箭,喝道:“再叫你们看我第二枝箭,要射你那郑团练的心窝。”为什么只射兵马都监的盔缨,而要取团练使的性命,却是因为这团练使的风评甚劣,且还是孟知州的心腹。

那团练使吓的叫声:“哎呀!”便要招呼人马来遮掩自己,可哪里来的及,被花荣一箭射中了心窝里,当即摔下马来。那兵马都监吓的魂儿都飞了,眼看花荣的眼睛再来看自己,只感到脖颈里凉飕飕的,‘哎呀’一声便转身先走。那随从的军士发一声喊,亦一齐散去。

整个淄州的兵勇总数也才刚过三千,固然比花荣麾下兵多,但有心算无心,且彼辈头首丧胆,那更是叫花荣夺取城池来的便易。解家兄弟亦从牢中救出来,待解珍解宝从花荣口中听闻了因果,对杜充马政是破口大骂。

花荣打败淄州本地兵勇简单,反倒是控制了四门后的肃清城内趁火打劫者,铲除宵小,重整秩序,更加困难一些。因为花荣他自己麾下兵丁亦军纪不佳。

陆谦麾下的梁山军,最初的时候曾经大力招募过被俘的官军,但很快他就转变了策略,到如今时候,三万正兵中七八成都是投奔上山的穷苦百姓,即便是投降官军人数占了大半的预备军里,那些做中基层军官的亦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原因就在于军纪。

官军军纪松弛,敢打敢拼上也不如穷苦百姓出身的新兵,那不少本是在正兵之列的反正官军,都被陆谦一点点淘汰到了预备军中。

从考功司的留底档案来看,那些反正官军违反、破坏军纪之事,数量可是后者的数倍。

梁山泊军纪抓的一直严格,行军打仗期间都还这般模样,花荣那手下的人马如何比的梁山军?骤然间掌控了一座州城,就仿佛穷人乍富,那爆发出的恶事叫花荣是焦头烂额。

是以,当两日后陆谦引着前头骑兵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小李广一脸的如释重负。

“兄弟怎么如此憔悴?”陆谦只想大笑。

他印象里的小李广可是英挺俊武,怎的现下如此模样?就好似留恋章台楚馆的削肾客。

“哥哥说笑了。小弟这两日被城中俗事搅得焦头烂额,这文治恁的繁杂。小弟武人粗俗,万耐烦不得。”花荣话说到这儿,再做了一声感慨,抱起双拳冲着陆谦拜下:“哥哥高义,花荣佩服已久,今日特投托入伙,万望收纳。”

曾几何时他还担忧梁山泊忽起忽灭,却不料人家二十万官军的围剿都给杀得落花流水,堂堂殿帅府太尉都折在了阵中。现下席卷齐鲁,势不可挡。而自己却被逼的要来主动投奔,花荣汗颜啊。

“唉,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你我兄弟相交多日,纵然立场不一,心神意会久矣。因缘际会,贤弟能奔入伙来,乃我梁山泊一大喜事,愚兄欢喜还来不及呢。”

也亏得那摩尼教一干人都纷纷南下去了,若是方杰还在身边,此刻必然前来见礼;若是庞万春还在这儿,定会来与花荣比箭。

陆谦得了小李广投效,那脸上的一双眼睛都给高兴做了两条缝。再见跪倒地上请罪的解珍解宝更是高兴,这解珍解宝便是他打开登州系心房的钥匙啊。而孙立一伙的归顺必然也会对其他人形成重击。陆谦这一刻内心特别的感激杜充,感激马政,都是好人啊,知恩不图报的大好人。

与花荣并行入城,陆谦这心中尤其的为自己当初的一决定感到明智,亏得自己当初是放了那黑三郎一把,不然今日花荣投奔的便是宋黑子而不是他陆寨主了。

不过宋江那厮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登莱两州还是要他拱手送到陆谦口中的,顶多到时候陆谦于他做一场好戏,放他们一干人离去就是。

反正这厮的江湖名头还在,跌的再狠也能东山再起。这江湖上有的是愿意抱老赵家大腿的人。只要有这拨人在,名声还没坏透的宋黑子,便不愁没有发达的机会。

而且事到今日,陆谦也不得不承认这黑三郎的确有过人之处。看看这段时日里,这厮被明里暗里逼迫过多少回了,但哪一次能叫他真的掉链子?这宋江聪明着呢,知道自己的最大资本是什么。陆谦是很想很想把他的那副面容给扒拉下来的,但短期内也没个手段。

上一次陆谦抓到了他兄弟和老爹,想要看宋江是尽忠还是尽孝,以为能看一场好戏。

可这厮却只做不知样儿,拍屁股跑去了东平府,似乎他老爹和他兄弟还依旧在宋家庄里安住一样。陆谦等了多日不见宋江上钩,只能派人去主动联系宋江,那时候却已经知道,自己输了一着。

那信人打个来回,内中细节就不需要说了。直叫陆谦吸气的是宋黑子这鸟人的厚脸皮,那还真的超乎想象。

宋江拿到那信人带来的他弟弟亲笔书信后,是一脸的‘惊诧’,直言还以为老父亲与兄弟宋清还依旧留在宋家庄,不想却是被梁山泊请上山寨里了。莫不是怕世道混乱,有歹徒伤到他老父亲和兄弟了,这却是他自己考虑不周了。然后还拜谢梁山泊照顾他老爹与老弟。

冥冥之中就将他爹和他弟的俘虏身份,与先前宋家庄之战做了切割。把宋太公与宋清被抓上梁山泊扭曲成了梁山泊不顾道义,劫人做质。

陆谦听了汇报后是气急而笑,他想要与宋江掰扯掰扯,但最后他选择了放宋黑子一马。因为新的情报显示,那马政很看重宋江,于是铁扇子宋清便重出江湖。

都不是三岁小孩子。置什么气呢,利益最重要不是。

陆谦现在席卷齐鲁一点压力都没有,东京城那边,老赵家与小李子的议和还没敲定呢。那西军要调到中原,看到非要等到入秋才行了,那时候陆谦已经是山东之主了。

别看他前面挺磨叽的,那杨志已经带兵扫过徐州府,转过头来向东攻入沂州府的南境了。陆谦若非想要看一看自己设想的行政体系在东平府彻底构成,他早就能挥兵青州了。

大军停在淄州进展缓慢,也是因为后方有着大动作,梁山泊山寨中那人数多的众多的俘虏们,已经一批批的进入到东平府了。

算算梁山泊的俘虏数量有多少?呼延灼之前,呼延灼、何灌,再加上高俅,这一波波的围剿都以失败而告终,若是那俘虏们一个不放,即便不少都转成了梁山军,怕现下十万人也只多不少了。

如今梁山泊的战俘营有满编的千人劳改大队足足五十个,不满编的亦有二十余,六七万人的壮劳力乃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了梁山。

如果是原本的梁山只是一个村庄,那么现在的梁山就是一个小城。一条条道路,一座座营垒,包括后山的梯田、草场等等,这可都需要劳力。

他们也是梁山强大的因素之一。

而除了战俘,梁山泊需要迁移的还有一座座工厂。制盐制糖只是小事,兵器才是重中之重。

随着陆谦开启‘藩镇割据’副本,梁山泊大本营的许多许多机构,亦都需要迁移。并且现在就开始迁移中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国恨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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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城头上的官军立刻警惕来,错非看到来者人数不多,且高举火把,明目张胆样儿,那坐镇的指挥使都已经叫人敲响锣鼓了。

“城下来者何人?”

黄信听到城头的叫喊声,心中一乐,对身边的卢俊义、袁朗等叫道:“却是幸运。这人该是青州军中指挥使黄诚,因他与俺同姓,平素某待他多有亲厚。杜充、马政使此人守城门,当是还未挑明构陷我。今夜赚城,十拿九稳也。”

黄信叫人高举火把,打马奔到城下,直至濠堑上,大叫:“城上可是黄诚么。某黄信也,速开城门。”

那黄诚果然是黄信的亲信,听到是黄信的声音,再就着火把照应看到确是黄信本人,当下便喝令士兵开启城门。也怪那杜充把消息埋藏的太隐秘,就见益都西城门上吊桥缓缓放下,内中沉重的城门被慢慢推开。却是无人知道上层人诸多腌臜勾当,这般的,自然就无人来阻止黄诚。

黄信左右手是卢俊义与袁朗,背后是武松、鲁智深引领的二百梁山军精锐。那益都的西城门一旦打开,再想合上去,却就是不可能的了。

连夜疾行赶到益都城外的陆谦,引着潜伏在外的步骑就直冲城门去。他手握的兵力不多,算上骑兵也只有三千人。但这是夜袭,是在益都官军毫无征兆和准备的情况下的突然袭击。而且陆谦手中还有一千铁骑。

“杀——”一马当先的正是花荣。这一乃立功,二乃捉杜充解恨。引着一百铁骑,不管不顾,直冲杜充公廨。那杜充亦是听到了喊杀人,本还有些迷糊,待长随来报说兵马都监黄信引梁山军入城,那西城门已经洞开,就仿佛一桶冰水浇头,叫他彻底清醒。

那当即便是要走。府中的金银,府中的美人,尽数顾不得了。内心里则对黄信破口大骂,大骂他背负朝廷,狼子贼心。却是忘了是自己先要算计黄信,将之作替死鬼的。

而后杜充再骂自己,是的,他自己。他很自己没有早日下手将黄信在军中的亲信给铲除了。否则安有今日之祸?

只是很快他就没心情去埋怨这个,痛恨那个了。

花荣带着骑兵来的太迅速了,吓的杜充亲身的军士都没带几个,望着相反方向就打马狂奔。

“狗官休走。”花容紧追不舍。

但杜充马快,叫小李广始终未得手。眼看杜充与城东来的兵马就要汇合,次前一刻,花容方绝了生擒活捉的念想,一箭射穿了他的脖颈。

马扩被吓着了。离得那么远距离,他眼看就要与杜充汇合,这个时候小李广却来个一箭穿喉。眼睁睁的看着杜充倒在自己马前,马扩第一个反应并非是愤怒,而是立刻低下头伏在马颈后,是后怕。

“来将受死!”花荣自然看得到马扩背后那黑压压的官军,人数要远远多过他部的。可小李广半点也不惧。

狂乱地马蹄声中,梁山铁骑在迅速接近。

“长枪兵,上前——”

“长枪兵,上前——”

口令从马扩的口中涌出。他虽然只是马政的儿子,但这一身份足以差使身后的兵将。就是那指挥使一级的人物,在防御使家公子哥的面前又算的甚?

沉重地脚步声中,几十名长枪兵迅速涌上,连带着还有些伶俐的刀牌手。可以说这批

兵将的素质还算不错,行动也是迅速。

一根根锋锐的长枪高高竖起,呈45度斜角直刺前方,霎时间交织成一片密集地死亡之林。一面面厚实的盾牌遮挡前面,为这片锋锐的枪林披上了一件坚固的铠甲。

虽然及时做出反应的军卒并不多,但这只是一条街道,不是城外的田野。如此已经仿佛一块石头堵塞在道路中了。

花荣的眼睛中里悠然掠过一抹冷色,一夹马腹,速度更快一筹。

长枪拨打,那直刺他正面的长枪顿时像被飓风吹倒的麦田,歪了一片。这却就是他们的配合不默契了,若是梁山军列阵拒马,此时两侧的长枪兵已经从斜处里朝花荣刺来了。但是官军却做不到这一点。马扩刚眼睁睁看着杜充身亡,现下就又眼睁睁的看到花荣拨开枪林,打马撞向盾牌,那一段防线登时土崩瓦解。

这就是猛将兄的作用。冲锋陷阵之时,着实叫己方将士士气大涨。

马嘶人嚎,血溅刀飞。

长枪兵和骑兵地对抗基本上就是以命博命地兑杀,看谁能豁得出命去。长枪兵的武器拥有长度上的优势,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骑兵,能够轻易的把战马或是马背上的骑兵捅穿、戳死,谁让骑兵本身就带着高速,那力道可是很牛顿的。

可是单薄地长枪和人脆弱的身躯也同样无法阻止战马的冲撞,在长枪兵把马背上地战士捅死捅伤的同时,他们本身也往往会被疾冲而至地战马撞倒、撞伤,甚至是径直踩死。

如果是一支有着高昂斗志的步兵,那几乎没有骑兵将军会指挥着兵马去强冲猛攻。

那样的话,两军将士就会像夏收时田地里被收割的麦子,齐刷刷的倒卧在地。

人命在这一刻会卑贱的连路边地野草都不如。

可若是冲击一支斗志不高昂,甚至有些胆怯退缩的队伍,而且还有一猛将兄做先导,那就会是水银泻地,挡者披靡。

“弟兄们,随我杀呀——”

益都东城门,马政集结了不下三千官军,这是现下益都城中仅剩的一支成建制官军。但现下处境也是艰难。南北两翼,两只人数不多但战斗强大的步甲正一步步将宋军的阵线向城门楼处挤压。

“轰~~”狂乱地马蹄声中,马扩带着仅有的三百余骑兵与新一波冲击来的梁山骑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这是齐鲁官军最后的马军,有一丝可能,马政都不会把他们用上。且那领兵的还是他的儿子。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这时候若不顶上,那被梁山军步甲打的崩乱的步阵就崩溃了。崩乱中的步阵如何经得起梁山军骑兵的冲击?所以他只能把这支马军顶上去。而他儿子不带队冲击,那支马军又如何差遣的动?

他必须如此。

兵刃互击,战马悲嘶,铁蹄翻腾下血雨肢残漫天横飞。骑战的惨烈瞬间升华,宛如放飞的烟花那璀璨夺目的光华,绽放在人们眼前。

“嗬——”

卢俊义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如一条怒龙般捅刺而出,锋锐的枪头呼啸着旋转起来,枪下的红缨若一血莲盛开,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

贯力刺出的长枪轻易地没入一名宋军骑兵的胸膛,似乎是钻到了骨头,清脆地碎裂声音清晰的入耳耳中。长枪去势未已,穿着一具尸体又恶狠狠地刺穿一名宋军军官地胸膛。

那军官穿着一身铁甲,却似半点作用都没。

长枪刺入他胸膛,铁甲宛如薄纸一般,军官双眼猛的一凸,恶狠狠的眼神瞪向卢俊义,眸子里凶芒毕露,手中的兵刃抛落在地上,双手却反射性的抓住卢俊义长枪。但也只能那么一抓,卢俊义双臂一交力长枪就轻易地就从那骑将的胸膛中拔出,带起一道血色的浪花。

一道寒芒闪烁,向着卢俊义地胸膛呼啸刺来。

“叮——”

及时收枪,卢俊义长枪一摆立刻生生硬磕出去,清越的金铁交鸣声中,另一宋军军官刺来的长枪被远远荡开。

卢俊义抬头去看,就见一员小将眉目狰狞正在声嘶力竭地怒吼。

“哼!”

卢俊义轻哼一声,双手一抖长枪正要扑上,却见身后两名骑兵冲刺而出,两杆长枪精准的架住了那小将的再次挥刺,另外一骑尾随而至,锋锐的枪尖划过三道耀眼的光芒,照着胸腹部扎去。

小将在马背上尽力扭转甚至,同时左手拔刀磕开去。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一支携着猛力击杀的锥枪,轻松切开了小将的包肚,没入其腹中,顷刻间血流如注,随着长枪拔出,小将颓然的从马背翻落。

宋军步阵中,马政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那是他的儿子啊,他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儿子。

“相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要保重身体才能为公子报仇。”一名老军抓住了马政马缰。“登莱还有宋公明在,还有胶东可做回旋之地,一切尚可为之。今日留做有用之身,来日才能报仇雪恨。”

马政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这老军的话就仿佛是一声响钟,叫他惊醒。亦叫他燃起了希望。

是啊。他还有登莱之地,还有宋公明。昨日后者来书,彼处得两州府协力,宋江已经募兵三千人,内中很是有些好汉前来归附。

如此说来,他还没有输掉全部的本钱。他还有机会叫梁山泊尝到痛苦。儿子的落马在马政眼中就意味着死亡,他现在对梁山泊可是“国恨家仇”。

“走,走……”马政眼睛一闭,两行浊泪又流淌了下。

如此五月下旬的一日,梁山泊轻装上阵,三千步骑便夜袭益都得手。如此消息传到淄州,梁山泊上下具是大喜。

这益都可是青州府治,是京东东路路治。就好比后世的省城,夺取下来的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看看老赵家当朝以来,中原爆发了多少民变起义,可是近百年里能夺取一路府治的,却是闻所未闻。更不要说梁山泊现下还留有很大的余力。

便是那刚刚投效的解家兄弟都喜笑颜开。不为别的,朝廷遭殃他们就高兴。依他二人之心态,只恨不得梁山泊能起一路兵马直杀奔东京呢。

自从花荣口中知晓了因果后的解珍解宝都要气炸肚皮,人生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与梁山泊不共戴天,转而与老赵家不共戴天。

他们竟然因为那般龌龊缘故被擒拿的,他们老表孙家兄弟竟是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瞎了眼睛,白与这鸟朝廷效力。

第三百三十二章 效犬马之劳,生死无悔

R??:T?&b?JH\?M8?R??g??+k=??V??????jA|??Mo?-;?r"???了,杜充死了。整个京东东路都可以说是一盘散沙了。谁让马政只是个防御使呢,纵然登莱两地官府都卖他颜面,但终究没有杜充来的名正言顺。

于是潍州亦不攻自破,梁山泊的大军还未杀到,当地官员便尽数东逃。

只是短短数日的光景,先前还兵锋停留在淄州境内的梁山,现在前锋已经直捣掖县。此乃莱州府治之地。

这东路军势如破竹,南路军也取得了不俗进展。杨志遣派索超袭破了海州城。这海州便是后世的连云港市,隶属于淮南东路。杨志由淮阳军转入沂州后,本身是沿着沂水北上,却不料背后杀出了一支海州兵马。那领兵的正是不战而让出徐州的杨温与项元镇,于是双方便对峙于郯城乡。

这郯城在前朝曾经是一县治,建置还当始于两千多年的郯国。两汉时期,郯城更一度是为县、郡和徐州刺史部治所。贞观元年,省入下邳,称郯城乡。“郯城”作为政区名,始见于此。元和间(806—820年)复置县时,遂以乡名为县名,称郯城县。而后又省入沂州至今。

虽然作为一个行政单位是没有了,可是自古遗留下的城池还在。乃是沂州府兵马阻挡梁山军的第一道防线。同时兖州的官军民勇也开始进入徐州,意图切断杨志军的运输线。他们不敢杀进济州府,自敢来徐州找一找存在感。密州的援军也汇集于沂州,亦在郯城驻扎,再加上海州来的这支淮南援军,可以说杨志面临的乃是淮南至齐鲁南部区域里,老赵家仅剩的一支兵马了。

那杨温、项元镇知晓自己兵马士气不高,而梁山泊猛将颇多,也不敢叫阵斗将怕折损了自己的锐气,只是兴兵来战。然而淮南的官兵着实不堪战,便是杨项二人的残部也多有被吓破胆的。头次大战,三声号炮,梁山军中路直压过来,左右两翼齐飞。很是简单的战术,可是梁山兵坚,士气旺盛,斗志昂扬。听闻号令响起,便黑压压的直扑过来。官军虽无阵脚之乱,却先输三分锐气。等着梁山军左右翼接杀上了,后面金鼓大震。邓飞引着一路骑兵兜袭淮南官军的背后,淮南军前后左右四面受敌,分作东西两面交战,兵心大乱。

所幸沂州府与密州府的兵马杀到,叫杨志只得调回些兵马,那邓飞引领的铁骑亦是只冲杀了一阵,便退在一带高地上,警惕北方的官军。

于是这里三面被迫的淮南官兵,就像决了口子的流水,一齐向南面溃决了去。

梁山人马只稍微追杀了一阵,就鸣金收军。

杨项带领的淮南人马,陆续退入寨垒,一点数目,折损了五分之一。心里头十分懊丧。二将商量了一番,便引兵沿着沐水向北挪动了十里地,将营垒扎驻在郯城的东南角,遥为犄角之势。

淮南军吃了一场败仗,士气更加低落,也是接下几日都在厮守营寨,杨温与项元镇督率兵士终日挖壕筑垒。如此一连五七日,梁山兵营里一点动静也无。

杨温派人去打探,回报杨志那里已经筑好了三座大营,终日紧闭了营门,只管不停的吞吃那后方来搬运粮秣的车马。这不得不叫杨温想到了兖州军的行动是否有了成效。再去派人打听押运粮秣的,都是些老弱士兵。尔辈还在向后转运俘虏。

不久项元镇到大帐里来议事,因道:“你那远房兄弟闭营不出,好不焦躁人!他后路终日的运着粮秣,莫非赚我们?”杨温笑道:“你这老倌既理会得,睬他怎地?他既是要赚我们出战,想必是不耐烦了,我等益发再坚守几天却看他怎地?我猜不出三日,那杨志必引贼兵前来挑战,只是万事休睬他。”项元镇道:“他若用小部分队伍来挑战,怕有诡计。若是倾巢来犯时,却不可放过了机会。”杨温大笑。

也是叫他们猜个正着,次日杨志营里,秦明、栾廷玉带了约五百人马,来到营寨外挑战。杨温与项元镇只是不应。若是近了,只把飞石、乱箭射着。那梁山兵马未曾出力,呐喊一阵自去。杨温看到,益发觉得梁山兵现下是不耐久守了,只派兵来引出战,怎地肯轻易出来。还特意使人报纸郯城中的友军。后者也深以为然。

这般又相持到三日,却有一骑飞马探报,前来送信。道是有三四千人马,打着梁山泊急先锋索超的旗号,已渡过沐水正向东南进发,现今已到曲阳镇境界,离海州也只剩了五十里路。

杨温听说,大吃一惊,立刻召集项元镇到帐中会议。项元镇听说梁山忽的有一支人马向东行,分明是去袭取海州时,望了杨温,作声不得。这杨志好厉害的手段,他们日夜盯着梁山军,半个都不敢放松,愣是不知道他们何时何地分出一支兵马去了。

杨温将手拍了桌案道:“好歹毒的计策。向来梁山贼人行军,爱冒充官兵旗号免除沿途麻烦,这番他却明明白白打了梁山旗号,必是料定海州一带空虚,却故意使我等知道。我们若不回救时,粮草断绝且不说,不少将士的家眷亦在海州,必无心作战。而我们若回救时,杨志却好趁机攻夺沂州府。”说着,倒背了两手在身后,却在帐前踱来踱去,有时却昂起头来,望了天色很久。

项元镇忍不住问道:“那如今是要救也来不及了。”人家距离海州只有五六十里,他们距离海州还有着上百里。

不日,索超得胜而还,抓住了那海州知州与推官,通判却是早一步逃走了。将这二人推到淮南军营垒前,那海州陷落的消息便就再也隐瞒不得。如此淮南军士气大落,当天夜里杨志带军猛攻淮南军营盘,好歹也有一万多兵马淮南军却如被石头砸中的鸡蛋样儿脆弱。是登时崩溃,不堪一击。

乱军中杨志是紧追着杨温,“看准了马,给我放箭——”

青面兽自有股子狠劲,当杨温从中箭受惊的战马上跳下来,而后被杨志带人仅仅包围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杨志:“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当初也不是他没想过提携杨志,是杨志自己拒绝了去西军效力的机会,当时这叫杨温很生气。甚至以为杨志贪生怕死,因而闹得很不愉快。加上旁支与嫡脉的历史渊源,那就是从此为路人了。

可再是路人,他们也是姓着同一个杨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杨志有必要这么对自己穷追不舍,甚至叫人向自己放箭?

杨温同学手放到后背上狠狠一拉,一声闷哼后,两支带血的箭矢被他投在地上。自始至终他的右手都没有放下过长枪。眼睛看着杨志闪着勃勃凶光。

青面兽却是脸上挂着笑容:“别以为洒家是害你。放了你才是真害你性命。”就杨温这种级别的老将,即使打了打败仗,也不可能一刀处斩,或是束之高阁不再任用。就老赵家现下的模样,杨温逃回去后免不了要重新披甲上阵,只是头上节度使的头衔是再不会有了。

在杨志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害了他呢。可不是所有人都想他这般手下留情,适才一通乱箭若非是冲着战马射去的,杨温已经被扎成箭靶了。

“且束手就擒,乖乖的去做俘虏。省的再来杀出葬送了小命。”杨志的语气很高傲。可却是一盆冷水浇泼在愤怒的杨温头顶,而就在他还在思索时候,七八个挠钩已经被抛了来。那军卒一起用力,休说拦路虎已经年到半百,还有伤在身,便是他年纪轻轻时候,也断抵不过七八个军中健卒的气力。当下被拖翻地上,四周军卒一拥而上,擒拿了下。

等到杨温被军医包扎好伤口,送入一处军帐之中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项元镇。后者也是灰头土脸,只是不曾受伤。项元镇看了杨温甚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那兄弟可真是算的透彻,于道路上挖得一手好陷坑。”他就是一头栽进了陷坑里。杨温笑的好不尴尬。

项元镇怒气冲冲不假,可是他这点怒气更多是故作出来的,是寻个话题开心开心。与东平府里的孙立孙新兄弟,与顾大嫂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狗贼,狗贼。大宋江山就败坏在他辈小人的手里。”孙立气的须发怒张,就仿佛一头愤怒的被关在囚笼里的雄狮,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可偏偏半点奈何不得自己的仇人。

顾大嫂在一旁冷声嗤笑了声:“都这般境地了,伯伯还顾及的甚大宋江山。那东京城里的皇帝可半点都不会可怜俺们。”

顾大嫂如何不气,她可是个大虫,脾气若是温柔可人的,岂能得那般绰号?

“事到今日,官府与俺们已经是仇敌。既如此,便投靠了梁山泊又何妨?难不成伯伯真要为朝廷尽愚忠?”

顾大嫂的喝问叫孙立惨然一笑,愚忠,他愚忠个屁啊。“弟妹说笑了。俺都已经成了私通梁山泊的贼人,那又如何有贼人去与朝廷尽忠的?”

“往日里一切尽当作罢。”

“这梁山泊些许日子里待俺们甚是礼遇,陆寨主仁义过人,但能容得俺们立身,日后便就效犬马之劳,生死无悔。”

第三百三十三章 好人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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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已经打破了沂州府城,过程甚是简单。那薛永与崔埜两个引一队人马扮作官军,手持密州府衙公文,前来进援沂州。那时郯城已经丢失,淮南军溃后,杨志掉头攻打郯城,后者抵挡不住,只落荒而逃,被梁山军尾随数十里,杀得大败而输。及则返回府城,清点兵力,三停只剩一停。

这般时候密州再次遣派援军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那公文有萧让与金大坚合作,做的半分无假,城门军官亦看不出破绽,当即就叫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援军。而后就汪洋倒灌,水到渠成也。

知府衙里。府衙大堂变成了聚义厅,一把把交椅,列了半环坐地。两张公案桌并列,撤除了签筒笔架,大盘堆着菜肴,大碗酒筛着,一壁厢吃酒,一壁相议事。堂下还有十余军汉,听候使唤。

吃了半日酒,杨志嘿嘿的笑道:“诸位兄弟,沂州府已经被我们拿下,那密州空虚一片,自然不在话下。偌大的齐鲁之地眨眼便只剩下登莱了。许再过一月,大头领就当一统齐鲁,开府建牙,宣告天下了。兄弟们昔日上梁山泊时,怕是都不曾想到能有今日吧?”连他杨志都不敢这般想的。最早时候的梁山泊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存身之地。

秦明笑的很开怀,一样大眼里都闪烁着希望。梁山泊这还只是开府建牙,日后谁又能说不能问鼎山河呢?到时候他就不是什么叛国逆臣了,而是真正的开国元勋了。

“大头领占据胶东,甚至是整个山东都不困难,但想要割据山东,想要真正的站稳脚跟,关键还在于西军。”什么江南方腊不方腊的,打铁还要自身硬,若是梁山泊兵马在朝廷西军精锐面前一触及败,那方腊即便按时起义又如何?

索超抓起酒碗痛饮了一碗,摸了下嘴边酒水,说道:“俺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兄弟们听了便是不顺耳,也休要怪罪。”

“俺就是想不通,这山寨里好多兄弟,怎的就对西军那般犯怵?俺索超也是打西北杀出来的,那西军固然敢战能战,比之寻常官军胜出许多,可比起咱梁山泊的军士来,说是个半斤八两都是抬举他们了。大头领手边的亲卫营,亦俺看来,怼上西军将门的梯己人来该战无不胜。”

这点乃是梁山泊的一大怪事。索超都觉得奇怪了。亲卫营的战力比之寻常营伍来强的太多了。可要说他们的体格、吃食、作训等方面,也不比其他营伍强出多少,可战力上便是两个层次。

“但是山寨兵少啊。”杨志道。梁山泊正规军才三万来人。西军却有三十万。

索超脖子一硬,“那就招兵呗。预备军里就有三万多,那可都是现成的。”就索超的眼光看,梁山泊就是预备军也不比西军差的。披挂上甲衣,那里会有半分怯懦?

毕竟索超的地位低啊。不比秦明,在西北厮杀时候都是军官了。索超在西北更多时候都是在做个冲锋陷阵的猛士,他到了大名府那般多时候也才是个正牌军。一定程度上讲,索超更了解西军。

杨志的眼睛绽放着光彩,他是知道的,陆谦的确在酝酿着新一轮的增兵。因为面对着西军的压力,陆谦也不觉得就三万来水陆正兵就万事大吉的了。他的目标是五万正军,三万预备役,后者就不是看战俘了,而更多是山东之地前来投奔的穷苦百姓。

他们现下占领的沂州府,便就是其中的重心。因为这地方自古便以穷困出名。巍巍八百里沂蒙说起来很宏伟,可有个鸟用。沂州大部区域就在沂蒙山区,而这地方的贫困持续到20世纪都不会有改变。

陆谦一直很信奉一个道理——穷山恶水出强兵。在战斗力和参军热度这两点上,便是到了21世纪,贫困地区与富裕地区都有着无法扭转的差异。

穷的地方,孩子当兵要送钱;富的地方,政府许诺着好处也找不到人愿意参军。

沂蒙山区就是梁山泊日后的兵源所在。他对这儿很看重的,要不然两万多人的南路军,何至于集结了杨志、秦明、索超、李逵与栾廷玉五部正兵?

李逵丢下手里的烤羊腿,油腻的打手在衣服上一抹,开口说道:“索超哥哥这话俺铁牛乐意听,见都没见便说那丧气话,恁地败山寨的威风。”

李逵是梁山泊心最大的。甭管西军这个词儿在他耳朵里是进出了千遍还是万遍,人李铁牛没亲眼见识过,只花和尚等辈的形容可吓不住他。

杨志虽然出身关西,可他对西军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见识过的官军比之梁山泊来都如同渣滓一般,对于鲁智深口中的话也持着一个半信半疑态度。不过输人不输阵,有了索超的打先锋,有了李逵的不在乎,那谁也说不出一个对西军的惧意来了。

众人喝酒吃肉,说话时,天色已过黄昏,军事们燃起几对大蜡烛,插在立地烛台上,移靠了桌案照耀了。栾廷玉又吃了几碗酒,便起身道:“沂州城虽然被我军给拿下,但城中依旧逃潜着不少溃兵。虽然有崔埜兄弟带人巡城,俺却是放心不下。且先容告退。”

杨志听了倒也点头说:“今是月满之夜,月色定好,却是须提防着乱兵生事,兄弟前去也好。

今夜便烦劳了。”栾廷玉连道不敢,起身向在座众人告辞。杨志也有了几分酒意,相随关下台阶,走到庭院里来。这已到了盛夏时节,大堂前两棵高大槐树,郁郁葱葱,树枝茂盛,将天空月亮都给遮盖了。

盛夏时节,夜晚的风也是闷热的。但总比大堂中凉快,酒酣耳热的人,被风微拂着面,精神为之一爽。

杨志走到庭前,看着头顶的圆月,错非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定然要出口成章,诗以言志不可。今日轻轻松松的那些沂州府,那就仿佛一把铁锁,卡断了胶东官府陆上的退路。

胶东之地事实上很大的。但再大的地方也有被梁山泊吃完的一刻,因为胶东半岛它不会生长。它的总面积是有限的,而既然如此,那就有丢完的一刻。

因为沂蒙山脉的位置,从齐鲁中部一支延伸到鲁南近海。这就像是一道修了一半的长城,拦在了胶东半岛之前。没有哪支军队能横穿沂蒙山的,想要通过鲁南进入胶东,只能顺着沂水。

可以说,杨志将沂州府一下,那就等于阶段了胶东半岛的南部陆路通道。此刻那些逃亡登莱两地的士绅大族,他们所能祈求的,只有叫人感觉到神秘又危险的海路了。

但这一点陆谦早就想到了不是?阮家兄弟在登州,李俊与童家兄弟在胶西。他也不知道这两个出海口能不能被封死,但是杨志知道整个胶东很快就要尽归于梁山泊旗号下了。

杨志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心里依旧有种蚍蜉撼动大树的荒唐感觉。小小的梁山泊与煌煌天水朝……

掖县县衙里的陆谦。

明亮的烛火照耀着他眼前的账簿,这是一本掖县去岁的赋税主账。不提铜钱与粮食、布匹,陆谦最最看重的是这儿超过八千两的黄金收益,还有接近两千两的白银。

这就是招远金矿的威力。这个从春秋战国时期便有人组织开采的金矿到了21世纪也是中国最赫赫有名的金都。虽然招远这个行政区名词现下还未出现。从掖县置城开始,招远这片土地就始终归属于掖县辖制。

八千三百两黄金与一千九百五十两白银,按照课税十取二的比例,也就是说,明面上去岁的掖县境内共发掘出了四万一千五百两黄金与九千七百五十两白银。

可是用脚趾头都能知道,那实际的金银开采量必然远超这个数字,甚至翻一番也未尝不可。

现在的赵宋可不是百年前的赵宋,吏治腐败带来的弊政是触目惊心。陆谦身前的公文案上还放着一个账簿,那都是他派出去的专员记录下的那些矿主们的累累罪恶。

乌鸦里看不到一只白鸟啊。毕竟这个林子不算大。

陆谦现在已经退而求其次,他希望能从眼前的账簿中挑选出几家不那么罪该万死的人。

首先为了的梁山泊很需要在接下的日子里继续开发招远金矿,其次那小鬼子处的佐渡岛,亦需要大批的熟手前往。劳动力,他不缺,可如何教劳动力劳动在正点上,那就需要N多的熟工带领。

夜色渐渐散去,东方的天际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正在云层后酝酿。

陆谦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身子,召唤亲随打来一盆净水,捧起凉凉的水来哗啦到脸上。净水还是很凉的,甚至都有一丝儿冷,冰冷的井水把他一夜未睡的困意驱散的干干净净。

“好人难寻啊。”那账簿上记载的矿主,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该死。

陆谦狠狠地搓揉着面容,心中打定主意,白手套黑手套都没有了,这金矿还是自己亲自赤膊上阵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登州海事【求订阅】

夜色里的登州城一片寂静。

那有名的八仙楼下,就见阮小二披着头发,身穿汗衫破衣,右手拄一条杖子,左手便有一碗,腌腌臜臜的如是一乞丐,缩在墙壁一角。

事实上,他也就是在楼下求乞,已经整整两日了。

整个登州城都被他看在眼睛里,那城中的古怪变化也都被他收入眼底。

什么变化?

那就是城中的大富大贵样儿的人物似乎越来越多了。是大富大贵者,而不是寻常的士绅富户。前者都是各州府中有头有脸的家族,地方豪门。

在梁山泊已经拿下莱州的情况下,在马政丢光了官军主力,甚至把儿子的小命都丢在青州的情况下。登州城里原先聚集的富贵人家不该早早的就躲避出去么?早前几日还就是这般,有不少富绅富户向南逃去。但据杜兴的反应,那些官宦豪门巨富者,却还有很多人动也不动。

这就古怪了。阮小二于是就进城来了一趟,别说,还真就是这般。

就拿他身后的八仙楼言,这处登州府城中数一数二的奢豪之地,早已经住满了人家,可以说是尽皆是齐鲁之地的豪门巨富,家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以至于这楼外整日围拢着乞讨的丐儿都有几十人之多,这还是经过一番‘优胜劣汰’后的数量。

阮小二可是知道那些富贵之人有多么贪生怕死的,那‘惊弓之鸟’与‘闻风而逃’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写照。现在梁山泊近在咫尺了,而这些人却还在优哉游哉的不慌不乱。要是内中没有古怪,怎么可能?

阮小二混入丐儿其中半点不显露突兀,他那一身古铜色肌肤,在如今的富贵人眼中便就是下等人的标志,城中做公的常有人在八仙楼里来往,便就无一个看破他的。

虽然立地太岁身高体健,但老赵家可没有规定体格健壮者不能为丐,看看那些丐头,又有谁是瘦弱不堪的?没有一副好体格,如何能在丐儿中具有竞争力?

躲过巡夜的兵勇,阮小二快步向着左手不远处的六合寺蹿去。此寺中有一座六合塔,高有六层,乃是左右最高处,也是最易不惊动他人登顶的。

阮小二夜间有大半时候会花费在此处,以来观看那登州城夜中的变化。白日里人多眼杂,保不准晚上能有特殊的收获。

但他看到的依旧是城中的巡夜队伍,以及黑夜里点起火光的要害之处,甚至是那城外的火光。

自从马政自青州逃回登州,便发疯一样编练兵勇,整军备武,便就是登州水师都被他自刀鱼寨抽调到上岸。

现在,陆谦很快就要兵发登州了。他早传下命令来,叫阮家兄弟小心戒备,休要在海路上放跑了大鱼。这登州城内顶级的富贵人物云集,却并非是正常的。可偏偏他与杜兴都发觉不出不对处。

要知道,阮家兄弟在海面上已活动了不少日子,拦截、捕获了多艘海船,还有意的放回了几艘小海船去,叫整个登州都晓得海盗凶猛,吓的那剩余的海船无一敢去出海。

如此的话,那些大富大贵人家当纷纷逃去胶州湾才是正常。何以依旧待在此处?这当中的因由搅的阮氏兄弟与当地的梁山泊坐探头领鬼脸儿杜兴都牵肠挂肚。

阮家兄弟思来想去,认为那最大的可能就在于刀鱼寨的那支登州水师。

若是由他们沿途护送……,所谓的海盗威胁也就不在话下了。

二阮带领的队伍战力并不算弱,但那要看是与谁拼杀了。

只是这登州最高的军事长官乃是刚刚死了儿子的马政,刀鱼寨中大批的登州水兵都被他调入城来了。看架势乃是要跟梁山泊拼个你死我活。登州城中便是知府王师中也不能当家做主,那谁又能差事登州水师呢?

阮家兄弟与蹲点登州的杜兴几番联系,彼此都是毫无头绪。以至于阮小二亲自来了趟登州城,海上的船队便就交由阮小五去统带。

头晴空里一片彩云也无,月轮远处,有三五个疏星相配。阮小二手扶栏杆,极目张望,远处黑夜笼罩大地,簇拥了团黑影,模糊不清,只有三五处火光明亮之地,却是草料场、粮库、兵营等,皆无甚变化。

城中有五道火蛇,沿着大街宽道反复盘恒,也无变化。

阮小二很颓气,都两天的时间了,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的发现。

但就在此时,前方右手处大片的民居中忽的有一处亮起的火光来,屋脊鳞比,黑影沉沉,在全城沉睡下,这点灯火,却十分夺目,且距离六合寺不远。阮小二心中就有了好奇,两个日夜里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夜间六合寺周遭的居民区里有火光亮起的。

“这登州百姓中却也有胆大的。”阮小二只如此想。

这人家的灯火,便就兀自闪灼着。如此从四更天一直到五更后,便就古怪了,直叫阮小二生出了一丝探视的心来。但还不等他下得塔去,忽然的那处光亮猛地变成了一簇火焰,继而整个房子就都燃烧来。且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阮小二慌忙下的塔去,省的那和尚们惊起,瞧见他踪迹。翻出寺庙高墙,便就听到居民的嘈杂哭喊声。海风呼呼的吹着,这一场火直烧掉了半个巷子。大火熄灭后统计伤亡数字,那葬身火海者一共有十七人。火源处一家六口人更无一生还。

知道更多事儿的阮小二则更倾向于那一家六口早在四更天之前便就被人灭口了。如此看,这登州城中也不太平。

当日阮小二在某个安全点换了身衣装,便出了登州城。在海边寻到了兄弟阮小五。

海面上泊着四艘大海船,一艘四桅大船,两艘三桅大船,一艘二桅大船。

中国式海船的桅杆远没有后世西方帆船的桅杆高大,所以不能把现下的三桅、四桅海船与十七十八世纪的三桅、四桅帆船作比,这四艘海船绑在一块的载货量或许也不如几百年后的一艘西式三桅帆船。

可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此的一支船队已经不能小觑了,尤其是在北方海域。

那被命名为北海一号的二桅海船是梁山泊入手的第一只海船,载重是一千五百料,也就是一千五百石。换算做后世公吨的话,还不足一百吨呢。按照载重量与排水量比1:3的估值来计算,这艘二桅海船的排水量也就是二百五十吨至三百吨间。大致估算么。

然如此一艘海船已经甚为可观了。要知道麦哲伦做第一次环球旅行的时候,最大的船为120吨的圣安东尼奥号,最小的为75吨的圣地亚哥号。整支舰队加在一块,五艘船还没眼前最高大的那艘四桅海船的吨位来的巨大。

二桅海船是一千五百料载重,两艘三桅海船却只是两千料载重,到了四桅海船倒是猛地大增,三千五百料载重。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前不久宋廷因为要派遣使团访问高丽之需,诏令船坞制造了两艘巨舰,一艘命名为「鼎新利涉怀元康济神舟」,一艘命名为「循流安逸通济神舟」。同时委托福建、两浙的监司顾募客舟六只随行。客舟其长十余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可载二千斛粟。二千斛等于二千料。

而「康济号」与「通济号」之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皆三倍于客舟也。换言之,一艘神舟的装载量至少是六千料。两千料是一百二十公吨,换而言之,「康济号」与「通济号」的载重就可达360吨,排水量绝对是千吨级的。难怪宋人形容两艘神舟: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大大的吹了一波。

四艘海船放在登州已不容小觑,便是胶东半岛上正儿八经的商港——胶州湾的板桥镇,这也是一支强大的力量。登州港是军港么,后世的胶州湾才是正儿八经的商用港口。

更不要说四艘海船上还装载着七八百青壮汉子,他们中至少有三百人出自梁山泊。

“登州城里塞满了大富大贵者,城中又不太平,我梁山军更日渐逼近,便是最近这几日,他们许就要现行了。”这些人物都是山东各州府的富绅豪门,有数的家族。哪一家不是家财万贯?跑了一艘船,可能便是丢了几十万贯。阮小二想着就心疼。

阮小五嘴角撇了撇,“二哥,那登州港口里大小海船二三十艘,还有许多的脚船、货船,若一窝哄的赶将来,我们如何能够拦截,难保就有漏掉的。依俺看,便着人潜过去,一把火烧了干净。管他们打得什么鬼算盘,就是烧船,没了海船,他们难不成还能游过大海去?便是那刀鱼寨的战船也趁早烧了干净。”

那放跑一艘船就可能是几十万贯,有了钱财,多少战船造不出来?何必心疼这点呢。

那火烧刀鱼寨的计策是他俩兄弟刚开始就制定好了的,只是阮小二看到马政将刀鱼寨的大半兵丁都拉去了登州城里,那一艘艘战船停留在刀鱼寨中,直若摆设。他便另起了心思。

——阮小二真的心疼那些战船。这可是现成的战船啊。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第一等的。因为登州水师直面的就是辽军的威胁。

它们设立之初的作战目标就是北方的辽国。

烧了它们很容易,但想要重新建造,就难得很了。时间是一方面,木料又是一方面。阮小二可是知晓陆谦的下一步动作的。

日本,佐渡岛。很难相信一个小小的海外荒岛上会有那么多的金银,那地方真的有金银吗?

作为一个眼光从来没有出过山东的糙汉,叫他猛地抬头去看海外东瀛,那种感觉是很惊奇与无措的。阮小二对日本,对佐渡岛都毫无了解,但他相信陆谦。这就足够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阮小二就更希望能够保下刀鱼寨的战船了,便是登州港的海船他都舍不得。

……

海风阵阵的吹来,浪被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了洁白的水花。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宋公明编织罗网,阮小二火烧船舶【求订阅】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宋江从沉睡中被唤醒,却是登州城的马政发来军令,要他带领所部迅速赶回登州。那陆谦的大军已经出了掖县,向着登州驰来。

同时马政对宋江的褒奖也被一同送到,却是于了他一个“代登州兵马提辖”的差遣。也就是代理登州兵马提辖的意思。

宋黑子先看到前一个命令,那脸色甚是不好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便就登州剩余的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梁山泊的一合之敌。就算登州城城高池深,也半点用处都没有。人梁山泊有超厉害的石砲,多厚的城池轰不开啊?

此时去登州那就是送死。

可是他却不能不去,因为代登州兵马提辖的差遣还需要在登州城中过一道手续。人马政也是官场老油子了,大势在他,宋黑子的前途就攥在他的手心里,再心黑皮厚也绕不过去。而且他还担负着秘密任务,那是真要去登州城一趟的,为了他老爹啊。

“四郎,你就去王府尊处走一遭吧。留神行踪,万不能入了马防御眼里。”

一干人物悉数到场。宋江把事儿说开,一行人自然就等他的吩咐。铁扇子宋清恭声领命。

宋江扭头再来看燕顺,“燕顺兄弟,去军中挑选五百精干,昼潜夜行,前往黄县,务必要躲着梁山泊贼军。只待看到海上有狼烟升起就前往屺坶岛南岸等候。”

屺坶岛又名木极岛,位于黄县县城西北二十里处,是个远伸海中似孤屿又连陆的奇特半岛。此岛南、西、北三面环海,沙堤与陆地相连,岛形纵短横阔,北高南低。犹如一只伸向大海的巨臂。岛之北,悬崖峭壁、礁石林立、浪花诱人;岛之南,缓坡延伸,浅海滩涂,细沙如金。

燕顺抱拳退下。他与梁山泊有着私仇,却是进登州城不得。而这五百人显然就是宋黑子为日后东山再起而藏下的本钱。那陆谦真正的为人如何宋江心中没谱,可以己度人,放在他是今日陆谦,也是段不允许宋江带着大批人物脱走的。而且那般多的人物也非是全利,人多口杂啊。那假的就是假的,做的再像真的,它也是假的。保不准就有聪明人看出破绽,宋江便只能落草为寇了。

“孔亮。”宋江再召唤来毛头星,吩咐他去登州柴氏联络,那是他日后的脱难之依靠,便就指望登州柴氏的船队了。

以宋黑子在江湖上的关系,他如何不知道江南方腊与梁山泊交往甚密,淮南之地是万不能去。到时摩尼教起兵,淮南之地夹在齐鲁与江南之间,可不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了?还是向北投到沧州为好。

而梁山泊与沧州柴大官人亦有着扯不断的瓜葛,走柴家的路子,亦多一层防患。省的陆谦翻脸不认人,将自己一伙人尽数给坑了。

再环看宋江的班底,却是还多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却是绰号险道神的郁保四。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里,郁保四并没有劫夺梁山泊的马匹,但听闻到刚刚进入青州的梁山泊大军径直把清风山给荡平了,三个头领只活了一个见机早走一步的锦毛虎,郁保四也拍拍屁股奔莱州来了。宋江一伙人来到后,燕顺听闻了郁保四在莱州的名头,当下前去招拢,那是一举得手。

“如今梁山泊势大,诸位兄弟且忍耐一二。待跳出山东牢笼来,我等好汉再一展身手。搏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

“我宋江百无一能,虽有忠心,前三十年亦不能得进步。今幸得诸位兄弟的扶持,已受领了这代登州兵马提辖的职位,幸甚,愧甚。众兄弟武艺人才皆胜过宋江十倍,亦当努力,今后定然可高官做的,厚禄享得。光耀门楣,叫祖宗光彩。”

一干人脸上尽数翻腾着血气,胸膛里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在澎湃,在降。登州兵马提辖啊,正儿八经的官职,可不是甚不值一提的芝麻粒小官。这猛然有了个现成的榜样,这榜样还是在他们眼前生成的,这对一干人的冲击都是很大的。也叫宋江往日招拢他们的那番话变得真是起来。

登州港是个不小的港口,只是受时代的限制,它的三个贸易对象着实一个是以走私、偶尔为主的北地契丹、女真;一个是偏远的东瀛日本;再一个才是最主要的高丽。

但是高丽人也更喜欢胶州湾的板桥镇,而非是登州或是莱州。谁叫这里是军港呢。一奴二主的高丽人,他们另外的主人可就是北方的契丹大辽啊。

即便是北宋朝堂,早期时候也因为登州、莱州港“海道至辽一日耳”,“登州地近北虏,号为极边,虏中山川隐约可见,便风一帆奄至城下。”特别莱州湾内的莱州港,离界河更近。因此明令限制、禁止通商,登州、莱州港在庆历年间更一度进入封港阶段。

是政治、军事的原因,叫登州这个几百年来始终是胶东半岛,政治、军事与经济中心的城池,偏偏无法将汉唐时期就甚是兴旺的海贸发扬光大,反倒叫东京城在板桥镇设立了市舶司。

只是对比海运彻底萎靡的莱州来,登州已经是幸运的了。随着神宗朝的来到,距今五十年里,登州港已然恢复了不少。

张荣、孟威两人得了二阮的军令,换得衣冠齐整,随从阮小五轻易混入了登州港口。向着港口便一处酒家走去。彼处虽海船数十艘,可无人敢外出,那附近的酒家生意已大受影响。眼看阮小五与张荣、孟威两个一身锦衣劲装打扮,甚是矫健,身后更引起七八个衣着整齐的随从。店中的酒保如同见到了救星,忙上前殷勤的引带他们到楼上的雅阁里坐地,卷起三面窗帷,看着近处海湾子里帆樯林立,远处海天一色,空洞着不着边际,眼界十分空阔。

酒保将酒菜搬到桌上,张荣起身先为阮小五筛了一碗酒。这头顶烈阳如火,他们从安全屋换的行装,走到港口时候,个个都浑身燥热。

阮小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却也只是稍解心头燥热。只是这地方不会有冰块的,烈日炎炎的时候不会像梁山泊有大把的冰镇瓜果解暑。

陆谦在上梁山的第一年冬季里,便叫人组织俘虏凿冰、取冰,修建起了足足五个大冰窖。然而第二年盛夏时节,梁山泊上上下下便都感受到了‘冰镇’的滋味。

虽然梁山泊的冰块从没有够用的时候,而冰窖更是从最初的五个发展到了现今的十五个。

但是,但凡尝过冰镇滋味的人,每当骄阳盖头的时候,那心底就会永远怀念着它。

就是此刻已经挪迁到益都的潘金莲,此时也分外的想念梁山泊的刨冰。

张荣、孟威却是不晓得什么是冰镇,这俩人都是梁山泊边的渔民,日子过的也是贫困,只是性格远没有阮氏三雄爆烈。当他们看到梁山泊势头不可阻挡的时候,两人的选择不是上梁山泊投奔,而是带着家小迁来了登州。

二人最早是登州码头给人扛货为生。做苦力的辛酸没有压倒两人,可是码头上恶霸的欺凌却叫两个忠厚老实的汉子忍无可忍。

而也是他们两个幸运,被初来乍到的杜兴拉了一把。于是很顺理成章的,在梁山泊派出人马跑海的时候,两人便上了船。还有贾虎、郑握二人,他们四个便是二阮带引的这四艘海船的大头目。

天色昏黑下来,就看到港口码头一片昏沉,便是那些船舶上都熄了灯,甚至有的小船上都没有人留守,那是再也没有往日里夜光似千万盏星光一般的景象了。

登州港口可不只是二三十艘海船,还有诸多的脚船、渔船。

约莫到了初更时分。有一个人影,悄悄赶来码头,阮小五立刻跳起去迎接着,问道:“可与杜头领碰了面?”黑暗里那人回到:“已经碰面。这是钥匙。”却是那火油、火药已经被杜兴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了码头来。

阮小五接过钥匙,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

这般堪堪到了三更时分,只见码头东北角上一把火起,烈焰升入半空。接着忽然有擂鼓声起,紧接着呐喊声大作。却是阮小五与张荣、孟威和一二十水师军卒,手拿兵刃,在大声的鼓噪呐喊。

阮小五站到码头一处高台上大声喊道:“四周船户听着,梁山泊好汉在此行事也。现因有事,要纵上一把大火,并不要伤害善良商民。你们知事的,只管安心在岸上睡着。”那周围客栈酒店,看到明火执杖,直以为是许多强盗来到,已是慌了。现在听到是梁山泊好仅,更自害怕,谁知道过会儿官军来了会不会大开杀戒啊,各各藏躲起来不敢动。

“那往日里行事和善的良好船户,亦休要心痛海船,来日我梁山泊占据了登州城,你等只管拿着凭据找上门来。我梁山泊一文不少的尽数赔偿……”只可惜这场大火中的‘大头’,那些海船,想来却不会有主人来找梁山泊作陪的。

不要说现下年代,便是几百年后的明清,能跑海的商户岂是纯良百姓,善良士绅?开玩笑。

当王师中急匆匆的骑马赶到码头上的时候,整个登州码头已经是一片火海。二三十艘海船一个个如同超级大的火炬在海面上燃烧,周边的小船就是一个个小火炬。那有的还已经燃烧殆尽,只留有几块残木。

“咦。”王师中先是恼怒,可稍微冷静下后,他却吃惊的发现,自己名下那两艘五千料大船哪里去了?王家名下一共有三艘五千料的大海船,那一艘还远在高丽,剩下的两艘都被堵在了港口。转身向那码头巡检问道。

后者苦着一张脸回道,非只是那两艘五千料巨船被梁山泊人给劫走,还有三艘三四千料的大船也被梁山泊给劫走。那大火燃起后,几艘大船并没被第一时间波及,水手们便不思细想的纷纷拔锚升帆起航,驶向了港外。然后被等在港外的贼匪抓了个正着。

王师中气的想要吐血。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拜见大王【求订阅】

“小人李梁,拜见大王。”

黄县县衙,陆谦看着跪服在脚下的知县,眼睛里闪现出了好奇的光芒。这还是他兴兵以来第一个主动归附的知县老爷。老赵家正牌出产的进士啊。

就算是那淄州的孟唐等人,一个个也宁死不降。那济州府的程万里据杨志禀报都逃到扬州了,老婆孩子全都丢了,也没见他有一丝儿想要与梁山泊‘和缓’的念头。

这知县却是头一人。

“你这官儿名声并不坏,便是被我梁山泊抓了也无性命之忧。何以这般轻易的便来投降?”陆谦问道。

他眼中可没看到李梁头顶气柱里有半丝儿红色,虽然那气柱一样淡的如同空气,似乎只有一丝丝的白色,但真的没有红色啊。

这便更叫他纳闷起来。那宗泽的头顶至今还有着一线儿红呢,这厮恁地乖巧?

李梁恭恭敬敬的拜道:“好叫大王知晓。小人早就恼了东京。那赵天子轻佻无度,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致使奸党佞臣充斥朝野,贪官污吏横行天下,其尤崇饰游观,困竭民力。怠弃国政,日行无稽。实非人君之像。此僚惟系天下穷困,黎民受苦之根源也。”

“大王起于微末,深知百姓黎民之困苦,仁爱过人,天下无人不知晓。此番起兵正是有道伐无道,顺天应理,吊民伐罪,解民于倒悬……”

陆谦的面颊抽动起来,这李梁不愧是进士出身,真是有着一张好嘴。好一番长篇大论,到了最后他为何要投效梁山泊的原因竟然就变得顺应天理,顺理成章了。

可是他对这厮依旧有些不放心。虽然他现在对梁山泊是没有敌意,但这忠诚度也太低了。听听他先前话中的那个词——仁爱过人,而不是仁义过人。这能不能就说明一个事情,就是他对梁山泊此前的行为没什么认同点?

“当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天下黎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而不可得者,如满天星辰,多不可数……”场面话陆谦现在也能说几句的,先顺着李梁的话给老赵家扣上一定‘无道’的帽子,而后接纳李梁的投诚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是如何安顿这李梁,却是一个叫人头疼的事儿。

首先作为一个‘榜样’,李梁童鞋是值得大力宣扬的,是要被高高的树立起来的。

这可是第一个人才被俘虏就高叫着归顺梁山泊的官儿。

但是这鸟人的忠诚度似乎过于低了些。要说黑旋风的忠诚度是绝对的一百,这厮就可能连十都不到。陆谦甚至都怀疑他现下对梁山泊的‘无敌意’,那只是因为他本人的小命就吊在梁山泊的手心里,是以才不敢造次的?

陆谦从来没想过入伙的人,每一个都百分之百的对他报以忠诚。

那忠诚度是可以一点点提升的,就比如卢俊义的那些族人,就比如卢家的那些管事,还有飞天虎扈成,以及宗泽。同样它也能一点点的变低。

要安置李梁,需要一个看起来光彩夺目,可实际上有没太大权利的位置。

但陆谦脑子里翻转了一周也想不出合适的,就先叫他在身边做个参军。日后一切顺利,开府建牙后就再于他一个好官职。

只是李梁的归顺消息这般传播过去,那影响力还是很巨大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地被清洗过后余留的差役、衙吏,至少有三十人愿意投效梁山泊,几乎占据了残存人数的九成了。要知道东平府城力也才五十来人,那可是府城。而黄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至于那些剩下的白役、帮闲,愿意投效的人就更多了。

这让陆谦第一次见到了‘官员’的号召力。也叫梁山泊以极快的速度便在黄县建立了秩序。都直接省略过了军管这一程序。

这时候鬼脸儿杜兴从登州传来消息,却是说到了阮家兄弟火烧登州港一事,再有就是宋江带着两千来人回到了登州城。

算上先前他已经送到登州的兵马,宋江这黑厮果真是卖力。刚回到登州便得了马政夸奖。

此时那及时雨正在登州柴氏府上做客,本地柴家主人乃是柴进的叔辈。正与宋江说话间,有都管执着一道文书前来,却是马政刚刚传发下来的。

那柴员外将这文书上文字看过,不免冷笑一声,把文书交于宋江去瞧。自己却坐下端起茶盏来吃了两口。宋江看了文书上内容后亦是苦笑。适才那一声冷笑的意味,还如何不省得?

“官府贪得无厌,却是让人预料不得。提辖可有良策教我?”这登州府今日要捐饷,明日要助粮,着实叫人头疼啊。何况作为柴家分支,老员外与梁山泊又非半点联系没有。这登州城里的富户便是阖城遭难,梁山泊的刀子也落不到他的头上。那真是一个铜钱、一粒粮食都不想捐献。

宋江面皮红了红,这寻富户逼迫钱粮的法子,宋江可是很为马政献了几策。当初他在郓城县里如何叫人主动捐献粮饷的,放到登州城中一样是可行。只是宋黑子面黑,显露不出。

他低头默然了一会,随着笑道:“宋江是个无用书生,这军旅之事,未之尝闻。于编练军勇,处理军伍,要靡费多少钱粮,着实不知。但小可却知道马防御此刻双眼蒙血,恨意滔天。员外且务要因小失大啊。”这话实际上就是在说“望XX以大事为重,忍辱负重则个。”

柴员外叹了口气,“老夫若不是以大事为重,怎地会丢了登州安乐地,要与那梁山泊为谋,与那王师中做伴?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老夫如何不知晓,只是可恨,可恨。”毕竟柴家与马政是老朋友了,但现在这马防御是半点不念旧情。对柴家下刀子每每都是重手。这些财货是姓柴,而不是姓马的。

兵马钤辖公廨。马政正对着到访的登州通判说道:“且叫王相公休忧,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壅。登州城大池深,壁垒森严,只要用心,抵挡些天日不在话下。那万一有事,马某人亦当死守这座城池。且那胶西一带,还没有贼匪猖獗,当地官府得了钱粮,料想能操练出三五千军马。那宋江帐有朱仝雷横两员勇将,具有万夫不当之勇,某即遣派他们向南去。携本官手书,料想不及旬日便能再带回一支援军,还来得及。”但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钱粮,而这等事儿上还是要王师中这文官来筹划。

那马政、王师中,王师中、宋江,这些个人所图谋的事情说来就是简单。

——登州城中这些豪门巨富用钱财换取一条生路。他们给银子,马政得偿所愿,随他心意去编练兵勇。在梁山泊兵临城下时候,会叫一批水师精锐护送他们出海。

那外头的海匪之类的,在登州水师面前,算个屁。人人都是如此想的。

王师中就是这其中的掮客,一个中间人。因为登州府库里已经没钱了。马政要报仇,就必须有兵马,要招募兵勇就必须有钱有粮。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也必须妥协。

而王师中在暗地里再勾搭上宋江宋公明,却是担忧马政届时会翻脸不认人,或是临走之前割一刀狠得。要知道这守城战中,要鼓舞军勇士气,撒钱便是一个最常见亦最有效的法子。

那登州水城与登州城之间隔着一定距离,除了登州府城的北门,向海边走,才是水城。间距有四里左右。梁山泊兵马杀到时候,马政定然要分兵去驻守。那怎么看宋江都是一个最合适最恰当的人选。也就是说,届时就是宋江在实际上控制着水师。王师中自然要笼络宋江了。

登州通判道:“十万贯钱财虽不易措手,几天内,也定可筹出半数来。相公尽可放心。”

马政说道:“王相公能筹出多少饷银来,马某人就放他几艘船护送。”通判听了直想破口大骂,十万贯、十万贯,又十万贯。马政真贪得无厌也。面上却是连连称是,只管拱揖。马政料着他也作不了甚的好主张,直叫他回署禀明王师中。

而后唤来宋江、朱仝与雷横,当着面这般吩咐一通。直听得宋公明是满心的苦涩说不出,而朱仝与雷横震惊之余,各自好不振奋。他们俩人现在便就是指挥使了。

那怀揣着马政亲笔手书与公文的二人,走出兵马钤辖衙门时候,都直若踩在了棉花队里,升到了云彩眼中。那是振奋、激动、紧张、惊喜,无数的感情齐齐涌来,交织交汇做一团。

宋黑子则是真真的有苦说不出来。那明面上他是万万不能阻碍兄弟的前程的。但是他帐下才几块真材实料啊,去了朱仝、雷横,如是斩断了他的双臂。

小李广已经被逼的投奔了梁山泊,朱仝、雷横再去,宋江心里苦啊。宋江有苦说不出啊。

“两位兄弟得马防御看重,如今有了正经官身,实可喜可贺。且痛饮一场,以示庆贺。”

宋江面上依旧是好不欢喜,这种心窝子挨了一刀还依旧要笑容满面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可也正是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狠人。

三人返回军中,朱仝、雷横的遭遇惹得无数人眼红。虽然这两人要去南方,前途未卜——他们这些宋江的心腹如何不知晓宋公明的打算?这登州城万万等不到朱雷二人折返回来,如此说两人便就是赶不上屺坶岛的船队的。但官身啊,正经的官身,今后他们已经是官了。

这边宋江还要精细挑拣出二百士卒,分于朱仝雷横提领。当一切做尽,畅饮一番后送朱雷二人南下,宋江安排他们,“二位贤弟,这南下之事前途渺茫,那战阵厮杀非比往日捕盗捉贼,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此番事若有不济,务必保全性命为上。哥哥等着再与两位贤弟畅饮之日。”

朱仝、雷横听了好不感到暖心,“不索哥哥说,小弟都依了。哥哥亦要保重。来日再聚之时,定于哥哥一醉方休。”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宋有忠良【求订阅】

小雨初歇,雨过天晴。

莱阳县外三十里,偏西南的莱西镇里,镇中最华丽的一处府邸,一座刚刚更换了主人的府邸。有一股杀意在释放着,在肆虐着。

花荣并非是什么儒将,他固然长的白净英俊,这却并不意味着他读书多。否则小李广也不会被宋黑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但是花荣乃是一个有着不错克制力的将军,可他再强大的克制力,面对着自己派去的信使的身亡,也达到了极致。

“这鸟官真是该死。”

花荣死死盯着铺躺自己面前的那具尸体,这是他的心腹之一,从清风寨时候便跟随左右的人,他的忍耐力终于耗干耗净,他的神经‘噔’的下终于绷断。

几次交涉,都不能使莱阳知县投降,这一次对方甚至杀了自己派去的信使,这不止等于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更是打了梁山泊的耳光。

“哥哥知晓俺与公明哥哥的交情,特意不叫俺现身登州。只是引着队伍扫荡莱州。如今小小的莱阳县却这般不识抬举,真气煞我也。”

老大给小弟面子,体恤小弟,那小弟该如何报答老大呢?花荣此刻眼睛里只有一个杀字。那莱阳知县纵然官声不错,也顾惜不得了。

一时之间,花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令四个逃回来军卒,直颤抖着伏地上。

这几人,乃是花荣派去保护信使的士卒。

他们倒是无事归来,却给自己带回来一具血肉模糊尸体。且不提这内中是不是莱阳知县示威,只说信使身亡,四名军卒反而皮毛未伤,那就叫花荣怒火冲冠。

“很好,你们还知道害怕。”眼神冷冷看着眼前四人,花荣一双眼眸已是眯起。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次杀人前要做的习惯性举动。许是因为他箭术惊人,而射箭瞄准总是要眯着眼睛的。

四个士卒见此,已是磕头如捣米,花荣却懒的再理会他们。他虽然眯起了眼睛,但这杀意对的却不是他们四个,而是莱阳县里的那些不知死活的人。

梁山泊一路走来,攻城掠地都顺风顺水的,从没有遇到过自己找死的人。那一家家为富不仁,或是作恶多端的士绅、地主、官吏,多有望风而逃者。现在他们逃无可逃了,又赶上一个梁山泊素来不杀的好官,召集城中民壮玩起硬的来,那正好大开杀戒一番。叫那一干只会聒噪的撮鸟们知道厉害,亦叫山东之地的百姓们知道厉害。

梁山泊对寻常百姓秋毫无犯,这当然是一种很难得的‘美德’。但也未免太敬着百姓了,他们很是很容易很容易受到蛊惑的。而在现下这个环境了,梁山泊的根脚也万万不能同那些士绅相比。这个时候,一味的‘爱民如子’也并非都是好事。要知道,棍棒之下才出孝子。

在这般多的州县里寻出一只鸡来,杀给百姓们看看,这未必就不是好事。反正梁山泊安定下来后是要“授田”的么。虽然梁山泊的‘授田’不能买卖,可在花荣眼里,这乃是一项绝对的善政。至此便能夯实梁山泊漂浮的根基。那杀鸡的后果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看,这只不知死活的老母鸡,已经有了。

对左右人喝着:“把他们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顿时就有亲卫扑将上来,将这几人按住,直拖下去。

“谢将军宽饶,谢将军宽饶……”四个要挨打的军卒却都一脸幸运。

花荣连正眼亦不曾再看,只把目光再次落地上那具尸体上,心胸中的怒火就始终翻滚难平。

“待下去厚葬了。他的家里,给送去五十两纹银。”花荣当初的近两千部下如今被精简的只剩了千把人,但他们却都是梁山泊的军士了。他身边的心腹梯己,更是梁山军的正兵。如今死了去,上头还有抚恤。

遗体被抬下去,他方吩咐左右人道:“去,将各营营官招来,让他们议事厅候着。”

左右侍从得此命令,立刻有几人出去传令去了。

莱西镇可不大,也就一刻钟左右,七八个将领,已经急匆匆赶到。那为首的一对正是出林龙邹渊与独角龙邹润叔侄。他们到了登莱,很是招拢了一些人马,算是宋江一伙人的竞争者了。但是后者招揽人手光明正大,前者却要藏头露尾。最终陆谦杀进登莱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带领了千多人,在明堂山起事,而后攻占了胶水县。稍后再打胶西,却是落败而回。而后便等来了小李广花荣引兵过来接应。

待一应人议事厅坐定,花荣从外面缓缓步入。坐到主位,道:“这次找你们来,却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花荣目光扫过场众人,语气中坚定道:“我已决定,马上起兵,攻打莱阳县。”

“得命。”在场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杀使的事,对这个结论毫不意外,应声说着。

之后就是点将和分发任务。

花荣也是多经战阵了,对这套当然熟悉之极,片刻后就发号施令完毕。

当邹渊邹润等人鱼贯退去后,花荣展开地图,望着上面标注的莱阳县,片刻,目光又落到距离莱阳县不远的即墨与胶西两地上,露出一丝冷笑。

花荣进军的速度不是很快,可是声势很大。

莱阳知县官声甚佳,他说一句话,再加上地方上的士绅富户摇旗呐喊,还真的蛊惑了不少人。

花荣这一路走来,就不时的听到有快马来报,那一波波的民勇不断的涌入城中。三十里道路,花荣走了两天。而莱阳周遭各乡镇,三五十人成群的,那至少有五六百青壮进了城。

再慢那也有到的时候。莱阳知县孙超立在城头上,望着西面开来的人马,面沉如水。他身边立着的是五龙水上的有名好汉顾峻。

五龙水乃是发源于莱阳的一条大河,虽然只有百十里长短,却能直通入海。河面亦宽达百米,只是河水教潜,入不了海船。但莱阳县中亦有不少人靠着这条大河讨生活。

顾峻便是这条大河上的第一好汉。

宋江前来登莱招兵买马的时候,也曾经听闻他声名,只是那时候的顾峻已经被孙超招揽做县中民团总练,那一番纠结后他还是留在了莱阳县。而现在梁山泊的兵马真的向莱阳杀来了,知县孙超是一个老赵家的铁杆,且在莱阳县为官多年,官声甚佳,故而影响力颇大。

顾峻在接受孙超招揽时候,便也心中有了决断,自然无甚意见。何况就他所知,那即墨、胶西新编的丁勇成军在即,而莱阳是距离两地最近的所在,来袭的梁山军又只是一路偏军,这叫他心中底气大增。

人的影树的名。如果是陆谦引着梁山军主力来袭,顾峻再大的胆子也不会认为自己能顶得住,他又不叫郝昭,莱阳城也不是陈仓。那肯定是守不住的。

可花荣是谁啊?

在青州,小李广的名头还能有几分响亮。可在登莱,病尉迟孙立才是第一好汉。

“相公安心。莱阳城中丁勇上千人,城中已编练青壮亦有千多人。那花荣只是有三四千贼兵,两倍尚且不足,如何能奈何的我莱阳?”

梁山泊的大部队要是前来,那就先要拿下登州,还不知道要用多长时日。到时候队伍一拉,直接“上山落草”去。莱阳县面积广大,多的是山山水水的藏身处。顾峻丁点不怕梁山泊,脑袋里想的尽是他保着孙超在莱阳县的山山水水中坚持下去,等到朝廷大军反击梁山贼,那时候喜迎王师,必是大功一件。

孙超本就官声颇佳,再立下这等功劳,一府通判,甚至是一州知州,乃至一府知府都有可能,而他顾峻也彻底的洗白上岸,做得那官来,称的起老爷了。

孙超也是如此想的。

现下的莱阳县在后世可是囊括了莱西、海阳、莱阳三县之地的,北面接着尚未立县的招远,这区域广大着呢。

两人都是挺赵派,却也不是视死如归。内心里早早盘算着将来,可谓胸有成竹。

花荣以邹渊做先锋,引着五百人警戒莱阳县城,自己引兵安营扎寨。一切等到明天清算。出林龙引兵到了城下,那迎头就碰上了顾峻带领的一标人马。

出林龙邹渊的名头顾峻当然知晓,甚至两人都还有过几面之缘。可这回却是在战场上碰面了。

顾峻没打过仗,邹渊的经历也少得可怜。可是邹渊身边有几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军。

照着绿林规矩,顾峻停住了马步,便是要来一番通名报姓,呵斥一下反贼大胆之类。邹渊身边的一老军却进言道:“邹头领,这莱阳民勇都是战场上的菜鸟,一通箭矢射过去,然后一哄而散,必然能把对方杀得大败。”

而邹渊在绿林规矩与战阵得胜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放箭,给俺放箭,射死这些失了心窍的蠢货。”出林龙大声的叫喊着。他带领的这一营军士可不是登莱地招拢的绿林中人,那是花荣带来的两个营的预备军之一。

箭矢飞去,超过三百名弓箭手在最短的时间里掏出了自己箭囊里的强弓。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前方两个都的刀枪兵、盾牌兵,犹如猛虎下山之势。

只有邹渊动也不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邹渊可不是什么无敌猛将兄,这兵阵之中,本领不济的还是少在最早时候就去冲锋陷阵。

那马上被箭雨射得有些惊愕的顾峻,仓促之间,只能掉头后跑。而后整个队伍便就开跑了。

“乌合之众。”花荣收起千里镜来,对这一战没什么评价,梁山泊的人马对战一窝子民勇,若是不胜得这般干净利索,反倒有鬼了。

“告诉邹渊,叫他把砍杀的地方尸首,都堆到城墙下。”他倒要看看,今晚上城中的孙超敢不敢派人来收尸。

……

栖霞镇。距离登州城有过百里之遥。

朱仝、雷横引兵夜宿于此。两人多喝了几杯酒,谁也深更半夜,可精神尚佳,都是了无困意。

他们二人出登州已经整整四日了。

如此来两人便说起了登州,也说起了自己的前途。

对于后者,他们信心满怀,说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对于前者,二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哥哥,咱们兄弟出来也有两日了。”插翅虎半响开口。

“你说那登州城,可还在……?”

美髯公好半天不答话,他知道宋江的作为是为了兄弟们安危着想,也为了他老爹宋太公,甚至于那些高门大户,便是全都卖给梁山泊了,心中也不亏欠。

朱仝自己便出身富户,如何不晓得高门大户光耀夺目的衣衫下,那黑乎乎的心肝躯体,那蛆虫横生的肮脏?所以他半句话也不多说。只是这种事终究叫他感觉着汗颜。

按照宋江与梁山泊的筹谋,现在登州水城肯定已被梁山给拿到手了。而登州水城一失,登州城就是一块死地,城中将士丁勇士气必然大挫。梁山军若趁势猛攻,登州危矣。

第三百三十八章 闭门自焚

满地的尸首,尸首旁边还有无数挣扎的伤兵,鲜血汇聚在一起,仿佛一股股水流,流入登州水城内那宽阔的水面中,将海水都染得通红。

横尸遍野,伤员遍地。

陆谦打马从满地尸首中穿行而过,就看到一个梁山军士卒,持着一杆滴淌着鲜血的长枪,在尸体当中拨拨捡捡。他的身后,一名穿着宋军战袍的汉子,正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在流血的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却是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一个身有重伤的伤兵,便就是这般结果了他的性命才是于他真正的解脱。现在的梁山军,已经不需要去靠救治战俘中的重伤员来博取俘虏们的好感了。梁山军早就渡过了那阶段。

那汉子的旁边坐的就是一轻伤员,也是宋军。只是那面貌带着一丝凶狠,不该是刀鱼寨中的宋军,也不该是王师中带入水寨的宋军,而更可能是宋江刚刚招募的绿林中人。似是只大腿上挨了一枪,伤势不重。但此刻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头上的铁盔早已不知滚落到了何处。手边就有兵刃,可一个个梁山军将士从他面前走过,那人却似呆傻了般动也不动,就勿论说反抗了。

走到一处街道拐口,陆谦才看到了几个被抬到一处的梁山军伤兵。几个汉子面色平静,或是半靠在墙壁上,或是就这么躺在地上。当陆谦走过,纷纷抬头见礼,那面色或许惨白,可目光却无半点涣散。

登州水城——刀鱼寨,被他拿下来了。

‘没人’知道梁山泊贼子是什么时候混入宋江队伍里的,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被安排去守城门。于是,当刀鱼寨内火焰大起之后,城墙上也猛地暴起了乱来,外头的梁山军趁机猛攻。刀鱼寨当天即破。

宋江保着王师中和柴家人,连同少量部署,乘坐着四艘大海鳅船,幸运的闯出了水寨门。要知道他们就早了那一步,否则就出不去了。那王师中刚刚乘坐的战船刚刚拔锚升帆,就远远的看到前方海面上涌现出的几艘大海船。

此时此刻那海上出现的海船会是哪一边的,那是不问自知。虽对面船只非系战船,数量却多,叫那王师中直吓的急催宋江速走。

于是,四艘远远没有满员的大海鳅船就这般的驶离了刀鱼寨,空留下岸上七八十家对着宋江、王师中破口大骂的齐鲁豪门巨富。

他们在梁山军拿下黄县的那天起,就开始向刀鱼寨转移家产了。在梁山军抵到登州城外时候,他们都已经挪进了刀鱼寨。就等着随后乘船逃亡河北呢。

这些人物的‘行礼’都很简单。毕竟逃亡不是搬家迁移,这些个家族随行的‘行礼’都只是金银细软,就再没有其他贵重之物了。许多珍贵的大件古玩珍品都挖坑埋藏起来了,反正这些家族是都对老赵家信心十足。以为朝廷有朝一日总能再打回来。

可现在……

老赵家或许终究有一日能把梁山贼给剿灭了,他们自己却似看不到那一日了。

无数人嚎啕大哭,无数人破口大骂,王师中与宋江把他们坑惨了。

于是刀鱼寨便出现了一幕奇观异境。那前寨士卒还依旧在杀声四起,后在临海的港口处却一片痛苦咒骂之声。

胆怯如鼠的王师中还在舱房中瑟瑟发抖,宋江站在艉楼,双目望着厮杀声依旧惨烈的刀鱼寨,心头百般滋味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他自负胸罗甲兵,素来心怀大志,自认为拥黄扉之才,具瑚琏之器,可怎么就在陆谦面前屡屡受挫呢?这陆谦就是他的魔星劫难吗?

如此时候,那秩序依旧没有稳定下的四艘大海鳅船上,有几个人突然的消失了,也半点不会惹人注目。他们都跳进大海里了,这几个都是梁山军的人手,上船的唯一目的就是监视宋江,胜得这鸟厮耍花招。那没有人燃放信号弹——二踢脚,也就说明宋江是严格遵守自己与梁山泊的约定的。五六里外的海面上,三艘海船就选择了与这四艘大海鳅船‘擦肩而过’。

所以,刀鱼寨就这般儿戏样儿落入了陆谦手中。当寨中的厮杀声平息,无数梁山军进进出出,收拢伤员,收集俘虏,拾捡兵器盔甲等等。

而他们的大头领,刚刚打马走进刀鱼寨官衙的陆谦,陆大寨主。此刻正怀着一种激动地心情等待着最终数字的出炉。

——这么多被王师中与宋江,更确切的说是被宋江坑了的齐鲁巨室们,必然会为他贡献出一笔丰厚的钱财。而好好的拷问一番,那还能榨出不少的油水。

就算是登州城,此刻都没有这个更叫陆谦上心。

要知道,随着登州战罢,陆谦就会正式开府立藩,自领淄青大都督。

不能直接以‘节度使’自居,那样儿太弱了梁山泊的气势。但也不能称王称帝,如此的话谈判之路几乎没有可能开启。所以啊,大都督就是一个不错的头衔。

开府之后,他就会正式扩编军伍,五万正军,三万预备役,一万水师。这还是纸面上的计划,但只看看那数字便知道这些是需要大笔的金钱的,而且许多开支都是现钱。

或许这次的大整军还未结束,朝廷的兵马就回气势汹汹的杀来。那时候就要放开手脚的与之大战一番,不叫东京看到梁山泊的肌肉,不叫老赵家知晓西军也是不管用的,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这种情况下,“以田代饷”便有些施展不动了。梁山泊稳不住势,再好的政策也是井中月,雾中花,落不到实处的。短期里的军饷只能是实打实的金银铜钱。

所以,眼下的这笔横财寄托着陆谦太大太多的期望了。

“大头领。”蒋敬兴冲冲的跑来,见礼后就连声叫道:“六百万贯,六百万贯,只金银就足足有六百万贯。”这还不算那些首饰珠宝。登州水师这一票,梁山泊赚大发了。

陆谦脸上也迸出了不能抑制的喜悦。六百万贯啊,这是一个超出他预料的数字。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些逃入水城中的士绅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但演说这些人只随身带的金银就有六百万之巨,却依旧出乎他的预料。

早前,陆谦觉得能一次性榨出三四百万贯的现钱,就依旧是大发横财了。哪曾想是六百万贯!如此把珠宝首饰全算上,这笔财货就足足有千万贯了。

齐鲁之地的这些巨室用事实证明了陆谦对他们的低估。在房产、田亩、店铺诸多不动产都无法带走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富得流油。

那之后的步骤陆谦便不须亲去操心了,蒋敬自会去做的。要手下是作甚的?便就是如此。

陆谦的‘期望’在大大被满足一番后,他的目光就已经看向登州。而登州城中的马政,此时也在大把大把泼洒着金钱,以稳定军心,提升士气。登州水城的眨眼告破叫他都晕晕乎乎了,就更别说守城将士如何了。不将赏钱大把大把的撒下去,如何能提升士气,如何能稳定军心?

返回到府邸里,马政越想越是气闷,可越想也越感觉不对。适才只忙着安定军心,现下里思索来却觉得那宋江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只是马政隐约的感觉出了宋江的不对来,却也无甚真凭实据,一切只凭意断。

而若是他能有千里眼,能够看清楚那四艘海鳅船上,宋江的一些心腹之人一个都没折去,马政定然一腔怒火,直透顶门,颈脖都红涨了。

但过了半响他心中的诸般猜想却又都消散去了。“我也特煞孩子气。这登州城已是危如垒卵,我还和这小人争什么闲气。”便向亲卫吩咐道:“且派人向四处鸣锣警众。我马政决与这登州城池共存亡。域中百姓有那怕死的,我不留他,只管安稳待在家中。那不怕死的,可留在城里,都与我拿起刀矛来,守着这城池。要叫父老们看到我,俺却不是王师中那一般人物。”

现下登州军民正是人心惶惶之际,马政如此表明态度,当能安抚人心。

然而他不知道,大势之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就是当夜,陆谦使人发起了一次突袭。以袁朗为首,引兵数百人在西门外虚张声势,而后叫卢俊义、鲁智深、武松三人,引领着亲卫左营的五百甲士,扛着盾牌举着木梯冲过护城河,而后猛攻登州南门。

在此之前,那南门外、北门外和西门外的护城河面上都已经被梁山军放下了一道道连锁木排。其上覆盖有淤泥以防火箭。

却没想到,卢俊义三人领兵刚刚就位,那登州西门便已经被拿了下。彼处的守将看到梁山军攻来,做出了一个叫陆谦都感觉意外的举动,他投降了。

于是登州城就这般被拿了下。

当然,现在那登州兵马钤辖衙门还没有被拿下。可陆谦并不准备去强打。杜充已死翘翘,路转运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能抓到马政也是不错的啊。

但是这次的登州之战就是一个快字,陆谦都还没有进城了,内中就有消息传来,马政闭门自焚了。即便他那宝贝儿子的亲笔信已经被递入了府中,这可不是萧让仿写的,而是卧床养伤中的马扩亲笔所书。

陆谦自信满满,以为这马扩亲笔一出,必然能叫马政乖乖束手。哪成想到……

那脸色是很不好看。“宋室果然有忠良。”陆谦好不感慨。

再看着跪倒在面前的马家老奴,把手一挥:“送他去东平,好生侍奉马扩。”后者身份特殊,战场上被救起后送去医治,从他身上搜出了那半块玉璧,却是与黄信手中的半块吻丝合缝。如此,“黄信的恩人是谁?”便也水落石出。

陆谦本还想靠着马扩收服马政,至少叫他束手就擒呢。没曾想到这马政竟然选择了自焚,真的是愚蠢不堪,也真的叫陆谦很头疼。

这下马扩是不要再想了。虽然他也没太大的遗憾。他的脑子里是根本不晓得马扩是谁。不知道在正史上,这时年纪还不大的马扩于宋辽金三国风云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求订阅】

临邑县是东平府的东北角,向北一步就是寇州。地理位置还很是关键的,镇守此地的乃是大名府叛将罗安。东平府五千人马,留守唐斌就分出了一千给他,镇守临邑。

罗安事实上一点都不想这般的‘闪耀夺目’。现下他的大名都已经传遍半个北地了,不知道被多少朝廷忠良恨之入骨。独领一支兵马镇守临邑,这看似荣耀,实则煎熬,这段日子里他就没睡过几个踏实觉。

老觉自己一觉醒来,官军就已经包围临邑了。

罗安很怕死的。所以,作为一个怕死之人,罗安铲除其临邑县中的反抗力量来,就特别的心狠手辣,尤其的无情。因为只有把所有的威胁全都摆平了,罗安才能活。这个道理很简单直白。

罗安镇守临邑县小一个月,“凶名”已经铸就。这段时间里,本处足足有十七个家族被他连根拔起。

按道理说,这罪名该是临邑知县担大头的,但罗安太光彩夺目了,如此反而让他更“臭名昭著”。

临邑县处在‘边界’么,本处的士绅富户在梁山军开来之前,纷纷奔逃到了寇州。而这些士绅富户眼看着梁山泊的兵锋切切实实就是停在了临邑,自己是安全的了,这胆量便也一点点恢复了。

他们首先与选择留在老家的地主大户接头,后者多是自认为自个声明不错,罪不至死的。而后就是利用自己原有的影响力和关系网,散布消息,煽动百姓们,是尽其所能的为梁山泊添麻烦。

那等来的只有血淋淋的屠刀。

罗安就是一只嗅觉极端灵敏的恶犬,闻到一丝儿‘生人’味道,便‘穷凶极恶’的扑咬上。其人不止对士绅大户们凶狠,对黎民百姓似也没甚怜惜,那些被牵扯进事儿里的贫民,亦纷纷遭殃。用他的话讲,那就是“自己蠢的要死,休怪别介”,不是在镇压、捕捉过程中遭了秧,便是被抓捕后打入了劳改队,没白天没黑夜的做起了苦工。

如果说东平府城的梁山泊驻军就是一个在公园里慢悠悠打太极的老大爷,那么临邑县的驻军就是一个行如风火的运动健将。

可是在这种‘恐惧’的支配下,临邑县的田亩清丈,税收征集,编户齐民等等,却是东平府下辖各县中数据和速度最高最快的。

二十四万亩隐田,全县田亩清丈中共查到了二十四万亩隐田——宋朝的一亩大概是后世的0.8亩,当中十五万亩还是上好的水浇地,此数字据全东平府之首。

整个临邑县本也不过八十二万亩耕地,原本有十五万余人。现下多出了二十四万亩,那便是阖县一百零六万亩耕田。而全县人口却有不少消减,人均可达七亩。

按梁山泊规定,那些逃亡士绅大户家的田产皆是要充公的,合同新查出的隐田,一个临邑县,掌控在官府手中的耕田已经达到了七十五万亩。谁叫本处的士绅富户都逃了个七七八八,而自耕农数量又是极少,那人是可以逃走的,土地却带不走,就都便宜了梁山泊。

全县三分之二的耕地,如此条件下,梁山泊一旦宣布‘授田’,别看罗安在临邑玩的“恐怖”统治很吓人,却能第一时间里便稳定住这儿的大势。

毕竟“授田制”对于百姓们的助益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从本质上讲,授田制也是一个地主与佃户的框架结构,可作为地主的梁山泊却必然不会如过去的地主乡绅一般竭力的压榨农人。

陆谦制定的农税即便高达十一,比起地主五六层的田租也是天壤之别。

但是想要授田,就先需要编户齐民,统计境内人口,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如此之后才能正式授田,这是一个严肃又繁琐的项目,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精力去运作。

是以,梁山泊辖制东平府已经快一月之久,‘授田’始终停留在他们的口上。

新市镇是临邑县内第一繁荣的镇集,镇上原有大户富绅十余户,即便眼下跑了大半,还有留有五户大室。

马家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新市镇名声挺好的大户,这场风暴来袭的时候,马家并没有外逃。至少是没有举家外逃。

所以他们保住了自己的家底,三十顷良田,这是马家积累了五辈人才攒下的家底。对比这些田亩,新市镇上的店铺都显得不值一提。

同时这也是马家人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三千亩良田寄托了他们太多的心血。

然后马家便被梁山泊的刀子狠狠地扎了三五刀,虽然没死,却是大大的出了一回血。

那隐匿的七百亩地,只罚金就有两千贯,然后是偷税漏税的惩罚,又是上千贯。田租被迫降到了三成五,再是一笔惨痛的损失。而马家人昔日犯下的错误也被清算,整个过程结束罢,马家的损失绝对不低于五千贯。

这可真叫马家人伤筋动骨。

那段日子,整个马家一片愁云,是唉声叹气。错不是镇上另外几家人在陪着他们受苦,更有张家那个倒霉蛋白白丢了上千亩良田,可谓是比马家更惨,大大的宽慰了马家人那颗疼痛的心。马家的马员外气急交加下可能就不是卧床养病了,而是要一命呜呼了。

同在一条大街上住,不远处的张家的遭遇要比之马家更倒霉。张家的主事者倒是一个挺和气的人,可他生了一个有脾气的儿子,结果在言语上开罪了清田科的副主事,在关键的时候使了绊子,让张家缴纳的罚金因为白银纯度问题而被拒之门外,最终导致张家错过了最后的时间。然后那些隐田就全被官府没收了。

那可是上千亩良田啊,内中光是上等的水浇地就有五百多亩。可是能亩产三石的良田。老赵家收田租的时候,规定北方田亩按亩产一石来计,由此可知道亩产三石的肥田在北地的价格了。

结果张家不仅要缴纳一笔高额罚金,还白白丢掉了上千亩良田,那等于直接抽走了老张家一根骨头。一怒之下的张家于是便成为了临邑县中第一个告官的百姓了,他们把清丈科副主事彭三郎告上了刑狱司。

而今天就是刑狱司开审的日子。

所谓的刑狱司就是法院的意思,可陆谦现在不好太过标新立异,思索了再思索,最终还是选用了刑狱司这个旧名。

“兄长。”

“二弟。”

马员外的两个儿子,马栋与马樑在后院厅堂外见过,始终留在马宅的马樑便引着兄长去见卧床未起的老父亲。

路上。马樑禁不住好奇,问道:“兄长,那梁山泊的刑狱司是什么模样?与旧时官府的大堂相比,有何区别?”他心中着实好奇。

梁山泊竟然把判审断案的权利从知县相公手中完全剥离了。将典吏提拔了来,让他一举变成了县境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那主管税务的主簿与执掌刑名的典吏,加上握着捕快和民勇,还能主管征兵事务的县尉,可把现下的知县给驾了的高高的了。那性格若是软懦一些,手段再不足的人,可能都会被这三官架空了也说不定。

马樑对现下的刑狱司很好奇,但他对案件本身并不好奇,因为这案子的孰胜孰负,他心中早有定论。那肯定是张家输啊。官府还能判官府败了不曾?

马栋与他兄弟多年,如何不晓得马樑所想。事实上他今日去到刑狱司时,也是这般想的。可谁能料到,结局是那样呢?

“孩儿见过父亲。”马栋马樑对着马员外施礼。

“那张家是何结果?”

“回父亲话,那张品已经被刑狱司当庭缉拿了。”马栋如此话一出口。

马员外与马樑脸上全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神态。马栋却继续开口,他话还没说完。“清丈科副主事也因公报私仇被当庭缉拿。只说那田亩的官司,张家并没有输,他们反是赢了。”

“那千亩田地已经被判为张家产业。只这一场官司,却是那清丈科输掉了。”

马樑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就是马员外都满满的惊讶与惊喜。

惊讶于张家的胜诉,也惊喜于张家的胜诉。

惊讶的原因是根本意想不到,那官官相护已经与亲亲相隐一般,刻入每个百姓的心底了;惊喜的是,这梁山泊似乎……,似乎真的与众不同啊。

“既是张家得胜,那张品可以被缉?莫不是徇私报复?”张品是张家员外的大儿子。

马栋难看的一笑,自己老爹真的想多了。“父亲,那张品被抓,乃是因为他与寇州,暗地里勾搭不清。”这对梁山泊来说就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张家若是真的与寇州有瓜葛,不仅张品要遭殃,那张氏一门恐也难逃干系。

马员外不仅想到了罗安的手拉,那可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

“张品好大胆子。莫不是忘了前车之签?”马樑吓的腿都软了。他前日还与张品喝酒,席间可很是骂了一通梁山泊的。

罗安那个手下狠辣无情的‘屠夫’,这些天里在临邑县简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形象。马栋仿佛都看到了持刀握枪的梁山贼军,猛地破门而入,在马宅一片哭天喊地中,把他们所有的人都抓走。

“爹,兄长。咱们跑吧。到寇州过安生日子去。这儿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何时才是一个头啊。”马樑哭了。这马家与那寇州官府也是有一些瓜葛的啊。临邑县里,但凡留下的士绅大户,就没人与寇州没有联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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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淄青大都督府【求订阅】

七月中,东京城大雨连下。

温度一下降落了不少,不少百姓外出时候都穿起秋装。

整个东京城,在登州陷落,马政闭门自焚的死讯传出后,都陷入到沉寂之中,不复往昔热闹。及到陆谦指令淄青大都督的消息传到,东京城就更是万马齐喑。

街头巷尾间,是无人敢再欢喜大笑。便是成婚的人家都收敛动作,不再吹吹打打,热闹操办。

无论真心,或是假意,京城的军民,皆因齐鲁之变,沉默了下来。

而与这场大雨相呼应,却是某些人心中,火速升温的沸腾心思。

东京城外安仁村。

闻焕章的长子,闻家大公子闻继业携夫人一同去大相国寺上香,今时方归。

一辆马车,于闻府大门前停下,雨点啪啪滴落,闻继业先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旁边早有侍从撑起雨伞来。

虽然这安仁村并非闻家籍贯之在,但闻焕章在此处落脚多年,家眷之人皆在。而闻焕章是来安仁村做隐士的,可不是真的靠在安仁村教书育人为生。闻家也早早在这里修起了一片大宅。虽然远不能与东京城内的达官显贵之宅相比,可在安仁村却也是鹤立鸡群。

闻继业年纪在三十上下,着一身青衣直缀,剪裁得体,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下的马车,他便转过身向车厢内伸出一只手去。

内中却是其妻王氏,浑身素衣,无金银宝钗簪头,无珍宝翡玉加身,可自是有一种华贵。腹有诗书气自华,闻焕章满腹经纶,他自不会给自己儿子娶个一肚草包。

王氏缓步下得马车,双脚落地,便对着丈夫露出一抹浅笑。哗啦啦的雨滴更密了,斜风吹来,雨滴扫落在她手上。王氏抬头望着天空中雨滴,感叹说:“官人,这雨点是比去时越发大了。”

“正好清凉些。你我在家品茶观雨,未尝不是幸事一件。”闻继业笑道。再拉住妻子的手:“外面湿寒,娘子,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恩!”王氏点头,笑着应了,丈夫的体贴叫她很是受用。但是举步向宅院迈去,尚未到那所住的西院,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气。眼眸间登时带上了淡淡愁伤。

她与闻继业的长子,现年已经八岁了,却还是体弱气虚。少气懒言、四肢无力,怕风自汗。

这些年,闻家寻了不少名医,给出的结论或有不同,却也大同小异。但就是无法根除。

待夫妻二人步入西院,王氏自是急忙前往儿子处,闻继业却叹气一声,习以为常了。吩咐下人道:“去,将二公子唤到这里来。”

下人应声而去,片刻后便有一人脚步声传来。

“兄长!”来人向闻继业行一礼后说着。

“二弟先坐。为兄此番去大相国寺,却是碰到那人了。”闻继业呼兄弟闻成业落座。

闻成业闻言大喜,“兄长可见到了父亲手书?”

自从闻焕章随着徐京一去而不复还,闻家兄弟都不知道多么担惊受怕。万幸不久前他们接到了闻焕章的手书,那确确是闻焕章的亲笔书信,信中交代了闻焕章现下处境。他成了梁山泊的俘虏,但人活着就好,什么都比死了强。

只是伴随着闻焕章那封信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封陆谦的手书,现在那封手书已经化为灰烬了,可其中的一些话兄弟俩是都谨记在心头的。

那位梁山泊的大头领看中了他老爹的才能,但很显然,闻焕章虽然被老赵家伤的很深,却也没打算为一反贼效力。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呢?

因为老爹的原因,不管是闻继业还是闻成业,可都是标准的白衣书生。尤其是闻继业,在太学里只待了两年就被很不名誉的劝退,这是一个奇耻大辱。

但是两人都没有对陆谦的招揽动心。谁叫当时的陆谦还只是陆大头领而不是陆大都督呢?

但是现在……

闻成业看着老爹闻焕章的家书都有些囫囵吞枣的敷衍,更多的精力被他放在了陆谦的手书上。

后者纵然是反贼,那也是反贼中的佼佼者。淄青大都督府的成立,叫天下人眼前都是一亮。

这个名号中透漏出的意味太巧妙了。

以如今陆谦的身份,能亲自手书二人,从某个方面就证实了陆谦对他们的看重。

“兄长意下如何?”闻成业看着自己大哥,内心里强制压抑着冲动。没人不想当官,天知道他这阵子里都把那本《施政计要》翻看了多少遍。但是他也必须尊重他大哥的想法。

“为兄素闻梁山泊神医安道全的大名,早就想去拜见。”闻继业说出了这句话来。对面的闻成业闻言大喜,大知道,自己的哥哥动心了,甚至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陆谦以‘淄青’前缀,号大都督而非是草头王,一下就将他个人吸引力提升了来。也就是齐鲁之地无甚险隘,若是换做是川蜀,陆谦早就被天下有识之人视为一地诸侯了。

“兄长高见。那陆大都督笔下,江南摩尼教起兵在即,可知道天下大乱之像已现。风起云涌,方菜能鱼欲龙门。陆大都督据齐鲁而俯视天下,大有可为也。”

虽然就中国的地理地势而言,山东这地方只是一个‘银边’,远没关中、河北、东南和四川这四个角落给力。而且与中原之间有比较捷近的通道,又与东南、河北有道路相通,总而言之地势不美。可陆谦到底实力浑厚啊。

对比摩尼教之流,兵精将猛的梁山泊更值得信任。而且梁山泊的那些政策虽然苛刻了些,可比起食菜事魔的摩尼教,对二闻可说是更有吸引力。或者说叫两人更不排斥一些。

“陆大都督此举必会迅雷一般传遍天下,皇宫大内里的赵天子岂能善罢甘休?定然会叫童贯那阉臣加紧剿灭。此乃一道门槛,过去了便是脱去草莽之身,跻身诸侯之列。而若是过不去,自当一切休矣。”

“我们兄弟自可以待到局势大定之时,再投注下押。可届时天下间想要投奔陆大都督的士子文人就如过江之卿,多了去了。我们兄弟算得什么?怕就是父亲大人在大都督的眼中也是昨日黄花,风采不再也。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在这世间立下功勋,成就英名,岂能事事踌躇,犹疑不定?不冒丁点的风险,一味四平八稳,到头来就只能庸庸碌碌。一生一世也难有出头之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du一du,摩托变吉普。爱拼才会赢!

……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房间里光线昏沉,窗帘紧密,床头的流苏坠子静静地垂下。

陆谦已经睁开眼睛,但他并不想就此起床。美人在怀的清早,有此想法不是很正常嘛?

且被他此刻搂在怀里的美人还是一个刚被他收纳不几日的娇娘,娇美的身躯甚是动人,右臂横在美人枕下,陆谦的左手已经在摩挲着那光滑的背脊。

心猿意马啊。

这程万里的闺女果然长的千娇百媚,怪不得原著上能叫董平念念不忘,但他能叫这个女子诞下他的长子吗?

之前绿林山寨里,陆谦有没有后代都没甚重要的。可现在大伙儿的目标已经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转移到了万里如画江山,转移到了大好山河上,作为首领的陆谦至今还没有个后人,那就叫人担忧了。

虽然从分位上,程婉儿与潘金莲都非正妻。但论出身,陆谦也必须承认,这长子从程婉儿肚子里出来,远比潘金莲更适合。

此番攻略齐鲁,陆谦积攒下了不少荣誉值,却始终不动分毫。为的就是系统里的灵丹妙药。

那品质最佳的一颗王母送子金丹,就是一万点荣耀点。他么,陆谦之前花销的最大的一笔荣耀值,还不够一颗丹药的费用。

但是看介绍,这价格也物有所值。此丹不仅能保证婴孩健康出生,还能叫人聪明强健,可以说是让孩子赢在了起跑线上。只是这也引申出了一个问题,这般的一个孩子究竟是陆谦的呢,还是系统的呢?

思来想去,陆谦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所以他不愿意用这东西了。不管是王母送子金丹还是观音送子丹,他都不愿意用了。可是,陆谦他的实际情况又是人所皆知,最终无奈的他购买了一颗阴阳造化丹。

这颗丹药没有送子丹那般一炮就中的功效,更不能保证婴孩是男孩,不能保证他的聪明健康,但却能将人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并维系时间一个月。陆谦不认为一个月的时间里自己都造不出一个孩子来,保不准那潘金莲也能怀上呢。

大都督府开衙后,那宗泽上禀陆谦的第一件事,就是子嗣问题。

对于古人,对于眼下时代之人,这是一个必须要严肃面对的为题。若不是陆谦用编户齐民堵住了他的嘴,宗泽怕就要让陆谦广播恩泽了。

雄鸡叫鸣。程婉儿眼皮子动了动,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但已经被惊醒。光滑的身子像蛇一样扭了扭,在陆谦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重新安静了下。这几下子扭动却让正闭眼考虑着政务大事的陆谦睁开了眼睛。早上么,男人火力本身就足,程婉儿的几下子扭动让陆谦的小兄弟变得更加坚挺了。看着半边几乎是趴在自己身上的程婉儿,感触到皮肉的滑腻,和胸膛上凸出的压力,他眼睛里的神光幽暗一闪……

床架晃动,娇喘低吟声中,狂风暴雨的快感席卷了程婉儿的大脑。

陆谦在柔滑如温玉的娇躯上肆意而行。

一阵剧颤,床榻间只剩下男女急促的喘息声。陆谦趴在程婉儿的背脊上,感受着她细白的后背上渗出的香汗,把美人压在身下的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次……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神清气爽的他披着中衣大步走出房间,到隔壁沐浴,此刻天色已经大白。

同时间,登州城外的海面上,一艘从济水入海口驶来的海鹘船,正劈波斩浪而来。船艏,笑面虎朱富迎风而立,身边左手姚政,右手李道。

他们刚刚从江南归来。

走陆路抵到梁山泊,而后转水陆到济水口,再乘坐战船前来登州刀鱼寨……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是龙是蛇【求订阅】

姚政与梁山泊的关系就不需要多言了。李道却是全因为陆谦记得他名号,知道他与岳飞乃相州老乡,离开彰德府的时候,大军扫荡,把他也提溜来了。

这可不是陆谦强绑人上山,事实上他对李道的印象并不是深刻,这厮在正史上也非大将之材。只是这李道见到大军包围时候,还没有开打,他自己就投降了。那陆谦还会客气嘛?好歹也是一可用之人么。

此番差遣他去江南,那就是叫他立功的。归来后,陆谦不会叫他拉进正规军中,但在预备军中磨练几日,然后放到一州府之地,镇守一方,还是很得体的。

三人脸上都是春风得意,既然已经上了梁山泊这艘船来,那就要以梁山泊的利益得失为重。

这次他们前去江南,从方腊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摩尼教说话算话,说起义就起义,时机便定在八月十五日。正好是这一年中!

三人在刀鱼寨登岸,骑马直奔登州府城的府衙——现在的淄青大都督府。

陆谦正是神清气爽,不想一早就有喜讯传来,今天也没听到喜鹊喳喳叫啊。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以他现在的城府,骤然间听到如此消息,都兴奋地忍俊不住。

还剩下一个月出头!这方腊倒是知趣。

很快,大堂中就聚满了人手。急先锋索超最是惊愕,“那摩尼教真乖乖就范?俺自以为那方腊会推三阻四一番。”毕竟梁山泊现下是出头椽子,是人都知晓躲在替死鬼身后是最安全的。

现下,整个齐鲁已被扫平,胶西、即墨、密州等地,半月前就落入梁山泊手中。索超、秦明都已经转回,沂州府留杨志坐镇,栾廷玉为其副将,彼军的兵锋自向外扩展到了徐州、下邳与海州。这徐州、淮阳军与海州三地可不再陆谦的目标范围中,但现在哪里的宋军一片空白,杨志哪能看着肥肉白白搁在那里,只用兵将抢占了,不说能得利多少了,先就在沂州府前组织起了一道大大的防御带。

秦明、索超、李逵都转回到登州来。大整编还未结束,各部征战中折损的兵马都要配齐。

只是因为先前的兵力部署,那济州、东平、沂州等地,部署兵力显然不能尽数调动。这般来,这整兵进度就显得缓慢了。

陆谦并无长久滞留登州的盘算,相比较青州,登州实过于偏僻了些。以梁山泊现在控制的区域,可不限制于一个胶东半岛,且名头也叫做淄青大都督府,那自然将治所定在青州为上。

哪怕那青州在最早时候都不再他的目标范围中。

这登州城中的大都督府,只是个临时驻地。

索超的发问叫陆谦哑然失笑。“摩尼教得了我梁山泊这般大的好处,能是方腊说不起义就不起义的?”那不笑话么。他陆谦可不是好乐于助人的为王前驱者。

不说那东京城里的反应,就说朱勔面前,轻松的使一手段,把摩尼教卖到他那里,就能逼的方腊他不得不反。

且据他所知,今年来,朝廷在江南的禁军虽然无甚增强,可地方民勇却借着梁山泊而放开许多。

那摩尼教的名头早就传到了东京城大佬们的耳中,这可是一个敢参与劫杀朝廷前太尉的组织。

有梁山泊“珠玉在前”,他们许是没太过重视,可要说他们毫不在乎,不以为然,那就侮辱他们的智商了。

现下江南的民勇越多,便就是一事实,方腊的压力在逐渐增大。这般看,摩尼教虽不至不得不反,却也是早些起兵的好。

那与其言而无信到时候被动,还与梁山泊闹的生分,做个有信有誉之人,才是方腊最佳的选择。

事实上,陆谦甚至都把目光盯向了洞庭湖钟相。

虽然这个时候的荆湖对于全天下的影响远没有朱明中期时候广大,现在还是“苏常熟天下足”的时代,但洞庭湖周遭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地理位置更是重中之重。且与淮西王庆遥相呼应。

只是可惜这王庆虽号淮西军,却非真在淮水一线,否则辖制汴水河运,阻断江南漕运,东京城不战便已经败了一半。

景德四年(1007)定额汴河每年上供六百万石,广济河六十二万石,惠民河六十万石。

漕运四渠关系着东京城命脉,其中金水河更多是“自来水”,广济、惠民两河的运输漕粮量两仅是汴水的十一,那切断了汴水于东京城的威胁,不问可知。

所以,施老爷子是白给王庆起那般个称号了。王庆的淮西军都跑到后世湖北的西北,跑到河南、陕西、四川、湖北的四省交界地儿去了。

如此,江南乱起,山东乱起,荆湖南北乱起,甚至还有河东田虎乱起……

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到时陆谦就不信东京城不麻爪。

事实上现下的东京朝堂上已经沸反盈天。

那陆谦自领淄青大都督,这简直就是在挑衅老赵家的尊严。在王庆、田虎还没有称王,在江南方圣公还没有建制的情况下,陆谦的这个‘大都督’就已经触动了老赵家的逆鳞。

且常捷军上万人马,以及府州的五千精锐,皆已经汇聚京城。这叫童贯心中底气大增。如今是只欠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宋军主力了。

童贯在皇宫一次次的被赵佶骂的狗血淋头,回过头来他就也连续发出五道钧旨,传达着一般模样的命令,且语气一次比一次更加严峻,给刘仲武带来很大的压力。却是二小刘之中,刘仲武被童贯选了中,另一小刘刘延庆在此之前就已经引着西军向川蜀进军了。

刘仲武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欢喜,童贯那最后一道命令中竟有“届期大军不能开抵京师,贻误戎机,惟都总管刘仲武是问”的话。实叫他亚历山大。

但是童贯的钧旨每每都以传递十万火急军报时般,一昼夜间奔驰三四百里之遥,使人手持童贯军牌,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匹好马,疾驰而过,势如电光。童贯他能接连发出五位信使,可见其急迫之心情。刘仲武真是不敢怠慢的,只是他抽调的兵马来自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其中扯皮之多非同寻常,也麻烦着呢。

毕竟童贯此次征调了足足五万正军,五万人皆西军主力。那可不是个小数目。那陕西六路总共的禁军也才二十万出头。一下子抽调四分之一,岂能无有震动?何况刘延庆已经引了小部西军南下川蜀,陕西禁军猛地被一刀砍掉了三分之一。刘仲武能速度快才是怪事。

赵宋与西夏虽然签署了和平协议,很是向西夏‘赏赐’了一番,但这可不意味着西夏与赵宋就实现了真正的和平。二小刘是各自带兵‘出击’,刘法、大小种,折家、姚家、苗家,一个个可都在枕戈待旦。刘法督率的熙河路,禁军、义勇、厢军、乡勇,近十万大军始终严阵以待。

如果以为西军处能随随便便就调集来五万精锐,丝毫不影响西北局势,那就是拿战争当儿戏,把国防做玩笑了。

虽然童贯几番催促,但刘仲武集结好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的兵马,挥师东进的时候,时间依旧到了七月下旬。

【宋神宗熙宁初年,王韶开熙河,拓边二千余里,收复熙、河、洮、岷、叠、宕六州。宋朝遂将新开拓的领土置为熙河路。这样,宋朝在陕西就有了与西夏的沿边五路,自西向东分别是熙河路、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鄜延路,加上关中内地的永兴军路,合称陕西六路。】

而此时的登州府,费时一月之久的大整军终于告罢。至少五万正军、三万预备军是已经就位,而一万水师更是早早到位,毕竟他们光老底儿就有五千人马。

水师分做三部。一部是内河水师,以阮小七与张顺为首,三千人船,屯驻于梁山泊。

其二以阮小二、阮小五为首,四千人船,屯驻于登州刀鱼寨;

其三以李俊、童威、童猛为首,三千人船,屯兵胶州湾。

陆师马步军则分主战部队与守城军。那本领高强的首领自然都集中于前者,但后者头领们的手段虽然不强,却亦有区分。如周通、李忠之流就是下下者,本领既低,人又无甚心劲,他们可以说是梁山泊第一批掉队之人。所领兵马新老参半,战斗力可以说是于梁山军中垫底的。

而杜迁、宋万、焦挺、邹渊、邹润、孙新等人,他们的本领也不强,可人家有着向上的心劲,陆谦自然要高看一眼。

说真的,那周通陆谦不可惜,李忠的选择却是真让他惋惜。这打虎将原著上好歹是与双鞭呼延灼对战十几回合的人物,纵然是不敌败走,那能退的下去也是他的本事。这手段比之杜迁、宋万等人已经好不少了,便是韩伯龙也非是李忠的对手,但他却选择了与周通一般退居二线。

如此之人,今后最大的任务就是维持地方了。连同杜迁、宋万他们,安定地方就是他们今后的职责。

但要捉拿那引着少量兵勇在山野丘陵里‘打游击’的朱仝、雷横、顾峻等人,却是靠不住他们的。那后者在密州府城被杨志、花荣、武松等军合力打崩,但朱仝、雷横的武艺高强,乱军中逃脱了出去,又收拢了数百残军,在鲁南一带的山峦之中盘恒起来。

而顾峻却是在花荣攻破莱阳县后,逃回了五龙水老巢。一度还在丁字湾口的田横岛盘踞。但很快就被李俊引兵驱除。

这厮武艺不错,运气更好,屡屡死里逃生。现下是一心一意的与梁山泊作对。

而至于莱阳知县孙超,则早就死了多时。

那顾峻还能仗着武艺和运气从乱军中逃脱性命,孙超区区一文人,又有什么可在乱军中依仗?靠他的之乎者也吗?

是以这三人就成了老赵家在齐鲁之地仅剩的‘忠臣’,也是旧日里还存留的为数不多的标杆。以至于三人的名头,不仅在齐鲁地界迅速响亮来,更传播到了东京城。

也所以,不能小瞧了这些癣疥之疾,陆谦甚是看重。特以病尉迟孙立为捕贼大使,以蒋门神蒋忠和陈广的长子陈扬为左右副使。可以说病尉迟是重操旧业了,只是那‘势力范畴’从原先的登州一地,扩展为大都督府下辖的济州、东平、东昌、兖州、徐州、淮阳军、沂州、密州、青州等十余州府。

孙立还有何求?

作为一新降之将,得如此厚待,叫他只能肝脑涂地了。

其余的花荣、黄信、卢俊义、晁盖、孙安、燕青、解珍、解宝、姚政等新旧入伙来的,却还没有被安排位置的头领们,此遭是各就其位。

“东京城只调集了五万西军,真是小觑了我等兄弟。”

“吩咐下去,叫兄弟们养精蓄锐,只待童贯那贼阉领兵前来受死,我等便与那西军真刀真枪的见个高下,分出个胜负。”

“赵氏苛政凶于猛虎,当今皇帝更是荒唐无度。登基以来,十有六载,任奸党贼臣操弄大权,叫天下贪官污吏横行无忌,以至于败坏如此。那一个个鸟官贼官莫不仗着手中的权柄,作威作福。逼的我辈人山穷水尽,逼的我辈人走投无路,叫咱们兄弟不得不反。”

“因为我们弟兄都不想白白的去死,不想窝窝囊囊的去死。”

“舍得一身剐,也敢把皇帝拉下马!我陆谦就是死,也要搅得赵宋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今日弟兄们能坐在此处,那便是与我陆某人性情相投,意气相投的。”

“我辈人齐心协力,杀尽天下贪官,铲尽天下不平。叫这天下换个颜色,叫那皇帝位置上换个主人。再造一个朗朗乾坤,再造一个太平盛世。”

陆谦的情绪略微夸张了一些,可这却很好地刺激了大堂上的众人。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眼前的一干人中升腾起来的战意。包括那宗泽与宗颖父子。

梁山泊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节点,能不能化蟒为蛟,能不能在一干反贼中脱颖而出。这不在于现在遍布齐鲁大地上的那些手握着官权的汉子,往日拿刀的手现下真的要来握笔了。那些梁山泊速成“官员”,在处理一县一地之政务期间自然会与周遭环境产生着多的不可计数的摩擦,有的府县里把当地大户逼的不得不跳反的大有人在。可陆谦不在乎!

地方上敢有闹事的,杀了就是。

即便是那些名声颇佳的士绅大户,敢闹事,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临邑县的那一幕幕,已经成为一个标杆被大都督府竖立了起来。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如今梁山泊在地方上的控制力还远不够牢固。陆谦短短时间里席卷了整个齐鲁,那飞速发展的‘地盘’就是海边的沙堡,仅仅是看着漂亮。

想要这座漂亮的沙堡变成坚不可摧的石堡,陆谦要做的不是尽善尽美的去给老百姓好处,而是集中全部的力量打赢接下的西军讨伐之战。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陆谦不是没看过临邑知县送交的工作报告,内中一些事情,并非都那么恰当。临邑知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老贼匪”,王伦时期就上了梁山,那行为作风是一个霸道。配上一个更霸道凶狠的罗安,这也只能说是临邑的士绅富户倒霉了。

大都督府治下不少父母官又在纷纷以临邑县为榜样,如此治理之法,后果显而易见。梁山泊于地方上的掌控力距离巅峰还差的很远。就是根基最深的济州府,也不是那么尽善尽美。

但陆谦通通不在意。

与西军全力以赴的干一仗,更且干赢。如此才是根本。血淋淋的刀子下,陆谦不以为这时期的士绅大户们会多么强项。他才有足够的时间来经营自家的地盘,也来彻底争取百姓的民心。

陆谦知道‘授田令’是多么的威力巨大,可他就一直握在手中。因为打赢了西军后,才是这张王炸发挥出真正威力的时刻。

第三百四十二章 梁山泊的胡作非为

淄州城东,广化寺。

作为一座有着数百年辉煌历史的名刹古寺,主持广慧大和尚有着不俗的文化修养与气度城府。纵然是那妖孽林灵素借着皇权发难,诏天下僧徒并改称德士,广慧大和尚也依旧道貌岸然。

——那当今天子作为九五至尊,万里山河主宰,虽然尊崇道教,但对佛教亦本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拜完老君再供供菩萨也不错的。可却在林灵素的鼓动下,看“菩萨佛祖”越发不顺眼。

当然像三武禁佛那样粗蛮的行为,作为一个大艺术家赵佶是不屑为之的,文化人自有文化人整人的方法,于是赵佶下诏,先为在中土流传了千百年的佛家众神仙们改改名称。

释迦牟尼名字太洋气了,得改改,叫大觉金仙;观世音菩萨改称观世音仙人;十八罗汉称十八无漏;四大金刚称四大力士。

神仙改名字当然还不够,寺院也要改名,比如大相国寺就得改成大相国宫或大相国观,僧人改称德士,尼姑称女德,出家人身体发肤乃出之于父母,不准剃头,都必须蓄发带帽,入寺后取的法号也不能叫了,废除,寺院里大家见面得称张德士王德士李女德。

诏令一出,天下哗然,四方佛教界人士无不痛心疾首。佛家改成这样,还能叫佛家吗?僧尼还是僧尼吗?此虽非禁佛,但与禁佛无异。

故而陆谦因梁山泊大军席卷齐鲁时候,广慧大和尚心底里实是有些小确幸的。那第一时间里就把原本掩藏起来的佛像,重新送上了供台。

他们不忍看着自己崇拜的佛祖菩萨们被改得面目皆非么。

那齐鲁之地,不知道多少寺院纵然田租上被梁山泊狠狠的砍了一刀,可心底感情上都很期待着梁山泊的,那原因就在于此。

广慧大和尚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不少佛教界人士都想到了素有大白高国之称的西夏蛮子,那可是绝对的崇佛。如果梁山泊能格局山东,成为西夏第二,这将是天下佛门一大幸事也。

可就是今天,光辉大和尚的梦想破灭了;就是今天,广慧大和尚失态了。

“强盗,强盗。”

广慧脖颈里的念珠都被揪断了,这可是龙眼菩提串成的念珠,是广化寺传承了许久的念物。平日中广慧都是爱惜有加,可今日却顾不得了。

他手指着那大刺刺离去的淄州‘官府’公人的背影,捶胸顿足,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眼前一黑背过了气去。手中的文书也就此掉落地上。周边僧众看到主持倒下,慌忙上前去,只有那寺监广源和尚注意到了那封掉落在地上的文书。

这文书出自淄州‘官府’。

先前广源和尚许还能抱着期望,可看到师兄广慧大和尚的下场后,他已经打消了这一念头。

可任凭广源和尚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看到那文书上的批文后,他也自觉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痛的他都喘不过气来。

“剐不尽的强盗,杀不绝的贼子!枉我等还以为梁山泊能成大器,却不料是那沐猴而冠之辈,一身贼性至今尚不改!”

到底是有文化,广源和尚心胸都要气炸了,却还能文绉绉的。

而这原因何在呢?就是因为广化寺名下两万余亩耕地,被梁山泊一刀看落了剩三千亩。

这已经不是在割广化寺的肉了,这是在剜他的心。

不会有人感激陆谦的‘手下留情’,不斩尽杀绝的。至少还给广化寺留了五千亩。

在实施这一政策前,他已经给天下寺庙道观都制定了标准,分小、中、大、特大四个级别。

小庙小观一千亩,中等寺庙道观三千亩,大型寺庙道观五千亩,特别巨大的寺庙大观一万亩。

这个标准按道理说不低了。但在现下这个佛道昌盛的年月里,如此标准却是在要僧道们的性命。只说眼前的广化寺,明显田产就有两万多亩,相比来三千亩寺产又算得甚?

再举一个例子——少林寺。早在隋文帝时候,少林寺便得赐良田百顷,及至北宋朝,少林寺李庄段土地,东至东岭顶分水处,南至沙河尖尽头,北至潭心;少姨庙段,东至南北古道,南至杜树台,西至少室山顶,北至本寺北。僧人数量加上下院僧人不计其数,名下佃农数以万计。

可以说,梁山泊此举措一出,齐鲁之地的佛道僧尼是彻底的被陆谦推到了对立面了。但是佛道在民间的影响力或许不小,可要说他们能对梁山泊制造出恶劣的影响来,却是不太可能。

无独有偶。就在淄州的广化寺上下义愤填膺,怒火燃烧之时,那崂山上的道人们也一个个须发怒张。梁山泊欺人太甚了。竟然要剥夺他们的田产,不知道这些田产都是道爷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吗?简直是不当人子。

崂山风景秀丽,山势涧壑曲折,山峦峭拔耸秀,且又比邻大海,古柏苍松比老,秀竹奇花争妍,山海相连,云飞霞飘,确是一个修仙访道的好地方。早在两汉时期就有道人落脚于此。历史悠久,名头响亮,山中历代留传下来的“仙迹”甚多。那方园百里,尽是道家宫观。

宋初时候,崂山道士刘若拙得宋太祖赵匡胤敕封为“华盖真人”,崂山各道教庙宇则统属新创“华盖派”。也由此可以预见,这些宫观明显的田产会有多少了。人家是老字号码头。

后世的青岛市此时可还为所未闻,就是崂山县也见所未见。整个胶州湾东壁,那都是崂山道教的势力范围。便是即墨县也轻易不过问那里。

但是现在,新成立的青岛县县衙官吏,却正正经经的对崂山上大大小小的道观都发来了公文。要他们一个个向县政府申报田产商铺,同时下发的还有对他们的评级。整个崂山也只一座大型道观——太清宫。

而太平宫和上清宫却只落了一个“中”等评价。

虽然这三座宫殿都是当初赵匡胤为华盖真人刘若拙敕建的道场。但是没卵用。他们早就分家了。现在是坐落在崂山老君峰下,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太清宫在众多宫观中,历史最久、占地最好,规模最大,道众最多,影响最深。

可是对比太清宫小四万亩的道产,五千亩的份额,实在太小太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梁山泊自诩‘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何以现下一遭得势,就行这般强取豪夺行径?如此天理何在,你们梁山泊的仁义又何在?”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面皮都涨的充血,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向着青岛县公人发出怒吼。

后者视若不见,只冷冷一笑:“十日之内办好,否则休怪俺们搅闹了这神仙之地。想你这肉体凡胎是不如刀枪坚硬的。且要知道好歹,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罢掉头就走,是懒得再与这道人们费口舌。偌大的崂山,大小道观道宫数以十计,他们任务繁重着呢。

徒留下背后一干被怒火焚烧的‘清静道人’。

“这些田产皆我辈道人历年历代辛苦积攒得来,现下却被梁山泊一纸文书夺去。世间哪还有这般的道理,这般的王法?”

“此倒行逆施之辈,祸乱苍生之徒,不立时应难遭劫,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另一老道也痛心骂道。

“师兄勿忧。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梁山泊胡作非为,人神共愤,天道必彰。”

好了,在这些佛道人士口中,陆谦已经是一个贼性难改,胡作非为,倒行逆施致使人神共愤的‘无道昏君’了。

但是卵用都没有。这些正规的佛道中人,根本就没揭竿而起的勇气。看看历史上三武灭佛时候的一幕幕,在‘皇权’面前他们就是一窝待宰的肥猪肥羊。

最近的唐武帝会昌五年灭佛。收膏腴上田数十万顷。还俗僧尼二十六万零五百人,充两税户。清查出良人枝(投)附为使令者为僧尼数的一倍,即五十万以上,收奴婢为两税户者十五万人。

那也没见到僧尼真的掀起大乱来。

整个齐鲁之地的僧道都被这一波狂澜给席卷了进来。他们叫骂,他们愤怒,他们日夜诅咒梁山泊败亡,陆谦身死,可是东京城中却没有听闻到山东佛道有一处愤然聚兵者。

沂蒙大山中。

一处山窝里面,一二百残兵败将正躲在这里。朱仝雷横早已经没有了早前的光鲜,二人除身上那套做工精良的山文盔甲还能表现出一丝不凡来,已然是那山贼草寇了。

但是他们固然是‘山贼草寇’,可却半点不短缺粮食。否则跟随他们的残兵败将,早就七零八散了,哪里还能保持着个囫囵?

烤的冒油的肥鸡被雷横撕扯成六七块,眨眼就有一半消失在了他嘴中。“那青光寺的和尚心思不诚,若是有赵员外胆大,我们何至于待在这儿?”

“孙立那厮已赶去沂水,穆陵镇只剩下两都杂兵。只要青光寺愿意,夺下它就是举手之劳。”雷横越说越气,抓起一块鸡肉嚼的咯嘣咯嘣。似乎这鸡肉就是青光寺般。

朱仝却不做言语,这般情景,叫那和尚一门心思的依合他们,乃是妄想。就是那赵员外,刚刚给他们送了五十担粮米,那回过头来就被府上的仆人告发,若不是见势不妙,先逃一步,此刻已经身首两截。

梁山泊行事蛮横,士绅大户受苦颇多,也都敢怒而不敢言。这穆陵镇的青光寺乃是前不久才与他们兄弟搭上瓜葛的,却不是寺庙的田亩被割了去,青光寺是一寻常寺庙,拢共才六七百亩地产,但青光寺却放的有印子钱。而照梁山泊的说法,出家人四大皆空,放鬼的高利贷,一概废除。如此始叫青光寺恨之入骨。

“且耐得性来。待到童枢密引着西军杀来,方是我等建功的时机。”现在时候,能活下性命就是好事。

那青光寺虽胆怯,但好歹能供给粮食。如此便就大善。沂蒙山中能吃喝不愁,便就是好日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悲一喜,一棒打死了人个

八月。刘仲武带领的西军精锐,从西向东而来;陆谦也带着梁山军主力,从东向西而至。

青州城内,一身常服的闻继业与闻成业稳步迈进临街一酒楼中。

那酒楼高三层,内中装饰甚为华丽。青州落入梁山军手中已经近两个月,人心渐安,市井商业也多见繁荣。

一楼大厅,二楼包间,三楼雅间。

内中人来人往,绝不清冷。酒香、肉香,饭菜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诱人之极。

临窗雅座。

四方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壶清酒,兄弟二人的眼睛看着桌面,耳朵却全神留意着外面。

他们知道,今日乃是梁山泊大军进驻益都的时候。

执杯浅饮,闻成业神色不宁。闻继业则忽的来了精神,“二弟,他们来了。”

同时,仿佛是为应和他这番话一样,外面就是一阵喧哗。

窗扇大开,兄弟二人几乎同时凑到了窗口。他们这个座位位置极佳,附身一望,整个街道尽收眼底。就看到本来行人往来的街道上,此时却已被一队士卒肃清,路中央一片空阔,在呵斥声中,路上行人都纷纷避往两面。

不远处,马蹄声渐渐响起,内中似还夹杂着一种闷雷一般的响动,却是梁山军步军的脚步声,

当先导的一百骑兵列队过后,就是一队阵列整齐的威武甲士。那身高都在五尺五寸以上,带上铁兜鍪,那个头似乎一个个都在六尺朝上,战甲鲜亮,刀枪鲜明。呈五路纵队排列,队伍行进中鸦雀无声,人人神情严肃,个个精神抖擞,腰板挺直,目不斜视,踏步而行。在阳光的照耀下,当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惹得围观百姓轻呼。

盾兵、枪兵、刀兵、刀斧手、弓弩手,一队一队又一队,不同的旗号,不同的武器,只有相同的气质,只有相同的腰板挺直,整队而行,听那脚步声整齐划一,纹丝不乱。

从酒楼上看去,一队将士,就是一营,一营一营又是一营,旌旗连绵,似乎无有个穷尽。

整齐的脚步和高昂的精气神,叫人印象深刻。

在古代战争中,士兵的精气神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梁山军士气是饱满的,因为在从登州向西进发之前,他们刚刚拿到了自家的军功田。

正军战兵不再是原本定的一人五亩,而是翻增一倍,一人十亩起了。那些愿意拿军功换田亩的老兵,很轻松的,一人名下就能多出三五十亩地。

一定程度上讲,这也是一种变样的‘耕战’制度了。纵然变样再大,只要军功还能换得土地,只要那土地能实实在在的落实下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永远有着保障。

陆谦手捏着“授田令”不落实,固然是为了在抵挡或战胜了西军后,再来彻底释放出它的全部爆炸力。可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在节省时间,尽可能的落实军功田。

正兵十亩起,预备役五亩起。

梁山泊六万多老军,两万余新兵,整个军功田落实下,用地近乎二百万亩。主要分布在登莱、密州、潍州、青州五地。

一张张写下了他们姓名的地契,叫梁山军的士气直接爆棚。土地就是中国人永远都绕不出去的一道坎。当年的秦人有了‘耕战’,横扫六国,混一天下;20世纪中前期,被全世界都瞧不起的中国农民在有了土地后,再次叫中国成为了世界上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

对于军功田,没有人不高兴,没有人不放心,也就没有人不准备去誓死捍卫自己的劳动果实。

他们就一步步走着,坚定的信念融合、汇聚,一股所向无前的无敌气势已经升腾。

闻家兄弟默默的看着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见队列有一丝骚乱,没有士兵发出一声的叫喊,这是仿佛是一支‘沉默’的军队。但如此的一支军队却叫闻继业与闻成业笑开了怀。

那真的是‘沉默’吗?无形中的狂风暴雨,早就叫兄弟二人屏住呼吸,直退出三五步去,才想到了大口的呼吸。

那童贯的常捷军他们见识过,府州的折家军他们也见过。两支军队的确矫健雄壮,行进之中,一股逼人的强悍之势油然而生。

但是那样的一支军队与眼前的军队对比,似乎过于青涩了些。

锋芒毕露,可却过刚易折。

倒是那海边屹立不动的礁石更叫人信任,任凭海浪海涛拍打的如何凶猛,其下场都只有一个——化为粉齑。

旗帜连绵,密密麻麻的将兵,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底。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窗口传来了一阵阵的百姓喝彩声与欢呼声。梁山泊这般威风的大军,叫他们感到兴奋。

此刻陆谦已经到了官署。由原先的转运使衙门改建的淄青大都督府。

那安抚使兼任着青州知州,衙门也合二为一,现在青州知府衙门已经变成了官署,陆谦岂能叫他们浪费时间与精力的为他腾挪地方?

“哈哈,闻先生,近来可好?一别两月有余,不曾见面。陆谦甚是想念啊。”

闻焕章闻声莞尔一笑,这陆寨主对那要拉拢的人可真是好不热情。“有劳大都督挂念。好几时不曾相见,不想再次见面,阁下已经今非昔比了呀。”

这就是闻焕章比张叔夜等人讨人喜欢的地儿,这话不扎人刺人。

“先生请上座。今日邀先生前来,实则有事相告。”陆谦才走到莱州的时候,就听闻镇守青州的黄信使人来报,却是有两个闻姓书生拿着他的书信前来投效。陆谦一听立刻便知晓,这定是闻焕章的两子。心头是好不欢喜。就连黄信相求的且放过马扩一遭,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但这事儿,闻焕章是决然不知情的。陆谦看着面前的闻焕章,仿佛是看到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伸手就能捞进自己的盘子里。

……

山间溪水悠悠,松林碧翠如海。

二龙山宝珠寺外头,一处风水绝佳之所在,操刀鬼曹正正扶着一块石碑低声细语。这里就是他老丈人之墓,曹正是极其感激他的。

当初曹正替财主到山东做生意,因赔光本钱回乡不得,无奈入赘一农家做赘婿。那倒插门的女婿在这个年代是十分不被人瞧起的,可曹正他丈人不一样,待曹正不似赘婿,反是姑爷。极大地照顾了曹正的尊严与人格,后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番恩情的。

在邓龙死难之后,二龙山留守的喽啰是一哄而散,尽皆逃走。二龙山成了无主之地,曹正他丈人病逝后,正好给他在山上挑拣了一处好风水给安葬了下。

却不是他老丈人家没有祖坟,而是这二龙山的风水却是绝佳。

每年清明年节时候,曹正虽本人无法亲到,却每每都着人前来祭拜的。

现在登州事了,曹正要上河北去了。路径青州,自然要给丈人上一次坟。不然这一作别,他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转呢。

昨日他一行人回到了旧时落脚的酒店,空了不短的时日了,没人敢来抢占。便是二龙山上的宝珠寺也尽数荒废。

曹正叫亲随去就近村落里卖了猪羊,宰了一口猪,一腔羊,又带有香烛纸钱,扛两坛酒,今日一清早,就引着娘子、妻弟一同上山。

青山料峭,野水苍茫。三关崩塌,寺庙空虚。好好地一座寺庙已经成了虫蛇野狐的家园了。

曹正见了也是感慨。这宝珠寺地势险要,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裹住这座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山下三座关牢牢地拴住,没个第二条道路上去。当年亦摆着强弩硬弓,灰瓶炮石,闭上关门,便是上万兵马也休想杀上来。

可是现在呢?已然是昨日黄花也。

如果梁山泊一遭败了,想必那大寨忠义堂上也会是如此模样吧。

一阵凉风吹过,叫曹正猛地醒来,猛的唾了口吐沫,心中暗道晦气。

烧化纸帛,曹正夫妻俩与妻弟哭上一遭,道声不孝,那边念叨起近来时候的经过。

不自觉的又是大哭了一通。

亲随们炮制来吃食,众人就在山上对付了一餐,到了太阳偏西,立起身来,方才下的山去。

走到半山腰,远远见那山前大路上,一队乡民敲着锣,打着旗号,在一骑马人的引领下,吆喝而来。曹正道:“好不奇怪!这荒僻去处,还有乡人来往?”

如此到了山下,两拨人就整撞在一处。曹正就看那马背上人,只见一副病黄面容,颧骨突出,鹰眼深窝,鼠须倒卷。

你道马上这人是谁?正是二龙山下寻常一地主,姓王,大名全德。虽然相貌不雅观,但人心怀颇善。

这二龙山自从邓龙死去,原来的一窝贼寇尽数散去,周边村落就都留了一份心神在它上。却是防备着有贼人前来落草,那般又要害苦了他们。

今朝曹正他们又是又是燃香又是烧纸,还点燃火堆炮制食物,那烟雾于山林中甚是显眼。直叫二龙山周遭百姓以为有人在山上落脚,那报到王全德处,后者大惊,忙叫人去禀报官府,再急忙招呼村人乡民,拖棍拽棒,齐齐向着二龙山赶来。

“你这伙贼人哪里来得,上二龙山,莫不是又在这里啸聚?”却是看到曹正一方尽提着刀枪,真把他们当贼了。

曹正心中本就伤感,现下又听见这般言语,当即火星直喷,如何忍得!提着双拳说道:“你家老爷在此吃几杯酒儿,干你鸟事!尖嘴猴腮,老爷看你才不是好人,还做张做智的要来拿我!”

这句话却是戳中了王德全的伤心处了,他生的形貌不雅,那生平就最恨人这般说他。大怒道:“果然是那杀不尽的草寇,重新在此造反!乡亲们,于俺上前,拿了他向官府请功!”

就这般的,一场冲突不可避免的斗起。那乡民人数不少,可曹正也是能与杨志斗上二三十回合的人。比不上青面兽,但对付起眼前的乡民可就是威风八面了。也是他没有彻底昏了头,放开手脚去大开杀戒,但夺过一条棍棒劈头乱打,将一窝乡民打的抱头鼠窜。王全德要跑,却已经不及了。曹正大步流星的抢上前去,一棍敲在了他背上,打下马来。那王全德翻身坠马去,头顶的幞头歪瘪在半边,人一动不动。

陆谦这边刚因为闻焕章而欣喜不已,那外头就立刻传来了一恶讯。曹正于老丈人上坟时候,跟二龙山乡人起了冲突,一棒打死了人个。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张士诚第二【求订阅】

“这他么叫什么事……”

益都城里,听到消息的陆谦,先是懵懂,清醒来后就狠狠地摔了个茶杯。

大战在即。官兵将士都在养精蓄锐,只待来日厮杀。这猛然的却蹦出了这么个鸟事儿来。

陆谦很为难,他很坐蜡。

太史公说过,有的人死了轻如鹅毛,有的人死了重如泰山。这战场上死的人就是比鹅毛都轻,性命不比草芥更贵重了;可战场之下死了个人却是比泰山都重。

两个当事人的身份太‘显赫’了。

曹正是梁山泊聚义的头领之一,是林冲的徒弟。老早的就投效梁山泊,虽然仅仅是上了梁山泊一趟,便被派去登州做事,但无疑是属于山寨老人。且从根源上讲,乃属陆谦的嫡系。他自然不愿杀人。

虽然曹正打死了人。

而那王全德也名望不低,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士绅大户出身,此事一出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同类人物关注。那事情是传播的极快,影响已在变大。陆谦都能轻易看到士绅大户们在其中施展手脚留下的痕迹。

而从王全德的行为角度出发,他还是在为‘官府’作事儿,若是白白的死了去,非但士绅大户们会大大不忿,就是贫民百姓,也会多有非议,将梁山泊视为往日官府了。

那就是明摆着的——官官相护。如此这梁山泊与老赵家有何区分?一样的污黑。凭白会生出诸多的麻烦来。虽说现在这个事情还只限于青州南部。

而更叫陆谦气闷的却是,梁山泊现下组织人编撰的法令上,此类事儿根本无有定论。

梁山泊编撰的律法大体上办照宋律:

【斗殴及故杀人】

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故杀者,斩。

○若同谋共殴人,因而致死者,以致命伤为重,下手者,绞。原谋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杖一百。

一凡同谋共殴人,除下手致命伤重者,依律处绞外。其共殴之人,审系执持鎗刀等项凶器,亦有致命伤痕者,盖刺配充军。

可没有太过详细的区分其内因由。事实上,对于‘官府’来说,这种事儿也没必要分的精细。就好比后世,兔子也没有过失杀人罪,而挑衅杀人和被挑衅杀人的区别似乎也挺那啥。

曹正是一棒打中王全德,为众人所共见,那是很主动的去打的。说他一个过失杀人都很勉强。

梁山泊的律法中关于这“过失”也是有定论的:若过失杀伤人者,各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其家(过失: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如弹射禽兽,因事投掷砖瓦,不期而杀人者。或因升高险,足有蹉跌,累及同伴。或驾船使风。乘马惊走。驰车下坡。势不能止。或共举重物,力不能制。损及同举物者。凡初无害人之意。而偶致杀伤人者,皆准斗殴杀伤人罪。)依律收赎,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以为营葬,及医药之资。

曹正的行为都很不符合其中规定。

而若是秉公而行,按照梁山泊一直来坚持的‘正义’,曹正会死的。

非但是陆谦焦怒,旁边的林冲也焦急的很。

鲁智深开口说道:“那王员外死的是有些亏欠,可他污蔑曹正兄弟在前,事出有因,恁的要曹正兄弟为他陪送性命不曾?”

“照洒家看,赔付他一笔钱财事了。”

显然,鲁智深也不愿意看曹正去死。但鲁大和尚乃是耿直之人,梁山泊捧出的旗号是甚?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他现下如此行为,岂不跟往日里梁山泊要杀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般样了?那声音放得是很低的。

朱贵就非这般了。“乞哥哥高抬贵手,务要放曹正兄弟一则。”乃是明白白的徇私。理由是,曹正潜伏登州,没功劳也有苦劳,现下梁山泊又是正用人之机,万万杀不得啊。

陆谦也就此体会到了“兄弟义气”的另一个作用,副作用,大大的副作用。

你轻财好施,重然诺,讲义气,对人慷慨大度,宽厚待人,那立马就能得群辈心意。可这既是‘威望’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这般尽善尽美的大哥怎能杀自己兄弟?就是兄弟犯了错,责打一番可以,却万万不能杀人的。这讲义气的兄弟太多,各个都是哥俩好,猛地杀人就要失去人心了。

“搞到最后,自己可不能成为“张士诚第二”了啊。”陆谦面上阴沉,心中猛地这般想道。先前时间里,他或许想到了兄弟义气会带来制肘,却从没想的这般清晰。

应该说他还不如张士诚呢。后者好歹还笼络了不少读书人士大夫,轻徭薄赋,在自家地盘上很得民心。这一点,连登基称帝后的朱元璋都极为恼火,以至于当了皇帝后还抱怨说:“当初张士诚窃据江东,那儿的老百姓至今还称呼他为张王。我今为天子,那帮家伙反而只叫我为老头儿。”

这一点陆谦是拍马难及的。

“王全德,一善良士绅,命亡于曹正之手,吾实引以为憾。只是曹正乃我手足兄弟,吾实不愿伤害了手足之情。加亮先生可有教我?”陆谦曾一度想去询问宗泽、闻焕章。这两人都在官场中厮混,见识过诸多手段,想来可以教他。但因为这种事儿就询问宗泽与闻焕章,哪是不是太丢份了?陆谦脑子转了转,立刻就有了新主意,找吴用啊。

这厮一肚子鬼主意,当可为他解忧。

吴用闻言,先就是一笑,胸有成竹道:“此事容易。哥哥只管说曹正兄弟过失杀人即可。那赔付个三五百贯,自可教众人服气。”

陆谦一听就觉得郁闷,这过失杀人是我说是就是的么。当日那么多人看着,如今半个青州都已经传开,怕是再拖两日,整个青州都沸沸扬扬的了。捂盖子已经捂不住了。

吴用说话中早注意了陆谦神情,见他一脸郁闷,再想到他先前听到的风声,如何不知道陆谦的顾及在哪儿。当下大笑:“哥哥着相了。那曹正兄弟只一棒把王全德打落下马,却非是一棒就将王全德打的脑浆迸裂。王员外之死,安不知其是栽倒马下,摔死的?”

智多星果然一肚子鬼主意,如此一解说,王全德之死立刻就成了过失杀人。

事情很轻松的就过去了。虽然曹正被打了一百军棍,还赔偿了王家足足八百贯钱,但他性命好歹是保住了。别看处罚是发配军前效力,事实上,伤情一了,那依旧是要去北地‘上任’的。就像大名府里的李四,别看被一抹到底了,但人实权在握。用宋朝的规矩看,就是官阶掉到了平民百姓级别,可差遣实惠的很。

此间事了,直到八月份,都无甚意外发生。整个梁山泊属地,天天都有士绅贫民遭殃。陆谦视若未见。从梁山泊区区一水洼,猛地扩张至整个齐鲁,这期间不磕磕碰碰的,没有激烈摩擦,才有怪呢。

陆谦一只眼睛盯着西军的进度,另一个眼睛看着梁山泊。大到关系整个齐鲁的前途,小到梁山泊上种植的棉花的收获,一切都尽收于他眼底。那棉花是北地的一新鲜事物,棉布在这个时候的价格可是不低,比丝帛价都要更高。陆谦是专门着人去岭南寻来的棉种和师傅,在梁山泊上也才种了一季。

大小事务是真的很繁多很繁重。也所以,陆谦着手组建了秘书处。淄青大都督府体系中多出了“秘书郎”这么个很别开生面的官职。

秘书处以宗颖为首,李梁、郭永为左右曹。后者是被卢俊义死活拉进了体系里,有因为卢俊义的全力推荐而坐上了秘书处的第三把交椅。三人之下是多大十余人的‘行走’。那或是梁山泊军中的聪明伶俐者,或者是投效来的落魄书生,再有就是将吏子弟,那其中一个就叫做乐和。

是的,就是孙立的小舅子,铁叫子乐和。虽然陆谦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厮不是个‘歌星’铁叫子嘛?

水浒原著里,贯会吹拉弹唱的很是有几个人。虽然最出名的是浪子燕青,但实质上这乐和才是最专业的一个。聪明伶俐,各种乐曲,一学着便会,又有一副好嗓音,受招安后,直接被王都尉调走,留用身边。可以说同那安道全一样,都迎来了人生的新辉煌。

这乐和职业只是个小牢子,还是因为姐夫孙立的关系。但人很聪明伶俐,作事道头知尾;说起枪棒武艺,如糖似蜜价爱。说是文武双全是有些扯淡了,可至少是个穷人版的燕青吧?虽然在水浒原著上都给彻底的边缘化了。

现下孙立投降,归顺了梁山泊。孙新、顾大嫂夫妻,解珍解宝兄弟,还有邹渊邹润叔侄,那是一个个都走上了人生新舞台,可乐和没有。而是早早的带着自己的姐姐一家躲了起来,如此反倒叫那乐大娘子多过了不少是非。

待到梁山泊一统齐鲁,孙立行走在外时候,他才带着孙立家眷前来投奔。如此却是错过了大都督府开府建牙的好时机了。孙立本想要叫他随自己左右着实,却恰巧秘书处成立,陆谦左手招揽人手填充其内,乐和由孙立作保,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去应考,从总数四五十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功的进入了其中。这乐和在司狱司中行走多年,对于刑名多有了解,其在秘书处就主要负责司法信息整理。

虽然入职时间还短,陆谦却知道他在秘书处中混的甚好,短短几日就能与人打成一片。果然是很会来事的人。

而这些天里,好几个夜晚,陆谦都被噩梦惊醒。他梦到了自己真的成了‘张士诚第二’,梦到了他意气风发的称王建制,梦到他走投无路时候的绝望与凄然……

这教他心中有些发慌。那最早的几天,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回忆记忆里的张士诚。后者与他现下这情况真的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以‘义气’为重,都是兵不嗜杀,都是厚给利禄而奸贪必诛……

从张士诚的身上,陆谦能找到自己很多的相似点。以至于他一度都钻进了牛角尖,怎么才能不叫‘义气’在日后不羁绊掣肘自己。

陆谦他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来。一度他都觉得自己要给智商充点费了。

是潘金莲无意中的一句话叫他如梦初醒。那日他问潘金莲怕是不怕?毕竟跟随他的日子,那真的是不叫安稳。

结果潘金莲回话说的很虚假:“官人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兵锋无敌,率义兵为天下诛残贼,功高德广,可谓无二。宋室纵据有神州,兵多将广,其下又能事者极多,却只是那冢中枯骨,早晚为官人所破,妾身有何可忧可怕的?”

这话虽听起来顺耳,但假的很。可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与兵锋无敌这十二字却如黄钟大吕,叫他猛地醒悟来,自己真的是迷了心窍了。

那张士诚是什么性格?雄才大略四个字绝对跟他联系不上。私盐贩子出身的他,是出了名的爱斤斤计较,且胸无大志。夺取了富饶的苏杭之地,就心满意足了。似乎就没真正图谋过整个江山。

陈友谅与朱元璋鄱阳湖大战,陈友谅联系张士诚,要两面夹击朱元璋。后者面上答应,实则按兵不动。

是的,你可以怀疑陈友谅在‘远交近攻’,乐得看陈朱两败俱伤。但是在鄱阳湖陈汉大败后,你不趁着朱元璋的主力在外的机会,全力进攻老朱。不说把应天打下来,至少将泗州、扬州这些江北之地夺下来啊,难道你就是个睁眼瞎,看不到泗州、扬州这个江北凸出部分,对于自家的害处?反正张士诚是给朱元璋来了一遭神助攻,眼睁睁的看着朱元璋消灭了陈汉,再回过头来,二十万大军攻伐自个。

所以他也绝对称不上英明神武,更不要说是兵锋无敌了。

而陆谦呢?他自己知道自家事,英明神武可能与他也不是那么相配,但他却绝对是雄才大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夺取万里山河,主宰整个天下兴衰。而有系统在,他手下的兵马也真的能称呼的上兵锋无敌。

陆谦如梦如醒。是啊,自己与张士诚是有很多相似,可自己与张士诚也有很多的不同。

他是被‘兄弟义气’给架住了,但这兄弟义气再重,他也不会像张士诚那般赏罚不明。张士诚因为其打江山的都是当年的兄弟,所以其兄弟犯了错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这特么不是在找死?

陆谦却不会。他很清楚的记得一句话:赏罚不明,百事不成。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读书人信不得【求订阅】

自从程婉儿入了陆谦后宅,那几乎是反射性的,潘金莲浑身上下就生出了刺,架起了枪。

这是女子的天性。不管那女人是不是程婉儿,不管程婉儿心中又有多么凄苦。

这就像碰到了天敌。

更不要说这程婉儿生的花容月貌并不比她逊色丝毫,尤其出身高贵,而这个可以说是潘金莲最大的短板。

还有什么比自己最痛苦的短板却是对手特突出的特长而更叫人痛恨的呢?

如果不是潘金莲早一步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儿,宣来安道全号脉,这安神医也的确医术高明,纵然时日甚短,也铁口直断说这潘金莲腹中已经结胎。那一下子就让潘金莲近来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程婉儿这个‘天敌’本是让她如锋芒在背的,也仿佛随着‘怀孕’两字而瞬间拉的遥远。

再没有孩子更叫潘金莲感到安心的了。虽然这股子幸福没过几日就又变成忐忑,可不要生下个女儿啊。一举得男,才是真正的安心如意。

那随后陆谦赏赐下的礼物,那厚厚的礼单也足以说明他的惊喜和雀跃。

潘金莲能怀孕这本身就有着巨大的意义,虽然他更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娘是程婉儿。因为陆谦现在真的很怀疑,这具身子就是难以叫女子受孕。那般的话,他每个子嗣就都万分珍惜。如果这第一个孩子是小子,从程婉儿肚子里蹦出来的他,在未来时候,无疑更容易被朝野所接受。

但潘金莲怀孕,陆谦也不至于多么伤心欲绝。他的高兴半点没有因此而减弱。

如此却也叫南苑里的程婉儿一派甚是不甘心。

要晓得,程婉儿出身好,生的好,可以说一进大都督府就得了陆谦宠爱。甭管她自己没有哪个争宠夺爱的心思,她身边人却都对北苑有着强烈的敌意。

这就是天敌。陆谦身边自有两个女人,那彼此敌视,就是必须的。

南苑北苑,指的就是程婉儿与潘金莲。因为她们都非正室,那东西还是省略了。代指的就是南北。尤其是登州的那个大都督府里,两个偏院还真就一南一北,如此这般称呼就正式出炉了。便是迁挪到了益都来,称呼也是不改了。

程老夫人今日带着两个儿媳妇特意递牌进了大都督府的后宅,她是来看自己的女儿的,来安慰自己的女儿的。

北苑的那个婢子养的,铁树开花,老母鸡下蛋,抢到了自家闺女前面去了。今日似乎是满月,不仅安道全在此号脉是有喜了,其他大夫依次号脉,都道是有喜了。这下就确切无疑了。

今日那北苑不知道有多热闹,林娘子、徐娘子、栾娘子、乐大娘子、李娘子等等,是纷纷前来为潘金莲贺喜。而后院里热热闹闹,前院也不遑多让,陆谦是大摆筵席,大都督外流水席一百桌,欢闹盛大之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有后了呢。

程氏心里是深恨之,但她却要告诉自家闺女,不要慌,不要乱,不要急。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年纪还小,不急这个。

屋内的侍女尽数都退了下去,留下程婉儿与母亲两人说梯己话。程婉儿听母亲说道这里,终于开口道:“母亲,您真以为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的吗?”

怕是自己娘亲都不晓得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这些日子是多么的提心吊胆。多少次夜里,她被噩梦给惊醒。梦中,整个大都督府都化作了灰烬,她死了,母亲死了,两个嫂嫂死了,最后是她的父亲和逃出去的两个哥哥,最后是整个程氏宗族……

从小受父亲影响的程婉儿实在不能想象梁山泊倒推宋室的可能。对比起宋室,所谓的八百里梁山泊就是一个小水洼,即便得一时之兴,夺占了整个山东,也只是无根浮萍。

看看梁山泊的那些政策,完全是自绝于士绅大户,自绝于士大夫。那是在真正的于全天下为敌作对,岂能得好?

王师一旦杀来,于程婉儿想来,山东各地必然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程氏被吓了一跳,赶忙扭头去看窗外门口,“你这失了心的,这等话可不能再说。那天下事由得男人们去做主,女儿家的可不要去想。”

再看自己闺女,着实生的漂亮端庄,优娴礼度。

“你呀青年厚福,不似那婢子年老谫薄,遭逢多故。今后就一心去寻摸,怎样为大都督生下一儿半女,好永正母仪。俺这乖孙,日后还有大造化呢。”

程婉儿看向自己母亲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傻子一样,这不是自己失了心窍,原来自己的母亲才真正的迷了心窍。

程氏被女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气的不轻,瞬间里手都痒痒了。“老娘活了多大,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告诉你,读书人信不得。看看你那死鬼老爹就清澈。

历朝历代,皇室更替,多少巨族世家,书香门第,受前朝几多深恩厚泽,一见变故,便改辕易辙,颂德称功,依然气昂昂为新朝佐命之臣。这就是读书人。赵官家可靠得他们治天下,却靠不得他们保天下。那太平年月里,似你爹那般措大还能糊弄百姓,真到了龙蛇陆起,刀枪厮杀时,却还是要看大都督这般的真好汉。”

“你且末再生出这等邪念,莫不非要你老娘并着嫂嫂、侄儿尽死绝了,才称心?”

程氏这话说的太狠,叫程婉儿听了脸都白了,连道不敢,再几番多陪了不是,才把母亲劝下。

这南苑房屋里一番母女对话,北苑不知道,陆谦也不知道。他不是看不出那程婉儿头顶气柱中搀着的红色,可那又如何?这女子就是个柔弱的,陆谦一眼就能看穿。

而不提陆谦这里如何,就只说那沧州之地。

彼处倒也有三万禁军,可是百年不闻刀兵,这河北诸路白白有三十七将二十万大军,却已经是废物一团,尽数不堪战了。

那日王师中、宋江一伙人驾船冲出刀鱼寨,那青州对岸的滨州都不敢落脚,是驾船直到沧州。上下才具安下心来。

那王师中先去与沧州知府见过,其后便一门心思的推脱罪责来。这厮也非是那无有根脚的人,他乃王珪族侄,而王珪前文里已经说过,北宋宰臣,元丰中为宰相。父王准、祖王贽、曾祖王景图皆登进士第。其女婿九人:余中、马玿、李格非【李清照老爹】、闾丘吁、郑居中【枢密使】、许光疑、张焘、高旦、邓洵仁皆登科。邓、郑、许相代为翰林学士。孙婿秦桧、孟忠厚为南宋宰臣。

王师中根脚很厚,但是他到底犯了大罪,身为一方牧守,弃土而逃,罪责岂是小的?可要是有一替罪羔羊,做那挡箭的盾牌,王师中却是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那替罪羔羊他早在登州时候便已经选好,可是情况有变啊。王师中万万想不到马政那一介武夫竟然闭门自焚,殉了登州城。兼之众人皆知马政之子亦死难于青州,这下他王师中根脚再深,也不能将马政做那替罪羔羊。

马政乃一路主将,可不是孙立那等无名小卒。

但一计不成,那就再生一计。这文人欲为自己脱罪,便总少不了要构陷他人。此番他选中的只有也只能是宋江。

而可怜宋黑子还被王师中迷惑,一心想着傍上大腿,好一呈心中报复。那里料到等来的却是要杀自己的屠刀。

再说那宋江在沧州登陆后,先就向柴家拆解了一笔钱款,再有沧州知府的襄助,仗着自己的名头挥舞着钱财招兵买马,短短时间里也确切招揽了一两千人。而后就被王师中派去了南下。进到棣州,那向南隔着一条京东故道【黄河】,便就是齐鲁了。

留铁扇子宋清与锦毛虎燕顺,在沧州继续招兵买马。这日二人被招入府衙,宋清被随从引着入内拜见府尊与王师中。刚进后衙的小花厅就被三五随从摁倒在地上,宋清大惊骇然。“小人无罪。相公何以冤枉宋清?”

王师中大喝道:“胡说!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这厮!”却是那再标准不过的屈打成招。

随从将铁扇子捆翻,挥舞棍棒来,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这边一张早就备好的供词被取出,抓起宋清手掌,粘上鲜血一并摁下。只要无人再于宋家兄弟撑腰,这等罪状便是做实了的。

那与宋清同伴进来的燕顺亦被突然涌出的衙役给擒拿,手下丁勇,一个都没跑掉。

燕顺由他拷讯,死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王师中再三把燕顺拷讯,不能拿到供词,也就作罢,说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来日捉拿了宋江,一同砍头。”

而沧州知府与王师中这般构陷于人,岂能瞒得过知府衙门之人,有那与柴进熟络的,早把消息通报过去。惊得小旋风目瞪口呆。

就是他那登州来的族叔都惊诧:“宋公明于江湖上名声远扬,可在官场上却是个初丁,并无靠山旁依。那王师中与京师的宰臣往来亲密,但凡脱了罪,收纳宋江为肱骨,驱使虎狼,此番厮杀中定可斩获颇多,何以如此不智?”

如此说来,再看柴进,忙再说道:“我素来知道贤侄急公好义,在江湖上亦是享有大名。可此番因果断不容你牵扯进去。此非常时机,官府断不能违逆。否则柴氏宗族不安也。”

柴进面上央不过,只得答应。但是暗中,寻来一心腹庄客,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第三百四十六章 千古留名李清照,走投无路黑宋江

八月初九。

一对三旬夫妇,乘坐着一辆青幔小车,在百名梁山军步骑的护送下,经过了数百里跋涉,从密州来到了青州益都。

这是夫妻二人十分熟悉的一座城市,早前他们曾在这座城市里呆了足足八年。也是为了避梁山泊之祸,夫妻俩才不得不转回密州老家。却不料千躲万躲,还是躲不开去,这该来的还是要来。

赵明诚挑开车帘,看着熟悉的益都城,怅然叹息:“千古艰难惟一死。为夫身负家族之重,齐鲁士林之望,却不能刚正有节,以死明志,实乃大节有亏。”

虽然他自己无做的大官,可他父亲赵挺之,那是敢于蔡京争锋的强人。大观元年(1107年),赵挺之罢相,紧接着染病去世,赵明诚遭蔡京诬陷,被追夺赠官,家属受株连,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从此屏居青州乡里。

原本正史中,这对夫妻在青州足足待了十三年。但是现下这个时空,多出了陆谦这变数,夫妻俩早在梁山泊第一次兵指东平府时候,就赶到局势不宁,早早的收拾行李去了赵明诚老家故里——密州诸城。

可是现在诸城也为梁山泊所据,夫妻二人无路可走,此番被一队人马送来益都,也是如此。

赵明诚非决然性烈之人,陆谦得到密州信报,稍作思虑便有了决定。要那密州军将用强,由不得赵明诚不从。就陆谦的记忆里,那赵明诚绝不是伟岸大丈夫。两宋交集之时,他还曾经做到了知江宁府的高位,可江宁营兵发生叛乱,这厮不加以防备布置,反而在兵乱爆发时候干净利索的弃城而逃了,这等懦弱之人,舍得了去死么?

果然,强压之下赵明诚屈服了。夫妻二人先行,他们家中收拢的金石古玩等物,日后自会被送到此处。

陆谦闻报,欣喜不已。赵明诚的老子赵挺之,与北宋朝堂上的影响力许已经半点无村,但在山东之地的影响力却依旧尚存。而李清照的老子李格非不仅是宰相王珪的女婿,还是苏轼门下弟子。更出身东平府大族李氏,那李家不少人已经逃走,但也剩有不少人还居留原处。

陆谦故然是对士大夫很有意见,甚至是很看不起。但他也知道,想要治理中国,那就离不开他们,离不开现今的儒家。

别提什么复兴百家,现实点好吧。宋朝不是两汉,后者还有一点百家余萌,前者时候,屁的百家啊,孔老夫子的那些欺师灭祖的徒子徒孙们,早就打着“我注五经”和“五经注我”的旗号将自己需要的百家精华尽数的收为己有了。

【汉儒是“我注五经”,即先有经典,再钻研经典去探求其中的道理;宋儒是“五经注我”,即先有自己的思想,再歪曲经典来加以诠释。王安石的《三经新义》似乎就是个典型例子。】

谁敢说沈括不是儒生?谁会说岳飞不是儒将?

时代发展到今日,千百年的演化下,儒家不仅从名义上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代表,实质上也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主体。

农学、工学、法学、武学、算术、医术等等,已经完全被收纳为儒家门下了。

这就是一个海纳百川的故事。秉着拿来主义,儒家在自我发展的过程中,需要什么就从别家哪来什么。而别的学派为了保持传承也不得不在外体上披上了一层儒皮。

那不愿意如此的,就只能被历史长河的惊涛彻底湮没。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淘汰掉的不仅有那些‘顽固不化’的学派,同时也有儒家内部的守旧人。

久而久之的,那些外体上披着儒皮的学派,仿佛也真的就变成了儒家。

千百年的光阴,帝王皇权的支持,已经叫儒家壮大到了一个不可颠覆的地步。陆谦从不否认这一点。也所以他自信满怀。因为只要是皇权支持的,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儒家就会自动的、主动的去适应、去靠拢这一变化。

儒家士大夫是最顽固的,同时也是最容易改变的。

因为这个学派与中国的历史,与中国的发展,已经深深地结合了起来。它从来不是一个学派,学识、读书,在中国老百姓的思维里,早就与做官富贵划上了等号。

追逐权力,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儒家士大夫的本质。这要这一点不变,陆谦相信,儒家就会主动发生变化的。而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就是沟通梁山泊与儒家士大夫的桥梁。

当然,不能否认陆谦也是很想见见名传千古的易安居士的亲面。

丈夫的话李清照具听在耳中,可她却没有回话的精神,也没有说话的精神。年纪刚三十出头的易安居士当然不是病重,她这是心病。

丈夫这一路上的表现就像一把尖刀插入了两人本来亲密无间的爱情中。她第一次知道自家这个学问精湛,为人谦和的丈夫,竟然是如此的怯懦之人。

二人成婚十余年,婚后感情和谐,以收集金石字画作趣。因为政治因素,赵氏亲属被迫隐居乡里,赵明诚和李清照来到青州定居下来。赵家由显贵变成了普通百姓,对他们而言,却是因祸得福。二人得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金石、字画和古玩上。赵氏夫妇每得一本奇书,便共同勘校,整理题签,得搭配书画器物,便仔细把玩,互相给予评价。同时,夫妇二人在饭后还时常坐在归来堂中烹茶。两人指着满屋的书籍互相拷问对方,猜中的人先饮茶。以此为乐。可以说是一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至于李清照十余年无出,赵明诚背地里有无动过纳妾生子的念想,这就不需要去计较了。反正赵明诚本人也是他老爹四十岁时才喜得麟儿的么。

虽然没了官势,但李清照却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差。比起她的那些堂姐妹、表姐妹来,这样的日子真的是给个官儿都不换。

可是如今这一路上的赵明诚的挣扎,赵明诚的怯懦,却是叫她好不羞愧。虽然并无争吵,但往昔的鱼水和谐已经一去不返,感情上她似已经在冷淡疏远赵明诚了。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昨夜是赵明诚最后的机会,他在窗前独坐了半夜,也下不狠心了断自己。只在书案上留下了这么一首诗。李清照喝问他,赵明诚还用言语搪塞说可为朝廷内应,真叫他想起来就要冷笑。

对于赵明诚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就他这胆量,他真的敢吗?就算是敢,也是自知大节已亏,欲借此以湔释耻辱,此所谓欲盖弥彰也。

二人进入益都城,自然是在自家旧宅。虽然往日留下的仆人已经尽数逃走,可宅院里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不少。待到夫妻二人落定,更是有人引着数十男女,来仅凭他们挑拣。

陆谦下午就来登门拜访。

他对赵明诚、李清照很感兴趣,赵明诚、李清照对他也很感兴趣。

三年且不足,便在东京眼皮底下掀起如大此波浪,以精锐之师,以寡敌众,屡败官军,斩获元老宿将,叫天子威严尽丧。有宋百五十年间,未曾见过如此大贼。更叫人感到怪异的是,如此之人才,本是朝廷制内一小吏。这也算是是沧海遗珠了。

路有遗才,盖宰臣之过也。陆谦这般势大,可谓是当初张元、吴昊之事重演。

也不知道赵官家想没想过这一点,不然依照此例,便可罢了蔡京相位。

梁山泊统领山东之地一月有余,诸般政策,赵明诚、李清照心知肚明。其人可谓是在山东地界掀起了血海狂澜。且虽根基不稳,却半丝无有与士绅大户和解的迹象,雷厉风行,大动干戈,山东各地皆血流成河。然而在苛刻士绅大户之余又宽待百姓,设立宣政司,发行报纸新闻,责令茶楼酒馆市井瓦肆设立报博士,定时定点读报,宣扬政策,引导舆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此般来,只需要三五年时间,齐鲁士林若不低头,则话语权烟消云散。所谓士林清议,半钱不值也。

待到听闻陆谦亲自登门拜访,赵明诚、李清照惊诧之余,忙起身相应。

这赵明诚身穿藏青直缀,宽袖长袍,头插木簪,体态修长,儒雅文秀,果然是一表人才。而李清照,相貌如何不去褒贬,反正是不如他府中二女,可那一身的如华气质,直教人想到了八个字:温文尔雅,秀外慧中。

二人走在一起,果然是有夫妻相。如果他们头顶气柱上不带有红色,就更好了。

见了易安居士样貌,陆谦心愿得偿。与赵明诚言语了一番,言辞中不外乎是俺看好你哦,好好干,今后定有大前途。而后陆谦就走了。不走,难不成在归来堂里跟他们夫妻谈古论今,说文唱对,评诗论词?还是省省吧。

留下亲自请柬,乃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宴。那也是赵明诚夫妻亮相之始。

“这位大都督行事虽然霸道,却也堂堂正正,更有章有法。官人既已拿定了主意,便就弃了那些妄念,休得首鼠两端,居心反复。届时害人害己,为天下士林耻笑。”言尽于此,李清照也转身离去。空留暇赵明诚一人看着中秋请柬,默不做声。今日八月十一,中秋很近了。

此时,马车之中,陆谦很是高兴。

赵明诚他老爹在齐鲁士林中的影响力还存留两分,小小的赵明诚,就是陆谦沟通齐鲁士林的最好桥梁。这厮心头虽然不情不愿,他却也不在乎,只要赵明诚他把事情做好就是。而有了他投效,事情传扬开了,呵呵,那可是梁山泊的一把助力。

因为当初的元祐党人碑而倒霉的官员多了去了,可远不止三百零九人,这些人当中良莠不一,在元祐党禁去除后依旧困顿民间的不在少数。赵明诚的选择或许还能给他们一些出动呢。反正是大大的好事。

就这时,马车猛的一停。

唐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着:“禀大都督,棣州传来了消息。”

陆谦精神一振,说着:“宋公明说了什么?”

唐伍说着:“宋公明愿举兵投效大都督,献出棣州。只求我军能打破沧州,就回他兄弟。”

陆谦心中大乐。这黑厮被王师中给阴了,不得不来投效梁山泊,那是走投无路之困境,这回终于不说燕顺那吃人的强贼了。

“来人,持着宋江手书,速去沂州招揽朱仝、雷横两个。”

第三百四十七章 摘宋江的果子【求收藏】

大都督府里猛地响起了聚将鼓,不到两刻钟时间,城中的大小头领就悉数到场。

陆谦开门见山,直说了宋黑子此时候的困境。这宋江本来拥兵两千,又有棣州坚城,和城内的上千民勇襄助,只要防守得力,士卒们敢于拼杀,梁山泊就是出动三五千人也不能短时间里将棣州拔除。而且梁山泊大军主力都聚集于青州府,不日就将东进济州,与朝廷的西军大战一场。这后方的淄州、登莱等地当然不是空空如野,却也很难不动声色的抽出五七千兵马来,杀奔棣州。

所以,这宋江兵力虽弱小,可据有棣州坚城,一时半会儿的却安稳如山。也是他命乖,靠上了王师中这么个小人,为了自家富贵,马政他都想卖掉,况乎是小小宋江?

错不是小旋风义气,使人在城门口拦阻了要入城的宋公明,否则宋江已自投罗网了。

如此情况下这宋黑子又能怎样?他只有投效梁山泊。

而陆谦接到这消息的时候,先是大笑宋公明‘恶有恶报’,继而嘴角便翘起鬼笑,乃是他已经想到了一个上佳的去处安排宋黑子。保管能叫宋江‘得意’,如此对宋江的投效他就是一口应下。

第一次未能达成,乃是宋黑子痴心不忘锦毛虎,可在陆谦眼中,燕顺这流人物却是死有余辜。

直到这第二次通信,宋江只字不提锦毛虎,只说他那亲兄弟宋清,陆谦这才松口。

如此他也便要着手去解棣州之围了。

王师中与沧州知府眼看计谋不成,便改弦易辙,玩起了强攻猛打的把戏。集结了城中上万兵马杀奔棣州,那是想在梁山泊出兵之前,先把宋江一伙灭掉。

同时那宋江军中也掀起了内乱,却是有人看到自个好好地官军变成了贼匪,起了鼓噪。本来就两千人的宋江经此一乱就只剩下千把人了,那棣州的民勇自也完蛋大吉。

可以说面对沧州的兵马,宋江在这座满是不服的城池内,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这一千来人。

如此,那沧州兵马虽然不堪战,可好歹能拉出上万人马,以多打少,上面又有重赏发下,王师中为了立功可是很豁的出去的,沧州知府也愿意配合,沧州军士气大涨,宋江的压力自然不小。

“眼看着大战在即,我军兵马岂能擅自调动?依洒家看,便出动一支马军,快去快回。待破了沧州军,令宋公明就地屯驻棣州,为我军北路屏障。而战中厮杀定能抓到些俘虏,都于宋公明留在棣州,让他自行与沧州交涉。”

鲁智深本就对宋江不感冒,经历了前遭一番事后,他就更看不起宋江了。亏得宋江还以孝义显名江湖,实则却是一厚颜无耻之人。连老爹和兄弟都不要了,宋公明之黑烂叫鲁智深惊愕又愤怒。

厅堂上诸多人物,听到宋江二字的反应也都清冷。

是非黑白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谁又不是都跟李逵那般缺心眼。

实乃是这厮在宋太公一事上丢分太多了。

而且登州战局那般情况下,这厮还一门心思的跟随老赵家,与梁山泊的根本立场不同。这屁股决定脑袋,利益不同,再好的哥们也能成仇敌。

早前王安石与司马光不就是个现成的事例吗?

当然,花荣心中对宋江定还是有感情的,托塔天王晁盖对宋江也留着一份情谊。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且晁盖上梁山时候,也真是得了宋江的人情。

可是这俩人一个在济州城,一个在东平府。他们人儿都不在这儿。

如此,陆谦拍板,便依鲁智深之言。选了卢俊义、邓飞二人,引马军千骑,解围棣州。

一千骑兵,只要领兵将领不作死,那都能横行河北路了。而卢俊义虽无甚独立带兵经验,可邓飞打上梁山后,战阵厮杀却是贯熟,由他辅佐,卢俊义自然无碍。

卢俊义脸上露出兴奋来,他现在顶替了林冲作训司都教头的头衔,实则就像丘岳、周昂一般,是‘御营’大将。他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只是武艺高强,军阵指挥厮杀却是短处。这作训司都教头的职位显赫,他也乐意如此,正好扬长避短。

但热血男儿谁又愿意看着他人立功,自己束手束脚?尤其是那铁骑纵横的滋味,一呼而千骑景从,打马飞驰,踏破一切,长驱直入,挡者披靡,那感觉太美好,太叫人上瘾。

卢俊义与邓飞对视一眼,齐声领命,是兴冲冲的下去点拨马军了。

只一个时辰都不到,一支千骑马军就从益都北门冲出,直向着北方赶去。渡过济水,渡过京东黄河故道,一千铁骑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进入了棣州地面。

这当中棣州战场的消息已经源源不断地送入二人的耳朵中。

那王师中先是下了重赏,而后不晓得叫他走通了谁的关系,竟从保定军征召了一批边地弓手。这却是一支精锐。

因为幽云十六州为契丹占据,北宋的北方边境处于无险可守的不利境地。早年为了守土保家,抗御辽军,北地百姓便自发组成弓箭社,不论家世尊卑,每户出一人,因此有广泛的群众性。弓箭社内自教自练,平时生产,一有敌情,便共同抗击。演变至今日,河北路二三十万大军已经尽数腐朽不堪,倒是这弓箭社实力尚保有三两分。

苏澈就曾说道:北戎久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衞,犹号精锐。

王师中就从保定拉来了些弓箭社之人,又收拢了数百逃出棣州的宋江乱兵,以此为监军,逼着沧州军强攻猛打。这几日里,沧州军虽然多生怨言,可棣州城池也已经是风雨飘摇了。

“员外以为此战当如何布置?”火眼狻猊是个会来事的人。既然此战以卢俊义为首,那他就摆正自己的位置,事事以卢俊义为主。

卢俊义却忙把手摇来,“邓家兄弟取笑了。卢某虽武艺尚可,这战阵厮杀则是生手。兵场推演只是纸上谈兵,所得浅薄,可不敢妄言。大都督以兄弟合俺出兵,便是因邓兄弟许多次出入军阵,乃是惯于厮杀之人。这一战当如何处置,还是兄弟做主,卢某俯首听命。”

邓飞把话听在耳朵中,心里好不舒服,立刻就觉得卢俊义为人不错,话说的敞亮。

“员外既然这般说,小弟就抛砖引玉,先述一二浅薄之见。”邓飞心中盘算此事许多时,早就胸有成竹。

“小弟以为,这一千骑兵当一分为二,小弟先引二百骑出阵,员外自引八百骑兵隐藏来。”

“那沧州军虽不堪战,可到底有万人之多,又早扎下营寨。非二百骑兵可轻易触动。然我军旗号一出,纵然冲不动沧州军,亦能让彼军胆气大丧,叫棣州守军士气大增。”

“那王师中本不是沧州官员,名不正则言不顺。如其纯以厚赏诱惑军汉效力,倒也罢了。然他使外人做监军,强令沧州军攻棣州,那军中死伤不少,必生怨言。时日一长,这将士伤亡愈发多,军中积怨越盛。必上下离心,士气低迷。”

卢俊义话听到这儿,已经明白邓飞之意。自觉的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血气一阵阵直冲脸面。

“棣州城池坚固,宋江手中又有过千丁勇,麾下也有几个好汉。只需苦挨数日,沧州军不战自败。如果宋江能见机行事,当还能收的一场大胜。”

“员外何不伺机而动,以精锐之师,行雷霆之怒,一击致命。”如此不仅能摘了宋江的果子,还能叫他实力受损。这黑三郎既然已经投奔梁山泊,那便实力消减点的好。因为那不能明着说出来的理由,宋江如此,实则于大家都好。

卢俊义放声大笑。

……

棣州城。厮杀声震天。

一块块礌石砸下,让下方躲避不及的沧州军惨叫声连连。而趁着机会,一蓬箭雨射下,有让数十名沧州军倒在了城脚下。

“杀——”

然后后阵的战鼓依旧擂的急促,那后方严阵以待的保定弓手和刀枪兵虎视眈眈。叫沧州团练使李勋敢怒不堪言。只能咆哮着,面色狰狞的,把刚刚收拢住的败兵,稍加整顿一番,向着棣州城发起再一次的进攻。

虽然这攻势无力的仿佛是八十岁老太太的拳头,可城头上的石将军石勇也就累得要吐血。

喘息声仿佛风箱一样。

谁让宋江兵少,千把人分布在城墙四面,还要手握一部分精锐,镇压城中。这一道城墙上的兵力连两百人都不到。

几日夜的厮杀,石将军已经筋疲力尽。

石勇鼓起体内最后的力量,抱起一块七八十斤重的断石,向着下方的一具长梯砸了下。只听的‘咔嚓’一声,简陋的长梯从中间拦腰二段。石块炸断长梯后继续向下,一名士兵被石块砸了个正着,半个身子似乎粉碎了,喷涌的鲜血直哧到城墙上。

一击之后,石勇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坠倒在地上。

城墙下沧州军的尸体层层叠叠,纵然是中秋时候了,尸体几日积累也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城墙下哭喊声不断,城池内的哭喊声也此起彼伏。而城防已经岌岌可危了。

忽然,城楼左侧响起了一片官军欢腾。石勇挣扎着坐起来,就看到那边已经有一波官军成功登上了城头。

石勇反射性的抓住了身边一条枪,但他连站起来都困难,实在无力前去阻挡。“莫非今日便是俺送命之时?”石勇倒也没什么惧怕,就是觉得心里头可惜。

宋江早前划下的大饼太诱人了,现在实现不了了,心里怎么会没有半点的遗憾?

而就在此时,他的援军也到了。一股生力军从城楼左右抢出来,血光喷涌,跌撞翻滚。他们就仿佛是辆推土机,把一切阻挡的事物都给铲平。

那为首之人使用的武器甚至不算是武器,而是一根粗大的旗杆。横着一扫,无人可挡。那倒地的沧州军被郁保四身后涌出的丁勇杀得好不爽利。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宋公明打落牙齿和血吞

身披重甲,脸遮铁面,手舞着百斤重的旗杆。险道神郁保四在对付起杂兵时候,那就是一无敌铁金刚,那般的不可一世,挡者披靡。

沧州军士气大沮,潮水一样涌了下去。

宋江就在城墙内侧,当他听人来报说,官军登上了城头,整个人眼前都是一懵。

“自己这一生就要走到头了么?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我宋江自幼胸怀大志,现今还没有功成名就,还没有青史留名,就这般以谋反之罪授首,不甘心,不甘心……”

还好他转瞬就镇定了下来,立刻叫郁保四引着人马支援。他本人也赶到了城墙下,就这么看着登上城头的沧州军被郁保四带着人马,赶杀一空。

整个人这才安下心来。

而方松了一口气,宋江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一空,那登上城墙的脚步似乎都在颤抖。

一张张长梯被焚,余烬青烟袅袅。泛红的斜阳照在城头上,让血光彻底湮没了一切。

石勇就是这般觉得,仿佛自己的视野里,到处是血水染的一片。

远处,沧州军本阵终于后退,战鼓声从激昂转为平缓。

前后五天的时间了。沧州军仗着人多,四面出击,叫城中宋江军焦头烂额一片。

尤其是近两日,沧州军爆起了多次疯狂进攻,强攻猛打,叫棣州危如累卵,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攻破一般。还好他们仗着城防抵御了下来。

石勇听到背后铁叶片撞击的声音,转身一看,是郁保四并着宋江大步的走过来。

“哥哥。”石勇叫了一声,一脸遮掩不住的疲惫,怕是现在给他一张床,那沾床就能睡。

“兄弟可还安好?”宋江开口问候着,一脸关切,叫疲惫欲死的石将军心头多了一丝宽慰感。

“哥哥,这仗打不下去了。”只是心里宽慰的石勇张口就给宋江添堵,叫他本来就发黑的脸皮变得更黑了。

但他并没怪石勇。因为他知道今天这一波猛攻,石勇支撑的确实辛苦。本来他的二百手下经过之前几日的消耗,连死带伤折损了五六十,而今天这一仗下来,至少要再去个四五十。伤亡过半,城上的队伍几近崩溃。

但是城外的官军,几日里也损失不小。虽然他们人数依旧众多,看起来实力依旧雄厚,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就像眼前的这一幕,他这几日已经见过多次,那官军先是后退去,稍加整顿后就会再次扑来,看起来是势头汹汹如潮,实则一触即溃。

宋江心里喷出口气,看向城外,转首信心百倍的对石勇说道:“兄弟勿忧。我军力竭,官军亦是强弩之末。那沧州军连日里都被强逼着来战,死伤颇多,人心定已早乱。只再待两日,等到官军士气大颓之时,为兄手中这几百等候已久的精锐,于夜间袭杀出去。彼辈人士气低迷,人心思归,安有我等兄弟齐心,必可一战破敌,扬我兄弟威名。”

这才是宋江的图谋。他不仅要举棣州归顺梁山泊,还要在战场上显露一番手段。不然他明知道燕顺与梁山泊势成水火,却依旧在第一次通信时候添上他的名号,那就是为不给梁山泊救援的有利时机。因为他知道沧州军的成色,他是有希望独自打退甚至是大败沧州军的。

而至于这般做会叫他手下人马折损多少,宋黑子才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身边的这些个头领。对他来说这些人才是他讲义气的对象。

“咦?”

宋江身子一硬。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城上残存的丁勇,也有人看了到,突然之间爆发出喊声:“援军,是陆大都督的援军!我们有援军啦,我们的援军到啦……”

却是就在这时候,一标骑兵突然从斜处里杀出。高高飘扬的'梁'字旗号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邓飞,不,是卢俊义带兵杀到了。

二百骑兵是不多,但力气只要使的对,四两也能拨千斤。

他们就像一柄刺入油脂中的炙热尖刀,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其分毫。随在卢俊义的身后,点钢枪下亡魂片片,所向之处,无人可挡。劈波斩浪的冲杀,所向披靡的疾踏,叫这二百骑兵无不从内心最深处里激发起阵阵豪情,也激发起了最旺盛的斗志,逼人的杀气缠绕在每个人身上。

骑队气势如虹,便就更是势若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了。

沧州军的清扫部队被一击而破,卢俊义内心里铭记着邓飞的指点,马不停蹄,回军接着再往里切入。

慌乱的败兵才是沧州军最大的敌人。本就士气低落的他们,如此之下,艰难维持的阵列都是不易,更不要说堤防着自家败兵了,那结果是三四千人的本阵被自己人直接冲的一塌糊涂。

“顶住,给我顶住。不准退,谁也不准退!“

沧州团练使疯狂的大喊着,用长刀逼着逃下的士兵重新上前。“敢有后退者,杀!“但看到那些被他逼回去的士兵拐了个弯,绕过自己继续向后逃跑。带血的长刀下立刻倒下了一具沧州军自己人的尸体。有些歇斯底里的团练使,举着才砍过人的血刀高叫:“杀回去,都给我杀回去!凡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他都看的清清楚楚,敌人就只是一小队骑兵。

石勇听着,不知道突然之间哪来的力气,猛的扑到城墙上看,只见城外的官军阵中,一条赤色长龙正在张牙舞爪。

旁边,一个大大的黑影出现在石勇眼角的视线里。郁保四看着城外大乱的官军,是痛心疾首,“可惜,可惜。哥哥若再能有三五百兵,此时打开城门,直向攻杀。定能大获全胜。”而现在就只能看着自己骑兵队伍搅闹了官军一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了。那只能叫官军士气更加低落,对于棣州,那本该有的再次进攻,也不了了之了。

宋江、石勇听了这话都是苦笑,宋江手中若能再有这般多兵马,何以能叫沧州军杀上城头?

“只是,依宋江之见,这沧州军也撑不了多少时间了!”梁山泊的援军已经来到,或许那那支骑兵只是先头呢,沧州军如何还敢继续待在城外?

届时梁山军杀来,他们久战兵疲,士气低迷,岂不是取死之道?

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撑得下去。

宋军大营中,沧州兵马都监急忙叫人敲响聚将鼓,这猛地冒出一队梁山军来,事关重大,可不能不以为然。

沧州团练使第一个叫嚷着退兵,叫左手处坐着的王师中勃然大怒。“棣州乃国家疆土,现被贼人占据,城破在即,团练却言退兵,莫非以为国家无有法度?”

沧州团练使勃然大怒,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王师中也有脸面说这般话?

别忘了你是登州的官,而现在这里,乃是河北。

“王相公何出此言?某多日来拼死征战,可无半点虚假。今日来敌乃梁山泊兵马,彼辈兵锐,为当世大贼。而我军连日作战,兵疲将颓,士气低迷,一遭被贼军杀进,安有半点胜算?”团练使本准备在话中加上一句‘王相公心中当自明白’,也怼那王师中一遭。可话到临头,他却是犹自胆怯。王师中乃堂堂进士,背后根脚身后,自己一勇匹夫,还是休要触怒的好。

这团练使话说的在理。沧州军中多有支持者,就是那高举上首的兵马都监,实际上也想撤兵。王师中独臂难支,眼看这事儿就要有了定论。毕竟他不是沧州本地官员。众人虽然敬他三分,却看轻了他三分。

就在这时,耳朵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

“怎么回事?”场的人都震惊,连忙起身出帐观看。这军营中吊斗森严,夜间更是不准有嘈杂声响起,更勿囵这般的大炮仗声音。

而就在众人奔出帐外期间,他们又接连听到五七声爆炸声。兵马都监额头上都冒出层明汗来。

却见后营营帐区忽的燃起大火,那将士纷纷冲出军帐,火把胡乱点起,喧闹声直冲上云天。

却是梁山军斥候扮作民夫混入了沧州军中,用算好了时辰的火雷弹丢在军帐区,遮掩好。这等到晚上时间到了,纷纷爆炸,就是如此动静了。

而那所谓的火雷弹就是火药,只是内胆与外壳之间放的有硫磺硝石等纵火之物。可以用火绳,也能用燃香。今日点火用的就是燃香,计算好时辰,将那炊饼大小的藤球隐藏在帐篷一角,那真很难被发现。

如此夜间猛地爆炸处,不仅燃起了大火,更叫沧州军惊慌莫名。营地外,卢俊义、邓飞趁机带领马军出击。

本来邓飞还想再等候一日,但卢俊义决定今夜里发起突袭。原因自不是他要去就宋公明,而是卢俊义笃定沧州军兵无战心,将无斗志,今夜偷营,必能得手。

那白日里的突袭叫卢俊义把沧州军看低到了泥土里,比起梁山军,那沧州军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宋江麻溜的奔上了城头,不仅是他,棣州城的一干头领,纷纷亲自上城观看,或是派亲随前来打探。宋军大营里嘈杂声一片,还燃起了大火,而远方的黑夜中,号角声吹起。

棣州一干人物纷纷面面相觑。

夜色很暗,肉眼很难看见下面的虚实,但官军大营处有的是火光,还是可以勉强看出的:“是骑兵!”梁山泊的骑兵。

他们已经打破了官军外围的小寨,冲进了沧州军大营当中。数百甚是是更多的骑兵冲入营中,刀光和火光连成一片,如一道奔流的铁流,横冲直撞。

这时候,棣州城下有一骑赶到,对着城头高声叫道:“卢俊义卢头领已经袭破官军大营,棣州城内军兵速速赶往大营,缉拿俘虏。”

宋江这一瞬间里全无感到高兴,只觉得胸中一阵恶闷,直想要呕血,手指捏的死紧。

就差这一线,就差一线,只要自己能抢先打退沧州军,自己就可打出大胜的旗号来。到时自己就是以千多人马对抗上万官军,并战而胜之,这足以为他搏得很高的声望。可现在……

熟透了的果子被别人摘掉了,自己方面的牺牲,等于全部白费了,真叫他几咬断了牙齿。但是,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逆臣逆臣,背国小人

八月十五,月上中秋。

这是一个华夏文明中来历十分悠久的节日,对于全天下的中土百姓而言,这都是一个万分值得纪念的日子。

毕竟,中秋夜,团圆夜么。

虽然今日之人已经很难考证出中秋节的来龙去脉,只知道这个词最早见于《周礼》,《礼记·月令》上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

陆谦不是多愁善感的诗人,不会借景抒怀,借情抒怀。他甚至连月饼在北宋时候还都未曾流传开来都不晓得。但这并不耽搁他在中秋之夜,‘干’出两件震动齐鲁,甚至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来。

第一,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出现在了大都督府,确切的说是赵明诚本人出现在了陆谦的中秋赏月宴席上。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要知道,这位爷可是前宰相的公子。按道理,那当是老赵家标准的拥趸,可现在竟然同梁山泊这窝反贼同流合污了?大家能体会到这种震撼力吧。

正史上的赵明诚,在霉运结束后,二度出仕,起点便是莱州知府。因为奔母丧而南下,转而就做了江宁知府——南京市长。而彼时他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在老赵家的恩誉老臣的笼络制度下,赵明诚的政治隐形资本就是这般的浩大。

所以,当赵明诚成为了陆谦的贵客,并且在筵席上与陆谦唱了一次双簧,如此就任宣政司之新闻署少监,可谓是惊呆了无数‘来宾’。

这些人有青州本地声誉颇佳的士绅大户,也有张叔夜、韩存保、徐京、权邦彦、陈文昭等。

看着赵明诚这位前宰臣公子,堂而皇之的成为了陆谦下属的官员,眼睛里闪烁的全是荒唐。这真是比活见鬼还要叫他们震惊。

你能想到安倍弯人的儿子叫嚷着要加入兔子国籍,叫嚷着自己最热爱小白兔吗?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颠覆性的一幕。

而这种颠覆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赵明诚’风波所掀起来的震撼,那俨然就会是士林士大夫中的一股泥石流。给文人士大夫,给士绅百姓,都能带来巨大的冲击波。

陆谦很欣赏这么个人的。有身份来历,有文化素养,又有一副软骨头,那简直就是完美至极的诠释了何为傀儡。

至于李清照,则在后宅受到了潘、程二女的热情款待,同时在场的还有林娘子、徐娘子这么一票梁山泊头领们的内眷,当然,扈三娘也在这当中。只是她注定是要受打击的,生性喜爱舞刀弄枪的她与这内中的气氛十分不搭。

第二,便是宋江投靠梁山。

虽然宋江只是一个郓城小吏,根本不被士绅文人们看重;其江湖上的名头对于很多文人士大夫来说,也是可笑。就本身的能量及影响力来讲,宋江根本就是小虾米。但是宋江的投降之余却直接带来了一座棣州,更为梁山泊带来了一场大胜,这就叫无数心向东京的士绅文人破口大骂了。

要知道,棣州位于京东黄河故道北岸,本身的地理位置并不重要,人文财富也不出众。若说意义,那就只能是说它的存在,可为青州、淄州之屏障,为梁山泊带来了一块防御+1的盾牌。可是同期的那一场攻防战,意义就不同了。

那代表着沧州官军的全面败北,代表着河北禁军的不堪一战。毕竟棣州城里只有千把叛军,救援棣州的梁山军也只有一千骑兵,可就这两千步骑便杀得两万沧州军满头是包。

是的,两万沧州军。

沧州府倾力而出,人家三万驻军呢,怎可能只出动万把人。

如此消息公布来,这场中秋赏月宴便彻底的热闹来了。

以至于,宴席作罢,陆谦赏赐金银钱给在座之人,那些士绅富户们就都自觉的这金银币造的精细,而无人想的太多。却不知道,这金银币的面相对日后的中土又有着多么深远的影响。

首先,这钱耗就是没了。

这个时空的中国白银诸多,已经普遍成为了流通货币。以至于交税的时候,也多有百姓巨室以白银缴纳。这税银是零碎不成形状的,从县衙上交到州衙,那不可能用大把的碎银子去对付,就只能溶银,如此自然就有了银耗。

于正史上,这是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后,才大行其道的新名词。一条鞭法规定,赋税一律征银上交国库,把百姓交的碎银熔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锭就有了火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实际上远大于真正的“火耗”,那差额就归官员了。满清入主中原后,继承了这一衣钵,且发扬光大。“火耗”不断加重: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而偏僻的州县赋税少,火耗数倍于正赋。要不然怎么会有“康熙康熙,吃糠喝稀”这么一说呢。

眼下时空的钱耗倒不如正史厉害,因为百姓缴纳的税赋里一部分是实物税,且铜子也是颇多。

但陆谦考虑到日后要开发日本的金银矿藏,中国境内金银肯定无缺;且这税赋方面,日后也肯定要重点发掘商税,金银会逐渐成为主流。如果不加以控制,火耗必会愈演愈烈。

陆谦当然可以加以约束火耗的份额数,但他发自内心的就觉得“火耗”这玩意是不该存在的。

且县级政权就有融化税银重铸的权利,那必然会滋生许多的蛀虫。

同样,陆谦也是想要赚钱。铸造金银币的利润有多大,那是无需多言的。

如此消息就像夏季里的狂风,不须几日,便传遍山东,亦传到了与京畿路临近的兴仁府。就像东南方腊起义的消息短短时间中便被两浙路官员通报道了东京一样。实乃是摩尼教势头太盛,叫喊出的口号也太叫朱勔心惊胆寒。

什么“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什么“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此处不足,则迁彼处,彼处不足,则迁此处;”

什么“叫天下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再有就是杀朱勔,除赃官。

那诱惑性是极大地。那眨眼间便就聚众数万,叫百姓们从者如云。

他们先杀了睦州团练使蔡遵,睦州境内的民团对上了摩尼教,就是孙子对上了爷爷,被摁在地上摩擦了再摩擦。接着在青溪县息坑全歼两浙路常驻官军五千人,兵马钤辖察颜坦被杀,随后,义军又乘胜席卷了整个睦州。

攻城夺池,方腊自号圣公,建元“永乐”。

这他么势头比之梁山泊可更猛烈。刚刚起事就已经建元“永乐”了。

两浙路官员不敢隐瞒,急报东京,而后不少传闻就也已经飞着传到了东京城。叫天下人都知晓了江南摩尼教方腊的名头。

但东京城的第一目标依旧是梁山泊。谁叫梁山泊距离东京太近,那是眼睛一下都能杀到东京城下的存在。当然,皇宫大内的道君皇帝是大大的愤怒了一次,拉过蔡京、梁师成、童贯都都是一阵猛喷。

现在童贯还未出东京,赵良嗣先来为他打前站。

府城济阴一处庄园里,八月桂花绽放,满园都是淡淡的清香。一处花厅中,赵良嗣正与一人在说着话。

“直阁,我们派去的密探,已经查明了陆逆的消息。彼处大军主力就部署于青州,再分兵济州与沂州,腹地又有孙立引兵扫荡,防守严密,实寻不到愿意为国出力者。”来人递上了一封密报。

赵良嗣取过密信,读着,又站起身来,大堂内来回度步。梁山泊实力不俗,更叫他难以置信的是,偌大的齐鲁之地,竟然寻不到一个愿为国而毁家纾难的。真是可笑至极。

这陆谦崛起的迅速,但行事端的有章法。他主力屯有青州,一分兵沂州,一分兵济州,再有棣州宋江为屏,孙立率军缉剿匪患,一时间竟叫他寻不出破绽来。

而齐鲁广大,西军战力甚强,这点赵良嗣也深以为然。可此战西军只来了五万,兵力还是有些稀少了。又因为沂州之事,而让江南水师不得北上,缺少了水师助阵,这着实给童贯带来了沉重的战略压力。

即便来日陆上厮杀得力,可陆谦使人据守梁山泊,自己引兵大步后撤,童贯还能一口将八百里水泊都给喝净了,如此好叫陆军直攻山寨么?

不然的话,童贯便只能分出一支军队来与水泊内的贼匪对峙。可贼军有着水利,八百里水泊,多的是出击的空挡。不仅能叫留守部队焦头烂额,更居于京东水陆要害,大大的威胁着大军追击时的后勤命脉。若万一被切断了粮道,童贯麾下的西军便是战力再强,也只能向后回撤。

此局面不破,梁山贼军几近立于不败之地。这是童贯万不能容忍的。

这‘主子’有事,‘奴才’服其劳。

赵良嗣虽然得了赵佶的嘉赏,却一万个清楚自己真正的靠山是谁。童贯有不顺,他便要为之排忧解难。却不料这梁山泊骤然间得了这般大底盘,竟还能存得住气。

“这金枪手徐宁本是朝廷将官,可否劝其弃暗投明?”赵良嗣再问道。

“这个却难。金枪手虽人在水泊,却早将妻儿送去了青州。他那条性命便是陆贼所救,甚是忠诚。副将刘唐更是早早便跟随陆贼鞍前马后的贼首之一。两个水军头领,阮小七、张顺,尽皆陆贼死党。”

那书生打扮的密探头领,忙把话说死,省的赵良嗣心怀万一,拿他手下人性命不当回事。

赵良嗣闻言,仰天一叹。

“那宗泽处可有回言?”

作为梁山泊明面上最为人瞩目的对象,对宗泽的攻略,赵良嗣也早就开始着手。那最初的时候还有点音讯,可不久后便半个字也没有了。赵良嗣心里知道那宗泽可能有变,但这个时候他也不需要试上一试。

“好叫直阁知道。小人派了两拨人前去联系宗泽,皆石沉大海,无个半点音讯传回。”

如此,一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

赵良嗣抓起杯盏就狠狠的摔在地上,“逆臣逆臣,背国小人,统统该杀,统统该杀。”

这老赵家何尝有半点对不住中原的士大夫,先是宗泽,后是赵明诚,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勿去再勾搭这些贼党,只叫人张贴告示、散布传言。等到枢密相公大破梁山贼兵后,自然有人会来归附。”摆手叫那密探首领退下。赵良嗣略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招来随从,要他迅速送回东京童贯处。

虽然几番周章都未成事,但赵良嗣好歹访得了一员能将。

第三百五十章 出兵【求订阅】

东京城西水门内,洞微先生府宅。

王老志正双目凝神的看着眼前散落于桌面的占具,清清楚楚的两块蚌壳,放在他的眼中却仿佛隐藏着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旁边的童贯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着王老志的卜卦。

西军已经集结完毕,他又从周遭招揽了些人马,以及一些民勇随从,比如河南府的翟家兄弟,如此集结了十余万军兵,号称二十万大军,不日即将东进讨贼。

而至于出兵之前,先寻一两个‘老神仙’卜卦占问凶吉,这也是情理之中。

要问东京城中如今风头最盛的神仙是谁?那肯定不是王老志,而是林灵素。只是这位通真达灵先生,金门羽客,对于童贯、蔡京之流似乎并不怎么感冒,且对比年纪轻轻的林灵素,眉毛胡子白了大半的王老志,更有仙风道骨,更叫童贯信任。

大环境如此。道君皇帝坐下,鲜有人不信神佛的。不然,那东京城二次包围战的时候,郭京之流又怎么会大出风头,叫老赵家留下千古笑柄?

“使相此番出兵,当旗开得胜,不在话下。只是此卦象,火水未济,乃竭海求珠之卦,忧中望喜之象。

未济者,失也。水火不交,火在水上,刚柔失位,求事未成,多有壅滞。如狐渡水,必濡其尾。积小成大,谓之未济。”

简单的来说,便是先易后难,开场无双,落幕则很可能满头包。

童贯面颊狠狠抽动了下,王老志之言,又让他想起了赵良嗣前日密信所言之事,真的是不无道理啊。

威震朝野的童枢密恭恭敬敬的留下拜礼,走人了。王老志看也不看那些,转回回到了内房。

就见一三旬左右的富贵人,在哪儿正急的团团打转。见到王老志来了,脸上就又气又急道:“父亲,你怎的忘了大事?”

王老志可不是大小就出身道士,这人本是濮州临濮人。初为转运小吏,后遇异人入道,遂弃妻子结草庐田间,以占卜知名。

他可不是没有家小的。

王老志进到东京城后,那虽然不能将原配接来享福,可是跟儿子明明白白的来往,也是正常。后者仗着他老爹的势,在东京城内也算混的小有成就。

就比如这遭,他便从童贯府邸仆人处接到了一桩生意,只要王老志在与童贯占卜凶吉的时候,能捎带上几句‘身边有霉星,碍主’之类言语,事后自有两千贯钱财奉上。算上先期交易的一千贯订金,老头几句话的事儿就能落下三千贯。王老志的儿子这银子收割的不要太舒服了。

可哪知道,事情却在王老志这儿打了个转。

后者轻轻地瞄了儿子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等事儿也敢去掺和,三千贯是不少,却也远比不上他现今的地位。“再不知好歹,擅自招惹是非,老夫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对方既然给出了三千贯钱,那所图之事,岂能小了?身份又是那般的敏感。

这三千贯烫手的很。

王老志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陪着皇帝玩耍的弄臣,不管压现下的地位看起来有多么崇高,与童贯这种真正的大人物还是不能相比的。

不看那前两年一样风光无限的王仔昔,只因为被林灵素言语里构陷,就被赵佶勃然大怒下进了开封府牢狱,怕是到死都出不来了。叫王老志每每想起来都背生凉意。

可他儿子还不知死活的参与进了这种勾当,王老志都想抽出自己装饰用的纹松剑,给他腿上狠狠地扎上一个窟窿。

闭门静坐的王老志,一只耳朵放在童贯处,结果发现彼处毫无动静。看来那人图谋不成,已经选择放弃了。至此他方松了一口气。

大军很快就要开拔,战事一起,此事就再无痕迹可言了。

随着西军的聚集,随着大军的汇聚,是人都知道,大战又要开启了。东京城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此番童贯军中可是汇聚了三万多驻京禁军,比如上四军,那大半人都是东京籍贯,可谓是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的子弟兵。

若是死伤惨重,那东京城里就要再一次上演满城挂孝了。

大军出动之日,无数城中百姓前来围观。十几万大军开拔自然不可能全放在百姓眼皮下,那留在京城的尽是精锐,打着各部旗号,示之以威。引得万民欢呼。

偌大的东京城,守备森严。城门前后皆有甲兵,出入城受到了些限制,但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城中繁荣和来往。

街道行人车马来往如潮,大小店铺依旧顾客盈门。如果刻意忽略了一些百姓满脸的忧虑的话,这里和从前并无差别。

一处酒舍。太阳还没上三竿,内中见不到一个客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的商贾,正与那酒舍老板在谈笑风生。

“哒哒哒……”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街道上一阵行人躲避,一队骑士打马奔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毕竟是十几万大军东进,军中将令频频,也是自然。

“哥哥,咱们就只这么看着?”从酒舍老板对那商贾的称呼就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善良平民。这人也的确不是寻常百姓,他乃是张三下属的一小兄弟。现如今洗白做起了生意,实则是张三在东京城内诸多观察点之一。

张六抹了抹下巴,眼睛从街道上收回。“不看着又能如何?”他现在心情轻松的很。江南方腊的名头由他们在京城里推波助澜,那是眼看就要盖过梁山泊了。且他们还散播小报,将方腊起义与六贼联系在一起,大声抨击蔡京等奸臣乱党祸国殃民。却是引得了一些太学生的响应和呼和,也是见了鬼了。可这般手段却是把京城里的这潭浑水搅得更乱了。

张三在暗中冷眼旁观,从不冒险去跟太学生接头之类的。可是他们这一撮人对于梁山泊未来的前景却是更加有信心了。

方腊起义了,江南大乱。这是老天在助梁山。

老赵家的钱包出了问题,他们还是继续抓着梁山泊不放吗?没钱没粮,西军再厉害也打不动。

“咱们的职责就是传递个消息。”这工作不能说不重要,但也绝对主宰不了战争。这战场上能打成什么样儿,还是要看梁山泊的真正实力。

就在童贯从东京启程的时候,陆谦也催动起大军,五万梁山军主力——四万正规军,一万预备军,向着济州开去。

驻扎济州的徐宁也收到来报,童贯以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为先锋,关胜为辅,引兵一万杀入濮州。

这关胜退到兴仁府后,就被本处知府给闲置了起。非是他本领不济,亦非身负重罪,实乃关胜屡战屡败太贵晦气。那兴仁知府是个虔诚的道君皇帝追随者,那霉星高照之人,本领再高,也是弃之不用的。便是一直来,关胜那张神似老祖宗的脸皮,都没能给他带来运气。直到他撞上了赵良嗣。

那就好比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赵良嗣急于用关胜表功,以掩盖自己渗透齐鲁不利之表现。关胜也急于依傍一颗大树,以改变眼下困局。两者是一拍即合。

本来依照赵良嗣的颜面,关胜是当位居段鹏举之上的。可关键时候小人作祟,引来了兴仁知府。后者见到关胜在此,当下开口喷老关一个狗血淋头。那“每至军中皆丧主帅”一言,说的童贯骇然变色。叫赵良嗣怒火中烧。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赵良嗣,那幕后之人恁的歹毒。

如此关胜便做了那段鹏举的副手。日子过的甚是难熬,盖因为段鹏举知晓自己险些就成了关胜的副手。那节堂上的一幕,他也是亲历者之一。

彼处梁山泊并未设立大军看守,听闻到官军上万人杀奔来,那立刻便舍弃了城池,向着济州退来。

稍后,折可求引府州军五千,并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各万人,大军奔入广济军,距离济州只剩一步之遥。

驻守济州的晁盖飞报水泊大寨。

梁山泊于济州的兵马,以徐宁为首,晁盖、刘唐、阮小七、张顺等为辅。总兵力亦有万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朝廷有难我欢喜【求订阅】

从西向东,打济州,或者说打山东,陆路就两条路。

一顺着济水东向。如陆谦夺山东之地一般,先济州再东平,而后是淄州、青州、潍州、登莱。有着济水做便,走这条路绝对是大军厮杀的万佳之选。

其二就是从鲁南着手,取沂州,过密州,去登莱,反过来包抄鲁西北。谁让齐鲁大地中央有着一条绵延横贯整个鲁中南的沂蒙山脉呢?

虽然这沂蒙山区是一个山地、丘陵、平原各占其一的地域,并不能说是纯粹的山区,这却不意味着横穿沂蒙山区是一个好的选择。

陆谦现下就是放开了齐鲁西南,不管是徐州、兖州,大军都无进驻。童贯若派出一支兵马杀过去,定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横扫两州府十余县。但这有个卵用?打进了兖州不等于杀进了鲁东,那横贯在面前的沂蒙山,根本就是无解的难题。那唯一的出路就是走兖北,经过泰安到莱芜,而后可以进入淄州南境,这实质上也是走济水路线。

童贯带领着十几万人马,那南路是万万不会走的。没有水运便利,只是大军的粮草转运就能叫执掌国事的蔡京、梁师成等叫苦不失。而他走北路,梁山泊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儿。

童贯很头疼这个问题,虽然他得赵良嗣书信,已经叫人去汴河沿线走掉船舶。作为东京城漕运四渠中最最重要的汴河,一年担负着六百万漕粮运输的汴河,那自然是会有足够多的船只的。但那些都是民船啊。

民船与战船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会征调一波关于水战的人物,前来指挥厮杀。

登州水师已经完蛋,剩的就只有金陵水师可用。刘梦龙上一遭败得很惨,金陵水师实力至今未有恢复,但败得再惨的刘梦龙也不失为一名水上好手。他童贯手下的杨家兄弟也好、折可求也好,刘仲武包裹在内,却一个个都是再标准不过的‘旱鸭子’。

如是,童贯便生出了一个盘算,先用一支先锋牵制住梁山大寨的贼军,然后分兵一支偏师去打破济州城,切断运河,再举兵南下徐州,与杨志军对峙,继而护着刘梦龙军打金陵北上。

事情要做两手准备。混在皇宫,从最底层的小太监做起的童贯,做事儿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筐内,这已经是他几十年风云变幻中养成的习性,且习惯成自然。现在他一样是两手准备。

……

济州城里,晁盖没有后撤。

非但晁盖没撤,徐宁还派来了刘唐,其部两千余人入城支援。甚至张顺也分领一部水师,徘徊在济州城外的水域中。

……

战鼓轰轰的敲响。杀声,呐喊声,人喊马嘶,直冲天空,却只是一场短暂的交锋。

刘唐领两千精兵与来犯的官军前锋大战了一场。官军也只有两千人,为首军将打着一“折”字将旗。显然这是一支由府州军组成的先锋队伍。

一仗激战没有确切的分出胜负来,因为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引兵赶到,晁盖急命人鸣金收兵。

此时,济州西城墙上,披挂甲衣的梁山军依序排列,整齐待命,寂然无声。

城头,晁盖居中而立,周围的军将都站在他的左右,聚精会神的遥看着逐渐显露在他们眼前的官军战阵。

晁盖关于战争厮杀的经验也是浅薄的很,但他生来就心大。纵然城外官军的阵仗惊人,晁盖也是一副沉着的表情,唯一的变化就是眸子里的精光在时不时的闪过。

刘唐已经引着军兵退回城中了,官军也没有追击。

远处,战鼓轰鸣。地平线上,一支支军队仿佛是一条条黑线,从远到近,不断扩大,已经进入到晁盖的眼帘。

人马真的很多。旌旗似海,战袍如云,火云。到底是两万多大军,简直是人山人海。

而等到他们再近一些,那些被隐藏在阵列当中的云梯、攻城塔、轀轒车、壕桥,以及各类石砲便都纷纷显形。

虽然在千里镜下,它们早就被晁盖尽收眼底。但是当这上百辆大型器械摆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城头之上还是一片的吸气之声。

“晁头领且看,那是壕桥,长短以壕宽为准。下施两巨轮,首贯两小轮。推进入壕,轮陷则桥平。即便是城池亦可渡之。若壕池宽阔,便用折叠桥,就是两个壕桥叠在一块,中施转轴,如同合页。到了用时,以绳索拉拽为法。”

“那是轀轒车,下虚上盖,如斧刃。以生牛皮革蒙板,中可容人着地推车,直抵城下攻厥。”

……

晁盖身边自然有懂行的人物,来为他解说。这般多的器械,再配以石砲床弩,官军的准备不可谓不周全。但是,准备的再周全,拿不下城池来,照样白搭。

身后这时传来了兵甲震动的声音,赤发鬼刘唐披挂着带血的甲衣,大步走上城头。

“晁大哥。”这个时空的刘唐对于晁盖没有了原著上的忠诚,但也极为尊敬。

这不仅是因为晁盖的实力——自身武艺不俗,还文有公孙胜、吴用,皆得陆谦重用;武有孙安这个可力压秦明,比之林冲、鲁智深都隐隐胜过一筹的大高手;更因为晁盖性格豪爽大气,那本就十分的对刘唐的胃口。

“刘唐兄弟快来看官军的阵列。两万多人马,这气势真的不同凡响啊。”

晁盖直把手中的千里镜塞入刘唐手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城外,面上全是跃跃欲试的振奋。

他一点都不怕官军。

两万多大军又如何?这济州城中可是也是有四五千兵马的。连宋公明都能靠着棣州硬拼沧州的两万官军,眼下他又有可怕的?

别说河北禁军不堪战,难道中原京畿路的官军就堪战了?笑话。

城外官军中唯独要小心的就是那五千西军。但看刘唐与之的厮杀,可也半点不弱。

自家手中又有坚城在手,真要惧怕了官军,他晁盖便就至此死了征战沙场的心,今后老老实实的在后方做文官得了。

济州的留守是徐宁。梁山军虽成立了大都督府,但并没有正式的封赏官职,因为谁都知道现在封赏的再多,梁山泊渡不过童贯这道门槛,那也都是假的。

晁盖的位置是济州城守。一定程度上都在代理着济州知府的地位。因为他的名头,对于梁山泊正式接掌济州政事,还是有些用处的。

私盐头子,江湖大豪出身的晁盖可是江湖人中少有的全才——‘文武双全’。是真正的识文断字,能写会算。

且长年与朱仝、雷横、宋江等官吏相交,对于县衙官府的勾当,多少有些了解。还别说,在做济州城守期间,晁盖一手执《施政计要》,一手持刀,做的是有模有样儿。但他本人生性就不耐烦这个,对比做个文官,他更愿意上战场。

“不怕他们。”刘唐拍着胸膛,“那折家军好大名头,世镇府州,教俺都以为彼辈尽皆是铁打的好汉。实则也不过如此。刀枪下着,一样倒在地上,一样哭爹喊娘。”虽然这折家军的战斗力比之先前的官军真的要强上不少,战阵中血肉四溅,刀枪戳杀,铁鞭骨朵挥砸中,折家军的表现真的比早前官军悍勇出许多来。

但刘唐有把握,只适才的厮杀,无有外军赶来的话,那最终胜利的必是梁山军。

因为梁山泊士卒更加敢战敢拼。自从军中将士被分了军功田,他就能感受到的到,手下人马的战斗力是又有了一次飙升。若是早前,还只能说是八斤八两,那么现在他就是有必胜之把握。

“至于那两万京畿路官军,只是一班没经过战事的初丁,当个甚鸟事。”

“哈哈,兄弟之言正合晁盖心意。”托塔天王是一阵放声大笑。

这刘唐与晁盖在城头上指着城外官军评头论足,那宋军的纛旗下,宋军先锋折可存亦见到了折家军现今的主事人,他哥哥折可求。

二人是亲兄弟,说话无个遮掩。折可求直斥道:“今日恁地惊险,险些折我大军士气。”两千折家军竟然险些败在了一窝人数相等的贼兵手中,传回西北,必然能叫陕西六路兵将笑掉大牙了。

年纪方才二十岁的折可存对此不以为意,而是用满是震惊的口气对兄长说:“早听闻梁山贼悍勇,兵精将勇,战力非凡。还只以为是内朝人物无个见识,大惊小怪。却不想这梁山贼如此了得。今日敌我兵力仿佛,却是叫梁山贼占据了上风。错非唐都监来的及时,小弟已经败了。”

两千府州军,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就那短短的交锋,就叫五百关西大汉死伤,此战出征的五千府州军就折损了十一。而打扫战场,那梁山贼的尸首都找不到几具。且是刘唐撤退时候就下令尽可能的带走战死士卒的尸首,至于受伤的,便更一个不留了。

折可求脸上升腾起一股厉色。今日这一战的结果着实叫他震撼。折可存年纪虽小,但十五岁就上的沙场,乃是西军中的后起之秀。绝非酒囊饭袋。

两千兵马的厮杀,竟然被梁山贼压入下风,这是折可求早前根本没有想到的。现下这般结果,却也是正反映出了最真实的梁山贼。“可知但来此间收捕的官军便大败而回,原来如此利害!”

——这伙山贼水寇,战力竟然不输西军。

这怎么可能?

折可求不敢相信,可却知道这就是事实。

……

雷泽县,一面‘翟’字大旗飘扬在了县城城头。

翟兴翟进兄弟受命引乡兵两千人,进据雷泽。随行的还有济州团练使周斌。这厮跟着程万里一逃上千里,直接奔入了淮南东路,才算安身。

那程知府可谓抛家舍业,周斌也成了光杆一条。同命相连的二人现下再次效力军前。因为这波征讨的主将乃是童贯,而程万里本就是童贯的门人。虽然他在童贯心目中的重要性远远不及赵良嗣,可好歹已经做到了知府一级,弃之可惜。如此程万里便就在童贯帐下戴罪立功了。可周斌就没这般的运气,早早的被派来前线。

而周斌更不知道,他所在的这支河南府乡兵的头目,与他的关系可远不止是河南府老乡。

三人与梁山泊都有着多多少少的瓜葛。

翟兴脸色沉重,把手中书信递给翟进,自己起身走到军帐门口,看着辽阔的秋日晴空,长出一口吁气。仿佛这般就能把他心头的烦闷通通排空。

“大哥。这江南民乱是愈演愈烈。方腊如今又攻取了歙州,全歼了第三将郭师中部,东进攻克富阳、新城,直趋杭州。杭州若有失,方腊就成了气候,为祸不小于梁山泊……”

与大哥翟兴满肚子的郁气不一样,翟进脸上却闪过抑制不住的喜气。东南有失,这可真要了东京城的老命了。且梁山泊与方腊如此般南北呼应来,朝廷想要剿灭之,便难上加难,谈何容易。

如此就正是他所喜欢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一万睢州军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官路大道上。为首的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洋洋得意。自从大军越过濮州东进来,他已经连克范县、阳谷两县。擒拿格杀“叛逆”数百人,首级已经送回濮州城,叫留守的关胜匹夫硝制去了。想起这个来,段鹏举就禁不住为他的先见之明而高兴。

此一战中,段鹏举并没有指派关胜去送死,而是叫他事事垫后,捞不到上阵的机会,如此克服濮州、杀进济州的功劳,就都半分也无他的了。

而梁山泊贼子就如他以为的一般,看到朝廷大军浩浩荡荡杀来,早早就溜之大吉。

此遭,段鹏举引兵向南,杀奔清河县。却是他受到了南路军的确切消息,那折家军部已经开到济州城城下,梁山贼留守兵马恐九成的精力都放在了济州城上,小小的清河县早就是空荡荡了。是以,段鹏举放开胆量,进兵清河,就是好叫折家军不专美于前。

这厮也自视甚高。虽然知晓手下兵马不甚堪熬战,但却以为足可以守城。上万军兵进入了清河县,便是梁山军派兵来打,他只一味的据守城池,短期内也自稳如泰山。

而后方童贯带领的大军主力,不日就已经要杀入济州了。

小算盘拨打的伶俐,段鹏举就放着胆子杀来清河。

大军一路走得顺畅,就如段鹏举所料,看不到梁山泊的一兵一卒来阻拦。如此,待他都已经能望见清河县的城墙时候,探马就来报,那城头上虽依旧打着梁山泊旗号,但四城的守兵却寥寥无几,难看到人影人。

城池内一片混乱嘈杂,距离三两里地都能听得哭爹喊娘声。似是梁山贼在劫掠百姓。

段鹏举的眼睛立刻绽放出了光芒。梁山军,这是真正的梁山贼寇啊,而不再是自己早前杀良冒功的虚假货色,且人数还不多。多的话那城头上就不可能没人,此不是天赐良机?

当下喝令将士们急行军。如此大军直赶到城外三两里的时候,段鹏举果真就听到了城中的嘈杂。而城头上的那少数的梁山贼寇,望见官军大队人马杀到,纷纷掉头跑下了城池。而不多久便有探马回报来说,一窝一二百人的梁山贼寇从东门逃出,拖着财货向水泊奔去了。

段鹏举如何肯放过这几到手里的功劳,当下驱兵进进占了清河县城,叫手下人清查县城,自己引着三两千兵马接着去追击。

那小队的梁山贼寇带的‘战利品’太多,行走速度并不快捷,眼看官军追来,便开始丢弃财货以求得脱身机会。这法子对于梁山军效果不大,但对于睢州军来却正中七寸要穴。为了争抢丝帛细软金银,睢州军直接闹起了内讧。段鹏举屡屡喝令不止,气得他火冒三丈。

就在距离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浑身披挂的卢俊义收起了望远镜,眼睛虽然没有看向身边人,但内心里却对薛永竖起了大拇指。

“此战我军必胜,薛永兄弟当属头功。”整个布局都是薛永的功劳,虽然接下来冲锋陷阵就是他卢俊义的,但劳力者永远比不过劳心者。

病大虫一笑,“员外客气了。若不是徐宁哥哥手下精兵要看望着济州城,小弟所部还未赶到,此战就是摆明刀枪的厮杀,也能把这官军轻易打的抱头鼠窜。”

卢俊义也是大笑。薛永这话半点不假,他手下五营正规军,厮杀来岂是一万京畿路的禁军可抵挡的。

闲话不多说,卢俊义抱拳告去,骑上战马,操起钢枪,五百预备军猛地从村落里杀出。

气怒中的段鹏举被吓了一跳,还在争抢财货的官军也被吓了一跳。只是他们回过神后的举动却截然相反,段鹏举是立刻晓得自己遭了算计,回过神来就大声呵斥着军兵列阵。那不管来得及来不及,首先态度是很端正的。可他手下的士兵,尤其是那些抢得财货在手的宋军,看到忽然从斜处里的小村落中杀出的梁山军,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抓紧手中的财货——逃。

段鹏举恨啊,段鹏举气啊。乱糟糟的兵马让他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此惨败一场,就太丢人,太不知所谓了。

卢俊义一马当先,大河着:“段鹏举,我乃河北玉麒麟是也。今日特来取你首级——”

段鹏举也听闻过卢俊义声名,眼看军兵杂乱无章,今日恐怕败局已定,惊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落,不住声道:“那个敢厮杀的出去打话?”但凡能顶住的,日后他必不惜重赏。

他身后里转过一员猛将,挺身跃马而出,就马上欠身禀段鹏举道:“小人多受都监恩德,愿与之一战。”段鹏举定目去看,乃是身边亲将。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武艺也自不凡。

“且小心。”

这人名字就不须多说了,红袍铜甲,青马绛缨,使一口大杆刀,乃段鹏举亲兵虞侯。

他也真有几分能耐,吆喝几声,引着几十人冲进了一团乱兵中,刀枪驱赶着他们去顶梁山军。

只是这些睢州军的兵马太过稀烂,眨眼就被冲杀出的五百梁山军碾成肉泥。那虞候本身也跟卢俊义对了上。两人都无搭话,只兵器并举,一个使枪的当头便打,一个使刀的劈面砍来。四条臂膊交加,八只马蹄撩乱。他又如何会是卢俊义的敌手?方过五个回合就被玉麒麟手起枪落,把他整个人挑出了马背。

“官军士气已落,军阵不整,弟兄们此时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更待何时?”

卢俊义拍马舞枪,直取段鹏举去。后者始终在整理军兵,眼看亲兵虞候都只能少少的阻挡卢俊义片刻,此刻间是难能如愿了。当下一拍马臀,引着身边亲兵是直向着清河县城奔去。

当下五百梁山军杀得三两千睢州军是大败亏输,星落云散。军士抛金弃鼓,撇戟丢枪,觅子寻爷,呼兄唤弟。一个个就仿佛是被大猫追捕的老鼠,慌乱无章的向着清河县城溃逃来。

而此时的清河县里,一场厮杀也在进行中。却是梁山泊在城中预留了一千伏兵,被官军‘清查’民居的时候发现,如此一场厮杀自是难免。

可是叫睢州军难受的是,这县城之中场地狭窄,睢州军空有兵力之忧,却不能尽数发挥出兵多的优势来,彼此的接触面上,每每只能放上三二百士卒。那一接战就被梁山军打的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城外的段鹏举逃到了清河县。在他的背后是斗志昂扬的梁山军,已经不再是最初的五百人,而是整整两千人。

梁山大寨,除了徐宁手下的直属兵马,三千预备军已经是他们可以拿出来的最大力量了。这内中还包裹着卢俊义、薛永刚刚带回大寨的一千预备军。

“全歼敌军,夺回清河——”

“全歼敌军,夺回清河——”

梁山军气贯长虹,城外的睢州军就仿佛一面团,任由他们揉搓。丢盔弃甲,胆怯如鼠,一个个死命的往清河县城逃跑,兵败如山崩,神也挽救不了他们。

刚刚跑回城池的段鹏举还在惊魂未定中,梁山军就已经追来。城外上千名被护城河隔断去路的睢州军便纷纷跪倒了一地,可身后追来的梁山军此刻那里还有照顾他们的时候,刀枪驱赶到两侧,士兵们就已经抬着一架架轻便的长梯,在城内城外无数睢州军目瞪口呆下表演了一处“水上漂”轻功。

——却是他们早就在护城河中打下了暗桩,距离水面只有三寸浅薄,士兵们踩着暗桩轻易的就冲过了护城河。

一架架长梯眨眼就搭靠在了城墙上。

“杀啊!”卢俊义手持一根铁鞭,一马当先的爬上云梯。左臂的圆皮盾顶在头顶。铁鞭握在手中,只双脚踩踏木梯,上升速度是快的惊人。

“放箭,放箭,快给我往下射,往下射!”城门上睢州军的武官大声吼叫着,同时自己举起一杆长枪对准卢俊义便狠狠刺了下去。

卢俊义自然能看得到刺来的长枪,左手臂上的圆盾轻轻一转,长枪刺到盾面上就跟打中了一块圆溜溜的球体一样,力道瞬间侧滑了下去。

官军刚刚夺取城池,这城头上一没有滚木礌石,而没有金汁沸水,更休说是干柴火油。便是弓弩都不齐全,这般情况下想要阻挡卢俊义登城,那就是痴心妄想。

眼看着卢俊义就要登顶,两个软手软脚的守城士兵,挥枪去捅扎卢俊义,扎在皮盾上,没有叫卢俊义迟缓片刻,自己反而被反震力给震趴下了。

“喝!”趁此良机,卢俊义大喝一声,双腿一发力,从城垛口上一跃而上。

身体还没有落地,右手持铁鞭就已经横扫而出。

手起鞭落,就已经打在了两名奔来的睢州兵头部,连盔带顶打个粉碎,正中天灵。鲜血喷涌俩人吭都没吭,便死的不能再死。

那武官操着长枪,喝声中奋力刺来。

卢俊义右臂一摆,铁鞭一磕一挂已经压住了刺来的长枪。抬手就再次打碎了天灵盖。

他卢俊义素有河北三绝之称,世人都道他枪棍精熟,拳脚不凡,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通熟其他的兵刃。一根铁鞭落在他手上,那施展起来,似乎也不比呼延灼、孙立差劲。

转眼里就肃清了多个城垛口的守兵,身后的梁山军源源不断的登城。这清河县中,睢州兵内外交困,段鹏举已经想着退走了。

如果老天能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死窝在阳谷,半步也不踏入清河。他知会叫那关大刀带人过来送死。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先生真奇才【求订阅】

形势急转直下。当清河县东城门处响起震耳的欢呼声时——这当然不是睢州军打退了梁山军后的欢呼,而是梁山军彻底在城头站稳了脚跟后的喜悦呐喊。

瞬间里不管是段鹏举还是无数睢州军士,都有种大势去也的无力感。

已经乱做一团的东城守军,在登城梁山军的攻杀下,仿佛豆腐渣般,节节败退。

两刻钟的时间不到,吊桥坠落,城门大开,在城下薛永等上千双眼睛的期盼下,清河县的东城门彻底被梁山军控制了。

“众兄弟,随俺杀进城去――”高高扬起手中的点钢枪,薛永大喊一声,一马当先的便向着城内杀去。

“冲啊――”

“杀啊――”

更大更喧嚣的呼杀声在清河县东城的上空回荡。

“快,快走――”段鹏举手提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引军向前。可却不是去往东城支援,而是前往西城逃避的。

也就是在城中了,街道横幅宽度狭窄,没有什么大阵列配合。梁山军纵然犀利,睢州军也还能顶一顶,而若是方在城外,前者只要分出一支兵马来个兜袭,睢州军就能来个分崩离析,眨眼间,兵败如山倒。

“快,都给我快点――”段鹏举骑在马上,不时的冲着后面的军卒叫嚷。他现在是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一下子飞到城西去。

可是东城的剧变已经影响到了城内的厮杀,那一千梁山军成为了段鹏举现下最大的阻碍。他可不愿意再次光杆跑路,那样的话回去了也必然得不了好。

可是要带领兵马,带领尽可能多的人撤退,这可是一个莫大的困难。睢州军又不是傻子,你主将都在跑路,他们岂会卖力厮杀阻敌?

段鹏举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大大的枷锁。他不愿意看到睢州军兵败如山倒,被梁山贼砍瓜切菜一样追着斩杀,他就只能‘慢工出细活’。

然而梁山泊南北城墙上的呼杀声越来越响亮,那背后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近,眼看段鹏举就要先一步被梁山军给合围了。段鹏举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僵硬。

“快,快――”歇斯底里的叫喊怒吼,段鹏举神经现在都要崩溃了。

清河县城一失,梁山泊围三缺一,睢州军必然一窝蜂的向西城门逃去。届时兵败如山倒,他部上万兵马这一战里不说全军覆没,也定要折损个七七八八。这可就要了他的老命了。童枢密领兵出征,先就遇到这等事情,定会不惜用自己这颗头颅来警惕众将。那可就不仅仅是丢脸与窝囊了。

与败退回清河县县城时的慌乱不同,现在的段鹏举已经把一切都想的清清楚楚。所以他才如此急迫!

自己这一战,败是一定要败了,可却一定要拉出一部分队伍来。三四千人不算少,五六千人也不多。

清河县城不能就这么失守,城里的兵马不能这般轻易的就被梁山贼斩获。

但想是这般想法,可当他看到梁山泊与左右城墙上的进展都要超过自己时,段鹏举毫不犹豫的开始‘放弃’。放弃那些他之前不准备放弃的军士,以求尽可能的早时脱身。

不要怪他冷血,这只是短尾求生;也不要怪他怯懦,坐拥六七千兵马,却不敢与梁山泊拼杀,这只是因为段鹏举对自己手下军兵战力心知肚明。

当然,再怎么狡辩,都掩盖不了他的贪生怕死。

“段鹏举,休走——”卢俊义拍马挺枪杀来。

段鹏举用饿狼一样的眼神看着玉麒麟,如果他可以,他能活吞了卢俊义,咬他个粉身碎骨。但他却绝对不敢与卢俊义交锋,只能指使着手下士兵,“杀,杀,给我杀了他――”

“凡杀梁山泊贼首者,赏钱千贯,官升三级——”

没胆量亲自来斗战卢俊义,段鹏举就只能这般的来给他添堵。还别说,都这个时候了,重赏之下也依旧有勇夫。

这不过这些杂兵对于卢俊义来讲,那便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手起枪落,当面三人各自胸腹间的鲜血如瀑布般涌冒泼洒,扑鼻的血腥气息中,三人一头栽到地上。

“叱!挡我者死,避我者生。”一群虾兵蟹将何足道哉。

点钢枪上下挥舞,枪影重重,寒光烁烁,冲来的睢州军悍勇便如摆在案板上的蔬菜瓜果,任卢俊义来横切竖分。五六十人的队伍,三下五除二,便被卢俊义单人独骑杀的七零八落。

而段鹏举最终的结局也是在清河县城城西五里处,被浑身浴血的卢俊义赶上。此人的武艺照道理讲还是颇为可观的,但胆气已丧,十成本领也去了六七。

卢俊义拍马打后追来,就听‘当啷’声里马铃响动,就已与他平齐。段鹏举两眼圆睁,口中狂乱的大叫着,但不是在助威,而是在发泄恐惧。手中的兵刃似若狂风乱舞,疯狂的挥动着,然而不成章法。

他那兵刃似乎布满了跟前所有的空间,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一伸一缩,卢俊义照面就只是一刺,便已经在他身上开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主将的身亡可以说是带走了睢州军最后一丝儿的心劲。

“奉大都督帅令,弃械投降,投降不杀。尔等逆兵放下刀枪速降者,可免一死!”

刺目的阳光照耀中,飘扬的梁字大旗猎猎招展。一片片的唤呼声,就同一次次泼洒出的沸水,而主将已亡的睢州军则就是苍白无力的积雪旧冰,两者相遇自然是冰消雪融!

一个时辰多些,城内城外的睢州军要么束手待擒,要么被斩尽杀绝。前后半日时间,段鹏举部万人兵马,就飞灰湮灭了。

车辚辚,马萧萧。第二日,两千梁山军西进,三日中连克阳谷、范县。人在濮州的关胜已接到了睢州军全军覆没的通报,更清楚来犯的梁山贼军仅仅是两千人,但却纹丝不动。非但如此,还发出一道军令给雷泽的翟家兄弟,要他们二人严防死守,不得妄动。

那翟兴听闻杀来的梁山军只有两千人,倒是挺想着与之较量一番的。但是翟进知晓梁山军之厉害,是半点这般的想法都无。

同时,那濮州城里的关胜更是叫人将段鹏举送回的数百颗首级,好生在城外安葬了下。

休以为他不言不语就不知道这些首级的来历。段鹏举杀良冒功,这等人死了才好。

关胜脸上露出快意来,而井木犴郝思文则两眼在放空,他脑子里就在想着一件事——段鹏举又折了。好基友关大刀头顶上‘碍主’光环,这番戴的更稳了。也不知道这何时才能熬出个头来。

而就在郝思文想着黑暗的前景无亮的时候,济州城下,经过几日的休整与安营扎寨。折可求终于要对济州城动手了。

基于梁山军强大的战力,折可求并没立刻对济州城开始进攻。而只是叫石砲猛击,分出兵马警戒城池,余下大军就全力以赴的在济州城西六里处,依照一片村坊建造起了一座小城一样的营垒。先叫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折可求的打算。

体会到了一波梁山泊军马的厉害后,折可求直接将对面之地当做了西夏精锐来看待,丝毫不敢懈怠。而这济州城临近水泊,而北方宽广的梁山泊上,就他所知道的,便有一支战力不弱的水师。可以随时随刻的袭扰他后路腹心。

这可是能以弱胜强,击破金陵水师的角色,不能小觑。

于是,一番深思熟虑后,折可求选择了一个很笨的战法——先建立一个坚固的营垒做大本营。

——结硬寨,打呆仗。

这句话虽是曾剃头第一个说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战术思想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

事实证明,如此乌龟壳战术,宋军才是祖宗。

那范仲淹、章楶的“浅攻”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与“结硬寨、打呆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耗费钱粮和时间成本,但是达到既定目的——少吃败仗,压缩敌人的战略和战术空间,对敌以多重打击,出其不意等等效果,且宋朝对比西夏、契丹有这个钱粮和时间,满清对比太平也有这个钱粮和时间。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做法,这表明着彼军野战能力的薄弱。

一万多兵马用很短的时间就在济州城外立起了一座大寨,并且以主寨为中心,构造诸多的小型堡寨,彼此呼应,相互照应。如此,一处坚固战略防御工事就在梁山军的眼皮底下成型。

折可求在抓紧时间修理地球的同时,自然也多次来观察济州城。彼处似乎没有布置那格外犀利的梁山砲,但是城头堆积不少土袋,还悬挂着一种藤筐。

虽然这并不能完全抵御下石砲的轰打,可也真的减轻了石弹不少威力。

城头上并无太多守军,可他敢肯定,那城下必然藏着许多兵将。且护城河宽阔,其后还有一堵分外碍事的羊马墙。

己方若要发起攻势,怕不等渡过那小五丈宽的护城河,贼兵就已经纷纷到位。

济州城池并无破损,高度不低于三丈。这个高度的城墙也似乎是州府一级治所的标配,那厚度绝对不低。城墙上女墙箭垛环布紧密。

而羊马墙上每相隔十丈就有一座双层木楼修筑,看模样该是以硬木搭建好的临时敌楼,就架在护城河边上,下方环以羊马墙,上方用木板围起,中间开设箭窗。

这种木楼结构虽是简易,可甚为坚硬,虽每每被炮石砸中之处当场就会塌毁,但别处还能接着用,反而比城墙上的敌楼实用性更强,往往能抵御宋军两至三炮。

城中贼军制造了不少如此般的木楼,以至于宋军石砲几日轰击,可以说半点成绩都没。这叫折可求好不惊讶。

此外为了加强防卫,早前那济州知府程万里就曾说过,其随墙而辟的城门之处还修筑了大量的藏兵洞。战时,可为守城将士提供躲避之地,以避免遭受到敌军的远程力量打压,且各个藏兵洞之间相互通联。极方便了调兵和其隐蔽性。

“必然要有一场血战啊……”折可求心中明白道。这般的攻城战他不愿意打,可他受童贯的严令,要遮掩金陵水师北上,这济州若是夺取不下,他还南下作甚?

梁山泊大寨。

徐宁拿到济州城飞鸽送到的信报,高兴地叫人请来闻焕章。“先生真乃奇才。那串楼好不神异,官军多日飞砲轰打,却半点无效。”

却是济州城的那种木楼被梁山泊唤作串楼,乃是闻焕章所献。

“将军取笑了,此皆乃晁城守守之有方,于闻某人何为?”闻焕章呵呵的笑着。他心中是很高兴很高兴的。退出官场这般多年,闻焕章满腹经纶无人识。自己平日里亦好谈兵事,就左手打右手,自己攻防,自娱自乐。期间甚是琢磨出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此番这串楼经得起‘实战’的考验,这本身就叫他欢天喜地,喜不胜禁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多死一些又何妨?

月升日落,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当次日的阳光照晒在济州城上的时候,两万宋军分为前后两大部,已列阵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前部中军,五千步军严阵以待,人人身披重铠,左右亦各是两千甲兵压阵拱护。余下千人掩护着一座座高大的器械,从远及近,渐渐的向济州城靠来。

后部。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部全营阵列,一万将士,每千列位一个方阵,十个方阵呈4+4+2,排列在城墙上的梁山军眼前。两阵相隔有一定剧烈,阵中各部相隔也有一定距离,但是在城墙上梁山军卒俯瞰看来,宋军各部间的距离立刻就缩短了许多,轻易“缩聚”成一个完整的军阵。

密密麻麻的宋军将士军容可谓威武,士气亦高昂雄浑。

大军的正前方,一面面巨盾列在阵前,一根根长达丈余的长枪利矛从盾墙的缝隙中穿出。

虽然一眼望去宋军前后左右似乎都一般无二,可在陆谦的眼中,那前军中央阵列的宋军士兵的炽烈士气,要远远比其他各部宋军旺盛的多。

伴随着战鼓激昂迅猛的节奏响起,雄壮的战阵中,一股杀气冲天而起。若是陆谦此刻在场儿,就会发现,不仅宋军前部中军头顶的云气更加赤热,就是那前部左右两军和后部宋军,士气中也隐隐透出了一抹殷红。

折可求纵马冲出前军战阵,身后的一群亲兵立即紧随其后涌了出来,虽然距离济州城还有小三百步远,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还是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城墙上的动静。

这样的一个距离还处在床弩的射程范围中。百多个亲兵悄然无息的就散布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势,将折可求紧裹在其中。

这些折家亲兵或许祖上几代人都是吃折家的饭,聚拢在一起,人数虽然不多,却一个个神情彪悍,强壮的身躯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出他们身上那种爆炸性的力量,叫人不可忽视。

折可求细细打量着济州城头,城墙上是战旗纷飞,杀意朦胧,梁山军的士气一如既往的厉害。这支军队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面对西军无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始终都给他一种彪呼呼的感觉。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小伙子,见谁都敢怼,一言不合就放对。

而且这窝草寇的防御工事做的实在出色。先是土袋藤筐,然后是那一座座木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惊喜。折可求都觉得自己学了新招,可以回到西北后,在整个西军面前都秀上一秀的新招。

城前宽阔的护城河以及羊马墙,就如同一只猛兽般张开着血淋淋的大口,准备吞噬着靠近它的敌人。

不过……

折可求回头看了一眼已方的战阵,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一眼望不过尽头,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这般防御又如何?西北战场上谁还没打过苦战?那攻城战就是填人命的。

略一挥手,得到示意的传令兵迅速将手中的令旗一舞。阵后战鼓刹时大作,军阵中令旗翻飞,一队队士兵在令旗的指挥下穿插而行。刚刚沉寂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五千前部中军,共分十对,每一队五百人为一个方阵。

战鼓轰轰,咤雷般的鼓声控制着大军前进的节奏,那每一声重鼓便都伴随着大阵里的喝呼声,每一声轻鼓便都和着大军前进的步伐。这阵“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就仿佛是来自苍穹的重喝,一声一声的震撼着城上城下两支军队的心灵。

宋军的士气在进一步高涨。毕竟人这种生物是很受气氛感染的。而梁山军的士气虽无所下减,但到底是减少了,因为敌人的士气高涨了。

鼓声落下,宋军阵中,号角声蓦然响起。随即鼓声就再度如同惊雷一般震天动地,五千中军发起了冲锋一般的呐喊。人则是半点不动,折可求也已退下了原先驻马的前军所在地方。

超过三十台石砲被推到了距离城头二百步距离处,发出了怒吼。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里,在震天的战鼓声里,在震天的号角声,开始向济州城城头倾泄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弹。随之二百步外的济州城处就响起了一声声巨大的哄响。

战旗狂舞,两万宋军兴奋地狂吼大叫着,明亮的刀枪在军阵间掀起起了层层冰寒的雪光。

沉重的石弹狠狠的砸向城墙。那串楼虽然是硬木所造,可是每当被石弹命中时候,也不比薄纸结实。更有石弹轰击到城头女墙,瞬间里就石屑碎块纷飞。

最着眼的就是城门楼。当一个个重型石砲发出的石弹纷纷命中城楼,济州西城楼上,那两层高的城楼就显得分外单薄了。

它连角楼都不如,后者好歹构造的坚固,石砲也能扛几下。可城楼呢?那是一招命中就必然多出一个大窟窿。五七下后,整个城楼就都摇摇欲坠了。

如此到了正午,当整个两层高的城楼轰然倒塌的时候,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阵阵抖动。

也万幸羊马墙处的串楼表现的突出。虽然简易结构,每被炮石砸中,必会当场就塌毁。但此物制造容易,且要毁掉一处串楼往往需要两三砲轰击,如此反倒比主城墙的敌楼更具实用性。晁盖早制造了上千间这样的串楼,沿着护城河与羊马墙布置成防线,架在护城河边上,下方环以羊马墙,哪个楼被击毁了就换一个新的上去,就如同一道移动城墙。这样一来,宋军的炮石再猛烈,却始终奈何不了济州城。

远处的宋军阵中发出震耳的欢呼了。石砲可是当下时代第一流鼓舞士气的用具,不管实际效果如何,单是这石弹漫天飞舞的情景,就足以叫全军的士气大增!

就像热兵器时代的大炮,炮声隆隆,这就可以给士兵带来信心。

虽然今日石砲轰击羊马墙的想过很糟糕,但他们轰塌了城楼,就一下子让宋军再一次激动来,让很多宋军士卒心中的恐惧消散了开。毕竟,这种攻城战的折损,乃众所周知的巨大。折家军且不提,单陈州军、唐州军内心里就无不是七上八下的。而如今那心头的担忧就不觉间消散掉了许多,军心稳固。

甚至于一些‘幼稚’的士兵,见到石砲的威力如此之大,心中都生起一个念头——保不准只依靠石砲就能击垮城上守军呢。只要撞塌了守城梁山军的信心,此战还不旦夕可下?

他们却不知道,原本密集的站位在城墙上的守军,在石弹飞起的那一刻,已经大部分在各自队率、都头、营正的带领下钻入了藏兵洞,城守晁盖本人更是不是就现身城头,甚至是外头的羊马墙处,安抚人心,鼓舞斗志。

这城楼倒塌了,对梁山军的实质伤害是微乎其微。士气上的打击更是近乎没有。

石砲的威力很巨大,城垛也挡之为粉齑,重盾长牌之类的就更不起什么作用。但是串楼在这一战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功效,这羊马墙官军都越不过,还谈何杀奔城头呢?

事实上,非止梁山军这般想来,就是宋军也这般想。当兴奋过去了后,他们就不得不再度面对养马+串楼这么个难题了。

那整条羊马墙被无数石弹命中,按道理它早就该稀烂的一塌糊涂。就是西北战场上,宋军布置的那些加厚加高的羊马墙,在西夏人的石砲之下,不也脆的不堪一击?但眼下这里的羊马墙在搭配上那古怪的木楼后,就变成了一面团了。任由石砲捶打,也不能把一面团再度打成粉末。

这仿佛是大海中乘坐的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看似随时都能倾覆。实则稳如泰山。

当时间走到傍晚时候,宋军已经无力气和心劲去发出呐喊了。有个卵用?

而守军一方自然是鼓舞振奋,士气大涨。

折可求并无意外,早前他就看出了那木楼的不凡来。今日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如是到了黑夜里,他才真的提起精神来。

到了夜色笼罩大地时,两三千人的陈州军在两个营的府州军的掩护着,扛着一个个土袋,蜂拥向着护城河奔去。

填河。这才是折可求的打算。

既然石砲不能奏效,而他又没有太长的时间耗费这里,那折可求便只能舍着人命去填了。

先将护城河填出几条通道,再用身披重甲,敢杀敢战的精兵直接突击羊马墙,彻底扫清城下的障碍。之后再猛攻城池。

反正就是多死些人么。他们西军与党项人力战数十年,折损了多少健儿,这中原之地的官军死难一些又有何妨?平贼而死,为国而亡,这是光荣。

两个营的府州军架起了一面面大盾,护在战阵的前方,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枪林,接着再是弓弩兵、刀牌手、刀斧手。两个营的府州军阵列很密集,如此才能在厮杀中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石砲还在向济州城抛射着石头。

城外宋军一动,城头上守军的号角声大做。晁盖披挂上战甲就直奔城西。

济州的战事就是梁山泊与东京此番大战的预热。段鹏举之败,先折了童贯两分锐气,如此折可求肩上的压力便就更大。

一路前锋已败,一路偏师若是再败,童贯就真的怒不可遏了。

作为督掌陕西六路军政的领枢密院事,总领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河西各路经略安抚使的童贯,愤怒之下给府州换一个知州都是有可能,也轻轻松松就能做得到的。

为老赵家效力百多年的折家难不成还能背弃大宋,带着府州投效西夏么?

是以,折可求很下力气,也就是他还有一份良心,拒绝了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提议——驱就近乱民以填沟壕的建议。

吴秉彝口中所谓的‘就近乱民’,那就是济州城周遭的百姓。这一招狠毒着呢。

最终还是陈州军和唐州军顶着城上城下的箭弩夹击,付出了上千条性命,耗时四个昼夜,才在济州城西的护城河上填出了五条通道。

折可求旋即派出了手头的精锐来,以上百名亲卫为尖锋,折可存亲自上阵,引着千百余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重斧的关西大汉,趁夜直冲羊马墙。

两方这一战,如是火星撞地球。

乃殊死之斗。

那厮杀耗时不长,前后只半个时辰,折可求派出的先锋就已经折损大半,就是折可存本人都被扫落了头盔,继而被一锤敲在了肩膀上。

那羊马墙还依旧稳稳当当的掌握在梁山泊的手中。

第二日天亮,再看那被分割切断的护城河,河水无不赤红,恍如血潭。

……

此时已经是八月末,陆谦带引着大军已经赶到了郓城,童贯亲引兵马也进到了范县。

全天下的目光都在聚焦济州府。

因为这一战许就代表了今后天下之走势。

与之相比,王庆进兵夔州府,再战襄阳;田虎崛起威胜州,攻打隆德府【壶关所在地】,就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

便是方腊杀入了杭州城,都似乎没什么震撼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虽残民,却可鼓士气

方腊脸上尽是欢喜模样,眼看着杭州城就是他的了。如此整个两浙路都被他夺取过半。趁着梁山泊在北方正与当今赵天子顶牛,他要好好攻城掠地,尽可能多的占据地盘,扩大声势。如此才好在北方的宋室调转矛头杀奔江南的时候,好能顶得住。

假如梁山泊真的被朝廷斩尽杀绝了。

而这杭州城乃是两浙路的路治,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花石纲之中心,聚集着大批官吏和富商、地主。夺取了这里,许是兵甲上补充不多,但钱粮上必然能收获丰盛。

“南门已经打开?”

方天定也是一脸欣喜的回答说:“南门、西门都打开。城中百姓苦宋室暴政久矣,一看见兵营起火,城中聚集的乡勇闹起了乱来,就立刻驱散官兵、坊丁,配合我军绑了那廉访使赵约,打开南大门。西门则钱振鹏引着乡勇打开的,乱军中杀了制置使陈建。”

“却是便宜了那厮。”方腊听了后不先夸奖老兄弟钱振鹏立下大功,而是开口恨陈建狗官死的便宜。却是这摩尼教手段酷烈之极,凡被义军抓住赵宋官吏,定要割其肉,断其体肢,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讨还血债,以解心头恨。

而那钱振鹏乃是清溪县都头出身,摩尼教的老人,方腊一系的干将。武艺高强。方腊在清溪县能以聚兵,是多亏了他的遮掩。

后来他也没立时跳反,而是继续藏身在乡勇之中,靠着自己不俗的武艺,在战场立下些功劳,地位日渐升高,手下掌控了一支兵马,内中大半人却都是摩尼教的死党。

此遭一举坐反,杭州城也转眼沦入摩尼教之手。

方腊又问儿子:“你的人马进去了多少?”

方天定说:“我已经叫方杰先带二百骑兵、三千步卒入城,现在正分头将全城文武官员、乡宦、富豪的住宅前后门看守起来,任何人不准出进,到局势安稳后开始抄查。”

这方腊倒也没准备把境内的富户巨室都杀干净,梁山泊的那一套他秉着拿来主义,也放在军中适用。只是他施行的这条律更加苛刻,不少落在梁山泊手下都是交款受罚的主儿,落到摩尼教手中便就只有一个全家死光光。

“此举甚妥。”方腊满意的捋着胡须。稍作沉思,再对方天定道:“你去传我军令,严禁烧杀抢掠百姓,胆敢违反,一律杀无赦。”

说着一摆手,就让方天定去做。

此时方杰已经引着上百马军赶到了藩库所在,沿途砍杀了一些趁火打劫的青皮与乱军,还斩杀了两个抢掠民宅的官军头领。他们刚勒住马,正要进去,看见石宝提着一口带血的宝刀,从里边大步的出来。

显然这里已经被肃清了。

而三大王方貌则也引着一支兵马直杀入了知府衙门,那杭州知府赵霆已经逃走。

消息回禀到方腊这里,又是叫方腊一阵可惜。

待到杭州诸多城门皆被他拿下,方腊已经着手要进入城中,问道:“王寅何在?”

娄敏中在一旁说:“他自在城中各处搜查乱兵残勇。”

如此方腊就让娄敏中与祖士远、沈寿等起草安民告示,叫那大嗓门的汉子着铜锣,高声传呼,沿街呐喊。

这般,杭州这座东南地界顶重要的城池便落到了摩尼教的手中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如此之事定可引爆整个天下。但现在今非昔比,那陆谦早已经拿下了京东东路的府治青州府,更两次打破大名府,还占据了山东齐鲁大地,这摩尼教做到的事情,梁山泊早就做过了。而且人梁山泊是一次次击败官府的大军,可以说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一路至此。而摩尼教呢?方腊一伙击败的官军,那是连梁山泊的手下官军亡魂的零头都不如。他们现如今的一切来得太轻松太轻易了。

轻松轻易的都不真实了。也叫人对摩尼教的实力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百姓对廉访使赵约有何话说?”又一天清晨,方腊坐在制置使衙门的大堂上问。此人在两浙路多少还有些清名。

娄敏中第一个开口:“我询问他家中的侍女、仆人,还有左右街坊邻里,赵约这厮休看颇具清名,实则亦纵容悍奴恶仆欺压善良百姓,左右邻里多有受害者,只惧赵约官势,皆敢怒而不敢言。将他捉到以后,杭州百姓多拍手称快。”

方腊闻言哈哈大笑,“这士林名望就如此虚浮么?”

娄敏中一脸冷笑,他是摩尼教中的文化人,对所谓的‘士林清名’最是了解不过。“狗屁的清名,狗屁的人望!不过是披着一张道学夫子的皮囊,被他的那些狐群狗党们吹捧起的。外人不知底细,受了哄骗。试问问杭州的黎民百姓,又有哪个人真心言语他好的?他家的奴仆,倚势欺人,招揽诉讼,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坑害百姓,谁人不知?别说众百姓没有谁跟他一气的,连他豢养的众多家丁、仆人也没有一个跟他真一心的。城中大乱,百姓们动起手来,他的那些狗腿直将他扔下,自个跑散得一个也不留。他倒也想跑,但那里跑的动,生生被百姓们擒拿下来。冤有头,债有主。这砍树,也要拣大的砍。他是杭州一带顶大的官,那陈建已经先死,就剩下这鸟官显眼,不杀他,杀谁?”

方腊听了默不作语,转向祖士远问:“你看那赵约可肯投降么?”梁山泊里就传来了宰臣之子赵明诚投靠的勾当,叫方腊听闻了好不羡慕。

祖士远与娄敏中暗中交换了下眼神,他俩乃摩尼教中两个支派,他们的意思方腊不仅要重视,亦要主意平衡二人的份量和地位。却不知道在某个事儿上,这俩人早就暗中有了约定。收纳官声不错的官员可以,但必须是小官儿。若是赵约这等高官,投效摩尼教后,那定然要用一个高位来安置他也。即使只是个虚衔,也保不准是有主的。

摩尼教与梁山泊最大的不同就是内中攀枝错节,山头林立,根脚深邃。教派里有的是要高高供起来的老人,可以叫外人来夺食?

祖士远回答说:“赵约非但是朝廷大臣,还是士林清流,以程氏门徒自命,定不肯投降。既然小民深恨之,一身清名就是虚假,那杀了如何?”

娄敏中、王寅、石宝、邓元觉等都同时绽开笑颜,说:“祖先生说得是,杀了何妨。”这边方貌、方天定等也是点头。

方腊见手下亲外两大派人马意见都是一致,心中高兴,点头应下。如此那廉访使赵约的命运也就被定下来了。

方腊又望着娄敏中等人问:“即使如此,这赵约何时处决?”

“自是现在就杀,公审公判,一为煽动百姓,二也免得叫人说俺们滥杀无辜,惹得日后我辈英雄被人污垢。”王寅开口说着。虽然杀赵约他是有些私心,可是赵约老狗也真的该死。

方腊闻声拍手叫好。

这摩尼教的事儿也便就此放在一边不提,回过头来再看济州府。

此刻,童贯大军已经从范县进到了阳谷,而陆谦也领着手下主力从郓城过到了清河。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却先就苦了当地百姓。

前文有说过,宋军剿灭义军,不仅对义军心狠手辣,对起义爆发之处的百姓们也是心狠至极。那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的事儿来,对于宋军来说真半分不稀罕。

不少在梁山泊手下都逃过一劫的地方大户巨室,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官军盼来了,结果等来的却是自个的家破人亡。

毕竟在童贯的眼中,这梁山泊闹得如此巨大,济州府俨然就是一个贼窝。那些家有成千上万贯的钱财的富户,自身却能从梁山贼手下逃过一劫,这定是通匪之家。那些家无余财的穷鬼,就必然是梁山泊的潜在支持者。

他早前发出一支先锋军与一支偏师,结果前锋折戟,偏师无功。致使大军士气大挫。而今劫掠地方,虽然残民,却可鼓舞士气。大战在即,此方最重要之事,即便因之丢弃些民心,也不过是小事尔。

当然了,童贯就要与梁山泊刀枪相见了,那倒霉的人可不止是济州百姓。第一,关大刀被彻底冷藏了,就是赵良嗣都不敢给他求情;这第二就是,折可求被抹掉了郴州观察使的官职【官衔不是差遣】,就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的散官也被削去三等,降为昭武校尉。但即便如此童贯也没有削去折可求的统兵之权,毕竟比起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与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来,折可求无疑更靠谱。他只是严令折可求尽快拿下济州城。

“梁山泊兵精将猛,这济州城的贼将又守御得发,谈何容易被拿下?”掉了一层皮的折可求回到济州城外,将这般遭遇与折可存一讲,惹得后者发起牢骚来。

折可求却不以为然。先就下令士卒收兵,修养不战。却是那北处的厮杀已经是箭在弦上,此战梁山泊主力若败了,这济州城自然不攻自破;而若是童贯败了,这济州城他也没必要再打了。

无数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清河。

关胜夜间不会去读春秋,只是用棋子打局,默默推演战局。

郝思文出帐仰视,星斗密布,残月在天,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白色,不知是薄霜还是月光,只觉得营中的吊斗声比平日格外响亮,也格外的使人心燥。大战一触即发,自己兄弟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井木犴再看了一眼关胜,只是叹气,自家兄弟的运气太坏。如今都被打法来押送粮草,这建功立业是想都别想了。

如此这般,真到不如留在蒲东。听闻那河东威胜州出了个田虎,闹得甚是厉害。若是还留在蒲东,此时可不正是他们兄弟的用武之地?

自视甚高的郝思文,直视田虎是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之流。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必胜!

时维九月,天朗气清,树叶尽染上了金黄色,路边的枯草,原来涂了浓霜,经太阳一晒,霜化了,始才有些滋润的颜色。

玉露泠泠,金风淅淅,这不冷不热的好时节,正做厮杀。

这日,无更将近,半弯残月,像一把银梳斜挂在东边天脚,昏昏的月亮,照见平原夜色朦胧,只有隐隐约约的一抹黑树影子。

清河县城里,战鼓号角声响起。陆谦合着一干头领,已经登上了清河县西城门。

整支梁山军以最快的速度动员来,不管是步军、骑兵,还是正兵、预备兵,不管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一支支军队开始披甲,整顿器具,而后来到城西外的平野中集合。

陆谦站在西城城楼上,看着朝阳升起,看着暖暖的阳光照射下,一队一队军士披挂铁甲皮甲,或穿过西城门,或打南北两方绕过,一一汇聚在城西,一一在城西汇集成阵,他的心中满是豪情,这是他自己的军队啊。

身旁的林冲、鲁智深等头领,同样是红光满面,对此战充满期待。

此战一遭得手,他们就真的开辟了一个大大的未来。

在陆谦的身旁,还有宗泽宗敏父子,还有闻焕章和赵明诚夫妇。闻焕章也是因为元佑党禁而无奈退出的官场,先天上就与赵明诚有着‘感情基础’。而赵明诚也非傻瓜,很清楚闻焕章于陆谦面前的地位,积极靠拢,短短时间就打成一片。

而李清照为什么能站在城楼上,只能说梁山泊至今还是一个草台班子。

虽然众人的身份不同,但各人心中都希望陆谦此战一战告捷,如此梁山泊就大局已定。

城外队列慢慢扩大,邓飞引领着骑兵部队己经汇集在野,两千五百骑兵列好严整的队形,人人身披铁甲。每个骑兵都手持骑枪,枪尾抵在马鞍右侧的圆铁环上,长枪林立,红缨飘飘。一眼望去威武之极。

陆谦的亲卫部队也早早聚齐。却不再是之前时候的左右两营了,而是接近五千大军。

当前是五营甲士,连接着是一千铁骑,再之后是五百具装铁骑和他们的一千辅兵——一千披挂着皮甲的轻骑。

梁山泊还有着更多的居装,但是梁山泊没有了更多的战马。

此番为了应对西军,他都已经将原本舍不得做消耗的良马拿了出来——拿呼延灼一阵里缴获的头等良马。只是认为具装铁骑有必要配置的过于多,几番思虑,才最终定下了五百这个数字。五百名马术最是娴熟的骑士,成为了具装铁骑的一员。

战旗飞扬,赤色红连成了一片,仿佛叫城西外平地燃烧起了一场大火。

一部一部,江河汇聚成海,小小的清河县外汇聚了五万还多的梁山军。

五万余梁山军列阵而待,当战鼓停下,当号角停下,整个城西没有一丝声音。可是,一股如山的威势却迎面扑来开来,让人感到心口都一片窒息。

宗泽父子已经看多了眼前的这一幕,闻焕章对于梁山军也多有了解。在他的心中,陆谦绝对是一个练兵的奇才,一个不出世的奇才。这也是叫他最终下定决心的砝码之一。说真的,陆谦那些招揽人心的手段,他是不以为然的。陆谦在心术这方便只能说是合格。可是“练兵”这项成就,就叫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赵明诚脸色有些潮红,眼前的这支军队叫他看了又敬又畏,但却又仿佛是一针鸡血,给他了无穷力量与希望。

他眼睛不觉得瞄了一眼手边的李清照,“傲气什么傲气?你男人这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赵明诚又非傻瓜,这些天里如何感觉不出妻子对自己的冷漠?有气却不敢发出的他,最是期望陆谦此战能大获全胜,好叫天下人都知晓,这梁山泊乃是一处‘从龙’的上佳之选。那个时候他才有底气对李清照硬气。

成婚十余年里,文华搏戏,事事都仿佛低矮妻子一头,赵明诚过的似挺没男人尊严的,那心底里自然就期望着自己也有咸鱼翻身的一刻。好叫妻子知道,你男人还是你男人!

不久后,随军劳役、车马队伍也都集结完毕,这些人很少配备武器,更没人穿戴盔甲,可他们同样斗志昂扬,对将要来临的战事充满期盼。

因为他们的身份多是战俘中表现优异者和梁山泊就近招募的民壮。宋军的烧杀劫掠让阳谷、巨野、济州的许多百姓纷纷逃奔清河、郓城,内中与官军有着血海深仇者不在少数,这些人休管先前是何种态度,现下里俨然就是梁山泊的铁杆。

清河县城的百姓早被惊动,待听闻梁山泊大军就要开拔,各类小道消息就已经满天飞扬。

没有任何人组织,城中街坊百姓就已经自觉出来,更多的是逃难来的人家,一家家的挤在各街旁边送行观看。

巨野、阳谷等地的劫难已经让清河县人看得清楚,梁山泊战败后自家的命运会是何等的悲催。他们看着梁山泊开拔中的军队,眼中均饱含了期盼,希望他们此战大捷,顺利击败官军,彻底保住他们自家的安宁太平。

待到陆谦一干头领策马驶出西城城门,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无数的百姓高喊:“祝大都督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将贼配军们杀个片甲不留。”

陆谦等一干头领们抱拳以敬,更引得欢呼呐喊声一片。

等他打马赶到军前,五万余众的大军排出了一个小五里长的阵列,将士们列阵严整,一个个方阵、矩阵若刀劈斧剁般平直,阵列中一面面旌旗飘扬,陆谦打马从他们眼前奔过。

万众瞩目,无数道眼光聚集于一身,这一瞬间他自己都有感到热血沸腾。而看着如同一支火炬般在军伍上空燃烧的赤色云气,更叫他心中升起万丈豪情,

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高高的举起,万道阳光照撒在穿着一领猩红战袍,披挂着铜色山文甲的陆谦身上。

“将士们,滥官残民,贼兵多行不义。百姓哀苦,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吊民伐罪,解民倒悬。此战,我军必胜!”

“必胜!”

五万余将士举起了自己的兵刃,齐声怒吼,声音震破苍穹。

“必胜!”

近七千人的劳役、民壮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内中有许多的青壮小伙神情狰狞,高声吼叫中面部都扭曲成一片。他们跟官家有着解不开的血仇。

“必胜!”

城头上,赵明诚热血沸腾,猛地举起自己的双拳,尖声的大叫。那种喊破喉咙的尖叫叫他身旁的宗泽父子与闻焕章,还有妻子李清照等都吓了一跳。这完全是打破了他们旧有的认知,这赵明诚不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文人墨客么?

可还没等他们说话,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炸响,却是整个清河先内外数以万计的百姓流民被带动起来,无数军民的吼叫席卷全城,应和着原野上,有若是山呼海啸。

清河县的动静飞快的就传到了童贯的耳中。此时,十万浩浩荡荡的大军也正在由南向北压来。

童贯骑在一匹神骏的赤色军马背上,收到消息后,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震动。那贼子真的就毫无惧怕的举兵迎来了。“好胆,好胆。”

“传告全军。梁山贼兵来了。”

不多时那刘仲武就打马飞奔过来,“见过使相。”

“军中不须多礼。”说着,童贯将信报递给他,“且来看看。这陆贼生的一副好狗胆。”与西北督兵多年的童贯,看眼下的局面乃是平平常常。

他也没将手边带引的五万余京畿禁军当回事,这些人的战斗力,怕是连西北的厢军都不如。

就自当他们是一群民夫,只能喊一喊“666”。

他手中除了这些不堪一战的京畿禁军,更有四万五千许西军,这才是他镇平梁山泊的资本。

整个天下怕是没人相信四万五千徐西军加五万余京畿禁军,会败给五万来草寇山贼之手。虽然高俅的死和战败叫他也曾经震动,可童贯到底更信西军。

刘仲武当然同童贯是一个心思,那里会真正看的起梁山泊?纵然折可求已经用自己的一层皮来表明,梁山泊兵马不弱西军。可刘仲武若是因此就把梁山泊看做与西军一个等级,那他就也太容易动摇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才是个像样的军人么。

“使相放心。量这伙草寇有何大能?俺正苦恼彼辈不肯离开那水泊,如此难以刀枪杀并。今日他辈既然肯离了巢穴,使相便就无须再劳苦神思了。此不是俺夸其大言,乃是那伙强寇年衰命尽。他辈以水泊而兴,不抱着梁山泊以作屏障,擅离巢穴,领众前来,乃是自弃地利。”

“那梁山泊周回港汊数千条,四方周围八百里。非是有水军不得征战,而水战为我西军之短处也。近日里俺昼夜苦思,唯恐大军杀到,彼辈却已经回撤水泊中了。却不料陆贼自寻死路尔。”

“此战若不杀的这些强寇片甲不回,是俺无能。”

刘仲武还打算靠着这平贼之功,上报国家俸禄之恩,下伸平生所学之志呢。自家兵马气势汹汹的南下,贼兵也毫不示弱的北来,这是再好不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梁山军,威武!【求订阅】

秋风卷着一根枯草打在了陆谦的脸上。

这天气变得真快。

昨日出清河的时候还晴空高照,今天上午便就变得阴沉了。便是风儿都大了些,也冷凉了些。

陆谦没有举着千里镜,没必要,肉眼就已经看到对面官军。

十万人,果然是好大阵仗。

先是隐隐的号角战鼓声,而后就在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时候,北方的地平线上蔓过来一道黑线,这黑线一出,便如滚滚的洪流,一股逼人的杀气直刺而来。

刀枪如林,旌旗如云,千军万马漫山遍野。狼烟滚滚中,宋军火红的战袍陪应着头顶火红的云气,就如一片红色的海洋。万军丛中,一杆写着“童”字的纛旗分外醒目。

陆谦看向身后,梁山军的士气并无有一丝动摇,军伍上空的火云依旧像是一团燃烧的火,在散发着炙热的光芒。

但是他也不能干坐着不动,坐等宋军袭来。

“卢俊义何在?”

“卢俊义听令。”

陆谦身后转过来一将。眼珠如点漆,面部似镌银。一领青色战袍,内衬文山甲;一匹白色名骏,配着鎏金马鞍。

“河北三绝,玉麒麟之名,响彻中原。那北面就是官家大军,可敢于我首个冲阵?”

卢俊义脸上升起一片潮红,“如何不敢。某愿为先!”说着一举手中丈二钢枪,吼声如雷。

陆谦挺手中大刀,环视将士,慷慨激昂道:“今日之战为我山寨生死存亡之战,上下皆当奋勇效死。而今十万官军南来,士气正胜。那素有媪相之称的贼阉童贯就在数里之外,当先破其锐气,慑其胆,震其心,泄其士气,再攻而破之。”

“此役我军得胜,则梁山泊之危必解!日后大事可图。”

“众位兄弟的将来,无数将士的将来,就都有了盼头。我陆谦是怎样的人,朝夕相处,兄弟们可都晓得?”

“愿为大都督效死。”

“愿为大都督效死。”

那非但是身近的头领,就是周遭的将士,都一同呐喊起来,而后整个军伍都大声的呐喊起来。

“卢俊义。”

“在。”

“我予你骠骑营五百精锐,你绕阵而过,从左翼杀过。官军骑兵必然来阻击,给我碾碎他们。得手之后就直刺其左肋之后部。若能得手,便将败兵向内驱赶。而敌若不动,你便悬兵在外将息,不可浪战。”

这左肋后部的兵马显然就是京畿禁军了。而所谓的骠骑营,那是陆谦亲军中的两营铁骑之一,另一营被他命名为骁骑。

可以说这两营铁骑皆是先前破高俅时候的精锐,现下被命名为骠骑营与骁骑营,也叫人无话可说。就好比林冲所属骑兵被命名为‘选锋’,也是这般。

卢俊义受命,大喝一声:“末将领命。”转身就奔出序列,向着那骠骑营处大喝一声,登时就有五百精骑打马奔出。在卢俊义率领下,如尖刀一样,直扑官军大队人马的左侧杀去。

刘仲武立刻就得到了反馈,不假思索,军令一下,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部队就直向着卢俊义迎杀了去。这可是他手中握着的为数不多的骑兵之一。

此番进军中原,西军并没有出动多少骑兵的。

这不是说西军没有骑兵。要知道熙河路可是覆盖了后世半个甘肃和一部分宁夏的,那里即便是再地广人稀,局势震荡,一年“出产/购入”个上万匹战马还是可以做到的。若是认真着手马政,宋军不说再无战马之忧,至少那京畿禁军的马军营头不可能只有两三成马匹,而内中可真正骑乘作战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自神宗时候开边扩土,熙河路入宋土已有四十载,但现在宋军明显没有四十万匹战马。甚至于整个西军连三四万的骑兵都难寻到。这只能说是老赵家自己作死,真的休怪人家女真人逆天。

中原那么大,真的不缺优良的养马场,四川可产的河曲马,湖北可得的利川马也皆是很不错的马种,处于宋朝控制下的关中、河南、山东、淮河都是自古以来的优良马场。五代十国时,后梁依靠河南战马建立的骑兵,令天下闻名的沙陀骑兵亦不敢小觑。合肥一带,在后世更被元朝当作官方战马牧场使用。甚至和南宋一样偏安长江以南的南朝各代,也可以动不动“铁马二千”、“铁马五千”,即出动数千人马俱铠的重装骑兵往来冲杀,可见宋朝并非缺乏养马地。但老赵家就是能干出562匹种马经过养殖,死亡315匹,新得的马驹居然只有27匹的千古奇闻。

而西军如此之少的骑兵又多集中于熙河路,偏偏刘仲武部是从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鄜延路抽调集结来的。如此,整整五万大军,所属骑兵却只有少少的两三千人。

童贯在东京城待了那般就,一大原因就是在筹措骑兵。那景阳门外牟驼冈的天驷监,可养着两万余马匹的。虽然经历了高俅的挥霍后【呼延灼一役】成色大减,可到底底蕴还依在。挑挑拣拣,从中选出三两千匹能上的阵仗的战马,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让童贯目瞪口呆的是,他寻到了战马,却寻不到可以骑马作战的马兵了。

那京畿禁军各个马营里能骑马作战的士兵,早就在前番的几次征讨中,就被抽调一空。毕竟是连战马都十之二三的营伍,那军纪作训之松懈,可见一番。

——能在马背上坐稳,和能真正的上马厮杀,这是两个概念。

即便是捧日、龙卫两支所谓的禁军上军中也是如此。

无奈,他只能叫西军各部选拔能骑战者乘马,如此是凑够了五千骑兵。同时这五千骑兵也一分为二,前者控制于刘仲武之手,后者握在童贯的手心。

看到数百西军骑兵杀来,卢俊义虎吼一声,营正奋力催马,也狂吼一声,身后骠骑营五百精锐齐声爆吼。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直叫人热血沸腾。

战马扬蹄,尘土飞溅起,升腾一条黄龙,声势骇人,直冲北面而去!

两军迅速接近,大概省了百步距离,宋军骑兵阵中升起了一波弓箭,全向着一马当先的卢俊义射来。但如此箭矢如何能射的中玉麒麟,长枪拨打,是尽数扫开。

雪亮的兵刃,耀花了一片人眼,二股铁流,狠狠相撞。就只听呐喊声瞬时大作,兵器碰撞之声大响。刹那之间,刀枪寒光起落错闪,鲜血哧溅,残肢飞起。

卢俊义丈二长枪无敌,锐不可挡,所到之处,尸首落了一地。那西军当中也有猛士,瞅到卢俊义奔来,方一照面,枪如毒蛇之信,携冲击之势直取玉麒麟胸腹。但卢俊义却视若不见,只在枪头就要着点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单手抓住往斜出里一拖,这边钢枪已经直捅入对方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枪头轻易贯穿铁甲!

卢俊义长枪上挑着一举全身披挂的尸首,长枪刹那里变作了大锤,囫囵的抡起,那周遭涌上的西军骑兵全被扫落马下。一同被甩出去的还有那人的尸首,摔倒地上,血如泉涌!

双方撞到一块,凄厉地惨叫声在两军之间响起,大批的西军骑兵瞬间倒地。谁叫他们面对的是被加了buff的骑兵呢。陆谦为了这一战是半点不带有浪费的,手下‘五千’名额被塞得足足的。

而有了buff加身,骠骑营若还不能对西军骑兵形成优势,那真就没有天理了。梁山泊的骑兵要烂到什么程度啊。只能说两者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何况这带领骠骑营的还有卢俊义这员无敌猛将。就算骠骑营的战法依旧是传统战术,梁山泊也占足了便宜。

丈二钢枪再度刺穿了一名低层武官的胸膛,锋利地枪尖从他后背直接透出。卢俊义抖动手臂,挑落在地上,大股殷红地鲜血立刻染红了地面。

完全是势若破竹,绝对的势不可挡。骠骑营以他为箭头,从一开始就杀得西军好不凄惨。

“驾——”

卢俊义大喝着,右手提枪对准面前的一干奋力杀向自己的西军骑兵,闪电般往前探出。

点、点、点--

刺、刺、刺--

四五名西军骑兵或是胸前或是咽喉,道道血箭哧溅。

惨嚎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卢俊义当面许多西军骑兵都还没有搞清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亮眼的白芒一闪,自己就已经倒下马来。

“放箭,放箭——”

指挥使刘重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西军的铁骑,是能跟西夏最精锐的骑兵野战的精锐吗?怎么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脆弱!

卢俊义开路,身后的骠骑营随之杀入。这猛将兄前突,后方大军掩杀,是一个很古老的战术,却也相同的十分管用。

一番冲击冲锋,只是片刻的时间,四五百西军骑兵就倒下了三分之一,剩余的骑兵也是阵脚大乱。

“死来!”乱军阵中,卢俊义直找上了刘重光,谁让他身上盔甲在闪闪发光呢!

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刺下,犹是一道从天外落下的流星,在眼前划过一道直直的寒芒,显现在了刘重光的门面前。

刘重光虎吼着举起手中大刀相迎。

“当!”

清亮的金铁交鸣声。一股反震力涌来,被卢俊义毫不在意的承受下,刘重光却两臂酸麻,虎口直接迸裂。大刀虽然没有飞出去,也高高荡起。

如是,卢俊义的长枪连稍微的停顿都没有,去势犹疾,如寒星坠落而下,在刘重光的咽喉处尽没而入之,等再收枪回身时,刘重光的颈上人头已只剩下一丝的皮肉相连了。

……

“万胜——”

“万胜——”

后方的梁山军阵列,看到官军气势汹汹杀来的骑兵,被卢俊义带引着骠骑营毫不费力的杀透,登时直若干了一碗烧酒,面红耳赤,人人士气飙飞。

当亲军营伍,首先长枪顿地,大刀敲击着盾牌,那很快的,整支大军就都回荡起了这般整齐的声音。

“万胜!”

“万胜!”

高亢的叫喊变得有节奏起来,却也更加的高昂。

陆谦猛然大刀高扬,高呼这:“我梁山军!”

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威武!”

“我梁山军!”

“威武!”

“威武!威武!”雄壮的欢呼声仿佛大海,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军心士气,叫在场所有头领都是心醉神迷。

姚政和岳飞群小目瞪口呆地看着呐喊声大作的梁山军卒。这种感觉真的叫他们想往。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决战【求订】

十万人大军,超过三万随军民壮,整个队伍就仿佛是一头大象,你用削苹果的刀子刺上一下,再是凶神恶煞的,也无伤大雅。

一队骑兵的折损并不能叫西军损失惨重。这一战更重要的是梁山军战力的显露。

双方兵马数量仿佛的情况下,西军骑兵被人摧枯拉朽的一穿而过,这叫整个西军目瞪口呆之余都生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们适才看到的是幻觉吧?刘重光那厮带引的营头是假的西军吧?

一个照面,梁山泊骑兵自然也掉落了不少,可西军马兵呢?整个都被打崩。那一个个慌忙向大部队逃窜来的骑兵,剩下的还有二百人吗?

“这,这……”刘仲武都张大了嘴巴。

而更叫他感觉到恶心的是,这支骑兵打破了西军堵截后,一头冲向了大军左翼后部。

那个位置是神卫军之所属。

这是禁军中上四军之一,个个人高马大,装备豪华。神臂弓和步人甲的配置数额,叫西军的拳头部队看到了都羡慕。可他们几乎没经历过战争,军事素养只能说很一般很平常。刘仲武深刻的体会到了卢俊义的险恶用心。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支骑兵就捆手捆脚。这却证明了他先前的一个猜想,敌人已将目标对准了京畿禁军。后者的的确确成为了贼寇眼中这支大军的弱点所在。

而五万余人的京畿禁军在他的心中也的确是大军的弱点。

卢俊义勒住了战马,双目犹自杀气凛然,可对面宋军架起的密密麻麻的弓弩,叫他勒住战马。

陆谦也没想过如此轻易地就打破宋军的阵列,这更多是给宋军一个下马威。而且卢俊义始终悬兵左翼,那就仿佛是一只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只膈应人。他部发威的时候还不到。

待到两军列阵,时间已经到了午后。

该怎么打?

陆谦心中早就定下了注意。中间相持,两翼齐飞,再以骑兵兜底。有林冲所部,这兜底的骑兵绝对够格了。甚至为了以防万一,陆谦还会引着亲军作为此战的锋锐,布置在正面,首当其冲,承受西军的重压。以便解放出更多的军力用以两翼攻势。

左右两翼则部署重兵,对着宋军死打猛冲。就就是一场正大光明的比拼。看是自家中军先被宋军击垮,还是宋军两翼先被梁山军给击垮。更不要说,陆谦手中还有五百具甲铁骑和他们的一千附庸轻骑。

没有临阵斗将。

与西夏斗了几十年的陕西兵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来鼓舞士气,打击对方锐气。而且刘仲武也知晓对面贼兵中甚是有几个强手,没必要去弄这种没谱的事儿。

如此,那就只剩一个厮杀。

战鼓擂响,号角吹起。

两军阵上都响起了凄厉的叫喊声,两军缓缓接近,先是随军床弩,待三百步,神臂弓起;百五十步,宋军箭矢攒射;百步之内,梁山军重箭腾空。

箭矢、弩矢、弩箭……,密集如雨。就如是惊起的蜂群,黑压压的一片。

两军阵上都荡起了无数血花。虽然先前的厮杀叫西军的信心受到了沉重一击,但是当大军团厮杀来到,他们从心底对义军的蔑视立时转换为巨大的心理优势,再加上血火中铸就的剽悍本性,使得他们迅速打了精神。

而梁山军的士气就更是旺盛了。

“杀——”武松挥舞起蟠龙棍,横扫竖砸,当面无论是人是马,敢挡者,俱为肉饼!引着所部前营,与冲杀来的一部西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他的左右尽是一票身材高大,披挂重甲,戴铁兜鍪,持重兵刃的彪形大汉。一支支长牌大刀、尖矛长枪好如林立,一支支狼牙棒、铁骨朵寒光耀眼。他的亲兵,他身后的前营将士,全力以赴的拱护着他左右,让武松能心无旁骛的只应对正面威胁。

作为侧翼进攻的前锋之一,武松所部本要承担的压力就是不小。而作为这支前锋的前锋,前营说要承担的压力就自然更重了。是以,武松立在了前营,那飘扬的大旗告诉每一个前营将士,他与他们同在。

刺、劈、砸、扫,人头攒动的战阵里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你施展高超的技艺,至少最初列阵厮杀时候是这般的。这那唯一的手段就是最最基本的基础。

武松一根重约四五十斤的蟠龙棍下已经尽是亡魂,鲜血糊了他整个半身,坚固的铠甲挡住了多次前方射来的箭矢,周边的亲兵抵挡住了侧面刺来的兵刃。武松的任务就是只对付眼前的三两人,那千斤臂力舞起铁棒,宛如一具血肉磨盘,又仿佛是一头开山怪,不断地凿击着对手的防线。

当小洼给造成了一个大坑的时候,那也就是引起质变的时候。

穿着笨重的铁甲,刀枪利刃相向的厮杀,本质就是一遭回合制游戏式的互相伤害。有的人防弱血厚,有的人防高血少,也有那优秀者高防高血,甚至还高攻击。反正是谁先撑不住,谁先退败。

武松的凿击成果非凡,却也叫他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了西军将士的眼中钉。一个披挂铁甲,手持一口重斧的大汉,大步向着武松赶来。身为指挥使的他,此时必要直面困难。斩杀这名贼将,否则整个营伍就危险了。

可是他又怎么会是武松的敌手,纵然武力不弱,与武松交锋七八下后,也是筋骨松软,再接着一棒就被蟠龙棍打翻在地。而后不待他再爬起,三五口长枪大刀就已经对着他劈下。这指挥使最终只能留下一声不甘又绝望的吼叫。

同时,这阵中的副指挥使正一副心神未定的样子,躲在一队士兵身后。适才他手提刀盾,连斩了三名梁山军士卒,无人能挡。可眨眼就被几支长枪和重斧逼的险死还生。副指挥使抹了一下脸,面颊上一条三四寸长的血口,从嘴角划过大半个脸,皮肉倒翻,露出深深白骨,如是张开的大嘴。

他杀了第三人,再要斩杀第四个目标,却被两柄重斧联手击下,提着圆盾的左臂刹那里都没了知觉,而后三杆长枪就接连的向自己扎来。他用右手战刀拨开两支,第三支却怎么也躲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一枪直刺自己脸面。错非是有人在后面拽了自己一下,那就不是脸上多出一道血口,而是命都不在了。

中央、左右翼,武松处的场景可不止一地,三处战场都是如此。两只大军就宛如两头巨兽,在清河县北境一片旷野中,展开了最残酷最血腥也最淋漓尽致的拼杀。

鲜血染红了大地,无数条生命在短暂的时间里走到了尽头。

“放箭——”

阵上陆谦冷声一喝,身后鼓手高举的右臂轰然落下,“咚!”过两千名弓箭手两眼刷的一亮,面向正前方,紧握着手中的长弓,黑黑的眸子中流露着森冷的杀机。

“嗖嗖嗖……”

一支支利箭劲射而出。斜掠着飞上天空,无数重影交叠在一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乌云。

虽然陆谦的战力buff已经无法笼罩着他们,但梁山泊强弓重箭,那杀伤力总是比老赵家的软弓轻箭要强。这双边都绞杀在一处了,肉搏部队杀得难解难分,弩兵变作了废物,弓兵仰射,他们所需要的是更强更重的杀伤力,而不是多么远的射程。

不管是轻箭重箭都是威胁,当箭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朝着双方士兵头上落去时,盾牌和低头成为了两方士兵最佳的选择。

铁兜鍪的防护力还是很好地,只要不偷工减料,宋军的轻箭几乎没有实质杀伤。而梁山军的重箭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径直穿透铁兜鍪的是极少的,可是穿透铁甲,扎进血肉中却是颇多。

箭雨落下,宋军连连的惨叫声冲霄而起。

“杀,给我使劲的杀!”杨可胜高声的叫吼着。

梁山泊单薄的中军是陆谦这一阵上最要命的短处。五万余大军,分出了近乎四万人用于两翼,单薄的中军纵然有着明显的诱敌因素,却也叫刘仲武不能割舍。

如是杨可世、杨可胜兄弟带领的常捷军被他毫不犹豫的用在了尖锋上。一万人的常捷军对战陆谦两千五百亲军步甲,陆谦肩膀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但即使如此,厮杀至今,五营亲军也半分没有露出颓势。

“杀——”袁朗挥舞着水磨炼钢挝,势若疯虎,眼前的西军挡他不住,手起挝落,定能叫一人天灵开花;双挝扫过,溅起的脑浆能将他盔缨图白。

他是陆谦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陆谦跟前的第一道防线。梁山泊最是精锐不过的亲军步营就握在他的手上,就是死在战场上,他也不愿意看到陆谦亲自提起大刀厮杀。

话说这陆大寨主的武力到底如何了,袁朗自己也没有谱。最早时候他看陆谦也不过如此,认真点十几二十回合就能收拾的下。但是近来这陆大寨主却能给他一种威胁感了。

可是,再这般感觉,他也不愿叫陆谦上阵,这是亲军大将的耻辱。

“杀——”袁朗虎吼一声,左手挝压过一杆劈头打来的狼牙棒,右手挝赶上就是一劈。打的眼前宋军勇士脑袋如炸开的西瓜样儿灿烂。

虽然常捷军有万人之众,四倍于前阵的五营兵马,但一万常捷军不可能在战场上全部施展来。他们与正面一线的兵丁,或许五千都还不到。宋军的兵力显然比亲军步兵五营众多,但后者有buff加成,实力强大,自身的身体素质、战斗素质、士气忠诚也装备战甲,也都是梁山泊首屈一指的,战线对比宋军是单薄一些,可韧劲强大。首先一接兵,还是气势汹汹的亲军五营步军压得常捷军节节败退。

……

陆谦的大旗就立在亲军五营之后,杨家兄弟看的眼睛都要发红。只要破开了这儿,他们就能够到梁山泊的贼首陆谦了,如果能擒杀陆谦,将来的前途非但是一路畅通,更是远大无量。

“向前,向前。擅自后退者,斩。”杨可世大喝着。挥刀砍下一名败兵的首级。这常捷军是童贯以西北勇壮少年组成的军队,内以西军老卒充任筋骨,训练有素,武备严整,战力颇高。但是他们作为童贯的私军,那战斗经验显然就有不如。今日的厮杀惨烈,有那败退不止,甚至要逃跑的,并不足为怪。

张俊手足并用的爬过几具被箭矢射成了刺猬的尸体。刚才那一蓬箭雨落来,他身旁的兄弟是眨眼惨叫一片,接着贼兵趁势杀来,不多时就倒下了一半。张俊见机的早,躲到了队伍中,如今就逃得一命来。

他边爬边转头间惊慌的看向身后,一个身穿重甲的斧兵被两支长枪推到地上,那不及爬起来,就被一个梁山贼兵追上,一枪刺中了喉咙。

再有一人被一枪扎中了大腿,他一乡友不忍弃他逃命,回过头去拉那人,结果被梁山贼兵中的刀牌手重重的撞到地上,也是不及爬起来,就被一窝贼兵涌上,刀枪齐下,一阵乱剁乱刺,就只剩下鲜血哧溅。张俊刚从地上站起,“噗通”脚下又倒下了一人,却还是他们都的副都头,一支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生命瞬间清零。人软软的倒在地上。

张俊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发泄着无尽的恐惧,大步的往后狂奔,虽然他的武艺远比那些死掉的人强。可是他们这个营伍是全败了。然刚跑了二十多步,前面一片寒光耀眼的东西迎面而来,耳中就听到兵刃入肉和人的惨叫声,十几名逃在前面的败兵身首分离。

常捷军前军统制杨可胜的怒吼响起:“敢后退者死!”

张俊打了一个寒战,记起了军律,对军规军律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上风,一群甲兵被逼着返身冲向梁山军,其后一个兵额完整的营伍已经跟着身后顶了上。

张俊看到地上有其他甲兵丢弃的长枪,连忙去捡,既然逼着拼命,至少这个比腰刀要好。但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一面团牌,可是身后生力军的脚步是越来越近,他也不敢耽搁,弯腰去捡。只要挺着长枪跟着冲去。

后面的生力军同时加速,跟在他们的背后,一边作势砍杀那些胆怯的跑在最后的人。寒光点点的兵锋让张俊的腿脚都要发软了。只能疯了一样,嘶声力竭的大喊着,怀着满心的绝望恐惧,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撞上对面那密密麻麻的锋利兵刃。

凄厉的惨嚎不绝于耳,上百名甲兵数量很不少,可无有个阵列,那就无一例外的短时间里都被梁山军给斩杀。张俊腿脚迈不动了,梁山泊的贼兵已经冲到眼前,似乎只剩下三五步距离,他心中充满绝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呼一声冲过一排刀牌手,他们就仿佛是一头头愤怒的野猪,顶着手中长牌直向对面撞去。

梁山军为了追杀败兵,阵列也有了悉数。现在这些生力军合着长牌撞来,那多数是能建功的。张俊就看到不少梁山贼兵被撞到在地,而后他们就再没有起来的机会了。

长枪大刀兵被刀牌手近了身,那武力就废了大半。那些刀牌手抡起手中的刀斧,娴熟的开始砍杀周遭贼兵,轻快的带起一蓬蓬血雨。后面的宋军刀枪兵同时冲上,用长枪、掉刀、狼牙棒等长重兵一起攻击,将这一段阵列搅得一片混乱,这一部分梁山军受此一击,进攻的势头缓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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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陆谦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悲不喜。因为亲军五营不可能击败当面的宋军,敌我兵力相差太大,一时的得势也仅仅是逞一时英雄。宋军依靠着人多势众,总是能把亲军取得的优势给抹平。

就像适才。

真正值得他注视的是左右两翼的进展,只有他们那里取得优势,才是真正的优势。宋军后方的五万余京畿禁军虽然废物,可列好阵仗来,弓弩枪盾架起,卢俊义的那小股骑兵还真无可奈何。

但是当前军吃紧时候,童贯还能握着数万禁军不动吗?而只要他们动起来,那就给了卢俊义部可乘之机。

鲁智深一杖打翻一名军官,其后十几个士兵一哄而散,眼前视线一开,入目尽失一片耀眼的红色,却是他刚才杀透了宋军的营伍。现在就看到宋军紧接着压来的队伍了。他匆匆打量一眼,五十步外排列着至少三个营的军力,他们正在和百十名骑兵一同向前。

鲁智深知道宋军接阵后的招式,不管是西军还是其他禁军,弓弩都是第一位的。这时候自己若是大步的向前冲杀,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乱箭射成刺猬。

转身掉头,挥舞起禅杖,鲁智深再从宋军背后杀了进去。有着这些败兵做盾牌,自然好过自己‘红果果’的冲锋陷阵。

只是箭雨弩矢之下,终究还有伤亡。鲁智深也没有料到,这右翼的西军统制如此凶悍,竟然叫弓弩手齐射,将自家的残兵败将也包裹在了其中。

再轻的箭矢也是有杀伤力的,何况箭如雨下,那总是有箭矢落到要害或防御薄弱处。鲁智深一颗光头在战阵中尤为显眼,一蓬箭雨射来,他自己是没伤到,周边却立即倒下七八亲兵,便是他那侍卫长的脖子都被一支弩矢射中,鲜血喷得花和尚满脸都是。

而此时那百十名骑兵亦作势对鲁智深要发起冲锋,引得鲁智深只能按下速度。那边的神臂弓手纷纷退下,刀枪盾牌肉搏军士冲来。

那就再是一场残酷的拼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连鲁智深本人都没发现,他身后一个营的甲士,厮杀至今,已经只剩下两三百人了。

对面宋军的将旗挥动,后面的四个营伍方阵加快赶来。

陆谦看到了鲁智深处的被动。但他并没有立刻要林冲带领骑兵冲上,对面也有一支为数不少的骑兵,今日里豹子头的任务可半点不轻。

“邓飞。你带五百骑,将那儿的官军马兵给我灭了。”

也就不需要陆谦有动作,林冲就先一步发出号令,还直接点了邓飞的将。后者手中也不再拿着一条铁索了,而是已经换做了链枷,也就是链锤。虽然硬招硬架上这链枷比起传统的刀枪斧头来,要有些逊色,可在开罐这方面,链枷那是丝毫不逊色的。

这种武器在历史上,不仅中国有出现,就是中世纪的西方世界也兴盛一时。在那个骑士称雄的年代里,链枷骑士也一样代表着血腥。

邓飞虎吼一声,将手向后一招,二百铁骑跟随着他猛地冲上。哒哒的马蹄声自然不会被西军骑兵忽略掉,就看背后一波西军骑兵忽然的冲上,要与那百十骑兵汇集一处。林冲眼睛眯了眯,他心中知道,骑兵的决战就要开始了。就以官军右翼的那百十骑兵为契机。

“杀——”

“杀——”

两军骑兵中都发出了怒吼,邓飞带着人马冲上,对面的西军骑兵亦毫不示弱。而在这两支骑兵的背后,双方的骑兵主力都在慢慢的移动着。

两千骑兵排出了长宽皆近百步的阵列,林冲举着千里镜看着对面,就见宋军骑兵亦一种蝗灾泛滥的架势,气势汹汹的向着自己压来。那兵力明显比他部众多。

说一句灭自己锐气的话,除了当初的战呼延灼一役,林冲习武半生,数年的厮杀,都还未见识过如此多的骑兵。

远看时,真就像闹蝗灾一般!密密麻麻的宋军铁骑缓缓发动,如是江河决堤前那汹涌咆哮的洪流,一旦冲垮堤岸,必然是浩浩荡荡,一泻汪洋。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逐渐密集起来,就像是在蓄势,也仿佛是汪洋汇聚江河。而一旦汪洋发怒,那就是惊涛骇浪。

“杀啊——”

林冲双目也似充染了鲜血,赤红赤红。舞起长矛,放声高吼。这一阵关系重大,陆谦将骑兵交付于自己之手,那他就万不能辜负了陆谦。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理念。

宋军阵中,一个手持大杆刀的武将,高举起大刀来,口中啊呀呀的狂喝一通,慢慢加速中的宋军骑兵大喝一通,速度更快上一些。

那邓飞带着一营骑兵冲透敌阵,迎面就是宋军的骑兵大部队。他没有勒马往斜处里跑,更没有扭头去看身后还有多少人马,而只是狠狠抹掉脸上鲜血,扬起手中的链锤,如受伤的野兽样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弟兄们,跟我杀啊——”义无返顾的向着宋军大部队自从过去。他身后的梁山泊骑兵也无一个怯懦掉头,一个个口中疯狂的大呼小叫着,举着自己的长枪、铁棒,打马往前冲刺着,群体陷入了一种疯狂。

邓飞不知道,他身后的林冲这一刻落下了泪。他还不知道,纛旗下的陆谦这一刻眼睛也是湿润的。

“大都督,邓头领危险。”

姚政几人都紧挨着陆谦,年纪已经不小的姚政很清楚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可年纪还小的岳飞却面色赤红,急着叫道,半点也无沉着。

陆谦双手举着千里镜,动也不动。他心中何尝不知道邓飞这一战危矣。火眼狻猊自从上的山寨来,履历战争,多建功勋,他又何尝愿意看到邓飞历险?可这就是战争啊。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就是厮杀。”

事实上这一战中要死掉的人多了,只是那些士兵如何有头领瞩目?又如何有头领叫岳飞熟悉?当然,邓飞也很可能不死。

马嘶人嚎,血溅枪折,骑兵地对抗,就是以命博命地兑杀。

不管是这个时候,还是几百年后的近代,骑兵就始终意味着速度、力量和伤亡。

往日在宋军与梁山泊中都显得十分珍贵的骑兵,现下却在这一刻低贱的却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人命在这一刻卑微的似乎连路边的野草都不盛。每一瞬间,每一喘息都有鲜活地生命在消逝。

只片刻功夫,阵中便倒下了上千具人马尸骸。

敌我双方的尸体混搅难分……

“姚政。”陆谦放下了千里镜,他看不到邓飞的将旗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唤到姚政的名字,“你现在怕么?”

姚政只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屈辱,一股血气直冲面庞,“有何怕的?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我予你五百骑兵,你可敢直冲战团,于我取那贼将首级来?”

一团熊熊烈火在姚政的胸膛燃烧,“大都督就请等着看小子建功。不斩了那贼子,姚政便不是好儿。”

骁骑营也出动了。

陆谦压下心中涌起的悲喜,才抬头再看着眼前正面战场。早前还一度顶的当面宋军节节败退的亲军步兵五营,此刻已经陷入了困境。毕竟他们才两千五百人,而对面的西军少说也有两万。彼此的战力差距可还不够他们以一当十。轮流来战这五营兵,能支撑到现在,已经超出预计了。

“刘唐兄弟。前军已经势颓,你部且去增援。”这一阵厮杀来,也不知道亲军步军五营要损失了多少去。但这些在开战前,他就心中有准备。

五千步军抵挡西军至少两万人的攻杀,不付出血的代价,岂不是说人家西军浪得虚名?

陆谦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千五骑兵,他们就是他手中的最后一道保险绳。

刘仲武看着左右两翼,眼皮是直跳。这局势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两万多军猛攻梁山贼兵力最少的正面,还没有得手,梁山泊两翼的威胁就那么显而易见了。

今日的阵仗是一场堂堂阵战,没有半点的阴谋诡计,双方靠的都是硬实力。梁山泊的战法与宋军的战法都那么显而易见,谁能打胜,是因为谁实力强。就像现下,梁山泊的两翼大军先叫刘仲武感到了威胁,可刘仲武派出猛攻中路之敌的大军,却还没让梁山贼酋的大旗动摇一步。

“父亲,当速向使相求援。”刘仲武的长子刘锡焦急道。这刘仲武生育九子,以正史来看,自然是他的幼子刘锜最是出众,但在如今这个时代,长子刘锡方是刘仲武最看重的。

后者年已三旬,岁数已长,勋劳亦铸,只待一时机,便可出镇一方。先择一都监,再知一地,而后居一路兵马总管钤辖,再立下殊勋,便可望一路经略安抚使也。有他留下人的声望、关系、人情,刘锡自然不阴沟中帆船,日后的前程可以说是如花似锦。

后军阵中,高台之上,童贯面色铁青。他就在边关督军,纵然很少亲历战场,却也知晓军中的情势。眼下梁山泊两翼齐飞,打的西军两侧兵马不停的后撤,这再退下去,其中军的两肋就要露出来了。

而且更加不妙的是,那右翼外厮杀的骑兵,似乎是西军快要支撑不住了。

“报枢密,刘经略请求援兵。”

“让天武军、神卫军各自进援左右翼。”

“传令赵谭,教他引京畿嵩州兵马与右翼另立新镇。如果骑兵战事不利,速前往接应。”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童贯自身的军事才能也就这般。西北的功业那是人家西军打下的,可不是童贯这个官宦指挥得力。这宦官的几千年史书中,论厮杀作战,前有杨思勖这样一刀斩叛军先锋的猛人,后有郑和这种名响千古的能臣,就是老赵家手底下也有李宪、李舜举这样响当当的武宦官,可童贯算的甚?扶得东边,倒了西边;知得这里,忘了那里。他就是一常人也。名头甚响亮,实则与军阵仅仅略知皮毛。要是刘仲武在此,定然急劝童贯缓行。

整个后军只五万余人,童贯先遣派了天武、神卫两支禁军上军上前增援,有叫赵谭引上万嵩州兵马作势接应骑兵,这一下子就调遣了大半人,阵势如何不乱?

那悬兵在外依旧的玉麒麟,两眼猛地绽放出了神光。

第三百六十章 溃败【求订阅】

骁骑营只有五百骑,但他们是生力军不说,更是受陆谦buff增幅笼罩的队伍。那就是一柄尖锐的锋刃,在姚政的带领下直扑而上。从侧面直插厮杀中的战场。

“杀——”姚政一声爆喝。这算是他第一次上阵引兵,面对强敌,担负重任,却是毫无畏惧。是真金就不怕火炼,正史上这人能成为岳飞手下重将,那先天生就的便要有一副好胆量。

雪亮的枪刃从一个西军悍卒的胸膛戳入,姚政如若挥动一根稻草一样,甩着枪头上的尸体砸向了另一名扑来的西军军官。

就是在打保龄球,一中二。不仅砸趴下了那军官,连他胯下的马匹也直接趴在了地上。

二股铁流狠狠相撞在一起,寒光起落错闪,鲜血喷薄,残肢横飞。骁骑营锐不可当,姚政便是这柄利刃的尖锋,挡者披靡。

“杀,杀进去。”姚政怒吼着。长枪乱舞,点点寒光没入血肉中。

作为一军之胆,这一阵上姚政完成的是淋漓尽致。他匹马单枪始终冲锋在全军的最前面,一路上就犹如一削铁如泥的宝剑,西军队列中撕开了一个笔直的缺口。

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长枪,士兵不行,低阶军官也不行,甚至是指挥使一级的中层军官,是照样不行。一个个扑向他的军中强兵悍将,都似扔给了狗嘴里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可在与西夏人血火力搏中杀出来的西军将士却无人感到信服,依旧如扑火的飞蛾,不停地涌到他的马前!

枪影道道,数都数不清;银点如星,仿佛是天上的银河。

快、狠、准,这厮陈广枪法的三大特点,与林冲枪法有很大不同。姚政的枪法本就受他影响,而上的山寨后又与头领中的诸多好手切磋,武艺自然更进一步。如今杀起不如自己的兵将来,那叫个干净利索。

马匹长嘶,喊杀震天。

姚政所部的出现叫林冲所部是好不振奋。豹子头早已经杀得浑身浴血,此刻奋起余勇,长矛抖成了柳条。十多个明晃晃的枪头,让他当面那迎头撞来的西军军官冷汗直流。

跟随在这军官身后杀来的西军骑兵就惊骇的看到,自家副指挥使竟一个照面里被挑了起来!

鲜血顺着枪刃留下,染得红缨更加鲜红。林冲振臂一甩,全身披挂的尸身二百斤不会少,被一下抛出了三四丈的距离。同时长矛向着那些西军骑兵探去。

林冲打马疾冲,这些兵士他看也不再多看一眼,却是适才矛头乱甩,尖锋点过之处,五六个西军骑兵就已经抱着胸口捂着咽喉一命归西了。

临死的惨叫无法阻挡下这头嗜血的豹子,一切敢于接近的敌人,都被斩杀。

骁骑营五百骑兵从血肉的风雨中冲出来,人数早就不是五百人了。每个人都面目全非,身上满是鲜血。

姚政哈哈大笑着,一抖手中点钢枪,怒吼道:“弟兄们,再随我杀回去。”

扭转马头,对着一个西军阵列,就要进行第二次冲锋。

骁骑营将士跟随着他身后,和铁流一样继续冲锋。这冲锋,击垮了西军骑兵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本来就与林冲部厮杀惨烈,精神、体力都有疲惫西军骑兵又受到了骁骑营的冲击,这冲击的力度还是那般强烈、猛烈,他们崩溃了。当姚政带领着骁骑营兵马铁流一样浩荡冲击来的时候,一个个西军骑兵调转了马头向侧面奔去。

螳臂挡车的下场就是被彻底碾碎!

杀神一般的骁骑营令西军骑兵肝胆俱裂。虽然他们的统制还在,虽然他们是大名鼎鼎的西军,可在这般狂风暴雨的冲刷下也难逃军心涣散的下场。这就是冷兵器军队的特性。

“赶着他们向后,向后!”姚政很清楚陆谦的意图,大吼着说着。

那西军的阵列不是那么容易就冲的散的,姚政先前更亲眼看到过西军向自己人发箭,所以啊,还是把他们向后赶。那里都是些京畿禁军、乡勇,不堪一击。而他们当中更是有童贯这个主帅在,童贯若有失,西军还能不乱么?

哭喊声,惨号声,弩箭的呼啸声,各种各样的杂声充斥着战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如是,西军骑兵的大半败兵一窝蜂的被赶到了赵谭面前,在嵩州兵马都监周信愤怒又惊骇的目光中,一头扎进嵩州军的阵列中,把后者搞得分崩离析,全军大乱,也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是西军自己都晓得这么做只会把局势变得更糟糕,可人都是惜命的,在自己丧命与将战局向深渊里再推进一步相比,无数人选择了后者。

乱军中,林冲自从周信而去。那原先的“赵”字大旗已经倒了,看不到丝毫的痕迹了,只剩下一面“周”字将旗。他自然晓得要去杀谁。

林冲双目如电,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奔踏更疾,两马相交中。只是一合,长矛划过一道弧线,那禁军指挥使已人头落地,横尸马下。

不堪一击,这嵩州军的军官完全不堪一击,比起西军来可差了不少。

“贼将休走——”林冲大吼一声,继续打马飞奔向周信冲去。后者见到林冲是直向自己冲来,就已经招呼亲军退避。

但他心中是怒极,逃窜中见林冲一个劲的打马冲来,心头更是火大。真把自己当软柿子捏了?以为自己跟那些军中小将一个水准?

可一阵怒气攻心后却也无奈看到局势不由人,若是被林冲追上,保不准梁山泊骑兵围来,自己就走不掉了。是以,周信只一个劲的来逃。直到他看到了赵谭。

此刻赵谭那里还有童枢密长史的气派,被一波败兵堵住了去路,眼看就要被一支穿插来的梁山军贼骑给追上。周信虽然恼恨他胆怯如鼠,早早的抛下兵马逃窜,但撞到了却还是要救一救的。

当下纵马挺枪杀去,身后一批军士追随!

但周信救了赵谭来,林冲却也冲了上,只是后者兵少,身后竟只有三五十骑。周信眼看林冲兵少,心中斗志大增,催马来战。

林冲大吼一声,手中的长矛好似变成了一支怒龙,狂暴地挥出,被鲜血沾染的红缨在空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来。犹如凶兽直扑直前,带着一股无比惨烈的杀伐之气。

却是豹子头此番厮杀,早已经双目尽赤,血腥弥漫胸膛了。

周信倒也怡然不惧,长枪探刺,直挑林冲咽喉。

“锵!”

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中,林冲挥出去的长枪力压周信,随后抖起蛇矛枪杆一拦,如同铁棍般砸在周信腰腹,清脆的骨骼劈裂声中,周信人就两脚脱蹬,突出一口鲜血,飞起斜穿出去。

刚刚落地便见一慌乱的西军骑兵从来,马蹄塌下,周信两眼突出,整个人都被一股剧烈到极致的疼痛给席卷,他甚至想就此便昏死过去。但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神志无比清晰。而西军骑兵之后就是梁山军的追击。周信刚刚缓过一口气,应目就是一巴掌大的马蹄,脑袋仿佛西瓜一样被一踏变作粉齑。

“林教头威武——”

乱阵厮杀中响起了欢呼声,周信的死也让嵩州军彻底失去了斗志与约束。

一窝哄的近万兵丁,就这般的向着童贯后阵卷来。

童贯已经看到了嵩州军的危机,可以说是心急如焚,不断的吼叫,却丝毫不起作用。等到周信的将旗在阵中也倒下的时候,他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失魂落魄道:“完了。”

烟尘滚滚,梁山贼寇驱使着上万败兵和西军溃败的骑兵向后阵撞来,他虽然已经调派人马去步阵拦截,可心中却知道,这一战完了。

无数的败兵溃逃,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后逃跑。露出了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给梁山骑兵大杀特杀。一个个败兵哭爹喊娘,他们不断被踏翻,砍翻在地,哀嚎声,惨叫声震破耳膜。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这般窝囊的去死,也是有些人想要抵挡,不过身旁的人都在逃,他们势单力弱,如此抵抗就不是抵抗而是在送死了。他们就也只能跟着一起逃跑。

梁山骑兵就仿佛是追逐着羊群的饿狼,他们不断的包抄,分割,撕裂,驱赶,让败兵们觉得,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想要活命只能向前。

深深的恐惧之下,人是会丧失理智,是会慌不择路的。他们随着人流,在梁山军驱赶下,往后方的大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的缠斗厮杀。

军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是在逃命,在恐惧的驱使下,拼命往前挤。仇恨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事物。这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童贯的手足都在发抖了。

如果王禀挡不下这股败军,这些如同洪水一样的溃败,就会把后阵的所有兵阵一一冲垮。

王禀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里也尽是不可思议,半响才化作凶光,大喝道:“传令下去,溃兵不得冲击我军大阵,违者全部射杀!”

他身旁亲将不敢怠慢,若是任溃兵冲击王禀军,那后军就全完了。

只是王禀也不会就这么的去救援拦阻这些败兵,他能做的仅仅是在其侧面组成一个大镇,截击他们背后的梁山泊贼骑。

在他喝令下,上万京畿禁军结成了一个利于防御的圆阵,外围是密密的盾牌长矛,之后是人数众多的弓弩手。

完成这一切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心中暗自痛骂:“赵谭,你个蠢材。”这一阵这位童枢密面前极得气重的赵长史,就也自求多福吧,他现在也自顾不暇,可没那能力去救他。

他喝道:“再传我将令,各部将士紧守阵列,若溃兵敢冲军阵者,格杀勿论!”

后阵的变动引得前阵的西军都纷纷色变。本来五万余的后军,被童贯这般指派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万把京畿禁军。

卢俊义脸上都要笑开了花,“弟兄们,随我直取阉贼。”

而刘仲武这个时候,却豁然下令中军回兵。此战势头不对,需为万全计!杨可世、杨可胜兄弟与秦风路第二将王渊皆怒不可遏,常捷军与秦风军死伤这般多,眼看就要把贼兵打穿,刘仲武却这时候收兵。

而陆谦猛的一击手,自己忍耐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传我将令,铁骑营披甲。”五百具装铁骑终于到一显身手的时候。天佑梁山泊,西军直差最后一击就能叫中军破裂,可刘仲武这个时候选择了收兵。

“大都督,岳飞/王贵/徐庆请战。”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陆谦扭过头来,看着战意迸发的三小,笑道:“战阵厮杀,生死未卜。你们可要想好了。如真愿征战,就随我身后——”

小温侯吕方与一丈青扈三娘随从陆谦左右,那郭盛前朝受了重伤,至今还没好利索。他的位置实质上就已经被扈三娘给顶替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使相的帅旗何在?【求订阅】

王渊很愤怒。今日厮杀甚为惨烈,常捷军损失惨重,他手下兵马也折损不小。眼看就能把敌阵杀穿,那贼首的大旗在望,砍倒那面旗帜,定可叫梁山泊军心大乱。他不是不晓事之人,知道现下局势不妙,刘仲武这般选择是稳妥起见。

但贼酋大旗在望,就只差一步之遥,这个时候收兵回阵,岂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可是王渊却不敢不回兵。刘仲武的军令是他无力违背的。

杨家兄弟也是一样,嘴上心里把刘仲武骂的再狠,行为上却也乖乖的传出了停止进攻,后退的命令来。三人都不怎的将对面的梁山军放在眼里,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把对面的梁山军打残打废了。

确实,就看梁山军中军战线残存的兵力,这个时候即便陆谦下令前线部队权利反击,也只是做无用之功,根本不能给西军制造实质的威胁。但是对面的西军军将却怎么都想不到陆谦手中至今还握着一张王牌没有打出。

“起身,披甲――”

身材比陆谦还要高大一头,活像是一头毛熊的王铁柱高声大喊着。此人是任原之后陆谦所见的第二大汉,乃是东平府一百姓。冬季时候投效梁山泊时,当时瘦得就俨然是一条麻杆,谁也没想到这厮吃饱喝足后上膘如此迅速。因为身材高大,生的一把巨力,先是被选入了亲卫营,后来被送到了铁骑营,作训三个月后,正式入选铁骑营。

至今还不足两个月,便以无可厚非的实力坐上了铁骑营营正的位置。

因为这厮不仅长得高,力量也大,不弱于鲁智深、武松。虽然本身无甚武艺,技艺粗糙,但一力降十会。一条五六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就如是跟木棍,打在人身上却足够要命。且铁骑营乃是具装骑兵,这厮铁甲下又披了一层皮甲,战阵之上俨然就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形坦克,厮杀起来是威力巨大。

自然,若是临阵斗将,就是三流身手,只要脑子灵活也足以将他擒下。

几乎是瞬间,一直来都平静的铁骑营将士喧哗了起来。

每名具甲铁骑两名辅兵,一人帮忙披挂人甲,另一人帮忙披挂马甲。训练有素。作业娴熟的他们动作很快的就完成了一切,然后两人齐齐扶送着具甲铁骑上马。

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上阵的王铁柱心中是很激动地,他这条性命是梁山泊给的,他全家的性命都是梁山泊给的。对于梁山,对于陆谦,他有着一百个一千个感激与忠诚。

铁柱,铁柱,这个名字是有寓意的。他爹本是望他能成为家族顶门立户的柱梁。现在他也的确成为了家中顶门立户的柱梁,他的军饷和军功田叫整个王家都摆脱了昔日的贫困。

父母兄妹每日里都能吃饱喝足,每个人都能衣食饱暖,这一切都跟梦一样,有着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是他们家往日里无比渴盼却又个个都觉得不现实的‘愿望’。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真实的了。那么这是谁给他们的呢?王铁柱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么当有人要夺走这一切的时候呢,王铁柱就敢跟他们拼个不死不休。

对陆谦的感激与忠诚,与捍卫‘幸福’生活的决心和坚定,叫今日的王铁柱半点没有初上战争的忐忑和不安。他丝毫不觉得紧张,不觉得畏惧,而只有胸腔中沸腾的鲜血和涌动的激情。

“呀啊――”反手一挥挝,早就已经血肉模糊的水磨炼钢挝拦腰打翻了一西军武官,陆谦适才传来指示,叫刘唐、袁朗务必引兵黏住西军,绝不能叫他们轻松退却。二人虽然好不疲惫,却也二话不说,奋起余勇,引带着将士们杀上。如此自然就迎来了西军的猛烈反击。袁朗来不及去摸脸上的鲜血,双臂使挝疾速向头上挡去,架住了当头打来的一根狼牙棒。

“死来!”四臂较力,更胜一筹的袁朗将狼牙棒高高的荡起,右手挝向前一锄,尖锋已经直入来将胸膛。

这就是挝,有点像后世的镐头,为古兵杖之一,形式奇特,虽长短不一,但柄端都安一大拳,拳握一笔,纯以铁制,其重量不亚于斧钺。

“再来啊――”看着勒马怯退的另一名西军武官,袁朗睚眼横目,扬起兵器邀战。后者撇马避去了边儿上,惹来袁朗哈哈的大笑。

而刘唐这时,一样的血染全身。身上披挂的重甲上,挂着的箭矢都来不及取下,手持一杆捡来的掉刀,与当面的西军厮杀做一团。

“杀!杀!杀――”

赤发鬼武艺早在梁山泊上排不上号了,但他对陆谦的忠诚,却是无人质疑的。

但凡有他出现,震天的喊杀声就立刻从战阵中响起。

这是一大一小两股铁流的对撞。将视线拉高一些就能看清楚,梁山泊步甲的数量对比西军来要少的太多。

“找死――”

望着当面迎上来的一员西军小校,刘唐大喝一声,掉刀狂暴击出。如一条从九天直落而下的狂龙,暴戾地探出自己锋锐的爪牙。

锋利的刀刃,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白亮的刀刃化作一道长虹直直的应着那名西军军官的顶门劈斩下。

“喝――”

而西军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这武官显然不愿意落逃,至少不愿意不战而逃,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就来硬架这一猛烈的一刀。

这是强者对弱者心灵上天生就带有的鄙视感和俯视感。西军是赵宋王朝最精干的兵马,他们是能打的西夏蛮子节节败退的强兵,这种情感支配下的西军个个看不起梁山泊这波山匪草寇,也是必然的。那有自尊和自信的人,自然地也不容自己在看不起的人面前露出怯懦和退缩。

勇敢的冲上去,是他们坚定地选择。

“当――”

一声清响后,那西军军官手中的长枪被从中斩断。刘唐的掉刀不见丝毫受阻,继续向下斩落,寒光一闪将这名西军军官从头顶劈下胯下,险些将他的身躯整个切成两片!

“杀杀杀――”

刘唐、袁朗都高声的叫起来,撕心裂肺的叫喊,歇斯底里的厮杀。

而就是这时。

“呜呜,呜呜呜……”的号角声突然在阵里响起。用手背擦脸的袁朗动作一顿,陆谦在战前进行的吩咐涌上了他的心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沉重地马蹄践踏大地,因为马速的逐步提升开始发出震耳的声音,一声声的叩击着大地。

马蹄所至,扬起一片尘土。

这个时候,前方的梁山军中猛地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但这并非自始至终的尖锐,而是长短不一,交替变换着,显然是意有所指。

果然的,西军就看到梁山军的追击有了停顿,而更重要的是,今日里厮杀自始至终都是一堵墙的梁山贼兵,现下猛地断开了。

西军当然听到了梁山军背后响起的动静。骑兵!

王渊脸上闪过一抹青色。

这该死的贼酋,手中到现在还握着一支骑兵的么?要知道宋军的骑兵在先前那次骑兵大战中,就消耗一空了。

陆谦先是卢俊义打掉了西军骑兵的锐气,再用林冲部耗掉了整个西军骑兵的精气神,包括童贯手中握着的那些人,最后又用一个骁骑营帮助林冲取得了那场骑兵大战的胜利。而这场胜利也是今日这一战的转折点。这些都被王渊看在眼里的,哪曾想他手中到现在还握着一支骑兵?而且听响动这人马可不少。

特别是当陆谦本人的纛旗忽然移动开,王渊心底里就‘咯噔’一下,贼酋亲自引兵出击?

于是,当陆谦引着具甲铁骑涌出前线部队散开的通道的时候,王渊的眼睛都要喷出了火。

重骑兵!

比西夏的铁鹞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重骑兵。而且左右落后一步搭配的各有大队的轻骑,这陆谦是神仙吗?这种手段都能忍着不出,他就那么有把握自己的中央战线不会被打破?

当陆谦带领着铁骑营杀入西军阵列中时候,王渊眼睛里的怒火就全然化作了痛心。与西夏军厮杀也非一年两年了,如何不知道这些重装骑兵突入阵列中后对步兵的杀伤力是多么巨大?

弓弩箭矢都难伤到他们,唯一能阻挡他们的就只有掉刀重斧,厚盾长枪。用人命和整齐的阵列拼掉他们的速度,而后彻底的压倒他们。

但是现在?常捷军与秦凤军因为之前的攻杀,阵势早就有了缺漏,而且大军是后撤当中,这更是一大缺陷。

“停,停,全军驻足。列阵,列阵。”王渊、杨家兄弟疯狂的大喊着。

而这个时候,陆谦亲自上阵,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五百具装铁骑列出50*10的阵列,前后拉开三丈的距离,左右间隔却不及半丈。陆谦手下的重骑兵是不需要铁环相连的,可是“如墙而进”无疑是能最大化发挥出具装铁骑战力的招数。

陆谦就是这般要求他们的。

十列重骑兵奔至此刻大体还能保持着一个平面,就是同排战士相互间的距离拉大了一些。从最初的不及两尺,拉大到眼下的四五尺。可阵列没有因为战马加速而生出大的骚乱,如此长时间的训练还是有一定的成果的。

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陆谦等人的耳中如同仙乐。这具装铁骑本身就冲击力超强大,入墙而列,等于更给他们施加了一顶级buff加成。这正面的冲击力是毋庸置疑的。

秦凤军的士卒没有逃,即便眼看着一批批铁马铁甲从来,他们甚至都知晓了自己的下场,可军令之下,这些西北战场上历练出的士卒还是稳稳的站在当地。在具装铁骑执着武器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到的同一时间,他们也奋力挥出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击。

血花飞溅,惨叫连连!

铁流袭来,挡者披靡。

虽然铁骑营的将士也有被西军士兵的临死一击给拉下马的。

无数折断的枪杆,伴随着人马碰撞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在人们耳旁。

刀锋枪刃与甲衣金铁碰撞、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酸倒,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的骨头碎裂,倒在地上哀鸣不已。还有敌我士兵发出的哀嚎声。

陆谦挥舞起四十多斤重的泼风大刀,完全化作了一团白光,狂风般席卷而起的刀光中究竟卷入了多少人命,谁也不知道。

滚滚的具甲铁骑像是一个血肉辊碾,轱辘辘的,轱辘辘的,将挡在面前的所有胡骑碾成了一张鲜红的薄纸。前后相隔三丈,左右间隔半丈,就是一个钢打的刷子,大力的刷在了西军的血肉上。而陆谦一拨人就是那钢刷上最坚硬锋利的一条针。

不用去考虑敌人的兵刃,该死不会活,他们只需要用长枪捅穿面前的一切,用大刀、狼牙棒砸碎、劈碎眼前的一切阻挡,一具具尸体落地,旋即被沉重的马蹄踏成肉泥。

面对这一切,有的人胆怯了,而有的人则疯狂了。

一名宋军军官发出一声尖厉到极点的怪叫。他乎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是在生死抉择的关头他选择了挺刀迎上,嘴中不住的发出怪叫厉嗥,为自己打气!但他都还没来得及撞入那团翻滚飞舞地白虹之中时,便被扈三娘一刀削断了首级,可紧接着扈三娘也连人带马整个攒飞了出去。

那军官虽然是在进行死亡冲锋,可身边依旧有跟随着,而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的有七八个身披重甲的西军。扈三娘只顾着斩杀这军官,却忘了别的方向,被一名西军刀牌手一刀扫在了马蹄上。

马腿立刻飞扬起,人也蹿飞了起来,身子都还没有落地,尚在空中翻滚中,陆谦就已经急打马冲入其中。这他么可是他定下的女人啊。

等到有些眩晕的扈三娘被拉起,乘骑一匹空马之上,那最后一名重斧兵刚被陆谦赶上,一刀斩成了两段,两截尸身挟杂着漫天血雾飘飘落地。

陆谦额头上都生出了一层明汗。这英雄救美真一点都不好玩。这次还好是他挨得近,若是远一点来,这一战,就有可能折损了邓飞与扈三娘两个头领了。以至于他都使了个眼色给小温侯,叫他着重照顾那三小。

岳飞若是死了,他就更是亏大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个时候出动铁骑营,定然能杀西军一个措手不及。那里想到如此这般时候,西军还能保持着不俗的反击力量。

1116年的西军与1126年的西军有什么不同吗?

杨可胜亲自引着三千重甲,人人手持长枪掉刀,长矛重斧,组成十个密集的阵列,大步的向铁骑营赶去。“正臣兄,且叫手下的将士退开,待俺灭了这伙强贼。”杨可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面‘陆’字大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谦贼子竟然亲自冲阵,那就该他受死。

可王渊却充耳不闻,踩着马镫直起了身子,向后眺望!整个人脸上满是愕然!

杨可世反射性的做出与王渊一样的举动来,伸长脖子向后眺望,“刘”字大旗还稳稳的立在原地,可是……

“使相的帅旗何在?”

第三百六十二章 童贯已亡【求订阅】

骑兵得胜,两翼占优,此战梁山泊胜势已呈。

卢俊义的脸色殷红,他心口里有一股热烈澎湃的激情在涌动,“弟兄们,此战胜负已明,我梁山泊大捷在即,官军军心已乱,士气已丧。此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机。兄弟们随我直取淹贼。”

狂吼中举枪一指,目光直视宋军后阵中的童贯,数百骑策马狂奔。

“驾驾……”

“驾……”

数百匹健马奔腾,上千只马蹄践踏在旷野上,扬起在骠骑营心中的自是一股激昂的战意。战场的形式都落在他们的眼中,卢俊义话下可没有半点的虚假。大胜在即,这本来就让这些梁山泊最是忠诚的将士心头狂喜无限,更不要说卢俊义带领他们要做的还是直捣中枢,如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骠骑营上下人心中更涌起一股无言的自豪。

他们可不是这一战的旁观者,他们是这一战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数百名挺着长枪飞驰而来的骑士,马蹄疾驰,尘土飞扬,直若是一条奔腾的黄龙袭来。这,便是陆谦的撒手锏,对付童贯的致命武器!

当后者手握五万禁军的时候,即便这些禁军都是战五渣,那也不是区区一营骑兵可以搅动风云的。可是当局势一步步不利于宋军的时候,当五万余禁军被一次次调拨开的时候,这就给了他们直捣童贯的机会。

先前天武、神卫两军调动时候,就是一机会。可卢俊义按捺住了。现在,就再也不需要忍耐。

骑兵部队冲向步军,这首先打击的便是士气!步兵在冲锋的骑兵面前很少有提起勇气的……,尤其是在他们自家局势不利的时候。

轰鸣的蹄声震得人耳朵发痛,环绕于阵前的雄伍军长枪兵们恨不得把枪杆都拧出水来,如果不攥得紧一些,他们怕自己的双手双脚会不听使唤,以至于叫武器掉地上;以至于他们自个会不由自主的抱头而窜。

在骠骑营冲锋所挟的逼人气势面前,雄武军士卒已经紧张到呼吸都困难!他们经年驻守东京,数辈人不闻刀兵之声,什么时候经历过这般阵仗?现在大军局势不妙,梁山贼骑趁着后阵兵力调动是直冲杀来。

在相反的方向,黑压压的溃兵,在梁山贼骑的驱赶下,洪水般向军阵涌来。他们又不是眼瞎?先是嵩州军,再是奉节军,被调去那边不就是为了阻挡下溃兵?

雄武军第一便就底气不足,第二就是惊慌失措,最后则是害怕。他们害怕厮杀,害怕死亡。

卢俊义引带着骑兵绕过一个半弧,从雄武军左翼东南角来到了东北角,而后似猎鹰扑食,直撞向了宋军阵列。箭弩向着骠骑营打来,身后的惨叫声卢俊义充耳不闻。挥舞长枪拨开射来的箭矢,就是一没而入。

没有拼死抵抗,没有视死如归,有的只是猛虎入羊群的慌乱,有的只是苍鹰逐鸟雀的失措。

上万雄武军士卒,在左翼被破后,他们有的抱头就跑,有的丢兵弃甲,但就是没倾力抵抗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阵中响起。童贯咆哮着叫手头仅剩的亲卫放箭,阻挡败兵。

可是,一蓬利箭射出去,将那些溃兵射倒在前。

那些中了箭矢的败兵,很少有当场死亡的,他们哀嚎着摔倒在地,其中一些人的伤势甚至都很轻。可他们的命运在他们倒地的那一瞬间却就已经被决定了。无数人踩踏而来,将他们活生生踏成一滩肉泥。

童贯的亲兵挺着刀枪逼着溃兵返回去拼命,但就仿佛是一艘小船被扔到了惊涛骇浪中,一转眼就要看不到了。

鲜血如河水般的流满了方寸之地。

前方的溃兵看到对面架起的长矛,自然想要停下脚步。可几千人的溃败岂是他们想要止住就能止住的?兵败如山倒啊。你不想走,后面的人,自然会推着你前行。

而挺着长枪的士兵在这股力量之前也不过是螳臂挡车。

“阉贼。卢俊义特来擒你——”卢俊义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童贯。当雄武军的阵列被摧毁后,他便把马一拍,直撞童贯而来。此时不捉了童贯,更待何时?

童贯前遭见势不妙,心头早就慌乱,如今看卢俊义这等英豪直撞自己来,惊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落。转身下了高台,骑上骏马,就向后逃去。

“谁去拦他?”赵良嗣尖声叫道。他是出生在北地不假,可他是汉人权贵世家,家族中从来就不以武兴。

数名牙将闻声跃马而出,向正往高台扑来的卢俊义冲过去。

“兀那贼将受死!”为首之人手持一杆长矛,扬声大叫着。但这叫喊声却不是给卢俊义听得,而是喊给童贯听得。要知道,计狠莫过绝粮,功高莫过救主。

卢俊义充耳不闻,手中长枪倾举,望着高台直冲而来。

两马交错,那为首军官,手中长矛蓦地向前滑出三尺,矛头下的红樱颤成一个圆盘,枪身弯出一道弧线,猛地一弹,矛尖带起了朵朵银花,仿佛一团流星雨落。笼罩向卢俊义。

不得不说,童贯手下的这些牙将,多少还是有些本领的。

只是这漫天的枪花忽如一场轻烟薄雾样儿消散而去,只存一枪,比流星还快的一枪,划破虚空,没入那武官的胸膛。

“砰!”

丈二长枪挑起那人尸首一甩,破开几名牙将的同时,枪杆横拦头顶,枪刃与袭来的狼牙棒碰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大响。紧随其后杀到的一宋军武官,硬是想不明白,对方拿的仅是一杆长枪,怎的敢跟自己手里的狼牙棒硬碰,而自己手中的狼牙棒竟还不听话地弹了起来。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需要他再去烦恼了。

红樱在眼前散开时,他看到对面的长枪势如白蜡杆般弹了回来。寒光一闪,他的人头就已随着枪刃划过,整个抛飞了起来。可那枪杆不明明是钢铁制作的么?

卢俊义宛如杀神一般,两个回合斩杀两将,让那随后的几名牙将无不骇然。可这时候他们再要走,却已经晚了。

丈二长枪一抖,好似凤凰点头,疾刺而出。瞬间锋锐的枪刃被抖晃成了一团乱斗星云,一个个亮亮的小光点直耀人双目,宛若是下了一场流星雨。

那几名牙将就觉得眼前一花,看见无数个小光点从空中疾落,纷纷向着自己门面打来。心中大凛,就要招架,却哪里分得清真假来,无数光点虽看起来漂亮,却都是要人命的枪尖!当这场流星雨最终落下时,几名牙将是纷纷落马。

可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童贯已经跑远。卢俊义只能奔上高台,一枪把大旗打折。

童贯大旗的倒下不仅被王渊、杨家兄弟、王禀望到,就是奋战厮杀中的陆谦就看到了。只是他却来不及第一时间叫众人大喊:“童贯已亡。”因为他跟前一名宋军武将正舞着一根狼牙棒,照头向他打来。

“锵。”一声金铁交响,那宋将手上的狼牙棒高高扬起,陆谦的泼风刀却只是一顿,接着就顺势向这人脖劈下。右手的扈三娘双刀为他夹住了一支刺来的长矛。刀光催寒,那持矛宋兵的脑袋就掉落在了地上。

再接着,雪亮的刀光凭空转了一个几乎完美的圆弧。

“叮当”的脆响声中,刺杀过来的三柄长矛应声而折。这以风车带动锻锤敲打出的百炼钢刀,论质地和锋锐,自然还要逊色杨志家传宝刀一筹,但比之早期陆谦从蜈蚣岭上取的那对镔铁刀来,却已尤胜一筹。扈三娘装备升级换代了,不然陆谦真不会叫她跟在身侧。

宋军在后方整好了一批重甲军士,要用来阻挡铁骑营的突击。可是这具装铁骑的突杀若是那般的容易遏制,他们就不会在历史长河上闪耀这般之久了。

不要忘了那一千落后的轻骑,不要忘了之前压力山大的前线梁山军。

刘唐、袁朗高声叫吼着,引着手下残存将士跟着冲杀上。左右上千轻骑也赶着败退的宋军向后倒冲而去。那杨家兄弟想的是很美妙,甚至都期颐着自己能败中求胜,一举斩杀了那陆谦,挽狂澜于既倒。

但事实远不是如此。

他们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单单的五百具甲铁骑。还有一千养精蓄锐已久的轻骑,还有两三千虽然精疲力尽,可斗志高涨的步甲。

具装铁骑搅乱阵列,一千轻骑趁虚而入,后方的步甲留作收底儿。

杨家兄弟的想法只能是无稽之谈。

当“童贯已死”的呐喊声从梁山军阵中响起,这一战的胜负就已经彻底明了了。西军士气猛地一挫。

刘仲武怅然叹气。

这一战,完蛋了。西军败局已定,该死的京畿禁军,那就是一群蠢猪笨蛋。而同样的,他刘仲武不知道是否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此刻,前部的左右翼还并没有被梁山军给击败,有了天武、神卫两军的支援,左右翼的厮杀还远没有到分出胜负的时候。甚至先前中路军还一度取得不小的优势。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后部已经大败,童贯都已经逃了。

身旁,刘锡正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刘仲伍手边可是没多少兵力,左中右三军就是西军的全部战力。骑兵又已经败了,他们便是要逃都危险。因为他们的前方和左右是梁山军,他们的后方是那大团大团的溃兵。梁山贼腾出手来,必会赶着这些溃兵从后方向西军冲过来,那不管是那一路军,都只有惨败的命。他们父子能不能在这乱军中逃的性命来,都还难说。

“传令,天武、神卫两军迅速后撤,秦风军后撤——”

刘仲武身子软了下来,这非是他气馁认输了,而是他彻底接受了失败。可是,败了也就败了,怎么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刘仲武可不愿看到数万关西健儿在这儿一遭覆没。

他征战沙场数十年,吃的败仗比打胜的仗都要多。他又不是刘法。但败而不溃,损而不覆亡,这就是为将的真本事了。

而今日,刘仲武就要再来重演旧事。

先将天武军、神卫军策下来,再把秦凤军退下来,以此三军作为内核。那王渊能战,而天武军、神卫军装备精良,多配强弓劲弩,这是刘仲武要依仗的。而后再叫常捷军与泾原军、环庆军、鄜延军稳步后撤。如此外有坚壁,内有弓弩,当能击退梁山军的趁胜追杀。

何况那后阵还有一部京畿禁军在呢。也有万多人,就把那一部人马送给贼兵去吃,己军好趁势退去。这天色很快就要暗下来了。

王禀看着彻底乱了来的后军,心乱如麻。他是心想救,却力不足。甚至是他部连个移动都难,因为他部是京畿禁军,那一旦动起来就必是全军大乱。所以,今日想要全身而退,就只能靠着前阵的西军。可不知道这刘仲武此时已经想着把他部作为断尾,送给梁山泊去吃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童贯已死,降者不杀。”

“童贯首级在此,降者不杀。”

“童贯已死。”

一声比一声洪亮的叫喊声,就好比垓下的四面楚歌,叫西军、叫天武军、叫神卫军,士气一息比一息地落。那被梁山贼高高挂起的头颅,谁也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童贯的脑袋,可是童贯的大旗倒下,那后阵已乱,是人所尽知的事情。

如果这当中没有西军做筋骨,只是些京畿禁军,这么一呐喊来,后者怕已经是大乱了。但是现下摆在陆谦面前的西军却不是这般的。

是以,陆谦叫人呐喊都只是虚的,真正的杀招还是那一两万之多的败兵。他们从前军阵列的后方直接冲刷而来。

这西军本是从被向南进攻的,那自然是南重北轻。纵然刘仲武当机立断,向中心收拢士兵来,可几万人的大部队,还是在数万强敌的重压之下,那怎可能短时间里就调整完毕?

这是真正存在的士兵,真实的战场,而不是电脑屏幕上,鼠标一点就ok的策略游戏。

所以,他们慢了。

六千余人的环庆军此刻还剩下多少人刘仲武不知道,可是他却清楚,从这一刻起,那六千打环庆路而来的强军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们被败兵彻底湮没,如此他们就只能逃,不然梁山泊后头的骑兵会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轻轻松松的把不成队列的他们斩尽杀绝。

王禀看着眼前的一小队梁山泊骑兵,目光中充满了痛恨。贼子可恶,可恶!

卢俊义则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宋军。功劳是立不完的,他冲破了童贯的后阵,如此就已经足够。现在他就带骠骑营剩余将士看着王禀这上万宋军。

无数的败兵冲来,立时环庆军就溃败开来,副总管姚古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保命第一。

这些西军将士都披挂重甲,就算是逃跑中也不愿意丢掉兵器,甚至一些环庆路士兵还期望着自己能够结成小队伍。而后他们就落后了。那些抛弃了刀枪盔甲的败兵纷纷将他们甩倒了身后。这些赵宋强兵用后背留给了那些冲杀过来的骑兵,他们就只能不断被踏翻,被砍翻在地。

偶尔有那困兽犹斗者,在骑兵汹涌的马蹄下也显得那么不堪。简而言之的一件事,梁山泊的骑兵就是一群牧民,放赶着羊群马群向着他们既定的位置涌去。

恐惧之下的溃兵们只能慌不择路,他们大多随着人流,在梁山军驱赶下,往后方的主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的缠斗厮杀。

李逵头顶的铁兜鍪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厮杀时被打掉的,还是他自个杀得性起,丢掉的。现下整个人都已经被鲜血给涂染。

反正这一阵李逵前遭阵战是束手束脚,而后来的混战追击,那就混的如鱼得水。抡起一双板斧来,一昧地砍将来,剁肉般不知晓砍掉了多少人头。可是杀得好不痛快。

本来姚古还想收拢一些败兵,乱阵之中却撞到了黑旋风手中,李逵直抢过来,早砍翻姚古的马脚,姚古一头攧下马来,非是身边亲卫救的及时,怕已经被李逵顺手砍掉头颅了。

如此姚古也受惊不小,再也无有前般心思。环庆军的士兵如崩塌一样逃窜,是什么也都顾不得了。

肉搏兵丢的只剩下一口腰刀,弓弩手丢的只剩下一把佩剑,这还如何步阵作战?无数人象炸窝似的兔子冲过来,一个个唯恐自己落在了最后头。

人人都在恐惧下拼命往前挤。可不就是大堤决口,一泻汪洋?

鄜延路兵马钤辖王赡,也想不到姚古麾下的军阵这么快就败了,这只是转眼间啊?

他目瞪口呆后,看着蜂拥而来的败兵,两眼全是凶神恶煞的厉声喝道:“敢有逃溃者,杀无赦!”而后再传令下去,溃兵不得冲击大阵,违者全部射杀!

在他喝令下,正在向中央主阵靠拢的鄜延路兵马快速的改方阵而结成了一个利于防御的圆阵,外围是密密的盾牌长矛对着溃兵方向,还布置了众多的弓弩手。

那军阵刚布置好,转眼间,黑压压的溃兵在梁山骑兵的驱赶下,就洪水般向军阵涌来。

“放箭!”王赡咬牙切齿的下令道。他并不愿意手上沾染自己人的血,可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一瞬间,天地似乎都滞止了!

一蓬蓬箭矢雨打一样落到了宋军溃兵的头顶,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起,不知道多少人倒在了地上。前文里说了,这般时候倒地,那就等于死亡。无数人的踩踏,足以将他们活生生踏成肉泥。

但就算如此,溃兵们还是一个劲的向前冲击。因为他们留下来就等于死亡,反倒是向前冲击,还能有一线生机。

如此鄜延路兵马外伸的长枪上挂满了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们背后的溃兵就顶着前者的尸身一步步的将鄜延路兵马拖入了地狱。

前者自然不愿意去送死,鄜延路兵马架起的长枪可不是说笑的。但是他们背后的涌力叫他们自己不由自主的向前,活生生的被穿到了锋锐的长枪上。

鲜血如河水般的流满了方寸之地,而后方,仍有大量的溃兵,炸窝了一般的向这边拥挤。

刘仲武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兵败如山倒,兵败如山倒啊。这些溃兵就是疯子,他们都疯了。

忽然的他觉得自己浑身好无力啊。自己能挽救的下这样败势吗?

这是不可能的了。陆谦不会给他布置阵列的机会,而那些该死的京畿禁军也根本不晓得向阵列的两侧奔跑。而一旦阵势大乱,陆谦手下的兵马只要结起阵列,一步步的压上,就可以将他们一一绞杀殆尽。

残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映照成一片血红色!这场决定着梁山泊命运前途的大决战仍旧持续着!虽然两军胜败已定,虽然这场大战也才真刀真枪的打了两个时辰。

大地上布满了两军士兵的尸首,鲜血染红了大地,有的地方更是已经呈现出暗红色。

刘仲武的大旗已经倒了。这是压垮宋军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夕阳下,遍地都是的宋军溃兵,陆谦脸上笑的好不灿烂。虽然时间的原因,让是不可能把这些溃兵一网成擒的,但是这一战杀下来,淄青大都督府是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了。

“大都督……”周大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谦回头去看,余光见到周大明身后士兵抬着的担架。心里头猛地生起一阵钻心的痛,脸上适才荡漾的灿烂笑容,一丝儿也看不到了。

周大明虽然两臂酸痛,气喘如牛,肩膀挨得那一鞭,伤口这会儿痛得更让人难以忍受!恨不得能像唐伍那样早早的躺倒医护营里去:可是他丝毫都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知道接下来的事儿,陆谦一定会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邓头领他……”

周大明列开了身子,身后的担架上只有一副残缺的战甲,还有一个大大的木盒。

“这是邓头领的战甲。至于尸骨,……”周大明的目光看了一眼木盒,用意不言自明,而后整个人就低下了头。

邓飞,真的就这么死了。

陆谦心中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刻被确定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痛。

眼睛看着收敛邓飞遗骸的木盒,他就像是看到了邓飞那张老面容。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原著上邓飞真义气,一次次救得他人,便是死于石宝刀下,也是为了去救人。这一世他虽没了这般多救人的光彩,却也有了一番不错的前途。在这指使骑兵方面,表现的是可圈可点。陆谦早就有心给他加担子,只困于骑兵战马数量不足而作罢。本来想着在这一战之后他就要跟女真人联系,从北地贩运战马,好扩充麾下的骑兵数量。那里料到邓飞竟就这么折在了前夕。

造反这条路本就不是安安稳稳的太平道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叫你叫我叫大家都和和气气。但好不容易历练出的骑将苗子,就这般折损了,陆谦在折损一名兄弟的心痛之余更觉得可惜。

他做不出宋江那种动辄‘哭的昏倒,哀的背过气去’的举动来,甚至就是连心透骨苦痛都没。

当然,陆谦也是真的很伤心。只是对比得知消息后,立时留下了英雄泪的豹子头来,陆谦的表现很坚定,很冷静。

说到底他对邓飞的感情,更多是君臣之谊。只三两分兄弟情义,剩下七八分就尽把他看做手下军将一员了。

“邓家兄弟之丧,似断我肱骨。就不知道其老家是否还有至亲。”邓飞是襄阳府人士,自然不在齐鲁,本身没有妻儿,也没有父母。但他老乡总是要有其他亲人的。

伤心过后,陆谦就有了算盘,他不仅要给邓飞一个风光大葬,还要‘推恩’其族人。要用邓飞做一个榜样,告诉大家,告诉所有人,他陆谦不是个薄恩之辈。

但很快的,又一个噩耗传来。是欧鹏,厮杀中被箭射中了眼眶,如今生死未仆。随后还有韩伯龙重伤,文仲容重伤的消息陆续传来。以及秦明、徐宁在厮杀中受伤,李逵也中箭等信息。

大局已定,各部伤亡要统计还为时尚早,可头领们,及属下营官的信息就容易汇聚多了。此外那李应、索超、薛永等人,都有轻伤,只是他们现下是轻伤不下火线。

万幸,这山寨兄弟没有第二个折损的。

那秦徐二人的伤势都不重,二人都披挂重甲,拼杀时候刀枪入肉时候力道已泄。李逵却是自找的,这厮杀人杀得性起,耍起了赤膊上阵来。而后却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几支乱箭,射了个正着。那大腿上挨了一下,噗通倒在地上,亏得身后亲兵抢到,这才没被乱兵杀死,也没有被乱兵践踏。

“你这黑厮,战阵之上岂有卸甲赤膊的道理?你是那神仙金刚不曾,能刀枪不入?今后再敢犯下这等错来,我先砍了你脑袋。省的叫我梁山泊重将被几支轻箭夺取了性命,惹得天下人笑话。”

夜晚,梁山军的追击还在继续中,陆谦引兵马留后,看护大营。这医护司的营帐之中,他先后看望了摘了一颗眼睛后还在昏迷中的欧鹏,这摩云金翅是多么威风的名号啊,现在却就变成了独眼龙了。也万幸安道全的医术高强,欧鹏虽然还在昏迷之中,但性命是保住了。

然后是韩伯龙、文仲容等将,最后才是黑旋风。这黑厮伤势来的没趣,要想找出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就只有活该。

“铁牛一心为着哥哥,哥哥才不舍得砍俺这颗头哩。那盔甲穿着憋闷,怎地有赤膊爽利。今日俺铁牛一双斧子发了好大利市。”那一个个溃兵排队式的被他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杀得他是神清气爽。

“叮,主线任务——“割据一方”完成,系统更新……”

第三百六十四章 秦相公,官府威仪何在?【求订阅】

濮州城。

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如今靠着自己比邻黄河的机会,已经成为了宋军的两大物质储备基地之一,另一个就是依靠济水运力的广济军。为了支撑十几万大军的长期作战,两个城市中都储备了大量的粮草军械。

如此,两地的城守也就变成了重中之重。那关胜早就靠边站,如今主宰濮州城的乃是刘光世。

后者倒是趁着这般机会上下其手,搞了不少钱财花销。可是刘光世心中依旧闷闷不乐。

作为一将门子弟,刘光世眼中,再多的钱财也没有功劳重要啊。他现在正处于上升期,功劳比钱财更要紧。

这番他若是能跟着童贯去到前线,那一场决定性的大胜下,必然是要镀了层黄金的。如此更近一步的高位,也就指日可待。

但也有人对这大后方的生活满意自己,秦桧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正好借机调离东京太学之中的那团旋涡。自己耗费一年时光的‘心血’换取了郑居中的亲睐,如此被任命为濮州府治鄄城知县。这虽然只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官职,不然鄄城就不会才出现在书里了。因为这是附郭。

附郭是中国古代行政区的划用语,指县政府治所与州、府、省等上级政府机构治所设置于同一城池内的状态。

后世官场上就有这么一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那人人都知晓开封府里有个包青天,怕就没几个人知道开封城下还有开封、祥符两县。他们知县的名字,鬼又知道哦。

可是秦桧到了濮州后这附郭知县却做得有滋有味,因为那濮州知府还没有催生呢。这知府大人可不比一八品的上县小知县,一府府尊放在赵宋官场上也是中层官员的巅峰了。那童贯、蔡京等人有的扯皮。

是以,秦桧现下唯一要伺候的‘婆婆’就是刘光世。而这个姓‘武’的婆婆还是个继室,他这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称心。上下其手,很是老了一笔钱财来改善家境。

可是今日,秦桧却半点惬意也没有了。

轿子刚一落地,秦桧就跟后头有鬼撵着一样的钻出来,撩起下摆就往里跑。一个不留神,还被门槛绊了下,险些趴在地上。身后的长随忙来搀扶,被秦桧一把推开。“闪开!”看得门口的军汉都面面相觑,这秦知县往日里都一派从容模样,今日这是怎么了?

后衙的书房里,刘光世正在‘抱病’办公,他这几日上火,腮帮都肿了老高。如此都半个时辰了,眼前的账簿都还没见他翻动一页。

“刘将军,刘将军!”秦桧急切中饱含着忧虑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刘光世头都没抬,现下他的模样太有失威仪了。若是可以,他一个外人都不愿意见,这秦桧真的是半点也不识趣。

片刻,望见秦桧的身影转进门来,跨门槛的时候,又是被绊的一个踉跄,今日的他真的急躁。左右有人过来搀扶,都被他掀开了去,“下去,下去。本官有要事与你家将军相商。”

“秦相公,官府威仪何在?”这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刘光世心情本就不好,现在是更烦了。

“将军,刘将军。下官刚刚听闻一消息,据那从阳谷县逃来的百姓说道,童相公率领大军与梁山贼的主力已经接战了。”

此话一出,刘光世脸上的不耐烦之情立刻全部收敛了去。这可是大事,真正的大事。

“胜负可偿知道?”童贯手中的兵马可以说是朝廷在现今情况下可以抽调出来的最大兵力了。他们要是一败,贼寇真的能够长驱直入东京城下了。届时不仅山东休矣,大宋的江山也亡了一半。

而别怪刘光世他会这般想,实乃这厮尝过梁山泊士卒的滋味。那西军纵然敢战,梁山贼军也不是白给的,两军厮杀,也只是半斤八两而已。谁都有可能赢,也谁都有可能输。

刘光世对于童贯的信心可没他口中一直说的那般充足。

“那辈小民如何知晓这等事。”秦桧的回答安抚了刘光世的心,他看着秦桧这般急切,还以为大军决战失利了呢。“只是下官还接到了雷泽县的通报。昨日夜中有一支骑兵从其南境内而过。”

“啊?这,这,这又是谁人的兵马?”刘光世面如土色,失声问道。大军过境而不跟雷泽县打一声招呼,这显然不会是官军啊。

“听百姓禀报,其皆着官军甲衣。”秦桧回到。这是翟家兄弟对那支骑兵唯一的描述。

刘光世冷笑。朝廷大军屡败梁山泊之手,那被彼辈缴获的甲衣都不知道有多少万。

“莫不是梁山贼一边与官军主力对峙,一边派出骑兵袭扰地方?”从雷泽县的南端过去,那目标显然是指向济水,甚至有可能是指向广济军。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刘光世说到此处,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门外的刘光世亲卫们都面面相觑,而后发现同伴和自己一样的已经处在惊恐不安中了。

没人会感到不害怕。梁山贼进攻济水只是小事儿,濮州城内有的是军需粮草供应大军,但他们更担忧的是另一个事儿——梁山泊都有余力出兵济水,那是不是意味着官军主力的情势不太妙呢?如果童贯部的十万大军真的被梁山泊给击败或者是落入下风,万一他们被了结,不说三百里外的东京城,只说濮州,那就是梁山贼军接下来重点进攻的目标啊!

“刘将军!事态紧急,要赶紧拿出应变之策来啊,迟则生祸!”秦桧焦声说道。他心里自然不愿意相信童贯战败了。可是从小到大,许多事情都告诉他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事态总是向着最恶劣处发展的。

他父亲秦敏学,做过玉山县令。这玉山县处在江南西路,也就是江西,在北宋这时代已经是相当偏僻了。但任职结束后,也算尽心的秦敏学不仅没有升职,没有被调去好地方,反而更糟糕的被‘发配’到静江府古县任职,后者是在广西境内。

秦桧成年后对自己的生活处境很不满意,但他父亲病逝之后,秦桧的日子则就更是难过。最后不得已下做过私塾的先生,靠微薄学费度日,他曾作诗说“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这一次次的转折点,那事态之发展,全都向着最恶处转向。而这一次,他很担心,这童贯千万别真的败了。那般的话,他作为鄄城的知县,那是想走都难。

也亏得那门外的都是刘光世亲兵,若是一般官员,此时怕已经要炸开锅了。

刘光世很想对秦桧翻个白眼,他能不知道那最恶劣的后果能引起的灾难吗?童贯一败,濮州眨眼就成为一处险地。而濮州一乱,京东地界,那京东西路也就要全乱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童贯带走了几乎全部的兵力,刘光世名是濮州守将,手下队伍却才五千人,还要顾及雷泽、临濮两县,还要转运粮草。现下这濮州城中,只有三千兵马不到,大半还是京东乡勇。

城中只这么点兵,梁山贼军要是来了,还能怎么应变?

可要是放弃了濮州,城中这般多的军需物资怎么办?且不说这对京东西路有何种恶劣的影响,只是不战而逃,丢弃大量军需物资,自己就难逃朝廷法度追究!

“镇定。前线战报尚未传回,秦相公慌个甚?使相乃是我朝砥柱,刘相公亦是军中宿将,杨家兄弟、姚古、王渊、王禀、王赡等都为西军悍将,十万大军岂是那般轻易的就败了?”刘光世张口训斥着秦桧。

秦桧听了默不做声,可心里却在想,你嘴上说的好听,梁山贼若真胜了童贯大军,濮州就危在旦夕了。到时候再想应对之策,恐怕为时已晚!

“刘将军所言甚是,是下官乱了分寸。但下关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全城戒严,紧闭城门,禁止出入,以免生出差错。”秦桧提醒道。梁山泊可是贯会渗入进奸细,内外夹攻的。这濮州城本身就是个例子啊。

那首次被梁山贼攻陷时候,就是城中文庙、河伯庙宇和洪福寺、清凉寺都燃起大火来。

这几处都是濮州城中的繁华之地。一起火,整个濮州城就乱了。而梁山贼细作还时不时的大叫大喊,比如‘梁山好汉进城’一类的,叫濮州城上下人心惶惶。

以至于坚固的府城,却轻而易举的便被梁山泊给攻了下来。

刘光世脸色终于见缓,这秦桧还是退让了一步,叫他面上好看了不少。“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刘光世是梁山泊的老对手,怎么会不知道梁山泊那些惯用伎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领绿色战袍的关胜大步走进了后衙。

“关……”

关胜直冲房门走去,龙骧虎步,气势猛烈到极致。那近处的刘光世亲兵刚要开口去拦截,被关胜眼光一扫,竟是无人敢再发出声来。

秦桧见自己的提议被刘光世接受,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耳中传来一声大响:“刘将军,大事不好。”扭头去看,就见到关胜大步走来。

“又生了何事?”刘光世烦恼中连关胜未得允许,径直闯入都忽略了。

“刚刚接获快马急报。前日,官军于清河县北境大败于梁山贼寇之手。枢相引残兵奔回阳谷,未及,连夜渡河转到了大河对岸。”

真就像晴空响起了一霹雳,炸得刘光世与秦桧眼冒金花。

“这,这……”秦桧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自己的‘预感’了。他看着眼前的关大刀,莫不是受到了这厮的霉运殃及,恁地糟糕。

刘光世更是身子一晃,整个人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童贯败了,不仅败了,他还连夜逃去了大河对岸,那可见他败得之惨烈。这般岂不是说他所在的濮州,真的就危在旦夕,如临深渊啦?

“使相手握十万大军,过半为西军精锐,如何会一战崩坏?”这出身西军的人与关胜之流,对童贯的称谓是不一样的。前者称呼童贯使相,因为这更看重的是童贯那总督陕西六路经略安抚使;后者称呼为枢相,乃是因为童贯头顶的那枢密使职位。

刘光世很不解。这西军败仗也打过不少,可不是说一败就全军崩溃的啊。

“那信使说是西军骑兵先行败阵,倒卷了一京畿禁军阵列,而后京畿禁军就一败而不可收拾。最终倒卷前军西军步甲,以至于全师溃败。梁山贼紧追不舍,一路向北,直到黄河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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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哭声一片【求订阅】

梁山泊与大名府相距一二百里路,中间还隔开一条大河。从他职责所在的“征战”之地逃回来的童贯仅仅只用了两昼夜的时间就跑完全程,奔逃大名府,这在赵宋官场上可算是一个创记录的高速了。

其间坏消息自是纷至沓来,令他应接不暇。

出亡河北前夕,已得知西军也是大溃,他唯恐一夕之间,梁山贼就已出现在阳谷周围,截断他求生退路,所以急急忙忙地从阳谷县逃出,直接渡河向北去。路上就得到了梁山贼军已经杀奔阳谷的消息。如此黄河北岸的朝城也不安全,他便马不停蹄的直奔大名府,就又听说十万官军全军覆没的谣传。

童贯是不相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的。特别是里头还有近半的西军。他相信西军会保持着自己那一优良的好传统,就算是打败仗了,士兵们乱了阵仗,也会闷头向家中跑。

可是这横在山东和河北之间的这条大河,又叫他不得不细细思量全军覆没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他是大败而输,而这消息他也必须尽快回复东京城去。这与他往日时候的做法大相径庭,那个时候他凡是打了败仗,总要把消息隐匿起来,瞒过一天是一天,瞒过一时三刻也比马上让官家、让朝野通通知道为好。如今,却是无可奈何。那往日间西军厮杀远在关西之地,而现在的厮杀就在东京城的眼皮底下。

此时他自己不禀报官家,那其他官员就都是假做的么?

与其叫官家觉得自己在有意隐瞒败绩,还不如早一点自己上报呢。童贯现在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回东京城去,亲口来与赵佶诉说那败仗,省的别人从中添油加醋。虽然童贯并不担忧自己彻底被官家舍弃,他可是官家制衡朝堂的一大利器,也是官家辖制军方的棋子。这一败固然重大,却还不能叫官家立刻舍弃自己。

可眼下的时局叫他却是不能回东京城的。童贯从山东逃到河北也就算了,再跑回东京城了,那就是在挑衅官家的忍耐力了。

“使相,使相……”一个急促的呼声从外头传来。童贯扭头去看时,赵良嗣已经踏入了中庭。那赵谭在乱军中不知所踪,此刻跟随他左右的只有赵良嗣了。众所周知,赵良嗣出身辽地汉官士族,而那辽国受中原影响,一切制度习气都向汉家看齐。甚至自命中华,认为和赵宋的关系,不过是南朝北朝而已。大家是兄弟之国,你是中华,我也是中华,你习孔孟之道,我也读圣贤之书。

这赵良嗣就是标准的汉人装扮。穿直裰,戴幞头,宽大的袖子一摆一摆。半点看不出与中原士大夫有何不同。

“使相,出事了。”

赵良嗣的这句话让童贯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叫出事了?哪里又出事了?

“小人刚刚得报。那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世杰,向北巡视地方去了。”

“朝城也传来急报,梁山军攻夺了那里,当地知县不敢抵抗,打开城门自行逃走。如今朝城已经在梁山贼寇之手。”

赵良嗣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好衰啊。本来在辽地好好地官儿做着,却因为搅入了风云而被一脚踢出了权利集团。这好不容易巴结上了老赵家,那看起来国势兴盛的赵宋却陡然间强贼辈出。先是陆谦再是王庆,现在江南赋税之地又出了个方腊,河东还有个田虎在蒸蒸日上。那契丹人的皇朝是颓势已现,这老赵家的皇位也是摇摇欲坠啊。

童贯额头上的青筋登时鼓了起来!梁山贼跨过黄河进攻河北了,梁世杰又逃了,这可真要了他老命了。

赵良嗣看着童贯,只希望他能嘣出一个‘逃’字来。就大名府这儿的官军,一个个无个正形,兵懒将惰,有气无力,半分强兵的气质都无,梁山贼寇如真的杀奔来,哪里能守得住?

可是童贯不能啊。他嘴巴张了又张,也不敢干脆的吐出一个逃字出来。不要以为全世界人就都是睁眼瞎,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世杰,梁世杰……”

……

范县。

“驾驾――”一声声呼喝被掩盖在雷鸣一般的马蹄践踏声中。上千骑军宛如一条长龙,纵情的飞驰在城东的旷野之中。

前番决战,官军溃败后军士一窝蜂的向北逃去,结果在黄河边受堵,大半人束手就擒。但向西溃逃的兵马也是有一部分,特别是天黑了之后。

陆谦此番大战得胜,那效果是叫他喜不胜禁的。竟然一战叫十万官军彻底崩坏,可远比他之前想的败敌要好的多。而也正是因此,梁山军接下的追击才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啊。

陆谦还想着杀到东京城下,将天驷监的养马场光顾一番呢。

如是,他就将骑兵一分为二,一支直捣广济军,一支杀来濮州。而主力部队,则就在身后抓紧时间休整和收拾宋军溃兵。

伤兵们都被送回梁山泊大寨,都来不及补充骑兵缺额,卢俊义便引着骠骑营、骁骑营和全军中伤亡最小的轻骑,朝着濮州杀来。

这范县乃濮州东侧的最后一道屏障。必然有一些败兵经过这儿。卢俊义本以为会有一场厮杀。可他勒住了马,目光透过千里镜细细打量着城头。愕然发现,这范县城头竟然没人!

三里多地外的范县,城门大开,往往来来的还有一些零星的路人。此刻见到奔杀来的梁山军一个个吓的抱头鼠窜。那城门楼下甬道上掉着的一只布鞋,卢俊义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空城计啊?

“哒哒哒……”奔驰的马蹄声绕着城门洞开的范县城池打起转来。

东门洞开,北门也洞开。

“给我追――”

城外地面干干净净的东城门处还看不出来什么迹象,北城门处也看不出什么,可西城门外就不一样了。那明显是大队人马出城留下的痕迹,清清楚楚的印在卢俊义眼里。再看洞开的城门,一切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败兵往西逃了,只留下一个虚荡荡的范县。城内百姓还如何敢四门紧闭?那当然是洞开四周城门,不加设防了。

“梁山贼呢?梁山贼呢?”新任县令仇悆气喘吁吁的从衙门里赶来,城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梁山贼呢?人呢?”

这可关乎着满城百姓身家性命、切身利益的大事,仇悆如何不紧张?他都紧张死了,从听闻到童贯大军败讯,他的心就被悬上了半空中。

从城头上下来的衙役,看着伸头左右张望着的新任县令,喊道,“相公,梁山贼都向西面追去了……”

那些该死的官军,把范县祸害的不轻。此番总算做了个好事情。

卢俊义率部继续向西赶去,一里、二里……五里……直到二十里处,前哨探骑这才回报前方发现了一队千把人的朝廷步卒。

一千余梁山泊骑兵象潮水一样涌出了地平线。

卢俊义骑在马上,毫无连日征战的疲惫感,精神抖擞,一马当先。他先就招手向身边的号手说道:“吹号,向他们打声招呼。告诉他们,爷爷们杀来了!”

那发自内心的蔑视叫号手听了心中一片激荡!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卢俊义和身后的千多骑兵同时举兵器高喝:“万胜——”

人人加快了马速。策马奔涌中,一股无匹的气势就在序列里迅速凝聚。

而前方的那支败兵呢,骤然遭遇这等变故,他们几乎傻了一样呆愣了七八个呼吸,才轰然乱搅起来。就看到几个骑着战马的军官陡然打马向前奔逃了去,而之后的大队败兵,在打望着本来的梁山军骑兵片刻后,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放下兵器的,那一个个都选择了投降。

据询问,那适才逃走之人竟就是环庆军副总管姚古,也就是前西军名将姚兕的次子,其兄长姚雄更是出名,但命短,已经早丧。

姚雄是现下西军将门姚氏之主,若能抓到,对西军的震慑必然更大。卢俊义闻言甚是可惜。但现在再去追击为时已晚,那几骑都只剩下一小黑点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当姚古带人逃到濮州城内的时候,卢俊义还远在十数里外呢。

“开门,快点开门!”

“让洒家进去――”

城头之上的兵丁慌忙放下吊桥,又快速打开了城门,这是姚古啊,姚家二郎,他们都认识的。伴随着刘仲武等逃回濮州,濮州城中的老大自然轮不到是刘光世了。

此刻守在城头的乃是王赡,这人也是西军将门之后,其父是西军猛将王君万。王韶熙河开边,青唐大酋俞龙珂归顺赵宋,独别羌的新罗结不从。经略韩缜限诸将一月之期取之。王君万遂即诈为狩猎人,追逐飞禽,来到新罗结居处,显露本领,赢得了新罗结赏识。新罗结与其一道狩猎。在狩猎过程,王君万趁新罗结不备,暴起发难,将其打落马下,斩首驰归。那在上辈西军当中,也是一声名赫赫的人物。

而姚古的父兄叔父展露头角时候,也是在熙河开边时日。彼此都有些香火之情。

那姚古见了王赡,便抱着痛哭。环庆路六千精锐,被他败得干干净净。姚古这般一说,王赡更悲从心来,他麾下鄜延路军兵可不也一样败得一塌糊涂。

那黑夜中他自己能脱得身来,但鄜延路的军卒他带不出来啊。二人这般一哭,整个濮州城门都响起了一片哭声。

第三百六十六章 赵官家的心情特阴郁

九月,秋高气爽,云淡山青,金菊笑绽,丹桂飘香,正是登高远眺,游览赏菊的良辰美景。

九九重阳佳节便也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

虽然在后世这重阳节不显山露水的,这可当下却是个重大节日,东京城里十分之热闹,月前京师禁军出征时候的担忧仿佛全部散去。芸芸众生,达官显贵,底层黎民,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里那一派繁华,旖旎绚烂的好日子中了。早前一二日,各家各户无论贵贱便皆以粉面蒸糕赠送亲朋邻里。其上插剪彩小旗,掺果实,如石榴子、栗子、银杏、松子肉之类。又以粉做狮子蛮王之状,置于糕上,谓之“狮蛮”。

重阳节是踏秋之日,与那三月初三日的踏春,皆可说是家族倾室而出的日子,所有亲人都要来登高“避灾”。出游赏秋、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活动,足可以见这一日子的重要。

即便开封城内外没什么高远处,也一样的热闹。只说这“踏秋”时候的可携女支逛游,便深受文人士大夫与纨绔子弟的挚爱。甚至在无形中都起了攀比。

就好比后世出席宴会时,身边的女伴,从相貌到穿戴,各方面攀比。现下那女女支之身份,也是攀比较量的所在。要知道这青楼女女支也是有高下之分的。举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看看后世的娱乐圈,那顶级明星的身价与龙套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

如今的这李师师、崔念奴、赵元奴,东京城内名著一时的三朵鲜花,那就是这个行当中的头牌担当。也是受到名门望族子弟,乃至达官显贵们追捧的‘大家’。

她们与那底层女女支间的差距可见一番。

要她们出一次台,可价格不菲。但即便这般那争着抢着送钱来的达官显贵风流阔少,还是将三女的门槛都要踏破。不,确切的说是两女家的门槛被踏破,那李师师处早就有人定下了。

小御巷的李府,这是李师师的私宅。名气若她这般大,那工作场所在就迁到了樊楼。这名女支与名楼间的关系总是相辅相成的。

小御巷李府宅门前有株垂柳,柳条的枝叶已经凋落,但总算还带有苍绿。隔着围墙有一株腊梅掩映在碧纱窗上,不见一朵梅花的枝条伸出围墙,似乎在欢迎来客。

周邦彦悄悄地走上阒无人影的厢房,看到李师师独自支颐坐在阁子的里间,似在沉思着。但是一看见周邦彦来到,她神情迅速转换了,变得兴高采烈,笑语晏晏,似乎要把心事瞒过他去。

“官人来此,何姗姗来迟?”却是完全略去了客套,“倒累得师师几度上楼,望眼欲穿了。”

周邦彦略一沉没,还是决定顺其自然。眼前的女子乃是聪明之人,一些事儿一些话儿,该说不该说,她心中自有计较。而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毕竟他已经年到六旬,能惹来青春貌美名著京城的李师师亲睐,这已经叫他大有颜面。

虽然这文人才子总能轻易地俘获美人,可是他与她之间,年岁差距毕竟很大。

李师师迎周邦彦举进到屋内坐下,发现他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官人这是怎的了,脸色这般难堪?”忙斟了一盏温酒于他。

“伴君如伴虎。此番惊险,难为外人道……”

旧日重阳佳节,民间都大操大办,宫中就更是如此。官家更有心前往金明池游乐。而作为提举大晟府,赵宋朝中最高音乐机关的一把手,周邦彦自然需要陪伴左右。这也是他今日来的晚了些的原因。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杭州)人。官历太学正、庐州教授、知溧水县等。宋神宗时为太学生,写《汴都赋》赞扬新法。徽宗时为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最高音乐机关)。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曲丽精雅,长调尤善铺叙。为后来格律派词人所宗。作品在婉约词人中长期被尊为“正宗”。后世词论称他为“词家之冠”或“词中老杜”。

这样的大才子纵然年老了,也自能轻易获得美人的芳心。要知道,李师师乃是角女支也。所谓角女支,便是歌女支。李师师最擅长的是“小唱”。她的小唱在东京瓦肆独占鳌头。可不是后世人想象中纯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来成名的。

且如她这种月中花魁,凡是叫局之人都不是寻常身份者,可是知晓不少市井中听不到的秘闻。

“伴君如伴虎。莫非官家发怒,殃及了去?”李师师随口接道,心中则更好奇官家为何发怒。联想到自己刚刚收纳的那张纸条,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砰砰直跳。

周邦彦将酒盏内温温的菊花酒一饮而尽,开口歌道:“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谁能想到童贯的十万大军会被梁山贼寇一战打的全军覆没?先前高俅是师分多路,分散了兵力,以至于被梁山贼寇分头歼灭。童贯这却是十万人整个压下去,两倍于敌的兵力,内中更有数万西军精锐,如此却被一战打的分崩离析,兵败如山倒,势不可挽。童贯这阉贼该杀,该杀!

今日那宫廷中的赵官家本是要去金明池,后在乃是周世宗柴荣于显德四年,为了征伐地处水乡的南唐,在开封外城西墙之西开凿一处人工湖,“内习水战”,就像汉武帝当年为训练水军而在长安城西开凿昆明池一样。池中可通大船,为水军演练场。就是在赵老二时期,这里也多用来作训水军,幸造船务,或幸阅炮石壮弩。

但到了真宗、仁宗时期,老赵家早失去了开国帝王的创业精神,把这个训练水军的金明池逐步变成皇家的游乐场所。又经过英宗、神宗、哲宗几代皇帝的加工,金明池不断浚深扩大,也逐渐变得精美绝伦。一处处楼台亭阁拔地而起,到了徽宗即位以前,那已经是一正儿八经的皇家园林了。

每年的三月,池水解冻以后,金明池局部开放,称为开池,让成千上万的百姓官贵涌入到那里去,车水马龙,熙往攘来,好一片升平气象!

也只有端阳节龙舟竞赛的时候,其中水军用着虎翼军这个传统名义,人们才会想起在百多年前的时候,这儿曾经是一个守卫森严的军事重地。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性格,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性格。如果把一座军用的金明池修改为游乐场所,并且不断的‘添砖加瓦’这一过程,看成为人格化的北宋朝廷的性格转变过程,那真是相得益彰。

赵佶都已经着人去准备玉辂与卤簿,还召来了几个年纪稍长的儿子侍立在御座之侧,挨年龄顺序下来是太子赵桓、嘉王赵楷、肃王赵框、广平郡王赵构。

赵佶的儿子很多,所以他便有了挑剔的余地,那十几个儿子中要有人得他欢喜的,必是生的聪慧非凡,或俊美如玉,再或是母妃甚能博得他的爱宠者。赵桓这个长子他并不怎欢喜。他之所以侍奉在侧,仅仅因为他是皇太子,而他之所以成为皇太子也仅仅因为他是皇长子的缘故。

“官家先叫乐队奏乐,那气氛倒也缓和。可万万没料到,宫外忽的传来童枢密加急奏报……”周邦彦说道此,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在神宗朝做太学生时候,以一片《汴都赋》,描述当时汴京盛况,歌颂了新法,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被提拔为太学正。也从此成为了旧党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外地漂泊十数年,当今道君皇帝上位,他才得以回到东京。拜为秘书监,进徽猷阁待制,前后侍奉当今官家已经有十年光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当今官家发如此怒火。

更要命的是,太子赵桓就待在赵佶的身边,这股子勃然大怒,最后竟生生牵扯到了赵桓头上。

周邦彦说道这儿,手都颤抖了起来。太子受到了迁怒,他清楚的看到嘉王脸上闪过的窃喜,动摇国本,动摇国本啊。

周邦彦俯首跪在地上,整整两刻钟不敢动弹。

完全沉浸在自我恐惧中的周邦彦也没有发现身边李师师露出的不自然。李师师借口为他备水,而快步走出了房间,大大的吸了一口冷气,如似逃离了闷箱一样。

“那,那,竟然都是真的?”李师师下意识的抚向自己左腕,那里有一个银链吊着一水晶雕饰的玉兔,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此乃首饰佩戴,可李师师知道,这是一信物,一个在某日清晨忽的出现在自家梳妆匣中的信物。

她半点都不愿意跟那个团体牵扯上一丝儿半点的瓜葛,可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儿偏偏有人看重了她。

……

政和六年的仲秋,汴京的天气特别的好。可是赵佶内心的心情却是特别阴郁的。

万岁山依然像往日一样绝美,这座耗时多年的园林,藏自然山水之美与人工精巧之美于一体,括天下之绝,含古今之胜,集当代南北园林建筑之大成,并包罗列,又兼胜绝。

虽然时值九月,却依旧柳绿桃红,花香四溢,这本是赵佶的一大得意之处,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心情来玩。梁山泊已经从陈年旧疾向着要命之危害演变,那东南、荆湖、河东也正在酝酿着新的民乱高氵朝,大宋皇宫中忽的失去了今年的秋天。

此番童贯大败,梁山泊贼军就可以毫无阻拦地杀到东京城下。且不说那贼匪所到之处,城乡残破,士绅凋零,而后者正是老赵家统治中原万里江山的坚定盟友。便是这番所能引起的震荡,也叫朝廷威仪一败涂地。

赵佶很清楚,畿辅和山东一带是国家的根本重地。老赵家的统治重心还是在北方,纵然江南、东南一带的财富早就超越了中原,但只看赵家兵马的布置就能知道一二。整个长江以南才十三将,而一个河北就有三十七将之众。

更重要的是,京畿禁军不堪战,河北禁军也不堪战。而西军却不能一股脑的都抽调来中原。

前番抽调五万兵马都难之又难,西夏人虽不敢狮子大张口,却也要趁机下刀子。那要抽调十万乃至更多的兵马,朝廷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而且京畿禁军不管用,武将怕死,官兵怯战,梁山贼是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朝廷国入何存?没钱又怎么好打仗?

地方各路藩库、府库,神宗、哲宗两朝积攒的钱财可早就被他挥霍一空。

一时间赵佶看着万岁山都生出了无尽的烦恼,甚至是痛恨来。如果这座精美极致的园林能变成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那该多好?就算是打个对折来,他都愿意。甚至于他都恼恨起死去多时的高俅来了。但他刚追赠高俅开府仪同三司,累加少保,现在就追削官秩……,赵佶可还要脸。

第三百六十七章 开辟一个大场面——改朝换代

“太学生陈东谨奏: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患事。

…………

宰臣蔡京,盗权窃柄,误国殃民,为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蔡京为最。其之祸害尤胜陆贼、方贼十倍也。

贼寇者,疮疥之疾也;贼蔡京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

……”

延福宫中,蔡京、郑居中、梁师成、杨戬等朝堂大佬,一个个屏气息声,聆听着御座旁的太子赵桓抑扬顿挫,甚有节奏感的咏读。

这是那个该死的陈东的上奏,一举把当今皇帝与蔡京、梁师成、杨戬、童贯等被全部骂了去。

什么“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杨戬、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童贯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宜诛贼子,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简直是胡言乱语。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受国家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简直是放屁!

当今官家为人聪明不假,但真称得上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厉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这可真呵呵了。

便是几人中落的最好的郑居中,那都被骂成了泥塑木胎,点头相公。恨得郑居中牙齿痒痒的。

“……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十余年委相权于一奸贼,纲纪驰矣。……”

御座上,赵佶的脸色早在赵桓读到这一段前,就已经面色铁青。那陈东连接太学生,沟通士林清议,在童贯大败之消息传来京师才两日,便炮制出了好一片文章,伏阙上疏。当着全东京臣民的面投出了一支“匕首”插中了赵佶的胸膛。

于赵佶看来,这是奇耻大辱也。

可这一股子怒火,他却不能撒在陈东这沽名钓誉,好放大言以聚声势之辈的头上。因为他现在有没有背负着士林之望,有没有背负着天下之望还不可而知,却一定背负着东京城百万居民之望。恨得咬牙切齿的赵佶只能看着他风光照人,耀眼夺目,而把满腔怒火撒到了蔡京他们头上。

蔡京等人心中也很无奈啊。他们也想宰了陈东啊,那陈东从入太学的第一天就把喷蔡京当成了家常便饭。那后世人是吃饭睡觉打豆豆,这陈东是吃饭喝酒喷蔡京。

但是这事儿有buff加成,神光护体,动了他就要挨无数的骂。蔡京也想要点好名声,是以留着陈东给自己刷‘大肚能容’。结果现在刷出了活弥衡。那就更不能动他了。

那陆谦贼子打破了童贯的十万大军之后,一边饮马黄河,似乎有兵进河北之念,另一边却又分出两队骑兵,分插到广济军与濮州城处。还都第一时间便占据了两地码头。那用意让东京城内一干人思之极恐。这外界压力本就是极大的,内部还除了陈东这祸害。

今日大殿里的人,没一个是,不,还有一个赵桓,除了他之外绝对没一个笨蛋。自从他们得知童贯败绩之后,谁不是昼夜难眠,忧心着河北与京畿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梁山贼寇还会被败兵拖延多久时间,深怕一旦梁山贼彻底理清了前番的溃兵,就是京畿与河北震动之时,就是天下震动之时。

届时摩尼教贼子兴起于东南,还有王庆、田虎起于荆湖和河东,天下大局就真的难得收拾了。这遭厮杀结束,恐陆贼羽翼丰满也。

想到这里,素来以大艺术家自诩的赵佶脸上也布满了杀气。

“蔡京。”赵佶往日里可没这么直截了当,老赵家对于国家重臣都是尊称的,接你如此叫喊蔡京的名字,太不给面子了。却也显露出了他此刻的愤怒。

“臣在。”蔡京头都要低腰杆下,不敢仰视,恭候皇帝问话。

有片刻工夫,赵佶望着他并不问话。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使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去年的冬天,他可是在赵佶面前打过保票的,要在今年之内彻底扫平齐鲁隐患,可结果呢?

“你可还记得去岁初冬的那场君臣对奏?”哪壶不开提哪壶。蔡京心里叫苦,赵佶心中更是怒火冲天,那个时候他是多么信任蔡京啊。

“臣有罪。”蔡京别看年纪大人,脑子却是清楚地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推诿的时候。撩起下摆跪倒地上,头顶官帽摘下来,放在头边。

“你自然有罪。朕委你宰臣之位,掌天下权柄,这天下现今却乱成了今日模样。你深负朕望,你罪不可恕。”但现下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解决。

招抚是不可能的了。梁山泊都攻城掠地,席卷齐鲁,闹得这般大,怎可能还招抚?且招抚了如何处置?谁都不是傻瓜。剪除兵权,恩养富贵,高高挂起的话,只是说说罢了。这等匪首必死也。

再则,国家威严何在?到时候不仅士林诽议顿生,民意也有波澜。就如眼下之时局。

——民意滔滔,民愤滔滔。

童贯之败,京师禁军全军覆没,整个东京城家家披麻戴孝,嚎啕大哭。民间激愤难消,怒火澎湃,皇城司这两日传回的消息让赵佶都不敢再过目了。

“启奏陛下,要想镇平梁山贼寇,可以依仗者,唯独西军。臣以为,朝廷当再遣使臣去往兴庆于夏人缔结合约。其后抽调西军,复入中原平叛。”就像原本历史上的方腊之乱一般。

那是的赵宋王朝不仅南方出现了方腊起义,北方也因为朝廷滥用民力、监额科敛过多,加上天灾,导致山东、河北、京畿等地爆发了一系列的民变。史称“宣和北方大暴动”。那镇平南北江山的只能是西军。

郑居中也非是无能之辈,与西夏缔结合约,抽调西军入关内平叛,这是朝野上下公认之法,说出来可显不出他的本事。郑居中同时还提出了多个策略,其一:下诏赦免山东、江南、河北、荆楚等地叛乱为盗者,并免除赋税徭役一年。其二:下诏:“罢诸路提举常平官属,有罪当黜者以名闻;仍令三省修已废之法。”

也就是废除一些蔡京施行的新法,比如说那立法索民田契的括田所。

且郑居中最后言道:“且西军之妻孥蓄积皆在秦,久留于中原,非哗则逃,将不为吾用而为贼用,是又驱兵从贼也。”也就是要提前宣明法度,规定转战中原的西军什么时候就可回乡。这对于维持西军的军心士气,甚有用处。

而且郑居中也有私心。他对朝廷联金灭辽的策略甚是不赞同,这法子是童贯捣弄出来的,真的成了,大功劳也在童贯身上而不在于他。

如今郑居中就趁机行那釜底抽薪之计,驱使西军平贼,这功劳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这枢密使。而朝廷先许诺西军时年,便允许他们还乡。到时候无兵可用,他看童贯怎么好去伐辽?真以为大辽是熟透的柿子,随随便便就能拿捏啊?那阉狗靠的不还是西军么?

同是枢密使,即便童贯头上的帽子只是一个虚衔,也让郑居中觉得不爽。可如此心底,他也没趁机落井下石,要求严惩童贯或是蔡京。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乃是当今皇帝的权利基石。赵佶离不开他们。

受惩受罚是必须的,可恩出于上,意出于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蔡京才被人弹劾窃取君权,郑居中可不会重蹈覆辙。

赵桓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渣爹的身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外人也看不出来。

……

梁山大寨。

一场威严肃穆的葬礼正在进行中。

与西军一战虽然战果丰厚,只俘虏就抓了四万人,战场上也击毙了过四万宋军,但梁山军自己也损失惨重。别的不说,只说陆谦的亲军就阵亡了小两千人。那不管是五营步军的正面兜底,还是骠骑营、骁骑营的突杀,都可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便是最后入场的铁骑营和一千轻骑,都也折损了上百人。

而两翼部队的厮杀,也是刀枪见血。再有林冲部的骑兵冲击……

整场厮杀下来,梁山泊兵马的损失总计超过了六千人,再加上过千人的伤残士兵和重伤员们,后者即便侥幸活下命来,也很难再次出现在战场上。也就是梁山泊只吃一战便丢了七千精锐。

如此重大的死伤,还是梁山泊崛起后的头一次。

梁山上一处风水佳地,遍布一整面山坡的坟丘,密密麻麻,数之不尽。这就是梁山泊的军墓,内中埋葬的也并非都有骨灰,更多只是一件遗物。很多战士的骨灰都在焚化后送回他们的家乡了。而今日这儿出现了足足六千多个新坟丘,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神情肃穆。

秦明、徐宁等受伤的头领都衣甲整齐的出现在现场,包括李逵这头黑牛,也面色庄严。

一下子就送走这么多弟兄,尤其是邓飞的坟墓,可以说除了单独被隔绝在一方风水宝地的王伦墓地之外,这是山上下葬的第二个头领。

死亡的阴影让每一个人都深深感受到了它的威胁,这个不再是兄弟们开玩笑的话,而是真正的死亡。谁也不敢说日后战阵上他们自己就不会死。虽然很多人是真不惧死。

陆谦、林冲、鲁智深与邹渊亲自为邓飞抬棺。

前三人是梁山泊的前三号人物,后者是因为他与邓飞有着一定的老交情。杨林已经去了北地。

宗泽父子,闻焕章父子,赵明诚今日都在场中。梁山泊决定命运的一战,当胜利的消息传到清河县城的时候,举城欢跃,锣鼓整天。

宗泽与闻焕章也相视大笑,没有人想身死族灭不是?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断子绝孙。至少在如此一个梁山泊面前,他们对赵氏的忠诚,还不足以叫他们牺牲这般大。而现在结果告诉他们,他们坐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梁山泊真有可能开辟一个大场面来——改朝换代。

而宗敏与闻继业、闻成业则就是真正的大喜过望。他们本以为梁山军队顶多同官军打个僵持,而后退守水泊大寨,依靠梁山泊这个战略据点,与齐鲁广袤复杂的地理环境,与官军‘鏖战不休’下去。等着江南的摩尼教彻底爆发,逼着朝廷在山东与江南之间做个决舍……

说真的,三人对于陆谦早就制定好了的大方针还是很认同的。就以大都督府现下执掌的地盘,东京城就在梁山泊的兵锋之下,宋室必然是不可能的。可梁山泊若是完全退出京东西路,甚至连京东东路都割舍出去一般,那东京城还真有可能同意。

就像赵宋已经把西夏打的喘不过气来,宋夏缔结合约,西夏人虽然会狠狠地宰赵氏一刀,可最终两家的合约还是会达成的。这就是因为西夏在先前的连年战争中,已经损失惨重,他们也急需停战休兵,好好地修养降息。

而梁山泊也把赵氏打击的不轻。宋室也需要时间调集兵力,扩充兵力,攒足了力气再来征战。

两者和谈有着彼此急需的基础。

却哪里料到梁山泊这一战会省的如此干净利索。这真的是大大的意外之喜。童贯率领的十万大军覆没,东京城以东之地,都再也拦不住大都督的铁骑了。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清河县里,赵明诚下榻处,晚来起床的李清照看着丈夫留下的这首前唐杜牧的《题乌江亭》,气的脸色都是青的。聪明如她者,怎会不知道赵明诚这首诗说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这可不是在感叹项羽自尊心太强,死的太轻率。这是‘借古讽今’,是在表彰自己的先见之明呢。同时这也是在嘲笑李清照的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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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场交易

再大的新闻也会被时间轻易击败。当初轰动一时的伏阙上书,当初名动东京的陈东,在梁山军击破广济军,沿五丈河,进攻兴仁府,似要一路直捣东京的时候,也迅速变成了过去式。

这迁都的念头第一次在赵佶的心里泛起。

东京城中一片风声雨急。

“驾,驾……”林冲引着骑兵仿佛一条怒龙,顺着大道直冲向东京。

这座现今世界上庞大的城池,梁山军是没想着攻取的,然而景阳门外牟驼冈的天驷监内豢养的马匹,却是陆谦的必得之物。

一两万马匹,即便内中只有半数能做战马,那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以至于梁山军破了广济军,顺手杀进兴仁府境内,他一边虚张声势吸引宋室眼球,另一边就派出豹子头率领手下的骑兵主力,直冲东京城下。

陆谦担忧自己慢上一步,赵佶会把天驷监的马匹都全拉进东京城。

而现在东京城的反应该没那么神速,毕竟梁山军还远在兴仁府,纵然距离东京只剩一步之遥,可到底还是没打到东京城下,现下的赵佶更该忙着招拢经济附近州府剩余的兵马来勤王护驾,以防万一。

于是乎,皇权鼎立百六十年的赵宋,就头一次被敌军杀到了京城之外。还是一支骑兵!

东京城内外瞬间如是炸开了锅。

那些高官显贵,那些豪门巨室,那些王子王孙,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屠刀的威胁。

梁山泊对待官员的态度一直是明了的,东京城内的达官显贵们,自己掂量掂量,若是城池真被打破,他们中有几个人可以活命的?

但林冲所率的骑兵终究只是虚惊一场,他们只是劫掠金明池,之后就一路杀进了天驷监,不但把内中的马匹赶羊一样向东赶去,连马场内的太监、马夫、仆从等都一块打包,要带回山东。

一两万匹马可不是个小事情,但而这点损失对于整个赵宋来又算的什么?

对于皇宫大内的赵佶,对于整个东京城的达官显贵,对于城中数以百计的赵氏宗亲来说,梁山贼兵仅仅是这般,那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运。

不然林冲只是在城外四郊一阵烧杀抢掠,那将一处处毫无抵抗之力的庄园豪宅洗劫焚掠一空,宋室的损失就会十倍于天驷监。

更重要的是,梁山贼兵随后就背着包裹,赶着牛羊,大摇大摆的在兴仁府贼兵的接应下回了山东,那也就是说,东京城的威胁没有了。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好吧?

赵佶就像架在脖颈间的刀子终于挪开了一样,胆怯与惊骇远去,神志逐渐恢复来。或者说是自尊心就开始复苏了。那转而就是无尽的暴怒。

梁山贼这是在打他的脸,还是当着全天下臣民的面,疯狂的抽他耳光。他的帝王尊严被彻底的践踏、侮辱,整个朝廷的威严也被亵渎的一丝儿不剩。

“陆谦,陆谦……”

延福宫中,就见这几日接连有太监宫女的尸身被抬出来。然,堂堂一国之君的尊严可不是几个太监宫女的性命就能挽回的,更大的愤怒被他发泄到了童贯、蔡京等人的身上。

贬童贯为左卫上将军,连续降官,谪为昭化军节度使;罢蔡京相位,贬为秘书监。杨戬丢掉了太傅的帽子,镇安、清海、镇东三镇节度使被剥夺干净。还有梁师成,甚至还有郑居中、白时中。

但是有一点要记清楚,宋室是官职分离的。官阶是官阶,职位是职位。这些人固然在官阶上被痛贬了一番,可是差遣上则依旧实权在握。

童贯的猜想丝毫不假,赵佶的皇权还需要他们来支撑,赵佶是不会真的严惩不贷的。这就像他们也需要赵佶的皇权来庇护一样……

郑居中的那些提议,赵佶全盘接受。

陆谦打兴仁府只是虚张声势,林冲席卷天驷监才是真正的目的。要知道,这濮州城内的上万宋军【本有的守军加些许败兵】还如一颗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黄河岸畔。且陆谦对濮州很感兴趣。

虽然梁山军已经占领了城外渡口与码头,切断了濮州城的水运。但城内逃入了不少溃兵,更有西军的军官团在,刘仲武已经掌控住了城中的大局。

而得知西军残余都逃入了濮州城后,陆谦对濮州城的兴趣大涨。王禀、王赡、王渊、姚古、杨家兄弟,再加上刘仲武父子。这些人在陆谦眼中的价值可比濮州城中的钱粮兵甲更重要。

是以,他叫林冲只是稍微的落一下赵氏颜面,便急着从东京城下抽出身来,这第一是给宋室留下一份面子。

程万里正一脸苦涩的待在东平府,看着闻焕章递给他的这份文书,哭丧着一副脸。自己还是不是陆谦的便宜丈人了?哪有把老丈人往火坑里推得啊。这文书若是叫童贯看了,还不大怒之下把自己砍成肉泥啊。这所谓的交易也太大了。

这第二就是陆谦要转回头来好好地看一看濮州。

就在林冲带领骑兵疯狂的抢进天驷监的时候,阮小二也收到了陆谦的最新军令。他们要正式对本子的佐渡岛进行试探,同时全力以赴的增强水师规模。

这两个命令简直就是在给出一个预示,他很快就要出动水师去进攻了棒子的耽罗郡。因为中日之间海路长远,至少对于这个时代言,从山东海路直通日本是不现实的。甚至就算占据了耽罗郡,也就是后世的济州岛,现下的耽罗岛,想要下一步占据佐渡岛都是难上加难。

因为从耽罗岛直通佐渡岛的海路足足超过了两千里,这途中还有对马群岛和隐岐群岛,再之后才是佐渡岛。

那对马群岛上的主人现在是阿比留氏,后世的对马宗家如今还没见到踪影。陆谦对日本的历史更是狗屁不通,能记得对马宗家也是因为这个名号在中日朝数百年后的历史上,不断的怒刷存在感的缘由。比如说蒙古东征日本之际(史称“文永之役”),对马岛首当其冲。宗氏当主宗助国率领手下80余骑冲向正在登陆的4万余蒙古高丽联军,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想必他们定已做好全部战死的打算了,在小茂田滨战死,那对马岛上几百年后还保留有宗助国的身体塚与首级塚。而蒙古军第二次东征(史称“弘安之役”)时,其子宗盛明又率军抵抗蒙古、高丽联军的进攻,多有战功。再有那万历三大征里的朝鲜之役,也有对马宗氏的身影。这般才叫陆谦有了点印象在,而至于那什么阿比留氏,他就是闻所未闻了。

对马群岛与耽罗岛之间不下四百里远,对马岛与隐岐群岛见的距离不下七百里,隐岐群岛乃是日本出了名的的流放之岛,与佐渡岛此刻的身份相同,两者间的海距更是不小千里。

只靠梁山泊现下的水军,如此长远的海路,显然是无法照顾的面面俱到的。更重要的是,陆谦还不能向手下头领重臣们直接言明则个,自己乃是奔着佐渡岛的金银矿去的。后者乃是一座真正的海上金银岛。

那样,非被林冲、鲁智深他们看做癔症了不可。

陆谦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以岛屿为基地,隔绝高丽、日本,劫掠高丽、日本之钱粮,以补自身之虚。

这个理由是满分的。

如今之国人虽然对辽国郑重万分,但对高丽与日本却丝毫不放在眼中。那日本此刻也还是中国本本分分的小弟,还没想着在老大哥身上讨便宜。

陆谦这般解释说服了手下全部,还有一重要原因是,他先前制定的割据计划,那辖地只是小小的胶东,才四州之地,如何能养的了数万军丁?那外补就成了必须的选择。与赵宋自不能再动刀子割肉,与方腊的贸易也前途未卜,如此抢掠高丽与日本就成了一个很可行的选择。

两国虽然都是小国,却也立国数百年,其内积累必是不少。以两国之力,足可养梁山之兵马。而至于这么做对于高丽和日本公平不公平,呵呵,那在座人等谁还去想这个。

过去的时间里,梁山泊派来的人手被柴氏带入海贸门槛,也抵到过高丽,但对日本就十分陌生了。只是听登莱的海商说,那高丽南端对着的便是日本的贸易重地长崎。高丽与日本之间自也有贸易,只是途径相对单一,都是经那对马岛做中转。

一些登莱的海商也曾经通过朝鲜中转,去到日本。只是这行船数量有限,比起通日海路更是方便的江南来,北地海商与日本的联系是大大不如的。

所以,梁山泊与方腊是真的不能短缺联系。现在的方圣公手中不仅有梁山泊急需的钱粮,还有大量的海船与海上水手。当然,相比来方腊更是焦急,拿下了杭州之后,便进军明州。后者便是后世的宁波,如今汇聚着大量海商和造船厂。

这目的便是尽快凑够梁山所要的物质,足够的造船师傅,足够的水手,足够的木料,甚至是足够的海船,那些海商大户看到摩尼教义军杀奔明州,他们自己固然可以乘船跑掉,但他们绝不会带走全部水手和造船师傅,更不会带走全部的木料。

第一批交易额为一万武备,别以为这个数字不多,这可是能装备一万人所需要的战甲与兵器,包括三千铁甲在内的一万副战甲,一千面长短牌,一千具神臂弓,一万杆长枪、掉刀、长斧、狼牙棒等重兵器,一万柄战刀、铁剑、手锤、短斧等,以及七千副战弓和三十万支弩矢箭矢。

如此多的器械,分开装备部队,完全可以武装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出来。

也就是梁山军,一万军队的武备才需要这般多。

一千刀斧手,一千神臂弓兵,一千专职的甲兵。之后七千人才需要七千副战弓。因为梁山军中是人人都带弓箭,肉搏兵与弓箭手两个职业随意切换。

不仅如此,每个士兵还都是长短兵器齐全。战刀与铁剑只是标配,真正的杀招是手锤、短斧、骨朵、铁鞭。当然,要是对付不着甲衣的军队,就如此刻的方腊义军,那是不需要这些的。

只是陆谦心中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赵宋,也不是方腊之流,而是北方的金兵。如此,梁山军的武备之精良便是西军里的精锐都难相比。

这多亏了东京城一波波的资助。

而再看看席卷了半个江南,兵力扩大到了十万人的摩尼教义军手中都只有什么货色,就能明白方腊他们对于这批军资的迫切心情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上有千种人,百样情,万般事

“朱仝,贼子,贼子,我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再次把美髯公从睡梦中吓醒。这都是第几次了?抹了额头冷汗,朱仝叹气一声,他已都没闲心去记了。

当初宋江投降梁山的亲笔信被人送交到朱雷二人手中,那时朱仝是不愿意投降的。他是把宋江看成至交好友,可也不至于为了宋江就背叛朝廷。那水浒原著上,他要不是被逼无奈,岂会去上那梁山泊?就连插翅虎雷横也是如此。但他的真实理由更加的现实,朝廷大军转眼就至,梁山泊是存是亡还不得而知呢。这一战怎么看都是官军的胜算显的更大,到底是有五万西军啊。雷横才不愿自取灭亡呢。

可是随后宋江专门递来的一封信就叫二人如生吞了一只苍蝇,不得不投效梁山泊了。因为那王师中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把他们俩也算成宋江同伙,一块告上东京,那朝廷已经出了告示了。

如此,两人投奔了梁山,那倒霉之人就变成了先前暗地里与他们勾勾搭搭的士绅大户了,包括僧侣寺庙。这些人的命运如何是不需再提的。

这噩梦中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较插翅虎,道德准线更高一些的美髯公心中由此结下了一个坎。他有一种负罪感,感觉自己就像是出卖战友的叛徒。是以,朱仝对梁山泊心中更起了排斥,硬是叫出了要去棣州给宋江效力的话来。陆谦听到后脸都气青了。如此给脸不要脸,这朱仝真就是关二复生,他也不稀罕。而那插翅虎雷横却无疑更加识趣,纵然这厮在后世被不少人黑,陆谦这一刻也更喜欢起插翅虎来,当下给他了一个甜枣,派给了病尉迟,做其副将。

吃拿卡要算什么?就雷横的出身,要是不会吃拿卡要,同流合污,再强的本事也做不到县兵都头的位置。真的以为这个位置很小很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吗?

那时候可是太平世界。看看后世的兔子国,和平时代,想要当上PC局长,出身普通百姓之家的人,谈何容易。

至于到了新的岗位上他会不会旧态复发,呵呵,陆谦到时候会很舍不得砍他一颗脑袋吗?

但不管怎么说,雷横都一举追上了梁山泊的大部队,论职位之重要,已经不逊色于晁盖之流。

而朱仝却只是宋江手下一将,而宋江的身份现在也仅仅是一地守臣。两人身份瞬间有了高下。

半夜惊醒,朱仝没有了睡意。披衣坐起,看着城外一地银白月色心中很是复杂。他看到了自己桌上放着的报纸,这种新生事物虽刚刚出现,却已经风行齐鲁大地。

固然这里头有着浓郁的官府力量在插手,可无可厚非,这份被命名为《新闻报》的报纸,本身就具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无论是官府通告,还是政策宣布,亦或诗词文赋,海内趣闻,还是梁山泊对宋室的文章抨击,都有着强烈的粘合力。

就他说知道,宋江本人,以及那被宋江用上千战俘换回的宋清,都很看重这份报纸。甚至就是对面的沧州,都有人在高价收购。

区区一份报纸,不到二两重,可通过它,朱仝却能看到整个天下时局的变化。

不仅仅是梁山齐鲁,更有江南的方腊,淮西的王庆,河东的田虎,以及遥远的辽金。

就好比他现在手中握着的这份日前增刊的头版头条,刊印的便是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那场决战。童贯所率领的十万大军一日而崩,童贯本人连夜奔逃河北大名府。而今日,不,该说是昨日了,新出的报纸上,头版整整一个版面都记叙了其后的局势变化。

——济州城下的折家军部闻讯崩溃。折家军本部见势不妙,先一步逃去了东昌府,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两部却被济州的梁山军给死死咬住,而后在梁山泊的骑兵突击下,一战而没。吴秉彝与韩天麟二人双双死在阵中。晁盖立了一大功。

旋即梁山泊克广济军,进军兴仁府,而后直杀奔东京城下,洗劫了金明池,抢光了天驷监……

朱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从屁股来说,他应该愿意看到梁山泊大兴。可从内心讲,他却不愿意看到陆谦得意。但偏偏的陆谦就是一路大顺,朝廷的威仪被他践踏脚下。历经这番事儿后,赵氏威严何在?

你跑到皇帝头上撒了一泡尿和拉了一泡屎,那真的有区别吗?在有心人眼中,这都是朝廷威仪的坠落。朱仝甚至都为此感到痛心。

这“屁股决定脑袋”的话放在他身上,似乎要失效了。

要知道,就算是伟岸如宗泽也最终倒在了这句真理名言的脚下。从最初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转变为眼下的全身心为梁山泊大业而奋斗。原因可不就是因为儿子的缘故而不得不一屁股彻底歪倒在了陆谦这儿,随后心也歪了。

那张叔夜和陈文昭都不晓得为此通骂过宗泽“道貌岸然,心口不一”多少回了。

朱仝手中拎着酒坛,心中犯愁,这喝酒便更易醉人。好在他还有几分自制力,有了几分酒意,便不敢再多吃,举步迈出房门,走下台阶,来到庭院里。这已到了深秋时节,庭院中的两棵高大槐树,落了满地黄叶,树枝稀疏,露出天空大半轮圆月。月光如银,照得两廊白粉墙清如水洗。半空里略有西风,酒酣耳热的人,被风微拂着面,精神为之一爽。

但是人清醒来了又有何用?举杯消愁愁更愁,朱仝更是烦忧。他有时候就很羡慕雷横,但他不是雷横;他也羡慕宋江,可他学不了宋江。

与朱仝一般惆怅的还有史文恭。深夜里的益都城很寂静,牢城营内却点亮起了一点灯光。在一片黑幕之中甚是显眼。

那里是牢城营的最高建筑,一处望楼的楼顶。史文恭手扶楼垛,向外、向远处张望。

晴空里一片云朵也无,月华如水,不远处有三五个疏星相配。

史文恭贪婪着打望着深邃的天空,他是重犯,一身高强的武艺可不能小觑。在从梁山泊登船一路到青州,再被关入陷车送到这益都的牢城营中,他都多少天没这么自由自在的活动了。亏得他当初还埋怨上一区的日子,现在他才知道上一区的时候是多么美妙,当日自己是受了多么大的优待。

史文恭对面之人是他的熟人,当初同在曾头市效力的苏定。此时的苏定一身梁山军打扮,却已经在病尉迟孙立麾下谋了个差事。史文恭早就明白这一点,不然苏定如何能把他从大牢里拉出来,还在这望楼上摆出一桌酒席?纵然这望楼下就是不少梁山军甲士。

“哥哥恁地痴心。你这一身本领不弱于玉麒麟,若为梁山泊所用,如今何不位居高位?那赵氏是天下正统又有何用?该被大都督杀得片甲不留,还是片甲不留。且当年赵氏得国也是不正,百年过后谁又还在来提起?

历史是胜利者撰写的。

我辈过了本生年华,何曾听人说过,当年大宋的开国太祖也不过是一忘恩负义,欺负人孤儿寡母的潘辰逆贼,丘八泼才?

梁山泊若能得势,我辈可不就是开国勋臣了么?”

苏定很热切的看着史文恭。二人相交对面,史文恭如何厉害,他可是心知肚明。那报纸上被吹嘘了再吹嘘的卢俊义,于他眼中也不过如此罢了。史文恭才是真的‘第一’。

而他如此的本领,只要愿意为梁山泊效力,那地位定然能节节高升,可不就是一条大粗腿了?他苏定本领一般,胆识也一般,不敢豁出命来上战场上拼杀。如是想要走的更高更远,希望就全在史文恭身上。

史文恭默不做声。但他心中未尝不感后悔,梁山泊一战打崩了童贯率领的十万大军,更一举杀到了东京城下,这是当年李元昊都做不到之事。且赵明诚这种人物都来给梁山泊摇旗呐喊,可见梁山泊的未来多么不可限量。

史文恭想要出人头地,可不是只有赵氏一条道路可走。若是这梁山能做那党项第二,且又非异族之人,他如何不能为之效力?

今日的叛贼,明日的开国勋臣。而后世人能记得的,必然只有后者。当初宗颖【前文似乎有写错的,把宗颖些成了宗敏,改正。】来劝降他们的时候,不久举了前唐李二的名字,也举了本朝赵二的名字。这道理史文恭都知道。

但,但,但羞刀难入鞘啊。

且打梁山泊席卷齐鲁以来,似乎也放弃了对被俘众将的招揽。当初上一区的文武,如今一个个都被关入了大牢,哪里还有梁山泊时候的自在?

而这种态度更是证明了一个事实——梁山泊已经渡过了继续招揽干臣强壮自己的阶段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被俘的文武官员,即便是再来投效梁山,那所得的待遇比之当初也是要降低一个层次的。

史文恭也看了《新闻报》,尤其是那份增刊。内中有那关于卢俊义的描述,看的史文恭一阵热血沸腾之余就是好不羡慕,他相信这若是换做自己,他也能在敌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去直捣童贯。

如是苏定苦口婆心的劝说,换来的就都是他的沉默不语。但是史文恭的苦,苏定如何知道呢?要是陆谦在场,定可一眼看出史文恭的真心来。这苏定是很‘热心’,可他显然不是个好说客。

尤其是他还举出了曾头市这个例子,虽意是叫史文恭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却也叫史文恭的心情瞬间糟糕到底。

说道曾头市就不能不提老三曾索和老四曾魁。这俩人前些日子史文恭还见过一次。却是老四曾魁来接自己的哥哥曾索,后者‘刑满出狱’了。

却也不是没有条件,曾头市要献出他们沟通女真的渠道,并且承诺今后不能贩卖战马给宋军。这实质上已经逼的曾头市屁股坐到了梁山泊这儿,可偏偏他们的家业所在的凌州,还在宋军的掌控之下。而且从本质上讲,曾头市是十分抵触梁山泊的。因为梁山泊的那些政策落在曾家父子眼中,那就是在掘断他们家族传承的根基。

是以,曾头市人就甚是憎恨史文恭。盖因为早前陆谦给出的另一个释放曾索的条件,就是叫他帮忙说服那史文恭。没有献出渠道,也没有不准贩卖战马给宋军,如此曾头市的处境无疑会好上很多很多。可是那时候的史文恭断然拒绝了曾索的牵线搭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这是毁家灭族之难,师徒二人立时反目成仇。

那日曾魁来接自己三哥回家,兄弟二人路过史文恭牢房的时候,那是免不了的一番冷嘲热讽。叫史文恭气的火冒三丈,恨得暴跳如雷。

且接着不过几天,童贯的败讯就传来,史文恭就觉得梁山泊大势已成,心中真的后悔来。

说到底,他跟呼延灼等人有极大地不同。人史文恭是在野武将,心里头对老赵家不仅没有赤胆忠心,追根究底的话可能还有反感。史文恭一身超群本领,却怀才不遇,只能落到给人看家护院,而军队里却尽是些酒囊饭袋,却个个身居高位,他真就对老赵家忠心耿耿吗?怎么看都不靠谱。

那心情更该会有些像张元、吴昊的。——当年投靠李元昊的俩中原落第书生。

是以,他听闻梁山泊局势占优之后,那立刻的就是生出了后悔之心,暗骂自己有眼无珠。

但就如同上文所写,羞刀难入鞘。史文恭如今默不做声,那纯粹便是自尊心作祟。与张叔夜、陈文昭、韩存保这些赵宋忠臣,这时候的怒其不争,那是大相径庭的。

张仲熊眯起了眼睛,看到隔壁的兄长还在摇头叹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朝廷都被梁山泊摁倒地上摩擦了,且还只看到梁山的大逆不道,自己哥哥这脑子是被老爹给彻底带的歪了。然而张仲熊自己却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那宗泽宗敏父子,那闻焕章和闻继业、闻成业父子,这不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大帝庇护弟子则个。来日如愿以偿,定亲上泰山,给您老三牲五果,拜谢恩德。”却是人张仲熊瞧得亲切,身处齐鲁,那就向东岳大帝祈祷祈福。

第三百七十章 梁山砲【求订阅】

濮州城,一片战云密布。

梁山军早已将整座城池包围,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发起一波真正的强攻。这些日子里仅仅是两次试探进攻,之后就只有零星的骚扰。

但是,濮州城内则为一派风声鹤唳。

惊魂稍稍安定下的西军上层更是战走不定。有人想要据城一战,如杨家兄弟与王禀,想要以此洗刷自身之耻辱。濮州城内军需粮秣堆积如山,休要说是全军,便是全城军民,也足够一年之需。完全可做死守。

而姚古、王赡则是要走。打算返回老家重整旗鼓,再来与梁山贼决一雌雄。

那王渊就是中间派,与刘仲武一样,尚未表态。

至于这座城中本有的刘光世、关胜、秦桧、翟家兄弟等人,那就是无半丝儿的份量了。

只是刘仲武纵然成功夺权,可也不知是不是他作为外来者又是战败者,无有微信竖起的缘故,这城内是依旧乱糟糟的。

一些嗅觉灵敏的家伙,早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就拖家带口的逃去了兴仁府,逃往更西边的滑州,甚至是黄河对岸的濮阳。

而如今城中的百姓,去掉了前者,还是有不少有钱人家,他们中甚至还有些是跟随着童贯的大军‘杀’回老家的‘返乡团’。这种人与梁山泊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却也更害怕濮州城被打破。加上那些始终留在城中,但多少有些门路的人,这些人并不去刘仲武盘踞的知府衙门,而每每都到鄄城县衙门里打听消息,简直是有把县衙门槛踏破的趋势。

纸终究包不住火,高层中有人要弃守濮州,趁早突围的谣言已经传的满天飞!说是官军要逃,要把濮州城内的钱粮兵甲一窝蜂的都教给梁山贼寇,以换取一条生路。这种‘恶毒’谣言都满大街乱传,恐惧象瘟疫一样濮州城内蔓延……

“刘将军!刘将军!”秦桧追着刘光世屁股后头,不住地唤着。这位“兢兢业业”的父母官看样子外头跑了不短的时间,这般天气,额头上都浸出了一层明汗。

“秦相公,又有何事啊?”刘光世也好不到哪里处,满面疲倦之色。他已经一连多日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不仅腮帮更肿大,这人也跟着暴躁起来。

那刘仲武进了濮州城后立刻就夺了他的大权,发出号令,召集雷泽的京西乡勇返回濮州。可偏偏还不让刘光世下去好好歇着,而是给他一个巡城使的差遣,要他稳定城中治安。但是在刘光世真正的巡城之前,后者还要交出各类粮秣军需的账册,而后与刘仲武派出的监官刘锡,一一核对。

刘仲武这是有点以大欺小了。

现在,刘光世这还有一处储备着箭矢弩矢的军库和草料场的草料没有清点呢,心情恶劣之极的刘光世哪里耐烦理会秦桧?

可秦桧也急啊。“昨晚,城东刘家、城南张家、杜家纷纷被歹人闯入,死伤二十余人,抢走了大笔钱财细软银钱。五天以来,这是第十起血案了,再如此这般,市井非人心大乱不可。……”

出了这等事情,秦桧不来寻巡城使刘光世他又能找谁?其他那些粗鄙的丘八,又哪里理会他小小一个知县?

“直娘贼!这群腌臜魍魉趁乱打劫,抓住便就立地正法!”刘光世也不去接秦桧地上的卷宗,只坐在椅上,作势气怒的切齿骂道。但他随即眼睛里忽的闪过一抹光,朝外头吼了一声:“去!将这等事儿报给刘总管听,叫他拨调一营兵马给关胜,速来备报。城中人心离乱,再不震一震,怕是要反了天了!”

秦桧见他如此暴怒的模样,不敢再多言语,且如此看会多出一营人马,城中治安必然会大定,乐得接受。

血案发生,影响委实太过恶劣,城内人心惶惶,不加以遏制,濮州城恐都要先乱起来了。

那刘仲武收拢了败兵,就在城池四面建立兵营,把败兵与濮州本来的人马悉数纳入营中编练,这些日子里,濮州城虽明明有过万的兵马,城池内部却无有军兵频频巡逻,始给了那些不法之徒以可乘之机。

不过此事并非秦桧今日来找刘光世的唯一目的,他试探着开口道:“刘将军,近日来城内市井谣言四起,不知刘总管可否出面辟谣一二?”

刘光世一听到这话就头疼,辟谣?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哪句才是谣言!

刘光世早已经被排斥出了濮州城的权利核心,一些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怎么辟谣?而看秦桧那一张透着一抹期待的驴脸,这辟谣到底是辟给老百姓啊,还是他自己呢?读书人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刘仲武得报后也是勃然大怒,这些日子他除了清查粮秣军需,就是全力整顿溃兵,并没有多关系濮州城内事儿,却不料这城中变得此混乱。这当务之急要好好整顿一番是在所难免。但是对刘光世提起的关大刀,他却呵呵一笑。

只是叫来刘锡持他手令去调了两营兵马给刘光世。

刘仲武还不想真的担上个欺负小孩子的名头。他本来也就准备了两营兵给那顶着巡城使头衔的刘光世调遣,可是,关胜却不一样了。

这刘光世提起关胜,那是在讨人情,刘仲武就给他还回去。

他那幼子对关胜甚是推崇,但早前刘仲武考虑到军中童贯的看法,并没招揽来为自己所用。

现在童贯已经远在大名府,这里是他当家做主,刘仲武就借着整编军伍的借口,将关胜调到自家身边。虽然这人‘霉星高照’的名头的确叫他有些碍眼,可不能否认,关胜那一副媲美祖宗的样貌太合武人胃口了。而且武艺绝伦,还通晓兵书,妥妥的兵家将种。

他可以拨给刘光世两营兵,叫刘光世说一得二,如此这关胜就也彻底纳入他刘仲武麾下了。

这时,一名身着戎装的武官疾步奔入堂中,抱拳一礼,大声道:“报!又有梁山贼兵从黄河水路而来,观其船上所载,为颇多石砲。”

濮州官军最大的危机来临了。梁山军为什么不攻打濮州,这就是在等待梁山砲呢。

早前陆谦将手中的梁山砲分别安置在梁山泊大寨与东平府,还有青州的益都。却是在为决战不利做准备。

大军如果同童贯的厮杀不利,陆谦就会引着兵马先返回梁山泊,留下偏师在这儿死守,而后主力乘船顺着济水东撤,节节抵抗。他倒要看看西军的军纪如何。

依照老赵家剿杀义军的传统,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是家常便饭,东平府、淄州、青州被童贯大军这么一搅合,保不准梁山军的实力还会有增无减呢。

他的决断便就像当年解放战争时候太祖的策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打‘持久战’,总有将宋军击退的那一天。

所以,梁山泊的石砲都在梁山大寨与东平府城、青州益都城中呢。便是济州城都不见一具的。

而为了把石砲从梁山泊里运出来,先要将它们拆卸,而后走水路运到东阿县,再转陆路运北上黄河岸边,走黄河水路转运到濮州来。虽比走陆路从清河县运到濮州城下要来的便利,可也要颇多周转。

刘仲武脸色一变。梁山泊的石砲厉害他早有耳闻,只是先前不曾见过,心中虽然担忧,却也怀着一丝儿侥幸。现在看来,这丝儿侥幸也是没了的。

人家前些日子里按兵不动,坐视他们整顿溃兵,却也是在利用这般多时日来运输石砲的啊。

刘仲武挥手示意那军官退下。自己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愁容。他为什么在战走之间难下决定?那原因就在于此。

梁山砲威名赫赫,刘光世、刘锜都是受害者,自然向他禀明,如此濮州城能抵挡的下吗?

亦或是学梁山贼守济州的那一遭,那木楼他也赶制出了不少,但谁也不敢保证它就真的有效。若是木楼不曾,濮州城被梁山贼给攻陷了……

刘仲武绝对不愿意看到一干人尽数殉国的那一幕的。这是他想走的一面。

可是他这一走,西军数辈人浴血积攒下的名声就再也无法挽回了。除非下一次西军再来,能一战尽灭梁山贼,不然这个耻辱就真的被钉在西军身上了。

而且他这一走,突围中死了就不说,若是能活着逃出生天,等候他的还有朝廷的法度。现在童贯自身难保,可不能再次为他揭下锅来。他可不见得再有当年的好运气。

刘仲武想的很久,最后实在叫他恐惧赵佶的刀子。

当年高永年之死,就叫他上了当今官家的黑名单。那时候青唐羌人首领溪赊罗撒合西夏四监军之众,逼宣威城城,高永年出兵救援。结果才出行三十里,高永年就被帐下羌人亲兵反噬,后者本是高永年当初收纳的熟羌,高永年对他们信任有加,却不料这个时候反叛。以至于一代名将束手就擒,后为青羌王子多罗巴所杀。

刘仲武作为副将随高永年出兵救援宣威城,在高永年被杀后,他作为军中副将,不但没有稳住军心继续完成救援任务,反倒一路奔逃回西宁,坐看宣威城被围。两月后才由其他将领带兵化解。此事传到赵佶耳中,那是勃然大怒,当下点出高永年军中十八军将的姓名,刘仲武就是第一,要派人前去擒拿,悉数问罪。

按罪责,那刘仲武本来至少会被判流放,但因为他很知趣的重金贿赂了童贯,所以不但没有流放,反而坐上了前上司高永年的位置。这可以说是刘仲武生平第一大惊险事,也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如此过去十余年了,他还记忆的清清楚楚。而也正是因此,他才更不愿意被朝廷问罪。

但是,杨可世、杨可胜、王禀、王赡、王渊和姚古,还有他刘仲武与刘锡,外加刘光世,这些人一遭死了,西军的中坚力量可以说就要折掉一半去啊。

是以,刘仲武在是战是走的问题上,总是犹疑不定。可现在,梁山泊的屠刀已经亮了出来,他必须在战与走之间做出决定了。

刘仲武脸色变化,半响心中已有了定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量那梁山贼寇有何德何能,能造出神兵利器来?”

一干人物聚齐,听闻了刘仲武说话后,王禀第一个表示不在乎。杨可世、杨可胜兄弟紧跟着就在后摇旗呐喊。

三人作为坚定的死守派,那意志是钢铁般坚硬,丝毫不为梁山砲所动。而刘仲武本人,事到临头不得不做出一选择,这时候心中也已有了定计。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打怪练级

打望着一片浓云般的运气笼罩的濮州城,陆谦脸上露出了一抹蠢蠢欲动。

梁山泊崛起已经有两三年,但真正的攻城经验却相当简陋,当初破何灌于范县,那只是一个小县城罢了,远没有濮州城来的高达坚固。且那一战是梁山砲首次露面,给宋军的惊骇便尤其之大。不像眼下的濮州,陆谦相信城中的宋军必然知晓梁山砲的传闻,甚至里头的一些人还品尝过梁山砲的滋味,比如刘光世和关胜。

那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这震慑力就减退了不少。更别说刘仲武还学起了济州,在羊马墙上架起了串楼,学的倒是快。

如此一个有充分的准备,却又不怎强大的对手,那才是一个练习的好对手呢。

梁山砲也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这些日子里,经过凌振的多番该制,梁山泊比之早期性能上又有了一定进步。就是比起前世里他网上看到的回回炮性能,也不遑多让。

回回炮一炮可射一百五十斤石弹,射程可达四百米,梁山泊也能击射百五十斤重的石弹,射程可越百丈有余。

历史上的回回炮,每战用之,皆有功。

蒙古人至元九年(1272)十一月,阿老瓦丁、亦思马因制成回回炮。至元十年(1273)正月,以回回炮攻樊城,一举告捷。接着,元军移炮以向襄阳。亦思马因根据对地势的细心观察,在襄阳城东南角安置巨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死守襄阳七年的宋将吕文焕自知不敌,遂纳城归顺元军。而仅仅是三年后,蒙古人就杀进了杭州城。

那吕文焕是因为已经打了七年,筋疲力尽,回回炮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换做刚开战时候,襄阳断不会这般就降了。那么眼前的濮州城呢?

陆谦想到这里,就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梁山砲。这梁山砲并不逊色于回回炮,就是不知道这濮州城的成色又比之当年筋疲力尽的襄阳如何。

是夜,中军帐内,陆谦召见了谍报司埋藏在濮州的细作头子。

“濮州究竟有多少守军?”陆谦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人数。

后者小心说着:“禀大都督,城中当有兵过万人!”但是绝对不会超出多少。黑夜中向西逃过梁山军随后追击的宋军或许不下万人,可是能逃入濮州的也就五六千人。

陆谦眉头舒展。这个数字不出他的所料。“那城内民心又如何?”这点似乎更重要。濮州城中的宋军兵力薄弱,战力更是孱弱。

“城中人心惶恐难安,据飞鸽信报,每每夜间就有血案爆出。”如此情况下,官府征调民力就难上加难。谁都怕自己被征调了去,回过头来,他自己好运的没死在城墙上,可家中的父母老小却被歹徒所害。“那城中新任的知县倒还有几分良心。几家被灭门的血案,苦主尸首都是他出钱叫人收敛的。”

这人一脸的赞许,显然对那新任知县甚有好感。

陆谦也觉得不错,这知县还算有心。“此人姓甚名谁?”

“回大都督,这人姓秦名桧,籍贯江宁。政和五年(1115年)进士及第,补为密州教授。接着又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期间与陈东等太学学子友善,后者多出言抨击蔡京一党,因而这秦桧也恼了蔡京。但他还算有的背景,当朝枢密使郑居中是他娘家姨丈,此番就被差遣濮州任鄄城知县。”

陆谦神情微微发木。秦桧,秦桧,这狗东西竟然就在濮州。这真是天大的惊讶,天大的惊喜!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激动,是激动,这绝对是激动。

那抓到秦桧,有机会好好地炮制这个狗东西,陆谦发现自己竟然比刚穿越时候还要激动。就是不知道他老婆在不在,在的话,一遭把这对狗男女全砍成肉泥,才是普天同庆。

当然了,他对面的那人却不知道此刻陆谦心里所想。想了想又开口道:“小人还探到,这秦相公与新闻署的赵明诚赵相公乃连襟也。”却是秦桧老婆是王珪的次子王仲山的女儿,李格非的老婆是王仲山的妹妹,李格非的女儿李清照叫王仲山舅舅,是他的外甥女,所以李清照叫王仲山的女儿(也就是秦桧的老婆)为表妹。李清照的年岁比王氏要大。

陆谦还真不知道这个。赵明诚、李清照的底细儿,他心知肚明。可是王氏,他是真不知道此王氏便是彼王氏,与李清照是这般关系。

宽慰两句,挥手叫人下去。陆谦心底里却是半点没有改变主意,这秦桧还是要杀。不杀了他,陆谦念头就不通达。便是蔡京之流也没有给他这般多的杀意,然而秦桧,他则必须死。

至于前世给秦桧翻案的那些文章,什么背锅侠啊,替罪羊啊,等等。陆谦通通不理会,他也没必要去争执这个,抓到人后杀了就是。

而濮州城头。刘仲武等人此刻正依着城垛,向城外张望。

远处黑暗漫漫,笼罩大地,近处的几座村庄都已经变成了梁山泊的营寨,还有零星火光闪耀。极目一望,旷野沉沉,只有两三火光,稀疏相隔。

刁斗声破空送来,彼此似都能听闻的清晰。

“濮州城高池深,内中又钱粮充沛,我军足足上万军丁,怎的守不住城池?”王禀开口说着。这自古攻城,非是一场血战,便是两军对峙不休。濮州城中粮草充足,自不怕梁山贼围困。而强攻猛打般的厮杀,他们据守势,亦大大占优。梁山贼虽然打胜了决战,可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长久的屯兵濮州城外。

要不是担忧梁山泊的石砲了得,王禀都敢指天立誓,一定能守住城池。

甚至要是城中的兵马都是西军,他都能想望着等到敌军气衰兵疲,而后奋击一击,如此还可以一战功成呢。

姚古、王赡都闭口不言。

刘仲武都决心一战了,他们复又奈何?

次日清早,刘锡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忙起身穿衣,披挂整齐。就看到父亲正站在庭院里做叹,向边上的随从一打听,才知晓是发生了何事。

今日清早,巡城使刘光世来报,他们在天亮后发现城中赫然散布了不少劝降信,更有些告示被张贴出来,蛊惑人心。刘光世没抓到那细作,但把周边百姓给抓了不少。事情被报道刘仲武这儿,被刘仲武喝令释放掉。

这刘光世刚刚手里握了兵权,开始真正的巡城治安,现在就要一气抓过百人,不是叫濮州城爆炸的么?

等到日上三竿,一支一两千人的队伍开到了城下。军中大嗓门的士兵都被选出来,轮流叫骂,明面上是激城内来将领迎战,实则是打压守军的士气。

梁山军的叫骂声,声声入耳。而城中军将只做缩头乌龟,那最初时候,守军士兵会义愤填膺。可若是久而久之,那守军士兵就要转而视城中军将为怯懦了。

为什么这叫阵能在军中流传千年不衰,就在于此。

军伍之人皆血气方刚之辈,如此任由人辱骂羞臊,怎么会不气血涌动?你顺应将士心意出城便落入毂中;你闭门不出,直做缩头乌龟,那就会降低自我的士气。

城外梁山军嚣张的大笑之声,清晰无比的传入濮州守城士卒的耳中。刘仲武不动如王八。

如此一日、两日、三日……

城中守军始终不见动弹,气的索超都亲自上阵叫骂。梁山军也趁着机会,不仅将一具具梁山砲运抵军前,且一一安装完好,还趁着机会运输来了无数打磨齐整的石弹。

濮州这地方周遭皆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连个石头山头都看不到,这石砲运来了,石弹也要接着转运。

梁山泊当年抓了那么多俘虏,总不能叫他们白白吃干饭吧?除了修理地球,加固梁山大寨的防御工事,那一个个就是在后山中开山采石,打磨石弹。

别小看这些圆滚滚的石弹。事实证明,这球型石弹就是比直接上石头的效果要好。无论从射程还是精准度,亦或是落地后的滚动杀伤力,球型石弹完胜石块的。

而一颗颗上百斤重的石弹,其运输比之石砲还要麻烦。看着船上还有大量空间,那承载量却已经到了红线。搬运起来更是繁琐。

四艘漕船,运来了足足两千多颗石弹。

当一切全都到位之后,轰击也就开始了。

先是纯粹的石弹攻击,那跨越了二百步距离轰击到羊马墙上的颗颗石弹,完全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一切。什么木楼、羊马墙,一旦命中就是彻底摧毁。

如果是,这种硬木制造的两层木楼,面对传统石砲的时候还能顶上一顶,那他们面对梁山砲的时候,就是碎木一堆。

济州城外,串楼被石砲所发石弹击中,那也是挡着立碎。但那只是木楼碎掉,硬木的力道已经抵抗了石弹的攻击力,其下的羊马墙却多还能保持无碍。可是梁山砲呢?一击发出,木楼是绝对粉碎,其下的羊马墙也一样分崩离析。

“轰轰”巨响声中,一大片沙尘碎石飞溅,整个战场,梁山军响起的欢呼如山崩海啸一样。

……

这两天看到大家说起名号,作者也有些拿捏不定,大家就都说说,这陆谦日后国号是梁、齐、鲁、周,还是别的。

——周是因为陆谦为洛阳人,春秋时是周室所在地。

第三百七十二章 师从朱洪武【求订阅】

陆谦在阵前露了一面后,便返回中军大帐。他身边的秘书们正一刻不停的在为他整理着地方送报来的公文,以及需要陆谦做决定的批奏。他可没时间浪费在阵前,来看着石砲砸城。

毕竟是建制初立,事儿必须多,这在他决心搞一套城规格的中枢系统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

比如那谍报司、医护司、宣政司、工程司、船舶司、军器监、转运司等等,那都可以直接移植到政体中的。但先前时候甚是重要的考功司便分出一半与作训司合二为一,改称兵部,由病大虫薛永领衔。陆谦这显然是在提拔薛永。职责为考功绩效,任免低级武官【现下至营官一级】,负责军需后勤,招募、训练以及分配兵额,提领武学。

后者就是演武堂的变种,分高中低三等,可以说是等同军校。

如此虽然没有任免高级武官、领兵和调配兵马的职责,却也被大家理解。因为北宋的兵部就作着同样的工作,长官后勤事务和管理地方的厢军,而负责军令、调动和高级军官的任免有枢密院;有“三衙”统率禁军;吏部负责武官铨选(宋朝元丰改制前由审官西院管,改制后权归吏部)。论实权还不如此兵部呢。

而梁山军的兵马统帅与调配大权,还有高级军官的任免权利,以及水陆步骑操练,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诸多事务,则归五军都督府管辖。

这五军都督府,前后左右中,分别为林冲、阮小二、鲁智深、杨志、秦明。每军都督府设正印都督一人,左右副都督两人,军正一人【军法官】,左右参军两人,节制中外诸军事。

陆谦这是学朱元璋,直接取消了枢密院,独掌大权。同时这般多位置,足够他搪塞很多人的。比如那中军都督府的左右两副都督,就是刘唐与黑旋风。

五军都督府设立下来,最早梁山军整编时候的团正,可以说个个都有了职位。同时他们也间接的与军队之间隔开了一层。除非是如杨志那般直接领兵镇守一方;

立户部,这个可以说是由原先的支度司改编而来,但税务总局自身例外。二者虽有高下——相差半级,但系统到底不一,我的地盘我做主。用后世的话说,这两者一个是管着这么花钱,一个是管着怎么收钱。由宗泽领衔,蒋敬副之。

立刑部,此乃司法机关最高官署,铁面孔目裴宣领衔。下属分支有法院和都察院,前者的职责不需多说,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取代了大理寺;后者就主要是御史这一系统,中央与地方,监察御史还是很有必要设立的。只是在成立之初陆谦就给他们制定了一个严格规限——乱放嘴炮是要吃板子,甚至是掉脑袋的。

你御史监察、纠弹百官,确实很有必要。但那个‘风闻奏事的制度’着实叫他觉得气蛋。作为一个看事儿只看表面的历史小白,陆谦是很讨厌很讨厌‘清流’这个词的。而御史这个词汇给他的记忆那就近乎等同于士林‘清流’了。

嘴炮无敌,实际工作能力则几近于无。没真凭实据也照上不误,他们可以风闻奏事。看你不顺眼俺就喷你,就弹劾你,就搞臭你。

如此这些屁的正事儿都不敢的主儿,反而能跳到真正的国家柱石干臣头上张牙舞爪了。

干实事的人肯定会得罪人,或者被挑出不少错处来,就算你能力无匹,安抚了各方还做得滴水不漏,但你既然要做事就已经留下了把柄了,你名声就不好。

甚至在明朝中后期,御史们故意找皇帝茬,挨板子搏名声,这种行为叫陆谦听了就恶心。

所以,他治下的御史,那是被严重消弱的御史。首先“风闻奏事”这个无双技被砍掉了。你要弹劾他人,就要多多少少有点证据,无论这证据是真是假。

陆谦可以容忍御史出错,甚至这比例还相当大,百分之四十。你一年奏报弹劾之对象,至少要拿个及格分吧?而且你还不能一年到头做乌龟,当缩头王八。那样的话他还养你何用?

如此必然会给“御史”这一行当带来很大限制。可陆谦手下的御史待遇高啊。将会是高薪养廉的典范,且品级也高,跟明朝的位卑权重的苦逼御史是完全两个概念。

——赵氏厚待官员的做法陆谦多多少少也继承了一些,那便是高俸禄。

这般的法院与都察院,与税务总局与户部的关系一样,后者相差前者半级,但自家的地盘自己当家做主。

礼部,掌管祭祀、国家典礼,科举、学堂与国家外交事宜。那宣政司就隶属其下,现由智多星吴用做一把手。其地位也与税总同户部的关系一般无二。是以,吏部现如今还只是一个空壳,什么祭祀跟国家典礼,都是虚的。将来的各级学堂与科举和外交事宜,才是礼部职责的重点。由樊瑞领衔,赵明诚副之。

后者从新闻署一下蹦到礼部尚书,陆谦这不仅是在竖立榜样,更是在犒赏赵明诚的“忠诚”。

立工部,顾名思义。地位可谓是六部中的最后一个,但现下却是六部当中人马最多的。那旗下下辖建设局【俘虏营】、工程司、船舶司、军器监等等。兵强马壮!金钱豹子汤隆为尚书,玉幡竿孟康、九尾龟陶宗旺副之。

立吏部,掌管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大权在握,后世就有六部第一的说法。听听那名号,吏部天官,逼格高大上。由闻焕章领衔。

但在总的文治之上,闻焕章又屈居宗泽之下。这当中就明明白白的蕴含着陆谦的小心思了。

因为就没听说过GYboss还兼任着ZZB一哥的。

若不是陆谦现下可用的人手着实紧张,那户部尚书的职衔他都不愿意让宗泽去担当。而作为宗泽的副手,闻焕章却定是要提领一部,这般才有足够的资本给前者足够的制衡么。

陆谦本人则高居其上,从事情的具体实施者变成了裁判员;中国历史上,自古便有骂奸臣而夸皇帝的传统,那不是没有因由的。

大都督府如此一个大摊子铺展开来,陆谦最最棘手的事情便是人手紧缺。真的紧缺。从一个草台班子,向建制体系转变,这当中有太多太多的欠缺发生了。即便他直接抄袭了朱洪武立国之初的那一套制度。比起后世兔子时代的部门来已经大大减少,但还是事多如牛毛。

就算陆谦以宗泽为正,以闻焕章为辅,总理文治,那每日送来的奏报也是数以百十计。

是以,陆谦是没兴趣去看石砲砸城的,他的时间很珍贵。

有这个空闲他还不如去询问一下招贤馆的情况。

招贤馆,顾名思义,这就是招募人才的地方。不论文武,任谁都能来。毕竟文韬武略,肚子里有没有墨水,身上有没有真功夫的,那是试试便能知真假。

根据来人的表现,自然有一个个高低不等的职位等待着他们。

……

陆谦拍马赶回中军大帐,身后紧跟着的只剩下了一个扈三娘。

当日冲阵,吕方肩膀上也被铁骨朵砸了一下,虽然不甚严重,可也略有不便,陆谦便没有带他。如此身边亲将,除了袁朗,便是扈三娘了。而袁朗更多是带领亲军。

一心想着政务,陆谦并没有发现身边的扈三娘看着他的目光,此刻正有些不对。当然了,这可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作难。

扈三娘昨日里收到了他哥哥的一份信,至此后她心里就好不为难。自己身为一下属,真的好试探大都督的后宅之事吗?越线了啊。

却是那益都城中爆出的一件喜事直接给扈家兄妹增添了烦恼。

连那当事人的老爹程万里在乱军中被俘,后者还随即被派遣了一个很危险的差事,这般都挡不住益都城内的那个谣言猛地传播开来。用事实来证明,谣言为什么可怕。那程万里小命堪忧这事儿都不能阻拦。

——他闺女被传言要做王妃了。

先前陆谦大胜童贯,消息传到益都,那自是满城雀跃不提,可紧接着大都督府中就传来了一个喜讯,南苑的那位有喜了。如此可不是双喜临门么?顶好顶好的照头。

这喜事来的太是时候。

却是当晚梁山军大胜的捷报传来,叫程婉儿也大喜过望,猛地站起要奖赏来人。却谁料眼前猛一黑,人险些晕倒了过去。府中仆人急忙唤来大夫,一号脉搏,妥妥有喜。这程婉儿腹中胎儿如此的赶时运,直被人看做是吉祥当头,有大福气在。

如此这城中就有了谣言,说程家女得如此福分,必然会被大都督立为正室。而大都督已经设立六部尚书了,又打赢了西军,下一步不称王建制,没有道理啊。这一朝称王建制,就当册立王妃,如此必是程家女无疑。

而程氏的两个小郎君,现下就在飞天虎手下当差。扈成就想要得个确信儿,好早抱大腿。这般可不就想起了自己妹子?

但是一丈青如何开口来问陆谦的后院之事呢。且这事儿对个女子来说,本就不好开口。扈成是给他妹子寻了个好大难题。

……

益都城里。

扈成媳妇从栾娘子处返回家中,人屁股上就仿佛生了荆棘,生生的坐不住。

飞天虎都被自己媳妇给绕花了眼了,问她又不见人言语,遂恼道:“你这妇人……”张口就要骂出来。只听得扈太公冷冷一哼,扈成立刻噤声。

“我儿有何难处,且道出来,教大家都听。岂不闻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扈成娘子把左右侍从尽挥退下去,说道:“今日俺去见栾教师娘子,与之说起了程家女。说道此女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程家的两位小郎君便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都督的小舅子,便是官人也要好生侍奉着。却哪知道那栾娘子随口就接道,我家是身在福窝不知福。小妹何等的标致,不逊那程家女,且与大都督朝夕相伴……”

房间里忽的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好对贼男女【求订阅】

“放!”

伴随着一声令下,十多个巨大的石弹划破天空,向着濮州城墙坠去。彼处羊马墙已经在昨日的轰击中被夷为平地。木楼丝毫没有起到作用,惹得濮州城中的西军高层连声咒骂折可求蠢笨如猪。今日梁山砲的目标就已经对准了濮州城墙,早前就有一发石弹,径直命中其城楼,一发而楼毁也,声如震雷,惹得城头守军云气大减。

“轰轰”的巨响后,一大片碎土黄尘飞溅。

经过先前的射击,梁山砲现下一个个早就有了准头,虽然还不说发发都命中城墙,却也打中了七七八八。那或是打的城垛粉碎,或是在濮州城厚实的夯土城墙上撞出了一个半尺深的弹痕。

蒙古人用回回炮打襄阳可以: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而现在梁山砲用铁的事实证明了古代人的笔记有多么大的水分,是多么的不靠谱。

他么,入地七尺,那地是稀泥河滩吧。这水分比得上梁山泊了。

梁山砲发出的石弹落在黄土上,入地一尺都少。大多数石弹落地后都能反弹起来,向前滚动出几丈远来,那保不准就能撞上守军,从后者的人群中碾出一条血肉胡同来。

凌振立在望车上,手中扣着一只千里镜,突然叹息一声,这千里镜果是兵家利器,相隔如此之远,尘埃散去。却就能清晰无比的看到城墙上的模样。

一百多斤的石弹被重重的抛砸过去,那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动能,一经命中垛口女墙,真就是挡者披靡,应声而碎。

只是可惜这石砲的耐久有限,不能持久不变的轰击,不然凌振都愿意站在这望车上,看上一整天的石头砸城。

作为一名砲手,这简直就是他的最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斜照,又一天结束了。深秋的夕阳光线柔和之极,倾洒在濮州城墙上,倾洒在整个濮州城上。

城池的上空升起的缕缕白烟,扭曲着,向着高处飘去。

梁山军砲兵阵地上,一锅锅滚烫的火油被从灶台上取下,一支支燃烧的火把被熄灭了焰火。伴随着砲击的持续,技术上的升级换代也成了必然。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火弹攻击。给小号石弹套上一层厚厚的木壳子,用藤条麻绳缠紧,浇泼上滚沸的火油,点火后被重重的抛打入濮州城。这城内不燃烧起火焰来才有鬼呢。

这是真正的战火洗礼,只两天的时间,濮州城的‘外壳’就变得破败不堪。

本来坚固的城池外墙,被石砲轰出了一个个缺口,城门处,两扇破碎的大门还没有被重新替换,碎裂成无数块的厚重木门颓败的散落那里,之后的城门洞已经被土袋麻包完全堵塞了起来。城池内部靠近城墙的部分已经大多变成了废墟,那袅袅白烟就是打这些被殃及池鱼,毁于战火的民宅中升起的。

梁山砲的射程甚远,但再远也不可能覆盖整个濮州城池,那些住处临近城墙的人家便就倒霉了。

废墟中不断有士兵和青壮走过来,走过去,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战争就免不了死伤,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百姓。

刘仲武带着一群西军军将登上残破的城门楼,梁山军的石砲部队在收兵回营,现在这里是安全的。才短短的两天时间,一干人的脸上已经尽是疲惫。

便是先前态度强硬的王禀与杨家兄弟,看着城外高耸的梁山砲,也都满是惊悸。

这些石砲在过去的二十四个时辰中,给西军带来了太多的震撼。其威力,其准头,其射速,其便宜,都远超以往宋军同类。

濮州城中可是有石砲的,但守军弃而不用,原因何在?就是因为士兵无训练,难以发挥出战力来,且所费人力太众。

王禀、杨可世、杨可胜如今的态度都软了下来,他们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这濮州城这般下去,终究免不了沦陷的命运。

无数守军和被他们驱使的青壮都在抓紧时日修缮城墙,却也杯水车薪。谁都能感觉得到,这城墙总有一日会被炸塌的。那外墙面上无数弹坑和裂痕不说,内墙面上显露的裂痕才叫他们更触目惊心。

濮州城不是东京城,城墙明显顶不住这般强度的轰击。早晚会塌陷来。

“总管,事不可为就要早做打算。否则措手不及,到了城墙塌陷时候再突围,为时已晚矣。”刘锡给了姚古一个眼神后,姚古低声这般对刘仲武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就刘仲武周遭这些人可以听到。此刻他们是一个个在目视着刘仲武。

刘仲武能怎样?自然顺水推舟说出了众人所期望听到的回答来。

然后他面色有些难看,但这是故作的,实则心里是多出了几分轻松的。

一切都只是个过场,刘锡与姚古的牵线搭桥早就得到了刘仲武的允许,亲眼看到了梁山砲的威胁,眼下就都水到渠成。

但这么演了一场双簧,刘仲武肩膀上的压力却是可以减轻几分。

“梁山贼军精锐敢战,我军实力远不如敌。若想突围,需先怠其警惕,趁其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挥师突围只是自投罗网。”

既然主意拿定,刘仲武‘沉没’半响,就将心中早有算计的‘计策’一一道出。

没什么高明的,直白一些的说法就是拿钱买路。濮州城内只官军储备就有二十万石军粮,牛马羊畜上万头,草料三十万束,豆麸上万斛,酒水三千坛,干鼓千石,硬盐块、粗布醋干若干;保存完善的刀枪、弓弩、箭矢、铠甲等若干;钱财若干。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梁山泊若能尽去濮州之储备,梁山军接下一个冬季的所需也就有了。

“总管妙计。”一连串的恭维之声在城头上响起。

当天晚上,刘锡亲自缒城而出,当然他不会自言自己是刘仲武之子,只说自己是刘仲武帐中幕僚。这刘锡虽然也习练武艺,可同样也饱读诗书,身穿长衫下还真有一股文人的气质。如此身份,以梁山泊之作为,当不会为难与他。却不知道陆谦打见他第一面时候,就有种大喝一声,“推出去,斩了”的想法。

刘锡头顶那殷红如血的气柱,将自己的阵营选择表现的明明白白。而刘锡本人则自以为将自己的敌意隐藏的滴水不漏。

他这人胆量不小。当年因为高永年之事,他父亲虽然受贿童贯而逃脱一劫,可在赵佶眼中还是为负印象分。那随后童贯招诱羌王子臧征仆哥,收积石军,臧征仆哥临阵犹疑,刘仲武冒险派遣刘锡前往臧征仆哥军中为质。于是功成。

刘仲武借此功勋洗刷了先前败名,也在赵佶眼中挽回了不少印象分,刘锡也由此在西军中崭露头角。至少这厮胆大不是?

此番接触梁山军,本不需要刘锡出马的,至少没必要第一次联络就如此这般。但刘锡为了一探梁山军之势,请命前来,不得不说他的胆子真的不小。

刘锡递上文书,便做低头俯首装,心中蹦跳起来的心才算安定。这陆谦的眼光好不尖锐。被他这双目一看,刘锡竟然有种被看进心底的感觉。

陆谦嘴角玩味的笑容收起,居养气,移养体。他现今可不是后世的小白领,也不是殿帅府里的小虞候,他是统帅数万精兵打的赵宋满地找牙的梁山泊大头领,淄青大都督。

接过文书打开一看,呵呵冷笑,“这刘仲武想的可真美。”

“哈哈,你家刘总管真是好打算。濮州城已危如累卵,城内粮储只是由尔等代管。本大都督杀进濮州城了,城内储蓄,介入我手。你辈拿着我梁山泊的钱粮军需来与我做这笔交易,岂不是可笑?”

刘锡陡然抬起头来,“大都督这番说话未免过于狂妄。濮州城内尚有过万军兵,可不是说拿下便能得手的。即便我军最终不敌梁山军,那少了粮秣军需,也只是举手之劳。大都督乃人杰,何至于落得鸡飞蛋打?”

陆谦哈哈大笑,对着帐外呼喊一声:“来人。着数十大嗓门军汉,到城前叫呐喊,如敢烧毁粮秣军需者,濮州城破之日,满城军丁尽斩之。”

这般威胁陆谦的确无可奈何,但是他能秋后算账,就不信濮州城中的宋军一个个都赤胆报国。

刘锡当即便傻眼了。陆谦这般使人叫喊,那濮州城……

这简直是不给城中众人活路。

“好贼子,你欺人太甚。”惊怒之下,刘锡脑子反应的却是疾快。无数念头升起又泯灭,眨眼他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行险一搏。

陆谦这般说了,那就意味着他父亲的故技不顶用了。如此厮杀下去,濮州城危矣。自己与其这般唉声叹气的回去,甚至还有可能回不去,陆谦眼中的玩味叫他心惊,那还不如拼上一遭,直取陆贼。如能擒下他,则众人无忧也。

作为将门子弟,刘锡的武艺是很不错的,虽然入梁山军大营时,他早就被搜查了全身,一丝儿铁器也没有,但他旁边站的不就有个‘刀架子’么?

这陆贼也忒是胆大,因为他说事情机密,帐中竟然就只留了个妙龄妇人护卫,果是一窝草寇,上不得台面。

那给他极大压力的袁朗则还跟门神一样,留在帐外呢。

虎吼一声,暴起发难。

一丈青的武艺并不差,便是与袁朗厮杀,也能对战二三十合。但一是她与刘锡贴的过近,二是她小瞧了刘锡。因为刘锡的身份是刘仲武身边幕僚,而不是亲将。扈三娘直把刘锡看做了一文人,待到刘锡骤然发难,她是毫无准备。

水浒中,多少一流好手都因为一个突然而死的窝囊,就更休说扈三娘了。当下双刀被夺,刘锡顺势挥刀削去,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刀光直冲她门面削来。

一溜寒光擦着扈三娘的鼻尖划过,冷冽的寒光激的她浑身汗毛倒竖,实在是太险了!

就差那么分毫,这一刀便斩到了她脸上。

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扈三娘一个后仰躲过了这一击,刘锡连着劈来的第二刀便再也无力躲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光向着自己胸腹落去。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从头上落来,却是陆谦面前的案几,被他抓起砸了去。

刘锡眼前一黑,余光看到茶几砸来,也是唬了一跳。顾不得去砍扈三娘,斜身就躲了开。

等他站定,陆谦已经奔近,那袁朗也猛地冲来。刘锡大喜过望,这俏娘们与陆谦果然有一腿,不然他如何这般急切?刘锡不敢去招惹一看就是猛将兄的袁朗,但对陆谦可不惧怕。

更知道自己仅剩了这一次机会,若不能制住陆谦,他这条性命危矣。

如是甩出一刀向后,以阻袁朗,再舞刀冲向陆谦,却不知道这一连串的征战后,陆大都督的武力早非是吴下阿蒙。刘锡将刀舞做一团,落在陆谦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眼里、速度,全方位的落后,这刘锡怎能挡住陆谦探入刀光中的一抓?

再漂亮不过的一式空手入白刃,如神龙探爪。

刘锡双目惊愕的看着陆谦,实想不到这位梁山泊的大头领能有如此本事,让他惊呆。还不及发出一言,就被陆谦翻掌拍倒地上。

一丈青双颊赤红如血,恨急了刘锡,接过陆谦刀来,照心窝一刀搠去。

刘锡胸膛中了一刀,鲜血汩汩之流,显然活不下去。双目圆睁,怒视眼前的一对公母,做骂:“好对贼男女,我父必为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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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不杀不痛快!

看到本章说中一些书友不同意杀秦桧的,认秦桧早期还是好的,不知道为什么。

不说本文中的秦桧本身就不是好人,在太学里苟苟且且,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就说正史上的秦桧,早前的秦桧,那就真是好人了?为什么我感觉很多人都喜欢把早年的秦桧想的很美好?

事实上,显露秦桧早年‘抗金’的,只是一些皮毛样的间接证据。

一、秦桧是主战派,原因是宋朝要和金国谈判时,打算让秦桧给张邦昌当副手,去金营谈判割地赔款事宜,秦桧说,“此行专为割地,与臣初议矛盾,失臣本心”,上书拒绝。说秦桧是主战派,就来源于这件事。

再有就是,金人立张邦昌为帝时,秦桧跟着张叔夜等一同上述请立赵氏子孙为帝。

这就能叫秦桧跟张叔夜并论了?

金人带着徽钦二宗和无数大臣北去,张叔夜殉国了,可秦桧还活的好好地。

金兵北上,张邦昌立刻退位把皇帝给了赵构,赵构在南方组织了小朝廷。宋徽宗听到后写信后给金国元帅粘罕,说愿意说服赵构议和称臣,打算让金国承认新政权,而这封极尽卑躬屈膝内容的书信就是秦桧亲自为宋徽宗润色的。此外秦桧在金国工作是很卖力气的,得到完颜晟【金朝第二代皇帝】的信任,在其它宋朝北上官员流放到广宁府(即辽之显州,治广宁,今辽宁北镇县)时,惟独秦桧由金太宗赐给完颜昌【挞懒】而留在燕山府。秦桧在完颜昌属下充当“任用”,后升为“参谋军事”。完颜昌天会八年(1130年)攻打楚州时,秦桧为完颜昌写过劝降书。可见秦桧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主战派,他更多是爱惜羽毛。就如钱廉益那种水太凉,没危险的时候一张脸,真到了金营,就立刻换了一副新嘴脸。

这种人,不杀他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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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莫须有【求订阅】

当刘仲武听到城外响起的梁山军呼声后,忽的泪如雨下。“大郎,大郎,是为父害了你啊。”聪明如他,怎么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随在他身后的一干西军将领的脸色也全都难堪起来。关胜一脸冷色,半响说道:“总管且莫悲伤,乱了心神。这梁山贼虽然顽劣蛮横,却非残暴之人,小将军被押多过被害。”

梁山泊这般叫喊,这所蕴含的恶意就太不加遮掩了。刘仲武听了关胜言语,心中这才好过些。

“诸位,且皆回军中准备,五更时分,全军突围。”定下心神,刘仲武眼睛怒视着城外的梁山泊营垒,眼光中饱含着刻骨的仇恨。长子刘锡寄托着他太多的期望,如今却落在梁山泊手中,生死未卜。

这要是如关胜所言只是被押,倒还好说;若是已经遇害,他与梁山贼,不共戴天。

‘和谈’道路已经关闭,那就只剩下最后的拼死突围。而想要逃出生天,最好的时机恰恰也就是在今夜里。

量梁山贼寇也猜测不到,他们今夜就举兵突围。

刘仲武脸上全是冷冷的杀机。今夜只要能托出重围,来日他必亲引大军,一雪前耻。而他的身后,井木犴郝思文碰了下关胜的手臂,轻声说道:“哥哥,今夜突围,定要护好刘总管才是。”二人未来崛起的期望,就全指着刘仲武了。

若是刘仲武再折了掉,关胜的前途就彻底玩完。怕是今后再也没谁敢任用他了。

黑夜中,关胜枣红面容已经一片殷红,“兄弟放心。某家手中大刀,正值用武之时。”

如此到了下半夜,四更天过半,濮州城中猛地冲出两路人马,一南一西。陆谦听得喊杀声来都唬了一跳,起身奔出帐外,就看到营地里已经燃起一片火把,一支支兵马打着火把,火龙一般从南门外各营中杀出。同时那西城处也响起一片喊杀声。

中军帐前,数百甲士林立,袁朗提着水磨炼钢挝,扈三娘握着日月双刀,这两人前遭未能很好的尽到职责,不说袁朗心中的自责,就是扈三娘也无地自容。那时候都向陆谦请辞了。只是陆大都督当然不会同意的。

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两次相救了扈三娘,陆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把一丈青扒拉到碗里了,才不舍得叫她此刻就走。

秦桧也从睡梦中惊醒,先前梁山军的叫喊都没有把他惊醒,现在却是醒了过来。听到外头响起的喊杀声,他还以为是梁山军趁夜攻城搞偷袭呢。但门外慌忙跑进来的长随却告诉他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守军突围了。

这就意味着,濮州城被放弃了。

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只穿着中衣的秦桧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他也想不出完全之策。看着庭院里月光照撒下的一片银白,斑斑树影,还有那被厮杀声惊起的飞鸟,正在搬空飞舞聒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掉头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他又不想死,更狠不下心来自我了断。如是,顺其自然而已。

刘仲武亲自引兵奔出西门,喊杀声大作,就看到西门外的梁山军营垒里涌出一条火龙,为首之将正是武松,手拈蟠龙棍,在那里东撞西撞。

他可没有与梁山军将拼死一斗的心思,急忙转头避开,向那缝隙里钻去。

可是王赡却正好赶来,乱军中挨武松一棍打下马来,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横尸当场。身后的虞候、押番各逃残生去了。

这边项充、李衮也提着团牌刀枪引军从来,刘仲武急急打马奔走,关胜、郝思文持兵随在左右掩护,哪里顾得身后军丁。一个个鼠窜狼奔,一家家神号鬼哭。

只是梁山军出动的迅速,眼见着刘仲武就要闯过城西防线,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扑来,只见旗号上写着“急先锋索超”五个大字,火焰光中,军卒们各个抖擞精神,施逞骁勇,左有邹润,右有邹渊,薛永在后,催动人马,雁翅一般横杀将来。刘仲武如何闯的出去,乱军中与关胜、郝思文都走散了掉。再转过一个方向,前方火光明亮,军马不知其数,却是卢俊义,跃马横枪,飞奔将来。

原来那南门外的突围部队已经被杀散,却只是几个西军将门的家将死忠引兵,陆谦自然晓得大鱼皆在西门了,急忙掉林冲、卢俊义引骑兵转向西路。

王渊乱兵中没有地方,被李衮一记飞枪标中了马臀,战马受惊跳起,把王渊摔倒地上,后者还未翻身站起,就被项充引着亲兵涌上擒拿。

杨可世、杨可胜兄弟则在阵中撞上了林冲,两人皆是猛将,后者拼死力战,挡下林冲,只要自己大哥早走。但时乖命蹇,杨可世被小李广一箭射翻马下,杨可胜听到惨叫后神情恍惚,也被林冲一枪挑下马来。

危难之时,关胜一马当先,杀开条血路,护着刘仲武便走。但是左手下杀声震响,火把丛中军马无数,却是花和尚鲁智深提着禅杖劫杀来,径抢刘仲武撞去。关胜拍马就要上前迎战,身后枪出了井木犴来,郝思文手举铁枪前来迎敌。却是知晓此刻半点耽搁也不能有,否则一干人悉数要完。关胜心如刀割,却也只能护着刘仲武向前。结果左有姚政,右有一丈青,两肋里撞来,袁朗在后催动人马,并力杀来。

正是危机之时,姚古、王禀二将引着兵马撞来,接着刘光世也引一支兵马撞来。

非但解了刘仲武之危,还救出了郝思文。但井木犴正打马奔走时候,背后赶上了小李广花荣,拈弓搭箭,射中他那背心,当即翻身落马。

姚古见了,只做未见,飞马奔走。

刘仲武也催促关胜速走,后者同样清楚梁山泊有的是手段高强之人,自己去抢郝思文,只是自投罗网,无奈下只得拍马而去。

如此刚冲出重围,就看到斜处里锣鼓乱鸣,火光夺目,却是陆谦,跃马舞刀,亲自引着一干军将杀来。险些便能截住刘仲武一伙人。却是濮州守军今夜果断突围,真叫梁山军措手不及。虽然这些守军兵丁被梁山军一阵劫杀,一阵追杀,等到一干人奔到濮阳开德府境内时候,身后兵丁已经连五百人都无。而试看军中武官,只剩了姚古、王禀二人,外加一个刘光世。刘仲武想起月前西军东进时的兵强马壮,士气喧腾,再看现今的残兵败将寥寥,再思自己长子,禁不住嚎啕痛哭。话分两头,却说濮州城中之事。

杀败了突围守军,梁山军自然趁势杀入城内,抢得城池。将那一处处的军需所在尽数看牢。

陆谦这亲引一标兵马直撞县衙而来。那衙内的差役、小吏,人人束手。陆谦持兵直入县衙后宅——秦桧卧房。

“大恨得尝,报应不爽。来人,把秦桧给我提出来。”

跨入后衙,陆谦就一声高喊。心中只可惜这秦桧的老婆不在濮州内,一脸的大恨得尝,如愿以偿。再可惜身边没有岳飞。

那一支支火把照的后衙如同白昼,房内,一身官袍的秦桧早就正襟危坐,等着陆谦了。

他很有把握的,觉得自己的名声一等一的好,如鄄城后的作为也可称的上‘勤政爱民’,如何看都不再梁山贼的黑名单上。他这条性命有很大很大的可能性不受威胁的,甚至他都有十成把握。

听着前衙传出的哭喊声和轰隆的脚步声,秦桧已经做好再秀上一场的准备。他甚至都想到了自己被梁山贼军恭恭敬敬的礼遇一番,为的就是劝降自己。如此,今夜里他必要好好的搏一次名声。

他会把握好分寸的。惜命的秦知县真的很爱惜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他听到陆谦的喝令是——把秦桧提出来时候,他惊呆了。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梁山泊?亦或是,自己往日探听到的关乎梁山泊的消息……,都是假的?

秦桧的大脑这一刻无比混乱,眼睁睁看着一片火光从仪门直扑到窗前,而后一个披着甲衣的大汉一脚踹开房门,抓住呆傻中的秦桧,如是提一只鸡样儿,拎起秦桧大步走回庭前,将人摔到陆谦的面前。

袁朗不知道陆谦为何这般痛恨秦桧,此刻这位梁山泊人人称颂的大头领、大都督,浑身肃冷,杀机深深,当他提着秦桧向回走时,陆谦身上瞬间冲勃而出的凌厉杀气,就是袁朗都要身体发寒。

当下他还如何敢说二话?武人出身的他,没有为一素不相识的文官而强行谏言的耿直。且陆谦明明就是要杀秦桧。

那始终伴随陆谦身边的扈三娘,更是一个字都不言语。陆谦自从踏入县衙,浑身就开始冒凉气,脸色杀气毕露。扈三娘都还从没见过这般的陆谦。

虽然两人都很纳闷,眼前的秦桧秦知县,风闻中是个好官,且似与陆谦没什么瓜葛……,不晓得他究竟怎么同陆谦结仇,叫平日里见了好官就一个不杀的陆谦如此恼恨?但两人也不多说一个字。或许那秦桧只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呢。

“秦桧?”

一个冷的叫秦桧听了直打寒颤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秦桧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袁朗那一投,可把他摔得不轻。

“正是本官。足下又是何人?”

陆谦伸手止住了袁朗等人的喝斥,看着秦桧站起身,拍打下官袍泥土,做正色凛然的反问。

“我是何人?我叫陆谦。”

如此八个字入耳,直叫秦桧一颗心直沉到肚子里去。眼前的贼子竟然是梁山泊的大头领,他若是恨煞自己,今夜自身小命危矣。陆谦那浑身逼人的杀气,秦桧如何体察不到。

他只是奇怪。自己实不记得如何得罪过他,何曾得罪过他?

“原来是陆大都督当面。”秦桧抱拳一恭,他人虽长的不咋滴,可一身气质还算文雅。“本官鄄城知县秦桧,见过足下。”毫无征兆的,秦桧发现自己就已经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上,一只脚还已然踏空。性命危在旦夕,他也就必须‘直抒心意’,如此方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大都督欲杀秦桧?”

陆谦现在心头的杀机丝毫不减,可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很乐意看到秦桧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挣扎的。怪不得“反派死于话多”,这种大局在握的时候,坐视敌人倾尽全力的挣扎,如同猫戏老鼠的游戏,实在有趣,可以满足内心的某种需求,让之感受到一股发自心灵的爽意。

“自然要杀你。”

“如此敢问缘故。秦桧曾经听闻梁山泊只杀贪官污吏,恶霸劣绅。那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通通无碍。却不知秦桧有何死罪?是贪污受贿,为恶做怠;还是草菅人命,殴死良民,涂炭百姓?”秦桧说着把手在胸前一笼,向着东京城方向一抱拳,“秦某人深受皇恩,生死不足为道。只不愿留的一丝骂名,愿祈请个明白。”这事儿是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明明是自己贪生怕死,却还要扯个光鲜的大旗,盖住自己污秽的内心。

按照秦桧的猜想,陆谦当下要说出他的‘罪名’来,如此他就好义正言辞的予以驳斥,那最后未尝不能活得性命。

可他那里能想到,就见陆谦仿佛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好不畅快淋漓。“你之罪恶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秦桧就仿佛变作了一尊石像,整个人都斯巴达了。陆谦左右的扈三娘、袁朗,还有周大明等军士,也一个个仿佛化作了石头人。

这个答案太无敌了。陆谦这是多想杀秦桧啊,多恨秦桧啊,两人间究竟是什么怨仇?

没有人能知道陆谦此刻心中有多么舒爽,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透着舒坦啊。

这秦桧若此刻能叫喊一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眼下天下,谁知道他秦桧是谁?

可惜这厮没有,而是猛地化作一泼妇,歇斯底里的向着陆谦尖声骂道:“无端草寇,暴虐贼人,沐猴而冠之辈,早晚身死族灭,死无葬身……”

而后他就被陆谦一脚踢飞出了两三丈远。但秦桧没有死,腹部挨了一脚,或许脾脏、肠子都已经断裂,可陆谦没有一脚把他踢死去。他要他拉肋(猛击胸肋)而死。相传岳飞是就这般死的。

陆谦慢悠悠的走到秦桧面前,慢悠悠的抬起脚掌,那还留着一口气的秦桧,手指头都不能动,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说出一个字,只嘴角汩汩的流出带气泡的鲜血来。

“啪——”

陆谦的脚掌终于落到秦桧胸膛上,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中国历史上遗臭万年的奸**臣,被陆谦就这么的一脚踩塌了胸腔,死的不能再死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陆谦他浑身的杀气都消散了去。此刻他脑子里只有八个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第三百七十五章 赚了扈三娘,系统MMP

陆谦很高兴,杀了秦桧,他心里真就爽翻了。

虽然他那句话叫身边人都惊掉了眼珠子,与他往日的仁义磊落形象颇是违和,可陆谦就是觉得爽。

不久,林冲他们收兵回营,各自提着俘虏前来请功,内中有只擦破了油皮的王渊,伤而不死的杨可世、杨可世、郝思文,还有主动投降的翟兴、翟进兄弟。

陆谦留下翟兴翟进入席,其他的该关起来的关起来,该医治的医治。梁山军半夜里一通厮杀,如今是天色大亮,正好杀猪宰羊,大摆筵席。

翟兴还有些尴尬,翟进则是笑语晏晏,宴席上主动向陆谦行酒。这就是那知趣的人,于是二人之后的待遇也是顶好的。有属于自己的小院,酒肉不缺,行动也算自由。这却是后话。

席间没人去提秦桧的事情,就算性直如鲁智深,听闻事情经过,也觉得这官声不错的秦桧与陆谦怕是有什么冤仇。且“叵耐一个鸟官,死就死则,无甚惊怪。”

豹子头一脸懵逼,这秦桧是谁啊?都没有听说过,恁地就与陆谦有仇?

但也就这么一想。

区区一个秦桧算的甚?梁山泊起兵数载,杀死的人何止千万,里头的好人又有多少?杀死的士绅士大夫又有多少,于士林中的名头早就坏到极点。

这事儿无需太过计较。

再说了,陆谦那般杀秦桧,定有因由,十八九还不足为外人道。他们与秦桧又没屁的瓜葛,才不会去因为一个鸟知县而去撩拨陆谦“可能”的痛处。

如此这一番酒席直喝到太阳偏西,那卢俊义空手回来,见过陆谦甚是不好意思。“那些鸟官恁地胆小似鼠,一个个抱头,跑的忒快。”

陆谦哈哈笑着叫人递上酒来,于卢俊义满满倒了一碗酒,玉麒麟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彼辈中倒有好汉,其内一人,凤眼朝天,面如重枣,生的如关云长相似,一手大刀使的好不厉害。只是终究为鼠胆之辈驱使,必然要受尽那腌臜气。”

在座众人多是知晓关胜的,听卢俊义一说,皆大笑道:“活该此人受苦。”

卢俊义听出玄妙来,出身来探问,便知晓了关胜何人,与梁山泊又有何等瓜葛。玉麒麟皱着眉头说道:“如此却是这关胜的不该。一心愚忠,为这腌臜污浊的朝廷效力,却不知道乃是受奸臣阉贼的驱使,为虎作伥么。”

陆谦再大笑,这卢俊义自上了梁山泊后,性格变得豪爽许多。

“天下愚忠者又何止一个关胜?这等人物只把当今天下的腌臜事都按在蔡京、杨戬、童贯的头上,直道官家是至圣至明,仅是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终有朝云开见日,天子就能变得英明神武,一扫朝中奸臣乱党,重振朝纲,重兴天下。如此想,何其之愚。”

后世有句话,叫“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当下也有一句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要真是好的,如何会看不到蔡京、童贯之流的恶处?如水浒原著上的宋江之想,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去了蔡京还有张京、李京,没了童贯还有王贯、黄贯。最最上头的那个才是关键。当然,也不能因此就削减蔡京之流的罪恶。这厮肯定是诸多人中最可恶的一个,大奸大恶也非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上的。打个比方,就比如那直裰染做了皂色,洗杀怎得干净?

这场酒席一直饮到了天黑。期间各处差点库存的人马纷纷来报,如此一座濮州城,收获之丰,叫众多头领无不欢喜。

同时这也是这场大战的终点。马上就要冬日里了,寒风很快就会席卷北地,冬日里大军出征总是不便。这一战后正是休养生息,巩固根基的好时机。同时拿他那个便宜老丈人做桥梁,跟东京城好好的‘谈一谈’。

陆谦喝的有三分醉,但面上却装出了十分酒意。席间趁着去撒尿的机会,吩咐唐伍盯紧了闻成业。后者乃陆谦身边的秘书少监,也就是秘书处长。早前对陆谦忠诚度还是蛮高的,可现在一见却一下子掉了不少,陆谦很奇怪。以至于他心底都有种不妙的感觉。

“真因为秦桧么……”也只有这个“莫须有”才会对文人有如此杀伤力。

可闻成业不仅是秘书少监,他爹更是闻涣章啊。只是在面上陆谦是丝毫不动声色。这事他要细细考虑,考虑周全……

对于闻涣章他最近有点不满意的,这厮似乎跟程氏有了点瓜葛。

拿定了主意,陆谦就把这点烦心事抛在了脑后。面上醉醺醺,心里则盘算起了鬼主意。

在去府衙后衙歇息时候,也不知道他那瞬间是怎么想到的,做醉酒状,在进门的时候,门槛一绊,脚下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一丈青的身上。

后者身负重任,可席上多少也饮上了几杯,面上浮起一抹红润。但显然精神抖擞,毫无酒意,配着双刀跟在陆谦身边,做侍卫状。进到屋内,那里料到陆谦竟然这般,那一股子酒气带着男人气息直冲她口鼻,瞬间面如烟霞。

酒水没叫她面红耳赤,这股子别样的气息比酒水还灵;陆谦百多斤重的身躯压来没有叫她身子弯曲,这股子别样的气息却瞬时就让她身子发软。

一丈青一声惊叫,发出一半就用手捂住嘴来,身后的几名亲卫扶起了陆谦半边身子,因为那另外半边始终挂在扈三娘身上的。

凤眼如刀儿扫过几人,几名亲卫脸上都露着笑意,也一下子变得没了。一丈青乃陆谦亲将,这几人可开罪不起。

陆谦把手一甩,亲卫们纷纷退开,手边只傍着扈三娘往里走。羞得她俏脸通红,整个头都要炸了。

此时的陆谦演起戏来已经有三五个小鲜肉那么厉害了,演技很不错了,做足了醉酒模样。扒拉着一丈青,脸上醉意醺醺,嘴巴里则说事道:“我杀秦桧,你等可怕我?”

也好,如此一句话把一丈青从窘迫和羞恼之中解救了出来,一丈青扶着陆谦向床榻挪去,便开口说道:“只是杀得一贼鸟官,大都督何谈怕字。”

身后几名亲卫利索的上前铺床拉被,就听陆谦哈哈笑出声来,“好,好,说得好。那秦桧就是该杀的贼鸟官,沽名钓誉,千刀万剐亦不足惜。今日能杀之,我心实是快哉。”

“只惜哉,秦桧那贼婆娘不在。不然与秦桧一并做样,方使我念头通达,彻骨通爽。”

这般说话时候,陆谦已经坐在塌边。一只手挥斥方遒,另一只手则死死拉住扈三娘的小手。扈三娘觉得自己的脸热的都可以烫煎饼了。幸好那几个亲随铺好床后已经退下,否则扈三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挣扎过,但她的那点力量,如何能挣脱得出陆谦的手掌?反而是越挣扎越紧。如此扈三娘就只能听陆谦在这胡诌。甚至她还有点好奇,陆谦竟然连秦桧夫人都要杀,莫不是彼此有着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这般想着,扈三娘却忘了自己与陆谦可是孤男寡女,在共处一室。

更忘了这军中嘴碎的人何其之多,而士兵们传起粉色八卦,那会多么有劲,会向里头添加多少个人之见解。

清清白白的事儿都能传成一团污黑浑水,就更别说二人真就有那肌肤之亲。还彼此单独的待过那么一段时间。

陆谦拉住扈三娘足足扯了小两刻钟,才放人出去。他相信这般长就的时间,那至少外头执勤的这波亲军中,已经会把适才的一幕做趣闻,传了个七七八八。

自古以来这上头人物的八卦就十分的受底层群众热爱,就像那豪门恩怨总比平民百姓的情仇更惹人目光。而且就在刚才,陆谦下住的这个院子的亲军应该已经换了一批了……

扈三娘仿佛身后有条狗在追赶一样,急匆匆的跨出房门。低头向仪门出的耳房冲去,那里是她的住处。前方的三堂那儿,则是赤面虎袁朗在把守。

低着头的扈三娘并没有看到周边亲军那充满戏谑的目光,如此的小女儿样儿,正是板上钉钉。平日里英姿飒爽的一丈青,可是从没有过这个样子的。

这就是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床榻上,陆谦的眼睛哪儿还有一丝儿醉意,嘴角挂着坏笑。如同一只偷鸡成功的老狐狸,这一丈青是被他带进了沟里了。

今天闻成业叫他甚不爽,可一丈青却该有个了解了。

就算现下时代还没有理学真正盛行的明清时候‘封建’,男女之大妨也是存在的。

这一丈青除了嫁给陆谦,还能嫁给谁?淄青大都督的绯闻女友,谁敢去撩拨?那已经不是色胆包天,而是在明明白白的打陆谦的脸了。真正的自己找死行为。

只是这手段真的不怎么光彩磊落,也是真的委屈一丈青了。可是陆谦正妻的位置,那真不是一丈青可以坐的。如此有了一抹灰色在,便就能剩去好多的麻烦。

自从盘算着割据一方之后,陆谦就给自己正妻寻到了一个好对象,赵佶那王八蛋的闺女。虽然那据说最漂亮的茂德年纪还小,可赵佶又不是只一个女儿?他早就瞄准了,赵佶的二闺女——荣德帝姬赵金奴,今年十五岁,年纪正好。

这项打算本是陆谦设想的一个‘和好’赵宋的法子。纵然效果再不好,这也是一层情分。别担心老赵家死硬,历史上,金兵二围东京,这老乌龟不是自己把闺女、老婆洗白白的送到金营?赵大画家的艺术造诣是绝对一流的,但他的软骨症在历朝历代中,也是绝对一流的。

所以,一丈青他打最初时候就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而没有将她视为正室。除了政治因素,陆谦同样还觉得这扈三娘舞刀弄枪可以,但要她执掌后宫,至少别让后宫的女人在日后搅得陆谦头晕脑胀,她是没这般本事的。

“叮~~叮~~”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忽的听到了一声系统提示音。我去,这系统爷爷终于更新好了么?

陆谦心里头一喜,也不知道这次的系统更新有什么新变化,更期望看到他刚刚杀了秦桧,给他带来多少收益。

“叮,主线任务——称王建制。发布……”

系统爷爷才更新就发布了新的主线任务,陆谦高兴的屁唧唧的点了领取。而后他就看到了蛋疼的第一步:“请选择王号,并在一月之内举行称王大典,昭示天下。”

“任务成功,奖励未知。”

“任务失败,惩罚——游戏结束。”

此时此刻,陆谦心中真的有句MMP不知道当不当对系统讲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杀人一时爽,事后……

陆谦并不知道自己一双小翅膀已经煽动起了如此大的风暴。一个个两宋之际,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此刻提早十年登上了历史舞台。

此刻,他正在等着便宜丈人程万里的回话,相信童贯现在还不敢杀人。毕竟时间与安定对于赵氏都是万分珍贵的,杀了程万里事小,惹怒陆谦兴兵则事大。童道夫在这些日子里抓紧时间招募北地的弓箭社,但所集结起的实力比之梁山泊也不堪一击。

宋江都已经从棣州南下了,棣州城无一个梁山军把守,城门大开,但河北的兵马就停留在城外营地里,看着敞开的城门不敢进去,城中的人看着城头上飘着的梁山军旗号,无人看守,也硬是无人敢去拔下来。

童贯也好,巡边回来的梁世杰也罢,包括王师中和沧州知府在内,谁也不敢轻易打破现下的平静,再一次惹来刀兵相向。

“恩相,恩相。万里对朝廷一片赤诚,一片赤诚啊。”

程万里在童贯面前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二人刚刚相见,童贯就气的怒不可遏,要亲随把程万里推出去斩首,程万里吓成了软骨头虫,而他身后的副使李道却不屑的对童贯一笑,故道出来程万里的隐藏身份来,他可不是俘虏,而是陆谦的便宜丈人,现在更是梁山泊一行之正使。童贯要杀人,是要与梁山泊立下刀兵相见,不死不休么?

现如今程婉儿腹中已经怀了陆谦的孩子,可见是受陆谦看重的。杀了程万里,杀了梁山泊正使,可要仔细思量后果。

而且刚才一幕也是奇葩,童贯只是喝令把程万里推出去斩了,对李道这个副手却视而不见。

后者在汤阴时候被迫上了梁山泊的贼船,半年来过了很长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方真正的放开心胸,真正的发力为梁山泊效力。身为读书人,李道自能看得出现今天下的乱局,赵氏有难矣。

而赵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自己现如今所效力的梁山泊,就是势力最大,最有可乘之机的一个。李道满心的不情不愿不满意都烟消云散了,反而认为这是自己的命运折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现今做起此行的副使来,也是用心用力。

一路上对程万里甚是尊重,原因就在于他闺女,还有他闺女肚子里的那块肉。

陆谦至今还未有子嗣,那潘金莲与程婉儿的腹内骨血,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思。这两人之中,李道也是毫无置疑的选择了后者。毕竟潘金莲身份有污,叫李道这个读书人看了就不喜。

——话说不曾科场得意的读书人就不是读书人了么?李道言。

童贯如吞吃了一口翔一样儿,与程万里、李道说话时候,那表情是一个难看。只是老奸巨猾的童贯很快就有了主意,先叫人引这二人退下,而后私下里来见程万里。后者果然如他所想,还是心向着大宋的。

“例比西夏!”

书房里,童贯与赵良嗣对面而坐,那赵谭依旧没消息传出,估计是当日死在乱军中了。梁山泊无形中就给赵良嗣剔除了一个最强大的拦路虎。

童道夫满脸怒气,梁山泊要比肩西夏,这真叫他气不打一处来。天下谁不知道他童贯生平最大的功劳就是打西夏人身上赚来的。梁山泊却要踩着他童贯的肩膀做“西夏第二”,可恨之极。“狂妄可笑,贼子痴心妄想。”这般条件朝廷如何能够答应。

齐鲁汉地也,可不是河套。

彼处立下一国,且为汉室,岂不是一天二日了么?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怕满天骂名,遗臭万年乎?

“恩相。梁山贼寇虽张狂可恨,实则鼠目寸光。既要比肩西夏,那便是说,陆贼其人无意成就天下至尊之位。此于朝廷,乃是大吉也。”

书房密会么,赵良嗣说话偶尔放肆一些,童贯也不会怪罪。事实上,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

童贯摇头,“齐鲁临近中原,焉是西贼可比。彼军三五日便可杀奔东京城下,为祸之大,远胜西夏。况乎,焉知道这不是陆贼的缓兵之计。”

从一个小小的水泊到现在席卷齐鲁大地,童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陆谦在齐鲁的统治是多么的不牢固,就似那水中浮萍。陆谦现在就需要时间来夯实自身之基础。

赵良嗣自然也想到这儿,可是……,“恩相,陆贼需要时间,朝廷一样需要时间啊。”

不管是与西夏彻底苟合,还是调西军入关,还是重新征召军队,这都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更不要说现下的大宋朝被打的满头包,不仅山东梁山泊势大难治,江南方腊更是无法无天,都已经建元,都已经有年号了。除了那个不文不类的‘圣公’与皇帝不同,他这跟登基称帝有何区分?

还有河东的田虎,占据了威胜州和半个隆德府,以及半个汾州,正向南谋取晋州,向北谋取太原,为祸不小。若是西军大军入关,当先分出一支兵马剿杀此贼,好安定后方。

再有荆湖北路的王庆,兵锋北向南阳,东攻襄阳,西进夔州,南下江陵。也是一大祸患。纵然不如梁山泊这般威胁来的剧烈,可打南阳向北,那就能一路杀奔河洛。

最后是江南的方腊,两浙路都被彼辈人席卷,匪患不下数十万。日后即便能恢复秩序,也难再获取众多如先前那般的钱粮税赋了。

整个来看,大宋朝都已经根基动荡,摇摇欲坠也。朝廷很需要时间的。

对比这等大事,陆谦求娶一帝姬为王妃,倒是一件小事了。虽然这事不可能成。

只是二人却又知道,如此黑锅是谁都不敢背的。

“恩相明见。贼我之间,最善之举便是不战不和。”来一次心有灵犀的默契战。

童贯心头却憋了一个大疙瘩,都要喘不过起来。天下事局变得太快、太快,眨眼之间,繁花似锦的大宋朝,怎的就一片飘零了?

童贯满脸的黯然之色,要说对大宋的忠诚,这老阉还真有几分。因为他所有的全是都是依附于赵氏皇权,而赵氏皇权在他眼中就是大宋。

赵良嗣也心中黯然,自己,真的走了眼了么?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迅速根据童贯的意思草拟了一封文书,由快马送递东京。

陆谦回到了郓城,没做多停留,便径直向东平府而去。身后的济州由晁盖坐镇,后者的官职也正式被任命为济州太守。他觉得这知府的名号不好听,一律该府为州,称呼太守;知县也变县令。而至于府,仅留少许地方,长官名号也称为府尹。兵马使由张顺领衔,却并不驻扎济州城中,而是屯驻于梁山泊。

八百里梁山泊总是陆谦抵挡宋军的一座天然堡垒。

亏得当初他已经叫人在大寨做好了万全准备,以防陆地决战,这梁山大寨就是牵制宋军的第一法宝。如今只是撤退一些陆战兵力,统兵将领由徐宁变为张顺。而这兵马使就可以看做是老赵家的兵马都监。

东平府改为济南府,可以说是梁山泊西端的军政中心,由徐宁坐镇,号济南留守,本府兵马使为唐斌。

在大军从濮州撤退的时候,陆谦就向手下诸将透出一些口信。对于变卦的原由,陆谦说的很直白——他舍不得将半个京东两路的地盘让出去。

要知道现今的淄青大都督府下辖,可是囊括了除紧挨着京畿路的兴仁府和应天府两地之外的所有州府。同时还拿下了淮南东路的海州与河北东路的棣州。

那濮州、广济军、东昌府都在梁山泊的版图内。此三州府,陆谦不可惜。但是徐州呢?淮阳军呢?海州呢?更甚是济州、兖州……

陆谦是真舍不得。

不要说陆谦舍不得,就是林冲、鲁智深等将听了,也都舍不得。别的不说,就一个济州府,该当怎么办?

若是按照原定计划把此地放给宋军,以东京城的钱财之力,很快就能在八百里水泊中建起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再把陆谦他们留下的梁山大寨修整一番,屯驻个上万水陆兵马,到战事再起时,难受的就该是他们了。

更不要说梁山泊乃陆谦他们的‘龙兴之地’,怎么能丢了呢?文艺点说,这八百里水泊和其中的梁山岛屿上,留下了他们多少美好的记忆与快乐啊,怎么能让给宋室呢?

于是。当已经身在益都的宗泽、闻焕章他们知晓这一变化的时候,这梁山泊一干人等已经在兴致高涨的讨论陆谦称什么王了。

宗泽简直要吐血。

如此大计,可谓‘国本’,岂能轻易变动?要知道这么多天了,梁山泊都还没在徐州等地真正的设官建衙。

原因就在于它们是计划中的放弃之地。

但是现在,一遭变了。

“汝霖兄不准备进言?”闻焕章在一旁始终观看着宗泽表情的变化。他也被这变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接受了。

宗泽苦笑一声:“贤弟取笑了。这面上的虚套,多它不多;少它不少。赵宋与我梁山泊终究要一决雌雄。”先前那一套策略是更加的给宋室保留颜面,因为谁也没有料到,大决战会胜的如此明快、利索。

如今再看时局变幻,先前的定策就未免太给宋室脸面了。

梁山泊与赵氏可不会因为一张议和约定,或是一场翁婿婚事,就真的化干戈为玉帛的啊。

“汝霖兄明见。”闻焕章抖着一纸公文,对比这个事儿来,他实则更关注这纸公文。

秦桧!

“此人许还籍籍无名,我在东京城外却听闻过这人名头,于士林、市井之中都颇有嘉誉。本以为……”闻焕章言语顿了一顿,接着道:“却不想被大都督亲手杀了。”虽然秦桧死后,十分伶俐又体贴人的秘书乐和轻巧的提醒了赤面虎一声,以至于秦桧房中当即被搜出了不少贵重器物,更是有一箱子小元宝,让秦桧之死变得无话可说。可闻焕章听到的消息却明显不是这样的。

闻焕章把整个过程说的详细,因为他的次子闻成业乃是陆谦秘书处的少监,也就是秘书处处长。

宗泽脸色变幻了来,“贤弟,岂不闻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秘书处的工作最重要就是要管住一张嘴,可闻成业这张嘴似乎并不怎么把门。即便闻焕章是他父亲。

“唉,兄长说的是。二郎确实不便再随大都督左右。可是此事……,我心中实难释怀。秦桧便是得罪了大都督,也该名言是非,杀他个正大光明,何至于莫须有?这“莫须有”三字如何能叫人信服?传扬出去了叫天下人如何视大都督?某更担忧,……有其一便有其二。”今日能如此罪杀秦桧,来日便能这般杀他人。如此心性,岂是英主?日后不是要人人自危。“如此杀人,欲加之罪尤不如也。”

陆谦如果在场,就能发现闻焕章头顶气柱,此刻颜色已经淡了许多许多。他杀人是一时爽呆,事后则麻烦也叫人爽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黑陆谦挖坑埋人

ps:这几天看到N多评论,大家批评声不断,那索性就把整个事件放完。叫大家看到这整个布局,最后点的是谁。或许情节设计真的太差吧。

闻焕章与宗泽不同,后者是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前者早年却是春风得意,少年得志,同窗同学同科亲朋中多有位居高位者。即便是避居东京城外,与京畿士林当中也颇有声望。不然那水浒原著上,怎的徐京一推荐他,高俅便允诺了呢?

于是,交友面更广的闻焕章,在下定心意,并且做到了吏部尚书的要职后,那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的那些亲朋。当初的一块元祐党人碑,可是断送了许多许多人的官宦前途。如闻焕章之流,不在少数。许多人被贬罚至今,不得归中原;亦有人如他这般,罢官归家。且他更晓得士林中有一些不得志之人。如能将这些人拉入梁山泊来,即便只有一半的一半人同意,梁山泊治世之臣短缺的局面也将骤然一变。

虽然梁山泊杀士绅地主,杀官员巨室,在士林中早已经臭名远扬,人人喊打。但真正的明眼人可有不少。闻焕章本身就是其中之一,他的那些亲朋旧友里,固然有一些人的道德品格挂不上梁山泊的逼格,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不是吗?

很多人退隐仕途都超过了十年,当年事迹早随风飘散,现在只要‘重新做人’,未尝不能死灰复燃。更不要说内中还有一些道德水准较高的一些人。

闻焕章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京畿左右的亲朋旧友,很快的,就敲定下不少名单。而秦桧则是因为濮州之战进入了闻焕章的眼睛,在闻焕章看来,秦桧就是一性情刚正的士林后起之秀。

骤然听闻‘莫须有’一事,闻焕章心中之愤,可想而知。他对宗泽的‘无动于衷’很是不满。“汝霖兄亦是士林之人,何以沉默不言?岂不闻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这就是气话了。他闻焕章除了齐鲁之地,如今还有何处可以容身?

文臣士大夫如何能坐视君主之误而惜自身羽毛?

宗泽只是做笑,看着闻焕章甩袖而走,起身相送。回过头来对宗颖言语了一番,询问他心中有何感想?

宗颖张口就道:“这秦桧与大头领必有恩怨,不为人知也。”这可是陆谦的支持者,忠诚度本就比闻焕章要高,听闻此事第一个反应就是为自己的boss辩解。

宗泽既是点头又是摇头。宗颖还要问他有何感想,被宗泽一挥手退下去了。自己这个儿子有如此心意,甚好。闻成业那般才叫人不省心呢。

回到书房,宗泽从着手一摞公文中拿出一封来,这却是闻焕章的奏表,好强的工作能力,好广的交友脉络,大大小小的官员转眼就举荐了二十多人,多还有名有姓。而其中就有两个姓程的。闻焕章的能力能量叫宗泽都感到了一股压力。

但现在好了,闻焕章在自讨没趣。宗泽长吐一口气,自家大都督可不是简单之人,更非绿林草莽,心性不可小觑。此般举动,怕是内有隐情。他还挺为闻焕章担忧的。这位闻天官可别耍起赵宋时候的一套啊……

话说,“莫须有”三字确实不能叫士林接受,宗泽初闻时也有一股怒气升腾,但闻焕章愤怒的同时,流露出的不仅仅是对秦桧遭遇的愤怒,更有一些《范仲淹圣心解法意》的赶脚。怕他此时想的更多的是自己,是今后,是他心中的法度朝纲,而不是一个秦桧。

宗泽静下心来提笔写道奏折,此事终究要进谏的。不管那内中的实情究竟怎样——君有过,臣闻则谏之。

冥冥之中就有种感觉告诉他,此事不一般。宗泽并不跟儿子那般认为,是陆谦同秦桧有些不为人知的私人恩怨,如此,乃泄愤尔。

与陆谦交往这段时间,他深深的感觉到陆谦心底别有乾坤,就不是一股义薄云天的好爽样。

是以,宗泽丝毫没有动摇的选择相信陆谦。何况,完美如汉光武帝样的君主,古来只此一人。曹孟德还曾血洗徐州,杀边让,食人脯呢;李二也弑兄杀弟囚父,霸占兄嫂。陆谦便是无缘无故的杀一秦桧又如何?他只需知道,其人胸怀大仁慈即可。

那李二之作为何尝不是黑点,待魏征何尝不薄情,可他在历史上的地位,他的身后名,人尽皆知。

就因为他行的是大仁义。

当年水泊外的十多万难民,给宗泽太大的触动。而偏偏这些百姓还就是牧养天下苍生的当朝帝王与手下臣工们的决意,扔来梁山泊的垃圾。这就更叫宗泽感慨了。

只是宗泽到底是一正人君子,重新誊写奏章后,他唤来一人,让他去招呼一声闻焕章,自己上书进谏了,你可别忘了赶紧让你那小儿子辞职回家。

两日后,济南城里的陆谦接到了宗泽、闻焕章二人递上的奏折,同时还有一脸忐忑的闻成业递上的辞职报告。陆谦看后者一脸害怕模样,仿佛是掉进狼窝的小姑娘,可头顶偏偏没有半分红色,相反忠诚度则比当日提高了一些。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语,但有个事儿他心中已有定论,自己当日选了这个闻二公子做秘书少监,那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摊开宗泽与闻焕章的奏折来,不出所料,两人奏章里都在说秦桧之事。只是一个重点在于‘莫须有’三字的杀伤力,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宗泽告诫陆谦,这是在开个坏头,日后可能就是祸国的源泉。岂不闻李唐皇位倾轧,兄弟相残则甚多,皆原由玄武门。

而后者的奏折则更多是在为秦桧抱怨抱屈,说秦桧声明颇佳,会影响到梁山不杀良宦的名头,影响极坏。好在闻焕章还没糊涂,说什么影响士林清议。这事儿才多少人知道真相?他们父子不向外散播,士林士大夫们知道个鸟。他们只知道秦桧是个贪官/忠良,而后被梁山军杀了。怕都不会有人说是陆谦亲手杀得人。而梁山泊又杀了多少朝廷的“忠臣良宦”了?

陆谦对宗泽很满意,再看看闻焕章,他手底下也有一封公文,是闻焕章表奏的官员名单,内中有两个程姓人扎他眼睛。不过还好,这闻焕章是光明正大的支持程氏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倒是叫陆谦不在意了。

早起有消息显示,益都城中忽然刮起的谣言旋风,就与他有关。

北宋这时候,朝堂重臣与后宫宠妃交往密切,这是常例。最明显的就是郑居中,当初他抱上郑贵妃的大腿才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可不是靠着他那岳丈王珪。

陆谦早前更不爽闻焕章的“隐秘性”,而不是他光明正大。

如此一个隔阂去掉,陆谦再看闻焕章就觉得这同志还是不错的。

闻成业退下去后的位置,陆谦没有犹豫,钦点了乐和接任。待乐和下去与闻成业交割,唐伍进了来。看人头顶上的气柱,这才是陆谦真正的铁杆。

“事情可皆已办妥?那程家之事调查的怎样?”

“按大都督的吩咐,皆已办妥。只是那程家一事,实拿不到真凭实据。”唐伍说着就递来了一道折子。陆谦打开看后,笑道:“如此足矣。”内中既有关乎闻焕章与程家‘扑风做影’的传闻,也有他推荐的那些官员的污点。当然,那只是个别的。

平心而论,闻焕章推荐的这些人,水准还是很高的。虽然里头夹了个人物,那名字险些叫陆谦闪瞎了眼睛。

这人就是万俟昹。

陆谦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正在为知晓秦桧在濮州城中而高兴。万俟昹这个名字本能的就叫他想到了万俟卨来。不过看那附属的简历里,这万俟昹显然是跟万俟卨毫无瓜葛的。这人是开封人,而万俟卨的祖籍似是在江南哪个地方。

但陆谦还是觉得不顺眼,而且这厮身在开封,闻焕章这张公文里举荐的人中,不少都在东京城附近,那便吩咐张三在核实消息并且接头引路的时候,重点观察一番这个万俟昹。结果很是有惊人的发现。

这个在闻焕章看来,为人端良,博学好古,品性刚直之人,背地里似乎并不怎么干净。倒也不是天大的事情,而是有夜敲寡妇门的嫌疑。

可就是这一件事,声张起来,便足以叫其于士林市井之中身败名裂。

而如此花边新闻却是闻焕章所举荐的这些人中,少有的真凭实据了。如此可见这波人的道德底线还是甚佳的。除了那程家兄弟外!

这些罪证中后两者才是重点,也是陆谦早前厌了闻焕章所在。

陆谦又打开一封信,伸手从手边拿起一公文来,真是惟妙惟肖,神乎其神。自己提笔写了一封信,只有十个大字。“把这些都给闻成业送去。”

杀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陆谦杀秦桧杀得念头通达,事后的麻烦就叫他头疼了。只是还好,他身边“人才济济”,他只要定下走向,就能完成的顺顺当当。现在,这个事情不仅被他圆了回来,还挖了个坑随便埋掉了闻家父子。到时候真相大白,看那知情人谁不说他一片苦心?

如今箭在弦上,欲罢而不能。这也罢,就当给闻焕章一个教训。叫他张张记性。

当然,此事于他亦是个警醒。君王无小事,天家无私情。

至于那秦桧的事儿,新闻报会有一个完美的结论。陆谦可不会叫秦桧留下个赵氏忠良的名声。

但一定程度上说,他这也是在提秦桧扬名,同样也是在玩火。

这种事日后还是少做为妙。

在他的计划里,秦桧就是《新闻报》剥析当今天下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辈的第一个例子。

搞舆论宣传,《新闻报》的威力不能小觑。

这种直接面对普罗大众的宣传方式,加上强大的政治做用力,是所谓的士林清议能抵抗的吗?

他们唯一的反抗就是写一写默记杂文。用满满的恶意去攻击梁山泊,去攻击陆谦,为“野史”添文加料。而那些东西要能相信,猪都能飞上天。陆谦也不在乎。

闻成业已经与乐和交割完事物,一身轻松的回家去了。是的,一身轻松。当日他一时气愤难忍,写了一封信,派人连夜送交父亲。那第二日清早起来便后悔了,可为时已晚。

作为一个秘书,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职责所在。这是犯大忌讳的。而他们父子早就上了梁山泊的战车下不来了。

没过几日,他爹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没什么具体的吩咐,只是要他迅速向陆谦请辞告罪,他那事发了。闻成业彻底萎了。

只是没想到陆谦并没责罚他,更没为难他。只当面提拔了乐和取代了己位,闻成业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如此,已经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是当乐和捧着一个书袋给他送来时候,闻成业一脸懵逼。乐和转身告退,这闻成业虽然是闻焕章的二公子,可今后仕途却不见的如意了,那身上是有臭味,自己还是少接触微妙。

闻成业拆开书袋,里头有些许书信,有的信封已经拆开,有的则密封的严实。他将这些已经拆开的书信一一倒出来,那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一封出自他手的书信。就是当初他一时气愤下给他父亲去的那封信。

那誊写书信之人,一字不差的抄写了下来。其下附带了五个字:秘书处条律。

闻成业看了后是遍体生寒。这才想到那本条律中的开篇之言语,秘书郎触军机政要,腹藏梁山泊安危,关系重大。只言片语不得与外诉说,那是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之中的。

闻成业本以为这只是虚言,可现在看,这是真正的大实话啊。那冷汗是止不住的向下滴淌,即使如今天气已寒。

而第二封书信则是同一折公文连在一起,摊开看,却是那秦桧落款的文书。而将那私信倒出,闻成业看到一半时,面色就已如吃翔了一般。

这信中的大意是秦桧对老婆王氏说,童贯打败了,濮州城危险了,我先把这段日子所得的钱财送回东京家中,但我本人不能此刻回京,因为我是在职官员,逃跑的话名声坠毁,危害是极大滴。可是濮州城内的实力太弱了,溃兵和守军相加才一万出头,必不是梁山贼的对手。后者若杀来城池陷落就是定局,但你不要为我担忧,我贪污钱财都是悄悄做的,人鬼不知,对外又做的大度仁和,官声颇佳。梁山贼是不杀良宦的。我被俘后当做再世苏武,坚守名节,你要在东京与士林中替我扬名。如此,日后梁宋争锋,无论谁胜谁败,我都会因祸得福,能稳坐钓鱼台,富贵不减。

闻成业看到最后都要呕吐了,脑子里只想到了两个词:欺世盗名,沽名钓誉。

这封书信必然是梁山泊探骑劫下的,真的是画人画皮难画骨啊。而再看那一折文书,可不正是秦桧亲笔所书,其下都有他的留款,与那信上的笔记一般无二。而其他公文则是县衙小吏供述的秦桧罪行了。

可是闻成业转眼又不解了,为什么,陆大都督要选择那样个方式去杀秦桧呢。直接言明罪状,杀得不是个光明正大,人人叫好么?

闻成业的眼睛看向了那封火漆封缄,这封信是给他父亲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姓陆不姓赵!

赵佶很愤怒,收到童贯快马加鞭送到东京的奏折后,说真的他是先吐出一口气的。至少这陆贼是胸无远谋,目光短浅,只看到了齐鲁一隅之地,而没有看到整个中原万里江山。当然,赵大艺术家那聪明的脑壳也能想得到,这很有可能只是陆谦表现出的缓兵之计。

但这就好比一颗速效救心丸,先让他有了发怒的底气。而后赵佶便勃然大怒了。仁宗朝多出了一个西夏,已经叫大宋受尽掣肘,数十年中更不知道死难了多少将士,花费了多少钱粮,到今日才彻底看到战胜这批蛮贼的希望,却又被梁山泊一遭毁灭了。

本朝要是再出了个东贼,赵佶很担忧自己死后会怎么被盖棺定论。

他自己很清楚,如今的宋室碰到这般大的麻烦,即便最终平定下各地叛乱,赵宋也几乎要一撅不振。想象看,老赵家血洗了齐鲁、江南、荆湖西北和河东中南部后,国力受创要有多么重大吧。如此自己的身后名堪忧也。

这是一场堪比李唐安史之乱的大灾祸。

而陆谦在赵大艺术家的眼中,那便是罪魁祸首,没有之一。

如此一个乱臣贼子,竟然敢妄想他承认其立国,还求娶他闺女。

赵佶闺女很多,可他不觉得自己有哪个多余的要许给一乱臣贼子。且还是赵氏必须要打灭打平的乱臣贼子。

只不过,齐鲁之地可不比西北的党项贼子。西贼的地盘就在于河套一带,距离赵氏的统治重心,还很遥远。可齐鲁对于中原,近在咫尺。此议不成,梁山贼怕就会自立为王,正邪不两立,刀兵相见下,老赵家该紧跟着迁都了。

而至于迁都的目标,也只能是西京洛阳。

那江南大乱,荆湖也在乱,河北一马平川,河东还是再乱。京兆府【长安】又距离西夏太近,那只能是洛阳。

后者有着山川地理之势,比起一马平川的东京城来,防御上是方便的多了。

对此,陆谦想法是——王庆要倒霉了。

纵览眼下的天下大势,盘踞在荆湖西北,攻夺夔州——隔断三峡,又北进南阳盆地的淮西军,是在不断做大。王庆必会成为老赵家接下来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要是没有碍手碍脚的淮西军,赵佶不就可以轻松愉快的搬家去江陵府了么。那才是好地方。地处中央,上头荆北,襄阳城易守难攻;下有荆湖作为腹心。左边,川蜀可为依据;右边,千里长江岂是等闲?

可就是因为一个王庆,如此之佳的临时行在之所,变成了虚谈。

杨戬、梁师成始终闭口不言,但二人却都在小心的观察着赵佶的神情变幻。都已经‘追随’道君皇帝十几二十年的两奸宦,怎会不知道赵佶的性情?看到赵佶前后不一的表情和表现,二人就知道这位赵官家的选择是什么了。

童贯在奏折里说的很直白,也很明白。梁山泊需要时间,朝廷更需要时间。有了足够的时间,朝廷才能发挥出自身最大的威力。而若是不议和,一味刚硬,来年梁山军打过来,再次杀到东京城下,朝廷用什么来解救?

靠各地州府聚集起来的民丁义勇?

且不提那般的诏书颁布下,地方上将会乱成什么模样,就只说效果,又如何能有朝廷出面招募兵马来的更快更强,更安全?

何况京东两路已经不保,江南又生大乱,荆湖、河东都有祸乱暴起,难道朝廷还能看着京畿路再乱下去么?

可朝廷又不可能让梁山贼例比西贼。

如此,不战不和,方为妙计。

不过此事也不是光赵佶一人认可就能定下的,朝堂上必然还有N多揪扯。随着高俅、童贯的连续败阵,蔡京、杨戬、梁师成等已经明显压制不住朝中的反对力量,那做马前卒的便是张克公。

其人是张叔夜从弟,大观三年蔡京被弹劾罢相,出力之人就有张克公。虽然在蔡京复相之后,张克公被整得很惨,整个官宦前途呈断崖式下跌,几被闲职,现今挂在吏部已经整整六年。可是这张克公一副硬骨头,依旧没半点服软的意思。随着早前高俅大败时候,这病恹恹的张克公就如同吃了十补大全丹,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连番上折子弹劾蔡京等人,还与陈东等朝野呼应。成为了现今东京城内,蔡京及其盟友的头号反对党。

赵宋要在实质上暂时对梁山泊妥协,纵然谁都知道此事是东京最为正确的选择,但是尊严呢?大宋朝的尊严,满朝臣工的尊严,这时候不叫喊几句,岂不是当着天下百姓的面自打耳光?即便那是暗中苟且,可别以为天下之人尽是白痴。

这一瞬间,杨戬与梁师成都可怜起了蔡京来。因为这等事儿,最终必然会有一个背黑锅的,而怎么看,这黑锅都会落在蔡京的背上。

“来人,宣林先生觐见。”

赵佶气冲冲的去了万岁山,朝政如此败坏,叫他更愿意沉浸在虚幻之中。而林灵素无疑是很合他胃口之人。在林灵素的忽悠中,赵佶能够尽可能的忘记掉国事的烦恼。

大步走去的赵佶并没发现背后杨戬和梁师成听到‘林先生’三字时,脸上的不甘。

这林灵素,也不知道是什么心肠,与蔡京、童贯就是不对。早几年京师大旱,蔡京命他祈雨,林灵素未应,蔡京参奏他行为狂妄,请皇帝治罪。而林灵素刚在京师里站稳脚跟,就露出不同凡俗的模样,丝毫不惧怕蔡京、童贯的威势。反奏童贯、蔡京,是“飞天大鬼母”、“北都六洞魔王第二洞大鬼头”转世祸国,劝请官家斩决。

些许年里,杨、梁二人也多番在赵佶面前谄陷林灵素,只是都不能如愿。

此刻的蔡京府中,一脸苦涩浮现在他的脸上,聪明如他则,怎会不知道背黑锅的时候又到了。

“父亲!”危难之中,仕途远没有正史顺畅的蔡攸,也因此避免了跟老爹父子成仇人的局面,此刻还是蔡京最看重的儿子,是他政治衣钵的传人。

蔡攸实质上并非一个聪明绝顶之人,也没有他老爹那一肚子墨水。人蔡京再被褒贬,你都不能否认他那过人的才干不是?早前被王安石列为天下仅有的三个宰相之才之一,其才能就可见一斑。只是没有用在正道。

摆了摆手,蔡京转而褪去苦涩,说道:“世间事,难两全。凡有一得必有一失;凡有一失必有一得。人生在世,一如此理。”在他的眼中,人生这本就是一个不断得到和失去的过程。

你得到钱财,失去清名;你得到君王青垂,便也要准备着时刻给帝王背锅。

……

视线再转向青州益都。闻府中的气压,这几日猛地变得压抑起来。闻焕章本人长板着一张脸,叫府内新归附来的仆人们都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了。

如此之气氛里,闻家迎来了二公子闻成业回归。

闻成业一见到父亲,人便直接跪了下来,双手捧起包裹,虽然最后一封信处于密封,他看不到文字。但用脚底板来想,闻成业也知道事情不妙,自己闯祸,还连累到了他爹了。

闻焕章对儿子手中捧着的书袋很疑惑,对于儿子的表情更是不解。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上有些执拗,即便是主动犯错而不得不离开秘书少监这般的要职,只要是陆谦有错在先,那闻成业应当是‘强项令’模样。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可现在看,后者却是一副后悔莫及的羞惭样。

闻焕章的不解很快就有了答案,看着如此证据,气的只想破口大骂。对于秦桧,他只能用一个‘无耻之徒’来形容。但很快的,闻焕章就产生出了一与闻成业一样的疑惑。陆谦拿着有秦桧罪证,光明正大的杀他不是更好,何以生出这般波澜?

陆谦先前在闻焕章心目中的信誉值还是很有保障的,并不认为那些罪状,以及出自萧让、金大坚之手的伪造书信是假的,事实上那些罪状也确实是真的。

秦桧在濮州城的确贪墨不少钱粮,虽然做的隐蔽,可哪里能彻底扫清痕迹,虽然其中不少都只是‘惯例’。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言辞之中仅仅是调换几个字眼,便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从被动犯罪变成主动犯罪,这性质便不同了。

闻成业也看着父亲手中的书信,拆开火漆,打开陆谦亲笔所书,即便是闻焕章的城府,一下子都跳了起来:“君子群而不党,公真君子。”

闻成业搞不懂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闻焕章岂能不明白。尤其他看到随后一页纸上附属的几个人的劣迹。

“父亲,大都督莫不是怀疑您……,结党营私?”

作为秘书少监,闻成业一肚子梁山泊机密,如何不知道他爹前后向陆谦举荐了二十多人。可是他爹此举于梁山泊是出于一片赤诚啊。虽说内中有南苑的两个哥哥。这俩人也跟着他爹一同被俘。

“二郎都想到此端,可见为父确实失了分寸。”

闻焕章是个聪明人,看着那半张纸里都用来记载二程劣迹,闻焕章自觉的是看透了真正原因。这事儿就重在脑补!

陆谦这怕不是对他举荐的人才有看法,而是对他沟通程家有一些看法啊。

看到他从内到外一条龙了,生出了警惕。

秦桧那个无耻之徒就是对他的一次试探,若闻焕章也‘一时激动’把秦桧之事散播开来,甚至连同人联名上奏,最后的结局怕是更糟糕。

这梁山泊可不是大宋朝,大都督也姓陆不姓赵。

现在,他承受住了考验,也可以说是过关了。但闻焕章心头却猛地对陆谦生出一股惧意。再也不敢单单将他视为可辅助之对象,那是他的君主。而伴君如伴虎!

再看着懵懂的儿子,闻焕章大体解说来,闻成业额头都渗出一层汗水。此间竟凶恶若斯。

只是陆谦此举,此举……,有些伤人心了。陆谦若在场,就可以发现闻成业头顶气柱又有了新变化。

闻焕章则是哈哈大笑,“这方是好主公,真雄主。为父本还担忧大都督兄弟情义为重,日后乱了纲常,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你且起来,下去梳洗进食。”

闻焕章看着儿子退去的背影,脸上忽的闪过苦涩。这儿子还是不明白啊。自家与山寨原先的那些头领们不一样。

前者与大都督都有三分结义之情,而他们父子与大都督就只是君臣。

最初是如此,今后也是如此。毕竟他们父子投效之时,梁山泊早非草创。

那伤心什么的都休提。岂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们父子的大名早就上了赵家的黑名单,不一条道走到黑,还能怎样呢?

如此,闻焕章做梦也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陆谦一时爽快后为了保持形象而挖出来的大坑。

谁叫陆谦能看忠诚度,闻成业的剧烈反应叫他不高兴,闻焕章近来的做派又叫他有点不满意。从后宫到前朝,闻焕章的影响力膨胀的太多了。这个坑最后就坑到了闻焕章的头上。

谁叫他蹦跶的有点欢快了,给他提个醒。

第三百八十章 天下争龙【求订阅】

时间过得很快。政和七年眨眼就到了岁末。

益都城中锣鼓欢天,鞭炮齐鸣,因为两个月前就自立为齐王的陆谦,正在迎亲。纵然那扈家女只是一个侧妃,纵然整个六礼走下,只用了短短两个月,说出去都是个笑话。但飞天虎扈成还是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大王可还没有正妻,自家小妹嫁过去,只要能短期内得男,日后一样机会大大的。人扈成聪明着呢。

这等事本来会成为陆谦的一个小黑点,消息传到东京城了,朝廷略加引导,就能引得无数士大夫众口同词的鄙夷陆王爷粗鄙无理,真粗汉丘八也。

但是,东京城内正在发生的一场大事,彻底掩盖住了齐鲁的动静。

宋室迁都了,迁往了西京河南府。

两边到底是没有谈成,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如此,不趁着天寒地冻,梁山贼军行动不便之时,早早的远离东京城这一所处,等到来年梁山泊大军杀到城下时候,岂不是又要担惊受怕?

可想而知此刻东京城内的百万居民又多么痛恨陆谦了。

皇帝一搬家,他们可就惨了。东京城的房价、地价都在拦腰砍,如此都还卖不出去。可东京的粮价物价却没有半丝儿降落。因为谁都知道,这东京城日后就要战火不休了,如此粮价怎么会将?百万军民的当世第一大城,一年之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呢。

赵佶以刘韐为东京留守,可后者虽在一干朝臣中素有知兵之能,可手中的兵马却寥寥无几。

于此般中,某王姓官宦之家忽然死个了女儿,而后其一远房又在近期嫁女,这便是毫无影响力的小事情了。

只是王仲山自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却不知道,他这一家子早就在有心人的密切监视下了。

陈正汇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证据,虽然不是很直接的佐证,可已经足矣证明一些事。世上有一些事情在某些特殊环境下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

他快步赶来太学外一处民宅外,叫道:“子正兄,子正兄可在?”他是来寻常同的。

后者乃常安民之子。常安民则是当年天下颇为闻名的政论家。年十四入太学,熙宁年间进士。知长洲县,有政声。元祐初,擢大理、鸿胪丞.历太常博士、开封府推官等官。绍圣初,拜监察御史。以论熙丰或元祐为非者都有片面之外,应当实事求是,力求公正。又论章惇、蔡京朋党之奸,以为“今日之患,莫大于士不知耻”。绍圣二年,贬监滁州洒税,历温州通判、提点永兴军刑狱。蔡京用事,入元祐党籍,流落至今。

常同是其长子,现年二十七岁,来京是要备战政和八年之科举,却不料碰到如此情况。

大宋竟然被梁山贼寇逼的被迫迁都,东京城内的一幕幕,那真的是叫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陈正汇乃无意中知晓其来历,那瞬间就上了心。

他两个多月前,担着生死干系才奔逃到齐鲁,投效当时的淄青大都督府。把自家的来历身份一报,当即就被宗泽引荐给了陆谦,后者也毫不客气的给他一危险任务,潜入东京,配合张三,招揽人才。政和八年科举在即,东京城内依旧汇聚了各地来的举子。

陈正汇的老子是陈馞,乃是首个弹劾蔡京之人。元符二年(1100年),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登基,蔡京被罢官为端明、龙图两学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然不久时,谏官陈馞弹劾蔡京与内侍交结,陈馞获罪被斥退,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

待到蔡京再次复起,那一干政令堪称‘震古烁今’。

——废元祐皇后,罢去科举法,令州县都仿照太学三舍法考试选官,在汴京城南建辟雍,为太学的外学,用以安置各地学者。在天下重推方田法【王安石旧政】。对江、淮等七路茶实行专卖。改盐钞法,凡是旧盐钞都不使用,坑了不少人;铸当十大钱,陷害章縡【政敌】所有的兄弟。御史沈畸等因办案不合蔡京意,有六人被捕或削官。陈正汇也因上书触犯蔡京被处黥刑并流放到海岛。

所谓的黥刑就是刺字。所以,陈正汇从琼州岛跑来齐鲁,一路遮遮掩掩的,真的是很不容易。但是,如今他在东京城内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因为安道全握着一秘法,先以配妥的药水点去了,后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那疤痕自然消磨了。梁山泊一干头领但凡脸上有金字的,皆用此法调理了。

陈正汇十余年不复中原,相貌早无人记得。此番又褪去了金字,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东京城。

这常同便是他的第一批攻略目标中希望较大的一个。

然二人的屁股到底不一样。陈正汇是死心塌地的要翻覆宋室,不然他不会假死脱身,丢下妻儿在琼州岛,自己冒险投奔齐鲁。

可是常同却不一样,从他能上京备考,就知道他的处境远好过陈正汇。

但即便如此,常同也不能否认如今的大宋朝真的是风雨飘摇了。

荆湖的王庆紧随在陆谦之后也称王了,楚王;河东的田虎在夺取了晋州之后,则同样高高兴兴的自称晋王。也就是方腊依旧自称是圣公,可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圣公与皇帝一般无二。

眨眼之间,煌煌大宋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从本心来讲,常同也甚是看不上蔡京、童贯之流。但他还是不能下决定,弃宋归齐。无奈之下他甚至举出了秦桧的例子,这却是推托之词。

后者在东京城内还是有点名声的,何况还有王家人在后推波助澜,于是秦桧就被朝廷追封为濮州推官,成为了大宋朝的忠良,而后再册封王氏为恭人。

朝堂、士林都对齐鲁《新闻报》上的宣传视而不见,但却有不少人进言组建大宋朝自家的《新闻报》。后者之威力,众目可见。

而前者则就是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糊涂官司,难以辫清,实质上更无人关心。

什么秦桧、恭人啊。自从四大寇崛起,大宋都死了多少忠臣良将?虽会有闲心去关心一个小小的秦桧。那大名府死了的王知府,论文名,论声望,不甩掉秦桧三条街。

现在王恭人殉节而死,等宋室在洛阳城安定下了,王家定然还能再讨一个彩头。而谁都不会关心王家远房有一新寡,嫁给了某官员做填房。王仲山便是如此想的。

常同却看着陈正汇送来的文册脸色大变,那其一就是王家远房女的嫁妆单子,林林总总,怕是不下三五千贯。“无耻之徒,男盗女娼之流。可恨,可耻。”本因为陈正汇的咄咄逼人而升起的那点不快,也在这些证据面前都化作流水。

三五千贯钱财,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对于军费开销固然是九牛一毛,但要归类于个人,那非是要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操办的起来。

那王氏远亲明显不是。更别说陈正汇送来的还有证据显示,那王氏远亲家中根本就没这新妇。如此再考量王仲山丧女一事,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陈正汇看着常同破口大骂,半响待人冷静下后,才宽慰道:“这般无耻之徒,世间何曾少过,子正兄若是为他们气坏身子才是不值。”

“宋室虽为正朔,可大树根基已朽,蛀虫无数,神仙也难救。齐王治下却是兴旺蓬勃,百业待兴。大王更是求贤若渴,以子正兄之才,入齐鲁,必得大王重用。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子正兄且莫要自误啊。”

时代已经不同,伴随着陆谦、王庆、田虎、方腊等人的崛起,赵氏江山似乎已然垮塌了一半。就算是对赵宋再忠贞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国家板荡,天下争龙的时候又到了。

他们所忠诚的大宋朝似乎还占据着大势,还有西军可以依靠。但如此局面已经足可以叫一些人喜从天上来,自带干粮的前来投奔了。

陈正汇就是其一。扬州城的陈观、陈益、陈泰父子仨,就是其二。

对水浒传记得丢三落四的陆谦,自然忘记了这父子三人在原著上,就曾经投靠方腊,引摩尼教兵打过长江来,只是功业未曾人先死。被南下的梁山泊兵马一窝端了。

可现在。随着陆谦以宋江部为先锋,兵马杀进空虚无比的淮南撒疯,那家在扬州城外的陈家父子,果断的放弃了往日里多有联系的摩尼教,而选择了梁山泊。

陆谦以陈观为淮南安抚,陈益、陈泰兄弟为兵马使,叫他们悄悄积蓄力量,以备将来。陈家父子便以立民团为由,招兵买马,却不巧收纳了从宋江军中脱离的锦毛虎燕顺。见他武艺不俗,便引为心腹,经观察后又告知详情。因为燕顺这厮平日里对赵宋也不甚恭敬。哪里知道他与梁山泊有这般血仇。燕顺知道实情后面上不动声色,当天夜里就越庄而去,前往扬州城告发了陈家父子。

陈观如是无奈起兵,攻打扬州城未果,只好向西夺取了泰州。一边招兵买马,向齐鲁求援;另一边也用梁山泊的名头招揽江湖英豪。打算经营泰州、通州的同时,继续对扬州施展压力。

宋江军则已经夺取了泗州,只是两攻楚州不下。后者的地理位置便是后世的淮安。就只能掉头向着西南的濠州进发。那里也便是后世的凤阳。朱皇帝的老家。

……

今夜月色皎洁明亮,银白色的月光落地面之上,笼罩上一层白银。

益都牢城营内已经一片寂静,但是张叔夜与张伯奋却如何也睡不安稳,二人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兄弟竟然当了叛徒。

张仲熊投效伪齐了。

“逆子,逆子……”张仲熊的下榻处,早早熄灭了油灯。

只是床榻上的张仲熊,翻来覆去了许久却难以入睡。

仿佛着了魔,一不伤眼睛,父亲咒骂他的那一幕就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

“逆子,逆子。我深恨当初没一把将你掐死,以至于蒙受今日之耻辱。……”

张仲熊猛地坐起身,望着泛着淡淡银白的窗纸,面色扭曲道:“我不是逆子,我不是逆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殿试初哥【求订阅】

大雪席卷了齐鲁,也可能席卷了整个北地。如此天寒地冻时候,最舒坦的莫过于泡一热水澡。一桶桶热水,不断的倾倒澡堂中,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个个木盘,内中放着酒水吃食。

不得不说,这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只要有钱有权,就都能享受到寻常人想象不到的生活。

转眼间就是政和七年末了,赵佶登基十七年了,如此是西元1117年还是1118年?反正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距离他记忆的那个日子又近了一年。

只是还好。在过去的一年中,自己的发展似乎远比女真人对契丹人的发展更大。有了曾头市的贡献,梁山泊与北地间的贩马已经往来过一遭。女真人的态度虽然粗鲁了一些,却也算不上蛮横。毕竟他们现下的大敌是辽国人,如今的女真还远没有取得对辽的彻底优势。与陆谦彼此贸易,乃是各有所需。陆谦也趁机对辽金之战有了更多的了解。

自从去年高永昌拥兵自立,割据辽东50余州。可以说是给女真人来了一次神助攻。完颜闍母不怎么费力气便渔翁得利,灭了高永昌,打败了平叛辽军,占据了辽东。如此,从登州泛海前往辽东者,海路只需一日也。这也是金兵不敢蛮横的原因。

女真人兵力本就稀少,主力用于对辽征战,后方大片的区域都只有一些零碎金兵。他们这时候才不敢再惹外敌。便是高丽人趁机占据了保州,改名义州,解决了多年来的肘腋之患,使高丽疆域抵达鸭绿江,女真人也只视若未见。

如是现下的辽金厮杀,那战线还僵持在后世的锦州地区。今年九月中,辽天祚帝为阻遏金军西进,命命秦晋王耶律淳为都统,招募辽东饥民2.8万人,编为8营,号称“怨军”,由乾州(今北镇西南)进屯蒺藜山(今阜新北)进行防御。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28000人,郭药师为其中渠帅之一。

陆谦对于女真人的进度很满意。他的进度并不比女真人慢了,而且‘自觉’告诉他——要去推翻如此一个赵宋,对比女真人干翻契丹,难度上该是轻松一些的,这些年的时间也是够了。就是很难在一统中土后,立刻就把实力恢复到最鼎盛状态。

现今,赵宋的淮南东路几乎就是不设防之所在,区区楚州城内也只是一窝残兵败将。可以抵挡宋江那些乌合之众,却抵挡不住梁山军。如果叫杨志引兵南下,怕是很快就能席卷。

可陆谦缺少足够的人手去治理啊。

他可不愿意来一次换汤不换药的‘改朝换代’。随着他自立为王,定年号镇平,这两个月里确是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其中一些甚至都是赵宋衙役之人。更有很多人在招贤馆留名,每日夜里都在挑灯夜读,以盼早日能将梁山泊的条条框框熟记于心,在招贤馆每月一次的大考中崭露头角。

可即便如此,那徐州与改名为昌州的东昌府之官僚,也刚配属过半。

“大王。乐少监请见。”

到时间了么?陆谦一挺身。

“宣他进来。”虽然已经称王,但要是干什么事都按照所谓的礼仪来做,陆谦还做鸟的大王。

乐和大步走进澡堂,彼此间就隔着一道珠帘,意思意思。“大王,内阁次辅闻焕章引各州府所举俊才,共二百零五人,请见。”所谓内阁,就是由首辅引头,编入五军都督、六部尚书和税务总局总监,共十三人组阁。看似依旧重文轻武,可实质上那兵部尚书,乃属于军方之人。两边平衡,早就能最大程度维稳。

陆谦当大哥有经验,当大王就欠缺了些了。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日后视情况再调整。

而那所谓的二百零五军界,这却是陆谦在无奈之下的不得已之举。玩了一把举荐,将权利下放到地方官员手中。对他们唯一的限制就是责任连带。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要他们各自发挥出自身的关系网,拉拽来更多的人才来为自己所用。但眼下的这二百零五人内中保不准就有混蛋纨绔。

这当官的都一个德行,板子不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陆谦不敢说那‘责任连带’四字,各地的州县官员全都不以为然,但他也敢肯定,肯定有那些蠢货对那四个字视若不见。

如今他麾下共十六州府,七十余县,陆谦本以为他们也就能举荐出百十人而已。可事实却证明他想的简单了。

他起身出来,更衣。就吩咐道:“去奉天殿。”这是现今益都城内的那座由原先的转运司官署改建的齐王府中,唯一的大殿。修的很粗糙,几乎都是木质建筑,内中也只是用朱漆、金漆粉刷,并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这座大殿唯一的好处,就在于它的大。把原本转运司官署中的花园都给推平了。

走出去,陆谦才发觉雪下的愈发大了。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早满地如银。

在奉天殿后殿,陆谦稍作准备,便穿着一身圆领袍,进了正殿。一路上乐和为他简单的介绍了这二百零五人的身份来历,明面看,与所举荐官员无有血缘瓜葛的有九成上下。但却掺杂着朋友、同学、同乡之谊。

只是人数太多,籍贯来历复杂,短期内还无法统计。

正殿内,早已经打扫干净。宗泽、赵明诚等人都已在恭候。

二百零五张案几,五张一排,列得整整齐齐,当下点头赞道:“不错,春来用心了。”却是那提领奉天殿护卫的周春来办的。“教他们进来!”

陆谦高居上首,俯视着殿内,心中甚有一种奇异的赶脚。没想到自己穿越后还能当一回古人的评卷老师。

“是!”

在殿上亲军洪亮的宣声中,陆谦在大座上坐定,片刻后,闻焕章亲自引领着二百零五名各县各州府推举的人才,都进来大殿,众人俯首高呼:“拜见大王!”

陆谦含笑点头,道一声免礼,向着乐和点头示意,后者举起名册,高声宣唱。下方闻焕章已经在右手座椅上入座,看着二百零五人依次入座。

那每一张案几的左上角,都贴着有姓名籍贯的纸条,以及他们所取的科目。

税收、司法、政务。

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显然是陆谦借鉴来的后世手段。

按照规矩,给这些‘殿试’之人准备的该只有蒲团,陆谦见不少考生入座之后,都把双手拢于袖中,摆手叫人皆备上火盆。这一举措无疑叫考生感激。他都能够看到,考生头顶气柱的变化。

事实上这一方面,陆谦是很随和的。那大殿‘朝会’时候,他都教人给“内阁重臣”们看座。

如此之举乃是有意外之喜的。如眼下的闻焕章,陆谦就能感觉得到,这人头顶上的气柱,在那时候就猛地恢复了一截。如今只是在故技重施罢了。不过那般礼遇,却叫那五军都督们都觉得有点过于优待,叫他们诚惶诚恐了!

尤其是平日里看起来大咧咧的花和尚,那第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坐在座椅上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与昔日山寨兄弟头领们聚会,乃是两个概念。

现下,陆谦治下,各县各州府都张贴有招贤榜。彼辈人想要入仕途,唯一的途径就是考试。

中国人以科考来选官,比较来,还真是很先进的。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公务员考试,实质上也就是科考。那变得不是选拔方式,而只是考试内容。

当后世的中国落后于世界同期的时候,国朝上下一力废弃科考,科考何其之冤枉?

而陆谦今日考试,重点还在于最后的策论。简单说,就是在问眼下的齐地政策有何遗漏、不足、欠缺,有什么可改进的,你有什么要进言的。

想要应付过去很容易,可想要出彩就难。非常考验眼界、见识与才学,当然还有文笔。

……

就在陆谦正在进行自己自立为王来,第一次‘殿试’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辽国显州。一场大战已经刚刚结束。

打上个月开始,蒺藜山的怨军就有人不稳。这却不怪人家,北地那般寒冷的季节,怨军却连御寒衣袍都无法保证,能稳定才有怪。且耶律淳手下的辽国南京禁军甚是看不起怨军,彼此保顿愈发尖锐。耶律淳也不是善茬,当即便用铁腕手段来处置怨军,可是事情未定,金军忽的逼杀来,蒺藜山辽军只能仓促迎战。两军会战中,怨军首先战败,辽军随即大溃,金军乘胜夺取显州。徽、成、惠、乾等七州相继降金。

陆谦此时还不晓得金兵刚刚又取得了一次对辽的大胜。显州等地被金兵夺取,辽国东京道就彻底丢失了。那中京道门户大开不说,便是上京临潢府也暴露在了金兵的兵锋之下。

只是那女真到底人少力弱,两年之间吞并了整个辽东东京道,女真人已经吃撑了。就在金兵刚刚夺取显州等地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就已经准备好了派去辽国的使臣。辽金要暂时议和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求订阅】

冬季的齐鲁与河东是平稳的,是安静的。寒冬浇灭了人所有的战意。但这不代表荆湖与江南也是这般。

赵佶这段日子所过的时光就好像是在很深的泥泞道路上行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两只脚愈走愈困难,愈陷愈深。不断有新的烦恼、新的不幸、新的震惊在等待着他。往往一个苦恼还没有过去,第二个苦恼又来了,有时甚至几个苦恼同时来到。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呢?

赵佶大声的质问着。

就在去年,他还想着北伐燕云,混一汉土。可是今年此时,他只想闭上自己的耳朵,让那些消息走开,让那些噩耗传不到他的耳朵中。

洞庭湖又出了个钟相,短短时日就打破了荆湖南路十多州县,势大难治。

赵佶只想哀嚎。他想不明白自己的锦绣江山,繁华盛世,一眨眼怎的就变得一片风雨飘摇了。所以说他根本上是当皇帝的料。

今年年节后,虽然荆湖的襄阳府幸而解围,但跟着来的却是不断的败报,使他“新年新气象”的希望大受挫折。江南的失败和洞庭湖周边的失利,几乎同时发生。他原指望梁方平能暂时稳住江南败局,好叫朝廷有时间抽调西军兵马,结果谁料刚刚过年,梁方平就给他带来了一大败仗。

苏州失守了。

差不多在这同时,洞庭湖传来恶讯。鼎澧镇抚使兼知鼎州程昌寓大败。鼎、澧、潭、岳、辰(今湖南澧县、长沙、岳阳、沅陵)等州19县民响应。

就这样,赵佶刚刚在西京洛阳过完第一个新年,当头就挨了两棒。另外,他还得到奏报,说梁山泊宋江部于淮南西路连破名城,十分猖狂,听说还要过长江联系方腊,目前正在巢湖兴练水师。

江南乃赵宋的钱粮命脉,历史上的宋徽宗听闻江南方腊起义后,处置果断,出兵是很迅速的。只用半年时间就将方腊及其妻邵氏、子方亳(二太子)、丞相方肥等三十多人抓到东京,处死。

但如今这个时空,去年八月十五起事的方腊,如今也四五个月了,那可是还活蹦乱跳,实力依旧处于扩充之中。

没办法。赵宋的军力都用在齐鲁之地的厮杀上了,哪里还有多余兵力用于江南?

赵佶唯一的办法就是下令淮南、江南地方官府自行组织民勇,抵抗乱贼。同时任命金陵水师统制官刘梦龙为沿江防御使,坚决隔断梁山贼寇与方腊的直接联系。

而后诏罢拘白地、禁榷货、增方田税、添酒价、取醋息、河北加折耗米。百姓哭也。

但赵佶即便是在一片焦头烂额之中,他的一只眼睛依旧在紧紧地看着齐鲁。宋齐之间可没打成什么协议。梁山泊也一直在招募军兵中。

……

棣州,陆谦治下最北的一个州。因为河北宋军的胆怯,棣州在宋江引兵南下,历经了大半个月无人占领的状态之后,重新归入陆谦治下。

如今,棣州太守就是程万里,而陆谦为他匹配的兵马使,也是程万里的老熟人——周斌。

这厮的运气是真的好,当日决战,程万里与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做了俘虏。可周斌他又是逃过了一劫。如此跑到了濮州城,到了濮州后周斌不逃了,他不想再逃了。

实则心中明白,没有了程万里,他便是再归入官军中,恐也更多是做炮灰使用。

如此,周斌投降了梁山。但他一无功劳,二无勇武,陆谦想提拔他都难。何况这周斌也是到了黄河边失了心才来投奔自己,当年的那点情谊,现如今早就消磨的感情。本是想把他扔到翟进手下效力,后者留在了齐地,换取了他大哥翟兴返回河洛。

实质上这是一次两边下注。要不是他翟进头顶真的是一片真心,陆谦才没那般好说话。

而就是此时,棣州的问题摆到了陆谦面前,如此,程万里与周斌这对老搭档,就再次合流了。只是两人的官衔前都加了个权字。权,就是代。

棣州州治便是惠民,周斌五天跑完了无棣、德平、商河三县,果然就如县官所报,沿途看到了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向南逃难。

今年河北并无灾害,很多地方还有了丰收。然而苛政猛于虎。由童贯在大名府坐镇,河北百姓还能得好?

童贯死了命的要钱要粮,不然他拿什么在招兵买马?

如此苦的只能是河北的百姓。

但是溜了一圈回到惠民时候,周斌才发现,这里逃难的百姓更多。自己才出去五天,城内就大变了一个样。

好在州府设立了多处粥棚,难民虽多,却也可以维持,没闹出什么事来。便是城中也百姓也都安稳,没有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

周斌打马直奔太守府,到了太守府,却被府内的胥吏告知程万里不在,正在外处视察。周斌也不及,就坐下来等他。

如此直到掌灯时分,周斌才终于等到了这位一脸疲倦的齐王老丈人。

他在城内城内外视察各处粥棚,直到天黑才回来,一天里忙得脚不沾地,如何不疲惫?但是再有疲态,看到周斌也晓得当务之急是什么。

整军。棣州必须有一支上规模的兵马,而不是现下才五百人的一个营。按照兵部下发的例令,棣州是需要有四营兵马的。这里是边界州。虽然他们这儿的军械是最后拨调的一批。谁叫河北宋军那么软呢。

按照齐王官制,这兵马是需要兵部招募训练的。只是现在的兵部如何能顾得上棣州,如此拨调来钱粮兵甲来,棣州还是自力更生的好。待到军成之日,兵部再派人来检验。只要合格,那便是陆谦手下的地方守备军中的一员了。

后者是现下梁山军的第三级军事单位,在正兵、预备军之后。而职责,听名字就知道。

可以说是预备军的预备军。

如此一支军队诞生,叫军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预备军的名字太难听,改预备军为正兵。“建军之事休要急,近来我向益都打听了一二,那检验甚是严格。你切勿忙中出错。”

周斌忙是点头,将自己肚子里的练军计划详细的说了。他如何敢疏忽大意?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程万里看着周斌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真的是世事难料啊。自己曾几何时还是宋廷的忠臣,当初见童贯时候还一心向宋,但是现在。唉,不提也罢。他程万里就是这般的人,做不来张叔夜如此绝情。竟然险些自缢,真是个傻子啊。

想到这里程万里却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在笑自己那从没把自己当做老丈人的便宜女婿。

真是阴损啊。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把张家的家眷都接了回来,叫张叔夜那老顽固登时傻了眼。

受家人所累,受家人所累。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周斌赶到城北军营,营指挥使史文恭已经在营门前等候。周斌对史文恭半点高傲都没有。他知道眼前之人非寻常之辈,武艺过人,之所以落得如今的地步,纯粹是不识好歹。说起来,与自己也是同命相怜。

而也正是因为两人命运有那异曲同工之妙,史文恭与周斌相处的甚佳。

陆谦的官制中,兵马使有,兵马副使没有。兵马使之副手,一般说来都是军中排名第一的营指挥使。这几日周斌奔波在外,营内还能做到有条不紊,这都是史文恭的功劳。

“流民来自河北,多是引童贯逼迫所致,某近日走访其中一些丁壮,无不对童贯与河北官府怀有刻骨仇恨。现今军械已运了来,自流民中征募青壮,一来可为我所用,二来抽调丁壮,也不至让流民滋生事端。某以为甚至都无须钱响,流民必应者如云。”

周斌听了深以为然。

而就如史文恭所言,有了钱有了粮,有了共同的‘仇恨’对象,棣州的整个募兵工作进行的顺利之极。

前后五天不足,三营缺额就都补齐。其中流民中的青壮占据了六七。棣州本地百姓参军热情还有不足。

清晨。

史文恭看着聚集起来的新兵一营士卒,忍不住摇头。这些人不管是体格还是精气神,都远不能与他带领的预备军相比。就算是他当初在曾头市训练兵勇时候,那些庄客都要比这些新兵要强。

周斌则已经很满意了。身体弱不怕,有的饭吃,有的肉吃,很快就能壮起来。只要精神头足,这就是好兵的料子。

这比他当初手下那般兄弟强多了。

史文恭在心里偷偷撇了嘴,拿厢军跟梁山军比,这是在侮辱梁山军。

“跑,跑,都给我跑。跑的最快的十人有肉吃,有酒喝。”史文恭高声的叫喝着。在列队作训之前,先跑跑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有益身心健康。

同样时间里,陆谦则正搂着扈三娘睡的正香。

也是这时候,益都牢城营里,一阵叮当的锁链响动,呼延灼、韩滔、彭玘,张清、丁得孙、龚旺、宣赞、闻达、杨温、徐京、李从吉等人,一个个被请出了牢房。他们再也不用待在这儿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国教版”的威力

看到众人,呼延灼面上露出了羞愧,自己身为开国名将之后,却对乱臣贼子选择了低头,沾污了祖宗声名啊。但实则内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大家都是一类人,老大别笑话老二。

尤其是内中有着杨温,教呼延灼感觉心里头的压力猛地一轻。

“诸位将军,小人苏定,这边有礼了。”

众人刚刚聚齐,还不好意思说话,打破场上这种尴尬沉闷的气氛,苏定从旁边冒了出来。

一道道目光聚集在苏定的身上,后者脸上则还是一片轻松自如。谁叫眼前的这些人并非真的是投效了齐王,而只是在‘打工’呢。

后边这个比喻可不是他以为的,这是齐王亲口定义的。呼延灼诸人此遭就是在为梁山军打短工的。

干一天活儿,拿一天的积分;做多大贡献,得多大好处。劳有所获,按劳分配。

陆谦曰:打工也。

这实质上也是投降,仅仅是多了一层遮羞布也。怕是梁山军把他们的家眷亲属接来齐鲁之时,就是他们彻底为陆谦效力之刻。

“齐王治下诸多规章制度,诸位将军都已经知晓,小人便不再多言。就请诸位且去沐浴更衣,而后来此,随小人前往兵部衙门领职。”

这些人都是武臣,都是受限制使用的对象,未来的工作场所,苏定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非武学莫属。

……

随着陆谦自立为王,那原本的一些机构便有了新的变化。那益都招贤馆便被改为国子监,各州府设立大学。原先招贤馆众人,才能优越者自来益都国子监,成为监生。那几乎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官场。次等人才留州府大学,也能直入官场,但只可以为小吏。

陆谦治下,官佐共分九品十八阶,县令为正从七品,其佐官——县丞、县尉为正八品,主薄、税务官、司法官为从八品;再下就是九品,可这也依旧是官。

拿水浒人物举例,宋江这县衙押司便是正九品,张文远这资历浅薄的后进许就是从九品;位在县丞之下。拿到后世的兔子时代,这便《公务员法》中看不到的股级干部。

晁盖这保正是从八品,与税务官、司法官等同,乡官的副手则是九品正副。

但从九品乡下依旧有小吏,在后世这就是股级干部手下的兵,在前朝就是汉代那些斗食少史。

陆谦按照后世的官吏,县令附郭升一阶,州府一级,都城又是一级,他整个治下官职最高的县令就是益都县令,为正六品。

州官为六品,府一级的为五品,物以稀为贵么。日后再向上会有省,正印官为三品。此品阶等同六部尚书,只是后者还有入内阁,提升一阶,为从二品。次辅是正二品,首辅为从一品,正一品为虚职,只留给告老。【武官另外介绍】

小吏虽然也是吃官粮,做的好一样可升官,陆谦这里并无什么官吏区分。但如此职位必然不被‘雄心壮志’之人看得起。大学学子要步入官场最少也当参加本州府/省府主持的公试,优异者便可自九品做起。

当然,制度上是这么一说,但陆谦现下才不会放权给地方州府。

也所以,他手下的礼部要比后世明清时候的礼部更加繁忙,任务也更加沉重。

地方官府有开‘公试’之权限,只要上报,且规矩符合——空缺官位之多寡、与上一次公试隔期年数是多少,上头就不能阻拦,就要派出学官体查巡视,无形中工作量就大了许多,自然的份量也就重了许多。

国子监的设立还不明显,可州府大学的设立,实质上便是掘断了各地私学的根源。本来齐鲁士林还以为所谓的‘大学’便是宋朝的府学,谁知道陆谦给了官学如此大好处。那大学内的学子是可以直接参加公试。而每当上面开科考,国子监监生能直接报名,各地的州府大学也有一定比例的直进名额,余者也还可以参与公考。

所谓的公考便就是“举子之考”。宋代是没有“举人”这个功名的,也没有“秀才”这一说,这点与明清大大不同。

众所周知,明清科举有县府院(道)三试、乡试、会试、殿试共四个大级别,有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共五个级别的读书人。其中,童生虽然不是正式的功名(未进学),但是也要县府两试通过才能取得这一身份,在社会上也可以自称“学生”、见官不跪了。

而宋朝的科举只有解试(州府主持)、省试(礼部主持,相当于会试)、殿试三个级别,凡是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去参加宋代科举的第一级考试——解试,这与明清有着很大不同——在明清要事先通过县府院三试取得“秀才”功名才能参加乡试。所以,在宋朝是没有“童生”、“秀才”这两种级别的读书人的,或者说,任何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被称为秀才。

解试通过就是举人,可以参加省试。但是如果省试没有考中,下科还得从解试考起。也就是说,在宋朝,“举人”这种功名是一次性的,正常情况下保有期为一届三年。而不是说你做了一次举人,就能一次次的参加科考了。

陆谦觉得这法子很好。完全是照抄了来。

如此是多么大的优势啊?等于说州府大学的学子,同等情况下有两尺考举人的机会,这是县里的官学以及各地私学完全无法媲美。而比较起来,官学升入大学更为建议,这就好比后世各大名校的附属中小学。陆谦没有直接砸了那些名老宿儒的招牌,实则更加恶毒也。

中国人于做官上的热情,根本不是所谓的道义、师生情谊、大义啥的可以阻拦的。尤其是在陆谦的声势蒸蒸日上之际。

如是,对比‘文学’上顺利的进展,从演武堂演化而来的武学,就开展不利了。

那各州府大学与国子监,虽然缺少名师教导,可是别忘了,陆谦麾下的科考与宋朝完全不同。政务、税务、司法,分门别类,陆谦早组织人依据实例编撰起课本来,宗颖做这个很用心尽责,结果也颇好。如此,那些讲师便只在课堂上照本宣科,下面的学子拿着课本用心钻研,科考之上一样可扬名。

而齐鲁本地的那些书院,即便有名老宿儒教导,那所学与所考,驴头不对马嘴,一样是完蛋。而那些名老宿儒若是也改随“国教版”,那么,他们一身所学也就废了大半了。

陆谦此举叫齐鲁本地历经清洗之后残存的士林中人大为不满,近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高声攻击着陆谦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但这叫嚷有个鸟用哦。陆谦要的是实打实的做事之人,不是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这引导中华文明方向,改变正在走向陈腐的儒家,于陆谦眼中,那就是要从改变科举,改变天下读书人做官的路径着手。就像当年的王安石,如何推广自己的理念?那就是科举。

熙宁八年,耗时三年的《周官新义》、《诗经新义》、《书经新义》编撰完成,合称为《三经新义》,其中《毛诗义》二十卷、《尚书义》十三卷、《周官新义》十六卷,而又以《周官新义》最为重要,是作为托古改制的熙宁变法的理论根据。一个月后,《三经新义》便被神宗皇帝颁赐给宗室、太学及诸州府学,作为全国学生必读的教科书和科举考以的依据。

如是,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三经新义》作为变法的理论依据,也依旧源源不断的为新党输入新鲜的血液。知道蔡京之流彻底的把‘新法新党’的招牌砸烂。

文学上陆谦不以为意,一群书生的叫喊,仅此而已。反正他在天下士林中的名声早已经坏透。估计也就比方腊好一些。后者对于官吏的手段过于酷烈,虽然他们的心情值得理解,朱勔一党流毒江南七八年,本处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陆谦的大清洗下,一地士绅、读书人,多少也能留下一半。摩尼教义军所过之处,则几乎斩尽杀绝。

陆谦实则更关心武学。国子监与武略院都面临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师资力量不足。只是区别在于,文学这边的这一难题被现实大大的缩小了,而后者却被放大了。

国子监的监生能抱着课本啃,武略院的武生能一般无二吗?这不可能。

而梁山军中倒是有很多战场经验丰富的人物,但眼下有偌大的地盘要驻守,未来还可能有频繁的战事要发生,那些军将显然不可能成为固定教员。如此,陆谦把目标打到呼延灼他们身上,就也是顺理成章了。

后者也顺势而为。

而至于呼延灼他们为何会猛的选择低头,哪怕不上战场,只在武略院中任职任教。说到底,那还是老赵家自己做的孽。去岁年末,赵佶匆忙迁都西京,以洛阳为行在,呵呵,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老赵家自己都没信心短期内镇平齐鲁,恢复天下。他们就也得过且过吧。

洗漱更衣,打扮一新后,苏定引带着他们骑马奔向兵部衙门,周遭是两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兵。虽然苏定觉得身后这些人早已经意志消沉,就是没有甲兵看护,他们也不会奔逃。但为以防万一,还是稳妥为上。

众人一进益都城,呼延灼他们就感觉出一股违和感。这城中打扫的如此整洁,是其一;沿街商贸繁华,人流往来繁多,则是其二;其三是百姓脸色红润、安定。

这画面说是在太平年景才对,怎么也不改映现在一座刚刚沦入匪寇之手数月的益都。

“陆谦竟有如此治世之才?”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的份量,还不足以让陆谦为了他们而弄虚作假。

到了兵部衙门,苏定引着他们直入职方司,这就是兵部的组织部。那职方司郎中与苏定相熟,两边交接后,多叙了两句话,就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粗大的嗓门:“休聒噪。薛永何在,唤他出来见俺!”

苏定惊愕,“这是何人?”在兵部衙门直呼兵部尚书名号,他好大胆子。

那郎中苦笑道:“一浑人罢了。乃方圣公二太子方肥是也。”

杨温忍不住嗤笑,“再是浑人,如此无理,也当乱棍打出去。不然你官署威严何在?旁人看了去,都以为是梁山泊怕了那方腊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齐王爷的后宫【求订阅】

那兵部郎中只是上下打量了杨温一眼,没有厉言相向,也没有回他话语。只做视而不见。

他并不知道杨温的具体姓名,他只与苏定刚交了名册,还未发授职衔。

但是他聪明的忍下了这口气。

实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毕竟能在兵部衙门坐上职方司主事这一要紧位置的人,如何不知道眼前的这干人是什么样的来历?用他们内部的话说,这批人都是未来的大将苗子。只要人一点头,彻底的为齐王效力,那眼睛一眨,可能就是五军都督府的要人了。

他不接话,苏定却要顾及杨温的脸面,更重要的是隐藏在他背后的杨志的脸面。“杨节帅有所不知。俺家大王已与江南方圣公家的金芝公主议了亲。三书六礼虽是才刚走一遭,但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如此这方肥在兵部衙门耍横就有的本钱了。

但若只因为方肥是陆谦的二舅哥,这兵部衙门就稀软了,估计他们还是会叫今日在场的不少人瞧不起。那郎中也是有了台阶下,就接口说道:“更重要的是,两家本说好这月中旬再走一批军资。谁料这严寒凌冽,港口封冻,眼看是走不得海船了。薛尚书转笔就把那军资中的部分划分给了地方官府,用以筹备守备军兵。”这消息很难隐秘,摩尼教在益都城中就有驻点,内中人物察觉到了,又恰恰赶到方肥一行前来益都,算是热闹了来。

方肥表示很不满,山东沿海是没有可通海船的港口,但是淮南一线呢?如何没有港口。

在于如何把如此多的的军械运到淮南,方肥的理由只有一个——你梁山泊冬季里用马拉冰车的法子在济水一线走了多少军需物资,如何不能顺着运河、顺着泗水,抵到淮河?再从淮河东向,可不就乘船向南了么。他才不管这当中的耗费要有多大呢。

于是乎,薛永只能对方肥表示视而不见。

苏定办完差事,又看了一回兵部的笑话,乐呵呵的回牢城营了。留下的呼延灼一干人在兵部职方司领了任命,而后被送去武略院。

一群人面上都做平静状,但在心里头,一个个都是狂风暴雨,大风呼啸。

没办法。就在刚才他们听到了一个极大的消息——陆谦要同方腊之女结亲了。这两个贼首成亲那可真是老赵家的一大厄运啊。

现如今苏州都被摩尼教给打下来了,眼看着下一步他们就要席卷长江沿线,兵入金陵城。而梁山军呢,又已派出先锋杀进淮南,如此局面下似乎要不多就二者就会于长江一线会师。这般情况下两军名是结亲,实则是结盟。如此一来,对彼此都大有好处,可同仇敌忾的联手起来对付大宋。便是在场众人中对赵宋还有感情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赵宋是真的有难了。

“怕就怕如此一来,这位齐王爷的后宫是要热闹了。”

闻达憋了老半天,眼看进到武略院,在教务处办理了入职手续,再到后勤办领取了衣物床铺等用品和住房钥匙,此刻已经是处在自家小院了,那口边憋了很久的一句话终于吐出来了。

他所在的小院是一个后世典型的四合院,东西厢房各居一人,正房左右再各居一人。此处除了闻达之外,还有宣赞、王渊与郝思文。

这里头郝思文最沉默寡言,这厮绰号井木犴,他老娘怀他之时,梦井木犴投胎而有孕,可谓是星宿下凡啊。可以说从小到大,他身上都担负着沉甸甸的寄托。只是事实证明,郝思文这厮是典型的命比纸薄之人,混的都还不如关胜。可是从小养成的那股内在的傲气,叫他很难对陆谦这种叛臣逆子低头。

只可惜,他内心里的骄傲和忠诚,都被赵宋的迁都之举给击个粉碎。

所以他也低头了。

而至于王渊,这是个老油子。在西军中关系深厚,如今便是暂时低头,赵宋若有平定“齐鲁之乱”的那一日,他也可确保无恙。反正他们如今用的都是假名,真实身份除了个别经手的官员外,是无人知晓他们真正的来历的。

闻达的一声吐槽松动了院子里的气氛,也激起了话头。

王渊就第一个接上去:“听说这位齐王殿下至今还没子嗣,仅是两位侧妃有孕。如果那方腊之女赶得快,子嗣接连诞下,呵呵,那日后可就真要热闹了。”

宣赞闻言也嘿嘿一笑,本就一张丑脸,便愈发丑陋了。“这位陆王爷三个侧妃,一个据说是从东京逃避江湖路上收容的,此可谓有情;一个则是前济州知府程万里之女,为青面兽杨志所献,其父兄现今皆入要职,又因出身不俗,是以得不少文官的支持,若不是陡然间跳出一个方腊之女,那正妃之位恐就是她的了。第三人是一丈青扈三娘,武艺不俗,为梁山泊女将。其兄飞天虎扈成现为陆……,齐王麾下的转运使,在彼军内里交往繁多,职位显赫,可说是甚得梁山泊原有诸头领之心意。如此再来了个方金芝……”宣赞眉毛都要抽搐了,陆谦这可真是不嫌事大啊。

几个婆娘各有所持。

如此,其子嗣若是到了成年时候,有的他心烦的。

井木犴看了一眼宣赞,心中真有些受不了他的木瓜脑子。陆谦兴起方才三年就有如此的声势,若是他的一干孩儿都能长大成人,这大宋朝早就灭亡许多年了。

而说到大宋朝是否要灭亡的问题,这就要看西军的应对了。随着赵佶迁都洛阳,赵宋与西军的联系仿佛一下子就紧密起来。

西北渭州,一个严寒凛冽的早晨。

整座城市被一场风雪笼罩,就好像是一座被冻得十分坚实、攻打不破的冰城。西军各路将领汇聚于此,宋室与西夏的议和在去岁年末终于有个确定,陕西各路兵马顶风冒雪的开动来。

朝廷有难,需要他们西军健儿前去平叛,这话说来后,还叫他们心中涌动起一股淡淡的骄傲。要是没有早前五万西军近乎全军覆没的例子在的话。

渭州是西北重地,位于后世甘肃省东部,六盘山东麓,泾河上游。一条南北走向的陇山,赋予了它特殊的军事地位。陇山从北向南,隔绝西北与关中。休看现在的秦州【天水】与宝鸡地图上的间隔那般的近,一条渭水狭道却只能供少人穿行,大部队,尤其是辎重,绝对无可能通过。想要沟通西北就只能沿着陇山东麓向北,在渭州,陇山的北端,再转而从陇山西麓向南。这座城市自古为屏障三秦、控驭五原的重镇。

两汉时期便是如此,现今也是如此。

镇守这儿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小种经略种师中,他大哥种师道则在镇守延安。两兄弟都已经白发飘飘,老种年近七旬,所谓的小种也已经到了花甲之年。

名声还要高过他们的刘法,年岁一样不小,也是白发苍苍。

还不到巳初时分,各路将领们纷纷披着重裘,赶来开会。他们中间大部份人都脸色沉重,今日众将云集所要讨论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这可不再是早前五万兵马的事情了,此次朝廷下旨给他们,要各路军帅尽可能抽调兵马。如此他们就不得不担忧,大军出动后,自家的老巢安不安稳了。

朝廷是已跟西夏议和,可那又如何?签署合约就是被撕毁的。宋夏之间打打停停都多少回了。

庆历和议后,宋夏之间和平了二十余年。但到了治平元年(1064年),两方再次厮杀,西夏攻略庆州,在大顺城被宋军击败,夏毅宗李谅祚受伤,一年多后去世,西夏之后逐渐处于守势。

接下就是熙河开边,这却又是宋朝主动来进攻西夏了。

由此可见,这议和是卵的用处都没有。

而且此番朝廷分拨的钱粮甚少,比起上回,远为逊色。那原因是何,人人皆知。

但他们还是前来参加会议,不关心它的内容,不关心它的原因,而且也不准备去关心它。他们只着眼厮杀。

这是西军的老传统,不在决定方针政策的重大问题上多动脑筋、多化心思。因为这些都是由朝廷、统帅、特别是文官们来决定的事情。

作为军队,他们的任务,只是服从它,遵照上面的意思动手去干罢了。而也只有讨论到具体的军事行动和作战方案时,他们才感到兴趣。

今天的气氛大大不同于往常。不是因为那凛冽的气候,而是因为这不是一路军马在招议军商,而是熙河、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和鄜延路,五路军将汇集。

作为会议的召集人,西军的主心骨之一,种师道不断地皱着他的眉毛,面上罩着了一层浓霜。大宋的处境让他感到心忧,西军的处境也叫他感到心忧。

贫瘠的陕西诸路,能恩养起三十多万兵马,这多亏了朝廷在后面拾底儿。从钱粮到军器兵甲,只靠陕西诸路的力量,怕是一半人都养不来。

而今年,无疑就是西军苦日子的开始。

种师道坐在主位上,因为此番领兵东进之人会是他。刘法不在,这位大宋的神将依旧在熙河。

是以,整个会议的气氛都是严肃而庄重的。整个会场静悄悄的,没有人敢于出声谈笑。谁让上头的虎皮帅椅上坐着一个生铁铸成的种师道呢。

最后一个与会者,平定了川南之乱的刘延庆带着儿子刘光世进入会场。

第三百八十五章 高丽也,猪羊也【求订阅】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都沉睡过去了。

齐王府中则还亮着明灯,陆谦正在细细翻阅着户部刚刚送交上来的财务报告。因为人手紧张,且很多地方才刚刚有了眉目,以致于年前就该得出的财政花费,直到这正月底了,才送交他手上。

一大片的赤字,各个方面,除了赔钱还是赔钱。

这个并不出他的预料。不仅是去年,就是今年、明年,他还是要大笔大笔的赔钱。现下国库里储存的钱财粮秣,那就是为了现下准备的。

何况他还决定今年免除治下百姓的田税,废除人头税。只靠工商,这收益比之赵宋的税赋将会可怜无比。

青州、济南可远不是大名府、扬州府这类的名城望郡,更休说苏州、杭州、金陵这般天下皆知的繁华之地,后者们一年只商税就能收纳十万八万贯,前者也有四五万贯收益,而齐鲁之地最繁荣的青州,其巅峰也不过两万贯。反正不收田税,再废了人头税,百姓是赚便宜,陆谦则亏大了。

可这就是收买人心啊。

想要叫百姓们真正的支持他,那不仅是口号上喊得响亮,这实惠也要叫他们看得见摸得着。

陆谦翻看此类数据,再重点关注随军与筹备地方守备军的开销,更多是好心中有谱,以此类推,大致估算一下今年一年所需耗费的钱粮。这还不算战争。

他拿出一支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最后得出的数额叫他触目惊心。因为今年他是要吞并掉淮南大部的,并且要打下应天府【商丘】、兴仁府,出兵东京城与河北。这般开销果然是个天文数字。

次日,陆谦召集麾下文武议事,便就说道了这儿。

“内耗而外补。今日召集文武议事,便是要大伙畅所欲言,我欲于在开春港口解冻后,兵伐高丽,以高丽之钱粮补我之所耗,你等以为如何?”

陆谦心里头有一股外人所难以察觉的兴奋。是眼下时空的人物所不能理解的。

宗泽、闻焕章对视一眼,有些惊愕。他们是知晓陆谦内耗外补的打算,但现在就与高丽开战,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那户部的文牍他们也都看了,赤字数额之大叫人触目惊心,且今年陆谦要免除田税与人头税之事,他们更是知晓,这般来财政之压力更大。

但即便如此,以梁山军之储备,支撑三两年光景,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冲、鲁智深、秦明一干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军人的价值就是在战场之上,可齐鲁与宋室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也不愿意轻起事端。

战略大局上,河北的田虎与淮西的王庆,还有洞庭湖的钟相,都是陆谦与方腊的替死鬼,挡箭牌。西军再能打,也不可能一年内就削平三处。只要陆谦不紧急火燎的对河北、京畿下手,彼此大战的可能性甚小。如此的一年之中,梁山军的压力是很小很小的。

军方的任务,更大在于整军备战。

但只是如此就没得意思了。

眼下的军中大将,自从上梁山泊后,哪一年不在厮杀?战争固然使人疲惫,可胜利的滋味更叫人上瘾。

更何况梁山军现下施行的是变种的“耕战”制度,战功越大土地越多。而且丝毫不少的已经落实到位。如此,不仅将领们愿意大战,士兵也一个个闻战而喜。

此番陆谦欲征伐高丽,文臣方面且不言语,五军都督府是群起响应。

“大王,我军与高丽素来无有恩怨,无辜而兴师,名不正言不顺也。”赵明诚觉得陆谦如此行为很莫名其妙。有兵力征讨隔海相望的高丽,何以不早早的将淮南之地纳入手中?或是进军京畿,或是兵伐河北,皆妥行之事。

至于那钱粮问题,他更觉可笑。只要梁山军席卷北地,大势铸成,何来无有钱财?

他是这般想的,却并没有意识到陆谦治下与赵宋有着一根本性的变化。——官制变了。

陆谦为税务和法律引入了专业性官员,不久后,还会再引入专业的技术性官员,比如那军器监与船舶司等。

这般,前者还可以被士林接受,至少不被太过诽议。后者专职‘奇淫技巧’,这与儒家的观点是大相径庭的,那就是拿大耳光抽他们的脸上。反应必然是沸腾的。

保不准现有官员中都会有人辞职。

陆谦想要按照自己的理念打造一个新中国,而不是顺从现有的这一套,那必然是难度不同的。

一些手段,也将大大不同。

这一个很根本的问题,就是赵明诚的政治嗅觉很不上套。他并非不知道陆谦手下官佐与赵宋有不同,却完全没有把这种不同与‘文治儒学’放在一起,系统的联系起来。

陆谦闻言哈哈一笑,“如何没有借口?高丽小国,窃据汉土,此便是罪也。”汉武帝灭卫满朝鲜后在朝鲜半岛北部和中部设立的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临屯郡四郡。现如今可都是高丽的地盘了。

后世人都知道鸭绿江是中朝分界线,却不知道高丽王国也是在去年才彻底的将边界推到鸭绿江岸畔。在辽金战争的混乱期,高丽趁机取得一大实利,就是夺取保州(抱州、把州)及来远城。

这两座城池是高丽契丹战争期间辽国为监视高丽而在鸭绿江东岸修筑的,对高丽来说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骨鲠在喉,多次请求撤城而未果。前年中渤海高永昌叛乱,金军趁势夺取辽东,分兵围攻两城,高丽王一面派人招谕辽朝守将耶律宁,一面派人去女真告知该地本为高丽土地,阿骨打予以原则上的同意。去年三月,耶律宁等因缺粮而向高丽借粮,高丽要求归还两城人物才能借粮,耶律宁等只好率官民弃城逃走,将两城移交高丽,高丽王大喜,改保州为义州,至此高丽疆域才真正抵达鸭绿江(之前只达到鸭绿江口)。

“高丽虽小,却也拥地千里,民三二百万,年产钱粮,足以补我之需。”但陆谦也清楚,就梁山军现下的力量,打垮高丽容易,可要是彻底占据高丽,就很难了。他现在的胃口也没有大到一口吞吃了高丽。只是把高丽打服,叫高丽听话即可。

内中的文官们对于陆谦寻找的那破借口纷纷无语摇头。陆谦也知道自己那借口很无脑,笑着吩咐他们此事日后再议,实则心中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他要先派使臣出使高丽,责问高丽近海水师为何袭杀齐鲁赴日商船,叫高丽朝廷把犯事的兵丁将官交出,而后赔偿万贯钱财,最后派出使臣前往齐鲁为遇难商民致歉,再献表陆谦称臣。

嗯嗯,这般一套组合拳下来,高丽王及其臣下若是还能忍下,陆谦表示自己真输了。

如此红果果的‘陷害’,武臣们就不需要参与了。

陆谦唤人推出一堵木质活动墙,上面挂着朝鲜的地图,边角是女真与齐鲁胶东。

胶东与高丽的国都开京之间划着两道虚线,一条从芝罘岛处刚刚设立的烟台港出发,至开京八百里;一条是文登县的威海港出发,至开京海路七百里。

梁山军水师中有的是跑过来回的水手,甚至张荣本人都去过开京。从文登去开京,海况安好,只需五日便可奔至。

“高丽乃是小国也。民口二百万,尤分贵族、两班、良人、贱人四等。这个且不说,只说其内部,一有仁州李氏这等四代与王室联姻的外戚大族。”

这个说来尤其可笑,那高丽先君凭借平定李资义之乱夺位,三代与王室联姻的仁州李氏本已经遭到极大的限制,李资谦等被迫蛰伏。但随着现下的高丽王王俣纳李资谦之女为妃,并生育太子,李氏家族死灰复燃,势力重新膨胀起来。真不知道这王俣脑子里都想的是甚。

“二有新罗、百济、高句丽等遗族,隐患未消。”陆谦说着,手中教鞭就分别点了高丽的东北部、东南部和北部。

就他后世的了解,朝鲜半岛土著从新罗及其治下的高句丽、百济遗民,演变成整个高丽人,而后从高丽人转为朝鲜人,这当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经过,那就是高丽蒙古战争的洗礼。

就像中国的秦人、赵人、魏人、齐人等等,最后都变成了汉人,华夏族的名头也变成了汉族,谁也不能否认汉匈战争在其内之影响。

而后汉人变成唐人、宋人,就跟高丽人变成了朝鲜人,又变成了南寒棒子,一般无二。

“大王是说,我军只要能痛击高丽,彼国内部,恐先自乱?”林冲的性格一直是稳妥起见的,这跨海远征外国,事关重大,自然是把握越大越好。

陆谦说道:“林都督所言甚是。此些都非甚机密,只要舍得花钱,轻易便可知道详情。”打探情报方面,那就不能舍不得钱财。燕青这一点做的很好。

“而至于高丽的军马,说来可笑,便是宋廷派去的医官使臣回禀也皆说其兵势极弱,兵器甚简而疏。其战力可见一番。”

连那医官都这般说,高丽军就也不被陆谦放在心上了。

现任高丽王王俣是一个很尊崇汉文化的高丽王,在位间,高丽与宋朝的交流到达了百年来的最高峰。从十年前至今,王俣向宋朝陆续派遣了六次使节,宋朝则在这期间向高丽派遣了四次使节。赵大艺术家给予了高丽前所未有的恩宠,两次御笔亲制诏书颁给高丽,王俣呢,也亲制表文谢恩。此前由于高丽国王并非宋朝册封,所以给宋朝的表文中均称“权高丽国王”(或权知高丽国王),而大艺术家则去掉“权”字,以示尊重,其后更将高丽使节升格为“国信”级别,从某种制度上,把高丽的地位还抬高到西夏之上,与对辽邦交同归枢密院管理(之前为鸿胪寺)。

颁赐高丽大晟乐及各种祭器、药物、书画和奇珍异宝,并且派遣医官前往高丽。总之,两国邦交在最近十年里达到了宋高关系最密切的阶段。

如此言语出现在见闻录上,那出使高丽的赵宋医官当不会有意贬低高丽。

陆谦准备的很充分,那一场出使的见闻录,又是谁说的,册子上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文武看了后,文官们不说,五军都督府这里却是一个个大笑难抑。

那水师来报说高丽军弱,可能还有虚假的;这赵宋的官儿可不会为梁山泊办差。如果高丽真是如此军弱,发兵征伐,岂不是一鼓而下?

“高丽国小兵弱,当年能击退契丹,全仗着北地的崇山峻岭相阻。而此番我军乘船行海路进,大军直捣开京——”

这不仅是一次丰收之旅,还是一次练兵之旅。地方守备军固然是留守地方的,可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兵再练也是菜鸟,只有经历过战火磨练,才能叫他们褪去青涩。

而环看周遭,还有什么比高丽更便于练兵的呢?

从山东直通济州岛,海路还是长远,在朝鲜半岛上割出两块租借,做周转,才是正途。

陆谦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割高丽血肉补自我之需,在他的眼中,高丽就仿佛是一头猪羊。宗泽眼睛眨了眨,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明悟。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潮上国梦

高丽素有小中华之称。据传,早前高丽朝臣金觐出使大宋,与同行的朴寅亮的诗文一起被刊行为《小华集》而在宋朝流传,以至使高丽得到了“小中华”的美称。

可是它再是小中华,高丽亦是异族也。

齐鲁之现况,宗泽心知肚明。齐王为了招揽人心,收揽民意,去岁就免了秋粮,今年更会夏秋皆免,还打算废除人头税。

那前者不提,一年的田税梁山军还担负的起,可人头税这般直截了当的废弃就有点小荒唐了。

倒不是说现下的梁山军,打辖地征收人丁税就能年得几十万贯、几百万贯的小钱钱了。我大宋的人丁税是很重,但却也不至于此。

人丁税最重的东南,一些地方的丁税也“只是”收一丁五六百钱,不然南方诸地怎的就有“生子不举”之说?

山东不比东南富裕,人丁税自也减少,每丁也就百钱左右。放在赵宋赋税制度下,这对百姓来说便是一沉重负担。可如此标准放到整个“齐国”,年人丁税也就是十万贯上下。

丁税丁税,指的是成年男丁,20岁到60岁之间。

陆谦不在乎这点小钱,可闻焕章以为,与其全免人丁钱,不若只勉兵户之人丁税。

陆谦想了想,当口应允。

宗泽也无反对。齐鲁百姓得一年有余之修养,当民力复壮。这人丁税就也不是多大的负担了。

“割异族血肉,补我华夏之需。此乃内圣而外王也。”

陆谦手一挥,不知廉耻的道。

梁山军招兵买马之余,修缮陆路河道,设立百官佐吏,还有一些必要之官署校堂,开销大了去了。纵然他现有的钱粮积蓄尚能支撑,可终有枯竭之日。到底还是要取之于民。

宗泽为陆谦治下文官之首臣,陆谦的一些打算通盘于他解说过。按陆谦之心意,百姓赋税将会大为消减,比起宋朝定大有不如,如此国库财政岁入也将大作减少。今后又多是用兵之时,钱粮必不可少也。如此是苛求治下百姓,还是举刀去割外族血肉……,宗泽毫无置疑的选择了后者。

虽然“名不正则言不顺”的观念深深地影响着他,但宗泽在‘黎民百姓受苦’这一极其现实的问题面前,打破了自己过往的坚持。

可今日他还是被陆谦说起高丽的时候,那种视之为砧板鱼肉,尔予尔夺的态度给震惊了。更第一次知道“内圣而外王”还能如此解释。继而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对自己的鄙视。

他宗泽不是早就有了决定了,既然如此还对高丽的遭遇表示遗憾作甚?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也是一种放不下身段的虚伪。

作为一名政治人物,作为齐鲁之地的最高文臣,表面上该有的虚套是必不可少的,但宗泽更要认清楚自己的内心。是以为面厚而心黑。

事毕。武将们纷纷退下,几个文臣也都退下,只有宗泽被陆谦留了下来。

一番诉说,宗泽道:“大王考量的极是。如此有礼有节,可不嘲于天下人之口。”

陆谦很为宗泽认可的态度赶到惊讶,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嗤笑道:“想要鸡蛋里挑骨头,岂是难事?我兴兵万众只为几贱商滑民,于那些士大夫口中,怎就不是一现成的借口?”

“此番是你知我知就是。外人口舌不须在意。你且去……”陆谦吩咐宗泽,且把那商船商户水手的首尾摆置妥当,宗泽领命而去。

现如今这沿岸的冰面还没有化解,梁山军要真正的进兵高丽,为时尚早。一切都来的及布置,一切都来得及调配。

陆谦在连轴转的与文武朝臣开了多日的集会后,工作量再次呈断崖式暴跌。

宗泽是一个好丞相,林冲他们招募作训大军,也自始至终都在陆谦的眼皮底下。在这年的二月上半个月,陆谦竟然难得的享受了一段宅男的舒坦日子。

但到了二月的下半个月,随着各州府抽调的地方守备军汇聚在青州,陆谦就再度忙了来。一次次出没于军旅之中,但他忙的高兴,忙的开心。

身处在万军之中,他亲眼目睹了自身力量的增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他高兴地?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三观。后世央妈就曾经玩火了一句话:你幸福吗?

可对人而言什么是幸福?

陆谦就觉得,所谓的幸福,归根结蒂,就是看一个人的私欲是否得到满足。而绝大多数的人用以衡量幸福——欲望满足的程度,都有有两种不同的尺度的。

就比如他自己。

在他的眼中,有一种幸福就是别人的幸福。根据别人已被满足了的欲望,那是一望可知。

比如:这家伙特有钱,收入特好,豪车豪房,漂亮女票……,趁的自己就是个lo逼屌丝,超级惨淡人生。

人看自己的幸福,其最大的根据就是自己曾经设想过、希望过、作过努力或尚未努力过而还没有得到满足的潜在的欲望,那只有他本人知道得最清楚,别人未必能够完全了解。

陆谦的一大愿望就是统一全国,然后去征服尽能多的土地,挥兵杀到自己能勾到的所有土地。这不仅仅是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取一片大大的基业,一个大大的家产,也是实现他的一个愤青梦,一个叫华夏真正成为“天潮上国”的美梦。

那闻达、宣赞他们嘲笑的陆谦后宫未来纷乱繁多,他本人则是半分不担忧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能力为自己所有的儿子都挣来一个王位。

如今的时代,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庞大无比的超级大帝国是不现实的。

如宗周那般,分封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办法,是扩展华夏神圣领土的真正法诀。

而要实现如此宏伟目标,陆谦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要知道,就算是被他打得满头包的大怂,实质上倾力而出,也能拉起一支不少于二十万人的精锐兵力,这是现下的梁山军所不能抵挡的。所以,梁山军还是弱小的,还是急需壮大的。

如此,看到这些从各州府调来的新军,虽然他们才刚编练不久,比起梁山军老兵来战力相差甚远,就是一群菜鸟,可这还是叫他欢喜不已。那一刻陆谦绝对是幸福的。

虽然第二天醒来,他就觉得自己是大大不幸的。自己的愿望是长的比珠穆朗玛峰都要高,马里亚纳海沟也淹不过自己的头,可现在的自己却比泰山还要矮。

“哔哔……”

尖锐的哨声响起,同时那领队的都头高喊一声:“齐步,走——”

大校场上有不少集结来的地方守备部队在操练。

齐步走,然后立定、转向、以左右端标兵为基本点半周旋转,还有架枪、举盾等等,这都是最基本的训练。不远处的济南府守备军,就正在摸高爬低,走平衡木、翻羊马墙、跳沟壕等等,旁边有水漏计时,甚是严格。

更远处,一支百人的新兵正在骑兵突袭的情况下,进行快速结阵的演练。

骑兵从一里远的遮板后冲出,冲向行军状态下的这支步兵。滚滚的马蹄声,奔驰而来的骑兵,即便这些新兵知道这是假的,新兵们依旧胆怯,演练结果也是很不理想。

那实际上仅仅是让他们从行军状态的两路纵队,变成更结实的方阵。

一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的确是很短暂。但他们从挡板后窜出,将马速提高,也是需要一个提速过程的。这步兵若能保持镇定,按照新兵训练时演练的方阵排列,盾牌在最前,其次是长枪,再之后是掉刀,时间绝对够。

不然这些就没有意义了。

可结果是很不理想。

一个新兵从入伍那天起,到变成一个初步掌控了作战技能的菜鸟,三个月的时光并不长。但是从菜鸟变成历经战阵的老兵,那不亲自在战场上见过血,任你多久的时间都是不够。

但对于这些新军,陆谦整体而言还是满意的。他随意抽调了两支部队,体能训练都合格,兵器互搏不提,那射箭放弩的水准,很是不差。至少在校场上表现不差。

同时,将士们对他的忠诚度也普遍较高。

这些新兵不是流民,就是各地主动参军应募的青壮,可以说都是受了陆谦的恩惠,这忠诚度自然就普遍为高。

尤其是那些被陆谦亲切‘接见’过的部队,忠诚集体飘涨。就是不知道能保值多久!

截止到二月底,陆谦也以李道为使,出使高丽。使船的帆影刚刚从威海港消去,越来越多的军队已经集结在烟台港与威海港。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齐鲁的一举一动都被四周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赵佶不知道陆谦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猛地在烟台、威海集结了两三万大军。但是有事儿没事儿,催一催西军总是没错的。

二三月里,大地回暖,河东的逆贼田虎又在蠢蠢欲动。赵佶看的很明白,田虎这是意在太原,这厮图谋甚大!

可现在他只能忍耐。忍耐到西军到来,而后兵分两路,同时剿灭田虎、王庆之流,再大军向南荡平方腊,最后于梁山贼决一死战。

赵佶的打算就是这样的。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前遭与梁山贼没能谈成,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所得。首先他能肯定,梁山贼军是不想打了。这点最是重要!

宋室与齐鲁,麻杆打狼两头怕,绝不是一句空话。

如此,他就先放着这一大敌不动,就如那砍树般,先剪除枝叶,再伐其主干。

虽然那梁山贼绝对不会如不知疼痛的大树一般,任由自己来施展,但赵佶私下里且认为,上半年彼此不会有过大冲突。

顶多是淮南失利,亦或是一支梁山贼杀到东京城外,耀武扬威。

赵佶没有发现,就是打去年的冬季开始,他心中的底线一退再退,都要面目全非了。

……

益都城,国宾馆。

外表粗直莽撞的方肥,如今一脸沉色,看不出半分鲁莽暴躁。

他对面之人不是别的,正是高玉。后者一脸寒霜,显然一样的不快。

“这陆谦把数万兵马放到烟台港与威海港想要作甚?真是可恨。俺家妹子都是他的人了,竟然还遮掩的如此缜密?”

方肥不怕陆谦出幺蛾子,双方协议笔墨未干,两边以长江为界,西抵江州【九江】。这协议刚签下不久,陆谦不会自己抽打自己耳光的。

但是,梁山泊也不是兵强马壮到军力大大富余了,如今忽然集结兵力,必有所图。可叫他们二人糟心的是,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因由。这叫方肥与高玉有种智商上的挫败感。

第三百八十七章 征伐淮南

下邳城。

上万梁山军枕戈以待。

杨志一身战甲鲜亮,稳步登上高台。鹰眼一样尖锐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所有的战士。这是他右军都督府下属的主力,左右副都督栾廷玉、武松分列他身后两侧。

三月初的日光是那么温暖。淮南一片春光。但明媚的日光再是暖人,也洗涮不掉万人军阵铁甲鲜明、刀枪蹭亮的凛凛杀气。

一幅幅甲衣,一件件刀兵,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都督,时辰已到。”军正官上前禀道。

杨志颔首,开口道:“点卯。”

左副都督栾廷玉上前应着:“末将得命。”

打开手中花名册,高声点将,一个个将军应声领命,旌旗招展。后栾廷玉在向主将杨志禀报:“回都督,我军连同辅兵【地方守备军】内,出征一万一千,全员到达。”

此时,众人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云气弥漫,杨志拔出佩刀,斜斜前指,“奉大王令,出兵楚州。此战,我军必胜!”几乎同时,大旗挥舞,锣鼓喧天,数里可闻。在方肥、高玉都在为烟台、威海两港口的马兵集结迷惑不解时,陆谦下令坐镇南端的杨志,引麾下主力,攻拔楚州。

谁叫那陈观派人来报,近来宋室淮南地方官府大肆征召民勇,彼辈战力孱弱,但合同沿江防御使刘梦龙部,合力攻杀泰州,这就叫陈家父子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们手下的兵将,又何尝是强军?连同宋江部在内,淮南的这场厮杀,就是一场菜鸡互啄。

陆谦本没打算刚进三月就攻伐楚州,现在看,只得提前了。

这时,校场内上万大军一起喝呼,呐喊声如春雷一样滚响大地:“我军必胜,必胜。大王万胜,万胜,万胜!“

杨志听了,自能感觉的出将士们鼎沸的士气军心,举刀向前一劈,道:“出征。”

因之前都已经受到军令,因此,一个又一个方阵,有序开拔。先是栾廷玉督领的前军,后世杨志亲自坐镇的中军,然后是武松带领的后军。

一营一营又是一营,梁山军如潮水一样涌过,向南开拔挺进,若是一眼望不到头尾的长龙。

军容严整,威武雄壮,士卒雄健有力,铁甲刀兵炫目,望之便是强军。

俗话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上万大军也却是绵延了三五里之遥。

梁山军这般大举出动,有没有掩盖消息,宋军的探子自然不是聋子瞎子。等到杨志引兵进抵宿迁时候,楚州守军早已经在忙碌紧张的备战了。

并且一封急报送递到了扬州。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看到急报后,浑身都是一抖。他怕了又惧的恶讯,终还是不可阻挡的到来了。堂上佐官闻讯,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灰白。

连区区一陈观都剿灭不成的淮南东路,如何有实力来抵挡梁山贼的真正强兵?虽然陈观父子也打着梁山泊的旗号,可没谁会认为陈观部的战力就等若真正的梁山贼。对于扬州城来说,这是大大的噩耗。

片刻,吕益柔发出神来,他已经平复了心情,沉声命令:“立刻召集诸官议事!”哲宗元皊三年(1088)戊辰科高中榜眼的吕益柔,生平并不知兵,可他性格沉稳,坚韧不拔。如此就是淮南东路与陈观父子,自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后来的实力愈强——民勇越招越多,反守为攻的最大原因。

行百里者半九十,愿着鞭焉!这句话就是他性格的真实写照。

吕益柔说完这道命令,环视众人,目光中透着凛凛杀气,只听到他从牙缝中吐出了话:“从即日起,全城戒严。有敢动摇军心者杀,有敢擅自奔逃者杀,有敢抗拒不从者杀。”连连的杀字无疑表明了吕益柔的态度,他是不会弃城逃跑的,更不会不战而降。

做官纷纷应是。

片刻,一道道命令就从府中传出,不需要多久,人就全都到齐。

这时,衙门内外已经站满了军士。

诸官到齐,吕益柔与之相互见礼。也不入座,开门见山便道:“适才,本官得到楚州林太守传来的急报,陆贼麾下大将杨志率梁山贼万余人,杀奔南来,现己到了宿迁,不日便可兵临楚州。”

堂上的许多官员还不知情,闻言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上万梁山贼,这可不是陈观手下的那些无能之辈,个个不由的脸色发白。

吕益柔环顾左右,沉声说着:“这乃危急存亡之际,诸公惟有尽心竭力,才有一线生机,诸公努力!”

吕益柔的政策很简单,撤回进攻泰州之兵马,坚壁清野,全力坚守扬州。

便是那高邮城都被放弃了。

吕益柔此时一一发布命令,任何人都没有反对余地。可是他们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是不安,上万梁山贼可非同小可,更不要说其军还有一种超级石砲,能摧城拔寨如同翻掌,这仗还打啊?

楚州知府林摅,乃福建长乐人也,其父林邵,官至显谟阁直学士,林摅以父荫入仕。可以说这在北宋官场上是一个‘不正统’出身。但林摅却用自己的真实履历证明了一件事,那做不做的好官儿,同学问学识的深浅,真的没啥关系。

他知楚州以来,“以察察闻,鉏大侠,绳污吏,下不敢欺”。是个极富施政经验的官员。且见识不俗,崇宁元年(1102年),林摅时为屯田员外郎,被派视察河北。陛辞时林摅建言:大府宜择帅、边州宜择守、骄兵宜更戍等,深得徽宗心意。

如此之官员,堪称能臣。可偏偏越是这般的官员对赵宋就越发忠诚。

他是文官。考量的除了名节大义,身后清名,更看重“国策方针”。陆谦‘殿试’的时候把科考分门别类,这先天上就会引起士大夫们的反感。更不要说陆谦的那些税收政策,和梁山军杀地方劣绅如宰鸡一样的行径。

宋江攻打楚州时候,城中不少官员士绅都吓的手足无措,颤颤发抖。可出使过辽国,在辽国据理力争,以至于叫辽国大怒,断绝了供给宋使团的水、粮情况下依旧不屈服的林摅,却临危不乱,招募民勇,编组城内其青壮,轻易的就把宋江拒之城外。

但是现在,这个有能力有勇气的能吏,拿着吕益柔的回书后却也禁不住手足发颤。

“上万梁山贼军攻打过来,我如何才守得住楚州十日?这不是要逼死老夫么?”林摅脸色很苍白,他觉得若是没有援军,就楚州的民勇和城中青壮,恐怕两三天就支撑不下了,还要支撑十天。简直是异想天开。

至于吕益柔所命的坚壁清野,多余钱粮悉数运回扬州。这个他倒也能理解!

扬州不同于楚州,后者民勇只是少数,抵抗宋江之战中出力更多的还是城内民壮。而前者却是招募了大量民勇,这些都需要钱粮支撑。

然,楚州乃淮南之门户,这儿一丢,整个淮南东路,将不复宋土也。

吕益柔弃楚州,弃的何其轻巧。

林摅唉声叹气,那周边的官吏们就更是两股发抖。这一战楚州照这个守法,那是凶多吉少啊。

从宿迁到楚州,距离只有百五十里。

对于梁山军而言,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三天就到了。此番便是要顾及河道上的辎重,整个行军过程也不过四天。

林摅受到吕益柔回信的第二日,杀气腾腾的梁山军就出现在了楚州城下。

箭如雨下,持续的覆盖射击,打的城头上的守城民勇、丁壮都抬不起头来。他们可没有正规的甲衣来遮体。便是盾牌都简易的可怜。

杨志这边再挥手叫人推上壕桥,当天就在楚州城北假设好了通道。林摅自晓得情况不妙,当天夜里重金招募了一批勇士,又以亲子引队,缒城去烧壕桥。结果被守夜的梁山军察觉,一波箭矢射去,霎时就被射翻了一半。

那林摅之子,身披皮甲,手持一把利剑,此刻与其他人等一同缩在羊马墙后。心急如焚。

今夜之举若是不成,待到天亮,梁山军踏过护城河攻到城下,竖起云梯,登城厮杀。这楚州眨眼便是陷落之局。

这是很直观的判断,历经了两次宋江攻城的历练,林通怎么看不出前后敌军的区分?与眼下的梁山贼比来,宋江军就是一窝乌合之众。

当日,宋江贼军只是为填塞护城河,便费尽力气,足足在城下耗了五天。耗得楚州城内军民都不害怕了。可眼下的梁山贼呢?只是半日,就在楚州北城搭建了八座壕桥。同时,城头上是箭如雨下,打的守城民壮头都抬不起来。这种完全压制的感觉,叫每一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林通咬着牙向身旁人道:“谁愿再去,只需将火油泼上,便是大功告成!其后城头自然会射下火箭来。立此功者再加一级,赏钱十贯。”

话音未落,其身旁便窜出条人影来,大声答应了,招呼众人一起上去抢壕桥。

这羊马墙距离壕桥是极近的,只有十步远,但这十步却极不好走。对面黑暗中已亮起火把来,只是火把周边却无人在。城头便射下羽箭,也没听到梁山军一声的叫喊,反而是黑暗中他们射来的箭矢,箭箭咬肉。

众人缒城而下,携带的盾牌都是短牌、圆牌,遮挡个上半身就是好的了。可梁山贼的射手显然都是准头出众的箭术好手,几个人都是腰腿中箭。被逼到了绝境上,林通也豁出去了,仗着身上的皮甲,顶着圆牌直冲出去。

很幸运的,将一罐火油摔倒了一处桥面上。可待到他再回到羊马墙后的时候,缒城出来的十余人,已经只剩下四个了。

而他们的成果,就是为两处壕桥添上了一抹油脂。然如此办法与整个厮杀攻防之中,岂不是杯水车薪么?

陆谦很快就收到了杨志的战报,楚州已拔下,知州林摅与其子林通被徐州守卒都头赵立擒拿。

杨志一边报捷,另一边就是向陆谦推荐赵立,说这赵立性格勇武、坚毅,是个好苗子,推荐他入武略院学习。

后者不久前添了一波老师,学生陆陆续续的也汇聚了来,都是各部表现优异的中基层军官。

第三百八十八章 铁杆是怎么炼成的【求订阅】

楚州(淮安)即被拿下,高邮也就水到渠成。几乎是兵不血刃。彼处的州官儿未战先逃,实乃被楚州林家父子的鲜血给吓得了。

林攄父子被活捉后,倒是没立刻被杨志斩杀,可有人偏偏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人了。

杨志被林通声声骂做“玷污了祖宗英名的猢狲逆子”,戳到了青面兽的痛处,被杨志当场喝令乱棍打死。林攄被军士执着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自然破口大骂,被余怒未消杨志下令斩首。

这事儿传到高邮,叫那本就胆怯的知州,连夜窜逃了去。但逃了知州,还有推官,依旧聚众顽抗。只是高邮士气已丧,实不堪一击,被梁山军轻易打破。那推官见势不妙,投河自尽也。

随后杨志兵叩扬州城,倒是没有真的厮杀,只是与陈观父子建立了直接联系。彼时赵立已经在乡,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好处,收到武略院发来的文函时,他已经回到了徐州。他们营在历经了楚州与高邮两战后,被调出了战斗序列,返回老家徐州了。

取而代之的是徐州守备军的第二营。这以战练兵是陆谦对地方守备军的首个态度。不仅征伐高丽时候要贯彻,眼下的淮南之战,也要贯彻。

赵立在楚州擒下了林摅父子,在高邮之战也表现不俗,这厮有着一手好箭法。积功升任徐州守备军第一营副指挥使。

这到家才没两天,谁知道就喜从天降。

武略院啊,谁不知道。那报纸上都不知道宣传多少回了。与国子监并立,并称文武栋梁之地。赵立这种寻常农家子弟能被其选中,真的是烧高香了。

便是他娘子脸上都笑的灿烂,这也是分离,而且比之前征伐楚州时候的分离更长。可这分离代表的是她丈夫的大好前途,能是淮南厮杀能比的吗?

赵家更是如操办喜事一样,连摆了三天的大宴。事实上,当年赵立成亲时候,阵仗也远没有现在来的宏大。

可不仅是赵家财力上的差异,更多是来宾身份地位的不同。

当年的赵家就是一平头百姓,赵立虽有勇武,却名不见经传。如此之人物,天底下多了去了。那赵家自然就是谈笑尽白丁,往来无显贵。

但现在不同了。赵立步入武略院,日后前程可期也。同比国子监监生来,就能知晓赵立的前途如何了。就也无怪乎当地的州县官员多有来贺喜的了。

便是徐州兵马使张仲熊都有亲自到场。徐州太守人没来到,却也叫家人送了一份礼来。

言道赵立为徐州军中第一入选武略院之人,可谓起了个表率模范之作用。

如此赵家的地位在乡邻之中就直线拔高。

月前赵立仅仅是守备军一寻常都头。徐州军四营守备军,都头至少二十人,赵立之地位无甚出彩的。可眨眼间,便是兵马使都是他家的座上客,太守都要使人来贺礼。这变化太快了。

夜色通明,月华满地,照见屋内的方砖,方方相接,直尽屋墙。

赵立满脸的酒气下去了三分,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明日就要离家前往益都了,今夜里吃醉了酒,却也是高兴地。

他家本是小户,虽然有几亩薄地,可赵立还有一弟,花销甚大,家中也一直都在租赁村庄大户的田亩,日子过的艰薄。

赵立本人颇有勇力,尤其精通箭术,可英雄无用武之地。徐州非是西北边州,可以勇力入军,拼杀边庭,混个出人头地。

徐州乃大宋腹地,这儿的人讲究好男不当兵。

如果世道一直这般‘太平’,有着一身不俗本事的赵立也就是老死乡里的命。顶多就是第二个陈广。

然而梁山泊崛起,给他带来了新生。

徐州与济州相隔不远,陆谦的名头、梁山泊的声望,听了就叫赵立心旷神怡。是以,当梁山军席卷徐州的时候,当地官府也有招募民勇,士绅也有组建团练者,赵立都是冷眼旁观。而当梁山军在徐州正式设立官府,开始招募丁勇组建守备军时,赵立却欣喜参加。

那乡邻周遭还多有人相劝,可赵立却心意更坚定。因为,彼时梁山军在徐州境内洗荡土豪劣绅,免征秋粮、废诸多苛捐杂税,那对百姓的好处是大大的。

赵立家本甚就是这些政策的受益者。

而至于说这些政策为什么百姓们都能知道,那就必须说明一下乡官制度。初来乍到的他们要想掌控整个乡里的脉络,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可是他们要想叫自己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中,这却是很容易。

尤其是冬季这个农闲季节,一天一个村坊,半个月不到,就能走遍整个乡里,就能把自己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而且随着乡官的普及,村官也陆续出现,整个基层结构日渐完善。这也就是陆谦统治的根基。

如今这世道,哪个地方都少不了叫乡人头疼的青皮流氓,这些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你杀他们嫌重,打他们不该,叫人提起来就头疼。可不能否认,也就是这些人最知道乡里人底细。抓到后一顿棍棒教育,他们能把小时候哪天尿床了都能交代出来。

那些持身端正的地主士绅,乃是乡官们急需要团结的对象。特别是那些没什么罪恶的小地主。但他们只能是朋友,而不可能是自己人。村官的最合适人选,就是如赵立这种人。

当然,事情没有绝对。不然,兔子国就不会有村霸了。宗族势力在那个时代都还有存在,如今这个年景,一定程度的遏制才是最正确的态度。彻底铲除只是理想化罢了。

当然,这也亏得梁山军血洗土豪劣绅,本身就存在着强大的威慑力。不然,乡官的处境绝对没现如今这般轻松。地方乡邻宗族对之他们的掣肘,将会远比现下强许多。

赵立参加了守备军,那立刻就分得了两亩田地。两亩地,很可怜的两亩地,但这已经叫周边亲邻羡慕了。特别是赵立成功的坐上都头时候,当月里赵立父亲过寿,本乡乡官亲自到场祝贺,便已经让周遭人知晓赵家今非昔比了。

更不要说这一遭,连兵马使这种大人物都登场,州县官员来了许多。赵家短短时日里就从乡间大户变成乡间‘豪门’了。

而此间说来,只是因为赵立拼杀卖力。当日攻破楚州城时,奋勇争先。

作为一个本来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汉,如今赵家的‘富贵’已经叫他心满意足。前文里说过,人对于‘幸福’的一大定议,就是看他内心里的愿望是否实现了。

赵立就觉的现下的自己浑身都幸福的冒泡。爹娘妻儿,还有兄弟一家,都吃喝不愁,在乡邻们面前,有脸面有地位。如此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而至于叫赵家变成这般样子的梁山军,赵立不死心塌地把这条命卖了去,又还会怎样?

何况今年,陆谦免除今年夏秋田税,免除今年人头税的政令已经在新闻报上刊登了许久。赵立只要想到自己种的田亩能一年的收成都落入自家口袋里,那就对陆谦生出一千个一万个忠诚。

实实在在的利益,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彻底的把赵立给征服。

他现在唯一的担忧就是自己大字不认识几个,去到武略院了,别成绩拖后腿了,给徐州,给推荐自己的杨都督丢人现眼。

……

要说赵立是带着深深地幸福感而难以入睡的,而在同一个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觉的李道,就是带着无尽的恐惧。

鬼知道为何他们在返航的时候,怎么会撞上那么一波大怪物。

想到那些巨兽在月色下庞大的身影,李道就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瞬间飞回益都去。

面对高丽王朝君臣的疾言厉色,没有表现丝毫胆怯的李道,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量比起孟威来还是要小不少。

他被那些庞然大物的鸣叫声惊醒,继而一个照面就被秒杀。可他知道,那护军使孟威却在船板上,喝令士卒们严正以待,防备万一。

作为水师军官,孟威看到鲸群后,至少还保持着战斗的勇气。李道如此想着。

但事实上孟威此刻却不怎么紧张,眼前的鲸群,只肉眼看到的就不下十头,这自然不是他这艘使船和一艘护船能相比的。可是孟威知道,这些海洋巨兽,虽然体型庞大无比,叫声惊人,却极少主动攻击船只。

甚至于这些巨大的海兽还会成为今年梁山军水师的捕猎目标。

“到时爷爷第一个来吃这鲸肉是什么滋味。”

孟威发狠着道,却也小心下令船只避开鲸群。说到底,这些庞然大物他还是招惹不起。

此番高丽之行,李道圆满的完成了陆谦交付的任务。高丽君臣对于割据齐鲁的梁山军一百个瞧不上眼,待听说李道不仅要他们向‘商户’赔款道歉,还要交出肇事者,以及向陆谦称臣。

李道人在开京都没待过半日,就被勃然大怒的王俣驱除了来。如此,他们一行就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完美完成了任务。

虽然整个过程很短暂,但孟威作为一名武官,还是用自己的目光好好地衡量了一番高丽军。

那糟糕的水师就不说了。

使船都要驶入礼成江了,才看到高丽那小小的水师战船,都不知道有没有二三百料大。如此也怪不得高丽君臣听闻李道的来意之后,会如此勃然大怒。

就他们这般的水师战船,要去海上劫杀齐鲁海商,那真是抬举他们了。

从水师到开城城内的陆勇,高丽军真的孱弱之极。那小身板,单薄的就好比弱鸡。就算是其国所谓的精锐,别武班,也不过是一群样子货。

至少,孟威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丝军人当有的杀气。“大王意图高丽,真不失为一妙策。彼军孱弱,提一旅精锐即可破之。如此,可为齐鲁之奥援也。”

天亮,鲸群早已经远去。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一正一副两艘海船,如是两条飞鱼,直向齐鲁投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本王有一计

而在李道他们转回齐鲁之前,那《新闻报》上就已经渲染开了。

引导舆论是一门艺术。后世媒体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它的重要性甚至能上升到国事的高度上。但是如今这个时代,舆论的渠道还十分狭隘,至少除了梁山军官方掌控的报纸,齐鲁地面上还没有第二家能将自己的声音在短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齐鲁的‘人或物’。

即便是清洗后余留下的士绅,他们的声音要传遍整个齐鲁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发酵。

如此,一家独大的陆谦政权,只需要稍微的未雨绸缪,即可占据舆论的最高点。通常意义上,这也会是道德的制高点。

梁山军对高丽的讨伐不能等到这边大军功成了,报纸上才放出引导消息,那就太晚了。早在李道一行出发驶去高丽时,《新闻报》上便隐约透漏出了痕迹。

隔两日又放出了一则较为笼统的消息,就能引发百姓们的讨论。

等到再一篇‘解密’时候,那整个山东就都知道了。如此日后梁山军伐高丽得胜而还,就也不叫人感到震惊了。

至少不给人一个毫无由来的印象。

虽说这种事情瞒不了明眼人,梁山军调动部队的动静和痕迹都是擦不掉的。许是几百年后的历史书上他陆谦也会成为一个面目狰狞的‘侵略者’,这处所谓的商船遇袭事件,就像灯塔国的“反恐”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充满了荒诞。

但那又如何?

中国要真的走向‘内圣而外王’,就要打破一连串的仁义道德。

“此战高丽,不需与王俣多说废话,大军一战捣灭开京。”陆谦如此叮嘱林冲。

反正,打破了开京不等于就能杀了王俣。高丽君王,还有其后的朝鲜君王,在陆谦的脑子里,似乎就没一个宁折不屈的人物。那什么江华岛就是他们最爱去的庇护所。但凡陆战一失利,京城都能不要了,无数达官显贵,一窝蜂的跑上江华岛。

那般作为,完全是一脉相承。

而此战呢?梁山军自海路而来,江华岛是不能去了,可他们还能去南京【汉城】,或者是去西京【平壤】。高丽地盘还是有的回旋余地的。

然开京为高丽王朝百年国都,钱粮必然不少。这将开京扫荡一空后,梁山军再去与高丽议和,还能再赚一笔。同时从高丽身上割下两块地做租借,也顺理成章。

陆谦一一叮嘱林冲。虽然他真的想亲自带兵,但这显然不可能的。赵宋的西军前锋都已经进入河洛了,蕃、汉兵足足十二三万人,大军所过之处,铺天盖地,号三十万众。

虽从内线处得知,这十二三万蕃汉兵中有不少是新招募的义勇乡兵,但也不能小觑。可以说,此番中原大地上点燃的烽火,真正的关键时刻就要来临,他不可能此时离去。

赵宋的这十余万蕃汉兵,可是一股左右天下兴亡的强大力量,正面厮杀,谁也不是他们对手。但是先剪除河东、淮西之敌,还是‘擒贼先擒王’,直奔齐鲁杀来,这就要看宋廷的决断了。

陆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赶脚。可他绝不会这个时候去挑衅宋室。

虽然他前脚以林冲为主将,花荣、阮小二为辅,率三万海陆军征伐高丽,后脚便引着鲁智深、秦明诸将,起四万主力军,号称十万,进抵济南府。

可以说与宋军是针锋相对。

可这只是为了不示弱。

那田虎不也号称集兵十万于晋州么,王庆也引军二十万在南阳。反正都是吹嘘。

彼时,河东田虎就第一个派出使臣,携带重礼,前来拜见陆谦。用意很是明显,那就是结盟,联手以抗宋室。

此使臣叫邬梨。邬梨是田虎的大舅哥,邬家原是威胜州的富户。其本人也好使棍棒,两臂有千斤力气,开的好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泼风大刀。田虎知他幼妹大有姿色,便娶来为妻,待到田虎自称晋王之后,遂将邬梨封为枢密使,称做国舅。

此番西军东进,气势不凡,号称三十万大军,险些吓尿了田虎。这厮倒是不是怯了赵宋,也知道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定有水分。

整个西军才多少人?抽调来三十万,西北还有人吗?真以为跟西夏议和了,党项蛮子就会严守约定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名声更响亮的刘法来统军呢?

但宋军号称三十万,减去水分,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吧,一窝蜂的压到河东,田虎支撑不住,却也是必然的。

“一群胆如鸡子的撮鸟狗官,不去寻那大贼火并,倒先来撩拨老子。叵耐小看了俺,以为本大王是好拿捏得。今朝非于他们个好看!”

田虎名字里带着虎字,人也自有股浓郁的山大王气息,可他不是傻子。在那河洛之地,也埋有眼线,甚至赵宋官场上也都有的瓜葛。知晓那赵皇帝一心要先剪除河东淮西两贼,气的田虎大骂。

所谓“主忧臣辱”。田虎帐下自然有大将重臣出来指责赵皇帝咒骂。

“大王息怒!当今宋皇拒谏饰非,穷奢极欲,实乃荒唐可稽之辈。将大好山河弄的天怒人怨,临梁山泊之危,不思奋发图强,改邪归正,反而弃百年之故都而幸西京,悠悠青史千载都难寻得出这一昏庸无能之鼠辈!

彼军一时势大,却难长久。那朝廷的国库之中都跑耗子了,拿不出钱财来,谁家军汉会给他们卖命?只等我大晋恢复河北,整统民力,末将愿率一队人马,踏平西京,生擒这厮来给大王消气!”

钮文忠挺身进言。这可是田虎的铁杆兄弟,一席话说的他立刻笑开了眼。“钮枢密所言甚是。深合我意。只是这股鸟气老子受不得,强兵尽叫老子一人担,恁地埋汰人。不能这般便宜了梁山泊。”谁不知道这真正搅动天下大局的就是齐鲁的陆谦啊。

“大王明鉴。我河东与齐鲁并成犄角,若车之有辅也。车依辅,辅亦依车,齐晋之势便就是如此。”河东军盘恒在后世的黄土高原,居高临下虎视河洛,他们一日不破,朝廷大军便一日不敢尽出河南,东伐齐鲁之地。河东对齐鲁的重要性可见一番,事实上这样的话也能用在淮西军的一身。他们都已经杀进南阳了,要是从南阳进入汝州,转眼也就到了河洛的南大门。

这淮西军对宋室的安全为极是危险,大军直奔杀河东,必会感觉锋芒在背。

如此这河东与淮西,也是如齐鲁与江南一般,呈南北呼应之局。

但田虎这般的群臣却鲜有看得起王庆的。如眼前说话的范权,他的眼睛里就只有梁山泊。

“齐晋两家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也。”

“陆谦由一洼之水成就今日之基业,绝非凡俗中人。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害?我军败亡,齐鲁岂能得好?大王可遣派一人出使齐鲁,看那陆谦如何耍处。”

田虎的便宜丈人范权这般说的有理。叫田虎连连点头。

此人名声不佳,却是个叫人不齿的。他女儿生的貌美如花,范权见田虎势大,便将女儿献到田虎面前,如此得田虎的重用。那田虎的正妻邬氏,好歹是田虎自己打上门去抢来的。这人人品就可见一番。

但田虎信他。范权少年读书,纵然科举不成,活了半辈子,却也称得上见多识广,言语很是有水平,这也是他能得田虎信任的关键。

就比如此刻。他就一力坚持,尽快排出使臣前往齐鲁,与陆谦约好。

田虎如他所言,思量再三,派出了邬梨前往,携带了不少珍宝。

后者扮作客商,一路到了大名府,本是要赶往青州,却听到陆谦引兵到了济南,便直奔南来。

“大王您乃天下各路反王魁首,我主晋王早就敬仰梁山军威名,恨不能亲来拜见。此番宋廷出大军讨伐不臣,河东地近河洛,必首当其冲。我主兵少将弱,朝廷大军杀来,必然抵挡不住,万望大王伸出援手,襄助一二。”

见到陆谦,行在内简陋的摆设虽叫邬梨心中嗤笑,但是面上,那是毕恭毕敬。姿态放得很低!

此番话中,第一个意思就是田虎低头认梁山军为老大。

但这对陆谦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么?除了邬梨带来的这笔珍玩珠宝,陆谦完全想不出来。

左右鲁智深、秦明脸上都泛起喜色,二人自然能看得出河东军对于梁山泊的极大作用。可是俩人又知道,梁山军还正在与高丽开战,且田虎之辈在梁山军看来,本就是一挡箭牌。

陆谦丝毫不以为难事,朗声一笑,先谦虚道:“晋王谬赞了,这魁首本王实不敢当。”

“你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性格最不耐那虚情客套,有话直说。这晋王之难,我已明了。河东与齐鲁确实一脉相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即便如此要本王出兵襄求,实是难为我了。”

陆谦拒绝的干净利索。

那邬梨嘴巴都长大了。“大王三思啊。我河东与齐鲁实……”

“贵使且住,待听我言。”陆谦呵呵一笑。

“我军与河东之间尚有京畿、河北之地。贵使莫不是以为河北的童贯、京东的刘韐都是白给的么。”如今梁山兵伐高丽的决意还没有抖搂出来,陆谦可不会对邬梨道出。

“然本王有一计,可解晋王之危机也。”

田虎这会黄土高原上的坐地虎是做不成了,但他可以当流寇啊。河东待不下了,河北还不能去么?何苦将手中的数万兄弟都与西军拼个精光呢,最后身死族灭?

“贵使且看。如今偌大河北无有一支强军。三十万禁军连一群猪都不如。童贯于大名府招募河北边地弓手,如今也方聚拢了两万不到。贵军从太行古径直入河北,岂不是虎入羊群乎?”

“岂不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时光荏苒,陆谦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梁山泊上,他与摩尼教一干人传道受业解惑之时。

对面的邬梨先是一脸懵懂,而后眼睛里就泛起了一阵阵精光。“大王真善人也。一言活我河东数万将士性命。邬梨代我主谢过大王恩德。”

第三百九十章 ‘滔天罪孽’【求订阅】

当天晚上,济南府原来的驿站里。邬梨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叫心腹家人带上,快马返回河东。他自己则还要在济南府里多走走看看。

河东距离齐鲁可是有段距离,对于梁山泊的很多事儿,只有传闻,而从未亲眼所见。

富家子弟出身的邬梨,还是有一些见识的。这济南府人烟稠密,行业齐全,市井繁茂,人心稳定,十分热闹。俨然就是一副盛世繁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去年方历经了战火摧残的所在。想到田虎老巢威胜州的惨淡光景,人烟萧索,民生凋零,至今依旧是一副刚遭过兵祸没几日、到处都是荒凉景象的样子,邬梨先就对陆谦竖起了一大拇指。这本领他们晋王是万万学不来的,他自然不会立刻就走人。可陆谦所言妙策,却务必要最快传回田虎处。

而梁山泊一干军将们,对于这种大略,实则发言权是极小的。当初陆谦选择称王,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些人就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该称什么王了。如此就可见一番。宗泽、闻焕章若不在,基本上就是陆谦说什么,他们干什么。

如今陆谦给田虎出了个好主意,那一些人还真就以为陆王爷是出于好心呢。

实则那田虎要是从河东窜入河北,对于齐鲁的作用更大。这并非只限于军事,而是社会的各个方面。田虎他们就是个‘反叛种子’,走一路播撒一路。如同一头凶猛的鲶鱼闯进了沙丁鱼当中,后者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地挣扎挑动。安稳了近百年的河北,在陆谦眼中就需要乱上一乱。各阶层要固化了,乱上一乱,这样才能叫社会显得有活力。梁山军进军彼处时候也能少杀些人。

争夺天下,实际上就是杀掉原有的既得利益者,用新的利益团体取代老的利益团体的过程。

很残酷,却也很真实。其内自然会牵扯到善恶,可本质乃是一样的。

次日,陆谦宴请了邬梨,从他口中多少打听到了一些田虎部的消息。所谓的“好汉如云”他是相信的,这水浒当中,四大寇是个个都有一波猛人。

宋江征田虎、王庆时候,人不死一个,不代表田虎、王庆麾下就都是弱鸡。看看袁朗,在王庆手下时候,多与马勥马劲、滕戣滕戡这两队兄弟并列,就可见王庆麾下头领们的实力强弱。那更大的原因照陆谦看,就是因为这所谓的征田虎、王庆,还有之前的伐辽,都只是后人加进去的。人原著上就只一个征方腊,甚是施老爷子就写到七十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所以啊,那征讨方腊之前的一场场厮杀,梁山泊头领就只能伤而不死。

当然了,这水浒传还有一大缺陷就是各地的‘巨寇’们,实在太宅了。一个个就仿佛是游戏里躲在最后的大boss。非等着外头【梁山泊全体】以多其少,被人打破一关又一关了,才会王见王。而后实力大损的他们也只能gg。这实在不科学。

不提这个,那邬梨也欲在陆谦面前吹嘘自家的实力,把田虎手下大将们,给陆谦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比如那卞祥、李天赐、山士奇、昝仝美、刘克让、竺敬等等。有印象没印象的,陆谦一一在心中记下。

但是这些人武艺纵然不俗,可领兵作战又如何呢?想想当初的梁山泊,想想当初的摩尼教,绿林贼寇的水准实在不能叫人信服。

但是面上,陆谦半点不显露,连声赞叹晋王麾下英雄了得。当邬梨表示要在济南府逗留几日,多张些见识的时候,陆谦还叫人送来令牌一块,却是持此令牌,可以通行齐鲁。

梁山军占据齐鲁已经半年有余,编户齐民,早就结束,百姓们都已经分授了公田,自然人人都造了新的‘身凭’。

那就是梁山军麾下百姓的身份证了。

为一木质牌状,半个巴掌大小,正面写着人的年龄、籍贯、身高、身份和面容,背面则写着此人的具体住址,以及是否有犯罪记录。

此身凭严禁伪造,或是更改其上字迹,违者依法论处。而前来齐鲁经商之外地人,则可在沿途关卡办理临时身凭。

邬梨此来济南府,若非一过黄河就主动去找当地的官府表明了身份,他们还真不见得能安然抵到济南府。这梁山泊在自家地盘上能盘查的如此严谨,也是叫邬梨羡慕的事儿。

而后陆谦就没心思再去关注邬梨,后者乃是谍报司的事儿了。

陆谦正要留心关注十几万西军的东向,另外高丽处的厮杀也有了军报送来。那高丽上下根本就想不到梁山军会猛地杀来。

当一艘艘打着‘齐’字名号的战船、海船,铺天盖地的出现在礼成江入海口时,高丽人直接就傻眼了。

高丽人图有江海,却无丝毫防范。大军船队直入礼成江。

林冲的战报中相当详细的描述了开京的模样:其城周围六十里,有大小山头环绕,杂以沙砾随其地形而筑之,无濠堑,不施女墙,只列敌楼,状如廊庑,虽施兵仗以备不虞,但因其周边山势并非皆坚固高大,则不能受敌,万一有警则不足守也。

王府宫室在城西南,城东北有顺天馆,甚为壮丽,是为中原人使之设。

据俘人交代,开京虽大,然地不平旷,故其民居形势髙下如蜂房蚁穴,诛茅为葢,仅庇风雨,其大不过两椽,富家稍置瓦屋,然只十中一二耳。城内民居十数家共一聚落井,街市无足取者。

官府、宫祠、道观、僧寺、别宫、客馆,皆因地势星布诸处。

而至于他们所见的高丽军之武备,说来都叫人觉得好笑。弓矢之制形状简畧如弹弓,其身通长五尺,而矢不用竹,多以柳条,而复短小。发射时候也不拉满弓身,故箭矢虽去甚逺而无力。可以说与赵宋的软弓轻箭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更甚之。

……

最后在战报中林冲作保道:三日之内,必克之。

整封战报里林冲并没怎的蔑视高丽军,但总览全文,一股睥睨纵横之意直浮眼前。如陆谦现下之感,林冲军只管一鼓而下之。

这般一来,陆谦对于高丽之战就全然放心,再无一丝儿后顾之忧。目光虎视京畿。

此刻的西京洛阳城中,一场君前廷议也有了分辨。

那既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中。宋军选择了南北出击,而不是直捣齐鲁。梁山泊明显势大,战力又强,先就一头撞来,谁能保证不再撞一个头破血流?

休说赵佶本就主张先剪灭河东、荆湖之敌,剿灭摩尼教,打通江南钱粮,再来集全国之力与梁山泊一决雌雄。那直来与梁山军一战,摧逆贼气焰于最盛,本就带着巨大的风险,朝堂众人皆见。朝会廷议开奏,蔡京他们还没出力,彼辈意见支持者就已经被打的哑口无言。何况便是东京留守刘韐本人也主张先去肘腋之变,再来铲除顽敌。

如此中原战局便清明直了了,西军兵分两路,分头杀奔荆湖与河东去了。

自从去岁宋廷前后挨了陆谦两记重拳,又被方腊踹了个断子绝孙脚,把宋廷上下君臣都打得晕头转向,虽然终于重获‘安定’,但先前所造成的损失不是短期能恢复,洛阳城内外乞丐成群,国库之中空空如野。一年之间,宋廷往日的繁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此以外,因为朝廷颜面尽失,威严大大下挫,地方上盗贼四起。

再孬的兵也是兵,有兵就比没兵好。以前有他们压着,地方上就酿不成大祸。可现在宋廷为了对付梁山泊,连连调动兵马,使得地方上力量空虚,如此就叫盗贼强寇获得了可乘之机。再说了,每一次厮杀都少不了败兵溃兵,那有的人乖乖回到军伍,有些人则不敢回去,或者是不愿意。这些人可不会做本分良民样儿谋生,而是很大部分落草为寇,这些有一定军事技能的人脱离控制,就如同一把火星撒在了北方的干柴干草堆里。

那河北之地临近辽地,大军屯驻,本来负担就不轻,赵佶又下令增方田税、添酒价、取醋息,还在河北加折耗米。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不要忘了,河北还有一个童贯呢。

两者相加,如此若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整个河北都有种坐火山口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轰的一声爆发了。

千万不要小瞧了官员们的破坏性。当那些士大夫发觉自己头顶上的缰绳有了松动后,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往往不是去试探这次‘松绑’的限度有多大,而是铆足了力气,张大了嘴巴去吞吃可以吞吃到的一切。

这种事儿上辈子他可亲身经历过。而如今的时代,宋廷的官儿们也是一样。

那田虎若是真的能带着骨干跳入河北,呵呵,那就真是热闹了。他只需要一路吸附饥民,滚雪球般壮大。就能叫当地早就腐朽烂透的宋军望风而逃。

如此“流寇”与原本的‘四大寇’本质还是一样的。与明末张李那般真正的流寇还是有着实质性的不同。前者不管是现下当世,还是水浒原著上,那一个个都是坐地虎,是经营地盘的。但是明末的流寇呢?如蝗虫一样到一处吃光一处。

田虎之流与李自成、张献忠随处的社会环境不同,“人生理念”就也大不同,后者的脑子里完全不存在什么自家地盘这么一说的,也从不考虑现在嚯嚯光了,将来了咋办。是去到那里,搞垮那里,破坏小了都不算。他们脑子里没甚‘可持续发展’战略。可田虎不一样。“占山为王”乃是本性,只要西军没有紧跟着屁股后头杀来,田虎必然会旧态萌发,在河北做起那抢占地盘的勾当。可是西军一杀过来,他就会发现自己所建立的这些地盘依旧如空中楼阁,一推就倒。到时候田虎便不需要陆谦再去提醒了,他自己就会跑了。

河北之地的回旋余地好歹比河东要大一些的。

如此只要把田虎放进北地,宋室在北地的最后一处财赋之所在也没有了。至于这么做会造下多大的孽,反正比不上赵佶父子做的孽大。

……

开京城外,陈尸遍野,哀嚎震天。

高丽同知枢密院事王字之伏马狼狈而逃,自从军一来,他还未遇此大败。便是当年虎头蛇尾的曷懒甸之战【高丽女真之战】,高丽军先胜后败,那败的也远没有如今之凄惨。

此番梁山贼泛海而来——别以为人家高丽人在半岛上就不知道梁山泊的名头,这些年他们同宋朝来往亲密,就是王字之本人两年前也在吏部尚书任上被王俣选为谢恩兼进奉使,入使中原,奉赵佶返还的礼物“大晟雅乐”有回国,如此有功晋左散骑常侍,同年进同知枢密院事。且不久前陆谦还遣使前来高丽。

可王字之仍未想过,有朝一日梁山军会漂洋过海的来打自己。更没有想到自己督领着开京二军六卫四十五领精锐,并五千保胜军、别武班,足足两倍多贼军兵力,还被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梁山军半日里彻底击垮,遭遇人生中最悲惨的一败。

第三百九十一章 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高丽的军事制度非常混乱,地方士兵盛行。那仁州李氏之所以在‘李资义之乱’被平后依旧屹立不倒,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仁州李氏的私兵。

二军六卫【四十五领即四万五千人,理论上是如此】的中央军体制下,还有州镇军近三万人,内有保胜军近万人、精勇军两万人,以及州县军两万人,后者为民兵预备役部队的性质,笼称为一品军。之下的村镇世家私兵,甚至是僧兵,皆称为二品军、三品军。总兵力蔚为可观,实际战力,则不堪一击。

王字之所率领的就是以开京的中央军为主体的五万大军,结果一战而崩。两万余梁山军,兵力是弱,但战力则强,如同猛虎入羊群,半日间就杀得高丽军大败。

“杀进开京,活捉王俣。”开京城东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喊声,喧嚣到了极点。梁山军追亡逐北,流血漂橹。

开京城防已冰消瓦解,门户洞开。

宣义门,开京正西之城门。乃西京诸多城门中最为壮观者。王俣不理会旁边焦急的重臣劝说,傻傻的看着城外的战场,“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明明是他军占优,一有地势之长,二又以逸待劳。还因为是无辜受侵,无罪遭害,群情激愤,将士战意高昂。那怎么会打不过人数远少于己军的梁山贼呢?

王俣他不懂军事,可人多人少,站在高处的他却看得清明。

金富轼、李资谦、胡宗旦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抓住王俣就往东面跑。

可王俣还恍若不觉,只是喃喃自语:“举国之军……怎么就败了?还败得这么惨!我非昏君,诸卿亦非佞臣奸党。高丽举国安定,兴学育才,养老恤孤,可称为太平之世也,怎的就这般不堪?以至于开京要重蹈庚戌旧难。京阙俱烬,乘舆播迁……”庚戌旧难,即1010年,辽国高丽二次战争,辽圣宗将亲征高丽,大破其军,劫掠无数,焚开京,追高丽王王询至清江而还。

王俣也是一自视甚高的人,不然他不会以他老爹的遗志为年,几年前出兵攻打女真了。虽然撞了个满头包回来,但这厮见势不妙,及时止损。虽丢了颜面却也没有伤筋动骨。如此作为一国之主的王俣,对于自家军队还是有点信心的。

眼前的这一切则是真的叫他懵愣了。

“大王岂不闻勾践尝胆,雪耻会稽;淮阴忍辱,名垂千秋。此番败局已定,先与贼和戎结好,如此偃革修文,薄赋轻徭,登崇俊良,修政公平。不及数年我高丽必再盛也。届时一雪前耻,为时未晚。”金富轼抓住王俣手臂,此刻他最要紧之事,是赶紧走,赶紧跑路。

王俣的宠臣胡宗旦也紧进言道:“大王岂不闻显宗殿下之艰难?彼时千秋太后自纵淫荒贻孽,戎臣构逆,强邻伺衅,京阙俱烬,乘舆播迁,艰否极矣!反正之后,偃武修文,任良将,制勍敌,疆埸无事,中外又安,比之周之成、康,汉之文、景,亦无愧矣。

大王今日之资十倍于先王,何以不能忍一时之辱,卧薪尝胆,厉精图治,以雪今日之耻?”

百年前,高丽国被辽国痛扁了三次。第一次战争高丽惨败,最终“奉辽正朔”,向辽称臣纳贡并与宋断交,因为高丽使臣徐熙扯淡说之前高丽没向辽朝贡是因为被女真阻挡了朝贡的路,于是辽则赐高丽女真故地。

第二次因为王氏高丽图谋被辽占领的渤海故地,并企图联合北宋夹击辽。而此时急欲摆脱刚刚病逝的萧太后阴影的辽圣宗以此为名,讨伐高丽,以树立个人威望御驾亲征。这次王氏高丽败的比上次还要更惨,辽军攻入王氏高丽首都开京,王氏高丽被契丹打的心服口服。

然而辽圣宗觉得上次的战果还不够辉煌,想把当初让给王氏高丽的鸭绿江以东女真故地收回。高丽拒之,并扣留使者耶律资忠。第三次辽国高丽战争,王氏高丽终于开挂了一次,两场主要战役中王氏高丽先败后胜,而王氏高丽也元气大伤无力再战,两年后辽朝准备再次征讨王氏高丽之时,王氏高丽立即遣使乞供方物,求和。更于次年释放耶律资忠,并上表请称蕃纳贡。

此三战皆在高丽显宗王询时候,其国势艰难远比现下更甚,辽军毒流三韩,射黄屋、焚寝庙,王氏高丽的祖宗之业几于坠地,可是王询不还是一日一日的熬了过来?最后还成为了高丽国百年公认的一代明君。

牵龙军护卫着王俣紧忙冲向了城东,后者就是高丽王的戍卫部队,再有就是别武班。这支王俣老爹时候设立的军队。

当年王俣他爹王颙与女真打了一场曷懒甸之战,取得斩首三十余级的战果,但高丽方面损失更为惨重,“陷没死伤者过半”。王颙不得不遣使求和,划定疆。

如此败仗丢尽颜面,王颙自然心有不甘,视为奇耻大辱。重臣尹瓘痛定思痛,分析战败原因为“贼骑我步,不可敌也”,建议加强骑兵建设以对付女真人。于是就有了这别武班。

后来王俣也跟女真干了一仗,还是打不过。如是这别武班的地位也就没有往昔的尊贵了。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由高丽军将拓俊京带领驻守北部边疆——千里长城。后者是高丽王朝为防御北方契丹、女真等民族的入侵而修筑的防御工事,长约八百里。

一部分就依旧握在高丽王的手中,性质已经无限等同于牵龙军。

宣仁门【东大门】外,王俣见到了自己的妻儿,顺德王后李氏(李资谦之女)与年方八岁的王太子王楷。而至于后宫其他人等,显然是等不到了。王俣也不可能在冒着巨大危险,耗时此处,等候自己的嫔妃庶子。

事实上,梁山军此刻已经杀进开京了。

那城中的喧嚣声和巨大的惊呼逃难声音,只需不是聋子都能听到。

王俣身后左右已经汇聚了不少高丽的重臣,这些人面色惶然,一个个呜呼哀哉,发出近似于呜咽声的哀叹,还有一些高丽的年轻贵族,则双目充血的望着西端,两眼之中尽是仇恨。

“大王快走。贼军有一支骑兵,正向宣仁门杀来。”一名战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的高丽军将校向王俣高声叫道。

后者猛地一激灵,满脸的愤恨顿时不见了,化为一丝儿恐慌,也不多话,转过身就下了望楼,乘上早就准备好的轿子,与王后王太子,在一队牵龙军的护卫下,飞也似的往汉江方向跑去。

这今后如何且放在今后去做打算,现下还是逃命第一。

大王王后一家人的逃跑引得宣仁门的秩序大乱,那些达官显贵们再也不顾及体面,一个劲的直向前逃去。黎民百姓,开京城内的富商之流,此时也顾不得尊卑体统,是一窝蜂的直向前冲去。

整个宣仁门内外立刻乱成了一团。偌大一个开京城,此时还真像一个被大水淹没的蜂房蚁穴。黎民百姓也好,达官显贵也罢,没人愿意甘为人后,每个人都被恐惧鞭策着,奋力的逃脱这个恐惧的牢笼。

百年前的那一幕虽然早已经沉浸在记忆里,不要说底层贫民,就是高丽王朝的达官显贵们也多忘记了当年的惨淡,但是,他们却知道那一场战争中‘开京’的最后结局是什么。辽国人焚烧了开京,半岛上最大的一座城市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所以,他们此刻心中,唯一想到的就是逃。

“传令下去,擒贼有赏,杀降及剽掠者死。”林冲立在开京城的西大门宣义门上,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对于逃难的百姓他不在乎。开京城真正的财富也不在于他们身上。

但高丽的降兵及俘虏,这也是财富。而剽掠这种事儿,纵然梁山军此来就是专门为此,那也需要有组织有配合的去做,而不能士兵胡作非为,放纵他们,叫他们心里生出野念。

待到日暮,整个开京城方平静了下来。梁山军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放火,三不女干**孺,抢掠百姓,这开京城内经过一个下午的混乱后,在夜幕来临之前,慢慢平静了下。

而高丽的国库、官署、王宫、达官显贵之家等等,却已经被一队队梁山军给盘踞。便是那些往日里受到高丽君臣尊崇的佛庙道观,也全被梁山军给占据。

中军设在顺天馆。

花荣带着骑兵满载而归,直来顺天馆见到林冲,后者正在验看‘收获’。不出所料,那数量是很喜人的。若是能运回齐鲁,如此之储备足可够梁山军一年之需。毕竟高丽军在开京屯驻了大量军队,且本处又有那么多百姓,就像东京城一般,如此多的的军民,首先粮食就是必不可少的。而至于金银钱财,作为高丽一朝百年财富汇聚之地,高丽纵然再是弱小,收获也叫林冲欢喜。

只不过这些粮食的最终归宿只能是耽罗岛,陆谦对于它们的盘算,乃是留以作开发日本之需。倒是这里的钱财将一个不少的运回齐鲁。

“哥哥不忙那个,且来看我得了何物?”

小李广见了豹子头就高声叫着,他手中持着一描金勾画的朱红盒子,一尺见方。

林冲好奇问道:“这内中是何物件,让兄弟你这般欢喜?”

就看小李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冲面前,将盒子放在桌案,献宝样儿打开,以豹子头之沉稳,看后都是一惊。“龟钮金印?这是……”

内中却是一金印,龟纽,方三寸,翻开看,文字不忍的,可确是契丹文无疑。

“就是大辽赐给高丽王的金印。小弟虽然没有抓到那王俣,却是逮到了不少高丽权贵。内中还有宫廷内侍,这盒子就是从一人身上搜得的。”

“小弟只引二百余骑,一路追杀,大大小小的败军碰到了六七股。那最多的一股都不下千人,却无人敢挡,不是一哄而散就是乖乖做了俘虏。

三百骑不到,却俘获其军民五千余众。这高丽军民懦弱至此,如若上天之赐,不取反受其咎。哥哥何不上禀大王,留下兵马将做三五个月,怕就能踏平这千里山河了……”

这世上不可能有挨了打挨了宰后还对你无有一丝怨言的人。梁山军与高丽已经搁下冤仇,何不索性宜将剩勇追穷寇?

历经了上午的厮杀与下午的追杀,小李广心里是一百个看不上高丽。视这儿的军队弱如婴孩,观这儿的君臣百姓懦如怯鸡。

可是再弱小的势力,反噬起来,也是一麻烦不是?

林冲眼神眯了起来……

“此事关重大,待我向大王禀告。”

但在林冲举起笔来时,却又被花荣做拦。“还是作罢。此事是小弟轻率了。”高丽好歹是千里之国,百姓百万众,便是内里有那些不忘前朝的‘乱臣贼子’,也终究是少数。他可不敢保证高丽人真就会在强权面前彻底的臣服。而且彼此言语不通,现下的梁山军看守中土的地盘官儿都不足,如何能占据堂堂千里之国?

兴奋之情冷静下的花荣觉得自己先前都癔症了。

林冲闻声一笑,“贤弟且莫做定,此事需大王拿捏。”

豹子头前后说的近乎是一样的话,也是一样的意思,可内中却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君臣,君臣。他林冲是很本分的,也是很适应这种变化的。这很林冲。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同的人生【求订阅】

邬梨做一富商打扮,身后四人皆做家丁,五人骑马从驿馆出来。当即就撞到一队巡街的甲兵。刀枪雪亮,战甲泛着金属的冷光,以邬梨的眼光看,这是一队难得的精兵。

精气神,无不为他所见之最。

他本以为这队军士走来,这街道上人马车辆避让,当为之一寂的。却发现,彼处虽然人马车辆惧做避让,但街道两侧的大小店铺依旧顾客盈门,行人列边走来,却依旧人流如织。

与邬梨之想的不同,与威胜州之景亦大不同。

后者现如今是‘富贵云集’,那不管是枢密使还是六部尚书,亦或是田家贵胄,出行时候都净街扫道,洒水铺路,好不排场。

可济南城中多出了这般的兵甲,却似乎没有打扰到这座城市。如果刻意忽略一些人脸上浮现的忧虑的话,这里和从前并无差别。

“看报啦看报啦,大王发布诏令,五谷不得涨价,临济水诸州府,盐价再降两文。”

“看报啦看报啦,大王发布诏令,五谷不得涨价,……”

一个七八岁大小的报童,沿街吆喝而来。听得邬梨耳朵一抽,盐价,盐价。威胜州的盐价都要长到百文钱一斤了。自从他们占据了汾州、晋州,那解州的池盐便都不再北运,而只向着河南河北发输,从河北兜了老大圈子运到太原府,却是苦了田虎军了。

百十文一斤的盐价可不是他们有意在压榨治下百姓,而是无可奈何,他们缺盐少盐,有点盐都供应了军需,民间盐少,自然价贵。

“你,去,拿份来。”邬梨使着一亲随去。他倒要悄悄梁山军治下的盐价是多少。却不知道这随意的一句话,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这些报童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梁山军收纳为童子兵,列入地方官府管辖。

不仅是这些报童,便是那驿馆里,邬梨都见过几个半大小子在做活。更有些草料场和官署中,都有一个个的小儿在。

邬梨随从跳下马,也不多走两步,便高声对那报童喊道:“小儿速来。”平日里也是知趣的,但刚刚被巡街的甲兵给镇住了,心中多出了一丝羞恼,恶声恶气的来个‘抢劫’——发泄到了报童的身上。

后者有七八岁大,脸色渲染着红润。手举着一份报纸,满脸都是笑容,刚道一个:“十……”手中报纸就被眼前这看着就威猛的大汉一把夺取。之后,后者更一眼都不带多瞧他的,转身就走。

不大的小脸上浮现出惊愕来。

齐王治下都多久没出过这种事情了?从今年来,他还第一个碰到敢明目张胆欺负他们的人呢。

继而愤怒的颜色叫这小儿满脸涨红,可他没有叫骂,更没上前与那亲随争执。“好贼人,敢来这儿耍大?”怒视着邬梨一伙儿,掏出脖子里挂着的铜哨,尖锐的‘哔哔’声瞬间穿透了三道街。

这说来也巧。今日里岳飞正休假,他现下是陆谦的近侍,一同做这勾当的还有栾君实、徐庆、王贵。这四小在如今的齐国体系里可是大名鼎鼎,谁都知晓他们将来前途无量。那年岁最长的徐庆都有人赶着与他说亲了。

岳飞、王贵与栾君实、徐庆交了差,二小就换了便服,来济南府市井里逛荡。两人现在比起早前是阔绰多了,不提别的,只是二人薪俸,一月五贯银钱,那手里就不缺花销。

岳飞且不提,王贵家人现下最是庆幸当初的选择,还有那徐庆家。当初,两家人中不愿意让儿子在田间地头浑浑噩噩一辈子的父亲,做出了同一个投奔梁山的决定。现如今他们很能肯定,自己赚大了。

两小听到尖锐的鸣哨声,先是一惊,继而对视一眼,大步向声音传来出奔去。

而此时的邬国舅才接过报纸,被尖锐的铜哨声惊起,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一脸愤怒的看着他的报童,当然还有报童口中的铜哨。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周边的行人仿佛看到了瘟疫,一个个远远的躲开他,以五人为中心,短短时间里就清理出了一个大圆白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见两个持着棍棒,带着范阳笠的巡警破开人群进来。二人一看这场景,心中都笑了起来。熟悉啊。去年冬天里,他们几乎天天都能撞到这场面。到了今年,这济南府的人都学乖了,都没人敢再犯,不想,今儿又撞到一回。

“哪来的腌臜泼才,敢在俺们兄弟辖内犯事?不知道大王治下,国法无情么。”

这巡警与过往的衙役有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分区划片的职守。俩巡警中的那高儿的,并不怕邬梨他们人多,明知道姿态随意的邬梨身份富贵,其余四人个个腰板挺直,雄健孔武,一看就是家丁。还举着短棒,指着邬梨一伙儿就骂道。

这一声叫骂自让邬梨的亲随恼怒了。他们是什么人?邬国舅的心腹亲信。在威胜州里都甚响亮的招牌,如何受的这般气来?两个卑贱的巡丁差役,都敢指着他们鼻子喝骂。

那最近的一个伸手抓住棍棒,一脚蹬出,那巡警都不及反应,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已经蜷缩成一团,都跌出去一丈远。

另一个巡警没想到对方这么凶狠蛮横,晃了一下,再要去把短棒劈打去,已经晚了。还没等他抬起手,那亲随已经一拳正砸在他胸口,震荡肺腑,都喘不过气来,棍棒当即掉在地上,还没等他顺气,就被一腿踢开。

谁能想到是这般样子,周边的人全都惊呼起来。

“你这含鸟猢狲……”

报童也吓傻了,但有人却没忘记他。先前那抢报的亲随大步冲向他,抬手就要殴打。

就是此时,岳飞、王贵抢了进来。二人终于赶到。见到场上景象勃然大怒。眼前之人好大胆。

“泼才好胆。”十四岁的岳飞身材身材已若成人,然面白无须,微胖,广额疏眉,两颊甚丰,叫人一看便知道是一少年。

可人年纪是小,一身手却见不凡。五指如铁钩,一把拿住那亲随打下的手臂,脚下扫起,那亲随整个人还未反应来就已经被他拎起,就如是板面样儿砸向身后的两同伙。

身子好像大盾,带着呼呼风声砸了过来,稍后的两个亲随感觉到不对时,想躲避都来不及了。“嘭”的一声闷响,似生生的挨了一锤,三人都倒翻着滚落到邬梨脚下。

还有一个赶将来,提起双拳劈脸就打,岳飞斜处里一闪,让过那人半个身子,一只手揪住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跤,颠翻在地。那大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岳飞一脚给踢翻。

邬梨脸上浮现起怒色,既是因为四个随从被打羞恼,也是因为被一乳臭未干的小子扫了脸面而愤怒,他可是两臂有千斤力气的猛将,岂会怕事。扔下报纸,就待大喝一声,来与岳飞放对。

那王贵才发出第一声来,“贵使且住。五郎且住。”

邬梨猛地一惊,自己身份竟被人叫喊出来?而岳飞也惊讶,贵使,济南城里的贵使可不就是那田虎的大舅哥?

“小人王贵,与五郎侍奉大王身前,有幸面见贵使尊荣。”

那两个刚刚坐起的巡警,此刻脸上刚升腾的笑意不见了,转而生出了惧意来。

贵使、大王……,他们,他们……

邬梨脸上的怒容有了收敛,既然是陆谦身前近侍,也就无怪乎有如此武力。

岳飞此刻也平息了心情,“见过贵使。”与邬梨见礼,不卑不亢。

“敢问贵使,今日何至当街生事?竟殴打我巡街警卫。殊是无礼。”在陆谦小一年时间的熏陶里,岳飞性格上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

后世人都说岳飞的性格是沉毅、沉勇,带有一种‘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韧性。这种性格与他的生活环境有关,与他从军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大怂都一直在被女真人摁倒地上使劲的摩擦摩擦有关。也与他早期的不得意,被打压抑制有关。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陆谦麾下,他是举朝瞩目的明日之星。谁都知道御前四小中,陆谦最最看重的就是他,而不是栾君实。

如此顺风顺水的经历叫现在的岳飞性格上多出了一抹开朗,同时也沾染了一种霸气。这是陆谦的影响,不服就刚。

但是短短一年的时间还不足以把他的性格整个扭转,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里,陆谦自己都能感觉得出他性格上幼稚天真的一面:那种有理走遍天下的刚直执拗也真的叫人头疼。

不懂通融,不兼顾别人的利益、苦衷与感受。对这样的人,上级和同事都不会高兴。别以为这个时代的社会就比兔子国质朴简单,那一样是利益说话,屁股决定一切。正史中的岳飞积的功德是都报应在了眼下的岳飞身上,叫他碰到了一个自己的铁粉当大王。

而眼下这般就是。事情之因由,谁在理谁不在理,这在岳飞的眼中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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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同的追求

“你的,十两。”

“你的十两。”

“你的五两,你的五两……”

“治安费一百两,打架斗殴十两……”

邬梨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他那四个亲随则带着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在济南府的司法官面前选择低头。

一百四十贯的罚款,也就是一百四十两银子,十四两金子。

这其中十两陪给那小屁孩——报童,一赔一千,这是当初陆谦定下的规则。去岁冬末时候都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这也亏得那一巴掌没有打在小报童的身上,否则邬梨的亲随里头,定会有一个被关进大狱。

倒是两个巡警的赔偿费用,一人只是五贯/五两,但这已经足够他们两个笑嘻嘻的了。还有那个小报童,十两银子可是个天文数字,如只是平常效力,都不知晓他在十六岁——童子兵结业前能否攒够这般多的银钱。

还有十两是给济南府报社的。那社长看着小报童手里的银子,只叹气邬梨他们为何不多拿几分报纸,如此赔偿就更多了。气的邬梨都要发火了。多拿几份报纸,那给谁看啊?他们人中除了邬梨本人谁还认得字?

治安费一百贯,公众场合打架斗殴处罚十贯。这才是大头。而重要的是,这事儿影响之恶劣,能震动整个济南城。若是按照法律法规,邬梨这四个随从,甚至是邬梨本人都是要蹲大牢的,谁叫邬梨当初也没阻拦?

这不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么。陆谦听闻此事后特意叫人传来旨意,赦免了罪责。可是罪是免了,罚款不能免。也就是看在陆谦旨意的份上,不然那治安处罚五百贯都不止。

邬梨自然觉得颜面扫地。这点钱财不算甚,可这感觉糟糕。他可是田虎派来的使臣,代表的不仅是他邬国舅,还有整个晋军。如此是将面子丢光了。

从法院出来,邬梨径直返回到了驿馆。忒扫兴了不是?然后他在驿馆里听到了一句话。

邬梨第一反应就是:“蠢货,莫不是失了心窍,净做妄想的勾当,也忒可笑。”但他还是喊来仆役,“你家今日的报纸,速拿来于我。”这驿馆中自不会少了《新闻报》。

半响,一份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报纸就抵到了邬梨手中。

这是绝对的高科技。任凭邬梨想破脑壳,他都想不出梁山军是怎么印刷出这般多又清晰的报纸的。且这《新闻报》是日日都有,价格也如此之便宜。

那真是神了。

就算是以价格低廉著称的闽地书本,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境地吧?且那闽地刊印的书籍,多以柔者(松软木质板)为之,着墨深浅不一,取其易成而速售。那质量之劣是天下皆知的。

而眼前报纸字迹清晰,内中虽然多有简字,但绝对称得上质量优良,几可比杭州书局之刻本。

却不知道陆谦用的是活字印刷术,所用活字以铅锡为质,整个过程由玉臂匠金大坚和圣手书生萧让两人督办。这两人也是从那时候加入了梁山军。只是一直都不显山漏水。而油墨这东西却是陆谦少数能记得的‘发明’之一。

灯黑、胡麻油,人工搅拌即可。

除了胡麻油,他记得还有桐油、豆油、蓖麻油,内中还可以加入蜡,据说能改善油墨的抗水性和印刷性能,甚至还能加入树脂,比如松香。

如此再配合着排版工,这般刊印《新闻报》的基础就搞成了。但如此技术在外人看来,却绝对是不可思议。当然如今叫邬梨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陆谦竟真的把盐价降低到如此!!

半响,邬梨才从文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陆谦真要做活菩萨不成?”盐价十个铜子一斤,邬梨活了半辈子,对盐也不陌生,威胜州距解州也不遥远,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价格。就没见过陆谦这样的人,这官盐的价格定得比私盐都贱。

“官人且莫说。这山东的男女倒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邬梨身边的亲随都忍不住羡慕。虽然他们刚刚还感觉着愤愤。

可人都是有心的。

看看这儿的百姓,苛捐杂税少了,劳役少了,齐王还直接免粮,又分授公田,限定私田租税,便是粮米价格都不得见涨,盐价更是落到了十个子!虽然这里头的规矩也不少,比如这走路走马都要分左右,拉屎撒尿更不能随地方便,还有上午那等叫他们出丑的事,但能有一份安稳日子,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刀口舔血呢?

用过午饭,邬梨最终还是走出了驿馆,如此五人骑马走到济南的南城门,还不等邬梨上前亮出令牌,就见前方的梁山军军官忽然急声叫,“都散开,散开。”就听那城门外头马蹄声急,眨眼就见有一队骑兵撒马狂奔进城。人人背后插着一面红色小旗子,叫人一眼就晓得是干啥的。

这种紧急军情,那撞死人了可半点赔偿都没。撞不死,还要治你一个阻碍军情之罪。

“又有一批了,今日已是第三批了吧?”

“是第二批。那头一批没插赤旗。不知发生什么事。”

“勿要聒噪,军国大事岂俺们小民该晓得!”

“你这黑心的鸟厮恁地没心肝。岂不闻大王有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如今的快活日子,可全仗着大王手下的兵马遮拦。若有个万一,……”

“啊呸!朱三你这粗胚,敢如此犯上,这般直言叫来,不识得高低!不会言语就闭嘴做哑巴。托大王的福,俺一家才得松了口气,只望着大王能长命百岁,梁山军战无不胜。休招惹晦气。”

周边人闻声齐和起来。

邬梨听在耳中,心中自叹陆谦这‘仁义’是做到了家了。再想到自家于威胜州的模样,这心中甚不是滋味。

一行五人持着令牌出了北城门,邬梨引马向前奔去。那目的地乃是济南北面十余里出的济水码头。济南济南,可不就是济水之南!陆谦给东平府改名的时候,才注意到这点。

五人骑马,那走是快。才两刻钟,七步桥就隐约可见。所谓七步,实是七里。未到桥头,老远就望见梁山军的旗号竖立。

此处是码头连同济南城池最近之线路,自有兵把守。但往来的商民却无阻拦,人马车辆畅通无阻。大桥南北都有梁山军,怕是有上百人,那桥北头还立着一营垒。

邬梨不以为意,如此要地自当设立军哨,他眼睛只顾打量着这里的梁山军,他们似乎并不逊于城中的巡哨军士。但这又如何可能,“除非梁山军上下皆这般精干!”邬梨不相信。

梁山军上下要真就全是如此强兵,则晋齐之间的差距就也太大了。都是起兵造反,没道理如此不是?

就如此想着,邬梨被身边亲随碰了一下,“官人且看那!”

邬梨回过头,顺着亲随手指方向望去,就看到两个未着战甲的梁山军士兵,正在桥北头一摊位上挑捡。定眼看,那却是一堆甜瓜。摊主是一老农,看着眼前的梁山军士兵,笑的开心。

“那老头能笑的这般开心……”邬梨的眼睛都瞪大了。

一行五人就仿佛愣神一样,看着那俩梁山军士卒挑拣了甜瓜,看着他们和和气气的给那老农一撮铜板。

“官人,这梁山军……,这般,这般……”邬梨的亲随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心中只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没趣,没趣,好生没趣。”今个这一天他们看到“梁山军得人心”的一幕也太多了,有道是物极必反。

“他娘的。这扯旗造反,爷爷求的就是一个快活。天不管我,地不拘我,千般的自由,百般的自在。小的们跟着大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吃滥污官吏薅恼,不受腌臜官司缠扰。这方是受用。如这般勾当……”

邬梨身后一亲随如此说道。那直是说到了五个人的心坎上。

可不是这样?

我千般规矩万般规矩都遵守,比官军还像官军,何以要跟着你做这杀头的买卖?

邬梨心里本还念着梁山军的实力如何,现下看到那规规矩矩的梁山军后,心中也是猛地生出一股没趣来。

“罢了。都回去了。”所谓管中窥豹,由小知大。邬梨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去码头了。他对梁山军的印象简直要固定,只要一想到它,脑子里就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如同虚假的‘怪物’。

“这陆大王真要做万家生佛,便由得他去。”如此这般,田虎军可万万学不来。“如此过活,不乏的如同白水,忒少味道。”邬梨想到自己房内的美娇娘和金银财宝,连连摇头。

梁山军与田虎军非一路人啊。

而此刻,那北征的西军已经渡过黄河,沿汾水,打绛州北上。意图先取晋州,而后克服汾州,确保太原府无碍(那汾州再北便是太原)。而汾州之东便是威胜州,彼时大军捣下,一举灭贼。

这引西军北上的便是种师道。

年近七旬的老将军用兵沉稳,军前锋刚抵到晋州襄陵,前锋就传来捷报,叫他虽然惊喜,却更疑惑为何厮杀这般迅速。了解了详情之后,才笑的合不拢嘴。

却是那前锋统制张达引军刚刚杀到襄陵城下,那城中田虎军就打开城门,杀来迎战。而后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

说起来田虎军也不下万人,数量比起张达部来并不逊色。可是烂铜如何能比真金?

那田彪为田虎的三弟,拼杀起来尤其卖力。厮杀中亲引一队悍勇强贼去向着张达本军处冲杀,直想靠自己的勇武一刀砍杀了那官军主将,好反败为胜。

张达却只摇动战旗,命令弓箭手、牌刀手、长枪兵上前迎战。田彪杀到阵前,乱箭如雨,刀矛如林,几次冲突不能得手,反倒伤亡了好些人。而彼时一旁小丘后面又是连声呐喊,一队步军冲杀出来,为首一个是张达之子张中浮,手中大刀横扫直劈,两边尽是身披重甲的军中精锐,持长矛大枪、掉刀大棒,直滚入来,顿时将田彪的后队人马切成两半。须臾,背后又是杀声大作,乃是苗傅和刘正彦分两队左右杀进来。田彪人马立时自乱,其本人引少数悍勇之辈拼力突围。稍后苗傅和刘正彦挥兵杀入田虎军中。那钮文忠正分兵竭力抵挡西军,如此再杀来,哪能招架住,整支人马土崩瓦解。前面卞祥正在厮杀,后方祸事起来,不敢恋战,拍马就走。副将王远心中却慌,被西军中一勇士刺落马下,再一枪结果性命。秦英、姚约也落荒而逃,却乱军中撞到了一使铁叉的面恶猛士,未及招架,猛士大吼一声,若巨雷炸响,手起一叉,从秦英前胸直透后背,那是当场便落马而死。姚约挥枪刺来,被那人一把攥住,扯下马来,生擒活捉。

田彪仗着一口大刀,杀透重围,与钮文忠、卞祥等汇合,不敢回城,径投晋州府治临汾去了。

西军进讨田虎,旗开得胜。

绛州城中,监军谭稹接到消息后大为惊喜。这一战就斩杀贼兵三千余,活捉两千余,真是开门大吉,大吉啊。一边向洛阳城内报喜,另一边就要种师道将被俘贼兵尽数处死,那姚约于他送来绛州,他还送入洛阳邀功。

那脑子里是半点招降的念头都是没有的。

“制置可放心了。天下间如梁山泊那般的强贼,恐只此一处。那一般的草寇,总无章法,鼓噪而来,一战即溃。以小将见底,老种经略兵伐田逆,必势如破竹,不日怕还有捷报传来。”

刘锜小心的伺候着谭稹,他爹在上一战败北后被赵佶一怒之下贬去了荆湖南路戴罪立功,刘锜本也要随之而去,却被刘仲武劝阻,也没有归入童贯麾下,而是重回西军,现见在老种麾下效力。这遭被种师道许以一营亲兵,于绛州护卫谭稹。

谭稹知晓刘锜在有意说好话于他听,可哪有怎样?若老种真能捷报频传,自己又何吝惜笔墨,不去为他表功?

今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宋的江山社稷还要靠着西军来支撑。种师道为西军领袖人物,此番自己与之打好了关系,日后随着西军东征西讨,岂不能厮混的得意?

谭稹想的长远着呢。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刨赵皇帝的根儿

时值四月,绿树萌萌,桃李花开,正是一年最好光景。然林冲这封信发来中原时候,彼处已经兵戈四起。紧张的气氛蔓延至整个山东之地,陆谦大军依旧停留济南府。可源源不断地军需已经从后方转运到了济州。

邬梨不愿意再在济南盘转,他觉得甚没意思。“这陆王爷非是圣人降世,如此的一套忒虚伪,这般还干的鸟强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抢得金银绫罗,要那娇娘暖脚,才是爽利,梁山军这般田虎军根本学不来。别的且不说,就一个军纪,依田虎军换到梁山军这一套,上上下下全都砍了脑袋恐都没几个冤枉的。

两军的根脚就不一样,何必强求。“可怜梁山泊这般真仁义,名声在河东也依旧毁誉参半。”那些个文人士大夫个个都恨不得举着成桶的墨汁向他们身上泼脏抹黑。

这梁山军陆大王走的是‘仁义’,梁山军的名声在齐鲁也的确很好,这几日子他走访打转,就没听过几个人说起梁山军的不是来。而且那些个不是也多集中在被他们砍杀的士绅读书人身上。

邬梨半点不觉得意外。

人都是讲现实的,这些人在梁山军之下交的税少了,得到的好处多了,很多人甚至都分到了公田,虽然那只是公田。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人会拿了好处还张口骂人的。

在邬梨的眼中,梁山军在齐鲁的统治根基虽然还有薄弱,这却是真正的生根发芽。不像田虎军在河东,看似也夺取了不少军州,实则就占据了一个城池也。梁山军这却是稳扎稳打,只要这般的持续去,只需两三年光景,齐鲁之地的民人恐就只知有齐王,不知赵天子了。

这就像邬梨与范权就十分的不对眼,原因何在?就是因为二人都是田虎之外戚。这正宫娘娘与小三间,岂能有和平相处者?一切皆利益之争,于民心人心也是这般。

可惜,田虎学不来这套。便是他邬梨本人也受不得如此的约束。有这般条条框框,他直做个善良百姓就是,干甚这杀头买卖?

是以,邬梨就放弃了。

“两边的根脚不一,非是俺舍不得下力。”而是他知晓这田虎军上下为人,再多的气力也是南辕北辙。这梁山军能为田虎军所吸收的,叵耐便是五军都督府与内阁六部,剪掉了枢密院,剪掉了三省,如此大权就具操于齐王一人之手。这般官职构建,陆谦不愧是打官场厮混过的,恁地有见识。

如此邬梨依旧不回河东,田虎麾下有的是猛将,不少他一个。他离开齐鲁要转去河北,为那田虎流传此地探个前路。

陆谦如此就再送他一个人情,“我这兄弟姓杨名林,江湖绰号锦豹子,早年在河北地界厮混,多次往北地贩得良马。贵使欲望河北,可与之同往。”

这不是在招揽邬梨,而是为了叫田虎对河北不再那么陌生。最终目的就是消耗掉河北现有的力量,给童贯寻找些麻烦。

自从西军兵分两路杀奔河东、荆湖,童贯也驱兵一路,压倒了棣城城外。

那领兵之人乃是酆美。当初这厮连同毕胜等人一同随高俅征讨梁山,结果被梁山军各个击破,那和蔡镇的最后一战里,丘岳、周昂败亡,梅展、毕胜被俘,只有他和王文德逃出生天。现下王文德在东京留守刘韐麾下效力,酆美却重新归入童贯帐下。手中没有了杨可世、杨可胜兄弟的童贯,待酆美也更看重了几分。

如今酆美引兵五千压倒了棣州,李从吉【前番搞错了,是王焕被擒,李从吉逃了】引兵一万压到了高唐,童贯派出这两股兵马来显然都是为了牵制陆谦,但他无疑是成功了。

数日后,大名府城中。青草蛇李四的浑家在柜房里坐地,帘儿掀动,见有二人钻将入来,同声唱喏。再看,那两人已经将头顶范阳毡笠摘下,那一个是锦豹子杨林,另一个虎背熊腰看着不俗,李氏却是不认的。

二人全是路人装扮,手拿木棒,腰挂朴刀,肩背包裹。李氏‘哎呦’一声,面上做喜,忙迎将向前,先向杨林做礼道:“伯伯别来无恙,今天怎地来到大名府?这位好汉又是何人?”

杨林说道:“弟妹休要多问,只管做自家兄弟看待。”

李氏听了好不欢喜,只以为是又一位要投奔齐鲁的江湖好汉,引了杨、邬二人向内里来。

李四听得消息已经上前,双方见面,如亲人相逢,好不愉快。同在屋里坐定,店中小二已经上的酒菜来。杨林如此将邬梨与李四做了介绍,李四听了连笑着道:“这个容易。十日之内,小人定将河北禁军布防图拿来于贵使相看。”

后者听了大喜,连声拜谢,他虽为陆谦说的心动,却也担忧河北这陌生环境。李四听得直放笑,“这河北官军早就如埋地百年的棺材,稀烂如泥。贵使勿忧。俺有一法,可解贵军忧愁。”这可是谍报司群策群力才想出的妙法,李四如此如此娓娓道来,叫邬梨听得大喜过望。“好计,好计,恁地高明。”

李四笑笑,做谦虚状:“雕虫小技,不值得贵使谬赞。”这计策说来简单,便是叫田虎处先拨派一些精干人,分投河北四地的大城,煽风点火,寻机取势。再派若干弟兄,往几个要害处潜伏着,以为接应。如此自可四方八面,尽得其力,一朝发起,震动河北。他日田虎引兵入河北,还不是如鱼得水?

邬梨晚上入睡时,眼前仍浮现一副掌柜打扮的李四,叹道:“这位兄弟真乃奇才!梁山泊人才真就这般的繁多,如此人物竟只做的细作勾当。”

李四如此,为田虎日后的河北之旅真节省了好大力气。这却是后话不提。

视线转回陆谦。在杨林伴着邬梨北上之后,他就彻底的将这事儿做了一了结。田虎那厮再该死现下也是梁山军的盟友。

必要时候GG都能二次合作,就别提现在田虎在河东做的那些勾当了。但陆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现在的重心可不在河北。不然他早就杀奔大名府了。

事实上,就在邬梨与杨林结伴前往河北的时候,陆谦已经命卢俊义提一支骑兵杀进了应天府。

卢俊义就最爱这引着骑兵狂飙突进的感觉。

所部虽只一千人,却视应天府上万守军和过万民勇为无物。应天知府汪伯彦听闻,派出兵马就前来围杀,则被卢俊义左冲右突,杀得大败。

上万人乱成一团,卢俊义也只是引百骑穿插了两个来回,身后的主力再适时扑下,宋军虽众,却直若一群待宰猪羊。一个个若无头苍蝇,只拣无人处奔命。

那壁厢主将,一武官率同二三十名骑兵,拥护了一官人,向西南角逃走。突然拥出一丛兵马,照耀着风前飘出的一面大旗,白字蓝底,大书着一个‘姚’字。一员猛将,高骑骏马,手挥长枪,抖动枪缨,迎面将来,大喊着:“贼将那里走?”

官人身着大红战袍,身不披甲,于战阵中特地显明。不敢接战姚政,是掉马便向斜刺里奔去。便是先前武官,也弃了众人,紧随主将后面。那时,早有几十枝箭,由阵里向逃将射去。那武官好运的未中一矢,主官肩上则中了一箭,翻身滚下鞍来,却又抓了缰绳,爬了上去。如实有股狠劲。这时,随同上阵来的栾君实,正追残兵,奔到这里,本待要擒那落胆的武官得个功劳,现见主将中箭,哪里再肯让他跑去,两腿一夹马腹,奔上前一程,赶到近边,得看亲切,举起大枪,横空一挥,将他连肩带臂砍落马下。跳了马去割了首级,回向大纛旗边来。

岳飞只晚来了一步。望着洋洋得意的栾君实,好不气恼。后者自诩为梁山泊子弟,如今且不得陆谦最为看中,这平日里即最爱与岳飞较功。

经此一败,那应天守军是再也不敢轻易出城,知府汪伯彦一味向东京发信求援。额,还是补充一下那死掉的红袍姓名,这人姓杜名充,为京东西路防御使。素以知兵自诩,言: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以为自个是韩信。

如此杜充一战而没,应天府吃紧,东京留守刘韐却只能坐而不救。

实乃其当务之急只是守卫东京城,那应天府在赵佶西迁之时,就已经被战略放弃了。虽然那时赵宋的南京,虽然那应天府素有天下之腰的称呼:襟带河济,屏蔽淮徐,自古争在中原,未有不以商丘为腰膂之地。

而赵宋在开封落都,应天更成为了据江淮之上游,为汴洛之后劲的重镇,“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京建于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可这一切是惨淡的现实面前,都变得形同虚设。

宋廷没兵了,也没足够的钱粮迅速招练兵勇以据守。

后者是宋室的龙兴之地啊,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时候,时任殿前都点检、兼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因其藩镇在“宋州”,遂以“宋”为国号,建立宋朝。又因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宋州为大火星房心分野之地,故宋朝又自称“炎宋”。

是赵氏的宗庙社稷所在,又毗邻汴河水道,系为天下繁华之所。及到赵佶登基时候,只城内所居男丁就有十六万,算上那客居之人,丁口怕不下二十万。总人口百万是不到,六七八十万却有可能。

如此重地,却就只能这般得过且过。

陆谦攻杀彼此,目的很单纯,不为钱粮,只为“毁”掉宋室宗庙。

那赵匡胤在北宋建立后,在归德建赵家原庙为圣祖殿。宋真宗下诏升应天府为南京,建行宫正殿,以归德为名,称“归德殿”,以圣祖殿为鸿庆宫。奉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像,侍于圣祖殿之侧,名神御殿,又名三圣殿,为赵宋的原庙。

陆谦当然不会真的把这些给一把火烧了,可只要他能踏进鸿庆宫,呵呵,那乐子就大了。

此举说来很唯心。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北宋时期的人又非兔子时代,更非汉元帝刘奭那个把挖祖坟当乐子的缺心眼,对祖宗很是很虔诚的。至少社会传统如此。拿下应天府至少会大大减灭一下赵宋的威风。自从十几万西军东来,这中原宋室声威大振,可不是好现象。

陆谦如是提议这般,无论是鲁智深、秦明,还是宗泽、闻焕章、赵明诚等人,都是群体相应,深以为然。

“京畿之军重在东京,应天府空虚,正可趁虚而入。”

“夺了应天府,哥哥可刨了赵皇帝的根儿了。那鸟皇帝没有皇帝命,尽用奸臣狗官,天下治的乱糟糟,正好把皇帝让给哥哥来坐。”李逵说的更直白。

可不能否认,铁牛的前半段话也正代表着不少人的思想。

如此的,陆谦就起兵前来应天府,后者的知府姓名唤作汪伯彦,总是给陆谦一股熟悉感。但具体到这人做了甚事,他却又不知道了。

但看收集来的资料显示,这人官运倒是亨通的很。崇宁二年菜考中进士,初授成安主簿,至今不如官场才十四载,就从一芝麻大小官变成了眼下的应天知府了。虽说他这知府是走马换将得来,大半被人丢了黑锅,但十四年里从一小科员走到省级干部,也是牛掰。

这人历任中奉大夫、开府司仪曹事、军器少监等职,在任职期间先后受到赵佶的召见和赏识。梁山军崛起后,他撰写了《平贼策》上呈赵佶,因切合帝意被任命为直龙图阁,知陈州。而后在去岁冬季里,被再拔为应天知府。

那所谓《平贼策》陆谦也见了,结合时间,必须说还是有点见底。他认为梁山泊拥地势之利,灭贼非可急于一时。主张稳扎稳打,先立硬寨于水泊紧要处,再集结兵马于后,第一要务是隔绝水泊内外。

彼时何灌还未败,这汪伯彦倒也有点能耐。

但陆谦刚对之起了兴趣,就听鬼脸儿使人来报,那汪伯彦弃了应天城池,逃亡不知去向。

陆谦急进兵攻城,一鼓而下。

只是应天府城池好下,宋廷的面皮却难破。显然,他错估了某些人的无耻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求订阅】

应天守军先经过杜充之败,后又闹出了主官潜逃,满城人心惶惶。此刻陆谦率军前来,守军如何能挡?将官中除薛广、张琼还有两份战意,其余之辈都两股战战,只欲先走。如此一战结果就不问可知。

高大的城墙仿佛是纸糊般,那东门的守城将官见到梁山军的旗号后,径直打马逃向西去,教本就士气不高的守军战意直接清零。

等到统制官薛广引一支人马赶到时候,梁山军已经登上了城头。而高声呼战的薛广,得来的也只是力战而亡。他这一死,可谓是宏伟殿堂折断了最后一根梁柱,守城军士与青壮再也无有战意,分头奔窜,自相践踏。再不能给陆谦造成一丝阻挠。

败兵溃兵反而更叫城中百姓受害,不多时,应天城内就多出有火势升起。陆谦急命人救火。

应天城池广大,趁着梁山军重在抢夺城池,张琼引着数百兵勇向北逃出城来。靠着地形熟悉,出了城门就选择小路逃走,如此到让他们活下了一条命来。那几百名残兵,见出了城,各自逃生,张琼只带十几亲信人马,向西北角东京方向奔走。

一阵狂奔,约莫有十余里路,在马背上回头看那雄州城时,但见乌烟腾腾,犹如许多条黑色的毒龙在天空里飞舞。他却知道这是薛广部下的后手,一旦不及,便点燃粮草储蓄。

张琼在马背上叹了一口气道:“应天一失,兴仁府必不保,京畿将有大难也。如此俺那老家陈州这番却也是完也!”正说着,后面一骑马,飞奔将来,马上一人大声叫道:“张将军慢走。”

张琼等马行近来看时,却南京国子博士赵不试。此人乃太宗第六世孙,早年就读太学。虚心求学,私考公考皆为优等,年二十入太学上舍为上等舍生,是时,赵不试与李若水、邓肃号为太学三义,与陈东等是为同窗好友。去岁被官家赐上舍生及第,释褐授官,为承事郎、国子博士。【王安石变法,将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人,内舍300人,上舍100人。】不想他竟然也逃了出来。

“将军欲望何处,且提携下官一程。”赵不试忍着痛叫道。无奈何,他身边一个人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方向,不紧抓着张琼,恐他都难活命。

乱军中他不止与亲随走上,腿上也被乱兵搠了一枪,此刻血渍模糊,将裹腿浸透了。

张琼见了忙叫亲随下马来,搀扶赵不试下马,于他将伤口给包扎上。“小将是个武人,只懂得厮杀。当投奔东京去于刘相公麾下效力。且应天府失了城池,非战之罪,汪伯彦方是首恶。小将亦欲向刘相公禀明细情,不叫那狗贼得巧。”

这般话说的赵不试大喜,“我亦往东京。万望将军收容。”

两人说定,只忘了身后偌大的应天城中,依旧哭喊声一片。这座有着数十万居民的城市,便是因为河运断绝,而离去了一些,剩余的人口依旧能让它位列天下名郡之列。如今却仿佛是一片末路。

陆谦站在城头,目光俯视着偌大的应天。心中翻腾着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兴亡百姓苦。只要有打仗有厮杀,这最倒霉的永远是百姓。

眼前的这一幕何尝不是日后河北之事的预演呢?

那河东的情报几乎与朝鲜林冲送来的情报同时递到了他手里。没有丝毫犹豫,林冲之请被陆谦断然拒绝。他现在没工夫花费更多的时间在高丽身上,田虎那厮败得有些过快了。西军这才北上几天时间,竟然就扫荡晋州、汾州,杀入威胜州了。

如此局面叫陆谦有种预感,田虎已经在为跑路做准备了。而至于南阳的战局,小种也一样打的漂亮,王庆军在西军面前节节败退。很明显它不是对手。

那正史上的方腊义军在西军面前支撑了四个月,但王庆、田虎他们,与君硬打硬拼,恐怕两个月都撑不住啊。

陆谦本以为今年齐鲁能有一个安稳日子,可现在看,却是不一定。

所以,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大牢笼”,将手中数以万计的战俘全都扔过去。如此也好让他腾出一些兵力来。如此哪里还会让林冲部长久逗留高丽?

当然,林冲叫人一同送来的那块辽国赐高丽金印,就没必要再送还回去了。非如此,陆谦还要着金大坚迅速制出一枚镀金银印来。上面就用汉字刻着:高丽国王之印。

这是高丽国与梁山军建立宗藩关系的例证。至少在未来十几个年头里,陆谦的重点是在大陆,这吞并朝鲜,也必须等到他席卷中原,北定东北之后,如此才能彻底的经营高丽。

而金印与镀金银印的区别就是亲儿子与干儿子的差别。他记得明朝赐朝鲜金印,为龟纽【仅次龙纽】,方三寸,文曰:“朝鲜国王之印”;赐安南镀金银印,驼纽,方三寸,文曰:“安南国王之印”:赐占城镀金银印,驼纽,方三寸,文曰:“占城国王之印”。

这就是一个现成的体系,陆谦随手抄了来。

林冲、花荣言下的高丽,事实上已与他记忆中的朝鲜王朝不谋而合。都是一般的废柴,都是一般的不堪。

高丽人在他的眼中,已经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标签——孱弱。

应天城中整整乱了一日夜,次日待天色大亮,始见消停。陆谦叫人清点战果,收到降兵数千,战马数百匹,军械旌旗无数,并有城内粮仓钱库,丝绢数十万匹,虽有损耗,但主体尽存。

城中不少牌坊街口处都挂着面目狰狞的首级,乃是趁火打劫者的下场,彼辈人被捉,杀无赦;又有一处处粥场药场,施粥救人,同时收拢难民。

如此应天城人心复定。

毕竟梁山军清算的富贵之家,终究是只是少数人。且这些人中不少也已经早逃亡他处了。城池内绝大部分人家都是平民百姓。

陆谦前往城中的宫殿走了一圈,那赵大、赵二等的御容绘像早被宋室卷走,空荡荡的宫廷之中便是一些珍贵之物都少有。反倒是宫女太监收拢了二三百人。

李逵随在陆谦身侧,伸长脑袋打量着眼前的宫殿。

陆谦笑道:“兄弟是看好了谁?休做害臊,直言说来。哥哥做媒,今晚儿,保叫你入那洞房花烛。”

眼前跪着的一群宫女中,还真有几个姿色艳丽的。李逵当下牛眼一翻,“谁鸟奈烦这个!俺不要婆娘。哥哥休得拿铁牛打趣。”

他半响,摸着脑袋才道:“哥哥你看,这都是赵官家的宅院,这地儿怎的就与北京大名府的宫殿,不一般样儿?”

浓重的乡土气息叫陆谦等人都哈哈大笑,霹雳火就说道:“你这厮恁么粗卤,大王面前,全不识些体面!”

黑旋风眼珠一瞪,“俺怎地是粗卤?”

秦明一点宫殿说:“这是何物?皇宫大内也。大王面前你便道一声‘宫殿’便好,反倒直言宅院。凤凰变作了山鸡,这不是粗卤,却是甚么?”

李逵不以为然,“鸟的宫殿,还不是住处。哥哥面前讲甚的虚套,俺铁牛就是个粗人。”

陆谦借口笑道:“这话说的在理。我等兄弟当年聚义水泊,何曾想过眼下?众兄弟意气相投,拼着性命只是为了在那污黑世道里活个清白。你我虽是异姓,却比那同胞骨血更亲。是大伙儿胼手砥足,披荆斩棘,我陆谦才能坐上今日的一方诸侯之位。现下我们是君臣,可更是兄弟。”

“就如铁牛这般。唤我一声哥哥,实听着比那大王更是顺耳。”

“你个霹雳火却说错了话。午间摆酒席,当罚你三盏。”

秦明脸上何尝有半点受罚的难堪,笑道:“秦明认罚,认罚。”

李逵还抱怨:“区区三盏算甚,漱个口。哥哥当罚他三坛才是。”这黑厮脑子懵懂,正就是一混沌。

“宋室置四京于天下,可不是真要做四个都城。”

“东京城且不去提,来日待我梁山大军马踏东京,兄弟们都到那紫宸殿上观风景。当别有一分风味也。”那里是赵宋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是宋室真正的大脑所在。

“而北京大名府乃军事重地,彼此宫殿贵在一个厚重。”

“南京应天府是赵家原庙之所系,更是一人文荟萃之所在。”堂堂应天书院,千载留名,那儿就是赵宋的南京国子监,地位堪比太学也。也就是上文赵不试当官的所在。此处的皇宫殿堂自然就显得雅致。

毕竟这南北二京的宫苑都只是个样子货,赵宋百年中也少有皇帝真的莅临。而至于西京洛阳,这却是一历史遗留问题。

自东周始,洛阳为十三朝故都。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里,洛阳都可作为全国城市之首来看待。

较远一些的两汉不提,只说隋、唐两代,长安与洛阳是西、东两都,城市人口与经济发展水平不相上下。可谓站在同一个制高点上,是当时全国两个最重要的城市。唐末战乱之后,长安、洛阳均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昔日的辉煌已一去不复返了,其中以长安为甚。然五代伊始,朱温建立梁朝,把国都选择在汴州开封。但他在以开封为东都的同时,又以洛阳为西都,并长期驻跸于此,使得洛阳仍保持着首都的地位。且几十年的历代经营,洛阳繁华已复,已非长安可比。如是北宋一代,就把这个陪都的地位摆在北京(河北大名)之上,继续加以扶持。彼处的皇宫殿堂陆谦多少还有一点印象,只可用一个词汇形容:汉唐风韵。

“大王今日取了应天城,何不速将临近县城都席卷了?”午宴后,陆谦浑身酒意的回到后衙,赵宋的那些宫殿他是不会去占。随军的一丈青好奇的问道。

她可知道陆谦本有如此打算的啊。

后者笑着摆手,“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军当速去兴仁府为上。”倒在床榻上,陆谦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儿,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巴掌抽到了赵佶君臣的脸上。

梁山军对彼处宗庙秋毫无犯,而后大军离城,应天府少了约束,乱民哄抢宫室殿堂。那内中的花草树木,大小器具,甚至是门窗瓦片房梁,对百姓来说都有大用。最终乱糟糟里一场大火烧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智多星啊智多星,一肚子的鬼主意。但是,不错,不错!

酣睡中陆谦赞到了吴用。

第三百九十五章 西军胜内侍升官,邬梨功国丈心妒

四月中,洛阳牡丹开的正是绚丽。

和风拂面,姚黄魏紫次第盛开,繁花若锦,香气溢满洛城。绿草茵茵斜阳垂柳,更加洛水氤氲盈盈波光粼粼,不觉胜似人间桃源了。

赵佶半年光景来都显得清峻阴郁的脸孔上也露出了难得看见的喜色。近侍太监和宫女们看见了都觉得心中欢喜,至少这般可避兔皇帝对他们动辄雷霆大怒了。而至于因由,他们也都心中明白。无怪乎是朝局行事喜人。

赵佶今天确是高兴。首先是童贯有报,却是闽地的钱粮已经抵到了沧州。如此赵佶心头就直轻快上三分。童贯再奏那护船有功的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想留之为己用,以沧州为基,筹备水师,以防梁山贼寇水师的海路袭扰。被赵佶一口应允,大笔一挥,拔呼延庆沧州水师统制官。可说叫后者连升三级。

其次,川蜀之钱粮亦经汉中、陈仓输入关中,朝廷财政上的负担骤然一减。虽然这些钱粮比起往年财富税额要远逊,可也能解燃眉之急啊。

而也亏得东京几次征伐梁山损兵折将,让偌大京畿都成了空白,这般多兵马折损亦给赵宋朝廷节省了钱财。当然,所谓抚恤就且放在一边了。

最后就是西军征讨南北反贼的阵仗,进展顺利,不管是田虎还是王庆,在西军面前尽是折戟。

他已经接到谭稹的一封飞奏,直言河东之事成功在即。种师道用兵老道,西军兵锋劲锐,半月光景便克服晋州、汾州两地州府,田虎贼军已经全面退入了威胜州。那绛州与太原的交通再无阻碍,叫赵佶龙颜大悦。

谭稹再言,北路平叛西军一路连捷,损失轻微,将士暄腾,士气鼎沸,不日定可将田逆全员歼灭。

如此赵佶心胸大畅。着谭稹于原官上加升枢密副都承旨。以他为河东安抚使,统领御营军马五千,前往西军军前督战;并赏赐银两,犒劳将佐军卒。这田虎虽非陆贼,也是四大寇中最后之人,然能灭之,于此刻的赵佶,于此时的宋室,都如久旱之甘霖,救苦之良药也。

“来人,宣朕旨意,朝堂四品以上官员,赐筵归仁园。”后者以归仁坊而得名,广轮皆里余,北有牡丹、芍药千株,中有竹百亩,南有桃李弥望。一园尽一坊之地,可不简单。

事实上他的第一代主人乃是前唐牛僧孺,就是那个搅起大名鼎鼎的牛李党争的主角之一。

洛阳城内120坊,这个归仁园就能独占一坊,牛僧孺真很牛。随着赵宋立国,洛阳作为宋室政治版图上的一块重要拼图,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大批元老重臣在此养老,一处处的唐代废园都重新变幻了颜色,恢复起了往日的光鲜。

比如:富郑公园、环溪、湖园、苗帅园,赵韩王园、大字寺院等,也比如归仁园。

李清照的老爹就成以一篇《洛阳名园记》闻名天下。“人间佳节惟寒食,天下名园重洛阳。”洛阳城中名园相望,茂林蔽天,繁花覆地,曲径通幽。确实是享清福的妙处,可就像李格非所言:放乎一己之私以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唐之末路是已。

只不过现如今的洛阳城内早就不闻李格非之言语,谁叫他出了个好女婿?且那章丘李氏还多有人在伪齐任职,恨煞朝廷也。

再说田豹、田彪等连吃败仗,同卞祥、钮文忠等统领败残军卒,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似漏网之鱼,由晋州、汾州退到威胜见田虎,哭诉那丧师失地之事。而气儿还未喘一口,就又有急报被胡甲山守将董澄送到。

这董澄乃钮文忠的麾下大将,身长六尺,膂力过人,使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

而胡甲山更乃威胜州西路之门户,本来此处为钮文忠亲自镇守,前遭他引兵去合田彪,来抗西军的征剿,如此那儿就由董澄镇守了。

威胜州地块不大,北有武乡,南有沁源,西南绵上县最不打紧,其前方有霍山、介山横列,只有西北方向有一抹出口,稍后便是这胡甲山。

所谓的胡甲山,并不仅仅是山名,更是关隘之名。《水经·汾水注》:“侯甲水注之,水发源祁县胡甲山,有长坂,谓之胡甲岭,即刘歆《遂初赋》所谓越侯甲而长驱者也。侯甲为地名,就是胡甲,也可以说是上党四关之一的石陉关。

此地崇山环绕,易守难攻,却是非一马平川之阔野来的便利。

流星报马,羽书雪片也似报来。因为西军攻势甚紧,如今已经直奔胡甲山来,董澄据关而守,却依旧被西军的石砲、箭弩打的抬不起头来。

田虎闻报震惊,这局面败得忒快,叫人手足无措。手下文武官员们计议,战降不定,更有欲北上降辽之人。伴随着西军得势,早前被逼投降田虎的一些人,那便有了新的想法。

田虎闻言大怒,叱退群官,只留一干心腹来商议。

右丞相卞祥启奏道:“西军确实厉害,然我军也非易于的。这威胜州万山环列,粮草足可一年用,城中且还有三万兵;北有武乡,南有沁源二县,亦有上万人;后有隆德府,壶关在我,城池坚固,西军能乃我何?粮草充足,尚可战守。”

显然这卞祥还不知道田虎心中的打算。事实上,便是田彪、田豹、钮文忠等也是不知晓,他们只能通过田虎的命令,感觉出后者似要死守威胜州。也就是始终呆在威胜州的范权心中有谱。前遭他见晋军屡败,宋兵势大,心中已然胆怯,欲为自己寻一后路。如今被田虎告知了事情详情,那心思便又有了新的翻转。虽深恨此功劳为何不是自己所谋,但也要捏着鼻子在田虎面前奉承一句国舅爷好本事。

此刻见到田虎甚是得意在一干心腹面前道出日后打算,看着田家兄弟、钮文忠、卞祥、李天锡等一个个面上欢喜,也依旧要强忍妒忌,出口说道:“好叫大王明见。邬国舅言语自然大妙,只惜我军中好汉尽出河东,于河北人地两疏,且与西军厮杀一战不胜,若被西军恶犬追兔般赶去河北,大王声威……,日后将有大不美。”

鸡蛋里挑骨头,是人人都会。范权的本事就是把这种行径说的正儿八经的像一回事。

田虎连连点头,“国丈所言甚是。老子若被西军赶得如丧家之犬般逃去河北,凭的叫北地的好汉信服。叵耐要做场厮杀,叫天下人都晓得河东好汉英勇。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如此才有些气度。免得叫天下人都看得俺们如草芥。”

一干草莽汉子尽是粗鲁之辈,闻到田虎话语里说的英武,齐声喝了彩来。当即人人效力。

田虎见手下心腹们士气复震,都一心一意,愿随自己做上一场,也自高兴。夸口道:“这威胜州有千座万座山头,非是我等本处人,何以能知晓地利?待我们赚上西军一赚,正扬威名。”

“那稍后时日河北地方也能安好布置。”邬梨派人送回了两道消息,其一范权是知晓的,可其二他就不知道了。现在听到邬梨在梁山泊那儿不仅搞到了河北两路的禁军布防图,更得出了如此一妙法来,那心肝都要被妒忌给湮没了。

可也只能随着田虎一干心腹向之道贺,恭贺田虎吉运高隆,遇难成祥。如今大难不死,今后必有后福。

次日,田虎以太尉房学度留守威胜州,亲自引田豹、田彪、卞祥、李天锡、钮文忠、乔道清、马灵等重将,副将数十员,大兵三万,前往胡甲山迎敌。

董澄还不容易盼来援兵,还是田虎亲自率领,心中不知道有多么感激。见到田虎嚎啕大哭。

那李天锡名为田虎麾下兵部尚书,实则大字不识一箩筐,乃是与钮文忠一般的绿林中人。只是投效田虎时晚了一截,休说太尉没份,就是枢密使也没有摸到。早就存着上阵前显名的盘算,看到董澄一脸哭啼,纵然因为田彪、田豹败讯连连,知晓西军厮杀不同绿林火并,未亲眼所见,终是轻视三分,如今甚是不屑。

当即就开口说道:“启奏大王,末将愿请支兵马,前去一会西军。”

田虎对董澄这般哭泣也是有不满,男儿好汉流血不流泪,岂能做这般女儿姿态?当下应允李天锡所请,于他五千兵马,以马灵为辅,点军将十员,前往西军处叫阵。而他还将于李天锡观阵。

董澄双目视李天锡如同痴儿,力劝田虎不可,叫田虎好生不快,喝斥退下。“恁地话多。说这般丧气鸟话,乱老子军心,灭自家威风。”

如此大军由山后进入胡甲山营垒,到了山前,远远就听到石砲轰击及士卒凄惨叫喊的声音。

一干人抵到前山关隘,李天锡脸色猛然大变,稍后的田虎也张大嘴巴。就见西军阵前大盾密布如城郭,刀枪铁斧齐排,长矛大戟成行。如铜墙铁壁一般。

而阵前列炮三十座;鼓声一响,众炮齐发。无数斗大的石块遮天蔽日,挟着巨大动能和势能,呼呼风响,声威赫然。

每块石块砸到前山关口那用石块垒砌的城墙上,都可以明显感到震动,寨内楼橹中炮,立即倒塌,四处泥土飞扬,木屑飞溅,人不幸被砸中,直接成为肉酱!

那里有什么斗将搦战!

如此石块飞舞,李天锡便是大门都不敢出去,也无法出去。僵立了半响,回身时面容上已满是羞愧,跪地向田虎请罪。

田虎也是坐蜡。这等阵仗,他便是将武乡、沁源的兵马都拉过来,也无济于事啊。

“诸卿,眼下局面何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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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胡甲山眼前厮杀叫田虎坐蜡,卞祥这几日里详略战局,心中却以有定计。眼看田虎已经晓得厉害,他便也不再藏掖,出身禀道:“朝廷官军实力数倍于我,种师道用兵老练,却失于方正,只管一路攻杀来,始至今依为我军所阻。其如是分路而进,武乡、沁源两路纵然也难短期取胜,却也可教我首尾不能相顾。

我军若阻挡一路,他只不和我战,而以别军径取虚处建功,我军难保万一。若分军拒之,军分则势弱,必孤掌难鸣。

臣苦思多日,今得一计。先大张旗鼓,佯作聚兵胡甲山。宋兵见了,定会知道此处短期难破也。那种师道必然会分兵别处,只留山前一路兵马坚守,做出虚势,吸引我军,实则分遣别处攻杀。

我却也不与他厮杀,一面虚张声势对峙,一面暗地分派精兵,从山野僻静处抄袭到宋军后侧。彼兵马阵列在前,后路必然空虚,我寻隙而进,败其后军,夺其粮草——其军粮草一断,必将军心大乱。

届时那宋兵前有坚垒,后有奇兵,焉能不败?”这一计策的基础便是田虎军熟悉地理地貌。

“如此我军得胜一阵,则士气复旺。大王再思东进之计,便万无一失也。”

这卞祥虽是庄户出身,可寻常庄户如何能出得他这般人物?平常人物若未封王进时候的史进,便也称强了。卞祥却是田虎麾下有数的猛将,一身武艺绝强,河东军中难逢敌手,断不是易于的。

此刻一番话娓娓道来,甚有见底。比之钮文忠、李天锡之流,胜过十倍。

田虎听了大喜,然乔道清却开口道:“将军之计甚好。只是我军分出兵马抄袭敌后者必不能众,山涧难越,兵众则乱也。可兵少则势孤……教抄袭之兵又临险地……”却是一个两难。

卞祥长声一笑,道:“军师所言极是。那穿山越岭径取宋军后路者本不能众既然如此,末将只请三千精兵,亲引士卒厮杀。”

“大王只需引兵占据险要,大张兵马以惑之,极力拖延,以待我军在敌后动作,便可。”真正的柱石就是卞祥这般的行为。如此计较让田虎闻之大喜。

当即点了董澄为其副将。

董澄欣然领命。卞祥遂与之挑选出三千惯于山间行走的军士,往西胡甲山背静处去了。

而胡甲山战场,今后几日宋军就看到对面贼兵不住有人马开入,西军初时还有疑惑,可待再看到田虎的仪仗卤薄出现在胡甲山上,上下才确定,彼处真有大股贼兵进援。

种师道眉头高挑,不想到双方的关键之战竟不是在威胜州下,而是在这门户所在的胡甲山。

召集诸将议事,便就显出了卞祥之能,他还真料到精准。西军果然分兵了。种师道坐镇大营,以刘正彦、苗傅为将引北路军袭武乡,以王禀、张中浮为将,去袭沁源。

如此真就分出不少兵马,可留在胡甲山前的西军大兵依旧有两万众,打山沟河谷、崇山峻岭中翻爬出来的卞祥军还能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彼时时近五月,气候已经炎热来。王德引着一都骑兵慢悠悠的向营寨赶去。胡甲山之战用不上骑兵,北路西军的骑兵大部便都撤去了反而汾州,如此好减轻前线的军需负担。只有下少量骑兵做巡哨之用。

西北也多山,但西北之山少见这般满眼苍绿者。王德巡哨之中引弓放箭,射杀猎物,傍晚归营后叫人烹食,这日子过的好不惬意。比之往日里在熟羊砦的日子,可谓大大不同。

炎热的天气叫不少人不觉中已经解开了甲衣,这本是不许的,王德见了也不约束。士兵们见到这位勇猛的都头如此通情达理,那人心当即便更见稳固。便是王德本人也贪图傍晚山野里的清风,将甲衣都给剥下。

隔着一道土岗,远远就看到营地里升腾的炊烟,一都骑兵更见快活。

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支历经了磨难还不容易从山谷峻岭中爬出,披着黄色战袍,头上包裹着黄色头巾的军队,如同隐藏在阴暗处的毒蛇,也将这块营地视为猎物。

董澄头顶的烂铜盔早不知道到了何处,绣云霞团花战袍成了一团抹布,斜皮嵌线云跟靴灰扑扑的如同老农的烂靴,就连坐下的卷毛马都摔死在了山涧。灰头土脸,说是将军,倒不如更像山匪。目光森森的看着营垒,就等着卞祥发出号令。

宋军营垒中军士不多,估计就千把人。此刻全无防备,根本想不到会有一支贼兵穿过了浩荡山岭沟壑,忽然杀到了自己门前。虽然这沿途的艰难磨难叫卞祥知道,自己当初所想太过简单。这好容易挣扎出来,三千精兵也只剩了两千五六,军需更是耗尽,叫他也只能做拼死一搏。

营地里煮饭的香气叫卞祥都吞了一口吐沫。几日的破爬滚打,后勤辎重丢光耗光,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吃了个干净。这一战他们若不一举拿下营盘,缴获宋军的军需辎重为己用,卞祥也甭想着做大局面了,直接领兵向宋军投降才是活命正途。

“杀——”

密林中响起一阵号角声,董澄手举泼风大刀,高吼一声,率先引着身后人马向着毫无防备的宋军营垒杀去。

彼此距离是很近的。

无从说起防备的宋军即便是战力最强大的西军,受到如此冲击也被打懵了。

待到王德察觉到不对,带着身后骑兵赶到时候,田虎军已经冲进了营垒。而被打的措手不及的西军阵仗都无法罗列,只能各自为战。

“都头,可急急杀出增援。”那副都头看到营垒已经摇摇欲坠,急忙道。

王德却道一声:“且慢!”教士卒皆披挂甲衣,再让二十骑拖拽树枝,只在土岗后列队,却不冲出。又过片刻,就看到大部贼军都已经涌入寨门,营垒中已经点燃起火光。此乃西军惯例,战势不利,先烧辎重。

王德这才将手中钢叉一挥:“正是此时!”叫号手吹响号角,旗手竖起旗帜,帅军转过山丘,呐喊杀出。此时田虎军大半已冲入营寨之中,忽见官军的号角声起,不由的惶惑。又见宋军竟有大股的骑兵杀到,顿时混乱。

卞祥大怒,环视王德部却也心惊,黄尘弥漫,他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马来袭。如此他部却也到了背水一战之境地,高呼道:“儿郎们休得惊惶,随我迎敌!”率领一部军士,转向相迎,怎奈大半人马已入了营寨,余下的也无队列,片刻之间,早被王德杀穿。

麾下部将樊玉明大声喝呼,拍马来战王德,背后百十个亲信喽罗一拥而进,方才把阵势稳住。卞祥不知道敌情多寡,见到时机只把长枪硬弩,当住正面,以便调集精锐从营垒中脱出身来。

王德一叉刺中樊玉明咽喉,翻身落马。抬起头再看之,脸色大变。贼军如果站稳脚跟,他可绝不是敌手。当下亲引数骑突入。举叉跃马,势如天神。当先杀入对阵,铁叉飞舞,连挑杀田虎军十数人。背后骑兵一拥而进,卞祥刚刚有所好转的秩序,再度被打烂。

部将傅祥见了大怒,一顿大餐眼看吃到一半,却来了个搅屎棍。还折了樊玉明。当下挥起大杆刀就向王德杀来。可王德马快,刹那到了眼前,抬手只一叉,正透心窝,翻身落马。宋军百骑一拥而上,早踏成肉泥。

田虎军乃步兵,厮杀中无个阵列,多日的山间跋涉,早就疲乏,现下一战乃是鼓起精神一搏。

王德虽只百骑,一击之下,如钢刀切豆腐,顺势而入,倒也容易。

然而他万万不该引着人马撞入了大营,后者本就乱成一锅粥,如今再增添了他们,更是离乱。虽然一时间杀得田虎军狼奔豕突,但他们也把自己陷入了困境。

营内太乱,人太多,且多处燃着烈火,冒着浓烟,大大的不利于骑兵驰骋。

当王德发现自己越走越慢时候,才猛的惊醒,但已经陷入泥潭,难以脱身。如此活该教卞祥建功扬名。

谁叫王德部着实人少。之前是不显,现在一切不都显露了么。

卞祥早在宋军中抢下一匹战马,看到那为首的宋将武艺精神,一柄铁叉上下翻飞,挑杀了一个个晋军汉子,更教自己连折了两员副将,大喊一声,举起开山大斧就向王德杀来。

二人一是当世夜叉,一是熊罴虎将,混铁钢叉与开山大斧碰撞,剧烈的交鸣声都能震破耳膜。马匹翻转,斧叉交替,六七个回合过去。王德与卞祥脸色都难堪了。

一个是想不到贼军中还有这般厉害人物,另一个也没料到宋将竟这般了得。

王德乃宋骑之锋锐,他被人缠住,宋军骑兵的冲击力大减。待到那营垒里的中军帐处都升腾起滚滚焰火,王德叹息声,拨开对面的大斧,拖叉就往外逃。那些西军眼看有骑兵来救,一个个精神大振来,那便是混战,死的还是晋军居多。但后来发现所谓援军乃是虚妄的,士气一泄,一个个只想逃命。

晋军与先前鼓起士气的西军一阵厮杀,心中也有了惧意,不敢逼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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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某虽粗鄙武人,却也识得忠义

卞祥攥紧斧柄,有意与王德分出生死胜败,却也怕王德困兽犹斗,临死反噬。

这就好比眼下营寨里的模样,还剩的几百西军自不是卞祥军敌手,可他们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张牙舞爪。你执意要杀死他们,就也必须承受他们临死前的疯狂。

是以,田虎军士卒就眼睁睁的看着西军逃窜出营地。

现下卞祥也是这般。

纵然这一战叫他很不满意,半道里杀出了一程咬金,让他部多付出许多的伤亡来。那些西军眼看有骑兵来救,只以为能反败为胜,一个个都精神大振,那便是混战,死伤还是晋军居多。

可卞祥还是眼睁睁看着王德引着数十骑兵冲出营寨。

河东的战局在这一刻起有了一点小波折,纵然卞祥最终的设想并没达成,如此一击,也是河东田虎军整个厮杀中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了。

如此消息传到谭稹的耳中让之十分不快。自己才在天子面前告了大,西军就生出波澜来,莫不是故意害他?若非知晓种师道的为人,又心惧种家兄弟在西军里的声望,谭稹非跳起来折腾一番,让西军知晓他的厉害。

可待到他派去洛阳打探消息的下人传回信报,谭稹那可患得患失的心,便猛地平静了。

应天府陷落,宋室宗庙受扰,天子现今正怆地呼天、哀毁骨立,极近哀容,根本无心理会外朝事宜。

谭稹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如此还有时间叫他弥补,如此急忙亲赴军前,赶来与种师道商议。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赵佶看在眼中。对于谭稹的隐瞒不报,他自然震怒,但看到谭稹紧接着便赶赴军前,又让他多出了一份满意。

至于处罚西军,赵佶却是想都不想。如今时移世转,早就今非昔比了。对于西军,他可是没有了过往的尔予尔夺,而是要给西军大将一份体面。

但是表面上,赵佶却要演出一副好戏来。

他实早接到应天失守的消息,可面上却叫人缓了一日。如是那日他正处朝会,突接到消息说:梁山贼寇攻应天府城,斩防御使杜充,知府汪伯彦弃逃,城破,统制薛广力战亡。

当着朝堂文武的面儿,早有准备的赵佶上演了一场奥斯卡级别的精彩表现,先如丧考妣,再如被五雷轰顶,满面煞白,惊得说不话来。侍奉在旁的蔡京等人都也不敢再站立,伏地免冠请罪。赵佶立即传旨停止朝会,转身回宫脱去礼服换上素服,急急忙忙赶到宋室西迁洛阳后简单布置起来的奉先殿,在祖宗灵前下跪反省,并命文武百官一齐素服修省。

群臣也知道出了大事,纵然他们离开东京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这般预计。可当应天府城被破的消息传来,赵氏原庙之地被惊,那还是一个个吓得不敢说话,至少面上如此。文武百官也急忙返家换上素服,又联名上疏安慰皇帝。

奉先殿内,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的射了进来,大殿之外远远传来鸟雀欢快的鸣叫声,赵佶一个人跪在赵大赵二的灵位前,数名太监远远地弓着身子低头伺候。

全身素服的道君皇帝身体单薄,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

外表虽然沉静,赵佶内心却风雷激荡。不管原先怎么早有准备,原庙受扰就是大罪大不孝也。对于赵宋,也是继迁都之后的第二大重击。

素来以英明自诩的赵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酿成了大祸,愧对列祖列宗,致使原庙震惊。

如此想着赵佶流出了眼泪。

身为宋室帝王,他虽是在演戏,却也是真的痛恨惊扰原庙的梁山贼寇,也痛恨整日里不干正事的蔡京等辈,都是这些不实心任事的文武群臣,才叫他的盛世繁华毁于一旦,才让他半世英名毁于一旦。赵佶心中是真的痛恨悲伤,痛哭流涕半分没有作假。

此时此刻,赵佶第一次感到他不是能掌控一切,一种可怕的无力感正向他袭来。

而此时应天府里的陆谦已经起兵向北了。大军兵锋直指兴仁府,可东京城内的刘韐也打起一百个精神,谁也不敢保证,梁山贼寇不会方向一转,就杀奔了东京城。

且说那兴仁府,知府姓李,原乃梁师成门下清客。这日里急把关胜寻来,当日濮州成突围后,那些有根脚的就都各找各妈去了,只剩下关胜这无根无萍的,便被丢在了兴仁府。上一次梁山泊佯攻兴仁,关胜出力抵御,那确是一个有本事的。李知府便脱了关系将其收入麾下,表为团练使。

确是这人心里明白,日后兴仁府少不了阵仗厮杀,自己手里还是有个真才实学的才妥。而兴仁府兵马都监姓曹,人如其姓,就是个草包。

关胜这日正在校场操练民勇,忽得李知府召唤,便连打马奔去府衙。那李知府迎出二堂,将关胜引到内里东花厅里叙话,内中曹都监已经在座也。李知府且不坐下,向关胜拱拱手道:“关将军可晓得兴仁已危在旦夕吗?”

关胜回道:“小将倒听说了应天府之事,知道那里已经失陷,却不省得兴仁有甚变动?”

说话时,他就见这李知府戴了一顶半旧青纱方巾,前面缀着一块玉牌半坠。身穿一领蓝绸袍,领襟歪斜着,胁下纽带,兀自松着未系。项下三绺微须,纠结了一团,隆长白脸亦甚是苍白,可见是十分狼狈。而那曹都监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脸色清白不一。

关胜心中大震,晓得必是真个有甚情事。

李知府笑的苦涩:“将军请坐。兴仁还并无变动,可此去不远的应天府里,数万梁山贼寇就要席卷而来,我们这里只三五千军马,如何抵敌得住?两府近邻,朝发夕至,叫本官怎地不焦急?”

关胜失声:“贼寇竟来的如此急迫?”应天府乃繁华之地,多有膏脂,梁山军竟如此快就要兵犯兴仁府?

李知府不说话,曹都监脸色惨然。

“小将一介武夫,不敢言大,只尊上命行事。相公与都监旦有令下,小将唯命是从。”心底里关胜却是认定这一战败局已定的。梁山军的骁勇和兵力,东京城也打的,况乎兴仁府?

但关大刀不会讲出来。这在座的还有曹都监,这才是兴仁府的武官首将,关胜可不好没规矩!

曹都监听他如此说,倒是笑了,言道:“某虽粗鄙武人,却也识得忠义。俗言说,兵来将挡,贼寇果来犯境,不才自当领了军马前去厮杀,不负一腔热血。相公坐镇城内便是。”至少这城外还逃跑不是?

李知府于座椅上坐下,手搔胡须,闻言苦笑:“都监你这好大话儿。梁山贼寇来了,你带了三五千人,去抵他十倍之众,这胜败之数,岂难预料?本府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你叫我来坐镇城池有何用?”

那曹都监听了先有几分不自在,这打败仗了还能逃跑,留在城中可是想逃都难。只坐在椅上,两手按了膝盖,不言语。

关胜知晓这都监草包,便向李知府问道:“依相公的意思要怎地才是?”

李知府道:“下官来此多年,眷属生聚日繁。今日贼寇临城,环绕着这些老弱却嫌累赘。如是本官却欲差了三五差役,明天便送眷属回川蜀原籍去。只是当今世道不稳,地方上盗匪频出,欲向将军讨要些精干军汉,再望相借一位官弁,代为保送南下。”

“如此,无了老弱眷属烦扰,本官光身一人,方好无个挂虑,专注战事。”

关胜未加思索,便道:“此事容易。”虽然这临战前夕知府大人把老婆孩子送走,必乱军心。可只要小心从事,关胜可保叫城内无人知晓。李知府听了后也一口答应,只要家眷钱财能走脱,这便是第一要紧事。

“至于那军事,本官虽读破古今书籍,胸中却无半点韬略。如今局势日紧之际,还要全仗将军啊。”投桃报李么,李知府如此说着。关胜连忙谦虚。

那曹都监也作色道:“关将军乃忠义之后,又武艺超群,多番与梁山贼厮杀,见识非凡俗也。切莫谦虚。”两人心里自觉的这兴仁府是真的难以守住了,可又多少还保佑一丝期望。

但关胜也无那凭空变出兵马的本事,见二人说的都非虚话,脸上露出寂色,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今日之局,小将且以为兴仁府一时难保也。”这最正确的御敌方式,莫过于敌来我走,敌去我还。如此方可从容。

“此非小将怯战贪生,实乃敌我实力悬殊。”虽然关胜不知道梁山军为什么会对应天府攻而不战,可这却叫他生出了一丝希望来,那便是梁山军对兴仁府也能破而不战。

响鼓不用重锤。关胜的意思一透出来,李曹二人立刻睁大了眼睛。“将军言之有理。”梁山军对兴仁府若也是破而不战,他们完全可以在梁山军撤走之后再从容收复兴仁府么。

如此对上封也好有个交代。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公明哥哥对大宋实一片忠心可鉴啊

兴仁府内打的什么主意,陆谦并不知道。便是他知道了,也不会以为然。此番进军,若说打应天府,那是灭赵氏的威风;那么这般兵临兴仁府,就只是为了做出窥视东京城的模样。

几番离乱厮杀,现今的兴仁府还能榨出几滴油水来?

陆谦实更关注的乃是东京城内的反应。就他这番破了应天府城,便已经让东京城内沸反盈天。短短时日里,数以万计的百姓仓皇逃出城来。

“刘韐这厮真是个硬骨头!”

陆谦放下手中信报说到,却是情报中说,刘韐只放百姓出城,那城中官吏是一个休走,便是官员家眷也走不得,如此城中军心不坠。

“再硬的骨头也挡不得俺铁牛的这双板斧。哥哥且叫俺先登,定将那鸟官与哥哥捉来见。”李逵旁边跳将来道。

军中的将领们对东京城也不以为然。实刘韐明面上的实力太弱。而至于城中的青壮,呵呵,东京城的市井小民早就被繁华昌荣给酥软了骨头,焉能厮杀?

“铁牛兄弟说的有理。那东京城中兵力不足,他刘韐且不是神仙,能请下天兵天将。只靠那些未见过厮杀的丁勇,怕是被俺们一冲就跨。”

“届时咱们兄弟进到那城池里,也去见识见识耗尽江南民力而成的万岁山是个神鸟样儿。”

陆谦对刘韐全无印象,但观其半年来的动向,这人倒是不俗。

去岁时候,主动将家眷接入东京城,此举叫宋室朝野称颂,就是陆谦听了也竖起大拇指,道一声“有种”。

只可惜这满东京城的军民且非都如他这一般。

只说百姓,谁都不愿意经历战火阵仗。厮杀一起,他们还保不准会被朝廷官军拉上城头,便就是能安安稳稳,战争起来,城内城外交通断绝,粮价、物价就又不知道要怎么翻腾。且那么大的东京城,要多少兵马才能部守的过来?那东京留守刘韐的手中,又才有几许人?

如是,一大批百姓就蜂拥逃出东京。他们有的向南、有的向北,而更多的则向西去。

梁山大军进入兴仁府,陆谦捏着情报对着西面冷笑不止,就在这时候,先锋骑兵有消息投来,却是兴仁府兵马离去,只留一座空城。

“奇哉怪也。这关大刀莫非是转性儿了?”他可是知道关胜就在兴仁府的。

陆谦还没有呵呵发笑,又有快马投来,却是应天府的消息。事情不出吴用所料,当梁山军全面撤离应天府后,他暗中布置下的探子,只是稍作引导,一场全面狂欢就掀动来。整个应天府城的达官显贵之家、衙门之处,首先遭殃来。那砖瓦柱石,花花草草,无一不被百姓们哄抢。

如此就仿佛打开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一直无形中的大手,操纵着应天府中尚存的数十万百姓的贪欲和疯狂,他们第二日便将目标对准了城中的宫殿,如此赵氏原庙失火了,鸿庆宫毁。

这可怪不到梁山军头上。

陆谦人皆都撤走的干干净净。如此一幕,《新闻报》上绝对可大肆的宣传一波。

赵氏原庙是被梁山军烧毁的吗?非也。毁赵氏原庙者,实赵氏子民也。

虽然不确定这种言论是否能触及北宋朝堂的内心,但有枣没枣打三竿。总能教赵宋难看。

在梁山军逼近应天府,而刘韐按兵不动之后,陆谦就明白自己低谷了对手。

也是啊。看看中国历朝历代王朝更替时候,西晋、东晋,只听衣冠南渡;北宋、南宋,只闻泥马渡江。有谁听说过这后代帝王痛哭宗庙之丧的?

如是,陆谦就要再挥兵直捣东京去,兵峰直指东明县。此刻后方再传来战报,却是河北军有举动,攻棣州不克,大败而走。棣州兵马使周斌重伤,职位由厮杀中立下功勋的史文恭暂代。

却是那任职京东东路招抚使的张所,在沧州招兵买马数月,终于操练出一支兵马。如此便不再安稳了,此番进军棣州便是他的注意。

而那童贯也是立功心切,急于脱去前罪,被张所说动,先着酆美在高唐州大张旗鼓,而后棣州当面的李从吉部就与张所部汇合一处,直奔棣州境内杀来。

德平县首先告急。

程万里收到急报便忙叫人请来周斌。周斌手中兵少,却是胆气甚雄壮,当下即言道:“水来土掩,兵来将当,这河北兵马是何等货色太守心中明了。如草寇一般的人丁,纵有上万,又有何可怖。”

“某请精兵千人,去斩了为首宋将的首级来!”

程万里以周斌为屏障,听闻后者语气如此,甚是放心,乃问道:“敢问将军,你这般草寇一样的河北军士当如何应对?”

周斌答道:“太守放心,这般撮鸟行事总无个章法,鼓噪而来,一战即溃。以我之见,且先不与他争夺这边境县城。彼若分兵去夺,自散其军势,我自分而击之;若长驱而进,则后路动摇。我以精兵迂回击其侧翼,一鼓可破也。”

如此周斌就引了两营兵马去,以史文恭为辅,开出城去。城中的程万里则点起城中青壮,按街坊编组,上城守卫。

他现在早安定了心思,一心一意为陆谦效力。只盼望着来日真有如愿以偿之日。

周斌引着一千人直冲德平来,史文恭做先锋,张所、李从吉麾下兵马虽多,但兵员素质却是堪忧。梁山军则不同,便是守备军,放在周斌眼中也胜过京畿的禁军颇多,更别说梁山军中有史文恭这个当世虎将。

张所先引兵杀来。三四千兵勇扑来,视之还甚有气势,实则一堆散沙。

顶着软弓轻箭,史文恭先引着百十甲士杀入当中,一支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挡。张所则看着周斌兵少,引着麾下兵马欲要吞吃了这一千梁山军,却反被史文恭这百十勇士杀得一团乱遭。张所麾下也自有军将前来抵挡他,交手却方才两合,史文恭方天画戟斜着一划,把那军将胯下坐骑的马头削去半个,战马倒毙,亦将那军将颠下马来,还不等再翻身坐起,就被史文恭纵马践踏了去。

张所麾下首将王彦,看了大怒,一马挺枪飞出,乱军中拦住史文恭厮杀。然两个才战十余回合,王彦就已经筋骨发软。他早年从父命入东京武学,隶弓马子弟所,此乃枢密院之下属,专掌招收良家子教习武艺,选拨人才。王彦武艺超群,通晓兵书,经宋徽宗亲试,授为清河尉。后入泾原军中,随种师道讨西夏,立有战功。

此番若非家乡有变【上党】,他也不会自西军返回。但时间就是有那般多的巧合。他若始终呆在种师道麾下,那也能为光复故园出力了。现在却只能在张所麾下效力,可后者却是京东东路的安抚使。

“贼将好生了得。”

王彦不堪敌手,把马拉开。乱军中史文恭直冲中路。张所身旁一小将见了大怒,大喝一声道:“匹夫敢如此!”舞起长枪杀出。

两个并了十回合,史文恭见这小将年岁不高,枪法却着实精湛,尤胜过那王彦,而王彦又有前来夹击之像,遂卖个破绽,拨回马头便往后走。

张宪大呼:“哪里去!”紧紧追来,史文恭则回身一箭,倏的一声,张宪急急躲闪,肩头上却早着,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史文恭回马来杀张宪,王彦见势急,挺枪来截住,军士们就急把张宪救回。王彦与史文恭战不到十个回合,遮拦不住,只得再次退开,史文恭又直杀入张所中军,所到处宋军如波开浪裂。

张所看着史文恭如恶虎般直杀过来,惊得手足失措,回马便走。周斌在后就驱兵掩杀,如是张所辛苦招拢的三四千兵马,反倒被他一千兵杀得大败而逃。

如果这德平县下只有张所一军,如此宋军休矣。但后者还有李从吉作伴。

李从吉手下军士也不成大材,然其本人却久经厮杀,眼看张所全军溃败,恐出营接应反被溃军冲散。当即叫人大开营垒,再以旌旗遮掩,吩咐手下兵马掩在两边。最后急调来二百弓手埋伏在辕门处,就待梁山兵马缀着张所军杀到,听得号令响起,便齐发射去。

周斌不想今日厮杀如此顺利,战到此处,还真就有了一战而竟全功的念头。在乎人向德平县传令,要那城内守军与青壮出城夹击宋军。自己便引着兵马只追到营垒辕门。

那张所军近半人数都被堵在门外,一个个抱头跪地,周斌不理会他们,直一意去抢夺辕门。

当时就听得金锣梆子乱敲,乱箭飞蝗一般漫天扑来,前头追击的梁山军士立刻死伤一片。就是周斌本人也被箭矢射中左胸,然不见流血,只是微痛。

惨叫声中,周斌急道:“快快后退!”话音未落,营垒里杀声大起,李从吉一马当先,引军冲出来喝道:“汝等中了我妙计,还不下马就擒!”

周斌正气自己一丝不查,遭了算计。听了李从吉言语,心中更怒。骂一声:“遭瘟的狗官。”手提长枪,便就直取李从吉。李从吉看他带伤,冷笑一声,挺枪上前。

可惜,周斌此举却是撞上了张铁板。他的武艺可大不如李从吉,纵然仗着史文恭就在身后,胆气雄壮,也被李从吉铁枪闪烁,一枪狠过一枪,不几回合就杀得汗流浃背捉襟见肘。

李从吉急着杀散辕门处兵马,好叫他营中伏兵冲出来厮杀,手下丝毫不留情,看到周斌已气力不支,那猛一发力挑开周斌手里的长枪,下一刻便一枪捅穿了周斌腹部。

李从吉欣喜,待要抽出枪头,却不想周斌大喝一声,只手紧紧抓住枪杆,狠命往怀里一拖。

鲜血流淌,可这要不了周斌性命,原来李从吉一枪刺出的时候,周斌已经扭腰去躲,只是枪头来的太快,径直贯穿了他的战甲。如此虽然鲜血直流,实则只是伤到了周斌肋下。

果然是莫大的好运气!

身后史文恭的吼声,周斌已经听到。如何愿意让李从吉轻易抽出枪来,再给他补一下?死亡的危机面前,李从吉竟然没能一下将铁枪抽出来。

这边史文恭飞马赶到。李从吉就待要迎战,枪却被周斌拉住,再欲放马逃跑,又晚了少许也。一时慌了手脚,被史文恭飞马赶到,一戟扫落。

李从吉战甲不俗,年岁也不小,潜意识里史文恭就觉得这乃是条大鱼。如是便没有手起兵落,喀嚓一声,身首分家。而是一戟扫落马下。身后涌到的梁山军一扑而上,宋军也急着来救,却被史文恭舞起画戟杀散。

周斌这边也被军士们扶了下去。

营寨里的兵马看到李从吉失手,一窝哄的士气尽消。还好那张所有两分胆气,呼喊王彦上前,组织兵力,死守辕门。而史文恭也心忧周斌的伤势,只把营垒外的宋军俘虏扫去,便退兵回城去。次日,张所拔寨而去。史文恭追出数里,又是小有斩获。

这边战报送到青州,被宗泽连忙使人急报陆谦!青州与济州间都布有鸽巢,密信联系,飞鸽传书,陆谦收到信报都耽搁不及一日。

如是喜讯传播开,教全军上下尽是欢颜。陆谦由是更专注于接下的东京一战。

打破东京,抢在西军南北讨伐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大军打破东京,灭了宋军的气焰。且陆谦对东京依旧是只破不取,这一番厮杀能叫东京城内多少百姓逃亡他地啊。

这一方面可以给宋室制造多大的麻烦,另一边又可以为之制造出多大的负面影响?

寻思来就叫人激动。

而那千里之外的扬州城内,也有一个人正激动一场,这人便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沿着眼前大汉,吕益柔眼睛中闪放出精光:“汝言下可属实?”

“小人之言句句属实,实不可欺瞒相公。公明哥哥乃是被王师中给逼反的,投效梁山贼寇,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只为全活性命。他对大宋实一片忠心可鉴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招安宋公明

燕顺情绪很激动。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宋公明那张满是痛苦的脸。他心中敢打包票,宋江是向着大宋的。

当日自告发了扬州城外的陈家父子后,燕顺便为扬州宋军效力,凭着告发之功,以及那还算可以的身手,在一连串的战事中崭露头角,于吕益柔麾下也做得指挥使。但他并没有忘记宋江,没有忘记当初宋江决定投降梁山军时候的痛苦模样。

宋江当日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真的是被王师中给坑的不能翻身了。

“公明哥哥的罪过,都是那王师中强加的!他那一片心意,想的都是大宋。”燕顺跪在地上,没有看到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双目已经闪起精光。

他正发愁眼下之局面,不想这燕顺到为他举得了此计。虽然这厮教人可恼,身处官军竟呼喊一逆贼做哥哥,真贼性难改。但若真能招降宋江,要其弃暗投明,则淮南局势一遭逆转也。

吕益柔忍俊不住,站起身来,来回踱着官步,心思波荡起伏。

前日里,梁山军虽然停在了高邮,但扬州的局势依旧危险。泰州的陈观一伙,得杨志之助力,声势复起,现下已经夺取了整个通州——南通,尽去江北临海之地。可以说偌大的淮南东路,还能为宋室掌控的就只有扬州与真州【后是六合】。

而更糟糕的是,长江对岸的摩尼教逆军也声势凶猛,继打破苏州后,又连下常州、润州,兵锋已经逼进金陵也。后者为南国第一名郡,地位可比扬州更重许多。刘梦龙部现今根本无力顾及大江北岸,只江南的战事就让他为之焦头烂额了。

偏偏朝廷官军虽在淮西连连得胜,可距离彻底荡平王庆却还有些时日。距离大军抽出身来进援淮南江南,更是相隔甚远。

吕益柔无论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都要坚守扬州,直到朝廷大军荡平王庆后进发江南来。

他并不以为西军在灭了王庆、田虎二贼后,会直捣齐鲁去。

这不是他自信非常,也不是他对赵佶的脾性了如指掌,而是他就以为直捣梁山,非明智之举。更深深明白扬州与金陵两座城池的重要性。这两座城池但凡还握在朝廷手中,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就等若隔了一座大山。

金陵城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言,谁都知道这座城池对于南国寓意着什么。龙气之说很无稽可笑,但它在政治影响力上的加分是毋庸置疑的。

而扬州城呢?乃运河南北交融之节点。只从实际意义出发,宋室将扬州握在手中,对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造成的负面影响,更甚于金陵。

——扬州不得,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便不能直通运河。

可也正是如此,吕益柔才会为将来而感到焦虑。他都能想到的事,逆贼如何会看不到?

吕益柔有心加强扬州之军力,但是钱粮呢?淮南东路不是江南东路,不是两浙路。纵然扬州城很繁荣,对比这场厮杀,就他们这点财富也是捉襟见肘。

且高俅起兵征讨梁山泊那次,杨温、项元镇一路兵马出自淮南,一路兵马自淮南经过,更不要说金陵水师两番北上了,那本就耗去了淮南东路不少财富,现如今吕益柔手中钱粮实在不充裕。

“燕顺。”吕益柔下了决心。

“小人在。”

“招抚宋公明之事干系重大,其若能够重归朝廷,于今日之局将有大作为也。你且持我命牌亲往濠州去走一趟,如能促成此事,则于国家社稷有大功也。本官必重重嘉奖于你。”吕益柔起身走到一张大大的地舆图前,手掌压在濠州、泗州之地。

“此事若成,宋江军所盘踞的濠州、泗州等地非但能重归朝廷麾下,淮南西路之压力也能骤然减轻。如此自可接济兵马钱粮于我,扬州则无忧也。且宋江之处临近徐州,其军反戈一击,便能直抵徐州要害……”又是轻轻移动手掌来,整个彭城便被吕益柔的大手给覆盖。

燕顺从青州流浪至扬州城,早就不是当年无甚见识的土匪山大王了。他听到徐州,就知晓吕益柔所指是何物。那手掌压得并非是徐州治所彭城本身,而是其东北的利国监。

后者乃江北之地最终的产铁地之一,神宗时有三十六治,冶工达三四千人,规模甚大。随着官退民进,利国监及到政和年初,矿工铁匠怕不要有上万人了。虽然梁山军破徐州后,彼处的人手离散许多,可现下梁山军重新经营彼处铁山,人丁复壮。

后者手中的战俘可数以万计。这些日子里他们便被梁山军驱使为苦力,修补河堤、修缮道路,恢复莱芜监、利国监。还有那所谓的金银司。

梁山贼在莱州东北设立了一金银司,发战俘上万人,和本地人数千,发掘金银。

据说还新引入了风车、水力之物,竖之大高炉,使钢铁出产之丰厚更胜往昔。为梁山逆军远远不断的提供着精铁炼钢。

宋江反戈一击,纵然不能真的捣毁利国监,不能伤到梁山泊筋骨,也会吓的杨志一跳,叫他提兵回转,则扬州处压力必大减也。如是宋江也立下一大功也。

“如此功勋尽在他一念之间。”吕益柔目光切重的看着燕顺。后者自然晓得意思,忙低头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必叫公明哥哥为大人解忧。”

“你去告知宋公明,如他愿意重归朝廷,本官保他一州防御使之职。”吕益柔很高兴,如此给的官职也大方。这一州防御使的职位不可谓不高也。算是小军区boss了。

吕益柔再道:“今朝廷大军南北征讨捷报频传,不日就能剪除王庆、田虎二贼。届时大军汇合一处,插入江南,则方腊休矣。如此天下只剩下梁山贼寇一伙,还能翻转乾坤不成?”

“你能不忘旧义,于此刻举荐宋江,宋江所处之位又关系重大,教本官不能不受,此皆天意。宋公明此刻弃暗投明实属上佳之选,最是及时。叫他切莫自误。”

吕益柔是一个能臣,一番话由远及近,由深到浅,说的让燕顺深深信服,也很是明了。

这天下终究是大宋的天下。宋江你还不趁着现今的大好时机洗白自己,上得岸来,更待何时?难不成要跟着梁山贼一条道走到黑吗?

现今,淮南东西两路皆重视于你。

你现在的位置/地位很重要。重回朝廷的怀抱,与淮南两路来说,便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情。可以叫他们度过难关。如此于国有大功也。但你也别自持其重,错过佳机,便时不再来。不要自己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啊。

至于这段话语中最后的意思,吕益柔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许是惯性而为吧,也可能是他内心中对宋江的深深蔑视。区区一县吏之辈,如何能入他堂堂进士出身的朝廷地方大员之眼?宋江便是要招抚,也只能以他为主。两者的主从地位不可乱。

锦毛虎则不觉得有甚不对。

在大宋,文官对武官,官府对草寇,可不就是如此么?

吕益柔最后的话语是严厉了点,前遭可也把话说的明白,招抚宋江意义重大。宋江投降,那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燕顺做个大,敢在相公面前做保,公明哥哥必是暂居贼处,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其军南下多日,相公何曾听说过他残杀文武士绅的?今得相公怜此真情,定赤心报国,竭力施功以报。”

吕益柔听得这话亦是欢喜。

“如此甚好。朝廷自有法度,岂会慢待忠臣。”

如此这般吕益柔心头仿佛去掉了一块大石,挥手叫燕顺退下,自己提笔奏疏,上禀洛阳去了。

锦毛虎也是激情满怀,想到宋江再归朝廷,直若是寻到了组织一样。回返住处后便收拾行装,持着吕益柔命牌与上封告了个假,从军伍里挑拣出十几强健军汉,置买了锦绸美酒,换做行商的装束,满心欢喜的出了扬州城,径投濠州去了。

如此在陆谦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只幺蛾子便生出来了。而那宋公明又作何选择,这且是后话不提。

只说此时的东京城内,一片人嘶马鸣。梁山军都还未杀到城下,东京留守司便先运作了起来。

身处某酒楼的张三,此刻正举着千里镜在楼顶打望着这东京城。

真是大变了个模样,昔日漂亮繁华的东京城如今变得丑陋许多,大街小巷都起了一处处街垒,各里坊早就消失的坊墙被重新垒砌,至少也发掘了沟壑。夜晚时候还组织青壮巡哨,无有令牌者,一律缉捕。

外城东南,东水门【汴河流入口】处的粮仓皆被刘韐使人搬空。

各里坊的青壮还要接受操练,由济州城下逃回的那些个府州军来做教官。如今喊杀声震天响亮。这些“丑陋”是为这座文华壮丽的城市增添了一抹百多年中早流失干净的血勇之气色。

可惜啊,“这刘韐天大本事也无济于事。东京城内的百姓青壮早就被这儿的繁华酥软了骨头,岂能为战?”

在他的眼中,这东京城内的青壮子弟那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与梁山军比,白云黑土也。

第四百章 有种他们就别做官!

夺取天下,第一自然重在实利。可声势到底不能轻视。无论是赵宋还是陆谦,亦或是方腊军,终免不了要为一些虚名所累。

前者是迁都,若大盘不利也。后两者就是失了先手,先天不足。

赵宋百多年荣养官僚,恩遇读书之人,以至中原风气大变,汉唐风韵尽散。形容一人才再不是文武双全,出将入相;而是读书种子,风流才子。

如此,梁山军与方腊军都选择了当今士林的对立面,不管原因为何。而赵宋则极得士林之心。

现如今宋室西军南北征讨,但凡能够得手,那就好比盘活了一条大龙,整个气象将焕然一新,整局棋也便就活了。

若说先前宋室连番受创,于天下人眼中就只剩下六十分了,甚至都还有不足。那么现在他们有至少有七十分。

从6:4且不足到7:3,这可是跨越式的进步。

而方腊军打金陵城,陆谦打东京城,这同样就是在劫杀宋室的气运。两边若得手,局面便就是6.5:3.5之局。而田虎没被消灭,反而逃窜去了河北,或是王庆与杨幺合流,这局面就又是6:4了。

当时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陆谦看着整个地图,心里觉得这态势还真就跟下围棋一个理。

而每当淝水之战、襄阳大战这种决定命运的战役爆发时候,那就好比14年农心杯三国擂台赛的收官之战。

前者是就檀啸、周睿羊,在棒子主将朴廷桓沿着末路一路狂奔的时候,前者连走错6个官子,后者在黑83可以一举吃住中腹白大龙的时候,却只满足于割吃左上白两子,放引颈就戮的中腹白大龙一条活路。最终却反被全部吃进去。一如淝水之战的苻坚,前后局势岂区区一个“大逆转”可以形容的?

后者就是时越,“命运之矛”横冲一刺,敌军大龙立刻殒命。一个王朝也就此落下帷幕。

收起心中感慨,陆谦引大军,沿五丈河,直奔东京撞去。首当其冲的东明县,不战而降。大军杀进城去,内中一应官员和富绅是一个也没。

县衙唯独剩下一个孤寡老军,见了当头的霹雳火,一句话没说先就瘫倒地上,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惧怕的说不出话来。

待陆谦见到这老汉时候,后者想走的利索来见礼,却浑身如重风麻木,两腿似斗败公鸡。

霹雳火见了,便就开口说道:“启禀大王。这东明县的官儿贯会取巧,封了库房,言语一声钱粮自在,休威逼残害本处乡亲父老,人自逃去了。就与这老军一贯钱财,要老汉守在县衙传话。”

陆谦一听便笑出声来,这里的官儿真是会做面光,以为他不知晓情况么。区区东明县库,能搜的出百十贯钱财千百石粮食都是庆幸。让人将已经跪倒地上的老军搀扶起来,陆谦说道:“兄弟们且看这大宋如何不灭?堂堂一地父母,不思守土之责,不思安民之任,只来弄这些玄虚。偏偏如此鸟官还充斥朝野上下,结党营私,颠倒黑白,诬陷忠良,排挤善类,这万里江山社稷,这天下黎民百姓,岂能得好?”

刘韐早就放弃了东明,那封丘、长垣、尉氏等地也尽数被他放弃。全力以赴的固守东京城。

诸县官府也早没甚威严,乡村皆有结社集保者,后者才是真正的实力派。只是陆谦大军西进,那沿途道上的民团尽数下旗,他们可抵挡不住这般的军势。如是各回各家,或是紧闭柴门,或是携家远远避开,只看梁山军是否真的如人言语中那般的仁义。

身边众人听了陆谦言语,都是大笑。文人士大夫之虚伪,东明县城显露无疑。

吴用拍手叫道:“大王所言极是。堂堂一县之长,且不如一孤寡老军。后者得一贯钱财,尤尽忠职守。前者得朝廷官禄,享朝廷威福,危难来临时候却跑得自快。如此朝廷不亡安有天理在?”诸将听了都说有理。

陆谦如是叫人赏了那老军十两白银,让他自去安身立命。

当日大军进驻东明,距离东京城就咫尺之遥。

堂堂京畿之地数百万人口,有那对梁山军避而远之的,就一样有要主动亲近、投靠梁山军的。要知道,打东京城漕粮断绝,那苦的可不只是城内之百姓,便是城外百姓也一样深受其害。

这梁山军是否能有传说中的仁义且不提,可这好歹是一个去路。

南彰镇的李远便是如此想的。听闻东明县被破,他当即便带着五七随从,打马奔来东明。

“这李远李六郎是何许人?”陆谦听了问道。

“据悉是南彰镇一落地书生,多次应考无成。所幸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功名无望,便做耕读。为人乐善好施,在本处颇有人望。”随在身侧的乐和张口答道。他在听闻有人主动来投时候便留了心思,着人去寻本县的百姓打听,相互应证之,李远何许人也,早熟记在心。

“你且去见他。”陆谦却是没必要亲自见一个小小李远,纵然这李远是此行京畿路上第一个主动投奔他之人。

现如今他正看着东京城的城防而头疼。

东京城周围五十里,分外城、内城和皇城三重,每一道城墙外都有护城河,又称护龙河,宽十丈有余。城内河道纵横,全天下皆知四渠漕运汇聚东京城。眼下的汴梁人口高达百五十万人尚多,比之唐长安的百万人多出一半以上,但东京城的城池面积面积却只有长安一半稍多,故城中楼房较多,而街道较窄。

如此局面显然不利于大军摆开阵仗。可留守东京的刘韐还在过去的半年中大肆修筑街垒。宋太祖赵匡胤乾德三年颁诏废除宵禁,宋仁宗赵祯废报夜街鼓,拆除坊墙,彻底冲决了唐时的里坊制。可如今的刘韐却是全盘复古,他恨不得把东京城内外一百二十一坊的坊墙全部垒起。

这是要干什么?

配合着他早早把钱粮兵甲悉数搬入内城,那盘算就清明的很了。

刘韐手中兵少,偌大的东京外城他防守不来,也很难真的防守无漏,他这是在给外城失守之后继续于内城甚至是皇城中做抵抗而准备。虽然不知道那时候他手下兵丁还有多少斗志,可如此打算本就是给陆谦添乱。

据依旧潜伏在城中的张三来报,刘韐已经关闭水旱诸城门,东京城内各坊都在编组青壮男丁,这个倒也罢了。刘韐还在夜间布置丁壮据守街坊,无有令牌者,一旦发现,全部拿下。一定程度上为张三制造了不少麻烦。

那支在济州城下逃脱,南逃徐州后转道绕回东京的折家军残部,是刘韐手心里的宝。从编组新军到巡夜治安,都少不了他们。但城内折家军的士气却不甚高。“这倒是个好消息。”

“只可惜老子这几年里于城中的布置啊。”刘韐这厮如此布置,叫陆谦在东京城内下的功夫,十八九是要打了水漂了。思之可惜啊。

……

李远是个读书人,可几番进考,却皆没能得愿。所幸家里头也有点薄田,功名无望,种地耕读总行吧。结果兵荒马乱的一来,种地是也没了希望。因为本人平日中有些名望,这村落结社联保时候他就被南彰镇推为首领。

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有能够混出名头,李远对于赵宋朝廷早已绝望。如今梁山军打来了,而他那南彰镇又确实缺粮,他便连实地考察都省过了,引着几个亲近之人,骑上南彰镇仅有的几匹劣马,直奔东明县城而来。

李远好歹是读过书,知道自己这般小人物投奔根本于大局无补。他在京畿路无甚名头,便是被立榜样都不够格。待知晓是秘书少监来见自己,已经大喜过望。

乐和招揽李远的过程很简单,后者完全是纳头就拜,尤其是乐和直言会拨调一笔粮食于南彰镇之后,那整个过程就更顺利了。

“小人久闻梁山军仁义爱民之名,钦慕已久。今日更蒙恩德,予以口食,救小人之父老亲邻,此等恩德,实当万死不辞,肝脑涂地以报之。唯愿大王基业永昌,早日光复天下!”李远话语中带着真挚。他好歹于南彰镇弄来了宝贵的粮食,如此可算报答南彰镇父老推他为首的恩情了。

但转而又觉得可惜,可惜梁山军无长久占据京畿路的意思,不然他绝能在东明县个一官半职。眼下要显耀,却还要去山东考试。但如此又何尝不是一造化。

齐王治下制度初创,其首次科考,重在扬名,难度之容易,可想而知。自己此番前往应考是想不中都难。且现在他也不是没有官身。虽然只做招揽流民之功,但安民知事也叫他听了就欢喜。

乐和回头于陆谦如此说来。

“这般说来这李远倒是诚心投效我军的?如此之读书人,真属少见。”陆谦说着叹了口气。

他这要开科举的消息都传出去不短时日了,且此次科考还无有限定,报名即可参入。闻焕章的来却报说,已经落实的,将参加科考之人名,才尽刚刚过五百。

这个数额可真是少的可怜。因为这五百人中水分太大了。

要知道,这五百人中有大多数是各州府的大学生与国子监生,扣除掉这些,那非官学体系者报名科考的怕才百人上下。

这赵氏果然得读书人之心啊。当然,这也可以说他陆谦不得士人之心至此!

要不然的,这天下中怀才不遇者何其之多?想要荣华富贵的何其之多?当初都能有张元吴昊,何至于现下不能有?

也就是赵宋之所得读书人,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虫’。而不是汉唐时候那些上马能治军,下马可安民的伟丈夫。不然陆谦还反个鸟!

“一群混账玩意儿。错过老子化龙之机,看日后不要后悔。待我鼎立天下,定要好好整治他们一番。”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叫你高攀不起。儒家都是甚玩意,陆谦如何不知晓?有种他们就别做官!

第四百一章 忠诚与背叛【求订阅】

五月光景,头顶骄阳降火,东京城外的护龙河河岸上,杨柳依依,仿佛垂下万条绿丝绦。

时局的变化并没有惊扰了这些时间久远的垂柳,这是一座爱柳的城市。

东京的宫城、内城和外城皆有护城河,名“护龙河”,阔十余丈,濠之内外,皆植杨柳。东京城又有汴河、金水河、五丈河和蔡河四条河流贯穿城中,河岸亦皆植杨柳。这样一座由皇家、寺观和私家园林与街道河渠的园林绿化点缀着坊里整齐、屋舍俨然的东京城,可从想见,若俯瞰汴京,三层城郭环绕,巍峨辉煌的皇城,处于城市的中心,象征着封建王朝的至高权威。周围街巷井然,商业繁荣,河渠萦回,湖泊星集,百余座园林像璀灿的明珠一样棋布于城市各方,那将是一座多么美丽壮观的城市啊。

若非是梁山军崛起,如此季节里,河岸杨柳低垂,当是东京城内文人雅士,才子佳人(花魁头牌)由衷喜爱之地。可是一个齐鲁之地崛起的梁山军叫着一切化为了昨日烟云。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些军士民壮,不要替赵官家卖命!那些个上城来的汉子,还没有见过俺梁山军的本事,今天便让你们开眼。尔等切莫不惜性命。”

轰天雷在阵前这么一叫喊,便是与东京城军民亮了个开场白。整个过程里都被一群重甲盾手遮掩的密不透风,生怕被城头床弩给狙击。

“无胆鼠辈。这般苟且也称好汉?”刘子羽怒骂道。身旁他老子刘韐则一脸郑重的看着城外已经竖起的梁山砲。

“父帅休信那些无妄传言。世上安有如此厉害的石砲。东京城城高池深,非小城可比,休说只是二十列,便是二百列也是白瞎。”年少气盛的刘子羽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石砲轰击。

而这边凌振言语罢,便返回砲阵上。那等候着的二十架梁山砲随即开始猛轰。

众炮齐发。斗大的石块遮天蔽日,挟着巨大动能和势能,呼呼风响,声威赫然。

每块石块砸到城墙,都可以明显感到城池在震动,楼橹中砲,立即倒塌,四处泥土飞扬,木屑飞溅,人不幸被砸中,直接成为肉酱!

而当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纵火弹划过天空的时候,犹如一道道耀眼的流星从天际滑落。城池内外登时燃起火来,一声声“这不可能”的质问回荡于刘子羽的心底。

伴随着一颗颗火流星坠地,伴随着震耳的轰鸣声响起的却往往是陌生的爆炸响声,一股股浓烟在东京东面的朝阳门附近升腾。

四面飞溅的填装物——铁砂、碎铁、碎片等,带着巨大到血肉根本不能阻挡的动能,撕裂着自己前方的一切。如果这种燃烧着烈火的木壳纵火弹落到人群中了,那真就是一场悲剧。

木壳浸透了桐油,在巨力的撞击下,蹦飞的木片木刺杀伤力并不比刀片箭头要弱。而至于内中掩藏着的数量不少的铁砂、碎铁、碎片,杀伤力就更不需要多言。

除了这些,木壳弹中还隐藏着少则四五袋,多则七八袋的纵火物。它们并不会被巨力给震裂,而只会远远的蹦飞出去。因为它们外头套的都有一层藤条编制的弹框,以保证纵火弹在触地的那一瞬间里头,不将那内里的爆炸物给震碎。

火药配方经过调制,爆炸力进展不大,但燃烧起火的效能增高了不少。内里用粗布丝绢包裹,装入竹筒之中,外留有火绳,藤条也已经过桐油的炮制,保证只要轧染上一个火星,便能熊熊燃烧起火。

事实证明,如此布置下,这些竹筒装着的粗布丝绢包裹的药包一样能爆炸。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有个七七八八还是不差的。

虽然那么点的火药包爆炸后的杀伤力几乎没有,完全就是一大爆竹。但一声声的爆炸,无疑能叫人心头更怕,叫朝阳门内外的守城军丁更是惊慌。

刘韐看着左右惊慌失措,抱头逃窜的兵丁民勇,又气又怒。这般乱蹿,岂不叫城外的贼子小觑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便叫折家军上城了。“来人,速来人。于我传折可求,叫他引一营府州军来此坐镇。”

后者作为去年一战的残兵败将,如今却是刘韐赖以守卫东京的主心骨。当初从济州城下逃避徐州,转淮南西路,经濠州、陈州,始兜回东京的折家残兵,总数只剩下了三千人。这些日子里为刘韐依为长城。

训练丁勇,布置防御,巡哨治安,种种方面都有他们身影。

只是东京城大,就折家军这点人手,落到东京城中就直若撒了撒胡椒面。

陆谦不急于夺取东京,他更希望赵佶能忍不住派出兵马来援。那样,他就可以围着东京城来吃掉宋军所剩不多的即战力了。

如是,头日还是二十架梁山砲,第二日便上涨到了五十架。只是那木壳燃烧弹的投掷数量大大减少了,更多地变成了简单的木头纵火弹。

东京城外有的是百年老柳木,砍来分段,那就是现成的木弹。同时,城外的一些园林、庄园中的石雕、奇石,甚至是栓马庄,也被陆谦使人拉回。

整个‘炮轰’的逼格虽然瞬间下降了N个档次,可是无所谓,陆谦是拿朝阳门做一只鸡,他在杀鸡儆猴。他在耐心的等待城内升起的化学反应。

东京城中可非只有留守刘韐一人,整个留守司大大小小官员上百,只说挂的名号的,便有副留守、知留守事、少尹、同知留守事、同签留守事、留守判官、留守推官等等。

刘韐自从上任之后,是一直尽心竭力的主持大局,招揽丁壮,增强武备。甚至主动将家眷悉数接入东京城,以安定城中军民之心,惹得士林朝堂一片赞许。也使得手下佐官亦不得不跟进如是,一时倒真给镇定了人心。却也惹来了手下官佐无数的埋怨声。

人心复杂,不可求众人如一。东京留守司其他官员就尽他这般的忠心为国吗?

此刻那留守推官刘豫的家中就是一地的鸡飞狗跳。早在梁山军出没东京城外时候,他就有意裹着家眷逃离。为求稳妥,还以商讨正事为由宴请刘韐,结果只放透出一丝儿意思,便被刘韐严斥。

“刘彦游,休说此话。汝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如此贪生怕死。不但愧对朝廷,更枉读了诗书。贼兵犯境,朝廷荣辱,数十万军民性命,你全不在念中,只要送家眷和你搜刮来的金银钱财西去,真好不混账。”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今遭危难,我等臣僚不能尽忠保国,以救时艰。岂为人臣?平日读圣贤书,所许谓何!却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何以见先帝!?”

“今日之过本官且给你记下,看往日的情面上,权且寄下你这颗狗头。若你再敢做二次言语,或是蛊惑他人,乱我军心,败我士气,我必便先斩了你这贼子首级雪恨。”好几日都已过去,当日刘韐的斥责之言,刘豫却还历历在耳。平日但凡见到刘韐,就一阵心惊肉跳。

那刘韐已下令全城戒严,闭了四方诸门,叫人逃命不得,如此刘豫只得在后院中来回打旋转。即便两日里被朝阳门内外阵仗吓的心惊肉跳,却也无可奈何。便是今日,听说贼军石砲更见繁多。刘家上上下下都益发焦急万分,各房屋里收拾好了的细软,成捆的堆着,却是移动不得。

城外的喊杀声和石砲击发声,只听在耳中,就叫刘豫浑身打颤。他自从中了进士,生平作的就是太平官,哪里经历过这事,坐在大椅上只一味发抖。几位年轻的美妾,隔着屋子,只是呜呜咽咽的哭。

刘豫听了是心烦意乱,好容易城外声响消停,叫他有了点力气,便发作道:“你们这样鸟乱,益发教我没个安排处。”

这般一句话那些个妾室自然不敢啼哭,却惹怒了他夫人钱氏。这位才是刘家的真正主人。

刘豫从元符年间中进士,至今也十七八个年头。如是真有才能者,东京留守司推官自然做得,可刘豫显然是个没本事的。他早前可还在两浙路做察访,正撞上方腊起义,吓的屁滚尿流的逃回东京。如今不被追求反而做了东京推官,那全仗的是他浑家娘家的势。

他夫人姓钱,出自吴越钱氏。那可是两浙路上的第一名门。自钱弘俶纳土归宋之后,钱家的富贵就算有依靠了。比如说那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之兄刘美的老婆是姓钱,宋太宗第九女献穆大长公主之女的夫婿姓钱,宋仁宗女庆寿公主的夫婿也姓钱。且这位公主还是少有的长寿公主,至今仍在,为宋宗室最长者。钱家富贵延传至今,百多年福荫不绝也。

钱氏一副抓破老天脸的架势,拽着刘豫不依不饶,大声的哭骂。“早就教你推辞,只管说我有病便是,刘韐还真能把我抓来东京不曾?你却顾虑这样,牵挂那样,以至于有今日之祸。你那牵挂顾忌的士林又能帮你个甚?一群嘴上逞能的措大,百无一用。现今刘韐那厮下令关了城,把我们都关在城里等死。他倒能搏个好声名。”

“那洛阳城中有多少人在寻欢作乐,纸醉金迷?偏就他姓刘的忠贞。赵官家兀自在花天酒地,却教我等来尽忠保国。”

刘豫吓了一跳,忙把手摇摆:“这些话可说不得。夫人啊,你且缓几日,现今正是要紧时候,那诸门都是刘韐的人在把守,便是再想章法也是无用。且缓等两日。”

钱氏与刘豫是多年夫妻,一看刘豫模样就上了心,叫道:“你莫非是有法了,快说与我听。”

刘豫连连摇头,这事儿才有个眉头,不可多说。“夫人休要多问,只管放心便是。”是死活不吐出一个字来。如此倒是叫钱氏更加相信了。

……

当夜,东京城外又响起了连片的喊杀声。此乃梁山军扰敌之计,只做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实则并无真正威胁,然刘韐哪里敢有懈怠。严令手下军兵丁勇,夜间枕戈待旦,时刻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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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恨,恨,恨……

连日轰打,朝阳门城楼坠毁,角楼崩塌,一座座敌楼也残破的不成模样。城墙上,一个个兵丁青壮昏昏欲睡。连日紧张的气氛教他们连个好的休息都没有。

刘韐夜间亲赴朝阳门巡查,连续多日辛苦,叫他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依旧不敢懈怠。

守将折可求无奈的陪着刘韐走了这个过程,而后看着刘韐向南去的背影,深深的叹口气。

“让兄弟们依次下去歇息。”连日驻守朝阳门,折可求怎么看不出手下军兵丁勇的困顿疲乏?他早多日前便向刘韐进言,且勿中了梁山贼的疲军之计。如刘韐这般的叫兵卒青壮日夜枕戈待旦,不需几日,军中士卒必疲不堪战。但刘韐不听啊。

他只口上应允,每到夜里,却无一不持剑蹬城巡夜。但凡遇到敢有懈怠之士,必要重惩。如此虽震慑了军心,然折可求却以为,此乃饮鸩止渴也。

他心中无奈的紧,这东京城前景不妙也。刘韐人甚至执拗,折可求再三进言也是白费口舌。

他侄儿折彦质私下已经劝他:“刘相公执拗,不听人言。你我尽心竭力便是,叔父又何须生那执念?”这种一意孤行的文人士大夫,西军数十年中见得多了,也被他们坑的多了。

甚至西军挨坑挨多了,都已有了经验。管他鸟指挥,见势不妙先顾着自己第一。如今看,这东京皇城是真的难保了。折可求眼睛中也布满血丝,但他就是睡不着。

打朝阳门向南便是东水门,是汴河入城之处,周遭修有广济仓、广盈仓、富国仓、万盈仓等。乃宋室昔日储备京师粮米之地。如今这些大粮仓内却已经空荡荡不见一粒儿粮食,那堆积如山的粮食,非是运去了洛阳,便是被刘韐运入了内城。

东水门处,守将牛邦喜看着刘韐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泛着深深恨意。想当初高俅还在时候,他也曾风光一时。那时候如刘韐这般人物,牛邦喜都敢视而不见。只是现如今,今非昔比。当初他好容易从战场上挣扎逃回性命,却落得贬官发配的下场。半辈子辛苦‘经营’起的家业耗个七七八八,才得以脱罪赎身,却也被削职为民。

如此直到这东京留守司起,他耗尽最后家财,才重新起复。作为留守司下属的一统制。

可刘韐身为东京留守,却始终瞧他不上。

前些日,刘韐夜间巡查时候,捉到牛邦喜正与几个亲随喝酒做赌,勃然大怒,当即重责牛邦喜五十军棍。

这还权记下了五十棍。因为城外贼兵犯境,当务之急是提兵抗拒梁山贼。这才权让他一遭来。不然一百军棍非打的牛邦喜三五月不得下床才是。

牛邦喜颜面尽是,深恨之。

小人记仇从早到晚,但偏偏他们却从不在自己的身上寻短处。

约有四更附近,残月未上,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

一道黑色影子从东水门缒城而出,行动悄然,半点无有惊动他人。只有步履声卜卜触地。张六回头打望,东水门上一处处火把照明,隐约看到女墙后的人影子,城上并无动作。

他迈开脚步向着朝阳门外奔去。与巡哨的梁山军士卒相撞,被一路送到陆谦驻地。见到陆谦就张口爆出一喜讯:“小人谍报司张六有禀大王,东水门守将牛邦喜愿打开大门,放我军破城。”

披衣而起的陆谦听闻张六报说后,睡意登时全消,“牛邦喜?!”先就一愣,继而大笑。

“牛邦喜,牛邦喜……”这厮可是当年高俅的心腹,殿帅府里的要人。“我自以为他早死乱军中,不想如此好命。”

“大王明锐,那正是此人。当初这牛邦喜仗着是高俅心腹,行事多有不端,如今因前事不得刘韐的欢喜。前夜,刘韐巡夜抓到了他的短处,狠狠责罚一通,叫牛邦喜在手下军士面前颜面尽失。张三哥哥见机便叫人投书于这厮,后者深恨刘韐,积怨爆起,愿意打开城门,放我军破城。只求事后能保全自家小命。”

陆谦大笑道:“此事简单。破开东京,他便是我军的有功之臣,嘉奖他还不及,岂会为难?”却是想都没想此事有可能会是圈套。实乃牛邦喜在他心中就是如此的人物,真正的小人。而且即便是圈套,这也值得一试。

这些日子里他都能清楚的看到,城头宋军兵丁青壮,士气日益低落。便是没有牛邦喜,他也要强攻一波。谁叫洛阳城中的赵官家至今还按兵不动!既然如此,那边索性拿下东京城来。

这般却有了这等消息,就好比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来人,请秦将军前来。”

两日后的正午,东水门绞盘响起,沉重的铁闸被铰链带着升高。陆谦把手一挥,霹雳火秦明与赤面虎袁朗引着一千亲卫军甲士,人皆着宋军战袍,乘坐数十漕船,直向东水门投去。

一切都进展的那么顺利。牛邦喜没有鬼。

但是在陆谦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那富国仓中,东水门守军营地。在牛邦喜部任职参军的邓肃,对于东水门处发生的一幕就一无所知。

今日风吹得凉爽,闲来无事,邓肃便取上一本笔谈闲书,翻阅着打磨时光。另外有几个军中书吏也无不是如此。

城外贼兵犯境,留守司的刘相公叫人各司其职,恪尽职守,以保皇都安稳。他们只能俯首听命,日夜待在官署,以免撞上拗脾气的刘相公刀刃上。

但这里实则半点事情无有。

东水门又非朝阳门,无时无刻都有差事要做。东水门外则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半个贼兵。水路闸门一落,安安静静,实叫人乏味的紧!

他们这些读书人虽然是在军中任职,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军兵。以邓肃而言,乃当初官家西迁时候主动留下的太学生。为刘韐编入军职时候就不情不愿,其对军中关切便由此可见了。早前他还紧张两日,毕竟东水门距离朝阳门不远。现在,旧态重发,每日里只窝在富国仓,看书以消磨时光。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吵闹声,邓肃不满的放下手中的书本,稍后又疑惑的望着外面,难道今日里自己真就碰到了紧急军情?但听外面军士有问道:“徐都头?你怎来了?”他应该牛邦喜在城头执勤才是啊。

邓肃听到徐都头三字脚步更快了两分,这是军中之人,莫不是城外真的有贼兵杀来?

“邓参军,参军,牛邦喜那贼子反了,他反了。”徐都头一见邓肃,如同寻到亲人,立刻高声叫道,如此内外军士、官吏尽是呆住。

“谁反了?”邓肃没发现自己说话声音都已颤抖。

“牛邦喜,牛邦喜反了。他已经打开水门,放了梁山贼兵入城。东京,东京……”徐都头说不出话来,神情想要哭,但是欲哭而无泪。

事实上这一刻不仅是他一个想哭,在场很多人都想哭,可很多人都流不出泪。

应该说他们对东京外城失守是有一定准备的,怕就是刘韐心里都晓得东京外城难守。不然他干嘛费心费力的将粮食军需都搬到内城去?

“快,快。点火,点火——”邓肃的声音都变了,尖锐如同女子。但为时已晚。轰隆的脚步声已经在富国仓外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无数惊呼声。

大队宋军士兵水涌一样向内里开进。为首之人乃牛邦喜手下一得力走狗,二话不说,挥手将在场所有人等尽数缉拿。

梁山军兵不血刃的突破了外城,为首先锋秦明没去包抄朝阳门,而是沿着汴河一路直奔内城。

此刻刘韐正在入睡。

但东京城内布置有重重街垒,折彦质更提兵在内城东南的南角门一带巡哨。看到一支精兵直冲过来,当下便喝问住了。秦明便也不再遮掩,挥起狼牙棒直冲折彦质打来。

两边兵马杀声大震,唬的朝阳门处正吆喝军伍,以备城外虚张声势的梁山军弄假成真的折可求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内城的刘韐则第一时间被儿子刘子羽唤醒,待听说梁山军已神鬼不知的杀到内城南角门了,整个人瞬间当机。他之前很多的布置都是在为了外城被破后,内城可继续抵抗而做。但现在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外城被破的消息还没传到他的手上,那内城就‘先’岌岌可危了?

“荒谬,荒谬。”刘韐气的满面涨红。旁边刘子羽恨声道:“父帅,贼军自东南角而来,定是牛邦喜那狗头通敌卖城。”

紧急披挂的刘家父子,引着一队人马就向着南角门奔去。

途径大录事巷的时候,一蓬突如其来的弩矢,贯穿了刘家父子的身躯。

便如没有想过外城还‘没破’,内城先就岌岌可危了,刘韐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死法。

护卫亲军忙将父子俩掩护起来,然刘子羽已经当场丧命,刘韐胸前被两支弩矢贯穿,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濒死之际,刘韐直用目光看着儿子尸体,“恨,恨,恨啊……”

第四百零三章 人心之险甚于山川【求订阅】

朝阳门外。梁山军上万甲士列阵,铁甲刀枪,寒光耀眼。忽的,那东京城城头上本就有慌乱来的守军,一下更变成了无头苍蝇。

鲁智深哈哈一笑,对身后诸将说道:“必然是东水门处已得手,叫这城上的撮鸟尽丧了胆。”如此扬起方便铲,振臂高呼:“儿郎们。东京城已破,城中已经大乱,大伙儿一并上前厮杀,将士们效力建功,夺下此地。”

一呼出而万声应。

梁山军气势如虹,先登人马抬起简易长梯,就直冲朝阳门去。身后大批的弓手掩护上,箭矢如雨般落在守军的头顶。

城头,折可求却目光望着内城的东南角仰天长叹,“非俺不愿为朝廷卖力,实乃此战必败。”他还是留取有用之身,待日后重整兵马了,再来为朝廷效力,方才正途。

当下,折可求引数百府州军沿大道直向内城奔去。那内城东南角处的厮杀,必然有他那侄儿。而他这般一逃,直叫整个朝阳门的军兵丁壮折了心骨,若是顶梁柱石倒塌,士卒们尽数丧胆,去就全一哄而散了。

大股的梁山军跟着逃兵的屁股后杀进,沿途的街垒不堪一击,内城也如薄纸一般被一捅即破。

东京之战于拖拉中开场,就又以闪电般的速度落下帷幕。这城中说起来也有两万余兵勇,更有各方编组的无数民壮,却全然没派上用场。

而后,陆谦方才知道,那刘韐父子竟然在前往城墙御敌的时候遭人伏击,尽数遇难了。

“这是何人所为?”就他所知,张三的禀报里可没此事。震惊、吃惊、匪夷所思,种种情绪在他心头荡漾。这要不是张三所为,那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暗中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这父子俩死的干脆。亏俺铁牛还想着活捉这鸟官的。”黑旋风对刘韐父子遗体只瞥了一眼。拍着旁边立着的张三肩膀比了个大拇指,“不想,倒是叫你抢了先。”李逵真心赞叹道,这般精细活他可做不来。他黑旋风的风格是,我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头砍他娘!

过街老鼠闻声却都要哭出来了,这真非是他的手笔啊。张三好容易策反了牛邦喜,立下一大功劳来。却因刘韐父子的死,让印象分在陆谦那里大打折扣。“李大哥何来打趣小弟。这厮父子的死可非俺勾当的。”他倒是这般想过。

李逵闻声一呆,“不是你的手段?那,那……”

“那就是哥哥在城中另有布置。”黑旋风翻着眼珠子,只见白不见黑。

陆谦在用茶水,看着李逵作趣,面上尽是笑容,可猛地听到如此话,却好险没给噎着。“你这黑厮。”说话不经脑子。这般话听在了谍报司耳中,岂不以为陆谦不信任他们了。

叫陆谦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李逵乖乖闭上嘴巴,在秦明身侧站定。

“加亮以为是何人所为?”半响的思索,陆谦眼中的惊诧疑惑慢慢化作了玩味。便是秦明那火爆性子的人,此刻也多少有些明悟。鲁智深这等粗中有细之人,更是化作满脸厌恶。

吴用捻着胡须,笑道:“大王心中已有成见,恐就是鲁大师、秦将军也猜了个七八。”不是张三做的,也不是陆谦做的,那还能有谁?

“洒家就是不明,这东京城危在旦夕,那等撮鸟不齐心协力守护城池,却此时射杀刘韐父子,又能得甚鸟好处?”鲁智深说话中鼻孔都大了。刘家父子遇袭之事,既然非张三所为,非陆谦所为,那便好圈定范围了。而深思之,叫鲁智深大起厌恶。

“哈哈,大师傅乃直爽人,不晓得那些贼鸟官的腌臜心肠。以学生之见,此举就是那守军内部人为之。这原因有三。”

“第一就是这神臂弓。眼下固是兵荒马乱,可神臂弓为军国利器,市井中偶尔见得一两具倒还好说,如此之多却非官人莫属也。

第二是刘韐父子之行踪。必要知道的清楚,才能在途径处埋伏下弩手一击毙命。如此岂可是寻常人?

再有就是如此之目的。刘韐一死,守城兵马群龙无首,必然是个大乱。于我军言自是大大得了便宜。然于他们言,也大大得了便宜。若我所料不差,这遭混乱了,定会有不少官员趁机逃脱出东京城去。”

}那刘韐可是赵宋之死忠,他若活着,即便是城破之时,也怕是容不得有人临阵脱逃的。

人心之险恶,便就是如此啊。”此遭事情,彼辈人非是助力陆谦好事,实乃自救也。

刘韐一死,内城中便多处燃起火来,整个东京城守军大乱。混乱中有不少官员携带家眷逃出了城去,但更多的是从内城涌到了外城来。

偌大的东京城内外百多里坊,以梁山军之兵力,是无力搜索整个东京的。

历史上的金兵打破东京城后,不也是一样没有深入城中么。是熟知城内各类情形的赵宋,自己搜刮城内的金银粮食牲畜,送到金人手中的。那些达官显贵逃入百姓之家中,只要行动严密一些,不要是大张旗鼓的跑来,几便是安全了。

而如果是守军内部‘倾轧’,倒也无怪乎张三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了。但天下人却不这样看,必然会将此事按到了梁山泊头上,这口锅陆谦是背定了。

“这倒没甚。某这一路走来,手上沾染的人命多了去了,再添上刘家父子也不当紧。”陆谦对这个不以为意,还宽容的划出一块宅院,以叫刘氏眷属安置。纵然对方眼中尽是刻骨恨意。

只是……,他却有些担忧此类事于益都重演。制式弓弩于古代任何一朝一代都是民间之禁忌,原因何在?就在于此。这种事情很叫人忌讳不是?

陆谦也担忧那天头顶上忽的一蓬弩矢飞来,把自己扎成刺猬呀。

以至于他都忽的生出一念,这谍报司也当分家了来。一对内安保,一对外侦探。这却是大事,陆谦此间事了,要与朱贵等好好商量一番。

这场中真正郁闷的乃是张三。

……

东京外城东北,一处远离军户驻地的民居中。三十状岁的刘益穿着一身普通短装,大步走来。这人生的高大,足足有六尺长,膀大腰圆,顾盼之间满是煞气。

身后是数个身材壮实的私兵,他们一样穿着短装,但手中握着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兄长。”

走进后院,就见不大的庭院里人来人往,但却鸦雀无声。墙角处肃立着几个握着兵刃的私兵,隔壁的院墙里还传来了马的声声长嘶。

刘豫一身寻常小市民装扮,束手立在正屋门前,眼睛无神的看着天空,耳朵在细细聆听着。

身后的正屋中,已经被仆人收拾妥当,几把椅子罗列两边。

看到兄弟来到,刘豫的眼神始闪过一抹亮光。兄弟二人四目相对,一交而过。

刘豫转身走回屋内,在上首的主座坐定,院内众人一番涌动,连唯一一个身穿劲装的汉子也进到屋内乖乖的对着刘豫见礼。

这些人里有刘家的仆人,也有王时雍、宋齐愈这两个正经进士出身之辈,这却是‘逃亡’路上撞到的,原来筹谋里可没有他们。还有那个纠纠劲装汉子。此人姓候,单名一个亮字。是内城西北天梁门守将侯明的弟弟。而刘豫就家住紧挨着天梁门的咸宁坊。

刘家仆人见礼之后纷纷退下。堂中只留刘豫兄弟、王时雍、宋齐愈,还有那侯亮。

“几位,贼人临城,命悬一线。我等今朝事儿大,一丝一毫皆关系你我身家性命,绝不能有疏忽大意。是以,这家丁武事绝不能有疏忽,刘益!”刘豫稍微拔高了声音,叫着。

“请大兄吩咐。”刘益忙应声道。

“我以你提举武事,先将手中家丁尽数托付于你。你日后要严查周边详细,不可疏忽大意,不可莽撞行事,须知道你的一举一动皆关乎诸人之安危。”不知道的还以为刘豫是在调兵遣将,实则眼下这波人就是螺狮壳里做道场。说着刘豫一指那劲装打扮之人:“侯亮,你且随我在此一并安顿来。”

刘益如何有不听他哥哥的道理,张口就应了下。王时雍、宋齐愈两家家丁只是普通汉子,毫无一点的珍惜,亦张口允诺。只有那侯亮,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心头,他脸色涨红,怒哼一声,是万没没有想到刘豫一靠口就“削”他兵权。真是岂有此理,那十名弩手可是他哥的心头肉。

“好你个刘彦游,这般时候来夺爷爷的兵。莫不是失心疯了,做这等白日梦。”亏得他大哥还说这刘相公是好人,如今看,真是瞎了眼睛。

见汉子如此说话,刘豫并无意外。冷笑,说着:“侯亮,你不服吗?”

“哼,我大哥只要我配合你,却没有说要我从你,这夺的是我家的兵,我还要服你么?”

王时雍、宋齐愈两个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前一刻里,彼此还亲密无间,怎的眨眼就要翻脸?

刘豫眼光无波,笑道:“我与你兄侯明素来较厚,今朝城中事变,你兄长危难之际要你引兵前来护持,本官是不胜感激。但你这厮不听教诲,如此时候还一身绫罗劲装,生怕惹不来目光瞧看。可见性格失之稳重。

且放纵手下家兵,毫无约束,使之一路上多有调戏婢女妇人之事。若不加管教,恐还要再生出更大事端。我等在这儿亦隐藏不几日光景,便会引来贼兵剿灭,沦为阶下之囚。”

王时雍、宋齐愈两个本来无措的面容,随着刘豫一番话到来,立刻化为了坚定。他们坚决支持刘彦游,侯亮这等粗鄙武夫,素行事狂妄,断不可容他放肆。

“刘益。”刘豫厉声一喝,“还不速将他拿下,送入地室。”

刘益顿时应命,门外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也进了来,数人一拥而上,架起侯亮往厅外拖着。后者此时才清醒过来,拼命挣扎着,还要大声叫喊,但刘益哪里会给他机会,早一把堵住他口了。

如此这厅堂上就只剩下了刘豫和王时雍、宋齐愈。这两人中前者刘豫还有熟悉,为兵部下属甲库令史,后者却实无甚印象。问之才知道,乃太学留守诸官之一。

两人对于刘豫果断解决了侯亮这一祸害,不仅不以为惧,反而是大加赞好。

三人坐而论道,褒贬时政,谈论时局,一时间说的投机。那侯亮就仿佛真的无有这个人一般。而至于侯明,那又是谁啊。

第四百零四章 说宋江【求订阅】

濠州便是凤阳,后世朱洪武的老家。而如今这儿,却只是大宋诸多军州中很普通的一个。

自打它被宋江攻取,濠州城内外的百姓数量就在不断流失中,无论穷富贵贱,皆有人视梁山军为贼寇。纵然宋江攻入濠州后,严格遵守梁山军军规,不烧杀,不抢掠,对当地的寻常百姓不损一根毫毛,对当地的士绅富户处处留手。叵耐些人就这般的认为,强按牛头不喝水,你能耐他们何?

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恁地无人领情。让宋江及其军中一干头领都要气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宋江如此哀道。

然等到要走的人尽都走掉,濠州自也变得安稳了。

现如今时,本处百姓似都已习惯了梁山军的统治。城门外,已经有些寻常的商贩,在错三落五地搭起席棚,以城门为中心连绵起市,耍猴卖艺的、测字打卦的,喧闹连天。一声声的叫卖吆喝,引来了无数人留步驻足。

至于城内,更已恢复了五七分往日的热闹。

谁叫淮南西路的宋军兀那都是白给不中用的,这般的长久,竟没能组起一次有些模样的反攻,打回濠州城。便也休怪百姓无情了。且他们本就是善忘的。

这局势旦有太平象,商业就必然繁荣。濠州城内临街店铺已多有开张,其中贩卖咸鱼、罐头和铁器的店铺,生意尤其的红火。

前者乃是梁山军现今的一大出产。出自陆谦之手。他将人从沿海渔民手中收拢海货,腌制咸鱼是一,做鱼糜灌肠是二,制罐头是其三。

后者自不是铁罐装,也非玻璃瓶装,乃成本低廉之陶罐也。

以盐、葱姜合海货煮熟,灌装在大小仿佛的陶罐当中,热涨冷缩之原理简单封装后,便可以较长一段时日保存的罐头就新鲜出炉了。

这些东西在沿海不值几大钱,但放在内陆,价格却水涨船高。

尤其重要的是,如此海货量大,大大补足梁山军对肉食之需。制作他们纵然有花费,可这等开销比之猪羊肉禽之费耗,却要小上许多。对于梁山军大为有益也。

咸鱼、鱼糜灌肠与罐头本是军需之物。但如此定位于陆谦眼中则是大大的浪费,去岁年节前后下令分出一些放在内陆市场上看,因为价格比之肉食低廉许多,销售甚是可人。如此,这咸鱼、鱼糜灌肠与罐头便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民间市场。

现今年月,咸鱼、鱼糜灌肠在内陆本就是稀罕物。罐头于整个地球上,皆是稀罕物也。发卖四月来,销路不须忧愁。那山东沿海的一些地方,见得利益,便已经出现零星的食品厂。

以事实证明,财富的吸引力之大。你休要去管是何人当道,钱财就能使人就范。

此类之规模还多是作坊模式,却也代表着一种“希望”。

而城内贩卖铁锅、镰刀、铲子、铁锨、剪子、菜刀、斧头等金属器物之店铺,生意更是繁忙。

手中着莱芜监和利国监两处煤铁基地的陆谦,便是那第一等的豪富。且又握着风车与水力锻锤这般高科技,于‘商场’中还不是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军器监将心思从刀枪器甲变到民间事物上来,其优势无与伦比。

陆谦在冶炼技术上一窍不通,没法将中国此时的冶炼业水准一举推向一全新高度;然他能整合各处矿场与冶炼作坊,配合着手中大笔的战俘,用人力将麾下之钢铁产量生生推向一个今人眼中的天文数字。

纵然十斤铁中,七八都变作了兵甲。余者流在市场,高品质的铁器也大为百姓推崇。

只是,后者更多是在齐鲁之地销售,购买者还要出示身凭。濠州于‘齐国’治下属于军管州,极少有高品质铁器运到,这种另类的饥饿营销便也叫‘齐铁’在濠州更受百姓推崇。

锦毛虎看到如此场面是好生感慨,区区濠州是这般热闹,比之如今之扬州也不为过。宋江见到燕顺极是欢喜。二人自棣州分别,转眼数月有余,那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初分别时哥哥好不凄苦,如今才几月光景,却已经是雄姿焕发,精神抖索也。哥哥莫不是真忘了大宋,要死心塌地于梁山陆贼卖命?”燕顺看着宋江满面红光,开口不遮不掩,直述来意。

这话唬的宋江一跳,“兄弟此来濠州作甚?不叙你我间情谊,反出口伤我家大王颜面。莫不是于官家处做了说客?”

他投效梁山军已有不短时日,虽不曾踏足陆谦之核心权利层,却因为晁盖、花荣的关系,很是晓得梁山军中最是神秘的谍报司的一些过往功劳。

心思重的人更会把事情向阴暗处想。宋江便是这样的人。

他自从听闻了那谍报司,便就第一个想到了皇城司。以他这般境地里来投,本就低贱了一等,岂会得陆谦的信任?以己度彼,换做是他,也会在军中埋下眼下。保不准自己身边亲侍近随当中就有被谍报司买通的人。

燕顺这般说话,岂不是害苦了他?

锦毛虎看到宋江脸色变化,真不似作假,心中一跳:“公明哥哥,你莫不是铁心要从陆谦那贼子做反?”

他为人甚是豪气,但流落江湖这般日子,要说分不出丝毫的真假,那是谎话。

燕顺看着如今宋江这满脸的惊怒,上看下看,皆不像在作虚假。登时如一盆冷水浇头。

“亏得俺还在吕相公面前于你作保,道你是一心念着大宋,早前投梁山实受王师中恶贼所逼,无奈从贼。吕相公也真看重于你,许你一州防御使职位。叫俺欢喜的手舞足蹈,直以为日后又能与哥哥一处聚首,如当年一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曾想……”

燕顺说的情真意切,眼睛都泛明光。宋江闻言心头当即就生出了几分愧疚。默默说道:“兄弟啊,宁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哉?”

当初梁山泊虽扫荡齐鲁,但朝廷依旧势大,西军虎威镇压,怎的看也是朝廷为尊。宋江如此的不愿为梁山效力,便是以为陆谦乃是一时虚火。

可现在天下纷乱也,巨寇反王四起,河东田虎,淮西王庆,洞庭钟相,江南方腊,齐鲁陆谦,将大宋朝偌大的江山分割的七零八落,俨然就是一副天下大乱的模样。

纵然官军现如今兵伐南北两路反王,捷报频传,可他身为梁山军一员,也自有消息通道。就在燕顺抵到濠州时候,陆谦已经打下东京城多日了。且那东京留守刘韐父子是遭自己人暗害的,内幕思之叫人极恐。

宋江对于前者喜闻乐见,对于后者,略有怀疑。但还是相信居多。如此事是谍报司所为,陆谦没道理遮遮掩掩。这就叫宋江对于赵宋的好感减低了不少。

恰恰燕顺这个时候前来招降宋江……,时机不对。

“这位吕相公可真是好算计。”

宋江、燕顺两个闹得不欢而散。但后者还没放弃希望,不曾掉头离去,让宋江好歹央人住下。宋江再进到花厅内里,就见宋清正摇着一把扇子,在扇风。

“是啊。好算计。只一个招安便能一举扭转淮南大局。”燕顺为了说服宋江,可是将吕益柔一番话通通道出,不可否认,其内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也太高看了赵宋官帽此刻的吸引力了。

宋江往日里自诩怀才不遇,有志不得伸展。打心眼里便就想做官,想要出人头地,光照门楣。因为他虽不被文人墨客视为同类人物,但从内心里讲却是一个很“正统”的文人士大夫。中国传统的文人士大夫就没有不想为官的。毕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儒家之根本思想之一。

如此,宋公明不是江湖草莽。

水浒里他一心要招安,为的不止是做官,更要有实现理想。

而在他无心做皇帝的情况下,那受招安做大宋的官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士大夫都愿意做官,枭雄才会想着做皇帝,而晁盖那样的江湖草莽则只愿意做山大王,痛快一时。

宋江成长的背景,内心的矛盾,行为的冲突,与他终生追求的夙愿交织在一起,都可以说是一有着人生追求之士大夫的心路写照。

从某种意义上讲,与其说宋江忠于招安,不如说宋江从未造反。其内心遵从的是儒家“忠君爱国”之思想。与水浒背景下,宋江忠诚的、热爱的也只能是额大怂。

对于李逵等人物,造反是为了有肉吃有酒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死不足惜。而对宋江,造反是为了引起朝廷的重视,以更高的姿态回归仕途/正途。为了这一目标,在宋江心里,同样是死不足惜。

可以说,宋江与其手下的一众草莽弟兄是有本质区别的。那些被宋江一拜便折腰的朝廷军将,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的悲剧只在于,自己明明是一卑贱小吏出身,却偏偏做了一有儒家理想抱负的封建传统士大夫。命运使然,教他被迫走了一条非主流报国之路,他的造反,真从不是为了造反。

陆谦一直挺讨厌宋江,讨厌的便是宋江的这套思想。但宋江于他眼中,却绝非后世一些人眼中的那个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之人,更不是一纯粹利用兄弟性命染红自己官帽的无耻卑劣之徒。

他极其厌恶宋江的思想。这种思想不闻就能感觉的出理学那种浓郁的腐臭味儿。施老爷子可是元末明初的人。彼时理学早已经做大,在元末争霸战争中,如郑玉、王翰、杨维桢、沈梦麟和藤克恭等,对元朝忠贞不二的汉人文人士大夫,那就是陆谦对宋江对理学恶心至极的原因。

宋江坚持走入招安路线不动摇,乃是出于他内心之思想。陆谦就以为这人有种封建大家长范儿,他自认有责任为自己的弟兄负责。无论这些“兄弟”是怎么坑蒙拐骗来的,是他怎么虚情假意拉拢到的,那就是他的小弟,他要负起哥哥的责任,并且坚信自己的“认知”是绝对正确的。这乃是一种信念,将自己最宏大的理想赋予每一位弟兄——为国效力,光照门楣,而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它。

于《水浒》言,在宋江真的无心当皇帝下,凭心论,招安是最符合梁山集体的最大利益的。当然,是否符合每个个人的利益便不好说了,很多军官在征方腊后受封的职位还不如上山前,如呼延灼、关胜二人。卢俊义、柴进这些上山前的大富大贵的,上山后家业都没了,最后换个低级官职那不是搞笑?但是,作为梁山这个整体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

宋江他“真心”为梁山集体利益着想,因为这利益与他的人生理念是一致的。为了这个,他可以随时送其中任何一个个人(包括他自己)去死。

这种“大公无私”又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自私”呢?

可以上的宋江是《水浒》中的宋江,那是一个已经固定了的文学形象。却绝不是现在的宋江。

现在的宋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身处不同的社会大背景下的人。

纵然依旧“忠君报国”,那忠的君王也可能不再是赵天子,报的国家也可能不再是大宋朝。

“西军劲旅固然精锐,梁山兵马又岂是等闲?”宋江双手笼在小腹,眼神迷离,“他既然能赢的一次,如何就赢不下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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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自古后宫不和谐,陆谦再次难宋江

益都城内,北苑上房。

五月里天气热的已叫人心焦。换做往年,冰盆已经是房内的必备之物了。许是因为出身缘故,潘金莲生性爱奢华。似乎只有这种富贵华里才能遮掩她内心的阴影。

可今年不同了,生产和坐月子叫她受够了煎熬。偏偏她还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使女出身的她如何不知坐月子对于女人身体的益处,半点不敢大意去。谁让她先前只生下一个女儿!而女儿是没得靠的。

潘金莲要好好将养身子,以便日后好再行得男。

陆谦则无有半点失望,对于这长女是一样疼爱。当时大军还逗留济南,陆谦人也在济南。可第二日就有飞鸽传书,陆谦为这个小生命起名娇,陆娇。再过一日,从济南来的赏赐就被乐和亲自送到潘金莲面前,更有一份给这个小乖囡的礼物。其中有一顶九凤冠,虽然不大,做工却尤为精美。金丝镂空,宝玉珍珠镶嵌,色彩许不艳丽,可九只凤凰足以叫人明白它的贵重。

没人知道陆谦何时准备下了这个,潘金莲闻之也才晓得,与之一同备下的还有一定飞龙冠。

可惜,作为女儿,陆娇是无缘那顶飞龙冠了。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会忽略掉这顶凤冠的寓意。连同名字起,小陆娇虽是一女儿身,在齐国这一草创之国家中就显得甚是不同了。

如是,今日的满月酒,陆谦人不在益都,却钦点首辅大臣宗泽的夫人主持,益都城中,达官显贵云集也。

好容易把最后一拨人送走,潘金莲自觉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被包好了的孩子,便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觉得身上一层的被子盖得厚厚的,热出了满头满身的汗。睁开了眼睛便坐起身来。

“呀,夫人醒了!”

陆谦称王,封潘金莲与程婉儿为夫人。同时定下后宫制度,王后下定夫人、贵人、美人三等。甚是简易。

现今潘金莲、程婉儿、扈三娘皆夫人。

潘金莲扭头去看,就见侍女已经端来一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温水。同时再一侍女已经拿来贝吉布(棉布)做的手巾与她擦汗。

汗出如浆的滋味是怎样,潘金莲已经体会颇深。“囡囡呢!”

陆谦有言,孩子初生,还是母乳哺育最好。潘金莲以陆谦之言为纲常,一月里哺乳不断,倒是叫两个乳娘的工作量大减。

“小公主被宗老夫人抱了去,有两个乳娘带着,还有李姑姑也在。夫人可放心。”侍女一边儿拿着热手巾给潘金莲擦脸一边回道。

一时头上清爽了不少,潘金莲也放下了心。而这清爽中心思一动,她挑起眉眼问道:“将南苑送来的礼册拿来。”眼瞅着那程婉儿也要到时,潘金莲虽然心里发堵,却也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她已经有段时日没见过那位了,几番过来送礼,出面的都是程氏那老虔婆。但愿那贤淑的天仙也一举得个闺女,不,最好是都丧了去。

装的好好人,做表面光,满肚里的坏水。自己是真的祸国殃民了,还是缠绕大王了,现今竟然得了个“狐媚奢侈”的声名,程婉儿你欺人太甚。

潘金莲心中是委屈极了。自己的名声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坏掉,但那程婉儿则被人称作淑娴。她真想狠狠地呸去一口。

潘金莲起身更衣,褪去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这边孩子也给抱了来。伸手接过孩子,潘金莲的眼里头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虽然这是个女儿叫她心中着实失望,可母女亲情不得作假。潘金莲幼年时候就被卖身,长大后虽也体谅父母艰难,可也未尝没有埋怨父母心狠。现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可不会糟践了去。何况,这乖囡囡还是陆谦的心头肉。

这个孩子,脸上肥嘟嘟的,皮肤白嫩的很,两只眼睛大大的,比两颗黑珍珠都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谦言道的那偏方真有效,孕妇吃水果,孩子皮肤白;孕妇吃葡萄,孩子眼睛大。那还真就应验了。

此时小孩正睡着,紧紧地闭着的眼睛成了溜溜一条缝。粉嫩嫩的小嘴,半透明似的鼻息,小脸漂亮极了。潘金莲心头的煞气似乎眨眼尽数消散,抱着孩子,心头柔柔的。

北苑热热闹闹,南苑儿自也不遑多让。那但凡能进的王府的贵妇人,谁又能将南苑视而不见?

这位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不少心心里的最后希望。

那齐王殿下先前许久不见动静,现下猛地发力,叫二女相继怀上身孕。可要是来了一堆千金,便就大不美了。而从更深刻处来说,这于程婉儿言,却也是一个难得佳机。

程氏去了北苑贺喜。这南苑接待来人的自不可能是有孕在身的程婉儿,后者见面的只有至亲。而于外陪客的就只能是程家的长媳。谁叫陆谦后宫的制度还欠缺,连个领事女官都没。

程氏长媳也称得上善于交际,与不少来人谈得甚高兴。

却不知道,如此已经让两个弟媳妇看不顺眼,听着众人夸着程婉儿有大福气,与她们嫂嫂谈笑风生的,彼此奉承着,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了丝绢,大红色蝶恋花绢帕险些都被扯烂了。

这程家可不止一个儿子。北苑的这位身后有着四个兄弟的,便是那最小的四郎还没成婚,那还有排行二三的两个的。只是可惜,后二人的身份实拿不出手来。

那程家三郎程美只是在转运司中做个小吏,而程家二郎与程家大郎,则因为早前与闻焕章那番风波,只保下了一人来,那自然是长子得福了,次子至今还只是青州府法院一普通法官。

一旁的三媳拿丝绢掩了嘴,轻轻地咳了一声儿,低声叫道:“二嫂。”却是后者的眼神太显眼了一些。

二媳看了她一眼,强笑道:“怎地了?”然后收回了目光。

程婉儿房内,一妇人也在有些出神儿地看着倚在床榻上头的程婉儿,一件儿青色绣着淡红石榴花儿的大袖衫襦,领口和袖口可见内中还穿着一层中衣,外头还罩着一沉香色的背子,横竖屋子里头甚是清凉,也不怕热着了她。

却是远处两套人工转的风车在源源不绝的吹着丝丝凉气送来,纵然透着纱帐屏风,也足以叫床榻阁房中的气温大异于外头。

因着怀着身孕,月份又大的缘故,程婉儿斜躺半卧着,只松松地挽了一个家常发髻,随意地插着一支红石榴宝簪,娥眉似柳,明眸如波,巧笑间清雅婉丽一如往昔,却又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心里面谈不上反酸,只有无尽的感慨。

就听她母亲,程婉儿的姨母正在说道:“你自幼便生得极好,面相大贵,但凡是卜卦,无论和尚道人,都说你日后会享大富贵。可顶破天了俺都以为那大富贵只就是个簪缨之族,不曾想过的,却是如此的泼天富贵。”

古人最讲门当户对,休体程万里是童贯门客出身,他有能耐在童贯门下做清客,便就不可能七大姑八大姨尽是赤脚老农。

现今,程家与陆谦已经再难撇清干系,便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那远亲近邻中,凡是有才的,皆被程万里写信招揽来。或是直接进入仕途中,或是考取科举,便皆是为陆谦效力,也是为将来家族的发展,更深一步将是未雨绸缪……

“大王王业初创,四下都是用人之际。几位表哥姐夫皆是有才人,此番来益都,当一展锋芒,好金榜留名。如此就可大书胸中抱负,日后尽力为大王谋,何愁没有高官做得?”

程婉儿应付的好不得体。这些人日后可都是她的拥趸,也会是她儿子的支柱。虽然那似乎还很长远,但时间像来过得会很快。

潘金莲?不是小瞧她,程婉儿从来不把之视为对手。想要争龙夺位,可不能只有皇帝的宠爱。何况二十年后,她们任眼下如何艳丽,彼时就都成了昨日黄花,还能争得过那些新人不曾?帝王家的宠爱是最容易消散的。扈三娘才是她真正的对手。

为母则强。外表很淑娴淡雅的程婉儿,早就不是去年时候的她了。

……

东京城里。

“哈哈哈,哈哈哈,燕顺,吕益柔,有意思,可真是敢想啊。”陆谦丢下手中的文书,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消失不掉。

宋公明不要招安了,这可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他会心动呢。谁料到谍报司的密奏刚刚送到东京,宋江的快马加急便也到了。

陆谦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宋江还是认识不够。

他将宋江从棣州调到淮南,还有意无视宋江部人马扩充,不能否认,他这是在钓鱼执法。

就像明知道猴子爱吃桃子,还把孙悟空送去看守蟠桃园。陆谦就是有意给宋江机会,让他可以再次受赵宋的招安去。说的就好像人宋江已经受过一次招安样儿。

如此一来,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便碎裂的再提不起来了。对于宋江,陆谦一直认为一刀杀之不是最好的法门,要他搞得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才是最解恨的。可惜这厮的手段真的不凡,几次危机都叫他过了去。

而现在又一个命运转折点到来,宋江在岔道口上,再次做出了一正确的选择。

“传旨。燕顺视人为牛羊,殊是可恶,且屡于我军为敌,罪无可恕也。着宋江监斩之。”

第四百零六章 海东之国,允是不允?

开京城,顺天馆外。

李资谦、金富轼看着依旧壮丽的顺天馆,眼睛里闪现出的尽是哀意。“此本高丽接待上使下榻之所在,高丽歆慕华风之心,由名便可见之。更为表心诚,特意将之修缮壮丽,以显高丽仰慕中原之情真意切。”

“前溯十年,宋高彼此多派使臣护往,大宋赐高丽礼乐及各种祭器、药物、书画和奇珍异宝,并且派遣医官授艺。使得海东高丽,不与中原相接,却亹亹有中华之风。”

“而现下,高丽之罪也,国弱兵稀,以至于重复庚戌旧难,君王离京避难。亦让这礼乐文华之处被一粗鄙草莽武夫所玷污。”

王俣的亲近宋室之策,虽出其本性,此举却是高丽朝野皆喜闻乐见。

后者两班贵胄受中原文华之深,看金富轼与其弟金富澈姓名,就可见一番。且其朝中文书奏折尽是汉文,官方言语也是汉语。内中更有人以“小中华”自诩,这种文化上的亲近是无可厚非。

而于国势之上,赵佶早年治下的大宋朝,物华天宝,丰亨豫大。对外,打的西夏哭爹喊娘,对内统治稳固,近乎不可动摇,怎么看都是一条粗大腿。

而高丽国小力弱,本就是在宋辽之间划水。早前辽国牛逼,打的高丽不要不要,王氏君臣自不敢有骚动。现今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之。

而也正式如此一个国家,一个近年来一心于中原亲近之国家,恁地忽受到自宋国的入侵,那真叫高丽朝野心神凌乱。

叵耐这些宋人是大宋朝之叛逆,如不然,则高丽君臣心灰意冷如死灰也。如今看到林冲堂而皇之的将顺天馆辟为自家行辕,二人之心情就如那海上波涛,呼啸怒吼。

“下国知门下省事李资谦礼部侍郎金富轼见过大齐将军。”

顺天馆内堂中,林冲微微带笑,看着两名高丽大员在自己面前低头下拜,一种特殊的愉快感在他的胸口沸腾。“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陆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这种叫一国君王低头俯首的快感,果是截然不同。

那高丽上次遣使来见自己,还口口声声道甚的大高丽国,现在便老老实实称呼下国了。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是花荣刚引兵将那拓俊京打的丢盔弃甲,这高丽国恐还能接着僵持来。

唯一的遗憾便是此来的不是高丽王王俣,而只是知门下省事和礼部侍郎。

林冲在高丽多日,对其官职也多有明了,其国立国时多依袭弓裔的泰封官制,同时也参用新罗官职,杂烩一锅。后仿照大唐之三省六部制,后又在三省六部制的基础上,将中书省和门下省合并为中书门下省内史门下省,为全国最高政务机关。门下侍中为中书门下省之官长,其下设门下侍郎平章事、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政堂文学和知门下省事各一人,可称为“五宰”。

而各宰臣往往还兼任尚书六部的判事,所以能够全面掌握朝政,彻底架空了尚书省。如门下侍中兼判吏部事,门下侍郎平章事兼判兵部事,依次类推。如是这李资谦不仅是高丽王的丈人,还兼判工部事。可谓是高丽朝中有数的重臣。

副使金富轼乃高丽王之近臣心腹,且性格刚正,不畏权势。王俣以其为副使,只为不会让副使沦为正使之应声虫也。

“前遭胡宗旦来议和,已将文本带回。尔等君臣都该晓得内容。本督便不再多言,只问尔等一句话,允是不允?”胡宗旦是侨人,祖上为山东人,唐末时候避居新罗。但这厮显然已经是王氏高丽的忠臣了。

豹子头面上神情缓和,可口中的言语却半分不留情。

李资谦、金富轼脸色猛地变化,对视一眼,李资谦上前一步说道:“大齐于我海东之国何以这般苛刻?耽罗岛算不得甚,扶宁与保安两县亦是平常。江华岛却是我国重地,万不得有失……”

李资谦心里有一股咆哮几近不能容忍。这谈判就是要谈,齐贼这是作甚?“只问尔等一句话,允是不允?”真是欺人太甚。

林冲脸色立刻变幻了颜色。“如此说,你辈君臣还是不允了?”

李资谦拜首:“好叫将军知道,江华岛乃下国都城之近地,实不可为租界。贵国且看安眠岛如何?彼处地界尤大与江华。如将军愿意高抬贵手,我国朝野君臣将无不感怀将军恩德……”

李资谦所能用出的招数不过与一个金钱攻势,喋喋口舌在林冲愈发显得冰寒的目光中停了来。“某本要于你国留下一丝颜面,却不想尔等君臣这般不知好歹。好好好,即便如此,且自好为之,日后悔莫当初!”

言语落下,豹子头甩袖就走。遂即再叫人唤来阮小二及行军长史郭永,如此言语一番。郭永捋须言道:“如此也好,不叫王俣君臣晓得厉害,他们还以为我军拿其无法。”

阮小二更是拍腿叫快:“就是郭先生言语。我等奉着哥哥军令,教来摆平高丽。那王俣若是乖乖顺从,自佛眼相看;可要是不肯,放一把鸟火,把他的王朝基业都烧做白地。莫言不是。”

话说梁山军在开京如此长时日,与那庆州金氏,仁州李氏,罗州李氏等都有了联系。这高丽国内的局势倒也不能说就是君弱臣强,还没有历经武臣之乱的高丽王朝,王氏还能掌控住局面。但地方贵族世家手中握着一定的武力,却是不容狡辩之现实。

而且说来可笑,这仁州李氏、庆州庆州金氏的代表正是今日前来面见林冲的李资谦与金富轼。

前者是高丽国内首屈一指的地方世族,实力惊人;后者是前朝新罗王族,归顺王氏后,整个新罗王族虽四分五裂,可主体一支还是留住于庆州原称金州,系新罗都城。后者也是现下高丽国内复兴新罗这股浪潮的主要聚集地。

如是,仁州李氏现虽以李资谦为首,然整个李家人族繁茂,却非要事事皆听李资谦的;同样的道理,庆州金氏更不是要事事尊金富轼马首是瞻。

李资谦与金富轼泱泱返回驻地,虽与林冲不欢而散,二人也不可能就这般折回。自还要寻机会与林冲再做沟通,也期望着拓俊京在战场上能有所作为。“今国家之重皆在拓俊京,若不能沙场上扬我大高丽威风,只我辈人与齐贼交涉,期望齐贼能有所通融,实痴心妄想。”

内室中,二人无了顾忌,说话尽是直白。

金富轼把手一恭,言道:“国丈所言甚是。拓将军若不能克敌制胜,如百年前姜仁宪公龟州之捷一般痛击齐贼,则国势艰辛也。”

李资谦闻声一笑:“天之仁爱斯民。国家将有祸败之来,必生名世之贤为之备。当年我高丽与契丹厮杀,内有逆臣构乱,外有强敌来侵,国家危急。于斯时也,不有姜公,未知将何以为国也。今之齐贼入寇,数万禁军覆没,京都陷入贼首,国家凄惨飘零。吾亦愿拓将军能如姜仁宪公,平定祸乱,克复三韩,保宗社生民之永赖也!”

这整个高丽谁不知道,拓俊京乃是他李资谦的人?

……

拓俊京何许人也?这乃是高丽军中名将。累次从军征伐女真,有着不俗的作战经验。

高丽朝内,自从尹瓘、吴延宠先后病逝去,拓俊京便是高丽军中首屈一指的柱石了。现任给事中西北面兵马副使,手中握着的几千兵马,是尹瓘兴武至今,所剩的最后心血。

前文说了,王俣他老爹王颙深感败于女真之耻,着手振兴军力。由尹瓘筹备别武班。其内马军曰神骑,步军为神步、跳荡、梗弓、精弩、发火等。只可惜时不我待,王颙早丧。但王俣继承了父亲遗志,登基后不过两年便让尹瓘出兵,拉开了曷懒甸之战。

结果就不再说,前文早就提过。尹瓘反朝后受到了李载、金缘和崔继芳等主和派的攻击,宰臣崔弘嗣、金景庸、任懿、李玮也极论尹瓘、吴延宠败军之罪,王俣迫于压力,下令将尹、吴二人罢官,并削其功臣号。随后风头过后,二人又重新上位,但心中激愤难平,不几年相继而逝。

别武班也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开京,一部分留在千里长城,便就由拓俊京统领。

可以说这支军队饱含着高丽君臣最后的期望。但是与花荣军的交锋中,这支高丽边军却被打了个满头包。

近乎十年不闻战事。当年的老兵早就返乡,也就是军中一些将校还有厮杀经验,且花荣小觑了这支边军,才给了拓俊京二战的机会。当然,后者手中握着的那支神骑军,也还是有点本领。

“报”

通信兵拉长着嗓音,远远传来。小李广则依旧不抬起头,甚是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沙盘。

此乃他入梁山军后才学到的新事物,虽然要做一副精准的沙盘很不容易,但要做一副简易些的沙盘就相对轻松许多。

眼前的沙盘就是他亲手制作的。

“说。”花荣小心的把几面代表着高丽军的黑色小旗插在礼成江对岸的金川。拓俊京上次战败后就率军退到了江对岸的金川郡。同时高丽地方上,又有援军义勇赶来与之汇合。

“都督有令,布檄文讨王氏之无德不伦,号朝鲜故地士族黎民尽讨之。功高者可王。”

花荣猛地抬起头来,不伦,他没有听错吧?将文书接过,打开来看却见几个字甚是显目。“……自立国日起,百年光阴,兄妹苟合为场,此人伦纲常何在也。荒唐荒淫,最为丑秽。……”

“此事当真?”花荣向身侧之人问道。

赵彦乃侨人也,祖上避五代之乱而迁居高丽。梁山军杀入开京后他与身后的整个家族皆愉快的前来投靠。不去看文书,脸上泛起一股恶心之色。“自是真的。这高丽王氏自王建之后,前后历经十五君王,兄妹堂兄妹之乱人伦者,乃常态也。”

以王俣为例,其元后为宣宗之女。宣宗王运即其父王颙之兄也。

小李广眼界大开。入高丽这般时光,他只着眼于厮杀之局,尚未关注想到此等事。

第四百零七章 惜哉宋公明不读水浒

濠州城内。经过沿途上千里的奔波,陆谦的旨意终于传到。

宋江见着陆谦传来的旨意,脸上的笑比哭都要难堪。

锦毛虎意志好不消沉,他虽是江湖莽汉,视人命为草芥,视人命为牛羊,却很重视江湖情谊。那原著中,他闻及时雨呼保义之名,则就慨然释之,且结纳为兄弟,奉为兄长,俯首听命之,古今交游中不再见之事。

《庄子》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苏东坡曰:“盗有道,捕盗者无道。”

这燕顺以人吃人,可以之为禽兽,杀之后快。但其为人也却非半丝儿无有可取之处。虽然陆谦无法容忍他们牛羊视人之恶,对之痛下杀手,然宋公明显然是能接受清风寨人的。

原著上,这三人也一直就是他黑三郎的心腹班底。

便是如今这变了样儿“水浒”,宋江也视燕顺为真小弟。当年他心中只有我大怂,内心深处里是暗暗‘敌视’梁山泊,可困于身边兄弟,困于自己的名声,明面上却不好说梁山泊一个不字。

如此时候,被梁山泊杀了兄弟,破了山寨的燕顺前来投奔他,手边终于有了一个明明白白仇视梁山泊的人,宋江就如干涸了三年的大地终于碰到了一场甘霖露,是好不快意。

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梁山泊日渐势大,越来越猖獗,有着外因威逼,又有燕顺为导,宋江在选择与梁山泊为敌这条道路时候,那是人心齐整,手下兄弟志同道合,为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也。

是以,这锦毛虎于他心目中是不一般的。

也正是这么不一般,宋江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要杀燕顺。在收到陆谦发来的指令后,他脑袋都是蒙的。

“哥哥今日是来杀小弟的?”燕顺就直直的看着宋江。

及时雨一阵苦笑,“兄弟说的哪里笑话,俺若要杀你,宋江安为人哉?”

“那哥哥放了小弟生路,却要怎的向陆贼交代?这般视陆贼令如无物,叵耐叫人恼怒,哥哥又安能得好?”锦毛虎眼睛里闪着光芒:“哥哥,反了梁山泊吧,与俺一同归宋去。如此大官做得,兄弟们又得团聚,何乐不为?”

就燕顺来看,现今宋江唯一的道路,也是最好的道路,那便是重归大宋。如此立下大功劳来,日后前程可期也。更重要的是,无了眼下的两难。

“兄弟忒是直性,只将官儿往好处里想,莫不是忘了当年占山时候的苦难?”宋江嘿嘿道。

“而今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是奸邪。当今赵天子更是糊涂蛋。错不是他任用奸臣佞贼,这如画江山何以就遍地烽火,搞得天下社稷如今凄惨?你我兄弟终不是正经出身,一日为贼便终身是贼,在那些官儿眼中生生就低贱了三分。就比我的直裰染了皂,洗杀怎得干净?你我尽是好汉,与其在那奸贼佞臣手下做事,受尽臜鸟气,还保不得有个好归宿,何不从梁山泊,跟着大王重造这天下?归宋实不济事!兄弟就再休提。今日你我畅饮,明日你便自去。俺于你备了一捧金银,是我这做哥哥的一份心意,休得推辞。你也休回扬州吃罪,便就此向安平川蜀投去,寻个安稳之地隐姓埋名,待到天下重新混一,宋江若还在人世,你我兄弟就当还有重逢之日。”

宋江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且也不是没有道理,叫燕顺张口说不出话来。半响摇头,就要开口,再被宋江堵住嘴:“兄弟休要为我担忧。便是违背了齐王号令,左右错不过是被抹掉官职。算的甚事。有晁盖哥哥在,还能没我宋江的去处?待我再立下功勋,这官儿,自便是归来了。”

宋江实要送燕顺离去,把话说得清楚。他现在身为南路军先锋,些许日子中,接连打下了泗州与濠州,颇立下了些功劳,更因此受封淮南招讨。便是因此事受罚,陆谦还能一刀斩了他么?

“哥哥……”燕顺两眼含泪,这公明哥哥还是当初的公明哥哥啊。“小弟岂能因为己身而连累了公明哥哥。”

“此生俺燕顺能相逢公明哥哥,已是莫大的欢喜。哥哥剐我也不怨,杀我也不恨。”

宋江听了连连摆手。“兄弟便依着俺吩咐。”如此二人喝了个畅快,宋江伶仃大醉的出门来,燕顺也似烂醉如泥。当夜并没发生甚走水之事。

哪怕宋江回到卧榻,被宋清灌了两杯浓茶后,人已经清醒。兄弟俩人争论了许久,最后还是宋清叹气而去。

宋江则被亲兵服侍着躺在了床上,却也是半响没有睡觉。看着照进屋内的白月光,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想。

没错,他是在‘自污’也。

但不是王翦、萧何那样的自污,他宋公明在陆大王眼中还没那般重份量。

宋江之自污,实乃自己主动犯错,而后给陆谦一个责罚他的理由,一个抽他的理由,以便于陆谦出气也。也趁机救下燕顺性命,好一举两得。

话说宋江现如今身份不俗,不久前被陆谦授以淮南招讨官衔,手下兵马打下淮南时候的一两千人也增长到现如今的近万人马。可以说,官场得意,沙场得意,按道理应该春风得意也。可没人知晓,宋江心中实是忐忑不安的。

自从无奈之下投效梁山,宋江与陆谦实则只见了一面,就是他引兵马打棣州南下,途径益都。然彼此虽只一会,宋江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并不讨这位带头大哥的欢喜。虽说这只是一种感觉,却是在他心中生根了一样。话说宋江过去干了什么,他自己心中会没有点逼数吗?

这最初南下淮南,宋江的身份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先锋官。没有看过水浒,不晓得啥叫“宋先锋and卢先锋”的及时雨很蛋疼。还好在他夺取泗州与濠州后,陆谦给出新的封赏——淮南招讨。

可这并没叫宋江有半点的欢喜,包括他手下兵马不住扩充,如今已经近万人马。

自己这般扩兵,军纪都有涣散,陆谦那里竟也没个鸟的约束,这可不梁山泊。看看陆谦手下各部兵马,那一支不被他牢牢把握着?可后方的转运使源源不断的送来刀枪战甲,叫宋江军虽说不能与梁山军主力媲美,可也叫他们的武备始终保持在守备军一水平线之上。

宋江连同手下众人都无话可说,他们有多大战力,自己心中没有点逼数?将他们算作守备军都是抬举了。

这却叫宋军更认定那个猜测——陆谦对自己不爽。

还是没看过水浒中的宋公明只猜测是自己先前的作为,惹恼了那位天下第一号反王。

原因是,陆谦若真将自己视为手下,则势必会对他麾下的这波兄弟有所调整。此乃应有之事。可陆谦没有,反而是将他从棣州那一险地,调转到淮南这等好去处,而后任由他扩充兵力。这是不正常的。

这看似对他一百个的信任,又何尝不是在放纵他?甚至于这是在冷眼相看,是在看宋江会不会‘得意忘形’。

而宋江本以为事情也就是这般。

——自己离开了约束,‘得意忘形’下惹出错来,而后被陆谦抓到把柄好生的敲打一顿,免不了要落个灰头土脸。如此好让陆谦出口郁气。

但这般想着想着,他却又以为没个准了。因为如此打算来,陆谦断然没必要于他身上下这般大本钱不是?

他现下手握近万兵马,督掌半个淮南西路之地。陆谦这般做,傻了不成?

如此,直到燕顺忽的前来招安他,宋江才恍然大悟。那陆谦非只是要他得意忘形,更是要他自寻死路,自绝于往日江湖声名,如此他才好再来下手。

宋江心下凛然,实是难解自己何以这般吃罪陆谦?谁叫他没看过水浒呢。

这几日他心中并非没想过反了便是,可思之再三,宋江还是果断掐灭了这一念头。实乃他在天下各路人马之中,更看好梁山泊。

不去说那规章制度,只说梁山军的兵马。自打灭了当初童贯的大军后,梁山军的兵力就又有突飞猛进。不算他这里的乌合之众,只说梁山军水陆主力,如今就已有十万。且各地的守备军总计也不下三万人。

朝廷的西军虽然厉害,却也不是天兵神将下凡,如真能连破其他各路贼僚,那兵临齐鲁时候,也必是久战而兵疲。如何是梁山军以逸待劳之敌手?

且以宋江之所见,梁山军虽与士大夫不合,可陆谦所谋的那套制度却极能安抚百姓。且各地官府看似官员杂多,而官吏互通,实则削去了白役帮闲,与国政大为有利。更不要说梁山军这一套施政法门,总结归纳,极易培养新官。

现在的齐国看似还百业待兴,便是连做官儿的都不够数,但到了明年再来看?陆谦何愁手中无有知晓他那套条文例法的官儿?

那些个做了一年半载县丞、县尉、主薄的官儿,哪个不能循规蹈矩的主导一县?

错是宋江不晓得何为工业基地,不然定会以之比这官场,后者可不也是这般,越久越强。

梁山军唯一的缺陷就是钱粮,可天下人又有几人能想到,刚据齐鲁,淮南亦未平下的大齐国,便已经挥兵海东,取高丽之血肉补自家之所需也。

且与内,梁山军铸金银钱,售盐糖,促进工商之业,于财政多少也有补益。至少宋江从晁盖的书信里可知,梁山军还有三年之耗费。而三年后,这中原半壁江山恐就是梁山军的了。

在赵宋与陆齐之间选择了后者的宋江,便打定主意不会为燕顺所动。这陆谦打东京发来的文书又是在为难他,可宋江心中却以为是好事,真要是对他不闻不问,那才是大不妙。如此正好顺水推舟,借燕顺之由叫他好生责罚自己,如此出去旧日里的怨气,自己也好安稳在新朝为官。

黑三郎想的甚美,这般在后半夜便也睡去了。

次日清晨,宋三郎还在睡梦之中,忽的被一阵嘈杂惊醒。披衣坐起,就见一小厮惊惶而入来,道:“禀官人,那燕顺,那燕顺在房中悬梁了……”

“阿也。”宋三郎一声惊呼,继而恍如重重挨了一击,人都痴了。“兄弟,燕顺兄弟,你好生糊涂,好生糊涂。真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而此时的济州,东京皇宫福宁殿内,陆谦由龙床上被人惊起。一样披衣坐起,提鞋走到外殿。

“禀报大王,河北传来消息,那田虎里应外合夺取了滏口径,杀人河东。彼处官军不堪一击,已经被其占据了磁州。”

陆谦哈哈大笑,磁州,那可是个好地方。不闻“南有景德,北有新城(磁州)”之说么。彼处可是一块上好的肥肉,田虎这一口必是吃个满嘴流油。

就是不知晓赵佶那厮得知此般情由后是怎样表情。

田虎脱出河东,跳入河北,以彼军战力,当无有对手,就是不晓得西军会何时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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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张俊奇遇记

而也就是这时,棣州近海处一座土城。

张俊望着土城外似长龙般望不到头的运盐车队,仰天一声长叹。今日也不晓得要忙碌到何时,这等苦日子更不知何时方才是头。可他心中再苦,面上从不露分毫。始终表现积极,任劳任怨,此乃是他从一干俘虏中脱颖而出的最大法宝。

“兄弟们都加把力。赛过501,拉下502,叫咱505也做一次头名,叫老子也出次风头。”但这又何其之难。

501和502都是积年的战俘,一个个知道规矩,也因常年劳作,人人都身强体壮。而505呢?

倒不是说一个个都像那瘦条麻杆,但时间短,多是新人,总有那只以为聪明的蠢货。他们偷奸耍滑是小,弄虚作假事大。一旦有事,那鞭子第一个抽到身上的定是身为队头的张俊。

外头,一辆四轮大板车上能载十包盐,一包盐便是五十斤重。被这些运输队从盐仓运到京东故道的入海口,再装船分运南北。

张俊也不晓得梁山军的盐场何以出产那般多的盐,且质量甚好,就像他见过的青盐一般。他只知道这‘齐国’治下的百姓是真的有福气了。盐场中也有报纸的,这齐地沿济水一线的盐价都落到十个铜子一斤了。

其价格之低廉,叫张俊闻所未闻。

现下齐地盐价最贵的沂州,也不过是十五个铜子一斤。

如是,张俊倒也不眼红梁山军的妙法,这陆大王虽把他们西军杀得大溃,但看这人所行所为,却也真叫人佩服。

是。就是眼下战俘内部都有一个声音,这陆谦是假仁假义。

可张俊就觉得,再假仁假义,人家也是叫百姓真正的得到了好不是?那些‘正人君子’倒是不假仁假义,他们剥起钱粮来能叫天高三尺。

左右各夹着一盐包,一石重的食盐并没叫张俊觉得沉重。毕竟能在战俘中做头的人,就没一个不能打的。

你在监管面前得再多的好,自身压不住手下,监管也不会提拔你做队头的。

五号盐仓里一共有五个苦力队,他们的工作就是每日里将一包包食盐搬进来送出去。

但盐仓里不可能永远就只他们,据悉,到了秋季,盐仓还会有一波扩张。到时候他便就不是队头而是都头了。

想起这个张俊都忍不住想笑,他在军中摸爬滚打这般多年月,距离都头还遥不可期。现在做了俘虏倒好,马上就都头了。

张俊脑子里混乱想着,活儿却半点不慢。夹起两包盐,眨眼就又到了板车前。

也就在他没注意到的侧后,白日鼠正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张俊,这汉子果然好气力。

“晁盖哥哥叫俺留意可造之材,这战俘当中果然是有可造之材。”如此气力,如此耐力,他白胜一百个不如。

“张俊。好名字,俺白胜记下了。再过一刻钟,将他唤来见俺。”

打跟随晁盖投效了梁山泊后,就时来运转,‘兴旺发达’的白日鼠,现下是棣州埕口盐场的副总管大人,隶属于转运司下属的个盐课提举司。也是堂堂的六品官了。谁能想的到,这昔日安乐村的一闲汉如今也较之正牌大县县令都尤高一等?

古人云:杀人放火金腰带,那还真有不假。

副总管都是正六品,那正牌总管便是从五品,甚至是更高的正五品。

原因便是这埕口盐场足有一千守备军,监管着盐工盐丁三千余人,各处聚集着总数五千余的战俘劳力。后者可是一重担子,但也是因为有了他们,埕口盐场才只用了半年光景,便一举把齐鲁之地的盐场桂冠摘到手中。

这个盐场从一开始便与众不同。它推行的是晒盐法。

众所周知,煮海为盐。中国自古以来走的便是煎盐法,至少在此之前。晒盐法乃是绝对的先进技术。

即使它之效能比之后世的现代化盐场来,就是蚂蚁与大象的区别。但在眼下这个时代,晒盐法比之步骤繁琐的煎盐法来,那就是跨越式的大发展。

煮海为盐,不是简单的把海水中的水分烧干,便拿的到盐的。在这之前尚有一道程序,就是堆灰淋卤。先民浇在盘铁或盐撇子上的非是那天然海水,而是卤水。欲取卤水,盐民先要在海滩上挖出道道沟渠,涨潮时引进海水,退潮前筑坝拦潮,海渠里蓄满海水。这些海水不能直接拿来煮盐,而是要把它浇在红草烧成的灰上,吸足盐分,再让太阳晒出盐花,再刮出来堆成一堆一堆的。这就就是堆灰。盐民在海滩上用泥垒出无数的盐塔,塔底夯实,留一条水槽,槽的一头通到一只水缸。盐塔上铺上厚厚一层稻草,稻草上再摊平吸足了盐分的灰。最后靠下雨或者人工用淡水浇在灰上,这才是淋卤。

煎煮制盐的方法操作复杂,需用大量人力准备柴薪和煎卤水,因而成本较高,而且大盘铁日夜仅能煎二百斤,小盘半之,生产效率比较低。

而晒盐法呢?陆谦提出此法,也是只对了一张嘴的本事。一切都是手下人操办。完美的将晒盐法从陆谦的‘脑洞’变为现实。

一夫之力,一日亦可得二百斤。因晒盐法无柴薪费之故,且节俭民力,于是那盐价极是低廉。

煎盐法之盐价高数十钱一斤,而晒盐法之盐价极高则不过钱二文一斤。是以,陆谦以十钱一斤甚至更高价格贩卖食盐,他的心肝绝对是黑的。

当水师彻底打通了高丽的关卡,这食盐甚至能卖到高丽去。

“张俊,张俊,且来。”

一刻钟光景眨眼即逝。盐仓监管高声叫着,刚拿起水瓢的张俊,恐只呆滞了一秒,就反应来,丢下水瓢,跑步前进。

“哥哥有何差遣?”监管就是他们的顶头上级。恶了这等人,便只是依照条例,也能将你摆弄的生不如死。自然,这梁山军治下把官儿做公的皆都约管的苛刻,大小官吏只不是浑人,便无人敢大刺刺的欺诈索要钱财。

可也没谁吃了熊心豹胆来招惹他们不是?真那般的刚烈,沙场上不死球,何来监牢里现英雄?

这监管姓晁,但却不是晁盖族人。此刻拿眼上下打量着张俊,如同是黄土里拔出一宝物,“张俊,你往日里做工细致,人本分老实,吾等都说好人有好报,如此好男儿,今后必有好前程。果然是应验,你端的福厚运深。今日里有贵人来到本处,一眼便看重了你。”

“你早前是受了困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武艺品行,这表人物,再得贵人赏识,久后岂能没个好前程。届时可勿要忘了哥哥。”

“咕嘟”一声,张俊咽了口口水,本来干渴的嗓子眼里满满湿润。“张俊能在一干囚犯中出人头地,皆赖监管照顾。哥哥知晓俺的为人,张俊绝不是忘恩小人。烦劳给个明示。日后俺真有发达之日,定不敢忘今日恩德。”

监管道:“你只管放心。这是真正的好去处。到了贵人面前,只把实话说来,休得隐瞒。”

而后张俊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石青色直缀的汉子,大刺刺的坐在主椅,见到监管来到,也只是把头一点而已。

张俊再看这汉子面貌,獐头鼠目,细小干瘦,两片狗油胡,生生无个官样儿。可是这人不仅要有长相,还要有气质。

还是那一句话,居移气,养移体。长相再是猥琐的人,手掌千军万马,生杀夺予,那气质还能像个老鼠吗?

“你便是张俊?”先前是远了,看的不亲切。现下白胜打量的仔细,就看这张俊是鼻如大蒜,口似蹦皮。浑身肌肉虬结,肤色黝黑,直看去似若一尊铁塔。

“小人张俊见过明公。”张俊毫无羞涩的一拜到底。

白胜却不觉得他这是小人行径,说道:“好,好汉子,某也不瞒你。俺受哥哥所托,要在这战俘之中寻摸几个可造之材,送到俺哥哥帐下效力。你可愿意?”

张俊还有甚不愿意的?这人身份如此高,还一口一个哥哥,那人身份必然更高。自己能到贵人帐下效力,最少也是亲卫,胜过在盐场百倍。是一口答应下来。

白胜说了自己的身份,堂堂副总管,难怪能叫监管这般小心侍奉。“俺那哥哥姓晁名盖,人送绰号托塔天王,为人最是仁义。现任济州太守。你是关西人,恐不晓得我哥哥声名。俺只告诉你,好生的效力,日后只要本事出众,自有你的似锦前程。”

张俊浑身燥热,是好不兴奋。他如何不知道晁盖何许人也。在埕口这般长时日,手下人丁又非都是关西大汉,有的是那见“多识广”的人。那有空闲聊扯淡时候,多要说起梁山泊崛起之路来。这晁盖是谁,张俊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人受明公知遇之恩,脱离了这般苦处,于晁太守麾下岂敢不尽心竭力。便是明公面前,日后但有差遣,张俊定万死不辞!”

白胜听了哈哈一笑,“晁盖哥哥交友何等之广,麾下包不得已是藏龙卧虎。你只要用心任事,能搏个出人头地,便已经于俺争光,这便是最大的报答。”

第四百零九章 火烧东京……

折腾了一夜,东方破晓之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齐王府上空。

程氏已经在房外站了老半天,此刻张腿就要奔去正房门口。然她那一双老腿早软成面条,没走两步人就险些一头栽在地上,辛亏有侍女搀扶。

伴随着东方的第一缕阳光,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

产房外除了程氏外,还有宗老夫人、林娘子、栾娘子、秦娘子、徐娘子等等,一班梁山军主要文武要员的亲属如在开会一样到的齐全,此刻全‘噌’的下站起身来。

未及,便看到一个稳婆笑容满面而来。开口就道喜说:“老天降幅,咱家大王大喜了,程夫人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哥儿。”这稳婆年岁才四十,却是青州地界数一数二的接生婆。此刻欢喜的眼睛都要眯做一条缝儿。

此番程婉儿安稳诞下男婴,她这饭碗儿是彻底端稳了。今后这太医院中,非止那王婆,她张婆也有一席之地了。

陆谦早早的为士兵组建军医,那岂会忘了给自己筹备‘御医’?上辈子是没那个金钱去找个私人医生,如今有这般条件了,他才不会放过。

而这个太医院中,除了男科还有妇科,同时这女人生产一样是一门学问。就张婆所知,那王婆自给北苑那位接生后,便正是入职太医院。后者还专门为之寻来了两个女学徒,平日中端茶倒水,捶背捏腿,将她做祖奶奶一样侍奉。叫张婆晓得了好不眼羡。

而如今她也有这般的资格了。

“夫人呢?夫人怎样?”程氏终于缓了过来,忙问声道。

“夫人一切安好。母子均安。”

宗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好啊,好啊。这事儿算是齐全了。大王有后了,且又母子均安,这真是再好不过。

“来人,快去回报老爷。”

宗泽一样一夜未睡,听闻喜讯后大笑三声,随即下令道:“速将喜讯报于大王。”那先是齐王府张灯结彩,继而整个益都城都欢喜了起来。

陆谦的第一个男嗣,这意义是不同凡响的。

东京城内,陆谦也很快就接到飞鸽传报,看到如此消息自是喜笑颜开,继而全军皆是大喜。

说真心话,此刻能有儿子于陆谦真是一大助力,叫他肩头的压力顿减许多。“程氏有功也。”一大批珍玩珠宝赏赐下,包括那顶他早就准备下的飞龙冠。这些钱财身外之物陆谦丝毫不觉吝啬,但他也主意了分寸,如不然,方氏那里便就不好看了。

“鸟个意见。哥哥是何等人,还能受她个小娘子管约。”李逵本一心为陆谦欣喜,筵席上连连敬陆谦酒喝。陆谦这遭有了子嗣诞下,大齐国可不就等于有了继承者了么。天大的欢喜。

只是筵席上智多星如此的说了两句嘴,这方腊的金芝公主眼看着要过门来,金程二夫人却接连诞下龙子凤女,那方氏嘴上不言语,面上定不好看。

如此的话乃是人之常情。梁山军与方腊军此番结亲,那便是最明显的政治婚姻。双方都是为了彼此两家的利益而结合,没有半点的感情基础。那方金芝来到齐王府,最最重视的恐就是自己身为齐王王后的尊严与颜面了。

谁叫黑旋风听了却发起暴躁来。

吴用可不会与李逵去争辩,这黑厮是齐王心腹,他现下纵然在齐国上层站稳了脚跟,然抡起根脚来还是远比不得这粗黑杀胚。

“铁牛不得无礼。”陆谦脑子还清醒的很,吴用所言,可不就是他方才所做?“方氏乃我之正妻也。妻也,齐也。日后断不得无礼。”

陆谦口中话音看似缓和,实则却叫不少人精神一凛。听这儿的话,大王还真是很看重方氏的。

吴用心中则是好不畅快。刚刚被李逵扫掉的颜面,一举被陆谦全拿回来了。就凭李逵嘿嘿着像自己赔的那个笑脸,他今夜便能睡个好觉。也或许,他智多星也要考虑考虑子嗣的事儿了。

吴用心情好了,回去能睡个好觉。陆谦回到后房却是觉得房间里好不冰凉。再看一丈青那一张仿佛结了成冰霜的俏脸,还有什么不知的呢。

陆谦脸面一沉,娘希匹,老子后宫才四个女子,状态还是三缺一,这才到哪儿,你一丈青就敢摆脸色给自己看了,真是好大胆子。挥退了侍女,上前抱住佳人,便往里屋走去。

“陆谦你混蛋,你个登徒子,放开我……”

“啪叽——,老实!”

当月亮高升到中天,陆谦一脸骄傲的看着被自己睡服的一丈青,后者此时已毫无威胁,再凶悍的小猫睡着了后也萌萌的不是?

虽然他陆大王的小蝌蚪活率不给力,但这并不能否认了他陆大王房事的强度。

要晓得,随着武力值的增高,随着身体强度的增高,那性福度也在随之上扬。

次日早起,陆谦一片神清气爽。到了前宫便击鼓叫来众将,“这东京城内钱粮已搜刮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偌大的一座皇宫,我倒是愿意把之搬到益都去,可惜无那神仙道法。既然如此,东京城也就没得留恋。我意领兵返回齐鲁,大军休整,好待来年激战,这临走之间,欲一把火将皇城烧掉。”

“兄弟们以为如何?”

他已经当了半年的大王,但嘴巴里不时的还会蹦出一些旧日的名词。

花和尚与霹雳火都是一等一的豪爽汉子,张顺、刘唐更是十足的江湖草莽,天不怕、地不怕,可猛地听闻这话,也都忍不住吞咽一口吐沫。非但是他们如此,大堂上多是军将们这般模样。

只有混不吝的李逵拍手叫好,跳将起来道:“哥哥好快人,这等事可少不了俺铁牛。近几日里阵前没得厮杀,叫俺只呆在中军,好不闷杀铁牛。如要烧赵老儿的屋宅,俺却要做第一个。”

徐宁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开口道:“大王要放火将宋宫烧做白地,实乃叫小弟惊掉眼球。然细思之,此计大妙也。”

金枪手看着自己熟悉的紫宸殿,看着宝座上那张他十分熟悉的龙椅,心中很感慨。当年他曾经是守卫着这儿尊严的一份子,现在却是亲手毁灭这的一切的一份子。

想到这的一切在一两日后就将不复存在,在一把滔天大火中化为乌有。忽然的,他心里仿佛卸掉了一块老大的石头。宋室,这两个字在他心中在没一点份量。

“大王此举甚妙。一旦传扬天下,宋室必威严坠地,不负人君之像也。”吴用拍手赞叹。梁山军弃南京应天府赵氏宗庙不损分毫,而烧东京汴梁皇宫,意喻不凡,细品,大是精妙。

如此,镇平二年六月。梁山军烧东京皇宫及诸王宅、官署府库,又收诸富室豪园,以罪没入其财物。火连烧七日,烟气遮天蔽日。

东京城内百姓经此一役,离散大半。繁华璀璨之东京城,虽然不若董卓火烧洛阳那般遭到毁灭性打击,可昔日的人口稠密,繁花似锦的东京汴梁城也一遭不复返也。

而陆谦大军东返至济阴时候,也便是旧日里兴仁府的府城,受到了两个消息。

其一,一路打着王字、曹字与关字将旗的宋军开入了东京城;

其二,淮南招讨宋江麾下长史宋清,代兄长上书请辞。

却是宋江自燕顺自缢,便心神恍惚,茶饭不思,卧病在床榻,已经数日。宋清呈自己兄长之意,上书向陆谦请辞,要回宋家庄歇息修养些时日……

“这真的假的?”陆谦对前者消息不以为然,对后者却提起了精神。当下叫人传令淮南,着暗谍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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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以晁替宋【求订阅】

山排巨浪,水接摇天。乱芦攒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有无限断头港陌;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如雨。战船来往,一周回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这梁山泊还是旧日的梁山泊,只可惜其内的人非是旧日的人了。”陆谦对梁山泊自有感情,可他也不能长久流连于此,那不久后即将举行的首次科考,还要亲自去坐镇呢。

更不要说,科考之后他也该正式迎娶方氏了。

只是在梁山盘恒了三日,陆谦便乘船向东进到了郓城。彼时,晁盖已经在此等候。

晁天王现下是很摸不着头脑的,接到陆谦召唤,便急匆匆赶来郓城。因为何事,则半点不明。

“不瞒哥哥说,小弟因为前遭事略感芥蒂,瞧宋公明颇不顺眼。日前便随手于他一难,让其监斩了锦毛虎。那里料到……”摇头做出苦笑,陆谦心里感慨这宋公明还真是一个戏精。

陆谦将锦毛虎悬梁自尽,以及随后“伤心欲绝”的宋公明卧床不起一事,于晁盖娓娓道来。

讲真,陆谦接到宋江之弟宋清递上的奏折前就已经知晓宋江生病,之后就再发动暗谍,让彼辈人好生探查一番,结果暗谍来报那黑三郎确实真的有病在身,而他还是有些不信。

陆谦将辞表打回,宋清就再二递辞表,陈词情真意切,就叫他真的迷糊了。莫不是这宋公明不是在以退为进?

暗谍发开的信报也不是多么清晰,他们只是普通人,又非007。陆谦早前知道燕顺悬的梁前一晚,与宋江喝了个伶仃大醉,这就叫他直以为燕顺是“被悬梁”的。那什么遗书之类的,还不容易造假么?

如此,现在宋江似伤心欲绝,卧病在床。这自也可以是装的。

若是没有宋清的这语气、态度两坚决的两道辞表,陆谦果断就能把宋江往极恶处去想。但现在宋清之行为再应证暗谍所报,颇似不在作假,却又叫他思绪凌乱了。“或许自己应该给宋黑子一个机会!”把宋江兄弟招来眼前一看么。

晁盖果真是义气男儿,一听说宋江已经卧床不起,当即急了。

“哥哥莫急。我今朝唤你,便是为了此事。”将辞表递给晁盖,陆谦接着道:“宋清言语叫我汗颜,宋公明如真这般衰毁,我之错也。此来唤哥哥,便是欲让哥哥前往濠州走一趟……”看看宋江的身子骨究竟如何。若是真的不好,便又晁盖代替他统领其部兵马,将宋江换回益都将养,待到身子好转了再于用事。“此中线度,哥哥自为之。”换是不换,叫晁盖自己去把握。

作为当年一些事儿亲自见证者,晁盖闻言又是感叹又是无奈。但对于陆谦的直白相告,却是由衷的满意。后者身份早不同以往,还能这般坦直,叫晁盖自觉的没有看错人。

“当年事,确是公明欠考量。只望大王大人有大量,绕过他这一遭。”至于锦毛虎燕顺之死,却是半点不被晁盖看在眼中。那贼子早年恶行累累,错不是当初脚快,已经被梁山泊斩杀了。

“哥哥这般说话就叫小弟惭愧了。此行便尽托付哥哥了。”

当日,晁盖便回到济州,点起亲卫,急匆匆的奔去濠州。

陆谦脸色却是阴晴不定,不知道那宋家兄弟究竟会怎么应对。话说宋江他老爹还在宋家庄呢。想到这儿,陆谦就又亲去到宋家走了一趟。

之后再就启程去到济南。

……

同时间,洛阳城内。

江南金陵告急;

淮南扬州告急;淮南合肥告急;

河北邢州告急;河北洺州告急;河北大名府告急;

荆北江陵告急;荆南岳州告急;荆南潭州告急。

再有,京畿应天府沦陷;京畿东京沦陷,东京皇宫更被梁山贼子一把火烧个精光……

雪片一般涌来的告急文书,就仿佛一块块巨石,险些将赵佶砸死并埋葬了。这位赵宋皇朝最有权势的人,在短暂的愤怒后就害怕了,瑟瑟发抖。

河东威胜州告捷的文书才送他他的与御案上,田虎军打破滏口径,杀入河北攻取磁州的噩耗就紧接着传来。

而后那田虎仿佛疯狂一样,连连发兵攻杀邢州、洺州,并且窥视大名府。后者留守梁世杰连连发来求援文书。

赵佶愤怒了,咆哮着大骂梁世杰这个废物,童贯这个废物。威胜州已经告破,却没有抓到田虎这个贼寇。他们都会动了,真是可恨至极!

这些罪该万死的草寇不应该是老老实实的老巢,而后被朝廷大军彻底剿灭,斩草除根么?怎的就咸鱼翻身,反杀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赵佶又真的是怕了。想到河北被搅大乱的后果,他心肝都发颤。他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做了十几年皇帝,再是荒唐,最基本的素质还在。想田虎东窜的后果,想到河北一片大乱的影响,整个人都要窒息。

齐鲁、江南、淮南、京畿、荆湖。再算上河北,整个赵宋皇朝就只剩下关中与川蜀、岭南了。帝国的精华之地,近乎丧尽。其后果是怎样的,赵佶肝胆俱裂也。

这一遭,便是蔡京也不敢为自己的女婿说话了。滏口径那般易守难攻的要害之处,他都能被贼子一击而破,梁世杰这厮不合留在河北。

朝堂恶劣的局势,西军对于帝国政治版图的强力介入,都让蔡京的权势大大流失。这就是反噬啊。人老成精的蔡元长很清楚这个道理。你的实力衰退了,那边要将一部分占据的地盘让出来。

“臣弹劾北京留守梁世杰,昏庸败政,胆怯无能,危难之际不尽忠保国,反而屡屡弃军逃纵。实罪无可恕。河北之势急,皆其之过也!臣情斩梁世杰,以蔚河北军民,以安江山社稷!”

赵鼎当先开口。此人四岁时丧父,经母樊氏养大,博通经史百家之书。于赵佶崇宁五年进士及第,累官至殿中侍御史。

“河北之危机,过皆在留守梁世杰,其罪之大,百死难赎。然当务之急乃抑制田虎之祸为紧,臣举京东东路招抚使张所代为北京留守。”郑居中张口说道,且一开口就叫蔡京父子痛入骨髓。

蔡攸到底修炼不到家,张口还要驳斥。那梁世杰可是将来他的得力臂膀,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一斧一斧的斩断。

蔡京却先一步踏出序列,双膝跪地,俯首拜道:“老臣附议。”

上首的赵佶眼中闪过一抹满意,果然,这蔡京还是知趣的。“如此便传朕旨意,着张所权北京留守。梁世杰发配岭南。以童贯提领河北两路经略使。”

愤怒是一时的,胆怯也是一时的。虽然情绪会隐藏在心中,每当有事发生时候,它们就会再次冒出头来。但人不可能始终活在愤怒和胆怯之中。当二者被人所控制的时候,理智也就恢复正常。

赵佶的自救紧接着便来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想着日后定棺盖论会英武伟岸如唐宗宋祖了。一个让国内一半土地发生叛乱,前后丢掉了三座都城,连皇城都被反贼给一把火烧掉的皇帝,身后事上还能得好?

他已经注定是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帝王了,能够并列一处的只能是汉灵帝、汉桓帝,再好一些的可能还追的上唐玄宗。然唐玄宗还活到了生还长安,他却还看不到何时才能重归东京。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成为明君英主,北复幽燕,浑圆宇内,而是如何保住赵宋的帝王基业。

一封封上命被发到了地方。

不提淮西的种师中、河东的种师道看到旨意后的头疼模样,就是河北的童贯看到这旨意,都有种焦头烂额之感。

要靠他手下的这点兵马去阻挡田虎。这又不是一条直道的正面厮杀,田虎这些贼兵进到河北,还不跟滚雪球一样,愈发壮大?等到他引着兵马跟到大名府时候,保不准等到的就不是一两万残兵败将,而是十万大军了。

现如今的河北是怎样的情形,他童贯能不知晓吗?

然而赵佶的钦命他又不能不尊崇,只能下令已经打高唐退回凌州的酆美,引所部一万兵马疾驰大名府。

河北乱成一片,齐鲁却依旧平静。前者刚刚骚动,连难民潮涌都还没见到。

后者现下光景,人人关注的都是不久之后的科考。政务、税法、司法,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分科别类,也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考试模式。

齐鲁士林的那些残存之辈,都在冷眼旁观,心中希望着梁山泊的这番科考能丢个大人,最好是一个应考之人都没,如此那齐王才会晓得何为士林也。

而各部门官署的目光也在盯着考试,却是盼着好快有人前来。虽然照陆谦的话说,这天底下三条腿的人难找,但愿意做官的人绝对好找。可事实上,愿意做官,又有能力做好梁山这种官儿的,那还真不是遍地都是。

薛绍就为自己手下的缺员赶到头疼。且这齐王又要组建甚个银行,要把铸币局纳入其中,不知道税务系统此次要分流去多少人。他也不得不把目光盯向此次科考。

只是闻焕章处,这至今为止报名之人还是不超过七百人呐。

“官人等等小的。”濮州黄河渡口,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厮,背着一书篓子,仿佛身后有老虎在追赶一样,疯样儿的去追赶前头那读书人装扮的先生。惹得身后无数的哄笑声。

“这场面恐是吓到那小哥了。”

“俺见到这些个头颅都觉得瘆人。”

“哈哈,还是稚子,口边奶腥未退,见得这些颗好头颅,勿怪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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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展浑身本领,尽施胸中抱负

“小人见官人围看,且以为好处,不想尽是血淋淋头颅。吓的我面如土色。身子都酥软了。”

小厮是家生子,也是书童,年岁十五六岁,虽也习得拳脚棍棒,却从没历经真的生死,骤然见到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唬了好一大跳。

他说话之人自是他家官人。身高六尺,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好一表人才。且气质更佳,头戴纶巾,身披青衣直缀,风神爽雅,飘飘然,有神仙之感。

面对那血淋淋的人头也神色自然。

“你只见人头,可见得那些人头的主家罪状?”许贯忠呵呵笑着。他在河北时候就听闻梁山泊例法森严,对于做官做公的尤其这般,如今看果然不同大怂啊。

今日登陆,他先去码头公署办理临时身凭。再向内走就看到一群人围聚,许贯忠也凑去瞧看,却是一溜新鲜人头。

八颗人头里,三个是这渡口的公人,可他们中只有一个是跟河北的官府有着联系,两外两个全是死于行窃做私。“齐鲁盐价竟然低廉若此,也怪不得惹人心动了。”但是两个公人都无个刺配,而是径直砍了,如此刑罚,也不可谓不严厉。

然而,乱世用重典,那本就该如此。至少许贯忠本人是持赞同观点的。

虽然人的贪欲根本不是一个‘杀’字就能震慑的了的。

大步向码头外的车行赶去,许贯忠并没有在码头逗留,也没乘坐马车奔向濮州。而是径直向着清河赶去。后者才是这个大齐国的真正地界,如濮州这般的军州,实是无甚可瞧的。

两轮马车的颠簸是后世人乘车所无法体会的,但许贯忠却意外发现,自己乘坐的马车是意外的平稳。他把头伸出去一看,平坦的官道一路向东,看那成色,竟是还新。“如今这关头,梁山军还有闲心修筑官道?”

要知道,便是真定【河北西路路治】城外的官道,车辙都不下一尺之深。

小事之中见真章。这铺桥修路虽只是官府的日常,可在现在这个时间还能这般做,梁山军似乎比自己想的更厉害了。

从那车夫口中得出这道路乃是齐王麾下的建设局所为。后者驱使俘虏,从去年始便修路铺桥,开拓河道,巩固河堤。到如今,恐是半个齐鲁之地的官道都已被修筑一新。

许贯忠脸上笑的更是灿烂。打天下不仅仅是要能征善战,萧何的功劳比韩信都大,便可知晓建设的重要性。这齐王打仗的本事他是早就知晓,现在只看着修路铺桥,维护水运,巩固河堤,便能看得出这位陆大王真的是胸有城府,于方腊、田虎之辈截然不同。

抵到清河,许贯忠自然进入城中一看。此处乃梁山泊长久经营之地,虽然南不近五丈河,北不接黄河,但作为齐国境内内外军州分界点,此处一样是非一般的繁荣。

就见城内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粮店、杂货铺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各类器物,或是经营,或是兼营。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门楼,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城内居民也可称得上稠密,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作为一座县城,在现今之世道,有如此之局面,实属难得。

“阿也,这清河县竟如此繁茂,便是河北的州城也不过如此。”小厮一样姓徐,家生子么,单名一个“文”字。看的这清河县的繁荣,先前目见人头的恐惧也渐渐消褪。

“且去置办几样礼品,与我去那军衙里走一趟。”许贯忠心中想着卢俊义,这位昔日大名府内有名的大员外,如今却成了齐王麾下的第一等悍将。几次冲杀,皆立下了功勋。现如今提领一支骑兵驻守清河县,却是叫那齐州的兵马使都要来礼敬。

卢俊义引兵驻扎于外,可官衙却在城内。历经了那糟糕婚事,玉麒麟至今未婚。陆谦手下一群主要武将,那三十好几了依旧光棍一条者,可不在少数。

许贯忠引着小厮,提着礼品前去一问,果然卢俊义不在官署。但那门房上有人乃是卢家旧人,不仅知晓许贯忠与燕青旧日里交好,更晓得许贯忠是一大才,曾被齐王好生寻找。

当下喜不胜禁,“原来是许先生到了,快且进内安坐,待小人去通禀主人。”说着不给许贯忠谦虚的余地,招呼门庭上的军士,把许贯忠请入衙门,而后立刻派遣人去往城外通禀。

玉麒麟自然不会把许贯忠忘了。自从入得军伍来,他便更能了解许贯忠的本事。别说那参赞军机,出谋划策的本事,只他头脑里的地图,都不晓得能让行军打仗方便多少。听得仆人来禀,那是惊喜如狂,忙打马飞奔回府。入二门便就看到,许贯忠正兴致勃勃的瞅着厅堂处摆弄的一副沙盘,极其入神。

这沙盘乃是周边百里之境,对应的还有一幅地图。如此有等高线与比例尺的地图,许贯忠这一活地图,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倒是沙盘,这般精细之作他也未曾见过、想过。这种知见障,可不是说人聪明便可以无视的。许贯忠只是转眼想到了千年前的东汉初年名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以直展陇地道径、险要,叫汉光武帝都大叹:幸有马文渊,虏在吾目中矣。

“活地图”的悟性可不俗,那地图上又有相应诠释,只不长时间,他便略有所悟。

这时,许文见了卢俊义忙来见拜,声音惊醒了许贯忠,他这才知道卢俊义已来。“失礼失礼。小可见过将军。”

卢俊义开怀大笑,“故人相见何须多礼,许先生客套也。”

许贯忠也是哈哈大笑,说:“若是昔日的卢员外倒也无妨,可小可今日所面的乃是名震中原的玉麒麟卢将军。”

“一别经年,员外已经今非昔比。小可便是避居山野,亦听得员外沙场英名。却也感叹啊。”

谁能想到当年的大名府卢大员外,而今会成为纵横沙场的战将?世事变幻,世事无常啊。

卢俊义也叹气一声:“谁说不是。俊义虽自幼喜爱枪棒,只顾打熬气力,练的一身好武艺。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去沙场争锋。”虽然他现在领着骑兵纵横驰骋,那感觉是爱极了。

不提这个,卢俊义两眼尽是精光,“我家大王早就听闻先生不凡,叫那大名府内的坐探,日夜留神先生的行踪,可惜终不见先生的踪迹。今日先生乃自投罗网也,卢某是万不敢擅放先生。”

许贯忠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员外便是要赶贯忠走,小弟也是不会离去的。”

“天下大势一两年内便分晓可见。而许某自诩还有些本事,此刻不择一明主相投,建立功绩,难不成要等到数年之后,大局已定之时,再来谋取富贵?这等勾当,贯忠不为也。”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许贯忠文韬武略皆备,往昔局势恶糟,无得伸展也就罢了。现如今大好机会已经来了,岂有推辞之理?

“先生好爽利人。”卢俊义听了拍手大笑。

许贯忠微微摇头,“非是小可这般。实乃我性情作祟,有几分儿不合时宜处,每见奸党专权,蒙蔽朝廷,而赵家天子又专用奸邪,轻佻无度,便念头久灰,无志进取。而今齐王帝业初成,麾下兵精将猛,自身又极是英雄,慷慨仁义,名满天下,只待更进一步席卷万里江山。于小可是天赐的良机,叫俺能一展浑身本领,尽施胸中抱负。”

说着,许贯忠起身向着卢俊义一拜:“贯忠此来,只为将军能于齐王面前为我引荐一番,提携之恩,感激不尽。”

这也就是他着实寻不到燕青的所在,否则许贯忠绝对去找燕青。反正,他是不愿走科考的,那起点太低了。

卢俊义只觉是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这许贯忠之念,于他可不是梦寐已久之举?“岂敢尊大。此乃卢某久念之举。”

这人都是抱团的。大名府治下于梁山泊者,说来倒去,便一共只三个半。

卢俊义、燕青、郭永与半个闻达。

卢俊义现今虽前途一派光明,然大名府这一小集团,与元老派,与济州派,这都相差甚远。甚至都还不如登州。那孙立不提,邹渊邹润不提,只说解珍解宝,那都不凡。而且孙立与史文恭有旧情,与栾廷玉也有旧情,甚至扯了点,与首辅宗泽也都扯上瓜葛。那宗汝霖被梁山泊截取上山来,可不就是赴登州通判之任么。

卢俊义也自持本领不凡,来日里未定会发展前途。可亦觉得要在朝堂之上有一奥援。郭永不合适,此人性格过硬,就卢俊义之见,他也更适合出镇一方,而不是在中央统筹全局。可许贯忠呢,这就是天赐之人也。

次日,许贯忠便乘坐一辆他问所未见的四轮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持下,奔去东方。

对比乘船而行,许贯忠更喜欢乘车的。尤其是那新奇的四轮马车,竟然可以这般勾当,叫他大开眼界也。“些许年里,小可蜗伏荒山,游荡江河,到不少去处,皆颇留心。自诩见多识广则个。不曾想只这清河县城之内,便有如此奇物,叫人眼界大开。齐王数年间能起如此声势,果非虚假。贯忠此行,必得偿所愿也。”

许贯忠的感慨不是在做假。陆谦能在如此关头,还记得恢复民生,这本就是了不得。政策制度他在河北虽只了解个大概,但《施政计要》的条条框框可是甚有道理,后者现如今恐怕都传到了岭南了。通过这本书,对于梁山泊政策,不说可了如指掌,也能知晓个七七八八。再看今日清河县之繁荣……

陆谦能领兵打仗,几年来屡战屡胜,可谓知兵;能施政,治下民生安稳,市井繁荣,可谓有治世之能。纵然对儒家士林,对传统科举,对四书五经,不感冒又怎样?何须在意。

儒之道也,包罗万象,囊括万千。无所不容,无所不纳。早晚这陆大王也会入儒家之彀中矣。

如此能文能武,能识天下英才,能御天下栋梁,能安天下黎民的君王,可不就是儒家士大夫眼中的明君英主么。

世家尽数爵迹不要紧,后来者当上几辈人的官儿,那也就是诗书世家了;士绅富户本屠也不当紧,俺们后来者自为之。

这就是宋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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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军情汇总【求订阅】

四轮马车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个短板,在后世的网络时代时,被无数香蕉人、五镁粉拿出来作为鄙视华夏古文明的一个例证。他们能从一四轮马车扩大至道路、交通、国家整体实力,乃至文明等等,从而证明西方罗马帝国如何之牛掰。

也因此,陆谦于网上特意收索过这方面的资料,就像火药,玻璃和土水泥,以及枪炮制造,很多历史读者都问过度娘,区别只在于深浅也。陆谦对四轮马车的记忆就很深刻,现下里轻松copy了来。

当年他还搜索过玻璃造法和土水泥,百度过很多东西,可都记不得了。也就是感兴趣的,如四轮马车;或是简单的,如玻璃和土水泥还有记忆。前者就是沙子,后者是石灰石掺粘土,再加石膏么。可惜梁山泊上那玻璃始终烧不成,显然他记忆中少了什么。而土水泥则无生产条件。直到现在,土水泥有了生产条件,可产量显然不够大规模应用。根本就没有流传于市面上。

此话题略过,来说四轮马车。中国古时先辈们确实没有将自己的聪明才智放到四轮马车的转向装置上。北宋时候有没有四轮车?自然有。但许贯忠从没见过如此之四轮车。

奔行在平坦的道路上,双马拉拽的四轮车,其速度都能叫周遭护卫骑兵打马疾驰。如果算上中途换乘马匹,这四轮车一昼夜的奔驰比之战马都要快捷。

以至于许贯忠夜晚住宿东阿县吾山驿站后,还特意俯下身去细细打量马车地盘。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前面两个轮子的共用轴之中部那一个与底盘相连的枢纽装置,四轮车前方两个轮子的共用轴能够绕这个中部枢纽做大角度转动,如此,这四轮车就可以较方便地转弯。叫许贯忠暗自叫绝。

有了这等车马,等而放大,可载多少军资粮秣?日后行军打仗,在水运不便的情况下,简直是平恐添了三分助力。

而这种马车最叫他感觉惊奇的是那奔行之中的舒适性,许贯忠乘坐马车已经无数次,却还第一次觉得震荡这般轻小的。他接下便关注这个,发现车厢赫然是悬挂的。如此可以明显减轻水平晃动的力度,联系彼此的绳索,或者说是皮革具有一定的弹性,竖直方向也具有一定的减震效果。这让四轮马车具有了普通马车所不具备的高速行驶中的舒适性。

如果只用来拉人,后者是甚为重要。可与大略上便平淡无奇了,前者方才是国家利器。

许贯忠晚上睡觉时候,嘴角都是挂着笑。这齐鲁之地,真的给他不少惊喜啊。

而这个时候,陆谦也收到了卢俊义方来的飞鸽传书,许贯忠这个他都几乎要忘记的人物,重新占据脑海。“这可真是大贤来投啊。”陆谦欢喜莫名。这许贯忠非凡俗也,他早就着人寻找,却始终不得音讯,自己都已经把此人忘记了。不想此刻来了。

看卢俊义密信上的言语,此人怕不是性情怪癖,而是有些性情爽直,江湖豪气吧。不然怎会跟燕小乙结为至交?此番便毫不遮掩自己之求官意图,这性格陆谦喜欢。

荣华富贵、青史留名,他都给得起,更都不会吝啬!

“来人,传令各地驿站,好生招待许先生,不可有半点怠慢。”

乐和在身旁听了连忙称是,看陆谦再无吩咐,方告辞退去。

到了秘书室,先将陆谦口谕传下,自己便泛起书卷存单,希望能寻到许贯忠的名字。这位是何许人也?得大王如此看重?

只是可惜乐和是在白费力气。许贯忠之事乃是陆谦早在一破大名府后说下,距离此刻却是有些遥远的。秘书室留档里,安会有?

次日。陆谦用了早餐,大步走进了王府前庭右手位置的武英殿。此名是大殿,实则就是一面阔三间的大房。

内中摆着一副大大的地图,乃是梁山军通过一些列战争,缴获的官府地图拼凑而来。陆谦一言看去就觉得有些不实。但也只能将就这用。

堂上还布置有好几处沙盘,京畿是一,河北是二、江南是三。今日陆谦着重看的便是江南。

“方腊军自上月十三日开始攻入江宁府,于钟山、土桥一带与官军反复拉锯。”徐宁手中握着教鞭,点着一副绘画简易的江宁府地图。那钟山位于金陵城东十里,土桥位于城东南二十里。前者依照山岭构筑营垒,后者依照河曲。

“方腊军今年早春时已经攻取歙州,然攻夺池州时受阻,便就掉头来取常州、润州。如此,整个江南东路虽如长蛇一样沿江而卧,且不曾被拦腰斩断。各州府多组织兵力进援金陵。”

武英殿内,一干头领看着地图,聆听着金枪手的指指点点,此乃大军议也。每次商讨前皆要例行军情汇总,不只是梁山泊,更有用其他各方面,每月一次,以培养军将们的大局观和分析能力,同时也让手下军将在心理上随时保持戒备状态。

这方腊军与梁山军几乎是同一时间进攻江宁与东京的。陆谦已经打道回府,方腊军却才刚刚摸到金陵城边。实在是因为他们要厮杀的非单单一座金陵城,而是大半个江南东路。错不是吕师囊经过苦战,由歙州杀入了饶州,不仅威胁到了景德镇,更威胁到了江州。

后者在任知府乃蔡京的第九子蔡得章也,执意要撤回兵力固守。江州、饶州派去江宁的援军闻讯也有了扰动,江宁知府蔡嶷不敢拒绝,他与官场上最大的靠山便是蔡京,甚至他自己还要唤蔡得章一声叔父,只能任由江州、饶州义勇转回。如此守军军心一阵动摇,土桥、钟山不堪支撑,且兵马总管张抗为摩尼教贼将重伤,军马由是被蔡嶷撤入金陵城中。摩尼教这才真正的望到了金陵城。

没奈何,方腊两头受气。他早先派兵进攻福建不成,反而惹来一身骚。那福建、岭南的兵马,已经整装起来,由前年镇压了刘三花起义的李珙引兵,向两浙路南端攻伐。

李珙虽是文人,却经武举入仕,三次礼部会试均名落孙山,大观元年他应试武举,状元及第。此人允文允武,平定刘三花时候已初露锋芒,此番提闽地之兵,先与建州方向虚张声势,实则经海路杀奔了温州,一举袭城得手。稍后兵分两路,一收复温州各县,沿清田溪杀奔处州,一边引水陆军再次向北攻打台州。此举虽未能得手,因为台州城池位在内陆,李珙领兵偷袭时候为台州摩尼教守军察觉,如此引军而归温州。但这般组合拳却把方腊搅得不得安宁,摩尼教是两面受敌。两浙路内部也多有混乱,自不能把全部的兵力都集结于江宁之战。

“虽金陵守军还有三两万兵马,然其胆气已败,张抗一去,刘梦龙独臂难支,摩尼教破金陵城为期不远也。”

徐宁说着便将金陵城内宋军方面几个主要人物生平,细细道来。

这首说蔡嶷。福建人士,字文饶。这蔡嶷虽是读书人,拍起马屁来也恬不知耻。

彼时蔡京大权独揽。蔡嶷中了状元后就急忙赶到相府去拜见蔡京。以“一笔难写两个蔡字”为由,言语自己查过宗谱,按辈数蔡京应当是他叔父,他应当是蔡京的侄儿。

那蔡京也正想网络人才,扩大势力,今科状元拜他做叔父,自然也愿意。蔡状元行过叔侄大礼后,蔡京就吩咐叫蔡攸、蔡翛出来与蔡状元相见。

蔡攸、蔡翛奉父亲之命来到花厅,蔡京指着蔡嶷对儿子说道:“这位蔡壮元已查过宗谱,按辈分应唤为父一声叔父,这样说来,你们同他就应兄弟相称了,快来以礼相见。”

这蔡嶷只一心想着怎样巴结宰相,编出一套假话来认蔡京做叔父,实际上,他的辈分比蔡京还大。但为了官路前程,侄子变成叔叔也应当。谁知这时又冒出了两位小爷出来。古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那宰相的儿子便更不消说了。蔡嶷一见两位头戴纱帽、身穿官服的公子,忙改口说:

“阿也,却是晚辈糊涂,弄错了辈分。相爷应是小人的叔祖,这二位才是小人叔父。”

毫无廉耻,可见一番。如是在金陵城内的官声也可想而知。

但手下的兵马总管张抗却截然不同。年前这张抗方督率上元、江宁、句容、溧水等县之军民,于丹阳筑成全长84里的永丰圩。彼处大圩可垦田千顷,堤内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可保常年丰收,如是叫它永丰圩。张抗也因此被几县的百姓感恩戴德。虽说此举是令出上方。但上头的好政策落到下面变得祸国殃民者,还少么?张抗能以最短的时间修筑好大圩,节时省力,不搅民扰民,这就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而那刘梦龙就不需要多言了。

……

整个军情汇总一支持续到太阳偏西,午饭陆谦都是唤人端上的工作餐。有肉没酒,连李逵这等听得晕乎乎的莽汉也不会在今日叫着喝酒快活。

餐后一干人物几乎参谋军事。

等到周边战情悉数讲完,不只是陆谦,便是武英殿内的侍卫,都尽觉得……齐鲁好安全啊。

看看那周边四邻,就没一个消停的,谁还能来惹他们大齐啊。

现在王庆已经引着残兵逃去荆南,田虎则浪到了河东,摩尼教眼看就要有大进展,老赵家的麻烦大着呢,哪里还有闲情雅致来招呼齐鲁?反倒是他们大齐国,手握强兵,虎视眈眈。

“报——”

“报大王,林都督传来喜报,高丽臣服。”

武英殿里,一干人正在热议着梁山军下一步该怎么办。陆谦手握大军,纵然自己短期内离不得益都城,可也不能把几万兵马白白废置不是?

“打扬州。”

鲁智深也好、徐宁也好,既然知晓摩尼教就要打破金陵城,如此,梁山军打破扬州城的时机便也到了。

而就在此时,林冲为他奉上了好一份大礼。

“高丽割江华郡、扶宁与保安两县,耽罗郡于我,封我朝为长。年奉金三千两,银三万两,皮毛一万张,绫罗一万匹,芒布、麻布两万匹、粮十万担,以助我军资。双方互开港口,互市贸易……”

第四百一十三章 高丽跌倒,陆谦吃饱【求订阅】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林都督降服高丽,割土纳币,使我大齐年受岁币二十万,实乃可喜可贺也。臣大王贺,为大齐贺。”金枪手第一个起身言道。那真不愧是科班出身,说起恭喜话来,听着就是要陆谦高兴顺耳。

“林都督满载而归,臣等为大王贺,为大齐贺。”

徐宁之后,满殿的恭贺声。

陆谦也笑的嘴都合不拢。岁纳金三千两,银一万两,皮毛一万张,绫罗一万匹,芒布、麻布各一万匹、粮十万担,这三十万贯是没有,二十万贯则绝对超出。林冲是为自己献上一份大礼啊。

他对高丽国的‘底线’,是十万贯。毕竟我大怂给辽国也才三十万不是么。可不想到林冲能让高丽这般大出血。但此役之重更在于开京城:“林冲哥哥在高丽收获如此之丰,我亦意想不到。”

要知道梁山军猛地杀入开京,后者的钱粮国库内帑,可是一根毛都没带跑,全落入了梁山军之手了。具体的数量清点结束后立刻报于陆谦知晓,彼时他人还在东京城。还有开京城内无数达官显贵的宅院,慌乱之中,他们就是带人逃窜出开京,又能裹走多少财货?

一笔笔积攒下,只一个开京已经够梁山军吃的肚儿圆,其收获是千万贯级的【喊钱粮物质】。

开京城内多个粮仓之中都堆满了粮食,毕竟这高丽的各类规章制度都有着我大怂朝的影子,对农民增收实物税也是正常。且开京城那般广大,内中百姓十万计,又屯驻了数万中央军,物资储备岂能少了?

多达上百万石的粮食,三二十万匹的绫罗丝绢,以及数量更多的芒布、麻布,还有高丽国上百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儿,钱财兵甲武器,是一气儿被梁山军给搬空了。何况还有满城的富贵豪门呢,连一些皇家寺庙都被林冲下令抄捡了。开京城出名的寺庙有十几家之多,哪一处不能抄捡出几万贯的钱财和数万石粮米啊,就更别说这儿的富商大贾了。

为什么小李广对付那拓俊京的人马只有不及万人,余下的兵马都在看招开京城的。阮小二的水军更是忙得团团转,把大笔的钱粮不停地转运到江华岛去。

那开京之战抓获的战俘就是他们最好的苦力,一座座粮仓库房在江华岛上拔地而起,百万石计算的粮食,总数超过了二百万石。陆谦看着林冲奏疏上罗列的钱财粮秣的数额,心中忽的有种‘高丽跌倒,老子吃饱’的感觉。

“有了高丽国的这笔收益,我军之储耗便能再添两年光景。这间收益之丰厚远超我之所料。”盖因为在陆谦的印象中,高丽也好,正史中的朝鲜也罢,皆是一个挺穷的国度。他现在都还记得野猪皮在早期让朝鲜缴纳的岁贡,好像也就是几千两银子、万多匹锦绫细布、以及一万石的粮米,还是多少。这点岁贡才值几个钱?以至于叫陆谦把整个高丽都看扁了。那眼中只把后者当做了一个粮食来源基地,是他开发佐渡岛的一个踏脚石。而现在看,自己是想当然了。

陆谦最早打算是将高丽之行的成果全都投入到今后的‘开拓’上,那时心中想的还是佐渡岛。现在看,自己是真的小瞧了棒棒。人家好歹也是一个立国近二百年的国家,且自打被辽国三次蹂躏之后,其国内也百年不闻刀兵之声。

一条千里长城为高丽人隔绝了不少麻烦,无论是先王王颙对女真的讨伐,还是今王王俣对女真的反击,那都发生在这条长城之外。两场失败的战争,高丽人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士卒的死伤与钱粮物质的消耗。而这些消耗对于一个平静了百年的国家来说,又算的了甚么?

要知道,两代高丽王奋发图强编练的别武班,总兵力也不过一万人多些,算上数千民壮,尹瓘击女真的“大军”也才一万七千人。所谓的东北九城也仅仅是九个不大的土寨围子,与中原的城池是完全不同。

陆谦远征高丽,虽花费了不少精力,可收获更叫人惊喜。可谓是百倍之利润了。

也因此,他才大军才回归益都,便又要进讨别处。就是因为手中有粮,他心中不慌也。

“此番征伐高丽之役,所获极丰盛,于我军弥足有益。待到林冲哥哥与花荣贤弟、小二兄弟归来,我等再行大贺。”陆谦先为此事定下性,同时也是揭过高丽不谈。今日军方大议,商讨的还是梁山军今后的动向,虎狼之师可不能坐等着宋军杀过来。就算河北的田虎不成器,这边大军稍微动弹两分,牵扯宋军一二,也能叫他多蹦跶两天不是?

“如今我军钱粮不缺。弟兄们皆说要打扬州,我亦以为甚好。”现在也是梁山军把淮南拿到手的时候了。虽然陆谦觉得人手有缺,但这不碍事,眼下不就是有一次科考么。头一次科考,那必须是要树立起榜样来的。

要说日后的进士能从八品官入仕,眼下这批进士,那就要直接提到七品。录取人数也当放宽一些。虽然至今他也不晓得这科考进行之时,人数会不会增大到800人。

揭过高丽喜讯,接下来军议的重点仍是扬州,后者乃是梁山军必取之地。

这点陆谦也很认同。夺取扬州,保不得还能给摩尼教攻取金陵帮点小忙。这眼看着婚期将近,益都城内却有了长公主与长子诞下,太扫方家脸面。虽然这非陆谦本意。而且扬州、南京两个节点贯通之后,梁山军的漕船就可以直通两浙路。陆谦现如今手中已不缺粮,但日后世事难料啊。

“攻取扬州倒是不难。有泰州陈家父子配合。以臣之见,仅是杨将军一部便足以胜任。但陈观父子到底非我旧日兄弟,若想要得个完全,还需再派去一支兵马。”

“洒家复议。”

徐宁这般说话,花和尚张口附和,但却决口不提出征之事。这鲁智深现在正筹钱要在云门山筹建一座寺庙,还要将自己的军功田全施舍出去。

云门山是益都城外一处名迹,位在城南,夏季时白云缭绕,穿洞而过。远望云门洞,如玉镜高悬,故有“云门拱壁”之称,为青州八景之首。

山上佛道并存,有隋、唐石窟造像五处,石佛二百七十二尊,也有“道洞”掩藏,洞雕有陈抟老祖枕书长眠的卧石像一尊。

早前道盛佛衰,云门山上只见道人踪迹,不见佛门弟子,却是都被驱除到驼山去了。后者是青州府境内又一处名胜之地。整个山形,自东北向西南延伸,绵亘数里,状如骆驼伏卧,故而得名。其主峰东南崖壁上,有佛窟五座,摩崖造像群一处,计大小佛像六百三十八尊。

现在青州为梁山军所占,而众所周知,梁山军对佛道都不怎友善,那和尚道士对梁山军自然也抱有敌意。但就像这人一般,人有千奇百怪,这和尚道人中就也有各种花样。

梁山军境内的和尚多有坚持敌意者,亦就有那亲近者。驼山处的和尚就是后者,现今他们便求到了花和尚门前。鲁智深许真的就有佛性,拒绝不得。亲自出面要在云门山上建一座寺庙,自然不是山上的道人所能抗拒的。

鲁智深生来就不礼佛,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不看经卷的花和尚现下要盖寺庙,僧录司的掌院都懒得瞧一眼的鲁智深,将自家的银钱家当尽数捐舍了去,还在一干旧日兄弟间化缘来,便是陆谦都捐了一百贯。后者倒是不在乎花和尚是否不务正业了,只是想要看看那云门山上一干道士的选择。

梁山军中,佛门有花和尚,道门可也有公孙胜与樊瑞呢。

前者掌气象司,且还为齐国道录司掌院。后者更是为齐国堂堂礼部尚书。虽然份量堪称是六部之中倒数第一,但尚书就是尚书。乃国之重臣也。这已有和尚抱鲁智深的大腿,岂能没道士抱那二位的大腿?

陆谦虽不能想象自己终究会打下多大疆土,然信仰却是必须要控制的。绿颜色还是擦掉的好。后世的记忆叫他对之充满了排斥。而佛道两派发展至今日,已经纳入了华夏文明之中,尤其是作为外来者的佛教,与儒家合流,多已经本土化。他们老家都传承断绝了。

这两处教派日后还将有重用,陆谦现在不予理会,却不意味着他真就丝毫不关心。

鲁智深一事于陆谦眼中就是一小插曲,偶尔关注一二,开怀解笑。但鲁智深对云门山寺庙的关注之情也是肉眼可见的,还有那更深处的因由。但后者恐还无人能察觉的到。

鲁智深和徐宁在林冲、杨志不在时候,几乎可说是梁山泊武臣之首。秦明、阮小二虽是两军都督,却都是算盘珠子,非要陆谦去拨动一下才可。前者不提,后者重心都在招募水兵,赶制战船,以及留心沧州水师方面。可无精力关心其他。

“哥哥,放俺去。俺铁牛最爱厮杀。呆在这益都城里,没个耍处,直若个闷鸟呆鹅。”

李逵当先请战,陆谦也就允了。“既然你要去,便由的你去。只有一点,定要严格军纪,尊听杨家兄弟号令。若是违背了,我砍你头颅。”

“军机大事,铁牛可不敢玩笑。”李逵正色领命,继而摸着脖子说道:“只哥哥老拿俺这头颅说笑不好。动辄就要砍杀,铁牛可只此一颗。”

一句话说的满殿人物俱大笑不止。

……

益都城门。一路风尘仆仆的许贯忠一行终于走进了这座梁山军的心脏。

挑开车帘,就看城门处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咦。这汉子好似小乙……”许贯忠乘坐马车入得城门,就觉得眼角闪过一人,活像是至交旧友燕小乙,但要伸出头去张望,人却早已经混在人流中出得城门了。

“现今这小乙哥做的甚勾当,便连卢员外都不晓得,忒是神秘。也罢,早晚必有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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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女真,禽兽也【求订阅】

益都城,迎宾馆中。

彼地距离国宾馆只间隔一条大街,两座建筑相背而立。据闻这本都是城内的巨富之家的宅院。梁山军杀来,彼辈人恐被清算,都仓皇逃去。留下两座豪宅被辟为宾馆。

这国宾馆之作用就不须提及了,而迎宾馆之用,招待的就是如许贯忠此类大贤。

沿途车马劳顿,后者也确实需要好生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里好以最佳状态来面见陆谦。虽说面见陆谦时候,该如何言语,又怎样别看生面,发人之所未发。许贯忠心中都早有计较。

只是刚泡上一壶清茶,后者在齐鲁境内都已经流行开来,便是河北亦有听闻。许贯忠自从卢俊义处喝了一盏后,就感觉很好。操起书柜旁放着的报纸在手,许贯忠刚展开来就被厢房徐文的惊呼声给震动,“官人快来看,这是何物?抚如磬石,这般巨大,恁地神奇。”

许贯忠收起报纸,就大步走向厢房,没进门就看到徐文如同孩子一样跪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地面上拍拍打打。而手掌击地响起的声音却是不同于沉闷的清脆。

不需要多言,他也底下腰来,五指触摸着用土法烧制出的水泥打磨而成的地坪,说道:“此物断非石头。”水泥与石头毕竟有很大不同。可它不是石头又是什么?许贯忠敢肯定,此物依旧是自己闻所未闻之物。

“有这等妙法……”他脑子里第一便想到了河堤,入宋以来,黄河多次泛滥,如果河堤能固若金汤,则于天下乃莫大幸事。第二便是修桥铺路。

只是看着梁山军出动大股人力修筑官道,却不见官道上有一块如此之类物,便可知道此物或是稀少,或是制造繁琐,总之,不会富裕到现下就用之修桥铺路。

晚饭后,迎宾馆内来了一人拜访许贯忠,为其解开了这水泥之惑也。如他所料。水泥无论是产量还是制造方法,都叫人头疼。没有专门的粉碎机,最初的生产效力甚低,便是接下以风车和畜力研磨,效率也低的可怜。让陆谦知晓打消了玩水泥路的算盘。而且此物刚刚出世,还不知其性能,岂能就大举动用?陆谦亦没用过土水泥,不好好地实验一二,岂能立马上工?是以,此处于齐鲁只能零星点用。

如此解释倒是正理。

前来拜访许贯忠者不是别人,正是郭永。“吾知行吾志而已,遑恤其它。”

陆谦以为此人性烈刚直,以其提领都察院。职位虽高,但实权不大,盖因为那都察院所属官吏拢共才大猫小猫三两只,没有一班御史呼应,都察院谈何威风?现有风声传闻,陆谦预在淮南之地设立行省,准备以其担当巡抚一职。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郭某恐是真要去那淮南一趟了。”有着卢俊义的关系在,双边自亲近,言语由浅及深,郭永话语中吐露出的一些朝堂信息叫许贯忠铭记在心,同时心头也略有苦涩。其拜访卢俊义,便由之与郭永搭上了联系,本以为还好有个照应,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也,齐国殿堂之要人。谁知道转眼间这人便要南去了。还好他本就自负真才实学,初衷便没有串联之念,也无抱团取暖之心,只是求卢俊义给一引荐。

郭永为许贯忠诠释了一番何为巡抚何是行省,后者面上做喜,“此乃封疆大吏也。淮南百业待兴,齐王于郭兄南下坐镇,封第一巡抚,赋之地方大权,实乃以郭兄大才,可为天下良牧也。”

“过奖过奖。此当世大贤尤未醒悟,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郭永得天之幸,偷此佳时,先行一步,添居这巡抚之职。一省封疆大吏,可比赵宋一路安抚使也。放在当初,郭永想都不曾想过。然现如今举手可得。时过境迁,叫人感叹啊。”郭永抱拳向许贯忠说道:“许兄大才也,齐王追寻已久,今朝得偿所愿,必于兄赋之重任。今后这朝堂之上,许兄还望多多关照。”

郭永现下既然为大齐效力,身居要职,那思量的岂能还如当初在丹州司法参军任上一般?人都是会变得,只在于变多变少。

当初一心想着大宋朝的郭永,现在成为了大齐的高官。担任都察院boss半年有余的郭永,现在也知道让注定要在朝中担任要职的许贯忠,对自己关照一二。

许贯忠连道不敢。

次日,许贯忠被一队亲卫引入齐王府。

陆谦一见便生出好感,就见这许贯忠一身宽袖直缀长袍,面孔清峻,一双眼睛犹如黑宝石般,顾盼生辉,举手投足,不见有半丝紧张,而是有着一种潇洒出尘的风姿,令人一见就大生好感。

彼此见礼,分别坐下,陆谦开口就道:“陆谦就听闻先生大名,小乙常道先生足智多谋,文韬武略皆天下第一流人物,更是有一副英雄肝胆,眼中不容一粒沙子;只恨陆谦命薄,前遭无缘得遇先是。今承垂爱,真是欢喜莫名,敢邀同往请教。”

许贯忠笑了,这齐王真是迫不及待,但也感激陆谦这份求贤若渴之心,当下应着:“小可此来便是欲投效麾下。大王英武绝明,贯忠愿敬附骥尾。”

“如此,先生可有教我?”陆谦很想听一听许贯忠这个‘局外人’对现下局面的看法。而且,那古时候大才相投,不都需要先来一番惊人之谈么。

“贯忠听闻大王欲南下扬州也。这般,便敢请大王亦北取沧州也。”

许贯忠果然是叫人惊讶,沧州?陆谦想都没想。当下说道:“先生请讲。”

“大王眼观天下,必知晓天下地理。那沧州北地的小南河寨、双港寨与泥沽寨,对岸便是北辽之地。”

“那辽军在战阵上连战连败,今年如势不复起,则恐大局难挽也。可天灭契丹,今岁辽境内诸路大饥,乾、显等州斗粟直数缣,民食树皮,至人相食。东路诸州,到处生出起义。汉儿安生儿、张高儿聚众十数万人,饥民群起响应。安生儿在龙化州(今哲里木盟八仙筒一带)与耶律马哥等战败而没。张高儿率则众转战至懿州(辽宁阜新塔塔营子),与霍六哥起义汇合。实力复起。”

许贯忠眼睛闪闪有神,“今日大王中原未定,北复幽燕则远也。然可未雨绸缪。纳北辽汉儿,收难民之青壮,编制成军;取内中人杰,为我己用。则辽地南京路尽在我目中也。”虽然幽燕十六州被契丹统治依旧,可北地汉儿贵族之家从未断绝。其治下之士子虽染胡风,却又有诗书教化,当可用之。

“且贯忠素闻梁山军钱粮丰厚,抚恤优厚,耗费极高。然北地难民也,孤苦无依,凄然离乡,得一饭饱则心满意足。安复索要宽待厚禄?北地健儿,亦当可征战。”这般虽非长久之事,却当可为梁山军减少一些损耗。

“更重者,大王取沧州,则可叫辽人知晓我大齐名号。今后时日,辽金两国必紧张备战,军粮兵甲皆为其必备之物。而辽国冶铁要地便就是辽东,彼处现今已失于女真之手。贯忠曾与卢将军、郭中丞详谈,据二人口露,我军之兵甲钱粮颇丰。既如此,何不以之易辽人之战马?”

梁山军实在务必要始终抱着女真人来交换。辽国的战马岂不更多?

“贯忠曾经北出界河,游历彼处南京、东京之地。契丹见过,女真亦有接触。前者虽是左衽,但尊孔书儒,汉化久也,彬彬不异中华;后者却直若山间之野兽,野性未伏,实蛮夷也。

以贯忠之见,彼辈若破了北辽,则必南下犯我中原。”山间禽兽么,不实吃到痛处,他们是不会张记性的。

许贯忠早先也曾经以为女真只是打了辽国一措手不及,就如当年的西夏党项一般,然阿骨打起兵反辽,已近三载。辽国这一实力明明强国女真无数倍的巨人,却如深陷泥潭,根本动弹不了自己庞大的身躯。只能用一根手指来抵挡女真的侵蚀,以至于大腿都被生生砍掉一截。

如此,许贯忠心中有一番明悟,这辽国恐是不成也。

但他又不能明明白白的这般说来,因为世人恐多不是这么看。他也担忧陆谦一样的轻视女真。于是欲用沧州接口辽地,纳北地难民为己用,这般便可叫梁山军知晓辽金战争的一举一动,更积少成多,一点点体会到女真人的凶残、野蛮与厉害。却哪里知道自己这番言语与陆谦是不谋而合。

契丹在陆王爷眼中只是冢中枯骨,而女真才是一头能要命的饿狼。

“先生以为女真方是我中原大害。取沧州,濒临辽地,纳北地难民,收为己用,与辽国互贸,强壮我身,且辽金之战可悉数洞察于我文武面前……,此策大好。我亦觉那女真始终为我中原大害也。”陆谦拍手给与肯定。

许贯忠心中杀那见仿佛开了一朵花。良臣择明主而仕,君臣相得是怎样感觉,他算有了体会。

“英明莫过于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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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宋江奇谋制契丹【求订阅】

六月天,一个下雨的日子,一辆轻便的四轮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持下驶进了益都城。

马车内,宋三郎穿着单衣,尤热的出汗。别以为这天下雨了,他就不热了。

驶入城门,虽然是雨中,街道两旁的商铺却无一歇业关门。饭馆酒楼里传出诱人的香味,又有歌女唱曲的勾人嗓音,市井虽繁华不如平常,也叫车辆两侧的宋江亲卫看的目不暇接。

宋江的眼光也在打量着左右,发现如今的益都城比之当初自己南下时候,是更见繁荣了。

不过他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这繁荣的市井上,而是全在那座象征着齐鲁权势的府邸上。

早在他还在济州宋家庄修养时,就接连听闻战报传来,方腊军夺取了金陵城,梁山军也南取扬州,北取沧州。赫然间就同辽国面对面了。陆谦设淮南行省,以前左都御史郭永为首任巡抚;前淮南招抚陈观被拔入朝中任礼部侍郎,驻节沧州,直面对面辽国。沧州知府的位置且还空悬,只以柴进暂为安抚,后者依造陆谦之想,于泥沽寨设立大货场,沟通南北,此非榷场也。

前者纯属贸易区,一应规章制度完全不同于旧日榷场,一切皆按买卖办事。施行梁山军之法,不得强买强卖,不得打架斗殴,更不能行凶伤人,一切犹如内陆腹地之街市般,规规矩矩都看似不偏不倚,可事实上是真是假,就仁者见智了。

此消息传出,引来无数人讨论。不看好的居多,因为辽人蛮横也。且彼处地近辽国,更不妙。

而宋江却觉得此贸易区可行也。因为这里的规矩比之榷场便易的太多了,要知道宋辽宋夏之间的榷场,那官府有有限贸易权,小商人要十人结保,每次携一半货物到对方榷场交易。大商人则被悉拘之,以待对方商贡前来。

有官牙评定货色等级,兜揽承交,收取牙税。这里头的猫腻就大过天了。且交易双方皆须由官牙人从中斡旋,不得直接接触。

如此的枷锁下,赵宋一年榷场商税还能收取百五十万贯,只能说彼此的互贸往来真的很频繁。

而现下这贸易区似没有诸多保险,但它自由啊。两国商贾面对面交谈,各取所需,只要交税,只要遵纪守法,即可畅通往来。且内中的商机太大了。

粮食,陆谦拿出了一袋袋粮食,拿出了辽军紧缺的粮食。就宋江所知,只是如此,梁山军便轻轻松松的从对面的辽军手中换取了上千匹战马。

而待宋江启程从郓城东来,走到济南时候,就又听到一个消息。却是大齐与辽国达成一协议,二十石粮食换辽人一匹战马。当下便感慨:真暴利也。

在大宋,这好马就好比后世一辆豪车,价格不菲,一匹合格的战马,价值不下百贯。

要知道我大怂的上等马高度为四尺七寸,凡买马等仗,自四尺七寸至四尺二寸有六等也。也就是后世的一米五到一米三五之间。这个高度已经不低。《周礼》的记载:“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而春秋时候的一尺大概是后世的23公分,六尺,也即是140公分左右,既为14掌左右。而汉代时,禁止肩高六尺以上的马匹出关。是以,如此之高度的马匹真的可称得上是战马了。梁山军买马的标准,却是四尺五寸,换算来比140还要高出半寸。

而且是你爱换不换。

大批的粮食便堆积在沧州贸易区,想要就拿马匹来换。而不想交马,还要要粮,那行啊。拿刀枪来比试比试?!辽国还有力气南来生事吗?

就宋江所知,那先前一直在水泊边驻守的玉麒麟,已经引着一支精骑直扑沧州了。同时,他此行益都,今后前程也与沧州休息相关。

“吴兄慢走,且捎带小弟几步……”

“车夫停车。”车马外,一个声音响起,“陆兄?几日不见,可还安好?何以滞留此地?”

“小弟昨日入天禄阁温书,不想忘了时间,待出来时候已经下起了雨来,怀中笔录经不得雨水冲打,只能就近留宿一晚。今日早起,本趁着雨水停歇时返回住处。又看到书局里的招牌,滞留到此刻,如今,欲要寻一车马皆不可得。”

“原来如此。那国子监的模拟试卷集,陆兄可得手了?昨日我与吴兄贪饮了几杯,今日起晚,辗转三处书局方够得一册。”又一个声音响亮来。

“若再不得手,小弟非是霉运高照,使至有这等的衰运。……”

马车轱辘轱辘的压过石板,与宋江车马交错而过。透过窗口他还能清晰看到那两不大的旧式红盖双轮马车里,三个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脸上那洋溢着的青春。

“确是今年今科参考的士子。”宋公明莫名的呵呵两声。

天禄阁乃是图书馆,内中储藏了许多典籍,多是梁山军攻取各地所获,那东京城与应天府城中的典籍不要太多。完全称得上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如今许多齐鲁士林之人都整日里泡在其中。

但那模拟试卷集便就准确的暴漏了对方的身份。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他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得意与优越感来。

士子,科考,考中了又能如何?不一样位居俺之下?而想当年他宋江也曾苦读诗书,但却连报名参考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没有梁山泊,黑三郎眯起了眼睛,一瞬间里他想起了时文彬、想起了在郓城县做押司的经历,是何其的乏味也!

到了迎宾馆安歇一日,次日清早,天空已经放晴。宋江着一身黑色官袍,大步走出房门。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黑三郎感觉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前庭屋檐还有点点水珠低落,花圃当中朵朵花儿粘上晶莹的水滴。雨打花愈娇。

一身官袍趁的宋公明人是愈发黑了,但整个人气质也更加肃穆。头戴梁冠,玉带束腰,佩一柄长剑,恍惚中都让人忘记了他低矮。

陆谦官制,文官尚玄,武官服绯。尽依汉制也。

没有红的、绿的、青的、紫的,也不会有衣冠禽兽。文武官皆配刀剑,依各自择选。除了入奉天殿时要解兵,那武英殿中一干人腰间都是悉数挂着兵刃的。

“臣宋江拜见大王。”

文华殿中,陆谦在此召见了宋江。这座大殿比武英殿还要小一些,是与武英殿一同修筑的。而用处也明白的很,就是接见文臣,召集内阁重臣议事的所在。

“公明快起。前遭是我有失,教你哀毁骨立,事后亦后悔莫及。兄长现今身体尚好?”看到宋江头顶的气柱,陆谦满意了。这厮不管先前做了什么,现在对他还是忠诚的。看来他在晁盖面前的那番表现没有白费功夫,这黑三郎多少是信了的。如此也不枉陆谦将宋公明从济州拉出来,再度竖起做表自己义气的榜样。这般来陆谦的语气亲热度便就又增高了一个层次。同时也真的决定就他去沧州任职。

还是不叫这个及时雨呼保义,却作甚右都御史了。忒难为人,也忒是露骨。

一番充斥着亲热的交谈,宋江的忠诚度陡然升高了一个档次。早前在淮南他曾听晁盖这般说,随后陆谦以他兵部侍郎的身份暂且回家荣休,那文书中写的也很是真挚。现在宋江与陆谦这么一相见,有感陆谦之态度,就更放心了。

“沧州任上,重在北地而非河北其他兵马。后者腐朽如糟木烂泥,不值一提。”仅有点实力的童贯部已经扑到了大名,便是张所都带着人马跟去了。沧州部还有何惧之有?

怕保定军、清州的那些驻防禁军吗?可笑。

陆谦说着就叫人挂起了一副新的地形图,正是辽金两国疆域。“那契丹现屡遭女真重创,又丢了辽东冶铁要地,粮秣兵甲稀缺,正有求于我。我军缺少战马,亦是有求于他。合则两利也。”

宋江看着眼前的地图大吃一惊,“南京道乃辽国根基之地,彼辈竟杀至这般地步?”那是万没想到契丹会败得如此之惨,都叫女真人打到南京道的大门口了。

“还当有三两年备战。这女真乃小族也,鲸吞了辽东之地,若细蛇吞象,不有时端吸纳消化,如何还再打的动?”陆谦手指在义州位置。“以契丹之底蕴,有个三两年光景休养,如何拉不出一支强兵来?便是一时灭不掉女真,也当抵挡的住。只可惜天欲灭辽,今年辽地大旱,诸州皆恼起饥荒,斗粟可值数匹绫罗,平民百姓已经到了至掠人充食之惨地。”

“如是,各州男儿皆揭竿而起,半个南京道为之大乱。”那霍六哥都攻下了海北州,又趋义州(哲里木盟奈曼旗西),为辽奚王回离保战败。但也可以见辽地之乱了。最新得到的消息,辽金边界之地的军民百姓已经有投靠女真人的了。

“真天灭契丹也。”宋江听了陆谦讲述,内中涉及了很多北地要情,都是谍报司辛辛苦苦探查来的,亦有沧州开边,从彼处得来的。黑三郎恍然觉得,这契丹,这大辽,这个压制北宋百多年的大敌,真就要完了。

“北地少粮,沧州处早晚会涌入难民。想来辽军亦不会阻拦。你任职沧州,贸易场是其一,这收拢难民,以此知晓辽地虚实,便是其二。交通辽人,虽以礼部为主,你亦要设法为之。人都言树倒猢狲散,岂不知道,这金风未动蝉先觉。”如赵良嗣那等人,陆谦绝不相信契丹只此一个。

宋江唯唯听命,大赞陆谦未雨绸缪。但心里却觉得,自己也当拿出一让陆谦都亮眼的方案来,如此方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返回宾馆,闭门苦思一夜,第二日复进宫来见陆谦。

“大王。臣昨夜细揽贸易区官吏上书,那契丹今虽落魄,实则对我中原人依旧凶蛮。彼辈人百年力压中原,气焰嚣张。纵然惨败女真人之手,于我中原则不坠心气也。”这是一种老子虽然在外头受了气,可你老子还是你老子的思想。宋江总结的不差。

那贸易区才开不久,就多有契丹人闹事。便是两国互贸粮马的时候,那些辽国军士都甚蛮横。彼处坐镇的徐宁,人是好脾气,这点上却半分不让,可这贸易区终究是做生意的,如此打打闹闹也不是法。

“臣夜间苦思良久,想出一计,可落辽人精气,可丧辽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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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非赵氏可比【求订阅】

陆谦颇是意外的看着黑三郎。他将宋江放在沧州,一是这厮破有些能力,沧州日后杂事繁多,正当其用;二是立宋江做一榜样,来表现他陆大王的义气。

却从没想过宋江能立刻拿出奇思妙策来解沧州之难。“快说于我听。”

宋江稳了稳心神,初次献言进策,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昨日。“大王可还记得何灌?”

“其早为河东将,辽人常越境而汲水,何灌亲自划边界,不允许彼辈越境来,辽人忿而举兵犯界。何灌以箭射之,发辄必中,皆可透甲,洞胸出背,叠贯后骑,或没镞崖石也,辽兵大惊,以为神将,惊退之。”

宋江出乎意料的提起了何灌早年的事迹,陆谦听在耳中,眼睛里若有所悟。

“如今中原未定,如大王之言,我大齐与辽人合则两利也。是故,不可以兴兵动众。然臣想,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其情由何灌昔年之事便可知晓。转而想到泰山擂台,依葫芦画瓢,我军当亦可在泥沽寨设立一演武场。较量北国英豪。”宋江最初想的是擂台,泰山的天下第一擂。但泥沽寨之事关乎两国关系,擂台显然不好看不好听,还是演武场好。而且人员也不做限定,上到军中战将、绿林豪杰,下到底层小民,市井商贩,不服的,都可以前去一较高下。

话说到此,宋江的法子就全道出来了。还别说,陆谦想了想,这法子还真的有效。

演武场,实质上就是擂台。能打掉辽人傲气的,只能是军中较量。依照辽人的骄傲,梁山军在泥沽寨设立演武场,话风儿传到北地,辽人必无不应战的道理。但这种事儿又遮掩在整个‘社会’之中,就消弱了彼此的矛盾浓度。

实则两边英豪在演武场上争斗几次,只要梁山军这边能战而胜之,则辽人气焰比弱。“妙哉。”

“大王,我军中卢俊义、史文恭之辈,皆天下第一等的高手。演武较技何惧北国?”宋江说话中可谓的自信满满。那辽人若真还猛将如云,何至于被区区女真打的丢盔弃甲?如是这般想的。

陆谦则已经认同了这一策略,大呼:“果是一妙策。”演武场上两边较量,能分出胜败,则又非真起刀兵,还有一层面纱遮脸,彼此面上还都可保持个和平,确实是打压辽国气焰的妙法。

不闻那宣赞当年事吗?便是张叔夜出使辽国,辽人也曾经提出比箭来欲折辱宋朝,但能文能武的张叔夜却首先射中目标。

这比武较技虽然于真正的战争厮杀无甚关联,却真的关系国威尊严。尤其是这水浒化的世界。

黑三郎满怀信心而去。因为陆谦承诺,会给他提供最大的帮助。如此,他此行益都可谓就是圆圆满满了。

即得了官位,也显摆了能力,更解决了一巨大担忧。

宋三郎屁颠屁颠的去往吏部拿了告身,乘坐马车就直往沧州去。同时,内阁也发出一道文书,招小旋风返回益都,陆谦会给他两个选择,其一是挂礼部侍郎衔前往高丽,驻节江华岛,总督高丽事物,与水师兵力向东。

说真的,这沧州口子一开,未来时间里定然后有大批难民流入。这可都是最好的劳力,如此完全可以把大批的战俘节省出来,不停地向佐渡岛进发。甚至那战俘中都可以选出一些人来,作为仆从军,随同梁山军与日军厮杀。

其二就是留在益都为官。现成的差事便是迎亲使。随后有的是高高在上的位置来安置他。

讲真,陆谦现下并不认为柴进的身份会有甚妨碍,但这身份也必然会限制柴进在新朝的发展。没办法,中国就是这样的理念。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六月底。首批从高丽返回的将士,已经回到登州。该是老天庇护吧,一遭海路走来,损失微乎其微。这些粮食被陆谦直接运到沧州。

小李广随船队返回,豹子头则还在江华岛上坐镇。此番船队再驶去高丽,就将满载战俘了。

宋江已经在沧州任上,泥沽寨也立下了演武场,可以说是准备就绪,只待将消息投去北地。而这期间还多出了个小插曲,却是陆谦叫人种下的棉花成熟了。

在齐鲁大地上,棉花是一种新鲜玩意。早前只有陆谦在水泊梁山上栽种,他很想大举推动棉花种植,但这种强制种植的事儿,在统治根基没有夯实之前,在信任度还没彻底建立前,还是少做为妙。况且他手中也没那般多种子。

如是,他的选择就是在每个县都种上一片,然后大张旗鼓的收摘,要保证叫所有百姓都体会到官府对这些白棉花的重视。而后再传播出消息,言明那价格比丝绢都要贵的吉贝布,便就是棉花所织造。

高仅数尺,二三月下种,秋生黄花,其实熟时,皮四裂,中绽出如绵。这就是棉花,绝不是中国早有的木绵。虽然此物在岭南已多有种植,亦号之“木绵”也。然此木绵绝非彼木绵。且这数量到底是少,虽然形成风气,可仅限于岭南。不然这棉布在北宋如何会那般昂贵?

后世经朱洪武的大力推广,靠着官府威势,明朝开始,才得以叫棉花广播天下。陆谦现在却是用金钱红果果的引诱之。

因为他现在有钱有粮,经济情况大大缓解,这棉花最初的用意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他当初叫人用金钱打通琼州的一切一样,足足用了大半年的光景。那时候他就钱粮不缺。

现如今,中国的棉纺技术最先进之地,不在岭南,而是在琼州。当地的黎锦,当地的吉贝布,乃是中国棉纺之源地也。黄道婆都知道吧,她“学艺”之地就是琼州。

彼辈黎民,人数不多,却也有生熟之分。一切金钱开道,陆谦派人之人又只是抄袭,而非黄道婆那般的还加以改进,如此轻易便得手也。

那最早时候,陆谦想到了棉花种植,是打算以此赚钱的。原因就是市面上棉布稀少,而价格昂贵,比绢价还重,所附带的军事作用乃是次要的。

梁山泊上,他于阵亡将士遗属之中选取心灵手巧者,从事纺织。再以之为师,加以教授学徒,以至于现今官内务办下属府织造院早已就备好了足够数量的纺织工与一应器械,只等着原材料送到。只陆谦现如今大笔钱粮在握,棉花于他的存在意义早从颠倒了个,从最早的经济赚钱,变成现在的军需储备。那丝绵填塞的冬衣就是比不得棉衣暖和。

“看来我们这位大王早有混一天下之心啊。”宗泽身为内阁首辅,齐国内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瞒不过他,此类事情,他自然清楚。作为棉花推广的支持者,早就体会过冬季里穿棉衣盖棉被是何等滋味的宗汝霖,很认同陆谦的这种方法。

梁山军刚一统齐鲁,根基未稳,如此强令百姓种植一种陌生作物,定会有事端生出。倒不如用看得到的实际利益,让百姓们主动去种植。岂不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这棉花在岭南虽然有种植,可你要专门去大手笔收购棉种还真不太便利。

宗颖摇着折扇,身前放着一盆冰块,凉气逼人。“有了这棉衣棉花,寒冬腊月亦不可怕。来年我军杀奔幽燕,甚至是杀入辽东、西域,尽复汉唐之地,也是等闲。大王气魄雄浑,志向之远大,非赵氏可比。”他对陆谦练兵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很想当然的就认为陆谦的最终目的绝非只收复幽燕,而当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宗泽默不搭话。他上梁山乃是被逼无奈,甚至最早时候还心存叵测。可现在时过境迁也。

比较眼下这位陆王爷与赵氏的历代君王,公允的讲,只论心气,非神宗、哲宗不可比也。然神宗无毅,哲宗早亡。至于当今的赵天子,重启西北战事,一度更谋求复燕,看似心气亦高,志向亦远大,向父兄学习,却实纯属好大喜功,以开疆扩土饰君王之名,轻佻无度,骄奢淫佚。

而陆谦,看看沧州,看看这棉花,窥一斑而见全豹也。

宗泽相信,要是眼下的陆王爷能真的一统天下,那必然会是远迈赵宋。汉家自唐末被契丹一次次欺辱的旧恨,不仅会彻底洗刷,恐怕昔年唐太宗天可汗之威名,也会重新塑造。

陆谦知兵识文,有城府有手腕,更有远大志向。这个时候就出兵高丽,他若一统天下,赵大赵二绝非其榜样,汉武唐宗方是他的目标。宗泽心中都有一百个肯定,陆谦一定会发兵向外。可很有经济头脑的他又不可能穷兵黩武……

说真的,宗泽亦很希望看到他君临天下的那一日,看陆谦是否能真的一阵汉家晦气,尽扫汉家屈辱。

“父亲以为,这后世青史之上,又将如何写我父子?”宗颖想的也有些发痴。人都爱做梦啊。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能把梦想实现;而有的人,梦想就永远只是梦想。

……

也是因为梁山军现下钱粮不缺,棉花的重要性猛地下降了一大截,虽然民间议论声很大,可益都城内,陆齐高层人物,却没几个谈论的。

很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科考,有点闲心也全看着沧州,即便是陆谦,也是低头看内,只偶尔抬起头来,打望一下周遭。

如此,一个人名就落入了他眼中。“呼延庆?”这与呼延灼是何干系?“去唤呼延灼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益都城内,武略院是一片难得的清净之地。因为它不同于国子监,那般文人还要科举。武略院武生但凡结业,便可以正副都头、正副营官之职从军。

正副都头、正副营官并非军衔,虽说梁山军老早就出现了军衔的雏形。

红黄线交织框,只有方框而无杠条者为伍长,内中有一杠为什长、两杠为队率、三杠为都头。正都头的外框是红黄线交杂,副都头外框是只有红线,而无黄线。都头之上的营官以黄框红杠计,直到最上的银星。后者现今于梁山军中相对的乃副都督一职。

只要陆谦愿意,梁山军中完全可在军改中顺势完成军衔制。甚至就可以叫做士、尉什么的,盖因为那上士、中士,皆好解释。中国自古就有么。就好比营、团制一般。

在军队中,军衔制的作用很明确,就是在混乱中明确上下级,便于收拢士兵,恢复战斗力。

因为单纯的军职上下是跟建制绑定的,左都的士兵不会服从右都都头的命令,甚至前营的士兵不会服从后营营官的命令;因为军队在平时和战时,绝大部分的时间中都是成建制活动的,这样避免了多头指挥。但军队也会有建制被打散的情况,比如遭到伏击,一大帮不同部队的幸存者聚到一起,谁指挥?这时候“军衔最高的指挥”能迅速恢复军队秩序。

可陆谦想了想,最终还是否定了军衔制。

他在军中捣腾出这一套标识,实质上已经等同于军衔。它的唯一目的也是在乱军之中,好便于梁山士兵迅速识别出彼此的高下,从而形成组织链条,从而增强秩序凝聚力,增强了战斗力。

以眼下的情况,陆谦完全没必要在意识形态还没成熟的情况下,捣腾出一套军衔制度来。或许这个时间也相去不远了,但现在没此必要。

正规的武略院学生,一届当中,只有各科的前三名会被授予正营级职务。用后世分级制形容,他们的评分是卓越;而后营副是优秀;都头是良好;副都头是一般。

不会有不合格之辈,这些人在结业之前,就已经被淘汰出去了。

各级培训班之学员,另算。如赵立。

如此,内中武生便多心无旁骛,一心所求,只为评分,只为名次。他们与同班比,与同届比,甚至于全校作比。

因为,没人想要以副都头职位结业,没人甘当落后。这副都头、正都头乃至正营官,就仿佛是一根鞭子,在不停地鞭策着他们向前。

在武略院,讨论的最多的是军事,其次是武生排名。每月的大评考的学员们里嫩外焦。且现下的梁山军是所向披靡,如此,这里自然是一片轻松愉悦。外头那闹哄哄的赶考举子影响不到他们,反倒是后者在益都城内闹出的笑话,成为了武生们笑料的来源。

呼延灼还是挺喜欢这里的,于武略院他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轻松,尤其是他的家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后,那梁山军便彻底收服了呼延灼这颗心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呼延灼任骑兵科教授,此乃是武略院中最高职称。当初那批一同对梁山军低头的人里,能拿到教授职称的可是少之又少。悲催如丁得孙、龚旺之流,都仅是武略院技术含量最低的体学课助教,兼任战演室助教。可他们即便有两个助教衔那还是助教。讲师之上还有教师,教师之上还有讲师,再之上方是教授。

呼延灼用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shi。这句话或许不好听,可道理却是颠不破的。

双鞭将能被评级为骑兵科教授,是因为人有真才实学。且不提当日那连环马于实战如何,只说调教、作训马军,及带领马军出征途中会遇到的系列问题,甚至马军厮杀时存在的些不足、隐患,那就没人呼延灼不知的。毕竟他能调教出一支连环马军来,即使这支连环马军是临时凑合的,也足以说明问题。

何况呼延灼出身世家,自幼熟读兵书,亦读过不少诗书,非蛮力之人,说话讲课甚有水准。

“大凡骑兵对步兵作战,如果遇到山林险隘、沼泽水网的地形,就要快速离开此地。因为这些是对骑兵作战不利而易取败的劣势地形,不可在此种地域对敌交战。如要对敌交战,必须选择开阔平坦地域,这样,方可进退自如,战而必胜。如兵法所说:“在开阔平坦地域作战,就要使用骑兵部队。”

“《新五代史》记:晋王李存勖率兵援救赵王王镕,与后梁军对峙于距柏乡五里的地方,扎营于野河之北。当时,晋军兵少,而梁将王景仁所率之兵虽多,但精锐者也少。晋军看到对方兵多,有些畏怯失色,晋将周德威针对此情勉励部队说:“梁军虽众,却尽是从汴宋地区临时雇佣来的乌合之众,容易打败!”

但德威回到帐中向晋王报告时,却说:“梁军比较精锐,不可立即与之决战,应当向后稍退以等待有利时机。”

李存勖不快,说:“我率孤军千里而来,利于速战速决。如今若不乘势迅速击之,一旦让梁军知晓我军之虚实,者便无计可施也。”

周德威反驳说:“事非如此。赵王之军善守而不善于野战,梁军尚难在短时间内破城。吾之取胜,利在骑兵,平原旷野,骑兵之所长也。今吾军于河上,迫近营门,非吾用长之地也……”

课堂上,呼延灼正给学员讲授实战课。那例子便是唐庄宗救赵,也就是五代史上有名的柏乡之战。这一战是梁晋争霸过程中最具战略意义的大战,此战败后,梁朝的精锐兵力损失惨重,朱温为之骄傲的“龙骧”、“神捷”军全军覆没。河北的形势也发生重大变化。

呼延灼备课真的很有水准。实战与理论结合,配合着地图,以及简易的沙盘,直接还原了柏乡之战,那教学效果真非是一般的好。

只是这位在学生面前挥斥方遒,指点千军万马的呼延教授,当一步步迈入齐王府,走进武英殿内的时候,内心还是忐忑难安。

他都有心在武略院中养老,与张清、宣赞等年轻人不同,呼延灼年岁可不小了,如今是只想着安安稳稳,待到日后战局明了时候,再叫儿子呼延钰插上一脚,虽然无个大富大贵,好歹也能延续呼延家的门风。若是呼延钰有本事,便是立国定鼎之后,那依旧能风生水起。

因为,当今这位齐王可不是安稳守成之辈。看他刚有根基便挥师征讨高丽,便可知道此乃是一位横扫六合式的君王。

“臣呼延灼拜见大王。”呼延灼对着陆谦一揖到地。

陆谦一身常服,看着呼延灼畅声道:“将军快平身,赐座。”

待到呼延灼坐定,陆谦道:“自前遭本王武院一行,赐筵众教师,与将军相见至今已有月余光景,闻将军家眷皆被送至住处,可尚欢愉?”

“承蒙大王关怀。臣妻儿尽在,再无可牵挂;寓乐于教,心满意足矣。”呼延灼非是在撒谎。但陆谦怎么可能叫他这一将才就丢在武略院呢?

讲真,丁得孙、龚旺之流不算甚,十个这等庸才也比不得一个呼延灼。

“有道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而呼延将军年不过五旬,正值年富力强,何以就泯灭了心气?”

“想另祖呼延赞,年过六旬尤镇守北疆【保州刺史、冀州副都部署】。呼延将军一身好武艺,又饱读兵书,熟知兵略,真就愿意老死床榻?”

陆谦将名将与美人的秩序调换了一下,似也读得通畅。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呼延灼脸上登时露出挣扎来,那十四个字如同十四块石头砸到了他心尖上。

陆谦则不给呼延灼拒绝的机会,接下开口说:“将军为呼延家最显耀者,不知可听闻过呼延庆这人?”

“呼延庆?”呼延灼一愣,那心中的纠缠都停了下。

“是也。前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自觉就告诉陆谦这俩人有瓜葛,因为这个姓氏太少见。

“好叫大王知晓。此子乃臣之族侄。其祖乃臣堂叔,仁宗年迁家福建。数十年里,只有书信往来,鲜少亲见。听其父言,此子虽习弓马,实更善水性,心性亦有些旷野,少年时曾随海船出洋。四年前我那族兄病逝,此子萌官在平安军做了一副指挥使。前年始递补为指挥使。不知……”

呼延灼说道最后,担忧的看着陆谦。莫不是这呼延庆也被捉了?

“哈哈,果然是将门虎子。”陆谦一声赞叹,先叫呼延灼安下了心。但很快他就又提起了心。

很明显,陆谦此来寻他,为的就是教呼延灼前去招揽呼延庆。那厮前遭运输钱粮到沧州,被童贯举为统制,连蹦三级,留在沧州招连水师。结果战船还没备上几艘呢,梁山军就杀入进来。

彼时童贯主力已经尽数奔去了大名,沧州府虽大,却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呼延庆只能转水师为陆军,引着一干手下逃去了保定。后又到了清州,如今隔着一条黄河北流,与沧州梁山军对峙。这呼延庆能水战,可以护着上百艘粮船,从福建驶到沧州,就是天大的本事,老早就记在陆谦的花名册上。现下可不正是收入囊中的大好机会?

同时也是梁山军启用呼延灼的一个契机,也是武略院众人真正入仕陆齐,为陆谦效力的一个契机。至于武略院,没必要堆砌那么多人。先前厮杀中抓到的那些老将,可不就是现成的教官。

……

彼时,沧州泥沽寨中。

这说是一个寨,实在早已经是一座小城。贸易区就在城池的左侧,那里还有一片场地,已经被梁山军用栅栏围起,显然内里便是那演武场。

贸易区中亦有酒楼旅馆,还有du档勾栏,俨然就是一镇集。

操刀鬼曹正正热情的罩带着杨林和石秀。后者虽不愿意上梁山,却与杨林接下了交情,这几年里靠着杨林,来了个咸鱼大翻身。去年年中还专门回了趟老家,安顿了他叔父身后事,顺带着将他婶娘和弟妹接出金陵城。

石秀能从穷变富,靠的都是杨林。其虽没加入梁山,实质上却等于是梁山泊的外围。转职从北地贩运马匹、皮革。

“未知贤弟何时离开义州?”曹正问向杨林。

杨林道:“小弟是上月离开义州的。那地儿刚经过厮杀,城外百姓不是被辽人杀了,便是被义军杀了。奚人野蛮得紧。因此和石秀兄弟商议,还是回向汉地来。”说到这里,端起酒碗来,吃了一口酒,再道:“且我与石秀兄弟此番于辽地犯了命案,砍杀了几个奚人,那义州是万待不得。”

曹正一惊:“是为何故?”杨林在辽地犯了命案,那不仅是义州不能去了,恐是整个南京到都有危险。奚人虽是被契丹征服,可地位却甚像元蒙的色目人,像后世满清的汉八旗。他们一边是契丹人的奴仆,一边又是契丹人压制其他民族的帮凶。那奚王回离保不就刚为契丹立下一功劳来么。

“没得缘故,就是该杀。”石秀满脸怒气。

杨林也恨声说道:“禽兽之类,死便死了。况乎敢嗤笑我梁山,活该他们去死。”

“我等兄弟在山寨时没有让天下人小看了我们。而今大王立了国来,兵势正盛,却让人耻笑,岂能干休!”

第四百一十八章 群英荟萃【求订阅】

“哥哥是说,兀那奚人敢小觑了我梁山泊里人?真好大狗蛋。”曹正勃然大怒。

石秀便从头说起这事,道:“哥哥且听小弟道来。那义州刚历经兵祸,城外之百姓百不存一,便是城内也纷纷避祸他地。那奚王回离保不是接济百姓,恢复民生,反而趁机叫手下兵马趁机私下捕捉百姓为奴。以至于偌大一义州,几近见不得人影。

那日我与杨林哥哥说定且先返回中原,于城门外七八里,就两个奚人官儿,带着七八个兵丁,将一条绳索拴了百十名男女,挥动鞭子赶牛羊也似的行走着。杨林哥哥看了不忿,向那官儿理论,若要百姓迁徙,自可好好劝说,把绳索捆了,犹可说是怕百姓跑了,大长鞭子向百姓的头上挥去,恁地狠心。那奚人官儿却蛮横喝说,你兀的是谁?此乃他家大王之令,却敢在这里多嘴?他说时,看到我等身上带有武器,穿戴不俗,手上举了鞭子,却不曾挥下来。

那另一个官儿便说,再敢多言半个字,亦发将你这伙人缚了。

彼时百姓里面有人说,缚不得,这是南朝来的豪商。但那官儿却把南朝看作了脚底下泥。杨林哥哥说道俺们是梁山好汉,那官儿就更言道原来是一群毛贼,也就放在南人处逞强,若是在北地,早被千军万马踩成了肉泥。当时杨林哥哥便忍耐不得,挥起刀,先就把那官儿砍了。另一个官儿惊怒,拔刀来杀,小弟也抢上前,将他搠翻了。再就把那七八个奚人尽数杀了。老百姓看了,便是一声呐喊。杨林哥哥割断绳索,将他们尽数放了去。稍后俺们便一路打马奔行,在南京【北平】顺着高梁河一路向南,到了泥沽寨对岸。”

杨林和石秀一行人都没携带物件,从界河北岸轻松包下一条船来,渡到了南岸。

这贸易区虽然方兴不久,却已经很是热闹。北地的牛马羊群,是一窝蜂的向南,他们沿着高梁河南下路上,不仅看到河面上一艘艘货船往来,便是陆路上,也是刚撞见一支商队不久,没走多远便又撞上了另一支商队。

辽国现下太需要齐鲁粮秣物资的输入了。别看那些护送马队、交接物资的辽人兵将都很蛮横,可便是最最蛮横,最最看不起南朝的辽国将军,此时也知道泥沽寨输送来的物质,已然取代了霸州成为大辽国此刻最为重要的输血线了。

谁叫大怂手中也缺粮食呢?

今年并非一个丰年,且宋廷为了维持大军进剿所耗钱粮,对河北的压榨尤甚。往年南京道的契丹权贵都可以从霸州购入自己所需的丝绸、瓷器等涉事物品。反正有大怂供奉的三十万岁币,有大怂每年从北地购入的无数牛羊【吃的】,这叫辽宋之间勉强形成了一个有趣的贸易均衡。而这一切在今年是全都打乱了。

我大怂也缺钱了,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同时辽宋两国内部都爆发了大乱,两国都急需粮食、兵甲——铁和皮革,两国的需求撞到一块了,那就只能互不伤害。可陆谦手中有大笔的兵甲器械,宋军的征剿让梁山军的武库十分充裕。即便有一部分卖给了江南,那余下的部分,让辽国急速武装起几支万人队,还是不在话下。

当然,那只能是步兵。步兵甲衣与骑兵马甲是有不同的。

粮食与兵甲,这就是梁山军掐住辽国的命门。倒不是没有辽军将领起意攻伐齐鲁。但宋廷的那群高级知识分子,显然很清楚什么叫假道伐虢。他们可不敢敞开霸州边防,供契丹兵马进出。

而只看沧州边界,那显然是易守难攻。

而除了粮食兵甲之外,丝绸、瓷器、茶叶、麻布,这亦是辽国所急需的。

后者有的是战马,有的是牛。且还是梁山军所急需之物。两边间彼此都清楚,如此互通有无,必然会大幅度增强对方的实力。但辽军的首要大敌是女真人,梁山军的首要大敌则是我大怂。

梁山军与辽国之间,暂且没有直接矛盾。就像先前梁山军与女真人之间。

曹正笑着为二人说道起如今的贸易区,这里早就不是最早时候那般,只有北地汉儿前来。梁山军很守规矩,叫对面的契丹人渐渐生出了信任,虽说还不高。但贸易区内的du档勾栏中,一个个契丹贵人的身影已经时常可见。

“二位哥哥不须生气。这贸易区里不日就将生出一场好戏。两位哥哥暂且留在沧州,待那演武场修成,南北较量,哥哥们要是心中还有郁气,便也上场与辽人较量一番。”曹正接着就将演武场一事告知了杨林与石秀。两人闻言心中都一震,后者眼睛中更是放出光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摔响声就传进了三人耳中。曹正脸色一变,这响动明显是从他家店中传出的。这家店当然非他所有,可这家店在经营之中自负盈亏,曹正享有五成的权益。

三人同时站起身,大步走向前堂,却看到一队巡哨的军士已经涌入店中。几个闹事之人纷纷被缉捕拿下,内当中果然有两个契丹人。

几个当事人都满脸通红,摔碎在地上的酒坛散发着浓烈的酒香,只要一嗅便知道是泉城烧酒,一种蒸馏酒。虽然要耗费的粮食会大大增加,但这种酒度数高啊,一被投放到市场,便火速拥有了一批忠诚拥趸。尤其是在北地,契丹的那些贵人们见到它就仿佛干柴碰到了烈火。这种高烈度酒,本就是陆谦弄出来专攻北地市场的。

就他本人而言,还是更喜欢喝低度酒。

“好狗头,有种别走。待到演武场修好了,你我场上教个高下?我涅鲁古不捏碎你卵子,就算不得好汉。”

“怕你个鸟。小爷张元重,生来就不曾怕过。你我一言为定,定要见个输赢,分出个胜负。谁谁若胆怯,不是好汉勾当。”

既然有治安所的军士插手,曹正也就不见露面了。对杨林、石秀二人说道:“这等事近来常有见到。那演武场还未修成,便已经有几十人定下比较。”却是无身份之分,有冤仇,便尽可登台。只不是存心杀人,那便无关伤亡。

“宋公明特意向大王求来了史文恭,还有卢员外亦到了沧州,屠龙手孙安也在,可谓是群英荟萃。那演武场一旦较量了来,必然是天下罕见。”

曹正这般说讲,叫杨林石秀心中直若燃起一场火来。锦豹子遂看着石秀道:“贤弟不若就暂且在这儿安住,待俺交了公差,便来与贤弟汇聚。”如此便就说定,只待那演武场有成。

可就在沧州的演武较技之事,愈传愈广时候,淮南西路寿州城外,细雨淋漓。

接任淮南招讨的晁盖,早几日亲提大军赶到寿州城下,结成三片营寨,欲要一举拔掉这个牵扯濠州侧翼的隐患,好来日整顿大军再奔合肥。

三路人马营寨俨然,晁盖首次引兵攻杀,甚是谨慎,先围困,再厮杀。如果那陈遘【淮南西路安抚使】引兵来救,则围城以打援。可谁料到老天爷颜色变得这般快,雨水淋漓,弓弩发软,只得罢兵,以待天晴。

张俊此时已在晁盖麾下充任亲军,他武艺不俗,更精通箭法,又是西北厮杀多年的老兵,晁盖许以为人才,遂教他引探马,环顾寿州城。

这日天色虽未放晴,可好歹雨势止住。张俊引数骑打寿州城南绕过,身侧便是涛涛淮水。战马奔驰在淮河岸畔,张俊忽听有人放歌弹琴,那琴声如何他是不知,可歌声豪迈。张俊并不是那性情中人,可他心细,如此时候竟然有人在淮河岸边放歌弹琴,必有事端。当下便引众人循声而去。

看那淮水岸边不知何时泊着一艘小船,一书生模样人,却生的好精壮,身长六尺,在船头一坐仿佛一尊塔,坦胸露怀,时抚琴而歌,时弹剑而吟。那船头侧里放了一坛酒,火炉上煨着肉,酒肉味道风吹来,扑鼻的香。

张俊翻身下马,先叫众人等候,自己大步走去。“这位先生好不风流,有酒可否共享?“

那人听见叫声,转头来看,做不悦声道:“吾之酒肉止有这些,你吃了我便少了。“

张俊哈哈大笑,“先生恁的说笑,这天下的酒肉无穷无尽,但凡投对主公,又何愁无酒肉。“他也爱听人说书,那三国里不就讲着,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一如眼下。说着他就跳上船头,是自顾坐下。那汉子见他不客气,也不好说,张俊逡巡已久,肚子真有饥饿,闻到肉香自伸出手抓肉撕扯来吃,就着坛口喝酒,痛快了来,大声叫好。那汉子见他如此,脸色真露出一丝惊奇。

“你这汉子怎的吃尽了羊肉,不于我留下些?“

“内中不还有两条鱼么?“出身西北的张俊最不耐烦吃鱼。

“此乃淮水之鱼,吾不食也!“

张俊没问他既然不吃鱼,为何还要合羊肉炖煮,而是质问道:“为何不食?先生既不食淮水之鱼,又何以泛舟淮水之上?“竟是连个仆人书童都无有,也没船夫,这可不是在乘船。

“某来此实因为此地不日便要有一场好戏。然淮水倒灌。数万军民尽喂了鱼鳖。思之此惨景,却也无心再食这淮水之鱼。“

张俊听得大惊,连忙起身道:“实不相瞒,小人乃是晁招讨麾下近卫,敢问是何因由,叫我家招讨安营扎寨犯了这等大忌,烦请先生指教!“说着深深下拜。

这人仰天大笑,自己学姜太公钓鱼,人家吊来了周文王,自己却只吊了个亲卫,真是叫人忍俊不住啊。

“你看看这淮水涛涛,何等汹涌?且不日还将有大雨袭来,彼时若是有人在河堤边扒开口子,大水倾泻而下,只需片刻,上万军士尽数休矣。那寿州的官儿并非呆瓜,自然知道用此计谋。“他们可不会心疼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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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求订阅】

益都城中,陆谦看着呼延灼半推半就中领命而去,正是欢喜,便被宗泽、闻焕章等联袂找来,却是因为淮南之治也。

彼处虽还是军州,然随着不久后官员们陆续到位,编户齐民、清丈地亩等等,就也当进行了。内阁就先前齐鲁之地政策实行过程中涌现出的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总结,其中一个很显著的点就是地方正堂官手中的权利太弱。

内阁希望加强地方州县正堂官员的权利。司法与税收权利的分割,对于地方官的威势有着极大影响。更不要说官吏混一,县境内八九品官员众多,这些都严重影响到了正堂官的权威。

要清楚,眼下不是后世,不会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能把消息通到。现如今是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时代。消息往来不畅,正堂官威风大大缩减之,乡官制度的诞生,上下发生矛盾的时候,往往会严重呆滞地方官府系统的运转。

而且伴随着大齐统治根基的日渐稳固,越来越多的本地人掺入官府体系中,他们便是坐不上,现在还是一个个公人。可终有突出者能上进一步。在陆谦设定这施政体系时候,规定要异地回避的可只有正堂官,因为前世的影响么。

而如此一来,那地方上过了几十年后,岂不还会是关系缠绕?就像往日的胥吏之家,而且社会地位还更高了来。他们可能是官了。八品、九品,那也是官。

内阁的讨论结果叫陆谦直接想到了后世的兔子国,也有点道理。先前他基于古代正堂官手中的权力太大,如是挥起刀来,“咔嚓”、“咔嚓”大卸八块,但似乎有点矫枉过正。正堂官手中还是要有点直接震慑力的。

然如是这般,他也要好生考虑,再做决断。就哪里还有时间去看淮南,更不知晓晁盖军中竟得一奇士。

自从扬州、金陵城破,那吕益柔和蔡嶷,没一个城破殉国的。

一群人退到了当涂。江州的蔡得章、淮南西路的陈遘,都纷纷派去援兵。没办法,江南东路为重中之重。非但是指点钱粮,更兼有地形地势。后者若被摩尼教攻夺,淮南西路的南门便也彻底敞开之。数百里长江尽是梁山军登陆之地。

就洛阳城内反馈回的消息,蔡得章已经向他老爹求救,希望那荆湖路的西军能迅速分出一支,进援九江。

晁盖也是探查到陈遘分兵当涂,这才提军攻来寿州。

张俊引着那人往中军大帐去。晁盖正与朱仝、宋清在内商议军机。张俊进得帐去,几句话说的三人尽数骇然,“险也!多亏那先生提醒!否则上万将士便要葬送了。”晁盖忙出帐亲迎,对着来人就一揖到地。

“岂敢受持大礼。”来人连连摆手。

晁盖说道:“此礼先生自当受用。如非先生警言,晁盖与这上万儿郎尽做鱼鳖之食也。”

“敢请先生入内一叙!”

“招讨之邀,敢不从命。”

“请。”

“请。”

晁盖也是一方江湖大佬,看人也有自己的眼光。一见来者就觉得不同凡俗,何况人家先就送了一份大礼。

众人在帐中坐定,晁盖问到姓名。来人捋着胡须,言道:“鄙人姓萧,双名嘉穗。”却是南梁萧氏之后。他高祖萧嶦,字僧达,为南北朝大梁高祖武皇帝萧衍之弟,荆南刺史。江水败堤,萧嶦亲率将吏,冒雨修。雨甚水壮,将吏请少避之,萧嶦道:“王尊欲以身塞河,我独何心哉?”言毕,而水退堤立。

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萧氏,隋唐时候尤是高门望族,但及到今日,早已光辉不再也。萧嘉穗允文允武,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宏,又膂力过人,武艺精熟,乃是难得之贤才也。只如此之人却不容于朝廷官场,他本人亦看的清楚,不欲为五斗米折腰,如是便于许贯忠一般,流连于江湖。

若是太平盛世,如此渡过一生,也就无声无息也。若眼下龙蛇陆起,天下纷争不断,赵氏的煌煌江山眼看就要分崩离析,那有才之人岂能就依旧埋没于江湖之间,而不求闻达于天下?

许贯忠如此,萧嘉穗亦如此。

只是后者不比前者,由卢俊义、燕青做进身之阶,他便只能先立下功劳,以示不凡。

晁盖道:“先生来意晁盖知晓,如此便请先生暂蜗居我军中,参赞军机,待到此战了结,盖必于大王面前为先生举荐。”晁盖这话说的忒露骨。

可萧嘉穗不在乎。他与梁山军素无瓜葛,现在能一举进到晁盖左右参赞军机,已属难得。莫不是还想着能一举被齐王看重,许以重任?梁山军早不是当年的梁山泊了。而他玩的那些虚套,不提也罢。居然吊了个亲卫。

萧嘉穗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果便是如此。“招讨客气。萧某慕名而来,得此机遇,已经是三生有幸也。”那庞统投刘备时,不也才做了个小县官么。

如此,话题转到眼下。

晁盖道:“我军扎营既已犯此大忌,城内宋军何以不动?”

这几日里细雨迷离,但下雨之地绝不止寿州一地,淮水涛涌,水线可是上涨不少。宋军猛地决开了河堤,岂不一样能湮没他们?

“无非是欲等天色变化之后再行毒计。某观天象,明后日还当有雨,且雨势不小。那城中之人十有八九,当于那时候用计。”掘开了淮水河堤,那影响的可不是眼前这一块,骂名亦可想而知。既然如此,谁不想一举功成?“且寿州城东北地势低洼,而我军三座大营,虽有一处就扎在东北,另外两处则位于正北和西北。而这寿州城西南就是硖山,《水经注》云:“淮水又北经山峡中,谓之硖石,对岸山上结二城,以防津要”。后者自古便是军事要地。”《三国志·魏志》:“甘露元年(公元256年),诸葛诞据寿春,王昶军峡石”。著名的淝水之战中,这里更是东晋军队抵御前秦军队前沿的重要据点

宋代,东、西峡石共有四座古城堡。一在东硖石顶,一在西硖石顶,山下逼淝水,故一城自山腰起,一在长山北麓,连同四城,相距不及五里。只是现在这硖石口是一兵一卒也无。

晁盖恍然,说道:“既然如此,可叫左军速速转移营地到安全所在。”

萧嘉穗道:“不然。招讨却是可将计就计,夺取了寿州!”当即安排下去。时日,梁山军三座营垒尽数忙碌,如此直到深夜。

次日中午,果然狂风大作,乌云盖顶,雨水落下。寿州知州在城头看见,心下好不欢喜。对身边一道人说道:“道长果然高士,说日中有雨,则必有雨落也。”只是可惜被他恭维那道人,满面铁青,不发一言。

“这王文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知州唤人将道人带回去好生款待,身侧一武官怒声道。

“唉,朱团练羞恼。我辈所为皆一心为了大宋江山,王道长一方外之人,生出一两误会,何足挂齿?”便是要炮制他,亦要等到破贼之后才行。知州心里付道,捋着胡须,一双小眼睛看着城外梁山军大营,尽是得意。

如此到了第三日,雨势果然大了。这般熬了一个白昼,夜里待到一更时分,知州教那朱团练引军五百,多带铁锹榔头,先出了南门,乘夜雨中视野不清,往东摸去。自叫人纠集城中青壮,准备好木筏,准备待到天亮后好去水中清剿梁山军残余。至此城中百姓方知道知州要掘淮河水堤,群起哗然之。

朱团练引军出城,冒雨赶到河堤处,望见夜雨中梁山军大营内灯火摇曳。喜道:“这厮们尚且不知。儿郎们与我上山去把河堤掘开了!”

可谁也不是没心肝肠肺的,这些兵士如何不晓得挖开了淮河河堤,于寿州遗祸将有多重?

但朱团练早就料到这遭,当下示意,那些早就被他买通的士卒纷纷扬起铁锨榔头。不待那剩余军士如何纠结,夜色里忽就有一蓬乱箭射来。叫寿州军士顿时伤亡了一批。朱团练大惊:“不好,中了贼人埋伏,快走!”话音未活,四下里梆子乱敲,无数人马杀出。为头一个大汉,浓眉正目,手提朴刀高叫:“狗官,你欲要决堤以水代兵,冲垮我军,我不怨你。却不闻水火无情,堤坝一垮,百里方圆尽做沼泽也。寿州数十万百姓何辜受此劫难?”

“你辈如此狼心狗肺,枉顾人命,不以百姓生死为念,将万千黎民视为草芥,端不当为人子。今日我必杀汝!”

雨水哗啦啦的打在晁盖身上,却不能浇灭他心头沸腾的火焰。“儿郎们,与我杀贼——”

宋军这边,朱团练亦高叫:“我军已入死地,还不拼死决战!”说着就叫人引众军猛冲过来,自己却向后退。梁山军这边振声高叫:“投降免死!”那寿州兵皆无战心,须臾降了大半。朱团练逃走的更急,不防背后一箭射来,正中其后背。叫他大叫一声,翻身倒地,接着被张俊赶上来一刀削去了首级。

正北营寨中,萧嘉穗听闻捷报,大喜道:“此战无忧也。”寿州知州以水代兵,如果得手也,则也作罢。这般被抓了个正着,寿州守城军士青壮定人心离乱,再无战心。

果然,当被俘士兵一个个在城外大声叫喊时候,城头上军士青壮一个个都仿佛泄气的皮球也,那股子无精打采劲儿,连王文卿这位寿州知州的贵客都能看的出来。大笑道:“亏你这狗官也是读书人出身,宁不知道何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

知州无闲理会他,仓惶逃下城头,却被寿州城民所逼,再度折返了回来。这鸟人喝令身边衙役军士于他开道,那里还有人听。

如此,天亮之后,寿州城城门四开,城内百姓擒知州一门献城,城池不战而下。

梁山军开入城中,头一件事便是抓来知州砍头,叫寿州百姓好一阵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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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取择艰难实彷徨【求订阅】

就在淮南新下寿州的消息传到益都时候,呼延灼也打沧州发来一封文书。却是呼延庆那厮已经不在对岸留守,他受命增援河间府,剿灭乱民张刀儿。

“张刀儿?”陆谦觉得这名字挺熟悉。

许贯忠眼睛微眯,仿佛在大脑中打开搜索引擎,“回大王,此人乃保定军人,善耍花刀,如是被呼为张刀儿。月前因怒杀保定军张家口巡检,集百十人起兵。”

听这么一说,陆谦方有印象。这张刀儿起兵造反之后,就地击败了一支保定军派出的官军,队伍扩大到了上千人,且很快就南下进入了河间。“如此看到已经做大。但招呼延庆这一水将去,就是不知这呼延庆会做的如何?”

不管是探查到的消息,还是呼延灼交代的消息,都让陆谦对呼延庆满是兴趣。这种见多识广之人,正是他所急需的。但呼延庆并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战功,之前的运送钱粮,也只能说明他的组织能力出众。

虽然这般已经难得,但眼下这一局,真直若是对呼延庆的考核了。

陆谦如是招来朱贵,“此战一举一动,尽于我探查分明。”

旱地忽律把手一抱:“大王放心。”近日里谍报司都在传着一消息,自身很可能被一分为二。朱贵知道的更是详细,却也叫他有心在陆谦面前表更多功劳。

……

话分两头,且看河间府。

时至午后,呼延庆于半路上刚接得知府的军令。同时,也得了流星探马报道,有大股乱民兵马分作西北两股,向束城进扑。后者在河间府城东北方向,清州城池的正西处。

张刀儿两队人马,北路一股,此刻相距呼延庆不过一二十里。兵马不祥。他自忖思着,自己手下的主力不是水兵,就是新募兵勇,正面厮杀,怕还不如张刀儿这些见过血的乱民敌手。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呼延庆这支兵马的士气甚弱,他们从沧州逃到清州,刚喘几口气来,便又被差遣到了河间府。士气低落,斗志低靡,如是到了乱军正前,怕立足未定,就吃乱民践踏。立刻派了一队精细士兵,着向村庄秫楷堆上、枯草堆上,只管多处放火,向束城城中报警。自己却率同兵马,向路南斜刺里退去。

约莫行走五六里,乃有一座树林子,便令全军一两千人都埋伏了,免得荡起尘烟叫贼兵看到。人马刚进得树林子里去,便听到西北角上,嘈杂声大作,夹杂了无数脚步扑打了地面,哗哗作响如暴雨落地,似秋风扫树。

张刀儿这支兵马行进的甚是招摇,左右无有护卫,前锋没有斥候,整个队伍就做一溜长龙。

他藏在树林里觑视,整个队伍,如平地卷起一片尘烟,由北而南,是好不热闹。这般声势呼延庆并非初次见得,那福建也不是没有民乱生出,他也见识过的。如此队伍不足为惧,他们到了束城城下时候,城门必已闭上,吊桥也已升上,这群乌合之众自不能飞将入城去,但必然会把城外搅得一团糟糕。

呼延庆勒马横兵,站在林子口上,守住士卒们不许妄动。

待到那队贼兵过去,喧闹之声渐渐微弱,天色也将近黄昏。便令兵士饱餐干粮。就在夜色朦胧中,随在贼兵后面慢慢前行。但在那树林之中也留下了一都兵,教给手下的都头提领,依旧埋伏在林外路边,依计行事。

自己骑马提刀,带领一千多步兵,领队前行。那每走三两里,便分出一股兵马。

约有二更时分,残月如弓,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此千余人静悄的走着,只有步履声卜卜触地。呼延庆在马上,夜风扑面,却没丝毫的冷意,昂头南望去,束城北郊火光闪烁,错落相望,想来是贼兵掠杀所放的火了。

远处城池,正借了这一片红光,可以看到一堵隐隐的城墙影子,城上却并无动作。西南方向人马喧嚣声不绝,约在数里外,灯光数十处,闪烁不定,散在城郊外,必是这波贼兵偷袭束城未曾得手,便驻兵在城外的民家了。

呼延庆心中暗暗喜欢,益发沉着前行,恰好路上遇到一些连夜逃难的百姓,兵士们拦住了几个,引到马前回话。呼延庆说明了身份,从容问城下情形。百姓报说:“自城门关闭以后,城外商民百姓,原有些惊慌,却不想这贼兵随后就到,见到就烧杀抢掠,如是小的们都匆忙间四处逃命,不省得贼兵到底有多少。那走不及的百姓,都被贼兵杀了。小人也是逃走不及的,却藏在暗沟里,逃得性命。那伙乱贼到了城池外,见城门紧闭,只对城上叫骂了一会,并没有攻城。似乎后面还有大军,他们待了援军到来,再攻打城池。小人是等乱民都在房里住下,方才逃出来的。”

呼延庆赏给了百姓一些钱财,便在黑暗中传下命令,派两指挥使各引一部埋伏在路边低洼处,自带了四五百人,向火光明亮处前进。并分派多股兵士,去搜罗引火之物。三更附近,己寻得大批干柴草团,呼延庆兵士各拿柴草一束,然后慢慢地向贼兵所在处进逼。

眼前只有点点的灯火,隐藏在错落的民屋间,人马都已寂然。但贼兵也不是彻底的疏忽无备。只是他们警备的方向是束城,而非自己的背后。

呼延庆叫人悄悄进前,分股踅入巷子里,在上风头里点着了草捆,先将草屋或是柴垛给点着。顷刻之间,就有一二十处火头着起。正好又有阵大风刮起,那火势立刻便做大。放火的兵士,见火已着,也不回返回到原处,而是嘈杂呼喊起来,呼延庆把剩余士兵列成阵式。自己驻马阵头,等待机会。待看到几十个火头被风卷入长空,便知是得手也,立刻金鼓齐鸣,大声呐喊。

张刀儿所部打睡梦中惊醒,正不知宋兵有多少,也不知宋兵在哪里挑战。街上火势逼人,烟焰迷眼立脚不住,各各仓卒奔逃。

那城头上的丁壮兵勇看到之后,也纷纷亮起火把,大声的呐喊来。直叫贼兵不知就里,不少人自以为是城内兵马杀来。

呼延庆所率兵士,便挑贼兵零落的地方,大声喊杀,横截了去。

他本人一马当先,舞起刀兵,接连砍翻了十几人马。贼兵惊惶失措,脑中不想反抗,只是向前狂奔。木梆声响起来,那埋伏在路两边的步兵,一喊而起,全拿了兵刃杀上,士气如虹。贼兵尤是又损折了一阵。被呼延庆缀在后头追杀一通,一窝贼兵狂奔了数里路,看看后面火光渐远,人声渐小,以为追兵不来了,方才缓过了口气。却就听得前方一片喊杀声,如是几番劫杀,直叫那贼兵以为宋军是在处处设伏,更不敢应战,溃崩了回去。

天亮后,束城的兵勇百姓在那被烧成废墟的郊外寻到一具穿戴者文山甲的尸体,具俘虏辨认,乃是张刀儿的义兄弟,也是这支贼兵的头首沙五的尸首。呼延庆大肆欢喜,联合束城兵勇,向北方溃败逃散处追击,不两日,便将最后一伙残兵彻底讨平。而后汇集河间府兵马,一战砍掉了张刀儿的首级。

事实证明,呼延庆这一水军出身之人,打陆战照样颇有才华。虽然这一战的经过在陆谦眼中是漏洞百出,可一样的战事放到三阮兄弟的面前,他们能打出这样的花样来吗?

这三兄弟更多地恐怕是给长龙般卷过的贼兵拦腰一击,便是大胜了,也断不会给贼兵重创。

而远在沧州的呼延灼得报后就更是满意了。他自然知晓自己这个族侄的最大短板,眼下可真是正瞌睡时递来了一枕头。

却说这呼延庆从河间府返回到清州,依旧在黄河北道的西岸驻守。这黄河北道向北流经后世的静海,在后世天津地段与拒马河汇合。后者就是辽宋的界河了。

这日夜里,呼延庆正看着眼下的布防图纳闷,他手中一无悍勇,二无得力战船,这梁山贼打来了,他如何为清州屏障?思之梁山军破沧州时候的势不可挡,他就坐卧不安,走出中军帐,立观月色满天,霜华遍地,嗟叹不已。

这方才七月天气,北地夜里,竟然已经有了寒霜。这河北之地果然与闽地不同。

夜空中,一轮玲珑的弯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树叶儿,洒在每一片土地上。无数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不甘寂寞出来展示着自己的魅力。一片透明的灰云,轻轻地遮住了月光。

滔滔黄河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水面上,映衬出了呼延庆那张满是愁容的脸。他立在河边,整个人仿佛一块岩石,年轻的面容上不觉得已经有几条沟壑。

伏路小校前来报说:“有个胡须将军,匹马单鞭,要见统制。”那人器宇轩昂,虽不着兵甲,小校也能一眼看出身份。

呼延庆眼睛里闪过迷茫,道:“你不问他是谁?”

小校回缩:“来人没衣甲军器,并不肯说姓名,只言与统制有旧,要见统制。”

“既是如此,与我唤来。”言罢就返回营帐。没多时,小校便引着一人来到帐中,拜见他。

呼延庆看了,灯光之下恍惚有些面熟,但确实不认得,便问是谁。那人道:“乞退左右。”

呼延庆道:“不妨。”那帐中却都是他心腹。

那人道:“老夫呼延灼的便是。”

呼延庆听罢一惊,继而大喜:“原来是叔父在上。您这是……,逃出虎穴也?”

“贤侄说笑不是。那齐鲁地界限制何等严格,朝廷与之几番厮杀,颇多军将被俘,可见有一个逃脱的没?老夫是受了齐王之命,前来劝降于你。”

“早半月便来到沧州,不巧正赶你去河间平贼。如是方拖延至今日。”

呼延灼一番话叫呼延庆面色大变。“叔父竟投了梁山贼?”呼延灼点头,这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就凝固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陆大王的“滑铁卢”

“叔父如今已经脱得虎穴,既如此,何不顺势归来朝廷?”呼延庆半响不说话,再开口就是劝呼延灼反了梁山。“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叔父这般人物显露身手,建功立业的良机。以叔父一身的好武艺,何愁不能洗刷前罪,进而封妻荫子,光照门楣?”

呼延庆的话可不是胡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呼延灼。

后者脸上却显出了满满苦涩,呼延灼没给呼延庆讲什么天下大势,讲什么赵氏昏庸无能,陆谦英明神武,而只是说道:“你有不知,你那婶娘与兄弟现皆在益都城……”

“梁山泊竟如此卑鄙无耻,亏他们还自诩仁义。”呼延庆一听,潜意识里就觉得此乃威胁,这是人质,愤然大怒。

呼延灼把头一摇,“非你所想,此乃我之所请。那益都城内有一武略院,专述武学,我在内教学授课已有些时日。”

“当日连环马之败,叫我心气尽去,自愿就此终老,是以央求上封将家小接来齐鲁,如此一家人就此团聚。谁想……”谁想呼延庆会从福建来到河北,以至于他被陆谦找了去。现在呼延庆说他反梁山,而家小尽在益都,如何能反?

呼延庆闻声,脸上尽露苦涩。“既是如此,小侄无话可说。我父母双亡,福建之地亦无亲友,了无牵挂。愿随叔父投效齐王,以效犬马之力。”

说着人就按刀而起,对呼延灼说道:“叔父且稍坐,待我片刻。”言罢就大步走出营帐。呼延灼眼睛里闪过一抹神光,却片个字不曾多说多问。

就听那帐外很快就响起了一声噪音,接着他就听到沉重的脚步踏地声,而后看到一身常服的呼延庆手提一物,大步走进帐中。

“啊。”呼延灼看着被呼延庆随手投在地上,一直滚到自己脚下之物,那乃是一颗首级。

“这是?”

“清州团练副使周虎。”

做事儿就要干净利索,这是呼延庆的风格。呼延灼愣神了,可之后就哈哈大笑。这个侄儿的性格,他喜欢。

“只是叔父,侄儿能随你去投梁山不假,却不能由着你们那侄儿名头去赚清州城。”

呼延灼哈哈大笑。“就我所知,梁山军可没西下清州的盘算。”呼延庆以为梁山军是要对清州下手了,如是才叫呼延灼来说服自己投降。谁料却从自己族叔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他先是不解,继而惊问道:“为何不取?”清州的防御在梁山军面前不比一张薄纸来厚。现下河北一团糟糕,朝廷仅有的可战之兵都放在田虎身上,梁山军若出兵河北东路,怕是眨眼间就能横扫了大半州县。

呼延灼对此也迷惑不解,如此局面岂止是河北东路,京畿路、淮南西路,不皆是这般?

可无论怎样,这次任务他圆满完成了。

当呼延庆叫人敲响战鼓,聚兵校场前,他高高举起高虎首级的那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们都听着,还愿意跟着我呼延庆的,便随俺去投奔梁山军。而不情愿的,我呼延庆也不强求。丢下兵甲,大门就在那敞开,尔等径直投去。”

……

七月里,清州地界一片人荒马乱。呼延庆的投贼叫清州上下都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升起了继沧州被破之后的又一次大恐慌。因为陆谦都要亲自出马,已经亲率兵马赶到了沧州府。这就仿佛是一头霸王龙冲进了羊圈。

但事情与上会沧州被破时的结果一样,这场大慌乱只是清州军民的自娱自乐,梁山军丝毫没有露出要夺取清州的意思。

此时的梁山军,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泥沽寨的演武场。

陆谦亲自出动,留鲁智深坐镇益都,手下带着有打高丽返回的小李广花荣、金枪将徐宁、霹雳火秦明、扑天雕李应、赤面虎袁朗,没羽箭张清,以及特意打淮南调回的武松武二郎等人物,加上沧州府处本就聚齐的一干人,再有双鞭呼延灼在,可谓是兵强马壮。

对于此次争锋,那是一百个信心。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数千步骑军,一水的铁甲棉衣。

铁甲曜日,分外威武。外人不会知道此乃陆谦的一次“滑铁卢”。他第一次在一件事上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

“大王可曾听闻昔日汉初萧何之言,非壮丽无以重威。”便是隐隐有狗腿子之嫌的吴用,都罕见的给陆大王心中插上一刀。

此时七月中旬,秋老虎或许会在淮南肆虐,但在沧州,已是到了秋天。在泥沽寨处,早间和夜晚都可明显感受到凉意。如是,梁山军将士的夏季常服便就显得有些单薄,而如此天气里穿冬装显然又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在过去时候,加一件厚麻布中衣,便是所有人的选择。但是今年,梁山军们有了新惊喜,那就是棉布制作的秋装。那真的比麻布或是丝绢暖和。

但是在暖和同时,这套军装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它——丑爆了。陆谦至今还不能忘记黑旋风穿上那身军装后的样子,叫人惊悸。而李逵这黑厮也是浑球,张口就说道:“俺铁牛本就生来丑陋,哥哥拿这军服教俺穿戴,莫不是丑死俺铁牛方才称心?”气的陆谦当场就拂袖去。

却是这套军服迥然不同于汉人传统的衣冠,就是与北方胡人的打扮也与之有很大不同。陆谦以节省时间,方便整装为由,拷贝了一套后世衣装,只分上衣和长裤两个部分,一水儿对襟正开门。减去了外面臃肿的衬裙。只看样式,更像是南北朝时候的胡兵战袍,但梁山军军装是对襟,这便就又有不同了。

袖口和脚踝处都作了收紧处理。脚上是一双有着深厚后世风格的布鞋,靴帮上穿了许多小孔,以皮绳穿入小孔,可以将靴子牢牢绑在脚上。同时,一应军兵必须扎绑腿。

后者的作用不需要多提,无论从体力还是生理上,对于士兵都有好处。

然众人可想,如此一身绯红军服,若是不披甲下,简直是丑爆了,也弱爆了。能想象后世人穿着一身绯红棉质衣裤,还能表现出什么非凡气势来么?

纵然现今的梁山军人人披甲的。便是守备军,如今也有了诸多皮甲、藤甲。且如此军装穿戴起来也确实方便快捷,可即便如此,这军装下发到军伍中后,也惹来了无数抗议。它太丑了!

声音之大,以至于叫陆谦都只能传下话去,此样军装只此一次。此事教训深刻,叫陆谦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领先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疯子。

就在陆谦率精兵猛将进入沧州的时候,南京道的辽国贵人也纷纷有了反应。事情前后经过这般长久的发酵,已经在辽国南京道上层人物中传遍。

不出人所料,辽国贵人反应强烈。契丹虽然出了一个堪比赵佶的混蛋皇帝,可显然那上层贵胄之中的热血男儿还没死光。

梁山军如此作为,在诸多契丹贵人眼中,便是红果果的挑衅。

在泥沽寨这种敏感地带修建一处演武场,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谦组建谍报司,对辽国进行过探查,现如今辽军名将中很有几个叫他觉得眼熟的。

比如兀颜光,比如琼妖纳延,比如阿里奇。

依照陆谦对水浒的了解,叫他张口来说辽国方面的大将,他恐怕一个都说不出。可看到名字后却多少会有眼熟。

这三位就是如此。而且好笑的是,此刻这三人无一在南京道,须都在前线。

除了这些辽将,那辽国当中叫陆谦还挂在心上的就当是耶律大石与萧干了。前者建立了西辽,是称霸中亚的一带雄主,后者是他当初看的某本历史穿越文中的辽国配角之一,让陆谦记忆深刻,至今不能忘怀。

结果萧干是何人,至今未曾探到。倒是耶律大石的人生轨迹甚是明了,乃辽国宗室,阿保机的八世孙,亦是辽国立国二百年中唯一一位契丹进士。通晓契丹、汉文字,擅长骑射,于天庆五年(1115年)中进士,提升为翰林应奉,不久升任承旨,再升任泰州刺史,转祥州刺史。那官儿升的也就如坐了火箭般,无法用言语描述。

耶律大石虽然贵为州官,然南京道达官云集,显然他还没在辽国彻底崭露头角。眼下这一局,完全可以无视于他。

至于剩下的辽国军将们,陆谦是想去重视,但他也没有详尽的主料可做了解啊。反正自家强兵猛将一堆,单挑群殴,就没有比不过的道理。

演武场很热闹。从正式开启的第一日起,那边流血不断。而陈观还适时的在其内推出了博戏。这简直为热闹的演武场更浇了一瓢热油,让其中气氛从热闹直接进化到了热辣滚烫。千万别小瞧了宋时人的博戏热情。

“上千贯?”当陆谦从陈观口中听到这个收益的时候,都为之震惊。这才几日的功夫啊。

“这般时日虽短,然上那演武场者,皆是赌气之人。而这贸易区内又多是富贵者,上千贯收益不在话下。”

柴进在一旁做笑,宋江虽然也是在笑,但心里面则有一丝苦涩。自己既然想到了演武场,还想到了泰山脚下的天下第一擂,恁地就忘了博戏。现下只能看着陈观出尽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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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叫人惊喜【求订阅】

“小将呼延庆,见过大王。”

呼延庆大步走到,头顶气柱浓白虽淡,却绝无一丝儿红色。与呼延灼一同上前,步伐坚定,面色镇定,无丝毫露怯,让陆谦看了暗自点头。

古人言,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这句话指的便是一个人的胆气。

须知道,无论古今,秦舞阳那种人都数不胜数。

陆谦已不再是昔日梁山泊里的土匪山大王,他手掌齐鲁淮南之地,坐拥十数州郡,为一方霸主也,决定着千万人今后之命运。

没谁会用一颗平常心来看今日的陆谦,呼延庆表现如此镇定,叫陆谦喜欢。

“二位将军快起身。”陆谦声音透着爽朗,对呼延灼、呼延庆道:“呼延将军一路辛苦。能说服小将军来为本王效力,实乃大喜事也。恰今日军中众多兄弟们在场,午宴当要一醉方休才是!”

双鞭将面上露出感激色,自是晓得陆谦在为他搭台。“大王这般说了,呼延灼岂能推辞。午时必与诸位将军喝个痛快。”

堂上的小旋风、宋江、吴用、卢俊义等等,闻言一通好笑。

呼延庆脸上也显出欢喜,梁山军这联络感情的方式与我大怂是迥然不同,但更合男儿的胃口。

“小将军也要多喝几杯。”呼延庆现年似才二十六七,陆谦呼他一声小也是应该。

侍从搬来两个锦墩,呼延灼、呼延庆坐定。

陆谦开口说:“首次听闻呼延小将军名号,乃是数月前闽地钱粮入沧州时候。待知晓其情后,小将军之能叫本王叹为观止。上百艘粮船,数千里海路,狂风暴雨,抵达沧州时候失船仅止两艘,哈哈,神乎其神也。”

“本王自晓得河东名将呼延赞威名,老将军声威赫赫,乃赵宋开国名将。便自以为呼延家皆弓马子弟,不想却还有小将军这般驭凤识水之人。”

今日在座之人多是梁山军重将,然他们对呼延庆的‘丰功伟绩’却无几个知晓,了解更多的是近期的河间府平乱。呼延庆之能也就普通罢了。不想这厮在海上还有这般高能耐,顿时对之是刮目相看。

呼延灼、呼延庆叔侄脸上都闪过光彩,陆谦这般言语可谓是正搔着呼延庆的痒处,无疑为呼延庆脸上贴了一层金。后者头顶气柱的白色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了一截。

“小将军初来乍到,呼延将军就职武略院,于大政亦是不详。还不知道我梁山军现下正有一大难题,要得小将军之助。”

呼延庆面上闪过激动,陆谦如此高捧,实是他先前意想不到的。“大王厚爱,小将受宠若惊。呼延庆愿为大王鞍前马后。”

“我等叔侄既蒙大王收录,理当效力。”呼延灼亦道。

这般表态,以及叔侄二人头顶气柱的变化,叫陆谦很是欢喜。伸手指向小李广,“二位将军且看这位兄弟,姓花名荣,人送绰号小李广。前不久与前后军都督豹子头林冲哥哥、立地太岁阮家二哥同引水陆军三万余,兵伐高丽,破其国都开京,威压海东。”

“现今那海东之国奉我大齐为上,年纳岁币二十万。”陆谦放出了一个深水炸弹,叫呼延家叔侄位置目瞪口呆。这消息虽说能大大鼓舞齐鲁士气,但陆谦还是忍耐了下,没有发布。因为不久后他要娶正室,如此时候放出去,才好双喜临门。

“岁币一事还在明年,我大齐当务之急,是尽力将江华岛上的二百万粮食,输入内陆。”这个数额让呼延家叔侄再次惊掉了下巴,而其他人身上则全体洋溢着幸福。

“小将军当知晓现今河北乱局,且辽国更缺粮食。以粮换马,此机千载难逢也。”陆谦简单的说了几个数字,叫陈观、柴进、宋江三人脸上多有光彩来。“而战马之事困我中原百年也,赵宋与北虏西贼争锋,多吃彼辈马军苦头。近来某便想择一水草俱佳之地,以作养马处也。”这与前话似乎有些不搭调,可实则两边有很大的联系。

去岁梁山军出没东京城下,席卷了赵宋的天驷监,陆谦可打包带回了不少懂马之人,那可是整个大宋朝马饲方面的最精华者,更不要说他手中还有那紫髯伯皇甫端这个政体兽医编外系统的集大成之人。

此人是东昌府人士,陆谦早前曾派人去请,但人不从。待到陆谦攻取东昌时候,皇甫端更早迁移到他处。还是没羽箭张清出头才请此人前来效力。却是二人乃是至交好友,皇甫端的去处,张清纵然不知晓也能猜测个七八。那叫人试探两次,果然索得此人。

皇甫端在水浒中不显山露水,在本书中一样不起眼。纵然他的能力端的不俗,被引入梁山军后展露手段,轻易便折服了旧有的那些兽医。可说到底他也是一兽医,便是神医安道全的名头现今也大不如从前时候。当年他“开膛破肚”,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啊。但现如今的梁山军何等显赫,光芒早就把他遮掩了去,就更休说皇甫端了。

“齐鲁虽大,却实难寻到这等佳地。却是海东的耽罗岛。彼处虽是海岛,地处汪洋之中,然其上水草丰茂、气候适宜,以我之见,恐是一处养马的上佳之地。”

“彼岛上之民,据高丽官宦言,亦养有一种矮马,高难及三尺,即汉唐之果下马也。”

到济州岛养马,似乎是后世的历史穿越中贯见到的一个情节。然不可否认,彼处真的很适合养马。温暖湿润的海洋性气候将广阔的高山草甸和遍布全岛的小山丘滋润得土肥草茂,使得济州岛的放牧环境得天独厚。即使到了后世,棒子手中的济州岛依旧有着多达八万公顷的牧场,饲养着两万多匹棒子特产矮马。

是以,这就产生出了一个难题。如何将足够多的马,安全的送到济州岛上。这可不是辽东到登州,后者一日就可抵到,前者却要七八日,甚至更长。

可就陆谦所知道,闽南之地的宋时海商,造就有万料大船,内中可养牲畜。此时的福建乃是中国海贸最为繁盛之地,本处所处海船亦据全国之冠。——福建沿海四个州军皆产海船,其质量、产量都为东南之首。

其所产“木兰舟”,乃是最大之远洋之舰,从大宋驶往木兰皮国——即非洲西部的穆拉比特王国。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

宋时海船远航至后世的中东、非之地,陆谦便不信没人眼馋那里的好马,没想过带回中土的。

这等事,许呼延庆亦有经验。

大堂右手处,悬挂的便有一副巨大的海图。呼延庆看了眼便笑道:“这个简单。海路运马虽是不易,可只需有港口能停靠,备足清水,用以清理马圈,则纵使千里海路奔波,亦折不了几匹。”

“高丽既已奉我国为上,想来瓮津、碧澜亭,皆可为我所用。”瓮津紧挨着江华湾,但与礼成江处的碧澜亭相比,还是向北了些。“其与山东直驶瓮津,顺风顺水,三两日便可抵达。日常亦不过四日航程。到碧澜亭须要多添上一两日。如此时日,足够船载清水之用。”

海路远航运载马匹的死亡率高,说到底便是饮用水不干净,马圈肮脏,细菌滋生。战马可是一种很娇贵的动物。但现在只是三五日时间,自然不在话下。于高丽港口补充了足够清水之后,沿着高丽海岸一路向耽罗岛驶去便是。

“好也。小将军之言叫我辈茅塞顿开。”陆谦对将济州岛变马场是最为急迫的,可他对娇贵的战马能不能经得起千里海浪波涛的摧残却始终心有余悸。

这不是说他就真的懂得长途海运对战马健康的摧残,而是纯粹的外在印象,潜意识里就觉得这般长久的海路运输,对于战马的健康会造成极大的伤害。一度,他都想这从陆路将马群赶到高丽的最南端,而后再转运到济州岛。但这样做也不容易不是?

可现下听呼延庆这么一说,却是他杞人忧天了。

解决了心头烦事,陆谦于午宴上亦放开酒量,喝的好不畅快。“听闻你少时候曾随海客万里扬波,精通多国之语,堪称见多识广。是也不是?”

宴中,呼延庆随呼延灼前来向陆谦致酒,陆谦一口满饮,而后对满脸欢喜的呼延庆说道,这呼延庆今日里都把呼延灼的风头给盖下了。

“少时轻狂,不晓得大洋之厉害,几番遇险,至今思之尤感后怕。然,行万里路见万里奇事。小子走遍南洋,交趾、占城、真腊、泥勃、麻逸、三齐佛等,南洋诸国皆有踏足,其文其事,藏纳于胸,思之亦觉有趣。”呼延庆说起当年事来,脸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神采。

却也听得陆谦好不惊喜。这呼延庆竟是一南洋通么。

“哈哈,谁人无少年轻狂时候?且当年之轻狂,未必不可为日后洪福。我且问你,那南洋诸国是否富裕,是否有可取之处?”

山大王出身的陆谦,忽的询问这般话来,呼延灼、呼延庆尽数张大嘴巴。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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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何为王八之气,谁主天下沉浮(求订阅)

这是何意?

这意思自是再简单明了不过。

“割外国之血肉,补我华夏之元气,何乐而不为?”陆谦哈哈大笑,“那海东高丽一国,年纳岁币二十万余。两国通商,登莱各港口年可取税金亦不下十万贯。”

“彼此商贸往来与国民之利益,丰也。”

“其一国之力便可至此,若是天下万国来朝,中原与其他诸国皆有通商,我之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皆彼辈之国所需也,如此国民之利益当得几何?官府朝廷之利益又当几何?”

“而一年朝廷之所耗,官、军、民生之费,年大体相当。索取尽百姓之民脂民膏也。本王取之于外,用之以内。于外索得钱粮,于内即可轻徭薄赋,可消减杂税,可于臣工们嘉奖,可让军士们过的更善。如此于国于民皆百利而无一害者,本王如何不能去做?”

陆谦的一番言语是震耳欲聋,呼延家叔侄俩人都痴了。这种政策倾向,与华夏现今的普世价值观,全然不同。

须知道,现今的宋儒皆理想主义者,所讲的更多是教化,更多是以德服人。那自从北宋中期以后,批评汉唐,否认汉唐之治的声音就日渐走高,以二程为首的理学可以说把儒家的理想主义发挥到极致,批两汉李唐,甚至批判起了王通续六经。

——王勃的爷爷,教出一些牛逼弟子。

而要知道,在唐及北宋前期,士人对王通续经乃是非常推崇的,认为王通续经有存道之功,继承了孔子之学,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为王通之学开启了盛唐之治。

但从北宋中期开始,宋儒却越来越倾向于将三代理想化——他么时代不同喽,现如今是老子的文华盛世——而将两汉李唐皆视为与“三代”相对立的负面典型。因此,士人转而开始批评王通续经。

因为前者施政,乃王道与霸道兼杂,如何可比尧、舜、三代也。这根本理想就不同。

他们眼中,两汉是以仁义文饰霸道而已,而王通之道虽然重德,却亦盖含霸道。仁寿三年,王通至长安见隋文帝,进奏《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如此可就叫宋儒不高兴了。

虽然事实证明。宋儒比之汉唐来就是个渣。可人家能忍啊。比如当年的安南李常杰屠戮邕州。我大怂先是大败,后集结大军去反攻,打到打不下去了,人安南第一个降书,道一个歉意,就能两边议和。邕州数万百姓被屠戮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可以说宋儒讲脸皮、讲面子,讲道德正义。

先天上就将华夏放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要是讲一个符合其观点的例子,如郑和七下西洋那般,就是最好。

而陆谦的这种思想就是红果果的强盗思维,文雅点说就是霸道。以力假仁者霸。那就如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把呼延家叔侄的三观都要颠覆了。

“小将军既走遍了南洋诸国,当知晓彼辈人之军力也。以你之见,其人军伍,可能抵挡我海陆数万精兵一击否?”

陆谦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左右两列的文臣武将早就停住了口,把头望来。

呼延庆于感情上一时间还是扭转不来,但他认同陆谦话中的道理。如陆谦这般言语,那于国于民的确大有好处。再想到南洋诸国的武力,说道:“彼辈尽撮尔小国,不堪大军一击。”

这句话叫陆谦在此哈哈大笑来,笑的好不畅快。

“本王于南洋了解不多,只知晓彼处多野人,王化不宣,然彼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占城、交趾、真腊尽是盛产稻米。泥勃、三齐佛等国从不曾听闻有饥寒之苦。”热带亚热带么,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雪花,且物产丰富,不干活都有的吃可真不是说笑。香蕉、菠萝、椰子、芒果等等,数之不尽。

“此等大好之地何苦废于一群野人之手?”

陆谦的眼光从呼延家叔侄,从左右两列的文臣武将的脸上一一扫过。站起身来。

“诸位兄弟,且看当今之天下,苦无立锥之地的百姓人家何其之多?”

“这王朝兴衰,土地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乃最大之弊端也。昔刘汉之黄巾起义,李唐之黄巢之乱,追究其根源,皆在于此。便是这赵宋,若是无有数不尽的无地失地百姓,我陆谦何以成就今日之气候?昔日梁山泊内何以有那般多儿郎上山入伙?”

“这皆是土地之祸害也。”

“古人云,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原因何在?就在人口与这田亩之间。”陆谦做起了老师。

现在,陆老师就开讲了。

“兄弟们且听我言:一场大乱,杀戮无数,生民凋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如那李唐,天下一统之时,高祖武德年间仅二百余万户;太宗贞观十三年,户数恢复至三百万;高宗永徽年间全国有户四百万;武周神龙元年全国有户愈六百万;玄宗天宝年间户数达近千万也。我华夏元气尽复,故而早年有开元盛世。”

“如此可见,只要太平,只要有一口吃食,百姓得繁衍生息,这人口便就会浓稠茂密来。可是土地却不会增长。这齐鲁之地打春秋战国时候是何等模样,现今不还是何等模样?相反,随着耕种耕耘,地力还会不断消磨。看秦汉时,关中之地如何肥厚,可到了李唐时,高宗却要几番引着满堂文武就食洛阳。可见其之地力已不足以尽养关中之人也。”

陆谦话说到这里,眼睛俯视着到宴众人,后者们有愕然、有懵懂,亦有似有所悟。他们都没这么想过,而现在想来,于陆谦之言便就有了新的感官和认知。

“而当今天下又有多少人?大观四年(1110)户部有案,全国有两千零八十八万余户,丁口四千六百七十三万余口。算是妇孺幼子,举国之民尚超出一万万也。”

“而天下田亩就那么多,一千万人,一人可分百亩;一万万人,一人便只可分十亩。”此言就是黄钟大吕,叫在场众人个个绷起面容来。

“这每朝中后期皆有土地兼并,良善百姓沦为奴婢。大批黎民身无分文,手无寸土。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便就只能斩木为兵,揭竿而起,起兵叛乱,滋味一口吃食。”

“朝廷镇压得一时,镇压不了一世。且这一次次镇压,何尝不是在消弱自身的力量?如此等到再无力可制时候,那便就是皇朝更替,龙蛇陆起之时。如三国时候,如隋末、唐末,一次次纷争,流的都是天下百姓的血。天下兴亡百姓苦。”

“如此,一万万黎民被杀的剩下了一千万、两千万,新朝一统,天下复安。几十年百十年后,人丁滋生,天下复入盛世。”

满堂的寂静,数十道目光看着陆谦,无有一丝声音。混不吝如黑旋风也长大了嘴巴,而明智一些如柴进、宋江、吴用等人,额头上已经显出一层明汗。

历史很残酷,只是历史往往把自己残酷的一面遮掩了起来。每遭王朝更替,更吸引后世人眼球的是那些留名青史的文臣武将,而不是其背后的无数百姓尸骸。

“此乃一轮回也。看看刘汉、李唐,看看现下的赵宋……”陆谦的目光看向柴进,“柴卿可有妙策教本王则个,以渡过此劫难?”后世人把这个称作“历史周期律”,这可不是儒家那套君王“亲贤臣远小人”便可以破解开的。陆谦也不会如***那般高举“民主”大旗。眼下要解决这怪圈就只有向外打,向外扩展。

“大王之言如黄钟大吕,叫臣警醒,亦叫臣汗颜。柴进无能为大王解忧,请大王责罚。”

小旋风回答的干净利索,陆谦心里在笑,面上却纹丝不动,看向宋江、陈观、吴用,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说有人都拜服在地,包括呼延灼与呼延庆叔侄。

“诸位快快起来。是本王情急也。”说着便将最近的呼延灼叔侄拉了起。让呼延灼与呼延庆好不震惊的是,陆谦那一身巨力。呼延灼竟然抵挡不住,这叫他怎能不惊?他虽没亲自与陆谦交手,对陆谦却非一无所知。后者扬名立万靠的从来不是武艺。当年在殿帅府中,亦从不以武勇显名。如今看来,这位大王还掩藏了身手不曾?

不提呼延灼内心里是如何翻腾,就见陆谦将呼延家叔侄拉起,堂上一干文武也尽数起身来。

他便接着说道:“诸位皆英才,耳闻目染,当知道我陆谦适才所言不假。试看青史,尤其是魏晋南北朝,唐末五代十国,那真所谓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因为陆齐现下也是一标准的地方政权么。与魏晋南北朝、唐末五代十国十分标配,保不准也会如历史上的那些国朝,今日兴旺,明日便覆灭了。

“这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鲜少能有跳出这一轮回者。大凡初时皆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盖因为那时时局困难,诸人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站稳跟脚,根基深厚,羽翼丰满,此刻人便也松懈了下。

有的因为历时长久,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待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一如现下赵宋之难。

也有如我梁山今日之局面,势力步步扩大,为功业所驱使,并力向前,以至于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开科取士,内心之人复杂,其环境越加复杂来,控制力反而趋于薄弱,不如先前牢固。

可无论前后,在我陆谦的眼中,却是无看到一个跳出轮回的。”

“诸位兄弟以为原因何在?”

“你们不知,我陆谦也是不知。我只知道,这儒家可以用却不可全用,可以信却不能全信。”原因很简单,那历朝历代都挂了,它们中可多是尊孔敬儒的。

儒家也有内圣外王,但是儒家的内圣外王与陆谦的内圣外王是完全不同的道路。“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是扯淡。“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也是过于超前了。21世纪都也不适合,陆谦觉得,适合它的只有物质超级发达的真社会ZY。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过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提倡“真善美”提倡道德是一种好的传统,但是把真善美跟道德与治国搅合在一起,就太不合适了。

“若有一日我陆谦一统天下,陆某人可不想三二百年后就国破家亡,身死而族灭。更不想我华夏贵胄惨遭浩劫,生灵涂炭。然我清楚,这天下吏治,实难保如一。国家政策亦无百年不变之法。人亡政息,太过常见。

我死之后,后代子孙变了法度,我难不成还能从坟里跳出来不曾?

土地兼并更是富贵人之本性。放在五年前,我亦想要良田百顷,在座的兄弟们谁又不想?此方是家族之根基也。”

“且陆谦亦想叫我华夏之民,生养出两万万、三万万来。可土地不足以养之,如之奈何?”

“是叫我华夏之民忍饥挨饿,叫我国内兵戈四起,杀戮无穷,还是征讨四方,以我之剑夺外人之土,变四周夷土为我华夏汉地?”

“诸位可有教我?”

圆满的给众人上了一课,还叫诸人尽数俯首低头,陆谦心里得意洋洋。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在这种残酷的现实面前,宋儒的理念是那般薄弱。

整个大堂内都响起了沉重的鼻息声。陆谦转而问呼延庆,“小将军且说那南洋之地可养多少人哉?”

呼延庆此刻已心悦诚服,“臣不知南洋之地可养几许人也。只知南洋广大,不可以千里计。内中海岛无数,小则达一县封土,大着能立千里之国。

小将见识浅薄,不识大王一片苦心,万赖大王英明,不以小将愚昧,教授小将真道理,始知内中玄奥。

大王真知灼见,高瞻远瞩,叫小将佩服之至。

此乃天生我主,以解我华夏之忧也,乃我华夏之大幸运。望大王不以呼延庆卑微,来日攻略南洋,小将愿做先锋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陆谦今日都不知道哈哈大笑几次了,拉起呼延庆,笑道,“小将军言重也。来日南洋之行,还当烦劳将军提兵。”

之后眼睛再次从文武众臣脸上扫过,“那南洋虽好,可到底偏远,便是有快船沟通本土,朝廷之力亦难鞭长莫及。如此势必不能设立本土这般的州县制度,当赋之其官以军政大权,以便灵机处置。如此,时日长久难保不会有野心勃勃之辈趁机挑事,以图自立。一如今日交趾之弊端也。”

“此非止南洋,西域之地亦是如此。”

“故而,陆谦若真有开疆拓土之日,我当行宗周之故策也。分封宗室功臣,封藩建国。诸位兄弟切莫以为陆谦在哄骗你们,此我之一片真心实意也。”

“咕嘟”,闻言柴进、宋江等很多人此刻都不禁吞咽了一口垂涎。头顶上的气柱瞬间都愈凝固来了。

便是那黑旋风听到‘分封宗室功臣,封藩建国’的话语后也似明白了过来。大声吞咽了一口口水,张口就叫道:“哥哥真舍得拿无数疆土,分封俺们兄弟?莫要诓骗。”

“我如何诓骗你,我又如何会舍不得。与其将来便宜外人,今日分封于我等兄弟,你等还能反我?”

非常直白的说话。那铁牛忙把头摇晃:“不反,不反。哥哥便是杀了俺也不反。铁牛这辈子就听哥哥的话,那鸟位算甚。”

堂上一阵哄笑。陆谦举起一碗酒来,一饮而尽。“今日之言定也。我陆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日后如若不应践,众兄弟可视我为仇。”

“诸位兄弟亦莫以为我陆谦是失了心窍。中原大好河山还未入手,便想的那般遥远,似是异想天开。实洛阳赵宋不堪,我视之如冢中枯骨,早晚必破之!”

“而田虎、王庆、钟相、方腊之流,尽皆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这还是陆谦第一次指点天下这般露骨的。“诸君知龙之变化否?”

自问自答,陆谦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其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以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当初看三国,这一段就觉得极其有逼格,现如今从他嘴中道出来,果然王八之气四溢。

“江南方腊,河北田虎,王庆、钟相,皆非英雄也。”所以啊,这如今之天下,无人会是他的对手,他陆大王一统中原,必不在话下的。区别只在一个时间问题。

“且看三五年后之天下,是谁主沉浮?”

第四百二十四章 耶律宗云沧州游感

泥沽寨向南的快道修整得很好,一路向南,平直宽坦。耶律宗云一行人从泥沽寨抵到长芦镇,怕是有百五十里,可比武清抵到析津府【辽国的南京,即现代北京城】,然他们估算了一番时间,耗时却是要比后者要节省上三成左右的时间。

这还是战马奔行的速度,如果换做笨重的大车,恐怕节省的时间还要倍之!无怪乎他们这一路上见到了那般多规模不小的车队。

据耶律宗云所知,南国的这条快道可不是官道。后者随便人行走,前者却是要收取过路费的。而且这条快道是从泥沽寨一直通到棣州,后半截还在抓紧时间修筑中。为此,南面的这窝草寇足动用了上万战俘,方修筑的如此之快。

这消息初传到北方时候,很多辽人权贵都笑话梁山军傻子,耶律宗云也是其中之一。汉儿商贾都是奸猾的,这过路费钱是不多,但那总归是钱不是吗?如何会有人放着不收钱的路不走,而来走这收钱的路?而且修了这条一条坦道,直通黄河岸畔,那简直是在诱惑辽军南下啊。

凭着在贸易区里开通的凭据,耶律宗云可以直趋沧州,他们也顶多走到沧州。而对应的辽人也同意齐鲁方面的行商,进至武清。

这是一个彼此通融的结局,也是双方在短期的互贸之后,做出的一个符合彼此利益的决断。

耶律宗云是第一批进入沧州境内的辽人,对于这儿的一切他都充满好奇。比如说这条宽敞的大道,他本来不懂,为何会有那般多狡猾的南国商民,宁愿付出一定的金钱来换取通行这条大道的权利。须知道,后者在他的心目中都是狡猾奸诈之人,锱铢必较之辈。

然这番估量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换做是他,他也愿意走这条所谓的快道。与节省的时间相比,些许过路费不值得一提。若再加上走野路付出的辛苦、颠簸乃至马蹄、车辆的耗损,耶律宗云觉得这过路费实还有提高的余地。

当然这一路上,他也发现了一些逃费的商队。这些商队/商贩的规模普遍较小,甚至就是三五人带着三两独轮车,行走间甚是灵活,至少从快道上跨过壕沟下到野路小道上很是容易。如是,他们就每每在临近关卡处离开快道,远远的绕过关卡后再重新回到快道上来。

而途中他虽然见到了些身着皂衣的巡查公人,可其人数太少,太过稀疏,至少耶律宗云这一路上便没能见到他们抓住过一个逃费的。以至于耶律宗云在心底里都嘲笑沧州官府蠢笨,若这条路是自己的来,那必然会派出十倍的人手来巡查,保证一个都叫他们逃不了。

长芦镇乃是沧州的盐业中心,此地的繁荣比之沧州城都丝毫不减,现下更是沧州到泥沽寨快道上的中转站之一,便就更是锦上添花了。车辆络绎不绝,行人如梭如织,道旁店铺林立,似乎比起析津府都要显得更热闹一些。看的叫耶律宗云等人都暗暗乍舌。

话说,自从女真人叛起,析津府的市井已经萧条不少。也所以,耶律宗云看到长芦镇现今的繁华,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个字——抢。

抢的一笔,便钱粮皆有,就万全了。

这南国太富裕了,而南人又素来柔弱,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契丹今年的困境,耶律宗云清楚分明的看在眼中,他父亲是辽国宗室大将耶律得重,位居蓟州节度使,位高权重,他自是晓得辽国的处境是多么糟糕。可谓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兵甲武备也都缺少。

而这些,梁山贼都有啊。

齐鲁这儿的梁山贼固然于辽国有利,他们近来向南京道输入了不少粮食,可谓是解决了辽人的燃眉之急。与齐鲁交恶,从长远见确实不妙。但只要能把他们打服,那还不一样是任由他们索取?兵甲钱粮这里应有尽有,辽国更不用为之付出宝贵的战马。大辽的战马虽多,却也不是风刮来的。

“郎君不去沧州城了?”

见耶律宗云掉头就要回去,身后几名随从都露出了惊诧。这一趟不就是要入沧州城打探梁山贼军的深浅么,现在怎的连沧州城都不去了?

“一窝草寇,何足为惧?我大辽铁骑只需设法抢到界河之南,管他有多少个贼寇,马蹄之下,尽踩做肉泥。”现在耶律宗云更要紧的是赶紧回去说服他爹,有了他爹的支持,析津府中的南下派才能占据上风。

别看耶律宗云心理面如此急躁,事实上,在辽国权贵之中,主张南下攻掠齐鲁的还是少数的,更多人是和平派。

他们中或有的真认为汉人不可小觑,有的则认为辽国现今已招惹上了大麻烦,岂能再起边患?而梁山军与契丹互通有无,作用巨大,断不能轻易开罪。

被耶律宗云深是厌恶,直叫他们一群忘记了祖先荣光的蛀虫,竟然对南人怯步。契丹的铁骑才是与南人讨价还价的最好工具,铁骑踏处,所向披靡。掠得钱粮兵甲,内可安顿百姓,编练强军。外可平定女真,重塑大辽荣光。意义如此之大,岂能错过这等良机?

耶律宗云的心无中原,眼睛更看不起齐鲁梁山军,只以为是一群草寇。女真人才是他心中的天敌/死敌。可现在富裕的沧州叫他不得不转回来目光。

因为他知晓,现下的契丹必须“天降横财”,才能迅速的恢复元气,如此才能镇压下女真来。他心中那个将女真全族诛灭,尽数挫骨扬灰的野望,实则维系在齐鲁的财力兵甲上。

而现下看到长芦镇的非一般的繁荣之后,直若是一颗火星掉进了心头,满满的火焰燃烧,叫他再也镇定不下。径直掉头向着泥沽寨奔去。

他是耶律得重的长子,岂是身后几个仆人能劝住的。如是一伙人只好跟着耶律宗云返回。

然这会耶律宗云却没上快道,而是下了野路。

这说是野路,实则就是官道,为当初赵宋修筑的军粮道,因年久失修,道路多是坑洼。梁山军在修筑快道时候,还顺着也做了一修缮,可比之快道还是差远了。

来时路上并没见过一支梁山军队伍,可通过军粮道返回泥沽寨的途中,没走过十里,他便撞到了一支。

耶律宗云勒住了马匹,列退到路边,周边正好有些商贩,一身汉人装扮的他们,夹在在其中,半点没有引起士兵的主意。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精神抖擞、士气昂然,大步从官道的另一侧迈过。可耶律宗云看到这支队伍后却是“噗嗤”笑了。一支没见过血的军队,可称不上真正的强兵。他父亲麾下有几千人是在辽东与女真贼殊死拼杀过的精锐,每每列阵之后,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煞气就扑面而来。可眼下的南人军队呢,比之他们就是一群弱鸡。

但是令耶律宗云羡慕的是,他们制服统一,竟然是人人披甲,且一看就是成套的甲胄!虽然多是皮甲,可南人富庶果非契丹能比。

耶律宗云想起自己的手下,三百多骑的营头,只有百十套七零八碎拼凑出来的皮甲,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股怒火。大辽可是镔铁之意,当年的皮室军三十万,人人皆披精甲,叫南人不敢生意。而现在自己所领营头不说没有铁质精甲,便是连皮甲都难配全,这大辽真的就沦落至此呢?

虽然他很清楚这一点。辽国前期的主战力是三十万皮室军,到了中后期却转而变做了宫分军,后者虽名义上有四十万众,实则精骑军只有十万。自澶渊之盟叫辽宋两国结定修好,双方彼此皆不闻刀兵声。赵宋方面,三十万精锐河北军到了中后期已然腐朽不堪提及,而辽军的武力亦是一样在和平之中完成了一次大衰退。

残酷的现实和高傲的心气形成剧烈的反差,叫耶律宗云眼睛不觉间都充斥鲜血,双目血红。

再看看自己几人穿着的汉人服饰,更是羞恼的直想拔刀杀人。

“果然是梁山军精锐,威武雄壮,教人不可逼视!”这时候,他身旁的一个商贩这般感叹道。可不是么,比起原先此地的官军,如此军队可不就是雄壮威武。

耶律宗云听在耳中,却有一股笑意猛地在胸口酝酿,倒是把心胸里的怒火冲淡了几分。

不待他嘲讽出声来,那边上的其他商贩却已经叫出声来:“这算甚精锐?不过是守备军而已。乃下下之军,比之梁山军正兵差远了,便是与上次俺去泥沽寨途中遇到的那一批,都不能并论!”

“这是守备军,还不如上一批?”耶律宗云诧异的道。如果这样的队伍只是守备军,那梁山军的战力倒是要另外一说了。

他可是知晓梁山军制的。守备军只算得上辽国的各汉州镇兵,与梁山军正兵的差距,就像辽国的汉州镇兵与皮室军、宫分军的差距。

“那是自然。上一批俺遇到的守备军乃是外州兵马,眼下的人乃是沧州本地兵马,刚招募一月光景,刚做训练。俺家小儿早前被调来任都头,就在其内。”商贩虽是满口贬损的话,但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炫耀之嫌。

耶律宗云脸色禁不住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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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史文恭的羡慕嫉妒恨【求订阅】

耶律宗云一行人抽马直奔泥沽寨。离土城还有三里远,便就看到成群结队的商贩,排出长龙,左侧向城里去,右侧从城里出。井然有序!

耶律宗云心中随揣着虎狼,但看到眼前之景,倒也喝了一声彩。

此乃李唐旧制,由唐太宗所定:入由左,出由右。但历经唐末藩镇割据与五代之乱,早就于民间势弱。或许官员士绅还会遵照此规矩而行,但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更喜欢走在道路中央。

交由随从前去办好手续,一行人直奔回贸易区内的落脚地。方进院落,耶律宗云便觉得有怪。院中寂静无声,前来拜见的仆人尽数垂头,如是落败公鸡。

“好叫郎君知道,自您南去,小郎君无了约束,前去演武场做耍。见一汉儿只胜了一场,便口出狂言,心中气恼下,唤缀里只上场教训于他。那汉儿只是健壮,如何是缀里只的敌手,一击就被打倒地上。小郎君欢喜下亦做了大言,惹了汉儿中的好汉。缀里只不是对手,撒里和也不是对手,小郎君亲自去战他,刀枪功夫拼了个旗鼓相当,箭上功夫却弱了那汉儿一筹,被打中肩窝,摔下马来……”仆人回道。

耶律宗云闻言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他们兄弟皆一母同胞,感情亲昵,听闻耶律宗霖受了箭伤,自然心疼。但他临走时候特意吩咐耶律宗霖,叫他沉下气来,勿要沾染是非。因为此刻他们人单力薄也。那南京道赶来的勇士已经在武清聚集,到时候再来与南儿放对就是,这人却是不听。如今果吃的亏来!

大步走进房间,便见到耶律宗霖一脸丧气的依靠在床头,肩窝处包裹着伤口。见到耶律宗云走进来,惊奇叫声道:“大哥?你去沧州打探虚实,恁地这般快捷?”

“南儿富裕,守备军即皆披甲,钱粮兵甲众多,为我大辽急需。如此便就无所谓沧州之虚实,此战必兴。”

救命之良药,岂可因持药人强健便就丢却?现下已经不是齐鲁实力强弱的问题,而是辽国想要破开眼下之困居,就必须南下抢掠,饱餐一顿的问题。

且不提这对兄弟间的交谈。就看丑郡马宣赞得胜归来,便叫人去查探比武之人的根底,一无所得。一个区区‘耶律’姓氏根本判断不出他的根脚。

因为偌大个契丹,所有权贵盖只两个姓氏,非耶律即便为萧。而平民是没取姓氏的资格,他们的姓氏只能是部族名称,乃至地名。

但如此也叫宣赞惊醒,招呼坐镇泥沽寨的史文恭,上告沧州。

“该来的总是要来。”陆谦收到信报,召集来众人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东风即来也,我等何惜一战?”即对陈观道,要之与北辽正式接洽。

“早晚要有一比,早作早了。”陆谦可还要回益鉴证科考呢。

“臣领旨。”陈观眼中闪过兴奋,这等两国作比,如此场面,思之令人兴奋。一旁的宋江眼中更闪过一抹激动。

陆谦此来带到了梁山军大半好手,宋江是知道诸将的厉害的,心中直以为断没输掉的道理。这辽国纵然横压中原百年,积威不俗。可其近年来被女真人打的节节败退,亦威风大灭也。

陈观领旨,梁山军的战书便速抵到了武清城内。彼处首官乃耶律洞仙,为辽国兵部侍郎,亦称呼为洞仙侍郎。

拿到陈观差人送来的战书时,耶律洞仙丝毫不见意外。梁山军在泥沽寨修建演武场,用意不要太大刺刺。

然耶律洞仙心中却并无动怒,对比耶律宗云之流,他的心胸比蓝天都要宽广。他知晓梁山军如此作为,也是无奈之选择。两国互通有无,这本是件合则两利之事,可偏偏一些辽人太过高傲了。

就如前者言语,辽对宋百年之积威,可非是一朝一夕便会流逝的。纵然契丹被女真打的满头是包,战场上连连败退,但可他们对中原依旧有着强烈的心里优势。如此,一些人看到宝贵的战马,被梁山军以如此之少的粮食物质兑换走,一种被人趁火打劫的感觉便就油然而生。如此态度愈恶。梁山军气不过,摆开擂台,要比个高下,此般已是最缓和之手段了。

若不然,只需将泥沽寨贸易区闭市,看哭的是谁?

且贸易区的富裕叫一些辽军中的强硬派,心生出歹意,此法于耶律洞仙开来,真是莫大愚蠢。但其势于朝中虽不见优,却也非反手可压制的。恰在这个时候梁山军修筑演武场,直若一瓢热油浇在了火堆上。强硬派一方自觉得自我的尊严受到了强烈挑衅,内心更是愤怒。

而现在南面战书递来,耶律洞仙自觉,此也是一个解决纠纷,宣泄怒火的佳机。两国对抗赛,输了也就输了,正好给那些强硬派去去火。而至于尊严,大辽的尊严早在战场上丢个一干二净了。再言,一个国家真正的尊严岂是一两场擂台比武就能抹消的?

无论是宋使北来,还是辽使南下,两国间的比武较技,皆常有之事,亦各有胜负。此皆寻常手段罢了。

而若是赢了也很好,能压制一番南人气焰。此等交易,到底是北求于南!

如是,耶律洞仙一口答应,双方较技之日便就约定在七月二十日。

此刻贸易区内的演武场上,一双杏黄楹联已经被高高挂起:马踏黄河两岸,武交南北英豪。

话说这里可是整个贸易区的焦点。自从宣赞上场,刀对刀,箭对箭的赢了耶律宗霖,那直若是给南面汉儿打了一针鸡血。叫整个贸易区内的汉人商贾都昂起了头来。

原因是那耶律宗霖,后者虽然不以实名,却也亮出了耶律的名号,而看周遭那将他簇拥在中心的一干随从,个个强健有力,跨马配刀,显然这位耶律小郎君乃契丹贵人也。

其与宣赞争锋,两人的武艺不同凡俗,与那寻常教师护院比,高下立判。这便叫人猜测起他的身份来,飞短流长,以讹传讹,到如今把其身份说的便是史文恭听了都要笑。然这贸易区的商户却依旧乐此不疲,不住的为谣言添油加醋。一副“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态度。

如今演武场的动作,就好比热油锅里加了一勺水,那是噼里啪啦沸反盈天。整个贸易区都一副炸开锅的样子。

南人提起,北人愤怒。

以至于那打架斗殴之数量与日俱增,演武场上当日有四对人较量。倒下了八个!其中一契丹人被断开的肋骨刺入内脏,一时三刻的便断了气。

事情传开,更是叫北人气氛。

这时那打武清返回的公人来飞报史文恭,“眼见便是七月二十,正教俺见识北地英豪。”史文恭当即唤人引着公人飞马向沧州禀报,他再找来文书撰写告示,宣示期限。

“此番比试,正是俺一显身手的良机。”他先前于棣州立下功劳,代周斌掌一地兵马使,职位较之原先已有质的提升。但比之镇守一方,他实则更愿意去征战沙场。现下里人都有言,卢俊义是军中冲军撞阵的第一人,史文恭甚不服气。自以为一身武艺不弱于人,临机决断更比卢俊义这大员外出身之人要强。只是前者出身富贵,投效梁山后又赶上了大好时机,遂扬名立万,而他却是时乖命蹇。

待到他受到陆谦使人递来的文书后,心中更是如百爪在挠,对卢俊义生出百个、千个的妒意。

“丈二钢枪无敌手,马步军中推第一。大王也恁地瞧得起他。”

却是陆谦要他在演武场南端立下一彩棚,左右两条红标柱,恰似坊巷牌额一般相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河北三绝玉麒麟卢俊义;傍边两行小字道:丈二钢枪无敌手,马步军中推第一。

史文恭看在眼中,如何不对卢俊义有一百个羡慕嫉妒恨。

史文恭话语如此露骨,那身边人怎的会听不明意思。他先在棣州,后入沧州,这般长久时日自然有几个心腹,其中一个眼珠子翻转,说道:“将军既是瞧着不顺心,何不便借着这卢俊义,为自己扬名?”说着便附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

叫史文恭听了大喜,“好,就依你操办,速速做来。”

如此到了日落时分,就听一小校飞快来报,言语有那契丹蛮人挥动刀枪,把那彩棚给捣塌了。史文恭心中大笑,面上却勃然震怒,喝道:“好大狗胆,竟坏我公器。叫将士们鼓噪起来,待俺去擒他。”却是那人在捣毁了彩棚后,并未远去,而是就在演武场。

片刻时间,史文恭提起百十人,跨一匹白马,手提方天画戟,直奔演武场来。到的场上,便就看到丑郡马正与一人争锋,彼辈还有两个头首在后掠阵。

这二位却正是宝密圣与天山勇,乃耶律得重手下的大将。

这耶律得重与耶律洞仙一般的心思,乃是对南主和派。身为辽国大将,却是知晓现今的辽国实在无力与南人争锋。那便是侥幸拿下了沧州,也断跨不过黄河去。而跨不了黄河边危及不到陆齐的核心利益。便是能大大收获一笔,日后陆谦岂能善罢甘休?

别的不去说,只那伙贼寇用水师袭扰南京道沿海区域,则辽国便昼夜不宁也。

是以,于泥沽寨的争锋,他是冷眼旁观也。直到他听闻到自己的小儿竟被南蛮子一箭射伤后,才大加气恼。派出宝密圣与天山勇两员大将前去襄助耶律宗云。

但这并非就表示他已经站到了强硬派这边来,只是对泥沽寨大比变化了态度。

二将来的比武清之人尤快,这也是耶律宗云前来挑衅的底气。宝密圣与天山勇二将武艺甚高,更难得的是,天山勇尤其善射。正好能为他兄弟出气!

午时候,他听汉儿传说那玉麒麟卢俊义是如何如何了得,胆敢放眼是:枪无敌手,军中第一,真气炸他肚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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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斩孽徒文恭呈威,传信报契丹内讧【求订阅】

耶律宗云年纪虽长,可论及武艺,却并不比其他兄弟高强。

与宣赞在阵上厮杀,二十余合,不分胜败。耶律宗云寻思:“这贼子果然不俗,无怪四弟战他不下!”

同时间里,宣赞心下也暗暗吃惊:“这人看似与前将生的想象,莫不是亲兄弟也,倒亦是好手段!”

两个战到五十余合,耶律宗云刀法渐渐有些涩了,喝道:“兀那汉子且做等待,待我去换匹马来,再与你来做厮杀。”言语罢打个转头,回马便走。却是未落败。宣赞闻言好气,“贼撮鸟,忒的无耻。”如何肯舍,紧紧赶来。

耶律宗云伏在鞍上,暗自把钢鞭取下,窥宣赞赶近,猛然回身,劈头打去。而宣赞方才见他跑马伏鞍,便已经有怀疑,当下眼疾手快,横刀一格,当啷一声,火星四溅。耶律宗云是挂刀抡鞭,贴住宣赞乱打,宣赞一时不防,大刀施展不开,只得招架。两个又战了十余合,待宣赞摸清招式,渐渐扳回。此刻却忽听到身后响起了一爆喝声,却是宝密圣与天山勇两个,眼看耶律宗云不是宣赞对手,当下里奔出一骑来。

这边史文恭早就等的心急,眼看那宝密圣挥枪奔出,那里还耐得住。一声大喝,提起方天画戟就奔了去。身边的几个心腹全都晓得他打算,眼看如意,纷纷大声喝呼叫骂。

那边宝密圣,舞枪拍马而来,见斜处里冲出一史文恭来,遂迎杀上来。两个斗不上十合,身后天山勇便脸色猛地变化,却是知晓他不是对手,忙拍马舞刀便来协助。

史文恭奋起方天画戟,力敌二将,丝毫不见胆怯。而宝密圣与天山勇联手对付史文恭,却可谓是颜面扫地,二人可皆乃辽国大将,这般着实丢人。但后者的武艺着实高强,一杆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二将如何敢抖英雄,放声要单挑?不怕人一个失手,自己小命都没了么。

当下亦是人人奋力,都这般来了,若不得胜,颜面更是一点也无也。

寒光闪灼,杀气弥漫。三匹马腾踏咆哮,征尘影里,转灯般厮杀。这斗了三十合之上,宝密圣与天山勇却渐渐力怯,抵当不住。

而就在此时候,一声霹雳响起来,“二位将军莫慌,俺来助你。”却见那周遭里忽的有一人策马奔入,如平地奔驰闪电,手舞一口泼风刀,似半空飞下流星,直杀史文恭来。

宣赞此刻已将耶律宗云战败,见此场景勃然大怒,“好狗贼,何当杀个千遍。”

宝密圣与天山勇却是大乐也,这汉将好生厉害,他们两人联手也非对手,心中正感慨自己一世英名要尽丧,忽看有个呆鸟冲来,心下十分欢喜,两个同时把马往后拉,撇了开来。

遮莫三英战吕布很是光彩吗?况乎还有很大可能依旧战不下。他们二人联手应敌,方三十合就落到下风了。再添一个又能如何?这差距太甚。

现下退去,多少留一丝颜面。

何况来者是谁,与他俩毫无干系。这人背后夹攻,且出招如此狠辣,先教人不齿。

这里是演武场,又非战阵之上?

史文恭早将身后人言语听在耳中,心中火冒三丈尤高,盖因此子之身份也,他已明了。那声音他听了多年,如何就能忘却?

见身前二将纷纷撇开,心中是大喜,继而听得脑后风声,回头一声怒喝:“好个孽徒!”眼目大张,神光锐现。

那曾密偷袭师傅,本就心弱三分,现下再看史文恭这般样,心下更是慌乱。

且宝密圣与天山勇已经让开,单打独斗,他如何是史文恭的敌手?待就要说话,眼前却是寒光一闪,史文恭才手下不留情,血花飞溢,人已被方天画戟拦腰挥为两段。战马溜辔而走。那远处,天山勇与宝密圣两见之神勇,俱各感慨,告一声‘佩服’,拨马回本阵。

演武场中,议论纷纷。那人打马奔出,一刀自从背后向史文恭斩来,可是半分不见留情。杀气四溢,人所共见也。而彼此又是那般关系,叫人生出无穷念想。

史文恭这一声大喝,真惹得南北两边人都好不好奇。

宣赞丢下耶律宗云,拍马而来。“这贼子竟是兄长徒儿么?”史文恭一身武艺绝伦,箭法也是不俗,早就叫宣赞佩服。心下以为,临阵斗将,便是那关胜也断不是史文恭之敌手。

“愚兄早年命乖,虽有一身好武艺,却报国无路,无奈投身凌州西南的曾头市。为那曾氏一门效力,期间收了曾家五子做徒。此人乃曾密,五兄弟中排行第二。”史文恭眼看短做两截的曾密,心中恨意过后亦有伤感。

纵然当日与曾家已了断了恩义,可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徒儿竟要对他背后下刀,而后再要被自己一戟斩杀,端的叫人百感交集。

“原来是那伙人。俺亦有耳闻。听那曾家府的曾弄,原是女真野人。入我中原,受王化熏陶,定居为民,入赘曾家,以之根基。凌州官府受用他浮海置马的好处,于他多有宽容,叫那曾弄三十年里置起了曾头市好大的家业来。”

说着,宣赞重重的冲着曾密尸首唾弃了一口。“果然是女真蛮子,再受我上国熏陶,亦难改禽兽野性。竟然弑师,岂不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乎?”再告慰史文恭道,“兄长休要为这畜生心怜。羔羊跪乳尚知孝,乌鸦反哺孝亲颜。禽兽尚且如此,似曾密这等小人实禽兽不如也。许先生曾言,女真者,直若山间野兽,野性未伏,所言实不虚假。”

说到这里,宣赞似猛地醒悟了什么,史文恭亦是这般。二人四目猛相对,同喝一声“阿也”。

“这曾密为女真人,何以来助契丹?”

“彼处凌州,尚在宋廷掌下,何以到了我沧州泥沽寨?”

二人如此说着,急忙唤来兵丁公人,就他们索拿曾密同伙。如此还在贸易区中掀起好一阵波澜来,动静闹得颇大,便是那自觉丢人之极,躲回住处的耶律宗云一行在也次日得到了消息。

“那人竟是女真人?”宝密圣大叫道。眼下境地里,那位女真人效力的契丹人是多不胜数,可谓契丹人效力的女真人却寥寥无几。就更别说这个早就扎根中原的女真人了。

几人都非愚蠢之辈,转眼便想到了因由。天山勇大怒道:“好狗贼,生恨不能一箭射杀了。”这明显便是要挑起辽国与梁山之争么。

耶律宗云与耶律宗霖兄弟二人忽视一眼,后者说道:“这梁山军莫非真的不俗,便是那女真狗贼也想叫我两家生恨?”休管先前他们如何牛羊般视人,这战争之中却是顺着敌人的意去做,为最是愚蠢也。

女真人想要两家生恨,他们若是坚持前念,岂不是顺了敌人的意?

这可比千百句劝说劝告更加有效,叫二人心头对南下的执念,立刻消磨了一截。“速将此事告于洞仙侍郎。”耶律洞仙才是此行的魁首么。

与此同时,这一消息也被人快马加鞭的送到陆谦处。“曾密?曾头市?”

这方势力在他眼中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不想此刻冒了出来,还如此作为。“狼子野心,我誓灭此僚。”

“曾密此举意在挑起辽齐两家纠纷,死不足惜。凌州亦就在济南府之北。大王可去书于唐斌兄弟,叫其领兵直杀去曾头市。量德州、凌州宋军也不敢张目。”

只要梁山军不去攻打两州城池,这两州的宋军脑袋灌进大海了,才会来寻梁山军的晦气。吴用说道。

“就如加亮所言。着人传令济南府,叫唐斌剿灭了曾头市。”

原本陆谦就因为曾家女真人的血统而不快,他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凌州,倒也可容忍一二。现下竟然这般不知死活,断不能容它。

此时武清到泥沽寨的路途中,耶律洞仙接到耶律德云的禀报,心中猛地一凛:“这女真贼竟如此周全,在那汉地亦埋有棋子。”

宝密圣与天山勇的武力他是知道的,泥沽寨守将竟然可以一敌二,三十合就叫两人落到下风,如此武艺,匪夷所思,恐不在兀颜光下。再任职泥沽寨这般要害处,此人必是南国陆谦之爱将也。

他真庆幸宝密圣与天山勇那一刻选择了就此退避撇开,不然,若那人真的折在那女真贼手中,则大辽是百口莫辩也。

其麾下一干军将此刻听闻消息,亦如耶律宗云、耶律宗霖一般,心头战意猛地一灭。

“女真乃我大辽死仇也。彼辈人要我大辽与南齐放对,此间内情……,诸位将军深思也。”

响鼓不用重锤。耶律洞仙相信这干人或许悍勇,却无几个是那痴傻中人。

“侍郎说的有理。可宗云郎君前朝之言也不虚啊。南齐富裕,其兵甲钱粮为我大辽急需。想要安顿境内流民,想要重新武装精骑,那都离不开南齐。我大辽现下只能以南齐为资粮,方可起死回生,方可重振威严。否则,亡国灭种之危,就在眼前也。”

数年的厮杀,女真野人有多么能战能杀,再没有人比契丹人了解了。兀颜延寿说道。此人乃兀颜光之子,亦使得一杆方天画戟,熟读兵书,为契丹后起之秀也。其父兀颜光为辽国上将,精通十八般武艺,熟读兵书,有万夫不当之勇。善使一条浑铁点钢枪,有时也以铁锏和方天画戟为兵器。但是从其名字便可看出来,这兀颜光与女真有着隔不开的瓜葛。

此姓氏乃女真姓也,源自乌丸部,后改称乌延部,女真人素以部落名为氏。兀颜即为乌延之异译,又作兀延。此人乃辽主家奴出身,又因为出身女真,而女真为现今契丹之大敌,而素来受了些猜疑。否则,兀颜光早就被赐姓耶律氏了。

“哈哈,兀颜小郎君与那惨遭腰斩的贼人,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叵耐你二人相隔甚远,不能一见如故。”洞仙文荣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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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耀兵宣武展军威

洞仙文荣只看名号就知晓,此人与耶律洞仙有着密切之联系。实则也确实如此。

他是耶律洞仙帐下牧民出身,出入沙场数十年,不仅积功升做了将军,还历练出了一身武艺。如今名义上归属兀颜光统领,实则已经依耶律洞仙马首是瞻。

兀颜延寿勃然大怒,双目看着洞仙文荣,恨不得拔刀砍杀了。

耶律洞仙适时大喝一声,训斥洞仙文荣,“休得胡言乱语,还不与兀颜小郎君赔理。”这般虽有唱双簧之感,但洞仙文荣很顺从的向兀颜延寿拜了两拜,却也叫后者气消了不少。

如此,一场眼看就又要争执起的‘战和’之论,便被洞仙文荣一番话给带偏了,耶律洞仙立刻了解这一话题。他从兀颜延寿的反应中即可看出,那强硬派还没到消磨念头之地步。“且不须再做争论,到了那泥沽寨,看南人兵马来,再做定夺。”

如此辽国一干人物就尽数闭上了嘴,只打马向着泥沽寨奔来。现今辽军在泥沽寨对岸亦立下了一座营垒,设立关口,才月余光景,眼瞅着就如有一座小镇热闹。

彼辈人抵到时候,乃是七月十八日黄昏。十九日,众人歇息于营垒中一日,同时耶律洞仙派出随从联络对岸,二十日便渡得河去。

而陆谦此刻也已经准备齐备,整个贸易区人尽皆知,二十日当天,南齐的陆大王会亲自引着大军开入泥沽寨来。虽说这么看有点丢分,毕竟辽国方面只出了一个兵部侍郎。但思之辽国在中原的百年积威,却是亦可接受。

陆谦放下笔,再细细翻阅了前后,洋洋洒洒三千字,尽诉当日午宴之言。文采自是毫无,可贵在文意通畅,直抒胸臆。

……

“此一轮回乃华夏之殇也。看看刘汉、李唐,看现下之赵宋……,莫不如此。”

“然天地广大,两汉之时我中土即与贵霜、安息、大秦相交,可知道天下实非只汉土也。四方之地亦可养育亿万之生灵,孕育泱泱大国,其土又何以便是荒蛮之地?我华夏若有十倍现今沃土,则今日中原还当会有这般多的失地流离失之人么?那当可滋养十万万人也。”

“……土地不是凭白就能得来的,不动兵戈,不伐他国,不开疆扩土,如何能增长土地?我华夏先民就是靠着兵戈打下了现今的万里沃土,看今日世界可还有九黎、三苗、东夷、犬戎么?彼之土地已尽为我先民所据也,为我华夏一族生息蕃庶。……”

“今赵宋懦弱,始丢交趾、丢辽东、丢幽燕、丢西域也,为乃我华夏之奇耻大辱。彼辈士人言语,以辽东、交趾、西域等尽蛮夷之地,开垦无益,反会害及国家靡费军资,而叫天下苦穷,实可笑至极。其于东汉末崔烈弃凉州之论何其相似?

且那交趾、辽东、西域诸地就真是有害无益之处么?真就是荒蛮之处么?

岭南之地,于汉唐时分尚为贬官之处,瘴气滋生,蛮夷非人类居住之地。而今日观之,福建如何,广州如何?皆生民稠密繁华之所在也。”

……

“赵宋怯懦,士大夫卑也,国家百五十年滋生,积弊难返,教我华夏再临危机之时。然则历朝历代君王皆是英明神武之主,天下大贤辈出,众正盈朝,吏治清明,且土地少有兼并。每户皆有百亩之田也,轻徭薄赋,政通人和。百姓安享太平,繁衍子孙,一生二、二生三,想来不须有百年,这天下户口生灵就当再翻一番。

如此则每户就当只有五十亩田也。

再百年,人口再翻一番,则一家便只剩二十五亩田。再过百年,一家仅有十亩地,其可过活?况乎再有百年滋养呢?

百姓口中无食,怕是再君正臣贤,亦挡不住天下大乱。卿可有妙策教本王则个,以好叫后辈小儿渡过此劫难?”

陆谦写信给宗泽,叫他拿到内阁上商讨,内中三千字,实则就问一句:人多地少当怎做?

这可不是一个“抑制土地兼并”就能解决的了的。

人口与土地的关系,王朝轮回的关系,许是过往时候宗泽还从没将这些考虑到一起。但陆谦的这封信中却阐述的尤为直白。那假设的可一直都是君正臣贤这种士大夫最最理想的时代。

他相信这对于现下的士大夫来说,会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丢下笔,陆谦叫道:“乐和。”

“臣在。”

“速送于首辅。”他相信这个疑惑会给宗泽、闻焕章等人带来颠覆性的震撼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八个字还是很有逼格的,虽然就根本言只是一个弱肉强食。但换个花样说就显得特别的有格调。这句话诞生于清末,在那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为以“信、达、雅”做翻译标准的严复所译。其内中之基调与宋儒思想,根脚上便有着本质的不同。

后世我兔给严复的盖棺定论,可是:清末极具影响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是中国近代史上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之一,为近代中国开启民智的一代宗师。

可惜陆谦前世不学无术,对于严复,就仅仅知道这八个字。

泥沽寨中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扫地洒水铺黄土,因为陆谦派人向彼处传令:二十日时,当耀兵宣武!以展我军威。

“不战屈敌虏,戢兵称贤良。”三国时候曹丕的这一句话真正说到了陆谦的心底。

他带着数千亲卫精甲前来泥沽寨,那就是要在辽国面前一展威风实力,彰显大齐军兵、振奋百姓精神,威慑敌对力量。

可别以为契丹人向赵宋借道之事,他就丝毫不知。童贯身边早就成筛子了。

他这种人依仗皇权而成事,周遭多趋炎附势之小,现今赵宋皇权不盛,且童贯宠幸有衰,那些宵小之辈自就在私下中另投门路。

泥沽寨内的军民商户全都打起了精神,这种事情百年也不得一遇,何况这时机与因由又是那么独特。便是最蠢笨的商民也知晓,梁山军这番作为,乃是为打压辽人气焰,而辽人气焰若被压下,则于他们这些商户大有好处。

辽人蛮横。

两个现今虽互通有无,彼此开放了一地,却始终不见有商户渡河北上,原因便在于此。带着货物前往北地,被连骨头带肉一起吞掉的可能太大。

利益所动,故而泥沽寨商民之热情陡然高涨了十倍、百倍。这一刻,梁山军仿佛真的成为了他们衷心热爱的子弟兵了。

太阳初起,如洗的碧空几乎见不到几朵云彩。秋高气爽,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泥沽寨城南大门外,熙熙攘攘的商户百姓已经将两边围得结结实实,由城门往城内延去。直到城北贸易区。自然,内中还是以泥沽寨本处百姓居多。商贸区固然欣欣向荣,可时间到底尚少短,至今不过百户。算上伙计、仆人,方才几个人?

泥沽寨的百姓才是主流。

彼辈已经百多年不闻刀兵之声,现下梁山军若能再叫辽人知难,则他们又可过安生日子也。

是以,人流纷至沓来,摩肩接踵,更在街道两旁,楼层屋檐顶上,比肩叠迹。

而当地驻扎的守军,不同于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看待今日阅兵耀武之军队的商民百姓,他们眼中却是无比的羡慕。这种荣光实乃军兵之渴求也。

但这些士兵又知晓,陆谦亲军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梁山军自当年大寨时候起,便无可动摇的军中第一精锐。

便是当初与西军的一战,正面迎敌的亲军,厮杀至最后也没被兵力绝对占优的西军中军打垮。现下,能入选亲军者,当个个皆是久经沙场的悍勇老兵。有人曾言,其军中士卒,放到守备军中,人人都能做都头。

两千重骑,三千步甲,五千精锐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起身梳洗整容。刀兵战甲,都擦得蹭亮。用过早饭,更是全军最后一次整装束甲。

当辰时正点来到,“轰轰轰”,战鼓声响起。全军列队,开出了城南五里处的营地。

当五千步骑从营门鱼贯而出的那一刹那,陆谦嘴角挂起了灿烂的笑。他相信辽国的那些军将都当是识货之人,能看得出亲军步骑的厉害处。

精骑先行,陆谦引众文武在后。卢俊义引两千骑做先,武松引三千步甲最后。一应将士尽是黑袍玄甲。

却是陆谦称王后,为显示自我亲军之不同,同时亦是觉得黑色更能显示出亲军的威严,而下令更变装束。可不是因为受赵明诚的进言,赵宋得火德,大王当兴水德,才把亲军战袍变为玄色的。

陆谦身边之亲军,也不知道是一路胜仗打下来,心性彻底的超然,亦或是因为他早前兑换的那个道具——陷阵之志【残】。可就是这一残缺道具,荣誉值已经叫他挤干榨干了。

形容陷阵营的那句话陆谦也很欣赏——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很威猛。

然问题是,他这支亲军早就体现出了这种‘沉寂’之倾向也。

自从打败了呼延灼军后,他们就变得完全不同于其他军伍那副朝气蓬勃的高亢气象,而是更加的沉静,沉定。

就仿佛是一个深深的水潭,深沉深邃不可测之。

陆谦曾心中猜测着,是否是因为buff常年笼罩的原因。遮莫穿着绯色战袍也不激情燃烧。

到了与童贯率的西军一战后,陆谦甚至都觉得这种色彩跳跃的军服与之都有一丝违和感。

整支军队就像一片深沉大海,都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感觉了,还如何能与色彩鲜艳的红色相配?

直到叫他们都换装玄色,那就真只能用‘相得益彰’四字来形容。太配了!与人观感,完全就是一片深邃无尽的汪洋大海。看似平静,内中却孕育着谁都可以感觉到的无穷力量。

两面杏黄大旗高高打起,内中斗大的两个黑字,一“齐”字,一“梁”字。现下梁山军中各部军将,依旧爱过打梁字旗号,而胜过打齐字旗号。

各将将旗,各营军旗,百多面呼呼招展。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下精兵谁为魁【求订阅】

后世PLA的军容仪表于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然陆谦却不能照之抄袭也。冷热兵器间的感觉相差太大。那一身短装,手持步枪,踢着正步的士兵自然威武,可你能想象到,一群穿着甲衣,头戴铁盔,帽缨飘舞,端着长枪大刀铁骨朵的人,横平竖直踢正步的场面吗?

不伦不类。

这一点他早在梁山泊练兵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如是,踢正步就变成了齐步走。一定程度上还减轻了军训负担。

两千重甲骑兵。人人都披挂着半身铁胸甲。

那半身铁胸甲实乃板甲之雏形,只是限于此时的冶金技术,很难将大块板状金铁塑形成盔甲。后者关系到炼铁、淬火等多种工艺。再详细点说,就是铁矿品位问题和内中的磷含量。

自从世界进入黑铁时代后,中国的冶金技术一直都是世界前列的,但板甲此类物压根就没出现在中国历史上。原因有多方面,可那糟糕的铁矿石品质绝对是一大毒点。

毕竟,古代冶金的金属质量和矿石品味的关系太大,运气好的马来猴子用天上掉的陨铁也能炼出宝刀。西方要是碰到中国的铁矿,也别想造出板甲了。

金钱豹子与梁山军挖来的那些东京匠营的炼铁高手,绞尽脑汁,也只能完成如此般一半成品。这实则就是胸甲,或者是放大版的护心镜。连贯穿四肢与下身战裙的甲衣也依然是皮索、札甲铁片编制的鳞甲。

若只看其上半身,真的与后世的胸甲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要是看待整体来,就只能说更像隋唐时候的明光甲了。

明光铠实质上还是一种鳞甲,加入了大型铁护件的保护,与欧洲板甲发展初期的情况很相近。

现下,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上半身,最少是上身正面甲,梁山军已经做到了一体化。

首先入场的是骁骑左营,五百精骑呈四列纵队。人如龙,马如虎。精光耀日,其势沉如泰山。

哒哒的马蹄声甚是统一。

自从这半身铁胸甲定型之后,陆谦就开始着重把身边的亲卫骑兵向着近代骑兵方向侧重。

他组建亲卫骑兵时候,梁山军羽翼未丰,所选虽多是老兵,却也亦有新人。待到亲军扩充来,骁骑营、骠骑营各分左右,如此就更招募进来一些新兵。内里人物更多是齐鲁之地善于骑乘之人,当然还有一些投效的老兵,甚至是西军。

如今这般长久操练来,已然有了近代骑兵之像。虽然冲锋时候还达不到所谓两骑兵大腿间能夹着一个苹果的地步【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一论调】,缓步慢走如墙,还是不成问题的。

“哒哒哒……”两千精骑依次而过。

高昂的欢呼声仿佛没有尽头,喧闹的气氛染红天空,在陆谦王旗飘过时候,更是达到了巅峰。

贸易区内的明宣楼上,马蹄声都要湮没在了震天的欢呼声中而不被楼上诸人所听到。

耶律洞仙蜡黄色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两千精骑威武雄壮,刀枪明亮,精甲绽光,这般气象实出乎他之意料。耶律洞仙乃契丹重臣,可不是辽奸,先前纵然不认同强硬派的南下之策略,也乃是公事公办。

可现在,他却要心存庆幸了。梁山泊这窝草寇竟然能练出如此精骑。直叫他把梁山军的战力向上抬升了一个层次。

盖因为,这任那一方势力的军队,就像人的阶层一般,都是由弱到强,有一个倒金字塔秩序。

就像辽国的怨军、汉州镇兵、奚兵与宫分军一般。这梁山军亦是一样,神仙也不可能从一窝战五渣中选拔出一支天下顶级强兵。

“咕嘟”,身旁的耶律宗云、耶律宗霖兄弟狠狠地吞了口口水,这叫他万万想不到的一幕出现在他俩的面前。两兄弟的目光只盯在两千精骑上,都忽略了稍后的陆谦文武,与更后头的步甲军。

“俺也在军伍中厮混了许多年,这大辽的、西夏的、女真的兵马皆见过,却从不曾看过如此这般的精骑。”楚明玉张口说。他乃耶律洞仙手下的大将。

“相公,这马军有古怪。”曹明济也叫道。此人与楚明玉一般,为耶律洞仙之左膀右臂。自然一样是久在军伍中历练,更随从阿里奇、咬儿惟康二人在辽东与女真铁骑厮杀过。乃是真正见证过生死的人。眼前的这两千骑兵看似平静,就仿佛是一水潭。但曹明济却有种预感,一旦厮杀来,这平静的“水潭”怕转眼就会变成狂暴的惊涛骇浪,吞噬掉无尽的血肉。

从眼前的骑兵身上,曹明济只感觉到了一种镇定。这种镇定非是意志信念坚强,百死而不悔,便就如是女真人般;他们已见惯生死,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了;辽东战场上,真女真精锐就是这般。他们从白山黑水里出来,那黄龙府,那辽东之地,对于中原,甚至是对于南京道来说,都是贫瘠荒凉之所在,可在女真人看来却已经是天堂。

因为他们原本的日子更难过,女真人不通耕种,只以渔猎为生。而东北北部气候苦寒,一年中近半时节为冬日,那部族贵族且不去说了,底层之民,年年都有饥饿而死者。何况他们还要向辽国进献贡品,后者的数量可不是小数字。

东北之地盛产皮毛,越冷的地方,猎物皮料愈佳。辽国权贵显然更喜欢有人把上佳的皮毛主动送到自己手中,而不是自个骑马持弓的去射杀猎物。

虽然完颜女真自阿骨打的祖辈完颜乌古乃时候就奠定了军政制度,甚至都接触到了中原文化。可女真人依旧以渔猎为生。而等他们拿下了黄龙府,拿下了辽东,那里的渤海、汉、契丹等民族百姓能耕种,能产粮,这些归附之人亦便编入猛安谋克之中,这就足以叫无数女真人豁出命去拼杀。

知道猛安谋克户的待遇为何么?

——其制是猛安谋克部户,每耒牛三头为一具,限民口二十五受田四顷四亩【404亩】有奇,岁输粟大约不过一石,官民占田无过四十具【120头牛】。

也即是说,一猛安谋克部女真户,最多可有牛120头,民(主人及奴隶)1000口,土地161.6顷——16160亩;而纳税是极其微薄的,年最多四十石。

这种待遇是叫人疯狂的啊。

作为一种军事制度,猛安谋克户可世袭,或兄终弟及,或父死子继。对比保住现有的果实来,女真兵的性命完全不值一提。对比来陆谦分下的军功田亩,也显得十分小气吧咧。

女真兵在战场上那种无惧生死已经叫曹明济感到可怕。而眼前的这支南人骑兵,则给他一种丝毫不弱于真女真的感觉,甚至他们还更可怕。

“女真人若是一泻千里的洪流,他们就是风平浪静的大海。”左执金吾上将军李集猛地说道。他分不出这两支军队哪一支更可怕。但他若能选择对手,则更倾向于女真人。因为他们能被一眼看到底儿,而这支南人军队却叫人一眼看不见底。

大海固然可以风平浪静,却也能浊浪滔天,排山倒海。

应着随军鼓车的“咚咚”震响,三千步甲依次而来,他们踏着鼓点,步法始终是没一丝错乱。训练有素四字,在他们身上尽展无遗。

兀颜延寿抿起了嘴。他见过大辽的精兵,也随他父亲兀颜光见过女真的军队,虽然很快他就被天祚帝召回。但女真人给他的印象,却直若印刻在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他们士气饱满,军心似铁,扑面中就有一股不一样的雄浑!

他们没有天祚帝亲卫军的高头大马,也没有明亮铁甲与威武不凡的外表,却只有着属于强军的彪悍和猛烈。

在他的记忆力,女真人似乎个个都是百战精锐,人人都是杀人饮血似家常便饭。

但是女真人的队伍与眼前的这支军队,却又那么的截然不同。他都本认定女真人就是真正精锐该有的模样,但现在南人,怯弱的南人,似乎又给出了另一答案。

“郎君,这南人不可小觑!”寇镇远在兀颜延寿耳边带有着丧气的说道。

……

演武场转眼便到,震耳的欢呼声中,陆谦当先便看到全幅披挂,手提方天画戟,骑在白马背上的史文恭。身旁则是一样披挂甲衣的丑郡马。

“小将史文恭/宣赞拜见大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大王赎罪。”

“哈哈哈……”陆谦一阵畅笑,道:“二位将军快快平身。宣将军连败北寇,扬我中原威名。史将军力战二将而胜之,武艺果然超群。更一戟斩杀了曾密这等小人,大叫人痛快。”

“来啊。赐二位将军强弓利刃各一,良驹一匹。”

赏赐并不重,但贵在心意。史文恭与宣赞听了好不欢喜。

这边再有人快马赶到明宣楼下,引一样准备妥当的辽国一干人入场。耶律洞仙此刻心中已经全收了先前的惊意,戴三梁进贤冠,饰金花,加珠玉翠毛,额后垂金花。额前亦缀金花,上结紫带。着紫窄袍,左衽,圆领,颜色偏灰暗,系带,用金玉、水晶、靛石缀饰,乃为“盘紫”。

此乃契丹官服也。

身后一干人亦个个都换上劲装,或紫黑貂裘,或沙狐裘。在如今这北方还没棉花流通的时代,皮裘便是天气转寒后,富贵之人必备也。

耶律洞仙先叫人排开依仗,那也是旌旗蔽日,号带飘扬,武士们铠胄发出铿锵声,亦是在鼓声中威风凛凛的行来!

陈观先就在演武场口等候。见到耶律洞仙拍马迎上,“敢问可是洞仙侍郎么?某大齐礼部侍郎陈观,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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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藏龙卧虎【求订阅】

辽齐现今多少有些交往,两者互惠互利,于情于理耶律洞仙都要前来拜见陆谦。何况后者还先就给他们来了一记下马威。

五千步骑压垮他们心神还远不够,却绝对打消了他们不少气焰。

须知道,耶律宗云、兀颜延寿等强硬派一系,可是以一种潮弄的心情来看到这次耀兵的,他们自骨子里瞧不上梁山军。不仅仅是因为梁山军的出身,更因为梁山军是汉人。

这些契丹少壮派早就遗忘了自己祖上当年被卢龙节度使反复吊打的悲催了。

陈观引耶律洞仙与耶律宗云、兀颜延寿来拜见陆谦,说话的自然是耶律洞仙。与陆谦见礼中,礼仪看似谦虚,实则矜持中带着高傲。陆谦忍了。就梁山军如今态势,你不可能叫辽国人如见到昔日的赵宋皇帝一般恭敬有礼,而且今天彼此还要放对。一阵废话寒颤完毕,彼此的话音立刻进入了前题。

今日的正戏自然是彼此约定的南北比武较技,但在此之前,两边却是要谈论一下双方今后的战马贸易。

辽国对战马的低阶表示不满,二十石粮食换一匹合格的战马太低了。当他们知道齐鲁大地的夏粮收获后,齐国境内一石小麦的价格已经落到了八百钱时,这种倾向便就更加强烈了。虽然现下中原之地的京畿、河北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一石粮米两贯有半。

可梁山军这边对那价格一样不认同,当他们不知道辽国境内一石粮食的价格已超过五贯了么。梁山军等若是用一百贯一匹战马的价格来兑换马匹。这他么都比得上常家了,还算鸟的趁火打劫?

虽说辽国人不这般看,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齐鲁境内一石粮米八百钱。

两边人对同一件事都生出不满,可想而知这个价格在不久的将来必会被改变。同样,此事从侧面亦能证实辽齐两国现如今的沟通桥梁的脆弱。那几乎经不起太大的波动。

这等大事非三言两语就可决定的,今日,更多是一个通气。彼此第一次正式的交谈。

可即便如此,这场会面也直说到了正午时分,才宣告结束。而后战鼓擂响,外头聚集的军民立刻振奋了精神,众人都知道,正戏开场了。

一干将令随在陆谦身后到了演武场上,宣赞一眼便看到了扎着肩膀的耶律宗霖。此时耶律宗云已经与他并肩站立,叫人一眼便能认定,这是一对亲兄弟。

他看到了耶律兄弟,后者自然也看见了他!耶律宗云和耶律宗霖对他怒目而视,这若是比武较技败了也就罢了,耶律宗霖偏偏在射箭上败北,岂不闻北地之民皆引弓之族也?却是叫他们兄弟甚觉得丢脸。两个人是紧握双拳,恨不得扑上来,把宣赞打个乌眼儿青!

宣赞则不客气的冲他俩翻了个白眼,半点不害怕,紧跟在一群武将身边。他深知陆谦所携的这些军将的厉害,今日的较量根本就没自己掺手的余地。他仅是一看客。那对兄弟再是不忿,又还能咬掉他一根鸟毛去?

欢呼声沸腾。

双方人马已经登台亮相。陆谦嘴角带笑,适才他打量了一番契丹方面之人,彼辈人马的武力并不算差。不少人实力都可胜过扈三娘、郭盛一等,但比起吕方就要差劲了些了。就更休说呼延灼、秦明、袁朗,乃至卢俊义与史文恭了。

这二人一左一右立在最前,一提长枪,一持方天画戟。身后是霹雳火秦明、武松武二郎、双鞭呼延灼、赤面虎袁朗、小李广花荣、金枪将徐宁、扑天雕李应、没羽箭张清等一干人,再之后是一队亲军,人人盔明甲亮,左队持长槊,右队持仪刀,簇拥着中间一座长高木台,威风凛凛。最后才是郭盛、吕方二人,身边还旁着一丈青扈三娘。

陆谦对一丈青说道:“辽人小瞧我也。来了拨中人之才,看今日我怎的叫他们颜面扫地。”

转头便高声喝道:“花荣、宣赞何在,且出马叫彼辈人知晓我中原神射——”

下方的丑郡马本已经打算做一看客,猛地听到陆谦点将,那是好不欢喜。自己的武艺如何他心知肚明。但箭术却是不凡,便是比之那小李广来,他也不怯。

而那小李广却是如此,凭一手神射至今还未遇到过敌手。领过命来,就与宣赞打马奔到场中。

周遭百姓看梁山军阵中赶出来一俊一丑两员将军,纷纷喝出一声彩。

这一俊一丑好不叫人醒目。小李广花荣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银盔银甲,真正是英武;丑郡马宣赞却是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

“今日比武较技,艺分刀兵弓马。素问北地之民善射,今且叫你们看我中原射技。”花荣早把钢枪挂在了了事环上,手持硬弓,道:“这一箭,我且射那左手第一擎旗手之幞头也;这第二箭便射他右手之人的盔顶缨簇。”言罢即搭上箭,拽满弓,放第一箭,喝声:“著!”正射中那擎旗手幞头。

契丹人皆髡顶、垂发于耳畔,然世人皆有爱美之心,秃顶的契丹人并非就真觉得自己的脑门蹭亮放光很漂亮。从唐朝时起,契丹贵人带幞头便是常有事,到了现下,就是底层小民也都带幞头。

花荣一箭穿越了百多步距离,穿着幞头直入二十步外之演武场厚壁也。叫辽国一行人尽数吃了一惊。

百多步距离,一箭射中,且还不见花荣端着弓箭瞄了又瞄。这精准度,这速度,都叫人震惊。

更何况花荣一箭刚去,第二支箭便已又到。却是连珠箭也。这一箭,不偏不斜,再中缨头。俩个契丹随从毫发无伤。

这两箭充分证明了花荣射箭上的水准。

休说那些辽人震惊,休说城外军民齐声交好,就是宣赞见之也心喜。他当年可就是靠着连珠箭赢了辽国武士,这才被郡王相中,做了郡马的。

高声喝道:“花将军神射你们见了,再教你们看俺的本事。俺这两支箭要射那俩鸟儿。”却正好有一片白鹭从演武场上空飞过。

宣赞说着搭箭拽弓,觑得亲切,望空中飕飕的便是两箭。鸟群中果然有两只直坠落演武场来,自然有那军士跑去捡起,两枝箭皆正穿在鸟头上。耶律洞仙和一干辽国军将看了,尽皆骇然!

陆谦于高台上看的亲切,是好不欢喜。“好神射,量北地人中难寻如此人物。”

周遭百姓军士此刻也看到了那被射穿头颅的两支白鹭,场上的军士把之仿佛奖牌一样,捧给众人来看。如是欢声震天,军民尽畅。

拼命三郎脸上带着三分病气,亦不知道是何原因,在曹正那儿住了不到五天,就上吐又下泻,接着高热不退,至今没好利索了。不然那演武场上他早就亮相了,何至于现在这样只做看客。

“梁山军中真藏龙卧虎。这二位将军好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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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扬我中国威风,大灭契丹锐气

满耳朵欢呼声中,杨林也听到了石秀赞叹,自得的一笑。“我梁山军中藏龙卧虎,今日随从大王前来的一干将军里,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贤弟且拭目以待。”

如此,陆谦站起身,一步步从大座走到台沿,高声对下面军将们喝道:“花荣宣赞二将军已得首功。诸位将军谁个还愿意再去建功?”

话音落,下方一群人中当即就冲出来一花首老将,可不正是双鞭呼延灼。一干人物里,他才是立功最心切者。“呼延灼愿往。”

“哈哈,将军必旗开得胜,本王静待将军告喜。”

陆谦见了很放心,呼延灼一身武艺,比之卢俊义、史文恭、孙安是有所不如,但比之对面的辽国诸将却尤胜过不少。

皂雕旗影里,闪出一员战将。战鼓喧天,门旗开处,呼延灼当先出马。头戴銶天角铁啐头,销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踢雪乌骓。

握鞭跃马,立在阵前。

耶律洞仙在门旗下看了呼延灼如此威武,便问:“谁与此将交战?”当下洞仙文荣便提刀跃马来,此人为十一曜星将之南方荧惑火星大将。也是仪表非凡。

头顶着绛冠,朱缨粲烂。身穿绯红袍,茜色光辉。甲披一片红霞,靴刺数条花缝。腰间宝带红鞓,臂挂硬弓长箭。手持八尺火龙刀,坐骑一疋胭脂马。

二骑战马相交,两般军器并举,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刀来鞭去花一团,鞭来刀去锦一簇,四条臂膊乱纵横,八只马蹄撩乱走。

二将斗到三四十合,便就见输掉了一个。却是洞仙文荣气力不加,拨回马望本阵便走。

那边寇镇远望见洞仙文荣先就败掉一阵,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跃马挺枪,直出到阵前,高声大骂:“老匹夫,敢来一战否?”

却是这寇镇远为兀颜光亲信,此番特来为兀颜延寿张目。

呼延灼斗过一阵,乐得再立第二功。然这一战里梁山军这般战将众多,如何能看他再斗一战?当下就有扑天雕李应飞马直出,径来奔寇镇远。“呼延将军少歇,待俺来战他。”却是将那正要说话央求一阵的屠龙手给堵了块石头在心头。此人投效梁山军已有段时间,可至今声名不扬。亦想要皆机会一展武艺。

军中战鼓喧天,耳畔喊声不绝。那李应的枪法神出鬼没,寇镇远枪法亦是超群。且此番盛怒而来战,亦不甘示弱。二十回合,两边不分胜负。

耶律洞仙因为洞仙文荣之败,脸上甚不好看,此刻在阵前见了二将一时难分出胜负,便喝道:“斩将夺旗,乃见头功。”说犹未了,只见楚明玉便出阵前来,梁山军这边亦奔出一员大将,却正是屠龙手孙安。

此番他再不多言语了。

秦明猛一拉马缰,看着孙安奔出之背影,二者相差不远。

楚明玉头顶钢盔,身穿铁铠,弓弯鹊画,箭插雕翎,面横黑肉,眼睁铜铃,提一口凤嘴刀,坐一匹高头卷毛马。于马背上将凤嘴刀耍得犹如车轮一般,呼呼生风,煞是好看!叫辽国一方的随从奴仆大声喝彩。

而孙安呢?凤翅明盔,鱼鳞铠甲。锦红袍上织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一双铁剑紧挺,青毛鬃马频嘶。

周遭军民见到梁山军一将奔出,不管胜负如何,先就让叫好声一阵响过一阵!

陆谦亦转头对扈三娘道,“你可知孙将军武力?”

“屠龙手名号听着唬人,却没见过有甚战绩。”

“此乃命乖,怪不得谁。眼下就是他扬名立万之时,我赌十合之内,孙将军必胜也。”

“天眼”下,各人的武力在他面前毫无遮掩。这孙安当是他以外的梁山泊第三高手,实力比之林冲、呼延灼来,还尤胜半筹。

而对面之人却只是一干辽将中的中人之才。许就是与郭盛相差仿佛。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着黄土,叫陆谦眼睛不由得一逼。就听得场上传来嘡的一声大响,紧接着喝采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陆谦睁开眼睛道:“何事叫军民……”话音止在了口中,却是他已经知晓了。

却是那李应眼看第三阵就要来到,想要自己不弱于人,持长枪与寇镇远斗到间深里,暴雷也似大叫一声,拨过长枪,飞起一刀,那寇镇远看到一道寒芒直逼眼前,慌忙里躲去,被李应一枪打在他的腰间,搠下马去。叫众人看了大喜。而那楚明玉见到寇镇远败阵,士气就再落了一筹,但尤有斗志,拍马舞刀来迎。怎奈孙安更是勇猛。楚明玉马头才到,就大喝一声,一剑刺中楚明玉心窝,摔于马下。

待到陆谦定目去看场上时候,那两员辽将一个也无,其中一个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凤嘴刀抛在边上,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阿也。何其快哉!”竟然是只一击,孙安便打楚明玉于马下。

寇镇远被搠下马来,可他显然没大碍,自行便已经坐了起。但楚明玉却半点动静也无,可叫一干辽将火冒三丈。曹明济首个打马飞奔来,他与楚明玉同为耶律洞仙手下大将,平日里交情甚好,眼看楚明玉生死不知,愤而杀来。

挥舞起大杆刀,直奔孙安,照头劈下。

梁山军这边军将就有要上前助阵的,却被陆谦喝足。这孙安武艺高强,只在军伍里名声不显,现下正好叫他扬威,回头自好提拔。

而再看孙安,两口镔铁剑似缓实快,一支抵住迎头落下的大刀,一支则把剑面做了拍子,打苍蝇样儿落在曹明济胸腹,叫这个辽国战将如一只大马猿样趴在地上。

“好,好样的。”

“将军威武。”

“梁山好汉果然厉害……”

孙安的出场完全是引爆了演武场周遭的气氛。对比先前的拼杀,如他这般干净利索,实乃给人巨大之惊愕。那惊愕之后又尽是无尽的快感与狂热。谁叫这是在汉地,这里是梁山军的主场?

炙热的气氛被推至了巅峰,甚至充斥着一种狂热的味道。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当中,就彷如在火炉里一样。

而辽国方面,却就是直若到了寒冬腊月,被一盆冷水浇头,极寒入骨。“一窝草寇中竟还有这等好手?”

耶律洞仙惊愕之后,就是满面羞臊。他自然晓得自己便一众人物的水准,每一个都半斤八两。对面却有那被梁山贼人推为军中第一的玉麒麟卢俊义,以及三十合上风宝密圣与天山勇联手的史文恭,还未出战。这现下里又冒出了个孙安,怕只眼前之人就可将己方所有军将挑落。

再一再二再三,这场比斗没法打了。他也没脸再丢下去了。脸面都丢光了。

“梁山军万胜,大王万胜……”

“梁山军万胜,大王万胜……”

陆谦将手一抬,乐和立刻知机退下。片刻后演武场外的军民当中就有人这般呼喊起来,而后所有人都大喊起来。

山呼海啸,也莫过于如此。

契丹人在这叫喊声中羞愧掩面,那演武场上的不是契丹好汉;中原汉儿却在这叫喊声中乐得手舞足蹈,一股骄傲的激情汹涌澎湃。

这场虎头蛇尾的比斗也一样在这般的叫喊声中落幕。

是虎头蛇尾,可如此已经足也。

足以大涨汉儿的心气,而狠狠地削落契丹人颜面。虽然这种比武较技与真正的战争厮杀不同,契丹人不可能因为一次己方高手未出的比斗,就真的来认输。甚至会认为这般是一莫大耻辱。

若是五年前的辽国,怕是过不多久契丹铁骑就会出现在泥沽寨的对面。然那是五年前,而不是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的契丹本就被女真摁在地里摩擦,里子都丢光了,在中原面前也仅能维持一张虎皮。契丹是还有一些机动兵力,但如此力量若是用在南下,怎么看都不可能一刀把陆谦的脊梁骨给砍断……

耶律洞仙本也就是因为这点,方反对南下兴兵厮杀。南下之战,契丹便是能得一时之利,也万万难得一世之利。

可现如今,就连这张虎皮也在陆谦的强力下,有着被戳穿的危险。

陈观脸上带着微笑,打马奔到契丹一方面前,“洞仙侍郎,胜负已见分晓,便休生执念。诸位且随本官来,解了枪刀弓箭,卸了头盔衣甲,换了衣袍,我家大王有请。”

而与此同时,玉麒麟卢俊义与史文恭同时飞马来到场上。

那辽国之人的实力是着实叫他们看不进眼里,但是他们彼此两个,却是皆有种遇到对手之感。

“卢将军,小将得罪了。”史文恭首先开口。

卢俊义朗笑,“史将军客气。某亦多闻将军声名,今日就特来领教。”

言语罢了,两马相交,众军助喊。陆谦都站起身来看。只听得两军呐喊喝采。那是马军踏镫抬身看,步卒掀盔举眼观。两个一施逞诸路枪法,一挥动方天画戟。

这个枪使得疾如赵子龙,那个戟使得猛似吕温侯。一个恨不得枪戳透九霄云汉,一个恨不得戟刺透九曲黄河。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个斗到一百合上不分胜败。看台上陆谦连声喝彩,对面更看傻了耶律洞仙。

两边众军官看了,喝采不迭。彼此军将又递相厮觑,他们人人都做了许多年军,多历经厮杀,却何曾见这等一对好汉比斗!

郭盛、吕方俩看向史文恭的眼神,好似能把人都融化了;小岳飞与栾君实瞅向卢俊义的目光,则直若能伸出一双手把人吞吃了。

演武场内内外外全都不住声叫道:“好斗!”

扈三娘人都是傻的,今日可谓方看到真正的高手比拼。

陆谦眼神更精准,看那卢俊义与史文恭兵器相交火气越发的重,亦恐他两个内伤了一个,那般就装逼装成了傻逼了。招呼人鸣金罢战。卢俊义与史文恭正斗到酣畅处,猛地鸣金声入耳来,眼睛里的炙热为之一收敛,各收了手中军器,勒下战马。

却是两人,一个心高气傲,生平未遇到过敌手;一个早就眼红,更欲与之挣个输赢。百十合拼斗难分高下,叫二人心中火起愈发重来。

陆谦心中畅快,备好的赏赐尽数发下去。辽人都有,一干掠阵的好汉也个个不少。众人都解了枪刀弓箭,卸了头盔衣甲,换了衣裳,再来拜见陆谦。

这筵宴便就设在演武场内。

如此直到了红日沉西,筵席方罢,契丹一方早中途退去。如此也好,剩下的皆自己人,不需要作假客套,更畅快。

而打演武场归来,就见到贸易区也好,泥沽寨也罢,扶老携幼,商民都来见拜。陆谦于马上颇有不解,旁边黑三郎禀道:“好叫大王知晓,这些父老多生在本处,长在本处,要么便是靠贸易区得利也。而这契丹蛮子凶横,于商户经营多有不便,且辽国铁骑与我只间隔一条界河来,再是不闻刀兵声,亦也生恐辽兵犯境。而今日大王叫诸位将军扬我中国威风,大灭契丹的锐气,如何教他们不欢喜?且又有卢将军与史将军那一场好斗,休说是小民们了,便是臣也从不曾可到这等的比试。今日教场中看了这般敌手,心神往之!”

陆谦在马上听了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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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李若虚的科举“新”路

经此一斗,契丹气焰顿衰,而中原则民心高涨。虽然不晓得这般态势可持续多久,但事情于大江南北传扬开,却叫梁山军身上陡然多出了一层耀眼光环。

谁叫中原在契丹面前已经‘短气’了百多年?

以至于现如今的中原生民早就忘记了当年“一汉敌五胡”时候的祖宗荣光。

现下梁山军陡然振作,大涨中原微风,灭契丹气焰,可谓是黑夜中一支火炬,一时无比夺目。

那上场较技的一干人,这小李广花荣也就作罢,他名头早有响亮,可丑郡马宣赞天生的貌丑,纵使往昔有一手好射术,于赵宋治下也更多被以貌视人,以貌取人,特别是他那郡主娘子病逝后,更成为了东京城内一笑柄。

可现下却是宛如明星般耀眼,就是翻出先前旧日事情,也直叫人鄙夷赵宋,不识英雄。

如是,这宣赞的忠诚度径直升到了顶峰,为陆谦肝脑涂地恐也无半点怨言。谁叫陆谦给予了他一生最最渴望的‘尊重’,给予了他一生最最渴望的‘尊严’呢?

士为知己者死,乃华夏千古民风也。

至于卢俊义与史文恭,就如花荣和宣赞一般,前者早大名鼎鼎,为世人熟知。后者历经此番事儿来才广为人知道。

以一敌二,三十合上就占上风;一戟斩杀孽徒,与卢俊义厮杀百十回合不见败势,此也是传奇了。

当然,这最最收益的还当是屠龙手孙安。连败两将,皆一合搠下马去,太过骇人。经此一战,屠龙手孙安声名鹊起,得益远超过呼延灼与孙立。

此刻陆谦都已经打沧州返回了益都,事情却还依旧在传扬沸腾之中。以至他都得闻焕章喜报,就在科考临近之际,又有百多人匆忙赶到益都报名,赶在最后时限之前。这无疑是一大惊喜,叫这番科举虽总人数还未能达到千人,却也超出了九百。而在临考之际能忽的多出这般人来,则必是泥沽寨演武场之比斗的效果。

“大王此举扬我中国威风,大挫辽国的锐气,叫天下之民振奋,士人归心也。”奏章里,闻焕章如此说道,叫陆谦心里直笑。

盖因为,他心中对儒家感官作祟。对比宋儒们是因为梁山军为中原华夏争光而心生归附,他更愿意相信这是那些读书人看到梁山军厉害,心下以为梁山军有去伪变真的可能,特意赶来投机也。

当然,这种话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说起的。陆谦只是示意在不久后的科考中加进去一个附加题,便是他先前给宗泽那封信中之问。后者已经搅得宗泽等一干益都大佬头痛不已。盖因为照着儒家理论,那题完全是无解的。也就是陆谦在那次午宴上的一番话传到益都盖层耳中,宗泽他们才弄明白了陆谦真正心意也。

时间一天天流逝,很快,那秋闱就到来了。

李若虚仔细看过那布告,其上规则多少与赵宋科考有差异。至少时间上就远没后者长久。

他虽然不曾科场登第,本人却也曾经投身科场,且他弟弟李若水更是洺州青年俊秀,于科考进程可谓了如指掌。现下两边一比较,些许变化也就了然于胸。

此番这大齐科考是广开门路,李若虚这等人只套个化名前来,就能入场。简单容易的叫他自己都意想不到。梁山军可真是胆大妄为,就不怕有人故来卧底么?

如他这般人物,有血亲在赵宋为官者,可不就是天然的奸细角色么。当然他李若虚是不会做奸细的,出来齐鲁地,他李若虚就是奔着登科及第而来的。不然他也不会早两个月就到这益都了,与那些近日里才奔来的妖艳货色可不一样。

李若虚学识有欠,远不如小弟李若水的水准,在家乡洺州几次登科都未能就,甚至连前往东京都困难,那心中本早已是断了念想的。

可谁能料到这大宋朝的江山崩塌的会这般迅捷,才短短几年,就颓势尽显。

田虎蹿于河北,王庆与钟相合流洞庭,齐鲁陆谦更是淮南地与江南方腊联成了一片。赵宋调派十余万西军入中原,声势一震,兵分两路征剿田虎、王庆,这本是存亡继续之策,结果却也是叫人大失所望。南北两军虽然建功,但并未能斩尽杀绝。以至于如今河北震荡,荆南生波。

这不能说十余万西军就此徒劳无功,但数月苦战却因为田王二匪的流窜,而事倍功半。同时也叫赵宋迅速上涨的声势骤然一遏。

这可不是小事。千载前先人就曾有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下之势亦是如此。可不会像神话中一般,三十六路伐周。

宋室先丧呼延灼,再陷何灌,却都是小事。真正的大势乃是高俅为第一,童贯做第二,眼下这十多万西军为第三。

一震两震三震,都未能立竿见影,宋室颓势将显。

对此局面李若虚很是得意,他当初投奔齐鲁时候,田虎王庆之流可还没有远遁窜逃。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认为齐鲁可期也。

这只说诗词经典,他是不如小弟李若水多也。可要说这眼光之亮,李若虚自觉自己反倒要胜过那登科及第的小弟颇多。

虽然此事上,他们兄弟并无交流。但彼此定心有灵犀。

不如此,何至于他这套假籍贯会办的如此轻松,期间隐隐就有他那在平阳府【为临汾、运城】做司录参军的弟弟在做遮掩。

而如今天下之势,赵宋颓废,齐鲁高昂。这本就是一场“不是西方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的比试。由那些近期赶来报考之人,管中窥豹,就可见一斑。

李若虚于四书五经的水准不够,然于杂学上却生性爱看,在数学之上小有研究。但此番他所报考科却非是税务,而是政务也。

不想当官的读书人不是好读书人。李若虚虽在数学上小有研究,却志不在税务。彼辈技术官僚于他眼中近似杂职官,纵然这新朝的杂职官地位远在赵宋之上,那发展到一定层次,前进道路也会比政务官要窄许多。这可不是李若虚之所求也。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学无术陆大王

李若虚到益都已经两月有余,国子监流露出的考题集都做了不止一套。对于这齐国的考试模式和规矩甚是明了。

这里的考试模式和宋廷科举颇不一样。

首先是百分制,与前朝历代尽皆不同。不,这甚至都不是一个“尽皆不同”就能概括的了,这完全就是迥然不同,完全是另一套概念。

——这是从分级制一步跨入百分制。

或许很多后世的中国人都不知道,他们叫嚷的分级制【等级制】实则都已经在中国存在了一两千年,就存在于中国的教学科考之中。

一些历史爱好者,应该知道,明清的科考阅卷官会在密封的试卷上,根据自己的好恶评定等级,分别用“○、△、\、|、×”(即圈、尖、点、直、叉)作为读卷标识。这五种符号,何尝不就代表着五个不同的等级,与后世西方的“A、B、C、D、E”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只有ABCD才是分级制度,圈、尖、点、直、叉就不是了?

没这个道理。

现如今不会有人叫嚣着分级制比百分制更家优越,相反,很多言论都在赞叹百分制的优越性。

这种更加细致的评分标准给人一种很别开生面感。首先,它能对学子各科成绩作一精确的数量具现。只说科考,就能叫‘朝廷’更加明确把握应考士子的学识优劣和偏向。

日后好分配工作不是?

其次便于分层。百分制的观测点多,具有较高区分度。大白话来说,就是分数之较量,高下一目了然也。

这对科举取士也是一简单化。取多少名,分数上论高低。

反正在现在的齐鲁之地,是没甚声音说这百分制有缺的。后者在21世纪时候便是有这这那那的不足,被无数人批评,那也是二十一世纪。是在西盛东衰的时代……

其次是考试模式,虽然依旧有考四书五经,但这只是好比后世试卷的基础题,真正占分更高的是专业题,以及最后的策论。

值得一提的是,那附加卷上除了一些策论外,都是最基本的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机械等考题,考生可随意选题答题,并无强求。

以科举形式做为国选材,乃国策也。前世今生皆是一般。中国人是离不开考试,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离不开科举。

这一形式是早已经被固定,但科举的内容却可以慢慢变化。但这一切都要时间。

基础的四书五经和更重要的渊博学识,以及广大的见识。只有过人的文采与四书五经,是难以写出一篇篇精彩绝伦的策论的。此类题目要的是考生学识之渊博,考验的是他们的长远目光与政治智慧。

一定程度上,唐宋以策论取材还是有道理的。不比后世明清的八股文。

而当一个人具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又有一定的政治目光和智慧,哪怕这仅仅是理论上的,这人也已具备做官的基本素质也。

“李兄脚步匆匆,是欲要何往?”

“原来是吴贤弟。愚兄欲去天禄阁温书……”化名李旭的李若虚笑声道。天禄阁乃是益都城内第一所公共图书馆,取此名字,乃是因为它是西汉故名。汉初,刘氏继续推行秦代的“挟书之律”(规定民间不准藏书的禁令)。收集整理书籍,藏于天禄阁与石渠阁。

这石渠阁名号太硬,陆谦如是定名为天禄阁。

数月来,彼处已经聚集了无数的书生士大夫,不管是否有意功名,如此一座公共书馆的建立,却是为陆谦赢得了不少赞誉声。亦是为这些应考士子提供了一处上好去处。

“同去,同去……”

应考之日愈发近了,亦叫更多的考生都聚集到了天禄阁。

而此时的齐王府中,陆谦则看着眼前一道道题目,两眼有些晕圈。

“汉初驰商贾之律论。这是何意?”他看不懂啊。

礼部尚书樊瑞看了一眼身侧,赵明诚大步踏出,言道:“禀大王,汉初,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驰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

哦,这么一说他就明了了。虽然这道策论立意如何他还不清楚,但这又有何碍,他可只看合乎自己胃口的。那些依旧把商贾视为下贱的石头疙瘩,他一脚踢开了就是。“此论可也。能见人之本念。”

“大王明见。时移世迁,当今世上,官民一家,农商一事。商籍农而立,农赖商而行,求以相辅,而非求以相病。”樊瑞迎合道。

自陆谦午宴时候那番话一字不漏的传到益都,后者一干人还如何看不出他是抑商或是重商呢,这道本来没有的题,应之而生。

“龚遂治渤海,虞诩治朝歌论。”陆谦想说这俩自己谁都不认识。

赵明诚这次已不需要陆谦开口,先就说道:“龚遂,西汉名臣也;虞诩,东汉名臣也。”口舌伶俐的将这二人生平事迹道于陆谦来听。

简单来讲,这俩人都是平定叛乱于国有功勋的一时俊才,然前者平贼在德,后者平乱在术。

是“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为上,还是“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更佳?“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大善。”

陆谦不得不赞叹,这题着实厉害。就仿佛左右也,过右则愚,非良牧;过左着戾,失于宽仁,岂可担重任?而要走中间,则又落于中庸。

如此一连十题,个个别出心裁,叫陆谦深深领略一番策论的真意。

隋唐二史不为王通立传论;吴兢上《贞观政要》,张九龄上《千秋金鉴》,司马光上《资治通鉴》论;中国形势论;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整整十道题目,充分的展示了陆大王的不学无术。而今科只取其三,由陆谦亲选,火漆封印,科考当日,打开火漆取出,作为策论也。

……

考试当日,益都禁婚丧事。谁家红白事赶到这一日,只能该他们倒霉也。

李若虚下笔犹如神。

四书五经的经意他是不通,但帖经试士却是最简单不过。再笨的人,四书五经也当熟读会诵。

不质大义,掐头去尾,中间只留一行,在这一行中留出几个字,类似于后世语文考试中的填空题。考的是背诵记忆能力。这是真正的送分题。

要不上李唐时候怎就会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么一说呢。

过了送分题,来到了专业题区,李若虚这才感觉到了压力。他虽然早就熟读《施政计要》的条条框框,又对齐国各项规章制度多有涉略,但想要在这四十分值的专业题上夺得高分,也是不易。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下角逐,此消彼长

“……河东太原李旭,高中丁酉会试第十七名贡士……”

放榜之日,礼部衙门右侧牌楼村,挤满了人群。内中除了一个个参考士子,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商户、乃至官员家的仆人随从。

这在中原已经流传了百年的“榜下捉婿”,其影响力俨然如一,半点没有放过益都科考。

后世用‘婚姻文化’来给此类事定义。把这种近似金钱交易的“捉婿”付之于特定的社会文化内涵,以来证实宋时经济阶层崛起,表明富裕的商人阶层渴望跨入上层社会的迫切欲望。

陆谦对此事不管不问。这商人阶层希望爬的更高,这也是他所希望见到的一幕。后者可比文人士大夫阶层更见‘邪恶’,也便于拉拢了。

“我中了,中了……”李若虚听到唱名者口中“太原李旭”四字时候,整个人都为之一顿,仿佛就瞬间升入了九重云霄中,所有的差噪声、欢呼声都在他耳中消失。

腿脚都发软,人仿佛踩在一堆棉花上。

虽然今日李若虚的大名变成了李旭,省试也变成了会试。陆谦改的名号,因为“省试”这个名头他接下来要有新花样,就像那“举人”与“秀才”名号一般。

可喜悦依旧冲夸了他。

直到身边友人将他拍醒,向之道喜,李若虚这才回过神来。泪湿衣襟道:“半生所求,今日还了愿心,愚兄一时间痴了,失礼之处诸位贤弟勿怪。”

他中了进士,眼见便是官人,其他几人如何会怪。“诸位且勿忧,此榜刚宣揭……”话犹未了,便听那唱名者念道:“山东省登州文登县吴伯达,高中丁酉会试第二十五贡士……”

声音传来,那向李若虚道喜诸人中的一个,立即亦是呆住,继而一蹦三尺高,“我中了,我中了……”

如此而已,皆人之常情也。

那牌楼斜对面的一家酒楼上,陆谦就在二楼临街窗口处,看着下面热热闹闹,心里头荡漾着一种怪异的滋味。因为眼前之场景叫他想起了当年事,比如说那个很要命的6.25。

一家人等都聚电脑前查分数,当时内心煎熬之处,教人不堪回首也。

眼下这一波开科取士,最重要的便是会试,相比来那殿试就仅仅是一走过场罢了。所取二百人可谓比例极大,此辈儿甭管是否人才,总是些能写会算之人。他们加入梁山军这一体系中,一定意义上便象征着他们背后的家族的政治选择,自然是增强了梁山军的实力。

而这天下角逐,可不就是此消而彼涨的道理么。

……

再说那洛阳城中。

虽早就有消息传说陆谦要开科取士,可事情不真的到来,还是有些人以为是无稽之谈。

一窝草寇还会玩这个么?他们不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无知匹夫么……

给人一种极其荒唐之感。

尤其是陆齐开科取士顺利告结的消息传出后,天更下震动。首个状元及第者——常同,立时就名满天下。

你就别管是好名坏名了,好坏那都是名气。便是他父亲常安民都一起饱受非议,被士林骂做道貌岸然之奸邪小人。

据传那道君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气的破口大骂,立传令蜀中邛州知州,捣毁当地的常氏牌坊。却是当年常安民科举中第之后,邛州之民所立牌坊。盖因为常安民祖父两进士,连及本人,一门三代五进士。个个都有贤名,着实光耀。

但无论如何,梁山军顺利的开科取士,这已经是对赵宋的根基来了狠狠一击。虽然我大怂十分得士子之心,但要知道这天下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能中进士当官过好日子的。

此刻那休整了有一阵的南下西军已经进入了荆南地区,但其中一支兵马却被遣来了淮西。

因为那淮南西路的陈遘连连上书洛阳,祈求援军。赵佶转而压给蔡京、郑居中,这两人再转去小种,种师中无奈下只得分出一支兵去支援。那个领兵之人正是姚古,后者再以姚平仲引兵两千做先锋。

此姚平仲为何许人也?却是那姚古之养子。当日童贯大败,那一仗中,姚古乃是西军寥寥几个生还大将之一。环庆军副总管的职位虽没有扒下来,前头却也加个了“权”字,那总管的职位短期内是崩想望了。错不是赵宋正值用人之际,姚古恐会落得与刘仲武一般下场。

姚平仲年岁不高,刚二十有一。可十六从军,战场上却已经走过了五年的岁月。早年与西夏屡有交锋,年岁虽少却精勇敢战,如是声名鹊起也。又非刘光世、刘锜这等走内戍累功线路,关中豪杰甚是推崇,都唤他“小太尉”。

此子率两千人进至庐州【合肥】,正值晁盖整顿兵马,南来攻杀庐州。陈遘召集众将道:“梁山贼军锐气正盛,不可逆之,我等只需坚守壁垒,待其日久自乱。”便要吩咐坚壁清野。此种应对也是陈遘几次退梁山军于庐州城下的法宝。

不料这初来乍到的姚平仲挺身出道:“相公此言差矣。小将奉命前来,在于破敌。若长相坚守,则锐气颓也。万一梁山贼再有增兵,如何是好?”

“彼军自濠州远来,必然疲惫,正好击之,若待他们立营扎寨,岂不难破?”

陈遘道:“小将军莫将梁山贼寇视为淮西王贼,兵阵一事不可大意也。我今为淮南帅,盖熟悉敌我情势,自做定夺。你不必多言!”这却还是看在他手中握着精兵,又是西军将门世家的份上,否则陈遘必然叫他知晓什么是以文驭武。

现在非常之时,他纵然贵为一路之首,亦要给那领军的颜面。

姚平仲心中暗愤。

陈遘再吩咐手下军将道:“今日可分兵于城外要害处立下营寨扼守险要,以疲敌气。”如此如此调度一番。之后遣退军将,只留文臣,却是要编点青壮,组织人力物力。

正说间,就有人来飞报姚平仲引本部两千精兵,径直向北迎敌去了。

陈遘赫然大惊,此子竟敢如何,真是胆大妄为。继而又担忧道:“此一去,必为梁山所破!”

赵不试乃赵宋宗室,从应天府奔开封府,东京城破,他与张琼亦隐身民居。赵佶以他是宗室,另眼相看,加官为朝奉大夫、左司员外郎兼通判庐州府。张琼亦随之到了庐州。

陈遘与之详谈,许为大才,入军中参赞,统筹规划行军适宜,并都管后勤诸司兵粮器械。此时赵不试道:“事到如今,若是姚平仲兵败,恐挫动全军锐气;他又是姚古爱子,若或是有失,亦不好交代。不如提军前往接应。”

陈遘叹道:“国家凌乱,武夫有跋扈之势。我等受形势所逼,亦不得不避让一头。此若久之,比生大患!”却也只得安排人守把本处,自与众将提兵,前往支援。

再说晁盖督兵南下,那新调入军中的徐州兵马使张仲熊自请命为先锋,与那武略院中深造一番后转回徐州军做了兵马副使的赵立,还有晁盖麾下新崭露头角的猛将张俊,引精兵三千,出于大军之前,一路疾进。

到永安镇处,正逢姚平仲引军前来。

两边一个要为父亲雪耻,一个则要叫父兄张目。当下挥军攻杀来。

这徐州守备军按照道理比之西军是要弱上一些,可后者两千人中亦有那新兵,前者更是有三千兵马。一阵厮杀惨烈,拼斗许久不见输赢。

满地都是血腥,随处都有两军尸首,血肉模糊,肢体与内脏到处洒落。

一个西北军汉长枪捅入一个徐州军腹部,拔出之时带出大段的肠子。

那边就有一徐州军持着大棒猛扫在一个西军的头上,头盔飞出几丈,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撒落得满地都是。头都稀烂了。

姚平仲再按捺不住,望着对面将旗所在,引上百精锐直冲张伯奋杀来。

张伯奋乐得呵呵大笑:“来的正好!”就要亦引着人马顶上,旁边的张俊说道:“无名之辈,何劳兵马使亲往!”说着挺起点钢枪,喝起一队预备士兵,骤马相迎。

姚平仲也是勇猛之将,舞着一口大刀挡者披靡。刀锋所向,不论是兵器,还是身躯,都是一刀两断。

可张俊也不是白给的,两个乱军中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那边赵立见状,拈弓在手,箭如流星而去,姚平仲待听到箭矢破空声再去躲闪已经不及,被正中肩膀。大叫一声,翻身滚落马下,却也躲开了张俊此来的一矛。不然他非是要死在当场。

“快于我大声喊叫,敌将授首。”赵立说话中就看到那姚字将旗已经被张俊给放倒,立刻鼓噪周边军士叫喊。

姚平仲身后的亲卫舍命抢过来,簇拥着人退入阵中。姚平仲败得不服,正大骂梁山军卑鄙无耻时候,猛地听到对面有声音喊叫来:“敌将已死,敌将已死……”更是火冒三丈,可却又没法。

那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战场。而西军看到姚仲平的将旗确实不见了,心气猛地大落。纵然姚平仲再坐上马背,叫人大声的喊小太尉在此,也不济了。

张仲熊叫人擂起鼓,亲自引着最后的生力军涌上来,西军士气低落,无心苦战,纷纷败退去。张仲熊纵军追杀,不斩首俘获数百,大赚上一笔,这一战他还赔本的呢。

但军情就是那么变幻莫测。就在张仲熊刚刚开始收割,就看到前方一阵烟尘腾起,却是陈遘已经领着军兵增援来了。

张琼虎吼一声,引着一支兵丁就斜处里撞来。张俊分兵去抵挡。而这边姚平仲眼看来了援军,士气复震,引着西军回头杀来,张仲熊领兵抵住。而陈遘将手下武官领兵再袭来,就只有赵立带人支撑着了。

眼看着宋军一支兵马就绕过战场,要从后路卷杀来。梁山军身后亦是一片尘土荡漾,却是晁盖提领大军及时赶到。

两军遂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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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去休去休!且来饮酒…

北京大名府,翠云楼内热闹依旧。

自打童贯领兵回师大名府,解了北京之危机。数万军兵的到来,及北路西军先锋队伍的来到,叫破败中的大名府恍如得注入了一道生机。

那市井也好,勾栏也罢,都以一种不正常的态势,陡然热闹起来。

朱武面带忧虑,他们兄弟因史进与王进之关系,而摆脱了罪名,投入到西军麾下。兄弟们各个都得了一官身,放在往日里,那就算“功成名就”也。可如今这世道看,当初决定却位面太草率。

时值正午,楼中人流熙攘,多的是军伍中的豪客一掷千金。话说现下的大名府,可不就是靠着他们一班军汉给支撑起的么。

那些从关西来到中原的大汉,多的是看到娘们迈不动要不的人。那杀贼所得的赏钱,多的是挥洒在娘们白白的肚皮上。

史进亦是富家子出身,这勾栏里的行当,不说爱着一口,却也不生疏。尤其是与那李瑞兰见到之后,旧情复燃,打的是如火如荼。

那李瑞兰生的甚标致出尘,有道是:万种风流不可当,梨花带雨玉生香。旧日里在华州卖笑,与史进颇有往来。后来史大郎上少华山做了山大王,李瑞兰怕招来麻烦便也远走他乡。本在东平府【济南】利落脚,可齐鲁战乱之地,她便转到了河北大名府了。

史进没甚牵挂,手中的钱财无花销处,亦不予看重。昔日少华山时候的财货,连同围剿田虎途中所得,恐怕是要有一两千贯,才旬月光景就在李瑞兰身上花销了近半。朱武曾经相劝于他,史进一意不听。

朱武便也作罢。

他亦知晓史进与那梁山军要人花和尚有旧,日年在少华山时候,就曾多次说道要去投奔梁山,只是被他劝阻。盖因为彼时梁山泊正处风雨飘摇时,朱武那里愿意去犯险。

虽是淮西人士,然朱武久在关中,对于西军耳濡目染下,甚是钦服。在投降朝廷还是投效梁山军的命运抉择点上,他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前者。

以至于现在后悔也有苦说不出。

首先,少华山旧日的数百兄弟已经被西军消化干净,他就是要去投奔梁山,都只能孤身前往。如此又何来前途可言?

其次,那梁山军势力已成,羽翼已丰,就算是投奔恐也难有出头之际。

朱武心中烦闷,无数个念头在心底里转过。他如今可不就应那句老话,一步错,步步错。

现如今看着大名府内一干军伍之人纸醉金迷,大宋朝江河日下,反倒那梁山军若是旭日初升,光芒大作,悔之晚矣。

朱武、史进两个身穿便服,腰间挂着佩刀,大步走上翠云楼来。这里果是一等的消遣好去处,吹笙箫,动鼓板,说书的,唱曲的,应有尽有,闹闹穰穰,

两人径直在二楼,寻一副靠窗的座椅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坛老酒,慢慢吃喝着。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冷暖唯有自知。”朱武幽幽一叹。

史进却没有那般多的感慨。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兄弟何来那般多感慨?”九纹龙也就真怪了。自从田虎跳出河东之后,朱武的叹气声就越来越多。

神机军师一声苦笑,这史大郎非是真的粗俗之辈,他就不信这人心中没见后悔,也不知道他是真想得开,亦或是无可奈何。那王进到底是他恩师。

“且说那演武场一战中,梁山军最是八面威风的人。不是大名鼎鼎的玉麒麟卢俊义,也不是那力胜两辽将,回首斩孽徒的史文恭,而是屠龙手孙安。

此人是泾源人。生的身长九尺,腰大八围,颇知韬略,膂力过人。自幼学得一身好武艺,惯使两口镔铁大剑。后为父报仇,杀死二人,受官府缉捕,弃家逃走……”

又是那泥沽寨演武场之斗。这俨然就是进来酒楼瓦舍之中最受那说书人爱的桥段了。史进初听闻时候,神采飞扬,热血沸腾。连声喝道:“真好汉当如此。”便是现下亦会拍手叫好。

朱武初闻时候却是另一幅模样,神思不宁,黯然失色,以至于人都恍惚了去。

众所周知,说书人是最会加私货的。近来天下所生的大事,除了那陆谦开科取士,就是那沧州泥沽寨演武场较技了。而对比前者忌讳,后者却多少还能流传。而且那进士有甚好说,虽然细细思考来,其中孕育着无比叫人惊愕的所在。

那梁山泊是甚出身,何人不知?这就仿佛是一处草台班子一样的民办学校,却突然的本届博士班的学生毕业了,那一个个都是真博士后。给人无比之荒诞感!

但这却是不可说的。而且这等事只适合三两知己品着小酒,私下里说话。哪里有比武较技让人振奋的?适合公开宣讲的?

那一场比斗,这说书人就能念叨一上午,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内中充满谬误,但也不妨碍一帮人听得津津有味。

“大丈夫当如是哉,能一朝名动天下,就是死也甘心!”

一张酒桌上的魁梧大汉一拍大腿,巍然长叹。

“兄长慎言,休要叫人冤做心向逆贼,遭公人捉去,受那无妄之灾。”旁边的酒客连忙劝道。而后只片刻,朱武就见那一桌人急匆匆下得楼去。心中感慨那泥沽寨之斗,陆谦着实走了步好棋。

那一战,明着是叫契丹人不敢在小觑中原;实则大大激励人心,叫人热血澎湃。日后即便这热血冷了,内心中对梁山军之感官,已经为之大好。

自然,有人称赞便就有人叫骂。就听一人大叫道:“梁山陆贼大逆不道,搅乱天下,祸害天下苍生。非是他辈掀起波澜,朝廷大军早已经沟通大金,北上幽燕,收复燕云十六州矣。彼辈人名托英雄好汉,实乃天下之大害。叫我中原断送百年良机,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周围酒客自有人附和,大多是读书人公子哥打扮,更多是如朱武、史进者,却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神色略带嘲讽。

谁都不是傻子,那江南方腊与陆谦可没大勾当。朝廷一个花石纲都要把江南百姓给逼死逼疯,还不允许人家死之前恶心你一下么?

天子虽然自号是天下之主,富有万里山河,可百姓之家的财产那是人百姓的,可不真的是你这做皇帝的。朱勔之流在江南巧取豪夺,叫无数人受难受灾,民怨沸腾,有没有梁山泊,人方腊都是要造反的。现下唯一的区别是,方腊头顶有一个名气更大,实力更厚,更惹人注目,更叫老赵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陆谦。

“话说那陆谦要娶方腊之女,且许为正妻,他是作何想的?莫不是真要与方腊一南一北,平分天下?”史进干了一碗酒。

朱武笑的很无奈,“俺又非齐王肚里的蛔虫,安知道这个。”遮莫那方氏女的位置是不好坐的。“齐王能走到今日,万非寻常人也。怕是心中自有定计。”这等事,外臣都难说。更休言他们这思量了。“去休去休!且来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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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所图甚大【求订阅】

高丽,江华岛东南方海域。

清晨,初升的朝阳把柔和的万道阳光透过云层撒入海面,碧蓝无垠的大海上,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船身两舷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喷溅着雪白的泡沫。

海风平浪静,连海涛声也格外的轻,一切都仿佛还在沉睡,未曾苏醒。

一大一小两艘高丽海船航行在海面,大船的船艏,两名高丽贵人装束的男子正凭舷眺望。

“七兄,再有半个时辰,便能驶达海东三号港口。”两名高丽贵人中,年轻的一个,向那年长之人说道。

“海东三号港,真是一怪异的名字。”李资荫口中喃喃说道。梁山军以“海东”为名,一二三四为序,为其各所得之岛屿的港口更名,甚是怪癖。

“梁山贼于数术之道甚为看重。”年轻人再道。

李资荫眯起了眼睛。他乃仁州李氏之族老,为当年李资义一系遗老。族内,便是李资谦对他也要礼让三分。

此番高丽剧变,梁山军固然是已经彻底退出开京,然王俣也始终滞留于南京汉阳,即后世之汉城是也。如是,王室对北地之掌控,猝然大弱。又因为先前抗贼,各地权贵世家皆起刀兵,那休管战力之高弱,高丽王权于地方之约束亦大减也。

王权震荡,尊严痛失,人心混乱,各色人等层出,且内中又有梁山泊在煽风点火,如是偌大之高丽,看似已经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以仁州李氏为例,便有人主张趁机谋取北国之地。李资谦的亲家公拓俊京,固然是被梁山军杀的大败,但其手下兵马于高丽国内依旧可称“精锐”,用来镇压北方却还不在话下。

如此,先成藩镇,扎稳根基,后角逐天下。想来那梁山军必也乐意看到王氏高丽的垮台。

这般声音之嘹亮,李资谦亦镇压不下。

但仁州之地太过于敏感,彼处就在开京之南,又处南京之北。后世人若是见到了高丽的地图,看到仁州的位置,一口便能叫出它后世的名字来——仁川。那般地方,想要蓄谋,必要小心翼翼。

且王俣也非是白给的。自然晓得自己久留南京的弊端,更清楚拓俊京与李资谦的瓜葛,如是他一边招揽兵马,一边死活将李资谦留在身边。而以门下平章事金缘判西北面兵马使,负责北部千里长城之边防,再用参知政事高令臣坐镇开京。

仁州李氏虽与江华岛近在咫尺,可南北受制也,在其还不欲立刻同王室撕破脸皮之下,李资荫一行要遮掩行踪,就只能从仁州港口向东直使入江华湾外海,转而向北,再由东南斜插着,绕过一个大圈,驶到江华岛来。

海面像碧色的丝绸一样柔和,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多多白云,展翅飞翔的海鸟旋盘在空中,到处寻找食物。

江华湾中岛屿林立,许多无人岛,即便在后世都无有人类涉足。

其本身之东侧,与半岛之西海岸最窄处且不足三五里,真是一水相隔也。其北岸和高丽首都开京向望,距离也不过数十里。另外,江华岛又处于半岛上的最重要河流之一汉江的入海口,沿江而上就能到达后世南棒子首都,也是现下高丽三京之一的汉城。交通实在非常方便,且又有险可守,也无怪乎此地素来为棒子的要出,一旦无法抵抗的外敌入侵就想往江华岛躲了。

且岛上的港口也极是优良,处于岛屿的西面,一个月牙形内凹的海湾,海湾西面间隔不过三二里又有一座名为席毛岛的扁长岛屿遮挡风浪,因而形成了多处优良的天然避风港。

最后就是这座岛屿的地形地貌,在这不甚太大的岛屿上,却有着多达五处的山岭丘地地形群,又彼此不相粘连,而是将整个岛屿切割成多块,甚适合防御,山岭与山岭之间夹杂着平地,土地肥沃,盛产米粮。岛南有一座海拔四百多米的摩尼山,山上筑有城堡,曾是高丽国王的最后避难所。在摩尼山南还筑有一座大城,便是昔日高丽行都所在了。

原时空中,蒙古扫荡半岛时候,高丽朝廷一度在江华岛上避难达三十年之久。

高丽王朝历经了早前的辽国入侵之难,在江华岛以及同在一个防御圈里的席毛岛上,修筑了不少用于防御的城堡,但现在这些城垒上飘着的都是梁山军的旗帜了。

一艘中式帆船静静停靠在东海三号港口,彼处码头、栈桥都已经修筑完成,就算是预留出来的轨道线上都有劳工在紧张忙活着。林都督就要转回本土,在此之前,这江华岛上的主体工程就都要完工,第一条有轨马车线路亦将完工。

梁山军往西在码头上就多有革新,把起重机与有轨马车,后者是铁包木头。虽只是在梁山上小打小闹,那相对巨大的消耗额度也叫陆谦色变。而且这类物还涉及到维修问题。以梁山军眼下之状况,长途铺就是不可能的,用也只能用在矿山、码头区域。他们现在也的确是这般做的。

比如徐州,比如莱芜,比如山东淮南沿海各港口,还有高丽。而泥沽寨那种状况,就只能也必须修直道。

别以为是铁皮加固的便没有人偷了。想想前世铁路的螺帽、螺栓、铁座之类的,国家要废多少人力定时检修排险,还有那偷电缆之人,也层出不穷。再联想一下现今时代百姓对铁的需求,以及铁的价格,就该想到这东西若是无人看管,其后果就该是多么严重。而要是有人专门看管,那耗费又要多大。

不说这个,只看这海东三号港,彼处为江华岛上的良港之一,配套如是就要齐全。栈桥、码头都是条石修葺,起重机、有轨马车,还有配套的储物仓库,一个不少。

更驻扎有一个守备营,乃江华岛之重地也。

上百名穿着统一的服饰的劳工在工头的带领下紧张的卸载着船上的货物。他们的动作很麻利,畜力驱使的转臂式起重吊机在这些人熟练的操纵下,快捷又安全的将一箱箱货物从船甲板上吊下,放到栈桥上。而后由劳工们以人力一箱箱的抬到码头上,装车运走。

李资荫眼睛里闪过一抹羡艳,他知道那些箱子内或许就装载着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之一。

虽然梁山军对高丽的战争刚刚结束,但他们输出的物品却已经开始流入高丽了。

是的,这一次厮杀,叫王室与开京贵胄富商都损失惨重,但北地、南方的两班贵族和富商之家却无有大的损失。

简单的来说,损失更多地是中央力量,而非地方。而高丽本身又是一个地方实力庞大的国家,经历了王氏二百年的努力,通过一次次的革新,才大体上将军权和财权收拢为一,设立了翰林院、清讌阁、宝文阁等文翰机构,确立了九品十八级和中国式的文武散阶制度。打压地方贵族之势力,将他们僭越中央的兵部、仓部等官名一律降格,并将高丽原有的大匡、正匡等官阶贬为乡职,又没收州郡兵器改铸农器。

可以说,到了现下时代,高丽已经完成了初步的中央集权化。纵然地方势力依旧不可小视,也只是前日之遗毒。

但梁山军这一波攻杀,却给高丽内部的权力分层带来了剧变。梁山军这遭攻杀不同于早前辽国的侵入,后者是连地方带中央,一同打击,前者却是只打击中央,地方两班贵族损失轻微。此消而彼涨,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政治人物又是贪婪的,谁也不会放弃可乘之机不是?

后者可等同于利益啊。

所以,听闻那梁山贼之海东总管职位将有变更,那王室也好,地方实力也罢,纷纷派人前来。

自从前遭国变,李资荫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被梁山贼占据的江华岛。他第一个印象是整洁,这码头上干净的简直就像是他家庭院,人流往来也尽然有序,比之仁州码头来,后者绝对能被挂上‘脏乱差’三字。

“七兄你看,是之美。”

李资赟高声叫道。这人是仁州李氏上辈人中的小儿,年岁还不及三十,比之李之美也大不多。而李之美就正是李资谦的长子。

往日都在开京,当日城破,李资谦要叫回仁州掌控家族,同时也组建军队,谁叫仁州距离开京就咫尺之遥呢。现下却是正好脱开王俣的掌控。

仁州李氏两派之重要人物齐聚江华岛,李氏之所图甚大也。

而就在李资荫、李资赟被迎上马车,李之美正要叫仆人驾车赶去住处,便就看到李资荫神色忽的一变,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海面。李之美转头去看,就见大海上,两艘汉式海船正从海平面上冒出来。

没多久,港口上忽的响起军鼓声,而后李资荫就看到那正在码头执勤的公人,穿着黑皮,带着红袖章,一个个疯狂的吹起口中铜哨,吆喝着驱赶码头处所有闲杂人员离开。

“这是?”李资荫不解道。

李之美却脸色亦闪过一抹阴沉,回答道:“叔父有所不知。这儿梁山贼正一船一船向我海东输运着青壮,皆是彼辈人崛起过程中,击败大宋讨伐官军所获之战俘。人数几有十万众。”

“一船船运到本处,再有江华岛转向南端的耽罗岛。那付家人都已随着汉船前去江华岛了。”李之美说话中透着一股莫名的鄙夷。

要知道,这耽罗‘自古’便是高丽的属国。前朝新罗王封其主位星主,高丽延新罗前例,仍称耽罗国王为星主。直到王颙朝十年(即1105年),高丽始将耽罗改制为郡县,但星主称号仍保存,且允许世袭。

只是那付氏一族皆被高丽王‘请’到了开京居住。

这也就罢了,当日开京破损,高丽权贵自顾且不暇,谁还顾得了付氏?待到稳定下局面后,也没一人提起付氏。梁山贼说要耽罗郡的时候,彼辈人才急切来,但早为时晚矣。人付氏早就上了梁山军的船。

“此内中之情由,侄儿也是刚知道。”李之美带着三分悻悻的说道:“叔父恐还不知道,我李家在岛上住处,相邻一处宅院就是那付孝仁之居处。”

付孝仁,即当今耽罗星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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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再亡一将【求订阅】

“胡先生博学聪敏,兼通杂艺,何以偏居野地,忠事一海东小王。熟不知中原广大,方天下英雄用武之地。”

林冲再次招揽胡宗旦,这人乃高丽王之亲信也,却是一汉儿。与赵彦还有不同。后者百年侨居高丽,血脉中这汉儿骨血都还不知道剩有几分。而胡宗旦则为福建学子,早年还入大学为上舍生。后来胡宗旦科举失意,游走两浙地区,有罪于官府,遂随从海商来到高丽。

这高丽仰慕中土,亦是为了引进高才能士,多聘请在彼处之华人为官(主要担任文翰官职),在胡宗旦之前,只说著名之人物就有光宗朝的双冀、穆宗朝的周伫、文宗朝的储元宾、宣宗朝的刘载等。

胡宗旦聪敏,博学能文,又出身太学,遂得高丽王之亲睐。

那王俣为在文教中行新法,振兴官学,以胡宗旦为宝文阁待制,展开教育改革。因为自从成宗、穆宗、显宗、德宗、靖宗、文宗六朝重臣,素有海东儒宗之称的崔冲兴私学后,私学于高丽便日益兴盛,与之相对的是官学的衰落,这时胡宗旦进“三舍法”,给了高丽王很大启发。其亦被王俣恩遇多年,待为心腹。

早先两边议和,高丽国首谈使臣便是胡宗旦。

言辞机敏,外圆内刚,给林冲留下深刻印象。如此几番邀他入齐鲁效力。

胡宗旦笑而不语,稍后拜辞而去。林冲无奈摇头。胡宗旦不从,他也不好强行把人绑去不是?

赵彦适时进屋来,禀道:“都督,三号港有报,继任总管已到。”

林冲喜道:“这般快也,去唤呼延将军来,与我同去相迎。”这高丽处之官职,乃海东总管。继任者宗颖,非但是首辅之子,更是陆谦心腹。

林冲虽位高权重,乃陆谦治下武臣之首也,亦要以礼相待。

江华岛上,梁山军的动静立刻叫那有心人感觉了到,如是纷纷派出仆人前去打探。一个叫他们感觉的吃惊又有些放松的消息便传了来,此处之长官要有替换。接任者持着文官打扮,相貌儒雅。

这可是好消息。林冲乃杀败了整个高丽国精锐的将军,威严深重,坐镇江华岛就仿佛一口铡刀悬在整个高丽头顶,叫那王室也好,地方贵族也罢,都屏气静声,唯唯诺诺。现如今换一文臣者,乃大善之事也。

当日,林冲摆起大宴,宗颖于一干人说起内中事来,无外乎一个武字,一个文字。

后者不需多言,那些新科士子,处寥寥几人被陆谦留在身边,充入秘书室,余下之人,十中二三留在中央,充任各部官员,剩余者尽数发到地方去,配合着山东各州县挤出的数百官吏,大大填充了淮南。

而兵事上,那河北、荆南依旧,乱乱纷纷,北路西军已经从河东杀入河北,南路西军主力亦进入了荆南。可河北处田虎之兵现下似又有了十万之众,短期内大种恐难如意;小种亦如此。

倒是淮南招讨晁盖遇到了麻烦,那南路西军有一支兵马被派去了庐州府,叫晁盖部压力倍增。

听到是西军,在座一干人尽数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虽然梁山军之前打败了一支五万人西军,可在其一干人的心目中,西军还是一等一的强兵。而梁山军淮南部偏偏又是自陈家兵马被收编后,梁山军中最大的一股杂牌弱兵。

且说此刻那淮南军中,晁盖正在愁眉不展。这陆谦眼见就要大婚,自己不能攻拔庐州,适时献上一个捷报做贺礼,莫不是要无功而返,那才是丢人。

然西军战力不俗也,陈遘固守城池,这等大势下,萧嘉穗亦是无法。早前因为西军杀到,他立刻劝说晁盖且退步为上,以避开西军锋芒,再叫晁盖向益都求兵。

那梁山军的反应堪称神速,淮南省处坐镇的杨志,得到陆谦钦命之后,立刻叫栾廷玉引军西进去。彼时那栾廷玉正引兵六合,距离庐州府只隔着一滁州,大军赶到的甚是及时。有了这股兵马坐镇淮南军,则晁盖气焰为之一胜。

这栾廷玉部麾下兵力不比姚古少,而淮南军其他兵勇却能胜过庐州宋军。此战可打。

如此晁盖便驻兵永安镇,时间已近一月也。陈遘稳守城池不出,只用小股轻锐与淮南军巡哨交锋,胜败都无济于事,叫晁盖好生无奈啊。

此间时已入二更,晁盖持着蜡烛于地图上寻看许久,却是毫无所得。心中正感烦闷,忽的听到帐外萧嘉穗的声音响起。“招讨可已入睡?”

晁盖扬声道:“可是萧先生,快请进来。”

萧嘉穗大步走进帐中,看到晁盖只披着外衣,桌案上摆着地图,哈哈一笑。两边见礼,坐定。萧嘉穗说道:“却是小可思略良久,偶得一谋,敢请招讨指正。”

晁盖闻声大喜,“先生快快说来。”

萧嘉穗手指地图,如此如此说道,叫晁盖径直听得入神。听其言语罢,晁盖拍腿叫好。“好计好计。先生之谋真解了俺之忧愁。”

晁盖面容上尽是欢喜,烦搅了他许久的难题,终于看到光明。“这是什么,叫……叫,叫欲擒故纵,这叫欲擒故纵。先生可以为俺说的对?”

萧嘉穗抚须大笑。这晁招讨直爽的可爱。

却是萧嘉穗苦思了许久,今日方猛地醒悟,御敌森严无差,也并非皆是好事。那陈遘派出轻锐与自家巡哨兵马交锋,实则何尝不是在试探梁山军之防御?

而其人若是能如愿以偿,那必然不会是来打永安镇,而是断梁山军之粮道也。所谓: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断粮。就如此也。

梁山军的大本营在濠州,其前沿堡垒定远县城距离永安镇足有百里之遥。若是前线断粮,则永安镇之兵新军必动。或许不足以叫其大败,却绝对能叫梁山军退去。这对于陈遘言,自是好的。

往日梁山军的巡哨兵马都有萧嘉穗调度,那是滴水不漏,可现在看,未尝不能欲擒故纵也。

次日,梁山军中便传出了军师萧嘉穗染病卧床的消息。那梁山军巡哨兵马依旧严整,但一日两日过去,彼处落在陈遘、姚古眼中,却就显得呆板了。结合着他们已经探到的消息,自然可得出一结论来。萧嘉穗然并卧床不起,梁山军无了智者,可不就是如此么。

那晁盖往日里仅是一盐枭,绿林江湖之人,懂的甚兵法?其手下之人,非是绿林豪强,就是栾廷玉这等庄客教头,再不就是张仲熊这等无耻无义之徒。陈遘、姚古依旧在“心灵”上鄙视着梁山军的出身。

此不仅是官府士大夫之旧疾,也是姚古这种将门子弟的旧疾。

如是便就有了接下的一幕。

数日后,独火星孔亮引着三五百人,驱使着上千民壮,押着数百辆粮车,施施然的往永安镇行来。因为晁盖已经给他招呼声了,他部有可能被宋军截击。但晁盖要他见到截击之后,稍作抵抗,便撒丫子跑路,安全为上。

如此任务,孔亮自然乐的受用。

数百辆粮车上运载的两千石军粮乃是永安镇大军五日之需。淮南军在宋江时代就有近万人马,晁盖到后人马就上涨到万多人了。那濠州自然留下有人看家门,可也足足带来了一万人,加上徐州军与栾廷玉部,两万不到,一万六七千人是有了。

行军打仗之间,士兵食量上扬是必须的。也就是梁山军伙食平日就有油水,战时也不差,如此一日两升米麦即可。此时一石粮合十斗,合一百升,合后世近六十公斤。

也便是说,合着蔬肉酱醋,一石粮可供五十人食一日之须。两千石粮米足可永安镇之兵五日之所需也。

孔亮督着粮队走到一处岔口,彼处右手有一片树林。群鸟惊飞,不见落下。独火星心中一惊,知晓林中必然有埋伏。此不仅为旧日绿林的经验之谈,更是陆谦于军中所普及之军略提到的一点。

张琼见到孔亮忽的停下队伍,更派出人来向树林中搜查,目视空中飞鸟大恨之。“一群撮鸟,坏俺好事。非时间紧,必全射杀了去。”

当下虎吼一声,引着伏兵向独火星处冲来。

彼军虽少,可尽是敢战之士,岂是孔亮部下所能抵挡。刚交手就倒下一片,孔亮大怒,虽然此刻他就能走,却是嫌弃丢人。大呼鏖战,提枪在阵中冲杀,亦斩了宋军两员下将。这当儿,身后又有一支队伍冲来,霎时间就叫军士们溃不成军。也唬的孔亮忙兜头转马向来路看。

就见姚平仲引着百十人赶到,此尽是西军,杀声震天。姚平仲本人更是横冲直撞,提着一杆大刀杀得孔亮部如滚汤泼进了群鼠,尸横遍地。

孔亮这时方想着逃命,却为时已晚,被姚平仲给截住。他心慌意乱,战不数回合,就要拨马走开去,却慢了一着,被姚平仲投出短枪从前胸插入,直透后背而出。独火星大叫一声,倒地身亡。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俏媳妇戴凤冠

所谓命里注定他该亡,那就是如此。孔亮一时颜面作祟,便就丢了自己小命。手下兵马尽数散去,民壮也被尽数驱赶走,数百辆粮车尽数被放火烧着。

火苗刚起,西南路连声鼓噪,无数的梁山军汹涌而来,当头的美髯公朱仝大喝:“孔亮休慌,朱仝助战来了!”这一路兵马却是正缀着姚平仲而来。

后者哈哈大笑,将孔亮的首级挑于大刀之上:“贼将孔亮在此,贼子何来迟也!”

朱仝看到,瞬间怒火冲头,他们这一路人马多有辗转,除去那燕顺外,阵上却还不曾折损去一个,今日倒开了先。切齿大怒:“狗贼受死!”指挥手下兵将,就包裹上来。朱仝更奋起勇力,来战姚平仲,上下俱奋力厮杀,怎奈战力有差,他部虽有五百人却不敌宋军来,渐渐局面倾倒。

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忽然南路上旌旗招扬,鼓号长鸣,无数军马之中,栾廷玉的将旗迎风傲立,虽然也是五百人,可此五百人断非朱仝之兵。人人披甲,寒光凛凛,兵分两路来,左右排头涌进。宋军看了便尽皆胆裂,张琼依旧提枪在阵前奋战,不防被一箭射来,正中肩膀处,鲜血迸流,大吼一声,败下阵来。姚平仲见势不妙,急急撇下朱仝,掉头逃窜。栾廷玉纵兵追杀,一干梁山军正兵仿佛虎入羊群,直若砍瓜切菜般爽利。姚平仲、张琼只引百十心腹逃脱。

朱仝、栾廷玉杀得浑身衣甲血透,兀自切齿。回大营见了晁盖,翻身下马,跪地请罪,泣道:“去迟一步,不曾想已折了孔亮兄弟,来日厮杀,必斩姚平仲贼僚,为孔亮兄弟报仇。”那毛头星孔明听闻此言,一身大叫,坠到地上,放声痛哭。

晁盖等人气愤之余亦无不垂泪。当下便教人把孔亮灵牌竖起,军前郑重祭祀。一面教人速报益都城去。

再说姚平仲、张琼逃回庐州,陈遘见出击的五六百精兵只余了这些点人回来,心中吃惊不小,可听闻姚平仲阵斩了贼将一员,并已经烧了一队粮车,尤是大喜。

姚古边上进言道:“既已失了这队粮草,贼军必然叫濠州复发第二支来。我军当再接再厉。”

赵不试亦赞同道:“姚将军所言甚是。打铁需趁热。纵使贼军守备将更见严密,亦当决然。”

他是知晓陈遘本性的,持重、维稳,不愿看到将士有大伤亡。但此刻却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相公,慈不掌兵也。”

陈遘面上露出一抹伤感,“此间道理本官自是知晓,唯叹息生灵多艰。将军且做布置吧。”

这般来就是把大权交付给姚古了。

同时,永安镇中。

毛头星孔明一身白服,大步流星的走到晁盖帐前请见,晁盖闻言,忙起身站立来,“孔明兄弟何以便起身来?”其身侧,萧嘉穗却一拍大腿,暗叫一声“糟糕”。

“晁盖哥哥,孔明此来只为请问意下当如何用兵?”

晁盖道:“正在计划。”

孔明跪倒地上,悲然道:“我等身为武人,只讲军令如山,因此哥哥计划,便只有好好遵从。只是当初背离大宋朝廷,投效梁山,虽是势不得已,然也是看在大王为人慷慨好义,慕山寨忠直义气之情。”

“投效至今,大王以仁义恩泽我辈,不拆不散,亦不借刀杀人,叫我等兄弟枉自送死。而是放在淮南这等福地,许多日子,各位兄弟手足相称,甚是快活。我等兄弟提起大王哪个不心悦诚服,感恩戴德,只愿誓死以报。

如今孔亮中途身死,众兄弟皆悲痛。某却不敢因私益而坏公利……”

孔明这句话说得叫帐内众人尽数惊奇,萧嘉穗更是在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他本以为孔明是要叫嚣报仇的呢。

“军师计策高妙,如依之而行,必然可大胜宋军一场。万望哥哥休要以孔亮为念,因小失大,误了破敌良机。”

休说萧嘉穗吃惊,晁盖也是震惊,不想这孔明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兄弟安心,哥哥一定抓到那贼子,千万刀剐成碎片,为孔亮兄弟报仇。”

孔明听了放声大哭。

这却是他无奈之下的选择。萧嘉穗的一番定策,军中诸将心里都知,看宋军之动静,可见彼辈人亦是吃钩的。既然如此,孔亮的突然阵亡,便就引发出了一个难题来,是继续依照萧嘉穗之计策行事,还是叫晁盖起兵为孔亮报仇呢?

孔明自然希望是后者。可他身在军中,知晓庐州之艰,就他们兵力,短期内断难如意。即便是怒而起兵攻杀,除了撞的一头鲜血,也一事无成吧。

可要是顺着萧嘉穗之计策行事,多半能大胜宋军一遭,保不准乱阵之中自己就能报仇雪恨呢。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只是它过于阴暗功利了一些。

孔明他自己都能想到的结果——兴兵报仇,晁盖能会想不到么?萧嘉穗、栾廷玉会想不到么。这件事实质上就是将晁盖逼到了一个抉择点上,是讲兄弟义气,还是‘顾全大局’。而讲兄弟义气的下场注定不会太美妙。

如此,自己纵然能掀动情绪,逼着晁盖起兵报仇,亦会叫晁盖心中生出不快来,更会叫晁盖与他们一干宋江旧人生出隔阂。

须知道,晁盖是晁盖,晁盖到底不是宋江。

如此定下决策,众人再无动摇。待到姚古再次断粮得手,永安镇上的梁山军果然有所鼓噪。旋即,泸州城中便得到信报,梁山军收拾兵仗,似要收兵北返。

陈遘、姚古等人拍手叫好,这正是他们动兵之时。

如是,这宋军便一头扎进了梁山军的包围圈中。他们先是得报,梁山军大部先北上,只有晁盖引着一队人马留后。就更是得意,只欲一口吞吃了晁盖,好好挫一挫梁山的威风。

可哪里知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晁盖部只是一诱饵,栾廷玉、朱仝等将引着大队的梁山军就在永安镇北不远处。

当姚古引着西军一马当先的杀来,将旗之下,晁盖笑的异常畅快。随后陈遘手下大将章安亦引兵杀来。

乱军之中,晁盖骑一匹青骢马半立而起,一双前蹄重重的踏向眼前这个被吓得有些傻懵的西军小卒。来不及为这个小兵感到悲哀,手中持着朴刀左劈右砍,就把围上来的三五兵卒砍翻在地。

策马从那尸体上穿过,晁盖高呼酣战。

“贼子倒是英勇!”策马赶上的姚古一刀把一个淮南军将校斩落马下,看着晁盖赞叫道。“惜哉不知兵法。”如此时候岂是逞强斗狠时候,保命才是第一。

“杀——”

姚古嗔目怒视,大吼声中纵马如飞,如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刀对着晁盖处直刺而下,手中三十斤中的大杆刀左右横扫,如分波开浪,挡者即身死。

“匹夫休得猖獗,纳命来。”看着流星疾踏而来的姚古,看着冲上去的士兵一个个横尸当场,晁盖心头痛如滴血一般。手中朴刀挺直,打马迎上,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直取向姚古腰腹。

两点之间,径取最短。这一刀快捷如斯,却已然伤不到姚古分毫。

姚古闷哼一声,嘴角挂出了一丝残笑,两手一转,大杆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地弧线,雪亮的刀刃直劈向晁盖右肩,刀杆则恰如其分的挡在胸前,正好抵住晁盖斩来的一刀。

只这一合往来,晁盖便知道,自己恐不是这人的敌手。可他犹然不惧,奋力收回朴刀,双臂一挺,硬接姚古这重如泰山的一斩。

剧烈地金铁交鸣声响起,一股巨力透过刀杆潮水般涌入,震得晁盖双臂一软,整个身形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两马交错,双兵并举。眨眼三十合便告罢,晁盖局势愈发艰难。姚古则已经将优势攒够,足以化作胜势了。

“去死——”

姚古紧握手中大刀,刀锋扬起,双眼中凶芒毕露,喉咙里“嘶嘶”做吼,整个人就宛若一头凶恶噬人的野兽。

晁盖乃梁山军淮南主帅,若能临阵斩之,则前罪尽赎也。

雪亮的刀刃在火光下闪耀着亮眼的光芒,悠的化作一道白芒,快如闪电般迎着晁盖劈头斩下。后者则双臂酸软,刚刚将朴刀抓紧。

“将军小心——”

忽的,姚古身后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到。

霍然回首,姚古就见一道黑影激射而至,无声无息,火光中只能看到那抹耀眼至极地寒芒。镝锋直取姚古胸腹要害!纵然他能一刀斩落晁盖,恐自己也难逃被锋芒贯体地下场!

“呼——”

姚古双臂一交力,劈向晁盖的大刀立刻在空中回转,刀面横放,磕飞了去。

张俊打马疾驰赶到。

于此时候,两面忽杀声大作,两路人马冲将过来,却正是栾廷玉与朱仝引兵杀到。

二人纵马在前,刀枪翻腾血花,背后上万军马一拥而入,宋军还如何不知道自家中计也。顿时士气大沮,望兵风而靡。姚古、章安眼见梁山军锐气极盛,亦不敢恋战,麾军后退。但军势已乱,这般一撤,便就是更乱,叫梁山军一路杀得,是好不畅快。

如此天亮,清点战果,毙俘宋军近四千人,内中多有西军精锐。如此晁盖提兵舍了永安镇,径直赶到庐州城下筑营。

捷报飞送到益都,叫婚期临近的陆谦大喜过望。

这天下争夺,龙蛇兴衰,虽更多看主力决战,如昆阳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等,可偏师的胜利,亦是俏媳妇戴凤冠——好上加好。

合肥若能胜,则淮南西路可期也。此刻安庆还只是一长江口岸,夺取合肥,彼处不战自下之。这般来大军便可以向南窥视江州。

陆谦与方腊之协议,彼此约定的最西点,便到江州。故而,后者乃陆谦必取之地。之所以尚不急躁,一是方腊还未尽取江南西路之地,二是南路西军粮秣囤积之地便在鄂州【武汉】,一旦闻听江州示警,必然会顺江东下……

那江州之地若有强兵屯驻,则城池难破也。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大喜之日

中国人自来信奉黄道吉日,休言君王嫁娶,便是民间喜事,亦要择一好日子。陆谦大婚,自然便是如此。由入云龙公孙胜出马,盖无不好。

此类事避凶祈吉求安,民俗事象,不能简单地归于封建迷信。在陆谦看来,这更是一种文化。虽说于后世年轻一辈来言,确实繁琐。

喜日还未到,益都城内,大街小巷已经遍盈罗绮,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说的就是这益都城。

方天定还是第一次来到益都,自从当年一别,惶惶年余光景,却都已经物是人非了。他方天定再不是单单是方腊的儿子,更是南国太子,受封南安王。

方腊一个‘圣公’封自己的儿子当王,这“圣公”果然很厉害。

一年多光景过去,南北两边关系依旧亲密。就比如眼下,梁山从外海内河两条线路,向方腊军持续输入铁料、皮革。以来换取江南的丝帛粮米。

谁叫江南之地虽富裕,其境内却缺铁少铁。大江之南的铁矿,更多分布在岭南,也即是粤地。其在宋朝仅产铁五万余斤,到了哲宗时期,铁课就已接近三百万斤。也即是说,南广一地明面上的产铁量就已近乎一千五百万斤。再有便是福建路,而后为荆湖,最次是江南西路。

如此情况下,两边便存在着先天上的互补。

陆谦控制着北宋四大铁监之二,又与辽地女真通商,铁料、皮革自然优厚,而南方掌控江南,丝帛米粮丰盛,又因海贸断绝,其现如今唯一之出口,就只有陆齐。

而陆谦以物易物,从南方收入丝帛、粮米,其一用来养军,二用来养民。

自秋收后气温转凉时,齐鲁之地便以粮米丝帛为诱,调动农民百姓之积极性,维修道路,开挖水渠。宋末时节,赵佶怠政,其下官府亦多无所作为。梁山军纵然以俘虏修补道路、河堤,可偌大的齐鲁,怎可能轻易便做完?

且一县之中,道路先放一边,水渠一事,亦是重中之重。老百姓可以不走路,但不能不吃饭。

看看齐鲁之地有多少田亩,其中有多少水浇地,又有多少旱地?后者可只能年年看老天爷脸色吃饭。

而若是水渠修筑好,那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水车、翻车、风车,多的是汲水手段。

但百姓是无组织无头绪的,他们合起来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若没有一个明确的引导。那就是一团乱麻。

陆谦如是便以丝帛粮米为诱,引导他辈努力。

盖因为宋代不比汉唐,彼时役夫不给口食,是以徭役繁重,便是百姓莫大之压力。而赵匡胤一反役夫不给口食的古制,订下“一夫日给米二升”的夫粮制度。此后,夫役雇法便为赵宋祖法。

赵大都能舍之,陆谦又如何不能?再针对老弱强壮定下劳动量,少劳有惩,多劳有奖,丝帛粮米自能诱的百姓们努力。

且陆谦要求‘就地取舍’,尽可能的叫百姓在本地劳役,而不是沂州的农民调去休黄河。

如此,南北两边可取所需。方腊得兵甲皮革,以壮武备,梁山军得丝帛钱粮,可养军养民。

虽山东士林之中对此颇有诽议,以为陆谦治民,一味驱之以利,苛之于术,而无德育教化。但一群无权无势的渣渣,便是舆论都掀动不起,只能用来噪耳。且还必须是陆谦这般耳朵较长者。

方天定与高玉两个先一步入得城来,没去礼部那空壳一般的鸿胪寺,而是先在益都城内行走,往来看赏。转过城门,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济济。

城中还特意划出专供车马行走的驰道,依旧一左一右,一溜马队正走在其上,一匹匹健马都负重累累。

益都地处陆地,也无河流穿过,这里看不到杭州市井那一处处的拱桥,也见不到一艘艘船儿。能看到的只有车马。

城内却是比杭州城尤要热闹许多,酒店茶楼鳞次栉比,各种店铺字号多不胜数,各种车轿骡马忙碌不停。那左手一处油铺,门前客人熙熙攘攘,里面客人也不少,销售形势很好,还有车马往来运送。看那店铺幌子上挂着一个“鲸”字,方天定就晓得此乃鲸油也。

他在江南亦得过此物,还有一批上等的蜡烛,皆出自鲸鱼之身。初次听闻还曾经感慨梁山军胆大妄为,竟然于海上主动招惹起那般庞然大物。听闻期间多有翻船落海者,但捕猎之旅,依旧未见其停下。

以方天定之见识,如何知道一头鲸鱼可贡献出多少利处?但凡吃的一次好,便是教之停歇下,恐都会有人生怨。

“如此繁华叫人羡艳。不知杭州何时才有彼处之盛景。”这还是摩尼教起兵之前便否定了“圣库”这一说,才叫杭州城内没有彻底断送了经济。但摩尼教入杭州杀伐过于凶戾,以至于那市井富商大贾都被杀绝,官宦门第又被铲除,多余寻常百姓人家,哪能轻易恢复。

如此,二人在城内只逛到黄昏时分,才去南门外与亲随汇合,那小旋风柴进已经在彼处恭候多时了。

这般再过了催妆、送妆、铺房,陆谦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大清早的一身红装的陆谦便乘玉辂车亲去相迎。

亲迎,乃古之六礼之一。魏晋南北朝时,皇太子的婚礼都没有请迎,但唐代以后,皇太子开始请迎,而亲王的婚礼都会依随六礼。

催妆、送妆、铺房等仪式都是宋时演变来的礼仪,陆谦也都纳了。按此时礼仪,亲迎前三日,男家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至女家,女家则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等物。并在亲迎前数日,派人将嫁妆送至男家。铺房亦是如此,亲迎前一日,女家派人至新房铺设帐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并且备礼前来暖房。然后以亲信妇人或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许外人进入,以待新人。铺房人必须是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以取吉祥。便是后世有些地方都还流行此俗。虽然在陆谦这里,这是不能的。可乐和之辈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翻检嫁妆,要背着南国之人,后者也心知肚明。

男子大汉一身红装,出来‘招摇过市’,错非陆谦已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内心中还真会有点小羞耻。

所以,男人结婚还是秦汉时候好,一身黑,还是黄昏迎亲,到家喝了喜酒,就能入洞房。没有后世繁缛的挑盖头、闹洞房这类繁杂的玩意儿。

但这规矩早就变了,李唐时候变成了早晨迎亲,而且还是男绿女红之经典配色。这般来说,宋朝的一身红装倒也比一身大绿要强。

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儿。炮竹声中,真正的鞭炮,喜乐高奏,红鸾花轿在一片沸腾欢庆的气氛中徐徐向着齐王府行去。这座王府自今日时起,总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身披嫁衣,头顶大红盖头的方金芝,面色娇羞,带着期许,又带着一点紧张。自己所嫁之人可非凡人,乃是搅乱天下的枭雄。

只看成就,便是有着摩尼教百年经营做后盾的父亲,也远不如之。

而且,梁山军骁锐敢战,齐王目光长远,怀有雄图大略,他都不知道从自己一双哥哥那里听起了多少次。

更休说是南北两边的未来,那赵氏江山若真的翻倒,恐怕南北将来亦会有一大战。方金芝手握宝瓶,乃摩尼教供奉许多年之信物。这寓意一就是和平,二便是保平。

她虽一弱女子,却担负重任也。

而之所以如此,最大因由便是摩尼教众人对战败梁山军,并无信心。且他们对于这南国之地,亦已经心满意足也。

手里的宝瓶还未抱热,就被换成了一段红绸。虽然看不见,方金芝却是知道红绸的那一头便是陆谦。从此后,二人命运便拴在一起了,可惜内情纷杂,却很难说会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眼睛发热,泪珠儿都流下来,却又硬憋了回去。

未待她收拾好心情,唱礼官的声音却就已经响起。这不是民间的拜天地,而是同牢合卺。期间一应礼仪流程,彼此两边早有定议,方金芝亦熟记于心。

再之,入内室,立于庭中,北面。掌书取玉宝,南向。也就是被册封为王后,取王后之玺宝。升宝座,接下宫廷司职皆前来,四夫人亦前来,皆降立于庭,重行北面,行大礼。如是降座,入于内室。盥洗及进膳食。她的事儿便是完了。

而陆谦那里,自然是连连痛饮,如此大好良辰,不喝的痛快,岂不是不爽利?

且梁山军如此根由,先天上便叫陆谦在一干军将眼中,少了一份威严,而多了一份亲情。就如阮氏兄弟,如李逵刘唐,那就敢趁机来狠灌陆谦。难道陆谦还能故作威严,以来震慑他们么?

“那黑厮好个粗俗,大王也太放纵他了。”闻焕章凝眉说道。

随着齐国的建立,随着各类规章制度的完善,那旧日之人也多少有些分化。林冲是一个,闻焕章也是一个。只是林冲更重于心,明面上陆谦私下里唤他一声哥哥,他也能安之若素;而闻焕章却更多的回归于传统文臣士大夫。

赵明诚闻言心中一笑,这闻焕章,于他之感,愈发的像他过世的老爹了。

“右相且消停。今日乃大王大喜之日也。”赵明诚忍不住顶了一句,今日他乃唱礼官。

闻焕章眉头皱起,“德甫亦饱读诗书之人,何以言此谬论?岂不闻“纲常”二字。”

赵明诚登时心中就恼,莫不是他就不明纲常了?“去休去休。”这等人,生叫人不喜欢。那大王如此这般有何不好?岂不闻假作真时真亦假,那‘情义’两字背负的久了,可会骑于虎背,难得下来的。但这于下面的文武臣工,不亦是大好么?

岂不闻,范仲淹圣心解法意乎?

李逵如何粗俗了?在大王眼中这保管是真性情也。他赵明诚是没那个情义在,不然亦会去与大王一醉方休。

第四百三十九章 敢请妹夫教我【求订阅】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婚床上的一番风流,多不用描述。直道是一场狂风暴雨打芙蓉,而春花多娇媚,不禁雨打风飘落残红即可。

天色发白,屋子里头的龙凤红烛已燃尽,只余下一段烛心儿在冒着袅袅的缭烟。

纱帐外隐隐透过了青光,天色见亮,却没见一丝儿声音传来。

陆谦已经醒来,回想起夜里洞房的旖旎风光,嘴角不禁扬翘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还睡得香甜的方金芝,娇娇软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精致的小脸挨在自己的胸口,闭着的眼角却尤是还挂着一滴泪。

红绡帐里人比花娇,雨打梨花我见尤怜。

虽然彼此两边只是利益的结合,纯属政治婚姻,但是在无关床榻不是?而且这方金芝生的标致俏丽,亦叫陆谦满意。只除了年纪尚小,不堪征伐。

方金芝脑子里本把礼仪记得清楚,自晓得今日要去告祖庙,只昨日白日黑夜里都被折腾不轻,身子骨都散了架一样,筋疲力尽,睡得极为香甜,哪还记得什么事啊。

陆谦叫声吵了她,就见她动动脑袋,却是自翻了个身,自己又向里睡去了,叫人不由的好笑。

被子扯了扯,半个玉背在鸳鸯被的大红色映衬下,是那么的白皙。凉意袭来,“嗯――”的一声娇嘤,方金芝这才强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陆谦那张老脸。

蓦地想起昨夜里的曲意承欢,在陆谦的要求下简直是放浪形骸啊。方金芝一下睡意全无,满满的潮红升起到脸上。

虽是江湖儿女出身,却也觉得羞人。

起身梳洗,告祖庙,如此方金芝便彻底入门也。待到明日归宁,这婚嫁议程,便告结束。

当日无事,次日一早陆谦则就伴着方金芝去了益都城外的方府,此处本是梁山军收容的一处豪门外院,如今就是方天定居处。

所谓归宁就是放屁,实则此乃南北两方的又一次深入交谈。

随着摩尼教这段时间的积蓄,实力无疑要比最初强上许多,而实力增强随之而来的便是新一轮的扩张。“如此说,这向南、向西两个方面,岳丈是都不愿丢弃。”既然两方已结为了秦晋之好,方金芝成了陆谦的正房老婆,那陆谦自然要唤方腊一声岳丈了。

只是他很疑惑,摩尼教虽然变强了一些,可他们真的有力量两路并进吗?

就那南路,也即是福建路,李珙与新任两浙路兵马钤辖徐徽言二人,两位我大怂的武状元已把坐镇南线的方貌打的焦头烂额。

徐徽言也是武状元,且在两浙路的衢州,与摩尼教有着大仇。估计那洛阳君臣也是看到这儿了,方将其自西军调出,放到江南去。

而果然是立竿见影,其人在两浙路颇有些名望,国难思良将么。过去江南之地文风华盛,可现在兵荒马乱,那就想到了徐徽言。

后者更是得那些自两浙路逃避闽地的士绅富贾支持,简直是自带钱粮,自带体系。不多久便拉出一支队伍,与陈珙配合无间,叫方貌是为之焦头烂额。

而江南西路,那复杂的地形也大大阻碍了摩尼教军的挺进。

说到底,还就是实力不足。不然早就是沸水泼雪,一鼓而下了。

方天定脸色暗沉,“妹夫,今日我且叫喊你一声妹夫。”陆谦连道应该。“先前只听你言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犹自不解。而今方才明白,此真乃至理名言也。”

“我摩尼教数百年传承,晚唐之后更收融了多支教派。昔年为教门之时尚不明显,各分支虽有争权夺利,可大势之下,皆要相为表里,父亲依赖手中之力倒也可掌控住局面。但今年起兵造反,除父亲这一支外,各地摩尼教分坛亦也纷纷起兵,大者盘踞州府,小则盘踞县城,皆是发展壮大。个个视手中地盘为心尖肉,听宣不停调者,听调不听宣者,彼此交错,错综繁杂。叫父亲头痛不已。”

方天定并没有多喝酒水,却似竹筒倒豆子一般,要将心中烦恼尽数对陆谦倾诉来。

据他说,摩尼教义军现今各路交杂统计,恐不下三十万人,虽多数战力不堪,但当得上人多势众。内中为方腊直掌者,当有十万军,多是敢杀敢战之辈,乃摩尼教之精华也。再有邓元觉、包道乙等人的倾力支持,可谓是三分兵权有其二。

可他却不能以硬手段解决其他各分支,盖因为邓元觉等支持方腊者,并不愿意看到方腊以强硬手段处理内部争斗。

一则是旧日的江湖情谊;二则是恐那刀子最终会落在他们自己头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道理江湖人亦懂得。

《范仲淹圣心解法意》的段子,早从梁山泊流传到摩尼教了,何人不怕一个“手滑”哉?

如此来,摩尼教中便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可这也叫摩尼教大半的力量不得不留于江南。你休管那些兵马是精锐敢战,还是尽乌合之众,那也是一分力量不是?

如此之后果便是叫摩尼教变成了第二个我大怂,守内虚外。这般才会在江南西路进展不顺,在福建路更被打的一头包。

这兵力数字与谍报司探查到的数额都也仿佛,但摩尼教内部真有这般多的纷争和掣肘吗?看方天定头顶气柱,虽然近乎空白一样白,可也并没发现红色。如此,对自己并无敌意的方天定,会故意撒谎诓骗他么?

“妹夫乃当今豪杰,天下人莫不倾服。敢请一计教我。”方天定言语罢,对着陆谦一拜。

陆谦脸色骇然,做出震惊道:“竟有此等事?”

“莫非那邓元觉、包道乙之辈就这般的短智?不知道令不出一门之祸患么?”想象历史上的太平天国,再由其之前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那密门教派起事之后也确实容易各自为政。因为他们的性质,先天上便约束着他们彼此间的交流联系。

在官府的压制下,分支分坛之主必然要有主导权,不可能事事请示上级,而如此一来,长久以往,那地方分坛分支向不成‘藩镇’都难。也所以,那福建摩尼教与洞庭湖内的钟相,都很不甩方腊的。

这般一想,陆谦倒是觉得这摩尼教与太平天国又不一样了。后者传教时间断,区域狭窄,而前者历时数百年,到与川楚白莲教大起义或者是元末红巾军起义更想象。

后两者可不也是千头百绪么。

“方腊如今之局势,与常凯申颇有神似。”陆谦低头思索,方天定闭上嘴了。

原时空,北伐成功以后,南京政府名义上统一了全国,但没有太大的权威,当时中国的状况,依旧是军阀割据,没有太大的变化。

除由常凯申指挥的第一集团军受果党政府节制之外,中原冯基督的第二集团军,华北阎老西的第三集团军,两广李猛仔与小诸葛的第四集团军,均割据一方。

还有关外张小六的东北军,东北易帜后,中国全境均悬挂起青天白日旗,然而,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统一有名无实。

如此,这两者到是颇有同工异曲之妙。当然,方腊的优势更大,那手下个分支的头领,可远没有冯基督、张小六那么大的资本。但常凯申银弹开道,借刀杀人的一些法子,却未尝不能给方腊助一臂之力。前者完全可以同‘推恩制’有机结合么。

时间如此到了太阳偏西,陆谦方携着方金芝回宫,方天定站在门庭台阶下,望着远去的仪仗,面上洋溢着真心的笑,对那高玉道:“侍郎以为如何?”高玉在方腊手下官拜兵部侍郎。

“是高玉多心矣。”

陆谦一门心思的为方腊设计,且还真的就方天定之所言,拿出了些手段来,固然是权术奸诈,有违江湖道义,叫人不爽利,但毋庸置疑,此些法子对方腊之困居还真有些可用之处。

人家如此尽心尽力的为之排忧解难,再以恶毒心思揣测,就太不上道了。所谓疏不间亲,这方家与陆谦好歹结为翁婿,自己还要暂且忍耐之。

读书人目光更加长远一些,或者说心思更复杂一些。高玉知道梁山军与方腊现下是天然盟友,在推翻赵宋江山之前,彼此互为表里,可说是天生一对。

但如今之天下,能抢夺万里江山者,笼统来说也就只方腊与陆谦两人。那钟相、王庆已经被南路西军打的在岸上立不住根脚,跑进了洞庭湖中。如此虽叫宋军一时间难以剿灭,却也给人一种不成大气之感。

而河北的田虎呢,洺州、邢州、邯郸之地已尽数丢了。不管是河东还是河北,西军打田虎都像老子打儿子一样爽利。而东面又有大名府抵挡,田虎只能带残兵流窜到赵州一带,并且做出东进冀州之像。而大名府的童贯、张所之军已经北上。

可以说,作为方腊与梁山军的挡箭牌,田虎、王庆的耐久已只剩下一丝丝也。接下来对于两军便就都是最艰苦的考验到来。这个时候南北两边的关系更需要紧密无间。但是这一南关如果过去,则天下便就是南北争霸也。

高玉对梁山军早就有所警惕,乃至敌视。这不能说是错,可无疑过于超前了些。

而他虽一心为方氏筹谋,却也不是那种刚正不阿之人。进谏不是犯上,更非是讪君卖直取名。见方天定如此,才不会坚持己见呢。

那方天定今日之作为便是高玉之谋划也。其所言有真有假,虚虚实实却是叫人最难判断。

摩尼教中是有那令出多门之忧,但方腊早有定计,收权已经非一时片刻,其内部之乱像今已大减。可以说良好的外部环境,为方腊提供了这段宝贵的时间。

他们有统一的敌人,有着一定的压力,却又没有致命的危机,如此环境下,一年时间怎当方腊是吃白饭的么。

这期间情由,却是陆谦一时半会难以解开的。反倒是谍报司在稍后时候,又见忙碌。

第四百四十章 举人、秀才

一场喜事,陆谦也只是清闲了三五日。那王府里的红绸红灯还未摘下,他就已经打马赶制益都城北的军器监。

此地乃金钱豹子汤隆主导,配有各类工匠三百余人,尽熟工巧匠,护卫军兵两营。

这一所在唯一的用处就是研制钢铁冶金技艺。

“冶金所靡费久多,实叫汤隆无颜面见大王。万幸今朝大王有喜,叫俺这儿亦沾染了一份大王喜气,终得突破。”汤隆话语中透着沉重,亦透着庆幸。如此长久,总算得一成果也。不然他真不好意思伸手朝户部要钱了。

盖因为,钢铁对古代战争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当梁山军的板甲因为材质问题而陷入困境后,那么如何突破这一瓶颈,就成了重点。

陆谦对钢铁冶金一窍不通,他就隐约记得一个坩埚炼钢,好像是把铁跟废钢何在一块的,如此就能有钢了。可他连那坩埚是封闭的还是敞开的都不知晓。

他的‘指导’意见对金钱豹子来说,不仅无有帮助,反而叫‘研发’陷入了困境。还要陆谦对此多少帮了点忙,一是热气吹炉,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一说,只知个大致意思,就是把热气灌入炼炉中增温,再一个他就是把氧气、氢气搞得来。当然,那氧气已经变成了阳气,氢气已经变作了阴气。入乡随俗么。

反正他就知道这么些,觉得有用处的是都说了来。却叫汤隆历经了无数失败,比如坩埚内废钢生铁不尽融,后世懂得钢铁炼制的人当知道那坩埚炼钢的热度是在1600°以上的。彼时中国的炼炉可达不到如此高温。

等到汤隆他们给现有的炼炉,也就是小高炉,那技术水平跟后世‘大炼钢’时代的小高炉是几乎同一档次。加入来这吹热系统,那技术水准可能都要超越了。

那接下来汤隆他们就见识到了坩埚炸裂的场面,因为炉温上去了,可坩埚的材质却不行,无法耐高温。

总之,陆谦的‘指导意见’给整个研发过程带来了很大麻烦。

如是,汤隆他们还是回归到了灌钢法上来。如今时代中国的灌钢法已经历经了数百年的传承,就如沈括《梦溪笔谈》中云:“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封泥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

那所谓的“柔铁”即是“熟铁”。

比之后世近现代的炼钢法是差之远矣,但在如今这时代,却绝对是世界第一。

汤隆他们用熟铁打成薄片,如指头阔,长寸半许,以铁片束包夹紧,生铁安置其上,洪炉鼓鞴,火力到时,生铁欲流,则以生铁于熟铁上,擦而入之。这实际上便是增大了生、熟铁接触反应面,教其含氧化夹杂增多,可提高碳氧反应的强度,增强去渣能力。并且,部分氧化亚铁还可被还原,就提高了金属收得率。

内中的原由,在场之人没一个知晓,陆谦只是看着一块块钢条被匠师捶打出来,而后听汤隆言语说:“此类法所得钢较前者可涨三成,价低两成。”

再有便是一些小技巧。第一、炼制熟铁时,使炼铁炉里流出的铁水直接流进炒铁炉炒成熟铁,节省了铁水凝成生铁、再把生铁熔化成熟铁的过程。第二、炼铁炉的连续冶炼,所使用的办法是在铁水流出后,用泥土堵塞出铁口,鼓风继续冶铁,这就大大缩短了炼铁的时间。

陆谦闻声欢喜,增涨三成且降低两成的本钱,可是一大贡献。日后待火药改进成功——他怀疑是硝石、硫磺的纯度问题,叫他的枪炮大业搞废,已经组织人力前去研究,但进度还少——钢铁冶金技术的发展将会给枪炮工艺带来最扎实的基础。

如是陆谦大大犒赏了一番冶金所上下,官职、金钱,不一而足。此辈人为他效力,有此成就,陆谦又何惜官位金钱。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一个交易,早陆谦穿越至今所感,人类之间才更是一“质量守恒定律”。

三阮兄弟、刘唐、李逵等等,对陆谦忠心耿耿,那是因为陆谦亦给予了足够叫他们为之效死而无憾的“物”。

此‘物’不单单是官职、财货,也不仅仅是轻易、尊严、恩义,乃是一切的综合体。

如阮氏兄弟为例,兄弟三人本是石碣村小小渔民,日子过的贫苦,只看三兄弟只有老大成亲,余下两个依旧打光棍就晓得。但是现在他们是陆谦手下的心腹重将,执掌大半个内外水师,此功成名就是其一;而其二就是陆谦对他们的提携、赏识、恩义。

且对比起其一,这其二才更为重要。对于阮氏三雄来,陆谦的情谊比官职财富更重更有意义,相随微末,再夹杂上江湖义气,这就是生死不换的铁杆死忠。

那李逵也是这般,不然他这腔鲜血就是一都督府副都督能够收买的吗?真要重视官职,他还会大咧咧的叫喊陆谦“哥哥”吗?

再看刘唐、林冲、鲁智深等等,看看所有人,就是宗泽、许贯忠等,那也皆是这般。

是以,‘人世’还是有公平的。

就在陆谦前往冶金所时候,内阁官署,宗泽事到吏部,正好看到一脸忧愁的赵明诚走出来,他见了宗泽,挤出点笑脸,宗泽看他样子就知道闻焕章又给他下达了任务。随着科举的结束,陆谦酝酿了好一段时间的‘改革’就要推出了。

前文他已经说过,举人、秀才之名号,日后有用。那便指的是现下。

日后他治下,国家开科取士及第者曰“进士”也;省府开科取士及第者曰“举人”也;州府开科取士及第者曰“秀才”也。

秀才者可为州县公人,举人则可为省州官署公人,亦或授从九品官身,下县为乡官;进士者则为八品官身。后者至少是一个干部身份,但都有观政期,也即是实习期。

如此可谓是放权于地方官府。

陆齐虽将举人、秀才压低的可怜,但好歹能步入公门。要知道,齐国可无所谓官吏之分,不会如赵宋一般把文案、押司、保正、里正、户长、乡书手等吏员视为“服役”。这跟普通百姓的服劳役比来是天壤之别。

北宋的役法有差役和夫役。后者便是百姓服劳役,而前者却是地主对朝廷的职役。包括现任文武职官和州县胥史,这方面倒是把官吏合一了,以及形势户和官户。豪族称形势户,官员家属和他们的后代都称官户。王安石的免役法规定,形势户和官户享有免役特权。差役由主户中的一、二、三等户,即晁盖、宋江这般的大小地主充担。

但现在,陆齐法制,普天下之民无所谓分层分等,都当服役。不愿意服役者,当出两役之钱。

陆谦治下,官吏无有分途,如秦汉一般官吏相通。如此法制对于‘宋江’之流乃是天大福音。这天下间不可能到处都是‘宋江宋公明’,可沧海之大总有遗珠。

闻焕章乃内阁次辅,更兼任吏部天官,因为那举人、秀才之事,与赵明诚上下接对,谁叫现下的礼部尚书水准不够呢。

虽然是地方官府主持科考,然礼部亦要派出学官,但天见可怜,礼部现如今那里有那般多的学官啊。这就要从他处抽取,如此却又叫别处升起波澜。

近来,内阁内次议事,那樊瑞都是躲着闻焕章走。赵明诚就更是如此了。

宗泽停下问了一下情况,赵明诚大概说了。此事他已经在做,但短期内就要抽出这般多学官,谈何容易?而且那科考之题,地方与礼部亦有纠纷。总之是还一团乱麻。

“赵明诚更胜太平官也,闻相公何以逼之太甚。那礼部官佐,你还能有不知?”在闻焕章对面坐下,宗泽悠悠说道。

闻焕章抬头看看宗泽,哼道:“他于你诉苦了?做事不快,告状倒快。数十名学官抽调,他都多少日了,不给他点压力就给我拖着。”

在闻焕章看来,那举人、秀才之科考,实属大好事也。一可得士人,二可安士林。早施行一日就早给陆齐带来一分助力。

如此进入九月,齐鲁、淮南之地,已经尽数传遍了两个名词:举人、秀才。

而于士林骚动一般到来的,还有泥沽寨的一封飞书,却是自八月末,泥沽寨对岸契丹地界的难民人口猛增。

这却也可以理解。南北互贸,大批的粮食、铁器、布匹等物送到北方,为梁山军换来大批的合格战马、皮革与牛羊。辽国拿到了粮食、丝帛后,虽然分播出一部分用以赈灾,但对比整个南京道的难民来,这却是太少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难民中有很大一批人乃辽东流亡之民。后者中虽有一些青壮被编练为怨军,此乃学赵宋故技。后者那庞大的军队可不就是在一次次天灾来临的时候,择其青壮为军,以此安民而得来的么。

可随着前遭大败,这一策略却被辽国上层人物给否决了。

因为怨军的战力太弱了,却又要耗费那般多的粮资。你兵甲上可以短缺他们,但被服口粮上总不能还短着他们。几万人可不是小数目,而他们在战争中的表现则又极其恶劣。甚至那蒺藜山之败的一大因素就是怨军中有人不稳。

虽然这不能怪罪人怨军,北地那般寒冷的季节,怨军数万人却连御寒衣袍都无法保证,能稳定才有怪。但这话题就又转回了老问题上,怨军耗费资粮。

契丹贵人更倾向于把仅有的宝贵物质,用来安顿草原,以好在余下的时间里编练出一支契丹人组成的威武铁骑。只有契丹本族强大,才是辽国真正的强大……

你不能说人家考量的不对,可这却把南京道上无家可归的数十万乃至更多的难民给害苦了。

但笼统的来看,南北人心之得失,国势之涨落,国真是公平公允。这人世之间充满了无数的不公平不公正,但这天下大势中却又充斥着大公平大公正啊。

就像那儒学瞧不起工匠,千百年中斥之为奇淫技巧,最后却被工业彻底碾压成渣;赵宋以文驭武,重文抑武,最后却被游牧民族以红果果的武力彻底打爆。

这就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第四百四十一章 收获的季节【求订】

八月末,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

成熟的大豆与高粱,沉甸甸一片,高矮之间金黄色与青翠彤红交织,仿佛是一层颜色绚丽的毯子铺大地上。

相距益都有百里之遥的淄州州治,熟透的大豆随着清风翻滚,就宛如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新任知县李旭【即李若虚】束手立在一片田地边,看着这金黄色的一片豆地,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大豆可是好东西。

虽然那豆油少有人吃,内中有故豆腥气,取之不掉,更多用来照明,可豆饼之价格却是不菲,乃喂养牲畜之上佳之物也。官府敞开来收购,四季不绝。更休说大豆可制豆腐,后者亦是梁山军四季皆需之物。豆腐、豆酱、豆乳、豆皮、豆干、豆芽等等豆制品,不一而足。

官府的高价收购叫今年夏麦收后种植大豆的百姓,明显超过了高粱,如今秋粮丰收在即,城外百姓已经出动,欢喜的迎来收获。

李若虚自然不会在这个当口稳坐在衙门中,便是州官在此刻都还要到地方上巡视探看,他一初来乍到的县官如何能这般大刺刺?何况他本身性格本亦属务实,当初在洺州老家,小弟李若水高中进士,他大哥多迎来送往,此家中经济则由李若虚担当。那虽不会亲下田亩耕耘,但对农事却有一定之了解。如是就巡视县境地方,今日正在白水镇上。

“相公。”属下一小吏奔走来,“速速回白水镇,镇中来了贵人也。”

李若虚“啊”了一声,问道:“可知道来的是谁?”

“不曾有告,只那人随从一员出示了官凭,还直言与相公有同科之谊。”谁都知道这位初来乍到的李相公乃今科进士及第,如此说来那贵人来头可半点不小。

李若虚微微发愣,继而忙叫回镇去。

旁边仆人迅速牵来一匹马,李若虚翻身上马,带着两个配马的官吏,其一是白水镇乡官,就直奔镇上。

“莫非……益都那边来人了?”剩下小吏议论纷纷,望着县太爷远去方向,就有人如此想道。早前夏粮丰收时候,益都亦是派出不少人打探地方实情。

见三骑很快便没了踪迹,诸人只得摇摇头,继续巡查田间情况。那议论的话题就转到了李若虚这位县太爷身上了。

今科殿试,李若虚名列第六,按理留在益都不在话下。但这位爷却主动来到了地方。虽然众人都称赞其敢任实事,但所有人心里都知晓,李若虚如此做,必是受了那般一句话的影响。

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韩非·显学。

据说这句话会被刊印在下一版的《施政计要》的前言里。大王更亲口言语:基层锻炼乃文武官吏成长之必须课也。所以,就不要去抠字眼,去扒着时代背景去说什么韩非子的‘真意’了,陆谦明明白白的说道了基层。

李旭打马奔到镇上,在镇公署门前见到了一个熟人,常同也。今科第一人,状元及第者,慌忙滚鞍下马,飞近前来,说道:“李旭有失迎迓。”说着便拜。常同答礼。

二人叙礼罢,常同向内一示意,带着李若虚就进了去。彼时李若虚如何还不知道内中人是谁?就他所知,这常同可是在秘书监任职。

深深吸一口气,整整衣冠,这方继续大步走入。

“李旭。”一声轻唤,他踏入大厅同时响起。

望着厅中那人的面孔,李若虚直接拜倒地上,行礼道:“李旭见过大王。”其身侧坐着二人,右侧之人是本州兵马使镇三山黄信,另一个虽不认得,地位却明显要高出黄信一筹来。

“快起,快起。”陆谦唤李若虚起身,上下打量一番,方笑的说:“多日不见,你倒是清瘦不少。”这人是本届进士之中,是第一个要求下地方为父母官者,也是科举名次最佳者,更是录取之二百人中来历不明者之一,陆谦对其印象深刻。

“我已问过黄信,你到任时日不长,但做事踏实务虚,如此大善。”陆谦的夸奖叫李若虚欣喜若狂,但他性格谨慎,再是欢喜也不表露在外。待陆谦问起秋粮之情,便收拾心情,镇定精神,一一为陆谦道来。

从一县秋粮田亩,到大豆高粱收获之亩产,再到接下日子里抽调民壮,兴修水利,修补道路,乃至着手设立县学,聘请境内名师,招募生员。一五一十,点点滴滴,相关数字、规划、耗费、人名等等,信手捏来,无有打嗝。

要说陆谦早前夸奖时候还有些虚假,更多是看在他头顶气柱一片忠诚的份儿上,那如今可就是真心欢喜了。

“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就该如此模样。须知道,作事必须踏实地,为人切莫务虚名。”

李若虚一拱手,恭敬回答:“臣身为一县之长,此乃分内之事。”

依旧谨慎恭敬,面对陆谦的再三夸奖。

“敢问大王,今日行过白水镇,可此留宿此地?亦或是去往淄州城内?”

陆谦再叫李若虚那俩根本小吏唤来,这二人已经知晓陆谦的身份,见到陆谦时候人都直哆嗦,好半响才见镇定。彼此一番对话,也叫陆谦对现如今的乡官和县一级官府有所了解。二人退下去,李若虚问道。若陆谦留宿白水镇,他也好提早令人收拾出院落来。

“稍后我亦要出去转转,今日怕是来不及离开,便留宿一晚,明日再走。”陆谦斟酌着说道,过会儿他还要去看一看白水镇新兵营的新兵。这淄州的新兵营就在白水镇南。

这是后续招募的守备军士兵,田虎王庆眼看要痿,大战许是冬季里就要来临,梁山军这些日子里始终在扩充守备军,再择其精锐上调预备军。这实质上是一重组预备军的动向。“不必太麻烦,我对此不甚讲究,你不必于此事上费神。只需寻一干净院落,能住一宿即可。”

李若虚应声退下。

陆谦可以这般说话,他却不能真这般行事。依旧唤来白水镇乡官,令其将镇公署把握的几处院落中最精致的一处迅速收拾出来,务必天黑前整理干净。

诸多事宜,是小心盘问,细心安排,唯恐不周。陆谦见了也只能苦笑,而不去制止。否则还不知道这人夜里该如何的忐忑不安呢。

申时正后,换算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太阳都偏西了。

新兵营外一处酒馆中,几个休假的士兵却依旧在喝酒,陆谦带着花荣、黄信赶到时,正看到一领口黄框红杠的汉子,两眼发红,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干他娘,老子再不想每日跟群撮鸟杀才混在一起。”

黄框红杠,此已经是指挥使一级人物。陆谦看着都有眼熟,目视黄信,后者拉低了头上毡帽,说道:“哥哥,此人姓赵名安,乃是当初水泊里的老人。许是哥哥你都觉得眼熟。”

众人捡一副座头坐下,这酒店并不大,里面纵横七八副座头,都是红袖桌凳,临街一排朱漆栏干,围着三副座头,恰好向外面看望风景。屋檐外两株柳树高出屋脊去,正映着座上一片杆树阴。

陆谦他们就坐在外头,而那赵安一伙儿人就在里头。

马儿被牵到店侧冷巷里去拴了,边上还有两辆平头车靠了酒店墙脚,一字儿排开。酒保见他们都骑着马,忙含笑迎将出来。

此自然有乐和前去应付,陆谦只是坐下,透过窗门斜眼看着那赵安一伙儿。听黄信言语,却是赵安的老上级,周春来整治的他,托付其大任务——另建新营头。

他来新兵营里练兵编制。就是为此。

这赵安对面之人端起一酒碗来喝了一口,懒懒的劝道:“赵头,那是新兵,日后是要入编的。周副使可是说了,这些兵不管好坏,日后都要编入咱们营的。咱们老兵还不到五十人,新兵可四百多呢。”

“鸟的兵,老子见他们一眼就头疼,穿着军装也不像个兵,抗了把长矛跟扛锄头一样,老子看着就头痛。”

一个人咳嗽一下,看看酒铺周围的人,低声道:“我说赵头,因为你这大嗓门把老营头都给搞丢了,你得改改这毛病了。这酒店人多嘴杂,保不准话儿传到周副使耳朵里,你又要被削。”

“就是。没准周副使便是看你嗓门大,才把你换来连新兵的。”

整个酒桌上似乎就没人跟这赵安一心,陆谦听了直笑。

“放你娘的屁。”赵安狠狠的看了这几个手下一眼。可惜他本身就不是严肃型的,在手下弟兄面前情义是满满的,威严就差了几分。“一群呆鸟,稍微有几个机灵的,闲常时也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真上场时却卵个用也没有。见个纸老虎,也能吓得这厮们挟着**撒开。老子一个能打他们一百。”那些新兵想起来,就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左手处的外一个壮汉道,“指挥,要不你找周副使好好说道说道,咱们淄州虽然太平,可天下又不太平。见天厮杀,保不准那西军就要打来。您是淄州军里拔尖的好汉,自当引着好兵,咱们还回老营头,这群孬兵该谁是谁。”说话的这个壮汉叫黄朗,一个莱州山民,登州之战立下了功劳,又在武略院进修了三月,被发来淄州军做副指挥使。

本来该是春风得意的,那里料到指挥使都倒霉了,他这副指挥使也跟着倒霉了。虽说这州郡要扩编营头,这新提拔的官儿本该是顶缸。但那里料到这赵安这般不识“抬举”呢。

黄信对陆谦道:“周副使好容易把这厮推进了武略院进修。”赵安本身就是指挥使,进修一番后,那转身就是副兵马使了,“结果这赵安是老牛不上套,硬是不去,可把周副使气的不轻。”

就黄信看,周春来对赵安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是赵安自己不成器。

那边赵安憋了好一会,突然泄气道:“老子任操练新兵,也不会看那鸟书。”

酒桌上其他人一起摇头,齐声道:“那你还抱怨甚。”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三姓家奴郭药师

而就在齐鲁大地一片收获一片欢喜的时候,沧州泥沽寨对岸,汹涌而入的难民叫南北两国官吏都伤透了脑筋。

此时已经是九月,虽然南京道内还未飘雪,但寒风凛凛而来,这是冬日的气息。

距离泥沽寨北六七十里的泃水河畔,一座破败的小庙,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土丘上。

土丘下,稀稀落落的分散着马匹和衣甲不整的士兵,乃至大群的百姓。前者大约有四五百人,后者或许有前者的四五倍之多。挤挤挨挨的靠着忽明忽暗的篝火,一边骂娘一边伸着手在火堆上取暖。天上下着小雨,很小很小,可很湿冷。

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身穿文山甲,铠甲外面穿着罩袍,站在小庙屋檐下,仿佛一尊石雕,一丝不动的眺望着南方。夜色里,寒风吹刮着他的脸,却不能叫他有半丝的动容。

作为怨军八部之一的渠帅,郭药师在辽宋金这场风云变幻的大舞台上已经亮相多时,虽然他现在还仅仅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契丹组建怨军,本意是借助这些背井离乡的辽人,抵抗女真。就好比东晋时候的北府军。只可惜,这怨军的表现却并没如契丹人组建他们时候期望的那般高光,相反,自从蒺藜山一战后,怨军反而成了契丹一患。其首领董小丑引军劫掠乾州,可以说,若非是得了董小丑之助力,金军还没那么容易乘胜占领成、懿、濠、卫、显、乾等州的。也就是后者现今被女真人占据了,不然,此事绝不会罢休。

辽国随后将怨军拆散,可又不给怨军各部足够多的资粮,以至于其下各营人马多有反叛者。

天祚帝以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耶律余睹和奚王回离保并力征剿,期间董小丑因征讨叛乱不利被处死,于是他手下罗青汉、董仲孙等率怨军作乱。耶律余睹和回离保平定叛乱后,曾气怒道:“年前董军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未及又见复叛,而攻州县。苟我军不来,城池破碎,则数万居民被害也。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怨叛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诀后患。”但回离保不同意,认为其中“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杀之?”

郭药师便是怨军中少数占对队伍的人,如此不仅没有受惩,反而得到了一些好处,他得到了契丹一定的信任,被从中京道调入了南京道。

对比辽东的女真人和中京道的乱民乱军,南京道的难民简直是一个千好万好的对手。甚至他还从中寻到了一个发财致富的好门路。

郭药师面色黝黑,皮肤粗糙,将他放到五年前的旧人面前,恐都没人将他认出。出身辽东铁州世家的他,并非不通时事的粗鲁军汉,事实上怨军八营渠帅一个个都出身辽东世家,但只看外表,背井离乡之苦与一次次的厮杀,已经叫他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此刻,郭药师面孔上笼罩着一层身经百战的人才有得冷酷神情,这是一视人命为草芥的神情。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亡。

他的身后树着一面旗帜。旗帜在雨水中已湿透了,无力的垂挂在廊檐下。一阵寒风吹来,勉强可以看出上面是个“郭”字。

泃水就是后世的蓟运河,从蓟州一直延伸到海边。一路上虽七扭八拐,蜿蜒曲折,但远不像后世那般水面浅短,且也未经过76年受唐山大地震的破坏和地面沉降影响,其通流能力尚好。

至少,这儿已经是郭药师所能寻找到的做好落脚处了。

因为泃水的蜿蜒曲折,故而其沿途沼泽港岔星罗棋布,众水相聚通补,水脉相连,胡泊水淀多不胜数,引来鸥、禽鸟逐其翔鸣;又盛产湖鱼虾蟹,纵使冬日里在冰面穿凌网,亦有颇丰的收入;加之两岸万顷郁郁葱葱的苇蒲,紧紧护卫着九曲十八弯的河两岸,抗击着风雨,乃是极佳的避风港湾。他们一伙人进到这里,水源、食物、温暖,都能获得最大的保障,郭药师也是尽其所能了。

现在他担忧的便是,那人会不会如约而至。

对比上回他们忽然出现买走郭药师手中的上千俘虏,这次他可是带来了上万人。周遭二十里方圆里还有他另外五个营地。如此多的人驻扎一处,害处太大。

饮水排便,甚至是鱼虾蒲根吃食,都是问题。倒不如分散开来。

但他这里的人却是上万难民中最值钱的所在,内中有书生官吏,还有铁匠、铜匠、皮匠、木匠等。按照上回‘买卖’的价格,这些人的价格可是不菲,纵然那些书生官吏都是小家小户之子和小官小吏,可只他们怕就能换取来二三百石粮食。这上万人合在一处,只要价格不变,就可以换回百件甲衣,以及长枪大刀重斧重盾上千柄/面。当然,还能获得宝贵的粮食、罐头、鱼干等物。

这个数字,郭药师这几日里已经算了又算。

虽然对于郭药师来说,他宁愿不要铁甲,不要长枪大刀重斧,而更愿意得到更多的粮食,甚至更加昂贵的罐头、鱼干等物他都不愿意要。

品尝过饥饿是什么滋味的郭药师,清楚的知道一个道理——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维持一支部队,而只要部队在,就一切都有可能。

当日他就是用自己的财訾从城中购买了粮食,以至于安抚住了众人,带领手下人马站对了队,这才能撞上现下的好日子。

虽然他的手下依旧装备破烂,虽然他们还要饿肚子,可好歹有辽国的补给,能维持住队伍了。对比在中京道时候的苦日子,眼下就是幸福。

饿怕了的郭药师,如是更希望得到粮食,只有手中有了足够多的粮食,他才会考虑刀枪甲衣。但很可惜,他只能用交易额的一半积分去换取粮食,这是那人的规定。

天上不断的下着细雨,又刮着寒风,吹到已经湿透的罩袍上,显得特别寒冷,叫人瑟瑟发抖。无论是骑兵还是难民,大多都穿得单薄,且又脏又破,他们三五成群的缩成一团,裹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有人在小声的说话,有人摇摇晃晃,已经朦胧睡去。

这时,几骑快马从北面一路而来。马蹄声打破了山丘上下的静寂,郭药师听到着这阵马蹄声,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喷出一股白雾来。

片刻,马蹄声愈近,随即在稀疏的灌木中间,出现了一小队人马。

这队骑兵只有六人,为首的一个青年人乃郭药师族侄郭昌。“叔父,他们到了,到了。海上好多的大船。这位石先生是他们派来接洽的。”

听到确切答案,郭药师的眉毛舒展了来。周边的亲卫们脸上也都露出欢喜,本来长途行军的苦不堪言,瞬间消散。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朋友。他们人在南京道,别的不敢说,悄悄的收拢些难民买给对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方给的价钱固然是低,甚至是很低,那点钱财放在太平年月里,就是最卑贱的奴隶也只能买条大腿,但他们的成本更低不是?南京道的州县官府,见到他们收拢难民,根本不闻不问。郭药师引着队伍带着上万难民打蓟州南下,就不见那契丹人质问一声。

石秀已经跳下马背,四周兵丁并不放在他的眼中,海面上有阮小五带领的两营水师,其中一个还是新近组建的陆战营。别看人数相当,厮杀起来却一定是梁山军得胜。郭药师部在他眼中不是威胁。石秀目光打看的更多是周遭的百姓,从土山向四下里张望,一处处昏暗的火堆下可以看到一张张麻木的面容。

许是此地近海,风吹刮的多,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这里,石秀竟然没有闻到臭味。

“这位就是郭将军吧。在下石秀,添为此番交易之副领队,见过将军。”

“石先生。”郭药师双目中闪过一抹精光,石秀方才下马的姿态可见功底,且拼命三郎那气质太过外漏,穿着长袍也不像生意人。

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交易。

听闻郭药师如此营地,周遭不远的范围内足足还有五个,他是真带来了上万难民,叫石秀脸上露出意外。“泥沽寨至今南渡者方才两万矣,那契丹人不爽利的紧。而郭将军一次就拉来上万人,真是比小了那群撮鸟,叫石秀欢喜。”

花花轿子人抬人。石秀好南北两国好歹走过许多趟买卖,纵使性格直爆,也非是半点人情俗事不知。郭药师交人爽快,半点不拖泥带水,没先叫嚷着要兵甲钱粮,石秀自然脸色好看。近两千个男女,其中有病患是难免的,但比例不高,这说明人也非是残暴,叫石秀更是欢喜。

“契丹人不拿辽东汉儿当人看,我郭药师出身辽东,若是再牛马视之,岂是人哉?”郭药师叫人取来酒肉,款待石秀。端着一碗酒道:“先生哪里人士,俺不问也知。郭某久闻齐王大名,仁义传播海宇,谁人敢不敬。不想今日做起了这人牙子勾当,方得遇石先生,得识中原豪杰尊颜,药师宿生万幸!”

“齐鲁富庶,如今北地岂有人不知。这上万男女留在北地,今岁寒冬过去,十去七八也。而到了南地,纵然要吃些苦头,郭某亦以为以齐王之仁慈,必会给他们指一条活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药师征战沙场,手下冤魂无数,此且来做赎罪。况且某还能得中原之组,叫手下兄弟亦得欢喜之,此一举而三得,莫过如是。”

石秀听了再是大喜,把如此话语传到阮小五耳中,叫他心中暗咐道:“此来哥哥特地做吩咐,要俺冷观这厮,本以为是个腌臜鸟人,不想倒也似条汉子。”

陆谦并没把话说透,因为他不能空口白牙的直对阮小五说,这郭药师脑后生反骨,乃活生生的又一‘三姓家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分化中的士林【求订阅】

是时,陆谦已返回益都。其外出巡视数州之地,一是看秋粮如何,二是看州县乡之官吏。如今都已经尽在眼中也。

而后回转益都,便是要引兵开战。他要引一支兵马,要再临那大名府。

谁叫那田虎那厮已陷入危机,其派人与谍报司联络,愿献钱财百万贯,请求陆谦看在昔日江湖同道的情分上,撘一把手,救他一救。那先就送来了金银珠宝三十万贯。

这笔钱财陆谦自然笑纳了。

且于情于理,他也都要拉田虎一把,纵使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大半年时间,正是有田虎、王庆的牵制,才给齐鲁带来宝贵的和平时间。叫他有时间有空闲来扎实根基,陆谦才不会说那百万贯钱亦是一重要原因。

从济州至大名府只是百五十里路,大军杀入河北,易如反掌,却必然可调动张所、童贯乃至种师道的西军。因为他们短不能坐视大名府沦陷。

如此就给了田虎回旋的一地,这厮在河北多坚持一日,那就是对陆谦的一份贡献。

……

益都城北,天禄阁所在。此地原本是益都城内的贫民区,多是穷苦百姓所居之处。然自从天禄阁建起开馆后,那便陡然为城北擦上了一层金粉。无数士子往来与此处,休闲玩乐且不去提,只吃喝住行四字就为城北带来了巨大好处。

而去年年底全城整顿后,城北的卫生环境亦大为改善,不仅街道水渠得以修缮,那地势低洼处亦或铺垫抬高,或就势挖掘池塘,修建成湖,叫本处环境焕然一新。

在池塘边载上垂柳,放置石桌石凳,或是探出两丈远,与水中盖有小亭长廊,叫那城内平民士子,闲暇之时纷纷爱来此闲坐。

这种构思是一个后世人在城市规划实施时的本能,绿化、环境,那都已刻进21世纪人的大脑中了,但眼下时代人却都以为乃善政也。

要知道,就是那天禄阁的最终落脚,都是他定在的北城。否则,现下人就可以看到国子监不远处,耸立起的那热闹非凡的图书馆了。

“早前听刘兄说起此书阁,黄中还不曾相信,今日一见,果然眼界大开。”宇文黄中手里把玩着一卷犹自散发着油墨气息的《世界地理图志》,说着。此书叫他一见倾心,只看总纲与那乾坤地舆图,就叫他大开眼界。但比之更叫人惊奇的是天禄阁。错不是他亲眼所见,真很难想象天禄阁会是如此广大。内中人头攒动,又有那般多士子书生。

刘旦颇只得的一笑。好友的夸赞叫他与有荣焉。谁叫他是齐鲁人呢,更是籍贯青州。

宇文黄中则回望着身后方向,双目中神光闪烁。

此处天禄阁只占地怕就有上百亩多,分前中后三重。前者便是他现在所居之地,既有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堂,也有如现下这包间一样的临水文阁,其中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是免费,后者是收费。可前者噤声慎言,后者却可畅所欲言,甚至还能叫来酒菜,除了无有丝竹嫚歌之声,则士大夫索取尽在也。

中重便是储书楼,经史子集,金石之学,兵武医术,奇谈怪论,应有尽有也。其藏书恐是有数百万部。据说其内多是梁山军攻伐地方之所得。比如那东京与南京。内中亦有座椅,只是不得有半点杂声。

宇文黄中步入期间,只若是进了紫宸殿上,那浑身都能感觉到一种压力,不敢高声言语,如何有此时的自在。

而后重便是此间警卫仆人之住处。前者多有伤残者,当是梁山军旧日之军士,后者据他所见,者多是年少也。听闻梁山军麾下有一童子军,想来必是出于其中优异者。

刘旦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转而归于平静的说:“此皆齐王之善政也。以其之能,做到如此,并不令人惊讶。”

他们面前,占地近十亩的池塘水面上,只有零星败落残余的荷叶,但看着它,刘旦却总似能回想起夏季里荷花盛开的模。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只这句诗便叫人回味无穷。他也最喜爱夏季里来此,临水诵读,池塘上碧叶红花,香气清雅,亦观赏悦目,处身其中只觉已是雅致脱俗也。

“齐王?你对他称呼,倒是改的很快。如何的忽对此子大有改观?”宇文黄中转过脸,审视打量同伴。

刘旦一笑,看穿了宇文黄中心思:“你不也对他有些佩服吗?昨天不知是谁说,此人实是有些本事。”宇文黄中从河洛步入齐鲁,见过赵宋治下京畿道各州县离乱败坏,亦见过陆谦治下京东之地的安定富足,赵宋比之齐鲁实叫人瞧不上眼。

“刘兄啊,我可从未否认过此子之能。短短数年,白手起家,便有了今日之基业,翻看古今青史亦难找一例。只不过,某却一直都不甚喜欢他罢了。”毕竟他宇文黄中乃赵宋堂堂进士出身也,且于他一恩公还死在梁山军手中。

靠坐在背椅上,后者盖垫柔软暖和,却又不是皮革,叫他惊奇不已,更令他感觉甚是舒服。宇文黄中索性闭上双眸,幽幽叹的说着:“你说我执拗也罢,说我记仇也罢,这些我皆认了。然刘相公于我有大恩德,他们父子殉死东京,此仇我断难忘怀。”

“且你以为他立下这天禄阁便是真的重文教?君不看那正堂两块匾额所提之字么?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一力事功,主张功利,非真儒也。……他明面之举是有助文教,实则,只是划出范畴,叫我等读书人尽钻入其中也。但凡有超乎范畴之人,便是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恐也不得其用。这浩荡天禄阁,可真是天家俸禄之地也。”

文人就是文人,宇文黄中前一刻还尽是夸奖,但下一刻就能来全盘否定。将这一文德盛世斥成了沾满铜臭味道的功名利禄。

闻此话,一旁的刘旦亦是无言,宇文黄中察觉到的,他又岂会不知?可天下事就是如此。当年汉初时分,天下政治皆持黄老之学,那儒法之徒不也就纷纷披着一层黄老之士的外衣入朝为官么?待到儒家独大时候,那黄老、法家之徒又纷纷穿起儒衫来祈求为官。

这中国各家学派从诞生之日起,便是以‘治天下’为最终目的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千百年前也多是如此。

否则天下便不会有什么‘医儒不分家’,什么儒商,儒将之类的了。

“宇文兄,你乃聪慧之人,何以因小失大?齐王有大才,居于此地,你我只需等待时机,就必有一展抱负之时。”刘旦的目光幽幽注视着水面,许久才说:“这里的情形你都仔细看了,齐王负有大气数也。纵使一时有所偏向,只要众正盈朝,何以不能叫那大势转动?昔年武曌亦牝鸡司晨,然终能复子明辟,其中岂无有一干忠贞志士之力?”

宇文黄中有些异意:“这位齐王的确有些本事,文治武功尽数不凡,可大宋西军未败,人心亦在,天下大势依在。刘兄何以就能断定此子就能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刘旦听到‘人心’二字时候,忽的一笑,“宇文兄所言之人心,恐是天下士林之心吧。赵宋一朝,文华盛世,重文抑武,如何能不得士林之心。可惜天下争龙,靠的非是之乎者也,非是道德文章,非是士林清议,而是刀枪箭弩,是兵甲军士。”

“赵宋得士子士林之心,哪可得武将军士之心呢?”

“满天下的文官有几个将军士看重的?”

“而齐王者,厚薪厚赏,从优抚恤。可免人头税,可减税赋,可得军功田,便是连伤残之兵也多有安排。爱兵如此,必得人之效死也。”

“宇文兄可知道那海东高丽之国,已经被齐王一支偏师所破。彼辈人俯首领命,年奉岁金二十余万。此中原二百年未有之盛。赵宋则何时能为之?便是昔日东京城内议论那联金伐辽之事,亦不过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举,更会落得背信弃义之骂名。”

“而齐王则扬威耀武泥沽寨,叫那北地辽人不敢小觑中原。两者之差,何其多也?”

“此番天下颠覆,赵宋如何还能再塑山河?”

却是这位宇文黄中的旧友,已经被陆谦与他的王朝给征服了。也可能是压服。毕竟这天下间,齐鲁士林之压力最大也。

暂且不提宇文黄中是否会被刘旦说服,就看现在的陆谦,手持着一份长长的名录,笑的灿烂。

自从开举人、秀才之试后,这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一些读书人前来投靠,企图进仕。这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便尽是此类。

此辈人当时看清楚了世道,陆谦治下官佐繁多,只要有一两年历年,此时一乡官,日后提拔为县令亦可为之。陆谦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缺血期了,之后只要这官佐能补充的到位,大军横扫北地也不用太久时间。

“看来我要催促一下淮南战局,叫晁盖早日平下陈遘,这般也好建制。”现如今这些人不就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么。

“大王所言甚是,有了这些士子,再于齐鲁抽调些来,则淮南各州县官吏缺口就都可以填上,稍后过个一年半载,自可择选出人才。”

宗泽也认为淮南西路之事,也该了断了。而至于河北和京畿道,那必然与西军有的厮杀。只需再胜过西军一阵,天下大势恐就将明了了。到时候各地英才齐聚来,其还会缺少官吏。

“大王,那特恩之事?”宗泽看到陆谦脸上欢喜,如是说道。那言语里值得就是刘旦等几个被‘折服’的山东士子。

这些人若是放在一年前,必然得陆谦重用,但现在么……

“千金买骨。这有常例就要有特殊。如今之世,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宜从权变也。”那几个人还是要‘重’用的。

“大王明见。”宗泽脸上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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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少华英雄走济州

陆谦既已决心拉田虎一着,便连发布军令,叫大军汇聚于济州。

此战他欲发兵五万,内中有三万正军,两万守备军。如此便也足够了。

这正军向着济州移驻,多路地方守备军也向着济州汇聚,立刻便引起了黄河北岸孟州的注意。

彼时,孟州知州姓黄,双名潜德,闻询火速将信息传递到留守北京大名府的族兄处。

黄潜善得到消息后简直被惊的亡魂大冒,他为大名知府,怎不知道大名府被梁山贼打破过多少次?再联想到河北的处境,那田虎贼兵已经近乎穷途末路也,此时候那陆贼聚兵济州,那若不是剑指大名,以便行那“围魏救赵”之计,好解救田虎,就见亡灵了。

可此事难就难在陆谦之略为红果果之阳谋也。纵使叫人看破,却也有入其毂也。

当下,黄潜善便连连发出急报北上,此刻河北仅有的两路能打能战之军,可尽在田虎处。西军亦也北上,大名府兵力空虚,算上乌合之众,也收拢不到一万人。同时也聚集城内官吏,商讨此等祸事。

史大郎吊着条胳膊走进府衙,他先前在与田虎军的厮杀中被箭弩射伤,转回大名府将养。虽然官职不高,但出身西军,又素有勇名,此刻在黄潜善眼中那便是真将军。就如徐徽言与两浙路士绅一般。

平日里瞧不上眼,以为是粗俗丘八的贼配军。现下要征战厮杀,却就真心想起了人来。

众文武在堂上见礼坐定,黄潜善先道:“梁山贼集总兵于济州,距离我大名府近在咫尺。本官已经急报北地,想必诸位相公听闻了也当急派兵回援。然此遭梁山贼军势情况,我等皆是生疏矣,只听闻人言,大不美也。本官更心忧虚报了军情,以至于牵连到北地剿匪大局,致使田虎贼僚趁机逃脱,叫朝廷大军功亏一篑。”

漕运使张益谦接道:“黄太守所言甚是。我等皆未探得济州虚实,连其兵马多寡都不甚清楚,只言道兵危矣,此未免太不美也。不若先多派探子,上难岸打听情形。稍后诸位相公有公文到来,也自好言语。”

文官一系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撤到了武官头上,但此事谈何容易?谁不知道梁山军发方了身凭,边界州府勘查的甚是严格,派出寻常军士过南岸,岂不是送死?

可要是派去精干,且不说他们手中有多少人,问题是他们也舍不得啊。

那大名府团练使闭口不言,留守都监也仿佛有大发现一样,认真的看着地板。

史大郎不耐烦道:“梁山贼军在此传说很有军威,地界看护的森严,派出大批探子向南必然不成,我等既然要去探看他一番兵力虚实,小人愿意亲自到济州去走一遭。”

史进的主动请缨叫黄潜善大喜,说道:“恁地是好,却须派人手保护才是。”

史进看了眼上首坐着的留守都监与团练使,冷声说道:“适才言语皆乃小人真心话,人多了,恐怕彼此还会照顾不周。小人有一兄弟,姓朱名武,为人精细,本领亦是了得,相烦同行便好。”

“再有一兄弟,姓陈名达,亦有些勇力,可单独行走相随在后,也好传递消息。小人只做私商行事,料想无碍。”却是那白花蛇杨春与史进一同被箭弩射中,虽没毙命,却也是躺在床榻,不得动弹。

黄潜善等人大喜,都对史进说道:“此番有劳将军也。”计议已毕,那史大郎就扮着一个私商模样,叫朱武扮着一个账房随从,陈达扮作行脚的江湖人,行到孟州,那黄善德已经叫人沟通好河上的私船,备好了瓷器茧绸等河北有名的货样,过的河去。

这口岸自然是独龙岗,现如今已然是另一幅模样了。可是规矩打梁山军接手那一刻起却不曾有过改变。那行船老大,把手向着一立着旗杆的房屋一指,对史进朱武说道:“那里便是关署。等到靠岸,俺带着你去办手续。”

黄潜德那边银钱使的充裕,就是怕史进不懂对面的规矩,因小失大。而船老大拿钱办事,也是个有信人。手把手的带着史进走完了整个过程,整个过程就是叫史进朱武得了一张临时身凭,而后便是缴纳一笔税款。

只是史大郎与神机军师走后,那关署大厅中一名警卫皱起了眉毛。“张大,怎么看?”

“两个练家子,为首之人武艺还颇不俗。身上也都带着股血腥味,但又有江湖气……”这警卫乃是原先济州官府的禁军,战场上投降了梁山军,早起只在预备军中当值,后来梁山军扫荡齐鲁,他就选择了从军队退役转进地方,现在在关署里做事儿。

离得老远,他就能闻到史进身上渗出的血气,有股子沙场味道。但史进朱武身上同时流露出的江湖气,叫他不敢轻易下结论。但这俩人显然不是寻常之辈。“立刻上报。大王要兴兵北上,那河北官府必然会派来细作的,包不准他们就是。”

史进朱武可不知道身后的这番对话,二人在港口外雇了辆马车,装载着货物,就向阳谷县城赶去。这独龙岗距离阳谷县城还有短距离,走了大半天,到阳谷县城约尚有十来里路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车马赶到一处乡市,见街市路旁当头就有客栈,史进朱武便大步走进去。

这店堂一带栏干隔住内外,摆了几副座头。史进拣一副靠外的座头与朱武对面坐了。那小二当即便走过来,抽下搭在肩头的抹布,擦抹桌面,问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歇店?”

史进指着外头已经停下的车马道:“你不看太阳已经沉列屋顶下去了,我们歇店。”

小二闻言却是笑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俺们这阳谷县地面,如今陆大王治下,早已经是夜不闭户。各乡晚上都有青壮巡哨,明火执仗,只捉拿贼子强盗。客官晚间只管照常行路就是,我怕客官要赶进城住宿,所以恁地说话。”

史进说道:“原来如此,恁地叫人欢喜,我们肚里饥饿,等着要些酒饭吃,不忙进城。你先和我们打两角酒来,有甚荤肉下酒?”那河北之地吃的都强强供给,酒肉更不须多说来,但他们素闻齐鲁富裕也,整好饱餐一顿。

小二道:“小店有新鲜的猪羊肉,还有鲸肉罐头。”

朱武道:“小可往日亦多听闻这鲸肉,却从未品尝,今日当一偿宿愿也。羊肉也是好,猪肉便罢了。俺听闻齐鲁跟北地的辽人置换了好多牛,必然是不缺,也和我们切一大盘牛肉来。”

小二陪笑说,“容官休怪,这牛肉却无。俺家大王三令五申,禁止杀牛,违者必惩处。”

朱武哈哈笑道:“这个无妨的。我们初到贵地,不省得这些,既无牛肉,羊肉鲸肉也好。再备些酒肉于那赶车人。”

“客官真善人也。”小二大声的吆喝一声,只片刻。就端来酒肉,还有一盘白雪样的馒头。

史进在大名府中日子,嘴巴真淡出个鸟来,此刻看到酒肉,自若见到了骨肉血亲,抓起筷子连吃了三五口,再喝酒吞咽,真是爽快。

这时,朱武却看到外头有一群少年,都是紧衣露臂,捆着腰带。各人肩上,有的扛枪刀,有的拿着弓箭,嘻嘻哈哈走了过去。张口问道:“本处市集上有人教练武艺么?”

小二站桌子外筛着酒,看了眼外头道:“这却本州前太守晁相公的钧旨。道是现在天下不平,百姓当习武以自卫。我济州地面上,虽太平无事,却也难保将来。如是下令地方乡镇警长,在农闲时候,教百姓青年子弟练武习艺。”

这梁山军该捕快为警察,以军中以军伍伤残老兵充任地方捕快,史进朱武也是知道。

“那晁相公前日里调去淮南做了招讨,大王调了当今的李相公来做太守。这位李相公只管叫人照做前相公的规矩,丝毫不变。还通谕了各乡,自按花户册子,派定百姓学习。州城里会派出人来,无定期下乡查考,兀谁敢不遵,查出不遵,除了戴枷受棒,还要受罚。如此,小百姓就也都从了。何况农闲时本无事,练练本领,也是各有自己好处。有那立志要参军入伍的,今得此幸运更乐得遵了官府命令。”

这小二只把济州事儿做那闲话唠叨,却没看到史进与朱武的脸色都是变了。早前听这小二说,各乡晚上都有青壮巡哨,明火执仗,只捉拿贼子强盗,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那可笑的却是自己了。

“难矣,难矣。朝廷想要拨乱反正,此遭难矣。”小二退下,朱武苦涩的说道。这等之民稍加编整,可不就是一支军队了么。史大郎则仿佛听不到话来,一意低头吃食。

待到晚上,还真有一队青壮持着木棒长枪,猎弓斩刀登门。当头的乃一公人,说道:“小人是本处巡警。须动问客官一番,休怪则个。”

史进朱武准备齐全,自然不怕盘问,那巡警见他俩说话流利,不怎的再盘问,唱个喏就走了。朱武却有忧虑道:“这梁山军治下,果然非同宋室,明日进城,更小心些个。”史进自也提起了戒心,说道:“昔年我等在少华山聚义,若是那华州的官府也这般行径,则我辈早无路可走也。”

次日清晨,二人算清店帐,乘坐马车冲进宿雾,踏着残霜进城。走不多时,红日东升,一片霞光,照在一片树林上,露出了一角阳谷县的城楼来。到得城门口,二人就看到那乡间挑柴挑菜的正鱼贯向城里走去。

迎着城壕桥头,有两排店铺夹道而立。其间有五七间小店,灶上蒸屉里热气腾腾,里厢正自闹轰轰地,坐满了吃饭进食的人。

“好一阵光景不曾见过如此太平景象,不亦竟属贼境。”朱武看了好不感慨。

二人向城门路看去,兀自出神。“阳谷真是一个繁盛地面,我们若真做生意,来这一趟,怕不要做好大一笔。”

如此史进且在车上等待,朱武自下去问话。

神机军师寻了一处小店,使出一角银子,询问小二。只说自己是河北的行商,要来贩货。

“这却不难,进这座东门,便是好去处,里面自有杂货份行,可向那里落脚。若要自己去找寻主顾,做个好买卖,就且在城中住下。满满询问。”

“如此却是让我放心的一事。俺在那独龙岗,听闻本处正在聚兵,只恐市井萧条。”

小二哈哈大笑,“俺们大王行事自有章法,断不会因为兵势断了民生经济。何况那宋军暗弱,又算的个甚。俺们大王过往多少次出入那河北,便就似进了无人地。那些个兵都在南门外大营聚集,轻易不见有出。断不会扰了官人买卖。”

“就是不知道官人都要做那些买卖。若是些稀罕吃食,却正要去那南门外。彼处日日都有兵马操练,校场外聚集了无数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铁骨硬汉

阳谷县城并不大,从东向南绕着城池走,不多远时,便看到了城南大营了。

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大校场。其位于东南方。

马蹄声震响,在阳光下,大营上空仿佛浮起来一层轻薄的尘埃,随后也看到旌旗翻飞的影子。内中更有代表着陆谦所在的那面王旗。

史进朱武走到近处看,靠城壕一带外侧,一排罗列着五座营垒,东南方则是一硕大的校场,直接挡住去路。而此刻校场当中,点兵台上,两排盔甲鲜明的武将,八字分排,由台阶上站下来。正中间撒下一把描金交椅,坐着一人,正是齐王陆谦。前后周围恶狠狠地列着百员将校,数百名精甲。身前立着二将:一个是赤面虎袁朗,另一个是小李广花荣。

下方校场中约莫有三五千步骑军,排着阵式,鸦雀无声地站着。外缘上一溜儿摆了十个箭垛。正有流星般疾驰来的骑兵,一个跟随一个,绕了外场飞跑。到了箭垛前,马上早弯着弓的人,就一箭射去。十垛十箭。去箭垛不远,列着得胜锣鼓,箭中垛心,锣鼓便同响起来。

也该是史进朱武二人来的巧,正赶上今日梁山军军中较技演武,虽然此刻那场上较量的人物不是军中将校,却也更能看出梁山军的不凡来。

其辈人尽是军中精锐,能在马背上弯弓射箭的人,可不是么。

马蹄拨土声,和旗帜拨风声,互相唱和。校场周遭围着无数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史进朱武先在校场一角闲看。可后来史进却想看看陆谦究竟是怎地一表人物,便顺了校场边,走近点兵台前面来,这样又看了些时,正是到那些精锐骑兵比试后,挨到步兵登场亮相。

台角上两面鼓,擂起雷阵也似助威。有些热衷瞧看的百姓,益发站到校场栅栏角看。这里相隔内里的一层排班所在还有丈来远,那些精甲也不理睬。史进挤了过去,朱武也跟着。此地距离点兵台不足百步。那点兵台上人头攒攒,就史进朱武来说,很难看到陆谦的样子。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到公案里坐着一人。

如此直到近午时,军事较技告结,那步骑军中各有十人上台受赏,陆谦站起身来,这时史进才看到了他的模样。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头,身穿一系宝蓝色绣团龙云肩袍,腰系铃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抹金皂色朝靴,挂一口三尺绿鲨皮鞘宝刀。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长圆脸,垂下三络黑须,一双精目,神光射人。长身而立,目光向那二十人看去,端的有一种英雄气魄。

接下是军列演武,陆谦时看着场中,偶尔也看看两旁的老百姓,却是见多了操练,也觉无趣。这时他忽的看到栏栅外两个人向点将台翘首探望,却并不怎的看操,却有些奇怪。约莫有两刻钟时候,那两人兀自未去。

但注意力倒也转移到了操练上,其中年轻些的,看到校场里操演步骑,有时点头,有时微笑,有时又和同来的一个三绺髭须白净面皮的人轻轻说话,陆谦益发瞧着古怪。向着身后招呼了一声,而他人仍纹丝不动。片刻后乐和迎着低声报道:“回禀大王,这两人端的可疑。一个说的淮南口音,一个说的关中口音,都不是此地人,是外地来的行商。大军操演时,那个年轻的人还说,端的名不虚传,不可小看了。”

就是距离的远了点,若是就在当面,一个技能丢过去,陆谦就更知晓史大郎的不凡了。

吩咐道:“且派人跟紧了他们,发现不对,就地擒拿。”乐和去了,陆谦将旗牌叫来,说道:“今日就且到此刻,传令下去,停操。”

却是就他本人来说,并没把此时放在心上。再过几日,那各地汇聚的兵马就要到齐,而后大军杀过对岸即是。

可是对史进朱武来说,这却是一场噩梦。二人下午时候在阳谷城内外转悠许久,走访粮库草场与探听阳谷已经聚集的兵马数目,自以为小心谨慎,并不落人行迹。却哪里知道一切都被身后跟梢的人看在眼中,自一百个断定他俩就是奸细了。如此在二人被一拥而上擒拿时候,还自懵逼。

要是知道,这失败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失败了却还不知道败在何处。史进、朱武两个就是如此模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九纹龙史进便是。今日被你们捉了,任杀任剐,却想要从俺口中问出半个字。”

虽被擒拿了,史进却还硬着头不肯说话。那谍报司的人岂是白给的?当下叫人把史进摁翻在地上,不由分说,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昏晕去了三四次。史大郎却依旧牙关紧咬,不漏半字。

“恁地是条好汉。”谍报司中更多是往日里的江湖人物,纵然条条框框约束,但江湖习气也一时间难以净除,看到这史进如此模样,依旧坚硬如铁石,便是那主审之人都在心中竖起大拇指来。

“你个九纹龙,一身好铁骨,俺自佩服。但是你能撑得住,本官偏就不信你那同伙也能撑得住。”说着一拍惊堂木,叫道:“来人,将他同伙带到。”

片刻,戴着枷锁的神机军师便被带入刑房,看到浑身血迹斑斑,被冷水泼醒后,无力垂着头,趴在一蓬血水当中的史进,朱武眼睛当即血红。

要说这朱武对史进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知晓陈达、杨春武艺不高,用心结交史大郎,将好物送史进,实则是欲结其心而保其寨矣。

事情败漏后史进上少华山落草,朱武让出老大的位置,从情理上言语,那是必须的。谁叫人家是遭你连累的?而且史进武艺高强,远不是陈达、杨春可比的。但这到底是一心结。

只是昔日大势之下,都被遮掩了去。

但是在稍后,朱武实则是又坑了史进一把。后者一直叫着去投奔梁山,他昔年与花和尚鲁智深有旧,得鲁智深的保举,如何不能在梁山有一立足之地?

但朱武在梁山泊与宋室之间明显更倾向于宋室,如是,还是走史进的门路,经由他师傅王进的关系,被老种相公收入麾下。当初山寨的三兄弟至此都洗去了罪名,有了官身。虽然不高,可比之往日里土匪山大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

可谁知道这局势就变化的如此之快,叫人猝不及防。去年还大有余地的宋室,今年明明并未遭受大挫,却气象已落,再无当初之景了。

更叫朱武感觉绝望的是,赵宋那纸醉金迷的浑噩不振,叫他心中多少次叫喊“错矣错矣”。如此的对史进却更亲近了起来,因为他对之感到了愧疚,从而心中芥蒂尽去。

原著上史进、石秀等六将被庞万春以箭弩伏击,尽数射杀,消息传来,朱武只为陈达、杨春落泪,而不哭史进,现在却非是如此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起兵北向【求订阅】

没有人知道,谍报司这个部门已经在不自觉中分化作了两大块,对外者依旧以谍报司称之,对内者尚无定意,暂且称之为内卫。

赵三钉就是内卫中人,辖领济州肃奸事宜。作为朱贵手下的老兄弟,赵三钉的资格甚老,老到当初随陆谦杀入唐庙时候,他都是其内的一个。

但是任赵三钉资格再老,面对花和尚的时候,那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鲁达看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史进,眼睛里闪过一抹痛惜,错不是那张脸还有记忆,他都要分辨不出这个那个丰神俊朗的史大郎了。

看着气息奄奄的史进还要说话,鲁智深连忙止住:“兄弟快不要说。好好养伤,伤愈之后你我兄弟有的时间团聚。”忙叫人将史进小心的抬起,送去医治。那神机军师喊叫出与鲁智深有旧的话来后,赵三钉已经急叫人为史进包扎,但他们这儿医治的水准比之军中可差远了。

“这位就是朱武兄弟了,洒家鲁智深,来迟一步,叫二位兄弟多有受累,赎罪赎罪。”鲁智深转首再向朱武一拜。错非这人见识不妙,叫嚷出史进与自个的干系,只恐自家与史大郎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神机军师那里敢做大,“岂敢不知道理。此番幸得大师相救,已感激不尽。”

这朱武倒是没受甚大伤害,但鲁智深还是叫人送下去稍待。如是场中只剩下赵三钉一伙与花和尚来。“左都督……”赵三钉脸上带着尬笑,看着鲁智深说道。

“洒家便那般不分好歹么。且安心做公,我这就去见大王。”鲁智深再是痛惜史进,也不会因此怪罪赵三钉。而后者亦不是在担忧这个。真正叫他担忧的是史进朱武的身份,他们还是奸细啊。若是就这么轻松的便叫鲁智深提走去,他赵三钉也休矣。闻言,神情登时一松,恭送鲁智深离去。

花和尚与朱武接下就打马奔到陆谦行在,即阳谷县内一处士绅之庄园。那护卫士卒看到是他,自然一路畅通。

陆谦正在后花园处练箭,话说随着武力不断升高,陆谦的箭术亦有了长足进益。眼下若只说射的精准,那还真不次于花荣多少,只是那连珠箭他是断没本事学会的。

听闻鲁智深前来求见,陆谦放下了弓箭,“既是左都督来见,那还不快请。”也没梳妆打扮,就是一身劲装戎服。

“洒家见过大王。此番前来特是请罪。”

见鲁智深拜倒在地,陆谦连上前扶起。“大师说的甚话。有甚事且坐下来备细告诉。”

这鲁智深对他可是一百个忠诚,头顶上气柱骗不了人的,这种态势下他就算偶尔有出格,有能犯下什么大罪。

鲁智深张口道出史进朱武二人来,自打马奔来此处,那朱武早就想的透彻,把事情大概对鲁智深说了一遭。

“九纹龙史进,神机军师朱武,莫不是那少华山英雄?不想大师与之尚有如此交情。”听说抓到的两名奸细竟是史进与朱武后,便是鲁智深不放,陆谦也不会杀他们。

“洒家只与史大郎结识。当初梁山泊时,也曾想过拉他入伙,遮莫怕梁山泊事大难消平,日后有颠覆之危,恐坏了他性命,便且忍耐了下来。待到大王势成时,再叫亲随去华州寻找,已然没见了踪影,只说是投效了官军。

不想他们一伙儿引其教师王进的瓜葛,在老种经略帐下做军,更因征剿田虎受了伤,且留在大名府将养。现受那知府黄潜善所遣派,过河来打探虚实。被赵三钉捉拿,受了皮肉之苦。那史大郎是个诚实的,被打了百多棒,昏死了多遭也不肯露出半个字眼。朱武却是个活道的,看内卫下手狠辣,先叫出洒家的名号来。方使得洒家与史大郎今日得见,万分幸运。

洒家早前见那赵三钉将史进兄弟打的皮开肉绽,恐损坏了他筋骨,便先将人提了出来。他伤势实在沉重,便送去医治,只带了那个朱武来。”

鲁智深把事情前后交代一遍,陆谦听在耳中,笑了笑,甚是感慨。“那史大郎不报大师姓名,却是不欲让大师为难。……果然是条好汉。”豁出一条命去,不叫鲁智深为难,亦不负王进之恩,这还真可能是江湖好汉在生死面前做出的抉择来。

这种人叫人佩服。因为陆谦他前世今生都非是如此也。

朱武停留在外头,小心的打量着周遭,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宅院,毕竟是阳谷小县,比起洛阳的宅院、园子来,可谓是差之千万也,于田虎那贼僚营造起的宫殿比,更是渺小不堪。

恐怕那些洛阳城里的贵人们都想不到,被他们视为万恶之首的陆大王,竟然就在这等小院中。可是,作为在绿林中厮混了许久,有在西军中历经了战阵洗礼之人,他却轻易的从前方台阶上下站立的那些披甲卫士身上,感受到一股可怕。

陆谦身边的近卫,郭盛吕方现下统领的这些人,总人数仅仅二百人,却是从整支梁山军十余万将士中选出的精华。

其中军士会定期变更,那旦有被放回到正军中,至少也是都头。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御前侍卫,放在赵宋朝,郭盛吕方就是统带诸班直的殿前指挥使,他们就是金枪班、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等殿前司近卫。而放到满清时候,这些就是乾清门侍卫,每一个人到并不都是武艺绝伦,却绝对战争厮杀极多,勇猛敢战。

朱武随从王进见过种师道帐前亲卫,似乎也大有不如。因为种师道的那些亲卫,除种家世代恩养的子弟兵外,其他人可不见得都一百个忠诚。而种家的子弟兵纵然人人愿意为种师道效死无憾,他们却不会有那般丰富的厮杀经验。

即便是种师道的地位,也不可能在军中随意择捡勇士,充任自家亲卫。

而眼前的这些披甲军士,目光大半没聚集在朱武身上,可偶尔有几道目光扫过,都叫他心中泛起寒意。

“大王有旨,宣朱武觐见。”乐和一步跨出门槛,唱喝道。

“小人便是朱武。”神机军师上前一步,在如此之地方,即将面对陆谦这等人物,朱武都以自己的绰号而羞耻。他算甚个神机,真个好计,第一策只是投降而已。而人陆谦呢?单身匹马出东京,还面临着昔日太尉高俅的次次围杀,却在梁山泊短短时间里造出如此大之局面,这才是真正的雄才伟略,神机莫测呢。

跟随乐和进入内堂,朱武甚至都不敢抬头直眼相看。“小人朱武,见过大王。”

“你且起来。鲁大师已将事情缘由说来,看那史大郎与鲁大师相交之情分上,本王亦不会为难于你。”陆谦把手一挥,请朱武入座,自己在心中亦筹措着言语说道:“史大郎是真好汉,本王甚爱之,其伤势见好后,必要留下叙用。就不知道阁下意欲如何?”

陆谦的话叫朱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是招揽呢还是不招揽呢?

陆谦这边就已经再说道:“阁下神机军师之名,本王也是甚有耳闻的。去岁势成,鲁大师曾派亲随前往少华山,不想彼时贵寨兄弟已经投效西军,甚是遗憾。今日得见,何若就在陆谦麾下屈就一二?”

大名府的情况,谍报司早探查的清清楚楚。用不着叫朱武史进再来诉说,陆谦看重的是他们的人才。史进就不说了,有着一身好武艺,又有如何性格,不受用了那是可惜。朱武在原著上表现也是不凡。梁山招安之后,为朝廷东征西讨时,兵分两路,作为卢俊义一方的军师,身份极为重要,多次协助卢俊义破敌。

只说在兵阵军事上的见底,似乎比之吴用更胜一筹。

朱武心中瞬间大亮,陆谦这是招揽了,他如何还会拒绝。当下跪倒在地,“小人久闻大王威名传播海宇,谁人不敬。今日因得罪犯,擒拿在此,得大王恩义,饶过性命,已经宿生万幸,再蒙大王收录,敢不效力。”

如是,那跳涧虎陈达登上南岸,办了手续,刚出港口就被擒拿了下。他见到朱武已归顺,自然无有不可,唯独担忧大名府内养伤的白花蛇。朱武闻声笑了,“兄弟勿忧,此事哥哥早于大王有说过,此刻想来已经办妥。”

再等了两日,就有大名府信报传到,那白花蛇杨春已经被李四接应了出来。

当晚,陆谦点起五千人马,星夜兼程前进,约莫二更多些时候已到了独龙岗。彼处自然有些船只汇聚,但五千精兵渡河,可不是全靠这些船儿。

港口一处仓库内早准备好了竹筏,只需将之拼凑起来,以绳索反复加固,便可变小为大,一次可载运甲兵二十人。

一库的小竹筏,足可拼凑处上百张大竹筏,只需往来三次便可将人尽数运去北岸。

彼处自大名府紧急调入的军兵,恐也想不到陆谦会在兵马还未集结完毕的情况下,就先派兵渡河吧。只是可惜这黄河口地势复杂,浅滩太多,泥沙淤积也容易更变,明明比济水还要宽阔,却由不得战船从入海口驶进来。不然哪里还需要这些个竹木筏?

到了三更以后,大军赶到对岸,便疾向着朝城县城奔去。四更将近,半弯残月,像一把银梳斜挂在东边天脚,昏昏的月亮,照见平原夜色朦胧,只有隐隐约约的可看到朝城轮廓。

这大批人马脚步声造成哗啦啦一片嘈杂的响声,把朝城南郊的百姓一齐由睡梦中惊醒,个个村庄里人跳犬吠,却半点作用没有。梁山军就像海潮涌过去。

呼延灼领两千兵马向朝城东城门进玫。那城头的丁壮和兵勇,就看到城外簇拥灯笼火把,如一条火龙绕过城角,直奔城门冲来。那当即乱了一通,呼延灼命弓箭手放箭,再叫手下一营正引兵攻城,其用具只有些简易的长梯也。但城头兵丁丁壮早已经乱来,那攻城的梁山军真个如在作战演练一般,轻易的夺取了东城门,打开城门后城外大军一拥而入。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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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张网以待多时

梁山军夺取了朝城,却就裹足不前,盖因为河北处已然有支军队回转,为首者就是那时任北京留守的张所,童贯以大将酆美从之。

虽此刻彼军还未抵到大名城内,甚至两者进军,还当是梁山军先到一步,但大名府中再是空虚也有上万军士,那城中只需要稍作抵抗,就可陷梁山军于进退两难之地。呼延灼遂按兵不动,显然是在等待对岸大军。

如是过了两日,张所军进入大名府城,日夜来提心吊胆的黄潜善如释重负。张所亦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然大河之南的梁山军主力依旧如头顶的一把悬剑,叫大名府一干人忧虑。

那张所之子张宪,年少气盛,亦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昔日里知道梁山军的厉害,但斗志从未消弭,对其父献策道:“父亲何苦只思索守城之策法,伪王既亲到阳谷,来日必有厮杀。我军当先击其前军,错其锐气,振我军威,再固守城池不迟。”

却是那梁山军的布置叫张宪看到了可乘之机。“呼延灼虽也知兵,却疏忽了一点。他部下的人马,多驻在城河岸大营里,城里虽有一些兵马,却是不多。且谅那朝城久处朝廷之辖下,安得无有一二忠良,只需费些勾当,大军一到定可如意。

而彼处受袭,那河岸大营如何不知?他们若出兵相救,则父亲正可另叫大将引兵趁虚而入。而若无应援,则也能明火执兵,好好羞辱彼辈一通。”

张宪这话没教张所立下心动,却叫王彦和酆美为之神怡。

王彦为张所军中首将,当下说道:“小将军所言甚是,堪称万全之策。末将早听闻呼延灼毁兵败绩之名,现下更背国降贼,端的不当为人子。愿提一支兵马取他首级。”

酆美则从大局上出发,说道:“若能先败贼军,则我军士气必大胜也。届时固守大名城池,自有十全把握。如此种经略与节帅才好一心剿贼,铲灭田虎贼僚。”

这都已经把田虎贼军逼到山穷水尽之地了,若是再叫他逃脱,可真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也。

张所心动。

如此,当夜三更时分,大名府城外军营忽然兵马响动,这些军士多乘船折返的大名府,精气神倒还充足,被紧急集合,大军便再度乘船前往韩张镇。彼时再从韩张镇转陆路奔向朝城。

张所最是担忧行踪被梁山军探道。只是还好,那韩张镇为大名府南的一处重镇,亦本是大名府外围的一处据点。张所兵马抵到之后,白日里只做出一副要驻扎于此的模样来,傍晚时候有探子回报来说,朝城贼军毫无变化。叫韩张镇中一干人大松一口气。

“梁山贼好生狂妄,岂不闻骄兵必败?贼子既敢如此藐视我军,此天欲亡之。”张所大喜道。

帐下众将听了,一时间也都是欢喜。

日落天黑,张所亲自领大部军马向朝城扑去。如此直行到四更将近,兵马才是赶到朝城外,张宪、酆美二人引兵南下黄河岸边,如此万幸是深秋时分,天寒夜长。

这晚,天色阴暗如漆,星月无光,寒风吹过大地,呼呼作响。仰观天空,霜风任由脸上吹过,有如刀刮。黑云影里,偶然露出一两颗星点,闪烁着两下,便已不见,天怕也不愿看到厮杀。

号角更鼓呜呜咚咚,四处彼起此落。其间杂着人喊马嘶之声,顺风吹来,一阵阵有如潮涌。

张所脸上露出喜色,却是那城中有乱矣。王彦当即亲领带三千马步军摇旗呐喊,向城西扑去。这大批人马脚步声、马蹄声造成哗啦啦一片嘈杂的响声,把朝城内外的百姓一齐由睡梦中惊醒来,城中人跳犬吠,也就像海潮涌来一般。

那王彦手下打起火把,如一条火龙绕过城角,直奔城西。当先一队人冲的最快,有三百余人,带了挠钩长梯,向城边猛扑过去。就看到彼处城门已经大开,内中厮杀声不绝。王彦直教人冲去。可前头兵马到了城中,彼时一齐把灯火亮着,他就大叫得一声苦。却看有百十具尸体倒在地面上,人头滚滚。他们身前尽是列队严整的梁山军甲士,为首一老将,须发花白,却是戴冲天角铁幞头,锁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御赐踢雪乌骓,使两条水磨八棱钢鞭,可不正是呼延灼。

王彦兜转马头就向后跑,但一时间那里能出的去。就只听城墙上梆子剥剥乱响,城门处噼里啪啦落下了数十滚木礌石,堵死了那城门洞口。接下就看到那城墙上突的是火光冲天,千百处灯火在城上飞舞,照见旗帜飘飘,刀枪林林,在城谍上露出。箭楼前一丛灯光上飘出一面呼延字号大旗。

呼延灼此时大声喊道:“老夫呼延灼在此,叫你辈头首出来答话。”

王彦看这周遭,如何不晓得自己已入死地,不需要厮杀,只需城墙上弓弩发下箭来,他与身后的数百军士就都将丧命于此。这呼延灼此刻喊叫自己,除了劝降还有作甚?

正思索间,其身前的士卒已经入海浪分波的向两边散去,露出了王彦的身影来。

“你可就是王彦?”呼延灼很好奇的打量着来人。此子何德何能,被受大王如此看重?还有张宪那个小辈,乃是陆谦钦命所要的两个人。而这般来,那张所都不能杀了,不然大王还如何能收复那张宪?

就像昔日的马政马扩父子,那马政在城破之时闭门自焚了,梁山军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梁山军而死,那马扩还与黄信有恩呢,搅得陆谦杀不得也关不的,只将人放了去。那马扩便是再去投效我大怂,他也只能如此。眼下这张家父子,即便这样。

“你这厮好大胆,老夫所守城池,你也敢来窥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修由自取也。尔辈此刻不投降乞活,更待何时?”

呼延灼心中有一丝儿嫉妒,故意在话中刺了王彦一句。却是叫后者勃然大怒,便也休去想着投降,拍马挺枪直冲呼延灼而来。

双鞭将见之双眼中闪过一抹悔意,他却是做耍做大了。当下喝令休叫放箭,自己举起双鞭,催动踏雪乌骓马,奔上阵来。“好胆气,老夫亲来会你。”如此斗了三十来回合,王彦技差一招,被呼延灼一鞭打中肩膀,掉下马来。那身后宋军见此,纷纷丢掉兵器乞降。

而那黄河边上营垒。望见朝城一片火光,果然有大队人马向县城奔去。叫埋伏在暗处的张宪、酆美大喜。二人却不敢对那出寨之兵去下手。

众所周知,梁山军骁勇敢战,这黄河岸畔又无甚高山沟谷好埋伏,也无大片树林,所立者只能是大道两旁处,还要远远的撇开,省的被发现。如此,一阵鼓噪杀出,却不能立下创伤那梁山军,黑夜中,百多步距离冲杀来,埋伏效果已经打个折扣了。

是以,他们的目标更多是岸畔的营垒。待到那支兵马走远,张宪自领军马向营垒西北角进玫,酆美则带领两千马步军摇旗呐喊,向营垒南扑去。

呐喊声就像海潮涌来一般浩大。

梁山军中自然察觉,可二人都无所畏惧,彼处营地总共也就三千余兵马,适才出营大军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五,这营垒里正是空虚,而二将又带引着足五千军兵,倾力攻杀,必可得手。

一时间营垒内外箭如雨下,厮杀声震天响亮,可就在呐喊声大作时候,营垒内忽的向天空飞出几枝火箭,又是几声号炮。那营垒西南角忽的喊声大起,黑暗中不辨人多少,向宋军反扑了过来。张宪、酆美大惊失色,如何不知道梁山军早有埋伏,自己落入圈套也。

宋军兵马自相践踏,退出了七八里路。喘息方定,黑暗中又见一支兵马,由斜刺里杀来。酆美正要策马迎杀向前,见来的队伍,阵形散乱,倒荷旗帜,分明是败兵。却正是张宪部。

二人照面,嘛话不需要多说,就引兵向北逃窜。

他们这儿都这般多灾多难,朝城下就更可想而知了。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酆美、张宪行进中大致查点军士,几乎折损了一半。只指挥使就丢了四个,还有三人中箭,幸是都在不重要处。余下军士也个个愁眉苦眼,精神不振。

此刻,陆谦人已经就在朝城。见了被俘的王彦,这位正史上八字军的首领,心中憋一口气,可是没有纳头就降。

大营有信鸽飞报,已经杀败了偷营的兵马,但乱军中酆美与张宪都被走脱。

“呼延将军,这张宪与酆美已经引着残兵北归,且去劫杀一通。”也就是兵马不足,早前为了迷惑宋军,始终未向北岸增兵。也就是到了夜间才急速运来了两千亲军。

宋军整个头尾都尽在谍报司的监控下,伴随着信鸽的普及,以及鸽巢的铺开,大名府与南岸之间的消息不要太畅通。

“大王放心,待臣再擒他一个。”那张所在王彦被陷之后,便被出击的闻达部打的溃不成军。后者也追着败军北去,暂且不在城中。

第四百四十八章 蠢材,大大的蠢材

一帮人兴致冲冲的来,也顺利完成了某俩人感情促进工作,但回去的路上却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极点。一群侍卫、家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袋像雷达一样扫来扫去。

直到车马安安全全的进入了侯府大门,祝彪心里都也轻松了一点。刺杀的阴影笼罩住了整座侯府,一改昨日的欢腾。随后赶到的六扇门中人将线索一条条铺摆开来。那元通五人是八日前才挂号朝阳观的,而今天一行人的朝阳观之旅,是老夫人昨儿突然起意的,似乎对方早早摆下了口袋,来等着易北候府众人自投罗网……

如此,对方,所谋更大了!

“哥,这是屏姐姐要我交给你的。”祝采儿溜到祝彪身边递来了一个荷包,脸上尽是精灵古怪的笑,“我可没有拆开看哦,封口的线都是好好地。”

留下一串压低的脆笑声,祝采儿一溜烟儿的跑去了自家小院。侯府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她不习惯,也不想呆在这里受罪。

荷包被祝彪手指一勾进了袖口,眼睛明亮却无焦距,祝彪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官位,也没有能力搀和这件事的余家小一辈人都被赶回了自己住处,余少安有些嫉妒的看着祝彪后背一眼,目光更多的却留恋到远去的哪一个活泼的身影上。清脆的笑声都还在耳边徘徊……

余子良是神仙吗?不是。那他就不知道刺客的来龙去脉。厅堂里低压的气氛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走出来的祝彪却想割割耳朵。全废话,最主要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一案子没搞清楚前,没抓到主谋前,所有人提高警惕和安全戒备。

跟众人再一次打过招呼后,祝彪回去小院。在小路上,心里暗自盘算着点点滴滴。侯府与人结伽s别人来找自己报仇,那一种可能性更大?虽然有把握不是江家和快刀门,祝彪却也真不敢说就没后者的可能。

他可有好几个尾巴没清扫干净呢。

比如说最早时的那对杀手兄弟,他们的家人还报复性的行刺过柳正琦与柳正初,不仅造成了祝彪第一次任务失败,更险些毁掉了柳家当时的根基。

那条尾巴只打死了一般,可一直留到现在呢!

不过杀手兄弟的武功太菜,与培养五个一流高手做死士,层次差的不以道里计,不可能连到一块。

思来想去,祝彪真的是想不出自己哪家仇人会有那么强悍的实力和势力,能培养出一流高手级别的死士出来。

荷包,袖口里的荷包。想不出来就暂时先放着,自己袖口里还有可还有一宝贝呢。拆开看,是一块玉。

普普通通的白玉毫无稀着,雕饰也普通的很。但是玉牌中心出的一个字,让祝彪平静的心咯噔一跳一明!

距离北平王都数千里之遥的陈国。

决定家国命运的生死一战正在凤山郡大地上上演。

郡城涅阳被围半年有余,十余万大军屯守孤城不得出。这是陈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面对两倍多于己的狄骑,他们也有十足的把握守卫住城池,守卫住这道都城前最要紧的门户。

王太子监军坐镇,十余万陈军精华依靠坚城,无惧铺天盖地浩如云海的敌人。但是他们怕断了粮草!

九月份这一仗就在开打,但是,当时的粮道还算畅通。虽然有狄骑阻碍,但隔三差五的一批批粮草已经可以运进城去。

然而当十一月份那场天昏地暗的暴风孪席卷过来之后,粮道断了。本该撤退的狄骑却在自己老大莫缘可汗的严令下,死顶着不退半步。其最后的结果就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一直到现在,涅阳城颗粮未入。

大雪消融后,陈王两次组建大军妄图打通与涅阳城的粮道,但是熬过了暴风雪洗礼的狄人,用自己如暴风雪一样冷酷的弯刀血洗了前后两拨陈国大军。狄人完成了从围城到了‘围城打援’的转变,十万陈军儿郎血洒沙场,却无助于缓解涅阳之围的半分压力。

现在是陈国的第三次援军,年已七十有三的老帅何国刚临危受命,就看能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了。因为太子半月前已经飞鹰传书,言城中粮草渐尽,已是不足一月所需了……

陈国那里的激战并没有影响到北汉,因为如涅阳之围如此的战事,胡人与北汉先后的北陵之战和余明之战早已经经历过了。

虽然凤山郡与陈国国都之前,没有北平城这般还拦着一道明罗江,但是罗州战场上的汉军,那也近乎是北汉军队的七成精华了。延洲与河州的兵马,在连续的抽调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北平城内的禁军也只刺下总数三万不到。

罗州的二十多万汉军一失,北汉的天也就要塌下一半。但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二次北陵之战,乌维驮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李辉祖杀的大败而逃,损兵折将无数,一败涂地,更使得本来大好的局面一朝尽丧。现在胡骑对北汉的威胁,反而是不如狄骑对陈国国都的威胁。

一个冬季过去,春暖花开时节,休整妥当也整备结束的胡骑,秣马厉兵再一次对准北汉露出了锋锐的爪牙。新昌、开化双双告急,小股胡族骑兵更是绕过北陵城,直插之后的余明郡。

罗州西线兵力不足,汉军完全处于守势。开化的延东军,五万步骑已经只剩下了三万许,配合着其余部分汉军,也一样只能闭城死守。

国难思良将,李辉祖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祝彪来。但是他清楚,祝彪已经完全入了汉王的眼,再也不是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调来用的了。如何派用,只有汉王亲自决断。

千里加急的军情急报从延东而来。

策马的快骑背后插着一杆赤红的小旗,从王都西门直入,大道上纵马奔驰不带有办点缓意,直奔向兵部衙门而去。

一路大街自是被搅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咒骂声连响一片,但也有些人,目光望着快骑远去的背影,露出片片担忧的神色。王都百姓可也有不少军中子弟的,他们都清楚:赤红小旗代表着紧急军情。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有着相关的万分紧要的军情急报,就是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可是,大捷的话是会沿途叫喊的,虽然也有的时候不会。但是大败和危急的话,就绝不会叫喊。

“延东千里加急,居延城被围——”

快报举着急报直接奔入兵部尚书的大堂,一句话将满堂人士震得惊慌失色。

“延东之地,地势地貌比之罗州好不到哪去,所廷连连调兵,连连调兵,就知道抽兵,现在祸事来了!”左侍郎马髦正在与蔡诞慎回报兵备状况,闻之延东危急,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

蔡珽慎没心思训斥马髦的丧气之言,连结果文书来看。

“啪嗒..”刚看一半,就感觉浑身手足无力,两手软的拿不住东西,文书一下掉到了桌案上。

“出兵……败啦?”

“居延城被围,杨刺史得报后当下就组织兵马救援,结果在居延城南三十里,遭受胡骑优势兵力围攻,一日激战后北彻底击毁。三万军兵只回来了不足万人,所存十不存三。中郎将黄晟功、庄炳灵、校尉崔铜等尽皆殉国。”

快报面色黯然,失去了两万余军力,居延城又被围得死死地。延州地界竟是再无军力可用以反攻救援了。

延西只剩下了四万军,其中四成军力还是新兵。再抽调,大青川十七堡也该保不住了。延东兵马,居延城两万余,其余诸郡将近四万人。再有就是乡里组建的民军四五万,但后者根本只可守城,出城野战纯粹是找死。

延东损失了两万军,等于是损失了一半的真实战力,甚至是损失了仅有的机动兵力。想当初,单是武恒飞手下就是十五力步骑大军,朝廷三天两头的抽调,总算是将延东军的血给放干了。

兵部尚书、太尉,军方重比一窝蜂的进到了王宫。随后殿前鸣钟,乖了个隆咚,丞相、户部尚书等大员紧急火燎的赶去了宫廷。

还在殿前鸣钟仅仅是九响,如果是三七二十一响,那就是召集满城文武紧急护驾了。易北候府里余子良就咯噔一下吓了一大跳,连刺杀的事情瞬间里也妄到了脑后。

“快,命人去兵部衙门打探!”

“……至于为什么你不要问,只要给我盯紧了明国公府就是。”祝彪正在给祝明增加新任务。单玉屏提醒了他,自己仇家还有明国公呢!

虽然他自认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姬偃绝对抓不到任何把柄,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他根本不需要抓到确实的把柄,他只需要从心里认定你有罪就行。

“殿前鸣钟,老天,出什么大事了?”

止住了话头,祝彪惊讶的望着王宫方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本文由破晓更新组 提供)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九章 齐王真信人也【求订阅】

西军的汉子们麻利地推动了盾车,高声吼叫着冲向一片寂静的静安城。城里头真的是很寂静。就像先前西军营垒一样。但接下的一瞬间里,城下的西军就象放开了闸的洪水,急促的涌了过去!

西城缺口处,房学度本是躲在城墙背面的窝铺中,正呼呼大睡,忽听的城外的万众齐呼,立刻跳起,呼喊人来为自己披甲。心中知道城外宋军是又要发起猛攻了。等登上城头一看,果然如此!

“快!各就各位!宋军叩城!退却者,死!”

城头头领头目歇斯底里的叫吼让一些六神无主的士兵们定下了心来。少数弩手们绞动弓弦,弓箭手则排列在缺口两侧的女墙之后,搭箭上弦。

房学度则面色沉定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惊慌,但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神臂弓!放!”

弓如霹雳弦惊!箭槽中那锐利的短箭呼啸而出!几乎就弦响的同时,西军奋勇先登的攻城部队中就有不少士兵应声倒地!神臂弓射程极远,威力亦大,除非是盾车来阻挡,不然便是重盾都有可能被射穿。

但这大杀器的短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连续性的问题,就好比十七十八世纪的线膛枪一般。而且田虎军手中的神臂弓本不多,很难对对西军造成大威胁。

是以,攻城西军中中箭倒地者颇有一些,可对比整个进攻势头,这只是在洪流中抛下了一颗小石子罢了。当城头的神臂弓准备放第三箭时,西军已经到了护城壕前!

彼处早已经被填平。也就是说,接下来两边就是要刀枪肉搏了。

“放箭!放箭!”竺敬挥舞着战刀,放声狂吼。事到如今,他们这些头领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静安城破,那些士兵是死是活且不知道,因为当今天下正处大乱中,赵宋未必就有底气将降兵一个不留的屠戮殆尽。但田虎兄弟,还有他们这些个头领军将,却必会一个不少被杀个精光。

是以,竺敬、房学度,乃至卞祥、邬梨等等,一个个誓死拼杀,就可以理解了。

列队在女墙之后的弓箭手将弓弦扯得辱满月一般,随着竺敬的一声令下,无数白羽撕裂空气,呼啸而出!西军汉子直感天空忽然为之一暗,半空中就下起了箭雨!可他们并不惧怕,因为他们人人都身披重甲!软弓轻箭很难穿透这坚固的步人甲,对他们造成杀伤!而且还有短牌呢。

抵到缺口,士兵们仿佛突然发了疯一般,嚎叫着往上攀登,迎着利箭和滚石,毫不畏惧。

一名士兵刚要冲上坡顶,一块石头就正中他脑袋上。整个身子噗通倒地,但紧随其后的同袍却没有丝毫犹豫,踩在他的身上继续攀登。大枪长矛疾刺,区区短牌护不住整个身形,在惨叫声中,这士兵抡起手中的短斧,甩了出去,仿佛劈开了一西瓜样儿,当面的一田虎军甲士,嵌整个斧刃嵌入进门面。人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

同时,一柄重斧在此刻亦劈入那西军汉子的脑壳。

而正当他想要挥出第二斧时,从下方忽的刺来好几条长矛!尖锐的矛头扎进他的肚子,几名西军士兵同时发力,借着扎进他腹部的长矛,将他人做盾牌,生生顶上了坡顶!

这人瞪大了眼睛,双手抓着刺入胸腹的枪杆,嘴里发出痛苦的嗥叫!

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息,看到了自己的兄弟为自己复仇的一幕。更多的长枪大刀劈斩下去,几名西军士兵登时扑到地上。

血花四溅!惨叫连连!

“顶住!赶他们下城!”房学度手持一支铁骨朵,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宋军的石砲将这儿已经砸开有几日了,城内田虎军多次组织修缮,却都被宋军石砲所扰。幸好宋军的石砲也不多,打碎城墙后就不见再有动作,田虎军已经在缺口后修起了一道建议城墙,这几日里都在不停地加固中。可这缺口依旧是一要害,能否被打破,对于田虎军来都关系到军心斗志。

守住了缺口,其后还有一层后备,这就给田虎军一种犹有余力,还未到山穷水尽时的错觉。

对于田虎军的斗志、军心,都可谓是十分重要。

毕竟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虽然军纪、阵列是渣,但攻城战之中厮杀,便是小范围的配合都难说起,肉搏之中这些守军也确实不孬,没有因为西军的攻势猛烈而怯阵。每一个登上坡顶的西军士兵,都要面临着来自各个方位袭来的兵器。一时间两军厮杀,血肉横飞,后就是刘锜都亲自上阵,也没有打破西城缺口防线。

一日的攻杀后,王禀部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前线,那城上的人都还以为他部仅仅是被换防了呢。刘延庆这一手并不差。反正静安城还是要打的,把这一波进攻提前一些,只是小事。

但可惜他们并没有发现隐藏在暗中的那一双眼。

当晚,一只白鸽就飞入了静安城。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两口两个儿子都已丧命,膝下只剩一双孙子孙女。平日里老婆子替人浆洗衣物,老汉贩卖杂货,勉强糊口,日子过的甚是贫苦。

是以,这对老人被谍报司拉入大半年了,周遭人等还无一丝察觉。因为两人的任务并不复杂,这里就是一个消息中转站。

信鸽飞入后院,老婆子立刻上前从信筒里取出密信,转而将之教给了胡同斜对面人家。

至于那密信里写着什么,她哪会知道。人家就是打听些消息,送个东西,赚些小钱钱,养家糊口而已。

次日清早,田虎身穿龙袍,现身城墙上,发表了一番激励军士的演讲——一句话,援军将到,然后打道回府。他已经把解围脱困的希望完全寄托到梁山军的身上,虽然内外消息断绝了,可陆谦的信誉还是很好地不是?

依仗转到‘晋王府’,田虎就看到一脸大喜颜色的范权,站在门庭翘首以盼。看到自己时候,都顾不上体统,大步跑来。“大王,大喜,大喜。实乃天大的喜事也。”

话说这厮与宋军并非没有接触,可种师道也好,童贯也好,都没一个愿意放过他,过河拆桥是必须的。如此范权就知晓,自己只能跟着田虎一条路走到黑了。甚是后悔前事,但悔之已晚。

田虎皱了下眉头,如今时局,除了宋军解围外,还能有什么好事是天大的?

“叫大王知晓,小人刚收到陆大王使人递来的信报,言语说梁山军已经进军河北,由齐王亲引大军,大败早前折返大名府之张所部,那王禀昨日里也已掉头南下。不日,齐王就将攻入大名府,北上来援。”

田虎猛地站起身来,这果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比之宋军解围也只差一着。“好好好。速将此喜讯告知全城将士,我要叫所有人皆知此事。”一种久旱逢甘霖的爽感、振奋于田虎身心之中油然而生。就可可想而知此讯对整个田虎军有多么大的激励了。“齐王真乃信人也。”

刘延庆此时正聚集众将军议,军士连连攻杀,虽然疲惫,但想那守城的贼军必然也一样疲惫。据内中人禀报,田虎自饶阳回蹿静安城的时候,手中也只剩万多贼兵。这么多日的厮杀,西军损失不小,城中贼兵死伤亦不会轻减。

“贼军已是强弩之末。各部将士再接再厉,三五日里拿下此贼,再回师大名府不晚。”

张所部固然损失惨重,可有了童贯军加入,怎的也有两万军势,固守大名府,三五日里如何会有城池陷落之危机?

“都统所言甚是。昨日攻杀,某麾下后军统制官刘锜就在坡顶坚持了足有一刻钟,方被击退。今日若再做厮杀,必能打破此枷锁,试看一番那内里围墙之坚厚了。”

杨惟忠很认同这‘强弩之末’的观点,别处不提,只看那城墙缺口处的厮杀,就能知晓一二。

而也就是此时,静安城中忽然一片欢呼雀跃声传到中军帐,刘延庆眉头一皱,这是何故?

正要喝问,就见在帐外执兵的刘光世掀开帐帘大步走进来,抱拳说道:“城内贼军忽然尽都高声欢呼,不知是何原因。”

听刘光世如此一说,帐中诸将每一个都坐不住了。

敌军在这般困局下忽然欢声高呼,这意味着什么,世人皆知。刘延庆噌的起身,“诸位将军且随我到城下观看。”

没人再能镇定如初。一支军队有了斗志和没有斗志,那会是两码事。尤其是守城战里。

同时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骑兵在陆谦的带领下,正如一股汹涌的洪流,直冲北路而来。

两千亲卫骑兵,合着卢俊义所引的两千骑,四千铁骑俨然就是一股无可抵挡的洪流,那沿途所经过的馆陶、临清、宗城、恩州等地,官也好,民也好,看到四千铁骑飞驰,人人都化作了缩头乌龟样儿。

在那四千铁骑的背后,上千名轻骑兵游走各县官道小路,封锁,封锁,一切为了保密。

各州县对陆谦的阻碍,还没有漳河来的重大。此时的漳河为黄河北流东侧的一条支脉,东北接南皮,西南到恩州,两头都撘在黄河北流,叫这段由正北向东北弯曲的黄河水道,变成了一张弓。

陆谦不可能停兵恩州,在彼处搭起一条浮桥,再去过漳河。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绕道,恩州城东十里有一座石桥镇,顾名思义,就是因为本处有一座石桥横跨漳河两岸而得名。

这一来一回白叫陆谦饶了四五十里道路。

“驾,驾驾……”恩州到冀州的官道上,四千骑兵在默默行军中,人配两马,一正一从。只听有轰鸣的马蹄声,而闻不到半点人语。

长长地队伍首尾拉开了四五里长,在淋漓冰寒的秋雨下,埋头赶路!

“告诉弟兄们,再往前赶一段路。到前面的漳北镇,大伙儿好好休息――”看着将士疲惫的样子,陆谦这一刻超级盼望着能将骑兵属性升到s阶去,30%的体力政府,想想那增幅的体力,那就是一大bug。

大声的给将士们鼓着劲,陆谦口里连续迸出“热乎”、“热饭”等刺激性字眼来。往日里并不感觉温暖和热汤热饭又多么吸引人的士兵们,现在却被这些全都刺激的精神亢奋。

只有在冷凉的秋雨里泡了一天的人才会了解“温暖”的幸福,大家想着陆谦说的暖和和热食,就感觉着自己冰凉的手脚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丝暖意。

第四百五十章 智商碾压的爽感

重重乌云凝聚在天空,北风吹刮,北道黄河水面上的船儿,在吹起的北风和向东北流趟的江水间晃荡不已。

任谁都知道,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传令下去,部队在观津渡驻扎——”王禀很希望能生出一双翅膀,眨眼飞到大名府。但这是不可能的,一场大雨在任何季节里对于行军都是不可估量的麻烦。现在对比赶到大名府城,更重要的事是给两万大军寻找一处避雨之地。

这可是冰冷的深秋九月,一场大雨下来,不说全军要病倒多少人,就说将士战力要下降多少,这都非是王禀愿意看到的。

观津渡的河西岸二十里处就是冀州府治信都。童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暗暗咒骂着。这一场大雨下来,可是给静安城里的田虎贼军一喘气之机了。

虽然他手下军队在大功将要告成之际被调出静安,可必要的大是大非,人童道夫还是有的。

“哗啦啦……”午后十分,大雨终于是下来了。

倾盆的大雨从天空泻下,浇注在蓑衣上,“啪嗒啪嗒”的。水汽很快就浸湿了内层甲衣。陆谦暗自咒骂,这才被小雨吹打,就要被大雨浇灌,他这运气也太背了。

雨水冰凉,完全不同于夏季时候的清爽。大军必须寻一处避雨之地。

“兄弟们,冷的难受就嚼一个茱萸,不准停,继续走,大王有令,到了前方的枣楠镇便停下来歇脚。”茱萸,中国版辣椒,这是梁山军往年的必备之物。因为梁山泊水汽深重,山寨潮湿,到了秋冬时候甚是湿冷。这茱萸便频频出没在梁山泊的餐桌上了。如是到了此刻时候,也习性不该。那士兵干粮口袋里,到了深秋之后就会有茱萸准备。

陆谦这一遭在漳北镇才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撞上了大雨,这运气也没得说了。此起彼伏的叫声不断响彻在队伍中。枣楠镇,位于枣强县南部,沿着黄河再向北去,五十里处便是观津渡。

静安城中,被哗哗的雨声引来的田虎笑了,仰天大笑,这场雨下的好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老天爷下雨了!下大雨了。还有比这更能帮他的事儿吗?

大雨倾盆,首先对外头的官军就是一难,且乔道清亦是说了,这场雨怕是能下个三两日,纵然不可能一直这般浩大,却也足够了。足够叫官军的弓弩软的拉不开来。

而没有了弓弩,西军的战力就下降了一截。再加雨水泥泞湿滑,怎么看也不适合攻城。而等到天晴地硬,那他们还打不打静安城都是一问题。那时候梁山军都要到了。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田虎都要哭了。

而此时的静安城外,刘延庆气恼的望着帐外密集的雨点,则恨不得一刀把老天给砍死。这场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横插一杠,这是有可能叫他功亏一篑的啊。

“唉――”重重的一跺脚。刘延庆又能怎样?天意不可违,这是老天爷不叫他立功啊。而剿灭不了田虎,这河北乱局便不会消除。而这大宋亦是……

刘延庆仰天长叹,一时间心乱如麻。

河北之局不得结,这宋军就难以集中全力进攻齐鲁、江南。此二贼不消,这天下便就难平定,这赵家的江山也便……

无数念头在刘延庆的脑子里闪过,许多前遭不敢揣测之念,现如今也变得平常。无奈何啊。

次日天色放亮。大雨已经停了下。整个枣楠镇四门被封,许进不许出,陆谦特留下三个百骑,两个骑兵都巡视内外,一个巡视道路,就是为了保密。

而后全军向着观津渡奔去。

彼处,宋军也已在开拔中。他们辎重都在船上,士兵们是轻装挺进,虽然大雨之下道路湿滑,却也不减行速。

四千骑兵少了三个都,声势却不见减。八千余匹战马仅仅是三百匹,算的了甚?

战马奔腾,三万多只马蹄践踏在泥泞的官道上,扬起在众人心中的却是一股激昂的战意,和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人是少,可他们却都是骑兵。还是梁山军最强的骑兵群!

宋军虽然有十万众,但他们主动分成了三部,张所部已经被重创,童贯部也与西军分离。所以,他们的敌人不是十万宋军,而是一万余+两万余+六万宋军。

也因此,纵然走漏了消息,一战打崩那童贯军,也当不在话下。他们可是最敢战的亲卫骑兵,与勇冠三军的玉麒麟所部。

距离观津渡还有三十里处,斥候探马传来消息,他们在前方十里处发现了宋军。他们正在修筑营地,一大两小。观其规模,可不正是童贯军么。这再度下起的小雨叫宋军选择了宿营,斥候不敢过近观看,但千里镜告诉他们,宋军立下的营地还未完成,且很是粗糙。

冒着冷冷的雨水,连日的辛苦似乎有了结果。听闻此讯息,全军自上而下,心里都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激烈激昂。

因为,他们的辛苦眼看就将得到回报了。

一战打崩了童贯军,虽然于大势上无甚出众的作用,可就现在这一战,那也是一难得的战果。

雨水哗哗的下着,多少还是遮挡了视线。陆谦他们从十里外就停下了小跑的战马,所有人下马一步步的接近。到了五里左右时候,陆谦纵然睁圆了自己那鹰眼一样的明目死死地盯着前方,也只是看到宋军营地那黑色的轮廓。

他不知道宋军执勤的哨兵会不会发现自己,可只要宋军营寨里没有响起鼓号,他就暂且不用率兵马突击。

五里,四里,三里……不到。

“咣咣咣……”急促的铜锣声从宋军处传来,这就是战争的号角。

卢俊义第一个翻身上马,不需要陆谦再下令,长枪向前一捣:“兄弟们,建立功勋之时到也。都跟我杀——”

陆谦说过,尽可能的摸近宋营,一旦被发现就不假思索,当机立断的发起全面进攻。

姚政打前方小寨【南寨】,卢俊义与小李广花荣,领主力越过前方小寨,去攻击后头的主寨。屠龙手孙观引兵留后,若是那东寨兵马杀出来救援,他便引兵阻之。而赤面虎袁朗与吕方郭盛两个就都留下护卫陆谦。

说真的,以他现在的身份,那是越发的不适合亲上一线了。本来就四千人不到,再留下三四百人护卫陆谦,用以攻杀的骑兵就只剩下三千出头了。而陆谦还不能阻止。

华夏文明发展到今日行程的价值观,那是难以打破的。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叫陆谦空有一身绝顶武力,却难寻一展身手的时机。倒是那副作用,叫他在床榻之间威风凛凛也。

“轰轰轰――”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而此刻宋军一大两小三座营寨中已经乱成一片了。

有心对无心的偷袭,纵然以少击多,也照样胜算在握。何况他们还是骑兵。

“杀啊……”呐喊声中骑兵群一分为四,其中两路兵多则绕过前方的小寨,慌乱的宋军在此时此刻显然很难组织起箭弩阵列威胁穿行而过的那两路骑兵。何况他们还要面对姚政的进攻。

一个个绳套被抛出去,战马拉拽,那些简易的鹿角路碍纷纷被拖倒,便是那营墙栅栏也很是不堪牢固。“跟我杀进去——”姚政举起铁锥枪高吼着。

连续多日的辛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无有,姚政他就喜欢打这种仗,这叫他能感觉到智商上碾压的爽感,在心灵上能升起一股由衷的优越感。

呼杀声响彻水畔。

正与一两心腹研究着眼下战局的王禀大惊而起,不及披挂,便提刀奔到帐外。他听到了锣声,听到了喊杀声,还有奔雷一样的马蹄声。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疾驰而来的梁山军骑兵用那简易的绳套,轻易的打开营寨。这一刻他恨死自己的松懈大意了。

王禀高声疾呼,招呼营中军士休慌休乱。亲随扑来,为他披挂上战甲,牵来战马。

时间已不允许他好好思量研究一番了。奔雷一样疾驰的敌人正在赶来。王禀能做的就是招呼军士迎战。

“敌袭!”

“敌袭――”

“快,快列队迎敌――”

三里多的距离,战马疾速冲刺下是眨眼即到。毫无准备的宋军完全来不及组织防御!一大一小两座营垒被轻易的拽开,三支兵马踏入宋营,还坚持进行抵抗的宋军只是极少数以个体为单位的悍勇之辈。大部分的人在一声声“快逃啊”、“快逃啊”的叫喊中懵着头往北跑去。

此时,那简易的营垒栅栏依旧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杀啊!给我使劲的杀!”

卢俊义望着陷入彻底混乱中的宋营,心中涌起无限的欢喜。这一战是赢定了。但宋军还是在逃窜而不是投降。他们的各级组织在梁山军的突然急袭下分崩离析,可这些人选择逃跑而不是投降,那就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死的还少。一边大声命令着手下部众一直往前,一边舞枪将前途几个抵抗的宋军士兵一一挑死!

“痛快!痛快!这一仗真是痛快啊!哈哈哈!”与卢俊义一样心理的还有姚政、花荣。猝然急袭下,一大一小一万多宋军完全放了鸽子。他们只用了少许的时间,和少量的伤亡,就获取了丰厚之极的硕硕战果。

崩溃的宋军一窝哄的向北奔去。孙观有了新的任务,他引兵劫杀去。一个个梁山军将士提着手里的骑枪马刀在后追赶,锋锐的兵刃在挥舞间收割着一条条性命!犹存的血迹混合着淋漓而下的雨水,滴滴落下……

宋军终于开始大批的投降了。

“不准逃。不准逃,给我往回杀――”只有王禀的牙帐处厮杀还在继续,他以二百西军为骨干组建起的亲卫营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拦截聚集了两三千士卒。叫冲来的花荣部一时间难以得手。

卢俊义的眼睛亮了,“弟兄们,跟我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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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梁山贼兵渡黄河,宋室官胆怯如鼠【求订阅】

“顶住,顶住,擅退者死!”王禀拒绝了岸畔接应的舟船,立在马背上指挥军士死拼。却是因为他心头已然萌生了死志。

这将军就是要武戎卫国,平贼镇乱,如果是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打,那还要之何用?且王禀生来便性刚烈,宁折不屈。早前一战败阵已经甚是耻辱,但总还能寻出理由来,是童贯所将的禁军帮了倒忙么。可眼下这一仗呢?纯属他疏忽大意。

未曾想到那大名府未破,沿途多座州县也未破时,陆谦就敢率领骑兵突进,还正逢老天襄助,一场雨水叫他全军收拢营中,敌人摸到了眼皮底下才发觉;一场雨水叫他营地构建简易粗糙,以至于敌人轻而易举的便破开了鹿角栅栏。

两万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毫无抵抗之力就败局已定。此国家兵败,王禀死不足惜。

“碾过去,碾过去,快提速,提速――”

要对付那混乱中的步军,骑兵最大也最有效武器便是速度。撞杀进去的梁山军铁骑就好似砍瓜切菜一样,将一堆堆宋军步卒杀的哭爹喊娘。

惜哉,王禀有拼死之心,麾下将士却无效死之念。

“贼子!贼子!吃我一枪!”就在卢俊义带着手下杀人杀的正欢的时候。一声大喝从黑暗处响起,紧接着。一骑突出,身后还有五七十人跟随。显然是宋军中的一个将领。那人带着兵马涌上,手中长枪一抖,就朝卢俊义刺来!而他带来的数十人也悍勇无畏的扑向了人数远超过他们的卢俊义亲军。

王禀到底还有一些心腹。

是个将军?卢俊义眼睛瞄到,当即亮起,这人打扮不俗,这般时候身后还有数十死忠跟随着,莫不就是王禀?

至于那句“贼子”,他玉麒麟自从上了梁山,早就听惯了,也早就习惯了。

“正要寻你,且来吃我一枪!”卢俊义那里会惧怕这个,舞起丈二长枪点起。

两人交手几回合,卢俊义就当仁不让的占了上风。只是王禀心存死志,手中长枪拼杀来就不要性命,倒是叫卢俊义多费了些手脚。

但也不过如此。

武力不够,再是拼命,也是白瞎。才过十五个回合,王禀身上已经绽放起数多血花。眼看再过几个回合就要丧命于卢俊义枪下,“看矛!”一骑飞驰而来。却是王禀手下一将,策马突进战圈,点钢长矛极为刁钻地向那卢俊义的后腰扎去!

卢俊义勃然大怒,眼前的这王禀拼死力战,倒是叫他心中生出一股佩服来,但那后来者就叫他杀意凛然。虽然他也知道战场非是绿林。

以一敌二又如何,卢俊义奋起雄威,不及五个回合,便挑杀了那人。再过去五个回合,一声大喝,长枪横扫,王禀当场被打飞马背下,但一只脚犹挂在马镫里,战马受惊奔跑去,虽没多远就被拦了下,可再看那王禀,人却已死也。

卢俊义叫人把他好生安葬。

两万宋军溃败了一万七八,一大两小三座营垒垮了两座,只剩下东路小寨。后者如何敢顽固抵抗,先就来了一场火并,把那坚持不降的赵宋死忠给杀了干净,而后一撮人开门投降。

黄河水面上,一艘艘满载着军粮军械的运船,仿佛是看到了滔天大火一样,纷纷驶离东岸。

其中一艘船上,童贳看着一片喊杀声的东岸,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懊恼无语。是的,他现下心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是他大哥翻身的本钱,如今一朝尽丧。王禀,王禀,这该死的混账。他该死啊……

且不提这位仗着童贯的势,在东京城曾风风光光十几年的童贳如何气恼,就看那东寨降兵首将已非常之卑微的跪倒陆谦面前。谄媚的道:“小人田师中,拜见大王。”

陆谦脑中对这个名字毫无记忆,“田师中,你是何方人士?”

“小人乃西京偃师人士。”

“西京,你是偃师田氏子弟?”陆谦顿时来了兴致。这却也是西京本地士绅大族。只是与龙门翟氏有不同,后者是豪强士绅,田氏则是军将世家,族中子弟世代从军。

“小人正是。”田师中亦定下了神来,此刻想到,这陆谦可不也是河洛人士,如此说来二者便是老乡,自己又有投献之功,如此性命可保也。

陆谦就看着这田师中头顶气柱中本来还有的丝丝红线,飞快的消散,而后那气柱内就仿佛被人哈了一口气一般,多出了一抹白色。

“这厮……”他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田师中多少还能一用。

“既然是本王同乡,那我便抬举于你。且带兵看押俘虏,向南赶去大名。我自叫人接应。”

田师中闻声大喜过望,这番不仅性命得保,恐还有一番大造化呢。

……

话分两头。济州府治信都。

“官军大败,梁山贼渡河了!”

一声充满恐惧的呼喊炸响在信都的大街上!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突然炸开了锅!男人们此起彼伏的询问声,妇孺则震惊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就是那半大的孩子都知晓何为梁山贼。

都城里乱成一片,在外的百姓纷纷奔回家中,尤其是那些商户士绅,顾不得辛苦置下的家业,只收拾些细软,扶老携幼离了家,直往各城门闯去。

这些人都是赵氏统治地方的根基,但他们的手上却也多沾染了洗不清的罪恶。梁山军那帮凶神恶煞杀来后,可放不过他们。

此时,信都城门已经戒严。因为王禀败绩的消息已经从对岸传了过来,于情于理,四门就都要戒严。

那守城的宋军一见人群黑压压的冲过来,慌忙叫人抬上鹿角拒马,关闭城门,士兵排成人墙,挺着长枪阻挡人群靠近。可这一举动,却让惊恐失措的士绅富户更加恐惧,也更加的震怒。

这些贼配军,竟然敢堵截他们的去路?

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人群中高声叫骂着,推挤着,‘民愤’汹涌如潮。

这些当兵的虽得了命令戒严,可上头也没说是否阻止百姓出城,这只是他们看到街道上人头攒动,而下意识的举动。是以,谁也不敢真拿刀口枪尖对准平民。何况他们又那里是平民呢?士绅富户,放到往日里,可都是爷。

“好一群杀才,一窝贼配军,不去杀梁山贼,却来阻我等逃生,恁么不是道理!冲过去!众人冲过去!”人情绪激动,那些贵人门下刁奴恶仆是一哄而上。而士兵却只能横着枪杆拿身体去挡。

但是‘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那就象大海中的浪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士兵用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武官提刀高喝却根本不顶用,求生的本能让这些士绅富户失去了理智……

这般,信都城内的乱象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四下城门都人满为患!那些士绅富户的举动更连到起了不少平头百姓,他们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还得护着老人,就像是搬家的蚂蚁一样拥挤到了城门处,这人啊就是如此!

整个信都城中,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一起……

而城东北的柳园,童贯驻地。自然也受到了外面的影响,随处可见慌里慌张的奴仆婢女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群穿着绯绿官袍的官员从柳园大门匆匆进来,不论文官武臣,俱是脚步飞快,一片匆忙,且还边走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俱投内中童贯所居之地而去。

“赵良嗣,赵直阁!”

有官员喊了一嗓子!不少官员寻声望去,果见童贯麾下最受重用的幕僚赵良嗣和着中军统制辛兴宗自后头走来。当下,这些个官员便停住脚步,冲他二人奔去!

赵良嗣看着这些慌里慌张的大宋官员,心中生出了无尽的鄙夷来。辛兴宗眼睛里亦闪过蔑视。

“诸位同僚唤小可不知有何事啊?”话没说完,冀州知州便一个健步窜到他跟前,都险些将把赵良嗣径直撞倒!

“赵直阁!梁山贼已经渡河,信都危在旦夕!不知道使相作何打算?”

这是最最要命的一点,恐惧已经完全湮没了这位知州大人的心。

赵良嗣与辛兴宗对视了一眼,喝道:“诸君何以如此慌张。休说那梁山贼寇还未兵临城下,便是已经来到,城中尚有辛统制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之有?”

此时辛兴宗亦将面色一沉,大喝道:“诸君荒唐。某执掌冀州军事,尚无接到梁山贼过河之讯息,你辈如何便晓得了。有谁亲眼看到贼军过河的,于我站出来分辨!”

可惜,辛兴宗的大喝并不能叫这些惊弓之鸟清醒过来。那冀州通判接口说道:“事到此时统制还要隐瞒么。满城都已在风传,岂得有假!那观津渡守军已经溃逃过河,东岸两万大军全军尽墨,难不是真的?事已至此,信都大祸临头也,当思想办法才是。”

“一派胡言乱语。辛统制执掌冀州军事,尚未接到贼军过河之讯息,你等在此乱传谣言,慌里慌张蛊惑人心,到底是何居心?”赵良嗣恨不得把这些怂货软蛋全都塞进水缸里,清醒清醒。

“赵直阁所言甚是。本将现下正奉使相之命,要要去弹压城中民乱,平息谣言,揪出其中包藏祸心者。尔等身为大宋之臣,却不知自爱,不镇抚民心,反而以讹传讹,兴风作浪,岂是为臣之道,真是荒谬之极。”言语毕,辛兴宗大步流星而前。赵良嗣也怒哼一声,拂袖而走。图留下一干面面相觑的冀州官员。

半响过后,那冀州通判向冀州知州问道:“相公,我等是否去面见使相……?”

“罢了罢了。观赵直阁与辛统制言语,使相现今之态,诸位还能不知么。且归去,着人探听清晰,再做打算。”说道这儿,这知州向身后一人说道:“周兄,观津渡确实失守也?”

后者一拱手道:“下官岂敢欺骗相公,据溃退过何的渡口守军上报,那王禀带领的两万军已被梁山贼一击而全溃,彼领兵之人还是陆贼亲自也。那渡口的将士们闻之后,皆以为渡口绝难保全,因此纷纷渡江逃命。而彼处已经看到梁山军轻骑突入于此,那陆贼夺取了渡口后岂有不攻杀我信都之道理?”

不杀奔信都,陆谦还要一头撞进深州么。这是一个很直白的道理,听闻此言,诸官员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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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天佑我皇宋也!

衡水。

“咣咣,咣咣……”种师道已经睡下,睡梦里猛的被这阵急切的拍门声给惊醒。

“出了何事?”种师道还未起身就高声问道。手下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不发生重大事情了,是不会如此急迫的。

“相公,童使相使人传来急报,梁山贼一支轻骑已经奔入冀州境,不久前刚偷袭了王将军,后者已经全军覆没也。”

“什么!”种师道浑身猛的一僵,两眼一刹那里都睁大的没了眼皮。

梁山军一支兵马竟然已经到了冀州,还把王禀杀得全军覆没,这真出乎他的预料。“好,好个陆谦。”真是又损坏了朝廷一员良将。着实可恨!

“相公,当下还要速派兵前往桃阳渡。使相派人前来报警,乃是要相公多加提防。这支梁山贼骑破了王将军后,若一路向北,无论是打武邑过河,进入深州;还是从桃阳渡西来,袭衡水,皆是大祸啊。”

种师道召集衡水城中军将前来,那手下勇将曲奇当先说道。此人在后世默默无闻,但要说道他一兄弟,则会有不少人知晓,那便是曲端。

眼下曲端也已经在西军中崭露头角,但种师道跟前,显然还没他坐的位置。

“这个无妨。衡水城中各部兵马汇总,没有五千也有三千。陆贼只一支轻骑奔袭而来,能耐我衡水何?”种师道到底是种师道,这话说的能叫信都城中那些冀州官儿,丢尽颜面。虽然他们可能都不在乎。

“倒是其北上深州才需要提防。”虽然是几千骑兵,但也不能小觑啊。

种师道话说到这里,双目中闪过一抹悲伤,“事到如今,天不佑我除贼。梁山贼骑既到,梁山贼军还能差几时?我军在静安城下已苦战多日,军士多有力尽,非休整不足以抵贼军之势。老夫意欲收兵,蓄精养锐,以待陆贼大军,诸位以为如何?”

告知刘延庆的急报早已经发出,但眼下的决定却是种师道亦踌躇了许久才做出的决断。言语一出果然引得一片惊呼。就是监军太监谭稹都吓了一跳,种师道真是果断。

“相公三思啊。静安城为强弩之末,我西军眼见便大功告成……”

一片的反对声音,没有人愿意放弃就将到手的大功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军队?

可种师道的心情又何尝好受?张所、童贯两军若是还在,三万多军合上大名府留守人马,足足四五万人,只守不攻,除非陆谦是活神仙,不然断不能轻易得逞。且四五万人之军队亦是一股强大力量,叫梁山军不敢擅自越过大名府北上。但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大名府许还未陷落,但城中兵力已经不足为据。梁山军分出一支偏师留守城外,大军完全可直线北来,或者是根本就不甩大名府驻军,全军而来,那张所还敢引兵追击么?

“失算了,失算了。”种师道不住的在心中埋怨道。早前听闻梁山军集兵阳谷的时候,他还心平无波,不以为然。以为这梁山军也就是在“沽名钓誉”,而不是真心来就田虎。可哪曾想他会来这么一手?一支轻骑北上,直若是九天飞来的一剑,销魂夺魄啊。

……

黄河,桃阳渡口。

明亮的火把将天空都映红了半边,上百艘被陆谦在周遭收集起的船只被聚拢在渡口。

那一个个颤栗发抖的船夫,一边害怕,一边好奇的看着梁山军在他们的船只上上下忙活不停。

“快,快,栓紧了,栓紧了!”

“毛老二把筏子铺上……”

“铛铛,铛铛……,再来一根长钉。”

“这个再来一锤,再来一锤,这楔进去的还不够!”

渡口水面上,一个个梁山军骑兵士卒,化身为工匠,把小型船只用绳索铁链链接,用吹气鼓起的羊皮袋增加其浮力,其上再铺盖木板、木筏,俨然就是三国话本中那缩水版的连环船。

其一艘改造完毕后的小型连船,足可搭载十骑过河。而有货船、运船改建来的连船,其一艘足可运载百骑。

只是,时间的原因。在陆谦还没把手下的百十艘船只彻底改建完毕时候,桃阳渡对岸已经有一支西军来到。

不仅是桃阳渡对岸来了一支西军,刘延庆还亲自引着一支西军,从武邑渡口越过黄河,从北方疾快的向桃阳渡压来。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种师道的军令传到阵前,刘延庆、杨惟忠等前线军将无一心甘情愿。种师道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晓得如何化解前线怨气。如是,他为刘延庆等将画了一个大大的圆饼——陆谦停兵桃阳渡口,尔等速点起精兵强将,自武邑渡河,南下击贼。还言语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陆谦的诱惑果然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刘延庆等人的不甘。

当然有人想到了陆谦逃跑的问题,人家又非傻瓜,你大军袭来,人长着腿是干嘛的?陆大王可不是静安城中的田虎。

就是刘延庆在最初的兴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们都没想到,陆谦竟然没逃。

“真天佑我皇宋也!”

衡水城中的种师道激动的都打起了摆子,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兴奋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饮一啄,一得一失,真皆天定也。

陆谦一剑北来,叫他种师道措手不及,狼狈之极,静安城中煮熟的鸭子都要飞走。可是这厮胆大妄为,区区三四千骑兵,竟然敢长久停留在桃阳渡,还大模大样的改制运船,做出一副要杀到对岸的架势来,真是天助我也啊。

自己为前线各部画的一个大饼,不曾想竟然会弄假成真。种师道大喜过望。

栾君实微微带正马头,看着前方一里远的西军骑兵,脸色严峻。

西军骑兵可不是废物,这些关西大汉久与党项厮杀,还是挺能打的,战斗力远非京畿骑兵可以相比的。

而眼下的这支西军骑兵更是入关平乱的精锐,如今越过黄河,南下扑杀陆谦,可想而知他们的战力了。

栾君实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眼角,那里有着一道寸长的伤疤,就是适才他引着骁骑营去追击西军探马时候,被其中一人回身一箭给伤到的。就在刹那之间,非是他幸运,这一箭便就要钉在他脸面上了。

虽然解元也没得好。被栾君实手下的军士,一窝哄的把箭矢投射去,他穿的又非是步人甲般的重铠,骑在马上正死命逃窜时,便觉得有四五枝箭射在身上。虽是有了皮甲蔽了身躯,还有两箭透过了皮甲,射在肩背上。当时便有一阵奇痛,直穿肺腑。但幸运的是跨下这匹马,还是照常奔走,不曾中箭。

作为河东保安军德清砦人,解元早十年前便参军入伍了。但英雄无用武之地,十年奋斗也仅仅是一小小虞候,错非此次河东大乱,他也不会被种师道麾下的选锋军统制官赵明看重,调入西军,拔为营指挥使。

北宋建立百五十余年,宋军中的建制早就从最初的前后左右中五军阵,发展调整成了六军阵,即前后左右中军再加选锋军的阵式。后者十中无一,却是一军之最精锐者。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先登,就是最合适不过。

作为西军选锋军的营指挥使,解元一箭险些废了栾君实这个还无确切军职,只有一个同营正衔的少年小将一只眼睛,似乎并无什么不可。

区别只在于解元没有料到梁山军的战马如何神骏,竟然不比他胯下的河曲马速度见慢。如此,只被一窝蜂射来的箭矢咬上两口,而没有丢掉小命,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亏得梁山军的骑兵箭矢都是走宋军线路的软弓轻箭,射程是有,杀伤性却不高。陆谦倒是记得蒙古弓很牛逼,但现在连蒙古族都没有。他唯一的策略是把任务布置下去,叫军器监的大匠师们去制造出一种便于马背上拉弓射箭,而威力射程又俱佳的骑弓来。在此之前他们就只有走宋军的线路——软弓轻箭。

不然,解元早就死了。

“嘀嘀嘀嘀嘀嘀嘀哒……”

铜号吹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队伍,小百人的梁山军骑兵开始整顿起了队列,排成长长的五列阵型,每排二十人骑上下。

长枪、马刀在深秋的阳光下闪着光芒。

其第一排一律挺着一丈二尺的长矛,身后四排就是刀背加厚的马刀为主了,同排骑兵互相间只间隔三尺,前三排骑兵——前后排相互间相距三丈,后两排则拉开到十丈距离。

栾君实来到阵前十步,看着对面列阵的西军骑兵,眼中一片冷静。西军方面也一样整兵列阵,但他们的队列远没有骁骑营来的整齐。彼此兵马相当,栾君实信心十足。

要知道,后者的训练已经在向着近代化骑兵转变。陆谦对他们的要求不再是弓马娴熟,而是如精锐步军一般整齐划一。

虽然此刻的骁骑营远没有达到他心中的标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关羽战秦琼,张飞杀岳飞

说实话,陆谦心中对近代骑兵的感觉颇有复杂的。前世早时,网络上到处都是吹捧近代骑兵的帖子,而且有凭有据么,比如八里桥那一战。先天上就叫陆谦心中好不反感。

毕竟,中国历史上就没什么所谓的近代骑兵么。反倒是传统古典骑兵的辉煌叫人神往。更不要说那些帖子中,明面上是鄙视中国的骑兵,实则以点带面,鄙视的是整个中国。言辞中虽含而不漏——不能太明显,却每每叫人感觉到一种‘独特’的优越感。

陆谦被恶心坏了,以至于早年他对近代骑兵是十分的不感冒。可惜,他就是一个小白,便是想要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还好时间叫他明白了一个真理——网络上并非都是真实的。

五毛有的,美分有的,崇洋媚外有的,大中华也是有的。当然也少不了螨遗和皇汉……

网络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不要相信自己听到的,也不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甚至不能相信所谓的视频真像。要看的是你这颗心!

时间叫陆谦摆脱了年轻时候的幼稚,学会了更理智的看待问题,知道了什么是网络上的荒诞。

关羽战秦琼,张飞杀岳飞,如此之比较本来就是可笑无稽的。而网络上的那些历史军事帖子,又有多少本质上便是建立在这种“可笑”之上的?真要把这种帖子当真理,那就是你自己可笑了。

是以,如今的陆谦毫不犹豫的将手下的亲卫精骑向着近代骑兵转变去。所取的就是近代骑兵那超强的正面冲击力。

无论再鄙夷近代骑兵的人,都不能否认掉后者强大的正面冲击力。你可以说近代骑兵的战略地位低下,整个兵种的存在已经只剩下了战术作用。说他们绝大多数的胜利都建立在大量步兵、炮兵配合作战的大前提下。在取得了强大的正面冲击力的同时,也已经丢掉了单独作战的独立性,把骑兵这一兵种的军事价值降到了历史新低。

但只一个强大的正面冲击力,那边已经叫它闪耀在历史长河中。因为冲击力本身就是衡量骑兵战斗力的重要标准之一。

解元如倦鸟投林,奔入了前方的西军骑兵队中。领兵的是他的同僚,同位于选锋军营指挥使的王德。

后者见状忙叫人送解元回去救治。喝道:“解指挥且安心回去。看俺给你报仇。”王夜叉瞧着对面梁山军骑兵排列出的阵型,笑的好不开心。自己运气端的是好,竟然碰到了一呆驴。

栾君实挺起手中的长枪,身后一面营旗在“呼呼~”的作响,看着对面疏松的阵列,眉头皱了下,下令道:“拉大距离,前后排三十丈。”

演练场上,眼下的一幕他是见识过的。百十骑的小股厮杀,没什么后备队、预备军,那是一波冲击。敌人若只正面厮杀,那必然会被他们一击而破。可敌军若是分出一支从侧面袭杀,陆大王传下的这套‘墙式冲锋’就有的麻烦了。

而眼下的战场,地势平坦开阔,有大把的回旋余地。彼此兵力都稀少,敌军的阵列更见稀疏,潜意思的,栾君实便想到了当初演习场上的一幕。虽然那付出了血的代价,却叫人切切实实的鉴证了墙式骑兵的厉害。

墙式冲锋可以说是毫无阻碍的打破了对冲的骑兵,就仿佛是西瓜与石头的碰撞,一次对冲后对面的四五十骑,还能坐在马背上的只二十人不到,如此身上铠甲也是白痕斑斑。

演练场上,自然不可能真刀真枪的对战。那骑枪马刀都是木头的,且枪头刀刃还皆包裹棉套,其上沾染生石灰,一大一个印记。

虽然即是如此这一次演练还有不少人断胳膊断腿,甚至有两个人摔断了脖子,一个好运的被救了回来,另一个很快就断了气。再算上那个被马蹄踩踏了胸膛而死的士卒,那一次骑兵演练足足付出了两个人的生命。

可也是这次演练,叫梁山军上下对于墙式骑兵的训练再无怨言。虽说那一战里,墙式骑兵也没战太大的光。

他们的对手以一半兵力在正面牵制,另一边兵力兜击侧翼。在彼此战马品质相当,也即是速度相当之下,刚刚压碎了当面之敌的墙式骑兵,根本摆脱不了那来自背后的攻击。

如是一场厮杀,落得的下场是两败俱伤。当金钟敲响,马背上的墙式骑兵还剩三十七人,他们的对手也剩有三十三人。

眼前的西军骑兵队列就叫栾君实想到了那一战。如何破解之,拉长间距也。

“滴滴滴滴滴滴嗒滴……”不同于步兵的口哨,骑兵部队用的是小号。虽然中国古典乐器中确实没有小号,但这东西也本就不算是乐器,它就是一个发声器,可没有小号的柱塞键。更像是中国古代的牛角。

号声再度响起,不需任何战前动员,梁山军上下齐齐催动了战马。

马匹早已经感受到战场的凝重,前蹄一下一下刨着地,打着响鼻,左右摇动脑袋。

百十名骑兵同时策动马匹开始前进,栾君实需要准确的判断距离,以保证在能有足够的距离,叫战马的速度提升到极致,而又不早早进入冲刺状态,凭白耗费战马的体力。

要知道,骑战也是需要体力的。

女真人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两句很牛逼的话,第一句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是不是逼格很高?

还有第二句话,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谓马军!

一来一回,谓之回合。就是马军冲击,相交而过,这边战马兜回,此乃话语之中的回合。

你不管人家是否真的能战上一百多个回合,也别管人女真是不是真的满万不可敌,这吹牛逼的话谁不会说?但这种话自谋一个方面来说,也证明了骑战体力的重要性。

没了体力的骑兵,只是木头桩子。

眼下他们与西军骑兵的间隔只有三四里左右,他们要保持着慢步,距离拉近后变为小跑,到百丈远近时候开始提速,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冲击力,对敌人发出最致命的冲锋。

这对于两边的骑兵言,如此要求是绝对的小儿科。但栾君实这儿,难就难在如何在渐渐加快的马速下继续保持自身相对密集的阵型。现如今,骁骑营士卒还很难做到百丈冲锋——整齐如墙!

上百匹战马缓缓前进,栾君实没有在传统骑兵阵列中指挥官所处的中央位置,而是把马一带,转到了第一列骑的最右边。

前排其他骑兵观察他的位置位置,控制着自己的马,整个骑兵阵列平直的往对面推进。

骁骑营为梁山精锐,上下配的自是有骑弓,但真正厮杀时候他们是都不用的,除非是方才那般的追逐战中。可西军不一样,战斗的时候,他们总要先放一波弓箭,才会再挺起骑枪,抽出马刀。虽然能骑马放箭的人,他们当中也非很多,能射的准的便就更少。

平缓的马蹄声响起。并不叫人热血沸腾,五列骑兵排列整齐,就像是在演练一般。

百丈的距离很快就到,两边的间距陡然缩短。彼此甚至都能看到对方的面孔。西军骑兵已经散乱做一团,从最初的圆形变成了扁长形状,一个个弓手举着了骑弓,驾驭着战马,奔走在最前列。

栾君实身边的号手吹出冲锋号,士兵们夹紧马腹,马速大增,冲锋已经进入倒计时。

骁骑营骑兵速度越来越快,五列骑兵大致还能保持着整齐,就是同排战士相互间的距离拉大了一些,但也就是三尺和五尺的距离。前后列长度拉大了一些,早布置是三十丈,最后一列恐都拖到了五十丈去了。但阵列没有因为加速而生出大的骚乱,这般长时间的训练还是有一定的成效的。

密集的蹄声有小变大,就仿佛山川溪流汇聚成江河,隆隆的声音中自带着一股锐气。

对面的西军果然分出一支人马,王德狰狞的看着眼前的梁山骑兵。想到自己领兵与敌军厮杀,侧翼再有一军夹击,此战还如何不胜?

双方相距只剩下百步不到,对面西军纷纷射出弓箭。栾君实把头一低,挺直长枪,急催战马。没什么可遮挡躲避的,这个时候就要直冲上前队列中有士兵受伤的叫声传出,他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翻身落马,或是战马哀鸣着倒下的,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湮没了一切。

西军骑兵出现在栾君实面前,骑弓早被他们丢在了地上,或是塞回了弓壶里,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多是长矛马刀,战马的速度也在迅速的加快,同样阵列也开始严整起来。当然这份严整也只是相对于他们先前。

两军的马速都被提高到了巅峰,隆隆的马蹄声如夏日里的奔雷,明盔上的红缨跳动着,如同无数朵闪烁的火焰。

急速奔跑下,骁骑营的骑兵线列亦开始弯曲,但距离已经很短。

栾君实满脸涨红。双眼圆睁握紧手中长枪,枪头对准对面的一个西军马兵,后者一样手持着一杆长矛,满脸的凶悍。可此时的这人眼神中却有着掩不住的慌乱。因为他要面对两支长枪的攻击,而不是只栾君实一杆。

前文说了,近代骑兵的冲击力就是一个算术题,以多打少。

“杀!!”两军骑兵阵中爆出嘶声力竭的吼叫。天上阴云还未散去,也省的太阳来观看了。

“轰!”

两股马群,两股洪流迎面对撞在一起。无数折断的枪杆,伴随着人马碰撞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在人们耳旁。

刀锋枪刃与甲衣硬铁的碰撞、摩擦,那刺耳的声音让人好不酸爽,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的骨头碎裂,倒在地上哀鸣不已。还有敌我士兵发出的哀嚎声。

一个西军低阶武官高声叫吼着,引着三四十骑,向着骁骑营的侧翼撞来。这本该是雷霆一击,但是骁骑营拖在最后的一列骑兵此刻发挥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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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英雄玉麒麟

二三十丈远的距离,足以叫后排的二十名骁骑营将士改动方向。他们为何拖在最后?间距还越拖越长,原因便就如此。

有了这二十名骑兵,就足以叫西军分裂出的那股侧击兵力,化为无用功。

虽说此法门也需审时度势,但确实是一解决办法。

当然,这墙式冲锋的威力,更多还在于正面决战。

轰鸣的蹄声中两军撞击在了一起,片刻后,彼此交错而过。

栾君实一手持枪,一手握着铁鞭,其上犹自滴淌着鲜血与淡黄色的脑浆。就在那一个照面里,已经有数条人命丧于他手。

血溅衣甲,幼稚的面容上却半点胆怯也看不见。枪似游龙,寒光飞星。休看人年龄不大,栾君实武艺却不俗,当面的西军就没一个能在他枪下走过一个照面的,都是迎枪而落,每一个人脖颈处都多出一粗大的枪眼,几乎铲断了首级。

可乱军当中,刀枪乱交,叫他也飞快的抽出铁鞭来拨打。透阵而出时,更一鞭打碎了颗头颅。

那一道寒光从他眼前划过,栾君实只是靠着本能闪躲了一下,舞鞭荡开迎面扎来的长矛,而后反手一鞭打在那人天灵盖上。

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四列骁骑营将士迅速兜转回头来,向着混乱中的西军骑兵,再度冲去。

而此时王德一张脸上已经全布满了暴躁和恼恨,他万没有想到自家的损伤会这般巨大。

梁山骑兵的密集阵形在冲杀中占据太大的优势,纵然他们第一列的损失也不小,彼此的杀戮,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得骨头碎裂,马背上的骑手在这般情况下也很难活命。但是他们杀掉的敌人显然更多。

被头排骁骑营骑兵冲过的西军骑兵,面对着第二排紧接而至的冲击若说还能继续招架,那当第三排与第四排的冲击相继而到时,他们就无从招架了。

就像一场战争,正面交锋的时候,杀伤绝非是最多最重的。主要的伤亡和战果取决于追逐。

墙式骑兵的损伤也如那胜利者一方,主要集中于前列。后头可就是收割了。在功劳簿上,前列骑兵的功勋是等同先登的。

殿后的二十骑无有意外的陷入了重围,栾君实高声呵呼,整个队伍向着厮杀处猛地扑来。

“撤——”王德舞着铁叉荡开了一条打来的铁鞭,不给对面梁山军卒反应的时间,叉头一探就钻进了他胸膛。坚固的铁胸甲完全不当用,连嗤滑一下铁叉都办不到,叉头就直接切入了肉体。

王德的勇武便是栾君实也比不上,后者毕竟年少,可他此刻看着冲来的墙式骑兵,却明智的选择了落荒而逃。

栾君实也没有选择追击,叫手下迅速打扫了战场,便快速向桃阳渡赶去。宋军的大部队正从北方赶来,这一消息必须迅速告知大王。

只是陆谦接过栾君实禀报后的态度叫他有点疑惑,竟然是丝毫不意外。事实上,陆谦比他更早的知道有一支宋军精锐于武邑县渡河,甚至他都知晓宋军的数量。这就是谍报司的作用!

安饶镇,乃属于北道黄河沿线上的一处商贸重镇。从前,这里水运繁荣,码头上时常可见船只如云。但如今战端一起,百姓大多逃离,安饶镇也就萧条下来。

虽然这儿的人依旧很多。

上万西军步骑渡河南来,刀枪如林,精甲如城,战骑也呼啸往来。

黄河北道东岸广袤的平原上,气势汹汹而来的西军精锐将士,络绎不绝。他们士气如虹,斗志高涨。陆谦这位天字第一号反贼竟然这般不知死活,屯兵于桃阳渡口,可不是天赐良机么?

若是能一举把陆贼擒下,那就不单单自己发迹,便是整个家族也会与大宋朝休戚与共,同气连枝,与国同休。

脚步声、马蹄声响彻四野,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咆哮声掩盖了一切!

不远处,王德疯狂的鞭打着战马冲来。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消息告知选锋营统制官赵明。

一支骑兵迎了上去,卷起漫天尘土!

后者脸色甚是不好,他手下也才五个马军指挥,这大战还没开打,便先伤了一个,败了一个。

“王指挥使莫不是糊涂了,我军乃尽精华也。哪个没与西夏蛮子交过手?铁鹞子也不是没见,这临阵厮杀,靠的便是一个勇字。不豁出性命去,休说是轻骑重骑,便是神仙来了也只有挨宰的份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说得半点不假。王德武艺高强,从军入伍是短暂,却屡立战功,听说还甚得经略相公的另眼,这就免不得叫选锋军中的其他指挥使心生嫉妒了。此时看到他吃了败仗,还在赵明面前一味的推崇敌军,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那当即边有人挑刺扎针了。

赵明亦是不以为然,将手一点四下,得意道:“看看这精甲步骑,有此等精兵在此,梁山贼数千骑兵又能如何?”

宋军打骑兵太有经验了,更休说此番还有三千精骑在手,“老种相公此番调集精锐在此,许胜不许败也。”赵明对身边一众指挥使说道。却也是无形的扫了王德的脸。

又看一阵,赵明催动战马往前,想去慰问一番那解元。他虽恼解元早早受伤丢他颜面,心中却也深知道解元的厉害,此刻彼辈受伤来时,正是他收服人心的好时机。就忽见一支马队从南驰来,奔得甚是紧急。他虽不知何事,但却下意识地收住了缰绳。

“报!统制,有一拨梁山贼骑,向我军逼来!”

赵明闻声大怒,爆喝道:“贼子好胆。”敌少我众,他们竟然还敢来分兵,真是不知死活也。

……

凉风习习,九月深秋天气实在是好,不算冰冷,更没有酷热。这种时节,在河北广袤的平原沃土上纵马狂奔,可谓是一件快事。

从南向北的一支数百骑规模的马军,骑士都披马甲执长枪,甭管射的中射不中,鞍上也都挂着弓箭。队伍里打着一面大旗,“健锐”二字随风招展。这就是卢俊义部了,后者就是陆谦的赐号。

稍微对满清军制了解些的人都知晓这二字的来历。可是配上玉麒麟来,甚是适宜。

那领头的一将,正当壮年,虽然跨坐马背上,但身躯仍比常人高出一头。如果说“相由心生”这句话真的有道理,那么此人端得就是个天神一样人物。

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威风凛凛。丈二钢枪无敌手,人材武艺两超群。正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也。

此番陆谦进军河北,没有选择林冲所领的选锋军,而是选择了卢俊义部,叫他甚是高兴。

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选锋军虽然是梁山骑兵中第一个被命名的称号,但卢俊义绝不认为自己麾下就要逊色于那选锋军。

此番可不正是大好机会。陆谦轻兵突进,正当他卢俊义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恰好,陆谦听闻宋军南下来,要他引兵在前,为中军先行探路,卢俊义遂亲自出马,率这三百骑脱离主力军,北上而来。

部队快速行进之时,卢俊义突然举枪,健锐军三百骑兵立刻放慢了速度。卢俊义眯着眼睛眺着前方,问道:“兀自当是武邑地界了吧?”

“恐已入武邑有五六里了。”一名都头回答道。

“也即是说,自撞到栾君实后,已有小十里路了。怎的没有遇到一兵一卒?”这不合常理。

“那宋军莫不是又缩回去了?”有人说道。

“哼,若只有我在,倒还可能。如今大王就在桃阳渡,宋军面千载难逢之机,恁地会放弃?”卢俊义双目看着前方,冷笑着说。他有种感觉,很快就要撞到敌人了。

众人听了正狐疑时,忽见北面尘头渐渐扬起。当过兵的都知道,这种阵势,只有大军行进时才会出现。而于此时此地,来的是谁便就也不需多言。

“将军,宋军来的甚多,咱们退回去么?”边上有人问道。梁山军此时最高的建制已然是军一级。这当中,卢俊义爬的最快。但他一身武艺确实高超,屡立功勋,叫人无话可说。

卢俊义紧盯着前方,一双眼睛越发亮了起来,朗声笑道:“如何要退去。此时冲上前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岂不痛快?”

那一众人都默不作声,倒不是惧死,而是因为死的怕有不值。但卢俊义在军中威望深隆,他是长官,决意厮杀,当兵的怎敢聒噪?

卢俊义见此情形,再笑道:“将士们勿忧,宋军虽多,卢某视其为土鸡瓦狗。尔等只管跟随就是。”语至此处,朝北面深深盯了一眼,只见广袤的平原上,马蹄声震响如雷鸣,错非近日来雨水充沛,地面未干,那升腾起的尘土必然是遮天蔽日也。

那雷霆滚动的马蹄声中,由北而南,日渐亲近来。秋风之中,隐约传来嘈杂之声。有那目力上佳的,踏在马背上,已经能看到前方有一条黑线涌来。仿佛是决堤的洪流。

“将军,宋军甚多。”都是骑兵出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只听着马蹄声,就晓得对面之敌怕是要有两千骑之众。

卢俊义大叫一声:“与其等他来攻我,何如我去攻他!众军随我来战。”现就策马引军,往南来的宋军马队就迎头截上。

身后几个都头虽心下都觉悚然,也只得驱军尽力相随。

便看对面宋军骑兵如乌云卷地而来,战马疾驰,马鸣萧萧。卢俊义将三百健锐军骑兵,列成尖锥之型,自己便一马当先,在锋刃之处。片刻之间,两军锲入,卢俊义奋臂大喝,枪如游龙,但见白光缭绕,人马到处,如巨舟劈浪,杀的宋军尸首翻滚。

背后健锐军众军齐声呐喊“将军威武”,亦是尽力冲杀。

赵明却把军马摆成鹤翼之阵,他本人在左端,手下诸将中最具勇力的王德在右端,欲待两边合围,再以副将杨坪居中,这般三面包抄。孰料阵型两边未及合拢,中间已被卢俊义冲破,军中小校接连被挑,杨坪亦被打落马下,阵脚大乱,溃兵私下乱逃,反把自家左右的队形阻碍来。

赵明大惊,急欲回头重振阵列,卢俊义引三百健锐军精骑兜个圈子,又杀转来。

梁山军少,而宋军众多,这本是己弱敌强的方面,哪知道却成为了宋军的此刻弱点。那选锋军兵多难整,变阵之时,再被卢俊义引三百骑插入核心,左进右出,搅得一片狼藉。如是阵列大乱,虽不至于自相践踏,却也士气尽丧。赵明见状,勉强整顿部众,倒退去十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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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十荡十决【求订阅】

卢俊义这一阵杀过,叫随后赶来接应的岳飞、王贵、徐庆三小赞叹不已:“卢将军真英雄也!”此战无甚韬略,仅有的就是卢俊义神勇胆量也。如何不叫军伍之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将军既已落宋军之胆,当速速折返,与大军汇合。”岳飞进言道。

卢俊义大笑:“彼辈马军已经丧胆,但步军还在。今日难得有这番机会,便杀个痛快!”当下着人回报陆谦。以陆谦之心,自然会迅速带领兵马前来,而自己先挫宋军骑兵,再挫宋军步军,只要陆谦引主力赶来的及时,自当可一战破敌。再传令道:“众将士都忍耐些,再随我去会宋军步队!”

闻言岳飞等人当即面面相觑,三小对视一眼,既不敢阻拦,又跃跃欲试。当下岳飞出首,道:“将军豪气无双,小子们佩服,不敢不从。只是健锐军麾下已在马队中冲杀数次,士卒多有疲惫,只恐不力,唯愿我部当头……”三百健锐军骑兵能败宋军骑兵,他们三人率二百亲卫,岂会怕宋军步兵?

卢俊义大喜道:“好,好胆识。卢某素不知兵法,只觉当得厮杀,便就敢战。临阵破敌者,就当一鼓做气也!汝等可有怕死者,自回转大军去!”前一句对三着,后一句对身后的骑兵说着,那自然是无人退出。

“这‘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么?”岳飞看着卢俊义的背影,心中猛地想起了陆谦说过的一句话。

而这边玉麒麟振奋精神,高呼一声,挺枪跃马,杀奔前面去。

此时刘光国、刘光世哥俩正带着一支步军赶来,看到狼狈而回的选锋军铁骑,大惊失色。忙驱兵赶去接应,赵明这才安下心来,整顿兵马。

刘光国、刘光世哥俩待听闻了选锋军之败后,脸上全都露出了讥讽来。这赵明平日里自持是老种经略相公的心腹,对刘延庆也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如今真是丢人也。

“贼兵必已退去,我等且抢马军一头。”当下便照旧驱兵向前。

虽然那贼军骑兵先头既都已进到武邑境内,想其大部队也当不远了。刘氏兄弟却也不怕。

然大军向前行不过数里,便就听到马蹄奔驰声音传来。

刘光国脸色一变,失声道:“贼骑来的何其快速,莫不是那卢俊义……?”如何想得到那卢俊义以少胜多,战过一阵后,竟然依旧不退?

忙令全军列阵备战,再对那刘光世说道:“三弟,那卢俊义虽是一勇匹夫,可武艺绝伦,则个半分不假。此番我阵势未列全,恐难阻挡其锋芒,你且带一支弓弩手伏于阵中,待其冲阵来,寻到良机,弓弩齐射,一击杀之。”卢俊义虽然厉害,可观其厮杀,多是持勇激进,过于轻锐。虽是大将,却无异匹马独行。只要筹备得当,未尝不可先断陆贼一臂也。

刘光世眼中闪过厉色,抱拳领命。对于这等军中猛将,不是用人命堆之,就是弓弩杀之。他与梁山军对阵时候吃到过那猛将的苦头。

“放箭——”数百骑兵席卷而来,刘光国高声呼道。这般时候也只能引着兵卒,用长枪大刀、强弓劲弩死守。

一蓬箭矢弩矢射来,卢俊义长枪拨打,身边身后人马的惨叫声不绝,可他却半点无有止速。

刘光国手下猛将丘元霸,也是久经沙场之虎将,手下沾染了无数西夏、田虎军性命,此刻看见卢俊义浑身浴血,迎面而来,也不由暗自心惊。

王贵首先从卢俊义右手杀出,丘元霸大吼一声,挥刀接上,两个厮杀二十余合,王贵就力怯,打马斜着过去了。丘元霸转身便奔卢俊义去,半道上被岳飞截住,这子面相并不比前遭的王贵大,可武艺却非王贵能比。

岳飞枪如银蟒翻腾,神出鬼没。丘元霸舞着大斧,大开大合,显然力气不小,却半点压不住眼前的岳飞,如此武艺就先掉了一半,战无十合,不敢死拼,拨马而退。这边的徐庆已经弯弓搭箭,觑得甚是亲切,望邱元霸一箭入喉。

卢俊义却直盯着刘光国冲去,后者与之交锋三五回合,便落单而逃。卢俊义遂紧随而进,杀入宋军队中。那些兵马也是悍勇,纵然见得卢俊义威武,亦蜂拥而上。倒是叫刘光国逃出追击,此人现下是面如土色,指挥本部军士,列队抵御。

卢俊义引着铁骑,如旋风般连番冲击,须臾之间,冲得宋军阵型破败。刘光世眼看前军抵挡不住,先就混在败军中奔走。卢俊义如何肯罢休,喝呼着就引军追去。就是这时候,忽然一声锣响,阵中埋伏的弓弩手乱箭齐发。一蓬箭弩向着卢俊义激射而来。

那刘光世引着弓弩手伏在阵中,早就看到前军没经多久便一片大乱,自己大哥拖刀败走,梁山贼骑紧跟追来。当先一将挥舞长枪,威若天神,所到之处,血光飞溅,众军望风而靡。如何不知道此人便是那卢俊义。

后者追杀宋军,正值兴头,猛地一蓬箭弩射来,他除非是神仙,安能照顾周全?

可玉麒麟亦非是闭目待死之人。当下一声厉喝,将手中长枪舞起,拨打去大半的箭弩,却依旧有那漏网之鱼,将卢俊义连人带马射中,如是箭垛一般。卢俊义胯下良骏一声哀鸣,跪倒地上,其上的玉麒麟亦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刘光世见了大喜,哈哈笑道:“贼将已死,诸军虽我杀贼建功……”宋军本来丧胆,见此也是人人大喜过望,振奋起精神来,向着卢俊义处反扑来。

卢俊义追的最前,身后紧跟了不多人马,须臾之间,就被射死大半。剩余之人尽数把卢俊义护住,只见王贵怒吼挥刀,势如猛虎般,打得宋军兵将血肉横飞,怎奈身入重围,宋军亦斗志昂扬,人人奋勇争先,王贵这里中枪,那里着箭,只片刻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依旧是毫无痛楚之色,兀自挥刀死战。宋军看他英勇,都不敢死死进逼。

刘光世眼看卢俊义连人带马蹿倒在地上,浑身插着一捧支箭矢,血如泉涌,自当是人死定也。

正待上前割取首级,猛听得玉麒麟怒声长啸,飞身从地上跃起,端端跳到刘光世的马前,眉目全开,怒容可怖。双足未点地,右臂单执佩刀,当头劈下,正好似蛟龙入海,猛虎扑牛。刘光世给惊得目瞪口呆,早被刀光过处,从肩至肋,挥作两截。而后钢刀化作光影横扫,将近前的七八个宋军尽数砍翻。那其他士卒看了,发一声喊,四散溃逃。

岳飞、徐庆这时候亦策马杀到来,急急上前护持,只见卢俊义手持执刀,人站立不动。浑身箭弩伤处血流如注。岳飞心里连道不妙,试探其脖颈,万幸还有一丝跳动。急忙叫人展开软布兜,将卢俊义轻放其中,着人快马送回。

“万幸,万幸。”一同被送回去的还有王贵。徐庆看着快马驰去的背影,口中连叹。这次陆谦亲自领兵,神医安道全紧跟左右,不然就卢俊义之伤势,怕就是送回去了也难活命。

而今有安道全在,那至少还有一丝生机。

恰在此时,背后鼓号震天,却是赵明引着大队骑兵,复又杀来。两千马军,杀奔而来,顿时把梁山军围在中间。

此时卢俊义已退,诸军以岳飞、徐庆为首。将士虽然勇武,可部下军士连番厮杀,气力消耗,都有疲乏,更人数见少。

岳飞大喝怒吼,引着骑兵往来冲突,所到之处,宋军皆靡,却又顾此失彼,圈子一步步收缩。眼看败势渐明的时候,忽然间,南方传来滚滚雷霆声音,接着铺天盖地都是梁山军旗号,潮涌而来,杀声震天而起。

却正是陆谦引兵杀来。

赵明大惊,急急教诸将:“不可恋战,引军速速后退!”舍掉被围梁山骑军就走。但两者彼此鏖战正激时候,一时之间,如何分开?

岳飞等人又眼看着援军到来,个个士气大涨,拼死纠缠。只拖了片刻,陆谦便引军杀到。

局势一遭翻转,宋军当即就支撑不住,万幸那刘光国还有勇力,且兄弟被杀,叫他痛恨不已。引着兵马前来,西军步骑配合,只立阵而守,一时间倒也勉力支撑了来。如是,待探马探到北方正有一支宋军甲兵急忙赶来,陆谦遂也收兵后退去。

此时日已黄昏,两者都无战心,就此告罢。

陆谦引兵转回桃阳渡口,立刻转去安道全处,就见这位安神医已经在外恭候,见到陆谦笑道,“大王无忧。卢将军得天之佑,非是短命之人。此次伤势虽甚重,但性命无碍也。”

却是这卢俊义身上甲胄乃军器监用心赶制的精甲,防护力甚强。他在阵中虽挨得箭矢弩矢,可前者多未能穿透甲胄者,或即便穿透也只是伤到皮毛。但后者却是犀利无匹,神臂弓之犀利,近距离激射,断非战甲能挡的。纵然卢俊义身上铠甲亦是军器监精心打造,也只是多少卸掉一些力道。也如此,方保得他一条性命来。

卢俊义身上伤情最重一处,乃是胸口上的两处弩矢创伤,皆穿甲入肉两寸有余,可也只是如此了。虽然伤到了他心肺,但还不至于夺去性命。

错非他伤后犹运力拔刀斩杀了那刘光世,现如今都能躺着与陆谦说话了。现在却还在昏迷当中。

斩杀了“幼年段”历史上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刘光世,自己却也伤势更重,非修养个一年半载,难得恢复。

“此皆安神医功劳。”陆谦听了大是欣喜,非如此,他都要拿荣誉值兑换丹药,保卢俊义性命了。

当晚在桃阳渡大摆酒宴,与众人相贺。白日里一战虽美中有不足,可到底值得庆贺。

酒过三巡,陆谦举杯说道:“今日一战斩获颇多,叫宋军气沮落胆,实乃一大喜事也。这头一个大功臣就是玉麒麟是也。遮莫他受了宵小伏击,不能赴宴,但其功劳昭昭,无可厚非。”宴席上众人纷纷称是。

“卢将军扬威沙场,豪气过人,在阵中十荡十决,杀得衣甲浸血,挡者披靡。如此神威,直若天人也,听得本王心神往之。只恨宋军卑劣,伏之箭弩攒射,叫他身受重伤,端的可恨之极。但幸得天佑,性命无碍,此莫大之喜也。

来,诸位皆举起杯,满饮了此杯,为卢将军还有今日浴血奋战的将士贺。”

堂上众人皆知道卢俊义性命无碍,无了心思,个个痛快吃喝。

只有岳飞问道:“敢问大王,白日里一战我军大胜,宋军魂散。如此何不发兵径直与之决战,以震敌胆?”

陆谦笑道:“如此便操之过急也。我部大军,尽在大名府,此地不过偏师。为的是解静安城之围。若是贸然进取,纵有小胜,亦不能动敌之根基,反被其后援所乘。万一不慎,危如累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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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中央集权

静安城中,一脸毫不起眼的平民装束之人,成为了晋王田虎的座上客。

田彪、邬梨、范权、房学度、乔道清、卞祥、山士奇等等,其军中大将要人亦悉数在场。一群‘大人物’此刻却要语气谦和到甚至卑下的来与这人说话。

“非是俺老周不知诸位的难处,实乃是我家大王震怒,俺只是一区区坐探,当得了何事?诸位言语休要与俺说道。还是向我家大王说去。”这么多‘大人物’拉低身段与他讲话,这人却直是油盐不进。

言语落下,便拱手告退。那卞祥、山士奇一只手就能捏死十个八个老周,此刻却半点不敢阻碍人离去。

“陆谦这厮真欺人太甚。卢俊义自己莽撞,遭了官军埋伏,干我军何事?”三大王田彪第一个站起身骂道。

刚刚那狗东西竟然来说,陆谦险些折损卢俊义这员大将,百万贯钱财就不够了,要赔偿来了。田彪真恨不得扭断他脖子,把他脑袋扯下来当夜壶。陆谦简直欺人太甚!

可是田彪脑子再是不好,也清楚这静安城中是他大哥说了算,只把一双眼睛看向田虎。

范权呵呵两声,缓和一下气氛,开口道:“三大王勿要气急,那陆谦虽端的不为人子,然我军现今损失惨重,今后还要依附一二,万不能得罪了去。”

田虎军一干人很清楚今后自己的命运,至少短期内他们要依附梁山军为生,那河间府就是一个极佳的去处。等到梁山军什么时候席卷河北,那才是他们再次出来搅风搅雨的时候。

“启禀大王,卢俊义为梁山军第一好手,此番玉麒麟被官军弓弩射翻,险些丢掉性命,陆谦心生震怒亦是事出有因。”范权捋着胡须说道,心底里则再次为战阵之危险悚然,便是玉麒麟那种顶尖好手都不能保全自身,那着实是大危险。此番这位河北三绝虽性命可保,却还不知道须将养到几时方是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王且消一口气,多于他几十万贯便是,休要因小失大。”

乔道清亦劝田虎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我军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万不能得罪了齐王。”

田虎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心中着实憋着一口气,陆谦这是在欺负人也。而且几十万贯可不是小数目,日后他部偃旗息鼓,这几十万贯钱财可以从梁山军处购得多少粮秣刀兵?

“诸卿以为,本王要多予之几何?”

“莫若就多三十万贯。直把前头无有,予之百万贯就是。”房学度说道。

“甚少,甚少。齐王何等人物,只给出三十万贯,遮莫不被彼处以为是我等小觑了人。”邬梨下意识的就开口反驳道。人陆大王何许人也,开一声尊口就值三十万贯么?别把人开罪了。

“国舅所言甚是。堂堂齐王岂是三十万贯能打发了的?但我军的钱财也不是风刮来的,且日后休养生息,多的是用钱之地。断不能白白予了陆谦。以某之见,不若送钱不若送人。”卞祥开口说道:“久闻国舅膝下有得一女,生的如花似玉,大王何不封个郡主,奉于那陆谦。这般一是节省了钱财,二也叫我等两家变得亲近。”那方腊与陆谦结盟,不就是搭上了一闺女么。他都做的,田虎军如何做不得?

卞祥此话一出口,田虎的眼睛当即亮了,就是邬梨心头都是一喜欢。眼看田虎军气运不在,他也不是没想过跳船去,只可惜这干系着实难以了断。夜间思虑,深恨当日强娶他妹子的人,为何不是那陆谦。如今能把女儿送去,将来也不失为一条退路。可是面上却是着急道:“一派胡言。右丞相安不知我那小女年方豆蔻。”

房学度大笑:“国舅勿要推脱,此乃尽忠为国也。”心中暗笑这邬梨本身就是好色的,房中的小妾何尝没有那豆蔻年华之人?

范权则心中不乐,但他见田虎眼中精光绽放,便就知道此事定也。

田虎这一干人在这儿说道,却不知道那老周回到存身之处,也对身边人说道:“一窝匪寇直恁负恩!方解开围困,便要作怪!丧家之犬,宁不知谁是主人了。”

却是一场大战已经风平浪静。陆谦本是要跟北方压来的宋军较量一番,但卢俊义重伤,叫他没了心情。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收到了情报,一支宋军正从黄河西岸南下,准备在恩州渡河,切断陆谦南下的后路。

虽然此举一看就知道是种师道虚晃一招,然真作假时假亦真,变虚为实,可非甚稀罕事。

如是,陆谦引兵南返。

种师道必然是可惜的。没能劫杀陆谦,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他心中一定懊恼。但杨惟忠所率的西军精锐,胆气已丧,逼他们决战,可非是智者所为。

而这番震动了整个北方的大交锋,随着梁山军的后退,也彻底平静了来。饶阳的河北禁军纷纷回归保州、雄州,谁叫沧州的梁山军忽然动弹了。这般来,饶阳这座当初阻挡着田虎道路的城池,就变得不堪一击。接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田虎军脱开牢笼,必然是一路直奔河间府。

如此,陆谦已经不去关心了。

大军转回济州,九月已经过去。刚进十月似就已是严冬天气,陆谦转回青州路上,彤云密布,朔风渐起,未到博兴,就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待抵到益都城中,秘书监抱来一摞密折,却是陆谦想起了满清曾经用过的一招——秘折奏事。

此项制度始于康熙晚年,完备于雍正朝。就是皇帝允许一部分官员,如封疆大吏,或是亲信,可秘密上奏。缮写时须亲自为之,不可假手于人,一切听闻皆可上报。写毕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外加上特制皮匣,皮匣的钥匙备有两份,一份交给奏折官员,一把由皇帝保管,任何人都无法开启。官员自派亲信家人送抵京城,不可扰累驿站,直达御前。并由皇帝亲自批答。

那历史书上都说,雍老四时期建立军机处是中国中央集权的巅峰,这密折奏事使政令完全体现了皇帝的意志,可不就使得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达到极限。

陆谦就玩了这么一手,虽一州府中他一般只放一个人。如此积累下来,也有好些盒子了。以至于他吃饭都显得匆忙了些。

一般他外出归来的第一个晚上,没有什么事,都是大家一起用饭的,这也是陆谦喜欢的一处,因为这叫他享受到了家的温煦。

但是近日他显然有些匆忙。

他拆开了密折,又看公文,一一对应着看。没有多少时间,就叫道:“唤薛永来。”这位是他的兵部尚书。

没半个时辰,薛永便到来。陆谦问道:“你处理军部事物,现地方守备军情况都如何了?”

薛永神情肃穆,说着:“臣已经汇总,按照大王的吩咐,上州大府设十营守备,下州设八营守备,山东行省两府八州,州分四上四下,九十二营,每营募五百兵做训,队以上军官皆由熟悉军情之功勋老兵充任。现已经悉数到位,想来经过今冬一季作训,明年定然成军。”

若按照宋室划分,京东两路自然不会仅是两府八州,但现在兴仁府与应天府皆没被陆谦收入,而淮阳军又被划入淮南行省,广济军与东昌合一,淄州、潍州归入青州府下辖,这么一来可不就剩下两府八州了。

除山东行省,淮南行省的守备军也在招募充裕中,只是对比山东军来,淮南军显然还是个小弟弟,还在追赶的路上。

“淮南军各州府尚有缺额,今在编兵额尚不足两万……”

“另五军都督辖下兵马亦已定额,每部两万人,六团战兵,共一万五千人,余者为预备军。”这还只是一个调整方案,就像陆谦亲军于纸面上亦扩充至两万人,号禁卫军一样!

山东之地已经被陆谦彻底纳入掌中一年有余。当初他废除诸多的苛捐杂税,减免钱粮,是说道做到。山东之地的百姓享受了这等善政,一年的时间已叫他们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了当中的好处。

到手的利益才是最能打动人的。谁也不会看着钱粮从自己手中飞走。

虽然梁山军于山东平民百姓中的号召力,还不能够像后世解放战争时期的PLA那般牛,可与一年之前也已不能同日而语。这应征入伍的青壮数额,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谦着人密奏,其中有两个关注点,一是乡官,二是增兵。

梁山军待遇不薄,军属有各项优待,遗属抚恤丰厚,更能免税免粮。这都是现成的榜样。

这一年里,梁山军大的伤亡没有,小的伤亡也不断,战死烈士虽多梁山泊周遭百姓,却也有登莱、兖徐之人,他们遗属的待遇可不就是如宣传中一般,比之宋室可有良心多矣。如此自然能使百姓效死,青壮纷纷踊跃入军。

此番事宜多归属兵部职责,薛永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啊。“此番多有贤弟功劳,吃饭劳苦,叫愚兄实感激不尽。”

薛永精神陡然一震,这些日子里累死累活的疲惫辛苦瞬间尽消散去。当即应着:“小弟能有今日皆大王提携,为大王效力,乃小弟之本分也。只恐力有不逮,以至耽搁大事,方百死莫赎。”话说自从许贯忠来到后,薛永心头就生出了一股危机感来。工作做实卖力又用心。

“贤弟言重了。昔日我梁山虽有颇多好汉,可如你这般良实,志虑忠纯者,却不多得也。林教头是其一,徐教师是其二,贤弟便是其三。”陆谦说的自是实话,那时一些制度都是草创,在内为官者,要的非是锐气进取,而是持重得稳。这方面杨志较薛永也有不如。

薛永高兴的眼泪都要溢出,连做谦虚。

陆谦朗声做笑。他可不是在有意夸之,同样是亲近人,韩伯龙如今为何就显得有些泯然众人了?

还不是那熊山君资质有限,着实不可点化。

而薛永军户出身,先天上就耳闻目染,对军中事宜有所知道。又闯荡江湖多年,各地使枪棒卖药度日,贯看人眼色,知道好歹,为人处世多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人细心。“林徐皆在领兵,兵部之职端的非贤弟莫属。而观贤弟为官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可谓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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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陆谦之仁,陆谦之恶

梁山军整兵备武,南方摩尼教亦秣兵历马,随着祸乱河北的田虎军没落,北路西军终于有了抽身出来的契机,洛阳城中赵皇帝的下一步举措,将会对今后的中原局势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可是在此之前,陆谦却有着更重要的事儿关心。此事关系重大,甚至径直打乱了他的预谋。

北风呼啸,满天无半点星光,夜色之中,却是冷气加重。二更将近,陆谦面上已铺上了雪点。齐王府中灯火通明,陆谦的身侧,入云龙公孙胜与冲和子王文卿二人,侍奉左右。三人就静看着庭前的积雪慢慢变厚。

更远的沧州之地,府衙大堂中点了多枝大烛,及时雨宋三郎与礼部侍郎陈观隔案对坐。仆人们早奉上酒肉菜肴,贡二人对饮守夜。

三更以后,二人冒了风雪,到城门楼上向外探望。这里依然是漆黑一片,四野沉沉。在暗黑中雪花像利箭也似,随了急风,向人身上扑来。这不看到周围一些村庄田园,更也就不看到一点活动的人影。只有一处处粥场中还亮着火光。“苦也,苦也。”连日苦寒,那黄河、界河怕就要封冻,一旦河北、幽云的难民经过黄河涌来,则沧州大不好也。

这场大风雪足足下了两日,雪后天晴,万里无云,一轮红日,早由东天升起。积雪上面,被日光射着,银光夺目,寒气凝空,又是一番景象。

但晴空仅仅一日,天又变幻了颜色,先是阴沉,到了午后便又下起了小雨,下到夜里就变成了小雪,北风吹了一夜,天气变得寒冷。

早上时分,陆谦起身,看这外头飘飞的雪花,“公孙胜、王文卿……”口中念叨着如此两个名字,气候预测的这般准确,他么,怎就不变成气象卫星去呢?

第一次他对那二人心中生出了抱怨。

“大王……”身后一个和婉的声音响起,一件披风盖到陆谦肩上。方金芝踩着碎步走来,她这名字半分没有起错,打出生之日起,真是被方腊当做金枝玉叶来养儿。抬头看着外头一地的雪白,心中也是复杂的很。

这梁山军实力雄厚,前粮兵甲充足,又有数不尽的能臣名将襄助,怎么看都要比她父亲更有席卷天下的可能。但偏偏赶上了这一遭来。

河北、幽燕大难,夏秋时候都生出无数的难民,那到了冬季,万物凋零时候,那流民便就是更多了。就是中原京畿路都有不少百姓涌入了济州、济南。

且随着天气日益变寒,人数是越来越大。尤其是近来大雪纷纷,简直是不给人活路。这叫很多人都想起当年事,梁山军仁义无双救助了十余万难民,那时候陆谦仁义之名一度是甚嚣尘上,只是被赵宋压制,又有士林出来为宋室背书,于是很快就被风吹雨打去。但如今却是另一幅模样,河北京畿的宋室官府恨不得能把治下难民全都送入齐鲁。这难民的数额,可不会是只区区十几二十万,最终估算的数额乃是一个天大的数字。

这对梁山军来说也就意味着是一个天大的负担。“大王,天降大雪,百姓苦寒,妾身与姐妹们亦觉民生多艰,心生怜意,遂筹了些钱粮布帛,就是不知是否当转交户部?”

陆谦的早餐很简单,一碗米粥,两块锅饼,再加二斤白切肉。方金芝看了也不奇怪,她那堂兄弟中武艺有成者,哪个此番不是整鸡整鸭?穷文富武可不是说笑。

“哦?这个很好。”陆谦并不意外,整个齐王府的一举一动,哪里有瞒得过他的?“你们生有怜悯之心,乃是大善。转入户部即可。”几个人凑了千八百贯钱财,毛毛雨。但好歹是她们心意。

方金芝心事了了,当下再无话。

陆谦用过饭食,就大步去了前庭。文华殿中暖烘烘的,却不是火盆,而是有专门的火墙,地面上亦也有渠道通暖。此却不是取自女真的火炕之法。

梁山军与女真人颇有交往,陆谦对女真的社会、制度、阶层、习俗等等,皆密切关中。这火炕便是他看到了女真习俗中的一段描述,才猛地想到。毕竟他前世也非东北那疙瘩的,自身可没睡过大炕。早前还真没想到火炕这一后世中国偏北方地区的过冬神器。

女真人起于东北,彼处冬季漫长,干燥寒冷,便就催生出了火炕的雏形。女真其俗爱依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无瓦覆以木板,或以桦皮,或以草覆之。墙垣篱壁,率皆以木,门皆东向。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陆谦就叫陶宗旺依照此法制炕,加以规整,用以各地军营衙门之中。期初还无人以为然,待到天寒地冻,其中之妙叫人难舍难离。

而宫殿之中,火地取暖的技术却是早千年就已经有了。先用砖石砌好循环的烟道,再用烧火所产生的热气来烘暖地面,如此热气由下向上徐徐上升,产生热循环,使室内温度上升,以达御寒之目的。

郦道元的《水经注·鲍丘水》中记载了这一技术:基内疏通,枝经脉散,基侧室外,四出爨火,炎势内流,一堂尽温。

陆谦进去,就见宗泽、闻焕章、许贯忠等人都,且脸色都不是很好,见了陆谦,起身行礼道:“见过大王。”

“各地难民可有汇总?”陆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问着。

宗泽一躬身说着:“启禀大王,汇总已完,数额之巨叫臣等心惊。天灾人祸,民无隔夜之粮,可奈赵宋抢粮拉丁,无仁无义,天下苍生哀苦,启请大王仁慈。”

陆谦就有些脸色不好,他从没想过赵宋的手段会如此卑劣,现下不仅仅是敞开关口,叫流民难民涌入齐鲁,更是主动散布谣言,兼用武力驱赶。那些难民糊口之食都没,一听闻齐鲁开仓放粮,粥场遍地,一个个早就心动了。赵宋朝廷再拉丁收粮,负之武力压迫,那推动来的流民数额叫陆谦想来就觉头疼。

“大王,此番流民之众,远胜当年水泊时。救之虽耗费巨大,但若能活百万苍生性命,亦功莫大焉。此善果天下苍生俱可见之,大王之仁,赵宋之恶,众目睽睽,无可分辨。日后大王席卷江山万里,亦是兴仁义之兵,诛暴宋,吊民伐罪,解民于倒悬。得国之正惟汉与大王也。”宗泽言道。

闻焕章起身亦说道:“匹夫起事,无凭借威炳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只合宋室当衰,气运怠尽。上坐昏君,下拥奸臣,浑紊法度,颠倒纪纲,恣意妄作,凶焰益张。以至,怨气充塞,人心携贰,盗贼偏野,白骨如山,叫乾坤颠倒,天地翻转。此天赐大王之命也,当兴仁义伐无道之君臣,一切准古酌今,拨乱反正,扫除奸邪,所定制度,肇一统金瓯之基,名正而言顺也。”

陆谦闻言做笑,“民生困苦如此,本王岂能坐看呢?陆谦断非不仁之人,百万苍生,岂可视而不见。万幸其民多处北地,粮草输运便利也。按惯例修建粥棚,立草棚木屋,地上铺草铺席,一屋置民二三户,叫济州尽起乡兵以维持秩序。择期间青壮为军,令淮南之地即今日起停止募兵……”

这算是陆谦想到的最佳的解决办法了。如此多的难民,着实叫人觉得很棘手。

宗泽、闻焕章干劲十足的出了府去。这番赈灾济民做下来,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天下怕再也没谁将齐鲁视为山贼草寇了。

因为,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仁谁恶,大家看的到。

“大王。”走了两个,文华殿中还剩下许贯忠,对着陆谦一拜。“先生可有教我?”陆谦道。

“当今之局,这破解之法不在于我,而在于宋室。大王即便在报纸上揭破其丑恶嘴脸,大加痛斥其险恶用心,又能伤的了赵氏几何?这天下民心早就乱也,再丢一分,亦不过如是。”那都是河北京畿之民么,宋室早就放弃了不是?

于许贯忠眼中,赵宋断不会在暂时消除了田虎王庆之扰后,便集结兵力大肆攻伐齐鲁。而赵皇帝既然不立刻前来攻伐梁山军,那京畿路与河北之地,还能算是他们的么?

既非治下之民,那民心再与不再,就还谈何重要与否呢?

倒不如施展辣手,狠狠地拖一番齐鲁的后腿。而且赵宋亦有心而无力也。赵佶过年的赏钱都还没见着落,如何还有钱粮去救助难民流民?

“先生请细言。”陆谦眼光闪了一闪。

许贯忠把手一抱,说道:“大王何不择选一部忠诚之士,深入京畿河北之地,招揽流民,聚众起义,伐州县破豪强……”

老百姓嗷嗷待哺,吃都没得吃了,还会顾虑重重吗?只要有人振臂一呼。

看那汉末两晋隋唐,百姓们在走投无路时候是怎么做的?揭竿而旗,斩木为兵,可不是单纯的文学修辞。

虽然如此一来,其祸端恐不会小于那田虎之乱,于百姓黎民损失颇大。可陆谦在许贯忠眼中,虽是真心爱护百姓,却也不是那不知变通之辈。早前田虎之乱就是一例子。

这是一个心思沉稳的世之枭雄,现在仅仅是故伎重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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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杨大官人

沧州城,宋江、陈观等官员陪着小旋风柴进齐到了城外粥场中。

“这风,这雪……”陈观乃扬州人士,猛地来到北地,浑身穿了皮裘,又裹了一层军大衣后,依旧觉得浑身刺骨冰寒。

对比来,黑三郎倒是好的很多,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风雪也不能消磨掉他心中的热情。

向这一家问问那棚屋可结实否,向那个难民问问每日两碗粥可能果腹?他在大批的难民用到沧州州治之前,便先下令在城外搭建粥场、难民营,还组织沧州城青壮维护看管。

这些棚屋虽然只是芦苇枯草稀泥版筑,但周遭泼洒的有冷水,后者被铺上芦苇,片刻后就有结冰,再抹上积雪,复用冷水浇泼,那一处处棚屋不仅能遮风避雪,更是坚固保暖。至少,沧州府在冰雪消融之前是不用担忧难民的住处了。

却是这黑厮焦头烂额中想起了三国话本里,曹操泼水冻沙立冰城一策,施展来果然得手。再叫青壮、军士肃立以待,以作震慑。是以,这连日里涌来的难民虽多,却有条不紊,不见半点混乱。这都是沧州的准备做的充足啊。

按照统计,云集在城下的难民已经超过了两万人,而如此人数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虽然暂时有了个遮风避雪之地,但是人口拥挤,后续难民不觉,此绝非长久之计。

柴进一路行到州城,自然晓得沧州地方还算平静,各县都设有粥场,甚至乡镇处也设有粥场,故而难民虽然涌入来数万人之多,但社会秩序仍坚挺。

“柴进一路走来,沧州各县乡镇半丝不见混乱,此皆二位之功劳也。”柴进对着宋江、陈观两个一拜,这后世人都还为乡党所累,就休要说眼下时候了。柴进在沧州过了半世,自然不愿看到沧州陷入一片混乱中。

“大官人客气。我二人身为本处之官,岂能不尽父母之职责。只叹百姓艰苦,生民多艰也。”宋江如今在沧州官声极佳,不仅是个人能力不俗,为人更有一套。比如那每月俸禄,每每都分出一半捐赠予善堂、学堂,依次轮流得之。

那善堂是梁山军治下慈善机构的总称,下属包括济养院——孤老院,育婴堂——孤儿院,义庄——公墓,今年春季设立,及到夏季时候就已经铺遍陆谦治下。

而学堂就是县学、府学之统称了。

宋江如今为沧州知府,每月的俸禄足足有一百五十贯。比之赵宋治下的同级官员会有所逊色,毕竟人赵宋是把公用钱借贷利息与职田的收入,交由部门长官支用,经常性发放给官吏们,也成为他们收入的一部分。官员出差或赴任时,可以凭朝廷发的“给卷”在地方上白吃白住,甚至领用粮食衣服等。然陆谦治下官俸,从来没有粮食、布匹、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喂马的草料等之类繁杂之物。从来都是直白的金钱。只将到手的钱财。

黑三郎现今为四品官职,这般能月俸一百五十贯,也是不少了。要知道正史中的清朝,有了养廉银子后,知府官员的年正当收入也方才两千五百两。

柴进是一等一的大富豪,梁山军打入沧州府后,自然不会动柴家的产业。遂即问道难民耗费。

宋江说道:“按上面吩咐,一成人每日供应二碗菜粥,不分男女。三尺之下孩童减半,襁褓婴孩,其母每日多加一碗。盖而言之,一人每日三合五勺糙米粗粮,另外加些菜蔬。”所谓三合五勺,就是一石之千分之三点五也。合、勺,都是古代之计量单位。一石十斗,百升千合,万勺。

换算成后世计量单位,便是210克左右,只能保证难民不被饿死。

“这般少?”柴进惊叫道。就他所知,军中士卒日食两升都是寻常啊。宋江哈哈一笑,这位大官人真是不知道平民疾苦,“不少了,不少了。”好歹能养活他们。要知道,即便是如此之标准,沧州城下两万余难民,每日就要耗掉七十石粮米犹多,整个沧州赈济难民所耗都不下百石。合着征调的青壮劳力,这般耗费都小二百石了。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这才十月份,后头的日子长着呢。

且,如果说河北、京畿的百姓还有梁山军在救济,那么北地辽国南京、中京两地的百姓,才是真正的惨不忍睹。

一场大雪过后,荒野城镇,到处是饿殍冻尸。至于有没有人在饿极之下做出一些惨绝人寰的事儿来,这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太多的罪恶。

郭药师部在大雪来临之前被赶出了南京道,再次回到了锦州前线。呼啸的风雪和严寒的天气,几近叫交通断绝、契丹人缩在暖和的锦州城中,对于城外的怨军不理不睬。

不将上下的官儿都给喂饱了,你想见到粮秣发下,那才有鬼。

后者能够做的只有抱团取暖。

只是最初时候的八营怨军,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四部。即命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四人份领。他们就是当初怨军造反时候,站对了队伍的人。

眼下那董小丑、罗青汉、董仲孙等已经被耶律余睹、回离保斩杀,站对了位置的郭药师四人,还从前日伙伴的遗产中分得了一块好处,但混到今日时,四人实力已然高下立判了。

其内实力最弱者为甄五臣,其次张令徽,再次刘舜仁。三人合兵也方七千人不到,而单郭药师部就有小五千人。至于甲兵精骑,那三人合力倒是要胜过郭药师,但一方缺衣少食,一方至少可以果腹,这战力对比来,可就难说高下了。

风雪交加之际,一支二百人的骑兵,顶风冒雪向着锦西走廊的胡僧山奔去。

郭药师部就驻扎在这儿,没有城池可供驻扎的他们,冬季里最佳的理想之地便是躲进山窝里,一可躲避风雪,二能采集山中的板栗、松子等物,聊以果腹。

且胡僧山为锦西走廊之首峰也,这里可并不闭塞。

甄五臣和刘舜仁老远便看到郭药师的旗号,白茫茫一片雪地中迎风立着一杆将旗,此时此地,不是郭药师还能是谁。

那处窝棚里的人听到马蹄声,忙钻了出来,为首之人是郭药师的亲族,与甄五臣、刘舜仁都有过照面,今日就特意在此等候的。

执勤哨兵忙把战马拉来,一匹匹膘肥体健的战马皮毛都在发亮,与甄五臣、刘舜仁胯下的骏马相比,卖相都丝毫不差。

可甄刘二人却不以为然,直以为是郭药师特意喂养,用以撑门面的战马。

话休絮烦,一行人略作客套,就打马向着山中奔去。

行了半里多路,只见远远的从林子深处一簇人马来。人人彪悍,个个英雄。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飞鱼袋内,高插着描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再牵几只赶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

甄五臣、刘舜仁见了,第一个反应,直以为是遇到了来胡僧山打猎的契丹贵人。可是那群人话儿顺风吹来,却似不像相,话中口音透着不对。

锦豹子被金毛犬吹捧的得意,正哈哈大笑时候,看到前方一队数百人骑兵赶来,立刻便晓得自己撞到了何人。

看到杨林一伙人,那郭叙脸上是好不热情,这可是他们军中最最尊贵的客人。那是把马一鞭,加快速度迎了上去,浑身荡漾的热情与尊敬,比适才迎接甄五臣与刘舜仁时都来的高涨。

彼此稍作攀谈,杨林也不去与甄五臣、刘舜仁亲热,只把手一招,抱拳做礼,便就马头一丢,一行人打马先奔了去。

郭叙回头来再对甄刘二人说道:“二位将军休怪,却是那杨大官人不好来见二位。且先到营中,待见了俺家将军,自有分说。”

甄五臣与刘舜仁彼此对视一眼,可不是如此。见了郭药师,一切大白。

只是看到前方那队人马将他们抛的越来越远,二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更心中起了嘀咕。这个杨大官人究竟是谁人?一群马儿如此时候还被郭药师养的这般好体力,几十匹战马精养,那要用的精料都能叫百十人吃饱肚子了。

带着这般的疑问,两人引着亲卫直达郭药师大营前。未到寨门时候,一股肉香气就普遍而来。以至于二人把郭药师没在营寨前亲迎,都潜意思的忽略了。

战马径直奔到郭药师的大帐,就见那帐前立着十口大锅一字排开,下面火柴熊熊,锅中好大的羊头、牛头、排骨、肉块在翻腾着,一筐一筐的白面锅饼堆放在门口。

郭药师穿着一身锦绸缎袄,外头披着熊罴斗篷,好不精神的立在大帐前。

甄五臣挑下马来,话都不说,先捞起了一支羊腿,不管生熟,大口的撕咬起来。“郭二,你这厮是失心疯了,还是不想过了?”自达董小丑等毙命,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阔气的场面了。

倒是刘舜仁更有两分头脑,跳下马来先与郭药师见礼,之后指着大火中的铁锅叫道,“这般大的铁锅,俺见都没见过。药师兄从何而来?”

铁锅,宋时中国外贸市场上的一拳头产品,可不是说笑的。梁山军利用风车和水力锻锤造出的铁锅,质量更优,块头更大,无论是内销还是销往江南、辽国、女真和高丽,都是一等一的抢手。

郭药师一句话不说,“二位兄弟,休要在帐前多絮,且进帐中来。”他并没看甄五臣的笑话,当初他自己不也是连吃了三罐鲸肉罐头么。说真的,那味道并不怎么好吃——现在,可当时却觉得是美味佳肴。

进到温暖的大帐,甄刘两个就看到一张粗糙的原木桌子,摆放在正中,有酒有肉,还有蔬菜,可是桌面上却摆了五套碗筷。

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位“杨大官人”。

正值此时,帐外响起了杨林的声音:“哈哈,来迟一步,诸位将军赎罪赎罪。”甄五臣、刘舜仁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却见来者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锦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描金暖炉。

杨林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头上巾帻新鲜,脚下鞋袜干净。这本是寻常,可放在如今这地方这时辰,这身寻常装扮却就变成了最不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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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罪恶【求订阅】

酒席实则并不算奢侈,毕竟量少。放在两年前,这等的酒席甄五臣、刘舜仁,谁都不会去多看一眼。即便是现在,他们也都有能力置办起这样的酒席来。

真正叫二人赶到奢侈的是这大帐外架起的十口大锅和堆起的一筐筐锅饼,那真是一个奢侈啊。

十口大锅少说也有大五百斤肉,还有那堆的老高的锅饼,也在千斤之上,甄五臣、刘舜仁的亲卫被引到帐前空地,真的是随意吃喝,更有几十坛酒被担上。

而郭药师的帐前亲卫,却个个仿佛视为平常,不见一个为酒肉动容。

甄五臣、刘舜仁不经意中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答案,这郭药师怕不是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这是真财大气粗也。

二人心中都生出了羡慕来。任谁见到昔日与自己相当的兄弟在衣食无忧的过日,而自己却饥肠辘辘,那心中都要生出羡慕妒忌恨来。

“药师兄真是阔气,几百斤肉食、上千斤面饼,可叫俺手下儿郎们饱餐一顿。”甄五臣是怨军四人中混的最惨的一个,此刻脸上做出惭愧的面容,说道:“不怕兄弟笑话,俺手下一班兄弟已经多日不见油腥,更勿囵是撑饱肚皮了。这也是俺甄五无能,寒冬时候,叫手下儿郎跟着受苦受累,食不饱穿不暖,极是可怜。”

“药师兄今日已发达,且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情分上,就请指点一二,叫儿郎们能有口饱饭。若此,这大恩大德俺甄五就感激不尽。今后旦有差遣,必俯首听命,敢不尽力。”

刘舜仁吞咽了一口吐沫。甄五臣这是要干甚?一顿饭,不,这饭还没吃呢,就把他征服了么?特么,这半快便就决定要投靠郭药师了?

他们可才在帐中坐下。张令徽尚未到,酒席还没开。

甄五臣对刘舜仁的眼神不予回应。刘舜仁手下有三千多兵,他手下则才一千五六。前者每日里好歹还有个窝头吃,隔个十天八天的还能有口肉吃,后者每天却只有两碗糊糊,两三天能吃一口干的就是不错了。

甄五臣即便是能撑过今年的冬季,到了来年开春时候,也一样要找人投靠。

本来他是没想过郭药师的,同是怨军,同是契丹人眼中的下等人,郭药师又能比他好多少?

这个时候,人数越多越惨淡。

但眼下看却不是如此,郭药师透着一股壕气,那杨大官人也处处透着古怪,不但是宋人装扮,连口音也是宋人,这便叫他不能不多想了。如果他猜测的不错,那可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纵然那赵宋现如今似也很惨,可再惨也没听说过人家军队饿肚子的,比辽国耶律家强上甚多。至于今后事,那就以后在说,眼下的他甄五臣可没选择的余地。

再说,他甄五臣在怨军中也是一号人物,大家同出一门,投靠郭药师后,融入进去也是不难。可胜过被契丹人拿去做替死鬼。

郭药师是闻言大喜,眼睛里闪过止不住的惊喜。梁山军的情报果然精准,这甄五臣真就是走投无路了。自己还没拉拢,他自个便先软了来。

今日这番举措,便是刘舜仁、张令徽不投来,只甄五臣投效,便是大赚一笔。

而与此同时,稍晚一步来到的张令徽亦是到了营寨前,离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有人的香味。

打马奔过来,就看到两拨人泾渭分明。一拨衣甲整洁,持兵肃立不动;另一拨却是衣甲邋遢,一个个正抱着大碗正呼噜噜的吃喝不停,就是有马队奔来了,都没几个人抬起头来看。

张令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肉香气。

距离近了,看的更是亲切。帐前架起的大锅中炖煮着牛羊肉,一碗碗肉汤,一摞摞面饼,一坛坛打开的酒水,一盆盆切好的肉食,旁边还放着精盐。“这般阔气,契丹人犒劳自家嫡系军队时也莫过于此。”

郭药师带着刘舜仁、甄五臣和杨林走出大帐相迎,张令徽大步进了帐篷,身后的亲卫也一个个如饿死鬼一样扑向那锅灶处。

不能浪费,但吃喝随便。对于风雪严寒中奔走了一路的亲卫们来说,这真是一种幸福啊。

“小可不才,添为济州人力商行经理。”杨林随口说出了两个很别扭的称谓,但他也没多做解释,这是陆谦亲定下的名号,却是专门给昔日山寨的老兄弟们赚钱的。“这人力二字,顾名思义,便是做贩卖人口也。”

甄五臣三个脸上透出惊色,济州,竟然是梁山军。这似比赵宋更有前途。

“小可与郭将军已往来多次,两边交谈甚欢,可谓是一见如故也。此番听闻郭将军宴请三位,特意厚颜相求之,来与三位将军一见。”这话说着,杨林从怀中掏出几本小册子,不是别的,却正是杨林石秀他们与郭药师‘交易’的规矩,白纸黑字,明码标价。一个匠人可积分多少,一个青壮又可积分多少,妇孺孩童的积分又是多少。同时这些积分能够兑换多少粮食、肉类、兵甲弓弩、器具……

“诸位将军,如是有意,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杨林打个哈哈,并没在帐中多做停留,三本书册送出后,他今日出头露面的盘算便是完结了。抱拳而去,郭药师四人都出帐相送。

甄五臣已经翻开了手中册子,其内规定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整个说来就是一场人口买卖也。郭药师引着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三个回到大帐中,把手一拍,自然有人端盘子上来。

“诸位且看,这就是文本中的口粮。一块半斤重,内里不光有五谷杂粮,还有鱼粉虾皮肉脂,以五味调味,经万斤巨力锤之,方成今日之硬块。以罐储之,放置于干燥处,可经年不坏。”

郭药师说着从桌上操起一把匕首,向着那硬块猛刺之,以他之力气也未能透穿。此物处冬季严寒之中,那硬的是真可以做砖头的。

“一块半斤重,砸碎了放入锅中,可饱一兵一日之需。”说罢,郭药师将这种特质的压缩干粮让张令徽三人去看。这种密如砖块的干粮,着实叫三人一阵子惊奇。“果然非万斤巨力锤之,不可得。梁山军竟有如此机巧……”这世间没谁能有万斤巨力,有如此巨力者只能是机械,但是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如这等的机械当时多么奥妙。如此巨力可用在干粮上,更可用在兵甲上。而梁山军已经舍得将这种奇巧巨力花在制造干粮之上,真叫三人感觉到了一股震撼。

自己都想不到的技艺,而梁山军不仅拥有,更富裕到用来制造干粮,这当中的差距也太大了。

“干菜我便不叫三位瞧看了,且来看着罐头。有荤有素,有甜有咸,酸辣皆全,五味俱有。”说着郭药师拔开灌口的软木塞,“只要不漏气,此物亦可储存个一年半载。”稍后还有酒、茶、盐糖,以及刀兵战甲、布匹铁锅,等等杂务,一应俱全。

郭药师一番唱念做打,惹得甄五臣三个,人人眼冒金光,恨不得立刻去野地里圈他几万人来,一窝哄的换成粮食刀兵。更重要的是,这流民难民于他们而言,乃是无本买卖也。“实不瞒诸位,兄弟我与这济州人力商行前后做了几次买卖,我部今岁能如此,皆幸得他们襄助,方才叫弟兄们在这严寒之日有的果腹之粮。契丹人既不将我等当人看,我等又岂能赖之以为生?”

“那杨大官人曾说过齐王一言,叫药师听了大有感触。”众人问之,郭药师道:“这一言便是只八个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种昂然向上的‘生产自救’气息溢满大帐。

他郭药师部岂不就是自己动手,连续捉了好几万人,从杨林、石秀手中换来了大笔粮食物资。只是可惜,那杨石两位大官人始终不曾流露出要招抚他的意思来。可是把郭药师给急坏。

这厮别看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好,但他在辽金宋三国之间辗转腾挪,纵然背负了“三姓家奴”的称谓,却也每次押注都能站在胜利者一方,此亦是本领也。或者说来,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他人是颇有眼光的。

那投效北宋时候,赵家实力明显雄浑,他只是没有料到宋军的战斗力会那般的差,内部又那般的荒唐。并且他也借着投效北宋之机,以北宋血肉扩充自己的实力,以至于一遭反叛,北宋河北防线洞开,金兵大举南下,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这何尝不是本事眼光呢?

此时此刻,在郭药师眼中,契丹已经积病难返,为时不多也。辽金之间虽占告和平,实则是人女真吃饱了肚子要消化消化,一旦他们把吞吃的整个东京道变作自身的力量,那契丹灭亡之日便也不远了。

可对比女真,那中原之地的梁山军无疑更有优势。女真与梁山军现下似都处在同一状态,大宋的实力甚至还要比契丹要强,可那又如何?

女真人是以蛇吞象,自身体积小,人口少,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就把整个契丹给彻底消化。也即是说其纵然覆灭了契丹,内部也会有着匆匆矛盾。

而且女真人部族习性仍在,只完颜家的内部就山头林立。熟读中原史书的郭药师,几乎都能看到女真人在势成之后,其内部即将开始的残酷倾轧。

可梁山军呢?从头到尾皆是一人大权独揽,上下维系一心,力往一处使,对比刚刚从部族状态过度来的女真人,优势太大。

更重要的是,那位齐王着实目光长远。不然,杨林石秀二位官人真的就来找到自己?

看看他现下所在位置,胡僧山,距离严州【觉华岛】只有数十里只要。乃锦西走廊之北端也。即便日后要退,也必然会处南京道中,处幽云十六州内,只要时机成熟,郭药师举旗一呼,与梁山军里应外合,收复幽云十六州是很难之事么?

这般来,北方胡族没有地势,纵然骑兵再犀利,又能奈中原何?

然而女真人呢?他们会不知晓怨军在辽国的处境?然从始到终,郭药师是没见过一人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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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梁山不灭,此恨不消

话说被郭药师卖入中原的三两万百姓,恁地是享福了。纵使他们成为了济州人力商行的终身契工,用另一类话说就是奴隶了,可以说人身自由是遭受到了极大限制,叵耐有的吃喝,能保全性命,这也比冻死饿殍要强。况且那济州人力商行也不是要拿走全部所获的黑心烂肚的,白纸黑字,按约分成。且契约上定的都有各自的赎身金额,只要你手中有钱,前脚到了齐鲁,后脚要求解除契约都可。

更重要的是,遮莫他们都以此捡回一条性命不是?

这些人被集体运到莱州、登州、淮南等地,一艘三千料海船就能装载五六百人,外载千石重的货物;而大型的五千料海船,如改装得当,一次可运载千五百人尤多。据说烟台、莱州等地的造船厂已经在专门制造此类载人之海船了。

这些人在船上吃喝都是少之又少,一是为了叫他们安静,二是为了方便省力。否则屎尿拉撒和晕船干呕,足以叫人感到崩溃。

但是这些人下到陆地上后,便就是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了。因为他们都已经是“钱”,他们已经是济州人力商行的宝贵资产了。

后者是由陆谦背书的一处王字商号,内中股东皆当初水泊聚义时候的老兄弟,其所贩卖的‘商品’十分简单——就是‘人力’。

这些被商行买下的难民中,有金匠、银匠、铁匠、铜匠、皮匠等各类匠师,有马步保镖护院,有婢女小厮,有医生大夫,有种种类类,当然也有更多的寻常百姓人家。这可都是资本。

人力商行实则是在“牙行”被官府彻底掌控之后,转而兴起的同类的民间商号。

这是陆谦新想起的法门之一。原本他是要将自郭药师手中贩卖回来的人力们,都编户为民的,但后来想,这未免太大公无私了。于是就出现了这个名号古怪的济州人力商行。

这些被从北地‘买’来的难民,商行会对之进行详尽的区分。那些手工艺人、匠人,包括大夫兽医书生,将会被商行依据水准定级则个,从厨子到看家护院,最低的是一等,最高为九等。然后依照之前签署的契约,白纸黑字,按照级别,薪俸公私两分。但真正的能工巧匠,名医大儒,在契丹也是抢手货,如何会出现在难民群中。

而后,这些人便就会被人力商行拿出来四处兜售。梁山军治下,“奴婢奴仆”这一阶层于法律上已被取消,大家都是契约工,这就是人力商行的商机所在。

后者拿着人力商行代办的临时身凭,依照自己的“才能”,依照着人力商行的颜面,寻找工作契机,而后按契约薪水分层,以此叫商行赚钱回本。时间长久,遵纪守法,符合入籍条例后,便可编户为民。而个人积累薪俸,亦也可买断自家契约。当然,你也可以逃跑,但是跑得了跑不了就另一说了。

这是一大有可为的行当。

别的休说,就是从郭药师手中所得的三两万北地百姓中,有善于养马饲马的,有铁匠、铜匠等等,靠着陆谦等一干大人物的站台背书,自是会被齐鲁现下的商户工坊主们给争相聘用去,转眼就能见到钱。

可不要小觑了这薪水分成,须知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那长江黄河兀自要集及小河小流,更勿囵是做生意了。

当然,那主家也能出一笔钱,干脆将他们的契约买断,而后主家与契工间的协议签订,就不碍商行的事儿了。这才是叫两边都高兴的买卖。

就好比那为数众多的普通人,即便是屁的技能都不会,一把子气力总是有的吧。转手都能卖给莱州、莱芜的矿场主,利益岂是小了?但凡手中有一定积累的矿场主,都更愿意自己挖石头炼铁淘金沙,如何愿意把好处白白让给外人?

是以,这般的生活虽艰难,却总好叫他们留在北地,为寒冬饥饿吞噬要好。更有些与亲人失散,或是亲人已尽数死去的妇人,看年岁大小,许配/卖于人,也叫百姓们欢喜。

那些暂时还没被商行出手的人,他们在人力商行手中,有饭吃、能烤火,还有正经的房住。有大夫每日来巡视,有病的给药治病,针对病人和婴孩襁褓还有优待。

和北地依旧挣扎在风雪之中的难民们相比,他们如今的日子堪称天堂。

“甲三区集合,甲三区所有人集合了。”尖锐的口哨声打破了营区内的平静。这甲三区是济州人力商行莱州人力营的精华,足足七百人,一个个都是光杆青壮。

莱州分行行长身边,一披着裘皮大衣的富贵人,看着眼前纷纷涌出的七百青壮,眼睛里闪过满意来,“不错,不错,尽是青壮也。”

这济州人力商行果然有门道,这种青壮劳力,几百几百的卖出,真不愧那天大的背景。邓彰也笑的欢畅,有了这一笔买卖,就好比竖起了一个榜样,那莱州的矿场主们还会看不到济州人力商行的便易吗?而他这分行行长的位置,也算是坐稳了。

邓彰知道,自家族兄已丧,自己能做到莱州分行行长的位置,实乃是大王念族兄的功劳,有意栽培自己。可若是自己迟迟不能打开莱州的局面,那便是他本人都不好意思长久具有这位置。

要知道,莱州实乃天时地利两全的一处宝地。地处海边,往来方便;境内有招远金矿,所需劳动力极多。他若是迟迟打不开局面,那就太不成器了。

……

沧州,静海镇。

这是一个崭新的镇集,放在一年前它还叫独流东寨。与泥沽寨一般,都是沿界河军寨。

柴远是柴进远房族弟,在柴进投效梁山军后,他也随之前往效力。因为能写会算,出身可靠,且沧州又是初立,急需人手填充,故而短短时间后就已做到户曹左参军。可谓是户曹长下属次官。

现下他就在静海镇坐镇,在最初几日的轻松之后,他已经无法掌握本处的难民数字了——几乎每个时辰都有人涌进来。加上每天都有死亡数字,他只能通过分发难民口粮的数量来估计难民营的大致人数:总人数已经超过5000人。

这是一个要命的数字,因为整个静海镇人口也不足两千人。他已动员起了整个静海镇的青壮,一部分留在难民营维持秩序,一部分撒到外头拦截难民。

虽说镇子里粮食不成问题,可镇子里的药材有限。如此多的人拥挤在一处,卫生和秩序乃是个大问题。尤其是这些人中大部分皆北地百姓,这叫柴远总是有种不安感。偏他向州府发出的调派军队前来的神情,至今也不见回音。

从瞭望塔上,可以看到外头白茫茫一片,然而一日寒甚一日的冷风和不时飘起的雪花提醒他,现在是正冷时间。想要等到来年开春,时间还长着呢。

从瞭望台上下来,回到生着火的暖和指挥部,主持难民营卫生防疫事宜的赵本全正在等他。

这是一个半老头子,年近五十。原个没功名的读书人,略通医道。投效梁山军后,他因为略通医术,而被分配到了善堂。虽然不是官,可职位受人尊敬,赵本全是满意的很。

他穿着件半新的棉大衣,正在火炉旁烤着火。看到柴远进来,起身行礼。

柴远摆了摆手,说道:“勿用多礼,说说看。今天是甚个情况?”

“各营房不分男女都已经剃头,新增病患四十有二,多为腹泻、呕吐、燥热。”赵本全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截止到申时正点【下午四点】,十一人死亡,尸体都运出,其中十人为旧有患者。现今加上尚未痊愈者,扣除已病愈和死亡者,现有男女病人二百五十五人……”

柴远苦笑了下:“今日死了十一人,不知道明日又要死多少。”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妇孺老幼恐怕难抵挡,一个感冒风寒,便能致命。药物不够啊。”赵本全说道。这难民营中不仅是药物不够,就是被褥也多有不够。唯一庆幸的是,梁山军已经解除了限伐令。必要时候可前去界河、黄河沿岸砍伐树木。这放在赵宋朝时,可是要掉脑袋的。“便是能有些生姜煮汤,也是好的。”可惜静安镇里便是连这个都没有啊。

……

辽东苏州。此苏州断然不是江南的地上天堂,而是的大连金州区。

此地本为辽国与中原海路交通要地,现下已经归女真所有。从这里乘船南下,顺风顺水,只需一日便可抵达胶东也。

须发皆白的曾弄踏上辽东土地,耳朵里听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北地口音,禁不住老泪横流。

他生育五子,能随他抵到这里的却只剩下一个。那二子曾密早丧,曾头市被梁山军袭杀,长子曾涂、小儿曾升尽死于阵中,三子曾索也下落不明,身边只剩下四子曾魁。曾弄心中恨煞梁山也。

那赵宋官府都是无用的软蛋,曾头市被袭,他曾派人向凌州求救,得到的回信却是城门紧闭。曾弄心下知道,自己要报仇便只能靠自己。

而按捺下满心的怒火,曾弄发现唯一的可乘之机便只有女真,只有他的母邦。

“陆贼,不将我父子斩尽杀绝,便是你最大失策。今生今世,我曾弄与你不死不休!”这老头子眼睛通红浴血,似都能滴下血来。

曾魁想起兄长血仇,想起基业被毁之恨,也是咬牙切齿,“父亲说的是。我曾家与陆谦贼子恨比天高,仇比海深,梁山不灭,此恨不消。”

父子俩包船前来苏州,已然是把最后的家当都舍了出去。可这又如何?这里是女真人的土地,曾弄如何还会去愁将来。

父子俩发过狠后,曾弄寻人打听了苏州关衙门所在,便就大步走了过去。他们父子可是少有的中国通,肚子里满满的坏水,就凭这个,就能成为完颜氏的座上宾。更休说他们还不是信口开河。

苏州关在辽国时候便是沟通中原的要地,此刻坐镇这里的撒卢母,也是女真人中少有的‘眼界开阔’之人,当然,他亦是完颜阿骨打的心腹。

次日他正在衙中喝酒赏乐,忽的听到仆人来报,外头有一对父子求见。说是女真人,却穿着一身汉服,自言姓曾,名叫曾弄。

撒卢母立刻站起身来,要说这曾弄,在女真人当中还真有一些名头。就像后世改开后,谁谁谁的亲戚在灯塔国成了大富翁一样,虽然很多人都没见过,却也听说过这个在中原打拼三十年,混的风生水起之人。“快请,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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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江南财富云集,将士何不自取?

宋军的下一步行动,并不仅仅是洛阳城中一些人拿定主意即可。时已不同以往,那西军诸将的意见也是要正视的。

不然那种师道怎的就加了枢密使衔,就是刘延庆都可自称“太尉”矣。

南面王庆、北面田虎打下,大小种及手下诸将,一个个都加官进爵,连身处淮南被梁山军打的灰头土脸的姚古,都不仅恢复了昔日职衔,更再进一步成为了环庆路兵马总管钤辖。这自非是因为他在淮南的战功苦劳,只是因为姚氏在西军中的影响。

又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时节,西军诸将器具信都城中,彼时童贯已离开此地,前往遍地募兵去了。他手下兵马几乎尽没,但官职仍在,更重要的是他自家手中仍有钱财。

种师道取而代之,西军大将云集本处。

“朝廷欲要我军征伐江南。”种师道的语气甚是平静,“特命正臣先生前来,不日即到,调我军尽数开往江南,与南路军合二为一,镇平方腊。此事关重大,老夫也作不了主,今天特请诸君前来会商。诸君可尽抒己见,详尽议论,不必拘泥体貌,钳口结舌,日后又有后言。”所谓的正臣先生,便是范仲淹之孙范正臣也。现任太常寺太祝,固然是远不如祖父辈出众,但范家与西军有着断不可的香火情谊。那范仲淹就不提,其子范纯仁、范纯粹也皆曾在陕覀任职。

要明白违抗朝旨,上书反对出兵是不可能的,但种师道也知晓,自己手下兵将这些日子里连连厮杀征战,确实有些劳累,更重要的是灭田虎不净,复为梁山军挫败,士气低落也。

朝廷如果有大笔的钱帛犒赏,那一切不提,可问题是朝廷内库空荡,这可就麻烦了。如果被强令出征,那队伍士气恐会更低落,还会把西军与朝廷的关系弄的不美妙。如是,以种师道之老辣,也只能‘无为而治’,暗暗鼓动麾下军将表示反对意见,让官家派来的特使亲自看到将领们对这场战争既不热心,又不支持,把这个消极的反应带回朝廷去,如此才有可能改变官家的决策。

种师道的用心在监军谭稹看来是洞若观火。实则他也甚是赞同种师道之策略。朝廷既然无有钱帛了,何若不将西军就地驻扎,就食于地方去?暂缓出兵则个,也免得伤了军心不是?

他前日里接到了梁方平的来书,自童贯失势,梁方平自军前回归后便取而代之,成为了当下的内侍第一人。他叫自己尽可能促成此事。叫诸将明白这一战的意义,晓得朝廷的决心。但没钱没粮的,空口白牙谁会以为然?

近来时候,谭稹已经不止一次向下面诸将透出口风,想必那种师道也有动作。下面诸多军将是不是真的明白此事,还不可而知。可他们本就是局内人,已被卷入了这场交锋。

他们有的是喜上眉梢,感觉到烫手的富贵已经逼人而来;有的是面含重忧,唯恐一场不可预测的祸患来临。心思纯正的,想的是扫荡叛贼,匡扶大宋江山,跃马横戈施展男儿好汉的身手;而心思不纯正的,则在贪婪的打望着江南的财富。

朝廷若无钱粮劳军,便只能把江南百姓的血肉来犒劳他们不是。

面对着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各人根据自己的心情、见解,对朝廷、部队与自身的关系,或者单纯从个人利害的角度上考虑,作出各种不同的反应来。

但虽各人都有着自家的小算盘,可有一点认知在诸将中间还是一致的:今天的军议不同寻常,今日的决定更关系到全军和每个人的命运。这般就叫他们不能像往常一样对只漠不关心,或者轻率而为。

刘延庆、杨惟忠、赵明、焦安节等等,他们相互观望、相互窥测着彼此的面色神情,却没人不肯开第一腔,做这出头之鸟。

一时间大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久,大家才听到北路西军都统指刘延庆开口,在小种没有到场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在入关西军中的地位是当数第三的,而局限于北路军,自然就是仅次于种师道的地位。

如果别人有顾虑,不敢首先打破沉默,那么理应由他来打破。就像皇帝发问后,众官僚为难,这时候就该是由宰相来大破尬局。

“洒家半生戎马,出生入死,绝非贪生怯战之辈。”他字斟句酌,尽量做出副持重的样儿来,但文采有限,肚子里墨水不足,说不到三言两语,就露出军汉本色来。“想我军自前年时候就兵不解甲,去岁从入关,先战河东,后战河北,更可谓是马不停蹄,好不容易还北地一大致太平,将士们筋疲力尽,如何这又要出征江南了?依我之见,还是来年再动兵戈为好。”若是打梁山军他不会说半个不字,丧子之痛叫刘延庆恨梁山军入骨也。但是方腊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刘延庆率领部分鄜延军前往蜀地镇压川南彝民之乱,血洗泸南,当地人民恨不得寝他们的皮、食他们的肉。而战争中,他自己的部下也损失不小。这刚刚从川南回来就被被调来中原,先打河东后战河北,确实疲惫。更重要的是,这鄜延军连连厮杀之见消耗,就不闻增补,因此听闻宋室还要调他去江南厮杀,甚是抗拒。

刘延庆的结论虽符合种师道的愿望,但他说得太不加遮掩了,甚至太愚蠢了,非但不能为种师道张目,反而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口实。

大将杨惟忠的面颊抖动了几下,连带也扯动他的颊髯,似有动怒之势。

但在他开口之前,年轻性急的刘锜已经抢在他前面说话:“太尉此言差矣!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辈分属军人,久受朝廷恩禄,一旦官家有公事勾当,正是我辈效命之秋。怎得推托抗违,私而忘公?小将之意,还当遵旨出师、报效国家为是。”

刘锜的话表面上是驳斥刘延庆,但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私而忘公”四个字的分量下得很重。就是种师道听了,也不禁皱皱眉头。

他年岁已大,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身后英名有污。

刘锜的言语虽甚是不客气,却正点在种师道的要害处。而他也可以说是今日帐中,可以最不买刘延庆颜面的人之一。

作为刘仲武的儿子,在大哥已丧的情况下,刘锜已经是他这一族在军中的代表了。而且背靠着谭稹,只就是论事,还真的不怯刘延庆。

他主张遵旨出师,是既考虑了自家得失,也是有意在寻刘延庆的麻烦。种师道的担忧未尝没有道理,可他为了讨谭稹高兴,只能故意如此。至于针对刘延庆,那是刘延庆自己留人口实。

稍后就是杨惟忠,以相同的理由支持刘锜的主张。“好男儿当从刀枪上搏得富贵,太好机会,岂容错过。”他因为出身的缘故,历来都将“恪遵朝命”挂在嘴边,现下也自然是遵旨出师。

当然,那赵明一类的种师道嫡系,也纷纷开口,言论自然是支持刘延庆的。理由人家也很直白坦荡,久战兵疲,士气低落,朝廷奖赏寥寥无几,强令出兵恐军生怨言。

如此两拨人争论难分高下,最后这决断又被推到了种师道面前。大家都把眼睛觑着老成持重,久处军中威严深厚的种师道。

种师道是种氏家族的人,其家族数代人中名将辈出,然他能享有大名,靠的却绝不是家族、祖先的力量,更多是依靠自己多次陷阵血战,建立功勋,这才取得目前的声誉和地位。

作为一个经略使,种师道自是由宋廷批准任命,可作为一个军人,他的威严被军队广大官兵共同认可,这却是需要实打实的功劳才行,与朝廷的任命乃是两回事情。

“官家手诏,岂可违背?夷适(刘锜字)言之极当。”种师道沉吟半晌,似经过极大的思想斗争后,开口说道,“然老夫所深虑,我军自成军以来,百年中只与西夏及诸羌对垒作战。除去年刘太尉去川南一战外,其余各军,几乎不出西北一隅,实见闻有限。今岁,我军一分为二,北履河东河北,南下荆南荆北,吾与兄弟曾有书信往来,听其言语,那荆湖之地光景与北地大不相同,人生地疏,军情不谙,湖泊沼泽,高山密林多也。想那江南更甚之,此一旦大军难出,制胜之策安在?此处,诸君倒要慎重筹思才是!“

种师中提出一个具体的难处,引起大家思考。接着,众人又听到军中参议赵隆开口道:“相公所虑甚是。这等大事,必须计出万全,才有胜算。岂可孟浪从事,陷此一军,兼误了朝廷。”

这人乃是姚氏门下大将。当初姚麟【姚古叔父】出战,身受重创,叫说:“吾渴欲死,得水尚可活。”但那水源就在敌营近处,想要取水如何容易?是赵隆独身潜往,渍衣泉中。被西夏军发觉后,赵隆且斗且行,返回大营,衣水以喂姚麟,后者方才苏醒。

按道理,赵隆与种师道、刘延庆都非一路人,甚至他与刘延庆还有不对付。因为他是军中参议也,位仅次刘延庆,而老二与老三的矛盾,乃世之常态。且姚雄致仕后,姚古未能顺利上位,与压他头上的二刘都有不对付。但现下赵隆却与刘延庆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非是因为别出,只因为他真的不看好江南平叛。

西军合二为一,这个不算甚。但朝廷无有钱帛发赏,那就唯有叫西军自取之。如此必要掀起一番大祸,那江南战事胜败不提,却定会是血流成河,杀戮无穷。

如此安是朝廷该有的勾当?

但赵隆的言语却换来了谭稹的一声冷笑,“参议之言太过可笑。为军者,就当敢战以报朝廷,岂能畏首畏尾。这般直恁负恩!甫见朝廷有难,便敢不尽力了!”

适才,外头有人递了一句话于他,谭稹听了后,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态度陡然一定。

“朝廷国库空虚,无有钱帛发下,却是有亏欠将士之处。然江南财富云集,为天下众人皆知,诸君何不驱使将士自取之呢?”这下一句话里,他赫然见将种师道、赵隆的担忧处给挑明了。

此举出乎众人意料,就是刘锜都‘啊’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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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现在是高丽强日本弱

方金芝一觉睡到下午,看着外头天色,太阳西下,临近黄昏也。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熏香的味道,叫她扬声就要喊人将窗户打开,可下一瞬间她双手便抚到了自己肚子上,却是还要忍耐。

却是日前被请平安脉,发现竟然有喜了。这可叫陆谦大是欢喜不已,他还没嗑药呢,方金芝便有了身孕,真是意外之喜。

陆大王是不以为自己会带绿帽子的,那方金芝头顶上的气柱骗不了人,且这小小齐王府中的一举一动,哪能瞒得过他?再说,此事后没过两日那扈三娘也被诊出了喜脉。那如何还不叫他明白,自己身上的顽疾似已经不治而愈了。

陆谦打开系统栏,上看下看,那是寻不出半点的毛病。若说唯一与早前有不同的是,就该是那武力值了。后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变动,因为加无可加。如是那积攒下的属性值,便被他一个个点在了“统帅”上。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强度稳定了,然后小蝌蚪的活力就一样强大了?还是说早前自己的武力值底,于是那小蝌蚪的火力也跟着低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

方金芝想到自己肚子里宝贝,却不敢造次,息了心思问道:“大王在做何事?”

“回娘娘话,大王正在文华殿议事!”身边的婢女闻声回答道。

方金芝听了,脸上笑了笑,这一问就是为了这般,只要陆谦不再那几个妖艳货色处待着就好,她心里就舒坦了。

只是恨那田虎,巴巴的送了个女儿进来,亏得他也曾经称王,脸皮都全没了。

此时文华殿中,陆谦坐在大椅上,桌上堆得都是奏折,周围是宗泽、闻焕章、许贯忠、薛永、樊瑞、陶宗旺、朱贵、吴用、柴进等人。所有的人目光都在看着庭下的一员小臣,他就是赵彦。

“……至九月止,我国向高丽输入,绫绢、锦罗、白绢、金银器、瓷器、宝玉、皮具、玳瑁、药材、茶、酒、盐、书籍、乐器、蜡烛、铁锅等物,五十三万两千四百贯,转卖香药、犀角、象牙等南洋产品,两万五千贯,共计五十五万七千四百贯。

自高丽买入金、银、铜、人参、茯苓、松子、毛皮、黄漆、硫黄、绫罗、芒布、麻布、袍、鞍具、褥、香油、金银铜器、螺钿器具、文席、扇子、白纸、毛笔、墨等物,二十万贯有余。另购大米三十万石,价二十二万贯有余……”

后一笔交易是梁山军径直同高丽政府做的买卖,这价格比起国内的自然不高,但放在高丽国,王俣多少还能有些赚头。

错不是梁山军的入侵,高丽境内一石大米能卖到五百钱就是高价了。这可不是人高丽国富足,而是彼处生产稻米。棒棒们以种植水稻为主要农作物,再好的东西,一多也就变贱了。

而看看中国输往朝鲜的商品,有哪个是他们能大规模生产,且数量多到可引起价变的程度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陆谦听在耳中,甚觉满意。一年十万贯差额,就一个小高丽来说,权算是开个好头吧。别忘了这当中还有三十万石大米呢,去除掉这一笔,那差额可就不是十万贯了。

如此下去,以后一点点扩充双边的贸易规模,那高丽早晚会倒大霉,到时候与梁山军有所联系的那几家人,再来一个揭竿而起,整个高丽也就乱搅了。而到那个时候,陆谦保不准也已从陆上腾出手来,要真正意义上放眼于外了。

“日本攻略进行的如何?那对马岛怎个模样了?”

“回大王,对马岛已被阮将军夺取。及至微臣前来朝见,并未听闻平安京有甚举措。白河法皇虽然强势,但藤原氏势力亦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本两派对峙,想来无人敢轻起事端。

毕竟这两派人正处在一个势均力敌的态势,一个是旭日东升,可还未如是中天;另一个虽江河日下,但到底没有日落残阳。两边正处在一个微妙的态势,怕是谁也不想,也没那个胆量,拿我梁山军做筏子来彰显自己武力,以聚拢自己的声望。

若是再玩出一个白江口之战,那可就无有翻身之地了。”赵彦对日本政局还是颇有了解的。

现在掌控着日本皇室实权的白河法皇,虽是一个强硬人物,可他已年逾六十,没胆这么做的。自他手中开启的院政时代——即是针对藤原家于朝堂上的控制,索性将计就计,让出皇位,带走实权,使得藤原氏控制的天皇完全傀儡化。自己另建制度,获得新的权力空间,与藤原氏对抗。

他现在可经不起第二个白江口那样的失利。白河法皇现在最好最稳妥的法子就是静静的把眼下的局势延续下去,叫他掌控的诸多中低层武士集团持续强大下去。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因为他的父亲后三条虽在位只短短四年,却为他打下了一个巩固的根基。后三条是自宇多天皇以来170年间,唯一和藤原氏没有直接血统关系的天皇。他自幼就和生母一起备受藤原氏的欺压,成为太子后的二十多年里,地位也并不稳固。

他登上皇位之后,颁布了内容严厉的《延久庄园整理令》,设立类似于后世国土管理局的“记录庄园券契所”。任命亲信担任稽查官员,严格审查各庄园领主、国司乃至藤原家的庄园文书,发现证书不全,便没收庄园,即使是藤原家的庄园也不能豁免。

这般整治效果明显,不仅壮大了皇家的经济基础,还打击了藤原家的权威。尊奉藤原家为“领家”的庄园主们看到天皇权威有恢复的趋势,便随风转舵,纷纷与藤原家脱离关系,转而把庄园“寄进”给天皇,换汤不换药,等于是追捧天皇为自己的新“领家”。归附天皇的主要是中、小庄园主及其武士集团,成为天皇政权继续改革的政治依靠。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河法皇手中的实力就在一点点增强。他是不会轻易犯险的。

而藤原氏在面临着如此难局下,其首领要有多大的魄力,才敢起兵与梁山军动武啊。反正那对马就是荒蛮野地,都算不得正是的华族。就好比中国封建时代,一云贵的土司挨了刀,你还能指望内斗中的中央朝堂来为你报仇雪恨吗?

视若不见,听而不闻,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而赵彦的这番解说却叫文华殿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热闹来,目标正处内斗中,这正方便梁山军趁虚而入啊。

此时此刻,到是没人会觉得梁山军打不过小小日本。毕竟对于中国而言,日本过是比高丽更叫人陌生的所在。且只就战争来说,不同于后世人印象中的半岛弱、岛国强,如今时代,更多人反而理所应当的认为高丽强日本弱。

谁叫高丽在过去时候,与中原军队多少有一些交集呢,比如说唐朝。

反而是日本人,唯一找得到的记载就是白江口之战。小本本败得又还是那么的凄惨。

无形中便叫人对之起了轻视之心。

而前遭入侵高丽的成功和收获,亦叫整个齐国文武高层心向神往。征讨日本的口实,他们就都已经想好了。——僭越。

小小日本国主竟然敢妄称‘天皇’,真是荒唐可笑,自不量力。

敲打日本,这借口都是现成的。

哪知道就是高丽、交趾等国,再对内称帝,对外称王,那都要遮遮掩掩的。而小日本竟然胆敢如此明目张胆,活该它倒霉。

陆谦心中想着日后自己如何修理日本,那不仅是一阵出神。定下心后,才叫起薛永,“今兵部募兵又是怎个情况?”

“回禀大王,按照吩咐,沧州之地得兵三十营,济州之地得兵五十营。四万新兵均已分配到各地新兵营中,臣已亲自去济南、莱州、棣州去看了,新兵作训甚是刻苦。”

陆谦满意的笑了。这灾难时候收拢难民青壮为兵,的确是个快速暴兵的好法子。

“今岁大王准老兵退伍,编入各地预备役,迄今为止,臣手中得数一千五百六十二人。按制度他们姓名住址皆要在录,各州县都已空出职位,供其效力。”这些老兵,手上见过血的老兵,那是断不能容他们在乡间村临无事生非的。况且这些人在军中呆了多年,白白弃之乡邻不用,那也是莫大的浪费。各州县的警局就当是他们的最佳去处。

“八十个营的新兵,兵甲可能按时配给?”陆谦这是问向了陶宗旺。虽然他对军器监的工作并不怎么上心,谁都知道汤隆资格更老,意义也更重大。但工部尚书的差事汤隆没做几天,就被陶宗旺顶替了下。原因是何,众人也多少有些明了。

这一是汤隆自己水准不够,在尚书位置上没做多久,便因为平日行事太过偏向军器监而惹得议论纷纷。这二是他自己主动请辞的,因为军器监需要保密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精力不够。

待到陶宗旺上位,索性就不关心军器监了。他对军器监的了解只限于书面文字。然这般也足够叫他在陆谦面前信誓旦旦的打下包票,绝对没问题。

接下是闻焕章领衔的吏部,迄今为止,这个月里共查处揭发的贪官污吏,那数额是又有增长,叫闻焕章今日的脸色都冷冰冰。“大王厚禄以养官,对官吏贪污屡申禁令,但赃吏之多屡禁不止,臣添为吏部天官,深以为耻,亦深恨之。臣启请大王恩准,着臣办一法报,内中便以这等贪官污吏为文。以警示其人。”

闻焕章的请求陆谦应允了,可他心里想,这般就真的能有用么。要是照他的性子来,谁要是贪污受贿,划一红线,越红线者,其家眷亲属,妻族母族,三代之内,不准为官。这样才能叫他们感觉心惊。

只是现在他根基方有些问题,而这个时候的官员,又有很多‘同气连枝’,还是暂且忍耐。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华夷之辨【写的头疼】

吏部之后便是户部,这是今日朝会的重点。虽然眼下时间都已经临近黄昏,可是没法,陆谦在登基称王前便定下规矩,每月朔、望日,即初一和十五,例行朝会。时辰自也不会定的那般早——看看电视剧上,古代历朝历代时候的早朝着实变态。

有道是:官居宫苑,谩道是天威咫尺近龙颜。每日间亲随车驾,只听鸣鞭,去螭头上拜跪,随着豹尾盘旋。朝朝宿卫,早早随班,做不得卿相当朝一品贵,先随着朝臣待漏五更寒。空嗟叹,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天不亮就起身更衣,着实叫陆谦不能理解。如是,他就定在了巳时正点,也就是上午十点时。

中午有两刻钟用餐时间,而后便一直进行到此刻,这重头戏方才登场。

宗泽跨步走出班列,行礼奏道:“及到今时,河北难民、北地难民多集结于沧州,中原京畿道难民则集结于济州,少部分涌入徐州与济南。各处难民汇总,人口已超百万五十万。”要不然兵部招募八十个营的新兵怎么会那般神速。

几地的难民安顿、吃住、医疗、病疫、死亡等等情况,宗泽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那般多的数字陆谦都记不下来,为由拿起宗泽递上的奏折,来一一映照。

“……预计腊月时分,难民总数就会突破二百万人。整个赈济救治工作,已耗资三十三万贯,粗细杂粮四十七万石,粗麻布六万匹,棉布两千匹,棉被五千条,各类药材近千石,盐糖、葱姜、粗茶愈千石……”

就梁山军赈灾的标准,难民每日四合不足的粮食,一月下来也只是一斗多点。一百五十万难民也非猛地一举开到,而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两月,按道理二十来万石粮米都是绰绰有余。结果耗费粗细杂粮的数字却是翻倍,原因皆在于那些被集结起的青壮民丁。

梁山军可以一天两顿给难民喝稀得,却不能同等对待济州、沧州、徐州、济南四地动员起的无数青壮劳力,再加上那难民营的住房、水井、水渠等等,都需人力物力。如此之耗费,已经节省。

“据沧州的汇总,北地南来的难民之中,契丹、奚、渤海等族生民,共达三万二千口。济州、济南亦有少量契丹难民,但总数不会超过四万。……”

一个很现实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这些难民,尤其是那些契丹难民,难后要如何处理?

河北、中原的难民还还说,待到春暖花开时候,多是要返回乡里的。但是契丹呢?从反馈的情报来看,那里的难民,无分汉胡,十个当中恐是一个愿意‘回家’的都没。

南京道、中京道的乱局,别说叫北地的汉民无个信心,就是契丹人也心灰意冷。这般便就意味着来年会留居中原的契丹渤海难民至少有三万人,这虽不是个多大的数字,可放在辽国却已经不小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契丹,皇帝的直属宫户【宫卫军】在十万户上下,各部族牧民有十五万户,御帐亲军两万户,再加契丹贵族下属之奴隶,契丹人满打满算也就百五十万人。而历经了几年的战乱厮杀后,契丹的人口数量必然大幅度下降,现在这三万契丹、渤海等生民,已然是一块肉了。

当然,如此多的契丹、渤海生民若真宁愿落脚中原也不愿意返回北地,契丹内部情况之恶劣,恐远不是外表看起来的这般了。

“契丹、渤海之民虽有牧马放羊,却也多粗通耕种,不若将之拆散,安置于各地,移风易俗,长此久往,自可归入我中国也。”宗泽的办法具体来说,便是一改汉姓汉服,禁胡服、胡语、胡姓。二不准契丹渤海之民彼此通婚嫁娶,许与中国人家结婚姻,不许与本类自相嫁娶,违者男女两家抄没,入官为奴婢。虽然秉着儒家习性,他最后也说道:“契丹、渤海,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六合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当与华夏之人抚育无异。”

然宗泽的这一意见找到了闻焕章、许贯忠、赵明诚等人的反对。“夷狄,禽兽也。故孔老夫子贱之,以为彼国虽有君然不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争斗纷然。中国纵亡无君,必不如此。是其有君曾不如诸夏之亡也。”赵明诚这一番话将契丹贬低到了骨子里。

闻焕章进言,“彼辈今日人少,方只三四万人,日后者会何其多?大王素来胸怀远大,志向远迈汉唐,来日必然混一九州,鞭挞天下。届时契丹渤海乃至女真之民将何止百万,一遭悉收于内,臣恐酿李唐之旧祸。”

“窃观昔日诸胡,为李唐所摄,多改为汉姓,与华人无异,有求主官者,有登显要者,有为富商大贾者。安禄山不反,何人疑之?古人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天地至理也。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

今首辅言一盖纳之,安知无那隐伏之邪心,怀腹诽之怨咨。宜令复姓,绝其番语,庶得辨认,斟量处置。其典兵及居近列之人,许其退避。”

陆谦将这些言语悉数听在耳中,讲真,他一时间也难下结论。宗泽之言老成持重,是一很稳妥的法子,但闻焕章、许贯忠等人之言虽似偏激些,但也不无道理。

要知道,眼下的儒家可是正在高唱夷夏之防,无论在朝在野,人家这一点痕迹都甚是明显。

原因就是李唐的教训,且五代十国这一段武人当政时代的恶劣影响。那落在儒家的眼中却也是一段纲常败坏,无忠孝廉耻的时代。

众所周知,宋儒是中国儒学发展历程中一个承旧启新的阶段,随着欧阳修“绝统说”的提出,南北正闰之争失去了其意义。毕竟老赵家得位不正么。后来关于正统问题的讨论已不再是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的问题,而主要关注的是它所承载的价值判断与价值选择,成为历代士人华夷观念的一种表达——主流是以文化为限,但在汉民族遭遇威胁的时候,往往就会强调种族至上的华夷标准。

宗泽与闻焕章等人,所持的论调可不就是基于这两点。

或者说从另一方面言语,则是这些齐国的文治头首们对于时代前景看法的不同。

那宗泽宗汝霖无疑很是乐观的,而其他诸人则在现如今的态势下,心中生出了不小的危机感。

契丹、西夏、女真,在闻焕章、许贯忠、赵明诚等人的眼中,这些都是中原的大敌、大祸患。

因为宋室的北路西军正在南下,河北主要的能战之兵的南下,叫偌大河北空虚无比。如陆谦早收纳了数万契丹渤海难民,与南京道的契丹人有所勾结来,那契丹人被女真驱赶,又心知中原北地空悬而无反击之力,若起了南下的心思来,旬月之间,恐大半个河北就不复中原所有也。而在许贯忠眼中,直若叫那如一群野兽的女真人也来插上一脚,则中原百姓苦也。

同时,大批西军的入关,也叫那西北之地空虚不已,西夏人再有一段时日恢复气力,这可不就给了党项人叩入关中的可乘之机了?

而这般的攻势,又是如今的大宋根本无力阻拦的。

梁山军因为固有的政策,便是要去阻挡,怕也是来不及的。

如此一来,中原似又要重演五胡内迁,民族大融合的一幕了。便是没有前者酷烈,于闻焕章、许贯忠眼中,亦是一场大灾祸。

比欧阳修小了一旬的司马光,当初更是彻底否定中国正统观的合理性,进而也就否定了“四夷不得正统”传统理念:“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华夷各自创建的国家虽有大小强弱之分,但政治地位却是独立平等的,所以只以华夏政权为正统毫无道理。可见,这儒家在没有外在的生死大敌的逼临下,放飞自我能有多么旷达。

这实际上等于承认少数民族与汉民族享有平等的政治地位。特么,这时候又没联合国。

陆谦烦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陆谦他显然对宋时儒学的各类理论发展不甚详解,且内心里他虽对‘用夏变夷’的融合政策很感兴趣,但也真心觉得这样做太过于便宜了那些异族,太不能突出汉民族的优越来了。沉思了些许,综合了两者观点,他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做。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但本王亦觉得有甚偏颇。不若就以本王之见。”陆谦一句话三停顿。

“第一,契丹渤海等族之民,入我中原,先取十年的工契。签约者,本王尽养之。不签约者,逐出难民营,敢有反抗者,一律擒拿。成人送入矿场盐场,五年后还能活命者,且放之。”

陆谦话说道这儿,宗泽、闻焕章等人对视了一眼,内心里都泛起了苦涩来。活该他们不易啊,碰到了如此一个掉进了钱眼里的主公。

“其次,十年劳作,尽心尽力者,编户为民,赐汉姓,一如华夏。”给他们汉民的待遇。“而敢胆有不尽力者,视其做行,增延其期。待放归为民时,择其本姓为之,不为我华夏之民也。”

众人听了不觉得有异议,因为他们还都想不到日后汉民与异族间的差距会有多大。他们还不知道,在陆谦的治下,今后汉民族的福利是多么的诱人。

身凭只是一个初始,严格的华夷区分,才是陆谦想要的。虽然这思想更多是基于前世那般多的崇洋媚外者,那般多的香蕉人而生。

宗泽的调子是很稳的,可那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演化;闻焕章、许贯忠的论调也是值得考虑的,虽然终他一朝,安禄山是不会出现第二个的,天眼之下,魑魅魍魉徒为耳。但日后呢,若陆谦心目中的大中华圈真的建立,“以夷变夏”是不太可能,“貌华心夷”则就不是不可能了。

“大王英明,臣等拜服。”

第四百六十四章 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朝会作罢,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十一月。陆谦的决定很快就变成了确切的措施,愿意留下的北地难民,悉数编户齐民。这个无话可说。然那些一同来到的契丹、渤海等民族百姓,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感到愤怒。

没人愿意白白的去做十年奴隶,并且是对柔弱的汉人低头。他们的高傲,他们百年间对中原的蔑视俯视,长久以来建立起的心理优越感,都被这一政令击的粉碎。

但是谁敢反对呢?大批的契丹人、渤海人被集中在一处,周遭尽是手持刀枪身披甲衣的士卒。而除了他们,就是那些身强体壮的巡警、乡兵,也不是每日只得两顿水饱的他们可以抗衡的。

政令宣布后,人群中明显就有骚动,但是能逃向中原的契丹人、渤海人都不是石头脑瓜,他们如何看不出周遭的戒备和防患?

拿鸡蛋碰石头的勇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事实上,这些契丹人在随着北地的难民队伍逃难中原,而不是成群结队的向南方打草谷时候,他们就已经丢掉了尊严和骄傲。

“吃炊饼啦,吃炊饼了。又软又香的炊饼……”

在这些契丹人、渤海人的另一侧,一溜排开的锅灶藤筐,热气腾腾,面粉的香气叫人群响起了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宋江呵呵一笑,向特意被他请来压阵的史文恭说道:“此事定也,彼辈皆已丧胆,自当志穷。宋江谢过将军,多有劳驾,多有劳驾。”

史文恭虽白跑了一趟,但脸上直若笑开了花。“不当事,不当事。只是见得眼前一幕,就叫俺大慰平生!”

宋江哈哈大笑,“听了这话,小可就要笑话将军矣。想咱家大王是何等的志向高远,今后一统天下了,岂会放过这幽云之地?恐就是那不知道几千里深远的北地草原,以及女真人发家的辽东,亦会有我汉家儿郎驰骋。将军努力也。”

这关系不一般,地位不一般,宋江知道的就比史文恭要多的多。后者脸上凝固,被宋江口中之言吓了一跳,但眼睛里可正在绽放着无尽的精光。

话分两头,且把目光看向洛阳城。

如今的洛阳比之早前可真热闹了许多,每一处坊中都拥满了人口,一栋栋闲置的宅院有了新的主家,本来就是地球上除去东京城外首屈一指的大城的洛阳,现如今是更加的如火如荼了。

那国库里是没了钱帛,却不代表着达官贵人们手中没钱。就好比那明末的南北京,再是皇朝日落时,天底下也多的是有钱人。

燕青唏嘘的叹了一口气,这大宋朝真是忒的不堪,迁都西京后竟看不到半点的振作。

此时他身着湛青直裰,腰间扎条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再配着他那一副好样貌,仪表天然,真就是一风月场上的风流佳公子。但谁又能想到他一副风流倜傥之下,却是梁山军在河洛的密探总首领。

正值隆冬天气,朔风凛凛,白日无光,衰草连天,黄沙卷地,好不凄惨!但偏偏还有人在此时外出打猎游戏。燕青抬脚出了房门,院子里已经停下一辆车马,侧门门槛已经拔下,车夫载着燕青一溜儿出了巷子。行了两个坊,就看到陈正汇已经在路边等候,载上马车,二人是直奔东门。

彼处临街一爿酒肆的廊檐下,一大群马拴在地面石槽上。对面还有块宽敞地,交叉着几株树,又拴了一群。那酒肆里闹哄哄地,料想是栓马的客人正在里面坐地。

“贤弟且来看,那人便是郑居中幼子郑修年。”挑开马车窗帘,陈正汇指着店中一穿着皮裘的傲气少年,对燕青说道。

“这厮从小浮浪,生性顽劣,不爱读书,专好斗瞈走马,使轮棒。又吃不了苦头,练得皮毛,却自以为自己武艺了得,不想那府中护卫家将如何敢与他真的拼斗?”

“郑居中人到中年,喜的幼子,夫妻两口儿皆十分爱恤,自来护短,凭他惯了,到得现下时,顽劣放荡已如骨髓,如何拘管得下。”

陈正汇眼中,这郑修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生的一副好相貌,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七尺身材壮健,却从来不做一件正经事。不管是东京还是洛阳,他赌的是钱儿,宿的是娼儿,喝的是酒儿,耍的是猎弓。郑居中也有时训诲他,却一概不听,叫郑居中也是无奈何,只索性由他去。

燕青道:“哥哥,我们的车辆过不去,就在东边那家小酒店歇下,且叫哥哥看我的手段。”

今日这一出戏,却就是要化名云璧的燕青去接近那郑修年,而吸引之的手段,非是别的,正是燕青那放手弩的好技艺。

还别说,这燕青与郑修年真的是‘知己’也。后者流连花丛,人眼前也是花中圣手。更是会听鼓板喧云,笙声嘹亮,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郑修年见了绝对高兴。何况燕青武艺也不弱,更射得好弩箭。简直是天赐给郑修年一玩伴!

燕青丝毫没有紧张模样,他被陆谦派来河洛多时,趁着人潮汹涌时候,那身份简直天衣无缝。执掌着谍报司在河洛布置多时的情报网,更亲手发展了一国色女谍,后者身上的谋划眼看就已经落成,那般叫人心惊的勾当他都把持的住,何况眼下小小一郑修年。

“要说贤弟身份遮掩的甚好,如此便隐于市中,何苦抛头露面?”陈正汇觉得很不好,燕青完全没有必要这般么。须知道郑居中这般的人物,可不是白给的。稍有不慎就露出马脚,则眨眼大祸临头也。

“兄长不知内情,赎小弟不能开口。待到日后再行谢罪。”燕青一脸坦然。他自然知晓自己接触郑修年的危险,但事在人为,此事他不能不做。

要知道,这宫里的皇后可姓郑,在他手下那名王牌间谍与那人有了负距离接触后,才两日便就收到了郑娘娘的警告。

话说那赵佶第一次驾幸平安坊李师师的行馆,还是在七月里。那时候田虎军已经被堵在深州,行事一片大好,赵佶也心情大好,非如此他如何有兴致跑来外头猎食?

只是那一次的记忆却不慎美妙。他兴致勃勃而来,两名内监化装为亲随模样,用礼盒装了几匹内府的缂丝,以及几颗八分大的珍珠,白银五百两做礼,送给了李师师的养母李姥,只说是北地士子赵辉歆慕李师师名声,旦求一见。

这可是一笔少见的重礼。

首先是缂丝,其价值比起珍珠来自然不高,但格调好,市井更是少有。其生产基地定州【真定府东北,深州西北】,这番虽然没有遭受兵灾搅扰,但整个河北已经大乱,定州缂丝又能有多少在市井流动呢?

而五百两加几颗八分大的珍珠,这就是价值千贯尤高,喜欢的李佬都合不拢嘴。

约定之日的傍晚,他在内监和侍卫暗中保护下,到李家作客。李姥在前庭迎他,只坐了片刻,就把他请进一间布置精致的小轩里。献上清茗和时鲜果品,稍后李姥拥着李师师姗姗而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半个中国的主宰,只是看他通身的气派,却是不凡。恐不是什么士子了。再说起琴棋书画,就感觉到这位北地来的赵辉真是有才。但若说道市井杂闻,赵辉可却就另一幅模样了。李佬又趁机打听他的家世,他更是讳莫如深,只是含糊其词地应答了几句。却惹得李师师甚不高兴。

只以为没个道理。

大宋朝休说士子,便是那官儿也拥妓欢歌,也不见人遮遮掩掩,不叫人明白来路出身。眼前这人倒是拿起乔来了。

当下就摆了脸色给赵佶,叫后者弄的甚是不爽快。就连那“歌喉宛转,声如枝上流莺;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的绰约风姿都未欣赏,连夜都没到,便打道回府了。

那时燕青也不知道这人就是赵佶,听李师师说起了几句,也不在意。这天下震荡不安,多的是有来头的士子文人涌来河洛。

但是不想,过了一段时间,田虎破围而出后约莫十日左右,赵佶便又驾临这儿了。这回却是放浪形骸的,发泄的。

他再次去就不再是北地士子赵辉了,而是当今赵皇帝的弟弟,神宗皇帝的第十二子燕王赵俣。

赵俣是个小透明,生母林贤妃,来历不小,三司使林特的孙女,司农卿林洙之女,但是没毛用,宋朝的王爷虽然比朱明家自由,但也就差当富家翁将养了。

既然撕去伪装,赵佶索性摆出宗室王爷的派头儿,自然是尝到了甜头。小小女妓如何抗拒的了王爷的威严?

然李师师做的是甚勾当?自然不需多提。温柔中又带着孤傲清高,顺从中多了丝高压之下不得已的凄凉,端的勾人。赵佶并没露出马脚来,但燕青拿到画像后却眨眼就看出了破绽,因为李师师做下的画像之人,可不是什么燕王,而就是当今的赵家天子。那赵佶的绘像,谍报司数月前就给他传来了。

燕青正在攻略郑修年,却不知道此刻洛阳皇宫内的赵天子正在勃然大怒。因为有一个不识相的谏臣名叫曹辅的,上了一道奏章,竟暗示到了这件事,指责他逛窑子有失体统,还说甚人言籍籍,意思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狂窑子,古今未闻,若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对你官家的名誉可就大有妨碍了,于赵氏江山也大有妨碍。

赵佶勃然大怒,气的恨不得把这小官给径直摁死,但此时更叫他愤怒的却是宫内的郑皇后和宫外的郑居中。因为那曹辅是郑居中的门下,而这个郑居中又与皇后联了宗,他与郑皇后早前更因为此事而吵了起来。男人偷嘴可很难瞒的住枕边之人,尤其是这人还不加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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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洞庭潇潇【求订阅】

武略院,战演室中。

两排胳膊粗细的鲸脂蜡烛,把宽大深邃的房间照的灯火通明。

两拨人在裁判员的监督下,针对此次北路西军之南下,于荆湖南路和淮南西路所造成之影响,已然展开了一场对决。

在陆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之下,王庆与钟相联军,最理想的态势也是尽丢岸上城镇军寨,彻底退入洞庭湖中。

稍后‘战场’就从洞庭湖变成了淮南西路,战争的双方从西军对王庆、钟相联军,变为西军对梁山淮南军。因为早前陆谦调集大量的淮南守备军增援晁盖,后者在萧嘉穗的辅佐下,已夺取了庐州城池,陈遘姚古败军退往庐江,同时无为军也被梁山军给拿下。只是张顺的仇家早就不在也。

现在江南的态势是,摩尼教军已经打到了池州,池州在无为军以西,江北之地还被宋军掌控。先进池州境内的铜陵、青阳、建德等县皆被摩尼教夺取,大军正在围攻池州州城。此地若下,则鄱阳湖以东便尽为摩尼教所占了。

西军要救援池州,最快之法自然是择一支兵马经过淮西,进援池州城。但如此一来是否对梁山的淮南军有所触动呢?

或者说西军要攻略江南,对于占据了半个长江北岸的梁山军,是否会有牵动?

这种大事的考量,是梁山军高层所要思索的。但陆谦也觉得很有必要将这个任务布置给武略院的学生们,让他们组织一次大演练。

事实是,上头人动动嘴,下面人跑断腿,真不是一句空话。陆谦一个指示,武略院上下却忙活了整整三日。组织了全校的师生人力,在战演室进行了连续的推演,而后汇总成了眼下的奏折。

“大王,武略院事徐宁求见……”

而此时陆谦已经知晓他来求见为的是何事了。徐宁本是左军都督府左副都督,陆谦又为他套了一个武略院事的头衔,彼处院监则为韩伯龙。

“宣。”可陆谦对那折子上的内容却还不明了,他拿起手边一本许贯忠递上的折子,不知道这回会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一人智短,两人智长。

武略院这种大规模的战略推演,陆谦以为,这将是很有助益的。都能做个参谋部来用了。

洞庭湖畔,益阳城。

自钟相起义占领此地后,益阳城就多遭战火,荆湖南路本地军队,外来的西军,从荆北流窜而来的王庆部,可以说这儿能抢的都抢得差不多了,能拆的也拆得差不离了。城里的男子,没死的,能活的,这时也都被赶去修复城防。

西军犀利,打的王庆不要不要的,跑到荆南投奔钟相,后者也是个狡猾的,着王庆屯驻澧州、鼎州【武陵】两地,只是为了给他做挡箭牌。但南下的西军还是在抽跑了王庆后,掉头横扫横扫岳州府,彼处岳阳城一战,钟相军大败,连太子钟子昂都丢在了战场。

王庆从洞庭湖西北撤到了湖南安,屯驻于益阳、沅江,稍后西军也有来攻,可其斗志战意皆有减弱,王庆军死守城池,再加上钟相手下大将夏诚、杨钦、杨广领兵来援,最终破退西军。后者退到了潭州去,自然是免得洞庭湖义军南下。

王庆亦打算在益阳占稳根脚,那益阳城就是这一路的重中之重了。

益阳南城,城门口处,王庆着一身官袍,既不见铠甲,也不见兵刃,背着双手立在城下。他现在是钟相手下的兵马太尉,人钟相也是称王的。

建国号荆,年号为天载,钟相称荆王,立长子钟子昂为太子,设立官属。如今钟子昂于岳州城战殁,转而以钟子仪为太子。

王庆南蹿,决心投靠钟相时候,便已经主动退去王号。被钟相封为太尉,安置在鼎州、澧州,看似优待,实则是拿之作一肉盾也。那个时候,二者的关系绝不是紧密无间。

王庆求一落脚之地,钟相则拿之作挡箭牌,两边彼此仅仅是一合作的态势。因为王庆的实力大损,而那时候钟相实力不弱,如是钟相高,王庆低。

后者曾经称王,也是雄霸一方的豪杰,在其内部他对钟相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然而现在,钟相也栽了大跟头,纵然整体实力依旧比王庆要强很多,但现下面临十几万众的西军,王庆军对其的重要性也猛地高涨不是?

此次北路西军汇聚,虽然大头在征剿江南,可钟相半点也不敢保证自家不会被台风尾巴扫中。他已经决心在西军袭来时候将岸边的几处兵马通通撤回辰阳宝台山总寨,彼处走在关口要隘分置水寨70余个,西军若是有数年的时间来耗,那就一点点的耗吧。但是王庆部又要如何安置呢,现在钟相可舍不得叫这支军队无谓去送死,而这便要双方好好的沟通了。

此次,钟相以军师、左仆射黄诚为说客,前来沟通王庆,可谓是诚意十足。

王庆的威胁在西军十几万大军逼压的情况下,也变得可以承受了。

而王庆呢,在如此的困境危局之下,似乎也必须要好好地同钟相商谈了。

王庆稳如一尊石像,可他身后站立着的几人,却正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虽说王庆还表现的沉稳,无有慌乱,但他手下军将头领却是稳不住。十几万西军是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压力。

过了一阵,打南面大道上奔来一支马队,约莫三二十骑。绝大多数是护卫,夹杂着五六个身穿荆王官袍的官员。实则就是简化陆齐之官袍,文黑武红。王庆看到当头之人,脸上露出笑来。

马队奔到近前,那五六个为首官员翻身下马,其中一个身高五尺六七,穿黑袍,腰里扎这一条白玉带,约莫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四方脸,大浓眉,颌下三牙掩口髭须。

王庆冲他抱着拳,笑道:“军师一路辛苦。”却是此人就是黄诚。

见到王庆亲自来迎,黄诚心中甚是满意,忙还礼道:“太尉如此抬爱,实叫黄诚惭愧。”场面话三五言尽,王庆侧过身,作势请道:“府中已备下酒宴,为军师接风,请!”

“太尉先请!”

【少了一千字,下一章补回】

第四百六十六章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补上一章1000字】

避祸趋福,人之本性;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面对着浩荡南下的西军北路兵马,首当其冲的洞庭湖钟相,利索的将散落在岸畔城镇军寨的兵马悉数撤回了辰阳宝台山大寨。

周遭关隘要害处军寨林立,足足七十多处,打造的是固若金汤。纵使西军战力惊人,也休想在短期内拿下。

屯驻益阳、沅江的王庆军也移驻到了辰阳的崇孝镇,彼处是一个小型的湖中半岛,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此时被王庆军占据,那可是鼓槌打石榴——敲到点子上了。

一是发挥王庆军更善陆战之优势;二是横截面窄,所用兵力不多;三能层层设防,层层阻击。且左右立有水寨,防备的可谓是万无一失。纵然比不得宝台山牢固,那也是一颗硬邦邦的小铜豆。

以至于西军开到崇孝镇后都看了麻爪。

如是,荆湖南路根本就没发生甚战事,乖觉的钟相和王庆叫远道而来的西军胜了不少心。

种师道先行到江陵府,北路西军本已经分出一支上万人的前军行到石首、华容一带,但钟相、王庆事了,叫他以为大军似没必要继续南下,已传令后军径直打襄阳沿着汉江前往鄂州【武汉】。

种师道本人则在江陵府与兄弟种师中相汇,南北两路西军合流,好好商议一番这江南事。

朝廷的用意已经十分明了,不管种师道如何去想,他都不得不尊崇。因为他手下的军将已经对江南的财富垂涎三尺了。

现如今,西军兵将已经站在了朝廷这一年。江南财富自取之,朝廷一句话就让北路西军数万厮杀了大半年,早前还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的关西汉子们,眨眼振奋起了精神。

钱帛动人心啊。

拦,种师道是拦不住的,他心里知道这点。钱帛对于关西大汉们的诱惑力,这在过去的七十年里,早已经已经显露无疑。

种师中比哥哥种师道要小八岁,对比年近七十的哥哥来,刚六十岁的他,身子骨无疑更强。

要说这荆南荆北的气候与关西多少有些不同,军中不少人都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但他从头到尾却未曾有病一日。大步走到行辕前,与兄长和刘延庆诸将见礼,身后带领的冀景、曲克、王育、吴子厚诸将上前来,两边见礼,步入行辕内。

这是一处江陵城外富贵人家的别院,种师道等人未到江陵府,那主家便就早早献出。

众人见坐,一张覆盖了荆湖两路、淮南两路与江南两路兼两浙路的巨大地图便高高挂起。

地图上山岭河流一应俱全,城池关隘都标于其上,就如今这个时代,这张图万金不换也。

“诸君且看,梁山贼兵马已占无为军。”众人坐定,闲话少叙,种师道张口就是梁山军。挂起的地图上,大半个淮南地都被代表着梁山军的黑色给占据。

而后他举着教鞭点在池州州城,“大江之南,鄱阳湖以东江面,除彭泽县外,仅剩下这里还在坚持。此地为我军速救之地,亦是必救之地。”

但这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如何攻略江南,现如今的摩尼教,江南西路已经十占其九,除江州之外,就是只有饶州还有些参与,外加一个池州城。

“沿江攻略不可取也。彼军已在金陵设立水师,兵力扩张神速,战船日益增强。刘梦龙督导麾下随军与之多与之厮杀,难占上风。”这还多是刘梦龙水战经验丰富,麾下水师所用又尽皆是正规战船,还有蔡得章的全力支持,这才依赖江州为基地,紧紧地将摩尼教水师拒之江东。

“如今摆在王平西军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攻略淮南。”种师道点着无为军道:“也就是从江北陆上夺取无为军,再救下池州。如此南北依托,站稳跟脚,而后在进取金陵,那无为军距离金陵直线距离也不到三百里。”

“如此,我军还可以与退守庐江的淮南官军互为犄角。小姚(姚古)已经多次向端孺(种师道字)求救也。”

只是这般来,他们就等若跟梁山军对了上。

已经夺取了庐州的梁山军,会白白放过淮南之地么?可要是不放过,西军又如何能放下心来的攻夺金陵?

这是一个悖论。

“再则便是舍长江一线,走陆路剿灭摩尼教乱匪。”种师道已经不需要多说也。从陆路如何进军江南,地图上已经画的明了。

就两条路,一是从饶走入歙州,顺着昌江和乐安江都能入歙州。夺取了歙州再沿着新安江攻入睦州,这般,杭州就可见也。

其二是打抚州至信州,也就是后世的上饶,然后一路向东,衢州、婺州【金华】、台州、明州【宁波】,那是一条横贯了江南的大通道。

后世的卫星地理地图上,就能明显的看出,自鄱阳湖平原的南端向东,有着一条色彩明显淡于南北山地丘陵的平原谷地线,能向东一直延伸到海边。

虽说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这当中就毫无关隘险阻,只是对比那两边的高山丘陵来,明显是要便易的多。

同时这一陆军还可以沟通福建,若是西军真能打穿整个通道,直奔海畔,那两浙路以南之地,届时怕也就重归赵宋治下了。

大堂内气氛一阵沉凝,众将彼此对视,却无人敢轻易开口。因为今日的定论关系重大,不仅牵扯到他们的荣辱,还关系到西军的存亡啊。

“端孺,你为南路军帅,处荆湖之地,极近江南,且来说说看。”种师道不得已点名种师中。

后者显然对此战略已经思之甚久,张口就道:“以我之见,我军就该兵进无为军,沿长江一线直扑金陵。”那抚州那饶州,再是能沟通江南,也不若长江沿线来的平整。更便于西军驰骋。

“梁山军又如何?他们还会真的举大兵而来,与我军一战吗?”种师中脸上现出冷笑。“陆谦方腊二贼,虽名是翁婿,实乃包藏祸心也。见我军直逼金陵,怕那陆贼还会叫梁山军缩回才是。”

谁也不是傻子,这大宋朝若真的不成,陆谦、方腊届时就不是翁婿,而是生死仇敌了。种师中不信他们二人心中就不知晓,只是因为眼下赵宋仍在,这两家才显得亲密。便是联姻都用上了。

“此计万不可施。金陵为江南首地,方腊必然重兵防守。非是轻易可下。而我军若直捣金陵,大军困顿于坚城之下,而江北面再有梁山军作祟,岂不是似在刀尖起舞,如履薄冰。稍微不甚,便就是满盘皆输。”赵隆第一个提出反对,种师中的策略太弄险了。

梁山军即便是真的如他之言回缩去,难不成他们还能径直把涂州、和州、真州都让出来么。

“那无为军到金陵还有二三百里远,这般长距离,我军若征伐金陵,就等若将侧翼尽数露于梁山贼眼下,太不稳妥。”

“老夫以为,还是当避开梁山贼,行于饶州、抚州才是。”赵隆就是觉得,那摩尼教不可小觑了去。“休将那方腊当做儿戏。自从中原乱起,那朝堂中的邀功好事之徒也好,地方上的谄陷小人也罢,对军情颇多增饰,所言所叙述尚难叫人信实。这江南东路的蔡嶷就是其中的典范。”

“我辈僻处西陲,孤陋寡闻,对江南、齐鲁情事,均难了然。摩尼教之军虽素闻孱弱,但其军备如何,现有兵力多寡,尚堪一战与否,可有真实之情报?敢问端孺相公又可曾真的知晓?”赵隆的话叫种师中也心中一顿。这个他还真不敢保证。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今日敌情不知,如急于用兵,为祸为福,或胜或负,实难预料。”

“我西军虽号强劲,但从未踏足江南,与方腊叛军角力,可有胜筹?如此既未知己,又未知彼,倘有蹉跎,将何以善其后?”

又是一阵深沉的沉默,使得会场的气温顿时降到最低点。

可种师中亦是名将,做事岂能无一点头尾,他目视在会众人,看诸将的脸色,知晓自己与赵隆的意见已经叫众人分成了两派,自己只要能‘打败’赵隆,则这一战便就赢了。

“子渐(赵隆)所虑甚是。我军于江南之地甚是陌生,乃是实情,某于那摩尼教军也确是所知不多。但兵家用兵,全靠机动灵活,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岂可妄自菲薄,局限于一隅之地,固步自封?

记得当年周世宗率中原禁旅北征,高平一战,大败河东兵,略地直至晋阳。后来旋师西南,席卷秦陇,饮马大江,后蜀、南唐虽有地利,却皆望风披靡,俯首称臣。后防既固,养锐北上,亲征契丹,刀锋所及,捷报频传,瀛鄚诸州,相继底定,大功已在俄顷间。倘非因病舁归,这燕云之地早已归我中国版图了。

而今我西军荟萃了天下的劲士才臣,锐卒良将,是为朝廷柱石,国家干城,东西南北,何施而不可?周世宗能做之事,又安知我辈就做不到!子渐之言虽持重沉稳,却未免腐气沉沉。”

“今岁我西军北剪田虎之气焰,南灭王庆之汹涛。若再镇平方腊叛逆,异日再驱灭齐鲁贼军,则中原之地鼎定,重归我皇宋治下。诸公建立了不刊之功,可垂名竹帛,图画凌烟。”

“大丈夫处世,当努力建功立业,著鞭在先。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岂不闻前唐有一句: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种师中这番话说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犹如一轮炎炎的赤日,把诸将心中的担忧如春后残留的冰雪溶化得一千二净。

种师道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了笑来。盖是因为种师中之念,便就是他之所想。二人早就互通信件,沟通已久。

只是他担忧此策过于冒险,以便被人反对。因此叫种师中提出,而他在适当时候,拍板定案。

之所以不取那陆战之策,乃是因为彼处耗时太久,且一处处厮杀打下去,将士们恐死伤惨重,而若要消除军士怨气,则于地方必然酷烈也。

种师道却以为,赵宋若想彻底镇平天下,重整江山,则江南之地必不能久祸也。因为这场大乱在他眼中,绝不是一两年里就能平定的。

朝廷舍齐鲁而就江南,实则便是丢掉了河北,在割肉饲虎,以叫那猛虎暂且安稳,好叫朝廷有时间集中力量,剪除江南方腊一伙儿。

那江南方腊号称有五十万大军,纵然多是不堪战者,其内也必然有悍匪无数。西军征剿田虎军与王庆军时,损失是并不大,但久战之身再来江南厮杀,可就两说了。

那摩尼教的教义口号,他也曾经看过。甚能蛊惑百姓,从其号令。如此想也知道,西军与摩尼教一战,必然有的好厮杀。此战后,西军怕是会伤了元气,如何还能接下来再战齐鲁梁山贼?

当他种师道是瞎子聋子么,不知道洛阳朝堂上已经有股歪风吹起,却是鼓噪官家迁都于江陵,贼子之心溢于言表。

这是在不加遮掩的卖出河北与京畿之地。

就是那朝堂上的高官显贵,也不认为西军在平定了方腊之后,还有余力剪除梁山贼吧?

种师道也是如此想的。是以,他以为江南不可大乱久祸,若是彼此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则伤的就是朝廷的元气了。

但如此心事除了种师中外,他是无人可以诉说。

……

如此到了本月底,一支西军已经沿着长江而下,行到了九江。而后一分为二,一支北上进援庐江,一支越过湖口,自彭泽登陆,大军向东杀去。就是刘梦龙统领的水师都齐齐的压倒马当……

消息传到淮西,众论纷纭。恰时,有一个谣言如风般在淮南大地上蔓延开来——西军要收复淮南了。而恰恰叫人‘信以为真’的是,那股增援庐江的西军,很快就夺取了无为军。

濠州城中,此刻本是午餐时间,濠州城内各司衙门应该是最冷清时候。可今日州衙当中却是火热般热闹非凡。以池河镇的安敏元为代表的一批当地富户,从上午就到了州衙门,堵着濠州知州李道要求给个准话。

人李道现如今已经在濠州混上了一州之父母,这厮的官运着实不低。当初一同去见童贯,那身为正使的程万里也只才在新成立的山东行省任右布政使。

陆谦治下,一省之长名为巡抚,其下设左右布政使,再有按察使,掌一省民事、财政、行事。设省兵马总管,执一省武事——守备军。设立提学官,掌一省文教。

程万里也才混上右布政使,李道就已经在濠州这种淮西重镇,为一州父母了。这厮前程无量。

二堂里,原本州府衙门的佐官们不堪其扰,早就跑了。李道坐案桌后,手中持笔,笔下如飞,批示着各项条陈,其内容大多与军需有关。

淮南军虽夺取了庐州,但濠州依旧是其后勤总基地。无数兵甲钱粮从运河汇入楚州【淮安】,而后就改经淮水,来到濠州,再经濠州转运庐州前线。对四周的嘈杂,他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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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士绅造反

安敏元无奈的退出了州衙,一上午口水都说干了,可李道愣跟没听到一般,他能如何?

与他今日一同前来的士绅,尽皆是濠州境内与当政的梁山军较为配合之人。当初宋公明高抬贵手,叫他们逃过了一劫,这些人都是胆小乖觉的,刀口下逃生的经历彻底吓破了他们的胆量。至此之后,这些人就成为了梁山军在地方上最先收服的支持者。

可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这般担忧。担忧梁山军为了躲避西军的锋锐,也是让西军好放心大胆的去进攻金陵,而不只是丢弃无为军,还会丢掉更多的地方。

你比如说庐州和濠州。

这就是他们的担忧。

须知道,谣言绝不会止于智者,谣言只会被另一个谣言压倒。现今濠州境内散播的谣言就是复杂多样,包裹万千。但你还别说,那还真就有人信以为真。

池河镇内,安家大宅,一个脸上风寒未退的汉子正跪倒在地。

刚刚从濠州城归来的安敏元已然‘唰’的一些蹦跳起身,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回头看得一眼留家的大郎,开口道:“真的么?李奎那老匹夫是趁着谁的势了?竟然敢在固镇聚伙造反,还夺下了钟离县城,莫不怕梁山兵马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真的是很震撼的一个消息,李奎那厮当初也是在刀口下逃得一命,可态度却没甚转变,对梁山军不亲不依。几次濠州城内都有传闻说,当官的要看了李奎。别看他名字与那大名鼎鼎的黑旋风同音,但他在梁山军眼中又算个鸟?

“柳管事就是察觉到不对,才早一步出了钟离县,否则孩儿如何能知道消息。”这满脸风寒未退的汉子,乃是他安氏在钟离县的管事,感觉到不对就早一步出了城池,不然定也被陷在钟离。

“父亲,无得犹疑。我安氏亲近梁山军,早无有回头路可走。二弟在州衙当差,三弟在守备军做做事,这都众人皆知之事。我安家……”安家大郎眼光凶恶,面色无比狰狞,“李家该死,叛逆之贼都该斩草除根。”对他父亲斩钉截铁的道。

“为父知道,为父自然知道。”安敏元也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主儿。当下传心腹来,“快,快马向州府告急。”接着再叫仆人去镇公署告急。对长子说道:“去召集家里的丁壮。只要钟离的贼子敢紧握池河镇一步,老夫跟他们拼了。”

池河镇不只是安家的大本营,更有安敏元掏空家底建起的三家作坊。尤其是那铁器作坊,他今年春夏时候更上了水力锻锤,后者的‘力量’的确叫人震撼,可整个花费也叫安敏元心疼不已。

池河镇若是遭了兵灾,自家的铁器作坊怕是万难保全,安敏元真的是有拼命的心的。

濠州城中,李道正勃然大怒。万万没想到,自己治下竟然出了这等大不韪之事,真是气炸他的肚皮。

“本官是想做出一番惊人的业绩,显耀大王御前。可绝非这等事!”

狠狠的把一捏急报摔倒地上,李道以下,濠州城七品以上官员全都屏气凝神。只有兵马使百胜将韩滔,面色狰狞,直若噬人。

治下除了这等事情,非止李道有过,他韩滔纵然刚刚履任,也是颜面无光的很。“这厮直恁负义。宋招讨好意留他性命,如今却来坐反,叫我等倒霉。韩滔非剐碎了这厮,方才解恨。”

“城中尚有两营兵丁,将军尽管调取。我再于将军号令,征调地方乡兵民勇任事。”李道心知道打仗之事,自己万比不上韩滔。抱拳作揖,一切皆托付之。

韩滔闻言大喜。这守备军虽归属兵马使统帅,但要出兵镇乱,却也非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更何况眼下濠州城只剩了两营新兵,这位太守若稍有胆怯,执意留下一营来看守城池,韩滔能奈何?这等事在大宋朝又非稀罕。

地方起了民乱,那州县官员首先考量的是守住城池,抽调乡兵义勇守城,而后再论其他。

如李道一般爽利的,实叫韩滔高兴。

钟离县城,城池低矮,壕沟简陋,却已经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全力戒备模样。就是那带着难色进城来的大小地主士绅们,也步伐匆匆,进出都来去匆忙。备好孝敬的钱财,却每一个真的把自己重新拿到手的地契当回事。

李奎那伙人是疯了,里应外合刚夺取了钟离县城,就虐杀了县令、县丞、主薄等人。牢房中现今关的尽是昔日在衙门里当差的公人,就没有一个见是囫囵的。而这些人的家眷,下场更是凄惨。小小的钟离县城,短短时间里就丧掉了数百条性命,城头挂了几十颗脑袋。太疯狂了,如是一场压抑了无数年的火山爆发。

李奎那班人的神态,就活是一群爬出鬼门关的恶鬼。钟离县之惨事,叫人不忍目睹。

可他们这些并没牵扯进其中的人,却还没疯。

不知道多少人唯唯诺诺的脱出城池,看着手中崭新的地契,却只是轻蔑的一笑。梁山军大势扔在,官军只是打下了无为军,又不是夺取了益都城,淮南的局面还远没倒塌。此时这撮人跳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想来李奎他们也不是凭白跳出来的吧。

生命只有一次。不愁吃不愁喝的人,都是很宝贝自己小命的。这会……,没人能想的通。

韩滔引着两营守备军,外加数百征调的乡兵,直冲钟离县赶去。但钟离县内的‘义军’却已经在行动了。

距离县城数里远的张庄,一支“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村庄插来。

小小村落,可没有高大的围墙相阻碍。杀戮和惨叫声很快就在村庄中响起。李屯一马当先闯劲一处宅院里,这是张庄原先的财主张大龙的家宅,只是那张大龙名声太坏,当初宋江率军攻取钟离县后,便是有意对淮南的士绅高抬贵手,却也一刀砍掉了张大龙的脑袋。

如是,这座青砖乌檐的乡间“豪宅”便被张大龙族人瓜分。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这地方乡绅的穷亲戚就更多了。这些张氏族人与张大龙纵然是同宗,却也不见得能多得一口粮食。张大龙名下上千亩田地是怎的来的?不都是其父其祖和他本人压榨乡邻宗族而来的么。

张大龙名声顶风臭三里,原因何在?不就是这厮连同宗同族之人都不留情义,狼心狗肺么?

可也正是因为此,张庄才尤其的被李奎他们痛恨。这些旧日的地主巨室,虽然从宋江的刀下活的一命,但宋公明初入淮南,能够依靠的只能是梁山,饶过他们性命的同时,却不会对陆谦的那些苛政改动多少。这些大户人家被剥夺的利益,相当一部分皆被乡邻宗族族人瓜分了去。

如是,这些人许还不至于对自家宗族痛下杀手,可挑选出几个地方,杀鸡儆猴,却也简单。

李屯乃李奎之子,平日里习练些拳脚,刺枪使棒,性格甚是火爆。此番他父亲撮头起事,却是正得他意。引着旧日的狗朋狐友,掺入其中,还在军中当上了头领。此次张庄之行就是以他为主。一脚踹开大门,是直扑过去,手中朴刀翻转,银光一闪,一手拿棍棒的汉子就扑倒在地,人头直接滚出十几步外。

李屯却是头也不回,引着人直向内里横冲直撞,只要见人,便是劈砍而至。此遭却是要血洗张庄,一个不留。

……

池河镇上,五六百名青壮已经聚集,站在这队人侧面的是二百人的乡兵。后者手中也只是一些朴刀、长枪、棍棒,武器与前者无甚区别,但经过训练调教的他们,在空地上那么站在一起,那气势立刻就不一样了。

看着有股兵气!

这些,就是整个池河镇所召集起的力量了。

“铛铛铛……”几声铜锣响亮,镇公署的官员们纷纷登场。“大伙儿休要惊慌,太守相公已经派出兵马直奔钟离。我等召集大伙,非是为去平叛,而是要自卫乡梓。”

“想我池河镇平日二百青少习武练拳,所为何事?可不就是眼下时刻能护卫乡亲父老……”

一番话语不仅把池河镇的平民百姓听得心中大安,就是安敏元亦是觉得将心放回了肚子。

但是韩滔不会,看着眼前的惨景,百胜将心头这颗心已经化作了火焰,直若把他整个人吞没。

看着眼前哭啼的婴孩,还有那已经昏厥了去的姐姐,虽然是腊月寒冬,他却自觉的有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燃烧到了他整个身子。

“禽兽不如,贼子当死——”百胜将拔出腰刀,狠狠垛向左手槐树,大腿粗细的树木被拦腰斩断。“将士们,我守备军即是以保卫乡梓而立。今日贼子如此残害我濠州生民,你们说,该当如何——?”

“杀,杀,杀!”

“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历经了屠杀,依然化作了一片鬼域的钟离县黄泥铺,爆声响起了嘹亮的喊杀声。那期间有钟离本县子弟,更是双眼血红,泛着复仇的血焰。

却是韩滔引兵进入黄泥铺后,发觉这里整个集市上的百姓,已然尽被杀绝。搜便整个黄泥铺,自从一处地窖里发现了这对大难未死的姐弟。

姐弟二人的父亲被人一刀砍杀在门庭,他大哥看到父亲被杀,挥着劈柴的斧头,疯了一样跑去拼命,却被贼人乱刀分尸。她母亲好容易将姐弟两个塞进后院的地窖,方奔向前,就被一支箭矢窜喉。还有她那更过门的嫂子,死的更是凄惨。

百胜将不是没见过惨事,但是这种惨事发生在梁山军治下,这不仅仅是李道与他的失职,更是一莫大的耻辱。

梁山军可是早好几年前就打出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的,陆谦称王建制后,更是以“爱民”为上。可现在钟离县却生出了如此惨剧……

第四百六十八章 得道多助

韩滔还未到钟离县城,李奎就已听到了消息,却也不在意,只是叫人去唤周诚。

这人才是他豁出身家性命来,奋力一搏的保障。

没有人知道,他的小儿子已经在淮南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就悄悄离开了濠州。一同去的还有俩个孙儿。

一个正八品的修武郎,足以叫李奎拉着无数人去死。虽然这对他的长子、次子很不公平,可谁叫他俩儿子都只生的彪壮,却无那读书的本事呢。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小儿子才是李家的希望!为了给之一份大好前途,死便也就不甚可怕了。

况且,他俩若是就冤枉,那些被李奎忽悠着一起掉坑里的钟离士绅们,岂不是更冤?

而可怜他们还在做着“有功于朝廷”的黄粱美梦呢!

这是周诚那厮说的,自己在钟离一旦起兵,泗州、宿州皆会有人响应,虽然这一切都是一局,可这个局却是为了官军反攻庐州所设。后者才是这场大戏的落幕之地。

周诚急奔过来,与李逵见礼。后者虽然只是地方乡绅,可更是自己的舅舅。这次,自己等若是亲手把自家亲娘舅和俩表兄弟送入了黄泉路,更可怜的是那俩表兄弟至今还蒙在鼓里。

“韩滔来了,梁山贼今日午后恐就能抵到城下。那泗州宿州,我看是休要指望了。”李奎脸上满满的寂落之情,人岂有不贪生之理。若是宿州、泗州地方亦能如钟离这般,他辈未尝就没有一线生机,可惜,天不佑人。

“舅舅……”周诚面色难堪。他此次行事自也是豁出性命来的,钟离城破之日,他能逃的一命是老天爷眷顾,不能也是应该。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把身上重任刚与舅舅说开,李奎就一口应下了。

现下泗州宿州丝毫动静也无,陈相公足足派出了六拨人,竟就只有自己得逞了不成?周诚心中也苦的很。

“不言其他,只说眼下这钟离。你能固守几日?”李奎问。

周诚略做思索,开口便道:“这个舅舅放心,现如今城中多的是手上沾染了梁山贼鲜血的人,他们岂还有回头路走?”

里应外合夺取了钟离城池,李奎周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城中的官儿,一个不少的杀个遍。这其中未尝没有泄恨报复,可更多还是拉着那些被蛊惑的盟友,手上一块沾血。

只要沾了血,脏了手,那就再无路可退了。

周诚甚至都还记得自己这位舅舅说起对钟离县令的感觉,是一个外像宽阔,内里却滑不留手之人。李逵初次与之接触,自觉的此人甚好说话。可随后越看越觉得这人不简单。

他在钟离县乃至濠州境内厮混了几十年,上至知州相公,下到城中的街痞混子,三教九流无有不曾结交过,当官做公的更是多不胜数。那当中有清廉守旧的,有贪得无厌的,有有贼心却无贼胆的,更有那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见得多了,便也就看淡看轻了。

以为这天下,左右不过是一个‘钱’字。钱真的可以通神。否则他那表弟李屯早就掉脑袋了。

可他舅父却觉得自己看不透这钟离县令,据说此人本是郓城的一衙役,是那个黑三郎的心腹。

衙役出身,这位县令自不是甚圣人君子,这一点李奎可以肯定,此人并不忌讳吃喝玩乐,来到钟离不足一年,光是房内人就收了三。但这人很能把握一个度,经济上极是检点,你不能不说对方不收礼,若是些河鲜野物,风鸡腊肉,他每每都会饶有兴趣,但若是红果果的金钱,则必是叫人喊来司法官。如此闹了几回,这钟离县内就再也无人敢冒险行贿了。

梁山的这司法定的叫人好气,行贿被揭发了有赏。那县令就几次检举揭发,惹得自己收了好几笔横财不提,还半点把柄不给人留。

或许这就是官差油子,他们比读书人更知道什么是根本。一日有权,便一日有钱也。

都已经决心去效死了,还有甚个话不可说?周诚他舅舅把话说的极明了,对于那个被他生擒活捉,而后剁碎了的贼县官,却是比前遭的历任知县更心生佩服。只是这些都没耽搁他舅舅的选择,因为他舅舅觉得梁山军必然事败。

没其他之念想,仅是觉得那天下士绅皆知到梁山贼之毒辣,必然一百个心的支持朝廷,有如此之助力,朝廷安会有败?故而径直去下注。

而还别说,就是周诚听了李奎之言,心头心劲都猛地一升。他之所以原来,只是因为与梁山军有着化解不开的冤仇,他父兄都死在了梁山军之手。但周诚还有儿子。

此行最后,即使周诚赴难,然大宋只要还在,他便是赢家。

看似繁多的念头,实则就在眨眼之间。周诚收起脑子思绪,再安慰舅舅说道:“梁山贼只是千人尔,且还尽是新军,而钟离城内,此番却已经有了三千人马。我辈又有粮食,只守不出,便终要城破,也断不在眼下。”

外甥的一番话叫李奎不住点头,心气大增,说道:“即使如此,老夫就也心安。”

但是很快,李奎的面色就变得苍白,即便是周诚也心里打鼓。因为开到的并不只是一千人的守备军,这种地方守备军周诚如何会不晓得?每营五百人,分前后左右中五都,每部至少一都甲兵,眼下两个营的守备军就是有二百名战甲凛凛的甲兵。

但周诚不怕,才二百人而已。

可现在呢?城下至少有五六千人。除一千战袍鲜明的守备军外,余下人群,千八百人的乡兵,以及剩余的百姓。怕是有三四千人吧,全是百姓。这些个任凭自家舅舅磨破嘴皮也不愿入伙的人,此刻却跟在梁山军的旗帜下,指着城头破口大骂。内中一些个人物,可不就是钟离县之士绅巨室。

“可恨,可恨。”那些个穷鬼腌臜货色,端的可恨。

周诚看了看李奎,舔了几下嘴唇,开口道:“舅舅莫要惊慌,贼子再众,亦入不得城池。”

李奎也转头看了看周诚,点了点头。随即往城外大声呼喊:“城下可是韩将军当面么?”

韩滔打马上前,呼喊道:“本将韩滔在此!尔等还不开城乞降。这般尚且有得一丝生机,否则明日本将军杀入城中,将尔等但凡参与谋反之人,尽数斩杀,一个不留!”韩滔脸色都是通红。

李奎闻言,脸色煞白,口中却高升宣道:“原来是百胜将韩将军,老朽李奎这厢有礼。久闻将军之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实乃一幸事。韩将军乃将门子弟,就受皇恩,当知纲常,明天命,识时务也,为何要兴无名之师,助纣为虐?”

“想我大宋朝廷,享国百六十余年,在位诸帝王以慈俭为宝,服浣濯之衣,毁奇巧之器,却女乐之献,悟畋游之非。绝远物,抑符瑞,闵农事,考治功。讲学以求多闻,不罪狂悖以劝谏士,哀矜恻怛,勤以自励,日晏忘食。遂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应天合人,岂非天心人意乎?

今将军大才,久受朝廷恩德,岂有知恩不报的道理?朝中相公亦久知道将军身陷贼营,实无奈屈膝,今日还不就此反正,更要待何时?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皇恩浩荡,必会赎你前罪。这般便仍不失朝廷官爵,岂不美哉?”

虽然李奎知道自己多是要白费功夫,但还是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但却就看韩滔正与周边军汉说着什么,指着城头自己哈哈大乐。

李奎当即就觉得受到无尽的羞辱,满面充血,脑袋便也不知觉的离开了城垛,却听得城下的韩滔一声暴喝,数十只箭弩扑面向他射来。错不是身后周诚将他压下,此刻李奎已然乱箭穿身也。

“好运的撮鸟,今日且记下你的狗命。待到来日本将军打破城池,将你们这撮腌臜杀才,一个个砍掉脑袋,碎尸万段,方雪钟离此劫罹难百姓官佐之恨也。”

说完韩滔转身打马,离了城墙。便是不再与李奎聒噪。只待明日厮杀就是。

城下的这番对话叫李奎难堪,却也叫那城中的有心人寻觅到了机会。

这小小的钟离县城才多大点,不说南关放屁,北关能听到响儿,只说把在县衙里做公的本地人有多少个亲邻故友,恐怕非要血洗了整个县城,才能杀得干净。

李奎他们里应外合夺下城池后,立刻大开杀戒,这几日里对于军纪也无从说起,别的都不提,只说那李怀与李屯,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李奎他们是团结起了“自己人”的心,却彻底的将钟离县城百姓的心给推远了。

且说有人又听得梁山军马杀到,城头贼军大有惊恐之状。那城内一人想了一回道:“天赐良机在此。只此一着,必可全活。”忙归家宅。叫家人磨了一碗墨汁,着人取来一捏棉纸,濡墨挥毫,大书特书的写道:

城中都是良民,必不肯甘心助贼。韩将军为陆王良将,贼子敢撄其锋,自取灭亡矣。今日贼人胆寒,来日厮杀必怯。如此内无良将,外无救兵,城中又是兵微将寡,早晚打破城池,兵灾人祸,军民共戮,玉石俱焚也。城中军民,弱要保全性命,皆助齐杀贼!

这人将那数张纸都写完了,有心腹仆人悄地探听消息归来,只说是听得百姓每都在家里哭泣。

这人如是大笑道:“民心如此,某将成事也!”倒也次日天明,城外杀声大作,却是韩滔在一夜之间,扎好了长梯百架,该做了盾车数十。今日天色一亮,便来攻城。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齐要收税了

“放箭——”

营正挥刀直指城头,一蓬蓬箭雨立即如狂风暴雨射落去。

不待箭雨停落,就听得一守备军军官大喊:“杀尽贼子,给钟离死难的父老,报仇——”

城外,顿时就叫喊声大作。

兵丁、壮勇举着盾牌扑上,没有壕车来铺垫沟壕,他们就用一块块扎好的木筏。眨眼即把钟离城外那条细小城壕铺平。继而大群军民拥着长梯奔到。

“杀,杀,杀光了这些乱臣贼子——”周诚身披铁甲,举着钢刀,不住呐喊。城头上弓弩齐发下,灰瓶金汁,滚木礌石,无所不用其极。

整个钟离城为一片紧张肃杀笼罩。那城中之人心中窃笑,踅出寓所,将写下的一捏字纸,抛向菜市口前左右街市闹处。

那周诚、李奎都非是精通兵事之人,却也知晓厮杀需要城中民壮助力。菜市口近城门,正是人头攒动,热闹之极。

那无数百姓,正在贼兵戒备下搬运雷石滚木,忽的看到纸张散发,军士居民,这边方拾一张来看,那边又有人拾了一张:登时聚着数簇军民观看。早有巡风贼兵抢一张去,飞报与李奎知道。

后者大惊,急差心腹亲随出府传令,教贼兵谨守秩序,着一面严行缉捕奸细。

那有心人身侧立着两条汉子,合着主人一起挨入人丛中,也来观看,将纸上言语,高声朗诵了两遍,无数百姓都错愕相顾。李奎心腹奉着主人的令,骑着马,领着一伙人到来,高声宣令。那身侧的两条汉子抢上前,大吼一声,一刀砍断马足,将人撞下马,再一刀剁下头来。那有心人一步上前,一个左手抓了人头,右手提口宝剑,大呼道:“城外平乱大军已到,贼子合当尽灭,要保全性命的,都跟俺去杀贼!”

这人平素到没甚大的声望,此等大事,万做不到一呼百应,是以他早把家中的仆人小厮尽数派来,更密联左右近邻。内中多是与贼军有仇者,此时具发作来,霎时有上百人,拥着他结做一块。

那贼兵和百姓看到霎时间有如此多人应和,一方大惧,一方大喜。

那人见贼兵有聚拢扑杀的趋势,心中不怕,却是已经胸有成竹。连声大呼道:“百姓中有胆量的,都来相助!报仇雪恨,平乱杀贼。”声音响振菜市口。那时是四面响应,百姓都抢棍棒,拔杉刺,折桌脚:捻指间,已有五六百人,迭声呐喊。

谁叫那李奎一伙儿已经激起众怒,往日暴虐百姓,鞭挞小民,现如今报应便来也。一闻变起,都来相助,立刻就将贼兵打散。而后向着城门冲杀去。

那时韩滔正亲督将士攻城,听的城中呐喊。又见城头大乱,虽不知是何由,却先是大喜过望,只道贼人逼反了百姓,忙喝呼将士们奋勇上前。这般两面夹击,里应外合,城池眨眼告破。

韩滔驱兵直奔县衙,却见那李奎已然嗑药自尽,只捉了这李奎的亲家吴氏吴炳才。

“将军,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吴炳才见了韩滔就告冤诉苦,直言是被亲家裹挟,身不由己。一人喊冤,无数人连带叫起。

韩滔飞起一脚踢翻了吴炳才,脸上冷笑道:“你们冤枉?那钟离县上万曲死的官民又要向谁去喊冤?”

“休跟俺聒噪。再敢言语叫本将心烦,爷爷先砍他头。”

这等人却是要全部收押,一同押回濠州州城,怕是要上面亲自下来勘查。

此间乱平,可事儿还远远未了。

益都城中,陆谦接到淮南奏报,先就心头大怒。一县之中,内有警局、税丁,外有各乡镇乡兵壮勇,何以就被人这般打破?

自己建起的这般制度,莫不是纱窗薄纸,一捅就破?

龙颜震怒,自然有的人噤若寒蝉。许贯忠心中也自叫苦,此遭事乃‘大齐’开天辟地头一遭,也无怪乎大王会这般动怒。自己那老乡,这会怕是要爱尅了。

但许贯忠且以为,此时自长远来看,对郭永却未必是害。后者年纪尚少,便已经位居一省封疆之位,虽然离开了益都城,却依旧光芒万丈。然少年得志,未必是福也。如今受挫,也未必是坏。唯一叫许贯忠担忧的便是,郭永受责后会否迁怒于李道。

李道属于彰德系。党内无党,千奇百怪么。原著上的梁山泊内都仍有大大小小的山头,何况如今的陆齐?

以河北为例,最是耀眼的便是大名系,后者武有卢俊义,文有郭永、许贯忠,还有行踪隐蔽的燕青,外加闻达,可以说是声威赫赫。可彰德系也不同凡俗,后者明面上是仅有李道、姚政,外带一个游弋于边缘的张清,后者也是彰德府人么。但实则潜力最大的是岳飞、王贵、徐庆三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岳飞一人。

大王对岳飞的喜爱与看重,早已经是不加遮掩。叫人心里都起嘀咕,这岳飞是大王心中的份量是不是都能越过一些军中重将……

而那岳飞若是不成器则还罢,偏偏此子于军事一道上既有天分,武艺更非凡俗,来日必是军中的一面旗帜。对比来,那玉麒麟倒太过于‘有勇无谋’了。

当然,那锦豹子杨林也是一个角色。这人乃是大王当年水泊聚义的老兄弟,这身份本就很重,并非是彰德系,可他与彰德系之人的关系却又紧密无间。

如果代表着河北颜面的大名系与彰德系出现了龌龊,怕是会笑掉他人的打压。比如那实力不俗的河东系,后者拥有赤面虎袁朗,有唐斌、文仲容、崔埜,有宣赞、郝思文等。虽然内部也有裂痕,可这些人同出一地,自然不会被单个视之。

许贯忠心思想的很远,却就见朝中首辅宗泽已经踏步而出,“启禀大王。钟离之事教训深刻,上万官民罹难,叫老臣思之而痛心。臣以为,当令治下各州府县官员引以为戒,小心戒备;同时责令淮南、山东两省,充实警队;责令税务总局,从即日起充实各州府县局税丁……”

宗泽提醒陆谦,淮南地方的税丁还未立起,而明年时候,大齐就要全面收税了。

第四百七十章 休要小觑了天下人

钟离之事在益都引起的混乱可不止朝堂上公开讲述的这些,这进一步促成了谍报司的分家。

朱贵作为谍报司头首,“钟离之乱”自然富有责任,这消息一传到他手中,那就第一时间向陆谦请罪,并递交辞呈。

“你我兄弟不说虚的,那外务之事,你真舍得放手?”陆谦这日专请朱贵前来小宴。

朱贵脸上露出苦涩、遗憾等许多表情,却唯独没有不舍。“大王今日请我小宴,便就是有贴心话于俺说。朱贵自然也不敢相瞒。”

“现如今谍报司上下千多人,八方来信,诸事繁杂。”自梁山军兵伐高丽之后,在陆谦的指示下谍报司又专门做组,分派精干人手前往日本、南洋。朱贵笑了下,“此般早就非是当年三五十人的小打小闹。”谍报司多年前就开始分等分级,先组建各地情报站,后又设立情报组,后来因为战组众多,便又划区而纳之。

现如今,谍报司下属有北地、西北、河北、江南、岭南、蜀中、中原、荆湖八个大区,再有直属于谍报司的河洛、日本、南洋三个情报站。

情报站分一二三等,河洛是全司仅有的一个一级情报站,职位堪比八大区头首。

这般庞大的一个组织,不算外围职员,只是内部情报员就多达千人。每日里汇总来的情报多的不可计数,即便经过层层筛选,报道朱贵手中的也多的叫他头疼。否则,朱贵也不会学着陆谦组织了秘书室,内中精干人士多大二十余人。

“实不敢有瞒大王,这谍报司庞大若此,小弟见了也是心惊。可想,其一遭出错,会是何等之大祸,届时便是把我等千刀万剐,也不能赎其罪。如今拆分开来,小弟也如释重负。”

朱贵现今才四十有四,但面相却无丝毫养尊处优之貌,反倒两鬓如霜,头发花白,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年过半百之人。

陆谦也知道他做事用心用力,朱贵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性格,便是细心缜密。

“既是如此,我也放了心来。”如此二人尽欢而散。陆谦看着朱贵头顶的气柱满意的笑了。

谍报司之拆分是一项繁琐事,断不是三五天内就可见分晓的。陆谦的精力自然不会全放在这件事上,他的目光更多是看向南方。宋室决心先南后北,今年岁旦,想来方腊当会有一份厚礼送上。

这期间,田虎不仅将大笔的钱财送到,更把邬梨之女送了来。

陆谦记得,那邬梨之女琼英,120回本上是仇氏之女,邬梨只是其义父,其与田虎军反而有血海深仇。还嫁给了张清。但是在100回简本上,这琼英就是邬梨之女。而如今的这位琼郡主,却可不就是邬梨的亲生女儿。

后者只此一女,不然邬梨这厮,在势起之后就接连纳美女于后宅,为的就是剩下儿子来。可惜他造孽太多,至今无有喜讯。

后宫多了个美女,没甚。谁也不会因此给自己脸色看,就是最‘桀骜不驯’的扈三娘,怀了身孕后,不也变了样子?

可问题在于,这美女漂亮是漂亮,邬梨家的基因绝对值得信任,不然田虎也不会强娶邬梨的妹妹了。然事情在于她的年龄。还不足及笄之年,叫陆谦着实没那副好牙口去吃。

当天晚上,虽在邬氏房中睡下,却难得的遵纪守法。

次日一番礼节之事,具是内院后宫宅事,陆谦不视,依旧忙活朝中大事去也。

那昨日里表现平淡的正宫娘娘方金芝却多少显露出了一些热情,她心中正谋算着一事,那还需要后宫诸女的多多支持。是以,她表现要好,至少在这明面上要叫人半点错都挑不出。

此乃‘母仪天下’之风。

潘金莲、程婉儿更是无有不可,她们可是知道陆谦的德行的,眼前的小佳人,还不是他菜。

“你说邬氏还未破身?”

“千真万确。俺马婆子这双眼可见多了花开花败,断不会有错。”

“照这么看,这丫头还没入大王的眼?”方金芝惊喜道。毕竟那邬氏生的俏丽标致。

“娘娘,这定是因为这丫头岁数还少,经不得大王龙种。您可说过,咱家大王龙精虎猛……”方金芝身前一四十徐娘做笑道,因为她身遭几人尽数笑来。这些人都是方金芝‘陪嫁’入王府的,都是她真正的亲近人。

方金芝被人打趣,也只是脸色泛红,似怒实羞道:“姑姑。”

“这邬氏女身后站着田虎一伙,早晚必能承欢于大王。娘娘还要多多拉拢才是。”

“这话说得多。邬氏女刚入府,虽被封为夫人,实则根基最浅。娘娘当引以为己用,万不能让那三个狐媚子笼络了去。”

方金芝入府前,陆谦后宫三分天下。潘金莲、程婉儿和扈三娘谁也甭想压过谁,方金芝入局后倒是叫那三人有了丝同仇敌忾之意,可实质上还是彼此敌意未消,只是在针对方金芝的时候能联手应对。陆谦后宫算是四分天下了。仗着自己身份,方金芝倒不怵那三个,可到底有势单力薄之感。如今好容易来了个邬氏,她这边实则是欢迎的。尤其是短期内这个邬氏女不存威胁。

方金芝手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脸上笑的很慈祥。

……

武英殿,偏殿。

一张挂起的地图上,红黑蓝三种颜色覆盖了陆谦的双眼。这是现如今的淮南战事图。

庐州城处,一个双刀交叉的标记被钉在其上。

那淮南之地的钟离风波还未飘散,宋军就大举北上庐州,一支兵马从庐江出发,破舒城,进而逼近庐州。另一支兵则从无为军进发,直逼巢湖东端的巢县。

巢县名是一县城,实则却有着不弱于无为军城的重要性,因为此地掐着巢湖的东端。

巢湖水向东南流,经七宝、濡须两山对峙间,以口名之,即濡须口。巢湖水由此出口,经濡须水道通达长江。汉末三国,孙权曹操在此曾连连鏖战。

“庐州、巢县,看来这西军还要再取和州啊。”陆谦看着地图很感慨,此间之局势一目了然。

“大王,西军所图甚大。当着杨都督速速引军西来——”许贯忠点着和州说道。西军盘算如果一帆风顺,必然会取和州。这里拿下,就等若在江北有了遮掩,他们才好放心攻取芜湖、太平洲,而这两地若下,则南京西大门就已打开。

“和州东部之地可以给他,但含山、历阳,还有那巢县,却一处不准有失。”陆谦断然道。

他早年以‘义薄云天’在江湖显名,之后就紧紧把握住“仁义”两字,此可以说是他之招牌。那庐州、巢县与和州若是丢给了西军,这会叫天下人怎么看他?

都以为大家是白痴么。看不出此时梁山军丢城弃地,是为了好叫西军放心大胆的去进攻江南摩尼教,自己以坐山观虎斗,谋取其利?

休要小觑了天下人。陆谦可不想惹来无数骂名,凭白败坏了名头。何况那西军与摩尼教一场场血拼硬仗厮杀岂不是更好么?

叫大小种不能全力应对摩尼教,这才是消耗彼此实力的更加法子。毕竟,方腊的那‘五十万大军’,战力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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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人不能立flag

摩尼教方面亦不是糊涂人,今年方毫来的甚早。腊月初十,便经陆路,打马奔到益都。

陆谦私宴请之,仅叫方金芝作陪。

“岳父也恁地小看我了,陆谦对朋友且讲义气,兀的便要负心江南。”

“我已经叫武松引兵南下,杨志引兵西进,定不会叫和州落于西军之手,庐江更不须多说。”陆谦当面说道,叫那方氏兄妹闻言大喜。

方毫自不会以为陆谦会欺骗于他,这等事,眨眼就能查个清楚。如此他便心事尽去。“如此,某就代父兄多谢妹婿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兄客气了。”陆谦半点不心虚气短,那刘玄德入西川时候,还能与刘璋亲热的兄弟相称,他为何不能与方氏一族虚情假意?

“二兄心事既去,又早到益都,何不就趁此机会在城中安坐,闲玩些日子。看看我齐鲁北地风光与江南何异。”

方毫满口应下。稍后又有田虎使臣来到,高丽使臣再次之,却是船舶直行淮南,寻海岸冬日无冰之地,转而上岸,行陆路赶赴益都。

只有那辽国无人来到。天祚帝‘虎死不倒架’,依旧蔑视齐鲁,以为草寇。那兀颜光与耶律洞仙联名上书也只被其痛骂了一遭。如此,只有一批持着特赐身凭的契丹人,带着马队车队,在年关之际来到益都。

方毫由此是眼界大开。这个且是不提,只来看那淮南战事。

巢县守将,便是朱仝,两员副将一个孔明,一个石勇。

待无为军失守后,朱仝就昼夜提防。现闻西军前来攻打,朱仝持重,说道:“西军大举来犯,士气正锐。我等不可妄动,坚守城池,静待庐州兵马前来救援。”

孔明、石勇纷纷称是。只是坚守,却不动作。

西军一路兵临巢县城下,便列军挑战。城中朱仝三将,只是不出。西军没奈何,教兵马攻打,朱仝三人竭力防守。那巢县城池本就休得坚固,梁山军入手后又新做加固,西军纵然是战力强劲,急切间又如何能下?

反是叫刘光国凭白折损数百军士,不能得手,是又气又急。

那身侧参军郦琼说道:“贼军守的紧,急攻无益,不防暂退。”

其手下猛将韩五亦道:“巢县城池甚是坚固,城内贼兵又多,一味强攻,只恐难下。”

刘光国大怒,“某早在大种相公面前放了大言,不拿下巢县,叫俺如何收场?”却也只能暂且收兵安营,再作打算。

之后两日,只是对峙。刘光国不由郁闷,可郦琼却是胸有成竹。

这人与岳飞乃属同乡,悉数为彰德府人,但出身富户,虽习练击刺骑射,却是彼处官学学生。这天忽然探马来报,说是城北大道有一贼将引大队军马,自北方而来,现已到柘皋镇。

刘光国愁道:“敌人援军已到,这巢县短期内怎的拿下?”

郦琼却笑道:“将军休得说此,此正是破城之契机也。”当下就伏在刘光国耳边,如此如此一翻说……,“以学生之见,那贼寇必然中计。”刘光国大喜。

那朱仝等三将只一味的严防死守,这夜四更,忽然得报一支宋军,越过城池向西进去。朱仝三将闻之,急急到西门,只见城外隐隐传来脚步声。

孔明见了大喜,“这军马向西而去,必是去助庐州之战。那里有晁盖哥哥,更有栾将军所率的兵马,定叫他们得不了好。”

石勇则说道:“大队往西,必是去庐州了,我巢县安矣。然则,我等手握重兵,如此就在此坐视么!”

“以小弟之见,彼时城外营寨定是空虚,可先发城中精兵,出城击敌营寨;当一战而破,振作士气。”

没有人想不发达。看看那插翅虎,再看看他们,石勇如何甘心?纵使他们的任务就是紧守巢县城池,纵使他们日后的前程已经不错,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近日里被陆谦派遣到淮南任兵马副总管的屠龙手,就叫他们很受伤。

孔明的目光看向了朱仝,后者的心结他多少知道一些。可时局已经如此,他还能怎样?

朱仝目光扫过孔明与石勇,二人眼睛里闪放精光,自己如何能拒?怕不要伤了彼此间的情分。

美髯公道:“二位既然有心,就引两千人马前往,某在城门口接应。自教军士城头准备滚木弓箭,万一有失,可急急退回也。”石勇、孔明大喜。

是石勇、孔明便分兵二路,从城中杀出,发声喊,直取西军大营。营门口有些许守军,一遭呐喊来,哄叫而散。便看营中几声锣鼓音响起,杀声大作,营寨中冲出一队军马,为首将领提一口大刀,烂铜盔甲,骑一匹黄骠马,大呼:“俺乃彰德郦琼是也,贼将速速受死!”

“无名之辈。”石勇大笑,挺枪就引军冲杀上前,他手下兵多气胜,眨眼就占据了上风。然而郦琼武艺甚是不凡,与石勇在乱军中撞到,石将军挺枪上前厮杀,却只斗十余回合,那被郦琼一刀砍在胸膛,非是胸甲坚固,至此一击便要他性命了。石勇吓得肝胆俱裂,大叫一声:“厉害!”是掉头便跑。好在他手下兵多,却是胜了郦琼所率兵马,郦琼眨眼就落得自己落荒而逃了。

石勇就待去追赶,但忽的见到营寨外有一大片火光升起,继而鼓声大作,旌旗飞扬,无数军马杀出,杀声震天。那孔明军好不混乱,眨眼就被涌出的西军杀败。石勇急忙引军去救,混乱之中如何还能顾得有那二三百穿着梁山军装,手臂处扎着白巾的人已经混入了其军伍之中。

就是朱仝也意想不到,见到外出的兵马遇伏,先就引军前去搭救。叫石勇、孔明引兵回城去,却不料那混入败兵中的人刚一进入城池就发作来,为首一铁塔般汉子,提刀直冲孔明、石勇奔来,正是刘光国依持之人韩五。

所到之处,士卒尽碎,残肢断臂,挡者披靡。就如是一艘顺风的巨船,只管是劈波斩浪。

独火星适才混战中为西军射中,石将军见了自叫人护着孔明退下,自己提前来战韩五。却只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石勇首级落地,一腔热血冲天而起。

孔明已伤,石勇又死,城中淮南军就此崩坏。朱仝发觉身后有差,急忙引着兵马后退,刘光国却如何容他去。急率西军追来。

这般来,巢县还安能不告破?

非只如此,西军再接再厉,缀着朱仝、孔明残军猛打猛杀。乱战中,孔明不知所踪。朱仝被西军堵在巢县城北一土山上。

天亮之后,清点兵马只剩下千人。须知道,这巢县可是本有五千军的。

美髯公笑的好不凄然,须知道昨日白昼他们还安如泰山,今朝仅仅是心生出贪婪,就落得如此的下场。

朱仝引残卒聚在一起,欲作困兽之斗。周围西军,围得密密麻麻,真的是难以脱身了。“此番怕是不能走脱,众将士且随俺厮杀。”朱仝的性格叫他做不出临阵投降之事来,如此就只一死了,虽然他对陆谦……

左右军士闻之,都一片黯然。这些淮南军虽非梁山军嫡系,但他们亦都分了军功田,对梁山军的归属感可是不低。而且在这时候,忽的闻得北边一阵鼓噪声,都不由一愣。

……

数日后,陆谦收到淮南急报,气的他是大动肝火。巢县一战失利,……叫他如何说是好?

这人啊,当真是不能立flag。打脸来的忒快!

更重要的是,这消息传开后,叫那方毫怎么去想?会不会让人摩尼教以为,是陆谦言而无信,有意纵容的?

两边若是生出了这般的猜测,可就是伤感情了。

“大王,以臣之见,此事只能使力。”宗泽看到这战报后也半响无语,转而心中就生出同陆谦一样的担忧。

闻焕章附议。这时候,梁山军只能以力破之,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叫摩尼教看到他们的态度,从而打消顾虑。

陆谦目光再转向军方,自林冲以下,在场之人纷纷附议。

“大王,此事宜快不宜迟。”早作早了,否则市井间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梁山军早前丢掉了无为军,已经给市井街头的八卦党提供了好大的焦点。许贯忠说道。

“即是如此,便着左军都督鲁智深会同山东兵马右副总管呼延灼,发兵两万,收复无为军。”

陆谦话音落下,殿下就闪出了鲁智深与呼延灼来,二人领旨退下。

呼延灼虽功劳立下的不多,但他身为武略院骑兵科的教授,这格调便高了,如此被受益山东行省兵马副总管位,倒也不事宜。但他自己却亦有自知之明,他的这副总管的分量,比起另一位在山东境内南征北讨,剪灭剪除掉一支支残兵游勇、山匪草寇的病尉迟孙立来,却是要差上不少。呼延灼亦急切的希望能立下功劳来,好夯实自己的地位。

如今陆谦这等将令,叫他欣喜如狂。

第四百七十二章 方金芝:我不是孙尚香

巢县的陷落,瞒的一时,瞒不了一世。当晚陆谦便与方金芝话道,后者听得先是脸色蜡白色,后才恢复了正常。可转而又垂泪道:

“大王英雄盖世,以白丁之身,居京都之侧,起家梁山泊,数年间犹能愈战愈强,造今日之基业,实乃是古今惟一。妾身父兄虽也是一时之杰,却远逊于大王也。

而今天下,局势纷乱,可能平定天下者却也只大王、我父与赵官家三支。

现今赵官家集结重兵攻杀我父,后若不死,则大王与之必有一战。”

这话听得陆谦都要坐不住了。方金芝今日是要摊牌吗?她却接着开口道:“金芝乃妇道人家,不懂天下大势,只心中念着大王,也念着父母兄长。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如此身份来由。三国话本里的孙夫人,莫过如是。”

我勒个去,陆谦心里大叫着。此时此刻,那还不该是摊牌的时候。

“妾身出嫁时,母亲就说过,叫我休要再记挂着方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既然嫁给了大王,今后便是大王的人。方家大小琐事,再于我无干。我知道这是母亲疼我,不想看到日后我夹在两家之间受苦受累。”方金芝眼泪流的哗啦啦的,陆谦也没有再保持着表面的那层外壳,他知道这是方金芝的真心话。这女子头顶上的气柱也骗不了他。

“金芝自然是大王的人,但母亲的话妾身实在做不到。十多年血肉亲情,金芝若能一遭忘了,我岂还为人?”

方金芝泪眼婆娑的看着陆谦,“但金芝知道这样做大王会不喜欢,金芝更知道这肚里的孩子也叫大王为难。金芝不求母仪天下,不求甚荣华富贵,更不求这孩子能贵不可言。金芝只求大王能叫这孩子平平安安。如是一个男儿,就叫他有一片地,几间屋,两头牛,娶上娘子,生儿育女,如此过一辈子便是最好。”若是女儿便什么也不用说了。

“金芝只求大王日后君临天下,混一宇内时候,能饶过金芝父兄一条性命,便是将他们圈禁起来也可……”

“金芝别无所求,真的,真的不敢有所求……”

一番肺腑之言,字字啼血。方金芝真的动情了,她不是傻子。自己的身份与孙夫人何其相似,那孙夫人又是什么下场呢?

话本上写的是夷陵之战后有讹言传入吴,道刘备已死,孙夫人伤心不已,望西痛哭,遂投江而死。后人为其立庙,号曰“枭姬祠”。

那蛟矶上确是有一座宁渊观,是为纪念孙夫人所立。当今的那位赵官家数年前还亲赐下匾额,封孙夫人为灵泽夫人。

但这一死就是孙夫人最好的归宿么?

方金芝是看过史书的,她知道刘备在孙夫人归吴之后,便另娶了吴懿之妹为正室。

历史带着鲜血,带着阴暗,冷的她刺骨。

方金芝不愿意重蹈孙夫人的旧路,尤其她肚子里怀上孩子之后。她压力很大,但这压力并没有叫她疯狂,而叫她学会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不是为她自己着想,而是在为她肚里的孩子着想。

内心剧烈的翻腾着,方金芝跪在地上,头磕在手背,她人是在流泪,但她的心没有。

陆谦的心也在剧烈的翻腾着,看着眼前跪在他脚下的方金芝,仿佛是第一天刚认识。这一番话太出乎他的预料了,来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眼下这地步,没想到方金芝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是感慨。

上前扶起方金芝,看她满脸的泪痕,心中自然生出来怜爱。这是他正妻,更是他孩子的母亲,人岂能如冰冷的机器人一样,什么事都冷静理智的看待?岂能真的没一丝感情?哪怕那感情并非是爱情。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就真的是奢侈了。

“过滤了,真的过滤了。我陆谦岂是那等无情冷血之人?”

“这天下之大远非一个中土也。北有辽金,南有占城、大理、吴哥、蒲甘,东有高丽、日本,西有西夏、高畅回鹘、东喀喇汗国。我都要分封文武功臣,袭宗周故策,立下伯国、侯国、公国无数,又岂能无地给我儿子立下王国来?”

“至于岳丈大人和两位兄长,圈禁囚禁更是无从谈起了。这天下很大很大,外出虽都蛮夷之地却也是丰沃好土。”陆谦不可能叫人把他秘密绘制的天下乾坤地舆图拿出来给方金芝看,但这不耽搁他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画出一幅简易的亚洲地图。

“这里就是中原,这是契丹,此是女真、高丽、日本……,这是大理、吐蕃……,这是西夏、高昌回鹘,也就是汉唐时候的西域……”

方金芝眼睛睁得大大的,真万想不到天下竟然那么大。这比她就有的概念大的太多了。

“大王要分封功臣,学宗周,那何不统一混元?”想对知识、认知、见识的匮乏叫方金芝旋即产生了疑惑。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对她的影响还是很深刻的。

陆谦哈哈笑了,后世有一个概念,帝国的直接统辖地域,最远的边疆与京都的沟通时间当在一个月还是多久时间范畴之内,不然话,那就会根基不稳。大意就是这个意思,具体的他已经忘了。

他还是很认同这个概念的。看看那赵宋,看看历史上的方腊起义,后者是十月中起兵,结果赵宋很快接到消息就调集了兵马,正月时候平叛大军就杀奔了来。

这个时间若是拉大到半年看看,方腊的实力会增长到多大?

还有那交趾。历史上的交趾在明朝时候曾经被重新纳入中国版图过,明成祖及其继任者,都几次平乱,可最后却选择了放弃。原因错综复杂,但距离远,怕也是因由。众所周知,北方才是明朝的边防重地,而交趾却在中国的最南端。

最后是天平天国,一月里洪秀全才起兵,二月份向荣与李星沅就集兵勇上万,诱敌出战,率总兵李能臣、周凤岐合击,大破之,败太平军于大黄江、牛排岭。

这些事例都能论证那个概念。至少在交通环境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之前,那就是有道理的。

“地大无用,能经济繁衍,统合如一方是第一。看现今的契丹,纵使丢了辽东,其地域之广,依旧远大于中原。可其所出能有我齐鲁一角之多么?”

蒙兀室韦可是有不少人,虽然他们此刻的综合实力弱的一逼,但也没见过成千上万的军队出现在辽金战场上,为契丹人站台厮杀不是?

就是蒙古人的四大汗国,何尝不带着浓郁的‘武装殖民’的味道呢?只是他们本民族的文化是在太稀烂了,很快就被当地人土著化了。

方金芝脸上涌出了无尽喜悦,今日这番话早在她肚中酝酿,那后果她自然也想了许多,却从没想到竟是如此答案。

这既是说,自己腹中孩儿,若一举得男,便是再不受宠,再有余外的掣肘,将来也是一国王。

渡过些书,对于先秦时代,对于春秋战国多少有些了解的方金芝,陈国、宋国、鲁国……,一个个名字在她脑子里闪现。

“娘娘。”

陆谦没有留宿这里,方金芝肚子怀着种呢,当他离去后,马婆子、王姑姑等几个亲近人一拥而入来,看着方金芝脸上已经被泪水打花的容装,一个个都担忧的叫道,虽然方金芝笑的异常灿烂。

“无事,我好着呢。且去于我寻一本史记来。”去掉了一个大大的心病的方金芝不会对其他人透漏半句话,这是她与陆谦的秘密,在那一日真的要来临之前,她是半个字都不会吐露的,对任何人。现在她更要去好好读一读史记,好好看一看那人口中的‘宗周武装殖民’。

这个在后世人眼中甚好理解的字眼,在这个时空的土著眼中也不难理解。

那岭南、荆湖、川蜀、关系的一些官府,毗邻苗彝居地,那些个官儿,所谓的官政不就是变夷为夏,虽然他们说的很好听——谓之教化。

变生苗、生夷为熟苗、熟夷,变熟苗、熟夷为官府子民。都一个道理。区别是前者文武兼施,后者则更多只靠一张嘴。

周王把宗族子弟、功臣,随其讨商的各部落的首领封为诸侯,带领族人迁移到外侧的广大的土地上,建立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诸侯国;诸侯对自己的国家发展当然有很大的积极性,同时保持对周王一定的臣服性,防止内部分裂;当然,周王也是他们的总后台。

许多诸侯国起初可能只是一座城市(军事/居民据点),就像后世欧洲人的殖民一般,周围是别的部落。但在随后的时光中,华夏诸侯国逐步征服、同化周边的部落之民,最终连成一片。而后实力扩大、膨胀到一定地步的诸侯国们,就开始了彼此间的厮杀兼并,进入战国时代,只待天下一统。【评论区中就有一帖子就写的这个】

齐国灭东夷,秦国灭义渠,赵国灭中山,莫过于此。

而最典型的是楚国。祖先是来自于中原腹地(河南新郑)的一个熊姓部落,周成王封其首领熊怡为楚子(子爵),位置在后世的豫鄂交界处,可谓是当时华夏领土的西南边缘。

公侯伯子男,楚国的爵位为子,实力许也就那样吧。但楚国君民在蛮荒之地披荆斩棘,打败、消灭了不知多少个蛮夷部落,尤其是灭掉越国,征服了长江中下游流域的大部分区域。待到强秦灭六国之时,长江中下游流域可不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么?

很叫人伤心,千年之后的赵宋皇朝,其统治区域竟然跟秦朝差不多大,甚至较真的说,赵氏疆土还要小一些,这绝对是一莫大耻辱。

而现在陆谦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尽可能的‘殖民’出去,这个意思他已经对外透漏了,朝臣也好,后宫也好。之所以如此,内中必然有许多因由,但他最大的目的,就也是画个大名忽悠住人,给人以莫大之希望,免得内部给自己捣乱。

第四百七十三章 庐州【求订阅】

大军出行,浩浩荡荡,车秣千载,不加遮掩。

青面兽得到益都军令,当即点检粮草,聚集兵马,引军直奔和州。所部有八千正兵,一万新编守备军,外加民夫五千余。

二万多人,从扬州到和州,就是遮掩也拦不住西军的细作。

杨志也无心去遮奢,这一遭碰撞,两边凭的都是真实力。若梁山军不堪一击,西军自然能轻松如意;而若是西军自己撞了个满头包,和州城里就是一兵一卒都无,四门大开着,西军也不敢迈过雷池半步。

“报都督,江面上有南军窥视。”快马忽的来报。

杨志闻言白眼翻了一翻,这摩尼教真是丢分。依旧照着常例,视若不见。摩尼教实则亦是乖觉,只远远的探看,而并不着人前来催促。一是管杨志不着,二是无话可说。

嫌梁山军行军速度慢,梁山军倒也是想快,可上千辆辎重随军,他们快得了吗?长江沿线上,梁山军可无水军设立。当初谈判时约定的事宜,这是摩尼教自个提出来的,能怪谁?

如是,梁山军依江而行,速度不紧不慢。接下的战事,中心在于庐州,那儿打好了,西军不败自退。

话分两头,就在杨志引大军向和州奔来时候,庐州城下,两军交锋也见到了真章。

晁盖这日巡视城防,庐州城被他打破时候,损毁甚重,即便已经过了修补,现今西军猛扑来,那也是一次严峻考验。

战马直奔上城头,却是为了更便易在危急时刻调兵堵漏,梁山军特意在庐州城四面筑有斜坡。托塔天王刚跳下马背,在此职守的张俊便上前说道:“招讨,卑职看着城外西军恐要动手了!”

“哦?”晁盖瞪大眼睛看他一眼,拔腿就往城墙边而去。

张俊此刻已是晁盖手下的庐州兵马副使,跟后头道:“城外的砲车架得差不离了,各种器具也多打造齐全,招讨看了就知。”

晁盖凭墙远眺,刚看一眼,就禁不住心里一惊。“我昨天黄昏时候还巡了城,看宋军军备远没今日齐整,现下还未到午时,这么点功夫,城外如何都要车砲成林了?”

当初守济州的时候,西军也曾经架砲数十计,但与眼前的架势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晁盖对外眺望,都不需要千里镜,只是目力所及之处,人海之中,砲车如林,就多不胜数。

不过石砲再多,晁盖也还不怵,他手中也有石砲,布置于城中空地。庐州城刚历经兵灾,城中百姓逃亡大半,因为战争,拆毁焚毁的房屋甚多。如今都被梁山军清理了来,或是作为屯兵营地,或是作为校场仓库用,那其中几块临近城池之地,便成为了石砲阵地。

梁山砲射程远,占地却小,机械发力节省人力场地,布置在城内依旧能有效遏制宋军的石砲。

但叫晁盖心惊的是,宋军的诸多器械里,除一辆辆砲车外,还有许多的盾车、屋洞、鹅车、云梯等。

“招讨,这恐是江陵城内储备的军械,如今都运来战场。”

张俊的话晁盖表示认同。江陵府、鄂州以及襄阳城中都储备不少军器,现在也都派上用场了。

晁盖脸上神色严肃,“看来这刘延庆是准备齐全了。打就打,还会怕他不成?”当即就传出一连串命令来,比如疏散城墙附近的百姓,组织城内青壮,布置兵马按街巡哨。还有招呼砲车阵地,只待宋军的砲群进到距离之内,就发砲猛轰。

语毕,就顺着城头巡察去。一路上,见那各处敌台、马面、敌楼、箭楼上的官兵皆各司其职,没一人懈怠,甚是满意。

这淮南军被掺进来一些人后,再由萧嘉穗几经整顿,总算有了一点强军模样。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叫晁盖见了心头大慰,自觉不枉自己的一番辛苦。

巡城一周,晁盖再回到南城门时,午时都已经过了。张俊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酒肉,晁盖也不客气,抓起一张油亮金黄的煎饼,卷起大块猪肉,沾了蒜汁,就大口撕咬起来。

有人说,宋朝人不食猪肉,因为苏东坡的那一首诗么: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很多人就以为宋朝猪肉真就没人吃呢。却不想一想,这猪肉若真没人吃了,怎的还会有人去养猪?实则是,宋朝人吃猪肉不要太多。

那东京城中,南薰门外,唯民间所宰猪,须从此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

当然,那些有钱人家不食猪肉,也是宋朝时的社会实情。可原因真的是中国自古鄙视猪肉么?那是胡扯。或者说是后世网上穆吹们的论调。

实则呢,自西晋灭亡以后,大量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经过300多年的战乱先一统于隋,又一统于唐。建立隋唐的杨氏李氏家族虽然是汉人,但早已严重胡化。胡人自然更爱吃羊肉,皇族如此,吃得起肉的贵族、官僚们也是如此。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此在苏轼出生前的数百年间,猪肉逐渐没落。

后世就有学者指出,在魏晋——隋唐时代的华北地区,猪的饲养仍较为普遍,但数量与两汉时期相比已明显下降,不成规模,与黄土高原畜牧地带的大规模养羊无法同日而语。《齐民要术》与《四时纂要》两部农书对养羊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养猪。

但此一时彼一时。

对比赵宋喜食羔羊,陆谦却鼓励百姓们大肆养猪。

农耕社会,狗能看家护院防盗,鸡能下蛋换盐油酱醋,牛马用来耕田种地运输,鱼鸭需水域,羊的食物种类单一、单只产肉又少,能给大多数人提供肉类蛋白质脂肪的,只要杂食性强不挑食、性情温顺不乱跑、单只产肉量大的猪。

在梁山军逐渐扩大的过程中,猪肉始终是梁山军的肉食主要供给源之一。即便是现今海洋捕捞业逐渐发达的现下。

今日的午餐,守城将士饭菜自然有的荤腥。与晁盖所食一样,也是猪肉。区别尽是普通将士所食的猪肉是腌肉,而晁盖吃食的猪肉是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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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砲战

晁盖狼吞虎咽的吃下五张饼子,大盘里的猪肉也所剩无几,端起酒碗喝酒吞下,忽闻外头号角声冲天而起!

城墙上猛地就有人高声喊叫起,晁盖闻声丢下酒碗,几个大步窜到城楼外,朝西军阵中一望。但见那一座座盾车、鹅车、箭塔、砲车等,在无数西军士兵的推动下徐徐向前,大批的步甲军士也齐步上前,此起彼伏的号子声震天响亮!

西军终于动手了!

那亲兵统领担心长官安全,上前说道:“招讨,且下城吧。”

“不急。”晁盖摆手道。

他可不怕危险,更不要说那西军从五六里外的大营进到城下,这战事,今日一下午都不见得真能打响。目光瞄向旁边的张俊,就看他正神采奕奕的喝呼发令,指挥手下军官兵事进行布置。对于西军的声势,丝毫不觉得惧怕。

晁盖很是觉得心慰,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战场上表现不俗,叫他很是自喜。当然,那身处千里之外的白胜更是高兴,没想到自己还选拔出一人才来,眨眼就蹦到兵马副使了。

张俊此刻心头没有半点惧怕,只有振奋和激昂。攻下庐州城,他为先登,浑身沥血,轻重伤口五处,继功被晁盖拔为兵马副使。可张俊丝毫没有满足,做到了副使,他还想做兵马使。现任的庐州兵马使由栾廷玉兼任,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的诱人。

栾廷玉显然不会长久处之。如此这接下的战事就变得至关重要。若是能再建功勋,那庐州兵马使的位置对他而言就触手可得了。

只要想及此处,张俊浑身就都燃烧着斗志,野心化作熊熊业火包围着他。恁地是只恨西军不快点来到城下,如何还会惧怕厮杀。

城墙上,各处敌台马面上的将士都紧张地戒备着,一张张床弩处,绞盘手们扯开弓弦,放入一支支短枪一般的踏橛箭,其箭头处串着幼儿脑壳般大小的燃烧弹,外表罩着藤条壳子,通体被油脂浸染。

城墙内的砲车阵地上,一座座梁山砲也人员就位,只待城头上的观察哨传回信息。

这些观察哨兵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技术兵,可以正目测敌军推进的速度、方位,以方便指挥砲车进行反击。与这些人做配的是一张表格,拿到后世火炮时代,这就是所谓的炮表。而在这时候,休说普通人脑子里根本没有立体几何这一概念,就是陆谦,早把数学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的他,能够提供的也仅仅是简单的勾股定理啊、圆的各种方程式。再复杂的抛物线解析,那早忘的一干二净。是以,梁山砲能够追求的便只有规格化和标准化。

尽可能的叫石砲的性能处以统一状态。

而后用大量的实验数据来得证,此类石砲目标处正前方二百步远时的炮弹、配重标准,正前方三百步远时的炮弹、配重标准;偏左十度时的炮弹、配重标准,偏左二十度、三十度、四十度时的炮弹和配重标准,等等。

轰天雷的工作可一点都不轻松。叵耐这一张砲表之价值,可比万金。

如此,晁盖便扎根在了南城门上,直到太阳日落,那西军还在城南瓮城五百步开外。

如此之距离,神臂弓、梁山泊都是白搭,床子弩倒是可以射到,可晁盖举起的千里镜中看到西军阵前竖起的一辆辆高大的盾车,觉得还是省点力气的好。

当天晚上,晁盖值守南城门。栾廷玉提兵城内,防止有人生乱。那濠州钟离之乱,韩滔平叛固然极是迅捷,可内中一关键人物却是在城内,内外夹击这才叫叛军瞬间乱了阵脚,为韩滔创造了天赐良机。

当然,如此喜讯也都比不过那人的身份来更叫晁盖震惊,他姓时,双名文彬,时文彬。

竟然是当初在郓城做知县相公的时文彬。

当初他因为梁山事大而被远远地发配去,时文彬本没想过还有一日能回到中原来。可陈正汇的摇旗呐喊,叫岭南的不少发配犯官都起了心思,且他们这些人的监管力量本就是薄弱,可是给了不少人可乘之机。至少时文彬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他的本意不是投奔梁山军。时文彬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很尴尬的。且梁山军大势已成,也不需要一个小小的前任知县来充颜面。他时文彬不是李梁,作为第一个投效梁山军的进士知县,李梁现下已经是山东行省的左布政使了。而他时文彬若是被陆谦撞到,说是会被一刀剁了都有可能。

他能投奔的只有黑三郎,可惜人不顺喝凉水都塞牙,时文彬刚赶到淮南,就听到消息,宋江生了场大病,已经去职回乡将养了,那托塔天王晁盖来接他位置。

时文彬无可奈何只能在钟离落脚,化名林山。数月后,就是钟离城的那一幕了。

晁盖听闻了后是怎样的震惊不提,战事来临,叫他对时文彬人都被发配了岭南,却还能在那种蛮地笼络上几个汉子,以至在钟离城中一举建功的事儿全拉在了脑后,却唯独记住了一个要点——谨防内中生变。

如是,栾廷玉巡了城北巡城南,到了城东逛城西,却是不敢有半点的疏忽大意。

军中长史宋清,也是忙活到了深夜,当他被城外传来的叫喊声给惊醒的时候,只感到自己眼睛差刚刚闭上。而事实是,他却是才刚刚入睡。

夜色已深,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孤独地在云层间游弋,洒下清凉如水的月华。

此刻正是万籁俱寂时,城外的宋军安静,城内的守军安生,只有淝水仍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月光照撒冰面,如镜面样儿反射的光泽在黑色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一阵寒风袭来,冰凉如刀。

忽然的,宋军营中响起了动静来,千里镜不能叫人透过重重夜幕,看清楚一两里地外的细节。他们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不多时,“咯吱咯吱”的车轮转动声就响了起。庐州南城墙上已经一片火光,晁盖立在城头,看着城外黑乎乎的夜色,虽屁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但只听声音就能知道宋军在做什么。

“放烟花。”

晁盖下令后,心中就满是对陆谦的佩服。用烟花来做照明弹,真是一叫人想都难想的妙招。

便是西军也不知道此招数,因为这批特质的照明弹是刚定型,而后从益都运送来的。

就听得‘嗖嗖’两声急响,两支照明弹在黑色的夜空中拉出两条亮丽的尾痕,飞出老远,而后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就像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照亮了老大一片。

只是可惜,这明光并没有造出宋军器械的影子来,只是叫晁盖隐约的看到模糊轮廓。

都不需要晁盖再发号施令,那炮手就主动的在照明弹后加装纸筒。一截一截纸筒,内里装着一束一束的火药条,多节分布的火药束条,其次第燃烧所产生的推动力和续航能力,足以让照明弹的射程大大增强。

这实质上就是一个大号的二踢脚。

如是,又一枚照明弹发射了出去。现下,随着齐鲁与日本间的贸易开展,高品质的天然硫磺叫火药的性能有了进一步发展。陆谦已经开始醒悟,这火药之初时候的爆炸威力不行,多半与硝石、硫磺的品质有关联。

虽然硝石、硫磺的提纯还待日后的研究,然可喜的是,火药组好歹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这第三枚照明弹的射程径直超过了三百步远,炸响的时刻,无数被西军士兵埋头推动的盾车、石砲就全都暴漏了来。

虽然那一瞬间很短暂,却已经被射手们看准。挥动木槌,狠狠砸在床子弩的悬刀上。一枝枝带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的踏橛箭,被床子弩设了出去。

弓弦震动的声音都被踏橛箭射出去时的尖啸给湮没,一支支短枪一般的弩矢,或许可用弩枪来称呼它们,划过黑夜,多钉在了盾车厚重的前方挡板上。

接下就是一场,‘点灯’与‘吹灯’的较量。

踏橛箭前头连带的火球足以叫西军暴漏行迹,他们的应对办法便是立刻将之扑灭。

可主动权却已经牢牢被晁盖把握在了手中。

当西军的车群前端已然进入守军砲车射程之内时候,砲车指挥并不急于发砲,而是稳住!等待距离进一步拉近,务必要给敌人更大创伤。这一轮下去,用的可不是石头,而是打磨圆润的石弹。这东西一枚的造价远胜过石头十倍,更是那冻泥水弹的百倍、千倍,得教它物有所用才是。

刘延庆望着庐州城,眼睛里闪过凝重。这梁山贼真的是给他以出乎意料。晁盖用兵甚是老道,他几次设法引诱守军出城来战,晁盖都是纹丝不动。

只是在城上城下架起无数硬木串楼。

而今日他准备妥当了,终于要发起攻势了,他却来了这一手。刘延庆想到那三枚烟花,还真的是不错的法子呢。

“这梁山贼怎地还不发砲?”与梁山军几经交手的姚古甚是疑惑。对于梁山军的梁山砲,他是印象深刻,打的又远又准。前者不说,只说这庐州城一战,非是梁山砲威力惊人,他们何至于丢掉城池?

那一战里,庐州守军在无奈中还兵行险着,要夜袭梁山军砲车阵地,结果兵马刚摸出城,梁山军的石砲就发起生来,一兜兜的散弹劈头盖脑的打下,叫准备偷袭的宋军不战自溃。

姚古都被一块砖头打在了肩膀上,半边身子都要坏了,养了许久才见好。

对于梁山砲的射程他是记忆深刻,现如今西军的石砲很快就要进入预定地,很快就可以砲击庐州了,对方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旁边,姚平仲、刘锜、范琼等将都跨坐着战马,关注着即将爆发的大战。听了这句,姚平仲道:“怕是要等我军再进一步。”

话刚说完,众将突然望见庐州城墙之后,腾起一片火球。如同交叉的两片箭雨,从城门楼两侧飞起,落到了城楼正前方。久经战阵的将领们还有什么看不懂的,砲石泼上火油,可不就是这般。梁山军这是把石砲阵地立在了城楼的两侧,如此交叉射击就可以覆盖城楼的正面,很有效的遮掩瓮城的安全。

而稍微的转动方向,就可以对城角、城墙中段产生掩护。可比直接将石砲群立在城门楼后头强多了。

这庐州城内鼓声一响,众炮齐发,一颗颗石弹腾空而起,挟着巨大动能和势能,呼呼风响,声威赫然。

砸到地上,都可以感到地面在震动。那盾车也好,炮车也罢,中则四分五裂,无不碎木横飞,立即倒塌。

圆滚滚的石球多还能就势向前滚去,这也是石弹与石头、冻泥水弹最大的不同。

前者滚动很短,后者每每都会四分五裂。

而石弹却可以如一道滚石,划出去老远,但凡有人被撞着,必是成为肉酱!而车辆之物被撞,也定会毁坏当场。

如此一颗颗石弹就等若在宋军序列中划出一道道血**壑来。

当然,这种伤亡对于西军整体来说还是很微不足道的,且现下又是在黑夜里,士兵们看不到那血腥的凄惨景象,反倒叫他们的承受力上扬。

几支火把在军中点亮,轻松伤兵被搜索来,要被抬下去。

王德下一刻脸颊就猛地抽动起来,他面前的一士兵,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衣甲被蹦飞的碎木扎成了渔网,人明显是救不活了,只是还剩下一口气,双目正直直的看着夜空里的星星,伸出手,伸出手去要触碰……

“阿爸、阿妈……”这是一青羌番人,他口中发出如此的声音,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倒在一片血肉泥污之中,而是回到了家庭,回到了父母亲人之中。

整个人已经丧失了神志,痛都不会喊了,唯有那只手,还顽强地伸向天空……

寒风中瞬间就充斥了血腥气息,王德脸颊抽动了来。

“向前,继续向前——”

军中已经有人在大声的叫喊了。“灭火,灭火……”如此喊声也在队伍中响起。

后方的姚古一张黑脸也涨成了紫红色!眼看着对面的砲弹一颗颗下来,打的前军的盾车、砲车一辆辆崩碎趴窝,心头焦急如焚!

乱了!乱了!

他能明确的感受到,前方队列的秩序乱了,人心更乱了。

“希晏,上前去。”

姚古毫不犹豫的下令,叫儿子上前弹压前军。这有一定的风险,可姚平仲半点犹豫也没,打马引着一支兵马上前。借着月光,还有队伍中那微弱的火光。

远离前线的更后方,刘延庆、赵明等一干大将也在目视着前方,梁山砲的射速首先就给了他们极大地震撼。“果然是兵国利器,较之我军多梢炮,射速快上许多。”赵明说道。

身旁的将领们全都鸦雀无声,许多第一次与梁山军交锋的西军将领都震惊了!他们早就听闻梁山军有一破城利器,却自以为是虚诌,不想今日见识了。

宋军的反击也开始了。在承受了很大的伤亡后,他们也抵到了目的地,安置好石砲,立刻就发起了猛烈的反击。可是多梢炮的精准度与梁山砲比,可就差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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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持久战

托塔天王自投效梁山后,便被陆谦用在兵事上,那是就没有不称职的表现。这固然有他旧日里在绿林中声名显赫的缘故,可最终要的还是晁盖性格大气、义气、豪爽、快直。

上位者有这等的豪爽、直快性格,那是很容易赢得底下人心的,尤其是基层官兵们的军心。是以,淮南军的整个权力交接与后续的“改造”过程也变得风波不惊。

现在晁盖就立在城头,看着城池外嘈杂声越发巨大的宋军阵地喜笑颜开。

任凭宋军打出的砲石飞落也自气定神闲,与身边军将谈笑风生,这种气度恁地叫人佩服,叫周遭淮南军将士为之心折提气,无形中就叫城头官兵心气为之一定。

庐州城头灯火明亮,宋军阵营中虽也亮起了一些火光,可相比之下仍不失为一在明一在暗。

敌明我暗,宋军在这场砲战之中,先天上就有着优势的。

所以说,装逼有风险。

晁盖头顶团团黑影飞过,那总有向他砸来的一块。他正仔细观察宋军的动向时,忽听身边有人大叫了一声“招讨当心”。是只来得及微抬起头,目光就见一块大石迎面直飞过来,眨眼之间便从头顶不足两尺高处呼啸而过,未及转身,后面就已经是一声剧响!

却是那块砲石硬直接命中了南门城楼,将房门墙壁砸破,内里一阵轰隆,还隐隐有惨叫声传出来,楼中可还有人。

晁盖脸上也浮出一抹惊色。

只差那么两尺不到,他便……,一滴冷汗不经意间从他鬓角淌下。

城门楼已被砲石砸穿,瓦片梁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不消人来做吩咐,早有士兵冲进去探看。

两军砲群对射,宋军占据了数量的优势,可梁山军射速却更快,精准度也更高。半空之中,好似下起了石头雨一般。那城头上还好一些,宋军的石砲准头可不够,却苦了城内城外。直似有地龙翻身。

城下城壕内搭起的硬木串楼,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破裂声音,就是羊马墙也被砸塌了一段。城墙内更是如此,无数民房都被砸得七零八落,鲜有几栋被砸后还能屹立的房屋,也皆摇摇欲坠。

就是那砲车阵地上都有不少石块落下。然将士们皆在专注着自己的任务,不时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的砲石并不能使他们恐惧。这些炮手虽隶属淮南军,实则却多是砲营中调派来的,都是打过老仗的人了,甚个时候怵过生死?

而当东天边上亮起一抹白皙,一轮红日喷薄而起。遮蔽了天地的夜黑在消褪,宋军砲群的损坏速度就更大了,在这场较量中他们也越发表现的不支。

无奈何,宋军石砲的击发准头太差,效能太差。休说十三梢砲,就是七梢炮、九梢炮,就都需要几百人去拉拽绳索,那力道如何能用的均匀?焉不知道人力有时而尽?

恐怕前一发能射出一百丈远,后一发就变成六七十丈远了。

况且这还是战场上,人心更不见齐,准确度的问题导致宋军砲击的成果大大减少。

而梁山军却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一问题,随着天亮,随着目测的逐渐清晰,宋军石砲毁坏的速度便直线拔高。

庐州城内一片安静,毕竟梁山军布置有重兵在此巡哨。可是这种安静仅仅是表面,内地里如何没有人说怪话?

人庐州安静祥和一百多年了,非是梁山军闹腾,当地人依旧有在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何要经受兵灾人祸?

尤其是那些被编队的城内青壮,这些人口聚集,人口烦杂,那很快就有争执响起。

“你们大步都没得出庐州一步,知道个鸟。俺早些年跟人到关西贩过货,那西军恁地彪悍,大小种二位相公可皆是百战名将。任西夏蛮子有多彪悍,也被二位相公打的稀里哗啦。那种枢密当初率军前往夷平,大军刚到时非常口渴,他四下里一望,指山的西麓说:“此处必然有水”。叫人去挖掘,那里果然是有泉眼,水流溢满谷地。

这叫天生张着一双慧眼,能辨天时,识地利,知阴阳。这是有神鬼之能。

修筑席苇城时,城垒还没竣工,西夏蛮子就已赶到,在葫芦河筑垒。种枢密就在河边布阵,似要和之决战,暗地里却派偏将径出横岭,扬言是援军倒也。西夏蛮子大惊之时,再派遣大将率军悄悄绕到西夏蛮子的后方,以精甲冲击,叫那些蛮子大溃。一战中只俘获的骆驼、牛马就数以万计。

现下朝廷叫大小种相公统兵,就庐州城内……,岂是能抵挡的?”一个声音高叫说着。

“你这泼才只管胡吹!早年那童贯领着西军打梁山,还以多打少,可不也是败了么?”

“对头,朝廷就是经此一败,声威大坠。后不得已才逃奔西京的。徐夫子就曾说过,这就好比前唐安史之乱里的那潼关一战。童贯那狗贼就是甚哥,哥什么来着……”

“哥舒翰,哥舒翰丧师二十万,才叫安禄山打进长安城的么。要俺说,高俅那厮才是。”

“少整这些无干的,西军是不弱,可也斗不过梁山军。在关西时候,那大小种还要听童贯的。早前来的姚家父子,在西军里也甚有威名,牛气哄哄的,可不是没几日就也被杀得大败?”

旁人七嘴八舌反驳着那人,后者吐了口痰,只做冷笑。说道:“井底之蛙,怎知道天有多大?你们嘴硬吧。童贯那厮就是仗着官家宠幸,西军厮杀又非是他调遣指派的?姚家父子又岂能比的了大小种?等西军的人打进城里你们就晓得厉害了!”

“你这腌臜撮鸟尽是放屁!别处都不说,官军军纪好坏,庐州城内有几个不晓得的?庐州若是被打破,城中乡亲父老要遭多大的罪?兵灾人祸是在所难免,不知道多少人家就要遭殃。你这厮这般的吹嘘西军,灭梁山军的威风,蛊惑人心,散播谣言,必是奸细,奸细。”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眼睛喷火一样看着那人。

这话却把那厮吓了一跳,如是被蝎子蛰了一下,惊跳起来。“你,你他娘放屁。老子才不是奸细,休要诬陷好人。”却是说话都要不利索了。

“四郎,休动气?这撮鸟平素里就贯会耍嘴皮子,只把他当屁放了,休搭理他。”边上立刻就有人劝道。毕竟这种性质的编队,都是以街坊邻居为编队的。

一人劝说,立刻就带动起了好几个来。倒是把那汉子也劝了住,但仍指着那人说道:“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报官抓你!”

后者已经是怕了,满脸讨好样儿,陪着笑脸道:“小弟知错了,小弟知错了。四哥大人大量,四哥多多包涵……”

庐州城下的战事刚刚打响,但这却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全部。刘延庆早就将庐州地理地势烂记于心,眼见庐州城实非是短时间里可以拿下的,转头就召集诸将议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枢相已经决意攻打金陵,这庐州之地,我军就必须早早拿下,这就是用兵之时!不过,本太尉也知晓这庐州城想要夺下,非等闲易事。需要慎重对待。是以本官以为,当切断其南北交通往来,隔断东西,使之为一死城。眼下只是攻打庐州城,用不着全军进发,我欲派军将向北夺取段寨镇、永安镇与慎县等地,再向东南取青阳镇……,尔等谁愿前往?”

却是那段寨镇在淝水的上游,位于庐州西北,与永安镇平齐,再包裹上东北方向慎县,这三地占据之,则整个庐州北方隔绝也。青阳镇位于巢湖西端,夺取这里,再有柘皋镇与巢县在手,则庐州战场就再不用担忧也。

何况,巢县战场还有反复。梁山军一支援军开到,救了贼军残余兵马,现今就盘踞在柘皋镇,刘光国几次出兵攻杀,都未能得手。

“太尉,小将愿望!”不等众将反应过来,一个年轻人跨步出列。

刘延庆定睛看去,出列的是小将刘锜。却是他生性不愿打攻坚战,也不善打攻坚战,每每看着将士白白死难,他就心如刀绞。早前深州时候也就罢了,剿灭田虎事关重大,现在到了淮南依旧是要这般,叫他气闷。今日,既然军中已经有了别的任务,刘锜自然乐得效力。

刘锜英姿勃发,看着他刘延庆只以为见到了他那三郎还在时候,心中就生出欢喜来。且刘锜也真的不凡,只往面前一站,立显出大将的气度和风范,想必这大半年厮杀历练,也成长许多。

刘延庆就不等别人了,点点头:“既是主动请缨,依你就是。刘锜听令!”

“末将在!”

“我便以你为将,待探明情况后,先攻下青阳镇,再与巢县我军合力剿灭柘皋镇的匪寇贼军!不得违令!”

“末将遵命!”刘锜高声领命。

而后刘延庆再以赵明为总管,督率兵马攻取慎县、永安镇与段寨镇。

“其余部将,寨中备战,随时听本官号令!”这大军的重心还在于庐州。

次日上午,晁盖又在城垣上对城外西军营寨遥遥看望了一番,只见大地茫茫,人兽绝迹,在云烟丛里,隐约一片旗帜的影子。同时有瞭望手回报,西军兵士移驻庐州四面挖壕筑堡,来往很忙。晁盖手扶城堞,回头见栾廷玉、宋清说道:“西军要进兵江南,必然是急着要打破庐州城。绝非不想攻打我城池,只是要和我对垒相守。”

宋清说道:“哥哥明见。刘延庆乃西军宿将,久经厮杀,长于用兵,必诡计甚多。怕他明取守势,懈怠我们的军心,再养回西军砲车崩塌败掉的士气;暗做准备,乘我不备来攻打城池。”两日的对轰,西军手中的砲车损毁殆尽。

栾廷玉道:“西军果然这般打算,却正合我意。杨都督正率兵马赶来,大王又命武二郎引兵增援,待得我大队人马到了,好夹攻这些下山的西军。却看他们如何来抵御?只是西军必也会得了这信,决不会困守不来厮杀。”

如此,三人把西军阵势完毕,着人多备弓弩飞石,一意把守城池不提。

汉风雄烈说

我去,今天又要停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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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命比草贱的百姓

西军打庐州困难,可对付段寨镇、青阳镇、永安镇,乃至慎县来,却是易如反掌。

数百人一起发力,砲车猛的轰鸣,斗大的砲石在空中化出一道弧形,朝着目标直砸了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石块准确的落到了城墙上,这一声巨响直若地动山摇,整个城墙都为之震动,泥沙碎块飞起一大片。

宋朝时候的城墙极少有石制、砌砖的,庐州城尚且是夯土版筑,就勿囵其他地方了。

一块砲石砸在庐州城城墙之上尚且不会立刻显露来裂痕,但放在慎县城墙上,可就有问题了。

“姚相公,裂了,裂开了……”

一名县衙衙役连滚带爬的跑来报说。

慎县县令姚向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旁的县丞、主薄亦个个脸色大变。早就知晓砲车的力量,那么重的石头被抛的那么远,落下来可想而知力量会有多大。这是砸中了城墙,若是人,怕是会只剩下血泥一片。

但他们只能熬着。

这慎县县城中的防务早就有赵立接过了。后者是寿州的兵马使,麾下七个守备军营,连同庐州拨调的一部分兵马,小小的慎县当中聚集了五千兵力,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城池。

这里守住慎县,那边韩滔守住柘皋镇,这般来庐州的局面就没彻底失控。虽然巢县的丢失叫淮南军的优势消减了甚多,可慎县与柘皋镇还在手,就让淮南军依旧有着翻盘的可能。

“再放!”城外的石砲虽然仅仅两座,但杀伤力却恁地惊人。

“轰!轰”

连续的响声,砸的城中青石板都为之粉碎,斗大的砲石陷地愈尺深。

却是精准度的原因叫宋军的石砲打失了。

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过半个时辰后,在又一串震天动地的巨响在,一块砸在城墙本有的裂缝附近,尘土飞扬同时,原本裂缝迅速增大,碎石呼啦啦的落下。

随后一阵砲石飞舞,城墙女墙径直被砸塌,垮塌的碎土墙块坠落到城外,叫县城城墙上顿时出现一个不小的豁口来。

城外的西军见了顿时一齐喝采,声响震耳欲聋。

姚向心乱如麻,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据守城池的赵立却早就想到了这点。

那城头女墙根本不是他要固守的,小小的慎县资源有限,女墙还是听天由命的好。反而是城头的敌楼更叫他用心。其办法却是从串楼演变而来,楼橹四周架设虚栅,下面堆高粗糠布袋,楼橹即使被毁,也能很快修复。

在石砲轰击的同时,西军还用上了另一招——填濠法。

“洞子,洞子……”城头上的守军惊叫起来。这却是一种下置车轮,上安巨木,状如屋形,用生牛皮覆盖,外面又用铁皮裹实的攻城器具。士兵在里面推动车轮前进,每一座洞子向城池迫近,后面都会有数不清的洞子连续跟上,座座节次相续,连接上了三五十余辆,士兵便在里面不断传输土木、柴薪。靠近了城下濠沟,便用大板薪柴垫底,一层层加高,最后填土,再铺垫木排,如此便与平地无异。

拥有了这些刀枪不入的洞子,无论城上抛射下的无论是箭、还是石头、檑木,统统失效,毫无作用。

如果有必要,这些洞子还能跨过城壕,直抵城下,内中士兵就可在其内掘凿城根。可以说是一种很是犀利的攻城器械。

只是就现在而言,却是用不着如此。这些洞子只是为了铺垫城壕。

因为慎县的城墙太单薄了。不到午时,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段城墙终承受不住摧残,轰然而倒,露出一段十数米的缺口出来。

城外宋军阵中,赵明顿时下令敲响了战鼓,甚有规律的鼓声,一下接一下,直敲进人心里。

大批的选锋军士卒潮水一样移动,向着城墙推进。片刻后,杀声顿起,大批的西军,顺着城墙上的这道缺口,冲杀进去。

石砲的威胁叫城头省去了金汁沸水,但是灰瓶与干柴烈火,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说,这守城真的是大有便易的,只要能镇而不慌,只要方法得力。

赵立在武略院中学习了一段,别的不说,战演室是进去过好几回的,那上头发现来的《守城计要》也翻的滚瓜烂熟。这灰瓶、干柴烈火都是最简单而又有效的法子。

可以轻松的对进攻之敌造成伤害和阻拦。

王德一手举铁叉,一手持着厚盾,冲锋在最前,直欲跳上城头,与敌厮杀一个爽利。却谁知道灰瓶临头不说,大捆的干柴丢下,一捆捆稻草被点燃推下,眨眼那崩塌的十几米缺口就被一道火墙给封死。

一支弩矢钉进他举的重盾上,巨大的力道让王德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有绊倒在地。他连忙发力稳住了身子!眼光从重盾顶上瞄过,向上去看。

就见一支利箭迎面射来,他急忙勾下头去,箭矢径直打落了他盔顶红缨。

接着又是一箭钉在他正面裂开的两脚中间,吓得王德脑子一懵,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时他耳朵听到了鸣金声。

选锋军官兵落潮般退了下。

回到后阵,王德依旧心有余悸,那一箭就扎在两脚中间,那弓箭稍微偏上分毫,自己脚掌或是小腿就要被箭矢钉在地上了。

王德自然不怕死,但他最怕受伤,因为但凡受伤就有一定几率感染,或是得那破伤风。那还不如一刀径直杀了他呢。

一只只土袋被送上城头,当大火熄灭之后,十几米的缺口土坡上,一条被粗布麻包口袋垒砌的简易城墙就已经建好。虽然那高度还不及三尺,只是在倒塌的城墙土堆上垒砌了一堵毫无根基的沙包袋,但却叫城外的西军上下脸色尽是难堪。

“杀,给我杀——”赵明怒火冲天。

李成平是慎县本地人,因为生的高大强健,而被官军选入了砲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搬运石砲和砲石,以及补充拉拽力丁。人力拉拽式的石砲激发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李成平刚刚被替换下大口喘着粗气,席地坐在本阵之中,他们整个队伍都在城头箭雨的覆盖射程之外。这些人有西军士卒,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也有外地来的民夫,但更多的还是本地的丁壮,如他一般被强拉了过来。

众人皆是平民百姓,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胆寒。那城墙下已经躺下了上百人,有民壮也有官兵,后者伤员大多数被救了回来,只有前者,那些在刀枪的威逼下卖力推动云梯等器械而被城头箭矢射到的百姓,一些死去的不提,有些没死的都躺在地上挣扎着,可战鼓声和呐喊声将他们的呼叫声掩盖住。没有人有余暇顾及他们,西军甲士大批的冲上去,脚步踩踏下活着的也给踩死了;更不要说两边箭矢弩矢激射,那落下的镝锋可不止都在城头上面,或是城下西军的头顶。

李成平紧握着双拳,最终也只能无力的松开。

谁叫他们只是百姓,只是命比草贱的百姓呢。赵官家才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呢。不是有消息说,赵官家手中没钱了,都指使不动西军平叛,就直接对西军说,江南富贵,钱粮无数,卿等可直取之。那是什么意思,李成平可清楚的很。赵官家眼里就没他们啊。

就这般喘着粗气,李成平忽的觉得,这赵官家是真不如梁山军啊。人家才占了慎县,就宣布今年钱粮税赋全免,明年也钱粮减半,对比起赵官家来,真不知道谁是贼寇谁是朝廷了。

就在这时候,战鼓声忽的一变,前方大批的弓弩兵和肉搏甲兵裂开了队列,好教排在阵后的云梯车开始向前移。这种云车与城墙齐高,下面三五十个民夫推着四个粗大的木轮转动向前。云车上能容二十人,车后是一架木梯,斜着向后拖到地面,可随时上人。等云车推到阵前,选锋营的士兵便在都头队正的指挥下起身整队,聚集到车下,攀登攻城。

赵明这一次整整推出了十架云梯车,投入了一个营,为首的指挥使正是解元,王德所在的前营作为后续,此刻仍旧坐于原地等待。

兵力调派好了以后,每辆云车载二十人,人人披挂重甲,持刀盾。随着战鼓声更加急促,十架云梯车缓缓向着城头而去。

城下选锋军箭阵又换了一批士卒,这批生力军上阵后,发箭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云梯车缓慢而坚定的通过城壕上铺填出的通道,直接来到城边。城上守军顿时射出一些火箭,钉在云梯车上,但因为整个车身已经事先浇过水的缘故,并没有被点燃。云车靠在城墙边,车顶的选锋军刀盾手将顶在前面的盾阵一撤,纵身跃入城墙之内。

城下西军士卒眼见自家弟兄上了城墙,都兴奋的同时大喝一声,声震四野,阵后的战鼓也擂得更紧了些。王德这边军中的弟兄也坐不住,大伙儿纷纷起身,凝目往城墙上观瞧。

只见最先登上城头的刀盾手们跃上城头后,城头顿时喧闹杂乱起来。王德看不清上面的情况,只是看到云车下的弟兄们陆续通过木梯登上云车顶端,然后一一纵身跃入城内。西军各处军阵立刻传来一片欢呼声,只见后面阵中令旗一挥,他便立刻叫人起身整队,然后迅速向城下开拔,准备随在解元营身后入城作战。

解元随本营兵马开到城下第三座云梯车处,眼见之前那一队士卒已经全部跃入城中,便把一挥手,让众人跟着他上车。解元手持钢刀,就要登上木梯。他名叫虽然很叫人有歧义,可本人却是一员十足的猛将兄。

当初在河东军中,一日与同伴巡边,忽闻西夏兵大至,余者尽皆骇愕。独解元激亢,领二十骑擒其探马,知敌动息。旋即又逢骑数百,其亲身陷阵,横枪刺西夏兵之长坠马,夏兵惊惧遁去。

攻伐田虎,解元亦数次先登,尤其是威胜州一战,他持刀跃入敌城,以短兵击杀数十人,乃立下首功。

选锋军中,他是与王德齐名的猛将,一人为前营指挥使,一人为左营指挥使。都是驱全军之先锋,且皆步战可,骑战亦可。

但解元刚攀爬不几步,就见两名先登的手下军兵,翻出城垛,直扑云梯来。其中一个在跳上云梯时候,被后方一枪刺中背心,惨叫着坠下车去,另一个却幸运的躲过了追来的刀枪,只被箭矢射了两下。

“快退,快退……”那人已经完全不顾城上的追击,抓住云梯就急速下降,口中犹自含着“快退”。解元心中气怒之极,只想上前一刀把那人斩杀了,可他刚上了几步,就见城中忽然飞出几个黑乎乎的陶罐,一愣神间,这些陶罐直接砸在云梯车上破碎开来,一股油腥味直冲他的鼻孔。解元心头大骇,顾不得再登梯,也顾不得砍杀那人,直接跳下来,口中大喊道:“退后!退后!油罐!是油罐!”

汉风雄烈说

今天真是见识了何为横眉冷对千夫指了。那八旬老太果然厉害。

——我住那片地近来老停电,前遭电压器都烧了,现在换了个新的,压力依旧大,便准备在原先(五六年前)立电压器处再安装一台,好减轻压力。那里本都废弃好几年了。

却被临近一家人反对,那老太都八十多了,往地上一坐死活不起。那里也不是她家地头,理她家又有那么远,但人就是不让立。

整片地儿都停了电,几百户人家,大夏天的酷热难耐,可谓是群情激愤。但那老太从早耗到晚,任凭你多少人叫骂,人家是听若不闻。

只能道一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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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城垮墙塌人犹在

约莫一刻钟后,鼓声忽然一变,排在身后的云梯车开始往前移动,这种云梯车与城墙齐高,下面十多个民夫推着四个粗大的木轮转动向前。

云梯车上最多能容七人,车后是一架木梯,斜着向后拖到地面,可随时上人,等云梯车推到阵前,各营的士兵便在百户、队正的指挥下起身整队,聚集到云梯车下。

东面城墙推出了十架云梯车,扩编后的敢战营(四千余人)投入五个什,近五百兵力,赵信所在的百人队并不在其内,仍旧站在原地等待。

兵力调派好了以后,每辆云梯车顶上都上去了七个人,五个刀盾手,两名弓箭手,其他人则围在云梯车之后,以盾牌覆顶,组成盾阵。

几个盛满清水的木桶被吊上了云梯车,车顶的士卒将水泼洒在了云梯车上,浇得整座云梯车湿漉漉的。

待一切就绪,进攻号角声起,车下民夫推动木轮,云梯车便向城墙缓慢地靠了过去。

前排义军箭阵又换了一批士卒,这批生力军上阵后,发箭的速度又快了一些,逐渐将城头的元军箭手压制住。

云梯车缓慢通过护城河上民夫们用命填出来的通道,直接靠近城墙,这时,城墙上元军急忙射出一些火箭。

火箭钉在云梯车上,但因为浇过水的缘故,并没有点燃云梯车,云梯车靠在城墙上,车顶的义军刀盾手将顶在前面的盾阵一撤,纵身跃入城墙之内。

城下义军眼见自家弟兄上了城墙,都兴奋地大喝起来,声震四野,战鼓也擂得更紧了些,赵信这边军阵中的弟兄也都坐不住了,大伙儿纷纷起身,凝目往城墙上观瞧。

只见最先上了城墙的刀盾手跃上城头后,城头顿时喧闹杂乱起来,赵信看不清上面的情况,只是看到云梯车下的弟兄们陆续通过木梯登上云梯车顶端,然后一一纵身跃入城内。

义军各处军阵立刻传来一片欢呼声,只见后面阵中令旗一挥,新晋百户李义便让大伙儿整队,然后迅速向城下开拔,准备入城作战。

赵信随本队开到城下第六座云梯车处,眼见之前那一队的兄弟已经全部跃入城中,李义一挥手,便让大伙儿上云梯车。

赵信提起崭新的宽背大刀,迅速登上木梯,刚上了几步,就见城中忽然飞出十多个黑乎乎的陶罐,一愣神间,这些陶罐有几个直接砸在云梯车上破碎开来。

一股呛人的油腥味直冲入赵信的鼻子,赵信心头大骇,顾不得再登梯,直接跳了下来,口中大喊道:“退后,退后,油罐,是油罐!”

李义听罢也是一激灵,挥手让大伙儿后退,可是纷乱间数十人挤在云梯车前,哪里退得开。

只见城头抛下几支火把,云梯车眨眼间便‘噌’的窜起了高高的火苗,还有些没有砸中云梯车的油罐落在地上,也溅落了满地油液,城下顿时燃起大火。

拜赵信穿越前看得古代战争片比较多,对于这类突发事件反应快,预判早,等大火燃起的时候,他已经拽着陈棋跑出了火焰的范围。

但云梯车下推车的十来个民夫和本队中没来得及跑的十多个弟兄却都成了火人,哭喊着如没头苍蝇般在地上翻滚,惨不忍睹。

所幸城下义军的弓箭手压制得比较成功,剩下的义军撤离城下时没有太多伤亡,大家回头看去,十架云梯车都燃起了熊熊火焰,连带着城墙下许多地段都烧成了一条条火龙,无数没来得及撤下的义军士卒葬送在这一把大火之中。

如此惨状就在众人面前上演,大伙儿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些哭喊的火人中很多都是这些天来相熟的弟兄。

虽然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姓,但相互间却一起高唱过,一起呐喊过,一起厮杀过,一起痛饮过,如今却天人永隔,大伙儿心里都极为难受。

城下的大火除了让后续攻城的军士死伤狼藉外,十架云梯车全被烧毁,烧毁的不仅是攻城器械,更将城墙上的五百敢战营弟兄的退路给烧断了!

如今那五百弟兄仍在城头上厮杀,却没有了接应,撤又撤不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大伙儿只能在城下跳着脚发急,隔着大火眼睁睁看着城头五百义军弟兄孤军奋战,却都是一筹莫展。

等到城下火势渐弱,城头上的厮杀也慢慢停止,又过了一会儿,城头上抛下数百具义军弟兄的尸首,元军重新回到城墙边,指着城下的义军笑骂不止。

后阵中传来鸣金之声,百户李义无奈地指挥众人后撤,这一番失利对士气的打击十分沉重,大伙儿心里都不是滋味,垂头丧气地回归本阵。

第一次攻城失败,义军损失较大,光是东面城墙的攻势中,便折进去七、八百弟兄,其中还不包括数百民夫。

当然,东城是义军今日主攻的方向,其他各面都是配合策应而已,损折没有那么大,但加起来也有两千余人。

此后的数日中,义军继续加紧攻城,东城主攻过两次,西城、北城也各主攻过一次,但都未能成功,反倒是主攻的敢战营兵力折损超过两千人。

满营的伤兵对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限于简陋的医治条件和极少医生,那些受伤较重的士卒基本上只能无奈的死去,或是被大夫直接放弃,或是疼得忍受不住之时,央求身边的弟兄给自己补上一刀。

就连许多只是腿上、胳膊上中箭的士卒,都只能获得相同的命运,他们大部分的症状都很简单,‘发烧’或‘发炎’,可是面对这样的伤病,这个时候的医治条件却一筹莫展。

能够得到救治的只有那些受伤不重的士卒,或是比较出众的军官,像腰腹处受了重伤的百户刘达,就得到了张忠的重点关照。

赵信亲眼见到许多受伤的弟兄,在接受大夫的诊治时疼得发出渗人的惨叫,让他不禁冷汗淋漓,大夫的诊治方法简单粗暴,只有生命力顽强的人,才能最后活下来!

毕竟是在一起共同战斗和生活过弟兄,按照赵信的理解,这些人都是他的战友,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军营的生活都是一个大熔炉,能够最大限度的影响一个人的心性。

这段日子里,他早已不知不觉地融入了义军的氛围中,身边弟兄们的嬉笑怒骂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让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红巾军。

遇到高兴的事情,赵信会和弟兄们一起大声欢呼,遭遇挫折的时候,他会和弟兄们一起沮丧叹息,他会为义军的雄壮和军威而激动,也会为战事的进展而担忧。

所以,赵信无法以穿越人士的心态超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这些受伤的弟兄们。

第四百七十八章 欺软怕硬赵官家【求订阅】

一队队宋军步甲才进入到百步之内,当前的是大批的刀盾手,身披重甲举着大盾,稳步向前。

赵立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些披挂着步人甲的重步兵,就是一个个焖铁罐,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除了床子弩,就是掉刀长斧,铁锤铁鞭铁骨朵这些重兵器。

强弓劲弩在这个距离上还是算了。

就是再拉近一倍,寻常箭矢也根本无用,只有特制的破甲箭,那也必须在五十步内才能对步人甲造成伤害。

人流慢慢的逼近,八十步、七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等的就是这一刻!赵立嘴角一翘,冰冷的杀机猛烈迸出,“噌”一声拔出腰间钢刀,向前猛地一挥:“放箭——”

“吱扭——”

一张张强弓劲弩挽起,弓臂弯曲的咯吱声在城头连响做了一片,一枝枝锋利的破甲重箭被扣搭在弦上。

下一刻,刺耳的锐啸声不绝于耳,密如飞蝗的箭矢弩矢从残缺的城墙上倾泄而下,无情地攒落在汹涌而进的宋军阵中。

惨嚎声霎时响起,冲锋中的宋军步卒一片一片地倒伏下来。连死带伤,几波箭雨下,上千名宋军步甲就折损了两成还多。

宋军阵前。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赵明面色倒不见酷寒。“这赵立……”只看慎县前遭守御得法,就可知道这位五百年前的本家不同凡俗。

下一刻,随着刀牌手、肉搏甲士前进到城下的宋军弓弩手也开始还击。

但这种城上城下的对射,本就是后者遭殃。淮南军的弓弩手不仅有盾牌遮掩,更有敌楼护身,从垛口、瞭望孔中射击。城下的宋军弓弩手虽有盾墙掩护,但与其对射,依旧是大大的吃亏!

不过他们的还击也给宋军步甲减少了不小压力!

付出一定伤亡后,宋军步甲终于冲到了倒塌的城墙下,真正的厮杀开启了。先是刀盾兵蜂拥而上,身后跟着一批肉搏甲兵。

厮杀声开始响彻城上。慎县南城,里许长的城墙正面,大小七八个缺口,每一段一刻钟都有人在送失性命,在流着鲜血!

赵明面色冷峻,攻城战最关键的时刻来临。这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时刻。对于他来说,西军士兵的性命不值一提,他见过太多的生死,早就过了为士兵的死伤心痛如刀割的阶段,现在他关心的只是能否拿下城池。

随着赵明的一声令下,又一个步兵营随之从阵中冲出,向着厮杀正酣的城头冲去。

而就在慎县厮杀正烈,就在庐州城下激战犹酣时候,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正在大江南岸的铜陵上演。

——西军Vs摩尼教。

“给我死来——”白钦疾舞着长剑,左臂上的箭伤叫他长枪已不能使了,只有单手长剑在握。雪亮的剑身在阳光下显出道道耀眼的白芒,随着他剑身的挥动化作道道夺人性命的寒芒。

剑尖轻吻过一个个西军士兵的脖颈、咽喉,带出来了一道道鲜艳的血炼喷哧而出。

而要是有对南国右丞相祖士远有所了解的人在,一眼就能发现,白钦所使剑术与那祖士远慢腾腾的舞剑,系同出一路。

“杀!杀杀杀!”在城门楼处的数百摩尼教军在高叫着。果然如白钦旧日在山东学到的那般,这攻防战,杀着杀着人心就安定下了。随着一个个西军士兵毙死,随着一个个摩尼教军战死,随着厮杀的持续,尼教军在城头的防线是愈见的稳定起来。

“哗——”一大锅滚烫的沸水从城头浇泼而下。

城下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惨叫。即便身披着战甲。西军士兵也不能完全无惧沸水,更惨的是当头攀着云梯向上爬的那些人。手掌、面孔,无不是皮开肉烂。

为数不多的热油被浇泼在云梯车上,几支火把落下,云梯车随即被一片火海吞噬。避之不及的西军士兵带着满身的火焰在地上翻滚着,哀叫着,绝大多数会在烈火中化作一堆灰烬,少数被救过来的人也是被烧的面目全非,浑身乌焦。

局势越来越好,白钦就也不再冲锋第一线了。而是手按长剑一脸煞气的迈步在城头上,巡视着士兵,犀利的眼神一刻不停的扫视在士兵的身上,那冰冷的目光就好似一条时刻不忘鞭策他们的皮鞭,让所有的士兵“精神一震”,再无一人敢避战耍滑。

“太尉,铜陵城中的摩尼教军战力不弱,我军若一味强攻,怕是自身伤亡……不会小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眼看着一具具西军步卒的尸体从城头掉落下,种师中边上的一将再忍不住向他进言道。

种师中则毫不动摇。铜陵城内才多少摩尼教乱军?双方对耗,最后也是摩尼教先玩完。

这一战是西军江南攻略的第一战,不容有失。折损些兵马不怕,失了锐气,才更是糟糕。

虽然眼前的厮杀叫种师中心中也有了一丝懊悔,却是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妄自尊大了,小瞧了摩尼教军。后者的战斗力,至少是那战斗意志,真比王庆军要强出许多。

白钦注视着城外宋军的变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西军攻势之强,竟如此厉害。望着又一队西军步甲缓慢地移动到了城池下。他心里知道今日是守不住了!

“还好城里都已安排妥当。”

白钦两眼眯缝中杀气毕露,望着城外忙碌中的宋军,心中冷冷笑着。丢了铜陵不算甚,等到宋军杀进来,还会有一个大惊喜给他们。

铜陵城城内。白钦将所有可以调遣过来的兵马都集中起来,整整两千名甲兵,却不是布置在城墙下,而是布置在稍里的一石头牌坊处。这里本是铜陵城中一热闹所在,现下那周遭的房屋却在上一次的攻夺战中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座大石牌坊屹立,周遭空阔,紧贴着西门主道。城池告破,西军缀着败兵赶杀来,必然要经过这里。

白钦就将两千甲兵环成一个标准的方阵,冷森森的战刀已出鞘,锋利的长枪向前举起,只待铜陵城内最后的厮杀。

副将景德反而流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铜陵之战到了最后了,那就来杀吧!

自从西军救池州,与梁山军战庐州后,摩尼教军也是看清了他们的战略,这是要沿江直捣金陵城。后者虽不是他们的都城,可金陵城乃南国第一名城,政治意义非同凡响,段不容有失。

铜陵西城的厮杀是一场耐力的拼斗,更是一场坚韧的比拼。就好比慎县的城墙与西军的石砲间的比拼,赵立虽亦已做出了完全的准备,可在西军的石砲面前依旧是一失败者。摩尼教军也已经拼尽全力,但是在西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在如潮水涌来的西军步甲前面,就像是面对着西军石砲的慎县城墙,最终轰然倒塌。

一声巨响,“石弹”终于撞穿了摇摇欲坠的“城墙”。

“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城墙”先是从一小缺口变成一大缺口,而后再轰然倒塌。

“杀!”

西军万众齐呼,当中一将高举着手中地长刀往前奋力一引,数千西军精锐瞬间起来。高呼的呐喊声中,上千重甲步兵就是那决了堤的洪水,汹涌的从眼前的缺口灌入,霎时之间便涌进了铜陵。

一切就如白钦所想的一样,城外阵列井然有序的西军在攻入城中后,立刻就散了开来,而后当无秩序的西军面对着准备多时,井然有序的摩尼教精锐时候,谁吃亏谁占便宜就一目了然了。

顷刻间。军列箭雨齐下,两千摩尼教甲兵也疯狂地咆哮起来。他们是摩尼教中最为忠诚者,摩尼教手中的兵甲还没富裕到装备垃圾的地步,能够被如此武装者,必是摩尼教心腹教众。他们人人都一脸毅然,攥紧自己手中的兵器,只等着军中号令。

激昂的呼喊声中,西军士兵竭斯底里的嘶吼着、咆哮着。他们此刻的士气也是高昂雄壮的。

“杀!”

景德手中掉刀一摆,方阵排列的摩尼教军列齐步向前。前列举盾,稍后是大枪长矛端平,一排排平直向前,迎着混乱的冲来的西军士兵撞去。这是他们仅有的一个优势,也是最大的优势。

以整敌单,列阵而战,才是战争的真意。单打独斗那是市井小民或是江湖绿林。

西军原本整齐的军列经过城墙与大街小巷的‘考验’后已散乱的不成样子,冲下来的士兵只能单打独斗,或是十来人的小队配合。可是摩尼教,整齐的军阵毫不动摇。使得冲进来的西军立刻陷入了劣势。

“杀杀杀~~”

斗志高昂的两军终是狠狠相撞在一起,霎时间,令人心寒胆丧的惨嚎声、杀伐声就响彻云霄,长枪戳刺、战刀劈砍,鲜血伴着残肢断臂飞洒而出。

血腥、狰狞、惨烈。

一波又一波的西军士兵撞在摩尼教军坚固的战阵上,在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中,西军士兵就像被割倒的稻草一样一排排地倒下。同时摩尼教军也在流血之中,因为后继的西军士兵仍旧在奋勇高呼地往前冲杀,同时有所警醒的西军开始从街巷中绕道,袭杀大牌坊处摩尼教军侧后。

战场上的人命真比风沙枯草都还要轻贱,每一瞬,每一息,都要有人哀嚎着倒下,都要有人在痛苦中死去。

所以,这一次的较量依旧以摩尼教的失败告终。

小小的铜陵城,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四面八方都响彻着厮杀声、惨叫声以及诸多喧杂声!

直到一把大火冲天而起。

“烧吧,烧吧,尽情的烧吧!”东门外,白钦立在马背上,看着被大火吞没的铜陵城池,脸上布满了肆意的狞笑。点点火星已经从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面多处地方升起,这可真是一把好火。

“景德将军呢?”

白钦问道。他自然晓得这种作为有伤人和,铜陵城中可还有不少百姓呢,然没奈何,这世道上就是有那般恋家的人,战火厮杀都赶不走他们。现在自然也是都陷入了大火中。但这又怪得了谁?他们的份量可不足以叫白钦改变策略,高抬贵手。须知道这一把火能烧死多少西军哦。

这他娘的都是给逼的!他也不想多伤及无辜。

谁叫洛阳城里的赵官家欺软怕硬,放着山东的梁山军不打,而来打他们摩尼教呢?

他娘的整个河北都给放空掉了,这不是明白在让出河北之地,做缓冲,好集中力量打掉他们摩尼教军么?简直欺人太甚!

“景德将军没入了阵中。”却是在石头牌坊处纠缠过深,等他醒悟到该策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娘的。”白钦狠狠地骂了一声。景德与他可是同出一系,都是祖士远一脉的干将。却没想到才一战就折了一个,转头看着大火燃烧的铜陵城,白钦心中暗道:“也罢,就叫这座城池,还有敌我两边,以及城内百姓的数千条性命来给你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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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官奴【求订阅】

岁月匆匆,时光悠悠,经不住似水流年,留不过岁月变迁。转眼间,又是一年。

新春佳节之际,不管庐州是否还在交兵,陆谦都穿起了喜庆的衣裳。正旦朝贺,望着下方俯首下拜的群臣、使节,踌躇满志。

时间又过去一年,女真人又得到了一年的将息。不同于契丹内部的混乱和当权者的昏庸,始终被陆谦警醒的女真却是走在一块快车道上,正大步的向前迈进。

至少人家没闹粮荒,大量的辽东汉民和渤海人,甚至是女真人正迅速的融入进女真。

当来年大批的粮食收获,当大量的工匠为女真士兵铸好更锋锐趁手的兵刃和铠甲,那就是女真人与契丹人战火重新点燃的时候。那也就是契丹辽国被彻底的扫入历史垃圾堆中的时刻。

在此之前,陆谦就必须将河北河东紧紧地把握在手中,有可能的话还有京畿道。这些地区许比不得江南繁盛,却也都是富饶之地,虽经战火兵灾,但根基犹存。

看看现下的山东,这才多久?两年尚且不足,民间休养生息,这般已经富足,而梁山军的根基也在这当中不知不觉的打下。

已经尝到了好日子的齐鲁百姓,再叫他们去吃老赵家管,过原先的苦日子,谁人会乐意?

整个冬季至今,二百余万难民的赈济叫梁山军在河北、中原的想象大有改观。宋廷再是涂黑又如何?现实是明摆着的。如是,这河北与中原之地在陆谦眼中可不就是熟透的桃子,举手可得。

更何况宋室还自把河北的兵马抽调一空,这用意直白的叫人一眼看穿,陆谦却也必是要取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河北之地现下已经激愤甚高,秩序混乱,官府的约束力在大大降低。若是再被宋室蹂躏一年,恐真就是遍地盗贼,饿殍遍野了。那麻烦就大了。

陆齐的开衙之日在初六,年前五日,年后五日,这假期已经不短。但实则在初三时候,一封奏报送到陆谦案上,他就已经在办公了。

这份由内阁筛选、整理出的人员名单,就是接下时候,梁山军扫荡河北后履新的大小官员。

从府尹、太守到县令,从兵马总管到兵马正使、副使,每一人姓名籍贯简历,都附带其后,如是这道折子厚如一部书集。

“乐和。”

“臣在。”

“你在这秘书监许久,内中人物都换过了一茬,恁么不愿去地方为官一方?”

陆谦甚是好奇。这秘书么,古代他是没有印象,但后世的秘书帮啥的,、电视看得多了,叫他对秘书多少是有些认知的。

这人做秘书,最终不还是为了做官么?这只是一条官场捷径。

过去的一年当中,这秘书监内人员更变很快,鲜少有人能待过一年的,如乐和这般的,更是少之又少。像状元常同,这番就被定在保定人通判。

内中原因不一,有陆谦的故意为之,也有他们的个人意愿。

因为前世看那些官场,叫陆谦对秘书的感官不怎么样。虽然很多官场的主角都是从秘书位置上起家,可对于看官言,却很容易对秘书‘另眼相看’。尤其是现下他陆谦当王时候。

那些耍笔杆子的‘秀才’,在领导身边伺候了一阵,放到下面去做镇长,甚至是乡镇一把手,就真的能称职胜任吗?陆大王是很怀疑的。

至少放在同一层面上,这些人的能力真会比那些乡镇官儿优秀吗?

更不要说,随着官场的主角向上攀登,还每每都能碰到更高级的秘书,那市官省官的秘书所触及的便非是乡镇一级了,而是县市一级,这攀高力度太强了。

如是,陆谦就对秘书监定下了规矩,其为首者方可授正五品,余者从八品到六品不一。无论你在其中待多久,莫过于此。

且秘书监外放官员还隐隐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是不可为正堂官。

如是,陆谦这就是在逼着秘书监的人快点离职。这就像宋明两朝的驸马爷,站的位置空是高贵显眼,却没实权也没前途。有志之士必然不会在这儿久处。说到底,还是陆谦没打算在这搞甚储才之地,他不想搞小内阁,也不愿意玩军机处,翰林院更是被他鄙视。所谓的秘书监,俨然就是为他处理/过滤杂事之所在。

乐和闻声一笑,说道:“大王明见,小人生来就是个软性子,万不是那主政坐堂的料。亦无甚大野望,只愿服侍大王前后,以报大王恩德。”乐和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是他的心里话。

他对自己现在这位置是一百个满意,休看他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可走在这益都城里,谁敢小瞧了他去?

你说是狐假虎威也好,说狗仗人势也罢,反正乐和现如今的身份叫他是里内上下通吃。文官要卖他面子,武官也要买他面子,就是王府的内侍和后宅的那几位,见他也无不是笑脸相迎。

年前王妃更是有赏赐发下,随同陆谦的赏赐一同到来,这可是只有内阁六部尚书加税总,与五军都督府,这些朝中的文武大佬们才可享受的礼遇。

乐和唯一怕的就是谍报司,却也更多是为避嫌。

如是,他还有甚的不满足则个?

当初他可才是在登州州里勾当,做小牢子。现如今却得这般好,若再是不满足,直恁贪心。

“你这般想,亦不知是对是错,日后莫要后悔。”陆谦道。

“非是有大王赏识,何来乐和今日风光?大王待小人恩同再造,乐和一刻也不敢忘。”

陆谦听了哈哈一笑,当下再无话,只低头来看奏折。

内中却是有不少的熟人。比如闻焕章的大公子闻继业,再有程万里的儿子。有恩科,即是当日陆谦着手下各州府举荐之人;有科举,就是那刚刚授官之人,他们是真赶上了好时候了。

“那闻成业现下作甚?”半天也没看几张,陆谦觉得近日里自己状态不好,并不以为是过年这几日叫他愈发慵懒了。

话说今年祭祖之时候,好歹他也有一双儿女了,亦有了正妻,比去岁祭祖时候热闹不少。但是他陆谦都已经混到现下的境地了,那洛阳老家依旧不见有人来投,乃至回到河洛的翟兴都下大力气去寻找陆谦族人了,却也不见音讯,莫不是都已经死翘翘了?

那陆氏虽是寒门,但老老少少,整个宗族百十人还是有的。现在竟一个都不见了,陆谦心里甚是奇怪。但没了这些人也好,与他也没甚感情,现下里冒出来,凭白占他便宜。

合上折子,扔在桌面,陆谦问起了乐和的前任闻成业来。

这闻焕章举贤不避亲,长子闻继业被举荐为雄州太守,陆谦适才已经着重看了闻继业的评语,如果属实,那也无甚不可。“父荫”总是要有一些的,那皇帝和太子何尝不就是天下最大的父荫?如是就叫他想起了闻成业来。

乐和一懵,闻成业,这个名字已经在他视线里消失许久了。“臣所知不多。据悉闻家二公子被次辅拘在家中,大门不出,每日只在后宅读书。”

“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每日里只能在后宅读书,忒的无趣。你且去向闻家传旨,着闻成业为宣政司主事,前往海东总管麾下效力。”

那海东总管不是别人,正是宗泽之子宗颖。这闻焕章在宗泽之下,他的二儿子也在宗泽的二儿子宗颖之下,虽然宗泽长子已丧。但这也是趣闻了。

陆谦是重新让闻成业有了仕途之望,却也把人发配去了高丽,但消息传到闻家,依旧叫闻成业乃至整个闻家欢喜不已。

“二郎,大王今日允你复出,你当尽心竭力以报大王宽宏之恩,心中可万不能存有怨恨啊。”书房里,闻焕章脸上溢满了兴奋,这般的对闻成业说道。

因为那宣政司主事只是一六品官,而他早一年多前就是秘书监少监,正五品官了。

这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亲’。往日里闻焕章敢对陆谦表示不满,其原因不提,那文人士大夫风骨还是有的。可现在陆谦之势愈发广大,眼看着割据北地就要水到渠成,将来问鼎天下也希望满满,这闻家的富贵也就越发的沉重。

此时再看那头上的官职,与当时比较,是又有新的不同。就好比马爸爸手下的那批十八罗汉,当年只是月收入500rmb的低收入阶层,而现如今呢?一个个功成名就。他们二十年前的职务的份量与现下所占职务的份量,如何能比?

去年没过一半,闻焕章乃至整个闻家,对于闻成业的前途未来都有了心结。

闻焕章如何不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往大里说,这是文人风骨与官禄富贵的较量。当年时候他没摧眉折腰事权贵,可那只是一区区州官通判,而现在他是堂堂次辅,放在赵宋朝堂就是参知政事。这是天壤之别。

且这等事还放在了他儿子身上,而不是他的身上。

世间的父母谁不是一千个一万个疼爱自己的孩子?如此叫闻焕章更疼。时移世转,一年余光景眨眼即逝,闻焕章心中早隐生出一股懊恼。

——那秦桧与我素不相识,他的死活干老夫父子何事?为一素不相识之人,白白叫儿子丢了大好前程,真乃天下第一等的大笑话。

他可是当朝次辅,有他在朝中屹立,两个儿子的前程岂能看短?且那陆大王之言如是做真的,未来分封之中也必然有他一席之地,将来怕还会有更大造化。

闻成业若因为前者恼了陆谦,这孩子被耽搁的就更大了。

是以,所谓的理念丰富是红果果的现实面前,也就是那么的轻微了。

如是闻焕章就发现,自己真的变了。所谓的文人风骨,所谓的士林声名,与家族富贵来比较,都是出乎意料的轻。

闻焕章不知道后世就有一句“名言”在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广为流传:

女人无所谓忠贞,只因为收到诱惑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只因为背叛的价码太低;朋友就是拿来背叛的,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

这些话当然不能被所有人认同,但你却不得不承认,在后世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在那精神信仰逐渐迷失的时代,一切似乎都可以用“物质”来衡量了。

这种与中国传统道德观大相迥异的论调,在后世隐隐却有发展成为主流意识的趋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可同样这句话拿到现在,拿到闻焕章面前,却一样散发着无尽的诱惑。这闻焕章退出官场后,在东京城外安乐村隐居教书,而不是返回故乡,这本就可以说明他对官场的想往。

这般意识的转变,就也显得顺理成章了。

此一刻,陆谦的旨意忽的下到,为他解决了心中最大的忧患,叫闻焕章真好不感恩戴德。

闻成业闻听此言,忙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地上,说道:“父亲,孩儿之前做事不当,辜负大王信任,大王能再给孩儿一次机会,儿感激肺腑,岂敢生出怨恨!大王待孩儿恩德无量,孩儿一刻也不敢忘。”

‘闭门苦读’一年有余,闻成业受尽了煎熬。看着兄长的官职连连拔高,这很快都要坐上一州之长了。就是昔日自己手下的人,如今也个个‘功成名就’。而自己却还要在苦海之中,久无的出头之日,那心中何尝不懊悔当日之事?即便从某种意义言,那秦桧被杀的着实冤枉,因为陆谦杀他只为前世‘怨恨’,而与今世全无干系。

可闻成业现如今早已是后悔莫及。他根本不去分辨秦桧的死因,而只用自己的得失来衡量之。当初那一刻心头的愤怒感,当初的书生意气,他早已经忘记。他没有发现,自己的道德底线在无形中已经后退了一大步。或许他已经发现了,可那又如何?

自从得到陆谦的旨意,他整个人就被一团无形的火焰所笼罩,刺骨的寒风都不能叫他感到一丝冰冷。在至高的权利面前,他和他的父亲都在卑躬屈膝。

“你能这样想,为父很高兴。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大王厚望。”闻焕章捋着胡须说。

如此到了正月初六,上下官署开衙之日,一道捷报忽的在益都城中传开。却是庐州战场传来喜讯,右军都督杨志引兵收复巢县,再败西军于慎县下,庐州西军见势不妙,引兵渡过淝水,退回庐江也。

庐州之战告结。

陆谦微笑。此番战后,西军总该明白梁山军战力如何。仅淮南偏师,只一心驻守城池,一座庐州城便能磕掉他一颗大牙,教西军如何还敢窥视淮南?

那想要谋取江北之地,以此好做江南之依托,西军想的太美了。陆谦让出无为军,即是底线,断无可能再把和州退让。

他们打梁山军不过,便就只能任陆谦在“地图”上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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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认了,两边休战;不认,接着再打

却说那杨志引兵进入和州,消息传开,当即就叫西军瞩目。

柘皋镇外,宋军阵中,刘光国对众将道:“杨志引兵到来,实我军大患。当下我部必然以退守巢县为紧要。然敌军众多,杨志军不提,梁山贼新又有徐州兵马赶到,柘皋镇内贼兵聚集已不下五千众。若是与杨志军合二为一,且据悉那青面兽随军中尚有梁山砲这等攻城利器,我军即便退守到巢县,亦难保无恙也。今日须设计,先杀败当面贼兵一阵,然后再行折返。”

大将韩五叫道:“敢问统制,计将安出?”刘光国即安排如此如此。郦琼等尽数听命。

再讲那柘皋镇里,那朱仝因思量石勇死于西军之手,孔亮乱军之中亦下落不明,显然是凶多吉少,心下愤恨,常要出镇去与之交战。被韩滔屡屡劝住。两下对峙了一阵,那徐州的张仲熊又引两千守备军来援,如此镇子里兵马倒也雄壮。

这日,忽的有哨探军马传来消息,说是杨志大军已经抵到和州。朱仝大喜道:“杨都督既到,刘贼军心必乱,其军要后退守备巢县,我军正可乘势击之也!”毕竟刘光国的兵马重任是要守卫巢县。

韩滔摇头道:“朱将军不可莽撞。刘贼久在西北厮杀,颇有大将胸襟,纵然要退去巢县,也必有防备。”正说之间,又有哨探军马来报,说镇子外的西军正纷纷拔寨往东难而去。诸人都听得大喜,朱仝是再难按捺,挺身抱拳说道:“二位将军,此显是刘贼怕杨都督抄袭巢县,因此调兵马回援,我等当乘机追杀,取刘贼首级,报当日死难兄弟之仇!”

韩滔依然是老旧态度,摇摇手道:“朱将军不可。刘贼乃久经厮杀之人,岂会不通兵法?此去必然设有埋伏,不可不防。”孙子有言: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在韩滔的眼中,眼下这朱仝那就是典型的怒而兴师,愠而致战。

朱仝愤然道:“今日也有诈,明日也有诈,我等阵前厮杀,光知道提防提防,不去厮杀,却又要提防到何日里?如今大好机会,正该舍生杀贼。刘贼纵有诡计,莫非我军就不能以力胜之么?”毕竟刘光国的兵力有限。其部留有不少人在巢县守卫。现在急忙退怯,军心必馁。

韩滔道:“刘光国身出名门,不可等闲视之,此遭若去了,必中诡计。朱将军一心报仇,却不知道一旦被伏,就要冤死多少弟兄。”

朱仝大恼道:“那就由俺来领兵,若中诡计,自把这条性命偿了去!”韩滔顿时大怒,朱仝这话不讲道理。但还未等他答话,张仲熊已经站在二人当中:“朱将军言重也。”好说歹说劝下了二人,朱仝犹自气鼓鼓的,嘴里兀自嘀咕。

张仲熊再对韩滔道:“韩将军,这番事儿确实乃绝佳机会。休说是朱将军了,便是俺也盼着一战,何不就应了。”不经过厮杀。如何就知道有诡计呢。

三人当中虽然就是韩滔是科班出身,但他也未免太畏首畏尾了。

张仲熊这般一说话,二比一,那朱仝立刻就来了精神。韩滔还要开口,时文彬轻轻拉他道:“韩将军勿要再执拗。众心如此,不可勉强,勿要伤了彼此情分。”如此要闹得不愉快了,在时文彬看来才是因小失大,不知变通呢。

那朱仝虽然在巢县吃了一大败仗,但晁盖、宋江、雷横,这厮根脚深厚着呢。韩滔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韩滔如是闭口不言。

朱仝看了自然明白,感慨道:“我等能齐心协力,又何惧刘贼诡计!朱仝这便引军出城,追击刘贼!”韩滔这才说道:“既已决议出战,须得好生打算,安排接应,以备万全。”内中之意,不言自明。韩滔已经先退一步,朱仝自然不会欺人太甚,忙道:“这个自然。”

其后朱仝便先引兵向前,张仲熊紧随其后,韩滔引兵左后。

那朱仝追的甚猛,不多久便于刘光国军殿后的韩五撞了上。两边弓弩往来,长枪重盾的拼杀,一时间不能分出胜负。稍后张仲熊引兵赶来,直叫人在左右翼里高张旗鼓,那西军见了大惊,这边张仲熊再引一营精兵直撞入西军阵列,后者支撑不住,节节败退。

朱仝在乱军中与韩五撞了上,交锋三十余合,已然隐隐处在了下风。叫他赞叹这宋将的武艺好生了得。

稍后却听到张仲熊后军大哗,都在叫:“有敌军两路来袭!”

叫正向前与朱仝夹击韩五的张仲熊大惊,挡开韩五刺来的长枪,驱马回阵,却是要去后阵处。这并不是多么高妙的计策,更多在于敌军心态的把握。刘光国就笃定梁山军不可能看着他大摇大摆的退回巢县。

这些梁山贼寇虽造下了好大声势,却依旧少了些伟略,军将间较之宋军更多一分的江湖意气。这却是沙场大忌。

刘光国笃定梁山军会来追杀,只把左右兵马远远散开,待到时候,炮声一响,左右齐齐杀出,自然可胜得一阵。

韩五见得机会,将枪一招,大小军校,齐缠杀过来。这些人拼死来战,一时间倒也叫朱仝军难以抽身调整。

还好身后跟着还有韩滔,自吩咐刀牌手和弓弩兵压住阵脚,自己提了枣木槊引一支兵马破入。便看大路两队伏兵不住冲击截杀,那兵力到不见得比朱仝、张仲熊部超出多少,但就胜在得势。

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见己军三面受敌,也不敢恋战,冲开宋军阵脚,便叫大队后退。韩五、刘光国督军勇猛追杀,却被韩滔预留下的队伍抵住。两下交战,都讨不得便宜,看看天色渐晚,于是各自收兵。

等韩滔他们引兵退回柘皋镇时候,却见得本处一副有过厮杀的模样。原来是有一支西军扮作了梁山军的打扮,想要攻杀柘皋镇,幸亏口令不对,露出了马脚,一番厮杀,那留守兵马亦是用力,终究杀退来敌。其西军引兵者正是郦琼。

刘光国也觉得扫兴,没能一举重创了柘皋镇梁山军,如是他引兵回到巢县,那就乾坤颠倒来,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慎县城中梁山军的当日的感受感觉了。

杨志随军带着十架梁山砲,火力充足。号子声响起后,只不多时,数十斤到百十斤大小的砲石就对准巢县城池的东南角接踵而至,一声声巨响在城角轰然响起。

巢县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彼处并非州城,可想而知,在宋代时候这里多少是失去了数百年前三国年间的重要军事地位的。以县城一级的城防工事,此刻在十架梁山砲的集中蹂躏下,很快便走向了崩塌。

午时过后,东南角角楼就完全崩塌,附近的城垛也被一扫而光,大块的夯土块砸碎砸落,城角开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

三千名梁山军重甲步卒在此等候着,静静地看着一块块石弹撞击在城墙上。他们在等候着城墙垮塌的那一刻钟——

梁山军发展到眼下这一规模,军中制度讲的更多是以本伤人,而不是以谋略克敌。

随着梁山军在齐鲁大地上根基的深植,随着钢铁产量的不断增加,随着军器监刀枪战甲产出的持续上扬,叫陆谦心底升起了一种有着“老子有兵有枪又有钱”的感觉。

对比此刻的西军,对比契丹,对比进攻,陆谦觉得现下的自己完全有资本去拼去耗。

拼去个十万人,梁山军在山东还能招起第二个十万。可西军呢?丢了十万人,他们的脊梁也就被打断了。

辽国也是如此,没了十万人,耶律氏转眼就能成为过去式。

女真人就更不用说,满打满算,他们现下连十万人都没有。

虽然这‘以本伤人’让战争似乎变得无趣,但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赵宋镇压农民起义时候,肯定不会有人认为宋军应该变着花样的玩出三十六计,以来平定叛乱。

当一方势力的实力扩大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以本伤人”就变成了常态。

因为这种事存在着一个真谛:若我以本伤人,你能奈何?

du桌上,你手上仅有100万,而对方有1000万,直接大你,你无法跟进直接出局,即使你牌面更好,因为无资本可跟,徒能奈何。(绅士风度在这里是不靠谱的)

同理,在企业生产中,在商业的攻城略地中,我将利润下压10%,直接拿金钱换市场占有率,其它同行要如何应对才能力保市场不失?

如果,我不仅仅是下压10%,我还下压20%,下压30%,你又能如何竞争?

我就是宁愿自己先吃亏一些,也要让你出局,你又能奈何?

战争当中,何尝又不是如此?

陆谦当初连败宋军讨伐,那每一战里都耍了手段。但是现在,以他如今的实力,再碰到那阵仗他的反应可就是完全不同了。

冬季就要过去了,人数已经超过二百万的难民,教他‘损失’不小。但只要看到兵部时不时更变的预备军数量,这些损失陆谦也就认下了。何况有了这次的赈灾,这市井百姓中对梁山军的认可是创下新高。二百多万人命呢。那可做不了假。

至少在河北与中原,陆谦就觉得已然瓜熟蒂落。

空气中紧张压抑的气氛无处不在弥漫。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一块块碎土飞溅,巢县城墙在不停的颤抖,无数细小的裂缝已经布满在了其间,如蜘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漫延,连城墙内壁都也不时有大块大块的碎裂砖墙从夯土的墙心上脱落,哗啦啦的就掉个不停。

“轰!”

一声巨响,砲石终于撞塌了摇摇欲坠的城墙。

“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城墙东南角的一段城墙轰然垮塌,形成了一个足有百十步宽的巨大豁口。四溅的碎石翻滚而下,在漫天飞扬的烟尘之中--

“杀!”

一人高举着手中地长刀往前奋力一引,三千梁山精锐重甲瞬间起来。“杀杀杀!”三千重甲步兵就仿佛决了堤的滚滚洪水,汹涌的从眼前的缺口灌入,霎时之间便涌进了漫天飞扬的烟尘之中。

巢县城破,刘光国引残兵退过濡须水。杨志与朱仝、韩滔、张仲熊汇合,大军杀奔慎县,兵贵神速,打了赵明一措手不及,再败选锋军。如是,士气高涨的梁山军直插庐州城下,刘延庆闻之撤兵南去。

庐州之战至此告结。

西军显然没与梁山军局部决战的打算,梁山军也没有一举拿下淮南的企图。后者更是在战争中表现了自己的实力,那不是西军可以压垮的。

这番似乎是两军打了个平手的对决中,你来我往之间,梁山军已经无形中把自己的态度告知了西军。后者只能在前者划定的界线内威武,而那条界线就是此刻两军的控制线。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就是如此则个。

认了,两边就此休战;不认,那就接着来打。可西军显然没有与梁山军死磕的本钱,他们的主力要放在江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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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兵贼【求订阅】

北风似已见停,满天无半点星光,黑乎乎的简陋营房之中,寒气更加重了,三更将近,张用面上已铺上了雪点。却是这营房是漏风的。

张用浑身好不冰冷,一干兄弟相互簇拥着,也依就感觉不到半点热气。心中更是懊恼,早知道今晚会有雪下,白日里他也与兄弟们将这破窝好生捯饬捯饬了。如今却是晚了!

好容易挨到黎明时候,当是到换岗时候,一行人冒了风雪,来到城门楼上向外探望。那是眼前一片朦朦,四野尽皆沉沉,见不到一个人影。雪花像利箭也似,随了急风,向人脸身上扑来。看不到周围一些村庄田园,更也就不看到外头一点活动的人影。

张用沉静地站着听了好几回,决没有一些响动。心里也就想着,贼寇便是要来打这临漳县城,也不见能飞了进来,这般天气如何能有动作?料是不能前来勾当的,这便回到城门楼里来饮酒。

一行人夜里都未睡饱,此刻在城楼里烧着火盆,没那风吹雪打,一行人连着当队正的张用,都只不多会儿,便尽数伏在桌上、靠在墙角呼呼睡起。桌上的大烛,三停烧去了二停,寒风由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烛上的焰头,摇摇不定。

管中窥豹,就可知道彰德府临漳县县勇的军纪是何等松懈!

张用一伙儿自在城楼里呼呼大睡,其他三面城墙城门楼中自也装满了人。职守兵马都如此的不堪,那里能发现,一支数百人的贼兵已经悄悄潜到了城下。

那为首之人乃是当初田虎军中一小头目,手下笼络着一干残兵,并依此为基干拉起了现下这支六七百人的队伍。自号下山虎。

临漳县县勇足有三四百人,如此县城,放在平日里,下山虎定要联络其他几路兵马,一同来吃这块肥肉。但今天他冒险而来,探子的回报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休说是城墙上,就是敌楼里恐怕都无人手。只若是美妙妇人岔开了双腿,当下招呼了一不值得作者君去取名的头目来,向着临漳城墙一示意,后者点头应下。从队伍里叫喊出几个人来,披上白色斗篷,大步向城墙摸了去。

虽然已经过了年,可天气依旧极寒,城壕早就封冻,完全丧失了护卫效能。下山虎亲自引着上百人马摸到城门外等候。

当厚实的城门从里面打开,一切就都水到渠成。张用被城中忽的响起的骚乱惊醒,忙奔出城楼去看,就震惊的发现,那挨着的城北已经不知怎的被贼寇打破,更是有一队贼寇追着几人,已经沿着城墙奔到了角楼处,那几人显然就是北城的守丁,现下里逃窜的目的也明显是在直指他所在的西城楼。

“哥哥尚愣着作甚,当速走才是。”

曹成猛地一拉张用,他也不知道这入城的匪寇有多少,但此时此刻还是先走为妙。他们兄弟虽是临漳本地人,但就县衙那微薄的钱粮和叫人饿不死也吃不饱的粥饭,就还指望他们能在这般时候拼死效力?爷爷的性命可没这么轻贱!

曹亮从另一边抓住了张用臂膀,“哥哥速走。”

县老爷固然是个穷酸饿醋,可张用却是赵家兄弟的亲哥哥,兄弟间情谊深厚。当初非是张用接济救穷,二曹连给死去的老娘置买一副厚木棺材都不能,更不要说平日里帮了他们兄弟多少次了。二曹是拉着张用就下了城楼。

可惜,这时候那城门楼下已经挤满了人,人挤人,人挨人,各不相让。叫张用与二曹如何能轻易闯出去。

“张家大哥,快救小弟一命啊。”

“曹家兄弟,大郎二郎,救命啊。”

马友、李宏高声的叫喊着,二人手中兵器都丢个干净,如此才没被那贼寇追上。他们一行人奔逃时候还有七八个之多,现下是只剩他们两个了。

一直不见说话的张用出声道:“二位兄弟,你我好歹吃了官家半载钱粮,如今贼人劫城,为兄是断然不能坐视不理。你们若愿,就随我杀散这波贼人,亦是对得起乡亲父老了。若是怕死,就自去抢着出城,张用绝不拿往日情分勒逼。”人好歹也是县勇里的头目,且自负有勇力,那缀着马友李宏的贼兵,人数也有三二十人,还不叫他惧怕。

说着,捡起一旁一口朴刀,就奔着城头上去。对那马友李宏二人骂道:“你两个腌臜撮鸟,往日里直与俺来增强,何至于怯了这些贼寇。一窝该死的贼,看你张爷爷一口朴刀。”

说着就直抢进去,先让过马友李宏,拦头一下,将一个追的最紧的贼兵剁倒在地。身后响起二曹兄弟的叫声:“哥哥且等俺们。”叫声中张用起身再跨得两步,突飞一脚,又将一贼踢倒,挥起朴刀一划,人头滚落,鲜血直喷。

曹成、曹亮也多有武艺,兄弟二人中又以曹成为上,眼看那三二十贼人要来围攻张用,哪敢怠慢,舞动两把钢刀,如毒龙恶虎一般,乱砍乱杀,碰着的伤,当着者死。再有张用一口朴刀亦是犀利,连着那逃跑了一路的马友李宏也捡起了兵刃杀上来,如是群贼纷纷倒退,倒下了一半,向来处逃散去。

西城门下百姓这才安下心来,众人逃出城后,对张用自然感恩戴德。

马友也歇了心思,张用对之有如此大恩,他若还照旧日言行,就忒不当人子了。当下开口道:“城池已被贼人侵占,哥哥若无他处落脚,便去付井镇如何?小弟叔父就在那镇上。”反正这贼人在城中也不敢长久盘横,彰德府边上可就是大名府。那童贯与张所,近来都在募兵,二人如何不知道没了西军支撑的河北现下是多么空虚?梁山军若是卷来,就他们手中这点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如是二人联名上奏赵佶,却是叫赵佶下令河北乡邻地方自行招募兵勇,修筑坞堡,结伙抗贼。这般效果如何,谁也说不准。但只大名府境内,还自安稳。彰德府紧挨着大名,后者一遭闻讯儿,必然会立刻出兵。

贼兵在临漳县城万万是不长久的。

他们暂时在乡下避让些日子,再返回县城即可。张用一口应下。路上诸人再说起那城防之事,几人又是气恼又是叹息。

那临漳县的县勇本就是得过且过,钱粮艰难,谁也没奈何。大雪天气里,更人人放松的警戒。如此被贼兵偷袭得手,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就是可惜那张相公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粮,却是都给那贼人做了嫁衣裳。”曹成叹声道。

李宏呵呵笑着接口:“俺到不觉得钱粮可惜,反倒是张相公后宅的那位美娇娘……”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吧唧嘴,好似他真就有尝过那滋味一样。叫几人都大笑起来。

“你个撮鸟,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胯下二两臭肉。就不曾见你肖想过日后发达了……”

“老子日后发达了也要养上一群娇妻美妾,日日做新郎,才是真快活。”李宏张口接道。

就如此着,一行人都是健壮,脚程甚快,半个时辰就已将那同去付井镇的百姓都甩了开。及至到了午时末,付井镇就已经在望。

马友拍着饿扁了的肚皮,望着镇子方向笑道:“正赶上饭食。咱们脚程再赶一赶,还能吃口热乎的。”几个人一想到热汤热饭,那一瞬间身体里的疲惫就都消散去了七八,满满的力气涌上来。

地上积雪已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老远就看到付井镇上空升起的缕缕白烟,扭曲着,被北风吹散去。一行人心中却都咯噔一下,这白烟可不像炊烟,反倒像是火难后的余烟。

几人脚下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刻钟后,付井镇终于到了。但此时的付井镇与一行人旧日记忆中的付井镇却大相迥异。这时的付井镇,已然在大火的洗礼下,半个集镇都化作了废墟。

高达两丈的外墙看不出一个缺口,许是有斑斑血迹,此刻也全被积雪掩盖。但是在城门那里,却满满的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伤痕。两扇大门被靠墙放倒,此刻没人去顾得上修理它,上面布满了裂痕,明显是被重木撞击的,周遭也有木门上掉落下来的碎末。

许是战事已经结束了一段时日,又是因为天降大雪,空气中几乎闻不到血腥味。

但是进入镇中,付井镇已然完全是另一幅模样,那昔日里的一切都化作乌有。临街的门面店铺不是被大火烧成白地废墟,就是被人搬空。这里本是一处较为热闹的镇集,此时却活似人间地狱。

明月楼、有德商行、巧意坊、何氏银匠铺……

马友看着几处白地对张用说道,此几处都是镇中最繁华贵重之地。那越是大的商户,兵灾贼祸时候越是遭殃。

满耳朵的哭泣声音,这却还是好运的,因为这意味着这家人还没死绝。街道上,不断有人拖拉出死尸,一一摆放在街道一边,其中大部分尸体是百姓。现下被堆在路边,只等着下一步焚化。

地面上,一条条的血痕都已经结成了冰,被拉得老长老长。白色的积雪被染红……

马友不再说话,闷头直向着他叔家赶去。但脸色已经发白。

马友他叔不是甚地主士绅,只能算是乡间富户。两年前才起的新房被大雪覆盖,内中隐隐传出哭泣声音,这却叫马友已经喜出望外。

房子还在是一大喜事,内里有声音传出,则是更大的喜事。

他上去拍门,内里的响动瞬间止住。“二叔,二叔,是我啊……”

内里的哭泣声转而又响了起来,片刻后马友二叔就来为他开门,看到马友之后,欢喜极了。

马友、张用几人再看院子里摆设,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家人一个没死。随后马友堂弟迎了来,将一群人让进厢房,却是他岳丈一家阖门尽毙不留一人者。这消息传了来,叫他媳妇哭的凄然。

马友二叔去岁秋天里就在后院挖了暗窖,因为这河北地界不太平,防患万一。这本是他二叔的小心,今夜却救了马友二叔一家人性命。

第四百八十二章 演武【求订阅】

没死一人是马友二叔家的大幸运,靠着他二叔说项,叫张用、马友一行在付井镇得了个安身之地。却是一处阖家尽灭的宅院,只四间土坯房,可好歹是一落脚地。

马友又从他二叔家拎来了一袋储粮饼子,五个男子大汉围着篝火,吃着粗粮饼子,便就考量起了日后事来。

“临漳被贼人打破,不几日消息便可传到大名府。那童相公和张相公,合着哪个出手,都能轻易驱败贼兵。我等兄弟在城门处厮杀,得我兄弟好处的百姓何止百人,稍作宣扬,就可为我等人物扬名。若是待在城中,那便受用不尽。”临漳县都吃过一次大亏了,下任知县相公如何不紧抓县勇乡兵?张用这般说来半点不差。

城门口一遭拼命,放在临漳县里,足以叫他们五人尽数受用终生。

“然再是如此,也不过是一都头勾当。”

张用眼睛里闪过一抹炙火,他早就有心投军,只是放不下那队正的差事,现下他也不愿去军中做一小卒子,但却有了另一条新出路。

“从军?”二曹与马友李宏都面色一呆滞。

“现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人出人头地之日。不借此良机搏个官爵封赏,待到天下太平时日,就你我这等的出身,焉有发迹之日?”

曹成灌了一口凉水,说道:“哥哥前遭不是说赵官家不堪事,大宋朝恐是要败。梁山贼……军……,又是那齐人居多,俺们河北汉子去投奔,恐不受将用……”

张用呵呵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去岁我说这番话时,那梁山军兵就是齐鲁人居多。但现在,可就不同。这一个冬天过去,逃入齐地的流民百姓何止百万,听闻梁山军大肆招兵,一个冬季里新添了十万大军。”

“咱们且不言这十万人里有多少我河北好汉,就说那陆大王,他要这十万兵作甚?”张用问声道,“马友兄弟,你也是做过队正的人,当知道这养兵要耗费多少钱粮。咱们临漳县一县之力也只是供养了我等这般乌合三百人。十万人就是三四百县。那陆大王本就有一二十万兵马,放在齐鲁、淮南将养,现下又多出了这十万兵来,那又要放在哪里?”

张用话说道这儿,谁若再不明白,便是真正的白痴了。马友、李宏与二曹四人的眼睛全亮了。

“哥哥是说,陆大王要打河北了?”

“那是一定要打。陆大王在这冬季里招募了那般多兵马,这便是司马昭之心。”

张用以一个底层人的目光来看此事,他考虑不到太多缘故,却也得出了一个不差的结论。

“河北之地兵力空虚,西路禁军早已腐朽,连地方毛贼盗寇都不敢剿,安能迎战梁山军?偌大地域可战之兵仅大名府童张二位相公麾下,却也是屡败与梁山军。想来那陆大王一遭出兵,大军必然是席卷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此番正是我等出人头地之佳机。”

众人心神全被张用言语蛊惑,瞪大眼睛,静听他诉说。“我等从军,非是奔着齐鲁去,而是先立足临漳……”张用如此如此道来,叫二曹、马友、李宏全都兴奋了来。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小聪明的,照他这般走来,未来可期也。

……

益都城南演兵场上,旌旗飞扬号鼓齐鸣,今日是陆谦校阅大军之时,五军都督府下属各军都有调来铁骑和甲兵,肃立于校场四周,按旗号调动进入场内演练列阵、冲锋、破阵、包抄等项。梁山军的天下强军光环不光是依靠他们个人的勇武,从当初陆谦初上梁山军时候起,他们就有定期的正式操练,强度远远过宋廷禁军。

陆谦的杏黄大旗在将台高高飘扬,他左右坐了林冲、鲁智深、秦明、薛永四人,稍后还有一干副都督,卢俊义且还在养伤。及兵部之人,再有是山东守备军诸将,更后面则是一些中低级军将。

看到军阵森严,陆谦面露微笑,此时任校军检点的花荣大声令下,后面一杆黑色纛旗摇动来,场地内各军营伍立刻应旗。

这内中兵马不止有五军都督府部众,有陆谦的亲军部众,还有守备军部众。那但凡被挑拣选派来的,必然是精锐。如今人人整装披甲,气势自有不同。但最引人注目的非是当前的亲军,而是最右翼一队身穿黑色铁甲的骑兵,在一干守备军序列中,他们的气质明显迥异于其他营伍,甚是引人瞩目。

陆谦不断的微笑点头,但林冲与孙立、呼延灼几个则都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这队黑甲骑兵就是梁山军新编入的契丹胡骑营。内中多是契丹人,少量是渤海人。正是冬季时候的北来的难民。

当初陆谦敲定下规矩,那些契丹人许是心有不甘,可还是纷纷签署了约定。说到底是北地凌乱难耐,他们本就是活不下去之人。

这些人中有的选择去为陆谦放马牧羊,有的择选择了从军入伍,后者就又是另一番待遇了。

如是便有了胡骑营,一营兵马足足过千人。

陆谦将他们置在了守备军序列,一番武装,皆知道眼下时候,胡骑营已经有一千三百人,尽是骑兵。

孙立、呼延灼等山东守备将官对胡骑营甚是抗拒,隐隐斥之为麻烦。便以宣赞为其统领,虽钱粮军器不缺,可终究少了一番关心。

梁山军对辽军也甚是蔑视,这些契丹人又是从北地逃来的难民,无形中就更是轻视了。错不是陆谦还记着他们,又有心竖起一模范来,好日后招募外籍军团,特意叫来了他们,孙立、呼延灼恐都不会择选他们出场。

然出乎他们的预料,这些契丹人经过一段时间调养,骑上战马,披上铁甲之后,打骨血里散发出一股野性来,叫他们在山东守备军阵营中显得那般独特。把那有着前军都督府骨血的守备军骑兵也被比了下去。这就叫林冲也觉得小尴尬。

陆谦倒是隐约明白这是为何,这些守备军营伍,那就是‘流水化生产线’上量产出的工业品,梁山军的军纪军规军条已经融入进了他们的灵魂;而契丹胡骑营则是纯天然雕琢的‘手工艺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自然,散发着一种野性。

战场上虽更顶用,还难以判断。但胡骑营此时此地显然很引人注目。

校场左侧还有一大观礼台,上头有摩尼教人,有田虎的人,有高丽人,还有一些文政官员。

左翼的亲军数量不小,他们的规模在慢慢变大,陆谦不会叫亲军变成了后世土耳其苏丹亲军那般的存在,这支军队属于陆谦,属于皇室直辖,成为他牵制五军都督府的一棋子。

几支人马在旗号指挥下离合进退,阵势并不复杂,就是中央压进,两翼包抄。但内里玩的花样却不少,比如强弩攒射,比如步兵压进,比如墙式铁骑冲锋,那身披重甲,马配马甲的具甲铁骑,排着彼此间一尺恐都不到的间距,随着鼓号旗帜,如同一支巨大的铁锤被猛地打出。侧翼的轻骑铁骑斜着冲杀切入,之后步兵涌动。

虽然这都仅仅是演练,然演兵场上气氛肃杀,叫人觉得便是真正的战阵上,他们也能这般配合无间,轻易的击溃敌人。

梁山军战阵娴熟如臂使指,两翼的守备军纵然显得有些混乱也能大体保证速度,陆谦却没有丝毫怒意,如果这些守备军的素养能超过梁山军正兵,那他才会真的发怒。

金富轼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来益都城已经有段时日了,梁山军也见过许多次。后者的强健和军器战甲,叫他深深为之绝望。就高丽之力,他根本看不到击败梁山贼的希望。

而现在那就是心若死灰了。仅是眼前这只正在演练中的大军,就能横扫三千里大高丽吧?

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呐喊声,金富轼定下心神,梁山贼固然强大,可高丽永远只会属于高丽人。当年的唐军不强大么?但熊津都护府与安东都护府又在何地?在高丽的土地上,胜利者永远只能是高丽人。

金富轼又把精力转回校场,仔细观看。

却见这场大操演已经告结,演练结束之后,梁山军各部正在迅速返回原地。

就见各部队列整齐,彼此有序相错穿行,首尾相接,却不见混乱。仿佛在眨眼之间,各部就再次回归原位。若不是天上的太阳已到了正中,教他都以为是操演还未开始呢。

各部军将依次来到台上,陆谦一一奖励嘉勉,分别赏赐了些刀剑战甲之类,以示自己的看重。

被重赏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宣赞,陆谦称赞他带兵甚佳。胡骑营的表现不俗,特赐宝刀一口,宝弓一张,宝甲一副,宝马一匹。

再一个则是具甲铁骑所在的虎贲营主将,却不是别人,乃是郭盛也。

虎贲铁骑乃陆谦亲自把握之精锐,归属自然在于亲军。负责统带的正是郭盛。这人经过当初那次重创,武艺已经停滞不前,如此在兵法制度上便下功夫甚多,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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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知不觉的,一家家中原银行已经开遍了齐鲁和半个淮南。

百姓、商贾都知道这家银行的后台就是陆大王,是齐国的官府。也知道这银行的作用乃是兑换金银钱币,置换银票。

陆谦早就有搞金银币的想法,实在是因为这方天地里,北宋时期的中国已经遍布白银了。

不说能比正史满清时期,至少那白银数量已经积累到一定规模。

如此陆谦就觉得铸造金银币一定赚钱。这种信念愿于一个很根深蒂固的印象,前世他看过不少穿清,那铸造银币得利,几乎是一众所公认的观点。

陆谦自己估摸着,也觉得必是可行的。用较少的银子去支付更多银子的价值,这自然赚便宜。特别是他现在还拥有着当今世界上最最现今的铸造工艺。

如是,陆谦就以记忆中的袁大头作为参照,很快便拿出了陆大头来。并定制:一圆银币,总重七钱五分,银八九,铜一一。合平纯银六钱六分六厘,值银七钱五分,制钱七百五十文。

这种银币,以及同等规格的金币,在梁山泊时代就已经开始在齐鲁流传。民间对之接受不接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原因在于两个方面,首先这等银币,包裹金币,有明确的含量定义,价值如何一目了然。早先梁山军贸易买卖亦多是与自己人或是走在百姓交易,陆谦有那信誉叫人信任。

其二是银元其重量、成色统一,按数使用较为方便。

这第三便也就是最重要之缘由,那就是块银大小不一,重量不同,成色亦不用。那一贯铜钱兑换的可是一两纹银,那纹银亦称“足纹”,乃是现下时代的一种标准银,成色在九五左右,如是赵宋规定纹银一两等于制钱1000文。

但实则世上流通的银两成色不一,且名目众多,有“元丝”、“青丝”、“白丝”、“水丝”、“西鏪”、“石鏪”、“柳鏪”、“茶花”、“茴香”、“单倾”、“双倾”等多种名色,这些种类不同的金属银需要折算为全国统一的计量单位,以便于统计税收。

商业买卖之中也是要小心谨慎,废去不少人心神,更是麻烦。如何有着银元来的快哉?

如是,当陆谦割据山东之后,银元连同金元,就已经在齐鲁大地广为流传。

而靠着铸金银币,陆谦也着实赚了一波。

在金银币流通开来之同时,中原银行也开遍了齐鲁、淮南。此处是官府的钱庄,民间百姓可以拿零散的碎银尽快前来置换金银币,手续费极低。

而他更大的职责是接受民间贷款,以及发放银票。前者利息以阶梯计算,十贯以下者,利息微乎其微。后者在去年时候出炉,初时还远不能如后世影视剧中那般当票子使唤,因为防伪手段不过关,水印太过简单了,还有待努力。那时的银票更像是一张存储单据。

我把银子存在益都,转而在扬州提取来,能节省多大的便易?安全性更是直线升高。好处多多,少少的手续费显然阻挡不了商人们的热情。

也就是后续的第二版,银票的防伪手段大进,这才叫其之流通性有了质的提升。却是后文有叙。

现下,这中原银行更有了一新职能,那就是发放军饷。

兵也好,将也好,今后的饷银俸禄皆由地方银行代为发放。那些兵将在本处军需官那儿能够拿到的只有一张薄纸。

庐州大战之后,淮南军上下自有封赏。

那战死者、伤残者抚恤、立功者奖赏,怯战者受惩,不足而一。

赵育才就是那受赏者,他一杆长枪,在慎县厮杀中立功不少,战后被推为一等功。可以说,有此功勋后,这厮只要塌下心来在军中效力,日后必会得提拔。

同时也是受伤者,稍后就被转到了医院,战场上想要立下功勋,岂能没有代价?

赵育才浑身上下轻重伤足有八处,人被送入了医院,足足半个月才能拄着拐杖下床。与他同一病房之人都与他是一个营的,寿州军此番死守慎县,伤亡颇大。只这一病房中有了三个腿部重伤,另外六人是伤了手,或者断了骨头,内中至少一半人无法继续服役。

非是梁山军对伤残士兵处置得力,这些伤兵就该发愁日后的日子当怎样过活了。

如此年岁的他们正是家里的顶梁柱、壮劳力,今后若是重活都做不了,岂能不影响家中?

故而,梁山军的高额抚恤和对伤残士兵的妥善安置,只若是一箭射死了追在屁股后头的狼,解决了众人的后顾之忧。

而军中有教习,空闲时好教他们识文认字,那只要在军中待个一年半载的,多能认得一些字。同时军中怀有文化考试,那文化等级高的在退役或伤残退役后都可进官府体系,包括在州县官学中担任体操教官职务。

中国人素来都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孟子有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诚如斯言,这些军士又如何会在战场上望风而逃,不战而溃呢?

赵育才是穷苦人出身,虽有族人,却无亲近人。他不愿意要地,安家的军功田一亩不要,全换成银子,存进银行中。虽然那丝毫的利息也没,这还是因为赵育才为现役军士,若是平民百姓,那还反要拿出钱来,做储蓄费。但不少人也甘之如饴。

赵育才早在病床上躺着不能下地时候,心里就算着自己这会能拿多少赏钱,他是标准的财迷。这方能拄拐下地,人就拿着军牌,一写着有自己所属部队、姓名、职务的木块,这就好比是身凭,到了医院后勤处,支取自己的俸禄。

“寿州步军三营前都左队前什士卒赵育才?”

彼此核实,赵育才在花名册上签字画押,而后看着那后勤处的会计递来的一张纸傻眼了。

“这是甚个东西?”

那上面的字他倒是认得,饷票,可这意思他不明白啊。

“寿州的中原银行分行可知道?”会计问。

“自然知道。”赵育才回答说。

“你们寿州军的军饷已经拨调到了那儿。待你回去寿州,拿着饷票,带着军牌,自去分行领取薪俸就是。”

可以说,随着梁山军根基的稳固,一些措施已经可以逐渐变现。就好比现下这项,至少就可以减轻了军中腐败。那营一级的辎重官也好,更上一级的辎重官也罢,你就见不到钱样儿。

将士军饷都有定额,有奖励惩罚也是要有‘真凭实据’,上下核实核对后,兵部直接行文于户部,户部再拨款于地方上的银行分行,这当中环节不少,但你就是见不到钱。不说能杜绝喝兵血之现象,至少增加了其中难度。

而一处地方守备兵马多寡更有兵部调度,军籍约束森严,断不会出现某人一声应允,一毫无想干之人就成了军伍之人。再有,日后省一级兵马总管衙门还会有专职人员不定期查验,这般是给吃空响增加了难度。

如此两点能把的严,对军制建设,可是大有好处。

当然,陆谦这也是理想化。

不过齐鲁也好,淮南也好,梁山军已经建立起的信誉度,自觉的足以叫军中将士接受这一张薄纸。

至少赵育才是认可的。听了会计解释,再看手中的饷票,只有种拿着银票的感觉。

只不过与这些信任梁山军的将士不同,在益都城中,兵部也好、户部也要,由谍报司分化来的安保司也好,包括中原银行总部,那却是都在睁大双眼,细细查看着地方。不是怕有假饷票,而是生恐这饷票不被军士认可。刚刚施行,就冒出恶劣事件来。

早前银票刚施行时候,才一个月便就有假银票出现。其外观简直是神似。假银票之手感、绘画以及水印都一般无二,便是连信物和暗语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唯一有错的是银票底色纹路上几个隐藏的暗点未被仿制来。

而经审查后案件告破,却是银行员工内外勾结之所为。如此也怪不得那信物和暗语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事实上陆谦都不知晓,那后世山西票号便有水印,票面上有一些吉祥的文字,实则全是暗语,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调整一次,书写数额的比划中有很多不起眼的特殊写法,某处浓某处淡,挑起多少都是有讲究的,有些票号还有编号,加上兑换的密语,如是具有很高的安全性。

而银号东家对钱庄分号掌柜的控制更是严密,就仿佛是古代大将领兵在外,家眷必然要送到皇帝老子手中一般,分号掌柜的家眷都也隐隐被东家所控制,连与家中的书信、衣物往来都要通过总号检查之后中转,便是因为这些掌柜知道所有细节。

这种法子陆谦是根本不知道,而即便是知晓也无法学习那些山西老财。

后者银号即便做的再大,又岂能大的过中原银行?

在出事后,陆谦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妥善法子。还是他无意中看到一核桃微雕,才想起解决办法来。纵使那只是一个笨办法,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却能解燃眉之急。

那就是提升技术。

利用梁山军现下而言全球第一的‘放大镜’制造技术,以肉眼所不能达到的细微程度,以繁琐又清晰可辨的‘微雕’解决这一难题。

但随着技术的发展,随着放大镜原理的普及,这种防伪方式早晚会被淘汰。这一时间段甚至都不会超出他的有生之年。

而后设定法律,伪造者斩,告发者赏。并点明,凡起意者、雕板者、印钞者、抄纸者、项科号者、收买颜色物料者,“具是同情伪造,皆合处死”。

就如宗泽所言:既特造佳纸,多为印信,钞值重者又令善书者书之,则作伪者,必先造伪纸,又刻印信,再摹字迹,有一不肖,其奸立破,较少私铸钱,伪造银,其难数倍。而又重法以诛作伪之人,重赏以奖告伪之人,则伪造者自可息矣。

真的假的,这又是一说。但银票在短期内是无有伪造之恶的。饷票也是如此。伪造方面不需要去警惕,值得警惕的是将士们对于这种饷票的接受状况。

陆谦倒是没指望现在就发行纸钞,虽然他对正史上蒙元的中统元宝交钞和朱洪武的大明宝钞是如雷贯耳。

“大王,谍报司杨林求见。”后者在谍报司一分为二后,留在了外勤,现下已经是谍报司的主事人,正式官职为谍报司卿。

“臣杨林见过大王。河北两路地方官吏,愿投效我军者,尽在其上。”说着将手中奏折递给了乐和。

乐和转递于陆谦,打开一看,人数不少,足足有七个人。对比河北两路二十一州、十四军、上百县城,近六十名陆谦看的入眼的州县官佐,这区区七个州县长官,数量可真多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陆谦揾怒。

杨林低下头,心中附道:无奈何,那能被陆谦看得入眼之人,多是性格正直清廉之人,此辈人之节操亦多坚强,不畏强权者甚众。

第四百八十四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一)

元宵节前,中原内陆风雪渐止,已是陆谦用兵时机。但在辽宋边地上,还依旧寒冬如故。

入夜,沧州城上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是早晚要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卷下。

知府衙门中,宋江仍在书房里用功,面前案几上,摆放着地图、兵书,以及他近来收集到的诸多河北与辽国的情报。

其中来源不仅有汉地的,更有来自契丹的。只说河北,要说对河北边州情报的了解,除宋廷高层,那就非契丹人莫属了。宋江靠着手中的资本以及他善交朋友的特性,从契丹方面也得到了不少情报。

如今都一一摆在桌案上,供他随时查看。

一方地图上密密麻麻标志着诸多符号,只看这地图所示,黑三郎意欲何为,就不问自明。

宋江尚还不及四旬,投效梁山军后先戍卫棣州,后入淮南征讨,算及他先前所经历兵事,几起几落,那脸上已挂上了风霜之色,但几番经历亦叫他身上多出了几分英锐和刚毅,平添了不少男性魅力。养病在宋家庄时他已成婚,新娘子是二八佳人,却也与黑三郎如胶似漆,好似那蜜里调油。

此番宋公明冷落娇妻,原因自然是有的,前日里飞鸽传书,陆谦叫他着手筹谋保定、信安、霸州、雄州之地。那飞鸽传书不是正规,稍后还有明文从益都快马送到。

宋江便就把娇妻彻底忘在脑后,连着两夜都宿在书房。其中的灯火每每都要亮到深夜里。

此刻宋江正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一道情报,一边手指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双眉微皱,看了一会,将情报放下,全神贯注着地图。

府衙外,一队士兵正在巡哨,因为沧州处的难民还有大半数人仍在,如是沧州城池内外看守俱是严格。

纵然大数守备军士是在休息,夜间值守内外只两营兵马。

明亮的鲸脂蜡烛把房间照的如同白昼,但宋江眉头的愁容却半点没有消褪。以沧州兵马打下保定四地不难,别看保定四军州都驻扎着上万兵马,却都是纸面数字。而沧州府作为梁山军唯一的北境州府,新近的军事部署调整后,这里只守备军就有二十营,兼之健锐军千骑,选锋军千骑,以及正军步甲五个营,可谓兵强马壮。陆谦以他为主将,督领沧州兵马西进,打下保定四地手到擒来,可难就难在要防止辽人犯境。

这一‘境界’可不单单指沧州边境,更泛指保定、信安、霸州、雄州之地边境,东西长近四百里之遥,又有多处军寨隘口,可供南北通道。那河北的宋军就跟纸糊的一样,契丹人若真出动兵马南下,抢在自己前头打破城池,抢掠一把就速速北返,自己还能奈他们何?

陆大王说了,他已经叫礼部行文契丹,不日那公文就会与军令一同送到沧州,陈观会正式出访契丹南京城。

但这在宋江看来,却都是虚的。那北地的蛮子,就跑来抢劫了,雄州以西还有数百里边界呢,辽人真要南下,就河北西路的宋军岂能抵挡?到时候自是生灵涂炭。可梁山军能就此与契丹交锋交战吗?陆大王的当务之急是扫荡河北,夺取中原。

宋江站起身来,从案几后转出来,漫步走出了书房。与有着火盆取暖的书房相比,外面的空气冷的刺骨,寒风吹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肌肤。

宋江却没回房间将皮裘拿来披上,把手哈了两口气,又活动了一下身骨关节,一阵嘎吱嘎吱的脆响过后,他觉得整个身子都轻松了许多。一坐就是小两个时辰,关节都僵硬了。

就势在庭院中练起一趟拳脚。

黑三郎从来不以武力显名江湖,但他与铁扇子宋清,多少都会几路拳脚。就是那吴用也能耍两下流星锤。

一套拳练完,就见外头有随从走进来,候在边上等着他收势。

见他站住,这人走上来几步,见礼说着:“相公,城外驿站传来消息,史将军已经赶到彼处,正落脚歇息。”

“传我手令,叫史将军连夜进城。”宋江不假思索的道。

回到书房里,提笔写下一道手令,附上自己私押,递于那随从道:“自去用大印。”那府尹大印却是有转职人物保管,每一次用印都留有记载。

宋江看那长随出去,便再度低下头来,细细打望地图。直到火盆里炭火将近,感到有些冰冷,这才起身向火盆里添置了几块木炭。在那木炭被烧起来的咔咔作响声中,宋江脸上的愁容忽的化开来了。

却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只可做不可说的好办法来。

心中如是挪开了一块大石,宋江坐在书桌后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猛地感觉有些乏倦。

到史文恭一身劲装的来到书房外时候,宋公明都几乎睡了过去。

“哈哈,史将军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宋江很是热情,史文恭却满脸凝重,这位府尹相公竟催促的如此急迫,必然有大事。

宋江并没与他打机锋,将那密信于史文恭看,后者脸上也是一欢喜,“这是……”

“大王飞鸽传书送来密旨一道,让你我先行准备着,不日还有明旨下来,此前,要秘密行事,不得声张。”

“大王这是要尽去河北之地啊。”有的仗打,史文恭最是欢喜。他能有今日,可不就是打仗打出来的么。

宋江一捋颔下短须,道:“那河北之地已经空虚,此乃天时也;地势平坦无波,可任由我大军纵横驰骋,此乃地利也;兼之去岁冬季大王赈济难民,救活百姓性命无数,声名远播宇内,根基亦已定下,此即是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他宋公明可还想着能更进一步呢。

那淮南便宜了郭永,山东巡抚又被一新投效来的李光给占据。李光李泰发很牛逼,宋三郎是不敢比的,那是在朱勔风头最盛的时候敢去捋老虎胡须的主儿,虽然李光只是把朱家奴仆给治罪了,而不是把朱勔的老爹朱冲给拿下,但这已经叫人佩服。

高俅、童贯相继败阵后,东京震动,他又上表指今日之士大夫阿谀奸佞成风,堵塞言路;以至于怨嗟之气,积塞天地。叫蔡京、王黼恨之入骨,如是贬他为桂州阳朔知县。旋即在朝廷震荡之时又传下钧命,以污垢重臣,构陷忠良为由,发配琼州。李光也至此对宋廷失了心了。可说是陈正汇拉来的又一重要角色。

陆谦听了李光这名字就觉得有印象,想了想,已经明了。这人在后世不被大众熟知,就是他也是在百度李纲、赵鼎的时候才知晓这历史上有他这么个人。他与李纲、赵鼎、胡铨三人,合并被誉为南宋四名臣。如是,陆谦先叫李光任都察院监察御史,巡视济州、徐州难民赈济事宜,转而就拔为右副都御史,接着再被拔为山东巡抚。

宋黑子看着山东巡抚的位置眼馋,却也明白自己勾不到。但是这河北行省呢?他宋公明先是反正有功,后抵御宋军攻伐,征讨淮南,治理沧州,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如何就做不得巡抚位置?

“史将军英武盖世,此正是将军用武之地,可一展胸怀抱负。”宋江如此说着,叫史文恭振奋之余连声说道不敢。如是黑三郎话音一转,道:“只惟一可虑者,契丹也。”

史文恭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也变了一下,想起那密信中的一要求来,亦是觉得头痛。

“沧州兵马共计有步骑万五千人。且要留下些许看守,这能出动之步骑军兵,也即一万上下。攻打城池容易,要照顾这般长的边界,却是做难。”

宋江呵呵一笑,史文恭作难,他可不难。“将军勿忧。此般事,宋江已有勾当。”说着就把自己所打算一一道出,“将军且以为如何?”

史文恭脸上一阵纠结,这事可不小,上面万一怪罪,那就是祸事。但除此之外他也难以想出更妙的计策来。“却是良谋。只恐大王见怪……”

“如何敢不禀明大王。”宋江可是能一封密报直送到陆谦手中的。但这种事必须先斩后奏了,否则时间来不及也。

“既如此,小将愿附尾骥。”

宋江听了大喜。“如此你我便立刻着手。且将军还要着手清点兵马,一旦大王明旨来到,便就立刻出兵。”这方是更事关重大。

……

且说那与沧州相隔不远的保定军州中,彼处兵马都监吴明,打马奔到军州官衙处。大步入内,早见侍从已在案边设下了一席客座。知军范炳国起身相让道:“烦扰吴都监冒雪前来,且坐下来先吃两碗酒。”

吴明见桌上摆了一席盛馔,笑道:“相公却是快活,小将却焦虑得紧啊。”

范炳国道:“吴都监也忒多虑些个。现今寒冬未过,天寒地冻时节岂能有兵事?那陆贼调动兵马汇聚于济州,距离大名府仅咫尺之遥,童张二位相公尚不急切,我这保定军却怕他怎地?这对策早晚会该来到,终不成这保定军是我姓范的与你姓吴的两人的,童相公、张相公却不理会。”

吴明道:“虽是如此但也不可不防。那宋江居心反覆,却不是个好人,我保定军现只城里三四千人能用,还多时未有操练。兵甲不全,器械不备,万一沧州贼军生出事,叫我如何抵御?便是这河北州县盗匪如毛,一日上封抽调兵马前去平贼,也不易对付。”

范炳国道:“都监言之有理。却不知道作训将士需用多少钱粮?”

“只管把兵甲器械备齐,把将士将养来,先就要拿出一万贯来。”

范炳国大惊道:“恁地要如此多钱粮?”不待吴明讲话,范炳国就又道:“保定这一荒蛮军州那来这多银两?都监不闻我这衙门上下已经数月不见俸禄了。”吴明见范炳国不认可,也就只得闷闷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有侍从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一下,旋即缩回脖子道:“外面已飘来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

范炳国闻言大喜,忙叫侍从叉起帘子来,向外看去。只见天空上,雪花飞着白茫茫一片,那庭院中眨眼就积下雪来,犹如撒下无数白盐。

范炳国端起酒盏吃了一口,哈哈笑道:“真天佑我大宋。吴都监且看,现届隆冬,冰雪载途,怎样行军?便是沧州贼军有意犯境,这般时候,他自行动不得。”

吴明气笑道:“今时已近元宵,北地苦寒之日还能耐得几日?”范炳国只是不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二)

战争来的是这般突然。毫无征兆的打响。天空中兀自还飘荡着雪花,大地一片冰雪银装。寒风刺骨,冬风凛冽,却不能湮灭半点梁山军北上将士们的如火激情。

十二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众,由陆谦亲领,鲁智深做先锋,潮水一样涌过黄河北岸,直奔大名府来。沿途朝城、观城、南乐等县城,纷纷不战而降。内里的官员或是投降,或是早就逃之夭夭,一如那大名府内的童贯一般。

可甚为河北东路安抚使的张所却誓要与大名府共存亡,童贯引兵走后,他就封闭城门,只准百姓外出,内里官员一个也走脱不得。引来无数骂名,然人矢心不渝。

大名府里静悄悄,街头巷尾都有兵丁布控,还有成队的官兵巡哨,深夜中自看不到一个行人。但这城中虽森严肃穆,可寒风刺骨,呜呜咽咽若是鬼号,将士也神情低落凄惨,却叫这夜色中的大名府显得格外凄凉了。

家家户户的都紧闭大门,张所还算有良心,并没有强征平民青壮,他只是把城中大户的家丁、护院全都抽调一空。且还给出了一很是无耻的选择:献出钱粮,我就放你走。

当然,现下梁山军已经半包围了大名府城,城外火光连绵,一处处营垒拔地而起,在夜色里都映成了一片红色,那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大王。”许贯忠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情报,笑着递给陆谦。这里是他的老家,卢俊义现下人还在床上静养,自然不能来此,却就少不了他许贯忠了。

梁山军大名府系现下也是天下闻名,武有卢俊义,文有郭永、许贯忠,都是被宋廷点名的大贼巨匪。

“呵呵,这个张所,倒是有几分急才。”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勒索钱粮,这证明他还不是那顽固方正之辈。只是这厮态度坚强,倒是叫陆谦气怒。事态发展到今日地步,即便是这张所与张宪是血亲父子,陆谦心中也是放弃了的。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感情,而延迟大军的进度。想张宪又不是岳飞,份量显然不够。

“大王,那张所用兵前累官监察御史,自然非是寻常人。其以此法勒索钱粮,以安军士之心,再佐之城内一干无个退路的赃官污吏,势必是死守大名府城。此虽未见能于我军增添伤创,然到底是一烦忧也。臣以为我军处置地方官佐士绅之策亦当有所改变,直可言于彼辈人物,建立功勋以典赎前罪。执张所父子以降城者,可前罪尽赎,更有重赏。”这番话语许贯忠在心腹里已思量许久。自认为此一时彼一时也。

早前陆谦声势未成,自然要高高举起除暴安良的旗号,来叫平民百姓拥护。且那些地方官佐士绅即便臣服,十中亦无一个是真心归附,反倒会生出乱子,就如不久前的濠州钟离之乱。不若一刀斩杀了去,即叫地方的贫苦百姓拥护爱戴,又能收敛家产,钱粮可养军,田亩可安民,是以为一举多得也。

而现下梁山军大势已成,那手段便无须这般酷厉,至少要流出一丝缝隙给那些人掉头,否则就是逼着彼辈跟大宋一条道走到黑。这未免有些不智了。

当然,许贯忠不敢明着说来。他投效梁山军以来,别的不敢多说,对陆谦却已有个深刻认知。

——这并非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嫉恶如仇者。

面对丑恶,他在必要时候也是可妥协的。他对百姓是真好,可称一‘仁’字。对于贪官污吏,对于土豪劣绅,对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士大夫,却也是真的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可谍报司早就传来消息,那中原和关西,以及河北河东地方,许多士绅都在组织团练,这些人战力不济,但总归是一麻烦。如许贯忠所想,陆谦何苦来哉?即便真的嫉恶如仇,也可先收拾万里江山,而后大势在握,再从容规整。然陆谦似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是叫许贯忠也摸不准他之心思了。今日这番提议也只能避重就轻!

陆谦看了许贯忠一眼,目光平常,却叫许贯忠心中一跳在,直若是全部心思都被看透。实则却是他这番提议,早前宗泽已经向陆谦提及,只是未被允许罢了。

“倒也可行。但那重赏就不必了。”对一些人而言,陆谦真的是很吝啬。

如是这般,整个大名府城内虽都在弥漫着一股压抑气息,可是那渺小的希望却如是春雨过后的竹笋,顽强的钻出地面来。

城中的普通百姓还好,虽知梁山军兵临城下,可梁山军是“仁义之师”,世人皆知,就让平民百姓少了写恐慌,多了些安全感。如此也是不少大名府百姓依旧愿意留在城中的最大缘故。

但大名府的官员和大户,却人人心慌。

夜色里,外头士兵巡逻,禁止宵行,静的如同鬼蜮一般;不少深宅大院中,且是商议声不断。

贾家内宅。

书房中一阵沉默,卢俊义的那姨丈兼前岳丈,端起茶碗,看着其间漂浮着的一根根碧绿茶叶,心中长叹一口气。这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却也叫他半点高兴不来。

当年贾家与卢家恩断义绝,即便梁山军二破大名府,将整个贾家都要掏空了,更砍了不少贾家人的脑袋,让贾毅痛心疾首之余,也没叫他后悔与卢俊义划清界限。非如此,朝廷安能容他?看那卢氏一族,百年基业,就被卢俊义那孽障一遭给断送了。伤后朝廷重返大名府后,果然没有对贾家喊打喊杀。

一切只是因为贾毅觉得梁山泊是只能逞一时之盛,断没有长久将来的。

时随事迁,长叹息矣。谁能料到煌煌大宋会落得如今之下场,大名府会有眼下这一幕呢。现在这事变演化叫贾毅想都想不到,更不愿去想。

现书房里,只剩下贾毅,以及他的幼子贾涛。

后者手边也放着一碗清茶。这种茶叶在齐鲁淮南之地盛行,江南、河北也有流传,因为两浙路与江南东路诸多州县都被摩尼教占据,大宋朝制茶最是出彩之地一遭化作乌有。便是那河洛的贵胄也只能喝起川茶,传到河北之地,价格更是高昂。

元气大伤的贾家已经只能用之待客,而自家饮用清茶矣。

“父亲,这要行此险策?”贾涛面上焦急。

贾毅站起来,来回踱了片刻,方语气低沉说道:“大名府大势已去,河北大势已去。赵宋若不能快点扫平江南,则煌煌赵宋也只能落得偏居川蜀一隅之地了。”

“城中的张相公乃是忠贞之人,万不会降了梁山。大名府撑不了几日。到时候张氏父子自免不了一死,可我大名府城中大小世家便也都跟着他一遭飞灰湮灭么?”

“我贾氏虽非大名郡望,却也有四代根基,亲近族人上百也。岂能坐以待毙?”

“当初事宜是为父做的不对,以至于弄的难堪之极,可我不是他岳丈了,好歹还是他的姨丈,自然有一份香火之情。如是那些人才来勾连为父。”

“此事生死难料,成败难论。为父和你兄长皆陷的甚深,是难以脱身了。但你不同,还可脱身出去,速速收拾一下,带着妻儿,还有芸娘,去别院吧!”

贾涛眉头搐动着,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谓的别院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别院,而是一处简陋的不起眼的民宅。内里有地下暗室,储存有粮食、吃食。贾毅如此安排他来,乃是叫他保住贾家的血脉。而芸娘与卢俊义好歹有夫妻之情,这两年贾家也从未再与她议亲。如今贾毅与人筹谋,若是事败,贾氏必然灭门。

贾涛与芸娘寻上那卢俊义大门,那玉麒麟好歹要管几分吧?即便芸娘不能再进卢家,有她在,也等于是一张护身符。

但贾涛就不解了。“父亲既然知道此事厉害,那为何还要与大哥扯进这团是非中呢?”这是他最大的疑惑。贾家当日被梁山军过了一遍后,那部已经干净了?大名府就是再被打破了,梁山军的刀口也落不到贾家的头上。贾毅这又是何苦来哉?

贾毅勃然大怒,儿子岂能质疑老子?“混账东西。休要多言,还不速去。”把茶碗往茶几上一顿,怒喝道。

贾涛诺诺称是,低头离开书房。却见自己兄长贾波就正在庭院之中。

“二弟莫要怪罪父亲。”贾波年岁比贾涛长了四五岁,却是成熟许多。“自从大名府遭梁山军二次打破,我贾家遭了大劫难,声名、财货皆是涂地,便就一蹶难振。长此以往,多则一二十年,短着七八年,大名府中就再不闻我贾家之名了。”

“且看如今之天下,梁山军席卷北地已成定居,那卢家人必然会归来。彼辈人多的是官帽子,有权有势,若是记着前遭冤仇,为难与我家,那便是万劫不复了。父亲岂能甘心?”

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家业在自己手下败亡,没人会坐以待毙。“如是,我家就要行此拼死一搏也。赢了,我等就是陆大王的有功之臣,即便不入官途,与前遭相比也是天壤之别。败了不过一死罢了,而留有你这一支与芸娘在,我贾家也败不了。”这却是因为,除去卢俊义之瓜葛,更有他们贾家是为了梁山军流血。

“梁山军并非一味仁慈,就是那九世善人,清廉如水者,敢胆死忠赵宋,与之为敌,亦会被诛族之。然张所官声甚好,如是投效梁山军必受重用。在此之前,若我贾家已然家破人亡,切记日后不可报仇,将我贾家嫡系血脉传下去。”

“当然,也未必有这样危险。张所若愿意投降,则即便事发,也断不会把事做绝。但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贾波说话中带着一股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身为贾氏长子,他身上背负的责任比贾涛更甚许多。

贾涛含着泪,“扑通”一声对着书房跪下:“儿子明白,必会传承家族,不辜负父兄所望。”

谁也不知道房间里的贾毅听到没有,贾涛却已如脱胎换骨了般。父兄的一片苦心叫他瞬间成熟稳重了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再破大名

“轰,轰,轰!”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大名府高大的城墙承受着砲石的一次次撞击,沙尘碎粒飞溅。

这座城池梁山军已经打破过多次,但如眼下这般堂堂正正的攻城,还是第一次。

敌我实力悬殊,何须用巧用计?须知道战场上用计就是用险,能以堂堂正正之师,摧敌锋于正锐之时,合正之势,得名得益,简简单单,是最好不过。

郝思文身披重甲,骑一匹高头大马,立在前军主将鲁智深之后,面色凝重,眼睛泛红。虽早知道梁山砲的厉害,更吃过那般痛苦滋味,但却从没站在同袍的位置上亲眼看过梁山砲对敌,那果然是厉害。

有此攻城利器,何城不能得?

而大名府这样的重地城防都挡不住梁山军,那天下还有甚地能阻挡得住他们?郝思文只想着这大名府城早日被轰塌,他好杀进城去,好生建功立业。

城外平原,梁山军旌旗如林,一个又一个的步甲方阵,杀气连天,静待着破城。

这已经是攻城的第十日了。这些日子中,陆谦分派人马连取孟州、高唐、德州、凌州等黄河北岸之地,再叫人破濮阳开德府,轻取彰德府,赶得童贯那厮,从大名府一路逃到安阳,再逃邯郸。彰德府被姚政、岳飞引兵轻易拿下后,他连邯郸就不敢再待,直越过洺州,逃去了邢州境内。

而大名府城下,则上百架梁山砲昼夜不停的轮流轰击,十天中光是坏掉的石砲就不下三十座,却也把大名府城一角城墙轰的摇摇欲坠。

大名府当然有瓮城,可梁山军的着眼点却不是城门,而是城墙中段。十天的攻防战中,张所也频频调派床子弩来攻击梁山军的石砲阵地,可有那高大沉重的盾车做防护,床弩固然犀利,却也不能得手。反是被梁山砲频频摧毁,徒增伤亡。

“可看清了,梁山贼果真再增添了石砲?”张所满面风霜,双鬓已经花白。短短时日里,他却似老了十年。

“父亲,千真万确,我们都清点数遍了,确是五十架无异。”张宪焦急道。这足足五十架梁山砲被陆谦放到了大名府南城楼正面,虽还未开始击发,却必然是一祸害。

张所心头早就存下了死志,可闻言心中还是一紧。

梁山砲是贼军利器,从出世至今已有数年,朝廷却始终未能解起奥妙。可见梁山贼防守缜密。但如此做也必然会叫其产量大幅度降低。

这就好比早前的交子,其印刷所用之楮纸,有官方在成都城外设立“抄纸院”,督造生产印造交子用的专用纸张。内中计有:掌典10人,贴书69人,印匠81人,雕匠6人,铸匠2人,杂役12人,廪给各有差。所用之纸,各有定数,严谨流通于外。

张所如何知道这世上还有“标准化”这一说。那梁山泊的诸多零部件就是有数量广大的木匠组织生产,真正需要保密的是其结构图,以及内中少量的零部件。

“传令下去,城楼处再增一营人马,同时百姓征集加倍,务必要在城破之前筑好二道城墙。”张所却是在那屡屡遭受撞击的城墙后又筑起了一道城墙,或者说将那一段变成了向内的瓮城。

说完,让人取来甲衣,穿戴整齐后,带领着一众亲兵,向着城楼那里行去。

轰!轰!

轰!轰!

还未来至城楼近前,已听到一声声的轰击巨响,却是那城门楼处也已经被砲石轰击。

张所沉着一张脸,亲兵的保护下,快速步上城楼。

就见那外头的瓮城已经被打的凄惨无比,女墙、敌楼尽数垮塌,只有坚固的城墙还在屹立。

张所来时正赶上远处梁山军又发射一轮砲石,数十枚斗大的石块,呼啸着砸来。九成以上都命中了瓮城。

轰!轰!轰!

大块的夯土凋落,张所站的位置虽有些远,可也感觉脚下微微颤动。

“张相公,这里太过危险,您怎能亲自登城?”守城将领一见张所上了城楼,立刻惊叫道。

张所却半点不语,只脸色凝重的盯着远处的梁山军阵营。

而此时的陆谦亦立在一处高台上。只是他的神色却无半点凝重,气定神闲,周围亲兵个个笔挺着立着,台上台下是袁朗、吕方、郭盛等守护,那虽是处在战场上,整个人却如是在王府后院欣赏着傲雪而立的腊梅,自有一股闲散舒意。

“大王,今日那大名府城必破。鲁都督来禀,已动用洞子,填充城壕,扩大通道。”

张所在内里捣的鬼,梁山军早就知道,那匆忙中垒筑的墙体岂能跟真正的大名府城墙相比?

大名府城墙很高,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只用云梯攻城,进攻一方必会损失惨重。但是在城墙倒塌之后,再趁机攀登端墙呢?

当然,要进攻大名府也要先将城壕填平了。梁山军已经足足轰击了十日,城外的城壕自然有被填平,可现下鲁智深却觉得这宽度有些见窄。

陆谦不置一词,他只需要看到结果就是。

城池下,随着鼓声擂响,梁山军潮水一样推着洞子前进。这种攻城器具不需要再行描述,前文已有。其坚固的外壳叫它根本不惧弓弩攒射,就是床弩也未必能射的穿这般加料加固后的洞屋车。一节节洞子首尾相连,径直通到了城壕边,如是开辟了一条安全通道。人从其内通行,背着木柴一捆捆的抛出。

对比土袋沙包,木柴重量轻,体积大,且有浮力。一捆捆的抛入城壕内,夹之草束,待到触感平实,即可在其上覆盖一层层的草垫苇席,而后再加之木筏木排,这般就踏实齐平了。

却是比之一代代的沙土更轻快轻便,最大的问题是不如前者坚固,但现下这一仗,梁山军又没打算推着笨重的云梯车上前?

云梯与云梯车是两码事哉。

那城墙两侧的弓弩箭矢雨点般向着洞子射来,一支支火箭火矢几乎把洞子外表给扎满,可其上覆盖的有生牛皮,更早泼上了泥水,糊上了淤泥,猴年马月才会被火箭火矢焚烧?

任由火箭火矢扎下,洞子内的梁山军却稳如泰山。只城壕上的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加宽,叫张所脸色好生的难看。

而此刻脸色难堪的不仅有张所,还有大名府内的李四一伙儿。他早在先前时候就与大名府内的几家士绅大户联系了上。这些人能几次从梁山军刀下逃生,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品性道德,那大名府就是再次被打破,这些人亦不会有事。

梁山军是除暴安良,却不是仇富。这些士绅大户显然就是梁山军的潜在同伴。

如是,李四使人找上门去后,那有的人家是一拍即合,却是赌性较大的;有的人家则是惶恐不从,这便是胆小谨慎的。但却没谁会拿了梁山军的人去向张所邀功求赏的。

随后张所将大名府城内诸士绅大户的家奴家丁护院都抽调去守城,意欲是拉着众人下水,实则却把更多的人推向了梁山军。

那般手段太不得人心也。

如是,他身边聚集起的力量就越发壮大。甚至那贾家被牵扯进来,都有他的示意在。但那张所却忒是谨慎小心,亲卫不离身,许是因东京城内的刘韐父子的遭遇惊醒了。就不见他有落单时候。叫他们一干人想下手都无时机。

午时过后,梁山军又有了新的动作。却是大名府四面城墙各处城门外都出现了梁山军,你休管他们是否在佯动佯攻,守军却不能不严阵以待。

未时三刻,鼓号名响,喊杀声震天撼地,梁山军开始了四面围攻。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拥着云梯车,向着城头冲去。下方还有大片的弓弩手,箭矢如雨样落向城头。

守城军紧张的将滚石檑木倾倒下去,灰瓶沸水金汁亦是常用手段,狼牙拍、抵篙、叉杆、飞钩、铁提钩、绞车等,亦一个不少。还有张挂于垛口外侧的木幔、布幔、皮帘,竖立于城墙上的竹立牌、木立牌、篦篱笆、皮竹笆、护城遮架等遮挡器械,以遮挡攻城敌军射来的箭镞。再算上加强城门和城垛防御的插板、暗门、槎牌、塞门刀车、木女头和木女墙等,以便在城门、女墙被摧毁时,使用这些器械进行应急性的补救,阻止敌军从突破口冲入城内。

各类守城器械,无一不全。

大名府城里唯一缺少的就是士兵,合格的士兵。

飞矢鸣镝,黄沙飞扬,人声嘶鸣,杀声鼎沸。城上城下汹涌澎湃的人潮中,皆有惨烈的声音。

血水浸帻着城墙,混合着焦臭味,弥漫城野。

张宪立在大名府北门,鼓舞指挥着各家的家丁护院奋力迎战,彼处人数不少,可尽皆不堪用,几次都是他亲率部属顶上去,把梁山军杀退。

屡屡上阵厮杀,鲜血早染的他衣袍殷红。

不过,还是有些用处。几次交锋后,那些家丁护院似也稳定了些来。已经能把握好时机将一大锅锅金汁沸水倒下去,霎时间雾气弥漫,一片蒸腾和惨呼。一个个梁山军惨叫着摔到地,没有摔死者,也会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哀嚎叫声来。

金汁有毒,实质上就是使人容易感染。这些人就算当场不死,伤口沾染粪汁,感染腐烂,即便以梁山军现下的医疗水准,已经有了高浓度酒精和基础的外科手术手段,也难一一救治来。

但战争就是如此。

眼见这一片人轰然跌下,又有着一批人冲上,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填上。

直到那一段城墙终于在砲石下倒塌下来,号角声响,四面发起攻势的梁山军才潮水一样退下。

是时,夕阳下下,又一天结束了。

鲁智深已经对着缺口发起了猛攻,他知道张所又在内里筑起了一道城墙,如是下令石砲部队延伸射击,而他手下的梁山军大部队则猛地从断口处两侧攀登,并不是一心扎进城池中,而是把目标对准了缺口两侧的城墙。

任凭张所心如铁石,当梁山军把四面城墙都给占据,大名府内的兵卒也个个死忠赵宋么?

就这时,一亲将走上一步,低声对张宪说着:“少将军,下面的家丁护院,似有不稳。”

家丁护院到底不是正规军,这些人人数有小三千人,张宪手下就约管着上千名。大名府多次遭受劫难,那些历经磨难存留下的士绅大户,一个个都大肆招募家丁护院。而这些日子的下来,尤其是今日下午的拼杀,上千家丁护院伤亡二百人,他们当然撑不住了。

就是赵宋禁军,死伤两成时候,也会士气大颓,甚至无了再战之意。他们可只是家丁护院啊,岂能没有怨言?

甚至他们的情绪还能影响到军中将士,同样影响到城中的大户巨室。

“父亲,不可不防啊。”张宪血染战袍,张所听了这话,沉默良久,片刻起身来喝着:“传我军令,从今晚起,抽两千精锐,增加城内巡哨,有人胆敢这时候闹出乱子来,直接杀无赦。告诉王彦,即日起禁止家丁和主户联系,一旦有异动,立刻镇压。”

张所面颊抽动着,看了一眼张宪,咬着牙,从牙里狠狠吐出一句话:“由你亲自带队。”

这天大的干系必须有张家父子来抗,换成别人,他亦是信不过。只可怜自己这孩儿,刚刚成年承认,却是连成亲都无。

“孩儿领命。”张宪则毫无俱意。一死而已,有何惧之。在他父亲决心死守大名府时,他就不要命了。

就如他父亲所说一般:“国破至此,正是我辈士大夫为国效死之际。我煌煌大宋,恩育天下,自太祖应天顺人,受禅于周,广南、江南、荆湖、西川,皆一举而下,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修明宪度,肃清寰宇,垂百六十年,教中原无祸乱之忧。今日奸臣当道,蒙蔽圣听,致使天下板荡飘零,我辈士大夫百六十年来世受大宋盛德,岂能不以死报之?国家养士百六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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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将军且容我去说张宪

且说那大名府知府衙门,黄潜善年方四旬,便坐到了如此要紧职位,可以说是风光得意。如不是梁山军崛起,叫河北之地危在旦夕,黄潜善都可谓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也。

但现如今却是惶恐不可终日,每每在夜间惊醒,满头汗水,只怕就是那梁山军破城而入。

其族弟黄潜德添为孟州知州,此时已经逃入大名府,却谁料是自投牢笼,进了来出不去,日日哀叹不已,早不知道叫了多少声苦也。

如是,这二人便也皆入了李四眼中也。

这日大名府城倒塌,梁山军虽未能灌入拔城,则满城震动也。张所刚发出政令,便就接到黄潜善之请帖,却是言明要夜宴城中世家巨室,筹谋众人之力以固守城池。

“府尹何以这般时候添乱?”今夜乃是重中之重,半点不能有疏忽。那梁山贼黄昏时候以缺口攻势作掩护,着精兵登上城墙断口。如不是王彦处置得当,当即将木女墙层层排列,又以铁蒺藜、鹿角、拒马相阻,恐怕这大名府四面城池都已经陷落也。张所那里还有闲心去赴宴?

黄潜德抹了把额头汗水说道:“张相公容禀,此番夜宴却是要相公出面方可。那前时城南城墙倒塌,搅得满城惊慌,风言风语无数,百姓以讹传讹,言语虽荒谬,影响却极坏。想要速速安定城内百姓,非是那些士绅大户出面不可。如是,兄长才广邀城内大户巨室赴宴,亦叫下官力邀相公前往一会。此端亦是大事也。”

黄潜德倒是说的有理有据,休说张所听了甚以为然,就是张宪听了亦觉得如是。“那黄潜善看似百无一用,却不想还能定的些用处。”

那厮官声在大名府内并无见好,若是梁山军破入城中,必也要遭殃。这般看倒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也无怪乎现下卖力起来。

这般说定,张家父子便分头而行,张宪自去调遣兵马,加紧内里防备,张所则引着一队亲兵,跟随黄潜德去了那知府衙门赴宴。

后者果然是门庭若市,好生的不热闹。张所离的老远便听到了彼处的欢闹声。遂对黄潜德道:“这般倒是妙法。视安荣于百姓观之,可定民心,可震士气也。”黄潜德唯唯称是。

待到张所抵到府衙后庭,就看宴席已经摆上,这城中的大户巨室亦都被邀请了七七八八,倒是齐全。只众人间的气氛见异,内中多有沮丧者。

二人相见过,张所旋即被黄潜善引入到首席入座。而随着张所的到来,这场宴会亦正是开始。

眼看众人士气不高,举杯畅饮者,环视众人,无有一个。张所起身说道:“季汉诸葛武侯曾有言: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当日之季汉与我今日之大名府何其相似?在座诸位以家丁护院襄助张某守城,至此汉贼不两立也。城破之日,即是我张所殉节之时,亦是诸位殉难之时。与贼子殊死一战是死,坐以待毙亦是一死,诸位何不奋力一战,以叫天下人知我辈之忠烈?如此留名青史,亦叫后世人景仰也?”

张所说的很忠烈,就好比那《后出师表》中所言,一股忠贞壮烈之气溢于言表。但这等话决不能叫在座之人听了高兴,即便是那些未向李四靠拢的人家,听了张所言语,也是脸色暮暮的,笑得很难看。

“相公所言差异。齐王仁慈,天下皆知。若张相公此时翻然改图,则大王必喜也,自可不失富贵,孰于坐而待毙乎!”

穿着一身玄色绵袍,李四起身走出序列,开声说话。

张所勃然大怒,“将士何在,于我推出去斩了。”却是不与来人理论,径直喝道。如此时候就该以雷霆手段,施展辣手。却不能给这等人物翘舌善辨的机会,以免蛊惑人心。

同时,张所亦对身边的黄潜善起了疑心。这等狷狂贼子如何能出入官署,莫不是他……

想到这里便转过头去,一双怒目直视黄潜善,“你……,真好个贼人。”却就看到黄潜善手中正端着一具手弩,其上弩矢锋锐,正指着自己。

张所登时怒不可遏。“好你个狗贼,汝受朝廷皇恩多矣,此艰苦之际却叛国投贼,老夫真恨不早日识破如之面目,杀之以儆效尤。”

张所怒发冲冠,说着就要去拔腰间佩剑,却摸了个空。原来他在入席之时,已经将佩剑卸下。但张所犹自握着双拳去扑黄潜善,将生死置之度外。

被身后一似是侍酒的小厮,手持酒勺,一击打在头上,当即晕了过去。

宴席上响起了嘈杂声,但很快就被两厢奔出来的步甲声给压过。却就看到上百身披甲衣的士卒从左右压过来,那些未曾参与进来的士绅大户,登时一片噤声。

“诸位勿忧。今日这般,实乃迫不得已。小可先自我介绍,乃大齐谍报司所属,大名站主事。姓李名四,与诸位见礼了。”

直若是雷霆霹雳,梁山军谍报司大名早已经传遍天下,大名站主事,位置已经不低。如是一干大户巨室之家主,不管是早就知情者,亦或是拒绝参与者,现下都纷纷起身还礼。

“诸位皆知道这城池已经垮塌,张相公虽在其内又筑起了一道城墙,但数日之中所起城墙与大名府城墙,相差何其之巨?前者都已倒塌,后者焉能保存?且大名府外无援军,内无强兵,城破之日已经可待。届时若张相公这般街头筑垒,砥砺厮杀,一场战祸卷过本处,损失之大,可想而知。许是一场激战过后,这大名府就如东京城一般,风光不在也。”

“诸位皆本地巨室,根基于此,何若执迷不悟,不加自救,以免军民共戮,玉石俱焚之局?”

这时就是那贾毅等知情者表演的时刻了。齐齐出列,向李四拜道:“恳求将军搭救。”

就是黄潜善此时也屈居李四之下。

如此,人都是群体动物,被这般一带动,立刻就有了群起响应的一幕。如此,不久后就有无数的随从带着家主的亲笔书信,匆忙返回家中。

等待张宪发觉到不对时候,那已经是两三刻钟之后了。当下他就引兵涌来知府衙门。也恰恰是这个时候,梁山军在夜间的攻势开始了。

一颗颗砲石轰打到断墙不远的木女墙、土袋沙包之上。其中一颗颗硕大的木球,带着熊熊火焰划破长空,只若是一道道流星一样。

这种燃烧弹是木球浸在油脂之中,被取出晒干,再重新浸入。如此反复为之,一颗火球直若是把油脂‘喝饱’,其不加干涉时,足可燃烧四五个时辰。

一颗颗火球就是一支支大号火把,很快就把城上城下都照的一片通红。

梁山军战鼓急速擂响,号角声震天,将士们汹涌的如潮水一样,发疯一样的扑了上去。

这守军城墙一破,军心就已经大乱,即便张所早早的在其后筑起了二道城墙,那也无济于事。陆谦没选择一鼓作气的猛攻,试探进攻之后而只是叫石砲部队延伸轰击,那是因为守军早有准备。上至张所,下到一小兵,都清楚那段城墙早晚要完。

所以,虽军心震动,但一时间还能坚持。如是,陆谦就后退一步,叫砲车轰击其后的新城墙,那才经历了前后一个时辰的砲轰,就已经满是裂缝。显然它的质量比起大名府城墙来差的远了。

陆谦就是叫所有人都知道,这堵新城墙根本不足为道。同时也是传给守军一错误的信号,他要故技重施,用石砲的一次次攻击打垮这堵新墙。但实则却在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发起猛烈攻击。

在黑夜之中,人的视线受阻,就更加的依赖耳朵,也就更容易被恐惧攥住心灵。

当一颗颗火弹、砲石飞舞,轰隆声不停;一架架床子弩在火光中对准城墙,踏橛箭直插到城墙上,将士们瞪着踏橛箭向上攀爬;再有一道道云梯搭在缺口处,喊杀连天,潮水一样的梁山军士卒涌上城头。这时再有人大喊道:城破了,城破了……

陆谦不觉得就大名府城中的这些兵马可以坚持得住。更不要说关键时刻张家父子齐齐不见了踪影,那张宪可不会放着知府衙门的父亲不管不顾,而去城头浴血拼杀的。

当城内亦响起了大吼声时,虽然只是点起了一处处火光,烧得是一些没人居住,被特意腾出的空房子,但这给城头上奋战的守军却是怎样一沉重打击。

王彦首先就觉得大势已去。尤其是知晓知府黄潜善坐反,张所被困知府衙门,张宪引兵围困,而又迫于他父亲安危不敢用强时候。仰天长叹息:“天不佑宋,徒呼奈何?”遂叫人举旗投降之。

见郝思文道:“将军且容我去说张宪。彼此弭兵,既少减伤亡,亦可为齐王增添一二英杰。”

郝思文不敢擅自做主,遣人禀报鲁智深,后者一口应允。陆谦几次提及张氏父子,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入辽(4k,求订阅)

时间转到陆谦起兵前夕。那还是一片风雪中的北地。寒风刺骨,呼啸声如是鬼嚎。

三百名被宋江、史文恭挑选出的北地汉儿和军中好汉,如是石柱子一般立在寒风与冰雪之中,他们脸上全都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

宋江眼睛里饱含热泪,对着这三百誓死之士鞠躬下拜。“宋江立誓,此生必不负诸君赤胆也。如有背诺,教宋江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汝妻子我养之——在如今时代可不是后世网上的调侃,而是真正教人效死的必要手段。

梁山军重金抚恤,又何尝不是这句话的变种?欲教人拼死效力,就不仅要有重赏,更要叫人无有后顾之忧。如是宋江这般。

“兄弟,此去北地,务必保重啊。”三百勇士人人配马,穿皮袍,挎刀持弓,此去北地就是要搅闹个契丹人边地不得安宁,教他们分不出神来,南下来打草谷。

这就是宋江当日想出的法子,一个只能做不能说的法子。史文恭也是认可。他在军中择选了五十勇士,为这队人马之骨干。

三百人就是死士,至少是誓死之士,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叫契丹人的南京道短时间里闹腾起一场大乱。后者境内可是有不少嗷嗷待哺的难民,这些人吃尽了苦头,说他们还是大辽的忠实子民,猪都不会信。只要有人挑起火来,就必然可卷起一场动乱来。

这三百人为首之人就是有丧门神之称的鲍旭。这厮是寇州人氏,善使一柄阔剑,因长相凶恶,平生只好杀人,江湖人称丧门神。他早年曾经聚集了五七百小喽啰,占据枯树山,打家劫舍,麾下有二三百匹战马。所以,鲍旭固然在梁山泊是步将,可要说他不会骑马,就是笑话了。

这世道与水浒原著不同,鲍旭没有等到李逵来,反而老早就被凌州的魏定国、单廷珪打的落荒而逃了。凌州距离济州也不远,眼里着梁山泊如此做大,岂能不对境内的匪寇生出来杀心?

鲍旭抵挡不住神火圣水二将的打杀,在魏定国、单廷珪被梁山军擒下之前,就跑出了凌州了。先是投奔了小旋风柴进,后来不多时就到了辽宋交界之地,做起了那打家劫舍的买卖。

就是梁山军夺取了沧州时候,也与他无甚关碍,因为间隔的甚远。后来宋江来此替换那柴进,就也顺便接手了这一关系。黑三郎贯会拉拢江湖汉,鲍旭对他极是信服。

如是沧州守备军扩招时候,宋江就把鲍旭拉入了军中。因为他并无功勋立下,是以只能于军中做一营副。如今梁山军规格森严,宋江也不能做摆。

此番鲍旭主动请缨,那若能活着归来,自然是一大功勋。可要是不能,黑三郎就又要哭了。

他那旧日里的兄弟,雷横是生分了,彼此面上不提,心中裂痕却不能弥合,破镜难重圆啊。

朱仝还在,郁保四还在,而其他的,孔家兄弟一死一失踪,那是都死矣;燕顺自尽了,石勇战死了。庐州战后消息传来时,宋江真就要哭死了。

现下他又有了鲍旭这个兄弟,于情于理,他是都不愿意看到他死难。“哥哥且在这待我归来。小弟生来爱杀人,却从不被人杀。”

如是引着三百誓死之士,从拒马河入海口处,沿浮冰绕道辽地。那杨林、石秀等人,冬日里往来南北,便都是走着海岸浮冰。

那拒马河以北之地,固然是契丹贵人占大,可汉人豪强也是不少。后者早隐约拉起队伍,用以自卫。实力出众者更筑起了坞堡,就如那百多年前的五代乱世。契丹人统治幽云十六州后,或拉或打,软硬兼施,好容易才把南京道境内的汉人豪强庄园一一铲平,现在才两三年中,后者就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然而在那一处处庄园坞堡之间,贫苦无依的北地汉民,则是更多。

这些百姓能够去的地方只有城镇。后者更具有安全感,也多少能得到一些救济。鲍旭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武清城外的杨湖口寨。彼处自然是一处军寨,内中驻扎有上千军兵,但不是契丹兵精锐,而是南京道州兵。契丹人怕是连百十人都没,余者皆是南京道汉兵。寨子周遭还有数千居民,现下连同难民怕是会有万人之多了。

一行人从海岸绕过拒马河,辨明方向,就直冲杨湖口寨而去。赶到此处,正值天黑。如是就地休息,只待深夜来临。

鲍旭咬着肉干,眼睛里散发着炙热。他清楚自己往日里杀过不少人,似与那梁山军先天不服。不然由得焦挺引荐,人也早就投奔梁山泊了。如此从凌州怕跑到边地来,也不的安稳。那梁山军席卷河北之势已成也,届时那里还有他的安身之地?幸亏得柴大官人引荐,叫他结识了宋三郎,此生怕是都入不得正途。而他既然的了这般机会,那就要紧紧攥住。

五更时分,黑夜一片寂静。鲍旭招来队伍里一名头领,要他们引领二十名弓弩手在寨外五里处埋伏,后再着两人各引五十人埋伏在两侧。

旋即叫来百骑,自己亲引,衔枚摘铃,悄地隐匿在寨外。而后还余八十人,则明火执仗,直入寨外烧杀抢掠。

一时间杨湖口寨外民区哭喊声一片,火光四起。那守寨军士慌的去报知守将耶律郝鲁与沈恭。为首者耶律郝鲁,身长六尺,膂力过人,使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乃是一典型契丹军将,性格鲁莽火爆,有着一身勇武。当下听报说寨外有一伙马贼正在烧杀,是勃然大怒,当下就整点军马,出城迎敌。

沈恭还有两分谨慎,直言道:“寨外漆黑,不知道贼兵几何,不可轻敌,只宜坚守。待到明日里再做厮杀。”说的有道理,但是这狗头又将寨外的诸多百姓置于何地呢?

耶律郝鲁大怒道:“讵耐那厮,小觑俺这里,敢来杨湖口撒野。彼远来必疲,待俺出去,教他片甲不回!”却是因为武清地段近日里也没听到有难民作乱,只以为是外来的流寇马匪。气怒中先就小觑了来人。

因为这南京道乃辽国根本之地,兵马镇压得力,叫这数十州县,无有一股匪寇做大。

沈恭苦谏,耶律郝鲁不听,道:“既如此,留下五百军马与你寨中守护。你去城楼坐着,看俺杀贼。”急披挂提刀,领兵出城迎敌。城门开处,放下吊桥,四五百步骑兵马,拥过吊桥。向着火光处就冲杀来。

辽军大张火把,数十契丹骑兵,捧出中间一人来,正是耶律郝鲁。其戴一顶点金束发浑铁盔,顶上撒斗来大小红缨。披一副摆连环琐子铁甲,穿一领绣云霞团花战袍,着一双斜皮嵌线云跟靴,系一条红诊钉就叠胜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红色卷毛马,手使一口泼风刀。这卖相胜过那些叫嚎放火的誓死之士,何止百倍。

耶律郝鲁一刀劈下,先就把一人斩落马下。接着长刀一摆,再把一人斩落。身后契丹骑兵打马冲出,眨眼就把一伙五六骑兵砍杀殆尽。那不远处的另一伙‘贼寇’看了,是调转马头落荒而逃。耶律郝鲁立马横刀,哈哈笑道:“一窝贼寇,也敢来此送死!”

辽军上下亦士气一壮,随着耶律郝鲁直冲追去。

沈恭在寨墙头上,看见耶律郝鲁追赶去,恐怕有失,正欲鸣鼓收兵,却看到寨子外忽的冲进来一彪军马,正是鲍旭所引之人,飞也似抢过吊桥来。看守彼处的汉兵怎当得这样凶猛,不能拦当;沈恭急叫关闭寨门。鲍旭却已经早已抢入进来。

守门军一齐向前,被鲍旭大叫一声,大铁剑抡起,眨眼砍翻了两个,劈倒了三四个,身后军兵一拥而入,夺了城门,杀散军士。那沈恭见头势不好,急滚下来,望军寨内就要走,被鲍旭赶上,一剑削掉了头颅。

耶律郝鲁这边急追‘贼寇’不舍,那数百汉兵眨眼就掉了队。耶律郝鲁也是不怕,身边小百十契丹骑兵,士气高昂。因为彼此都是马军,那跑的甚快,四五里道路眨眼就至。

而后就听得一声梆子响,道旁林子里忽的一蓬箭弩射来。耶律郝鲁追在最前,待发现不对还如何躲避的及?当下一身怒吼,浑身劲力泄空,人扑通的倒撞下马来。

恰此时候,两翼的伏兵一声呐喊,齐齐杀出,前遭的人马也调转头来杀回。契丹骑兵刚折损了大将,又遭遇伏击,一时间军心大乱,无人敢去实战。纷纷打马向后窜逃。如此的一番厮杀,这杨湖口寨的契丹骑兵被杀死大半,其余的四散逃窜去了。北地汉兵则有三四百人被俘投降。

鲍旭清点兵马,三百人手亦死伤五六十人。但这不当紧,有了杨湖口寨的积累,将粮食一撒,眨眼他就能招募来上千人,乃至更多。

随后,他从武清一路向西‘逃’去,不需要北上,只需要卷裹百姓,就可搅得辽国南境不安。鲍旭只需要能坚持月余光景,如此就足以叫宋江当面辽军无暇南顾。

皆是,那保定军、信安军、霸州、雄州四地已经尽数被他黑三郎拿下。有着梁山军的旗号在,量辽人不敢南犯。

如此就可保这四百里边疆安定。

而至于雄州以西之地,那宋公明就顾不上了。一是他兵力有限;二是陆大王也没给他下旨发令不是?

宋三郎的密信被快马送到陆谦手中,后者看了后,当即就回书应允。有甚可担忧的?辽国还能真与他翻脸不成?他辈有那个胆量吗?

一年光景的通商,两边早已经是战略合作伙伴了。没有了梁山军这个大商户,契丹人凭什么有刀枪战甲来整顿兵马?这已经关系到辽国的核心利益。

如是,就如宋公明所言,这种事做得说不得。

契丹人就算有怀疑又如何?在国家利益面前,这等‘小事’是可以选择忽略的。宋江是很聪明的么,看他给鲍旭划出的线路?只在辽宋边地几州县,虽然这般做有些过于露骨,可乱民不进入析津府,那就不会折损到契丹人的核心利益。

这就像后世的兔子和白头鹰的大使馆误炸事件和撞击事件,甚至是近来的贸易摩擦,都只是手段打压,而不触及核心利益的碰撞。

“大王,赵良嗣传来密报。童贯正欲与河北西路安抚使李邈合军一处。”

大名府内,战火已经平息,张宪被王彦说服,率军弃械投降。而后整个大名府守军就都降了。只是那张所依旧不知趣,先大骂张宪一通,后当晚悬梁自尽房中,叫陆谦是好不气恼。再来看张宪一身孝衣的请求扶棺归乡为民,也是没了意思。当即允了。

他是看在岳飞的面上,才对张家父子那般客气的。现在弄得太扫兴了。

当然,他也不会把肚里的怒火发泄到死去的张所身上,你不管怎的说,这人风骨绝佳不是?

比黄潜善兄弟强多了不是?

陆谦干脆就做了场秀,在大名府外立了一张将军庙。

死了张所,走了张宪,但好歹收了王彦。这厮武艺也是不俗,统兵大战也有才华,但是这名字还没叫陆谦想到正史中的八字军。

张所死了,大名府却无动乱。陆谦以许贯忠代为大名府尹,那周遭局势立刻就政通人和。许贯忠乃大名府人,可比黄潜善这个降官更能安定人心。

后者也没被卸磨杀驴,并不知晓正史中的黄潜善是何等人物的陆谦径直把他留在身边,放黄潜德在大名府做元城县县令。元城者,即大名府府治。

这时,谍报司送来了赵良嗣之书信。落款名号是马植,这厮眼看赵宋不行,就与梁山军沟通,更把赵佶赐下的名号都扔了。

“这老贼竟这般执迷不悟,真是该死。”陆谦曾经想过招降童贯,因为这童贯太具有代表性,他若投降,必可以重重打击赵宋朝臣士气。但这厮的名声太坏,有违梁山军道义。如是还有犹豫,却没想到这阉宦竟是这般对赵宋忠诚。

在邢州一带挥洒钱粮,大肆的招兵买马,还与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安抚使李邈合谋。

一个太监对赵家倒是忠心耿耿了,但赵良嗣却沟通了其手下军将数人。

可悲啊,却也更是可笑。

第四百八十九章 文官贪财,武官怕死

“城里的人听着,开城纳降,绕尔不死。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沧州兵马跨过黄河攻杀保定军,第一战钓鱼寨,些许地方禁军望风而逃。宋江兵不血刃的抵到对岸,大军马不停蹄,直奔往青县。

前锋骑兵奔到,彼处四面城门倒是已经关闭,可城头上的兵丁民壮,一个个直若是胆小鼠辈,手颤腿抖,持兵站立都还不稳。

待沧州兵马副使王渊引兵赶到,就看到清河县城门大开,一干县城内的头面人物,立在城门,翘首以待。

彼处距离梁山军咫尺之遥,那些身上罪恶磊磊之辈,早就逃之夭夭,剩下的士绅大户多是那自持与人为善之家。此刻连同县内诸多官吏,一同纳降。

王渊亦从武略院中奔出,彼处埋首一生亦无大前途,不若来沙场征战。如是被派到沧州为兵马副使。此番领军,一马当先。

立马城门前,环看一干人等,疑声道:“本处知县何在?”

青县士绅官吏对视一眼,本县教授出面答道:“好叫将军知晓,本县文相公素性格执拗,坚持不降。已被我等禁锢在县衙。”

王渊朗声一笑,“竟然还有这等不知时事之辈。”却也不做理会,只叫人禀报主将宋江、史文恭,径直留下二百人看守城池,自己引着兵马直奔保定军城。

沿途路上,几次见到宋军军寨,派人查看,却不见兵卒,只有无数聚集百姓。大军破入保定军如是入了无人之境。

后者城池高深,内中驻军过万人。可这都是纸面数字,彼处知军范炳国又是那无谋无勇之辈,听闻到梁山军杀来,不先召集官吏议事,而是先取了妻小訾财从西门逃去。城内兵马都监吴明得讯之后,仰天一叹:“国家养士百六十年,待之不薄。今日临危,社稷多难,彼辈士大夫不能出一策以救时艰,内则畔官离次,外则委印弃城,内外合谋,接踵宵遁。士大夫犹自弃城逃去,某又何苦豁出性命?”

说罢,叫人打出白旗,敞开城门,自己封闭官署仓禀,丢兵卸甲,自缚出城纳降。王渊赫然是刀不血刃,就已经夺取了保定军这一赵宋北疆要地。“何等荒唐,何等荒唐?”

即便是王渊已经投降梁山军,为之效力,看到眼下这一幕亦是怒其不争!“文官贪财,武官怕死,宋室朝臣如是这般光景,赵氏不失江山,则天理不容。”

如是,兵马占据保定军,流星探马报于宋江、史文恭知晓,二人料想那范炳国不是真才,却也不想是这般的轻易。宋江对史文恭道:“谍报司前遭言语说,保定、雄州四地,无一官愿降我军,叫我犹自不信。如今看来,如彼处官佐皆范炳国之辈,那不要也罢。”史文恭深以为然。

再说那霸州,知州陈龙为大观年间进士,为人颇有风骨。早在沧州落入梁山军手中时候,就开始整军备战。

经年光景,倒也叫他手中有了一支五千人的军兵。

现下听闻梁山军杀来,与兵马都监王斌商议战守之策,自言道:“贼兵甚众,势不可当,不如坚守为上。”王斌则不同:“不然。贼兵远来,必然疲困,虽多不足惧。我等若不出城迎战,则城外诸军寨休矣,军心必乱。”

却是这霸州境地狭小,只有一座霸州城,余者尽是军寨。陈龙招募的这五千兵勇,多本地弓箭社之民,大半家属在霸州城外,陈龙默然不答。

这时忽有军士飞报,却是王渊已经引着人马杀到城下。

他夺了保定军城后,宋江传来军令,叫他继续前往霸州杀去。沿途再经过几处军寨,不见有兵丁抵挡,直言:“兵贵神速,不可少停。”两日夜里杀奔到霸州城下。

梁山军大队已至城池下,陈龙、王斌二人至关上视之。王渊扬鞭大叫曰:“我家大王提二十万劲旅扫荡河北,保定军不战而下,汝等何不亦早早出降?俺家大王圣明,必各依才能任用;而如若执迷不降,打破关隘,玉石俱焚!”

陈龙、王斌尽是大怒,王斌说道:“今贼至不击而闭城自守,非良图也。末将请引兵击之。”陈龙虽怒,头脑却清晰,说道:“我等受命保城,惟全为功,今若出战不胜,若丧师负国,虽死无益矣。”

王斌变色道:“相公以保城获全为功,末将以出战克敌为功,请各行其志。”遂率本部兵出。这王斌却是颇有武力,陈龙经年里能编练五千军兵,多赖其力。却不能强力压之。

大军杀出,陈龙直以为王斌奋战,素不知道他早已临阵降了王渊。王渊叫麾下一营兵马换了宋军装束,由王斌引领归城,而后霸州城自下。王斌见到陈龙愧叫道:“吾已降了路上也!”

陈龙身边只剩百余亲兵,犹自持兵搏杀,指王斌厉声骂曰:“忘恩背义之贼,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乎!吾生为宋臣,死亦当为宋鬼!”言罢亲持利刃肉搏,拍马冲杀,身被数枪,血盈袍铠,坐下马倒,旋即被梁山军生擒活捉。

王渊见陈龙之烈,心中佩服,亦隐约的好过一些。说道:“陈相公乃真才也,当知道国家兴亡皆有成败,你只不过是一人之力,为何不肯顺应天时?”

“且相公妻小老父皆在城中,不为自身考虑,莫不是要妻儿老父也都丧了性命去?”

从王斌口中知道陈龙素至孝,当下着人入府衙取其老父与妻儿来。陈父年过六旬,有病在床,梁山军不敢怠慢,抬床榻至于前。王渊叫他劝降陈龙,父老子幼,休要倔强。却不想陈父半字降话不提,直夸儿子做的应该。

“老先生,不惧死乎?”王渊大怒。

“吾与吾儿同死,又何惧哉?”

“老先生活的岁长,焉不知陈家后生尚未冠礼。”却是陈龙的一双儿子,如今年岁方十四五。现下已被吓的浑身发抖。

王渊再看陈龙妻室,“陈夫人亦不及四旬,难不成也愿意蹈赴黄泉?”

“夫君为当世忠臣,妾身就如何做不得忠良之妻?”而至于一双儿子,陈氏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若死后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

王渊长叹之,着人将其一家尽数禁锢,转而快马回报宋江。接着,宋公明一道旨意,将王斌以及霸州战后还愿意当兵的三千多军,尽数调入自家手中。

由史文恭分兵东北,前去征讨信安军。彼处较霸州要大,而布局却是如同。位置还在霸州以东,保定军之东北。其东侧即是沧州。李龙一家则被装入囚车,先送往沧州。

梁山军现下已经平定了保定军与霸州,信安军则已经成为孤岛,三面临齐,一面临辽。

史文恭此战与其说是厮杀,倒不若说是逼迫。那信安军知军孟希晏,是远近有名的泥塑相公。

自从两年前到任后,就是得过且过,毫无建树。

如是,那信安军可不比霸州,能有五千尚可一用的兵丁。信安军就是一块豆腐渣,一击就破。

才五日还不到,宋江进入了雄州地界,他自己思量之,都觉得兵事神速,超出想象之外。

雄州不同于霸州,地域远较之广大。本处原名瓦桥关,约唐末置这关以防契丹。其时在这关的东北面又连置益津关和淤口关,合称“三关”。周世宗柴荣从辽国手中夺取了此地,后将瓦桥关改为雄州。

这块地方地据易水下游,河湖相连,水路交通便利。由此向西,可至重镇保州【后世的保定,可不是北宋时的保定】,东可循拒马河入海,北能顺水直抵幽州,南则贯通河北诸镇,地位重要。由于地势低洼,到处是河湖盐碱地面,四周尽属平原,无大山大河可作为据守的凭借,易为敌人所乘。为了增强边防的御敌能力,如是“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赫然构成一条南北防线。以后水域逐渐增广,终于成为一道沿流曲折800里,宽处达60里的水上长城。这道水上长城为雄州等三关助威不少,对阻遏辽的南侵起到了重要作用。

然而,宋江军却不是从北向南攻打,而是从东向西攻打。

红城寨是宋江遇到的第一个有宋军守备的军寨,位置在易水西岸,而河东岸亦有一部分宋军在驻扎。期间有一座悬索桥沟通两岸。

只是这些兵丁乱梁山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心就先已经乱成已一团。

“听说梁山贼兵不血刃的就夺了保定军,现下那信安军和霸州也都被他们占据?”

旁边一名宋军士兵摇头道:“这赵官家怕是没得救了。没见那当官的逃个干净,留下你我小民在后,恁地败势。看现下这营中军丁,难不成还有为赵官家效死拼杀的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且守着吧,梁山军真要来了,你我自是有两条腿在。”

“曹团练不还在对岸,昨日还当众立誓,要与梁山……军,决一死战?”

“当官的话能信,猪都能飞。那些个鸟官满嘴的虚话,信不得。”

“张二郎这话说的在理。那做官的话,信不得。何况军心早乱,曹团练便有三头六臂,在此也施展不得。”

一群人在此说的热闹,直到一人忽然觉得不对,耳边似乎听到了马蹄奔驰的声音。当下伏地贴耳去听,下一刻就跳起来叫道:“梁山贼,是梁山贼杀奔来了……”

说着把手中的长矛一丢,直向着悬索桥奔去。周遭军士一愣神后,继而纷纷乱起,向着悬索桥奔去。那转瞬之间,整个营垒已经乱做一团。

后世有言:望风而逃者是上勇,闻风而逃者是中勇,误听而逃者是下勇。

也不知这些雄州的兵丁,是上勇、中勇,亦或是下勇?

如是待到王斌引着二三百骑兵奔到彼处,就看到易水东岸的宋军营垒,寨门大开,内中兵丁乱麻般叫人不忍目睹。“来人,去叫他们投降。”

第四百九十章 将军为何还不纵火?

就在宋江洋洋得意马蹄疾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黄河岸畔,左军都督府左副都督徐宁,已经引着一支兵马杀入了安利军【浚州】。

彼处乃是一要地,比之濮阳毫不见弱。地域较霸州要大,较雄州又小。后者有一州城三县城,安利军则只有一军城一县城。

大家许是不知道安利军是何地,作者君不查看北宋地图,也不知道这安利军是何方神圣。

但要把其军城名号叫出,诸多看官心中就有底了。此地就系是黎阳也。三国官渡之战中,袁绍屯兵之地。

而九百年之后,彼处又为何重要?

以至于陆谦刚下大名府,洺州、邢州未克,便先遣一军袭取这里,那就不能不说道这里的两座跨黄河大浮桥了。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造桥技术发达,早在唐朝就于黄河之上建造了桥梁。后世小学语文课本中提到的驾舟捞铁牛故事里出现的浦津桥,就是其中之一;而另一座便是建于北宋政和五年的天成桥,一座跨越大伾山、凤凰山、紫金山三山的黄河大桥。共分为两段,徽宗赵佶下诏赐名,大伾山至凤凰山段的浮桥曰天成桥,属安利军;凤凰山至紫金山段的浮桥曰荣光桥(后改为圣功桥),属滑州。

这可是一项了不得的工程。

想想看,浮桥跨越三山,如彩虹般横卧于滔滔黄河水上,如此壮观景象出现在北宋时期,古人何其伟大?

政和四年(1114年)十一月,彼时陆谦刚崭露头角,督水使孟昌龄上书奏议道:“导河大伾,可置永久浮桥。”他提议,引黄河水,使之通过大伾山及东北两小山(紫金山、凤凰山),使其分为两股,在下游合二为一。以三山为桥墩修筑浮桥,将“省费数十百倍,宽河朔诸路之役”。赵佶闻报大喜而从之,任命孟昌龄为督水监,征集黄河两岸民夫数十万人,于安利军大伾、凤凰、紫金三山间建浮桥两座。

翌年六月,赵佶下诏嘉赏开河修桥有功的官员。诏书曰:“凿山郦渠,循九河既导之迹,为梁跨趾,成万世永赖之功……人绝往来之阻,地无南北之殊……”又诏:“居山至大伾山浮桥属安利军者,赐名天成桥;居山至凤凰山浮桥属滑州者,赐名荣光桥。”

虽说此等导河筑桥的壮举,并没有达到想象中一劳永逸的效果。分流河虽开通了,然而水流依然湍急,遇山稍隘处往往泛滥成灾,两岸境内百姓依旧饱受其苦,溺死于洪水者不计其数。

陆谦也并不知道孟昌龄等主官借建桥之机,聚敛金帛,个个富比王室。后世的史书中更抨击孟昌龄积恶如山,穷竭民力,聚敛金帛,交结权要……漂没生灵,无虑万计,近辅郡县,萧然破败。

他只知道这条浮桥【后文就以天成桥命名】万万不容有失。他最怕的就是当地官府军兵在慌乱之中,一把火将这座浮桥给烧了。

那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虽说这滑州就在濮州东侧,其下方就是东京城。梁山军要夺取京畿之地,着实简单。有无这天成桥,都无甚大碍。可陆谦怕的就是那些心理变态之人,或是破罐破摔。见不着别人好。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这天成桥对于黄河两岸的益处,显而易见。但是想要破坏他,却也轻而易举。

翻开历史的书页,黄河是绕不过去的一条沟壑。上下数千年,每一页,都有数堆烽火燃烧,数缕狼烟腾起;每一页,都有几番战马嘶鸣,几起兵戈相见。以北宋为分割点,在此以前时候,战事尤其频繁,战场尤其宏阔。

地理条件、交通运输能力、人力物力资源,是兵事几大基本要素,黄河流通所过之地便都具备了所有的要素。眼下的安利军,地理上,襟山带河。大伾,浮丘两山平地凸起,视野辽阔,黄河、大运河【永济渠】分别在两山脚下流过,占据了这两个携手并肩的山头,就等于一个大汉一手扼住了东边黄河的鸡脖子,一手扼住了西边大运河的鸭脖子。

而在古代,河流,特别是黄河,既是进攻的通道,又是防御的天然屏障,加之在大伾山东南不到一望之地,有天然军事要塞黎阳关(亦称黎阳津,白马津)。周至宋朝,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兵马末动,粮草先行。战争打的是后勤保障,是粮秣供给。

只是,眼下这场战事与过往几千年里的一次次大战却显得不同。安利军空有丁勇军士万余人,却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徐宁领兵都抵到浮丘山了,那军城之中的知军等人还无个定策。

眼睁睁的看着梁山军抵到安利军城池之下,一分为二,一路留在城外看守,另一路直扑黄河。

天成桥上当然有宋军士卒在守卫,且数量还不少。毕竟这里是沟通南北的重地,且安利军也好,黄河对岸的滑州也好,都是宋军防御要地。自从梁山军退出东京城后,赵佶虽无心重建京畿禁军,却也并非一点作为都没。

以第一时间兴兵‘收复’东京的原兴仁府知府李艺为东京留守,以在东京一战中逃出一劫的留守推官刘豫,为南京留守。组织兵马,整顿秩序,重建官治。

可实则呢?却是因为那两地着实太坑,无人敢入。这才叫李艺与刘豫沾了这不是便宜的便宜。

滑州隶属于东京留守司下辖,彼处的官府配置自然是健全的,但自从梁山军大举攻入河北后,李艺就急忙调遣手下的第一得力大将,关大刀去引兵入防滑州。

彼辈军力看似也不弱,当地官府纠集了地方乡勇民兵,以及滑州的州兵,兼之关胜带来得三千兵马,总兵力赫然也近万人之众了。这是这些人的质量又如何呢?

现下的滑州、东京可不是正史上王禀死守的太原城,后者为宋室边防重地,武库里不知道储备了多少兵甲刀枪箭弩。这滑州兵马与现下的东京兵马可远没有阔绰的兵甲武备。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一颗抵挡住梁山军的心。

时到今日,梁山兵精已经是普天下尽皆都认同的事实。就中原汉地,除了西军心气还不弱梁山军外,其他地方兵马也好,士绅乡勇也罢,比之都是垃圾。

宋军自己心气先就没了,还如何能镇定的与之厮杀?

在正史上,两宋交际时候,宋军几次弄出大军夜崩、大军不战而溃的事来,国家养育的军兵就这般模样,何其可笑?

那金兵奔过黄河一战,十几万河防大军不战而溃,梁方平南奔,何灌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金师遂直叩京城。据说,金兵渡河是用抢掠来的民间舢板小船渡之,一船一回合只可乘载数人去,足足五日才叫金兵尽数过的河来。

据说金军统帅自己都不相信进展会这般顺利。那黄河对岸但是有一两千人马守备,金兵也不能轻易过河啊,说道:此乃天亡南朝也!

彼辈心气、士气已低落到后世人难以想象之境地。

再思之史书上的明末时候,再看唐末、隋末、西晋末、东汉末,都是皇朝末年,却高下立判,一目了然。如何不叫陆谦心中对发源于宋的理学,痛恨至极?

关胜自与滑州文武不同,听闻梁山军已兵马黎阳,先就引兵直抵黄河岸畔,入眼的却就是眼下这乱兵纷扰的一幕。

天成桥上,无数宋军兵丁民壮拥挤一起,是摩肩接踵,人头攒集,一个个皆在死命向南逃奔。仿佛是身后有那千万条饿狼急追不舍,叫这些士卒兵勇尽皆亡魂大冒,却苦于行走不动,叫喊声震天响亮。

“阿也……”关胜身侧一亲兵叫道。他还从未见过眼前模样,怕这浮桥之上要就要有过千人。

站在岸上,他们是不时可以看到兵丁被挤下桥去!却根本无人多去看望一眼,所有的人都只是在互相推挤。如是,不断地有人被挤出桥边,落入黄河浪涛之中!

哭叫声迭起,咒骂声迭起,有人甚至在嚎啕大哭,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军兵,而不是一群柔弱的娘们。

关胜将兵堵在桥南头,徐宁引着百十马军已经赶到了桥北。他对于这天成桥是早有耳闻,却从来不曾见过。

此刻举着千里镜细细探看,果然是宏伟。浮桥穿越黄河南北,架三山之间,并非笔直一条,而是呈孤状凌驾于黄河之上,分为两段,总长约有近四百步。

由大伾山至于紫金山者为长,约三百步;紫金山距凤凰山者为短,约百步。

三座山上都筑有城墙壁垒等工事,可谓易守难攻。但此时大伾山宋营守军已经逃散,就连黄河当中的紫金山之守军,也在蜂拥向南逃奔。

想到北地宋江部送来的捷报,徐宁也不由得叹道:“宋室不灭,天理难容。”

“都督,那对岸的关胜会不会放火烧了浮桥?”一人问道。

徐宁脸上亦闪过犹疑,这般情形下,换做他是关胜,多半也会烧掉浮桥。至少稳妥也。

并不回答,而是叫人传令后续兵马,加快进兵。再叫一亲将,持旗前往桥口招降。而至于浮桥会不会被关胜一把火给烧掉,这就要看谍报司的本事了。

这时的南岸,关胜已经叫人去收拢溃兵,另一边却选派一支精兵,逆流赶赴紫金山。

“将军为何还不纵火?将之付之一炬,方乃万全之策。”滑州一官叫道。

关大刀冷眼一瞄,“火烧浮桥,乃惹怒贼军之举也。其军或是择船渡河,或是叫濮州径直杀奔来一支兵马,敢问滑州可能抵挡的住?”

关胜大怒,且言下有理,倒是叫那滑州官吏给顿了住。他叫嚣烧桥,乃保全滑州之策,可不是为滑州招惹祸事也。

自然,那关胜心中还有一言未说:“此桥糜钱数百万缗,人力物力不可胜计,叫两岸数十州县民力殚尽,如此这般烧了去,如那梁山之人都觉得可惜之极,我关大刀又何尝不知民力有时尽?”

第四百九十一章 虎狼之穴行大谋

真定在后世并不闻名,知道这一地方更多在于常山赵子龙。汉末时候的常山就是真定。

北宋时的真定可谓是这座城市的巅峰了,作为河北西路的首府路治,真定府使廨,雄盛冠于河北一路。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

这里有中国古代园林史上的一颗明珠,真定潭园。

为唐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在扩建修筑镇州城(当时称呼)时,在城郭内借助水潭为北面防护建造了三面城垣、一面水潭的牙城,并因此得名潭城。后历任节度使多精心营建,使之成为了一座由亭台楼榭、潭水泉池与奇花异木交相辉映的园林式建筑群。这一胜景园林的建造,就连行伍出身,发出“天子宁有种邪?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豪言的五代后晋时期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对它也情有独钟,待到北宋建国,赵大赵二为解除北方威胁而起兵攻辽、剿灭北汉时,先后率重兵赴真定驻跸潭园,此时,潭园被改为帝王行宫,有了皇家身份,其园之繁盛也自然胜过唐时。

如今大名府已破,河北东路安抚使张所父子被擒,其首将王彦投敌,这真定的重要性就更上一层楼也。久经战乱的河北地方州县士绅豪族,都大批的涌入进去。

也是因为流动人口甚大,故而,真定内外把守不是严格。无奈何,你总不能叫人逃难之时都带着相邻亲友,以来证明自己身份吧?

真定官府能赖以鉴定身份的,唯有“身凭”一样。

可真实情况却是,身凭这玩意儿早已经是烂大街了。一些在原地颇有恶名的士绅大户,各支分散逃亡,换掉旧日身凭,隐姓埋名,于数百里之外落脚,那又是一家大好人。虽然这般做后的他们个个都要损失惨重,因为他们人可以走,田产房产却无论如何也走不脱。这又怎能不叫他们吐血?

但钱财固然珍贵,却怎么也比不得自家小命贵重不是?

这般做的人家说多不算多,毕竟不是谁都能丢车保帅的,但数量也不算少。梁山军谍报司已有察觉,却根本无力去监控。只能任凭他们自行其事。

如是,陈正汇这位赵宋朝廷严令要砍脑袋的钦犯的老爹陈瓘【陈馞】,亦可以坐着马车,受捧着书籍,游山玩水一般,顺着官道一路进到真定城外了。

此处为河北西路首府,或许会稍逊大名府,却也是河北一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中心。

陈瓘今日来此,那就是要做一回说客,好让陈家在新朝再建一功。顺道也是保全几位旧日的好友,大势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还是休要固执的好。

他是宋元丰二年(1079年)的探花,那时的赵宋正处在一新旧两党倾轧正激的时刻。王安石长子王雱病故,其本人辞去宰相之职,隐居江宁,新法法令陆续被废止。但新党后锐人物不甘寂落,与复苏中的旧党争斗倾轧甚烈,何况还有宋神宗这位想要变法图强,有无魄力坚持到底的帝王从中和稀泥,陈瓘一入官场就处在这般的政治环境之中,那是一种悲哀,尤其是他性格谦和却有执守。

他不认同新党之新法,亦不觉得旧党之政就是治世善政。因为出身福建【新党重臣的根据地】而被旧党视为新党,因为不依附新党而又被新党之人隐隐排斥。

但其为人谦和,不争财物,闲居矜庄自持,不苟言谈,斥蔡京、蔡卞、章惇、安惇等人,虽为之忌恨,然对其人品无不为之折服。因之坎坷,遭遇尤惨。三十年间,调任凡二十次,经八省历十九州县。陈瓘于天下士林中都名声清贵,他对得起自己的风骨。他代表了当时社会的正直道德观,不阿谀当权者,再被折腾也坚持自己的大义。

新旧党争两败俱伤,旧党纷纷被贬,章惇等务实之新党重臣也纷纷下台。最后,让政治投机者蔡京等伪新党渔翁得利,登上了政治舞台。

陈瓘是当朝首个弹劾蔡京之人,元符二年(1100年),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登基,蔡京被罢官为端明、龙图两学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然不久,时任左司谏的陈瓘弹劾蔡京与内侍交结,直把矛头指向皇太后,后陈瓘获罪被斥退,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

待到蔡京再次复起,则是其子陈正汇上书触犯蔡京,被处黥刑并流放到海岛。陈瓘本人也被贬置通州。稍后的元佑党禁,陈瓘大名位列其上。后来陈正汇冒险逃出琼州,投效还自号青淄大都督的陆谦帐下,陈瓘也被谍报司取来齐鲁将养。彼时,陆谦还担忧这陈瓘这位甚有风骨的士大夫会宁死不从。毕竟,那是正牌的进士出身,这种人都很看重自己的声誉。而陆谦那时候说到底还就是一未成势的反贼。实则却甚是配合,说出根由来,亦不过是被折腾够了,心也伤够了。

而既然儿子愿意一搏,他这半截身子都迈入了黄土中的垂垂老朽,还做何惜哉?

稍后时候,陈正汇在陆谦麾下亦是混的风生水起,屡屡为陆谦挖来名角。那宣政司若是说,最初的建立只是针对底层百姓为之,叫百姓们知晓梁山军之政策;现下,陈正汇的出现就补助了它的另一条腿。如此,也无怪乎他现在就已坐到了宣政司右参政了。

一面针对平民百姓,一边针对士绅士大夫,这般宣政司方得完全也。

而陈正汇能一次次挖倒赵家墙角则个,若说没他们父子早前的名声,尤其是他父亲的名声在,那是显然不成的。

陈瓘此番来真定,所图不小。他身份不俗,在士林中甚有清名,即便其子已经陆齐重臣,也无关他清誉褒贬。可他之身份却是有碍,故而陈瓘要先来见一人,此人姓任,双名伯雨。

川蜀眉山人,长陈瓘十年,现今已过七旬。亦是元祐党人碑上人物。

早年居谏省半岁,所上一百八疏,朝堂大臣畏其多言,当今的赵官家拔其为给事中,密谕之以少默即为主事。其后蔡京竖元祐党人碑,任伯雨被贬昌化。后党锢解禁,任伯雨以年事已高为名,避居不出。先是隐居河洛,数年前避居到了真定。

这里虽不是任伯雨之故地,但天下人都敬其赤诚刚正,如是在这河北西路,亦是士林巨头。

陈瓘与任伯雨已经许多年不曾相见,然二人旧时却是相熟。当初他接任左司谏一职,其上就是任伯雨。那任伯雨在职半载,上书一百零八道,弹劾蔡卞【蔡京胞弟】六大罪状,继任者陈瓘首开弹劾蔡京之先河,两人之作为在朝野上下亦是一佳话。

马车穿过交错的街道,拐过几道弯后,直接停到了一座府邸的门前。

“老相公,就是这里。”车夫说着,将马车停下来。陈瓘稳步下车,正了正衣冠,着人喊门。

马车跟着八个侍从,个个都穿着体面,也都有一副好身手,听到“主人”的话各自下马,其中一人上前喊门。

陈瓘仰头打量此处,宅院不大,但甚是清幽。远离官道,却也不是离群索居,周遭树木繁茂,虽然此时树叶未生,但可想起春夏时候景致,院内更隐约有一股梅花香气。

经过多日的跋涉,陈瓘脸上已经闪过一抹疲惫,然宽袖长袍,相貌高隆清峻,面带平和之气,更有一副儒雅从容。

如此方是好心性。

被这般折腾压制,眉宇间没有那股愤恨不平之色,性格没变得偏激偏狭,犹能气定神闲,叫人看不出半点戾气,甚是难得。

“相由心生”这一观点可不是纯粹的密信。须知道人的面部会短暂呈现内在情绪的反射,一个人如果长期处在同一种情绪中,比如愤怒,恐惧,或者悲观的状态下,这种短暂停留就会延长开。心理情绪也就会不断的影响人面部的表情。

任家仆人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车边站立的陈瓘,那第一印象便是极好。待听陈瓘言语,说与自家老主人有旧,当下不见半点怠慢,接过名刺,问过姓名,便入内通禀了。

任家长子任象先听闻来者姓古名礁,立刻就知道这是化名也。古礁者故交也。在打开名刺看,心中当即喝了一声彩,真是一笔好书法。

不循古人格辙,自有一种风味。开卷凛然,铜筋铁骨。古人有言:字如其人。观其书,可知其人也。如今他父亲的这位故交,只见其字,便可以知气节之劲也。

再看其文,却是一首黄庭坚旧词——蝶恋花

海角芳菲留不住。笔下风生,飞入青云去。仙箓有名天赐与。致君事业安排取。

要识世间平坦路。当使人人,各有安心处。黑发便逢尧舜主。笑人白首归南亩。

任象先持着名刺去见父亲,后者心性自也有改变。当年的嫉恶如仇,现下已经消去大半。看到名刺,任伯雨立即便知晓来者是谁。当下打开庭门,迎陈瓘一行人入内。

“莹中【陈瓘字】好大胆量,敢来此虎穴狼窝,难不知道今日你之首级,可值两千贯也。”

任伯雨的打趣叫陈瓘哈哈大笑,“德翁既然知晓厉害,如何不将我绑缚,送交官衙领赏?”

“那为兄这一门人,日后可就要于莹中偿命了。”时局到了今日这般时,任伯雨如何不知晓这河北日后的主人会是谁?不提其与陈瓘昔年故交,直言为了日后,亦不会告发之。“莹中深入虎狼之穴欲行大谋么?今时西路安抚相公李邈李彦思,可非凡俗人物。”

真定府中也无钱粮,河北西路钱财粮秣兵甲,早被西军席卷一空。后北路西军南下,河北空虚也。

李邈料到梁山军恐会犯境,如是募兵以自卫疆土,彼时其手中兵不满二千,钱不满二百万,自度无以拒敌,乃告谕士绅大户巨室出财,共为死守。真定士绅大户亦赖李邈为屏障,不数日,得钱二十三万贯、粟十一万石,募民为勇敢亦数千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魔涨道消【求订阅】

“河北两路州府长官入陆王眼中者不多,李邈、张所为其首也。陆王使人暗中劝降,皆为其严词所拒。现今大名府破,张所殉死,依次便是真定了。”河北空虚至此,梁山军扫荡北地,已确切无疑。陈瓘有时也不得不感慨,儿子的这一搏,真是可搏出一似锦前程来。“陆王根基稳固,人心在握,纵使士心犹有反复,亦不过是细枝末节。”

难得啊,士大夫自己把自己说成“细枝末节”,难能可贵的很。

须知道士大夫口中的‘民心’更多时候是在指点自己,可是在梁山,这民心指的却是真正的百姓之心。

陈瓘以‘民心’、‘士心’区分之,任伯雨自然懂得。

“李彦思在其位谋其政。当今圣上继承大统以来,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任用蔡京、童贯一党奸佞,骄奢淫佚,虽屡失民心,却也不至叫一路疆臣都不战而降了梁山。”任伯雨看着陈瓘,他清楚这个时候陈瓘来真定的用意。

都是经历仕途数十年的人物,此刻就不需要去说什么士林风骨,天下大义。但任伯雨就是好奇,“老夫素闻那位陆大王视士林为朽木,视名儒为草芥,恨大户入骨,恨巨室入髓,何以就叫莹中前来真定招抚了?”

这明显与那位的风格不同么。就梁山军历来施行的一套,那不是从头到尾,一路车翻,敢有异议者,历来都斩草除根,杀得干净的么?否则士林怎会传说他暴虐凶残,为有史以来盖始皇帝第二!

“哈哈,这般言语就未免过于偏颇。陆王所杀之人虽多,却皆是罪有应得之辈,从无滥杀无辜之举,岂能称得上暴虐二字?此以讹传讹也。”

“昔年江公望有言:人君所以知时政之利病、人臣之忠邪,无若谏官、御史之为可信。若饰情肆诬,狭己私忿以罔上听,不可不察也。”即是说人君若要知道时政之利弊,人臣之忠邪,没有像谏官、御史那样可信的了。而若谏官、御史挟私情肆意诬言,为泄私愤而扰乱皇帝的视听,则此情不可不明察。

“人处于世间,所听所闻所知,何尝不与上相似?德翁亦曾为亲民官,当知道今日天下之大户巨室多恶迹累累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士大夫之流出于大户巨室者多,寒门小户者少,言语诋毁,不足为奇。当今之世,士风日下,不可执也。”

“陆王虽嫉恶如仇,实则明察秋毫。”说道这,陈瓘也是觉得羞惭,这话说的他都脸红。

“如此莹中今日来此又是为何?莫不是陆王以为,这真定府内外大户巨室,便就人人向善乎?”任伯雨语音中含着笑意。

陈瓘哈哈笑来,任伯雨这番话叫他想起了当日儿子陈正汇所述的那番话。

小地主【豪强】——大地主【士绅】——官宦世家。

其由小到大之中,积累手段相差仿佛,都是田租盘剥,或是恰逢天灾,逼人不得不借贷过活。而后放人借贷,利滚利,一钱变两钱,两钱变四钱,无穷无尽也,如此般收割,自是无往而不胜。这般收拢附近人家田亩于自家之手中,内中透着无尽的罪恶和血腥。但陈瓘知晓,这却是事实也,天下士绅百家,清正干净着十中无一。

而当地主由小变大,钱财不缺,便自想往权利。如是商贾有了钱财也想往政治,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地主却比之更便易也,便是供养子弟读书,旦有人能在科场出人头地,或是以文明显盛一地时,则便是声望剧增,家族亦为一地之望也。

如是要家族声望长远,便会一改往日面目,或施行善事,或修桥铺路,或接济乡邻,如是不一,如此三两代人后便就是那远近闻名的大善之家。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也。若是再好运的有族中子弟连连高中,科场得意,则便就是官宦世家,簪缨之族也。

“世间繁杂无数,红尘利禄翻动人心,岂有那人人向善之地。德翁请看——”陈瓘拿出了一个册子来,内里记载了不少真定周遭世家大族的善行恶迹,何人可救,何人可折,一一标明。

“德翁可知道黄潜善?”

“福建邵武黄茂和,元符三年,庚辰科进士,知大名府事?”

“德翁真博闻广见。”陈瓘拍手。“且以为此人如何?”

“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难当大任。”任伯雨道。

“哈哈,德翁真是一双慧眼。那黄潜善与其族弟黄潜德,经年之见未尝就没那贪污受贿之举,然如今这兄弟二人,一随侍陆王左右,一外放元城县令。何也?”

任伯雨的眼睛一动,心中了然,陆谦这是政策有所转变啊。

“破大名时候,许贯忠曾谏言陆王,故王有所动。虽一时间难变根本,却也于大户巨室,善莫大焉。”陈瓘没说的太过详细,只是简单了说了四个字——立功赎罪,任伯雨自然秒懂。

“再则,真定内外今名士云集,我拼着脸面,要为陆王留下几人,只求尽己之力,求一心安。否则,不及十年,北地士林必功利之说当道,群魔乱舞也。”陈瓘这句话中,更该将陆王换做他儿子陈正汇。但除此之外却是情真意切。

陆谦厌恶周程道学,而好事功取利。那些士林败类,自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文人无耻起来,祖宗都会不要,何况是道学。

“此般情形始于去岁秋冬时节。”陈瓘是好不叹气,却也无力阻挡。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不是?那样的话,他也就籍籍无名了,如何能在北宋末年的士林中搏得偌大声名?

任伯雨看了陈瓘一眼,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般曲折。自从梁山军横扫齐鲁,后者的名儒名士或是被清算,或是落荒而逃,再有就是‘寂寂无声’。齐鲁之地与偌大中原汉土,实则是切割开来。内中消息、情形,少有人知晓,任伯雨也是如此。

现下听到陈瓘如此说,纵使他年逾七旬,性格已渐平和,也瞬间气的面红耳赤。

事功之学与北宋中期后逐渐兴起的道学,相差太甚,乃是根本上的偏颇。虽说后世的程朱理学在朱熹这位集大成者还未出世之前,尚没有彻底成型,更不似明清两朝那般成压倒性的优势。但理学的根基在北宋时期已经被夯实了。

后世人说,理学是中国古代最为完备的理论体系,其“天理”即是道德神学,为儒家神权和王权的合法性依据,以儒家学说为中心,兼容佛道两家的哲学理论,论证了封建纲常名教的合理性和永恒性。

后世人自然会说理学空谈误国,陆谦显然就是这一理念的受影响者。对于周敦颐和二程等十分之不屑。

可在如今这士林当中,这种以‘伦理道德’为核心学说,影响力却是十分之广泛。若不是靖康之耻叫赵宋痛彻心扉,恐怕都不需要等到朱熹,理学就已经大成。更不用待到南宋末年,理学才会被官方定为官学。

这种学说只用来‘修身养性’,规范自我,还是甚好的。陆谦就觉得理学的‘理’字,就是华夏民族自古传承的传统美德,就是广义上的华夏民族社会价值观。虽然那一个个张口闭口都是理学的道德先生,本身私下里并不能真就一一遵守。

但作为一种广义上的道德理念,还是有一定的用处的。只是这玩意千万别跟政治结合在一块。

从古到今,国家利益都是弱肉强食,可不会有那般多的温存谦和。

陆谦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学者和政治彻底的区分开,或许这是一个需要长时间去解决的问题。但他现在可以做到排斥道学先生。儒家如果真是一‘明智’的群体,他们自然会做出选择。

事实证明,陆谦想的没有错。那‘明智’的儒家士子,果然是拿节操当饭吃的货色,在梁山军的优势确切显露之后,如是雨后春笋样儿层出不穷。

陈瓘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自然是痛心疾首。年至六旬的他,思想观念早就成熟,也早就巩固,想叫他忽然的改变理念,那是不可能之事。对他而言,这儿子做官归做官,他的学问是学问。

贡川陈家可是福建最有名的世宦家族之一,族中有一个十六字的祖训世代相传,那就是“事亲以孝,事君以忠,为吏以廉,立身以学”。这种治家理念,叫陈瓘先天上就亲近道学。

任伯雨自也知晓君王倾向对于儒家学派影响有多巨大,听了陈瓘之言,亦是长叹一声,“此间事大,当广邀名儒雅士,拨乱反正。”

“德翁在此隐居亦属无奈之举。昔日党禁让人神伤,蔡京猖獗,童贯嚣张,非只德翁,便是我亦对朝堂之事心灰意冷。然时过境迁,昔日朝廷已不复从前,旧国既去,新朝鼎立,德翁一双佳儿又何必荒废了满身才华呢?”

此事,必然是要任伯雨出力。如此就要于人好处,且任象先、壬申先亦非是庸才,陈瓘还是很乐意引入仕途的。

任伯雨呵呵笑出声来,“莹中老友,你这说客端的称职,始一见面,就说到此事,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如说说那陆王治下,叫我这老朽之人亦开开眼界。去岁寒冬,河北遍地难民流离,陆王能纳而济之,活苍生无数,此是莫大功德,堪称万家生佛也。叫我亦是生出佩服。”

陈瓘乐了,任伯雨这是答应了。当下说道:“自然是客随主便,依德翁之言。”他在齐鲁安居多时,对于陆谦治下民政多时了然。如此挑选几件说来,那是信手拈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历史小白

真定城内的秩序并不安稳,一是北地的达官显贵纷纷涌来,紧张的外在压力叫本地无法安定;二是因为李邈招纳的数千壮勇。

这些人固然不敢犯下大错,但也时常有调戏妇女,或是强拿强要的事儿生出,搅的市井不安。

李邈却不敢过于严格的去邀请他们,盖因为,此时此刻,他正是需要依赖这些人卖力。在这离乱年间文人总要让武人一些。

只是这般就叫真定城内的百姓受了苦,好在赵宋以文驭武的‘遗风’还在,那些壮勇还不敢太是过分,更不敢去招惹那些城内有头有脸的士绅名儒。

如是,旬日不到,在李邈半点都无察觉的时候,陈瓘已经将他手下的墙角挖跨了近半。

而此时陆谦已经扫荡安利军、卫州、磁州、洺州、恩州等地,大军进抵邢州。

邢州即是后世之邢台,位于太行山以东,滹沱河以南,漳河以北,故黄河以西地。当今之世,邢州最出名者莫过于白瓷,天下贵贱通用之,甚至远销海外。其次就是冶铁,东魏时,綦毋怀文就是再次发明了灌钢技术,坑冶甚多,年产铁量占整个河北之四成。虽历经了田虎之乱的摧残,但底蕴还在。现任知州也是历史上的有名角色,在两宋风云中有的一席之地,这人正是李纲。

李纲出身官宦世家,其父李夔,通晓军事,随吕惠卿抵御西夏来犯有功,官至龙图阁待制,现任京西南路安抚使。李纲则是政和二年进士及第。政和五年,便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但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得罪了蔡京,被罢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迁起居郎。后来河北州县空缺多而无有人才递补,李纲便旋即被提拔,知邢州事。

彼时有流民溃卒在邢州各县之间为盗,数量不可计算,其势大者能有千人众。李纲到任后,尽力处置,将其尽皆荡平。他就如李龙一般,召集丁壮,捐募钱粮,聚集兵势,更叫人炼铁治兵。如此不过两月,邢州局面就为之一新。

只是可惜,这时间太过短暂。正月都还未过,陆谦不仅兵发河北,前锋更已经杀入了邢州。

邢州南路当先有一条河流拦阻了梁山军去路,这就是渪水。为漳河的支流之一。此地本来有一处宋军兵寨,此时兵马也全撤入邢州城。

如是,王彦引身后的“忠勇军”五千余人为先锋,鲁智深督兵万人为后续,直奔邢州城下。

所谓‘忠勇军’,即使梁山军一路扫荡来收拢的宋军,从中择选愿意青壮且愿意从军者为之。忠勇军之主将就是王彦。陆谦甚是信他,不只是因为王彦头顶气柱,亦因为他已经再难回头。

王彦亦是知晓此番战事关系自己日后的前程。他关键时刻选择投降,实乃是对宋廷丧失信心,当然说他怕死也可。但梁山军与北宋到底是一个民族的内部矛盾,比之投降异族,这耻度可就减小许多。王彦如今投效梁山军,也是奔着搏出一个似锦前程,自然用心竭力。

故而,听闻李纲在城头骂他背国恶贼,贪生怕死,王彦也只是冷笑。“有种,待爷爷破了这城子,将你拿下,你再来嘴硬。”

当即点出一人,喝令他部整军攻杀。大军直奔邢州,一路上行进甚快,自然不会携带诸多的攻城器械,可他认为这邢州城内的兵勇也不能同大名府相提并论,如是磁州、洺州的民壮丁勇,手下兵马哪怕只是抬着云梯,一哄而上,也能轻易克敌。

梁山军共分两大系,其一是大王亲军与五军都督府下属正军;其二是各地方守备军。在王彦眼中,后者虽不似往日的厢军,却也有几分神似。而五军都督府以及亲军所属兵马,却就好比那就好比北宋的禁军。他自然是期望着进入禁军的,而不愿日后被留在地方任守备军官。这般来,他就要在沙场上多立功勋,多建功劳。

这忠勇军明显就是临时建制,不看委任他的官职——统制官,梁山军何时有‘统制官’这样的赵宋职衔了?

那守备军就只有守备【县】——兵马使【州】——兵马总管【省】三级。五军都督府下属则也是简单,有正位都督,有左右副都督,有左右参议,再下便是参将数人,各府数额不等。

王彦瞄准的便是参将。他本是张所麾下首将,这格位已经够高,只要他能立下功勋,被补入五军都督府,是水到渠成么。

“弟兄们,今日之战乃我等归入大王麾下的第一战,都于我打起精神来。”刚改换门庭,不显露出手段来,如何能得新主人看重?那忠勇军之将,于王彦处领了军令,亦不觉有惧怕,回到自家阵中高声叫道:“打破邢州城,要赏钱有赏钱,要田亩有田亩。梁山军从无欠饷,你们中可有谁不要钱不要地的,都给我站出来……”

自然是无有一个人。这些人本就有不少人是奔着梁山军的军饷待遇而来,自他们被编入忠勇军后,那钱财上且不去提,只说这吃食上就完爆先前。

“儿郎们扛枪卖命,吃粮拿饷就是天经地义。但赵宋无恩义,钱财呆滞,赏赐稀薄,叫我等不能心服,自也不愿为之效死。而今日,陆大王却是以厚饷养军,以厚恤解我等后顾之忧,我辈武人既吃了这兵粮,自就要以性命想报。

“先登城墙者,记首功。儿郎们,跟我冲啊……”

没什么试探,战术简单之极。军官先叫人伐木造梯,而后择选先登军士、挑选弓弩手刀盾手。先登军卒抬长梯过河登城,刀盾手持盾遮掩,弓弩手随后跟俯,箭弩齐发以掩护己方先登。

简单至极,实则却也是进攻战千年不变的规格。

便是到了后世热兵器时代,进攻战也是先以远程火力压制敌人,再以‘敢死队’进攻。而那远程火力阵地必是处在坚固的防御之中。

就像大名府一战,也是这般。只是把连日轰响的砲石变成了箭弩,可说是低配简化版本。将鲁智深挑拣的三千甲兵看做眼前的这二百先登。

“父亲。”李宗之叫了一声。城外一支贼军冲来了!

李纲未披甲衣,只腰悬佩剑,手捋胡须目不转眼地盯着来敌。贼人兵力约有五六百人,阵形紧凑,排得密密麻麻,真是好生无礼!只把邢州城上林立的都弓手视作无物。

“胆敢排出这等阵形,意图强攻,我让你有来无回!”尤其是这些兵马竟然是大宋朝的叛军,李纲更恨之入骨。

“弓手准备!”李纲冷哼一声,抽出腰间宝剑。上千弓手被聚集在邢州南城,分作两排,错落站立,听到号令,人人取出羽箭搭弦上。只是那些兵勇士气却不高,不少人更浑身打颤,软弓都恨不得拉不开。

王彦举着千里镜打望城头,看到此,忽的哈哈大笑来。就这等无胆鼠辈,李伯纪也敢来现眼?

李纲却是没有发现城头弓手的胆怯,“放箭!”看到攻城敌军已经进入百五十步距离,登时高声叫喊道。

手中长剑狠狠向下一斩。

如果李伯纪的一片赤胆忠心能够化作箭矢的话,此刻邢州上空的青天必然会被密蝗一般的箭弩给遮蔽,但可惜,这是不能。

他手下只有千把弓兵,一个个还不能将弓身拉的浑圆。

弦响声一片,呼啸的箭矢闪电般射出!那不管效果如何,第一排弓手毕完,立即后退,第二排随即补上!

一时间城头箭如雨下,攻城的忠勇军惨叫声四起!

但攻势却丝毫不见颓势。尤其是进到百步后,城下的弓弩手亦纷纷还击来。弓似满月,箭似流星,城头上立刻响起惨叫声,当即那弓箭便为之一遏。

这就是经验的重要所在。

邢州兵顶多只剿过匪寇,经历过战争者,寥寥无几。手上沾过血的,更是少之又少。先前只有他们放箭,敌军不见反击,这还好,能叫他们心情放松。这等美事若是长久以往,一个个倒也能增添上一抹老兵的颜色。

但现在只是一眨眼间,他们仅仅放了两轮,城下的反击便迎了来。当城头上出现伤亡后,那些未历经过真正厮杀的菜鸟,如何还能镇定的拉弓放箭?

然纵使这样,这次进攻也是以失败告终。忠勇军进攻部队的长梯是搭上了河面,但士兵却无人能顶着箭雨踩着长梯过河。

王彦脸上没有半分暮色,失败就失败吧,不算甚事。至少他已经看透了邢州守军不是?

忠勇军大部队也在伐木造梯,同时也将城捆的木材运到阵上,还有那一块块大号木排。

大群的刀盾兵派着严整的方阵,直趋邢州城下。上前弓弩手掩藏在其中。这第二波攻势才是邢州守军真正的考验。

李纲也是色变,忙叫来邢州兵马都监王坤与团练使李庵,叫他二人整顿城中兵丁,以待肉搏。

城中仅有的二百甲兵,被李纲拳握在手中,由他长子李宗之引领。后者披挂甲衣,手持钢刀,还真有一抹英气。

“国家板荡,社稷飘零。我李氏世代受朝廷恩德,汝祖父更为朝廷疆臣,我父子当恪守忠义,誓死以报社稷。”李纲激励儿子道。

李宗之咬牙说:“父亲放心,儿子纵死,不敢昧我李家英名。今日厮杀,非是贼军退却,便是孩儿死节。”

到底赵宋养士百多年,还是有几个忠臣的。

那陈龙、张所如此,李邈、李纲父子也是如此。但陆谦对李纲却不怎么感冒。

这也不知道是为何?要说来,陆谦他对宗泽很是推崇,可对李纲却是无感的很。许是宗泽历史上遗留下的‘三呼渡河’太过悲烈了?还是那李纲太过‘籍籍无名’了些呢?

是的,李纲是成功组织了一次东京保卫战,但整个过程对于陆谦这种历史小白来说,太模棱不清。而且这李纲也就比岳飞晚死了两年,可靖康年后的十多年里,陆谦都“看”不到他的影子。虽说陆谦只是一历史小白,所知有限,但人的认知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不是?

第四百九十四章 田虎窘迫契丹怒

邢州守军的装备甚是粗陋。只因为此处曾经被田虎攻占,一应军资储备自不复存在。

从李纲编练兵勇,一应武备多要开炉铁冶,就可见一番。更无须说甚床弩、神臂弓则个,那是一具都无有,便是弓箭都是民弓居多。

而城下的忠勇军以及稍后的梁山军马,器械一样简陋,他们一路杀奔邢州,休说是梁山砲一类的攻城神器,便是云梯车、床弩都也无有一架。

邢州城下的这场厮杀,无疑就是一通低技术含量的拼杀。

——强弓劲弩的射程有限,相对杀伤力更是普通。

城头上唯一可期待的就是不缺箭矢,且李纲又早早布置了滚木礌石,还在城头修筑战棚,布置了无数竹立牌、木立牌。

刹那之间,城头上弓弦作响,利箭如蝗!

忠勇军只管用长牌护住头顶,前后相连再护住了躯干。箭雨纷飞而来,却只能把一面面长牌射的“咄咄”响,而无见到半点实用。就好似暴雨摧打着屋瓦,人在房中是只闻其声,不见其效。

左右翼长牌竖立,城头弓兵从两翼射来,亦不管用。更何况外围军卒都身披重甲,即便被射中腰腿肩臂,无中要害,亦不当用。

整个盾阵仿佛一个大乌龟壳,稳步向前,丝毫不乱。

李纲忽的心里好痛,若是邢州城上能多出几家床弩,贼军如何敢这般放肆?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忠勇军所组的龟壳阵,顶着城头上的箭矢,直抵城下五十步距离。而后以超密集的火力,瞬间用箭弩覆盖了当面的一段城墙。

比城上城下的弓弩手总数,那自然是城上居多。盾阵可以有,但是要组成一个遮掩上千名弓弩手的盾阵又是什么概念?

王彦没必要这般做,也不会如此不智。他只需要把手下兵马组成多个盾阵,轮番进攻,就足以叫城头难以招架了。

且他要龟壳阵里的弓弩手都集中攒射,即便城头弓手有战棚、立牌和女墙城垛遮护,那也会损失不小的。而且人力有时尽,寻常弓手能弯弓射箭二十次便难能可贵,这可不是在打枪,彼此的延续性相差极大。

而城头守军想要保持弓手的延续性,便就只能调动兵马。撤走原先的弓手,从两侧调动状态完好的弓手填补空缺。但是不要忘了,这是战场上,守军又是一群菜鸟,他们本就精神紧张,再在狭窄的城墙上这般调动来回,城下又有忠勇军的威胁时刻笼罩城头,那不大乱才怪!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李纲为了保持弓手的战力,只能频频调动弓手补位,以至于城头秩序大乱。

王彦看准时机,亲自引着一部甲兵向前。一面面木立牌挡在最前,在没有床弩威胁的时候,木立牌比之盾车还要好用。

队伍直冲城下,三丈宽的护城河并不能成为天堑。当一捆捆干柴被放入城壕中,当一块块木排被压下去,很快一条两丈宽的通道就被铺就出来。

一条条简易的长梯被搭在城头,身穿甲衣的忠勇军士卒,提着盾牌,人人挈猱蚁俯而上。

城头上自然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也不停落下,忠勇军却前赴后继,持续涌上。

李宗之引着大批甲兵冲上城头,却不能抑制住忠勇军之势。王彦这一战下定决心,岂是那么容易就止住的?须知道他们背后还有梁山军在观看。

一战克敌,好歹也涨了他们这些降军的颜面。若是碰撞上这样的城池都不能一鼓而下,就也太丢份了。

鲁智深身披甲衣,外头依旧罩着一层僧衣,可立在万军之前,怎的看也不乃是出家人,高大的身材如铁塔一尊,黝黑的面容上满是虬髯。现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下城上的厮杀,于王彦甚是觉得满意。“王子才果然有将略。”

说话中就看到一将飞身跃进城内,手中挥舞钢刀,眨眼就连格杀数人。叫城头守军为之一摄。

“杀——”李宗之歇斯底里的叫吼道!必须尽快将这人压下去,城头上的贼军无时无刻不再增加中,数量再是增长,必然要坏事。

两翼压阵的数百无甲兵勇也闻风而动,像一把铁钳一样,从两头包抄而来!

当他的这一声叫吼也让王彦看到了目标,当下一手执盾,一手舞刀,直冲李宗之杀来。

鲁智深举着千里镜,人如僵石一般,足足一刻钟不见动静。方将千里镜放下,长出一口气来,旋即就听闻城上城下俱传出了忠勇军震耳的欢呼声。

人群中,王彦一手持刀,一手抓着李宗之的首级,高声叫喊着。忠勇军上下士气大振,而守军士气却一落千丈。

“索超。”

鲁智深当即点将,急先锋凛然领命,就听梁山军大阵中战鼓一阵急响,一支千人甲兵踏着鼓声直冲城墙。这是来给自己小弟撑腰的啊,一种幸福感瞬间从忠勇军上下的心底升起。如是,忠勇军上下人等士气更胜。

不待索超提着蘸金斧赶到,王彦就再斩了邢州兵马都监,剩下一团练使亡命而逃。而李纲则引着百十人守在城门楼,把守住这儿两侧的上下通道。

“放箭……”

大批的忠勇军已经涌上城头,王彦也非莽将,直叫人先一阵攒射,而后百十重甲兵一拥而入。

李纲现如今很有一种看淡生死的范儿,自从李宗之被斩首,他的心也就死了。恨只恨他数月的心血,这般轻易的却就被贼军击破,恨只恨他不能多少几个贼兵。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言语罢,拔剑刎颈,死的干净利落。

现下时候,李纲还籍籍无名,是以,一个知州,死了也就死了。陆谦接到信报亦不觉太可惜,李纲他爹他俩兄弟都在宋廷为官,这人几近不可能招降,在他心中又不觉李纲有大才,故而死就死了。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邢州,来到赵州了。

赵州之北就是真定,其西则是深州,当初田虎差点折戟此地,现如今田大王却是要卷土重来。

河间府被其丢给了梁山军,全军已经进到了深州。无奈何,田虎也不想丢掉河间。此地地势平坦肥沃,水源充沛,若是可能田虎也不愿意白白将河间丢给梁山军。但这都是无奈之举也。

田虎自称晋王,不说梁山军始终无疑收容之,即便是露出这番意思来,田虎也不敢答应啊。

看看青史记载,去王号而降者,有几人能安度余生?

别以为赵大赵二对吴越钱氏优待尊荣,就以为后者一类过的舒坦了,那只是特例。

李后主不提,小周后之折辱不提,去看那后蜀王孟昶之下场?孟昶降宋,被俘至京师,拜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秦国公,旋卒。就可见一番。

是以,田虎只能外出。

北方的辽国是一泥足巨人,但契丹人百年积威,依旧不是他敢去招惹的。田虎都看不清前路何在,只能顺着梁山军的意,一路向西。

深州不是他们的落脚地,赵州、真定也非是他们的存身之地,梁山军也没给出一个准话,只是要他们向西。

田虎如是打算暂且杀回河东,若梁山军以太行为界线,那般他就好生将河东经营一番,也免得再受眼下的窘迫。

现在他是向西打关中无胆,招惹辽国无胆,招惹西夏,依旧无胆,这叫田虎很憋屈!可面对着梁山军使臣的时候,他却还要笑脸相迎。

事实上,对梁山军感官大变的又何止田虎一个,还有北方的契丹大辽。

鲍旭引着三百人在南京道南境掀起了好一番浪涛,那沧州的梁山军,仅仅是晚了两日,就兵发向西。那底层的契丹士兵或许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可在那些高居上位的契丹贵人眼中,宋江这已经就差明火执仗了。

丧门神给契丹人招惹了不少麻烦,却又始终不突破‘底线’——插入南京道腹地,这在契丹贵人看来,就是一再明显不过的例子。

可他们能以此为理由,跟梁山军翻脸吗?后者派出陈观,叫着要契丹人不能南下,否则梁山军就会采取相必要措施。

陈观还为契丹人带来了一封陆谦的亲笔书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十六个大字只能说写的一般,可笔锋如刀,却洋溢着一股凛然杀气。

辽军的‘打草谷’他可是有记忆的,辽初时候军队出征,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说白了,就是大军出动无有后勤军粮攻击,一切供应都是就地抢掠所得。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这是赵宋文人关于澶州之战的描述。

而那时的辽国还正处在鼎盛时段,打草谷已经如此酷厉,而若换到现在,叫苦逼到极致的辽军涌入汉境汉土,岂不是跟穷鬼落进了宝山中一样?扫荡一切?

陆谦纵然能怂恿田虎跳出牢笼,把半个河北搅得不得太平,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北地边疆百万子民沦落入契丹人之手。

契丹人对陆谦之态度,对宋江之手段,自然气怒之极。但他们也不会公开与梁山军撕破脸皮,今非昔比,契丹已经不是往日的契丹了。

他们的手段是一边筹措军马,镇压鲍旭的同时,再去南国大捞一笔。另外便是叫人把陈观一行驱除出驿馆,以示己方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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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可席卷河北,亦可北复幽燕

泥沽寨贸易区。

仅仅是半年不见,贸易区内的两国商家就又多出了上百户,拒马河北岸的码头已经像模像样,彼处不仅驻扎了上千契丹军兵,更有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房屋周遭还里立着一顶顶帐篷。

俨然就是一出城镇。

镇守使耶律真宁乃天祚帝之心腹,被派遣而来,自然是为了‘严防死守’,禁止宝马神驹流入南国。同时也是在扎进口袋,以免那些契丹贵胄不听话,私下里扩大与南国的贸易规模。

就数据显示,南北互通贸易来,辽国明面上已经卖了一万一千余匹战马给陆齐,即便有些‘遗漏’,这个数额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匹不是?但梁山军现今储存的战马又有多少?光五军都督府余亲军名下下属的马军就接近两万人。

再算上守备军,这个数字眨眼就超过了两万五千人。如此大基数的马军,备用战马怎的也要有七八千上万匹不是?三万五千匹战马,梁山军早前可没这般雄厚的实力。所以,也无怪乎天祚帝会勃然大怒。

这他娘的只是一万五千匹么?怕是前头那数字少加了一条横杠。

如是派心腹耶律真宁前来任镇守使,就是要严查。但这位天祚帝的心腹来到北贾口寨才两月不到,便彻底迷失在了金银钱财和好言美女当中了,而将天祚帝的吩咐置之脑后。

今日从粉红帐中起身,脚踩着上等骆绒毛毯,壁炉散发的热量叫他感觉不到半点春寒料峭的冰凉冷意,净面刷牙,一桌丰盛的早餐就已经在等待着他。

耶律真宁很享受这种生活,吃的不再是什么鲜嫩的烤羊羔,而是山珍海味,海参鲍鱼,猴头燕窝,熊掌鱼翅。

坐在北贾口寨镇守使的位置上,钱财不须去管,自有人乖乖送到。而有了银钱,他就有了来自南国的手艺最拔尖的厨子伺候,有了南国最好最烈的美酒,有了南国皇家才能享用到的龙凤团茶,有了足够的大黄丝绸。

耶律真宁知道自己坠落了,但他无法自拔。这种美妙的感觉叫他深深的陶醉。

对他而言,近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过活。他不用再日复一日的去吃羊肉,无论是煮的还是烤的;他不用再去喝那发酸的马奶酒,南国的烈酒才是真正的美酒,才是汉男儿的享用。

看看他现下的住所,其华里,南京城内怕是只有诸王皇帝才能相比。耶律真宁现如今已不仅成为了契丹贵胄‘私货’梁山军的掩护人,他自己还组织了一支商队,开始向南国贩马,向北地贩粮贩铁。

尤其是梁山军所产的铁锅和菜刀、剪纸、铁针等物,在北地不要太畅销了。

一口铁锅在北地草原上能换一匹战马,而一匹战马运到泥沽寨却能至少换十口铁锅,还能叫人多饶两把菜刀。这商路若是整个打通,金银赚得不要太快。

如此,一员以勇武博得了天祚帝赏识的契丹大汉,在金钱女色和奢华享受中,迅速的堕落了。堕落到他明知道自己这般做不对,却还甘之如饴的地步。耶律真宁已经没救了。

大口喝着梁山军买入的高度烈酒,这种极度费粮食的蒸馏酒,就是梁山军内部都极少有通流,更多的用以出口到契丹。

耶律真宁喊人再上一盘菠萝来。这种水果罐头产自闽地和粤地,罐头这种无甚技术含量的产物在流通到宋朝治下后,很快就被拷贝了出来。

岭南之地多水果,彼处的水果罐头在齐鲁大受欢迎。因为这属于特产也,不比海鲜,南北皆有之,水果却是岭南所独有也。

菠萝、凤梨、荔枝、杨梅、菠萝蜜等等,一经推出,便就大受欢迎。

而地处更北方的辽国人也不在例外,他们对于些南方水果更是追捧。而人有口味不同,耶律真宁就更喜欢甜中带酸的菠萝。

桌面上,一只白盘中只剩下些黄色的汁水,也即是一罐菠萝已经被耶律真宁吃光。耶律真宁年三十五岁,身长六尺有余,络腮胡须,膀大腰圆,从背后看就仿佛是一头自立起的黑熊。那食量自是惊人的。

一声叫喊后,耶律真宁犹自抓起白盘,五指如若那小萝卜粗细,将盘中的汁水倒入口内,那粗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由衷的享受,仿佛是一头黑熊吃到了蜜糖一样。

方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将军,将军……”急促的喊叫声让耶律真宁面上闪过一抹恼怒。他最烦的就是在吃饭时候被人打搅。

想当初,他为天祚帝亲卫,整日里跟在皇帝身后,人家吃着他看着,人家坐着他站着。那时候耶律真宁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如是,他日后地位逐渐上扬,以至于在契丹宫室中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后,就更是厌烦吃饭时候被人打搅。

但耶律真宁还是耐下了性子,因为他听得出来人是谁。

这是他去岁收用的一汉人士子,姓聂名文远,乃是山东齐鲁之人。因家乡受梁山贼侵扰,父母尽去,为避难,故躲来大辽。

天祚皇帝,耽酒嗜音,禽色俱荒。拒谏饰非,穷奢极欲,盘于游畋(打猎),信用谗谄,以至叫契丹纪纲废弛,人情怨怒。彼时女真已经做大也,耶律真宁自把契丹朝局看在眼中,心中也是忧虑重重。

得一汉地书生投奔,也是恰逢其会,难能可贵也。且这聂文远随身带有一美貌女子,径直将之献于耶律真宁,后者虽不缺女色,却少见这等南国佳丽,甚是高兴,便将捏文远收入府中。

却不料这厮还有些本事,识文断字不提,还会计数算账,乐得耶律真宁抬举他。如此在耶律真宁府中的地位就逐渐变重来,此番被耶律真宁拔去筹建商队,他可是出了好大本钱的。

听到聂文远如此焦急的叫声,耶律真宁也严肃了态度。

“将军”,聂文远急匆匆进来,叫一声将军犹自喘息,“好叫将军知道,那贸易区祸事也。”

却是贸易区受到陈观传来的消息,梁山军使臣一行被无礼对待,当下就变了脸色。一应梁山军所售器物,不管是刀枪战甲,还是铁锅菜刀,粮食布匹,丝绸大黄,清茶烈酒,价格皆上扬一层。同时对于辽方输入的皮货牛角、牛羊战马等,价格一律压低一层。

哎呦呦,这一动可是叫贸易区内翻了天来。自然也波及到了聂文远出面组织的商队利益。听闻消息后,他是急忙过河来见耶律真宁。

“好一伙儿泼男女,腌臜畜生,这般无个信誉,竟这般无礼?”耶律真宁肚子都要炸开。这一涨一落,差价何其之大,这是在剜他血肉,也是在剜大辽的血肉啊。

聂文远说道:“那南国人只说是大辽无礼在先,这番只是轻惩,下回再有这等事儿来,那贸易区都要关闭掉。”

耶律真宁潜意识里觉得这是在放屁,梁山军舍得关掉这贸易区么?但还是被唬了一跳,心中下一个想的是——这贸易区若是给关了掉,他这神仙般日子可不就也没有了?

“这贸易区不能关!”

聂文远仿佛忽的吞吃了一口狗屎一样,方才看耶律真宁暴躁如雷的样子,他都怕这头人熊会引兵杀奔南去。这忽的一转折,闪的聂文远好生无语。

“将军说的是。这贸易区关系重大,确实不能疏忽。当立刻派人手与南国交涉,再则迅速通禀南京则个。”

耶律真宁大脑镇定下来,闻声说道:“却是如此。来人,叫萧都监来。”这人却是耶律真宁的副手。

后者不多时便来到了镇守府衙门,听闻了前后因果后,面上就露出苦涩来,“这等事,焉是我辈小官可评比的?然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当下就告辞离去,回到都监府略作准备,就急匆匆赶去码头。

南京城内。

陈观等自从被逐出驿馆后,勃然大怒之余,就要抬腿走人。可是哪有那般容易,没有辽国南京留守司的允许,陈观等人根本走不出城池一步。这契丹人明显是在难为他们。

陈观却也不急。不亲自来契丹走一遭,就不知道契丹人的穷破。南京城内都遍地是乞丐流民,每日都有尸体被抬出掩埋,可见这局势已经糟糕到何种程度了。

当然,事情的转机很快就到了。陈观他们从一群被困居于此的‘旅客’,似乎一瞬间变成了阶下囚,被一群契丹军士径直押入一院落,看管起来。

陈观依旧老神在在。他在出使契丹前就已经向人请教了北宋使臣出使辽国之事,这种遭遇并不算多么离奇。现在被囚禁来,也很是正常。

“诸君勿忧。须知道咱家大王是何等人物。莫非都忘了那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陆谦那封手书着实很提神。

“契丹是何等模样,多日来大伙也都看过。虽似雄壮,实则病入膏肓也。”

“而我大齐正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大王麾下兵马数十万,可席卷河北,亦可北复幽燕。”

“辽人不智,于大王口舌。正一挫其声势,涨我中原之威仪。诸君且做一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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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帝王基业

且不去提辽人的打算,辽军即便是要出动,也需要先荡平鲍旭掀起的涟漪。在此之前,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真定城中的李邈,以及赵州城中的童贯,二人且都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不管内心里是否真愿意去死,面上却是如此一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模样。这不仅因为两人已经是无路可去,更因为赵州、真定,乃是他们最佳的决战之地。

那真定府西枕太行,井陉关就在彼处,沟通河东之地,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张孝纯亦是位能臣,知晓河北两路被破,河东亦危矣,倾力相助。

童贯在王禀大败后,也拿出自己老本来,大笔的钱粮挥霍,不惜成本的招揽北地好汉,直教手中的兵马再度成军。待到陆谦引兵一路扫平隆平、柏乡、宁晋、高邑等县,杀奔到赵州城下时候,城内外之兵马赫然已多达两万余也。

这个冬季,河北的难民甚多,倒是方便了童贯扩军。

就是真定府的李邈,再受到童贯、张孝纯大笔钱粮兵甲资助后,手中兵力也多达万余人,张孝纯更叫儿子张灏,彼时领授汾州通判一职,引兵一支驻扎井陉,为真定后援。

可以说,眼下这赵州之战,即便是梁山军入河北以来的第二场硬仗。

打平童贯、李邈,在辽军彻底荡平边境动乱之前,大军扫荡安肃军、广信军、定州等地,届时他量辽军不敢向南。

辽宋‘开战’和辽齐开战,可是全然不同的后果。赵宋现今已经自顾不暇,丢了河北两路后,更是只剩下一河东与辽国交界,且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也不见了。这般辽国就是与赵宋撕破脸了,又有何妨?

可陆齐这边对其的重要性,却是毋庸置疑。

陆谦自是不愿意看到河北边地的百姓受难,可他也觉得自己需要在辽国彻底被女真人打崩前,先与之干上一仗。叫契丹人真正尝到了苦头后,未来才可能有更多的契丹人前来投效。

就他前世的记忆,那契丹高层的内斗也是很犀利的,如今探得契丹内部的些信息,彼此应证,更可以看出许多问题。

其一天祚帝与他叔父耶律淳之争。后者可是南京留守,至少于南京道中实力雄浑,不是天祚帝可以轻易铲平的。

耶律淳其父为辽兴宗耶律宗真第二子,辽道宗耶律洪基同母弟,前上京留守、南京留守——魏王耶律和鲁斡。其于南京留守任上是短暂,但于上京留守位上,却足足做了四十年。

天祚帝继位之后,为了拉拢这位叔爷爷,任命耶律和鲁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三年后天祚帝立耶律和鲁斡为皇太叔,虽然按辈分,耶律和鲁斡却是天祚帝的叔祖父。但这个不甘紧,重要的是这个名分。皇太叔寓意如何,不言自明。虽然那时耶律和鲁斡已经年过六旬了。

七年后耶律和鲁斡病逝,其子耶律淳自然不会傻到去‘继位’皇太叔,却也地位超然。尤其是他接任了其父南京留守职位。

天祚帝早前如此抬举耶律和鲁斡,一大目的就是要耶律和鲁斡放弃上京职位。后者也答应了。

众所周知,辽朝设有五京,即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城)、赵州城辽阳府(今辽宁辽阳市)、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

辽国的五京不是王朝的政治中心。辽前期的皇都上京和圣宗以后被称为都城的中京,都是名义上的国都。这是因为辽朝的政治中心在捺钵,契丹人行的是四季捺钵制。

捺钵,指辽皇帝四时外出渔猎时设立的行帐。可视为“行在”。

辽圣宗以后形成定制:春捺钵在长春州鱼儿泊,夏捺钵在永安山或炭山,秋捺钵在庆州伏虎林,冬捺钵在永州广平淀。辽朝皇帝一年四季往返于四时捺钵,北南面官各机构主要成员,都随同皇帝在捺钵。冬、夏辽帝还要在捺钵召集北南的臣僚会议国事。

是以,这五京实则上是各自所在地区的行政中心。圣宗以后的中京也只有部分官员留守,处理一般事务。五京皆设留守司,为南面官,辖区称道,手中掌控军政大军。契丹本族人口多分布在上京道、中京道,按部族管理,首领称令稳。圣宗时候有五十一部,首领改称节度使。

耶律和鲁斡在上京留守位上做了足足四十余年,在契丹诸部落中,岂能没有丁点的影响力?

即便是他移到了南京留守任上,也不意味着虎落平阳,这更多是一种交换。

耶律和鲁斡死后,耶律淳接任南京留守,至今也有九年光景。这对父子从上京来到了南京道,却又是十多年的经营,就仿佛是扎在天祚帝胸口的一支利箭,有心拔除,却又顾忌重重。但看着不管,却又会缓缓危及到天祚帝的性命。

二者间的矛盾虽被女真人忽的爆发出的威胁所压制,却并不意味着彼此就没有隔阂了。那怎么可能呢?

其二就是天祚帝自家子嗣的皇位争夺。

其后宫有两人,一元妃萧贵哥,为萧夺里懒皇后的妹妹;二文妃萧瑟瑟,为国舅大父房之女。

儿女皆出自大族,又各育有子嗣。一为秦王,一为晋王。

晋王耶律敖卢斡居长,聪慧贤明,深的人心。

秦王耶律定年岁稍幼,才智不睿,且受其舅父萧奉先之累,甚不被人看好。萧奉先外表宽厚,内心忌刻,先因其妹萧贵哥受到天祚帝的宠爱和倚重,而官至枢密使,受封兰陵郡王。即契丹之蔡京、朱勔也。

而萧瑟瑟在其家三姐妹中居其二,长姐嫁给大贵族耶律挞葛,妹妹则嫁给宗室大将耶律余睹。

那耶律挞葛不提,耶律余睹却是现下辽国的柱石人物,与兀颜光并称军中。

如此,元妃集团与文飞集团之矛盾,休说是契丹本国,就是陆谦看来也是水火不容之像,那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早晚会爆发出来。

虽然契丹已经走到了民族的没落点,然破船还有三斤钉,作为一立世二百年的泱泱大国,就算烂的无以复加,也能有英雄站出来的不是么?

尤其是北地的汉人士子和高度汉化的契丹贵族,这些人若能来投陆谦,肯定能对汉地的士大夫士林造成冲击。

说到底,还是陆谦对于此时的契丹没有太大的仇恨感,与女真人完全不同,就是与西夏人的感触也决然不同。

河北百年不闻刀兵之声,这一句话就足可以说明一切。

看后世,兔子改开,那抗战才过去多少年,抗美才过去多少年,不就有大批骨子里都透着奴才相的奴才粉日捧美了么。连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要圆。

宋辽歇战可都已经过去百年光景了。

……

镇平二年,陆谦亲率八万大军,号十五万,自南而北迫近赵州城。梁山军先以精骑突击赵州城东的马铺镇,掐断了赵州城与真定府的水陆联系,后大军逼近赵州城。

童贳几番劝说童贯前往真定,这里的厮杀自然有辛兴宗提领。童贯却都一言拒绝,只说今日一战乃拼死之战,他为军中主帅,岂能临战脱逃,让军心动荡,士气不振,白白便宜了贼军。

却没有看到身侧赵良嗣垂下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无奈。

“恩相啊,非是俺们不义,实你不智也。”看到童贯执意留在赵州城内,只把童贳去真定府,赵良嗣心头无奈的道。

好歹童贯对其有恩义,能行,他也不愿亲手把童贯丧了去,但现下却是无可奈何也。

童贯他是自寻死路啊!

赵良嗣如此心中想着,却不知道陆谦看到赵州的模样,心中还很是惊奇。自从梁山砲显露威名来,这般长久厮杀,他第一次见到赵州城如此手段的,其城池周遭各有营垒镇寨加固,多座小军垒簇拥着赵州城,莫不是那童贯以为这些军垒可抵挡的住梁山砲?

梁山军严阵以待,斥候四下里流星般打马外奔,就发现赵州城四郊已坚壁清野,各处庄镇,百姓都撤离一空。

见此,陆谦遂屯兵于赵州城南二十里处。整顿军队,准备攻打赵州城。并四处放出游骑,侦察赵州城周遭情况。同时,他也在等待后续的辎重船队抵到。

沿着漳河,大名府的辎重能运抵成安,而后一路向北,过大陆泽与胡芦河河流,再沿着胡芦河水道进入其支流洨水中,可直通到马铺镇。

纵然急着去震慑契丹人,陆谦也不准备拿军士的性命去死拼赵州。若是彼处死伤重大,梁山军再攻一波真定,那还怎的去与契丹人厮杀?

何况他现下还有田虎军做帮手的么。

梁山军大军听到赵州城外不及两日,田虎就派自己三弟田彪引着,引着邬梨、山士奇和三千军士前来助战。

大帐中,陆谦设宴款待。他身材比不得那高大雄健之辈,然踞坐于上,较帐中的鲁智深、秦明等虎贲熊将来气度却更是雄浑,举手投足霸气初露。

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

执掌数十万大军,俯瞰千万黎民,一言一行都事关天下社稷,岂能无有一股气势生出?

那田彪就觉,陆谦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心头如是镇上了一块大石头。可实则陆谦却只是少了他一眼而已,很平常,很寻常。

帐下诸将皆痛饮,气氛热烈。

陆谦也踌躇满志,自从击溃高俅、童贯,梁山军已经割据一方两年光景,根基已经深厚,那就仿佛是渡过了艰苦的积累时间,进入到了横扫江山时候。

自古成龙者,最重最难时候就在初端,看朱洪武那一生,可不就是如此?早期时候四面临战,但是一战击溃了陈友谅后,就是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铁锁走蛟龙,再也无人可当。

陆谦认为,自己现今的状况与朱元璋有所不同,不能一味的拿来对比,反倒是被他骂过无数次的满清与其更加相似。势力已成,就差‘入关’前的一片石之战了。

端起一杯酒,陆谦站起身来,众将一见齐停下话来,纷纷起立。双目环顾众将,陆谦道:“我陆谦当日逃出东京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彼日在梁山泊里,所图无他,唯愿我梁山好汉英名,广传四方!

能由山寨水寇而成今日之势,得今日之盛,皆诸位兄弟帮扶。

此是上天有眼,叫我辈义气兄弟们聚义水泊,扫荡不平,铲除恶浊,替天行道。闯荡下偌大名头,始叫天下英豪景从。

现今日赵宋苟且,河北之地就如煮熟的鸭子,再难飞走。我梁山军能夺得河北之地,即可扫荡那八百里关中,席卷陕覀诸路,成帝王基业。大功未成,诸君不可懈怠。

今天聚饮,且做个先酬,待明日打破西京,扫荡天下,江山鼎立时候,功成名就之时,再来与诸君痛饮!”

陆谦这番话并无许诺富贵,却叫帐中诸将个个笑开了眼。是既安抚了水泊旧日里的人物,有叫新投效的文武们开心。

在座人里,只有田彪心中有不乐意,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的笑容好不生硬。

第四百九十七章 精神胜利法

赵州城下,还是忠勇军当头。王彦指挥着几千兵马,抬着长梯、木排,嗷嗷叫着向赵州——的外围寨垒冲去,彼处距离漳河支流寝水虽近,却也间隔一二十里【马铺镇】。无论是州城还是城外的壁垒都没临近江河,故而虽有城壕沟壕却是狭窄。

州城下的城壕也仅丈五宽窄。区区一道木板就能一跃而过。外围的寨垒处,有的都只是一条、两条沟壕,有沟而无水。

赵州城头如临大敌。这些河北新兵又不是数十年厮杀不绝的西军,一个个缺乏作训,又久疏战阵,看着梁山军冲来如何不怕?

内里不少人至今都不知晓忠勇军与梁山军的区别是甚。

可结果却跌破人双眼,这次进攻就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当受到攻击的守军营寨内,一阵阵弓弩弦声震动,一蓬蓬箭雨弩矢,暴雨般向着进攻部队打下去,前者立刻就头也不回地向后撤退。这一仗到底怎么回事,恐怕除了陆谦之外,没谁弄得明白。

他明明看着宋军营寨云气稀薄的很,童贯把这些士卒布置在城外,明显就是叫他们做炮灰的,士气如何还会高涨?

如此士气低落,就像在磁州、洺州时候遇到的宋军样,他就想看,这一遭冲击,城外的守军是否会望风而逃。更何况内里还有三个内应,但进攻结果却远没有像他所想那般。

既然如此,也不用舍着人命去填。忠勇军只是来打一次佯攻,见势不妙,自是转头就走。

“王彦攻城被一阵好射,倒是出乎意料!可见那赵州城内守军还是有点士气的。我军现下后勤船队未到,器械不整,难行强攻。且静待时日。”陆谦很痛快的下了军令,而后对乐和道:“且把萧让叫来军前。”后者听了领命而去。

如此两日,梁山军只叫人喊招降,再以箭杆裹信,趁夜射入城寨去。这般就等到了一支船队由南行来,一辆辆四轮平板大车载运着一根根手臂粗细又长短不一的木材,从马铺镇来到军前。此刻梁山军已经在赵州城下修筑了多处军寨,旌旗飘舞,墙垒森严,叫赵州守军根本观察不到内中都储备了多少军兵。

只能看到一辆辆四轮厢车来回奔走,其上车壁遮挡,谁也说不出运载了多少军兵。

陆谦正在大力制造四轮马车,因为齐鲁境内的官道已经逐渐贯通,便是那直道都从沧州修到了棣州来,未来它更会逐渐普遍的出现在中土大地上。作为古代版的高速国道,直道不仅有巨大的经济利益,更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意义。

它与官道,与内河水道,与海路,会并成为日后陆氏帝国的输血大动脉之一。

赵州城方圆三十里内尽被梁山军封锁,那城中守军半点不知情。直到一颗颗圆滚滚的燃烧弹夹在在砲石当中,在黑夜中雨点样落在他们头上,赵州守军方才知晓,梁山军的破城神器已然来到。

忽如其来的打击配合着梁山军早有准备的数千精锐甲士的冲击,毫无意外,那赵州城外宋军林立的七处营寨,被一举拔掉了四座。

剩下三座宋军也在黑夜中瑟瑟发抖,不等梁山军杀来,就自己先崩溃了掉。一窝溃兵与其他四座营寨的败军搅合在一块,一起涌到赵州城下。就像那城头的守军有胆在黑夜里给他们开门一样!那最后的结果只有乖乖变作梁山军的战俘。

赵州城内,童贯是勃然大怒,对提议在城外设立军寨,以拱卫城池的赵良嗣,好一通大骂。

一夜之间七座军寨被破,七千多军兵覆没,叫童贯手中兵力三停去掉了一停。如此损失自然能叫童道夫怒不可遏。

他能接受七座军寨的失败,把人布置在城外,这本就是叫人送死。谁都知晓梁山军有梁山砲,威力巨大,城外之军寨是断难抵挡。这一措施本质上就是拿人命去填堵梁山军的屠刀,是拿人命在呆滞梁山军的进度。

可结果是,梁山军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将他辛辛苦苦的布置一夜间就化为了乌有,把他三分之一的兵力给干净利索的吞吃掉,那就叫童贯也沉不住气了。

梁山军大帐中,三名宋将跪在陆谦面前,人人低头,不敢有半分动作。

两列站着几名亲军护卫,披甲挎刀,个个站着笔挺,甲衣上带着幽暗的光,自有着凛然威严。为首一将,目光如闪电,叫三人头都不敢抬起。只觉得自己稍有逾越,下一刻就会被人敲碎脑壳。

“你们三个叫本王如何评说?”

与赵良嗣勾搭,也就是与梁山军勾搭,这是背叛童贯的行为。却又不愿意彻底出卖童贯,不然这赵州城,陆谦反掌之间就能拿下。

这三人就是城外七座营寨的长官之三,陆谦特意留着他们三处营垒不去打,这可不是他在‘看好’他们,而是在宣示自己的怒火和威严。

叫他们知晓,既然不愿去做内应,他们的价值就丝毫也无,只不过一通砲石罢了,不值一提。

人要背叛就要背叛的彻底,似赵良嗣,如这三人般模样,拖泥带水,先天上就惹得陆谦不快。且既已经做了如此勾当,还望着能被人叫一声义气好汉么?真是不知所谓。

虽然这三人若是大营内应开城,助陆谦轻易的拿下城池,也不会被陆大王怎么看重。

因为有句俗话说的好,背叛过一次的人,那就别想再得到他人的第二次信任。

这话在陆谦面前是假大空。陆大王是开了‘天眼’的男人,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背叛,问题是这三人的能力都不怎样。

像王彦,武力可比肩朱仝、徐宁一挡,又在西北与党项人厮杀过,颇能统兵。只要乖乖效力,如现在这般,陆谦自不会亏待他。

但这三人的实力就一般般了,陆谦许是看在他功劳的份上,会给他一个妥善安置,但未来前途就不要想了。

而现在这般么,他们倒是会迎来了‘新生’。发配到王彦帐下效力,“你们可服?”

“谢大王洪恩,小的们心服口服。”

三人掌控的兵力何在一处就有三千多人,本以为就是违背了‘上意’,陆谦看在三人是主动投降的份上,又带有兵丁的份上,也会对他们加以恩赏。不想人梁山军根本不去与他们通腔,一番砲石打下来,不但挨炮的四处营垒大乱,他们这三处没收到攻击的营垒也随之轰散。

一应兵丁都成了俘虏,他们也眨眼间便的毫无资本可言。

“三个腌臜撮鸟,值甚么屁!看着一脸混沌,不是干事之人。”鲁智深口直,三人去后就第一个叫道。他听陆谦说赵良嗣要降,还勾搭了军中几个将领,直以为这赵州之战就要不费出灰之力。可最后不还是要拼杀,凭白赚他高兴。

那心里就对着三人先就恼火。

“不去说他们,就叫各部!整顿器械,准备攻城!”反正一应器械都已经送到,就陆谦现下的兵力,自然能一举掀翻了赵州。

如此的一声号令,数万士卒闻风而动。一辆辆盾车被推到阵前,其后就是一架架云梯车,长长的梯子高高斜竖起,下面缀着巨大的车厢,看这形状,倒有几分像引颈高歌的家鹅!

更有一座座梁山砲被竖在城下,一颗颗砲石已经被投射了出去。

赵州城下,一队队军甲列阵汇合成一片,从上向下望去,是一片赤色的海洋,步骑并举,在阳光下密密麻麻,不时有着兵器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赵州城外早就没了百姓,唯一的观众只有城头的守军,他们正在躲避着石砲,大部军士已经下城去了,可少数留守的军兵中依旧有那大胆的,他们躲在护城遮架里,就那般看着城外,一片赤色火海的成型。

在这片赤色海洋的中心,一支玄甲军士如礁石一般屹立着。没有赤色战袍那如火似荼的炙热,穿着玄色甲衣的梁山军亲军,就如是一颗被烈火焚烧却又纹丝不动的顽石。

数万人整齐而立,军阵严整,自有一股铺天盖地镇压四方的无敌气势。

看着如此阵仗,城头军兵的眼中都露出惊畏的神情。当日童贯也集结兵马,阅师立誓,可那时候的阵仗却远比不得眼下的一幕。

陆谦望向通许城头,隐约可见守城之上云气轻薄,心中乐呵出来,这赵州城可远没有大名府来的坚固,若是昼夜不停轰打,三两日恐都能破城。但太过缓慢了。

他已经在赵州多耗了两天,今天是时候结束了。

先叫人再去叫喊招降,而后派出兵马去填塞城壕,大批的盾车径直推到城墙下,其后立着大群的弓弩手,砲石也在重点对着城头上的敌楼、羊马面、弩台招呼。

梁山军阵上却是一片轻松,王彦向中军望去,隐约看到陆谦与几个穿铠披袍的武将正在商讨议论着。他看着赵州城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童贯这般固然是全了自己忠义,却不知道要害死多少好儿郎,大家都是血肉之躯,爹生娘养,何苦为老赵家卖命呢?

那童贯是阉宦,一身荣华富贵尽数维系在赵官家身上,自然要卖命;张所是士大夫,赵家养士百多年,如今国事动荡,自然也会有几个忠臣。如都是黄潜善之辈,就太没良心了。

但寻常武人在赵家眼中又算的甚呢?不见昔日战功高著如狄武襄之下场?“岂不知,这赵宋是士大夫们的赵宋?”

王彦归顺梁山军后多少受到了梁山军的一些影响,他是武人出身么,那两边就还是很合拍的。这般的一来,他心中临阵降敌的羞耻感都要化解开了。

梁山军的那些宣传很能给武人洗脑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么。太祖的思想放在北宋时期一样闪光。这北宋武臣被压抑了百多年光景,如何就半点没有负面作用?

如此来王彦也就越发地去相信梁山军宣传的那些话了。

因为这能叫他挺起腰来,能叫他消去投降的耻辱。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精神胜利法。

第四百九十八章 贪生怕死童道夫

“擂鼓!攻城!”陆谦高声叫起。

话音方落,便听到战鼓声雷鸣!继而又是雄浑的号角声回荡耳边,战斗在这一刻开始!

“攻城!”

前线诸将下达了军令。左中右,看似整齐如一的前军实则分为三路。军令一下,最前列的持盾重甲军卒纷纷把长盾举起,十数人为一队,簇拥着一架架云梯车奋力向前。

大批的弓弩手奔向前,替换了先前立牌下的同袍,叫城下的远程打击能力瞬间恢复如初。一时间箭如飞蝗,压得城头的守军抬不起头来。

鼓号齐名,叫王彦浑身热血沸腾。虽然他不属前军,可这也是他加入梁山军以来,第一次真正历经梁山军的攻城战。

上次,鲁智深只派出人来为他压阵。

他再度望向赵州城头,只见守军都已就位,更有大批的铁甲军士举着盾牌,顶着箭弩在奔跑集结。梁山军对城池发起进攻,梁山砲便就开始了向内延伸。如是,大批的守军甲兵也冒出头来。

战鼓声越加急促!声声震动心弦!

前头梁山军,已经兵临城下!举盾士卒拼力推动云梯车,跨过五尺宽的城壕,直奔城下!刹那间,城头利箭纷飞!王彦在后头看到,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虽然梁山军攻城部队就身披重甲,又有盾牌遮掩抵挡,可也不能把伤害尽数抵消掉,百密还有一疏么,尤其是城头上射下的弩矢,杀伤力远超箭矢。

所幸,一架架云梯车已经冲到城下。

城下的梁山军一阵欢呼,一架架云梯车已经撘在了城墙上。这叫梁山军士气大振。

云梯车一靠城墙,其下的士兵就齐声发喊,迅速攀上长梯,极力向上冲锋!

王彦心头也不禁一紧,攻城战时候,正是此刻伤亡最大!

城头可不仅有弓弩刀枪,更有滚木礌石,沸水金汁和灰瓶等等。在云梯车靠上城头的第一刹那起,城上的守军就用抵篙、推杆死死的抵抗着。

先前砲石横飞,让城头的金汁沸水都成了过去式;可赵州城的防护力依旧不可小视。王彦有所期待的看着梁山军。若能一鼓作气登上城头,今日恐就能打破这赵州城!

“杀啊……”辛兴宗大声高呼。

他可不是首鼠两端的赵良嗣,辛家世代为赵宋军门,其父辛叔献为西军大将,兄弟四人辛兴宗、辛企宗、辛道宗、辛永宗,连同堂兄弟辛彦宗、辛庆宗等,皆宋室之军将也。

赵州城中何人造反,他都不会反的。

攻城士卒蜂拥而上,奈何城头上亦是箭如雨下,擂石滚木一齐招呼,攻城甲士便如冰雹一般,纷纷坠落。可城下的梁山军却半点不见迟缓,一营打残了,另一营冲上,战鼓声紧急。漫天的喊杀声将整个赵州都包括着。

王彦神色露出一抹舒展,拼消耗,拼斗志,守军虽然拥有着地势地利,却已经被梁山军拉到了一个相对劣势的战局中。

依着梁山军的军力和士卒斗志,如此的攻杀恐是能毫不停歇的战到晚上,那城头的守军却能够支撑的下吗?

一时之勇虽都可以去逞,但一时不是一世。王彦对这一点的认知很清楚。因为当日大名府城头他和他的部下就是如此。

撑的了一时,撑不了一世。

大战还在持续。

陆谦并不焦虑,对比武略院战演室中的攻防战来,眼下城头守军给予梁山军的麻烦要小的多。

这攻战之战切忌急躁,一座要塞,强攻数月上年不得破是平常之事。但一旦攻破,其后续反应经常是势如破竹。

因为敌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集中兵力集结于此地,那便顾不得彼处。按下葫芦浮起瓢,就是这个道理。

半时辰过去,一切就如陆谦所料,城头守军已到了极限。王彦深深吸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头。他心里有一种预感,此一刻,赵州城恐怕是要完了。

“杀——”袁朗提对水磨炼钢挝,拨开了两杆刺来的长枪,第一个跳上城头。

半个时辰的厮杀,城头上的守军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天眼不会欺骗陆谦的。城下梁山军攻杀甚急,后头的梁山砲也打的甚急,一颗颗砲石越过赵州城墙,把赵州城南军营都几乎砸个稀巴烂。迫的城中的二线预备军不得不退的更远。

童贯为了调兵方便,曾在城墙内里设了多座吊缆车,这般可以用最快速度把援兵投入到最紧急的地方么。可攻城战开启之初的一通砲石捶打,那吊缆车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波及。这可是武略院战演室里无数次攻守战推演中得出的结论。

想要更快的摧垮敌人的抵抗,首先就要切断他们的增援通道,击毁吊缆车,就是一必须的选择。

就好比他前世玩的一游戏《要塞·十字军东征》一样,建好了城墙城塔不是万无一失的,不提投石车和士兵对城防的摧毁,只说一很常见到的画面,上下弓弩手对射,那守城一方要不时的补充兵力,就需要一条最快捷的石梯。造后者也是要石头的,石头是资源,是可以换钱招兵的。前期时候金钱、资源紧张,更是一块石头都不能无谓浪费,这就要人务必选定一最好的位置。

而这就是‘运输通道’的重要性。

同理,击毁敌人设立在城墙上的吊缆车,在陆谦看来就是毁掉守军的‘运输通道’,乃是有大便利的。

没有了这东西,守军要增强兵势,就只能从城下调兵,沿着城楼左右的上下通道上城。不说这当中要废多少时间,就是这长达数里的奔波,也能浪费掉守军不少的气力。

且一颗颗砲石摧毁了城南军营,也就是摧毁了守军在城南近处的集结地。如此,赵州守军就只能被安排到城墙下的战棚内,在需要的时候,顶着箭弩紧急集合,再飞速的奔向城头。

半个时辰,守军已经被彻底压制。城头上落下的弓弩箭矢只剩下稀稀拉拉,城头上的守军甲兵士气也有了明显的低落。如此,陆谦眼睛里爆闪精光,而后袁朗亲引一营亲军向着城头杀去。

身披重甲,袁朗手提对钢挝,对城上偶尔射下的箭弩置之不理。身上足足三层甲衣叫他直化作了人形坦克,他不须去遮挡箭矢弩矢,只需要低下头来,如一头愤怒的公牛,横冲直撞去即可。

箭矢不当用,就用礌石砸下。这招对于寻常军士自然是无敌,但袁朗却是不凡,左臂运足全劲挥起钢挝向上头砸去。数十斤重的石头夹杂着冲力也被袁朗一击打飞了老远!

充满杀气的目光看着垛口探出头来的两个守军,却就看到城下几支箭弩射来,这二人脸面中箭,各发出一声惨叫,人就向内倒下去了。

借此机会袁朗猛地向上几步,起身一跃,如蜻蜓点水,脚尖在云梯上一点,整个人就利索的翻上了城头。

一柄直刺过来的长枪扎来,袁朗右手持钢挝向外一偏,快步欺甚进去,左手钢挝就重重的打在了这名守军身上。

这个身躯亦很强壮的守军刹那间如遭电击,大口的鲜血夹杂着碎裂的内脏从口中喷出,接着软泥一样瘫倒在了城头上。

“杀——”几杆刀枪向着袁朗打来。

其中有一军头,手持一杆长枪,枪身一摇,枪头乱颤,迷人眼睛。一招拨草寻蛇,甚是精巧,直冲袁朗门面。但后者不管不顾,抡起钢挝一拦一拨,刺来砍来的刀枪就尽数被拨到了一边。再大步跨前,钢挝横扫,立刻暴掉了几颗脑壳。

可还未喘过一口气,两杆铁骨朵就又向他砸来,这就是先登的苦处。人尽敌国。便是依照袁朗的武艺,也不能视若不见。

在后续的新军甲士涌上城头之前,他就要在这城头上不停地被人围攻。

辛兴宗面色大变,高声吼道:“速速调兵支援,速速调兵支援,给我把他们压回去——”自己据有着城池,手下还有过万的军马,现下一个时辰都还不到,就被梁山贼军杀上了城头,这是说他辛兴宗是一天大的草包饭桶么?

他大声的叫喊着,守军士卒不断地投入进城头的绞杀战中,如是在聚堤堵水,怎样一个惊心动魄又心惊胆颤啊!

城外响起了新的鼓号声,后续部队进援。

王彦等这一命令已经很久了,立刻引着手下最精锐的一千甲士,冲向城去。

“洪水”在源源不断地‘到来’,堤坝暂时堵截了他们,但水位却在不断地攀升,不能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很快就有那么一刻,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杀,跟我杀!把梁山贼给压回去——”辛兴宗亲自上阵,这个时候他来带头,自然是在拼命了。无奈何,这城头一丢,城池告破,城内就算是有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城池一破,就如那大堤垮塌,洪水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只因为‘军心’也已溃败了。

越来越多的梁山军登上了城头,在这般狭窄地段的厮杀,无所谓技巧,有的只是力量和勇敢。

而以亲卫军为锋锐的梁山军,就如是滚动着的巨石,将眼前的一切阻碍都彻底的碾碎、粉碎。

“恩相,城头撑不住了。再不走就晚了。”

赵良嗣心中对童贯充满了鄙夷,耗费了那般多的钱财粮秣。两万多人就只在赵州坚持了这么点时间,可真是钱多的烧手,把钱往水里扔。

如是,在城南守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本即将崩溃的时候,童贯的脱逃就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无数守军瞬间斗志全无。

辛兴宗一声长叹,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这童贯童道夫,你说你贪生怕死,还干甚非要留在赵州?不知道赵州城里多么危险吗?

你早早去真定不是更好么?

现在可好,军心瞬间全无,一城兵马是全部完蛋。

辛兴宗就是想要领兵突围都无有一丝的可能了。如是,他在南城楼中拔剑自刎,好歹留下一身清名,也好叫兄弟们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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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契丹入寇

梁山军破赵州城不稀罕,可叫真定府上下都料想不到的是,赵州城会丢的那般快。

前后时间都算到,也不过是三四日而已。童贯的两万余大军就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这战场上不是说你逃跑就能跑掉的。

当日他叫人打开赵州城北门,引亲兵步骑三千余人逃出城池。梁山军看似在城北并没有布置军力监视,实则在远处早布置有兵马等候。

童贯径直向北逃去,正撞上霹雳火。左有刘唐,右有李逵,还有李衮、项充、张清、丁得孙、龚旺等多员副将。中军都督府可谓是全军出动,自然无有童贯的活路。

其人尸首虽没寻找到,却发现了他的宝马宝甲,以及在一处血肉淤泥中发现了他轻易不离身的私印。想来必是危机之中脱下了战甲战袍,又换掉宝马,好不引人瞩目,却被骑兵轧了过去。

但不管怎样,梁山军现下都杀入真定,童贯全军覆没,消息刚传到真定城里,大批的士绅大户惊慌失措,都纷纷逃向了井陉。

没有人不怕死不是?

即便是那些见过陈瓘的巨室大户,心里也七上八下。梁山军会不会说话算话?这一问题恐怕是他们近来时间里想的最多的一问题了。

李邈震惊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栾城、藁城、获鹿、灵寿都不战而降,梁山军一支精骑更直取偷袭了井陉,当地大户为其打开了城门,以至于上万河东军一举崩溃。主将张灏不知所踪。

他仿佛当头挨了一棒,半响没回过神。这一刀子捅的太狠太叫他吃痛。

“不好,梁品……”似是又记起了什么,李邈大声叫着。

梁品,其家族为真定世家,自唐末时候发迹,至今二百年不衰。而李邈若没有记错的话,梁家出自井陉。后者都已不战而降,“当地大户开城门”,梁家可也是井陉屈指可数的大户。谁敢说他们就一定是清白的?

“来人,速请梁副使来。”却是这梁品正在把守城门。其部亦是李邈招募丁勇,编练军士的支柱力量之一。如是梁品被补为真定团练副使,授保义郎。

此刻的真定东南的广德门上,梁品正与亲弟梁森在饮酒。“报公子,李相公派人来请三公子、五公子入府叙事。”

来人是梁氏兄弟的心腹,说话中眼睛里已经在闪着光芒。

梁品好一阵无语,梁森笑道:“想来李相公已经知晓了,三哥……”

梁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等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眼下局面都是这般了。“去放信号。”既然到了最后一步,那他也就照规矩办事。

放信号,召唤已经隐在城外的梁山军。等到大军冲到,一切也就结束了。

真定城中响起了一阵厮杀,伴随着滚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城破啦,城破啦……”

杀猪一样的叫嚎声中,整个真定城池就如油锅里添了一瓢水一般,瞬间的嘈杂慌乱叫这座周围三十里的大城是沸反盈天。而当呼延灼引着两千铁骑直入真定府城后,一切尘埃落定。

偌大的真定城当丢失了城墙这道防护后,就变得如同二八佳人一样含羞乖觉,次日陆谦大张旗鼓的入驻潭园。

破赵州占真定,时间拢共还不足时日,统一河北眨眼就只剩了最后一步。

此时的时间还不及三月,陆谦自从出兵,旬月时间里扫荡河北两路,消息传遍天下时候,不知道会叫多少人惊掉眼球。

至少那田彪就羡慕的很。与陆谦这次入河北相比,他大哥是何等可怜?

当陆谦坐在潭园里宴请陈瓘招揽的那些大儒名士的时候,祁州、莫州、安顺军、永宁军等处的官府或是早早送来降表,或是挂印弃官而去。可以说,梁山军只管派兵前去,彼处已是毫无抵抗。这就也难怪人家冒酸水了。

陆谦近来也是高兴,这一路北上,顺顺利利的占据了大半个河北,叫他手中的荣耀值是节节攀升,尤其是斩杀了童贯,更叫他迎来了一场大丰收。如是,他就升“官”了。

整个亲卫军都被他囊入‘麾下’,这对梁山军的整体战力可说是一大提升。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便无所事事了,不提北方契丹人的威胁,就说这偌大河北还有待改造,就叫陆谦不可能睡的香甜。

田虎亲自带人前来真定拜见陆谦,此时的真定城内,整座城池依旧是一片戒严。

自从梁山军夺取了这座城市开始,街道上就多出了一队队披甲持兵的巡逻士兵,日夜街道上巡视着,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就逮捕。

再有一些被清洗的官僚士绅富户,陈瓘招揽了不少人,却也不是一股脑的将整个真定的上层阶级全部收下。只是这比例较之齐鲁有所提升。

是以,城中各阶层人士都十分恐慌。

他们固然怕兵祸带来的灾难,已经赴死的李邈败得干净利索,倒是叫他们多过了一截。可梁山军“制造”的恐慌,也叫人害怕啊。

反正是家家关门闭户,非到万不得已,根本就不敢出门,生怕因此给自己及家人惹上祸端。

真定城里本来繁荣的街道显得格外凄凉。特别是在晚上,这早就废除了宵禁的真定,就恍惚梦回百年之前,如是鬼蜮。

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执哨兵丁,只能偶尔盘查到过往的行人。

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禁闭着。

又是一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陆谦就醒了过来,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了。他昨日多饮了几杯,田虎到了么。就安歇的早了点。

那就索性起身,想在洗漱后,步行在园中散步。周匝绵延九里长的一座巨大的园林,潭园那非是一般的大。寻常的小县城,周长也才四五里,如阳谷、郓城等。

更何况这里是历经了几百年修建的北地园林之最?迭石造山,凿池引泉,还不是寻常事情么?

然他刚一迈出房门,眼睛顿时眯起来。

却见头顶好一块彤云,虽还无雨水落下,却也叫人觉得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湿气。

阵阵小风吹过,还有一股凉意。但这些并不能叫他驻足。登上府后的梅山北望,潭园的美景尽收眼底。楼台亭阁,雕梁画栋,风花雪月,光景常新。

如今时日要进三月,春日盎然,园中花木掩映,幽篁丛生,青松挺立,蜂飞蝶舞,着实不凡。

如此天色渐渐发白,待到陆谦回到居处,早膳早已备好多时。都是陆谦常吃的几样吃食,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陆谦吃饭时候也不爱被人打搅,他还有一习惯,就是爱看着报纸吃饭。这都是上辈子养成的毛病,那时候他光棍一条,每每吃饭可不就抱着手机不撒手。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这习性已经刻进他骨子里了。

早前与山寨之人一起吃喝,还不显眼,待到报纸出现后,就俨然就成了他的标志。如今时候,他这般的习惯已经在朝野传扬开来。民间就有百姓们说,陆谦之所以这般,那就是因为他辛勤。丁点时间都不愿浪费。甚有周公“一餐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之风。

这本很是荒诞可笑,但是在齐鲁百姓日渐富裕之后,在梁山军的根基日渐深厚时候,却被百姓们深信不疑,成为了陆谦‘勤政辛劳’的佐证。

如是朝野官民也有样学样。模仿者有高官有草民,不一而论。

此刻,门外忽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看一秘书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向陆谦禀报:“禀大王,谍报司有边地急报递来。”这人却正是秘书监里当值之人。

“呈上来。”陆谦当即丢掉了这份被后方快马送到的五日前的报纸,脸色慎重的接来。这河北之事已经安然,谍报司这时候忽的有边地急报送来,必然又是。这打开这一看,是顿时脸色一变,忙认真的从头看起。

这封急报来自广信军,其位置在雄州西侧,说的正是陆谦担忧的契丹人,那契丹大军上万人,以宋辽为兄弟之国,今日辽主应宋皇之请,借兵平叛为借口,已然叩入河北。虽然那指向的矛头乃是深州的田虎一伙人,可他们实质已经进入了河北。这才是关键。

长城口军寨不战而开,随后各处军寨无人抵抗,广信军之军莫勇已经敞开了军城四门,契丹军随时都可以再向南侵入来。

“莫勇该死!”陆谦飞快览阅一遍后,恨声骂道。只是这等事非咒骂可以解决,沉吟了片刻,他就叫人招来军中诸将议事。再叫人去召那田虎旁听。

契丹军既然已叩入河北,想必那宋江之筹谋是已经失败了。陆谦此番出兵河北,最担忧的就是叫契丹捡了漏子,让那帮穷鬼闯进了河北,都不知道会叫边地多少百姓受难。就算他接下来能再打回去,死掉的人命也是无法挽回的。

他并不是妇人之仁,当初给田虎支招,使得半边河北受害,还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人,那时候他可想的再清楚不过。

然而田虎是田虎,契丹是契丹,后者到底是异族。异族来打河北,这事儿让他有种华夏民族的尊严被触动的愤怒。

所以宋江送来了密折后,陆谦毫不犹豫的批下了“准”字。

可现在看,这叫他担忧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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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真定城人心归附,安肃军热血飞溅

“本王最怕就是生出这等事。若是因我等之故而叫河北生民受契丹异族之害,我辈人岂不是还不如那宋室。”

“思之广信、安肃两地受苦受难之边民,正于契丹铁骑下哭泣哀嚎,我心就不得安宁,诸位兄弟心头就能安平日常么?”

“契丹胡虏,贼子狼心。借我中原内战之际,趁虚而入,实可恨之极。本王欲提兵北上,与之一决雌雄,诸位兄弟……”

潭园厅堂内,梁山军诸将云集,田虎也位列右侧首位。此刻他正呆滞的看着上首怒气冲冲的陆大王,如果眼睛真的能惊掉地上,他此时的眼眶肯定就是俩黑窟窿了。

陆谦这是要做甚?

赵宋大敌还仍在,河东他都未曾攻取,这就要与契丹大战了,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田虎不觉得与契丹为敌对梁山军是一个好,不过是边地受些损失罢了。李世民还有渭水之盟,日后缓过手来,再打契丹不就可以了么?何苦这时候与契丹顶牛?

且不仅是陆谦这个主公,在田虎眼中,便是在座的梁山军众将,此刻也都群起激愤,一个个吆喝着要打杀契丹,叫他们知道厉害。似乎被他们针对的不是威震中原的北疆那庞然大物,而只是一伙随手可没的寻常毛贼匪寇。

“这梁山军,忒是猖狂。”田虎在心中说着。

但事实却不容改变了。

次日,梁山军和同田虎军,五万步甲,上万骑兵,就从真定城内外拔寨而起。至于缘由,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它传遍整个真定。田虎也不得不传出军令,叫深州的兵马群起北上。两军于定州合二为一。

那真定城中百姓对梁山军的印象陡然上升了一截。毕竟河北边地么,对于契丹辽国总是有三分惊惧的。辽宋间虽百年不起刀兵,彼此间也再无打草谷,可以说真的是安逸了百年。不然,三十万河北禁军怎么会腐朽成一滩烂泥,强大的契丹皮室军又如何变成了宫分军?【和平是种相互伤害】

现下,一遭这种和善的面目被彻底打破,大股的契丹军叩入河北,那河北遍地子民,心中早已经遗忘的恐惧就会猛地翻腾出来,并且会比原先还强烈上许多。因为他们知晓,自己已经无甚可持的了。

在这个时候传来陆谦与梁山军的决意,且不论他们的北上抗敌能否得胜,这一瞬间里,就已经取北宋而代之,得到了真定百姓的心。

就是那些因陈瓘劝说而留下的大儒名士,他们心头陆谦本是很无感,甚至很反感的。此刻也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嘴巴,因为陆谦与梁山军就是眼下河北的‘政治正确’。

这一结果却是叫陆谦意想不到的。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五万步甲,万多骑兵,合同上田彪所率的三千军,以及深州田虎部万余兵马,总兵力在八万左右,号称十五万大军。浩荡向北迎上。

田虎很苦逼,很无可奈何,陆谦的强权之下,无有他不允的道理。虽然他对契丹很是恐惧。

陆谦留下了两万大军驻守真定,一是守住井陉,二是看押赵州——真定之战的俘虏,三是弹压地方。如此,两万步骑军,足矣。

真定向北就是定州,再向西北就是保州。此时的定州与保州,两州本有的兵丁民壮已悉数聚集到保州保塞城中去了【现今的保定市】,梁山军一路北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契丹军南下的速度甚快,广信军门户洞开,大小城池军寨兵不血刃,大军眨眼就杀到了安肃军城下,跨过安肃军则就是保州的保塞城。

安肃军,河北边地军州之一。原本驻军也有七千之多,然比及今日那都是过去式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腾起浓浓的烟尘。

安肃军知军孙闿站在城墙的高处,向下看去。只见一片乌云样的骑兵向着军城奔来。这些骑兵身着铁甲,举着一面面猎猎飞舞的旗帜大旗。到了城外,巡查一周后就肃然列阵,又有数骑回报,只过了片刻就见一片片战旗不断在城下云集,每旗就是一部,多的上千人,少的五六百人,眨眼就汇聚成了一股近万骑军,中间主将纛旗迎风招展。

这就是此番辽军南下的契丹军主力,随后还有数万南京道汉军。辽国高层不能容忍陆谦那近乎于命令的口气,他们感觉到了一种侮辱。是以,必须反击。

再一个就是,契丹真的局势不妙。他们与女真人的议和始终没有谈成,前者还希望保持一种尊严,希望女真人能接受‘属国’这一地位;后者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只愿意跟辽国做兄弟。

如是,两方交界处兵戈声不烈,却也不绝,女真始终对辽国保持着一种压迫,契丹高层的压力是很大的。即便这些时间里通过贩马,从梁山军处换得不少粮食、刀兵战甲,也抽调各部的契丹男丁,重新编组起了一支万多人的步骑军,会同宫分军残兵,似还有数万劲旅,可要对战女真人来,依旧信心不足。

这就叫他们心情越发急迫。

如此,看着空虚的河北之地,他们如何不想去撕咬一口?人无横财不富也。契丹人骨子里的野蛮叫他们知晓,抢劫是发家致富的最快手段。

两者合一,就让契丹人生出巨大的动力来。

更不要说宋室始终在引诱着他们南下,其使臣张邦昌都很是直白的提及了李唐借回纥兵收复两京来,为辽军大开方便之门。莫勇不战而降就是其一。

如是,方有了今日一幕。

大军云集,号角声不断响起。如此威势,叫孙闿不由变色,可以听到身旁一众既咬牙切齿又重重喘气的声音。这是一种既愤恨又惧怕的心态!

愤恨契丹军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惧怕城下的巍巍大军,泰山压顶。

一支支骑兵已经密密麻麻,不费力就可看清上面的旗号。来者不是别人,而正是辽国第一上将兀颜光。

从城头看去,旗帜下,密密麻麻全是身着黑褐甲衣的契丹军之兵。闪亮的兵刃在阳光的射映下炫出夺目的光芒。

当中为首之人年方三十五六,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六尺有余身材,面白唇红,须黄眼碧,威仪猛勇,力敌万人。

兀颜光本就是强硬派的一面旗帜,今日得到这般好机会,如何会放弃?当下亲自带兵南下。更尽最大限度的调遣来上万契丹骑兵。

大军虽才‘破’了广信军,却已经收获颇丰。各类物资和大批的奴隶被送去辽国,这是肉眼可见到的好处,叫全军将士士气沸腾。

兀颜光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精锐护卫。随同军中众将一起凝视着安肃军军城。仔细看着上面的旗号,并没有发现有援军的军旗!

兀颜光呵呵一笑,马鞭指向军城,出声说着:“宋使何在?”

这时,张邦昌是连忙出列,说着:“兀颜大将军,外臣在此。”

“宋皇既已请我国救援,本将军就不忍多造杀孽。你快快去持节劝说城头知军,令其立刻出来见礼,弃刀兵,大开城门,以系两国和气。否则半个时辰后,我军便要开始攻打,血流成河之际,休怪本将手下无情。”这话说的好像契丹人在广信军城中就秋毫无犯一样。

“是,是,大将军且稍后,外臣这就去。”张邦昌却如是在表演双簧一样跟兀颜光一唱一和。兀颜光周边一些不明所以的军将还真的为兀颜光的这番话点头,而真正的明眼人,却在内心里发出了一阵阵冷笑。

他们确实是应赵宋之情来平贼的,可那贼可不是梁山军,而是田虎军。

今日之举,就譬如强盗入邻家,邻居‘辽国’并不来救,反而也去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

这张邦昌确是赵官家的特使,但此人生就的软骨头,现下还不是叫他怎的说,他就怎的说么。

但此事也缘自赵宋,是赵官家先要借兵的,是那赵官家先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他一南国皇帝先就不管不顾自家的子民,就也别来说契丹了。

“安肃军孙相公何在?某张邦昌奉陛下之命,北连大辽,借兵剿贼。今日大辽兵马到此,汝何以闭门不开?”张邦昌到了城下叫到。

“孙相公,现在如何是好?”城头一人低声对着孙闿说道,看他一身装扮,该是武官无疑。

孙闿两眼喷火的怒视着城下宋使,“张邦昌!”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真恨不得立斩了城下那厚颜无耻之人的狗头。

但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契丹军,却苍然一叹,浑身劲力都去了掉,道,“尔等开关出城吧!”

“相公!”身边军官不甘心的喊道。他实难忍受屈服于异国异族之耻辱。那般还不如拼得一死算了。“那女真与契丹,如昔日西夏与大宋,皆教两国痛入骨髓。此般感同身受,本当更是亲近。可如今契丹为获一时之利,弃两国百年之好,纵兵南下,实可恶至极。救灾恤邻,乃是古今通义,契丹却借之趁火打劫,此恨此仇,不共戴天。”

“杨团练之言叫我心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城中只有千人不到的兵丁义勇,久疏作训,如何是这上万敌虏虎狼的对手?而契丹贼若是以兵戈破城,则我城中百姓苦也。”

听了这话,军官只得无语。

一刻钟之后,只见城门大开,一行人涌了出来,为首的,不是孙闿而是安肃军通判包楠,安肃军还是不战而降了。

“孙相公,孙相公……”城头上,安肃军团练使杨雄,手足无措的看着利剑搭在颈上的孙闿。“相公不可啊……”

“哈哈,还有何不可?本官身为一军之长而无能守其土,卫其城,叫安肃军十余万父老置于胡虏铁骑之下,还有何颜目面以见世人,更羞愧于朝廷。君王之恩,黎民之心,无有他报,惟一死明心!”看着城门大开,城池即将破碎,孙闿的心都裂了。

他甚至可以接受投效梁山军,那赵州、真定的数万大军已经飞灰湮灭,北疆边地投降的军州多了去,他也跟着投降亦无甚不可。但是叫他对契丹人俯首顺耳,在亲手送出安肃军城后苟活于世,他做不到。

“嗯!”用力把剑一拉,三尺热血飞溅。

“孙相公,孙相公……”孙闿尸体倒下,杨雄痛哭流涕。这人可还是他的恩公,非是孙闿的几次提拔,他何以能先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后又一路来到这团练使职位?趴在城头,一股更深更浓的仇恨在生根在发芽……

【原著上杨雄是在蓟州,而这个时期的蓟州是属于辽国的地盘,就是渔阳。是以该做安肃军】

“城头出了何事?”城下,兀颜光听到哭声不由皱眉道。自己大军就要进城,此刻却传出来哭声一片,何其晦气!

亲随连打马奔去查探,片刻后回报:“安肃军知军孙闿自戕!”

说说笑笑的一班契丹军将笑容立刻僵持在了脸上,连兀颜光捋须的手都不由得一重,生生拔下了他三根毛来!

“嗯,嗯,罢了。大军在外扎营,分兵一部守住此地,收缴汉军刀兵弓弩,及城内各类物资,把那知军葬了!”

兀颜光一时心情大坏,索性大军也不往城里面进了。反正明日还要继续往难走。就留外面吧!此番大军南下,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契丹人可无心与梁山军撕破脸,那陆谦已经领兵北上,号十五万大军,就算是虚报,也有小十万人吧。来势汹汹,可不是好打发的。

两边要保留下一份颜面,这次的南下,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一场丰收之旅,而并不打算占据汉土,他们要的只是物资和奴隶。

安肃军之事只是契丹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兀颜光一班人也无心真开疆扩土,除了在心底里念叨一句:汉地人心不服外,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不是契丹并下河北的时候。

第五百零一章 硬骨头的忠贞,软骨头的理由

“混账,混账……”

北平城去西七十余里的一处驿站里,最上等的馆房传出了祝彪暴跳如雷的怒吼。

“大人,祝将军这是怎么了?”驿站的一名驿卒不解的看着驿长,祝彪的暴怒声都要震破人耳膜了,实在于他心目名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太不相搭了。

驿长瞟了手下一眼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了,生气了呗!薄刀岭在南面的曲州打了一场仗,灭敌四千余,自己折损了三千。”

“这不是胜仗吗?快一倍半了。”

“胜仗个屁,那待看是谁!薄刀岭精骑,在祝将军手里一倍半算胜仗么?何况打的还是山贼那破烂兵……”

驿长的地位虽然不堪,但引那内使去见祝彪的时候他挂耳朵也听到了一些内容,内使并没有特意避开他,想来这消息在王都城里已经烂大街了该。

“唉,祝将军您这是……?”

哗啦啦一行人从馆房里出来,驿长立刻迎上去,眼光老辣的看出了不对来。包裹在身,利剑悬腰,这是要走?

“驿长,速去备马。本将要连夜奔去都城!”

“诶,小的遵命!”

别说留客的话,这话不是他小小的驿长该说的。驿长领命后就立马转身招呼驿卒,去帮手牵马。

王命金牌叫开了都城的大门,祝彪回家睡了一觉。天一亮便去了太尉府,然后是兵部衙门。前者用了大半时间。后者时间很短,午前进了王宫,午到了易北候府,饭后抽空见了一趟祝明,下午时分,五千精骑一人三马的从薄刀岭开下,绕道都城东,转而南下。

“长驱——”技战术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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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郡,长瑞县。远方的地平线上腾起浓浓的烟尘。

长瑞县令王恺站在城墙的高处,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骑兵向着县城奔来。这些骑兵身着铁甲,举着一面面猎猎飞舞的旗帜大旗。

骑兵到了城外,巡查一周后就肃然列阵,又有数骑回报,过了片刻只见一片片褐色的战旗不断在城下云集,每旗就是一部,五部就是一营,军校将旗更是迎风高昂。

大军云集,号角声不断响起。随后这五万还多的山军列阵而行,缓缓向城头逼来。在两箭之地外站停。

如此威势,王恺不由变色,可以听到身旁一众既咬牙切齿又重喘气的声音。这是一种既愤恨又惧怕的心态!

愤恨山军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惧怕城下的巍巍大军,泰山压顶。

一块块方阵已经密密麻麻,不费力就可看清上面的旗号。来者到不再是最初时候听到的那龚姓山将军,而是一名姓罗的。

从城头看去,旗帜下,密密麻麻全是身着褐色甲衣的山军之兵。闪亮的兵刃在阳光的射映下炫出夺目的光芒。

山国太尉罗龙光亲自出马。自从得知汉军悍然将北地三州山军尽数缴械,自己的太被囚禁,山王就准备着抓狂。

现在他们得到了唐王的支持,得到了‘汉王’的诏书,在广阳郡城一战失利后,十万后续的真正山军步骑,立刻开入了曲州。同时两股偏师也左右进兵俞州和睦州。

罗龙光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精锐护卫。随同军众将一起凝视着长瑞县城。仔细看着上面的旗号,并没有发现有军旗!

罗龙光呵呵一笑,马鞭指向县城,出声说着:“汉使何在?”

这时。姬锟的‘使者’连忙出列,说着:“罗太尉,外臣在。”

“汉王既已请我国救援,本太尉就不忍多造杀孽。你快快去持节劝说城头县令,令其立刻出来见礼,弃伪王,择真主。否则半个时辰后,我军便开始攻打,血流成河之际,休怪本太尉手下无情。”

“是,太尉大人,外臣这就去。”这个汉使如是表演双簧一样跟罗龙光一唱一和。罗龙光周边一些不明所以的军将还真的为罗龙光的这番话点头,而真正的明眼人,却在内心里发出了一阵阵冷笑。

山王如此为是真正的——既要当婊,还要立牌坊!

“王大人,现在如何是好?”城头一青年低声对着王恺说道,看他一身装扮,该是县吏无疑。

王恺两眼喷火的怒视着城下汉使。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真恨不得立斩了城下那厚颜无耻之狗头。

但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山军,苍然一叹道,“尔等开关出城吧!”

“大人!”青年不甘心的喊道。他实在难以忍受屈服于山小人之国的耻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县只有不到千人的义兵,如何是这五万敌虏的对手?山贼若是攻破,我县百姓即使是阖县皆战守,也断无生路。”

听了这话,青年只得无语。

一刻钟之后,只见城门大开,一行人涌了出来,为的,不是王恺而是县丞,长瑞县还是不战而降了。

“大人,大人……”城头上,梁谨手足无措的看着利剑搭在颈上的王恺。“大人,不可啊……”

“哈哈,还有何不可?本官身为一县之长而无能守其土,有何颜目面见世人,更羞愧于朝廷。君王之恩,黎民之心,无有他报,惟一死明心!”看着城门大开,城池即将破碎,王恺的心都裂了。

“嗯!”用力把剑一旋,三尺热血飞溅。

“大人,大人………”王恺尸体倒下,梁谨痛哭流涕。趴在城头,一股更深更浓的仇恨在生根在发芽……

“城头出了何事?”罗龙光听到哭声不由皱眉道。自己大军就要进城,却传出来哭声一片,何其晦气!

亲随连打马奔去查探,片刻后回报:“长瑞县令自戕!”

说说笑笑的一班山军将笑容立刻僵持在了脸上,连罗龙光捋须的手都不由得一重,生生拔下了他三根毛来!

“嗯,嗯!大军在外扎营,分兵一部守住此县,把那县令葬了!”

索性大军也不往城里面进了。反正下午还要继续往北走。就留外面吧!山军虽是趾高气昂的来到北汉,但毕

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侵略军,胡骑的那些烧杀抢掠手段,是使不出来的。

顶多是搜刮一下县库,抢占一些牛羊猪马鸡鸭和浮财。

搞得太过了,唐王方面也是不答应的!

长瑞之事只是山军禁军途上的一个小插曲,罗龙光一班人除了在心底里念叨一句:北汉人心依在,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不是山并下北汉的时候。

而人心,最是消薄。只要山军不过底线。时间一长甚至都不用去搭理,这人心就自己转过来了。

当天黄昏日落。五万余山军主力抵到了东江郡城之下。连同辎重营一起,攻城器械都多是运到了。蓄谋已久的山国给罗龙光部配置了大量的车马,就是为了让辎重不耽搁行进速度。而城内汉军,老军只有一曲,新军只有一部,加上民军,总数仅仅两千。郡太守这几日里召集了全城青壮,也不过万人。与城外的山军相比,真的是以卵当石。

“轰!轰!”

东江郡城。密密麻麻都是攻城的山军士兵,霹雳车以浇上火油熊熊燃烧的石块猛抛城头城。

每“轰”的一声炸响,就是房屋倒塌,血肉横飞。

“射!”箭矢似飞蝗一样在空交错着。从清晨厮杀到下午,山军的步弓手从无减弱的势头,城内的弓弩兵却逐渐消亡。

“擂石准备,放!”

几十斤到几百斤的擂石从城头抛下。重重的砸在云梯车上,每一落下就是一片惨叫声。

“金汁滚了,准备倒——”大批的人,都抬着大锅。里面烧的都是沸滚的粪汁,恶臭冲天,但现在这些守城的人却都完全不顾了。

他们个个伤痕累累,眸里充满着血丝,旦见一声令下:“倒!”

数十锅沸滚的粪汁就如一道道黄滚的瀑布一样倾盆而下,几乎瞬间里下面就会传来一批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就这一下,数百个云梯车上攀爬的山军士兵就会完蛋大吉。惨烈的嚎叫能让人心寒胆颤,被沸滚的粪汁浇灌全身后嗤嗤冒着热烟,露在甲衣外的肌肤,滚熟不碰就掉,都能露出下面的白骨来,怵目惊心。

一声号角,山军潮水一样退下;又一声擂鼓声起,新的一波攻击叫嚎着杀上。然后再继续被抵抗下去。

徐暲站在城墙上,大口喘息着,凝视着西天的落日,血红的残阳真的如鲜血一样殷虹,洒在了城上,洒在他的周围。

第一天山军的进攻消退了,但是在南城,这面受攻击最为激烈的地方,一千新旧混杂的郡国兵,现在只有寥寥二三百人了。还有上千具青壮的尸体扑倒在城头。

他心没有恐惧,但他却知道,如果明日再没有援兵,东江城城破之日便指日可待,应该连后天的朝阳自己都十有八看不到了。

临时建造的高台上,罗龙光凝视着东江郡城头,在上面,汉军破烂的赤红军旗在飘扬着。徐暲的抵抗非常坚决,城的抵抗也非常坚决,虽然在任何一个有一定军事素养的将军看来,东江城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但至少今日,它还依然耸立!

“还不肯降吗?”转面问向汉使。

“还是不肯。”这汉使就是南宫家的人,这个时候也不玩虚的了,没那个心劲了。“徐暲此人臭硬臭硬,真是不知好歹!”罗龙光都已经许诺了,只要徐暲肯开城投降,那他就既往不咎,决不报复他本人和东将军城内的军民。

“是吗?”罗龙光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这都是国家的忠臣,社稷的梁柱啊!如果换做在山国,这就是举国上下的英雄。

半响,再问道:“可有汉军援军的消息?”

“只知道汉庭紧急召回了祝彪,并开始着手抽调罗州军南下。”

“真是一样的臭硬。主力牵制在北线不得南下,王都之兵又被围在了威县,还不肯讨饶服软,非得打到北平城下才肯低头么?”

“罢了!明日破了东江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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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驾……”数万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大地震动,发出滚滚奔雷巨鸣。

天上下起了雨!五千薄刀岭精骑在大雨疾驰前进!

“长驱——”

“长驱——”

“长驱——”

技战术不停地被使用。速度+30%的同时,5点的疲惫也在一点点的累加,虽然量小但积少而成多,一天下来马匹、士兵都疲惫欲死。可祝彪所率之军一日内奔行了五百里,就是一人三马的配置,也远超骑兵突进的记录了。

同时先一步由朝廷发出的千里加急,让各地郡县封锁关口,查哨路口,如无官府凭证,任何人不得策马狂奔。一定程度上掩护着祝彪一部的行踪。

之前他所提及的全国境内非官府不得豢养鸽、鹰鹞等传信、侦查之功的飞禽,已经得到了北汉全国境内的实施。否则,此次各地官府就是再封锁道路交通,也管不了天上不是!不等祝彪突飞飚进到战场上,山军就早已经得知消息了。

那突袭还打个屁啊!

东江郡城,第二天。

一架架云梯竖起,城上已经连箭雨的都没有了,此起彼落声音,只有大锅大锅的粪汁和滚木礌石倒砸而下。

却是城箭矢已尽,步弓手更尽,只得拼死熬煮粪便倾倒和拆卸房屋所得的滚木礌石。

虽然每逢沸腾的粪汁倒下,一片白雾气里,惨叫声就会络绎不绝的传出,但是不管是城上还是城下的人都看到了破城就在眼前。

“杀!”徐暲怒吼着,又刀砍杀了一个爬上来的山兵,鲜血飞溅,人激烈的喘息着。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眼角,接着就觉得身上力气全部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也都模糊了,他试图再从不甚健壮的身体里压榨出一丝力量,但是急速衰弱的身体再也聚不起一点力量了。

“使君!”徐暲听到郡里的领兵校尉的怒吼声……

这时,这时,远处猛的传来惊呼,接着一声声鸣金声敲响在徐暲的耳朵里。眼前好黑啊!

第五百零二章 洗城

陆谦已经赶到了定州城,可谓是把道路走了一半,但距离保塞还是有百十里。

此时广信军、安肃军等详情已经陆续传到他手中,看到安肃军团练使杨雄这个名字时候,他觉得意外而又无语。这人都被他忘记了。

前世他对杨雄也是无感,觉得这人耳根子特软,还没本事。堂堂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被一落魄军汉着人逼压,太是不可思议。老婆潘巧云给他戴绿帽子,时日非短,他也半点没有察觉。

无能!

且自古杀人之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无如杀奸夫**。

即便赵家的律法不认同这一点,杨雄若能捉奸那双,当场杀人,也顶多是一轻罪。

可这杨雄既不能杜渐防微于前,又泄良友之言,听**之谮在后,始而石秀代杀奸夫于深巷,继而石秀计杀**于翠屏。简直就是弃名正言顺者而取偷营劫寨,以理直气壮者而销阻闭藏,以至于法网难逃,不得已窜投于水泊,皆杨雄之故。

如是,陆谦对他并不感冒,远不如石秀入眼。但现下他却不得不赞叹一声杨雄的烈性,辽军占据了安肃军后,手段与广信军时一般无二,甚是酷烈。比之小鬼子的三光来,也就只差一个杀光。如此,自是叫本就极为不远的杨雄怒火中烧。

由是,他领着自己的心腹做了一件大事——夜袭知军官署。

辽军的守备甚是疏松,在占据了安肃军后,上到留守军将,下到寻常士兵,傲慢自大,放浪形骸,军纪之疏松都能堪比打鱼的网兜,守备八面透风。

这才叫杨雄引着三五十心腹,趁夜摸到辽军守将入驻的知军官署,舍命一击。

“嗨,这病关索死的壮烈,可惜了一条好汉。”比起原著上平定方腊后,杨雄随军班师,屯驻杭州时发背疮而死,现下杀贼而亡,可谓英名流传也。

此时此刻,陆谦定要将他大加宣讲夸耀的。原著里的印象就彻底的抛开了。

除了杨雄,还有一个名字叫陆谦熟悉,不,是熟知。

张邦昌,这可是前世里他认知较为透彻的一个人,也是让陆谦很无语的一个人。因为他不是死在叛国罪上,而是因为招惹了宋徽宗的一个嫔妃靖恭夫人李春燕,从而被赵构抓到把柄赐死。可以说甚是荒唐。

如此评价可不代表着陆谦就觉得这张邦昌冤屈了,这人与金人合作,死了不亏。只是那被赐死的罪名忒叫陆谦觉得恶心,赵九妹之本来性格也就可见一番。

那是,宁可曲中取,不向直中求。

陆大王一百个看不起这人。

而至于张邦昌本人,陆谦没什么评价,只能说他们都是可悲的。

‘叛徒’们在敌人的逼迫下,已经向敌人交了投名状。稍后再想退回去,自是瞻前顾后。于是得意忘形时,就想一条道走到黑;充满恐惧时,就想着回头是岸。但那有那般容易!

上下几千年青史,国家危亡之时,如果党那般混乱的,可不多见。大员军兵投投叛叛,以为是在做伸缩运动的么?

梁山军只在定州城逗留了一晚,次日继续向保塞奔去,抵到定州保州交界的望都县时候,一个噩耗传来,保塞城破也。

就如兀颜光所见,彼此军兵战力孱弱,靠着一时之勇撑得过第一日,却难撑过第二日第三日。而保塞城破时分就在第三日的黎明时分。

兀颜光刚接到陆谦已经兵至望都的消息,大怒。陆谦兵到望都,距离保塞之日可待,辽军已经势尽也。保塞之南的白城,已不可取也。“传令下去,许入城之兵,今日洗城!”

这道命令叫攻城的辽军心中燃起了烈火。

惨烈的厮杀声清晰传进知州官署里,胡虏来了。城破已有半个时辰,契丹兵也该杀到了。

刘敬挣扎着坐起身来,他在昨日上城督战时被射中了胸腹。刘敬命左右亲卫给自己披甲,堂堂汉家官长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那定州知州石清河已先他一步而去,现下该是他刘敬赴死之时了。

这卧室睡榻固然安稳,又岂是忠勇之士的等死之地?

刘敬只是痛心,保塞城失守,定州东大门就此敞开,那北平【非后世北平】、望都、白城等地又如何抵挡得住契丹大军的铁蹄?

他不为自己的死感到悲伤,在中原变革之际,他能不背负变节之名,死于国战,乃大喜事也,将军百战死,一命何所惜?他只愿陆谦能早一步杀入保州。

“哗啦……”

“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战甲叶片的相撞声传入他耳中。

“刘相公……”一身披文山铠的战将踉跄扑进屋来。

是保州兵马都监徐子龙。

那定州兵马都监汤泉映与两州团练使曾彬、李永,昨日白日和适才厮杀中就都已经死难。

徐子龙胸前的护心镜也被砸的凹陷下去,几支利箭穿在身上,箭杆上的鲜血已经黑凝。

看着已经起身披甲的刘敬,徐子龙黯淡的双眸中亮起一抹光辉,嘴角扯起笑来。刘敬没有临阵脱逃,更没在生死关头软了骨头,他能跟随刘敬、石清河二人拼杀至此,也死而无憾了。

刘敬脸上无有一丝悲色,伸手扶住徐子龙。“将军还能厮杀否?”

“愿随相公杀贼。”徐子龙努力挺起胸膛。刘敬哈哈大笑,“好,那就杀贼。黄泉路上有将军作陪,有城中英烈作伴,老夫不孤也。”说着拔起佩剑高呼喊杀。

许是一个最普通的辽兵都能一枪戳死他,但死又如何?岂不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保州州衙外,“杀,给我杀——”一金契丹军将高举起手中大刀,狂声高呼。终于拿下这该死的保塞了,今后的保州就是契丹人纵马驰骋的沃野了。

阿里奇大声的疾呼着。

怯懦的汉人没了坚城,在城外野战,如何能够抵挡的住契丹勇士的铁骑?一遭想到得意处,就叫阿里奇浑身发热,只想着梁山军能快快到来,叫他好痛快的厮杀一遭。

如是,两腿猛的一夹胯下拳花马,战马顿时感受到了两肋间传出的那一股巨大的压力和疼痛,昂首一声长嘶,四蹄放奔,冲着知府官署前的最后一波百十名残兵组成的一个小阵列就冲了过去。

战马飞奔中,雪亮的梨花点钢枪在寥寥火把篝火的照应下闪现着冷冽的寒芒。

“刺——”站在这个阵列前排的守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着,面对敌将的纵马狂奔不闪不避。

只不过一死,何惧之有?

城破时候,那些胆小鬼早已经逃向南门,或是扔掉兵甲刀枪,脱掉战袍头盔,逃入民居中了。

此时此刻还握着刀枪的汉子,谁人怕死?

军官眼睛中闪现的是决死的战意,他很清楚对面契丹军将的厉害,更明白骏马奔驰所挟带的冲杀力是何等可怕,但是他不怕死!

随着一声吼叫,双手紧握的一杆长枪也随之刺出,与左右同时刺出的十多根枪矛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枪林,锋锐的兵刃同样闪着冽冽杀机,或取阿里奇的战马,或取阿里奇他本身。

但这般抵抗直叫阿里奇心中不屑的冷哼,就在战马即将要触到刺来的长枪利矛的那一刹那间,他持枪的右臂向上一轮,一抹冷璨的寒芒平地生出,如是半月弯弧样的寒光。

就如击朽木,十多根刺来的长枪利矛瞬间蹦飞,或是被斩为两段。寒芒似一道白练继续向前,在幌耀人眼睛的同时,也在挡在当前的军官和其周边五六名将士的胸膛间一滑而过。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身为契丹军有数的上将,阿里奇一身武艺万不是一伙残兵可以抵挡的。

直到一直利箭忽的射来,被阿里奇一枪荡开。勒住战马,就看到那知军官署大门打开,闪出徐子龙与刘敬来。放肆的大笑来,城上城下厮杀两日,叫阿里奇怎的认不出他们来?

当下乐了。

“哈,刘敬、徐子龙,你们两个该死之人,终是出来了,本将军找的你俩好苦。”那石清河已经被天山勇一箭射死,现在他就也送刘敬去见石清河,“老匹夫,我要砍下你的脑袋,用你的顶盖骨做酒碗——”

契丹军在保塞城下整整耽搁了两日,那梁山军昨日里都已经抵到望都,真叫契丹军中诸将想起来就心痛。若不是在保塞城浪费了整整两天时间,他们早就席卷白城和望都了。

“杀——”虎咆声中,颤颤巍巍的徐子龙身形猛的一直,两支短枪从后背握到胸前,身形紧跟着弹出,直取那马背上的阿里奇。

两支短枪上凝聚着他全身的力气,如同两支蛟龙捣出,滴滴鲜血洒落半途,内脏、胸膛的伤处剧痛如绞,大股大股的鲜血冲上口鼻。

可惜这依旧不能叫阿里奇有半分动容,手中梨花点钢枪只是一卷,接着寒光一闪,硕大的枪头已经刺穿了徐子龙的胸膛。

契丹军仿佛碾死一只臭虫一样,将知州衙门里的抵抗彻底粉碎。刘敬以下,三二百人尽丧命。

愤怒的契丹军对保塞城采取了越发残酷的报复,虽然没有屠城,可却有洗城。丈夫丁壮,杀戮殆尽,城中流血成渠。在陆谦引领兵马杀奔到这里的时候,就只看到那城墙上挂满了人头。

“报大王,辽军使人前来送信。”亲兵报道。

第五百零三章 齐辽大战

保塞城外,鼓号角声吹响。

五万步军,万多骑军,陆田联军六万余人列阵保塞城外。辽军亦不甘示弱,兀颜光的‘良言相劝’被陆谦置之不理,那封信函一角,写着送大齐陆王开拆,大辽上将兀颜光寄书。陆谦拍案大骂一声:“宁不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么?”也不开拆那信,三两把将其撕碎了干净。

他早前是怎么说的?契丹人这是在拿他的话当屁,陆谦怎可能不怒?

看看广信、安肃的惨状,还有保塞城内流淌的鲜血,此仇如何不报?

也正好压压契丹人的气焰,教他们老实老实,借机收拢一波河北军民的人心。这些念想现下他脑子一转就可以想到,陆谦早前没这般想法,是因为他还没黑到这一地步。可现在事实逼迫,却不得不这般想来了。

当然,他也不能一举把契丹给打崩了,那样只会便宜了女真。

因而向下书人喝道:“听你言语,也是中原人士,却毫无心肝为他国作走狗。本当砍去你这颗狗头,为不忠家国者戒。但思之要留你这贼嘴回去报信,就且饶你性命。你回去对兀颜光那贼说,叫他好好的看守住他那颗狗头,爷爷早晚要去夺了过来。契丹胡虏之辈,积弱已久,将愒士玩,已危在旦夕。女真锋芒在背,尚不思量,还想来犯我中原,爷爷定要给他一好瞧。”说着,向站在身边的吕方郭盛说道:“把这个贼人双耳割了。”郭盛闻言当即拔出佩刀,就在帐中把来人的双耳割下,由兵士将他叉出去。

如此,两边就只有一较高下。那兀颜光在大怒之余,也期望着能教训一下梁山军,叫陆谦知晓一番厉害,好占据更大的便宜。

辽军在保塞城呆滞了两日,后续的南京道诸州汉军亦纷纷赶来,兵力也有四五万人。兀颜光手握重兵,也是丝毫不惧。

梁山军兵马即便是有多,辽军也断然不惧啊。此乃野战啊。

如此,这遭会战敌我之兵马就不下十万了。

这可是一很大数字,人上一万就已经没边没沿,十万人又是一什么概念?

五万人的步兵大阵又有多么的广阔?

不要拿学校里操场集合升国旗的架势来对比沙场列阵。陆谦前世上中学时,全校师生七千人,一个二百米的周长的操场都没有填满。但彼时队列是多么严密啊,班与班之间恨不得都没有队列。而现在呢?一都与一都之前的间距就足拉开三两丈。

弓箭手、强弩兵、大刀兵、长枪兵、刀盾兵、刀斧手……等等,一座军阵的列成,需要的是各类兵种配合,而不是一队队士兵立桩式的密集站列。

前后进退的通道,不同兵种配合时的间距,旗号、鼓号,那广大的范围和场面,绝不是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平民百姓所能想象的。

两边左右环绕的还有万多骑军,一匹马躯体就有五六尺长,相互间各要六有加速勒止的距离,只一营马军所在的阵列间距就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

此战陆谦全师而动,应对人数同样不少的辽军。唯一的区别就是后者是北城而列。

不是说所有的辽军都是骑兵,宫分军还不是如此,更休说南京道的汉军了。

中军帅旗下,兀颜光头戴狐帽,身披重甲,一层连环镔铁铠,一重海兽皮甲,外面方是锁子黄金甲,左悬金画铁胎弓,右带凤翎鈚子箭。足穿鹰嘴云根靴,坐骑铁脊银鬃马,是好不威风。

辽军并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他部一样是步兵居多,步骑结合,而非是单一兵种,来去如飞的马军,只能沉稳持重,坐等敌人送上门才是正途。

阵势是依城而立,他无须担忧后路被抄。辽军所要应对的仅是梁山军从正面两翼带来的威胁。

兀颜光沉静的打量着对手。他和陆谦虽未见面却早就闻名,也是神交久也,现下观看对面的兵马布置,称赞道:“威严肃穆,果然不凡――”

那梁山军阵上,可以看见无数赤旗萦绕,现出层层叠叠的甲士兵阵来,个个士气饱满。两边则是万多铁骑,数量较之契丹精骑尤多,叫人可惧。

更休说这列出的方阵,踏步整齐,万众如一,丝毫不件乱。阵列依旧若刀劈斧剁一般,规整威武,表现的叫人震撼。

大阵的模式很普通,步军居中,骑兵两翼,简简单单。但是,当士兵的军士素养来到一很高境界时候,可以被主帅如臂指使时候,就是这种最普通、最通用、最简单的阵势才最让人头疼。

“梁山贼来的甚急,士气高昂,声势猛烈也。”耶律洞仙在兀颜光耳边说道。

局势已经不可挽回,那就只能积极地参与其中,不让局势变到最坏境地,这就是耶律洞仙内心里的盘算。

“此战非我所愿,实贼子欺人太甚。”

“贼兵虽较之我军为多,然内中有田虎军,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也。如此,敌我兵力仿佛。我上国之兵若是惧一窝草寇而据城不出,则必为天下人笑话!”兀颜光沉声说到。

已经打定主意,那就不是轻易可改变的。兀颜光内心中依旧瞧不起中原就是。

“呜~~~~呜~~~~”

低沉的号角吹起,尘土飞扬,尘天蔽日,两边军阵中丢响起了大片大片的脚步疾踏声。

不约而同,两边都生出了刺探之心。

全军步甲,左中右齐叫缓行,相向交战。一刻钟后中军、右翼击钲息鼓,大军止步。只左翼上前接战。

踏前到一定距离,突然之间,二军几乎同时呐喊一声:“杀!”

霎时间箭矢飞攒,两军前列的甲士即便有长牌遮掩,也不时有人倒下。惨叫声四起。

两军队列却还在持续接近,一时间保塞城外旗帜招展,杀声四起。两军都激烈的厮杀,如两支滚滚铁流相互碰撞,刀枪相撞,成排的大枪长矛相互捅刺,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填上。

这种规模的厮杀,战斗打响后,就是陆谦也难面面俱到的指挥。

只能坐视出战兵马分出胜负,或是在己方要败之时派兵接应,或是在己方要败之时派兵增援,如是而已。

想要指挥如意,进退由我,那是不可能的。至少陆谦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在把武力加高到顶点后,他就开始提升自己的统帅值。

那很明显的,战争之中他的‘嗅觉’是更灵敏了,配合着他一双‘天眼’,尤其能在大会战中偷鸡。

两边交战,两刻钟后陆谦就露出了笑容。木架搭起的高台上,陆谦与田虎和身后的众将说道:“早知晓契丹君侈臣汰,积弱已久,却未见其兵,还不知其深浅,今日见之,不过如此。”

方才两刻钟,那辽军就支撑不住了。虽然陆谦也晓得彼军阵上的骑兵,才是真正的契丹精锐,但那又如何?辽军的步卒太差劲了。

想当日与童贯那一战,西军给他的压力,再看眼下,这契丹真的是没落了。

要知道,契丹以本族为主力的宫分军在护步达冈之战中就被女真人彻底击溃了,现下的辽国内里兵马,反倒是南京道各汉州兵数第一,现下与女真人对峙的南京道兵马,就是各汉州州兵;其次为契丹各部落军,如奚族;最后则是收拢的宫分军残兵,以及新编的骑军。

后者为重中之重,以兀颜光之身份此战也仅能调动万骑,就可知一二。毕竟那部落军看似不少却都是一干‘民兵’,战力有限,数量有限,又多不是契丹人,积极性差。其内多是隶属诸宫的战争俘户、诸宫和横帐的奴隶户、或长期戍卫某地的部民在人口增殖后新组建的部落。

体量小,武备差,积极性差,战斗力更差。

需知道辽国的主力是十二宫一府之宫卫,即所谓的宫分军,他们才是契丹军的中坚力量,部族军就是打下手的仆从。但并不是蒙古与满清那般的干系。后者的关系太脆弱了,看那前世的明末穿越,后者只有在实力强大时候才能赢得前者的追随和拥护,可后者在被穿越者一次次干倒在地之后,前者必然会第一时间与之疏离。

契丹的这些部族,其首领却是契丹中央政府任命,如此倒也有着巨大的约束力。只可惜其兵战力孱弱,远不如宫分军。

也就是奚王府所属六部的兵马,还有一些战力。

既然南京道汉军已为契丹军之主体,现如今其主体兵马不堪一战,契丹军之战力就也可忧了。

枪林箭雨,杀声震天。

自高空而上鸟瞰,两军交错推进的军阵,所接碰处,就必然是一派血肉飞溅的绞杀场。喊杀声与嘶叫声,震碎了天空的云彩。

在这一场十万大军的会战中,人命就是最不值钱的所在,刀枪剑戟刺破甲衣,割碎人体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响起。

保塞城外弥漫的血腥味,哪怕再强劲的春风,也无法驱散。

兀颜光显然不能看着出击的右翼军陷入劣势而不闻不顾,这可不是千把人的小打小闹,战场上的军兵足有上万人。

如是他就只能投入更多的兵力。陆谦自也是一样!如是这场厮杀彼此投入的兵力就越发多了。

“契丹人背后生痈,女真崛起,已拊辽之背而蹶之,此事俺田虎也早有所闻。如属信实,俺且以为是两虎相搏,我中原正好坐观成败,伺隙而动,好一举收复幽云。可今日见契丹之兵却叫俺直改了主意,如此辽兵恐难挡女真劲旅也,若一味事缓,不急用兵,为祸为福,实难预料。那幽燕之地若再被女真窃取,于我中土大有不便。”田虎眼睛眨了眨,试探着对陆谦说道。他想要知道陆谦的下一步打算,是就此杀入辽地,还是只要敲打辽国一遭来,稍后依旧会发兵向西。

这番话他也背诵了许久,现下正中其情,那乔道清真不愧国师也。

第五百零四章 眼前之敌,可是契丹啊

陆谦瞄了一眼田虎,目光有着一股莫名的味道,不需要言语就看到田虎的双眸猛地一缩,嘴角带起一抹笑来:

“燕云乃我中原之旧土,非异族之疆岩,景德中宋真宗巽懦也,宋廷失策,与契丹订下和约,致使中土形胜全失,俯仰不得自由。更兼朘刻百姓,岁赂银绢,国耻民穷,百年中叫我中原有志之士、血气之伦痛心疾首,扼腕抚膺而叹息不止。今辽金交战,实鹬蚌相争,某亦如晋王前言,欲要坐山观虎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因势利导,大张挞伐,以雪二百年之耻,复千里之江山。”

“想那契丹积弱已久,又后有大地,怎当得我精锐之师?某且意为大军一出,就可势如破竹,数节之后,便当迎刀而解。这等良机,可说是百载难逢。也早教兄弟们早早打定主意,明耻教战,上下一心。日后好前驱易、涿,横扫应、蔚,燕、云唾手可得,山前山后,都将归我华夏之版图。众兄弟亦建立此不世之功,当可名垂青史,叫后世人千载传扬。”

“却不想这辽国积弱至此……”

陆谦说着把手一指战场,面上带着一抹嫌弃。“就如晋王所言,这契丹如此战力,怎敌得过女真新兴劲旅?然此时某若大军北上,直指幽燕,就也太过便宜女真了。”只看到城头挂着连串的脑袋,陆谦当成了守城殉死的将士,被契丹人拿来吓唬他的,却不知道辽军赫然血洗了保塞城,城中死难军民过万。

战场上,一队重甲长矛手正挺着一丈四尺长的长矛进入战场。前方两列为刀牌手,后续的一排排尽是挺着长矛的甲兵。

这是梁山军的正兵,整整齐齐的五百人,25*20阵列。看旗号,为左军都督府治下。

田虎军也在准备,由其军中猛将山士奇亲领,在那长矛营身后,整整两千人。唯一问题,就是他们一眼看过去,其队列比对面的契丹汉兵还要松垮。

“杀——”

高昂的厮杀声响起,两列刀牌手化作一面钢铁城墙,直冲冲向着对面的辽军汉兵冲去,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长矛兵也齐齐放开脚步,端平长矛,置于燕尾长牌后。前排士兵长矛向进攻方向持平,次排士兵将长矛于前排士兵相隔间隙处向前略微向上倾斜,后续方阵士兵依次将长矛前倾,随前排士兵冲锋。阵列严谨缜密,士兵步调一致,切勿散乱。

如是,这营兵甲就是朝着辽军汉兵猛击来的一记铁锤,战甲铁叶在奔跑中哗哗作响,当两军正式撞到一块的时候,人的惨叫声与金铁的交响声瞬间密如急雨来。

一片混乱之中,张用左腿踏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同时前探送出手中长矛,快如闪电地迅猛一刺。自梁山军杀入河北以来,他就首先在相州起兵‘响应’,虽然实力薄弱的很,但凭着这般功劳也能在彰德的守备军中谋取一席之地。

可张用不愿意就此留在彰德,即便进入正军后他要从守备军营官调到队官,张用也甘之如饴。

今日就是他进入军中的第一场真正大战,一丈四尺长的长矛他用的自然不顺手,但却不意味着长矛在他手中就半点威胁都没。手上一阵滞的感觉,准确的刺入了那名辽兵的颈部,扎枪、收枪,整个动作干净利索。

辽兵对他的刺杀几乎没有任何躲闪动作,捂着颈子倒在了地上。但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死了一人,后续的继续补上。张用再是一刺,直透心肺。

可战争就要死人,就这一瞬间辽军又一人补上,却是一刀牌手。此人凶悍,手牌格过刺来的长枪,两步走进来,对着张用旁边一个长矛手的颈子一刀砍过去,那长矛手嚎叫一声,脖颈处的鲜血如喷泉一般喷出,整个脑袋都要被砍掉。

那人一刀劈下,还要继续建功,张用身后的两杆长矛刺来,逼的那人不得不回缩去。张用已一矛扎了下去,直刺那人胸腹,锋锐的矛头将人都钉在了地上。一时间难再将长矛拔出,就索性丢下长矛,打腰间抽出一条两尺长的短铁鞭,身子一侧,避开刺来的一杆长枪。揉身扑入进去,铁鞭横扫,脑壳飞溅,手头再添了一条人命。

在这种战场上,总有那悍勇之士,短兵在一团长兵之中也有自己意想不到的妙处。张用手舞铁鞭连砸碎三人脑壳,搅得当面辽军纷纷逼退,身后的同袍自然会趁机扑上,长矛捅刺,将当面三四人留在了地上。

就如张用这等,双方的近战兵在长矛大刀的刺杀劈砍中,辗转腾挪;在矛刃枪林中反复穿梭,那瞅着空子冲过去一击,就可建功;但稍微分心疏忽,估算不到,便被对面乱刀分尸。

战线上已经杀成一锅粥,越来越多士兵扑到在中间地带,伤兵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响彻战线。

宽阔而密集的接触面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双方兵力都损失疾快,前赴后继。很快巨大的伤亡和投入就叫兀颜光踌躇了来。

这般下去祸事也。

诸州汉兵不堪战,他也清楚。照现下速度,恐怕对面只需要一个左翼的兵力就能逼出自己的手下的全部汉兵。兀颜光好生后悔,自己小瞧了那窝草寇。无尽的悔意如是一条毒蛇,不知不觉间吞噬了他的心——哪怕他明明自知这半点作用也没。

谁能想到梁山军的战力是这般强劲。步军较量,两边兵力相当,却打的辽军汉兵节节败退。

号角旗帜舞动,陆谦再上发出号令。

“向前——”韩伯龙高呼着。

顿时,又是一个正军团,五营甲兵受命前行,战鼓敲起,伴随着鼓点,两千五百人踏着步伐,向前冲去。

自高台上看去,如此一个方阵,整齐地逼上去,就如是一记铁拳。

就现在之情形,部队一旦被投入到战场,陆谦就再难对他们进行调整,通讯手段根本不允许。

他们的下场,要不就是胜利,要不就是土崩瓦解。

滚滚铁流逼近,汹涌潮水一样,狠狠的撞一处辽军薄弱点。那里的云气最淡薄。顿时,厮杀之声连成一片,辽军的兵阵一阵颤抖,径直被撞塌了一角。

“父帅!”兀颜延寿紧张叫道。

“叫楚明玉、曹明济引五千檀州军上前。”

不断有人倒下,就要不断有人填上,否则一处溃败就会形成最终的兵败。兀颜光不知道什么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但他却知道什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但是现下要撤也断不可能。即便他们有保塞城做后应,也是无可奈何。战场上一旦形成大规模厮杀,拼的就是谁的鲜血先流光。后撤,只能叫全军大溃。

陆谦的战法非常简单,就是堂堂正正压上去,大数额步军碰撞,以伤换伤,以血换血。

他们素质还甚是强劲,战力明显胜过辽军汉兵一等。

这损失可是相互的啊,战场上谁优谁劣,只是一看,就非常清楚。

陆谦手中还有五六万的步骑方阵,一队队步甲,轻重骑兵,都排列整齐。

而辽军呢,兀颜光此刻手中只剩下七八千汉兵,只剩下了不到一万步军。难道另外的一万契丹骑兵能敌得过四五万梁山军步骑吗?看到梁山军的步军战力后,兀颜光等辈谁也没有这个信心。

他们出动的兵力本就没有梁山军多,契丹骑兵连同诸州汉兵,也不过四五万人。这已经是辽国倾尽全力了。

广信、安肃乃至保塞城中都需要留下些人手守备,出战的辽军只有四万步骑。

兀颜光早时还自信满满,以为只凭四万步骑一样可以扫荡梁山军,但现在看,他却是要有上十万人才行。

两万辽军汉兵对战两万陆田联军,错不是内中有为数不少的田虎军,这些人又战力不济,当面的辽军汉兵恐已经被梁山军给击破了。

堂堂正正的布阵列队,在这一片坦途阔野之上,以绝对优势的力量正面碾压过去,这种战法,谁也破解不了。

除非真的有神佛庇护契丹,不然,兀颜光此战败数已定。

“兀颜都统,这可要怎堪办才好?”眼见着辽军渐渐有着劣势,耶律洞仙不禁问着。

兀颜光有着狠力,见此情况,先是仰天大笑,厉声说着:“我还有上万契丹精骑,当与贼子死一战!”

无论如何,兀颜光不会坐视三万汉兵尽丧。他要奋起一搏,而那最大的资本就是他手中握着的上万契丹骑兵。

“辽军颓也!”

高台上,陆谦自然也看到了眼下战场一幕,辽军现在还能支撑得住,可颓势已经明显,他们唯一翻盘的本钱就是那一万契丹骑兵。

想到这里,陆谦下达命令:“传令卞祥、房学度,教他们引所部向前。”

这时候做出合适的选择来很简单,陆谦只需要布置兵力向前即可,一点点把辽军汉兵都纳入战阵当中,稀释辽军的有生力量。亦或是说,逼迫辽军契丹兵主动出击。

“传令全军,严阵以待,弓上弦,刀出鞘,不可懈怠。”

“咚咚咚……”阵中一面面战鼓被重重擂响。

振奋的鼓声让数万步骑军精神立即一震,就是那些列在两翼,下马盘腿坐在地上观看前方好一场厮杀的骑军们,高涨的战意也更加的激昂。

林冲不在,卢俊义伤势为复,此时引着军中骑兵的为前军都督府右副都督小李广花荣与山东兵马右副总管呼延灼。

前者攥紧手中的长枪,后者握紧手中双边,一双双眸子都在死死地看向阵前。胸腔里一股披靡战意不住的涌涨,一波波激流不停地冲击着着他们的神经……

眼前之敌,可是契丹啊。

第五百零五章 万胜!

“命阿里奇、咬儿惟康,各率千骑,绕阵而过,直刺贼军两翼。”兀颜光终于动手了。且一出手就是两员大将。

阿里奇与咬儿惟康闻声喝着:“末将领命!”自也知道,契丹军已到了拼命之时。

顿时,只听一声令下,辽军阵上腾起浓密尘烟,伴随着闷雷一样马蹄声,一大片黑云一样的契丹骑兵,冲了过来,到了辽军步阵的后侧左右一分,自两侧绕阵而过。

此时两军的步阵上,时间一点点过去,契丹方面的弓手从渐渐降低射速,到最终寂静无声,彼此交集的天空,从唱对台戏慢慢转化到了唱独角戏。只有零星的箭矢还在勉励支撑着辽军汉兵最后一点还击。

因为继卞祥、房学度之后,山东兵马总管孙立再引着五千守备军扑上了前。这可是十个守备营兵力,效果立竿见影。

而弓手却是一种持续力很短的兵种,且两军中有很少有专职的弓手,都要兼顾兵刃格杀,要留出一分气力拿刀握枪。如此,兵力占优的陆田联军这里,就‘一枝独秀’了。

“呜呜……”辽军阵中的号角声变了。

两翼冲来的契丹骑兵,仿佛一道厚重的巨浪,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直冲过来。

“哒哒哒……”

雷鸣的马蹄声中,恍如重重的巨浪,向着面前的联军军阵的两侧拍击下。

早在辽军号角声变动的时候,鲁智深就也有了变动,一排排刀牌手和长枪兵近前,如墙而列的长牌排列的紧凑密集,手持长矛大枪,大刀大戟的重甲步兵列队其后。

既然已经发现了辽军的东向,手中兵力充裕的鲁智深,没道理不知道加强两侧的防备。不然,陆谦肯定会敲他脑袋。

辽军骑兵阵中,一个身披重甲耳吊金环的威猛大汉,凶恶的眼睛中里飞快掠过一抹冷色,右手高举起狼牙棒,口中啊呀呀的狂喝一通,疾驰中的契丹旗号队伍速度更加的往上一提。

前列的契丹骑兵口中疯狂的大呼小叫起来,举着自己的铁棒、马刀,群体陷入了一种疯狂。

许是因为他们不能接受吧?

柔弱软弱的南人,怎么能这么强呢?反过来要压倒契丹?

谁也不是傻瓜,此时此刻怎看不出步军的不妙来。这个时候契丹能靠的就只有他们了。

战马奔驰的震天响动,叫房学度的嘴巴不由得张大了。眼下这阵势,马踏如雷鸣,真像是在耳边打了无数连环霹雳一样。

“弓弩兵上前――”病尉迟孙立飞冷声下着命令。

整齐的脚步声中,上千名弓弩手从后阵里涌出,顺着前阵长枪大刀兵与刀盾兵之间的空隙快速涌到前列站定,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块呢!

虽然老话说的临阵不过三箭,这却是步军战阵抵挡骑兵攻击的一大法宝。虽然孙立自信自己就是不用弓弩,只持阵而列,对面的契丹鬼就不敢硬撞过来。

箭如雨下,相当的激烈却也短暂,从开始到结束就那么几下。却已经叫无数人流血。

射程更远的神臂弓首先击发,一支支利箭平行着劲射而出。

不管是马匹还是上面的骑手,面对着神臂弓的时候都只能祈祷自己信奉的神灵庇佑。

在战场上战死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受了重伤,更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弩兵过后是弓兵。一支支箭矢斜掠而起飞过天空,无数重黑色箭影交叠,在一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乌云。

致命的雨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向着冲锋中的辽骑头上落去。

一顶顶圆形皮盾被契丹骑兵顶在头顶,但是在箭雨落下的瞬间,连连的惨叫声还是冲霄而起。

但是在那狂放的马蹄声中,契丹骑兵依旧在迅速接近。

一股强烈的气势直逼孙立,仿佛对面的契丹骑兵真要与他刀枪沥血才是。联军阵前那如墙的长牌巨盾,似林的长矛大枪,都变成了虚无。

阿里奇当然不会带着珍贵的契丹骑兵去白白送死。休要说是肉搏能力不弱的梁山军阵列,就是宋军列阵,契丹党项的骑兵哪个又敢直直的撞过来?

找死不是?

阿里奇的选择是避开孙立,顶着弓弩箭矢,直插战场。

孙立立下的军阵是不可能比邻两军前线的,因为那会引来辽军不顾一切的突击。——那般孙立会将自己最薄弱的侧后腹部漏了出来。

所以彼此间还是拉开了一段距离的,而这就是阿里奇的目标所在。虽然在此之前他先要付出不小的伤亡代价。

长枪长矛兵对阵契丹骑兵。

一支支长矛长枪在辽骑飞马本来的时候,就被紧急调到其正面列阵,连刀牌手、刀斧手都没有几个,只有长枪长矛与掉刀重斧。

密密麻麻的排列成行,但人数尚少。

阿里奇不是无脑莽将,他的选择有如此做的理由。契丹骑兵的防护力可不差,冲击力更非同小可,若联军少有缓慢言辞,他就未尝不能得手。

马嘶人嚎,血溅枪折,长枪长矛和骑兵地对抗,基本上就是以命博命地兑杀。

长枪长矛拥有长度上的优势,能够轻易的把战马或是马背上的契丹骑兵捅穿、戳死,可单薄地长枪长矛和人脆弱的身躯也同样无法阻止战马的冲撞疾踏,在长枪兵把马背上地契丹骑兵捅死捅伤的同时,他们本身也大多会被疾冲而至地战马给撞倒踩死。

人命在这一刻卑微的就如路边地野草。每一瞬间,每一喘息,都有鲜活地生命在消逝。

联军阵上响起号角声,花荣、呼延灼抬头去看高台,清楚的看到一面高大的黑色旗帜被竖起放下、再竖起再放下,如此三次。一股激烈立刻在二人胸膛翻涌来!

“出击!”小李广高喝一声。顿时上万梁山骑兵群起出动,先是慢跑,随后缓缓加速,万马奔腾,刹那里马头攒动,蹄声如雷。

呼延灼穿着厚厚的盔甲,策马前行,心脏也是随着马蹄声猛烈跳动。这是他的好机会,因为他背后是一千具甲铁骑,一千训练有素的具甲铁骑。休说当前的辽军骑兵不过七八千人,那就是有七八万人,他也敢直冲而入。

好叫吹出的呜呜声响彻保塞城外,来年这儿的土地肯定会十分肥沃。

现在呼延灼就正在为其加一把力。

两个具甲铁骑营合计一千铁骑,排出了一200*5的巨幅横列,虽然这点大小与整个战场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每排二百人,彼此间隔三尺,前后间隔三丈。

他们不是后世的近代骑兵,如此密度已经足够用了。两翼则是花荣带领的轻骑。呼延灼身侧是手持方天画戟的赛仁贵郭盛。他才是虎贲营主将。

阵列上竖起的骑枪与长矛在阳光下银光闪耀。虎贲营铁骑与诸多轻骑兵混杂在一块,并不能被人发觉。旌旗与尘土遮掩下,辽军发现不了梁山军中还有着这样一支奇兵。

平日行进时候,他们则有专门的后勤辎重队伍跟随,兀颜光如何能够知晓?

如今就轮到他们派上用场了。

第一列都是过一丈五尺长的骑枪,第二排是短于一丈的铁锥枪,第三排使用的是大刀,后两排则是加厚加重的单手马刀。

杂乱的马蹄声满满统一,双方的骑兵大部队接近到三百步左右,呼延灼将旗摇动,整个队列的马速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呼延灼且不去看对面的敌人,只一边跑马一边左右观察着自家的阵列,他早就知晓陆谦亲军之中的虎贲营,这支由郭盛带领的重骑兵,是梁山军中唯一的一支具甲铁骑。

据说最初的份额是五营建制,可后来变成了三营,两营主战,一营为预备。

满目皆是涌动的马头,却大致能保持一条长线,如此能力可叫呼延灼吃惊。他当日玩连环马,原因不就是手下骑兵素养太差,根本在奔跑中排不出整齐的队列来。

而这种具甲铁骑,保持一平面时候,冲击力是最强的。

郭盛脸上露出了笑容,阵列没有因为奔跑而凌乱,这是虎贲营多时艰苦训练的成果。自从灭了呼延灼的连环马,陆谦就着手组建之,现下总是成功。

马蹄不再是杂乱的声响,而是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呼延灼耳中如同仙乐。

虎贲营平整的阵列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彼此虽然有不少空间,但相比骑兵的块头,那显然是狭窄的。具甲铁骑可不是后世近代骑兵那样的廉价兵种,太过密集的阵列只会让他们在冲击时候蒙受过大的损失。

刀枪可以把敌人斩落,那还能把战马一击毙命吗?战马的冲击力是很强大的,即使具甲铁骑的战马都是一等良马,也经不得劣马的三两次撞击,空出一些间距正好起到‘泄洪’的效果。

契丹骑兵完整的出现在呼延灼、郭盛面前,铁甲闪耀,后者的武器大也是长矛大刀,兼用狼牙棒、铁骨朵,同样阵列严整的在开始慢跑。但那严整只是相对于草原骑兵而论,实则上他们的骑兵间隔更宽,兵力密度自然也更稀松。一路奔跑到此时,队列已然显出散乱。

“嗖嗖嗖……”一波箭矢从对面射来。呼延灼等却只把头向胸口一低,任凭箭矢落下。

作为带领虎贲营出击的正副将,呼延灼和郭盛都热血上涌,脸色通红,如喝了十斤烈酒。老将一声喝呼,好叫再度吹响,所有人就都知道——决战时刻来临了。

隆隆的马蹄声似从天边滚来的奔雷,一排排明盔上的红缨跳动着,如同无数闪烁的火焰。

“万胜!”

接阵的刹那,虎贲营按军例集体一声大喊,就如同步兵习惯性叫吼‘虎’字一样。两边齐齐放平长矛举起大刀,都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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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台上的陆谦和田虎都在全神贯注,望着即将碰撞在一起的马军。

对比适才辽军铁骑的两侧出击,现下才是真正的大场面,叫田虎浑身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仿佛眼前全是奔腾的战马和跳动的红缨。两军相向,小两万匹战马带起的泥土草屑四处飞扬,奔驰中产生的震动连高台上都似能感觉到。

跟随在田虎身侧的李天赐一样张大着嘴巴,这种万马奔腾的场面他都没有见过,更何论眼下这万匹战马级别的碰撞?

眼睛一瞬不瞬的睁着,屏住呼吸等待碰撞的一刻。

极快的速度让两边彼此都无路可退,没有多余的空间躲避回旋。杀人和被杀只在于马身交错的那一瞬间,这时的个人战技和骑术几乎没甚作用,唯独“勇气”会得到最大的表现。

而与纪律严谨的梁山军相比,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兵多少还显的有些慌乱,面对着密密麻麻的长枪的威胁,一些马匹不顾骑手的控制往侧面斜向跑去。同样是潮涌而来,他们阵型变得更加散乱,且不自觉中变成了一个锥形。

兀颜光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在全军的最前,他身侧就是兀颜延寿,父子二人深知这一场厮杀的重要,即使看着梁山骑兵那整齐的队列心中很是震惊,此时此刻也断然不容兀颜光反悔。都已到这个份上了,辽军想要翻盘,只能一拼!

父子俩领兵在前,身先士卒,很是激励了辽军骑兵的勇气。

所以,这个时候辽军的阵列依旧还是一个阵列。

陆谦眼睛里闪过一抹唏嘘,本来他是不准备带领虎贲营出征的,对付河北宋军,根本不需要虎贲营,那是用高射炮去打蚊子。

但是想到辽国,就是因为辽国这一因素,一千虎贲军才出现在了北征大军的序列中。毕竟他从没有跟契丹兵交过手,没见识过契丹铁骑是何种的模样。虽然晓得契丹人的武力已经衰落到极点,可他还是当小心起见。

这不是说他对手下的骑兵部队就无有信心,实乃保险起见,乃是为了稳妥。

陆谦麾下的骑兵部队经过这些年的作训,且无论是胯下战马,还是身上武备,都是当今世上第一流的,若是还战不过末期时的契丹,可就是一群摆设了。

可惜他经受不起失败。

因为陆谦估计不出契丹人若是出兵,会出动多少骑兵。如是,虎贲营来了。

相距只有五十步,彼此都能看到对面的脸,双方的马速都升到最快。

呼延灼满脸涨红。郭盛睁大双眼,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

辽骑前排仍有人在试图射箭,一拨骑弓射出的轻箭嗖嗖飞来,却没能叫一人跌落马下。短短距离转眼即逝。

“杀!!”虎贲营骑兵阵同时爆出嘶声力竭的吼叫。

“轰!”两股铁流迎面对撞,似乎山崩地裂。无数折断的枪杆和刀刃的断片飞舞,人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与铠甲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酸,无数匹避让不及的战马互相撞得骨头碎裂,一些马匹被撞得飞起,背上的骑兵更是只有被千百只马蹄踏成肉泥的下场。

轰鸣的马蹄声中两军交错而过,呼延灼双鞭抽打,一路挡着披靡,不知道敲碎了多少人的脑壳。忽的一声巨响来,右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虎口一麻,铁鞭差点从手中飞脱。呼延灼猛地定神去看那人,身影却在眼前一闪而过。

兀颜光心头也闪过一抹遗憾,适才那汉将显然是贼军将领,自己竟然没能一击建功。刺杀的画戟被那条铁鞭挡下,真是可惜了。

旋即收起画戟,向右侧一磕,挡下一道寒光。兀颜光眼角一扫,看到一白袍小将,手持方天画戟向自己再度攻来,真是班门弄斧啊。兀颜光心头嗤笑,正要去教训那小将一番,两马却又小错而过。

五排具甲铁骑眨眼就穿过去了。兀颜光凭着一身好武艺,半点没被伤到,反倒被他打杀了十几骑。但是他不能要所有人的武艺都堪比他自个。他身边的契丹骑兵,他身后的契丹骑兵呢?

三四百亲卫仿佛去掉了一半。

五排具甲铁骑就如五道铁刷,锋利的铁刷,在契丹骑军中留下了惨痛的伤痕,鲜血直流,残肢断臂飞舞。虽然他们也有损失,可比起他们的收获,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琼妖纳延大声的喝呼着,竭尽全力的收拢骑兵,而梁山军这儿,花荣则正带着一支轻骑,如利剑一样,直刺凌乱的辽军骑兵群中。

要花荣说来,虎贲营能杀伤多少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把敌人的阵列搅得大乱。

当凌乱的辽军骑兵被严阵以待的梁山轻骑给杀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一支支梁山轻骑,以营伍为单位,排着密集的队列,在凌乱的辽军骑兵中横冲直撞,后者还能有好么。

陆谦露出笑容来,这一仗已经可以宣告胜利了。

即便早前那两支辽军骑兵在步阵中搅起一阵腥风血雨来,那也只是微末小节。

咬儿惟康正在阵中奋勇的拼杀着,他身后的辽军骑兵已经损失惨重,但他们好歹可以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对于骑兵来说,速度就是冲击力,速度就是攻击力。有着速度的骑兵,手执马刀呼啸而来,只需要借着马力,不需用力挥舞,只要在错身而过时握紧刀柄轻轻一挥,就能带起残肢断臂和一蓬蓬血雨。即便前面是成堆的步兵,他们只要一头撞上去,在自己死翘翘的同时,靠着强大惯性也能叫敌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陆田联军的步阵足够厚实,兵多将广,辽军骑兵根本无法回避,只能硬冲上去,即便击杀了当面的敌军,自身也要饱受杀伤。

但他们如同疾风暴雨的攻击,也打的联军步阵一涩,辽军汉兵趁机攻杀,叫联军的进度为之一缓。然他们自己同样死伤惨重,留下一地尸骸和伤员。

又是一次舍命冲杀,咬儿惟康身后的骑兵队伍支离破碎,更叫他们惊慌的是,敌军似乎发起的全线猛攻。那激战的骑兵战场上,汉人似乎占据了绝对又是,契丹人的叫嚎声在消褪……

咬儿惟康心头也在打颤。要是主力骑兵决战失利,他们在这儿再多厮杀也是白做功夫啊。

“瞄准了再打。别慌着射击。”韩伯龙高声叫吼着。身侧一干刀牌手掩护着一波神臂弓手。当机簧的扣动声传来,一支支弩矢齐齐攒射出去,对面的辽军重甲步兵立刻一阵哀嚎,再厚的甲衣也挡不住神臂弓的近距离攒射,人群中爆开无数朵鲜丽的血花。

韩伯龙一声吼叫,引着大批的刀牌手涌杀过去。痛打落水狗,不外乎如是。

砰砰的撞击声不断。双方都在撞击的同时寻找着对方的漏洞,挥舞着单刀短锤铁鞭互相打杀,即使两军都身披重甲,也是血肉横飞。兵刃摩擦碰撞声不绝,爆出一片片的火花。

韩伯龙绰号熊山君,只论武艺,那是相对的平庸,但为人则身强力壮。一手持盾,一手持短斧,在撞击当中稳占优势,脚下生根,长牌死死的遮挡住自己。再反手挥斧起,血花哧溅里,就屡屡建功。即便对面的辽军汉兵一样身披重甲,也挡不住他手中的斧头。

直到一军官冲来,猛地一股冲击力才叫韩伯龙不得不后退两步,但他长牌位置不变,就是脚步也迅速恢复重心。一样是振盾向前猛一冲,当即把对面军官冲了一踉跄,手中盾牌不由的裂开了一丝缝隙,韩伯龙挥臂就是一斧头。

锋利的斧刃破开铁甲,在那辽军军官的胸膛划出一道血口,只是入肉不深。

后者却怒吼一声。不顾疼痛的一刀回斩韩伯龙右手,后面也有个辽兵举着长矛刺来。韩伯龙连忙举盾牌往身前一挡,一边继续挥斧往前劈砍,连连劈中东西,似乎是人的血肉,又似是盾牌。直到一支长矛刺中他的肩膀,直接破甲入肉,叫韩伯龙痛的大吼一声。身边亲卫连忙涌上来,簇拥着韩伯龙退入进阵中。

咬儿惟康不再冲锋了,转而他要退出步阵,他要脱开身来。但引着百十残存骑兵从步阵绞杀中钻出不久的咬儿惟康,当头就撞上了领兵斜处里撞来的急先锋。

步军大阵中,陆谦发出了全军出击的号令。时到此刻,是该大军出击,扫荡一空的时候了。

除非有一支精骑从天而落,否则陆谦他想不出辽军还有翻盘的可能。但前者是不可能的,陆谦在这儿可不是瞎子聋子。

“杀上去!”

霹雳火高声吼道,自家骑兵已经杀败了辽骑,步军全线出击也无需去担忧被契丹骑兵突击。只把眼前的辽军汉兵一口吞吃,此战就大功告成也。

两支上万人的步甲从侧翼向着厮杀中的步军战阵冲去,一直捣辽军的侧翼,一直奔他们的大后方,战争在这一刻就宣告结束了。

辽军步兵大范围的崩溃即将到来。高台上,陆谦对此信心十足。

若是咬儿惟康慢上一步,此刻他就再难出来了。就好比那已陷入阵中的阿里奇。后者的旗号都已然不见了。

“杀——”索超是好不兴奋。自己本事来打扫残局的,却不想还抓到了一条大鱼。眼前这攥着狼牙棒的辽将,可不就是早前领着契丹骑兵冲入步阵中的那人么。

骑兵队里,咬儿惟康提着狼牙棒便抢先向急先锋奔来。两个也不打话,二马相交,方斗到十余个回合,咬儿惟康就心生怯意,这汉将武艺不凡,且占住了场面。他身后跟随的百十契丹骑兵已经尽被索超大军给剿杀干净了。咬儿惟康安能还大着胆子与索超厮杀?根本无心恋战,只一意要走。此刻若摆脱了索超还能有一线生机,而要是真被步军大队人给围住,他就十死而无一生了。

想到此,咬儿惟康把狼牙棒一阵急舞,狠狠逼退急先锋,之后拨马就走,已然是不顾一切。索超见了大笑,在背后纵马赶上。前者终究厮在阵上杀了多时,说他人疲马乏许是过了,但终是有所耗费的,岂能比的急先锋养精蓄锐?才三二十丈便追赶了上,双手轮起大斧,看着咬儿惟康脑门上劈将下来,一斧把这咬儿惟康脑袋劈做两半个。

更有大批的步甲列队整齐的向步军厮杀出用去,那后者战团里,辽军汉兵见到败势已定,士气本就低靡。又见到两股万人大军从来,外围已然就是崩溃了,现在联军再有收到增援,那一个个间忽的嘶声大叫,转向就逃。

有一人逃跑就有百人跟随,有一将带队,顷刻间,整个辽军汉兵就彻底崩溃来。

八万人的联军本阵只剩下五千亲卫步甲护卫,陆谦的目光看向保塞城,后者城门大开,城内的守军在兀颜光本部契丹骑兵大败的时候,就已经弃城而逃。但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陆谦对着城墙上悬挂的那一颗颗首级发誓,他会叫契丹人痛彻心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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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鲁智深的慈悲

天空中下起了雨,似乎老天爷也不愿意见到这么多的鲜血。

战场上本到处皆是鲜血,尸体铺地,随着地面渐渐被雨点打湿,血水泛滥起来,其低洼处已经积存血水,如是一块块红色的池塘。

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辽军战俘蹲坐在地上,他们无精打采,他们垂头丧气。

再也无有在广信、安肃时候的嚣张、狷狂,也没有在保塞城内的残暴,此时的他们就只是一群落魄胆怯的老母鸡,在梁山军的刀枪下瑟瑟发抖。

追剿残敌的事儿就交给花荣,陆谦很快就发出命令,收拢各军。同时派人前去保塞城。

而后,城池中的惨景便被人知晓了。

保塞城竟内契丹军血洗了?!

听到这一消息,陆谦震惊震佈之余,无穷的怒火都要将人给淹没。“好狗胆,好狗胆——”这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诉说了。

满街都是男儿尸体,老少强弱皆有,这是把整个保塞城的男丁都给杀绝了啊。当然,内里也不可能没一个妇孺,尤其是那些年纪较大的妇人。

其城内的城南校场处,怕是有四五千人伏尸,显然是被契丹人集体屠戮。

而再看家室,城内家家户户都被洗劫一空,各家各户都有血迹,大批的年轻妇孺被绳索栓着囚在房间中,哀声哭泣。满城已看不到一个男丁!

整个保塞城都化作了一座枉死城,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冤魂。

“咔嚓……”

高台上扶手生生被陆谦掰断,他相信手下人不敢欺骗自己,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

若是大批的男女老少只被俘去北地了,那还能索要回来;可要是全都化作了刀下鬼,他似乎也只能把俘虏斩尽杀绝了。

一言不吭的下得高台,下面的人早把坐骑牵来,陆谦跳上马背,鞭子一甩,就直向保塞奔去。

身后田虎与李天锡面面相觑。

“那陆谦是‘性情’之人,素来以仁义爱民自诩。保塞城内若真是如此模样,他怕是定然不会与辽人干休。”田虎捻着胡须低声说着。

要说这一战前,他田虎还对契丹忌惮几分,那么现下,他反就能肯定的说,契丹人头疼的日子已经来到了。

生出这等事,不给出一个交代来,陆谦岂能善罢甘休?

“此事于大王却有大益处。陆谦若于契丹交战来,一时片刻定难明了,大王当速杀回河东去!”李天锡声音都有着三分激动。契丹此举,真可谓天助田虎也。

“且上前去看。”

田虎何尝不再心中感激辽国,但犹自强耐激动,与李天锡下了高台,跨上战马直奔保塞城。

还未抵到近处,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那城门口,因地势低下,就见一道赤红色的流水从城中直奔城壕。

进到内里,街道上已经布满了梁山军,不断有着士兵拖拉着死尸,放到道路上,那尽是百姓。空中不时还传来嚎啕大哭声,却是被关押囚禁的妇孺被放回家,看到亲人尸首,如何不痛哭失声。

“直娘贼,这胡族就是可恨。”田虎自从起兵之日始,那军纪也没有见好过。抢劫杀戮也是平常,只远不如眼下这般做的过分。

绿林出身的李天锡也跟着痛骂一遭,他们绿林中人,杀人如麻者都不再少数,可与眼前一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偌大的保塞城,一条大街,从南向北延伸,一具具尸体,二人骑在马背上一眼都看不到头。

这般的样子却叫两个手上沾满冤魂的家伙也痛恨咒骂。

保州州衙,陆谦看到了刘敬的遗体,还有徐子龙那被糟蹋过的尸身。头盖骨酒碗,这是一很血腥残暴的举措。要是出身契丹贵族之家,那些汉化很深的辽国权贵,还真无福消受则个。但阿里奇显然不是,从他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人出身契丹平民。

而佛教笼罩的契丹,实则依旧有萨满教的身影在存活着,他们早就与经回鹘传入的密宗融合,成为了与汉土佛教华严宗并立的两大辽地佛教流派。

所以,阿里奇的野蛮并非没有由来。

而见识了保塞城中的这一幕,陆谦忽然间觉得自己早前的一些想法很可笑。那契丹的高层贵族或许已经汉化,但其契丹这一民族的主体民众,那些契丹牧民,则依然是蛮夷,标准的蛮夷。

就像蒙古人接纳耶律楚材一样儿,陆谦也有心用北地的‘士人’来冲击一下中原固有的士林,但那接受其精华就可以了。比如耶律楚材这种人,可后者是个体,却绝不等于整个契丹。

陆谦心中杀意沸腾,真就要灭掉这个民族才好。

“大王,石相公遗体实没寻到,只有定州汤都监的遗体还在,再有就是两州团练使曾彬与李永的尸体也没能寻到。”乐和来报。

保州之事陆谦不可能立下一块无名英雄纪念碑就ok的。时代不一样。如今还是需要突出刘敬与石清河的功勋的,再有是徐子龙、汤泉映与两州团练使曾彬、李永的。只是因为他们是官!

看那应天府处的张巡祠【商丘】,即便是这番,莫过于此。

但徐子龙、汤泉映、曾彬、李永四人亦是重要。

寻不到遗体,祭祠依旧要有。陆谦步出州衙二堂,望着天下的雨滴,老天爷这泪不是为城外的那些畜生流的,而是为保塞城内遇难的百姓,殉难的忠魂所流。

一刹那里他都想要起兵直复幽燕,这念想一瞬间里在他心头是那般的强烈。但是女真啊,而且粮食啊……,都是难题。

“大王。”许贯忠轻声叫道。他能感觉到陆谦现下心中的犯难,这事儿也确实难办。

“诸将已经到齐。”却是没有叫田虎方面再来列席。

陆谦心中的烦扰依旧不得解,他不可能轻易放过契丹,如此来他自己的心都过不去这道坎。但他真不愿意便宜了女真人。现在没有了南京道,辽国还算个鸟!

但前线军粮短缺,真定府初有粮食,可却难能及时运到前线。无形中为陆谦出了个大难题。

“走吧。”

大步迈出去,任凭雨水滴答在他身上。

旁边的乐和手里拿着一把纸伞,见了忙冲上去,撑开雨伞为陆谦遮雨。

州衙内已看不到尸体,只有擦不去的血迹和刀枪伤痕,还在记述着当日的惨烈。

“臣等见过大王。”

迈入大堂,其下鲁智深、秦明等大将纷纷起身拜道。

陆谦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在大椅上坐下后,浑身也散发着一种冷冽。

“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我陆谦的心腹肱骨,都是我陆谦的兄弟。我也就不瞒你们,今日之事该怎么办,我实在难下决定。”

“这般轻易放过契丹是休说来的,不给他们一个好看,老子不姓陆。”开口他就骂了起来。

一双眼睛冷电一样扫过所有人,陆谦开口说脏话,这自然没什么王者气度,但却叫在座的梁山泊老人们纷纷怀念起来。当初水泊梁山时候,陆大王口里也不时会蹦出些脏话。也就是现在事儿做大了,不得不讲究起来。

如是不自觉的,鲁智深等人就去掉了一分‘敬畏’,心中多出了一分亲切。那坐姿都不把腰板挺得笔直了。

“可是又不能把他们打得太疼。契丹人遭殃了,女真人就捡便宜了。都是他娘的是夷族外族,狗咬狗一嘴毛,死光了才好。”

“且咱们现在最要紧之事是拿下北地,京畿、河北、关中、关西,要牢牢控制,可扎下根基,不能叫赵家捡了便宜。”

陆谦把话说得很直白,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鲁智深、秦明脸上登时就作难了,许贯忠脸上也显出了为难,这事儿着实不好办。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却着实想不出万全之策。

契丹人血洗了保塞城,陆谦要他们血债血偿,可又不打算重创契丹,叫女真白白捡了便宜。同时,梁山军的主力还要用在汉土,趁着西军在与方腊厮杀时候夺去北地也实在不能将兵力用于契丹。

这番陆谦一举拿下了河北两道,还要窥视河东、京畿、关中等地,地盘翻倍增长,光是处理内务就不知道要废多大功夫,还要挥洒下大批钱粮赈济各地难民、流民。再去跟契丹交战,可就难上加难了。

更扯淡的是,此举可不是在打击‘敌人’的力量,而是在自我伤害。那契丹在陆谦眼中从来不是敌人,而是潜在的盟友。如今梁山军与契丹人交锋,真是会高兴坏了老赵家和女真人。

——一战契丹被报销了几万汉兵,还有数千契丹兵,比卫州蒺藜山之战的损失都要大。

契丹人再这般挥霍一次,天祚帝就可以提前逃入夹山去了。

说道这次辽军被消灭的几万汉兵,陆谦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保塞城前后厮杀经过,大伙儿都知道,我也就不加多说。那城外被俘的辽军兵马,手上多沾染了保州军民鲜血。我意欲将他们斩尽杀绝,宣示天下,以此告慰保州死难之百姓军民,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自古杀俘不祥。但眼下这些战俘却个个死有余辜。

战场上就算杀人百万,陆谦也不会视之为该死之人。但对百姓下此辣手,这等人死有余辜。

他们若是冤枉,保塞城内死难的无数军民冤不冤枉?

但即便是性烈如火的秦明这时候也不敢轻易说个是,那城外被俘的辽军有多少,两万人或许没有,一万人却绝对远远超过。这一举灭杀过万战俘,即是霹雳火也觉得为难。可你要他说一不杀,却也很难。

保塞城内的惨状,历历在目,饶过了这些贼子,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阿弥陀佛。洒家以为,不若把这些战俘都送到矿场工地去,照狠里差遣,如此三五年,尘归尘,土归土。阿弥陀佛。”

鲁智深的提议叫不少人认同,这种法子固然也狠辣,可好歹比之径直屠戮要好。

“大师傅这话忒虚伪,照俺铁牛说,一排排列开,挨个砍杀了去。”黑旋风开口叫说道。这话立刻惹笑了众人,陆谦却觉得甚好,鲁智深那般的慈悲着实假了些。

实质上那不还是一个死么!

第五百零八章 万人坑上镇铁塔

成人世界的虚伪啊!“不仅仅是现代,而是从古就有的啊。”陆谦在心中道。

这杀人的和尚念佛经,鲁智深的‘假慈悲’就是这种虚伪的很具体的表现。那些认同那一法子的军将头领们,也是如此。

就是他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成人的世界就是要那么的冠冕堂皇,就是充斥着虚伪。即便谁都知道那只是一层虚伪的遮掩。

所以说,鳄鱼的眼泪也是很有必要的。

陆谦并不以为鲁智深的假慈悲就表示着这位大师傅虚伪了,因为这是不少人都有的下意识选择。

毕竟是杀降啊……

而要说去消除杀人后的恶劣影响,这般做法自然可是最佳最好。

只是他们都忽略掉了陆谦的一个用心,陆大王是要用这上万战俘的小命做个惊醒,要警告全天下的人,敢屠戮百姓者——死!

唯一遗憾的是,那过万五千人的俘虏里,契丹人可谓十不存一。剩下的则尽是北地汉人!

“本王欲用这些贼徒之死,给天下人做个警示!”陆谦面上杀气腾腾。

许贯忠第一个明白过来,鲁智深等也醒悟了来。之前他们都忽略了,因为这战争之中,屠戮百姓似乎很平常,就是赵宋自个杀起人来也下手无情。鲁智深、秦明等都曾经在西军中效力,很清楚宋军城寨被党项人攻破,或党项、强人城寨被宋军攻破后的模样。

破城之后杀戮百姓,在宋代真的很平常,陆谦是历史学的不好,不知道正史中童贯伐辽一战,宋军以郭药师、刘光世为前锋,曾经一举杀入燕京城,后者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可宋军在杀入城中后非但未安抚城中百姓,反而下达了一条错误命令:尽杀城中契丹、奚人。

——由此可见辽宋两国间的真正感观。

此外,宋兵纪律紊乱,到处酗酒抢劫,引起了城内居民们的强烈反抗,就在此时,萧后也命令奚王回离保火速回援。

如此,宋军在城内苦战三昼夜,外无援兵,仅郭药师、杨可世及数百士兵侥幸得脱,高世宣等大部将士战死城内。

“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能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大王仁慈,关爱天下,乃万民之福也。”鲁智深先宣一个佛号。

陆谦听了高兴,笑道:“没有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本王非邀名卖名,只为教天下人知晓何事不可为。亦为保塞城内死难的数万军民报仇血恨。”

这一句话彻底决定了城外万多战俘的命运。

两日后保塞城内的尸体被清理干净,男女老少,数量毫无压力的超过了两万五千,直逼三万。雨已经停了下,一具具尸体被大火吞噬,人数达万五之数的战俘,先是将战场上的尸体安葬,辽军的是聚集敌尸,封土而成高冢,简而言之就是“京观”。

中国历史上“京观”曾经盛行一时,历朝历代的史书上也多有这俩字的记载。比如隋炀帝征高句丽,死难将士遗体就被高句丽垒尸而成京观,一直到李唐时候才尽毁高句丽之京观。到了北宋,辽宋交战时候也多立京观。1001年,宋辽威虏军骑兵大会战,此乃北宋骑兵以少胜多之大捷也。野战打败辽国名将耶律隆庆,斩首辽国骑兵两万余,其中包括辽国最精锐的“铁林军”,取得宋辽战争以来,北宋军队最痛快也最漂亮之一战。战后,宋军以用辽军的尸骨在边境“筑京观”,向辽国示威。

同理,辽军在莫州打败宋军,辽将耶律休哥将杀死的宋军尸体筑为“京观”。

就连名将狄青镇平侬智高后,也在邕州(南宁)用敌人的尸体五千多具筑造京观。

是以,这京观固然尸骨为山,于后世人眼中有诸多的不人道处,可在如今这时代却是震慑敌人之惯用法门也。

梁山军阵亡将士的遗体则被大火吞没。而后他们就再为自己挖大坑了。

反正就是这般,陆谦已经下令在保塞城外立祠祭奠死难之军民,刘石六人自然是主祭,城内的其他大小官吏,纷纷陪祀。更着人整理城内遇难军民之姓名,准备专门开辟一间副殿,于墙壁上刻下姓名,以作祭祀。

同时战场上给陆谦收容的辽军刀枪兵刃,也将被铸成多尊铁塔,镇压于京观和万人坑上。一万五千多战俘啊,名副其实的万人坑。

这也算是开中国历史之先河了!(就此带过,不加再述)

与此同时,梁山军已经如疾风一样扫过了安肃军、广信军,兀颜光带着残兵狼狈的逃过白沟,但白沟绝不是这一战的终点。

时间往前推移三两日,春雨还在淋淋漓漓的下着。打在人身上,一阵凄寒。兀颜光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光鲜,兀颜延寿更是被一脸煞白,他的武艺可不必上他老爹,被箭弩射中,被刀枪打中,浑身七八处伤口,再被这雨水一浇,很惨很惨的。

父子二人被百十名幸存的亲兵保护着,身后则是四五千名契丹骑兵,人人都惶恐不已,仓皇的在雨中奔驰着,狼狈不堪。

也幸好这场雨只下了一日,但即便如此也叫辽军吃足了苦头。一个个都被雨水打的脸色铁青,不时有人掉队。

但即便如此,路过安肃军、广信军时候,他们?连进城歇息一会儿的勇气都没。随着一路上的仓皇逃窜,心中本来有的对汉人的优越感和勇气,早随着奔逃渐渐消去了。

兀颜光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梁山轻骑,那兵力还没有他们多呢。

而安肃军、广信军的兵马自也是跟着逃窜,可两地留守的兵马是以汉兵为主,那里能肯定上骑兵的速度?有马的人总是少的。

兀颜光也不回头收拢,只把那些步兵留在马后,做替死鬼。

就是连拒马河对岸,距广信军最近的容城,兀颜光都不敢停留,直叫本处的守军严阵以待,他是一路奔到了更北方的涿州范阳。

此刻天色已暗,范阳早就四门紧闭。“大帅,已到了范阳城下了,是否上前叫门!”有亲将开口说着。

兀颜光当即应允。此刻数千骑兵已经到了城下,他们毫无遮掩,马蹄声好比奔雷,城上面自然有人察觉,教城头上生出好一阵骚动。

兀颜光已十分疲惫,他都如此疲惫,那身后数千契丹军兵又怎能不疲惫?急需要找个安全之处歇息一下,好重整人马,抵御梁山贼可能会跟来的进攻。

只要给他一个歇息的时机,大辽还是有足够的兵马保卫城池的。

虽然这番大败他要承担起大半的罪责,兀颜光却不会有半点的怨言。这罪责就是在他啊!

这一败,败就败在他的心高气傲上,视敌以轻,知己而不知彼,犯兵家大忌也。数万汉军、数千契丹骑兵的损失,直叫现下的大辽都为之伤筋动骨。他兀颜光之罪,百死不能赎。

此时涿州守将正是皇族大将耶律得重。与辽军之中的地位不下于兀颜光,乃耶律淳之子也。

此番兀颜光率大军出击,耶律得重如是从蓟州被调到范阳坐镇。

忽的夜中听到警报,忙披挂战甲引着四个儿子奔到城门楼,他与兀颜光自是老相识,城下火把云集一处,照的前军之人甚是清晰。一看城外之人正是兀颜光,身边还有耶律洞仙等人,没人都一脸的狼狈疲顿模样,心中就咯噔一下,知晓南下之战恐是不妙。忙叫人打开城门,自己引着四个儿子直奔城下。

“兀颜都统,可是南下之战……”耶律得重焦急的问道。南下兵马四五万步骑,可是辽军抽空了大半个南京道才给集结来的。这要是败得凄惨,那就是大辽凄惨了。

“王爷。此地非话事之地,还是入内再叙。”耶律洞仙脸色倒是还有一丝红润,只是挂满疲惫。

耶律得重醒悟过来,此地确实非是说话之处,忙引众人来到城内歇息。

不少契丹军兵的一颗心这时落回了肚子,多日来又惊又怕又恨,叫他们所有人都是疲惫欲死。

肚内饥饿难忍,精神上如是惊弓之鸟。淝水之战败后的前秦军是什么感觉,他们是体会到了。

兀颜光等高层被耶律得重迎入住处,其身后的将士则被就地安排在城内军营,立刻生火造饭,好生款待。

兀颜延寿才进了住处,就晕的天旋地转,踉跄一步,摔倒地上。身上多出伤痕,还连连奔驰了多日,若是这般还能撑住,兀颜延寿就可谓是铁打金刚。

且还不止兀颜延寿一个,连同阿里奇在内,至少十名辽将在彻底松下一口气后,或瘫倒地上,或只能被人架着送入房去。

兀颜光一脸黯然,看着耶律得重苦涩道:“兀颜狂妄,小看了汉地英豪,此着大挫也。”聚天下之铁不足以铸此大错,这番招惹了陆谦,今后两国多事也。

“陆谦,陆谦……”兀颜光眼睛里闪烁着刻骨的仇恨,那真的是恨之入骨啊。因为兀颜光真的看不到自己日后报复陆谦的那一日。

大辽是什么个样子,他如何不知道,此番大败,真的叫契丹通入心扉,更有诸多遗患。那女真人若是知道了,不晓得会笑的多么畅快,辽国这一副烂摊子,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收拢的当!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人快步跑入进来,高声叫道:“禀王爷,容城急报,梁山贼已经跨过白沟,兵围容城。”

什么!

耶律得重惊的人都跳了起来,“好贼子,好贼子。竟敢来犯我大辽,真吃了狼心豹胆!”耶律得重一脸怒容,好似那大辽依旧是旧日里的大辽一般。却没见在座人中,已经有人脸色变了来。

“梁山贼狷狂至极。叫嚣要我大辽将广信、安肃两地军民财货悉数返还,要我朝陛下亲自言书谢罪,斩兀颜都统军首级,否则,否则就杀入南京去!”

那一瞬间里,在座的人等脸色尽数不好看了。这话也太不给他们面子。

涿州城内一干人在作何想法,陆谦是不关心的,这时候他已经引着大军跨过了白沟。那容城为辽国最近广信军之城,大批从汉地送来的物质财货,以及一些青壮男女,都被送入这里。此地是一定要打破的。

倒是那如何去针对辽国,至今军中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陆谦不想便宜了女真,同时也想给契丹为代表的胡人一个厉害,他现在也仍旧有些把握不定。

如此,眼前这场仗,那就要打的稀里糊涂了。看辽国那边是如何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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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胡说!

月光凄清,星色苍茫,三月上旬的夜晚,一阵阵风儿吹过,依旧带着凉意。

涞水岸畔,趁着微亮的星光,远远疾驰来一队骑兵。他们全都一人双马,身披铁甲,在星月光泽下散发着幽邃的寒光。

这队骑兵数目约有一千人左右,奔驰而去。

周遭视线不明,但也能清晰的看到他们挑着的大旗上,那个清晰无比的‘齐’字!

这是一支梁山骑兵,他们的顺着涞水北上,其目标必然是涞水县城。

陆谦现在正以最少的兵力来‘圈占’最多的土地,因为他需要粮食,大笔的粮食。广信军、安肃军和保州都被辽军搜刮一空了,粮秣物质或转运到了辽地,或是在辽军弃守城池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留下三军州城里城外十余万难民。再加上陆田联军数万步骑大军,这每日所需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陆谦从真定府北上时所携带的军粮只有两万余石,以每名军士日费两斤为准,这也就堪堪够全军半个月的开销。这个数字已经不小了,以重型板车的载量,一车也可载十石粮食,两万余石就是两千多辆粮车,需要动用四五千匹驮马,光是这些个就需要五千兵丁。这路上的耗费大的没谱!

从真定到广信军,三百五十里有奇。那粮车要一路走来,短着十日,多则半月也不稀奇。早前征讨河北,物质运输,粮秣兵甲转运都靠着水流,倒不那么显眼。现在从水路转为陆路,那陆谦也转的底气不足也。

耗费实在太大。

故而,大军从定州一路走来,彼处州县粮库都被陆谦搜刮一空,也才再凑齐了万石粮米来。

现下,后方真定府二次出发的粮队都还在定州,因为车马车夫都需要时间筹备到位,是以,别看陆谦现下气势汹汹,实则外强中干。

手中无粮,还背负着保州、安肃军、广信军三处大烂摊子,短期内就是想大肆攻伐幽燕,都不可为。

他可不想落得当年曹彬的下场。

说起来这位也堪称宋初开国名将,却在当年的对辽作战中犯下了大错。雍熙三年春,北宋三路攻辽【就是杨业殉死的那一仗】。主力东路曹彬部求功心切,孤军进至涿州后,因粮草不继,被迫撤回雄州。不久虽又裹粮再进,但部队疲劳,战斗力下降。辽军则以逸待劳,全力对付东路宋军。辽军先以偏师骚扰宋军,绝其粮道,随后乘其疲惫而决战。四月,宋军被迫自涿州败退,辽军乘势夹击。五月,辽圣宗与萧太后亲统大军追击宋军至岐沟关。两军决战,宋军大败,伤亡惨重。残部夜渡拒马河,又被辽军追及,溺死者甚众。曹彬退至易州东面沙河宿营,风闻辽兵追至,士兵惊溃,争渡沙河,溺死者过半。如是,东路宋军全线溃败。

粮食就是那么重要!

现下陆谦大军包围容城,一是解救被送入其中的汉地男女;二是敲打契丹,也张扬自己威风;三就是夺回两军一州的钱粮,尤其是粮食。此时此刻,粮食对陆谦来,比金银更珍贵。

河北历经了去年的混乱,今年即便为梁山军所辖制,夏粮大减也是注定之事。要把河北两路给彻底控制在手,陆谦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钱粮。现在广信、安肃与保州有出了这等事。只能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报!”疾驰十里,前方有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看衣甲穿着,就知是这队骑兵派出的探马。

见着这骑而来,任前军都督府参将的姚政勒住缰绳,战马向路旁转去,片刻后发出一声嘶吼,停了下来。

后面骑兵也是放缓了速度,但依旧在奔驰着。

这时,探马来到前面,翻身下马,跪地上:“将军,涞水县还毫无警惕。”毕竟那兀颜光一伙人自过容城不入,直奔范阳而去,到现在他率一营铁骑从容城外直奔涞水县,这当中的时间相差太远了。

“真是天助我也。来源小县也,驻兵不满五百。内中契丹异族之人亦无几个,我等趁敌不备,一举抢杀过去。夺了来源,就是一功。”

经过了连场大战,姚政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乡间少年,整个人威武勇毅,举手投足中气势十足,言语更透出了一股冷冽的肃杀。

姚政身后的几名军官,听了这话,都不由心神一震,握紧了手中缰绳。

这话说的不错!

夺取了涞水县,那就是一大功。这是一座县城啊,怎么着也能搜刮出一批粮食不是?《孙子兵法》有言,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至理名言啊。

这个时候谁能给大军奉献粮秣,谁就是功臣。

而现下的梁山军里,谁又不眼红功勋?陆谦在大军征讨河北前夕,正式的册封了第一批爵位,虽然只是两个人,可这对于诸人的激励却是巨大的。

自五胡乱华以来,爵位日渐有泛滥之举,如隋唐,那是国公遍地,侯爷无数,王爷也随目可及。进入北宋后,爵位更是被进一步虚化,如王安石、韩琦、司马光等等,封了个国公有个鸟用?不能世袭罔替,身死爵除,可不是长期饭票。

但陆谦治下显然不是这般。分封制在中国历史上早就成为过去也,可陆谦现下却是旧事重提,只是还没落实,还没有最终敲定下。因为陆齐现下的地盘为汉土也。而陆谦口中的分封疆土,却被标明为夷人之地。但休管那是否真的有实封,只现下一个世袭罔替,有特权有功禄田,就不知道要多少人心跳如雷。

现今,那满朝第一个得封的人是火眼狻猊邓飞,被封为开国襄阳伯。因为此人无后,故而这只是口头上的便宜。然而陆谦在泰山设立忠勇祠,绘像塑雕,以祭祀忠烈。邓飞是第一个入主之人。

第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梁山泊第一人寨主王伦那厮,被封为济州伯。没进入忠勇祠,可陆大王也大度的在梁山泊上为他立下了一座祭祠。虽然如此封号还惹得晁盖、宋江等人不满,这济州的名号先被王伦给占了,甚是不美。

虽然这两位伯爷都是虚的,可这也叫梁山军诸将士气沸腾,斗志昂扬。

因为伯爵赐功禄田就足足有一百倾,也就是一万亩。这是最肥沃的土地,不能买卖,只要陆家天下还在,这田地就世世代代属于你这个家族。可以说是一张长期饭票。

故而对现下的陆齐文武大员而言,功勋的重要性直线拔高了好几个等级!

姚政引兵杀奔涞水县,看似被支离开了主要战场,实则却是在独挡一片。身上担负的不仅有收拢军粮的重任,更隐隐监视着易州。后者在涞水之西,涞水县正堵在易州和涿州的中间位置,且此地兵力空虚。原有守军都已被抽调南下去了。

陆谦早晚会使兵攻取易州,那时候涞水的姚政就会是先锋。

陆谦恢复古制,以国士为始,其后男、子、伯、侯、公五等爵位,皆世袭罔替,且有实封也。

这项制度的确立,两个伯爷的册封,是给满朝文武都打了一针强心剂。因为,这是封妻荫子,这是世袭罔替,这是名留青史,天下谁人不想要?

就算是军中的中低层军官,甚至是军士,他们是难够到男、子、伯、侯、公这五等爵位,可那“国士”呢?

这一等在陆谦眼中就等同西方的爵士,并不能世袭,它是一社会地位的象征,一种名誉头衔,可以授予很多人。比如学者,比如军中猛士,甚至是些名声显赫的商人,等等。

是作为贵族和平民阶层之间的一种补充,也可以说是一种缓冲。对比爵位贵族多集中在京师,这种‘国士’会十分的平常化,会出现在全国各地方的州县省府之中。

尤其是陆谦的宏图大业达成时候,大批的开国功臣被分封在外,到时这‘国士’的地位将又迎来一次飞进。毕竟中国进入了相对和平时代,没有了连年不绝的战争,那就很难有人被封爵的不是么?尤其是世袭罔替的贵爵。

反正是见到功劳就眼前,姚政和他身后的军官们,一个个都心情激动来。而涞水县城的辽军和大小官员们,此刻却还毫无察觉。

噩梦在他们睡的香甜的时候,真就袭来了。

斥候悄悄摸上城头,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那涞水驻军都还为反应来就被夺取了营寨,一个个兵勇在“投降不杀”的呐喊声中无有一丝的抵抗斗志。涞水县令在被姚政揪出县衙的时候,人都是晕乎乎的,只以为是在做梦。怎么忽的就有南国的兵马杀进涞水了?这不是荒唐么。

“原来这样的熊货不仅中原才有啊。”姚政是好不耻笑。

而再看此时大辽国的南京城。

耶律淳睡的很香甜,南下大军连战连捷,这才几日功夫,兀颜光那狗头就连夺了广信、安肃和保州三地,向辽地运回了大量的粮秣钱财,可谓立下大功也。

这人虽是天祚帝的心腹大将,虽是女真血脉,可不能否认,这人还是有能耐的。

若是能杀到定州,甚至是打进真定,狠狠地抢掠一把,那不知道能叫契丹的财政宽松多少呢。想到这里,南京城的契丹贵胄们都不知道多么可惜雄州等地的变故,竟然被沧州的梁山贼那般轻易的就给扫平了,不然他们搂到的会更多!

如此想着,五十有五的耶律淳也陡然精神一震,觉得是腰不酸来腿不疼。便是弄起府里的侍妾来都显得比往日精猛不少。

这日,耶律淳又是入皇宫参加天祚帝的欢乐趴体,很晚才回归府上。

兀颜光连传捷报,就是耶律淳都如此欢喜了,更勿囵是天祚帝了。非但有了实利,更是自觉的颜面大涨,扫荡了不少往日的颓气。如是,就在宫里头连日大摆筵席,叫那南京城内的底层小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女真人是败了吗?

带着一身酒气,耶律淳醉的一塌糊涂。待到有紧急消息传来,那侍从连声都叫喊他不起。

“给我把他泼醒!”耶律淳的继妻萧普贤女叫道。这可是位女中豪杰,如今年刚是二十有五,生的艳丽多姿。当年若不是辈分有差,天祚帝早就把她迎入宫中了。即便是现在,天祚帝对这位俏丽的小叔母也是念念不忘。

萧普贤女可是不怕耶律淳,看着被冷水浇醒后一副大怒嘴脸的丈夫,冷冷一笑,挥手叫一干闲杂人等退下,而后耶律淳才看到萧普贤女身后跟着的这一陌生人。

“小人温达哈见过大王。”

这位却是容城县令耶律德让的仆人,在闻之兀颜光南下大败的消息后,叫他带人,人手三马,直奔南京城来报信。

就容城的力量,是很难多给汉军增添麻烦的。这场祸事,耶律淳还是早有准备的好。

“胡说!”

耶律淳不待温达哈说完,就挥手怒喝道。前几日兀颜光夺取保州的捷报才传到南京,如何就被汉人杀得大败而逃,数万汉兵全军覆没了?这不是荒唐么。

萧普贤女不屑的冷哼一声:“大王莫不是以为耶律德让敢谎报军情不曾?”梁山军叫着谁敢烧了城内粮食,他们就把谁满门杀绝。这容城是保不住的,粮食多半也会被梁山军夺了去。而陆谦若是能拿到容城内尚存的粮食,那就暂时无有后顾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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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扬眉吐气!

深夜,雨丝笼罩着太原城。

已至天命之年的河东安抚使张孝纯,一脸疲惫的从外头归来。内里的小厮使女帮他去了官服,换了一身宽敞的家常衣裳,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张孝纯在椅子坐下,浑身放松,一阵由衷的舒心感叫他都呻吟出来,只是接着眉头就不知觉间皱了起来——体内那熟悉的酸痛又浮了出来。

老喽,老喽,不自觉中都五十有一的人了。年华老去,而功成名就,可惜不得安享晚年也。

天下混乱,名臣如刘韐、张所,位高者若高俅、童贯,都死于非命,况乎是他?

天下板荡,人岂无飘零?一如那覆巢之下无完卵也。他张孝纯为大宋疆臣,执一路之牛耳,拥兵数万,握百万军民之权柄,那岂能不承担相应的重压?

前日里河西传来新消息,契丹贼子野心,趁虚而入,连破河北广信军、安肃军和保州三地,陆贼闻讯已经提领大军北上去,相比此刻已经与契丹贼厮杀一团了。

张孝纯心中立刻荡漾起无尽的激动,这真是一天大的喜讯。齐辽交兵,对赵宋百利而无一害。都是野狼疯狗,狗咬狗一嘴毛,赵宋正乐得坐山观虎斗。

至少也能为朝廷赢得一些时间!

就好比河东,若陆贼夺取了真定后,立刻出井陉关,直逼河东,张孝纯拿什么来抵挡?那太原府周遭的兵马可都填进井陉了。

张孝纯如是抓紧时间招兵买马,并急忙调遣兵马驻守承天军寨,彼处隔着蔓水河对岸之地就是后世的娘子关,与太行井陉口相对,控制着河北河东两地的中部通道,出井陉口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过承天军寨往西,再无高山阻隔,三晋门户洞开。

蔓水河曲曲流过,两岸山高崖陡,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行。历来都被视作三晋之门户。历史上几乎每个朝代都在这儿屯兵固守。其向南与固关遥相呼应,北与董卓故垒连为一体,构成纵横复杂的防御系统。但是再坚固的城防没有士兵防守,那也是一场虚妄不是?

张孝纯没有趁虚兵进真定,收复河北的野望,他只是要借此机会多征召一些兵勇,固守河东。然而他对河北之地的情报依旧充满渴望,他期待着辽军和梁山军能两败俱伤。

而此时真定府一处豪门大宅内。

“父亲!父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某个人正在一房间内,大声叫喊着。

只可惜,他所处这院落,是偏僻角落,就是叫破喉咙也无外人听到。且周遭簇拥着十多家丁,个个身强体健,手持棍棒,更无人能强行来救。

即便偶尔有府邸里的小厮侍女听到,也远远地避开,家主早有吩咐,胆敢擅自靠近的,一律家法处置。

“大郎今天叫喊的劲头,与昨日相比如何?”

王家家主王适仁面沉如水的站在院外,问着那伙家丁头目,正是他贴身长随。自从三日前他有所察觉后,当即就把长子王金平给押了起来。

此乃避祸之举,此子胆大妄为,且榆木脑袋,若是放任不理,整个王氏都要被他送入死路。

自然,为免家丑外扬,守这院落附近,都是王适仁带出的亲信侍从。

“主人,大公子今日安静多了。”被问话者连忙说着。今日的大公子比昨天,比被禁锢当天的叫喊来,可是小多了。

王适仁盯着院落看了一会,方淡淡说:“我看他是依旧顽劣不知悔改。每日照旧,出去面饼和清水,其它不必理会!”错不是他老娘发了火儿,王适仁才不会这么早就来看着逆子呢,听了王金平的大叫大号,没当场拂袖而去就是好的了。

“是,主人。”

大步返回书房,王适仁依旧怒气未消。偌大的王家可不是单单一支嫡亲,王金平在如此时刻竟然敢同河东有所勾连,这是嫌弃王家没死够不是?

陆谦早前指示陈瓘来招揽诸人,亏得他见机行事,这叫王氏躲过了最大的浩劫。但陆齐大军连连征战,耗费不小,王家亦要捐献一二不是?割肉割的王适仁通入心扉,可这都比不得王金平的不知死活!

“这个孽障!”把他囚禁起来,是为了他好,为了王家好。

王适仁躲入书房中破口大骂,却不想刚喝了一盏茶把怒火押下去,他二弟就找上门来。“北边传来消息,保州被契丹屠了……”

一瞬间的惊悸直叫王适仁的心脏都停止了挑动,“屠……屠了?”这个词汇对于生于和平长于和平的人来,着实遥远。

“是啊,血流成河。契丹人足杀了三五万,把保州的男人都杀光了……”王嘉仁亦满脸惊悸。内心中对契丹的惊惧已然上升到极点。契丹南下和契丹兵搞屠戮,这可是两个概念。自然的,对于在保塞城外击败契丹的梁山军也生出无尽感激。

救他们与水火之中也。

陆谦着人放出一些个消息,那传播的不要太快。

两万多人翻了一番,保塞城中男丁尽没变成了整个保州的男人被杀光,这就是以讹传讹,这就是百姓之口。

当这一消息传遍整个定州、真定的时候,那一瞬间陆谦都不知道已经收拢了多少人心民意。

击败外敌入寇,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尤其这外地还是非常非常之残暴。

随后几日里,新鲜的消息不断地被送进真定城。比如陆谦要立祠祭奠刘石等文武官员和城内死难之民众,这叫陆谦更应得了北地军民的好感。

比如陆谦引兵杀入了辽境,比如梁山军已经拿下了辽国的容城。

比如梁山军在大把的施舍钱粮,赈济保州、安肃、广信等地民众,那安肃军的李相公、杨团练也被立祠祭奠了。

而广信军知军莫勇被抓到了,这厮在乱军之中竟逃的一命,躲入了民宅里,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总是要受到那应有的惩罚。

消息传来,整个真定城都为之沸腾。没有一人说他不该死,别去管那张邦昌的旨意是真是假,莫勇都必死无疑。

据说梁山军要将他千刀万剐,在保塞城外的祭祠立成之时,就要活剐了这鸟厮做祭。

可以说,有宋以来百六十年里,莫勇是死难最惨之文官之一了。但真定城内外的文儒名士却没有一个人敢为其说一句好话。

一道道消息就仿佛是一把把火焰,叫真定城内的军民情绪不足高涨,然后那一切都被最后一道消息给彻底引爆——梁山军尽杀保州之战辽军之万五千余战俘,聚败军万兵熔于一炉,铸造九层镇邪铁塔,上书四个大字,永镇山河,供奉陆谦佩刀一口,镇压于万人坑之上,叫此等虐民之兵,万世不得翻身。

“二叔莫不是框我?”王金平愕然失声,向王嘉仁叫道。“一万五千余战俘全部屠光,陆谦好狠的心,好大的胆。他莫非不知道杀俘不祥么?”

王嘉仁却一脸正色说道:“大郎此言差矣。彼辈禽兽也,如何杀不得?昔日孟夫子有言: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此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彼辈人血洗保塞,叫天地间平添数万冤魂。彼辈之人又岂可为人也?是为禽兽也。”

王嘉仁乃是王金平的亲二叔,但他的一生都被兄长王适仁压制在下,为人温和圆润。对于王金平从来不拿长辈身份压制,因为王金平为王氏嫡长子也。可是今天王嘉仁却义正言辞反驳了王金平所说。

杀一万多战俘是很残暴,但这些战俘杀戮保塞数万百姓时候,他们残暴不残暴?

莫不是这浑身的罪恶经过战场上放下兵器投降,就可以全部洗刷尽去吗?

没那么容易!

陆谦杀尽辽军战俘,聚兵刃铸铁塔镇压,叫之万世不得翻身。这事儿乍然看很暴戾,但却叫人有股子发自身心的畅快淋漓。

仿佛所有的吁气都一遭散尽了去,浑身都轻了三分。

北地的异族自从唐末时候崛起,到五代时候兴盛,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叫契丹彻底的凌驾于中原之上。周世宗的北伐叫中原心气一盛,可很快赵二两次北伐的惨败,让中原彻底在契丹铁骑的马蹄下低下了头来。

待到澶渊之盟签订,这一切就被稳固了下来,距今已然百年过去。

百年光景过去,对北方蛮族的恐惧似已经印刻在了汉人的骨子里。无论官也好,民也好,提起北方,第一个反应就是蛮族凶狠不可挡也。

何尝有过针锋相对,何尝有过扬眉吐气?

北宋派去辽国的使臣受的是何种待遇?辽使南来,受的又是何种待遇?

宋辽名义上是兄弟之国,实则呢?人心知肚明也。

而现在陆谦不仅提兵反攻进了辽国境内,打破容城、涞水,兵锋一路直逼涿州范阳,这就如后世的兔子不管白头鹰的威胁,出兵三下五除二就拿回了湾湾,又狠敲了棒子日本,如何不叫人民心大振,士气大振?

如此一巨大的反转剧,梁山军连连的举措,已经征服了北地许多的军民,包括王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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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战幽云【求订阅】

且说那一万多辽军俘虏都被砍杀了,那自真定启程的第二拨粮车也已经运抵到了保州,兼之容城已破,自然是解了梁山军的燃眉之急。

此时陆谦的军令也已经传到雄州,叫本处兵马整军北上。如是,宋江检点兵将粮草,引王渊为西路,以史文恭引王斌为东路,两路兵马齐杀奔进辽国境内。那从辽地艰难逃回一条性命的丧门神鲍旭,却还要留在雄州城内养病。

此时那辽国上层吔已经知晓兀颜光大败而输的消息,天祚帝恍如做了场噩梦,猛从云霄天宫掉入了十八层地狱,是气怒交加,却又心生惶恐。盖因为陆谦竟然摆出一副辽国不低头,他就大举北上的架势来。

“陛下无忧。陆谦这一伙草贼,看似气焰嚣张,实则外强中干也。陛下休只看陆贼兵马众多,士气喧腾,就以为无人可挡,却忘了粮为军纲之言。那陆贼出真定,经定州、保州、安肃、广信,始入我国之境内,沿途四百里有奇,无有河道便利,一应军需粮秣只能靠陆路转运,又有广信、保州三地的难民扯后腿,岂会有充足资粮?

就涿州来报,那陆贼方入我境内,便遣派兵马趁夜袭取了来源,次日利就收缴城内余粮,送发涿州城下,由此可知道其军中缺粮也。即便是容城内有不少粮秣被贼军夺取,可广信三地有十余万难民嗷嗷待哺,又是何等的耗费口粮?梁山贼有如此欠缺,又何惧之有?放着我朝二十八宿将军,十一曜大将,多的强兵猛将,还怕赢不得他么!若是这伙蛮子不退,臣愿亲自引兵去剿杀这厮。”耶律淳看着天祚帝气怒交加而又惊惧不已的面容,心中冷冷一笑,挺身出列,将与心腹幕僚商议定论的话娓娓道来。

那言语甚有道理,这可是他手下人等商议多时的智慧结晶,如今抛出来,果搏得不少地赞赏。

就是那已经被剥下了都统军之职的兀颜光,看着耶律淳也心中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南京留守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可一眼看出其中奥妙。

来势汹汹的梁山军,最大的短板就是粮食。容城的粮食是不少,却远不能填饱广信三地难民。毕竟陆谦只是笼统的拿下了河北两路地盘,而不是真正把这两地掌控在手心中,山东即便是有大把的粮食,想要顺着水陆直运到北地边疆来,也非是短时间里可以做到的。更不要说偌大的河北两路之地要彻底掌控,需要耗费去梁山军多少的精力钱粮。陆谦又怎么可能与契丹死磕不休?

整个河北现下都不知道有多少的难民、流民等待安置,陆谦还照例免除了本地今年钱粮赋税,整个河北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大烂窟窿,需要梁山军去弥补。

后者需要用钱用粮之处还多着呢。

如此情况下,陆谦难不成能凭借真定府一地之钱粮就来征讨大辽吗?

兀颜光在涿州安歇一晚,定下心神后,就把这一切都想到了。“陛下,今日我大辽与陆齐之间最难遮掩的是就是奴婢。保塞洗城,奴婢因怒刘敬石清河不乖觉,便叫手下儿郎杀尽了城内的汉人男丁,那陆贼以此做梗,已将被俘的我军儿郎都斩尽杀绝,又岂能放得下奴婢这个罪魁祸首?”

陆谦可明明就说了,不斩兀颜光人头,不叫天祚帝低头认罪,绝不罢兵的。如此既立flag了,就要担得起这份压力。这个时候的古人可不知道什么是千万别立flag!

罢朝后天祚帝使人宣兀颜光觐见。后者一进来就噗通跪倒地上,这一回他把事办砸了。

梁山军攻打辽国是有些力不从心,那辽国就有力量对付梁山军吗?这不是胡扯么。保州一战大败后,辽国已经伤筋动骨。若是陆谦打下了容城后,就主动退出辽国,天祚帝等肯定会大喜过望,谁也不会再说去找陆齐麻烦的话来。

畏威而不怀德的可不只是禽兽蛮夷,而是很多很多人的通病。

在自己的心腹面前,天祚帝也放下了自持,说话直白:“陆贼要朕低头,这是痴心妄想。他还要你的脑袋,莫不是真要朕把你头颅送过去?”这一次兀颜光大败而归,军马先胜后败损失惨重,可以说叫天祚帝颜面尽失,更实力大损,但他依旧舍不得这个奴才。

这可是对他最忠心也最能打的人啊。丢了兀颜光谁来制衡耶律淳?靠耶律余睹么?这厮与其说是帝党,还不若说是文妃一党。纵然文妃是他老婆之一,可到底隔着一层心的。

“大辽乃上国也,岂能对南国草寇俯首?然奴婢以为兀颜光可死也。”

天祚帝唬了一跳,这兀颜光糊涂了么,怎的有人自己寻死?“额,这倒也是个妙法。”死的人只是“兀颜光”。而现在的兀颜光是能变成耶律光的。

兀颜光如此进言,自也就意味着要服软了。无奈何,形势比人强,此番大败后,辽国已经惹不起陆齐了。

那陆谦固然一时间还不能威胁到契丹,可人家手里的实力真比辽国要强。惹恼了人陆大王,后者只要三两月时间必能将大批粮食运抵前线,届时再起大兵杀来,与女真南北夹击,这叫契丹如何应付?

如是,兀颜光软了。他软了,天祚帝也就没心劲了。仗再打下去只为争一个体面。毕竟契丹对中原已经二百年占优了。天祚帝也好颜面。

但对陆谦军的战事,兀颜光却不能参与了。天祚帝有意排他去上京道待上几天。“国家板荡,正思忠臣良将,你可有举荐之人?”

“臣以为祥州刺史耶律大石可谓宗室柱石。”

“大石林牙?”天祚帝惊讶道。这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不仅是契丹有史以来唯一的契丹进士,更与耶律淳私交甚密,兀颜光何以举荐他出头?

兀颜光侍奉天祚帝已久,如何不晓得天祚帝这在惊讶什么,进言道:“陛下,如今国事多艰,正是齐心协力之际,还望陛下能以大局为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这个?

经历了保州之败,现在辽国已经危如累卵。放着耶律大石去做小小州官,那是莫大的浪费。

天祚帝不见答应,只挥手叫兀颜光下去准备‘死’。

而后命耶律淳为帅,耶律洞仙为辅,督南京道汉兵上万人,契丹部族军数千,去救涿州范阳。这却是只差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除了天祚帝依旧紧紧握在手中的新军外,整个南京道的兵马是空荡荡的了。再要去抽调兵马,非是锦州一线正与女真兵马在对峙的主力军,就只有中京、上京的部族军了。当然西京道也多少有点汉州州兵的。

被兀颜光推荐的耶律大石两天后就来到了南京城,成为了耶律淳手下一将。

如今陆谦还在引兵马围困涿州,可涿州城内兵马甚是有一些,且城高池深,梁山军亦缺乏攻城重武器,陆谦就则选兵马左右出击。先叫徐宁引兵汇合了涞水的姚政部,攻取了兵力空虚的易州;这地方再向西就是紫荆岭了,同辽国的西京道相通,位置很是关键。而后叫孙立、雷横等带兵夺取了新城、归义。

这边宋江、史文恭再两路出击,分别进攻永清、固安、安次等地,这一眨眼功夫,仿佛半个南京道都要烽烟四起,沦入梁山军手。

耶律淳听闻易州等地相继沦陷,敌军又有新的动作,忧心说道:“陆贼大军与沧州军马汇合,数倍于我,今分路而进,是教我首尾不能相顾也。我若阻挡一路,他只不和我战,而以别军径取南京,我军则难保万一。而若分军而拒之,军分则势弱,必是孤掌难鸣。诸位可有教我?”

“王爷勿忧,我有一计,先大张旗鼓,佯作往沧州之敌进攻。敌军那一路兵马稀少,问询必然坚守,我却不与他战,一面虚张声势对峙,一面暗地分派精兵,抄袭其后路。霸州、信安军遇袭,沧州贼军不战自退也。彼大军既退,我寻隙而进,败其军,则声威振也。再大张旗鼓,进援涿州,彼时陆贼前有坚城,侧有奇兵,定生退意。”耶律大石这话还隐隐有一层意思没有道出来,那就是胜了宋江之后,其先就有了一层遮羞布。到时候涿州陆贼不退,也能伸手向皇帝继续索要援军。

耶律淳道:“林牙之计甚好。只是我军抄袭敌后,若被他孤注一掷,直取南京;京师震动来,岂不糟糕?”南京城破倒是不至于,但这般来就给了天祚帝口舌了。

耶律大石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与那洞仙侍郎亲引一支军马,杀奔固安,王爷引兵攻安次,以引敌注意。贼军若正面大举攻来,则去占据险要,疑兵惑之,极力拖延,以待小将去其后动作;若是难于支撑,就急回军退守高梁河。”耶律淳闻言沉没半响,如是应允。实乃寻不到更妙之策了。

如此,耶律大石遂与耶律洞仙引军五六千,往正南的固安而来。前进一日,探马报敌军在固安联营数里,又报敌西路来了一支兵马,不用想就也知道是涿州之敌。

耶律大石拍手叫道:“正和我意。如今可以小股人马,在此迷惑固安之地,大队转投西路进,抄袭敌后去也。”耶律洞仙闻言赞叹:“此计甚妙。”于是二人留下一支兵马在此虚张声势,主力就向西而去。想要击溃西路来军!

而且说史文恭引着三千兵马,攻克固安,把当地的大小船只百余艘,沿河排开,预备叫人发去雄州,如此好转运军粮。却是此刻的幽云十六州也是多有水沟,那桑干河西北东南走向,贯穿了整个南京道,最后汇入拒马河入海。

现下梁山军已经控制了拒马河,自然可以用之与汉地水道合流,从沧州经黄河直入拒马河道,而后运送粮草于涿州前线。

那刚使人发出传去,忽闻探马报,却是北路杀来的一只辽军。

王斌【前霸州兵马都监】说道:“我军乃是偏师,不如固守城池,等待西路兵马来援。”

史文恭也不敢大意,把兵马都聚拢在城中,向北路观望,只见那支辽军在城北十多里处扎寨,旌旗招扬,煞是威严。可这架势却非是想来攻城的。

“辽军既不来攻我,我就去攻他!”史文恭放胆说道。王斌闻言大惊,“我军兵力不足,未可轻动。”

“西路的援军不就将到,有何不可!”言罢就叫王斌留守城池,自己点军两千,发一声大喊,往辽军营寨杀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耶律大石初上阵

这边耶律大石、耶律洞仙,虚扎了一个营寨在固安城外应付史文恭,两个自带了大军,预备去抄袭西路梁山军的后路。行不远,忽然听得营寨那边杀声震天,耶律大石拍鞍叫道:“我计败矣!不想这梁山贼凶悍至此。若是被贼军攻破我城外的营寨,问明消息,再随后追杀来,我军则两面受敌,必难幸免!”

耶律洞仙道:“既然如此,何不急急回军,且先击溃来敌!”

耶律大石道:“只恐那西路贼军又乘势袭来。”

“虽是如此,也顾不得许多了。我且引一千人在此抵挡西路贼军,当能拖延一时。待你击破了固安贼军之后,再抄袭其侧翼,尚有三分胜算!”耶律洞仙亦是有决断之人,当即说道。

耶律大石沉思片刻,黯然说道:“也只得如此了。”心中是好不凄苦,何时候大辽已经落得如此地步了?贼军都上门打脸来了,大辽手下竟无能派出足够的兵马应对。旋即耶律大石又恼火起了兀颜光,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不提,更给大辽招来祸事也。

耶律洞仙看他神情,似有感触,说道:“林牙乃我宗室英才,勿要因一时艰辛而失了锐气。”

耶律大石闻言一怔,倒是提起了三分英气,遂即说道:“侍郎所言甚是!”即便大声传令去:“众将士听好!贼寇不知死活,敢来袭我营寨,我等去杀他个片甲不回!”众辽军齐声高呼,转杀回去。

耶律大石再谓耶律洞仙说道:“贼寇西来,恐不知此地变故。侍郎可差遣猛将引精骑百名,从右侧林中小路穿过,突击贼军后路,敌必慌乱。”如此多少可拖延一些时间。

耶律洞仙大笑,“林牙好机智。”

耶律大石把手一抱:“如此,侍郎多加小心!”耶律洞仙回说一声,引一千步骑转去了。

且说史文恭引军攻打辽军的营寨,那寨子里只给留下了数百个汉州州兵,哪里抵挡得住。等耶律大石赶到时候,已经被史文恭打破。耶律大石见状,急道:“诸军可急急杀出增援。”

此时营垒已被攻破,梁山军正蜂拥而入。就看营寨之旁,忽然旌旗大起。耶律大石手中宝刀一挥:“全军攻杀!”霎时间鼓声大作。辽军转过山丘,呐喊着杀出。此时梁山军过半数已冲入营寨中,忽见旌旗鼓号突起,不由惶惑。又见有大队的辽军杀到,已然混乱。

史文恭都是一惊,高声呼喊着:“众军休得惊惶,随我迎敌!”他并没杀入营寨中,正率领一部军士在外,此时当即就转向相迎去,怎奈半数军马已入敌寨,余下的队列错乱,且猛然受袭,军心震荡,片刻之间,就已被辽军冲动。

而这沧州守备军,到底只是守备军!

史文恭大声喝呼,当先杀入辽兵中,画戟飞舞,连挑杀辽军十数人。背后亲卫又一拥而进,方才把阵势稳住。可耶律大石也不是白给的,见得史文恭厉害,只把长枪硬弩,抵住正面,却调集精锐甲兵从两翼冲击,渐渐凹进,欲把史文恭三面围住。史文恭也是大惊,忙引兵向后退却,如此叫其部下兵马更是气丧。

但沧州守备军战力不弱,一时间也不会被辽军杀败。如此两边正值交错厮杀,营寨右面森林之中,忽然杀声大作,有三二百骑猛的冲突而出,当先二将正是耶律洞仙手下大将楚明玉与曹明济。二人挺刀跃马,威风凛凛,此刻率军冲入,势如破竹。

梁山军俱已把注意力转移到耶律大石这边,不曾提防耶律大石还有做鬼,故而楚曹虽只三二百骑,却有出其不意之功效,一击之下,如是钢刀切豆腐,顺势而入,无往而不破。

史文恭此时已转到中军督阵,不防身边军士惊叫,急转头看时,楚明玉、曹明济已经引着马军杀到来,愤怒的大叫一声,着人前去抵挡。但大军拦腰被这一冲,全军大乱。他见势头不好,也只能引军斜刺里奔突。大队的守备军匆匆退出营垒,全无队伍,耶律大石紧追不舍,督军押杀,直欲得一场大胜。可乱军中史文恭奋起神威,抬手只一戟,正透曹明济心窝,叫其翻身落马。身后亲卫一拥而上,早砍成肉泥。楚明玉见了心头大惧,不敢欺压上前,给史文恭以喘气之机,耶律大石见识也只好收拢兵马。

整点军马,除营寨中数百军士损伤过半,本队阵亡不过二百人。能以如此小的代价取得这般胜利,契丹军士气是猛增一截。只是可惜他们仅仅打败了梁山军,而不是大胜梁山军,更不是歼灭。

如是,耶律大石招来手下大将萧斡里刺,吩咐其整顿营中的残余士卒,再入营盘。不需要坚守之,只在营垒各处堆积柴草,若是敌军破寨,即放火焚烧,引敌人错乱,士卒可乘机逃生即可。

自己与楚明玉、天山勇、耶律松山、耶律铁哥等将说:“此番既已杀败了固安敌军,可速速前往侍郎处增援。”诸将听了纷纷应是。

他们现在既已经摆在了明处,就无需甚遮掩了。若是教西路的贼军与固安之敌合二为一,则是为他们大患。

再说那西路援军,为首之人不是别个,正是病尉迟孙立,身边副将是插翅虎雷横,现下为山东守备军的兵马左副总管。山东讨贼大使的差遣早就被撤销,那只是一临时差遣,局势稳定后,即使还有盗贼各县官差警察也能剿灭,无须再去设立专职征讨。那雷横就也跟着孙立转入了守备军系统。后军压阵的是孙立之弟孙新。三人提着十营山东守备军,向着固安奔来。

这边耶律洞仙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是拖延了片刻。其教马军突杀梁山军后,倒是一记妙招,也确实给梁山军增添了不少麻烦。那小尉迟孙新就不是甚领兵打仗的材料,骤然遇袭,当即就乱了分寸。但这厮虽不能领兵,却很敢拼命。身受多创犹自死战不退,后营将士见到将军都在舍命拼杀不退,虽一时大乱阵脚,却也知耻后勇,奋勇杀敌。等到孙新急忙引兵救援来,那契丹马军已经离开了。

此战,孙新身负五创,但到底杀退了来敌。

不多时,前面探马报,有军马在五里外驻扎。

雷横甚是意想不到,“这辽军似已有准备。兵马都在此处扎寨来,莫不是大军正在猛攻固安?”却是以为这儿的辽兵是固安城外辽军专门抵御他们遣派来的。

就是孙立心里也都起了嘀咕,这事儿他引兵来路上,可一点没有收到消息。“必是近期的变化,且杀退了眼前这一军再论。”不管那固安如何,他们却要全力以赴的。

“既如此,哥哥可分兵一半,向前迎敌,雷横引军却往北迂回其侧翼,两面击之,可破此敌。”

孙立当即允了。引兵一半,径向前去。无半个时辰便遭逢辽军,对面耶律洞仙提刀出马,孙立见他身长六尺有余,面下三缕长须,却不是那猛将执勇之人,身材瘦弱,面貌清峻,更像是文官。身后叠影重重,刀剑闪耀,人头攒动,旌旗招展,似掩藏了不少人马。

口里笑道:“契丹莫不是真无好汉,叫个措大上阵厮杀?”当即气的耶律洞仙大怒,身旁的洞仙文荣大骂道:“你这贼厮好不知道死活!”拍马舞刀搦战。

孙立心中冷笑,以为对面怕是不实,盖因为这两军厮杀,几何见到占优者主动搦战的?但他看辽军地势占优,径直厮杀,未必就能得力。想到雷横引军在北,也乐得与辽将周旋,好拖延时间。当下打马冲杀过来,洞仙文荣截住,两个盘旋交战,三十余合,洞仙文荣便感力怯。

洞仙文荣欲逃,却被孙立枪鞭扰住,急切间脱身不得,耶律洞仙见了忙叫兵马去接应,两边军马,如是各自涌上混杀。稍后时间方才走到一刻钟,正北方向旗号飞舞,却是雷横已经引军杀来。耶律洞仙不防两面受敌,顿时大乱,士卒溃散,被孙立、雷横引兵追杀,一路倒毙无数。

孙立、雷横督军马猛攻的急,洞仙文荣在乱军中大呼道:“诸军听着,南人凶残,保州城外杀我万多投降将士,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投降是死,不投降顶多亦是个死。何不拼他个你死我活,便是战死,亦不枉也!”说着奋力挥刀,引着身边人等反冲杀回去,却是见势不妙,欲要耶律洞仙先走一步。

周遭士卒无不效死决战,渐渐收缩成一个圆阵,背靠抵挡。死死地挡在孙立这一路追兵前面,耶律洞仙只剩下了雷横之扰,几番冲突,终是杀透而出。也顾不得洞仙文荣死活,一路打马向着耶律大石奔去。

且说那耶律大石与主将提领兵马急切向西奔来,一路无话,直到探马后面来报:却是史文恭再领着兵马杀奔营寨,萧斡里刺烧了军营,领兵退回。史文恭顺着痕迹,已经往西路追来!

楚明玉、天山勇等人都是大惊:“贼人竟好战如此者!”那固安的兵马刚吃了败仗,就立刻督兵反杀来,实在叫人吃惊。纷纷谓耶律大石道:“如今局势明朗,固安贼军必能猜到我军之意图。若是被他们冲来,那就是腹背夹击,我军不战自乱!只得先回兵北撤,然后见机行事。”于是耶律大石着楚明玉和天山勇领着骑兵去接应耶律洞荣,着耶律松山领兵向北撤退,自己和耶律铁哥再率亲兵翻身杀回。呆滞后方追兵!

只那洞仙文荣最是苦逼,被孙立团团围困,左突右冲而不能出。麾下军卒四面受敌,又是寡不敌众,初时还凭借一股气力抵抗,战了长久,就阵列早乱,旌旗零落,落得全军覆没。洞仙文荣身受大小伤势七八处,亦死于阵上。

耶律大石与逃得性命的耶律洞仙见了后,二人是禁不住落泪。

此番耶律大石本欲夺回固安,好建下军功,却不想落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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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锁城法

涿州城下,夜色已深。

陆谦联手田虎,五万大军,在城外四面扎营,已经有段时日了。期间多次组织攻城,与辽军交战多次,却皆未能拿下此处。

只因为范阳城高池深,城内兵马不少,更有相当分量的契丹军。梁山军无有梁山砲襄助,想要强攻涿州,甚是困难。

要知道保州城外事宜,如今已经传遍了南京道,城内一样听到了消息。如此,那些辽军军兵就可谓是众志成城,抵抗意志好不坚强。

盖因为内里的数千契丹兵就是保塞城下的漏网之鱼,陆谦是没有对易州、舒城等地的辽军施展辣手,但要是打破了涿州,则内里的契丹兵将却恐难逃一死。何况涿州城内的汉兵也不知道前者,而只知道保州一事啊。只以为投降也是死,如此这般谁又会不拼死抵抗呢?那城内的云气简直要聚成一团火焰。

陆谦心里直犯嘀咕,厮杀多年来,他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又如此旺盛的军气。可心中却没想过去骂MMP!

但当日他下令屠戮保州一战战俘,眼下的局面就已经想到了。有着‘事实’做支撑的谣言会比事实恶劣上十倍,但他收获了河北的人心,赢得了契丹的恐惧。这一得一失,不外乎如此。

此刻此刻,梁山军营寨内,一片宁静。

将士们已经休息,只有执勤的士兵还在四周警戒着。

大帐中,陆谦端坐帐中,面前桌案之上,摆放着一些文书帐册。放下一本,拿起一本,似乎没个尽头,脸上带着浓浓倦色。

这些文书,正是从益都送过来的。早前他人在益都时候,小事内阁做主,大事由他决定。可现在陆谦人在北地了,宗泽却是大小事事无巨细,都汇总成册,差人送来军中。

那内中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内阁单单就能做主的,然更多的事儿就属于内阁分内,宗泽他们也确实做了批复,但依旧要送到陆谦这儿请示。

显然这是在避嫌!

可陆谦却又不可能视若不见,置之不理。帝王心性叫他必须去看,即使一目十行,那也是看。

对于站在权利金字塔顶端的帝王来说,权柄永远是最重要的。任凭你功劳再大,也抵不上他手中的权利大。必要时候,为了他的权威,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掉你。这就是帝王心性。所以,别去嗤笑他们的疑心。特别是开国帝王!

这些人永远不会有纯粹的信任。这是人之常情,又是非常可悲。

身为人臣,忠君爱国是你的本分,若是妄动贪念,就是你的过错。

再大的功劳,也不能抵消你对他的威胁。所以一旦你功高震主,也就是他要动你的时候了。

千万不要因为短时间的君臣相和,疏忽大意。不然就是君王呵呵了。历史上如刘备和诸葛亮,如刘裕和刘穆之,那总是极少的。

宗泽小心谨慎没有错,陆谦显然没有把‘小事’置之不理的气度。即便他‘生’有一双天眼。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已经站在陆齐朝堂文臣巅峰的宗泽,小心谨慎无疑是他最好最合适的处世方式。

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啊。陆谦现在就很疲惫。

除去内阁文卷,此外还有诸多的帐册,不仅有梁山军前线的粮草辎重,还有梁山军席卷河北两路,沿途收拢的钱粮、兵丁、大小官吏,以及各地方已统计出的田亩数量、人口数量,和各地收缴的私田、宅院、店铺等等。

这无数个数字叫人头蒙。更不要说还有履新的大小官吏,以及其身世履历。

齐鲁的钱粮犹如接上了一无底洞,大笔的钱粮正哗啦哗啦的流淌出去。只是万幸,这些数字还没有超出陆谦的预计。

宋江、孙立在涿州以东地区打的很不错,各县各寨均已经荡平。如果计划得当,最迟半个月,沧州的兵粮就能运抵前线来,涿州城下的这几万兵马,消耗粮食的速度绝对不慢。但依照现下的情况,梁山军固然无力维持长时间作战,可要逼迫契丹人低头,却已是足够了。

次日,晴空高照,天气大好。涿州守将耶律得重正睡得香甜,忽的听到外头叫喊声,张开眼睛就见到长子耶律宗云一脸的焦急。“父亲,快上城头看。”耶律得重心里一惊,赶紧问道:“可是贼军又来扣城?”当听到耶律宗云否定的回答后,这才稍稍放心。只是这事儿在耶律宗云的心中却比梁山军再次挥兵来打,更是紧要。

耶律得重起身穿上铠甲,直奔城头去。还在城下,便远远瞧见阿里奇、只儿拂郎、乌利可安、曲利出清等人倚城而眺,指指点点。这后几位都是辽国所谓的十一曜星将中人。

耶律得重心中嘀咕着,外头的汉人又弄出什么鬼把戏了?

耶律得重三步两作步奔上城头,城上等人听到动静,回头一见他来到,阿里奇先就大声说道:“王爷快看,祸事也。”

耶律得重的脚步顿时为之一停,心情猛地一坏!“什么祸事,涿州城又没告破?”

一路上耶律宗云已经为他说到了城外梁山军在作甚,可耶律得重却始终无法在脑子里拼凑出一具体的画面来。栅栏、鹿角、拒马、沟壕、胸墙,凑在一起是什么呢?

可待到他上到城头,朝外一望,那眨眼间就恍然大悟。

耶律得重的脸色当即就阴晴不定,也不知该喜该忧。

护城壕前约莫百十步的距离,大股汉兵正忙成一片。搬运着鹿角、拒马、栅栏等,依次排开,还有兵士执铁锨、铁镐在掘地挖土。那些都且不去提,只说那栅栏,一根根小腿粗细的原木被削去枝叶,下半段被削尖并于火上碳化,而后两长两短并埋于地。

就如是两道木墙,内中填塞泥土,其上再撘有木排战棚。高者可做为掩体,短者不仅可供士兵歇息,更有助于士兵依靠栅栏而防守拒敌。

再看那栅栏的前方还掘有壕沟,正用来填塞木排。其沟壕之中虽无积水,却埋有碗口粗的尖木桩、竹签等。保不准其外撒落的还有铁蒺藜。

而再往后看,更是了不得。密密麻麻的梁山军士兵正在夯土做墙,建起一座座有胸墙沟壕做防护的箭塔土堡来。这不仅是前方栅栏的掩护,更是栅栏被破开后,一处处独立支撑战场的火力点。

这是一很新鲜的办法。陆谦叫他锁城法!

历史上的金军,久攻太原不下,就是用的这法子困城,使得太原城内外不能相通,完全隔绝!如是,城内各类物资日渐短缺,最终弹尽粮绝,城破人亡。

而朱元璋灭张士诚时候,对于苏州城,也使用过此方法。由徐达、常遇春、华云龙、汤和、王弼、张温、康茂才、仇成、何文辉等分兵驻守各门、各方之外,城四周筑长围困之,架木塔(名曰敌楼)三层,监视城中动静,每层施弓弩火铳,又用襄阳炮日夜攻击。

眼下,陆谦用上了这手,因为城内辽军的抵抗意志太坚定了。就算他从后方运来梁山砲,轰塌了涿州城,要想杀光抵抗的辽兵也会损失不小。何况那更费时间!

城内诸多辽将虽然第一时间里好很懵懂,可很快就察觉出了问题来,甚至都猜测出了陆谦这般做的目的。很明显他是不打算跟涿州城消耗下去了。

梁山军这般围城之法一旦得手,就会大大减轻城外驻军,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要率军北上,直逼南京城!

所以,耶律得重一下,一干辽国军将都不知该喜该忧。因为梁山贼既然用上了这等法子,也就表示对方拿涿州没辙,既然攻不下来,那就只能围困。如此,涿州短期内是高枕无忧了。但梁山贼也能从容抽调兵力攻打南京了,这可就是不妙了。

这工事一旦完全成形,涿州短期内不必担忧失守了,可城内守军再想出去,就是困难了。这是一个兑子啊。

陆谦实力雄浑,他显然是不怕的。

“他娘的,大王快看,梁山贼兵分两路,一面警戎,一面土木作业。还抓不少本地百姓帮衬,我等就是想冲出去杀上一阵都不成!”阿里奇捶着城垛怒声道。

“梁山贼既有心困城,自会防着我军出城袭扰。”曲利出清眼睛中满是不安。梁山军若是只进逼到南京城下,倒也好说。怕就怕陆谦会分兵去打顺州、蓟州、景州等地,那样的话辽国就损失大了。作为兀颜光手下的大将之一,他是知道此刻的南京道是有多么空虚的。

往日里都驻有重兵的顺州、蓟州、景州等次,此刻空虚的就仿佛是旷野田园。

“陆谦这婢生的贼,他就是仗着兵力充足。这围城攻势一成,不就把我等都困在城中,不得脱身了么?”耶律宗云骂道。他虽然战场竟然不丰,但眼看城外梁山军的架势,还有甚想不明白的?这围城攻势一成,短期内就攻守易形,城内兵马要突围出去,不次于要打一场攻城战。

那些鹿角、拒马、栅栏工事等障碍,都于城头弓弩射程之外。无论步军马军,想突出去,都要打一场硬仗。且不说梁山军在城围之后聚集了多少重兵,只说这冲出去时的代价,那是谁也估算不出的啊。

诸将沿着城头一路巡过去,涿州范阳城四面前是梁山军忙碌的身影。这里虽是座州城,可终不能与中原大城相提并论。休说比之大名府、真定城了,就是与济州相比都有逊色。加之梁山军兵力众多,这般努力修筑来,恐怕要不用许久,就将全面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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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抛砖引玉

四月初,天日已热。而伴随着梁山军在涿州锁城高毕,契丹南京道的局势便就急转而下。

首先,腾出手来的梁山军以极快的速度扫荡了良乡、房山等县,这些地方都是空荡,教梁山军胜的容易。如是,大军士气更高。

其次,陆谦亲率步骑三万余人,直逼南京城下。

那南京城中也有辽军小两万人,却只敢看着陆谦在外头耀武扬威,手下兵将连连搦战,而不敢出城池一步。

天祚帝就觉的自己面皮正被陆谦大耳刮子的猛抽,都要抽肿了。他不相信‘兀颜光兵败被斥,贬官下狱,病逝牢中’的消息陆谦会没有听到。虽然兀颜光这位十一曜星将之首,死的着实快了些来,叫人一看就觉得其中有假。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却是无比明了!

现在天祚帝心中有种陆谦不依规矩出牌的愤怒。而南京城内一干辽国权贵,也是一样的愤怒。虽然契丹是没落了,可是被陆谦这么个贼头踩在头上耀武扬威,拉屎撒尿,教他们感觉到了耻辱。

尤其是保州屠戮的消息传来,契丹贵胄才不会为底下人解说期间的缘由,更不会说陆谦只是诛杀当日保州一战之辽军,那安肃与广信两地的驻守兵丁,投降者一律不杀的。只一味的宣讲陆谦要把契丹斩尽杀绝,如此激的城内小两万兵马是同仇敌忾,激昂亢奋,誓要与梁山军死战到底!

更名为耶律彦光的兀颜光劝道:“陛下息怒。陆贼这只是在南天门上搭戏台唱高调。你看他只在城下叫嚣,却从不发兵真的攻打城池,便可知其色厉内茬也。且他这般的叫嚣只能叫我城中的勇士纷纷激怒,人人愤慨。此时陛下愈是隐忍不出,军心就越是激荡,如那泛滥之洪水,越是堵塞,待其溃堤决坝之时就越发不可阻挡。今日我城内之军亦是如此也。陛下何忧之有?”

耶律彦光不愧是天祚帝的心腹,固然是因为他一身的好本领,也是因为他对天祚帝太熟悉了。“且据奴婢多日观察,陆谦贼子现今屡屡分兵抄掠东南。乃是为了财货钱粮。因我军只一意守城,叫其气焰越发嚣张,亦越是疏忽大意。那分兵出去的人马从最初的一两千人,已上扬至三五千人,想来日后其兵力只会更多。陛下可遣派精骑数千,趁其不备,攻而杀之。再放出谣言说已经责令边地大军返回勤王,援军不日即将抵到。那陆谦也知晓紧靠手中的兵力破不得南京,一旦受挫,定生去意。届时……”耶律彦光没有把话说完,天祚帝却是脑子再笨,也听得出那两字后的意思。届时靠的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了。

而这般且不提最后的结果,只要能胜过陆谦一阵,压一压贼军的气焰,就能让天祚帝三伏天气里如喝了冰水一样爽快!

“好,此计大妙!”心情振奋下,他抬头去看耶律余睹,后者抱拳躬身,耶律彦光这番筹划确实不俗,他也无法可说。“臣唯恐中了陆贼的诱敌之计。”

耶律彦光闻言大笑,“我军所处皆乃骑兵也,熟知地理,打不过还走不得么?”耶律余睹无言以对。

看到依为肱骨的两员重将英雄所见略同,天祚帝就更是高兴了。

而此时的陆谦军中,一支三五千人规模的梁山军正牵着马儿载着粮,高高兴兴的回营了。这正是陆谦派出去的那支外出抄掠的队伍。

但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将,刘唐、李应二将却面色有些郁郁不乐。

二人回到营中,先到大帐里向陆谦交令。陆谦听了他们今日抄掠牛马三百多头,粮食二百车,羊五百余只,很是感慨,这数量对应出动的梁山军兵力,可是太少了些了。但还是笑道:“来人,把那所获之羊尽数杀了,再拣二十头肥牛,犒劳全军。”对于劫掠所得,他是毫不吝惜的。边叫那刘唐、李应二将入座来。

赤发鬼为人直快,并不入座,站在帐下当即就说道:“大王,赎俺直言,这南京城的四周百姓多已知晓我军在抄掠牲畜粮米,无论贫富,纷纷逃散去。兼之那有钱有势之人,多已经逃入城中,或是已经逃避北上。大军再抢掠下来,真就只能在平民百姓手中索粮了。”

这几日,梁山军的目的是南京城外的权贵庄园,大小牧场,以及富裕的两族地主豪富。并没有径直对平民百姓下手。可这财富是有限的,不是今天收割了明日就能再长出来。时到今日,虽然才短短几日,那些汉族、契丹的地主权贵们就都听到了消息,没有事前逃入城中的人纷纷弃家而逃。这要接着再下手,可就要把目标对准平民百姓了。

赤发鬼当然不会把这里的百姓与中原汉土的百姓等同看待,但看着城外那些穿着汉服,说着汉话的人,也确实难以下手。

要知道,梁山军一直来自诩是正义之师,是除暴安良之军,现在要忽的抢起平民百姓,即使这些平民百姓是‘外国人’,那也感觉着违和。更不用说这些‘平民百姓’还都是汉人。

陆谦自然听出了刘唐话中之意,笑声道:“南京城周遭平民百姓手里的粮食早就被契丹权贵给征用殆尽,现下你就是把百姓手中的粮食全都抢到手,对我大军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莫非来日就不做这勾当了?”刘唐欢喜了。

陆谦嘴边的笑意更是明显了。但并不答话,而是扭头示意许贯忠来回答。

“刘将军钓过鱼么?”

赤发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事儿跟他钓没钓过鱼有何干系?“军师此话何解?”

许贯忠手中只差少了一柄鹅毛扇了,“钓鱼不下诱饵,鱼儿怎么会吃钩呢?”

“刘将军、李将军,大王派二位去抄掠牲畜钱粮,那就是在下诱饵。”

刘唐、李应对视了一眼,四目中尽是精光,“大王是要引诱城内的辽军出城?”这般一来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可就是重量级的了。

“南京城防务坚固,城内人心一统,而我军又兵力有限,短期内实难克下。但是场面上胜过契丹一头,逼着天祚帝低头,那也能叫我中原扬眉吐气一遭。此乃抛砖引玉也。”陆谦说道,这般一来足以叫他收揽河北军民之心。

毕竟有我大怂在这儿做对比。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了老赵家做对比,陆谦显得不要太威风了。

而谁家的子民不希望抬起头来做人呢?扬威域外,也是外王而内圣的方式之一。

这些日子里,宣政司已经大举进入河北。规范整治起州城府城的瓦市声乐,尤其是说书之人。那欺负孤儿寡母的赵大和烛影斧声上位的赵二,成为了赵宋皇室的主角。但就整个市场而言,赵家兄弟依旧只是配角。那主角是汉唐雄风,是卫青霍去病,是李靖李绩薛仁贵,是汉武帝跟唐太宗。对应着赵二的北伐,对应着宋真宗的窝囊,从娱乐上渲染雄武。

虽然短期看还无效果,但这宣传就胜在日久天长。

当然,陆谦的‘丰功伟绩’必也是不可少的。有了大怂朝做对比,又有了莫勇口口声声所说的奉命行事,陆谦收拢河北民心不知道快了多久。

这期间的事儿很难分辨的真切,一些事都是谁掌控的话柄权大,谁说了算。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那真想更难去寻找。

就比如莫勇,就比如张邦昌,就比如所谓的辽宋同盟。老百姓如何知道真假,还不是虽说的嗓门大,谁就是说了算?

宣政司现下有陆齐政权为他们背书,手握市井瓦舍的生杀大权,谁敢不从?叫那瓦市茶馆中设立报博士,每日讲读政令政策和新闻报,那看谁敢不听?

而所谓的士林,陆谦早就发现,天下太平时候的‘士林’才是他记忆中的士林。当天下板荡,民生凋零的时候,士林算个屁!

有了这些做底蕴,陆谦只需在南京城外‘大胜’过契丹军一把,那就足可以趾高气昂的从辽地班师南返。天祚帝究竟低不低头,都已经是次要的了。毕竟‘元凶’兀颜光已经死了么。

“辽军若是要出兵,只能是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城,对我外出军士,以狠狠一击。”许贯忠打开了一幅地图,却是以南京城为中心的半个南京道地图。

“我军要胜过辽骑,不管其他,第一就要能支撑到我军援军抵到。”如果外出的军兵先就在援军抵到前,就已被辽军的骑兵打垮,陆谦就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二位将军担负重任,万不可懈怠也。”

许贯忠摊开的地图上已经划了不少叉号,刘唐、李应两个很是清楚,那些地方都是他们这些日子里抄索过的地方,多集中在南京城的东侧与南侧,也即是距离梁山军大营最近的所在。

现在还剩下西侧和北侧,而南京城的西侧多山丘山峦,显然不如其他三面富裕,如此这北侧就成为了必就之地。而恰恰又是这儿,距离梁山军的大营最是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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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鱼饵,诱饵和钓鱼人

一切都如计划中一样,梁山军也好,辽军也好,就仿佛木头人一样按着当日的计划进行。如是当那一日来到的时候,两边都无一丝的意外和忐忑。

辽军是群情激愤,战意如火;梁山军是毫无俱意,闻战而喜。

他们大张旗鼓的杀入辽境,看似战果不小,实则主力部队有力而无处使。那涿州还好,至少厮杀过几次,而这南京城下的呢?辽军是一心守城,任凭他们在外头叫骂,也无心出战。这般来叫他们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两边都有意厮杀。在城北十多里外相遇时候,谁也没觉得大事不好,两军谁也没惊慌失措。

腾起烟尘遮蔽了天上的太阳,数千骑纵马驰骋,潮水一般的骑兵大军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狂卷而来。

根本不用斥候禀报了,正方向那漫天的烟尘,已经让梁山军上下有了察觉。

“传令下去,就地御敌,准备接战!”李应高叫着。

急促的铜哨声音疾快的响起,先前还如一道长龙样儿的梁山军,迅速主动断成三节,而后士兵以各自的营旗为准点,三面营旗,千多兵甲步卒迅速聚集成三座营伍一级的步军方阵。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因为他们即将在平坦无垠的阔野上,与极速而来的大股骑兵群相撞。即便梁山军上下欢喜于战争,也没人敢疏忽大意。那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万幸,他们在新兵营与平日力的演练中,常会练习这种平原之上受到骑兵突袭后的紧急应对,和被骑兵群冲散后的小群体就近结合。

李应一边安抚着躁动的战马,一边睁大了眼睛,面容上全是惊喜。辽军骑兵来的很快,比他预计的还提前了两日。但如此也好,省得他再去做那抢掠的勾当。

他可不会逃,脑子里更没有半点惧怕!即使他手下只有三个营的步甲!

高声喝令手下兵丁以营伍为单位,迅速布置成防御阵列。一辆辆车架也被他利用了来,就是那拉车的马匹和劫掠来的牛马,也被一波骑兵紧紧地禁锢在三座步阵的侧后,以作他用。

同时李应放出信号,通知不远处的刘唐,叫他也做好准备。

这外出劫掠的人马,到此刻数量已经接近八千步骑,领兵的军将也从刘李二人,变成了以秦明为主,刘唐、李应为辅,此外还有姚政。只是现下时候,姚政带领两营骑兵还在‘四散抄掠’中。秦明也引兵在“外”!

八千步骑看似兵力众多,但自己‘四分五裂’,那就显得不堪一击了。

那契丹骑军的领兵之人正是耶律余睹,五千契丹骑军,可以说是南京城内仅有的一支成建制的骑军了。虽内里多是新军,但此时此刻的耶律余睹,信心绝对十足。

没道理五千铁骑赢不得八千“四分五裂”的梁山军步骑的。耶律余睹不想诋毁后者的战斗力,但敌我优势却是毋庸置疑的。

李应的将旗就立在三块步兵阵列的最前处。作为梁山泊时代的老人,李应投靠陆谦的时间并不算短,武艺也是高强,但人就是没能混出头来。

这高显的位置总是少的,以五军都督府为例,拢共也才十五个席位。李应落得在中军都督府治下做个参将,比秦明、花荣都要靠后,这可怪不得别人。

看人呼延灼,那积极性多高,这番战罢显然能更上一层楼。据说已经被内定位河北行省的讨贼大使了,而只要他能顺顺利利的荡平河北残兵贼寇,从讨贼大使转为守备军兵马总管,显然也是水到渠成。李应他却也始终跟算盘珠子一样,要用力去拨打才回动,那能混的出名堂来才怪。

此番陆谦也是有意抬举他。熊山君韩伯龙都已在战场上力战负伤,同为参将的李应或许那一仗中也很出力,但毫发无伤的他显然没韩伯龙更加‘耀眼’。

而刘唐则是‘沉寂’的太久了。也被陆谦拿出来刷刷功劳。

这次诱饵虽然做的有一定风险,但只要不疏忽大意,在陆谦看来,功劳是稳的一逼。

此刻,前方出现一条黑线,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滚滚传来,大地都在颤抖。辽军来了,那各个将领的战旗渐渐清晰。

李应军则已组成一品字型阵列,狭路相逢勇者胜,李应的将旗稳稳的立在最前,用行动激励着全军上下的士气。

战阵厮杀,想要崭露头角来,必须要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要狠。

李应现今的动力比之早前要强烈得多,这不仅是因为梁山军实力愈发强盛,席卷之势叫人生出无限期盼,更因为陆谦给出的功爵着实叫人神往。

对比赵大赵二给赵宋开国功臣们的奖赏,这种实名爵位更叫人神往也。

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不是?这可是世袭罔替!只要不自己作死,这就是与陆家天下休戚与共,与国同休。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马蹄声震天动地,密密麻麻的骑兵队列像一股浩荡的黑潮,铺满了梁山军将士的视野。

恍惚中,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音符——嗒嗒的马蹄声。

此时,梁山军阵前,已经排好了前列盾墙。长枪长矛林立,从盾牌的上方、侧方空隙里探出,刺猬一般。一个个身披重甲,体格高大的军士,死死地倚住盾牌,斜斜地握紧长枪。他们这才知道明明是外出抢掠,为何却叫他们个个披挂重甲。

三个营的步甲啊,一千五百人,内里多的是聪明人,到了此刻如何不知道自己就是诱饵。但他们并无惧敌怯战的意思。

他们是中军都督府置下的正军,是山东最为骁勇善战的军伍,很多人都经历了当初与西军之战的考验,除去那亲卫军,他们敢说自己是世上最好的步兵。

现在面对着契丹军,这不是必败的厮杀,而是彰显他们勇武和强大的战场!

钱粮丰厚,无后顾之忧;作训严谨,训练长而有素;更斗志昂扬,士气饱满。如此的梁山军放在历史上也不失为一支劲旅。

更不要说今日他们面对的是契丹人,是有宋以来就力压中原绝霸北地的契丹人,也是保州一战已经被他们戳破了老虎皮的落魄户。

很多梁山军士兵都知道一个道理,此时的契丹已非彼日的契丹。他们是江河日下的夕阳,而自己是如旭日东升的朝阳。是以,保州一战联军以多欺少,得胜乃顺理成章也。

陆谦叫人这般宣传是为了打消士兵的心理压力,同时也是在抑制军队中滋生的骄傲。得到的反应就是许多军士的不忿不服,以为就是面对全盛时候的契丹精兵,他们一样能战而胜之。

是以,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契丹骑兵,李应部虽兵力稀少,却斗志昂扬。

毕竟这是一个圈套么。自己既然为诱饵,那钓鱼的人重是在后头的。

契丹人却一样是斗志昂扬,战意十足,他们不会去想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中原军队可恨,他们只知道自己要击溃面前的敌人,夺取最终的胜利。

李应立于将旗之下,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群。

半响放下来千里镜,人松了一口气。他没见到契丹的具甲重骑,这对于梁山军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或许,当年的铁林军后裔早已经在契丹军中消失,也或许他们就丢在了护步达冈。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一大好消息。

对面的敌人,没有任何的减速,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图。契丹人的马蹄声变得越加急促。

他们加速了,没有任何的缓冲,在确切的见到梁山军的第一时间,他们便放松了马缰,双腿用力夹着马腹,在最短的时间里,便让战马狂奔了起来。

很显然,这接下来的就是一波狂暴的冲击。辽军骑兵不会像往日步骑厮杀一样,慢悠悠的消耗梁山军的体力和精力,如是猫戏老鼠,又如跗骨之蛆,一点点耗去步军的斗志和精气神,而后一举出动,迅猛一击,打破步军的战阵,再于乱军之中从容收割步军的性命。

现下他们没有那般多的时间,他们有的就是倾力一击。以多打少,以最快的速度,一口口吃掉分散中的梁山军。

这是蓄谋已久的攻击,不会有任何的场面话,也不会给敌人任何的喘息机会,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这支总数不小的梁山军彻底抹去。

狂奔的战马,让大地都晃动了起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更似在一下一下击打着人的心脏,叫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是无法想象骑兵大军冲锋起来,是一怎样叫人落魄丧胆的气势的。

他们就像决堤的洪水,奔流向前。浩浩荡荡,无可阻止!

“放——”

梁山军中首先响起了机簧勾动后的弦震声音,这是神臂弓。

一支支平直射出去的弩矢,轻易的识破了辽军的防御,让战场上留下了第一波鲜血。

“张弓——”神臂弓的威力不俗,可射速是它致命的缺陷,故而强弓就是它做好的搭档。先是轻箭,因为它们射的远。

而骑兵却还要继续忍耐,因为辽军的骑弓显然不如梁山军的步弓张力更大,射程更远。

直到彼此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百十步内,战场上最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弓弦嗡鸣声响成一片,黑压压的箭矢从两阵列中升上天空,从天空中交错而过,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声,和少许的碰撞声,落入两军阵中。

辽军射出的箭雨仿佛是一片乌云,相比来梁山军的反击就显得逊色了,它们无论射速还是密度都远不能跟对手比较。

一时间,无数人惨叫着倒在地上,骑兵惨叫,战马哀鸣。或是骑手自己坠落马背,或是受伤的战马发狂中将背上的骑士甩出去,亦或者是连人带马都攒到地上,一切的后果都是瞬间被踩的血肉模糊。

鲜血在这一刻大量的流淌。直到战事结束,就未曾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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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矛与盾【求订阅】

两轮箭雨过后,前排的契丹骑兵娴熟的挂好弓箭,摘下了事环上挂着的兵器。那或是狼牙棒,或是铁骨朵,要么就直接是一根粗铁棒。前列的契丹骑兵都一水儿的重兵器。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对付的汉军有着牢固的防御,他们有重盾长牌,他们人人身披重甲,甚至在阵线的最外侧还有一圈装载了满满粮食的马车。想要一击破阵,只能用重武器!

同时,梁山军前列的刀牌手们也在准备接战。

他们紧咬嘴唇,扎稳脚步,长牌斜顶在肩膀上,身子微侧。只等着撞击的到来!但他们并没有接近马车列阵,而似乎只把它们做一障碍。

天空中飞舞的箭矢依旧在继续,像笼罩天恐的阴云,又像是嗡嗡的蜂群,始终漂浮在人头顶,也始终在不断的造成伤亡。

一支在骑兵群的冲击下还立得住根脚的步甲兵,像梁山军这样的劲旅,给骑兵造成的伤亡是极其可怕的。不提碰撞时引速度带来的伤害,只说先前的弓弩,就足以叫小股的骑兵群喝一壶!

但今日形势反转了。人少的是步兵,人多的是骑兵。

前列的骑兵,在箭雨弩矢中已经变得稀疏起来,等来到马车线前的时候,他们还要承受一轮短斧投枪之类的投掷型武器的杀伤。

最前列三二百个骑兵,能顶着箭雨冲到马车之前的,只有十之三四。但这点伤亡对比整个骑兵群来只能说是毛毛雨。而这层简易的障碍防御线也明显不可能阻挡得住汹涌而来的契丹铁骑。

但契丹骑兵早前所要承受的伤害却就是骑兵冲锋所必须经历的,这就是列阵以待的步军阵列给骑兵群的杀伤。如果让梁山军准备充分,教同样数量的步军固守一处,想要冲动这样的军阵,同样数量的骑兵根本做不到。

但骑兵的优势就是速度,他们不会冲击准备充分的步军阵列,同时也不会给步兵慢腾腾列阵的充裕时间。就比如说现在!

既要拉走牲畜,又要把马车排在阵列前,还要士兵集结,这时间太不充裕了。所以,梁山军的阵列似乎是脱节的,前列盾墙枪林,后方是重步兵猥集。同时阵列前方和左右的马车也太单薄了。

然野战之中,骑兵打的不就是一个时间差么?

就像现在。仓促迎战的梁山军,初看占了很大的便宜,但他们的箭雨并不能阻止策马疾驰的骑兵冲击。一个个契丹骑兵飞马奔来,他们用兵刃刺破战马的后臀,自己再如灵猿一样从疯狂的战马马背上滑落下来,被随后的一个个同伴伸手拉拽起来。而后,一匹匹战马就在疯狂当中狠狠的撞击在马车上,就像狂暴的惊涛骇浪拍打着薄弱的堤岸一样。一点点的摧毁着整个堤坝!梁山军的箭弩可遏制不住他们冲锋的势头。

但是火焰可以!

当大股的契丹骑兵冲过马车线,撞上稍后一段距离的盾墙枪林的时刻,一支支火箭忽的从天而落,将一列列被撞开的马车,将一袋袋被撞得飞起来的麻袋,彻底得引燃。这些放有硫磺硝石等引火物,或是浸透着油脂的所在,瞬间被引燃。熊熊大火瞬间在两军之间升腾!

而战场之上,一声轰然的巨响径直盖过马蹄声。

这是骑兵群与步兵战列的大碰撞,血花四溅,惨叫声不绝,彼此数不清的生命,都消失在了在这次的碰撞当中。

无数条身影飞了起来,落在军阵当中,这里头有蹿飞的契丹骑兵,也有被撞飞梁山将士。他们都在碰撞发生的那一刹那,按照物质宇宙万古不变的物理规则,受到了各自的惩罚。

人的力气是挡不住疾驰的战马的,而马匹的血肉之躯面对一杆杆长枪的时候也只有马毁人亡。

鲜血就像是天上的雨水,肆意的抛洒出来。

惨叫和骨折的声音,连绵不断。

只是一个照面!

一个个的骑兵被大枪长矛穿透,挑下马背;一匹匹的战马也被大枪长矛刺倒地上,速度和伤害从来都是相对的。哪怕是汽车撞到人,也会有痕迹留在铁壳上。现在辽军的一匹匹战马撞击的就是一堵‘墙’。

物理惯性之下,大枪长矛纷纷折断的同时,一匹匹战马也厉声哀鸣中走完了自己的‘马生’。与它们,与它们背上的骑兵,一同死去的还有盾墙后的梁山军刀牌手,甚至是身披重甲紧握大枪长矛的步卒。高速的战马即使被一杆杆大枪长矛扎成了蜂窝,那力量也是相对的,当它们死去的尸体以极高的速度冲入步兵阵列中时候,他们对面的梁山军甲兵也必然会被撞的骨裂筋断,惨不忍睹。

残酷而又血腥的一幕,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前列整齐的盾墙,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便被撞的四分五裂,出现了无数缺口。在后续的契丹骑兵把自己命都豁出去的时刻,营伍一级的步兵阵列的前沿盾墙枪林就显然太过于脆弱了。

如果没有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后续的契丹骑兵,绝不会浪费前军同袍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才换来的战果。

他们会毫无间隔,踏着两军士卒和马匹的尸体,从缺口处蜂拥而入,入一柄锐利的铁凿,一刻不停的向着步阵的内里凿去。直到把梁山军的阵列穿透、粉碎、消灭。

这时候,这一战已经变成一支尖利的长矛与盾牌的比拼。矛与盾,这个比喻放在契丹骑军和梁山军身上十分合适。

而结果也会被既定,长矛一定获胜。因为梁山军的数量着实太少。

只看前沿的盾墙枪林在契丹骑军疯狂的冲击下,没能坚持上哪怕一刻钟,就被骑兵淹没,就足以证实。

汹涌澎湃的契丹骑兵在大火前停下了脚步。动物恐惧火焰,这是天性,谁也不能改变。

耶律余睹直想要发狂,这不是他所想象的。他所想象的场面是——铁蹄过后,战场上如血肉屠场一般,所有的梁山军尽数倒地,所有的人马尸体都被踩的稀烂,不成人形。甚至一些就已经真的变成了肉泥。

鲜血染红整个大地!

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在大火前避开,梁山军的这一招打了他们一措手不及。如此,大股的契丹骑兵只能从品字形阵列的空间中穿过。

箭如雨下,三个分开的营伍一级小阵中,所有的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拉弓射箭。

李应狠狠地呸了一口。他的将旗适才已经消失了,但他没有死。高强的武艺叫他在契丹骑兵的冲锋中活了下来。历经了契丹骑兵的洗礼,其他两个营伍一级战阵如何了且不提,只看扑天雕所在的这个品字形当前阵列,前列的盾牌枪林已经倒下了一半。

短短的碰撞,他这儿至少有百十人战殁。

布置在李应当前的刀盾手与重甲枪兵几乎全军覆没,如此他才受到了契丹骑兵的猛烈攻击。

李应的亲卫也死伤大半,仅剩的几个人如同血人一样持着刀兵盾牌簇拥在他周遭。

扑天雕此刻双脚没有踩在马镫上,而是脚踏实地。无奈何,面对着契丹骑兵拼死一般的疯狂攻势,他能顾得下自己就是万幸,胯下战马在没察觉时候被一斧头劈在了脑门上,整个头颅几乎分成了两半。也是他见机得快,径直向后滑下马背,这才没有被马尸压住。其后又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站稳了根脚!

而当他唰唰三口飞刀,要掉最后三个契丹兵的性命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将旗已经被某一契丹骑兵给斩落了。

将旗被斩,不管是不是夺旗,这都是很打击士气的。但梁山军的士气却没什么变化,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全力的对外输出伤害。

前沿的盾墙枪林被撞得残破,其后猥集成一团的重甲步兵,他们可没有历经契丹骑兵流的强力冲刷,此刻阵列严整,一个个重甲步兵,刀枪斧钺被放在地上,正全力以赴的弯弓射箭,谁还有心去看将旗?

这是五百人的小阵,不是五千人、五万人的大阵!

李应死是没有,叫喊一声都能知晓。何况军中又不是只一个李应,还有营正、营副等。

三百重甲步兵密集的聚集起来,这是对付骑兵冲击的最好法子,如果前列的火焰并不能阻挡契丹骑兵的情形下。这是在未雨绸缪。

也是北宋以来,赵宋步甲面对辽军和西夏军时都会做出的选择。当他们体力充沛时候,当他们精力充沛时候,当他们的数量多到一定数量时候,就是前列没有盾墙枪林,骑兵见了他们也只会裂着走。而绝不会是刚才那种大无畏的猛击硬碰!

潮水般的骑兵纵横而过,淹没了三个营伍级的小型军阵,尘土飞扬,遮蔽视线,看似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可是当烟尘散去,就像海潮漫过岸边的礁石,极快的马儿越过,成排的梁山军步甲又显露了出来。

海潮能淹没礁石,可它们终有退去的时刻,如是,坚固的礁石就再度显露了出来。

这是步军与骑兵碰撞时候常有的一幕,历经潮水的冲刷,步军或许会损失不小,但被潮水一冲就彻底摧垮的只会是沙堡,而不是坚硬的礁石。

三个营头都损失不大,不仅仅是当前的那一块。三个营合在一起,具体的损失也就三二百人。

耶律余睹头也不回的就引着契丹骑兵向着北方奔去,没有绕过一个大圈调转方向,没有向着来路飞快奔驰。甚至连品字形阵列侧后的牛马牲畜群都顾不得扫荡。

现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梁山军能处置如此,显然就是在诱敌,是在引诱他们出击啊。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中计!

但此时此刻原路返回绝对是最笨最蠢的选择,疾快的向北,撕破这个圈套,这才是明智的决策。

耶律余睹只在心中庆幸,自己出击的够早,而不是等到梁山军在西侧的时候再出动。那样的后果更糟糕,因为南京城西侧有着太多的山地丘陵地势。可供步兵阻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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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死亡之路

南京城北面辽阔的大地上,此刻从空中鸟瞰,就可发现,一处火光熊熊之地的后侧,两部步兵阵列已经严阵以待——刘唐、秦明。

而在三处步兵阵列之间的就是耶律余睹带领的契丹骑兵了。

后者正在全速疾驰,方向很明确,就是西北。

那里有座城池叫昌平,而距离昌平不远就是居庸关。过了居庸关再向北,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塞外了。

耶律余睹不想死,也不想把手中的几千骑兵全都葬送。现下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向昌平。因为东北的顺州,现在一点都不安全。

刘唐、秦明的步阵半点作用都没有,堤坝只在洪流经过的时刻才有作用,如何洪水泛滥四溢,堤坝也只是一堵大墙而已。

他们并不会移动不是?

当然,步阵也不是半点移动速度都没有的,可是他们的速度比之骑兵来,那就是蜗牛和兔子。索性刘唐秦明二人的任务也不是阻挡契丹骑兵,而只是把契丹骑兵逼入某预定轨道。而后姚政带领的一千梁山铁骑就会如一辆火车样儿,轰隆隆的怼过来,给契丹人一惨痛教训。

耶律余睹若是忍不住要报复,那么,他们热烈欢迎。刘唐、秦明的任务就是接应姚政,甚至还有李应。而只要时间一耽搁,花荣就可以带领梁山军的主力骑兵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而耶律余睹若是继续忍了,姚政部就会在接下的时间里,如跗骨之蛆一样吊着他们不放。从北京城到昌平,足足有七十余里,到居庸关则有百十里。这个时间足够花荣追击的。

虽然居庸关是南京城的屏障之一,但这却并不意味着这里有多少兵马在守卫。花荣带领骑兵主力只要能在关内追上耶律余睹,那就可以来一场红果果的骑兵大对决。

南京城的东北部,六千骑兵在狂飙突进中,人配双马,一面面绯红的战旗迎风飘扬。这是梁山军的骑兵,都不用再去观看,就能分别得出彼此的身份。

远方的天空上冒起了大片的黑烟,这是李应在发出信号。花荣眼睛里满满的精光,不想在保州城下大破辽军之后,他竟然还能有眼下的良机再破契丹铁骑,这真是叫人妒忌啊。

别的不说,老将呼延灼的眼睛里,火辣到极致的目光就足以说明一切。

万马奔腾,声震云霄。马蹄飞溅中升腾的尘烟,遮天撩日。

黑压压的骑兵群一路疾奔,就直冲着烟柱升腾处冲去。时间一点点过去,火辣的太阳晒得绿叶儿低头。

隐藏在一片村落背后的姚政受到了探马急报。

“报――”一骑飞马疾速来到姚政跟前,“禀将军,正南方位发现辽军骑兵,间距十五里。”

也就是说,他们所要等候的目标来到了。

“告诉全军,整兵备战——”

姚政眼睛里也闪着精光,可这不是为别的,只为许贯忠的能耐。对这辽国的地理也知之甚详,更料准了契丹人知晓不妙后,不会掉头奔回南京城,而是会一路向西北奔去。叫刘唐秦明布置在彼处,叫自己引兵停留在此处,那辽军就果然被逼的自己送死来了。

望着手下一带马头飞驰而去的身影,姚政心中对许贯忠好不敬佩。

十五里的道路,对于打马飞奔的契丹骑兵并不遥远,他们可也是人配双马。两刻钟都还不到,奔雷一样的马蹄声就传进了姚政的耳中。

耶律余睹一头扎进了沟里头,可他此刻还没意识到不对。从南京城北去昌平就只那一条大路,而田野之地早有播种,时至四月,那儿可不是良途。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其他道路可供大队的旗骑兵通到昌平。扣除那些并不适合大批的马军行进的小道,如此道路也有不少。梁山军教其直奔大道上来,如此就叫刘唐、秦明二军切断了其一、其二,又隔绝了四五六,他自然就选择其三。

如此,耶律余睹想不到自己会被伏击,他也看不到左前方不到一里开外的村庄后头,会有一千排列整齐的梁山铁骑。

一千骑兵分成了十队,不留半点后手,全军出击!

“杀啊!”

“杀啊!”

呼杀声瞬间响彻四野。

“怎么回事?”一心逃命的耶律余睹大惊,他这一路向西北逃窜都成为执念了。结果,自己在毫无征兆时候猛听到汉人的喊杀声,还有奔雷一样的马蹄声,如何不叫耶律余睹大惊失色?

但是,时间已不允许他好好思量研究一番了。阳光下,奔雷一样疾驰的敌人正在冲来,他们的位置十分有利,如同一支支利刃,插向契丹骑兵毫无防备的侧翼。

如此短的距离,契丹骑兵不可能大部队转向,也不能分流出多少骑兵去抵挡,他们注定要受到一记重拳。这就是骑兵,当侧翼暴漏的时候,他们比步兵更是脆弱。

“敌袭!”

“敌袭――”

“快,快掉头迎敌――”

四千多契丹骑兵在长途奔驰中已经拉成了一条长蛇。如何能瞬间便向?他们顶多化成一支支分散的小股马队,这般才好调转头来。就像传说中的千脚蛇一样。

然而千脚虫分而为虫,合则为蛇。这小股的马军又如何敌得过梁山军?

骑兵的战斗力是与他们的速度休戚相关的。没有足够的加速空间,骑兵就是演练场上的木偶草靶,不堪一击。

而一里且不到的距离,对于马儿需要多久时间?

后世的英国纯血马是赛马场上的佼佼者,虽然它们十分的难伺候,又耐久垃圾,但他们短途冲刺的速度是最快的。一千米只需五十三秒多,一千六百米也不到九十四秒。

眼下的梁山军战马当然比不得纯血马那种耗时几百年时间培养出的‘战场废物’,但它们即使比纯血马满上一倍,如此短的距离也只需要一分钟。

而一分钟对于高速奔跑中的骑兵群又能做什么?

够他们把马速降下来,而后调转方向,那还能加速冲刺吗?

一道道白影疾速冲过,然后整个契丹大军就仿佛被腰斩了十段一样,瞬间就整个大乱。

两军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契丹军临时掉头拦截来的骑兵线便被撞的四分五裂,如是玻璃被铁锤敲击打破了一样。

潮水般涌出的梁山骑兵纵横而过,拦腰对契丹骑兵狠狠一击,钢刀挥舞而下,大批的契丹骑兵倒在了地上。

而骑兵冲锋过后,那如是血肉屠场般的地方,所有的人马尸体,都被踩的稀烂,不成人形。

骁勇的契丹骑兵此刻就如无助的羔羊,任人宰割。一种杀戮的快感涌上姚政的心头!

梁山骑兵就像是一击之后就远遁千里的刺客,对契丹骑兵拦腰砍出一刀后,打马就向着远处飙去。他们并没利用契丹军此刻的混乱,再来继续杀伤。而是在耶律余睹的肉眼视线内,从侧面绕过一个大弧,向着前方飙去了。

耶律余睹很想骂娘。梁山军的这般举动虽然看似放了契丹军一马,实则却叫他们所有人都背上了沉重的心灵负担。这支该死的梁山骑军已经向着前路奔驰去了,而他们却需要时间来重新整顿,以及收拢局面。那么自然就落在了这支骑军的后头。如此谁又能猜到,他们在向前的路上何时会二度受到伏击呢?这种心理会大大延缓他们的速度的。

不说别个,就耶律余睹本身,再在前路看到村落时候,自己何尝不会心有余悸?再则,南京城与昌平之间还有一条温渝河。此水发源于昌平的军都山麓,倒不见宽大。甚至一些河段都是匹马可过,但若被梁山贼抢在前头,则又是一难。

如是耶律余睹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快走!”如是困兽一样低吼着,耶律余睹把马鞭一抽,再度向着昌平奔去。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冲下去了!

如此奔波,姚政带着骑兵就如跗骨之蛆样,搅的契丹军队行进速度大减。或是伏击,或是在路上挖掘陷马坑,洒落铁蒺藜,那是叫契丹军恶心的要死。而也是这种状态下,他们的士气是不断的下降。

当耶律余睹终于看到温渝河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一道残阳铺照水中,把河水映衬的如是鲜血一般。

契丹军上下都一片木然,他们知道,那如血般的河水,不久后恐就真的会是如血一样鲜红了。

花荣带着六千梁山铁骑已经追到了身后。梁山军招降的声音已经响亮在所有人耳边:“降者不杀,降者不杀!”而耶律余睹都已经无心去应付了。

两军都是一路奔波,人马俱疲。可是两支骑军的士气却大不一样。一支木然无神,一支士气如虹。

“杀啊——”小李广并没叫人继续去招降,而是一声喊杀,霎时间梁山骑军阵上就一阵高吼:“万胜!”六千匹战马同时撒开马蹄,大地在这一刻都为之震动。

耶律余睹自然只能奋起余勇来背水一战。

但这一战他自己都信心不足。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向西北逃去,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南京城下拼死一战呢。

不过耶律余睹终究是逃脱了一截,带着千多残骑向着东北逃了去。花荣也没去追赶,因为天色已经暗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停电了

南京城下的三万多陆田联军,此刻营寨中只剩下一万五千余。内中大半是田虎军,梁山军确切的说只剩下了五千许亲军。

他们的数字远远少于田虎军,但是对梁山军知之甚详的田虎心里,却半丝儿不美妙的念头都不敢生出。大名鼎鼎的亲军左右营,当年硬顶数万西军死战不退的主儿,天下拔尖的强兵。别看只有个五千人,留下来一半看家,另一半也能轻松松平推了他们。

梁山第一强军岂是有假?

而城内的辽军却是不知道城外只有田虎军在虚张声势,且就算是知道了,天祚帝也不会真叫内里的辽军出击的。只就在南门虚张声势了一番,吸引了城外敌军的注意,而后就退下来静等着耶律余睹的好消息了。

陆谦自始至终都在营中处理公务,河北之地太乱了,地方上盗匪多如牛毛,地方武装杂乱无章,各地长官弃官潜逃者亦多。宗泽上书,请旨赦免河北叛乱为盗者,并免除赋税徭役一年。

后者倒是正常,陆谦早就有吩咐,现下不过是走一遍程序。梁山军如今已经彻底占据了河北两路之地,这减免赋税徭役的旨意,可以颁下了。

但前者呢?陆谦就要嘀咕了。

要说,河北之地的盗匪,与赵宋今年来的政策息息相关。当山东被占,江南有变,淮南又是梁山军嘴边的肥肉,便是京畿也不得安稳。如此就只能可着河北压榨剥削了。

盖因为此时的河北,无论是商业、手工业还是农业,都远胜过荆湖南北,乃富饶之地也。但河北再是富裕,被官府压榨剥削的后果也只能是叫广大百姓们纷纷破产。因为遍布官场的贪官污吏会让上头吩咐的钱粮税赋翻倍的向上增长。

赵宋朝廷多收入一两银钱,那百姓们实要付出的可能就是三两、五两。如是被逼着沦为盗贼也是赵宋朝廷和那些贪官污吏的罪孽。但是这锅不能叫梁山军来背不是?

别以为被‘逼上梁山’后的老实百姓就还是过去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了,谁没有经历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敢铤而走险的人,那就与老实巴交勾搭不上了。

这些人为匪为寇,不说有一就会有二,而是见了血的猫,怎可能不去偷腥?

军伍中一区分老兵和菜鸟的一大因素就是他们手下见没见血。这些人即使早前是老百姓,现下也是杀人抢掠的狂徒。即使再重新穿回了百姓衣衫,做回了平民百姓,那内中本质可也不会改变。

不然后世又怎么会生出一个‘战场综合症’的名词来?

要知道,战争从来都是痛苦的。如今的时代可不存在无伤亡战争,就是匪寇洗劫城镇村落都有可能被反抗的百姓打死,而再孤僻的野兽也有自己的同伴,也有喜怒哀乐。

可以说,只要走上“战场”,拿起刀,杀起人,那就会注定有无数的负面情绪狂涌而来,比如紧张,沮丧,兴奋、愤怒,悲伤,痛苦,高兴、疲倦等等。

杀人杀到习以为常是见很可怕的事。想象一下,那些在为匪为寇时候杀人如麻的人,在日常的平民百姓生活中,他们会把自己的邻居乡亲的生命视为同等的存在吗?这些人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自然恼不出大事,却足以叫陆谦不爽。

“大王这是……”许贯忠看了批阅,很是不解。这梁山军统辖河北,就好比换了皇帝换了天,不都该大赦天下的么?何以只允了后者,而把前者否了?

“赵氏苛刻百姓,彼辈人沦为盗贼,其情可悯,然杀人越货,血债累累,其罪难恕。只一纸诏书是难叫那些惯匪悍寇乖乖顺服的,便是大势之下低头,也只是迫不得已。”陆谦看着河北两路的地图,斟酌着说:“我欲教军马先剿杀去几股名头响亮之辈,教他们知晓厉害。在如此下诏,此番可叫匪寇束手为民也。”一句话,就是先把那些匪寇杀到怕,再给他们生机来,如此才能叫人乖觉。

这些匪寇早前活的痛快,偌大的河北只要不去触碰几个敏感地点,那日子可谓过的自在。而那些被他们在‘自在’的日子中祸害掉的百姓们,就凭白该受死么?

当然,他不是道德先生。如此做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统辖河北。许贯忠就很是认同,这朝廷变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老赵家大赦天下的次数太多,多的他都形成潜意思了。现下听陆谦这么一讲,更是有理。

“叫田虎收兵。天祚帝就是个软蛋,辽兵是不会出城的。吩咐去,杀羊宰牛,今日大贺!”陆谦对乐和吩咐说着。

虽然消息还没有回禀来,可他真的很有信心。为了套牢辽军,陆谦这回撒出去了小万五步骑,再灭不了辽军突袭之兵,花荣也不用回来见他了。

再叫人召来改回本名的马植,这厮在童贯覆没之役后,就始终跟随在陆谦身边,还有黄潜善,如此加上许贯忠和陆谦,四个人就凑齐了。

哗啦啦麻将声音是非常之悦耳的,早在梁山泊时候他就发明出了后世的麻将和扑克。并没什么为难的地方,即便扑克牌远不能跟后世的相比,但扑克的作用不是好看而是好玩不是?

对比体量不小又更是贵重的麻将,那扑克显然更被士兵们喜爱。这两样儿游戏很快的也就随之传入了山东淮南的民间。在这个全民爱博戏的北宋时候,这两样儿,很自然的就与博戏接轨。最近时候那是风靡齐鲁江淮。

陆谦本来挺爱打扑克的,斗地主他是没啥感觉,八十分才是最爱。而且军中缺少娱乐,总不能天天踢球,天天玩比武不是?但在打麻将和打牌间,他选择了前者。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大王领着几个近臣凑在一起打扑克牌,挺丢份的。

虽然军中打麻将也一样不务正业。相比来下棋就显得有逼格多了。但陆谦他本不会下,就是现下已经学会了,那潜意识里就不爱棋。

可许贯忠、马植、黄潜善却谁也不会因此而小觑了陆谦,因为陆谦很有节制,这种打麻将就像他在军中观阅球赛一样,都是偶尔的放松。

梁山军里可没有随军歌女,更不会掳掠民女。这打麻将就是放松,且几人更清楚,陆谦拉着人打麻将还多是在胜券在握时候,或者说大战即将告捷之时……

他们自然晓得今日的厮杀,彼此对视一眼。看来这大王是信心十足啊。

陆谦不管其他三个相互间的眼神,此时他正被连串的系统提示音惊动。陆谦凝神去看,系统栏里正在发生着变化!

经验值和荣耀值都在哗哗哗的上涨中。

第五百一十九章 低头服输天祚帝

南京城内一片黑云压顶,城中军兵士气急速低落中,就是契丹的大小贵族,汉族的北地世家,也都被一片惶恐与不安笼罩。

无奈何,他们派出去的五千铁骑,一人未回。

这并不可怕。在契丹高层的筹划当中,出击得手后的耶律余睹本身也是要率军远飙的。但可怕的是城外的梁山军忽的拉出了两千余契丹战俘,还将一面面将旗插在了城下。

看着那耶律余睹、耶律得荣、耶律得华的将旗,城内所有的契丹权贵都不吭声了。多少年来始终都恨不得耶律余睹立刻去死的萧奉先,此刻都愿在佛前为他点燃一盏长明灯,诚心实意的祈求耶律余睹即便栽了跟头,也千万别一头栽死在沟里出不来!

因为耶律余睹此番带着的不仅是五千契丹铁骑,更有天祚帝亲笔手书的旨意,靠着后者他能调动起一部分部族兵马。后者的质量的确不佳,但眼下时候,任何一份力量都是南京城内诸多贵州们的希望!

天知道这夜幕散去,他们看到眼下这一幕后的心情是怎么个样子。恁恐惧,恁慌张!

就是耶律彦光都被天祚帝好生的训斥了一顿,头上刚戴上的侍卫司侍卫太师的官儿,也被天祚帝一口给废掉了。

辽国的太师、太保、司徒、司空很不值钱,中原皇朝的臣僚巅峰职位,落到契丹手中就成为了一部一帐的长官。而整个契丹又有多少部多少帐?

但侍卫司乃天祚帝的亲卫所在,这儿的太师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耶律彦光跪在地上,任凭气炸了的天祚帝大骂,不敢有半点怨言。忠诚如他,心中也确实没有怨言。这事儿说到底儿,还不是他起的头?

如此,议和就成了天祚帝的首选,也是他必须的选择。没有了五千契丹骑兵做骨干,部族骑兵就是能聚拢起两万人来,也不堪一击。

而女真人显然收到了辽国有难的消息,锦西边界的金兵频频调动,一副大张旗鼓的样子。让奚王回离保根本就不敢疏忽大意,更休说是调兵回援了。

虽然契丹贵胄多能断定金兵这是在虚张声势,可他们错不起。

先天的一次错误已经叫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南国汉人的军队竟然杀到了南京城下。那要是再错第二次,大辽是否就该完蛋了?

没人敢去赌!

天祚帝彻底低头服输了。认输不丢人,即使曾经跃马中原的辽太宗耶律德光,也曾经后悔言:“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也是因为耶律德光当年的骄傲,辽军跃马中原,攻取汴梁,灭亡后晋,俘虏后晋少帝石重贵北去,也只能呈一时之强。

现在大辽已经风烛残年,他低头认输也无碍,虽然那赢了他的人赫然是怯弱的南国汉人。

“臣举李处温为使。”萧奉先看到天祚帝一番发作后,目光盯向了自己,是连忙说道。

“李处温?”天祚帝念叨着这一名字,“此乃汉人,如今……”脸上显露出了踌躇色。这大辽若是如日中天时候,北地的汉人世家自然归心,但契丹二百年天下里,韩德让则始终只有一个。

契丹人对北地汉人的警惕之心始终未消除,虽然韩德让在生命最后的一年许时间中,辽圣宗耶律隆绪率诸亲王始终像儿子一样亲侍床前,皇后萧菩萨哥也亲奉汤药——但韩德让只有一个。就像那萧绰萧燕燕也始终只有一个。

萧奉先当即为李处温打下担保,李处温之叔父李俨病逝,李处温即依附于萧奉先,被其举荐为相,但李处温贪鄙,倾心阿附萧奉先,如是名声不佳。

此刻辽国内部三大汉官集团,真正被天祚帝认可的是马人望。这人是辽咸雍年(1065年—1074年)间进士,内政出众,又能公正崇法,天祚帝对他较为信任,他又援荐曹勇羲、虞仲文等汉官,遂自成一系。而曹勇羲、虞仲文则与南京道诸多汉官世家有着密切联系,南京城本地大族左企弓、昌平刘氏之刘彦宗、蓟州韩氏之韩企先等,皆与之喝呼,也都是辽末时候政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马枢密有操守,喜怒不形,未尝附丽求进,公私兼裕,吏民畏爱。自能胜任此议谈。但老枢密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萧奉先熟知天祚帝的脾气,一番话立刻叫天祚帝改动了念头。“李相乃我大辽宰相,陛下心腹之臣也,正值壮年,精力充沛,自当可胜任。”

“至于陛下之忧,却是多虑也。那李家世代为我大辽重臣,本人又是我大辽宰相,身份之贵,梁山贼岂能不知?”

“再则两国交谈,短期内既要见效。”说句难听的话,如此短时间,都还不够他们建立起亲密的联系的。何况他所举荐的副使乃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之驸马萧昱。且彼此谈判,一干协议白纸黑字不容得抵赖,即便李处温卖国,恼了天祚帝撕毁协议不认,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那李处温反倒要挨刀子!

说真的,这等事本就是一背锅的差遣,谁叫契丹处在劣势呢?这个时候去谈判使臣就要软一点怯一点,真是马人望那人去做,寸步不让,反而不美。

李处温自然晓得这才是难为,可谁叫他的带头大哥萧奉先最早被人推到了前台来呢,他也只好来做替死鬼了。

“兀颜将军血洗保州,杀孽过甚,实有罪孽。但现今他人已经病逝,入土为安,岂能挖坟掘墓毁尸?此仁者所不能为也。”李处温倒生的一张好嘴。

此人与驸马萧昱奉命前来议和,陆谦也没摆刀兵,做甚下马威。太小性了不是?

现下清晰一目了然,辽国已经水深火热,就像1858年时候的满清,内忧外患,一塌糊涂。但李处温比之当年的白旗大将军爱新觉罗·奕山来却强出不少。

许是心里多少还有些底气吧,虽然话说的非常之婉和,实则却是在挤兑陆谦。谁都知道,梁山军可是仁义之师!

陆谦也就是进到了辽地,才从谍报司处看到过李处温这个名字,别看是什么宰相,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于他话语中隐隐含露的挤兑却甚是意外,目光淡淡的扫了李处温一眼,这种话他已经很少听到了。

场面话自然不用陆谦多言,出面的是马植。这位出身北地的汉人官僚,此时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着李处温。

当年他事败去官,可少不了李处温和他那死去的叔父李俨的手笔,今日这鸟人撞到了他手上,佛祖开眼啊。

“在下马植,添为大王帐下参军。李相公连年高升,仕途得意,恐怕已经早就忘记了马某人这个昔日故交了吧?不急,你我有的时间叙旧。”马植很光杆,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趾高气昂’。休说是对李处温这个仇家,就是对萧昱也半点不假颜色。“诸位,且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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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南不胜北

真定城。

中午时分,天阴沉下来,天空乌云翻滚,大风袭来,天仿佛要塌下来一样。鸟儿飞得很低,街头巷尾到处是急着回家的商贩路人,雨点噼啪地落下来。

此刻有二人已经步入一处酒楼,他们穿着灰色直缀,大半并不出众,然干净利落,纤尘不染,更气质不俗。那酒楼里的小二早早迎上。

一人就说着:“叔通,此店的烧鹅素来有名,时到中午,又值落雨,何不在此一餐?”

被称为‘叔通’的人还要年轻些,也就四旬年纪,闻声笑的说着:“景初兄为地主,黄中客随主便。”

这二人,却就是打齐鲁来的宇文黄中与任伯雨之长子任象先,此时陆谦还未从北地返还真定,尚不到论功行赏时候,但任伯雨多少有出力,且本人又有清誉,这任象先入仕陆齐乃是板上钉钉。

任象先较宇文虚中年长几岁,二人同在大观三年(1109)进士及第,早前素有交情。见楼下热闹嘈杂得不堪,不禁皱起眉头,向跑堂小二说到:“大堂太乱,我们且上楼去!”

那小二听了高兴,上楼的就是要雅座,这就都是讲究的人,忙说道:“二位官人,楼上请。”

宇文黄中跟着上到二楼,第一眼的感官就是人多。这家酒楼生意极好,楼下大堂里人声荟萃,楼上的雅座也多坐满了人。

彼此用屏风隔起,人头攒动,纷纷在说话饮酒,还有人叫来唱曲的粉头,很是热闹。

入了临窗雅座,点五六个菜,要三两角酒,宇文黄中看着街面上依旧‘逃窜’着的行人,看着临街两旁屋檐下躲雨的路人,好不感慨:“真定城当真是热闹,实难相信这儿前不久方遭了兵火。”

酒家的上菜速度甚快,不久跑堂的就提着食盒上来布席。热气腾腾的酒菜闻着就是好味道。

人退下去后,任象先端起酒壶为宇文黄中满上,说道:“是啊。就如是做梦,改朝换代来的就这般轻易。”

“然照实想,却又觉得是顺理成章。那赵宋本就苛刻,去岁压榨过甚,致使河北之地民怨四起,人心已丧。而陆王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免钱粮赋税一年,于民休养生息,岂能不得百姓之心?恰时又逢辽兵入寇,抢掠广信、安肃,血洗保塞,使得百姓遭灾,生灵涂炭,河北为之震怖。又是陆王提兵北上,败辽军于保塞城外,一举灭其步骑数万,大扬中原威风,一扫中原百年积郁。如后周世宗皇帝历高平之战,震慑夷夏,神武之功,近代无比也。

而所俘获之贼兵,尽皆斩杀,以祭保塞殉死之军民,叫河北之民无不佩服。此虽犯天下之大不韪,然陆王一片爱民敬民之心天日可鉴。

随后大军出边,破易州,围涿州,大军直叩辽南京府也。千万河北生民为之扬眉,如叔通之所见,河北民心已经尽在陆齐也。”

也所以这真定府才仅仅半月光景就恢复了往日热闹了!盖因为人心归附。

说着举杯敬宇文黄中,宇文黄中也是一笑,这等作为,赵家来不了啊。吃了口菜,大赞味道极好。就听到隔壁雅座里有人正喝酒议论。

“听说了么,大王逼着契丹皇帝低头附小,还割地了呢。”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但依旧能叫人感受到内里所蕴含的激动。

韩琦认为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观点,是以他为代表的一部分人的观点。

看看现在的北地数百万生民,谁提起梁山军来不竖起大拇指?

保州血案如一把尖刀,刺破了河北数十军州心中的底线,太惨了。城内数万男丁尽数被杀,这种遭遇叫诸人感同身受的同时,就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强者。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这个时候没多少河北人还念着老赵家的好,因为众人皆知,赵氏对契丹就只有挨打的份。对比老赵家来,陆谦的表现则格外的是男人,尤其他还能对契丹战而胜之。只此一点,河北就不复赵氏所有也。

“没见报纸上登啊。”

“那也见快。俺家兄弟在定州州上做差,刚随着粮队从辽地回来。虽只到涿州,也听得了不少消息。那契丹屡屡败阵,兵势大颓,兀颜光才死,便又见折了一个叫耶律余睹的。这二人尽是辽国的顶梁柱,好比陆大王身边林鲁二将军。他们这一折,可叫契丹皇帝断了左膀右臂,只能是乖乖就范。”这人的语气中,一股子与有荣焉的兴奋劲,是怎么也遮盖不住,他也丝毫不去遮盖。

辽宋之间是已经和平百年光景了,但河北之民在契丹面前也矮了一百年。一百年里都直不起腰杆来,一百年里都低人一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而现在,百年的积郁一遭倾吐,那真叫一个爽!

“刘相公、石相公他们泉下有知,保塞城的老少爷们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还有一年龄大的嗓音说着。

这话一出叫那一座人尽数称是。那有个兄弟在定州做差的人就道:“契丹的皇帝低头,亲自下诏言罪,等是在刘石二位相公面前打了自己的脸。这大宋立国之后,因契丹而亡的文武官员多了去,谁有两位相公这番的脸面?”习惯是一可怕的力量。保州的祭祠明明是供奉保州两万余遇难军民的,且就是主祭的是六位文武官员,可是在此时百姓们的口中,提及的永远是刘敬和石清河。

这些话都是好话,听得任象先是好不高兴。在宇文黄中这个闲云野鹤面前,自己即将效力的君主是如此的得民之心,他也有面子啊。

宇文黄中心里头再给宋廷给老赵家唱了个凉凉。河北竟如此快的就被陆谦收拢在手里,有了河北与齐鲁之地做根基,有了这千万百姓,陆谦的根基就再不是当初可比了。那什么‘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名头都是虚的,眼下这般的根基才是真的。有了河北齐鲁的人力财物,京畿、淮南旦夕可下,关中关西也不在话下,而将来这天下……,大半也是不在话下。毕竟历朝历代,南从不胜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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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这就是天祚帝

“维大齐镇平戊戌桃月中气谷旦,大齐左都御史许大名贯忠,与保州黎民及驻守将士聚会于峪山之南、濡水之北,上国雄师申中原百年之积郁,沐手焚香致祭于大宋保州知州刘敬、定州知州石清河、保州兵马都监徐子龙……神前。

遥瞻太古,遍览青史,尽心竭力,报效君国者曰忠,舍身信诺,仇恶向善者曰义,能合兹二美以为忠义者,惟唐之张巡、许远乃堪媲美。抚膺太息,长啸仰天,大哉保定文武军民,精忠贯日,义薄云天,拱卫疆土,至死不渝。……

英灵有知,衷肠请予神鉴,但将壮怀激烈,化作甘霖一片,泽被天下苍生,保佑华夏!

登高望远,长歌以盼,魂兮归来,请领上献。谨具,鲜花粢盛、醴酒肴馔,物虽菲薄,诚心昭然。敬祈尚飨!”

一封奏折被许贯忠递到了陆谦御前,他已经受命先一步南下保州,陪同辽国驸马萧昱等一行,前往保州祭祠前至礼。

辽国驸马前来保州祭祠前祭拜保州一战遇难之军民,并宣读天祚帝的罪己诏,这是很有冲击力的一件事。自然,许贯忠也要呈祭文一篇于人前。

而这文采,半点不输于辽国汉官翰林们撰写的祭文。

陆谦读了一遍,再读一遍,直觉的行文有力,遂大感满意。掉过头来就抓起另一个折子,内里却是秘书监已经撰写的挽联,敬请陆谦来择选。

“碧血染黄沙,取义成仁,应垂不朽;精英辉赫石,贪生怕死,莫到此间。!”

陆谦最终选择了这一句。那刘敬石清河等虽死时还是大宋官僚,保塞城内的抵抗也软弱无力,似乎没起到好的作用,反而是促成兀颜光下令洗城的最直接原因。但对比安肃军的孙闿,陆谦自更认可刘敬与石清河。

如不是杨雄随后的‘杀身成仁’,陆谦都不会叫孙闿入祭!

整个北疆都在下着小雨,此刻许贯忠正与那萧昱聊着地理风情,齐鲁的地理——泰山。这位辽国驸马也是能忍的人,一路上没有半点傲气,虽不至于去主动讨好许贯忠,但人和气随和,倒也叫人讨厌不来。

“登泰山而小天下,萧昱也久闻泰山之名,可惜无缘一见啊。”

“哈哈,中原名声又何止一泰山。”许贯忠笑声很爽朗。但是他的好脸在过了峪山之后,就瞬间收敛了。

萧昱个人似乎不错,但不要忘了保塞城内外所流淌的血。当日会战的两军将士之伤亡,加上城内的百姓,六万只多不少。这是个什么概念?保塞城中大白天的都叫人觉得阴沉沉的。

辽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兵马折损且不提,只陆谦这般扫荡南京道,就叫契丹形式雪上加霜。

那萧让来到军前后,唯一的差事就是仿造书信,目的不是别家,而是河东。真定府有暗手在,那是陆谦根本不把李邈放在眼中。也就是张孝纯那里才值得他用心。金大坚早就可好了河东路各衙门的公印。只是没想到河东攻略还没开始呢,先来了一次征北!

那辽国南京道诸州县长官虽以契丹人居多,而契丹民主也的确有自己的文字,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在李唐灭亡后即位可汗,建立了契丹国,之后不久,着人先后创制了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两种文字。

契丹文颁布以后,立刻在辽国境内使用。然由于契丹境内的汉族都使用汉文,契丹贵胄上层又多已汉化,并以汉文为尊,是以这契丹文在辽国的使用范围有限。尽管它是辽国的官方文字,但远不如汉字使用的普遍。

到了现下时候,契丹文更是连南京道、西京道的公文都不是了,也就是契丹根脚雄浑的上京道和中京道,才是以其为公文行书。

谍报司早收集到了南京道州县长官的手书公文,那一水儿的是汉文。陆谦又紧急调玉臂匠金大坚前来前军,圣手书生萧让与玉臂匠金大坚这对王牌组合,珠联璧合,不知道搞出了多少封彼此矛盾的假调兵行文公书。

可是没什么用!

南京道各地城池的府库早就空荡的可以饿死老鼠,顺州、蓟州等地更是只剩下寥寥的老弱病残看守,梁山军取之挥手即得,用计,反而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所以,萧让、金大坚这对王牌组合并没派上甚用场,但半个南京道陷入兵火,这对辽国威严上的打击已经更重。

就像是被扯下了一块遮羞布。

女真蛮子打不过,现在更是连南国都打不过了。皇帝认错低头,还割让了易州和涿州,天祚帝威严扫地也。

如果换到二百年前,契丹刚刚建立的时候,其帝王之如此作为,就足以叫这个草原帝国就此烟消云散。

北方的游牧民族么,当首领没有了威严,也就是覆没的到来。

幸好契丹已经立国二百年,高层头领们都已经汉化,脑子里不再是大草原上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如今的君臣之道对之是很有些影响力的。

而割让了易州和涿州之后,梁山军距离南京城就更近了,完全是一日可抵达城下。可天祚帝不在乎,这里是南京道,而不是整个大辽。

南京道只是大辽的一部分,他虽然看重南京道的各类产出,但更看重的还是中京道和上京道,因为那才是他们契丹人的老巢。

所以,割让了易州和涿州,天祚帝不心疼。在能把梁山军‘劝退’这一大前提下,只割让了两个边地州不算甚么。耶律淳倒是不愿意,南京道这是他的地盘啊。但当初蒺藜山一战后七八个州不战而降了女真,那就不是契丹的土地了?天祚帝很是严厉的训斥了耶律淳。虽然他也知道那七八个州就是绑在一块也比不上一个易州。

李唐时候的羁縻州多了去了,怕十个连在一起也没汉地的一个军州贵重。

可天祚帝这时候不想去争辩这个!

反正他不久后就要去中京了,大辽虽然危在旦夕,可捺钵不能停,游猎要继续!

这就是天祚帝。耶律延禧不如赵佶那般富有艺术家特色,可在荒唐治国上面,二人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的。

陆谦是很吃惊的,他提出叫辽国割让两州的条来件,这本是狮子大张口。辽国是可以拒绝的,那涿州还掌控在辽军手中不是?

他没想到辽国竟然不加还口的就应下了,这忒匪夷所思。叫陆谦直以为天祚帝在晃点他。

如此他也是痛快人。痛快的与李处温签订了协议,对兀颜光一字不问,直叫许贯忠先与携带了天祚帝诏书的萧昱南下,自己就撤离了南京城,前去涿州与耶律得重交接。

一道晨光从天际的边缘升起,渐渐笼罩整片地域,然后,红日徐徐东升。

新的一天的清晨来到。

耶律彦光父子穿戴整齐,此刻就站城墙之上,目光望着梁山军驻扎的方向。虽然两国已经谈判成功,他们却不能有半丝的松懈。

不知为何,耶律彦光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自己脚下的这座城池总会被汉人给拿下的,因为现在辽国太弱了。就像五代时期的后晋与契丹,别看石敬瑭做了儿皇帝,可只要他能像李世民那样励精图治,叫中原的实力恢复如初,当两国实力发生逆转的时候,儿皇帝也未尝不能成为天可汗第二。但是当后晋的实力一直弱于契丹时候,即便石重贵尊敬契丹如其父,不思反抗,后晋的命运也终会被契丹终结。谁让当时的契丹主耶律德光有着一颗入主中原的心呢。

而今日契丹割让两州地于南国,与当年石敬瑭割让幽燕十六州于契丹何其相似。

一阵凉风吹来,叫耶律彦光猛地惊醒,思之先前所想,大骇。自己好生孟浪。自己把大辽比作当年的后晋,这是存了什么心?

一阵后怕从心头升起,不觉得后颈都湿漉漉的。

忽然他听到儿子叫喊,“父亲快看!”耶律彦寿满脸的兴奋。

耶律彦光抬头去看,心里颇是不快,这是南城墙,就算援兵到来,也不可能在这儿看到。这儿子高兴个甚?

可下一刻他自己也禁不住欢喜来,梁山军动起来了。这当然不可能是准备大举进攻,彼此已经签署了约定,那就算是一张废纸,现在也非是撕毁的时候。是以,梁山军此刻大举动作,只能是撤兵!

远处的景象,映入众人眼中。此刻光线更加明亮了。

就见梁山军大营内似乎有无数人在动着,昨日还有的一大片营帐已经被拆卸,而且这拆卸还在继续,速度甚疾。

远处几座小型营寨已经有兵马徐徐而出,阵列严整,洪流一样,徐徐而返。不远处更有骁勇的梁山军骑兵勘护。

陆谦看着南京城很感慨,把这座城市喊做南京,忒别口。下一次他再来,就定然会把南京变作燕京才好。

天祚帝那废柴支撑不了多久,这一世辽国即便还有梁山输血,有天祚帝这破烂玩意当皇帝,他们就好不了。就好比洛阳城里的赵官家。也不知道他大军回返后,突击一波京畿路,这位大艺术家会不会吓的再度逃跑。

河洛可早就有个声音在响亮,迁都,迁到江陵去。那地方水路交通发达,东南川西都能照顾,北上还有襄阳坚城,再北还有南阳、信阳。乃山水永固之地。

天知道河洛之地怎的就不山水永固了。洛阳的地势,全国数来,也找不出比之更好的了。除非是躲到川蜀之地,但那大宋还是大宋么?

皇宫里,天祚帝已经醒了。自从梁山军叩城以来,他就日夜难免,唯恐眼睛闭上后再睁开就看到梁山军的刀枪了。也就是近日里两边和谈,他才多少睡了一些。但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报!”外面突然响起内侍的汇报声。

天祚帝猛睁开眼睛,身子还未坐骑,人就先看向外面喊:“进来。”

就见外头一名内侍快步走来,拜倒禀报:“启禀陛下,彦光将军让奴婢前来禀报陛下,梁山贼撤退了!”

“哦,梁山贼撤退了……”天祚帝并没立刻反应过来,慢条斯理的应着,下一刻才猛地长身跳起来:“你再说一遍,梁山贼怎么了?”

内侍忙又将话重复一遍,却见只穿中衣的天祚帝哈哈大笑,大步就向外走。左右近侍见了忙上前为他穿戴。

契丹的皇帝并不穿契丹本民族的服装,从百十年前,契丹皇宫里就形成了皇帝着汉服,皇后着契丹装的惯例。

天祚帝出宫直奔城头,登上城楼时,天色已大亮。

从城楼上,他可以很清楚看到,远处的梁山军,已浩浩荡荡的向着南方而去!

数万大军前行,非是前日里下过雨,地面尤未干涸,非升腾起浓密的烟尘不可。

只是就算撤退,梁山军也秩序了然。前头部队,随后是辎重车队,而后是大部的梁山军甲兵,再后是陆谦的亲军与花荣统带的骑兵群殿后。人人披挂铁甲,刀枪蹭亮,旌旗招展。

整支军队,归途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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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天下震动

以北宋这一时间点看,中原可以说一声自己“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繁荣之地。

而从五代时期,朱温在汴梁立都,建立大梁开始,东京在中原这块繁茂的土地上就更是有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到了北宋朝,东京百多年不受兵戈之苦,赵宋聚天下之税赋而供一城,只此一地便有百五十万人,为天下之最,繁荣昌茂真不知较之彼处要胜出多少来。

当然,这一切如今是不成了。旧时王谢堂前燕罢了,历经早前的兵灾,东京城的无尽风流已经全被那一把大火给烧了去。人口四散,但总还有十多万人留下。

李艺继刘韐之后成为了第二任的东京留守,但这却不是个能做主做事的人。如今的东京留守司里,第一能拿主意的是刘豫,最能叫人依持的是关胜。

前一段滑州吃紧,关胜才领兵北上,入防滑州。

可这并不意味着东京城就不受震动,能把威胁彻底的堵在其外。因为梁山军对京畿路的威胁最大处压根就不是河北,而在齐鲁。

横竖他们是无有还手之力的,京畿路之保存,只是看人陆大王要何时前来摘取!

然梁山军只旬月时间席卷河北两路,这消息叫李艺、刘豫听了都亚历山大。更不要说随后的保州一战和梁山军北征了,和着辽军入寇、保塞血案的消息一起传来时,就是关大刀听了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

这真是涨人心气!独可惜的,是把人心都拉拢到了梁山军这边。

东京城现下百姓许只剩下了十来万,看起来倒也是一座大城了。然城内却是空巢。城中心的皇宫废墟依旧在那放着,无人去动,也无人去打理。

那到底是皇城!

东京城即便上次战火中被破损严重,可也到处都是豪宅,内里即便都是空壳,重新‘武装’起来也是平常。东京留守司当头的官员里头,一个个都住的好不称心。

刘豫是个寻常人家出身,否则他早年也不会闹出偷同学白金盂、纱衣的丑事来,现下坐上了留守司的推官,虽然上头还有留守、副留守、知留守事、少尹、同知留守事、同签留守事、留守判官等等,但那些职位多是遥领,名字在册,人可在洛阳城里呢。

也是早前刘豫官职太低,不然也不会只得了一留守推官的职位。但现下他是东京城内一等一的掌权者。留守李艺是个没本事的,对刘豫的揽权抓权,不仅不加制止,反倒纵容,这也让刘豫变得更加得意了。王时雍、宋齐愈,还有兄弟刘益,儿子刘麟、侄儿刘倪,都位列要职。

后三者更是被他插进了军伍里,刘益三个也颇有些勇武豪气,这般长时日在军中也有了根基。

东京城内外的空地也纷纷开辟了田亩。此时此刻,洛阳没人关心东京城情形,如此守备司一应官员都不知晓瓜分了多少田亩。虽然这儿的地契太过轻薄,没个保险,可这是土地啊。东京地处黄河岸畔,土地平坦肥沃,可谓是富饶之地。城外城内受上次影响,大批宅邸被毁,兵灾叫这座城池内外都变得面目全非,尤其是外城与内城之间。大片的房屋被拆毁、烧毁。现今,这大片被毁之地就都被收拾了来,却不再盖房子了,也不是空闲着,而是复为耕田。

说起来也是可悲,偌大的东京城,往日里寸土寸金,现下却大片大片的空地化作了耕田。前推十年是无人会相信的。

而这就是情随事迁吧。

东京城依旧高大坚固,但战火和悬而未决的命运让这里变得萧条来。虽然靠着地处中原和历史遗留下的影响,日后这东京城必然还有重新再起的那一日。可短时间里,小胆儿的人是真不爱这儿。

东京城内的百姓更多居住在内城,在外城的也只是靠着大道和水路邻居。城中的街道依旧宽敞整洁,四通八达,可内城已经远没有当初的贵气了。

因为宋廷的迁移,东京城的官儿贵人跟着走了九成九,现下只剩留守司的官儿。虽各别坊也有官员扎堆之迹象,但东京城太大了,他们住的也太分散了。尤其是留守司的那些文武要角。

就如刘豫,他还住在紧挨着天梁门的咸宁坊。但早不是当初的府邸,因为遭了兵灾么,刘豫就挪了地方,并且当然不让的住进了一处人去宅空的宗室国公府邸。

这位国公还是濮王府一脉的,大宅的外表朴实。内里却是雕梁画柱的雅致,不经意间的典雅精致,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看不到。

用后世的一句话说,这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石阶两旁的石狮子甚是威猛,只是再威猛它们也是假的。当初梁山军抄掠府邸时候,它们也帮不上半点忙,反而身上多处了几道刀剑伤疤。

作为现下东京城内有数的重要人物,平日,府邸外就有士卒不断巡逻,大门两侧也立着甲士。他们都是从刘益仨自东京守备军中挑选出来的忠诚可靠的军士。

今天里,刘府门前排起一溜儿马车,拥挤府邸前的街道上,却是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刘倪又从军营里带着一队兵甲赶来护卫,这也是关胜不再,不然定不会容他如此自在。

府邸里一片欢笑,宴会的热烈气氛,连外头站立的军兵都可以感受得到。这也不怪人来高兴,刘豫升官了么,一步登上了知留守事,岂不是幸事?

一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厅外,谨慎认真的叮嘱着进进出出的奴仆,而后皱眉问道:“人怎的还不到来?”这宴席之上岂能没有歌女支粉头?赵宋官场上的风气,从来都是如此。

说得好听点是士子风流,不好听的就是纵酒狎妓。

“王都管,她们来了!”幸好这时,从角门处走来一群身披薄纱轻衣,五官艳丽的少女。

少许后,就听得大厅内琴声拨动,丝竹妙歌,清纱飘飘,翩翩而舞,确是一种享受。

东京城百五十万居民一遭落到今日,十不存一,那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在其中落难遭灾,这些女子能落到刘府,纵然是身份低贱的歌舞姬,那也活下了性命不是?

宴会甚是圆满,喝酒谈笑间宾主尽欢。

只是刘豫的笑脸在送走大批的客人后,立刻就冷了下来,刘益在他身边,心里也不为这次升官感觉着多么高兴。有鸟高兴地?真高兴就该是被调回洛阳了。

东京城这鬼地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它——危如累卵。

王都管早已经勾头退下,休说主人家着急,他自己又何尝不怕?现下他是富贵了,堂堂刘府的王大都管,如何还不富贵?那是早前想都想不到的权势。但只要一想梁山军随时能杀到,想到梁山军随时能打破城池,这富贵就好比那镜中花水中月般不牢靠。半夜里不知道被惊醒了多少回,每每都吓得他一身冷汗。

王都管心里头沉甸甸的,耳朵却依旧敏锐的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瞥了一眼角门那里时,脸色猛是一沉。

就见一风尘仆仆之人,正被门子引着,快步走来。

“小的刘和见过王都管。”门子忙来见礼。那风尘仆仆之人却张口就叫道:“相公何在,我有重大军情禀报。”

后者吩咐人在这里稍候,掉头就折返了回去。片刻后就有小厮前来唤人。

刘豫冷着一张脸,整个人如是石雕,看着来人。也没去书房,这里空阔,随从都管都已经退后出去,一样保密。

那人翻身拜倒,将契丹已经低头求和与陆谦已经引大军南返的消息,报给刘豫知晓。后者听了这消息,心中是咯噔一下,就是脸上坚硬的面容也出现了裂痕。

“且退下歇息。”刘豫半响才说着。身边的刘益都已经急的要站不住了。

梁山大军南返,这可是天大的事儿。谁敢保证这南返的得胜之师就不会趁势南下,顺手把中原给抢占了?到时他们刘家之权势富贵,就也尽数化为乌有。

这人连忙退下。

刘豫脸上裂开的缝隙虽重新‘愈合’,可到底情绪不佳。“历朝历代治乱更替,天下大势也随之分合变迁。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下这大宋,也不外乎如此。”

刘豫贪鄙且偷生怕死,可以说士子风骨与他是全然不相搭的。可他也是一个有认识之人。历史上因张悫的推荐,刘豫被任命为济南知府。那是靖康之变后的第二年。当时山东盗贼蜂起,又临近女真,刘豫不愿去,请求改任东南部某郡,惹得上面的执政厌恶,刘豫不得已而出任济南知府。

这般行为自是贪生怕死,没有担当,没有大志。

但却也必须说,这人是颇有眼光的,因为当年冬季里,金兵就开始攻伐山东了。

现在梁山军已经回转,自然使他感受到巨大威胁,陆谦此战扫荡空虚的河北不算本事,能大败契丹兵,还能进而北上燕云,逼的契丹皇帝低头,这才是天大的本事!如此大军扫荡京畿,就东京留守司这等空架子,如何抵挡的住?

“备马,于我前往留守司府衙。”思虑再三也难拿定主意,索性去找李艺。

如此行径自然惹得城内无数人瞩目,这位刘相公刚刚得意,在府中大摆筵席,广邀宾客,何以忽的就快马直奔留守司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辽军入寇!!!

飞狐关下,一支打着陆齐旗号与田晋旗号的兵马正在急速向前,不远的关口上辽军的旗帜高高的飘扬着。成百上千的辽军将士严阵以待,却无一人举着弓弩朝下方的兵马放箭。

这不是假道伐虢。陆谦只是借道一用!

或许不少人不知道何为飞狐道,将“道”变为“径”,以井陉比之,许就有数了。

此亦是太行八径之一。

当年赵二雍熙北伐时候,就特意命大将田重进中路军拿下了飞狐关,与潘美部肩负的战略任务就是切断山前山后的联系,对幽州形成合围之势。这是吸引上次北伐失利的教训的战法。田重进如是从倒马关北上,潘美、杨业则兵出雁门。

百多年时光流逝,当年雄健的赵宋开国禁军早就消磨在了漫长的岁月之中。可赵二三路北伐幽云的战略,却为陆谦提供了一思路。

着一旅兵马西出飞狐——陆谦与契丹之约定,易州之地便以飞狐为线,其一席之地即辽国西京道之土地也。一支兵马经辽国路上,直袭河东代州,那必出乎河东官民之预料。彼辈兵马此时正多在井陉关,以防备陆谦可能在南返后发起的对河东之战,那代州,那雁门关,此刻尽皆空虚。

陆田联军趁虚而入,破雁门关后,兵锋直杀奔太原。那就不信张孝纯还能沉得住气,依旧把主力堆积在井陉道的西口。

在陆谦大军兵伐辽地之时,谍报司可没有闲着,河东的不少文武官员都受到了招降书,书中并未对他们许下高官厚禄,而只是允诺保他们身家性命无忧。这等条件似乎低廉的叫人心疼,可在一些人看来,却是万金不换的。

尤其是梁山军大胜辽国,不但逼的辽国皇帝低头,还生生割掉了契丹一块血肉,拿回了与中原分割许久了的易州、涿州,可谓是神勇的出人豫料。真真的武功赫赫,叫不少人皆以为梁山军不可敌了。

如那外王内圣,陆谦压下了契丹这一中原大敌多少的气焰,他自己就收拢了中原多少民心。

可别小看已被女真重创的契丹,一场保塞血案,就足以叫河北河东夫人百姓联想起百多年前被辽军打草谷的惨状。

这般大势之下,张孝纯手下的河东军,显得就是风中残烛,叫人望之即心生不妙也。

代州是河东最要紧不过的所在,全盛时期,本处驻扎了足足五万边军。五台山一刀斜切,东北西南走向,北侧连接泰戏山,先天上便为代州的防御布局划定了界线。

那沿五台山系向南,从边地的大石寨、茹越寨、麻姑寨、梅回寨、瓶形寨起头,往内就分别是义兴冶寨、宝兴军寨、胡谷寨、西径寨、土豋寨、阳武寨、枣林、繁峙、雁门关等等。

可以说军寨军城林立,那瓶形寨就是后世的平型关呢。

辽军最是兴盛时候,都不曾自雁门关破入,可是现下,当鲁智深与田虎引领着两万联军猛地出现在瓶形寨前的时候,军寨里的老弱宋军,张大嘴巴,纷纷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而后就是不顾一切的向南逃去。

“辽军入寇,辽军入寇……”

一个个看起来头发都花白的老军,此时逃的却不比年轻人见慢。北边出现的大军,黑压压的怕有数万人之多,那不是辽军还会是西夏的蛮子不成?

如是从瓶形寨开始,一直到雁门关,一路之上,联军就是兵不血刃,如同行军一般,没有遇到半点的抵抗。当地的军民能逃就逃,实在逃不掉了,一个个就跪在地上,生怕被辽军给再次血洗。保塞事件的影响力当是极强大的。

这般‘辽军入寇’这一消息就这样的一路传到雁门关,而后又从雁门关传向忻州,再从忻州传向了太原府。他们都没有真正弄明白来者的身份。

而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诚古今必争之地也。这就是河东路路治太原城。虽然它只有区区十一里周长,只有四座城门,较当年周长四十二里,共开二十四道城门的晋阳城,可谓不值一提。后者到此时已成为后世人梦中再也难以触摸道的海市蜃楼了。

赵二平后汉,火烧、水灌晋阳,将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太原三城夷为废墟。

但灭后汉仅仅过了三年,出于国防之需要,赵宋就在距晋阳废墟之东北三十五里的汾河东岸新建了太原城。新城小是小点,其军事地理位置却比已毁的太原三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太原城,是中原与北域的天然分界线,太原也因此拥有了长期的色彩斑斓的边塞军囤文化。

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就是这座小城的真实写照。

但是现在,这座在正史的北宋末年,曾谱写了一曲最为悲壮的民族战歌的城池中,却是军民一阵哗然与喧杂。可不是满城悲壮,众志成城。

因为紧随着‘辽军入寇’这一军情送到的还有真实的军情急报——非是辽军,乃梁山贼犯境。

这不知道让多少人为之头晕,北地是契丹人的地盘,何以有梁山军杀来?张孝纯面对此军报,都生出怀疑来。

只是当忻州官府的急报送到,一样说来犯之军非是契丹,而是梁山军时候,太原城文武官员这才确定,那果然不是契丹人,而是梁山军。

不知道为何,就是张孝纯本人,这个时候都心底里生出一股轻快。

“父亲,那调兵的事……”梁山军竟然从北边打了进来,不问可知,定是契丹人给予了方便。也由此可见,陆贼对河东是蓄谋已久也。如此时候,井陉关出更重要也。因为他不信陆谦会真的发大军从辽国境内灌入。那北路之敌,定是一支偏师。

重点还在井陉关!

故而,张灏认为,不当调遣兵将回援。太原城内多少也有几千兵丁,再着急丁壮守城,贼军急切间如何能够拿下?

反倒是井陉西口,那才是重点,一旦放手,则必生大患。

张孝纯摇头苦笑,“你就认定梁山军会强攻太原?如其留下一部在城外看守,另一部分直逼井陉西口,叫折仲古【折彦质】如何自处?”

南面自有折可求、折可存兄弟在军中效力,折彦质便被派回府州老家,重整兵马。现下随河东安抚副使谢潜进驻平定军,主持井陉西口布防。

张孝纯心中先就存了败意。自认为以河东军之能,远非梁山军之敌手。就与那京畿路一般,这非是梁山军能不能取的问题,而是人何时愿意来取之事。

心气早败,如何能成?

张灏也非将才,听了父亲之言,立刻无言以对。太原城内征召丁壮,自然可行,守城也可以,但要说能领着他们出城与梁山贼这般的强兵野战,就呵呵了。

太行山对面的井陉东口,这几日的天气不错,梁山军到达这儿,连日里都晴朗。

蓝天白云,太阳是高挂,三月中的太阳还不炎热,阳光明媚,却无多少热度散播下来。

连绵的军营连成一片白色的大海。营寨森严,旗帜招展,随风飘动,都连成了片,隔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陆谦的主帅大营设在井陉县,没必要事事都要和将士们吃住一起,城中到底比营帐舒服。

此次陆谦大军的人数更少了。

涿州、易州各留了五千军守备,定州、保州等地也有零星兵马驻扎,真定、赵州、深州、河间府就更不用说了。占领的地盘愈大,那地方上的守备军力就需要越多。也是陆谦手笔大,那河北遍地的诸多军州纷纷整合,就好比那保州,就领有之前的安肃军、广信军之地。雄州、霸州、信安军与保定军、莫州合而为一,地盘也变得大了许多。陆谦必须分兵驻守,在地方守备军未建立之前,这都是必须的。

且呼延灼、李应已经带着兵马南下,开始了河北的剿贼生涯。

加之鲁智深、田虎部两万人,陆谦手下现有兵力,已经不足五万了。

但如此这般,吃喝用度,每一日里也依旧不是小数目。也就是河北之地水运发达,若是全跟早前那般一样,陆谦已经要拖不起了。

井陉对面就是河东,陆谦率领大军聚集于此,眼下并未出兵,可目标已是不用再说,大家眼睛雪亮,都看的明白。

也无人觉得震惊。

河北空虚,河东如何就不空虚?不趁此机会拿下这儿,莫不是等着朝廷把西军调回了,再来攻杀么?

张孝纯自梁山军杀奔赵州时候,就派出兵马出井陉。张灏兵败后,依旧匆忙调集着各地军队,积极布防井陉西口,准备抵御梁山军入侵。

这消息没过几日就传到了东京,叫此处一干文武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早几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当真难熬。

虽说他们逃过了一劫,可河东却要灾难,但如今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

涿州城下。

“……各位乡亲父老,都且静下,静下!听我说!今朝世上,天灾人祸不断,齐王仁义,知本处百姓疾苦,特拨下钱粮,赈济灾民。”

“从今日起,由各处乡官带领,按民册发粮,没个登记的,且速去记名。三日后,各乡镇公署前按户籍发放,过时不侯,各位乡亲父老如是还未记名,就速去办理!”

一处处在乡间挂牌的公署前,已经张贴了大大的告示。一个个面相和缓、谦逊、严峻,等等不一的新任乡官,操着齐鲁的声调,高声的宣讲着。

就在涿州、易州交接时候,大批的官吏已经从齐鲁赶来。他们本是要充入河北的,现下却是紧着易州涿州优先来。其中不少人在吏部的花名册上,都还未更改来。

陆谦再也不愁没人使唤了。

按照他的理念布置的齐鲁大地,那每一处地方,每一个大小官职,就仿佛是培养槽一样,每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从容收割一波。

现在淮南之地也多已经布置完成,待到明年,可供选择的对象就更是富裕。

忻州城下,井木犴郝思文领着一支兵马向南挺进。前面还有一支田虎军,乃是田彪引兵。

偌大的河东这才刚刚取得一角,可郝思文心里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早年在河东郁郁不得志,被梁山军俘获之初也只想着一死了之。哪里想到只是一念之差,身份变幻了下,现今他却是这般的得意。

此番大军席卷河东,亦当设立守备军,他若能立下大功,那兵马总管职位未必就定是唐斌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 基业天授!

星光璀璨,月光希微。

一支兵马正披星戴月,向着太原城急赶。队伍当先一人,正是河东路兵马钤辖折彦质,一身熟铜盔甲,骑着马匹上,身材很是魁梧,脸上带着凛冽凝重之色,手中持一口大杆刀,一脸肃穆的领着队伍行进。

折彦质身后是一名唤张豹的副将,后面是跟着他们出来的有五七千兵马,前面的是数百骑兵,却尽是府州兵马。

这些人不多,可却是河东军的精华。对比那些草草征集招募来,不经过怎么作训的兵勇,眼下的几千河东军卒,非是河东禁军中挑拣的可用得上之人,就是从府州、麟州、丰州等边地拣选的勇壮之士。

士兵们全副武装,披挂着铁甲皮甲,长途的跋涉叫他们甚是疲惫劳乏,这从他们的脸上即可看出。但折彦质却没下令减缓行军速度。

因为他太清楚太原城的重要性了。井陉看似也很重要,却远不及太原。折彦质很是赞同张孝纯保卫太原之立意。此地不失,梁山贼就是打通了行径又如何?

众所周知,河东地背依太行,表里山河,地势山峦起伏不定,沟壑纵流。但在这片黄土地上,却也有几块显得平坦的盆地,虽然其海拔依旧很高。但相比言之,确实当之无愧的盆地。

自北向南,分别为大同盆地、忻定盆地、太原盆地、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五处盆地或有相接连,或是分割,然太原居于其中,此地不破,梁山军便无能南下。或许陆谦可以另起一路兵马,从南向北再杀入河东。

只是张孝纯、折彦质他们是都不知晓何为锁城法。他们只零星听闻陆谦为了涿州,而后再大军杀进到南京城下,却不知道涿州之围是何种围法。

有了锁城法,陆谦就是短期内拿不下太原城,实则也无须在城外留下大军看搜的。讲真,这锁城法看似笨拙,实却真是一记局势占优下的妙招。

事实上也就是如此。当张孝纯与折彦质看着太原城外的梁山军,大张旗鼓的分兵而行,一路向南,一路向西的时候,那心中就已充满绝望了。

一路向南,那必然是直指晋中南的;一路向西,还明着叫喊要奔府州、麟州。

如是一脸坚毅的折彦质也是愁眉不展。

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家族。正史上的折家就如孔家一般,在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整个家族一分为二,折彦质忠心大宋,折可求投降女真。这许是有诸多的外在因素在影响着,然折家的根基就在府州,这一点对于折家极其重要,却是毋庸置疑的。

现如今折可求、折可存都在江南,折彦质被调来河东任兵马钤辖,这本身未尝就没有护卫家族根基的用意。但是现在……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四月,但太原这地儿,气温依旧凉爽。至少比之山东同期,那是好上许多了。叫陆谦心里忽的对‘避暑’二字有了新的体悟。

凉凉的风儿吹着,这种清爽与冰盆+畜力/人力风扇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更叫人感觉舒爽!

“来人,派人向城头上喊话。”陆谦的眼睛不会欺骗自己,几日里随着锁城法的立成,以及南下、西进兵马的派出,城内的士气已经低落了许多。现下不要说是云气如火似荼了,就连奶白都不如。可当一试!

毕竟,只一味的围而不攻,给城内的压力就太小了。

城外战鼓声连绵响起,一营营的梁山军聚集起来,汇成一片,肃然列阵。

几匹快马向太原奔去,直奔到城下二十步距离,方才停下来。这几人倒也胆大。

“城上听着,俺家大王告喻尔等,我大齐承运受命,势必一统天下,安定百姓,尔等一意顽抗岂不闻生民涂炭?齐王素来重贤重能,不吝封赏。尔辈若是愿率部归附,大王当择贤而任,余者一概从优。此乃大王一片爱才爱民之心,勿要辜负。若敢一味顽抗,我军攻破太原之日,满城军民百姓玉石俱焚,届时,悔之晚矣!”

听城下人这么一说,城上诸兵将都是看向张孝纯,张孝纯大怒,喝着:“我乃大宋疆臣,岂能屈身侍贼?尔等贼子,祸乱天下,败坏苍生,罪孽之重,罄竹难书,也敢肖想天下?真叫人耻笑。告诉陆谦贼子,只管放马攻城,我太原军民人人以忠义为本,皆朝廷赤子也!”

不管他心头有多么忧虑,此时此刻,张孝纯一定不能软,否则太原不战自破也。

张孝纯年过五十,声音则是和洪钟一样,远远传扬开去,城上城下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城下人听得大怒,也不多话,调转马匹回去,回去禀告着陆谦。后者倒也不生气,只是说了一句:“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来人,叫砲营上燃烧弹。”

自从跟契丹人通商后,牛脂羊脂就被梁山军大批的购入,加上日渐红火的捕鲸行动,大批的油脂虽都变作了蜡烛、润滑油之类,可只剩余的下脚料也足够造出大批的燃烧弹来;

尤其是那种最是简易简单的燃烧弹,就是把木壳在油脂里反复浸泡那种,可谓是物美价廉。

只是这又不是在异国征战,如此法子还是很有伤天和的。陆谦自不可能肆无忌惮的使用,也是今日吹着北风,又知道太原南门内已经无有百姓居中,反而聚集了不少军帐窝棚。这才叫人使用燃烧弹猛轰一波。

都是军士,死了也不冤。

燃烧弹简易的这种,说来就是内里是石头,外表包着多层木壳。一旦落地,木壳必然破开,除非是落进了水里或是淤泥中。而木壳里外都浸透了油脂,内里都还有块状的油脂。一旦破开,必火花四溅。纵火效果还是可以的。

就是这场面太不人道,就像攻城战时,城头的油锅一样,一旦被波及,就以现下的医疗手段,伤者近乎都不能活。

就是前世地球上,国际间都明令禁止了汽油弹。虽然更好更有效的燃烧弹早就更新了。

一片燃烧弹打出去,就仿佛天上忽的坠下了火石流星来。不管是城头还是城内,很快就乱了。

城头的火焰还不大,大的是城内。军帐挨得紧密,已经大片大片的烧了来。葬身火海者并不很多,可百十号人全身是火的在挣扎着呼唤着,场面也是惨不忍睹的。虽实际上伤亡不大,但威慑力却比十倍以上死亡让人胆寒。

浓烟直上,呼喊声不觉。这时虽是当午,天日灿烂,可黑烟滚滚下,太原城是好不凄然。却是那无人的民居被点燃,也幸亏今日不是南风,不然,半个太原都可能被烧掉。

烈火熊熊,满目苍然。

安抚使衙门。

一身疲惫的张孝纯步入内宅,身后几名护卫紧紧跟随,随行的还有儿子张灏与几位幕僚。

太原城乃是新建才百多年的城池,修建之初就于城内辟出足够大地方建造公廨;内里不能说是华宇连片,可也是高堂厅阁重叠。

历代的安抚使又多会布置点自己心仪之事物,譬如张孝纯就喜爱奇石。内里很是布置了几块。但此时此刻他也无心去驻留片刻端赏。

大步走进书房,冷峻的外表立刻化作了无尽愁容。他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城内兵马士气在下降?那来自府州之地的兵马尤甚。

可张孝纯无可奈何啊。书房中一片黯然。

顺着流经太原的汾水西向去,就是岚州。此地再向西就是麟州,其西端向北即是府州。

府州、麟州就都是与西夏接壤,兵马透过两地可直入其国度兴庆府的背后。当然,这中间还隔着一地斤泽,也就是后世的毛乌素沙漠。此刻这儿虽有沙漠与河套南段(兴庆府)相隔,地斤泽却不是沙漠。

岚州的知州姓姜,单名一个蒯字。京畿路陈州人士,大观年中进士。

此人不通武事,但内政上颇是一把好手,在当地甚有贤名。

州衙后院有一小湖,湖边栽种着一株株垂柳,还有一处小亭,立于水上。当春风来到,绿柳清池连成一片,人端坐于亭上,四顾而望,幽静深深。

此刻那亭中正有二人手谈,一老一少,棋局已进入后半局,可下棋之人的心思却显然都不再这盘棋局上。年少人才二十出头,落了一子,说着:“父亲,梁山军已在沿着汾河西进,我岚州首当其冲。父亲以为,该当如何?”这可是天大的事。当忠臣做贰臣,还是拍屁股走人,都将影响着整个姜家之未来。

“梁山军军盛,平地之中万不能与之交锋。然我西北数军州,地势崎岖,道路狭窄,府州的几位相公又早已秣兵历马,齐王想要短期内就扫荡我河东,却是难也。”这里不是一片坦途的河北。说话的中年人,身穿青色直缀,宽衣长袖,正是知州姜蒯!

“可大势在齐,非府州一地可以挽回。”姜蒯的儿子姜哲笑着说。

这态度已经很是明显,姜蒯眼眉挑起,“不期你竟心向齐王?”

“北地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民风教南国悍勇。而齐王见识长远,知人善任,齐鲁淮南已安,河北又定,根基扎实,举手即可得数十万众。麾下猛将如云,自身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将,如何不能一统天下?”

“听闻那河北之地已经在扩军整武,只大名府就招募新军三万。整个河北之地又何止十万?”

“如此大军河东、京畿、关中、关西,如何能当?朝廷非是把西军调回关内,这北地不久便会尽入齐王之手也。”

这外人是不知道陆谦初始时的难处的。有兵无官,他的扩张速度也就必须是缓慢的。可现下有了齐鲁和大半个淮南做培养基地,可供收割的大小官吏是一波一波的。他既然不缺官佐,那攻取各地的速度自然是直线上扬。

这方下河北就取河东,京畿路之地也等不到明年时候,一切就在于此。

“江南方腊手段过于酷厉,比之齐王尤胜过十倍,不得士林之心也。现下其更是与朝廷大军厮杀未决,儿子视之,乃两虎相斗也。而齐王却可坐收渔翁之利,此基业乃是天授!”

“彼时大军压下,南国二虎具伤,齐王进可多取天下,退也不失位曹魏之局。”最差也是三分天下有其二。此刻转投齐王麾下,于姜哲看来,横竖都是赚的。

姜蒯听了面泛苦涩,思一会,缓缓说道:“齐王确是大势已成也!”

姜哲听罢忙起身行礼,“还请父亲速做决断。把这事早早的定下,赶在大军杀到城下前,敲定了此事,这才能使我家立有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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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所向披靡

太原到岚州的直线距离不远,然而一曲汾水九曲十八弯,就忒费功夫了,西进的梁山军足足走了五日才抵达到岚州城下。井木犴郝思文脸上全是笑容,兵不血刃的拿下岚州,打通开往府州的道路,恁地顺利。凭白得来,叫他意想不到。

岚州知州姜蒯率领文武百官,亲迎出城,当众请降。梁山军顺利入城。

因为姜蒯名声不错,梁山军的名声也是不错,请降和入城时候,城内百姓多出来围观,那场面竟然带着几分热闹欢快。

陆谦的旨意也传到军前,着姜蒯暂代理岚州事,并且当众宣讲,免钱粮税赋一年。赢得了围观百姓们衷心的欢呼。

见到这情景,姜蒯父子越发觉得这城献的对。

若是执意为大宋尽忠,到时,怕不止是他们父子会落得凄惨,这城中百姓也一样凄惨吧。

去岁已过,那邢州早已经恢复如初,百姓安居乐业,市井不需多少时日也一样繁花似锦,三五年后却还有几个人会记得尽忠守节的李伯纪呢?而他姜蒯在武事上则大不如李伯纪也!

岚州投降,河东西北边地军州门户洞开,且不说府州、麟州了,那保德军、火山君、苛岚军,得到岚州投降的消息的后,都大为震动。

府州城内,折可大直接摔了杯盏,大骂姜蒯混账。

这人却是折可求之兄,其父是西军旧时的名将折克行。只是折可大虽为折可求之兄,早期也任府州知州,但其军略却显然不如其弟折可求,与从弟折可存。唯一出众的功劳便是早年见西夏蛮子侵环庆时,他从河东出师救援,抢占葭芦川(保德西南),斩敌四百余人,招降千多户,获马畜上万匹。因功升为知府州。

这折家是将门世家不假,却也不是每一代子弟全都是名将之资。只能说他们家族广大,子弟众多,如是代代出将种!

若是没有折可求、折可存与折彦质,折可大许也是折家的领军人物,但现下更为出众的子弟涌现了来,老一波就当避让一头了。

然而,现下折彦质在外,折可求、折可存二人离得更远,折家余下的人中,矮子当中拔高个,自然是年长又多少有军伍经验的折可大出头了。

然休道折可大痛骂姜蒯一通,便是府州的折家子弟都集体痛骂姜蒯,也折损不了人一根毫毛。甚至姜蒯过的还会越来越好,因为这人有一定的能力与操守,又甚是知趣,陆谦以为可当立为榜样表率。

可以说,这姜蒯只要在今后的事宜上能立下功劳,日后晋西行省的一干头首中就注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巡抚不能奢望,左右布政使、按察使、提学官,总有一个适合他。

相比起别处的不安,此刻,太原城下的梁山军大营可是一片喜气。

“大王,岚州一降,边地诸军州门户洞开,那府州还有折家做支柱,麟州、保德军、火山军等地却还有何依持?以臣之见,不日间必有降表送上。”马植留在了涿州,黄潜善还跟在陆谦身边。这个时候转捡好话来说。

许贯忠在旁边见了也不觉得鄙夷。他在民间荒废了这么些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有善就有恶,有好就有坏。官大官小不在于有才无才,更多在于上位者是否愿意用你。

历经了赵佶这位艺术家皇帝,历经了蔡京这伙奸党的起起伏伏,谁要是以为自己有才能就应该被上位者看重、重用,那就是傻逼了。

帐篷里唯一在这一刻对黄潜善生出鄙夷之心的,不是别个,只是乐和。

这段日子的相伴他是看明了,黄潜善不是第二个宗泽,也不是第二个闻焕章,他就是一庸才,献媚小人。

但很显然,这鸟厮说着的讨好话叫大王听着甚是入耳。

只是,这何尝又不是一样本事呢?陆谦也需要‘小人’来做个调剂么。再是明君英主,也乐意听些顺耳言语不是?李世民都还推到了魏征墓碑呢。

“岢岚军虽在犹豫,但是看情况,也免不了要降。保德军等地都是一样。树倒猢狲散,今日之局面,大势在我。只有麟州和府州,怕难以归降。”许贯忠司职参军事,近来与谍报司多有联系。可即使如此,陆谦听了也喜不自禁。

此刻的麟州城下,知州陶让正立在东城门,遥望着对面缓缓开来的大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陶让,崇宁年间进士及第,四川成都人事。身材并不高大,可面相威严,气势不凡,望之不似文人士大夫之流。此人早年曾在西北任职,后转任麟州,历经边塞兵戈,为人果毅,不同于姜蒯。

身穿紫色官袍,四十出头年纪。面色冷如钢铁,一簇三寸短须,被风吹乱。周遭簇拥着一伙文武官佐,此刻尽数张大眼睛,看着城外迤迤然抵到的大军。

此时的麟州州城已被一团肃杀之气笼罩,州城外面,上万梁山军竖立,其后大批自岚州征集的民壮正卖力的在挖土掘沟。

这些人很高兴。因为他们享受了非一般的待遇。不仅军伍中吃得饱,还有钱粮可拿。或者是明年减免税赋的条款,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而前者待遇不提,后者却也是为了消减钱粮支出。虽然愿意选择后者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西进的梁山军自然布置万把人,领头的正是刘唐,郝思文为其副将。此时刘唐正在后督促着民丁和军士修筑营寨,前军打头的便是井木犴了。

郝思文身披锦绣战袍,下趁烂铜文山甲,手持着钢枪,锋刃锐利,在阳光下反射一道道寒光。身后林立的虽是步兵,然盔明甲亮,刀枪如林,看似沉默,却实如大海,看着就叫人生出惧意来。

排列整齐的大军,各类旗帜密密麻麻,迎风飘舞。

每五百列一小阵,几个小阵又拼出一个大阵,一眼看去,有一种整齐的美感。

看到梁山军的声势声威,城上的官兵俱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来。

大阵当中,一杆大旗竖立,旗帜鲜明,书着一个大大“齐”字,旗帜随风飘动,让城楼之上的人看的无比清楚。

梁山军真的打过来了。

早前岚州投降的消息传来不久,姜蒯就遣人过来劝降则个,知州陶让摇摆不定,虽设宴厚待,却支支吾吾,始终不肯答应。

这方才过去几日,梁山军的大队人马就已经杀来了。

城头上,陶让等麟州文武官员都心中好生不解,那府州不该才是梁山军的首攻之地么?怎的府州没有挨打,这当头一棒反落在他们头上了?

“相公,火烧眉毛,迫在眉睫。是降,是守,如今当即可定夺。”陶让身旁的一武官打扮之人同样盯着外面的梁山军,好一会开口问着。

“哎,本官受官家食禄许久,此时要降于梁山,心中恁地不快。然,形势逼人,无可奈何。”陶让有些颓然的说道:“今日苟全性命,则一身风骨尽褪,羞于见人也。我当归去,归去!”

却是陶让早就料到城内无人愿意死战,包裹他本人在内,没几人愿就此甘愿殉死。这般来局势‘安稳’时候,这麟州的局面还能维持。一遭真来刀枪说话,生死分明的时候,该怎么做选择,他若不想被辱就只有一条路。

可陶让依旧甚觉的羞耻。

这可是麟州啊。当年后晋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麟州靠近契丹占领区。为了对抗契丹贵族,杨宏信遂自立为麟州刺史。从杨宏信开始,长子杨重勋,长孙杨光三代都是麟州的地方最高长官。

那时,麟州杨氏,府州折氏,并称于世。后世杨家将中的佘老太君,真正的姓氏该是折。而大名鼎鼎的金刀令公杨业就是杨宏信之次子,杨重勋之弟。

这座城池与府州相互依持,二百年来历经了多少次厮杀,却从不曾被敌虏攻破过。此遭竟然在自己手中不战而降,陶让若是半点羞耻都没,这也太无廉耻了。

郝思文抬头望着麟州城,这一战真该是青面兽来打。虽然杨家不比折家,百多年里始终镇守彼处不动,但他们也把自己的姓氏深深烙进这座城市里了。

就谍报司传来的消息,杨家留在本处的分支、远支,犹有不少人。有杨志的存在,内里不少人都乐意为梁山军效力,但却都不愿意里应外合。

这是一种坚守。

虽然这在外人看来,只是一种很没必要的坚持。但杨家人若是这点都守不住,也就无所谓祖上荣光了。

麟州城易守难攻,位于西南流向的窟野河水畔,军事位置十分重要。西夏由夏州向东方进攻,这里首当其冲。而扼控了麟州,不仅可西抗西夏,东拒契丹,更可以在西夏挥戈南下侵犯时,自麟州出兵直捣西夏后方,迫使其兵力回撤。

当然,这儿距离西夏的兴庆府还有些遥远。

入宋以来,麟州城下的战争就达几十次之多。西夏一再派大军围攻此处,甚至屡遭挫折,也仍不愿舍去,以至一度驻兵于窟野河两岸,种田放牧,迫使麟州成为一座孤城。也就是神宗后,西夏与北宋连年激战,国力疲弱,才放开了麟州。

双方战事也变成了以围绕横山山脉为主。

正是这时,城下梁山军阵中,已有一骑打马奔来。背插一面赤旗。城上的将士不得命令,自然无人开弓放箭。

这人到了城下就高声喊道:“城上听着,我家大王起义兵,伐无道,应天受命,是为真主也。尔等速速开城投降,自有优待。贤德有才者,自受重用。而若抗拒王师,身死族灭,悔之晚矣。”

连连的胜利叫梁山军的士气沸腾,那每一大胜都有封赏,更有邮局转运家书,讲述家中详情,叫将士们斗志昂扬。并不因连连征战就生出来厌战之心,斗志低靡。此刻喊话,人精神,马抖擞,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言语里带着一股强烈无比的自信!

第五百二十六章 这是领导啊

河东的战事不需要多提。因为整个战局打开战之日起,就是以一种雪崩的趋势在发展。各地州县的报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到赵佶的龙案,但赵大艺术家又能奈何?

他也想手握一支天下强兵,荡清寰宇,镇平世界,可他不是没有么。

那西军在世人眼中,本来地位是能与梁山军齐平。童贯的那遭败仗并没有让西军的威名扫地,毕竟他们几十年里血战党项,为赵宋柱石。可梁山军与辽国的一战却打破了均衡。

只因为天下人都把西夏看的比辽国弱小,就理所当然的将西夏军看的比辽军要弱。将赵宋排在西夏前面,因为赵宋的国力的确非西夏可以媲美。但党项蛮子,军队战力强盛,也一样可以理解,就像当年的契丹一样。也有诸多人认为西军并不比西夏军孱弱,只因为横山。占据了横山的西夏占尽了地理之优势,才叫宋军不得施展。如是在许多人眼中,西军与西夏军是旗鼓相当的。

宋夏战争持续了七八十年,宋军倒是很吃过不少大亏,但依靠着雄厚的国力,始终败中求进。

这个评比显得很不提气,可对赵宋与西夏的战争,那也只能以此四个字形容。宋军就是在一次次的吃亏战败中吸取教训么。

整个宋夏战争,以横山为准点,赵佶朝时候,已是到了摘取果实的最后一步了。

在正史上,宣和元年的四月,童贯以种师道、刘仲武为将,分率鄜延、环庆两路兵马出肖关,进击横山。西夏军大败,野战精锐横山羌被歼灭殆尽,横山更是被宋军全数夺取。范仲淹、韩琦、李宪和章楶埋下了种子,终于在赵佶朝时由童贯摘下了果实。

自范韩首议,到神宗元丰年的大举伐夏,再到李宪的据险进筑,终于在哲宗年时由章楶进一步完善为浅攻进筑。长达几十年期的战略演变,每一次完善都是宋军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所进行的调整和修正,而最终也证明了不断完善之后的横山攻略的正确性。它确实是给西夏带来了一次失败,而这些失败积累到宣和年,那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宣和之败后的西夏已经处于亡国边缘,尽管核心地区灵夏等地未受损失,但是横山的丢失已经使西夏完全失去了地利优势和战略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的宋军只需再加把劲,就可兵入兴庆府。【没了横山的西夏就好比没了幽云十六州的中原】

遗憾的是随着方腊举事和女真起兵,宋朝的对外战略重心被迫转向北方,而随着郭药师叛变带领女真南下,焦头烂额的宋朝再也无力出兵灭夏。

西夏获由此得了宝贵的喘息良机,并趁着宋金交战之际出兵重夺失地。

而富平之战后,决战失利的宋军退出关中、退守川陕,宋军与西夏军再无交锋机会,横山攻略的成功也只只如宋军收复燕云般昙花一现。

那就是历史上的赵宋与西夏。然而现下时代,老赵家还没彻底摘取横山之战这颗熟透的果实,就不得不将西军精锐调转向中原,还被迫与西夏议和。

如此,宋夏之间,赵宋还真无甚歼敌数万的大胜。尤其是野战决胜!那般比较来,兀自是西夏党项军更胜一筹。

这般就怎的不让天下人小看了西军,而抬举了梁山军?

没人在乎保州一战,陆谦是在以多欺少。横竖,借着对辽军的沉重一击,梁山军一举成为了天下人眼中的中原第一强兵。现如今被拿来与之相比的是声势更猛的女真金兵,可不再是西军了。

陡然间,陆谦就给赵宋来了一次狠狠地重击,精神上的重击。当西军天下强兵的名头弱了梁山军一头后,整个赵宋也跟着弱了老大一截心劲。

这些日子里,河东路告急文书雪片样飞到洛阳,可整个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吏却无几个人留心河东路的战事。提及河东路,最直接的一印记就是拱护河洛侧翼。

这里和京畿,和河北两路,最大的作用就是拱护河洛。用它们那辽阔的幅员来做河洛的肉盾。

现下河北两路已失,那河洛的宋廷本就感到了危机,如今更是大声叫嚷着迁都,迁都!河东的危机反倒成为促进迁都的一大力证。真是叫人可笑啊!

西京洛阳,宣仁门内。人称相国府的蔡府每日里大门洞开,车水马龙。那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络绎不绝。虽然老相国近来频频吃官家的斥责,可这却不能打灭蔡家的丝毫荣光。须知道蔡家的大公子蔡翛蔡少保,那可是当今皇帝跟前与王黼王枢密并驾齐驱的宠臣。

自从蔡翛首倡迁都西京,那那便正经走上了历史舞台,先是宣和殿学士,后为宣和殿大学士;今岁又被提拔为任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太子少保。

那蔡京也因为时局不同,深感自己位置不稳,并没像历史上那样打压蔡翛,以致使父子反目。这一世里,蔡京蔡翛那是老牛舐犊,父慈子孝。蔡家都可被评为大宋五好家庭了。

是以,蔡氏依旧如一棵大树样儿,稳稳的扎根在宋室的中央舞台上。

四月初的一日,时间已到了初更时分,天色暗淡,夜空中星月升起。但此刻蔡府大门外却就站了两排披甲的侍卫,剑戟鲜明,甚是威武。且与往日不同的是,那立德坊内外也都有大批的军士在守卫。而蔡家又大门紧闭,一副清冷模样。

洛阳城内官民却都是知道,这不是哪般,而是道君皇帝驾临蔡家了。

穆弘穆春兄弟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洛阳,公面上他们可是江南西路安置使蔡九门下军官,实则却是心腹也。

当初兄弟二人在揭阳镇起义兵,在摩尼教和宋军之间,毫无犹疑的就投靠了后者。战场上也颇是拼杀了几遭。

两兄弟武艺不错,又有股子狠辣,战场上也立下了些功劳。可是上头无人,再多的功劳也被上头瓜分了去。穆春气的要操刀杀人,穆弘却是有主见的。回家与老父亲一番深谈,穆家当即就变卖产业,凑齐了数万钱财。拿着蒜条金做敲门砖,一路‘打’到了蔡九面前。当一百根蒜条金摆在蔡九面前的时候,蔡九‘屈服’了。

讲真的,一百根蒜条金也不过一千两黄金,顶上万贯钱财。他蔡九也不是没受用过,但黄澄澄的金子堆成一堆,给人带来的视觉感官,却是极其强大的。远比一大片田亩,一处庄园,一万贯钱财,更有冲击力!

这慕家兄弟只是地方豪强,产业能有多大?一路打点,动辄金条,现下更是出手就一百根蒜条金。蔡九生了数十年,却也不曾见得将金子恁般使的人物。

稍后,穆家兄弟二人,一个成为了九江团练副使,一个做了蔡九的跟班虞侯。这钱花的值!

现下二兄弟带着亲随快马直奔洛阳,一路上是马不停蹄,到了洛阳城,一个个风尘仆仆。夜色都要黑了,但幸亏洛阳城依旧无有宵禁,一行人打马直奔蔡府而来。

如此在立德坊外就被赵官家的护卫班值给拦了下,验明了身份,一行人也没有抵到蔡家大门,而是去了右侧的角门。

刚下马,就见一管事模样人物,已经领人在门前候着。穆弘不敢怠慢,上前禀道:“小人奉九衙内之命前来求见老相国,或是大爷也可。实有十万火急相禀。九衙内书信在怀,不见真身,不敢离手。”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话不是乱言的。说话中穆弘就向那管事递上了一金元宝,后者笑得开怀。

那管事的道:“老相国与大爷如何能脱得身?早就有命,叫你兄弟旁院与三衙内相见。”却是那立德坊质检兵马早就通报了蔡府。管事说着叫人牵过马来,再使人引着穆家兄弟的亲随下去歇息。

三人进了角门,路上管事的材道:“实二位今晚忒来得不巧,圣驾在此,无缘面见老相国与大爷。然三衙内也是个不俗的。”初为秘书省校书郎,至集贤校理,累官左拾遗,现任职秘书监少监,文才很高。也就是赵大艺术家的贴身大秘书。

大艺术家实对蔡家格外垂青的。一次宫中宴饮,他要蔡三【蔡翛】喝酒,一再的用大杯灌他,蔡翛酒量不高,推说不能再饮。然大艺术家性质高昂,岂能允了,叫行酒令者很灌蔡翛。直言说,即便蔡翛醉死,亦死一司马光也。虽然这句话可以看出大艺术家的本质真他么不该做皇帝,可把蔡翛比作司马光,也可见重视程度。

穆弘穆春兄弟为蔡九手下的得力人物,如何不知道蔡家老三蔡翛之名,听闻是蔡府的三衙内,也是安心了。

兄弟俩不敢探听皇帝是在哪儿被招待,但想来蔡三衙内既然是皇帝跟前的得力人物,要见他们也必然不敢远离的。如此想着,二人就随着管事走了半刻钟,穿过一个个旁院,穿过一道道廊坊,就听到曼妙的丝竹声传入耳中。又向内走过一条长廊,他们就见到前方一处灯火通明之地。虽看不到全貌,也能见到数十盏纱灯,高低挂了,彩丛里照耀如同白昼。

通过敞开的院门打望,就看是红毡铺地,周围支起五色锦幛,丈来长的红烛,用紫铜盘盛着,列排点燃,族拥着一架绢扎彩山。南向十二扇屏风,每一扇都绣工精巧,似乎还有金银丝线与碎珠点缀,照的眼光闪闪。这屏风下,是一排穿红蓝衫子的人,各捧笙箫鼓钹,在那里吹吹打打。透过屏风还能见到内里的偶尔闪过的曼妙女子,蝴蝶穿花也似又唱又舞。

穆弘穆春真是开了眼界,二人都要停下了去看了,还好得管事的提点,那周遭看过来的目光就也各自收回了去。

到了旁院等候,只片刻蔡翛就走了来,穿着一身便服,头戴纱帽,三绺掩嘴髭须。

“小人穆弘/穆春,见过三衙内。”穆家兄弟恭恭敬敬的行礼。

“哪里的人?”蔡翛看着头圆眼细眉单的穆弘问了一句。这种相貌不甚雅致的人竟会被老九依偎心腹,必是有过人之处。

“祖籍江州,揭阳岭下揭阳镇人。”穆弘回答道。

“揭阳岭揭阳镇,你可知道张顺与李俊?”蔡翛一听揭阳二字就来了兴趣,又问道。

穆弘一时沉默,回道:“不敢隐瞒衙内,往日小的与张李二人多有往来。因年少时气盛,行事强悍了些,惹得乡人不喜,遂编排小人,把握兄弟与张李二水匪合成为三霸。”

蔡翛听了也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不想九弟手下还有你们这样的好汉,真乃乐事也。你们兄弟且安心任是,自有好前程候着。”穆弘穆春听了大喜。

说到这里,蔡翛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说道:“将书信拿来我看。”

与其说是书信,倒不如说是一封捷报。穆弘脸上满是笑容,知道这消息还没被传到洛阳,眼前的贵人看了必然大喜。

果然,那蔡翛一只手拿住,拆开看了一眼。立马“咦”了一声,改为双手捧住,接着哈哈大笑了来。那适才一副文人气度可谓是荡然无存。

“天佑大宋!天佑大宋也!哈哈哈!”蔡翛看罢,紧紧攥着那捷报,激动不已。却是江南战局有了新的突破。

西军力战月余,从池州杀入了太平州。破繁昌,为芜湖与当涂。后者由摩尼教的皇叔方垕亲自镇守,被围之后,内外断绝,局面日益交困。但西军也不免有久战兵疲之险。如是,方腊以方貌为帅,带领十万大军前来救援。与西军往来厮杀多次,前不久被西军彻底击溃,损失惨重,退入了金陵去了。

种家兄弟欲要大军打破芜湖与当涂,抓到了方垕,这才来君前请功。可江州的蔡九得到消息后却第一时间派出穆家兄弟前来洛阳报喜。却是他知道大靠山蔡京近来的日子不怎的好过,忙来给蔡京表功呢。

他是宋室宰臣,西军在江南有如此大胜,其能没有宰臣的功劳?这是领导啊。

这也怪不得蔡翛见了信后会大声的叫好。真可谓是来的再及时不过;而且还有助于迁都事宜。

比起当初从东京迁来西京,这从西京迁往江陵,就太惹得朝臣诽议了。因为这般一来几乎就是在说,朝廷放弃了河东河北,放弃了京畿与京东。这太折朝廷的颜面了。

可现在西军江南大胜得一阵,就注定让朝廷多减轻一些压力。蔡翛是知道的,大艺术家是愿意迁都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英雄气短

明星灿烂,如千点明珠,洒在深蓝幕上。微微几缕稀疏的白云影子,在星光下飘荡着。这正是初夏天气,月在下弦,兀自未曾升起。河东之地的天气凉爽,蔷薇初开,太原城中的安抚使公廨,黑幽幽的院落里,正落在一片香海中。

一道碎石子小路,通过一重粉墙下的圆门去,就是张孝纯须独居时的小院。

人都是要有独自的个人空间的,尤其是眼下这关键时刻。与妻妾住在一处,注定不便。

庭院里有两棵高大槐树,现下正是翠时,树枝稀疏,露出天空星光,照撒下斑斑黑影。走廊白粉,墙壁清如水洗。半空里略有东风,头昏脑涨的人,被风微拂着面,精神为之一爽。

张孝纯兀自昂头,望着天上星月,满腹的感慨。耳边咚咚有声,听到外面鼓敲起了二更。

“夜色果然很好,我们且到外头走一回。”

张孝纯说要走步,儿子张灏自然奉陪。虽然此刻城里百姓早就家家紧闭门户,二次更鼓敲过,便是万籁无声。可张孝纯来了兴致,就是去城墙上逛一圈,他也当陪着。

后花园里,不见烛光照亮,只有华亮满地,照见铺道石板,方方相接,直尽尽头。

不只是城内寂静无音,安抚使公廨也一样寂静无声。而能打破这种寂静的,必然都不是好事。

张孝纯想着当初的太原城,便是三更半夜时分,城中也有灯火明亮,人声喧杂热闹之处。可是现在,却如似身处野外,人到了墟墓里也似。因而道:“我太原城还仅仅是被围,只是征调百姓,没有拼命厮杀,城内就恁地寂寞,地方上有了军事,百姓总不能安帖的过活。”

张灏默不做声。就听张孝纯继续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谁能想到岚州、麟州都会不战而降呢?当姜蒯与陶让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太原城就好如死了回一样。

“父亲……”张灏担忧的道。

“岚州一降,西北边州门户洞开;麟州一降,府州无有宁日也。看看折彦质,看看城内的府州兵麟州兵,太原城还能守的下去?”张孝纯道。这几日他每每在夜间惊醒,脑子里就是内乱生出,兵火连天的一幕。虽然那内中的主角是梁山军,可张孝纯却看到了折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可否认,在窘迫的局势下,他对折彦质和其手下的兵马,生出了戒心。只因为折彦质是折家人,因为他手下的兵马多出自西北边州,而那些地方则大部已降于梁山军。

张灏无言,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父亲他……

张孝纯依旧抬头望着星空,这一刻他在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晚上一步,叫那群武夫抢了先生,他们父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孝纯忽的一下子衰老了十年,并不是容貌上的苍老,而是精神上的一种落魄。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刹那。

良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为父就是交给你去做。你且下去吧,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只是寥寥的几句话,张孝纯就感觉自己已是疲惫不堪,他挥挥手,叫儿子退下。

“父亲……”张灏心下一酸,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无奈何,他不想去死。

回到自己所居的旁院,张灏在厅中石凳上坐了良久,脸上始终是带着一丝苦笑。

他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去死?去为赵宋效忠?那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他自幼研读诗书,纵览史书,对于历朝历代忠烈守节之人,心生无尽佩服。可千古艰难唯一死,当这种事情真的落到他的头上时候,张灏他是硬不起骨头的。

万幸那陆王的品性尚佳,自己入仕以来,也不曾贪得无厌。更没因压榨钱粮而叫百姓们屈死无数,孽债累累。更非是甚当世名将,手中沾染无数梁山军鲜血。且他父亲也官声甚好,不敢说从无贪赃枉法,却有着一定的底线,能力出众,也称得上能吏。如此父子投降陆王,即使不被陆王大用重用,至少性命无忧了不是?

张家出自京东滕阳,那地方早就是梁山军治下。故而张灏对梁山军的一些政策并不陌生。以他们家族论,梁山军对富户巨室手段酷厉,却也并非不管不顾,一味杀戮。

以张氏为例,被梁山军清算的只是他们本家,以及族中几个声名不好,手段腌臜的族叔族伯。且就算是清算之,也不是将之全家人斩尽杀绝。

当事人自然要斩杀,可其妻儿妾室却只是被罚没,或是五年或是十年,但总是有一时间限制。当然还准许赎买,张家若是还要颜面,也有慈悲之心,就可兑钱将她们赎出来。

这般做自然显得过于贪婪,且也留下后患了,但梁山军显然不在乎后者。他们现下攥着民心,根本不怕前者能翻起身来。

而事实也却是如此。一年多光景下来,那所谓的鲁东行省,爆出更多的是细作案,而从来无有人能‘揭竿而起’的。待到乡兵这项规定在各地适时起后,那里就更是固若金汤。

可见这梁山军‘杀性’是不及江南的摩尼教重的,陆谦给张灏的一印象就是关注的更多是田亩钱粮。

这般想来,也觉得不会被一刀砍了,卸磨杀驴。甚至因为他们父子的身份,张家还能在新朝之中立足。

苦笑着摇头,事已至此,自己还胡思乱想作甚?以父亲之才,当是想了万全才做下的决定。

回到内室,却是夫人还未入睡。张灏与其妻徐氏感情甚佳,说起此事来。

徐氏听了,就觉得心头上一块重石落下了地,轻声说道:“事关我满门安危存亡,官人有些不安,实属常理。照为妻看,这是甚好的出路,要不递送降表,城外梁山军真动起武来,太原城能抵挡的侠一时,又岂能抵挡得住一世?”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彼此心里明白。

张灏听了仰天一叹。次日就到军中,午时后轮换城头,直到夜色笼罩,城下梁山军依旧。一名信使被他悄悄缒城而去,降书很快就送到了陆谦之手。

中军帐中,当陆谦看到手中这份降表时候,脸上由衷的浮起笑容来。正史上的太原保卫战他还多少记得,那可是惨烈无比。即使现下梁山军与彼时的金兵不同,非是异族么,但也不能小视不是?

是。今日的太原城中没了王禀,那厮早死在黄河岸畔了。但此刻多出了一个折彦质,谁又敢说折彦质就比不得王禀呢?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许贯忠第一个收到了黄潜善递来的眼神,稍微一愣后,就反应来。忙开声贺喜道。他说话了,帐内的黄潜善、乐和、袁朗等其他人才能接着道喜不是?

陆谦很高兴,非常高兴。太原一下,晋北就再无阻碍了,而的了晋北,席卷整个河东也是易如反掌。洛阳城的消息可是在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手中的。

对于赵氏那一干人的评价,陆谦只想说大艺术家不愧是大艺术家。崽卖爷田不心疼,烂泥糊不上墙。虽然洛阳处也传来了江南摩尼教军作战失利的消息,但太平州算个甚?也才进入江宁府么。

而打了金陵还有润州、江阴。过了这里,还有常州、湖州、苏州。这些之后才是杭州。可以说摩尼教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到了那时,他就不信摩尼教会不向陆谦求援。

四月中旬,太原城守军抛下了兵器,主动打开了大门。城外早有准备的梁山军鱼贯而入,当消息传到折彦质耳中的时候,他双目圆睁,只不敢相信。“钤辖?”左右军官纷纷把目光视之。

折彦质乃是他们的主心骨。是战是降,他的态度很重要。

折彦质很愤怒,张孝纯乃国之疆臣,竟然束手投降,这简直叫人不敢置信。但火冒三丈的折彦质却并没聚兵前去厮杀。“这太原还有希望么?你们谁又有应对之策?”

左右诸将一片沉默,半响才有一半百老将起身:“事已至此,非人力可挽回。五郎要三思啊,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以我看,不若留得根基,以谋后路。”

折彦质在他那一辈人中,排行第五。而这老将却是他族叔。

一人开头,那就似捅开了话匣子。

“我折家世代忠良,赵家对我等亦无半点亏欠,何以要去降贼?我折家岂无血性男儿。”

“赵家待折家是不薄,可我折家世代为之奋战,多少人捐躯沙场,再大恩情也偿还个干净。”

“休要以为是我等的性命,府州的妻儿老小,我折家全族的身家性命,都危在旦夕啊。”

“岚州已降,麟州已降,安知道府州安危?若是彼时已破,我折家一族的老小妇孺就尽在梁山军手中……”

折彦质忽的很丧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就是现下的折彦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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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凯歌而还

张孝纯归降,太原城降服,这本就不是能藏着掖着的隐秘,消息一经传出,就如风一般飞快传遍了整个河东路,继而就是河洛。

蛰伏此间的细作,纷纷将消息带回给各方头首,其中还有着钟相、王庆,乃至方腊派来的人。

而河东路里本还忠诚于赵宋的官吏,一得到消息,更是以最快速度,将情报送回洛阳。

这日天色已经晦暗来,皇宫中已经掌灯。

赵佶在得到这一消息时候,正在凝碧池边的阁楼练气修心,自然是勃然大怒!他是好求仙道,但他本人性喜奢靡,好逸恶劳,又岂是真道人?可降不住怒火。

河东局势本就危急,之所以河洛暂时无有,只是因为太原还在坚守,此地不破,河东就终不为梁山贼所有。可现下看到张孝纯竟然主动降贼,却是叫他惊愕之极,也愤怒之极。

“这就是朕钦点的河东路安抚使,这就是我大宋的疆臣。贪生怕死,变节降贼,岂名孝纯而字永锡欤?既仕梁山贼,不足纯也!”一脚将身前的茶几都踢翻到了,脸色铁青难堪。

半响,赵佶才压制住了愤怒,深深的吸一口气。虽早就料到,整个河东路落到陆谦手中是早晚的事,可这样得逞,时间如此短,还是让赵佶愤怒。对于张孝纯这一路疆臣的投降,更感到难受。

这可算是开大宋之先河了。

“叵耐梁山贼兵锋所向,河东路一片降贼之人,有恁地长官在,岂还有忠贞之士?可奈一群当诛之辈!可恨至极!”不过事到现,生气也是无济于事。

然赵佶现的重心,全放在了稳定朝局与地方和恢复军队上,一句话就是夯实根基,虽说堂堂大宋如此的没有志气叫人诟病,可如此做对于日后却有神效。

只要能稳定格局,就如当年南北朝一般,列国并立百年的情况,未必不能!届时后代人中若有雄才大略者,自然可恢复祖宗基业。而他是不成了。

赵佶虽好大喜功,却是伶俐之人,有自知之明。这等天下争龙之事,他是不成的。赵佶早就有准备,以西军灭江南乱贼,日后也好据大江之南而与梁山贼对峙,如那司马家般,朝廷南渡,重开日月新天地。

那宋室朝堂宗室中肯定有许多人不知道他们的大艺术家皇帝,是如此格‘雄心壮志’,说出来都叫人寒颤。

待到用晚膳时候,赵佶的吃食已经丰富,大碗小碟的足足三十六道。可他实在无心情去用膳,凭那菜肴汤品做的色香味俱全,心情烦躁的很,也只是勉强吃了几口,就令人将碗碟等物撤下。

半闭着眼眸,靠椅背上,赵佶只觉得无明业火依旧在他身心里熊熊燃烧。

只不过河东这里却是正值喜庆时候。张孝纯的主动请降,折彦质的被逼无奈,太原城投降了,可避免了许多伤亡折损。这本就是大功!

兼之张孝纯能力不差,在河东路的官声也不错,如此被陆谦暂时任用为晋西行省之首任巡抚。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梁山军整个体制都忙碌了起来。随着张孝纯的投降,整个河东路就掀起了一波投降热潮,对赵宋而言可谓是局势垮塌如尿崩。

毕竟骂名有高个在前头顶着,就大大减轻了随后那些官儿们的心理负担。即使那些官声不佳之人,知道自己投降了多不能接着做官,却也原因求个安稳。

如此,梁山军‘席卷’河东路,厮杀就无有几场,更多的是接收事宜。自然的,大批的官员也会从齐鲁、淮南之地被调入过来。时文彬接到新的委任状后笑的不要太开心,自己果真有福,赶上了大好时机,这才入仕不到一年,就连连升职。现下虽不是叫他做一州之长,却也是太守之副手。而他在赵宋治下踌躇了数十年光景,不也只是小小的知县么。

其他如刘旦、李旭等等人物,那官职真就如坐上了快车道,半年一升职位。那刘旦都已经是一州之长官,李旭也坐了一州之副。而这般的光景,也只能是在开国时候才会有着了。

陆谦引着兵马走滏口径入河北地,在如今的邯郸稍作停留,听闻了邯郸太守对治下介绍,便启程经过彰德府,直入大名。

彼时,黄河对岸的赵宋东京守备司上下,都不晓得如何的惊悸。唯恐一夜醒来,就是梁山军打过黄河来的消息。知道陆谦兵入大名府,这心头才送出一口气。如此滋味并不好受,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之奈何?

时任冀北巡抚的不是别人,正是宋黑子。陆谦倒是有心再压他一头,然实是寻不到合适之人。省治定在了真定府,大名府的级别都是没有下降,只是政治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宋黑子是走水路抵到的大名府,与之同路来到的还有张孝纯,后者从井陉入河北真定府,宋江必须要等着一起走不是?横竖时间不晚。

二者抵到大名,当日休息,第二天就来朝拜见。虽然不是大朝会,规格却也严格,二人随班进入,直临丹墀,站在指定位置。那位置是相当靠前的。盖因为梁山军一干文臣大佬多在益都。

上首高座无人,随着一声叫喊,君王升座,陆谦从侧后稳步走出,端坐于上。

双睛点漆,唇方口正,地阁轻盈,天仓饱满。此刻端坐高处,身着冕服,扶膝正视,面上带着微笑,自是会有一股帝王之气生出来。一霎间,群臣同时行礼,山呼:“吾王千岁!”

宋江、张孝纯感受到了呼啸的声音,忙伏身而拜。但彼此心情却大相径庭。

前者乃是兴奋。区区宋公明,一郓城小吏,如今却能堂而皇之的上朝议政,掌故时两路之地,历时不过三两年也,真是匪夷所思哉。时至今日他都如是梦中,兀自不信。

首任疆臣,自是重任在身,可官迷宋三郎却丝毫不怕,反而斗志昂扬。

而张孝纯却突然之间想起了自己当年觐见赵佶时的情景,这陆齐的排场自然远不比当初宋室,但上首的那君王比之一身文人儒气的赵官家,可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都是一国之主,赵官家把一手的好牌打成了稀烂;而陆大王却将一把的烂牌打出了花来。张孝纯拜服在御座之下,都是行礼,前后却是两个“世界”了。

陆谦已经不止一次上朝坐朝,俯视着他们,等到山喊完毕,摆了摆手,笑着:“众卿平身!”

“谢大王!”群臣都起身。

“张孝纯。”

“臣在!”张孝纯心中跳动,上前一步应道。

“你能识得大势,免去一场兵戈战祸,实有功于社稷,我命你为晋西巡抚,勿失孤望。”

“谢大王恩遇,臣必尽心竭诚,而事公明。”张孝纯正式被任用为晋西巡抚。不得不说,他们父子被陆谦彻底推出来做一榜样了。可是如此厚待,张孝纯即使出来做靶子,也是甘愿的。

陆谦就看到张孝纯头顶气柱变化,大是满意,这人本就是识趣的,现下更是全心效忠了。笑着说道:“张卿聪明亮达,规模宏远,孤王赖之。且先退下,日中,孤设筵款待,再与张卿一醉。”

接下就是宋江。这黑三郎本在沧州任上做的不错,其后攻杀河北、辽地皆有功劳,升任冀北巡抚也是顺理成章。只是陆谦知道宋江在沧州任上做的不错,实是有柴进的帮扶,现下履新,管辖整个冀北行省,那可就凭着真本事了。但愿他不一头栽进坑里!

“公明早年困顿于制,有才而不得伸展,屈居押司之位,非才气不达,乃宋制陋习所致也。

惜人之器量自有天授。我辈旧时人物多下层之官吏、底层小人。一如孤王,昔日多般得钻营,幸有林冲哥哥提拔,始入太尉府为一区区虞候;林教头一身的好武艺,又熟读兵书,却也只是禁军中小小教头。可是我辈之才岂真不如宋室之帝王将相?非也。盖是受其制度压抑,天大的才能也只被消磨殆尽。

幸今日我辈势成,亦坐得今日之位。只旧时人物多武而少文,于政事上亦心有余而力不足也。独公明稳重,乃文武兼备之人,淮南沧州尽是不俗,才勘大任。此番督掌冀北,孤王委之以重任,公明务必努力。”

朝会上,陆谦毫不犹豫的自爆其短,坦坦荡荡之余,显示的更多的乃是他的自信。就像那朱洪武自称是淮右布衣,虽然后世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说,朱元璋是想认朱熹当祖宗的,只是没有认成。但很难相信在朱元璋当政之时,这点小事他有想做而做不成。也很难想象在亲自撰写的《朱氏世德碑记》中提到:“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有通德乡。上世以来,服勤农桑。”的朱元璋会去认一个在明初时候,地位还没有被彻底提拔上来的朱熹当祖宗。

这点上陆谦应该庆幸,这个时空历史上,陆氏出名的三国年代距离这时候着实太远了。后世如有些‘历史发明家’,再是发明,应该也不会说陆谦攀附陆逊,要认陆逊当祖宗。

宋江是好不感激,陆谦主动提及他的出身,那是颇有点羞耻的事情。有着一颗文人士大夫之心的宋公明还是颇以为耻的。可人陆大王随后有提及了自己,自爆其短,连昔日去太尉府做一虞候,那都是多多钻营,更有林冲的提携才是如愿。有了陆大王亲自作比,日后谁还敢扒着宋江的出身不放手?

如此怎不叫宋公明感激肺腑呢?

朝会后,接下的宴会上,众文武都兴致不错,张孝纯都举着酒杯,连连与人搭讪,颇是活跃。

陆谦也是高兴,就也多饮了几杯。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次出兵真就是心想事成,不仅河北两路入手了,河东路也入手了,还捅了契丹一记狠的。凭的借契丹的性命,收拢了天下人望!

可说是再好不过。

如此他就可以放心的回益都去了。

这一别多日,他还颇是想念呢。尤其是家中的孕妇,这个时候肚子也该大了。陆谦必须挂念。

同样的,梁山军这几个月里征战无数,甭管激烈与否,精神都已经疲惫了。就是陆谦自己都无心再去攻打京畿路了。且回去歇息一阵儿,待到秋季时候,天也不热了,再饮马中原!

这还有一个原因,拿下了河北河东后,他手头存储的官吏也耗光了。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养着。

大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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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他还没有走?

梁山军回老巢了!

消息传到河洛,昨日还十分抢手的粮食、油盐等物资,高昂的价格应声而落。但已经大幅度贬值的河洛田产房产之价格,却是无论如何也回升不来。

商民们没有了昨日的惶恐不安,却也清醒的认识到一事实——大宋朝竟然半点无有死守河洛之心。那些做官人的丑态,真是叫他们大开眼界。

短短几日里,河洛田亩的价格还从昨日的四五贯一亩,落到了不足千钱;一处五进的豪宅大院竟然百贯不到。反倒是一处处达官贵人的奴仆,收拾起一车车的财货,不停的向南方运去。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看得出那些高官显贵们的丑恶嘴脸。大祸来临时候,各府各衙的掌印堂官十八九不在理事,大小官吏兀自忙活自家事物。朝堂上,宰相重臣们也只是干坐,束手无策。这大宋朝何曾有一丝要保护河洛之心啊?

须知道赵氏皇朝的帝陵可都在巩县,都在河南府啊。

赵老大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定都东京城汴京。接着却将陵墓选在巩县。因为,第一他准备迁都洛阳,所以把陵墓选在较近的巩县;第二是巩县的风水好,南边有嵩山,北边有黄河,南边高、北边低,按照彼时的选葬法,这叫山高水来。

老赵家八个皇帝,除赵佶外,其余七个皇帝及赵弘殷(赵匡胤之父)均葬在巩县,通称“七帝八陵”。再加上后妃和宗室亲王、皇孙及诸王夫人墓144座,及高怀德、寇准、包拯、杨六郎、赵普等功臣名将,共有陵墓近千座。

而宋陵建制大体继承唐制,虽然没有唐陵气势恢弘、巍巍壮观,但也是震撼人心。可想内中掩藏了多少古玩珍品,金银珠宝。历史上的女真人是将这儿的陵墓盗挖一空,永泰陵哲宗的尸骨竟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讲真,初入中原的女真人,那就是一群山林里奔跑出的野兽,惨无人性。这样的民族就是当狗也不顺手,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被狗反咬一口,这样的狗还要它作甚?

倒是契丹这种高层权贵深度汉化的民族更适合豢养,最主要的是,陆谦对之没有太深的厌恶。

自然,在如今这个时空,赵宋皇陵的惨剧是不至于发生的。陆谦再是缺钱用,也不至于叫人去挖坟掘墓。

可是那赵宋明明知道自己祖宗的陵墓就在巩县,却还对保卫河洛,半点不上心,这是连常凯申都不如啊。人花生米在淞沪会战遭受重创后,又被吴福线的‘没钥匙’来了重重一击,却还依旧纠集了十多万人打了一场南京保卫战,老赵家这算甚个?抗战时期的中国,政府组织能力、军队战斗力都烂,可现下我大怂却比那时候更烂。

一番的喧嚣后,河洛安静了下来。满朝勋贵重臣似乎有找回了原先的气度,一个个显得从容不迫;他们再是无能,也知道陆谦这一息兵,没三五个月是换不回尽头的。如是就一个个都安心了。

翟兴就是其中一个,洛阳城内那丑陋的一幕叫他彻底的大彻大悟。如此的皇帝,如此的朝臣,叵耐是一腐朽到糜烂的臭肉,直叫人掩蔽而去。如何会是梁山军的对手?后者是翱翔天空的神鹰,真的是欲与天公试比高。

二者相差,直若云泥也。

如是,燕青当即便感受到了好处,翟兴乃是河洛地带的地头蛇,他全身心的前来帮衬,为燕青带来的助力不要太大。

陆谦人在大名府,距离齐鲁又有多远?不日就抵到了济州。这可是他的老根据地。

大军早选拣彪形大汉五百人,步军前面打着金鼓旗幡,后面摆着枪刀斧钺,中间竖着“梁”、“齐”与“陆”三面杏黄大旗。

军士们各悬刀剑弓矢,诸将军也都穿本身披挂,戎装袍甲,摆成队伍,迤迤然而入济州。

而彼处的军民早就得闻消息,扶老挈幼,迫路观看。沿途欢呼雀跃声不断。

待到陆谦出面,霹雳火开路,花和尚押后。周遭大小军将无数,簇簇而行。更是沿途山呼海啸般呐喊起来,从入清河县境到大军抵到水泊边,军民的高喝声自把人耳朵震破。

在水泊里小住两日,为已经落成的济州伯祠上了头一炷香。陆谦移驾郓城县,那是大宴三日。济州的文武官员,地方上与梁山军有旧的宿老,宋江他老爹就是一位;最后是一些家属遗属代表,尽皆宴请来一遭,只若是普天同庆一样。

从济州抵到青州,那就是沿途尽皆水路了。张顺随着陆谦启程回益都,把一人才白白的空置在梁山泊,那是在浪费。

横竖就现下宋室这蔫劲儿,凭高了也不会提大军反杀进齐鲁了。梁山泊如何还要留一只精锐水师在这?把他们调到淮南,或是调到高丽去,都大有用处。

说到这个,陆谦就兴奋了来,不是高丽有出甚幺蛾子,而是小鬼子那里。

彼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以说,眼见那座金银岛都要被他收入囊中了。看日本当局对对马岛的反应,佐渡岛会大些,却也不太会激起日本社会的愤怒。毕竟小鬼子头顶上还带着一顶学生的帽子呢,他们可做不到短短几年中就鼓起勇气来挑战老师。即使是老师的一只手,一条腿。

看后世的甲午战争,小鬼子都准备了多久时日?

再则,对马也好,佐渡也好,都只是海疆野岛,荒芜之地,就如此时的中原百姓视泸南,视小琉球一样。他们并不会觉得肉痛。

在现下这关键时刻,谁也不会冒着‘陨落’之危险,来挑战梁山军。而梁山军反馈回的消息里也浮现着一股对日本的不屑。盖因为日本人种的个子太小太矮了。

看到这点陆谦就想笑,人家可是几百年不吃肉,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修炼成小鬼子的。

日本人的个子并不是天生的。中国的佛教在南北朝时候从朝鲜半岛传入日本,很快便征服了日本贵族阶层。许多高等贵族和武士都成为僧侣,就如日本的王室也有出家之传统。他们接受《涅盘经》等佛教教谕,认为杀生、吃肉便是罪孽,会下阿鼻地狱,因此也带动了民间对吃肉的反感。

且自盛唐时期就下诏“肉食禁止令”,规定:“自今以后,亦四月朔以后,九月三十日以前,莫食牛、马、犬、猿(猴)、鸡之肉,以外不在禁例,若有犯者罪之。”

为了将自家的平均身高一减再减,那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却叫对之有所了解的海东总管府一行人,先天上就瞧他们不起。

这种心态在战斗中自然不可取,但陆谦现下里看了,心中真有种打骨子里生出的可笑。

进到济南府中,陆谦先面见了主管谍报司的鬼脸儿。说来也是好笑,当初杜兴与其主人李应一起入梁山泊,那时候的杜兴地位可远比不上一身好武艺的李应。但人各有其才,李应有才,也不能说人不尽心,但他不主动,那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可鬼脸儿不一样啊。杜兴的面容不适合出外勤做情报,因为标记过于明显。如是他就多在谍报司本部为朱贵打下手。

此等事对杜兴而言,乃是大喜事。陆谦当初也是见他是一百单八将之一,方才抬举。如是对比不积极的扑天雕,杜兴就是那彻底的反面。做事尽心尽力,对梁山泊归属感十足。

待到谍报司逐渐做大,作为大总管的杜兴实是一极重的人。那谍报司分家,朱贵朱富兄弟都进了安保司,那谍报司一把手的位置,看似有不少人竞争,实则就杨林、曹正与杜兴三个,其余的都是陪跑的。

而杨林有因与彰德系瓜葛深重,这反而成了他的阻碍。而操刀鬼也引林冲这条线屈居了劣势。反倒是杜兴,唯一关系密切的李应,因积极性差,混的不甚如意,反倒成全了他。

说到日本了,陆谦倒想起了高丽来。问杜兴道:“那王俣怎的了?高丽内部又是怎个模样?”

“高丽王倒是一人物,人前人后半个我大齐的不字都没。只一味励精图治。然,可惜高丽内部权贵势大,地方豪族遍布。前遭几任高丽王都在集权,大势之下,彼辈也无可奈何。现下王权遭到重创,抛开其外不提,只言自身利益,那是大喜过望。”也就是说,高丽国内部王权与权贵豪族斗的越发激烈了,如此高丽国的整体军力是增强了不少,却更是无人敢敌视梁山军了。

“还有一事,那早前受王俣宠信的闽地士子胡宗旦,不久前得了一场疾病,已经过世了。”

陆谦听了摩挲着胡须,他不在乎胡宗旦如何,也不关心王俣心中是不是在怨恨陆齐——像李氏朝鲜怨恨满清那般敌视陆谦又有个鸟用?棒子们再尊崇朱明,不还是在鞑子脚下臣服么?心里头有些怨恨,屁事也不当用。

对了,还有那金富轼。“他还没有走?”渤海的浮冰可早就融掉了。

第五百三十章 好主意,真智多星也

金富轼,新罗王室之后,庆州金氏之中坚也,兀自却是金氏中拥王派之代表。王俣竟也极信任此人,并不为他出身庆州金氏,便就对其‘另眼相看’,端的不易。

前遭为高丽国使臣,前来齐鲁朝贺,延留至今日。

前后算来,已半载有余。

“金富轼尚在国宾馆住着,似也知道有人在监视,遮莫三两日便到海东商社去一趟。后者是高丽人新开的一家商栈,总部登州,益都有其分号,臣已上禀的。”陆谦点头,这事儿他有印象,还吩咐谍报司着重注意。

“鸿胪寺问及他何时归国,兀自推说身体不适,说犯有心悸之症,不调养得当,不敢远行。其为高丽国使,自不可使些腌臜手段当失了体统,恁地便凭他滞留。此人上月且去了登州,本月初又走了一遭济州,于益都城内,常进茶馆瓦舍闲坐。臣估摸着,他当是要细细探看些我军的消息。”

那就不是打探一下消息而已,而是要细细观察梁山军整个社会政治体系。好叫高丽国对梁山军有上一全面细致的认知。

陆谦虽然在齐鲁已经全面推行乡兵制度,实则就是那篡改版的保甲制,没有了强令检校,还推行了身凭,但整个齐鲁对于有心人来言兀自如一漏风窝棚样儿。陆谦听了只是做笑,“那便随他则个,遮莫千试万虑,其一撮尔小国,量也成不得祸患。”

就是拷贝也不是说拷贝就能拷贝的。那高丽国内正值王权不振时候,而陆谦的一应制度,其基本点便是权柄操于上手,高丽国要学也岂是容易的?不然紧紧是一乡兵,就能叫地方豪族明目张胆的扩充自我手中的实力。

……

话分两头,且不提陆谦这里。只说那益都城内的金富轼。这日又有了新的举动,却不是再到茶馆瓦舍里逛荡,而是去了戏台。

何为戏台?那就是陆谦着人编演的杂剧。此类行事虽以元杂剧最是有名,可万丈高楼平地起,非是早前无数年来夯实的基础,遮莫杂剧可在蒙元时期一枝独秀?

那却是从汉唐时候就已有了雏形,经两宋时期发展演化,这才在蒙元时候盛开绽放。

陆谦只是将现有杂剧的形式与他记忆中的戏曲组合一处,叵耐一台戏非只要四五人物,直恁地死板了。所谓社会大舞台,人生一场戏,生旦净末丑,样样皆俱全。排一出大戏,有几十个大小人物,也是不差。

这是陆谦的一大杀招。

戏剧源自生活,但也高于生活,因为它是把生活总的一些东西集中起来,加以加工。体现出人生百态,抽象又生动,通过艺术的表现手法,亦或夸张的表达,亦或写实的描述,营造出矛盾来,给人以剧烈的冲击感,也反映了人们的向往和渴望!

是以,在如今这个时代,戏剧的威力不次于后世的电影宣传,其只要服务于政治,那就是一招威力巨大的杀手锏。至少现下陆谦组织的这支‘官’字当头的表演队伍,必是如此的。掌管着宣政司的智多星,一眼就看到了内中好处,恁么用心用意,可奈此等事非一朝一夕可成的,始落到今日才得以推出。

益都城东,原本是一处草料场,现下成为了城内有名的闲玩之地,说书唱曲杂耍角抵的,应有尽有。那城内的头一个戏台就落坐这儿。

如是今日太阳大好,天气晴朗,依旧被本地人叫做城东草料场的这儿是人头涌动。

金富轼引着随从来到这儿,戏台子上正唱着所谓的戏剧。前排已坐满了人,包裹最前的雅座。因是个新鲜事物,还不曾要钱收费,只要求不得扰乱秩序,进出皆随意。但相对于后头的长排座,前方放在十二张桌子,那就是雅座,有茶点果盘,却是收费的。但此刻也早坐满了人。

金富轼仨就站在最后排,周围人声嘈杂,他一时都听不清上头在唱些什么,不过看那几个戏子的样子,那是一个肥头大耳面带奸猾之像的宋官儿,正让一拨衙役押下一个后生的青壮,打板子。对面还站着一身穿锦袍的员外,摸着下巴处捻着的几根胡须,好不得意。

这一见就叫人明白,恁地是一对绝配——标准的贪官与劣绅。

台下一片怒骂的声音,金富轼兀自细细观察着周遭观众,看他们的穿着气度,自然是有富贵之人,甚至一些还当是有官职在身的,可更多的是寻常人家的百姓。但他们皆看得十分认真,个个感同身受,怒火满面。

金富轼本对这戏剧并不上心,他可是很忙碌的,这些日子里,细细的观察着齐鲁的整个政治结构、官场职权划分,以及各项政策制度,这些都需要他一一汇总,而后经海东商社传回高丽。这要不是在报纸上见到了这个名字,他都不会来这玩闹之地。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茶楼探听些消息来。可金富轼知道,新闻报不一般。别看梁山军近日里放开了报纸批号,各地方州府,若是原因都有权创办地方报纸,但新闻报的地位依旧牢不可破。对于金富轼言,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不容错过。

也是这般,他才有了今日之行。而也正是看到了眼下这一幕,金富轼是陡然惊醒,原来这就是戏曲。不,不是戏曲,这是人心啊。

“好个宣政司,好个智多星。一个杂剧就能玩出这般花样,唱贪官污吏,唱土豪劣绅,就是要百姓恨这些人,如此自然就拥护了梁山军。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金富轼心里面默默记下这一条。他早前可全然没有想到的。

这种戏剧百姓们喜欢看,就是他都能看的进去。若是编排一些梁山贼入寇高丽的恶事、劣迹,在民间一遭传扬开,那岂不是……

“咕咚,咕咚……”金富轼的心脏打鼓一样挑动,剧烈,剧烈。

他这些日子在齐鲁可不是白做的,很清楚,齐鲁的这一套制度对底层百姓的诱惑力多么巨大。那城外乡村的乡兵,一个个年青后生,十个里头有七八个怕是奔着参军入伍去的。士兵的素质且不去提,只说士兵的斗志和积极性,那就不是高丽兵可以相比的。还有梁山军正兵那绝对豪华的武备器甲,高丽国就是拼到破产,又能武装出多少人来?

齐鲁百姓的收益比之高丽的寻常百姓,那是高出犹多。官府税赋收入自然也是极多,话说梁山军的免税都已经过去了,到了六月里就要征收夏税。若是可能,金富轼很希望留下来看一看梁山军的夏税收入。但他知道这希望不大。

他能在这儿赖到四月里,一大原因是陆谦不再。不然,金富轼他不敢的。这等事就也只好叫海东商社留心了。

“你们且记着那戏台上的唱念脉络。”两个随从都是精通文墨的人,低声应了。

金富轼便独自离开戏院,在这周遭转悠了来。正因为看重那戏剧,所以他才要表现的对之无视才好。

而话说这里的确是热闹,杂耍百戏,看的叫人眼花缭乱。这益都城早年只有两万户,满城也就十万人上下。现在据统计来,却是二十万人只多不少。

二十万人,在高丽,除了大而破烂的开京外,还没有第二座城池能超过二十万人的。但是开京真就超过了益都吗?

在金富轼眼中,开京就是拿来与益都相比,都有些不够资格。

偌大的开京城,除了那些达官显贵和寺院庙宇外,又有几个平民之家能有一套像样的房屋的?他们许是连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无法保障,怎的好叫他们去赏玩百戏娱乐?

开京城昔日那基数巨大的平民、贱民,他们的生活水准是怎样的?眼下益都城内百姓的生活水准又是怎样的?

金富轼是一个能臣,书已经读进了骨子里,这等人物心中都有一个执念。这个不给毁灭了,这等人就不会降服。陆谦从没去想过招揽金富轼,纵然这人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东京口音,他也从没想过从高丽主动招揽人手,不为别的,只是没有必要。

也是看高丽的那些豪门世家不顺眼。这氏那氏的,给他一种魏晋门阀感,最直接的印象就是王权不兴。是以,高丽的士子啊,不仅叫草根出身的陆谦很是觉得违和,更叫现下的陆大王不爽。

而金富轼呢。已然很清晰的认识到彼此的差距,可他一心里却都是辅助君王,振兴高丽。

在一处大碗茶铺坐下,只点了一壶清茶,要上两碟点心,却是不吃一个,只是为了歇脚。饮上一口,先涩后甘,回味无穷。来齐鲁半年的光景,金富轼都已经爱上了这一口。

就听旁边一副座头,三个大汉围着,其中一个说道:“兄弟,你不要焦躁。哥哥日后好歹要与兄弟完娶一个,教你欢喜便了。绝不失信。”

金富轼掉头去看,就见三个大汉都是健壮男儿,年纪相差仿佛,就是面上神采不一。其中一个正是劝说,另一人又羞又闷,最后剩下一个面上带笑,只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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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希望与破灭

三个汉子却是堂兄弟,骨肉相连,如今都在登州水师任事。

梁山军扫荡南北东西,陆师连战克捷,威名远扬。水师却除了当年是石沟镇一场血战外,再无拿得出手的战绩。就是征讨高丽,所有功劳也都被按在了陆军头上。

他们看似没什么厮杀,然风里来雨里去,大海惊涛,海浪翻滚,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其中的危险性实比之陆军尤高。

在陆谦眼中,水师的地位半点不比陆军弱,因为是技术兵种,平均月薪更是可与骑兵相较量。

这样的人家说媳妇该是十拿九稳的,只要不太攀附,就多能心想事成。可偏偏三兄弟中的一个撞到了不如意。那意中人倒也不是嫌贫爱富的,而是嫌弃他那差事太危险。却是那一个在年初被调入捕鲸队里了,二月起就出海猎杀鲸鱼,至今不到三个月,落到手里的分红就有五六十贯。

这本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可那女方家里却因此而推掉了彩礼,凭白毁了一桩婚事。叫那汉子是羞恼治愈又憋闷之极。两个兄长都是与他一起归来的,奔的就是这桩婚事,结果不想是这个结果。近日里才拽着兄弟出来散心。

内中详情金富轼自然不能通通明晓,可只听三兄弟言语间露出的信息,却是叫他怅然若失。那个不如意的却是三兄弟中最能捞钱的,因为他隶属于捕鲸队,每个月只分红就在十贯之上。

这是甚个数字?

金富轼不会不知道捕鲸所得利益的大头实则在梁山军,可梁山军吃了肉后,喝汤都能叫这等小兵这般收益,叫他心头实则重重压下了一块石头。亚历山大啊!

当然,金富轼脑子里也想到了捕鲸。那大鲸长于海中,天生海养,可不是只能中原人捕得的。

如是他就很是高兴的走出茶馆,只是稍作休息,却不想就听到了这等事宜。那捕鲸之事他本就有听说,但并不以为意,只想着如海中捕鱼同类也。横竖就是小船捕小鱼,大船捉大鱼。是万想不到会如此暴利!

一小兵就能月分润十余贯,船上长官能有分润多少?一船一二百号人,每月怕不要分润上两三千贯。而拿了大头的梁山军呢?

现在还不知道梁山军总共有多少捕鲸船呢。别的不提,便是只有十艘,每月就是十几万贯乃至更多的收益,一年轻轻松松过百万贯。

中原地大物博,百万钱财依旧不敢忽视。高丽地贫国弱,百万贯钱财更甚十倍也。王上手中若多出了百万贯财货,怕只需要三两年便可重建二军六卫,重塑帝王威严。

金富轼好不激动,直觉的自己是发现了一条捷径。却不清楚,梁山军的捕鲸之所以收益极丰,却是因为国内早已经建立起了完整的利益链条。

那鲸肉虽然买的廉价,但那到底是肉不是?不经过及时腌制处理,那就只能等着腐烂变质。

而现下的高丽岂有足够的作坊、工厂来处理之?

新鲜的鲸肉到底是只能在港口处叫卖,想要运入内陆,靠的还是腌肉和罐头。

且鲸鱼所产的鲸油,不仅可用来照明,还是重要的工业用油脂。可用于制革工业,也用于回火浴(炼钢用)和用作润滑剂等。

如是不仅冶金行业需要此物,现下已经遍布齐鲁的风车、水利器械、畜力器械等,也都需要,甚至连各地方的文武官学,每每都会订购大批的鲸油。

以国子监与武略院为例,二者每每都有昼夜两者灯火之处。前者更多是图书馆,后者除了图书馆,还有推演室等地,甚至是校场。每月要购入的鲸油,都是数十石之多的。

这些就是一整条利益链,使得鲸鱼的价值得到较为充沛的体现,就也叫利益实现了最大化。

然高丽国呢?

见到了鲸鱼,许是会处于好奇而买上一遭。但再廉价的肉类也比粮食要贵,就高丽国那模样,金富轼真能确定他们的百姓能频频买的其鲸肉?

须知道,即便是梁山军这儿,鲸肉的一大销售对象,还是规模日益庞大的梁山军。陆谦想起叫人捕鲸的一大因由,也就是为了解决军中肉食紧缺之困。但高丽军呢?他们甚时候有了经常吃肉的待遇了?

整个草料场到处都是货郎,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售卖着各种各样的杂货。一片繁荣。

金富轼早一个时辰看了后,必会生出一番感慨来。现下却有种“彼可我亦可也”的豪情壮志。

“哥哥快看这鸟人。是小弟眼拙,自觉的这厮脚步轻快了许多。”

金富轼身后一不起眼的摊位上,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忽的对那摊主说道。后者一双眼睛早盯着了金富轼,闻声道:“不是兄弟眼拙,哥哥我亦有同感。这鸟人撇了俩同伴在周遭逛了来,莫不就大彻大悟了?”

几个月的严密监视,他们安保司的人可多次看到金富轼一脸愁容的对月独饮。这是一矢志不渝的爱国者。

“哥哥说笑了。这厮可是个长情的。”粗布短衣的汉子说道。

这话却是另有由来。早前这金富轼跟一乐府歌伎有染。

陆谦是很厌恶教坊司这名号的,这个名字叫他很容易联想到四个字——***女。虽然它实则是古代的宫廷音乐机构,专管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但它给陆谦最深刻的的一印象就是‘妻女贬入教坊司’。是以,梁山军虽一路杀伐,砍掉了不知道多少贪官污吏和奸商劣绅的脑袋,抄家灭族频频。却从没将人妻女作军伎,如是,教坊司在陆谦这里就从根子上被切断了。

但没了教坊司却不意味着市井中没有了歌伎粉头,相反,许多巨室大户遭灾的结果,就是为各地的娱乐业添入了许多高质量的新人。

也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大官筵席或是宫廷宴饮,无有声乐歌舞,着实不像话。但梁山军起家太过草根,这乐府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来的?便就只能从娱乐行业挑选行业精英充入。

这倒不是说就此便只属于乐府了,而是归入了乐府征调序列中,就好比后世的国家单位中的那些影视歌明星,一样在娱乐圈里混的风生水起,现下这乐府歌伎只是自由度更加强大。

金富轼许是人来风流,也可能是在异国他乡空虚寂寞冷了,如是在年前就同益都城内一歌伎打的火热,如漆如胶。后者到真不是谍报司的坐探,还是这金富轼主动欺上去的。只是这女子命不好,冬季里着了风寒,竟就一病过去了。

金富轼表现的很是悲伤,对物思人人更悲,至此就变得洁身自好来。

谍报司对此是了如指掌,若不是那女子死的早,必然会被谍报司接触之。而因为如此,那人也才说金富轼是一个长情的。

金富轼来到一个货郎面前,他心里对捕鲸起了念想,就不觉得走到了一处卖鲸肉脯的摊位上。后者是齐鲁境内新出现的一种吃食,便易携带,制作也简单。却是从军中传出的法子,陆谦不可能用后世猪肉脯的做法来做鲸肉脯。

别的不说,只胡椒就无法满足,糖类同样无法满足,这味道自然远不如后世。何况鲸肉与猪肉也一样有不同。但总算是能入口的。

金富轼吃过鲸肉脯,却也只是吃过。只入了一口,就再不去要第二口了。没人会放着美味佳肴不去品尝,而去吃烂鱼臭虾。

可现下他的心情却是另一幅模样。拿起挑子上的货物闻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海味浓重的腥味,遂用一口东京口音对货郎问道:“这肉脯是哪里的?”

那货郎抬头看金富轼衣衫不俗,气度也不凡,疑惑问道:“好叫先生知道,这肉脯是小人家里烤制的。”虽然觉得金富轼身份不简单,不太会吃这种香料都无的肉脯,却也不生气。即便是这位官人是来消遣他的,也能给摊位聚些人气不是?

金富轼从怀中掏出一把铜子,陆谦已铸造了金银币,继而铸造铜圆、铜角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可考量到世上流通的铜钱数量,后者倒是可暂时推迟些。如今市井流通的辅币,依旧是赵宋制钱。

金富轼掏出了怕有二三十枚铜钱,内中还有一半当十钱。虽然在陆齐治下,那当十钱早就被拦腰砍断,但这一把铜子对小摊言也是不小,足可称上好几斤肉脯。货郎眉开眼笑,稍后金富轼问及些事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鲸肉是他去莱州港口买的鲜肉,益都地处内陆,要去海边还有小二百里路。可是驾着自家的驴车,一次可从海边运回三五百斤肉;路上吃食,一律自备。成本固然增添了些,却也不大。

若是冬季,这种鲜肉能径直运回益都;现在是不成了,但只要舍得用盐,安保无事。

鲸肉价格便宜,一斤且不足十文;制成肉脯,一斤出半斤,成本价不足三十钱。这新鲜出炉的头一个月就买五十钱一斤,次月就买四十钱一斤,若是三月里还能剩下,就是保本钱三十一斤。

金富轼忽的眉头紧皱起来,却是担忧了一件事。鲸肉只十钱一斤且不足,让他对之充满信心,相信高丽国百姓即使贫困,却也是吃得起的。可是盐啊。

小贩一干言语,最重要的便是提醒了他一个事——鲜肉保存。

从益都到莱州,短短二百里道路都不足,且就需要大批的盐来腌制保存,那高丽境内……,高丽境内的盐可不便宜啊。

一时间金富轼心里乱糟糟的。他发现自己适才想的太简单了,那“辅助君王,振兴高丽”的期望似又变得遥远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梦黄粱宋徽宗

洛阳城的争议终于尘埃落定了。迁都已成定居!以张悫、赵鼎为首的一批强硬派遭到贬罚。

赵佶松了一口气。

河东已入梁山贼之手,其兵马跨过黄河,几日里就能杀奔洛阳城下,京畿道诸州县的阻碍作用几乎虚化。

如此时候迁都江陵,大善!

而张悫、赵鼎等辈,这般时候兀自坚持保卫河洛,实非良臣也,赵佶深怒之。

太子赵桓也很高兴,这乃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虽然不见失德,声技音乐亦一无所好,但本质上的懦弱叫他对迁都只见高兴,而无半分的悲叹失落。

就是刚被封为郓王的赵佶第三子赵楷,现下也是喜笑颜开。这是赵佶诸子中与他最想象之人,文采风流,为人聪慧,又性极嗜画,颇多储积。善画花鸟,极为精致。深得大艺术家的赞赏。自打赵桓被封做太子之后,这个三弟便给他带来了极大压力。

而这可能也是他谨小慎微的懦弱性子的最大由来。

早先倡议迁都,此事很快就赢得了大部分朝臣的赞同。只是耿南仲却恰从中看到一佳机,如是使人上言,留皇子之一在河洛,以坚北地军民抗贼之心。此议合情合理。赵佶深以为然。

旋即,三皇子郓王赵楷便成为了最佳之人选。

何也?其一,此子年岁已长。二皇子早殇,郓王即是赵佶诸子中第二长者。而太子不能离朝,否则国本动摇,极其不智。

其二,郓王之封号。郓王者,文武众臣皆知道,此乃春秋时诸国之一,汉唐以来屡有封赐。可百姓们不知啊,提及郓王,他们的第一个反应那会是郓城,梁山泊边的郓城县。直会以为是赵官家的表决心之兆。

如是,一时间河洛之地,疯传遍地,皆咏郓王要留守西京之言。着实教赵楷吓了一跳。

万幸他实得赵佶的疼爱,大艺术家如何忍教爱子留后河洛这等危险之地,转手便将不受疼爱的第四子肃王赵枢留了来。

赵楷由此解套,转危为安,心情大为欢畅。

赵佶再召回刚刚被贬的张悫,任为西京副留守,此人为元祐六年之进士,累迁龙图阁学士、计度都转运使。并非军事大才,但于经济颇是有心的。赵佶以此人掌西京大权,实叫人无奈。

就在这诸事皆有了定论时候,老天忽的下起了雨来。明明是四月末时,天气已经炎热来,一场雨却让人觉察到了凉意。

雨点打在宫殿顶的琉璃瓦上,扑棱棱的声音。看样且不会停下。

“走。去尚善坊。”

赵佶周边伺候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尚善坊可不就是李师师的住处么。自迁都西京以来,皇帝跟那李娘子是越发热络了。

尚善坊李宅内,抱着李美人,大艺术家就在一片安心适宜中闭上了眼。局势的艰难并没有阻断他与李师师的美妙姻缘,赵佶反是越陷越深。

因为李师师的无所求,更因为内心里隐藏的秘密,叫她始终保持着一颗冰冷的心。这种法子骨子里的‘莫然’,落在大艺术家的眼中,那就是视富贵如闲云的淡然。比之宫里的一个个美人,是那般的不同。

后者很美,可谁又敢说皇帝后宫里没有绝世美人?

李师师纵然漂亮也不可能真的艳压三宫六院。然则后宫的美人们面对赵佶的时候,却都心中藏着一份奉承的。如何能与李师师的无欲无求相比?

赵佶不止一次想把她带入宫中,封做皇妃。——一个沦落风尘的歌伎,正式接进宫里册封为皇妃,这不仅当世闻所未闻,便就是史册中也绝无仅有。且时间可以证明,他的这一愿望是有相当诚意的。但李师师却毫不犹豫的拒绝。这叫赵佶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越陷越深。

只是他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

很静。怎么这么安静?雨声没有了,一并连侍从和外头的声音也没听见。

他记得自己刚才睡去的时候,外头还下着雨,啪啪的雨滴声入耳,且看势头短时里是不会停的。而这李宅也不是甚豪门大宅,宅前宅后没这般寂静。

再一个是,那师师哪里去了?

刚刚醒来,不大想睁眼,就侧身搂身边的人,却搂了个空。可吓了他一跳。

师师莫不是早起身了?这还从未有过。

赵佶睁开眼来,一睁眼,他就呆住了。

这是哪里?

师师的帐子像来都是清淡色的,玉兰花上面绣着大朵的玉兰花,他还夸过这个好看的,可现在入眼的却是重紫色的宫帐,看不到一丝民间的影子。

紫色,这并不奇怪。紫气东来么,皇帝都爱这个颜色。何况人真宗皇帝还拷贝了汉高祖,生生造出了一尊紫衣大神——授他天书的神仙是他先祖赵玄朗。这紫色就深的赵家喜爱。虽然龙袍多是正红色的,虽然这紫色不是正色。

赵佶不去想这个,他是皇帝,多有朱红正紫,实属正常。可这最大的问题是,这儿不是他熟悉的李宅啊。

透过帐子向外看去,赵佶心中有种感觉,这更该是延福宫。东京城内的延福宫。

他噌的坐起身,披上单袍起来。要进五月里了,天色又未暗下,纵使下着雨也不至于叫人感觉着冷。只一丝凉意,披件单袍就是。

赵佶谨慎的坐起来,没叫人。是自己掀开帐子下地。

“官家醒了?怎不叫奴婢们伺候着。”‘兰从熙’进来,赔笑着道:“倒显得奴婢们没用。”

赵佶看这个人,乍一看就是兰从熙,可细微之处还有着不同。比如这厮的肤色要黑一点,面上的高兴神采兀自浓郁了一点。

而现实是,自从他迁都西京,那身边的人就很少有敢笑的这般畅意了。

赵佶心里记下一笔。这兰从熙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就在跟前侍奉,他岂能瞧不出差异来。

艺术家心中很是忐忑,这是……有人在假扮兰从熙么?假扮他的御前总管太监?何人敢如此大胆?

他不说话,只等着几个奴婢伺候他穿好衣裳,就大步出了外头。

极目远望,没有错,这里……是东京城,他住的正是延福宫,延福宫的凝和殿。他是不会记错的。

这处皇家建筑群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在宫城之外,为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还是他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大肆扩建、营造。始造的幽雅舒适,他在东京时候过半的时间是在这处宫苑群中度过的。

大约是他面色太不好了,兰从熙壮着胆子问:“官家,您身子有不适么?奴婢请御医来?”

赵佶看着这个延福宫,已经彻底迷惑了。地点不对,而且这季节也不对。他方才被人更衣时候心里太乱没注意,如今才发觉,这是初秋,而不是初夏。

再则,这延福宫早就被梁山贼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身在洛阳,何以就又回到延福宫里了?

身边的人也不对。兰从熙不是兰从熙,可是又都差的不多。

只是,这世上有那厉害的人,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掳掠出来,甚至能平地里修起一座皇宫来,而不使外人知道?

这些哪怕赵佶都敢相信。但是这季节呢?岂是人力能所为?

怕就只有是神仙妖魔才能更迭季节了!

“江南事是怎个模样?”赵佶忽然问道。

“官家莫不是睡糊涂了……”兰从熙心里道,他昨日才禀报过。心说皇帝这准是昨夜里多饮了基本,睡了一觉糊涂了。“托赖官家的福荫,童枢相已着人捉了方腊贼头,不日就押解送京。”

赵佶便沉默了。他问江南事,而不问梁山军,只是因心中实怕了陆谦,却不想竟然得了如此喜讯。童贯还活着,且已经领兵镇平了江南,生擒活捉了摩尼教贼首方腊及其妻小亲信数十。

一股子狂喜在赵佶心中泛起,虽然他还有恐慌,但他在这里也是主宰天下的皇帝不是?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直叫他想到了佛家的三千大千世界。莫非这是异世的他么?

“太子,怎样了?”赵佶又问。他还是不敢问齐鲁事。

“回官家的话,太子还在东宫读书。”兰从熙笑道。

宫外的蔡京父子对太子无感,宫里的梁师成对太子也心怀不满,兰从熙以为这太子的位置日后是坐不稳的。

赵佶则是略微皱眉,这个世上兀自已起了江南摩尼教之乱,那必然就是不太平了。遮莫教太子困于东宫中?那一世里他都已叫赵桓上朝听政了。

前番耿南仲使坏,想要把郓王留守西京,赵佶都看在眼里,却也没加以斥责。因为他知道现下的大宋难经的起大波折,万不能惹得文人士大夫们离心。太子赵桓虽不得他喜爱,却是他嫡长子,又无有失德之处,那地位便就固若金汤了。

而郓王赵楷,他今后会继续宠爱下去。但却已经从早前真的想要换太子,变成了现下对太子的一处制衡。“齐鲁事又怎的了?”

“齐鲁事?这这……”兰从熙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那齐鲁地的宋江一伙儿不已招安了么:“官家……”

“宋江一伙儿?宋江一伙儿?竟是没有陆贼的么?”梁山泊贼子竟然被招安了,哈哈哈,哈哈哈,赵佶好想笑,他好高兴好高兴。

纵然知道这样有失体统,可他就是忍不住笑。他太高兴了。陆贼,你也有今日!

赵佶再睁眼,就听见了外头密密的雨滴声音。还有宅邸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声。

间或夹杂几声狗叫,听着叫他心里头空空的。帐子还是淡青色绣着玉兰花的帐子,身旁还是那叫他喜爱的师师。可他心里却半点高兴也没有。

他喜欢那梦中的世界,那个没有陆谦贼子的世界,叫他如释重负,叫他轻松,叫他畅快。虽然那个世界的大宋依旧会有些不好,比如方腊那贼子。但他不已经被童贯擒拿了不是?

他不喜欢这个沉重的现实。

“可是……,那终究只是一场梦。黄粱一梦……”赵佶双眼看着帐顶,一动不动。

他回想着梦中的一切,回想着东京城,回想着延福宫……

还有童贯。

许童贯是个有本事的,只是他撞到了是陆贼而不是菜魔。

一时间赵佶都很懊悔,自己不该把童贯留在河北,放任他去死,而是该把他调去江南。

如此,傍晚回到宫中。赵佶忽的叫人研墨,自己亲笔描了一副童贯的绘像。呆视半响,双目中似有湿润。才开口说:“来人,请林先生入宫。”

林先生者,通真达灵林灵素也。

第五百三十三章 觐见面上

天刚擦亮,潘金莲就醒了。

睁眼叫喊一声,接着就见外间侍奉的素梅一副好似刚醒来的模样,迷惘的看着她呢。

这丫头倒是最早伺候她的人,甚是贴心,更胜在忠心。现下是她这排第一的大宫女。二人关系亲密着,见她这一副模样,也不怪罪,倒是诧异:“难得见你醒这般快。”

“夫人!”素梅不答应了,这话叫外人听了,还以为她是多么偷懒呢。还不是昨夜里睡得晚,某人连上妆、卸妆带更衣,折腾了足有两个时辰。睡下时候都两更过半了,今日又起的这么早来,谁能不困?

“适才我还听到你的打呼声呢。”潘金莲坐起身说,素梅只做耳聋,听不到。她能打呼噜?谁信啊,她都不知道。只向后一招手,一排婢女捧着脸盆、镜子、毛巾等过来。

昨日里繁忙,陆谦回到府邸只小宴了诸女。今日却是大宴群臣,那朝中文武重臣的夫人也会纷纷进宫来拜见。

是以,今日的妆容打扮必须要庄重。潘金莲又是因为出身底下,更见重这点。

陆谦就直爽许多,只一身圆领锦袍,正红色的,也亏他脸白,压得住,不然真就是一个丑陋。

到会的文武众臣也都打扮寻常,今日的看点乃是后庭的内眷们。就是素来低调的林张氏,都用了一套鎏金红宝石的凤尾首饰。耳朵上一对闪光的红宝石坠子。手腕上套着鎏金红宝石镯子,右手食指戴了一个红宝石的戒指。

陆谦攻伐天下,内库里不知道存下了多少好东西。逢年过节,就拿他们当银子用,一波波的赐下去,叫朝中文武重臣家中多少都有了些好物件。

就好比林张氏的这套头面,那可是不易的。如今这时代,切割技术简陋,能像这般切割的当,闪耀明亮的宝石头面,可是千金不换。

宗老夫人头上的装饰最简单,但那几支镶珠宝玉花蝶金簪,簪体上部镂刻古钱形花纹,正面中部浅刻流云纹,簪首缀白玉花卉、绿玉蝴蝶、红玉花,并嵌有红蓝宝石及珍珠。自也是珍品也。

至于内宫诸女,就更不须多言了。方氏头戴凤珠翠冠,青色礼服,五彩翟纹。领、袖、裾都有凤纹样的镶缘。内穿青纱中单,腰饰深青蔽膝。挂白玉双佩及玉绶环等饰物。走的不是漂亮路线,而讲了一‘礼’。这般服饰,可就只有她能穿戴了。

潘金莲的妆容就是庄重,头顶着珍珠鸿鹄发簪。是由宝石、大小珍珠和谐米珠组成凤凰形状,鸿鹄就是白色的凤凰么。给方金芝戴了那就是凤凰,给潘金莲戴来就是鸿鹄了。凤头高高昂起,双翼张开,凤尾饰有九枝花翎,其上镶满了珍珠和宝石。

再有镶宝石碧玺花簪。小小的花簪为镀金点翠,上嵌碧玺、珍珠、翡翠。以碧玺做芙蓉花,花蕊为细小米珠,花叶为绿玉薄片细雕而成,花蕾为碧玺雕成,花托为点翠。那叫一个漂亮。

陆谦对她还是很用心的,何况他大闺女还养在潘金莲膝下。好东西多的是。不然,潘金莲昨夜里也不至于折腾上两个时辰试妆打扮了。

齐王府依旧是齐王府,而不是齐王宫,建筑依旧简陋,场地依旧狭窄。但谁都知道,他们还在这儿的日子,已经不长了。

梁山军此番扫荡河北,拿下河东,又坐拥齐鲁淮南,下一步饮马中原那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再将都城立在益都就不合适了。

再则说真心话,梁山军这般人物,也没人会想着齐王府狭小。与旧日水泊的老班底言,这再简陋也比水泊大寨要强不是?而对于宗泽、闻焕章等人而言,这是陆谦爱惜民力之鉴证。

自古帝王将相,有几人对居府不以为然的?就是汉高祖刘邦时候,汉皇宫也是极其宏大,丞相萧何更是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非壮丽无以重威。叫后世多少帝王奉为皋圭。

陆谦能始终克制,实乃不易。

“大王挥师北上,扫荡三路,兵锋所指,势如破竹,臣等为大王贺。”

陆谦端起酒盏,文武重臣端起酒盏,喝酒。

“保州之战,大破辽军;北叩辽地,契丹俯首。大王虎威,荡中原百年之积郁,振华夏万民之士气,传播天下,咸使知闻。臣等再为大王贺。”

陆谦再端起酒盏,文武重臣再端起酒盏,再喝酒。

横竖这开局就是喝酒。套路么,自古就是如此。臣子敬酒,陆谦也要敬酒,敬梁山泊的不易,敬满朝文武齐心,两斤酒都下肚了,桌上的菜还没动上一筷。

一干套路都走过了后,众人坐下来,陆谦在上首看下去,心中也是好生的感慨。梁山泊走到现今的地步,就是铁牛这样儿粗坯屡受规劝,也多少懂得一些规矩,现下在席位上坐着,只不说话,那还真就是一威猛将军。

“来,我敬老先生一杯。”陆谦这话是对宗泽说的。作为齐国的首辅大臣,宗泽也确实当得。

宋朝的规矩有一条很好,就是没把大臣视为犬马。当朝宰相的位置兀自比亲王还要高出一筹。

如是汉朝时,诸侯王位在丞相上,仅次于皇帝;唐朝时,亲王正一品,郡王从一品,宰相依次为正二品、从二品,而宋朝宰相亲王皆为正一品,且宰相班次在亲王之上。这点真不错。

陆谦并不抑武,但他也不会抑文。文武两道就好比人的两条腿,缺了哪个能行?

现下文官有内阁,武官有五军都督府,彼此相对,谁也越不过谁去。只要后世子弟不有意的削减五军都督府的职能,怎么着也不会走正史上朱明的老路。

先敬了宗泽,这也是因为人家年岁最大。平日里,林冲不也主动让他一头么。这也不是林冲性格就爱不强出头,同样是看宗泽年岁已长的份儿上。

真要是惧怕、避让,军费开支上就不会与内阁斤斤计较,以至于赢得了一‘管家婆’的绰号。

前后宴席都进行的很好,气氛很好。那些留守文武与随军出征的文武,彼此交留着,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乱子。

黑旋风一样不会。看那原著上,梁山泊经常摆酒席,人家又闹过几次?而由头多是那宋黑子叫嚷着招安。

如是,这一顿酒宴,直到夕阳西沉。

然后男男女女就各自歇息一会更衣去了。

齐王府不很大,但左右也建了两排偏殿,实则就是大一些的厢房。前后都有,错开一些,男女都能有个更衣的地方。但是歇息就不能了。

晚宴就没有了。陆谦再是兴致高昂,今日再是晴朗,夜里会星月皎洁,也是不行了。

他岂止是多喝了几杯,路都走不太稳。

如是由着潘金莲伺候着他回去。

方金芝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且还怀着身孕,扈三娘也一样怀着身子。琼英则年纪尚小,陆谦直言短期内不会动他。合适伺候陆谦的,只有潘金莲与程婉儿。

而对比出身底,且没有娘家做后盾,还只剩下了个闺女的潘金莲,那程婉儿更被方金芝警惕。自然的,把口一张就差遣了潘金莲去了。对于程婉儿略有色变的那张脸视若不见。

而这就是正室的权利。自己在不适合的时候,也要安排人伺候着呢。

潘金莲瞧着吕方扶陆谦进入后殿,人醉了后是不会以为自己吃醉了的。陆谦家就在外间的软榻上坐着,大马金刀的不去洗浴,说道:“好看,今日的装束好看。”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嗯,今日也辛苦你了。”

听得潘金莲只是好笑,那俩眼都成阴阳鱼了,还一本正经的说话。何况这是把她当方金芝么?她辛苦什么?夫人虽然也出面招呼人,但主持人是方金芝,那位才叫辛苦。还是个倔强的,肚子里都怀着孩子,也不肯歇歇。

今日宴饮只是在后头歇息了两次,也就是年轻,仗着自己底子好。

“没辛苦,挺好的,就是头饰太重了而已。大王喝了几杯酒不舒服?先喝点解酒茶。”潘金莲亲自端着碗伺候。这喝醉了的男人,性子跟小孩没啥区别,唯一的差异就是他们的力气。潘金莲也是有经验的人。陆谦如现下这般伶仃大醉的次数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好一通周折才叫陆谦休息。

自己也赶紧去歇息着,看看闺女也比看这个醉鬼要强。而外的夜色,才没心情去看呢。

但今夜的夜色确实不错。明星灿烂,如千点明珠,洒在深蓝色的夜幕上。

微风吹送,直叫人觉得凉爽。府内多有盛开鲜花,此刻香气飘来,教夜色也增添了一份彩色。

徐州城外,一人立在船上,眺望着灯火通明好似千万繁星的城池,自觉的惊奇。这般热闹的宵夜在淮南可不多见。

悠悠的琴声隔空传来。这琴声悠扬动人。片刻之后,还有翠笛声相和。

天上满是星点,配合了半勾新月。清光落在运河水面上,凛凛生光。一阵风儿吹来,船舱内有侍从拿着斗篷过来,为他披上。

萧嘉穗也不阻止,此番他进益都,那是被调入兵部,须在此前还要觐见面上,可不能染病。

第五百三十四章 新到的知州相公

颍州是京畿路最东南的突出部,其北部是亳州,东部临近寿州,南部是光州,都已经在梁山军之掌控。可谓是三面临敌,地理上又如天险可依持,恁地便就是一块死地。

更该死的是,彼处境内还有颍河等多条地域性河流经过,水运颇是方便。然则,这在和平时期是地方地理优势,落到战争年代,这就是老寿星喝砒霜,唯恐死的不够快。

颍州北部就是陈州,后世豫剧中颇有名的老包下陈州,就是彼处。而打陈州向北就是东京了。

可以说,京畿道危如累卵;颍州便是危在旦夕,命悬一线。

蔡京把赵鼎发配于此,显然便是叫他去送死的。

只是赵鼎并不惧怕,颍州算不得什么富庶要地,仗着有几条河流过境,又都是平整土地,出产还算可以,且人口颇多。甚至最近时日的日子却比从前见好,原因也简单,颍州被梁山军三面包裹,这是劣势也是优势。众所周知,陆谦治下有颇多的利民之器物,如盐糖,如铁器,如近期里价格大降的皮货。那无论是走私,亦或是偷运,多有打颍州经过的,靠着分润盐路和商路,全州上下亦跟着活络了起来。

到底只是一个军州,顶门大户又多已逃之夭夭,剩下的士绅豪强放在本地还当得起一号人物,在梁山军面前却是如虾米一样渺小。也多是乖觉人,有自知之明,对面里传来一声令,可奈是比本地官府更有效用。尤其是他们靠上了财货分润之后,更是服从,岂敢有一丝毫的违背?

那张悫做了西京副留守后,实则就是掌权之人,那肃王赵枢就是一木台泥塑。他第一道命令就是运给盐钞。所谓的盐钞就是赵宋官府发给盐商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商人凭盐钞购盐运销,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销外路,短引销本路。严格批缴手续和缴销期限,长引1年,短引1季。限定运销数量和价格。

然而随着河东与淮南、河北的沦陷,大宋朝连丢产盐之地。荆湖、关西,盐价暴增。

他们却又知晓齐鲁食盐廉价,那多有私盐贩运境内,却也只做视而不见。不然,地方上缺盐,麻烦更大也。

但私盐就是私盐,终不能明目张胆的贩卖的。

张悫现下引发盐钞就是把暗地里的私盐摆到了明面上,索要价格又不甚多,只一个京畿路里,地方豪强士绅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向西京留守司贡献了三二十万贯钱财。

可见这京畿路的油水还是很足的。

张悫来了一开门红。这手段使的漂亮!

但紧跟着就有一恶讯传了来,却是皇帝有令,今年夏秋税赋上调两成,加增平难饷。

颍州自然也在其内,可以说赵鼎刚刚继位,便碰到了这般一难题。一路前来都脸色阴沉的很。朝廷要南迁江陵,又要加增平难饷,直恁狠心,遮莫是不将中原百姓视为朝廷子民也。

就如那贪官要历任时候,狠狠地搜刮一通。

兀自不将百姓视人,且不是忘记了一句老话: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转而研制,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

当朝廷的政令传到颍州,各处官衙的文吏和差役们心中就是一揪。这等遭人骂的差遣,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夏税秋税时出几条人命也不稀奇。但眼下当口,谁敢去逼人索命?

莫不怕上了梁山军的黑名单么?

不两日对面更是传来了梁山军的确切指示,叫大小人等齐齐松了口气。许是要受罪于赵官家,却能卖好给梁山军。前者只是眼下,后者却是长远的将来。忍受一时苦难,换得将来安乐,这买卖做得。何况把地方上敲骨吸髓的压榨,将人照死里得罪,闹出人命来又岂是只百姓受难?现下得了指示,安心也。

接着,颍州上下便权利迎接信任知州到来,没人指望这位新知州能做些什么,大势已成,不可挽回。这位赵相公非是神仙,才能如意。

而早在赵鼎抵到颍州前,其来历背景便也就被颍州上下人等知晓。少年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年少时候便以才智品行闻名乡野。崇宁五年登进士第,时年二十有二。累官河南洛阳令。待到朝廷西迁,被明升暗降擢拔监察御史,得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讲吴敏赏识,又与现任的西京副留守张悫友善。

颍州的积年老吏看了赵鼎之历程,便就知道这种人不好对付。

背景深厚,本身又见刚硬,最是叫人头疼。

虽说这颍州局势已经危在旦夕,可只要城头上一日飘着大宋旗号,他们绑在一起就也不是赵鼎的对手。更休说,这人南下时候还带来了一支军队。纵然仅三四百人,则尤叫衙门中人亚历山大。

这宋时的官儿,虽比之明清时候的腐儒们还要强一些,然衙门里的事情,令出于上,却从来都是小吏和差役来办。兀谁见了堂官插手庶务的?堂官们也不会去插手。尤其是履新之人,人生地不熟,情况也不了解,仍需去看觑一二,胡乱发话则个,耽误了‘正事’,错儿可不止是要打在小吏衙役的屁股上,本人也是要吃排头的。

结果这位新知州一来,就把大家都吓住了,这位相公的年纪倒不大,面相更是年青,看似都还不足三十岁。身材并无魁梧,一股子文人雅气扑面而来,然整日都佩剑不离身。

那可不是文人士大夫做样子的假玩意儿,那是真正能砍人的利剑,更有人看过这位相公在内宅练拳习剑。除了则个,这位相公随身带来两位幕僚,几个长随与下人。幕僚一看就知是个中老手,想来也是,这位毕竟是做过洛阳令的人,入仕十余年了,岂会不知道前后任交接时的猫腻?而随从仆人则是各个习武,膀大腰圆的。小校场中有一次比较,那武艺都是不错。班头中无人能比的。

“……你许是不知晓的,咱们这位太守得西京张留守看重的,洛阳城中不知道积攒下多少人情和人脉……”

“只就咱们命乖,日子难熬也。”赵鼎虽然还没全部交接事物,性格上的倔强已经显露。且又是做老了官的人,对内里的腌臜都是精熟,一来就查账,这手段可绝户的很。

“你们说,这赵相公若是想征平难饷可怎生是好?倒是听闻陈州的不少人,可是发了横财。”

“笑话,东面的爷爷发话谁敢不听,有得赚不假,就不怕没命去花?你可要想好了。”

门前几名衙役议论的高兴,这时一名下人装扮人正朝着内里走去,随意瞥了眼过来,几人急忙噤声,这位孙相公来颍州上任还不足十日,可上下却都惧怕的,大家都小心的很。

遮莫公生明廉生威,莫不是如是。赵鼎虽然还未经手事物,但看他做事的气派,为人的气度,就叫人不敢小觑。

内堂上,赵鼎坐在那里,一名幕僚在边上翻阅账簿,右侧站着位户房、兵房的典吏们,一副脸色发苦的模样。原因简单,这位赵相公实是个精明人,更休说身边的这为幕僚,沾了毛比猴都精,甚难糊弄。

对衙门里这一套关节熟悉异常,一发的瞒不过去。

这才几日,工房的典吏就因贪了钱粮,被查出马脚,径直在堂上打了板子,开革职位,枷锁下狱,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养伤,实是凄惨。

“亏得本官通俗案牍,否则真要吃上一个大亏,账目上写的石斗,竟不知颍州还出了位胆敢改动量具的典吏,真是胆大包天。实数能差两成仍多!若是不通实务的,真叫贼子蒙蔽。“赵鼎淡然说道。下面俩典吏和兵房、户房的小吏们都在尴尬赔笑,只是那笑看起来和哭差不多。

大斗进小斗出,地主老财都会的法子。他们如何不会使用?

何况梁山军崛起,纲常尽废,地方上人心惶惶,约束就差了很多,上下其手的机会不要太多。只需是库房里还有的。

赵鼎扫了一眼去,用种淡然的口气说道:“你等都不用怕。城中兵勇能拿到过半的钱粮,尔辈算有良心,外面十成克扣下六七成的也是有。”都是盘账的老手,一些手段可瞒不过那幕僚,自也就瞒不过赵鼎。

颍州地靠贼匪,自然需要招募兵勇以却贼。且人口众多,稍加用心,三五千人不敢说,三两千人却是有的。但一无器械,二无得力军官调教,说是成军年余了,可看着还不如赵鼎带来的那些。后者是赵鼎从张悫处分润的兵马,一样是新募的,也就三五月光景,只因为有得力人手调教,已经像模像样了。

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家心惊胆战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军饷钱粮之事,别以为他们就能大口的吞吃了,大头是已经走人的前任相公。人家吃肉,他们也就是喝点汤水。

许是赵鼎也知道,这才轻易放过了他们。

接着就移开话题,闲扯了几句,把手摆了摆。他目光是看向了东方,兵部、户部的官吏却慌忙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那幕僚说话就随便很多。开口道:“相公是要去东面走上一遭?”

“不亲眼所见,终要失真三分。”

幕僚看着赵鼎面上闪出的坚毅神采,想要劝阻,但终究是闭上了嘴。他素来知道这位相公的品性,早已经决定下的事儿,断不容更改。

自己的劝说只能从安全上着手,却是不被赵鼎挂在心上的。

很快,颍州上下忽的传起了一个事儿,知州相公要下县走上一走了。虽说现如今的颍州,城外乡野都是士绅豪强们的天下,这些人可更多是尊着东边的号令的。但也无法阻止不是?

人赵鼎身为一州之长,出城视察民情,督促农桑,乃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这‘微服私访’就着实操蛋了。从吏目差役到下面的士绅豪强,哪个听了不是破口大骂,老老实实的做官不好,非得学那不着调的勾当,凭的的给人添麻烦。

第五百三十五章 今日齐鲁

赵鼎要拿到一套另造的身凭,掩饰身份,以商贾的名义进入淮南,这个不难。

无奈何,如今时代就是这般的不缜密。那赵宋朝廷的身凭,只需用心去造假,恁地是要多少有多少。

也是因了则个,前遭才说这齐地境内是草屋棚子,到处是洞。除非陆谦禁止余外通商往来。

甚至一些细作手都握着大把的身凭,包括梁山治下一般的身凭,从模样、质地、印押、笔迹,一应无二,只唯独少了在本处官府户房备份。

但也有的人拿的那就是从户房里发出来的身凭,虽然是依旧没备份,但谁能辨得出它是假的?

就在赵鼎名义上微服私访,实则前去了亳州时,已经到了济州境内的萧嘉穗,亦一样选择了微服私访。打任城就下了船,便就骑马北上去。

萧嘉穗随身就带几个随从,其中有他在淮南时收揽的两位士人。身在梁山腹地,本人又有一身好武艺,才不用担忧安危。一行人骑马结队,直奔郓城去。他本人做富家公子打扮,两个士子中年岁较大的李先生扮作管事,另一位徐先生扮作清客,剩下几个做随从、护卫,就是本色演出了。

刚出任城地界,就恰见到一座高山。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杈枒老树挂藤萝。山鸟声哀,麋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寻野食前后呼号。伫立草坡,打望周遭无一商旅店。

那李先生是好不感慨,“此地放在蜀中,定是强人打劫的好处在。”却是这位先生乃是川中隆州仁寿之人,之所以出川,非是为了别的,就只为活命罢了。

那川蜀之地现下已经是赵宋的重点经营之地,却是赵佶为了防备万一,调去了大批亲信故臣。这些人中倒也不乏节操高达者,可更多的是不高达者。隆州恰便就赶上了一位这般不高达者的官儿,李先生因事恶了那知州,只能出川避祸。胸中怒火中烧,前来投奔梁山军也是正常。但能被萧嘉穗收为宾客,却就是这位李先生的幸运了。

然是此刻,萧嘉穗却觉得半点无碍,只见高山生得古怪,树木稠密,心中欢喜,反而观之不足,留恋不已,误了时间。看看天色将暮,这才惊醒,要速去寻找一住处。虽然是夏月天道,胡乱在林子里歇一夜也可。但终是不美。

这等山野,狼虫虎豹且不去说,长虫不绝却是肯定。入夏天气,正是长虫出洞时候,一遭有人伤了,纵使不害了性命,也是不美。

而进入中都县界后,一行人也没寻着官道,就在乡间道路上奔驰,没跑出几里路,萧嘉穗就忍不住惊讶,对身边随从感叹说道:“没曾想中都县这等僻静地方,如此时候,兀自有心思修整乡间小道,看看这垫土和路基,却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比起这边的乡间小道来,那荆湖之地的官道,都已破败的不成样子了。

萧嘉穗不是没来过齐鲁,但自梁山军起事,他现下却是头一回。早前在淮南,看新闻报,听军中同僚闲谈,多少都说了齐鲁模样已经大变,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心中始终是有着一丝犹疑。但是现下,任城的官道不提,这中都的小道都如此模样,怎不叫他唏嘘?

李先生也在眯着眼睛看,这乡间道路说不上宽,却很平整,能看出垫土夯实修缮的痕迹。且官道两侧已经同左右混合,看不出区分来,说明这儿的修缮已经做了些时日。听萧嘉穗这一讲,其他人等才注意到这个,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就道:“小人是襄阳人,那里的几条陆路,车辙都已经成沟了,路上走得人一少就能长草,走大车还要着人在前面填沟挖土,这里却真是齐整。”

一帮人是惊诧与怀疑交加,实在不信这区区小县的乡间就能有这般齐整的道路。按下心来再走了一段,前方隐望见一处村落,炊烟袅袅。

前走一段,看着路边还有农户,却是在捡拾农田里落下的麦穗。

这端午节已经过了,而四月末五月初就已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前后就这几日,多是看各处的情形有不同。中都就是刚刚收了麦子,田地里还有拉下的麦穗捡拾。

那一对农夫农妇,三四十年岁,人人挎着背篓,内里装着金灿灿的麦穗。萧嘉穗脸上满满的笑容,今年齐鲁各地无有灾难降到,各地方的水渠水利设施又多有休整,今夏必然是一丰收季。如此百姓享福,官府也是受益。因为今年齐鲁是要交纳税赋的。

萧嘉穗径直下马来问,他一口地道的山东话,跟着晁盖学来的,根本不会因此而被人注意。那当即就问出了因果。本地百姓自也为中都县上的道路高兴,这可是那郓城都做不到的事。被人以这种惊疑的口吻问起,还不是一脸自豪的言无不尽啊。

却是这中都县虽处在水泊边,可境内多有山岭山丘,又无大河流经。交通历来不便!然而此地却也物质丰富,尤其是东南、西北处的煤炭和北部、中部的铅铁,那是自梁山泊时候就开始供给的必须物质。

随着齐鲁之地正是被梁山军拿下,有了喘息之机的中都县,并没有万事随缘,而是在新任县令的召集下,出钱出力,耗时半载,费人工五万余次,钱两万余贯,粮万石,终于打通了整个县境的官道乡道来。虽然无法以水路运输,但却保证了县中的铅铁煤有利互补。

那整个齐鲁都是梁山军的了,铅铁,尤其是冶铁,莱芜监与利国监才是当仁不让的中心,中都县虽然有铁,可从成本到产量再到工艺,都是有不足。

再要抱着过去的老一套过活,别的不说,只一个冶铁,那就只会日渐萎缩。

万幸的是,这儿有了一个新县尊老爷,卢俊义原家中的小管事,有那个经济头脑。

修筑道路,至少可叫中都县的煤炭能以最快捷最便易的方式运抵到水畔码头。差遣人去利国监、莱芜监挖高人,从原本的产铁变作铁器制作。

总的来说,这位县尊是救了中都县的煤铅铁工业一遭。现下人家已被调去河北升官了,中都县上下却还念着他的好。

有了煤铅铁,中都县多少人的饭碗就保住了?矿场的工作是比种地危险,但也拿钱不是?何况还有短工这么一说呢。

“好官,好官。”李先生听了连声赞叹。人家卢县尊虽出身不高,可人的作为,胜过两榜进士出身的隆州知州何止十倍、百倍?

“说是这条路是中都县的经济之所系,乡里的父老乡亲都看护着呢。稍有坑洼,当即就着人修缮的。”萧嘉穗心里更是感慨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八个字说的简单做起来难,可现下这中都县的前任县尊,却做到了十足。

人已离任,尤叫百姓称赞不止,可谓能吏干吏也。

再走远些,就会发现某一段明显刚被人修缮的道路。足以证明前者所言不虚也。

那徐先生是一账目上的好手,账房出身,别的不懂,对于经济却尤为关注。说道:“一县之地大小道路何其之多,不提及官道,兀自这等乡间小路,怕不就要有三二百里。前言所费人工数万,钱粮数万,倒不虚假。只是不知,这等投入,又能产出几何?”

只投入不产出,再是惹人赞叹,也终是失色的。

太阳彻底落下,天空已经变得深蓝,余晖中萧嘉穗一行终于奔到了官道。却是要比淮南的官道宽敞上怕有一倍来,修缮的也更见齐整,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树龄来,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更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水渠,彼此相通着,日此浅沟也是足够了。

顺着官道再行上三五里路,天色已经暗下来,却总算看到了一块指示牌,前方一里有客栈。

叫萧嘉穗哈哈一笑。

这沿途的客栈与指示牌也是陆谦的措施,后者可看做界碑的延伸,只是增添了不少新鲜意思。前者却是驿站的演变,只是主权归属于地方乡镇,后者甚至还能把之承包给商户。

一切只是为一安全也。

东风吹来,甚是凉爽。路旁客栈靠着一排合抱的大柳树,店前树下摆了几副座头,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卖着茶酒。萧嘉穗左手牵马,右手挥着马鞭,缓缓抵到来,扑鼻的酒肉香气,叫他腹中馋虫大动。

前房后院,门前兀自停着几匹马,两辆大车,此刻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天色也黑,此刻投宿都已是晚的了。

还不曾安顿下来,就看到一支队伍打着火把行来,前后拉扯了有十丈远,当头一个大汉穿着劲装公服,手提一根大棒。身后一群年青后生,一个个拖枪拽棒,甚是勇健。不消说,前头的公服则必是巡警,后者就是乡野民兵。

店内的小二见了吆喝一声,萧嘉穗就看那掌柜的听后忙从柜台后走出来。大堂里的两桌客人,已经主动把身凭掏了出来。

这都已经是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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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何以去栽培摩尼教?

“总算没费老子一片苦心。”陆谦满意的扔下内阁汇总来的民情调查。从工商到农业,从内部耗费到外销,一片红晃晃的数字,叫他心情大畅。

现在已经进入六月,大军回返已经满满一月,夏税征收顺利,数字叫他看了高兴。而据谍报司的禀报,赵宋兀自一门心思的迁都去江陵,京畿路各州县已然是人心凌乱也。倒是让谍报司赚了便宜,一干行动叫是顺利。

同样,江南战事也再度陷入僵持。摩尼教进援失利,使得太平州战事沦入西军掌控,芜湖、当涂两座要城相继陷落,摩尼教多员大将殉死,就是方垕都未能突出重围。这位方腊的叔父是自焚而死,倒也壮烈。西军打胜一遭,士饱马腾,军心沸腾,便就趁胜杀入江宁府。自是要再接再厉拿下金陵,却是当头挨了一棒!

前锋大挫,先锋刘光国险些没于阵中,只因方腊亲身率军而来,现身军前,叫摩尼教军士气陡振。西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何况他们精神很是振奋,却未必不是外强中干,人困马乏。又因为一干谋划似已经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刻,纵然敢战好战,却未必不心存骄傲。战前大意了,结果挨了当头一棒。

宋军受挫,一时间战局便就显得僵持来。

陆谦看了很是欢喜。若是太平州之战失利后,摩尼教军就兵败如山倒,那可不是他所期望的。

宗泽正坐在他对面,房间中放着一座大大的冰山,冷气四方,叫这盛夏天气瞬间凉爽。

夏税结束后,民政上的事宜瞬间轻松。虽说这麦收后抢种大豆,也是一件要事,但终究比不得夏粮和税收。今年齐鲁之地粮食丰产,夏税缴纳粮食欲四百万石。

这个数字很夸张,实则并不离谱。

陆谦可是十取其一,只论这基本量却是不比赵宋北地的亩取一斗要低,甚至还要更高。比之明朝亩取三升五合是高出天际了。但陆谦治下的农民却无须去面对那名目繁多的加耗。尤其是支移和折变【前文有述】,这已经为百姓谋了大福利。

明永乐年那般少的粮税还能收缴三千万石粮米,陆谦十取其一,坐拥山东之地,若是不能收取这般高数额,反倒有鬼了。

只是这些粮食都储备于各州县粮库中,要将其汇聚来,却是要有些损耗的。

除此外,还有商税、酒课、盐课、茶课、契税、矿税、关税等,计钱财三百一十五万八千七百四十八贯,银三十六万九千六百四十三两,金三千二百五十八两,绸五千四百三十八匹,绢三万七千八百六十匹,丝五千三百三十三两,绵五万七千九百二十五两,绫三百七十九匹,罗三百五十五匹。

除此外还有草料、劳役等等。

可以毫不遮掩的说,此番夏税叫整个陆齐文武,闻之都放下了心。更不要说那捕鲸事宜,一营收入都径直送入陆谦私库,那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正是应了一句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齐鲁已经如此,来年,淮南、冀北、河东之地,纷纷纳税教粮,钱粮无缺的陆大王,实无甚致命的短处。他也三省己身,但看了又看,也是没有的。

历经了去岁的波折,以及今年上半季的折腾,河北自然元气大伤。诸多流民要一一归入原籍,包括新入的涿州、易州两地,非但没法收税,还要先填进去甚多,压力可非是齐鲁一地能相比的;还好明年淮南就也能征收税粮,届时钱粮上的压力亦会再次减小。

宗泽面前摆着几样酌酒的小菜,一旁还有一支酒壶,酒盏已尽,尤留着浓郁的酒香。这种烧酒就是如此,酒气浓郁,非常酒可比。“果然是好酒,不逊于麦造。”

却是去岁就开始试制的高粱烧酒。高粱是中国之传统的农作物,但产量始终不高。只是因为耐旱,大多种在贫瘠田地上,比如梁山泊时期,大寨上就种有高粱。

后者产量不高,只胜在附加价值高。齐鲁种植的高粱尽皆是甜高粱,此物可作为饲用及糖料作物,高粱杆内含糖量很高,牲畜普遍喜欢采食。还可以做酒,纤维还可以造纸。

早在梁山军扫荡齐鲁后,宗泽就鼓励贫瘠之地,和那些水渠也难把水送去的旱田,种植高粱。

并且叫人收取高粱酿酒,谁让高粱的价格低呢?

中国自唐代开始就有蒸馏酒,但纯度达不到太高,正史上到了明代也依然不足,可陆大王毕竟来自后世,蒸馏这东西,还是懂得的。

梁山军现下的蒸馏酒纯度是日渐走高,提取酒精的单位耗费也日渐下降。后者在医疗中的作用无人能说个不字,前者在对辽金贸易中也炙手可热。

烧酒在北地是又一种十分紧俏的商品。不管是辽国契丹人,还是金国女真人,那些人酒瘾上头来,一坛酒换一匹马都愿意。这也是陆谦等人明知道粮食的重要性,还依旧用粮食酿酒的缘由。

蜂蜜也能消毒。各地州府早高价收购,一时间倒是叫养蜂人变得吃香来。可是在如今这时代,蜂蜜的来源和产量,着实有限。

此物看似比鸡鸭牛羊方便,却是有着危险,还会搅扰近邻。是以,这个年代别去想望着叫人去大规模的养殖蜜蜂。

也是在今年,梁山军扩大了军队和不少工坊工厂,也加大了对外贸易,铁器、布匹、盐等等,皆有价格上涨趋势。

麻布、丝帛一类纺织物数量的减少,更是叫布匹一类的价格上扬不少。

这也算是市场自我调剂,因为谁都知道棉布实更有前景。然则,要待到棉布大规模的在山东出现,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因为此类物品已经被划入了军需物资,棉布棉花,梁山军敞开了收入。

棉布可做军装,棉花不仅能做冬装来,更可以制作棉甲,后者对照的守备军,数量日趋做大,亦不知道要待几时才能填满。

从整体上看,齐鲁之地的百姓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已然恢复了元气。亦因着大批的青壮进入守备军,此举不仅加强了陆齐与百姓的关系,更通过这事惠及了数以万计的军属家庭。

守备军的待遇是不能同正军相比,但比起市井做工的可是胜出许多。这份军饷不会只被藏在底下的瓦罐中的,它们会变成日常所需,而这就是经济市场。

所以宗泽心情很放松,只以齐鲁之地来看,税赋与经营已是一片大好。用陆谦的话来将,便是进入一良性循环也。而以齐鲁为版本,想及淮南、冀北、河东,想及整个天下,若皆是如此,那这天下,这百姓,该是何等的怯意,何等的幸福!

宗泽已然是陆谦治下文臣之首,这功名利禄他已经无须去求了。

陆大王也与刘玄德不一样,人不需要军师耳提面命,人只需要一萧何给自己打理内政。这沙场争锋,决胜疆场,天下人谁还比他做的更好么?还有谁以为他只是一土匪头子山大王,而非天下名将也?

还有谁?

至少宗泽是甘拜下风的,闻焕章也不需去提。陆谦身边有一许贯忠足矣。

如此,宗泽就已经到了人生顶点,似乎只有随行就市,一日一日的熬到陆谦登基,甭管那时候是否已经一统天下,他就‘圆满’了。

然而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新的追求,陆谦无形中给他指出了一条路,一个更高的追求。他很心动,很乐意,很愿意去为之拼搏。

“夏税形势大好,秋税想来也是如此。我意欲深秋时起兵,扫荡中原。倒不用进军关中,却是要向着南面做上一场。”

陆谦话中含着别样意思,宗泽却一听就明白:“大王担忧摩尼教落败?”深秋啊,至少八月末的时候,距今就是两月光景。想必赵宋已经迁都完毕,那金陵之战更已经有了个结果。

陆谦要向南与赵宋做上一场,就是大军直逼江陵,这显然就是牵制西军的啊。自然是在江南之战中拉上一把偏架,帮一把方腊。

“多是江湖绿林套路,岂能是西军敌手。”陆谦就是这么想的,自然不会否认。

那摩尼教只能说比之早前强上不少,对比我大怂早就烂掉的禁军自然不怯,但要与西军比拼,就必然逊色了。

而看那西军的战略,那般明显,但人家就是一步步推到了金陵城下。为何?只因为他们强大!

一人拼命,十人莫当。那是扯淡!

当年的黄巾军不拼命么?可还不是被大汉精兵碾压成粉齑?

当实力差距已经超过一定界限时候,拼命只是送死。

对比武装到牙齿的西军,对比战斗经验丰富的西军,他们支撑不住,那就是必然的。

与其叫摩尼教那般快就山穷水尽,陆谦还想着他们能撑到明年此刻呢。

讲真,梁山军已经抵到如今这个地步,陆谦心里对收拢摩尼教余晖之心已经淡了许多。无非就是一伙武艺高强之人,真正的领兵打仗,他们还差着火候。

而这种人想要在军中出头也很容易,历练他们。打更多的仗,上更多的战场,自然比寻常小卒更容易出人才。但战争不是无穷无尽的,只梁山泊旧日的老兄弟,他都有些照料不足,那李应到现下也才方崭露头角,何以去栽培摩尼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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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别死了啊,千万……别死了啊

六月将尽,但老天怒火熊熊,依旧热的厉害。

陆谦拿着一封杜兴刚送到的密信,是燕青使人送到的。前面开头的几个字表明是机密,需要杜兴本人亲译。

内容不多,但着实重要。

燕青靠着李大美女,真就得到不少消息。那第一就是夏税之后,赵宋的财政情况已有所好转,京畿路的平难饷倒不多,四川却无灾无难的,为老赵家紧急输来了一袋血。

宋室手中一遭有了银子,陆谦第一个反应便是摩尼教要倒霉了。而信中有言,宋军也确实打了个胜仗,不是拿下了金陵城,而是把伸出头来的钟相、王庆再次打回了洞庭湖里。

这不稀奇。

早前受了西军欺负后,这两家都实力大损。可是,说来叫人惊奇,这杀败钟相与王庆的不是留守的西军,而是近来赵佶拼死组织起的大怂御营禁军。

莫不是触底反弹了?

陆谦看的都是一惊。

两宋交际,北宋禁军虽在战斗中被彻底踩成了烂泥,但以禁军残兵和民勇组织起的新军,却在战火中经受磨练,日渐成熟。历史上的岳家军就是如此。

岳飞可没受过西军的大恩惠,不像韩泼五、张俊、刘锜、刘光世、吴玠吴麟等,后者清一色的都是西军出身。

赵大艺术家的御营以梁方平为帅,倒真是越战越强,五月初荡平了衡阳民乱,随后又绞杀了永州的一道梁,击溃桂阳的毛寿,除去洞庭湖里的钟相与王庆,荆湖南路的大股贼匪倒是尽数败亡,作战中又出现了一批表现不错的文武官员,文官最显眼者为赵不试,武官有牛皋、张琼、王孝忠、王世宣等。

这些人里,牛皋何许人也,陆谦如何不知道,只不想他如此出头;王世宣则是当年何灌从将,拱圣军副都指挥使,自何灌战败后,是沉沦多年,现在却又咸鱼翻身了。

梁方平并不是厉害人物,比之童贯尚且不如,这厮命好就是手下有人帮衬,且为人活络。不一味迂腐,也不是早前宋军对乱民的做派,一味的斩尽杀绝。他每每堵住乱民后便宣布胁从者免杀,攻心战玩的熟溜儿。等到乱民贼兵一尽投降,就将俘获的流寇中坚分子全部挑出,最多一次是小两百人,一次斩杀干净则个,既威慑余众,又去除了其中骨干。即便日后还有人要闹事,其战力也会大不如前。

今春,钟相与王庆都无甚活跃,梁方平带着新建之军进入荆湖南路,与当地练勇合力进剿本地的贼寇匪乱。实则就是梁方平定下剿抚策略,而后就屯驻于衡阳城,只把手中军将撒出去。牛皋、张琼等都是有能耐的人,即便手下军兵是一滩烂泥,可地方上的乱民贼匪何尝不是腐朽之木呢?

如是菜鸡互啄,技术含量低廉了些,却是最合适练兵的模式。

如是那新手村,见到的小怪都是低等级的,反而适合练级。若是一开始便把0级的新人,扔到高级怪物区,那可不是任凭人吊打?

一次、两次,军队没了,军心斗志更是没了。

当军队习惯了失败,那后果则将是灾难性的。

而现在这般环境反倒给了御营新军打怪升级的机会,这到了与钟相军和王庆军厮杀时候,效果便体现了来。

可以说,随着御营新军的‘正式成军’,这钟相与王庆的日子便就难过了。偌大的洞庭湖,固然物产丰富,却也不是无穷尽的。二人被困于于此,即使短时间里,无有宋军能够杀入进来,他们困于粮食、物质的有限,也只能维持部队,而无法继续壮大强大自己的队伍。此消彼长也,终有一日他们要玩完!

但天不绝人生路,百死之中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那就是梁山军能南下杀到。届时御营自然要北上护驾,就也顾不着他们了。

不管怎的去说,他们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况且,刘仲武已被重新启用,权荆湖南路兵马钤辖。这人在西军中根基深厚,轻松松就能赚来数百得力人物来麾下勾当。怕是给个一年半载光景,也能拉出一支不错的军队来。当然,这些都不能跟西军比。

后者是特殊情况下历练出的军队。彼此间不只是国恨,还有家仇。看看现下的西军战将,祖辈人中有几个跟党项无血仇的?

就是西军士卒,也跟党项有着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同时他们也享受着大宋朝优沃的钱粮,最好的兵器战甲,这些都是现下的赵宋所不能提及的。

陆谦看完消息,眯眼沉思着。宋军倒是有一些起色了,但他并不以为意。原因就在一个钱粮,没钱没粮,赵宋如何拉的起军伍?何况成色还一般。

这个并不需担忧。

思考良久后,陆谦睁开眼,手指重重的敲了下案面,乐和躬身进来。他已经执笔写下了文书,叫和乐转递内阁与五军都督府。

第一、责令林冲调集骑军一部,徐宁调集步军一部,聚集济州。

第二、以张顺为淮南兵马总管,引麾下水师进驻洪泽湖。圣水将军单廷珪为兵马左副总管,陈观长子陈益为兵马右副总管,次子陈泰调入混江龙李俊麾下、李俊部的职责向来不是守备齐鲁之安危,而是必要时候从海路攻入江南,麾下军兵不止水军,还需有陆战兵勇。

调神火将军魏定国至晁盖麾下,孙立、孙新、张清、丁得孙、龚旺三将也陆续汇入。

随着河北两路被平,山东已然成为梁山军腹地。原本各州府守将都被打量外调。孙立调入淮南任副招讨,山东兵马总管由雷横担当,镇三山黄信也累升至左副总管,右副总管却是由李忠填充,这纯属就是一凑数的。

第三、则是命冀北、河东两行省着手组建各地守备军。同时借麟州给田虎军,叫其安身。

府州折家已经投降,主张抵抗的折可大被‘囚’。但是在江南奋战的折可求、折可存却兀自安然无恙,因为府州折家投降时,这两人妻小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谦不信赵佶对折家二人就无一丝疑心,放着不动,未必是福。当然,赵佶估计西军诸将的反应也是有的。折家世代为将,堪称是大宋最持久的将门,在军中有太深的牵连与影响力了。

乐和拿了书文就要退下。

“还有。”陆谦突的伸手叫住他,“再叫人联系刘豫和……关胜。”

刘豫,这是因为他知晓历史上这鸟厮的丑行;而关胜,这可真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

“嘭、嘭”两声响,梁全把最后两根木楔子打进木架的缝隙中。用力摇了两下,不见半点响动晃荡的。床架子还是比较结实的。

放下锤子,转过身就看一妙龄女子手捧着茶碗,正等着他。梁全抓起手臂上的汗巾擦过,接过女儿递来的茶碗是一饮而尽。

总算在出征前,给女儿置好了一张围子床。

直达从东京搬到西军,梁家就遭了一难,生活是每况愈下;而再从西京搬迁到江陵,这就是更是雪上加霜了。

偏偏梁全与其父梁劲,二人皆身在御营。这一去厮杀,生死未卜,就只能由着女儿一人在家守候了。现下朝廷刚到江陵,正值混乱时候,梁全是真担忧自己有命活着回来,却只看到一空荡荡家门啊。

“父亲只管与祖父上阵杀敌,红玉虽是女儿身,却也自小习练武艺,真有那不知死活的登徒浪子找上门来,女儿手里利剑,可饶不得人。”

梁红玉也知道,自己祖父父亲皆走了,梁家只剩下一女儿顶门立户,必然受人褒贬,门前不知晓会生出多少是非。但她能在这个时候用来烦父亲分心吗?

那显然是不能!

“只是苦了你了。”梁家在禁军里虽不是豪门大户,但往日也家底不菲。可是从东京到西京,再来到将领,梁家父子不说田产房产上的损失,就说职位上的差遣,父子俩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不被他人顶替了,就向上送递了恁多钱财,家中都已经掏空。也是如此,这遭刀枪里拼杀的事儿,才落到他们父子的头上。

明面上是梁氏一门世受皇恩,如今朝廷为难,梁劲梁全父子上阵杀敌,责无旁贷。实则是没钱去打点上官,这倒霉催的差遣便就只能落到他们头上。

很别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并无大军出动,只有梁家父子与其他几个倒霉鬼,带着三五长随亲兵直奔前线。

那新鲜出炉的权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刘仲武历来就是个乖觉的人。虽在西军中根基深厚,轻易便可拉来数百得力人物,填充新军。可还是上表官家,求取得力干将。

实则就是向官家表忠心的。而后就有了梁劲梁全这些人的出征。

梁红玉自然不舍得祖父与父亲上战场,但此事岂是她能阻碍的?唯独能做的便是每日里祈祷,祈祷她祖父二人能安全归来。

这日里,梁红玉就在家门送别了梁劲梁全二人,看着二人故作轻松故作昂扬的背影,红着眼睛低声道:“别死了啊,千万……别死了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诸君且努力!

时维七月,序属初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东风吹拂,草木充荣。新雨之后,一轮白日,照耀得青天如洗,满地无尘,一片红光。

早前多雨的江淮之地终看到太阳,老天爷放晴,连着好几日,真是好事情。

兀自是江北的梁山军,江南对岸的摩尼教军,更甚是大宋西军,被这明媚的阳光沐浴着,天空蔚蓝,阳光灿烂,都是觉得好不舒爽。

扬州城中,街道上不少军士巡哨,更有些三五成群的军士在临街的店面酒铺里进进出出。

随着淮南盐业的复兴,扬州天然之处,再度成为了盐商聚集之地。

这才多久时日,市井已经再度繁荣来。可支撑着扬州繁荣的军兵经济,却始终是一大特色。

早年扬州就已经发达,只言经济厉害,并不比江对岸的金陵逊色,后者名盖扬州城,更多是政治上面的因素。

当初扬州城破,城内大户巨室,士绅豪门,不是早早就走了,便是站到了梁山军对面,可是被清算了一遭。

但这巨室大户就跟韭菜一般,杀了一茬还能再生出一茬。商贾就更不用多少,陆谦于盐业上的约束甚是宽松,是只管出货,只定下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来,其他的只凭那些盐商去折腾。如此就叫这一行当里瞬间涌满了人。

而时日不长,谁优谁劣,便就已经分明。且随着时日,这是优者更优,劣者更劣。前者俨然就是新的巨室大户。毕竟偌大的江南都依赖两淮产盐。

梁山军从以兵甲战马从方腊手中换粮,到现下,两者交易中的兵甲战马数额反倒持续走低去,

那靠近水路码头,转运方便之地的盐价,就是要比内陆运输不畅快之地的盐价要低。

而这有了高低上下之后,那些赚到钱财的新晋盐商,可不就瞅准了扬州城这一风水宝地?一个个都在城中置产置田,这就像当年杀进扬州城的梁山军将士一样。这些来自齐鲁的大汉,几人见得扬州城的繁华?又因为征战有功,人人手中都有钱财。

一个个敲开那大门紧闭的店铺后,都是风一样的扫货。谁叫那个时候,受战争影响,一应物价都在跳水,大跳水,倒是叫梁山军捡了个便宜。

这期间至少有人触犯了军规,不要说是军棍责打,就是砍头的亦不稀奇。

可也正是那一颗颗被砍掉的脑袋,叫扬州城内的百姓商户,个个为之大定。

那扬州城战后的衰败期甚是短暂,一大缘由便是驻军将士的不定期扫货。那只看个体是不值得入眼的,但当这个数字扩大到万人时,那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扬州地近江南,那时摩尼教已经攻取了金陵城,虽是把江南经济商业搞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鱼米之乡,还是有些产出。尤其是南面的丝绸绫罗。

兼之扬州城内本身上下的手工业者,就如此的从惨淡之中缓缓经营,待到两淮盐业重新恢复,这才真正的步入正途。

彼时有大批的手工业者从江南而来,还有许多从对岸逃来的富户,这些人做平常人家入城来,如何能一一辨认出他们旧时在家乡的旧事?只能鱼目混珠,一概视之。

而这些人的到来实是叫扬州城忽的被填补了空白,也叫扬州城的恢复速度猛地进入快车道。

好歹南岸正在征战,城门处布置有兵马,过往行人要出入城门,会被士兵例行检查一番,只是这里气氛并算不上紧张,顶多是有些影响。

已休养许久的杨志部,就此地驻扎着。那栾廷玉已经引兵从淮西归来,此时,右军都督府一正两副,三位都督全都在列,对着江南战场虎视眈眈。

杨志原本名气不显,只能算是一员大将。早期梁山军中以林冲、鲁智深最显眼,杨志虽然有着杨家之后的名头,但在他投奔梁山泊前,林鲁二人早已经是陆谦的左膀右臂。

但是自他被陆谦派遣南下,便就叫天下人知晓。先是夺取了齐鲁南部,而后又杀入淮南,一路上攻城掠地,是真正的扬名立万。

朝廷也好,绿林江湖也好,始知晓青面兽不仅是姓杨,本身更是有本事的。看其军略,端的是个人物。

杨志的名头前不需要再缀一杨家,他自身已立了起来。

现下青面兽已然是杨家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而早年名头无二的杨温,却沉没了下来。后者在武略院任职,那当初被俘的人,只要不是韩存保这种‘死硬分子’,现下多在武略院中任职。权利风光是不许去提,可至少生活无碍。

杨志自从拿下扬州,就不曾再被调回益都,两次回益都,也只是轻车简行,在益都待不几日就早早返回了扬州。他与武松、栾廷玉,引着右军都督府下属两万精兵,那始终就是一把尖刀,被布置在扬州。威慑着南端,只战事需要,就可以轻易从北岸刺向江南。

尤其是现下这般时,那西军即便攻打金陵城,定也不敢全力以赴。

陆谦与方腊是翁婿,与老赵家可不是。

从无为军到扬州,西军整个侧翼都暴露在梁山军眼前,他们如何能不小心?万一翻船,那就太是凄惨了。是以,从池州沿江而下,江防各处守将都在严阵以待,防御着梁山军可能会有的进犯。

讲真,梁山军还是太少。于江北之地虽大势已成,可就两万正兵与一拨守备军,真渡江增援方腊军,打起来也不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战役。

论起地盘来,江南可不比淮南小。且淮南只是水道纵横,江南却是山地丘陵遍布。特别是江南西路。

杨志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心中早就明了,梁山军与方腊军只是占做融合。后者若扛不住西军,这般投奔了梁山,那陆谦与方腊这段翁婿之情还有可能保全,只是但愿方腊是清醒的,而不在北地摆他老泰山的谱!

可要是后者扛住了西军的猛扑,那以长江为线,两军日后保不得还有刀兵相见的时候。

故而,这江南之地甭管地形如何,又是多么广大,就如一块难啃的骨头,需要费上再大力气,他兀自要一口口的啃下来。

否则,陆谦何以将他放置在淮南?

杨志任务颇重,可很显然他只会高兴,身为武将,有战事才能有战功可立。而有战功,军中的上下官兵才能升官发财,因功受赏,锦衣回乡。

这段时间,他与栾廷玉引兵折返回来,那大军自然是在休整着,然杨志却并没有闲着,他是更见频繁的派出己方细作,潜入到江南各地,不断的刺探摩尼教的情报,而后加以分析,为日后做好准备。

同时杨志也不忘在扬州城散播一些假情报,以误导摩尼教和宋军的细作。

这一日,扬州都督府内。议事厅中,诸将云集,杨志召集众将,讨论着江南战场的各种事宜。

那帐下诸将,许多人在这扬州城内待的骨头都生锈了;岂会不对江南垂涎欲滴?

这些人多是水泊时候的老人,个个敢战善战,山寨时候还不觉得有甚,不想陆大寨主这般的有出息,才几年光景就横扫齐鲁淮南,现又横扫了冀北河东,戳破了赵官家的虎皮,收拢民心,大势已成也。

今后,这进者就是鼎立天下,扫荡九州;退也是南北对峙之局,拥魏武之势。

叫诸人顿感前途大放光明,顿时都激发了血性。虽多已经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忘在了脑后,一个个更热衷于功名利禄。但这也是一种动力不是么?

如此时代,陆谦还能期盼着手下兵将,个个都是共产主义者吗?个个都有着道德洁癖吗?这不可能。前者的存在顶多是为梁山军制定下了‘道德底线’。

而利益才是触发他们最大主动力的关键。

一听有仗可打,都恨不得立刻攻杀过去,多立些功劳,搏个封妻荫子。

“诸位,诸位,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杨志由着手下人热血沸腾的议论声不断,直到火候见底的时候,这才开口喝止说着。

把手微微一抬,随着他的声音和动作,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作为右军都督府的首任都督,这支军队的领导者,杨志的威信是无须多言的。

坐上首位置的右军都督杨志,外披一身皂袍,内衬精甲,显得威风凛凛。

作为将门之子,杨志有着正统军人的严厉性格,又知道如何示之以宽,软硬兼施,能降得住这些人。他这么一开口,刚才还叫着要渡江南下立功的众将都纷纷闭上了嘴,一道道目光看向了上首位置的青面兽。

“诸位,江南的情况,大家都看了。西军日渐得势。方圣公与我家大王有翁婿之谊,难保我辈日后不渡江进援。彼处地势复杂,山岭颇多,沟渠湖泊密布,务必不得大意。”

“须谨记这一句话:骄兵必败。”

在座之人没谁是傻瓜,如何不知道梁山军与方腊军关系有怪。别看两边现下亲密,来日保不准就会刀兵相见。后者自然不是众人所乐意看到的,可世事难料啊。

“大王文成武德,昭昭天命在身,来日定一统天下,安定黎民。诸君且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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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对南,对北

就在杨志在扬州城里召集诸将的时候,庐州城里,晁盖同样将麾下诸将聚集一处。

除去朱仝、郁保四,领军诸将中宋公明的色彩已经看不到几分了。宋清彻底的转入文官,晁盖大权在握,军令所下,无敢不从。

那杨志、栾廷玉已东去,可晁盖手下诸将依旧人才济济。除去孙立孙新兄弟,张清、丁得孙、龚旺三将,还有张俊、赵立,还有张仲熊、韩滔。

“大王已传来军令,中秋后就会起大军扫荡京畿,届时我部就猛攻庐江,趁机尽取淮南之地。看宋军兀谁能力挽狂澜!”

晁盖脸上直绽放出一层荧光。托塔天王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今日,如今真可是叫他唏嘘啊。

“大王说了,这一仗打完,淮南就无须设甚个招讨。日后只设征南、平南、定南三将军,为南面军马差遣。俺晁盖早早就在淮南厮杀,若是让他人抢了先首,面上无有光彩。届时,兄弟们面上也个个无光。”

晁盖说话这叫一个直,但这却是实话。虽然对南作战,看似扬州处最为紧要,可惜有陆谦方腊这对翁婿的关系在,右军都督府处的一干兵马,自根儿上便要不得三南将军封号。

而除了他们后,庐州的淮南军自是当仁不让的。

“提及厮杀,适才就你几个喊声最大。可不要只嘴上的功夫,刀枪厮杀时却成了个孬种。”

诸将军应喝的高昂,很给脸面,叫晁盖也心情大畅。指着张仲熊、张俊笑来,适才提到厮杀,属他俩最是积极。

张俊嘿嘿一笑,“招讨这话就屈说俺了。张俊是个粗人,得招讨提携,方才有今日。赶上了这皇朝更替,天下争龙的天赐良机。可是知道此等佳时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拼去性命厮杀,立下功劳,好搏个封妻荫子,挣上一份大大的家业,岂不是忒没志气。”

比起那留名青史的念想,这等思想也是没志气的。但却贵在真实!

武人,尤其是在北宋重文抑武的环境下成长起的武人,人生最大的志向可不就是如此。

张俊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而比起张俊的‘单纯’,张仲熊面上闪过苦涩,“招讨在上,在座诸兄弟谁不知晓俺家情形?我那老父亲和兄长至今执迷不悟,兀自在牢中苦挨。虽不是吃苦,落在我心中却是肝肠寸断,痛如刀绞。只期望能沙场搏命,建立下功业,好叫大王赦免了我那老父亲和兄长。”

张仲熊说的乃是实话。在座众人如何不知道他家情形,早期时候,都难免有三二鄙视他之人。如今听他言语,心中好不汗颜。

“敢请招讨放心。待到厮杀时候,便是刀山火海,仲熊亦不会皱一下眉头。定奋勇杀敌!”

晁盖听了好不高兴,他喜欢重情义的人。“哈哈!好!好志气!不愧是梁山军儿郎!”若不是此处不是酒宴,就张仲熊这番话,晁盖非与他痛饮三碗不可。

是以,这庐州与扬州处,两地梁山军都在摩拳擦掌,也就可见这江宁府战场上,摩尼教军正逐渐趋于劣势中。

而七月的益都城,气候适宜,市井繁华。

对比正史中的益都,因陆谦暂时定都于此,这益都城比起早先来不知耀眼多少。

虽然城池规模依旧如此,可四门外已经聚民成集,青州府都于其处设立四关大小官员并警局、税务等,规格同比县城。

城外百姓生活所在,虽没有城池护佑,却并不意味着就不安全。这里的治安半点不逊于城内,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是不可能,但偷盗之事确实甚少。

除没有城墙,这里的一切都同比城内,街道修缮的整齐,兀自拓宽了很多,街道两旁的店铺被规范经营,虽要求不高,只是要求店铺周围干净整洁,但整个下来,却已经让益都老城新貌,有了非同以往的感觉。

唯一有些违和的是,这儿每日里过往的兵马太多。城外就有前后左右四军大营,城池是中军都督府辖地,城防使由左副都督兼职。此外城中还有亲军部队。

每一日,无论刮风下雪,都会有成建制的兵马从街头经过。城内城外的调遣,每每都是如此。但与以前的军兵不同,梁山军的将校军卒,虽整体上做不到秋毫无犯四字,可至少益都兵马可以。才不会扰乱秩序,随意掠夺街市财货。

如此,岂能不教益都内外的百姓感到满足?

随着冀北、河东两行省被纳入治下,彼此的商贸往来,再次通畅起来。短时间内虽还引不起大的变化,但商路繁荣,于百姓官府都是大好事。

那频繁的商贸往来,百姓们能收益,官府也一样能获得大量的税收充盈金库。

一支支商队往来于齐鲁、淮南、河东、冀北,放到后世就是晋冀鲁三省,外加长江以北的皖地和苏北,这已经是老大一块的好吧。等到陆谦将京畿路拿下,中原省就也落入口袋,妥妥的魏武基业也。

而各地通商便利,互通有无,百姓的生活也自变的好起来。

就像后世的修路修高铁一样,一旦贯通,沿途的百姓必然受益。这商道也是如此。

对这种情况,陆谦自是乐意见到,若不是还没正式的大封群臣,他都要放开手去‘买官鬻爵’了。

爵士啊。

封个‘好善乐施’的商人做爵士,肯定能起到标杆作用。

这天,清风凉爽,高远辽阔,湛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益都城中早早的就有商家开门,整个街道连绵起市,街道上的行人往来如梭,密密麻麻和蚂蚁一样,却又颇有秩序。

新的一天开始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街道,陆谦也已经醒来,在后殿书房里,继续边一字一字的浏览着情报,边对照地图。

这是谍报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理出的一份情报。主要记录的是粘八葛部、梅里急部、敌烈八部、茶扎刺部、达旦【阻卜】九部和萌古部的情况。

最后一个部族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此时正史上那位‘一代天骄’所属的民族,就被契丹人这么称呼。虽然后世说,室韦【蒙兀,都指同一民族】与契丹同出一源,以兴安岭为界,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为室韦。但很显然,此时的萌古部还只是辽国所统御的辽阔的大草原中的一个小部族。

主要居住区为斡难河流域。

此时此刻,陆谦还不需要去担忧那位bug级的成吉思汗,现下是北宋末年,而不是金末。

此时此刻,真正叫陆谦对彼处起了心思的,不是草原各部族的实力,而是契丹对于草原各部族的统御方式。

他是真不知道,契丹人竟然在后世的蒙古中部区域,建立了四座军州。

位于土兀拉河流域的镇州、维州、防州,陆谦觉得这地儿距离后世的乌兰巴托不会太远;以及位于乌鲁古河流域的招州,还有阻卜大王府,这一下就叫草原中东部都置于契丹的掌控之中。

辽天赞三年(924年),耶律阿保机西征,阻卜【鞑靼】诸部皆“望风悉降”,并有三个部落被内迁。自此至辽景宗朝,各部常遣使朝贡于辽。岁贡定额为马1700匹、驼440头、貂皮万张、青鼠皮2500张。及至辽圣宗朝开始,时叛时服,为辽最难制服的部族。圣宗统和十二年(994年)命王太妃(齐妃)领乌古等部兵往西镇抚,又于1003年筑可敦城,次年置镇(治可敦城)、维、防三州,调诸部族兵2万余骑及渤海、女真、汉人700余流配之家,往彼屯垦镇守;统和二十九年,置阻卜诸部节度使。

这并不是说这一招就能叫草原各族都乖乖聪明,而是说能时刻掌控住草原的局势。

就如那阻卜大王府,就是辽大安五年(1089年)时不得已而从之。任命阻卜中最大部落北阻卜的磨古斯为诸部长。但仅仅是三年后,有所准备的辽西北路招讨使耶律何鲁扫古便就误击磨古斯,北阻卜由是“叛命”,其它阻卜部落也纷纷响应。可辽国这会便不再妥协,直经历小十年的苦战,将磨古斯擒杀,将阻卜叛乱彻底镇压下去。

这就是好处,肉眼看得到的好处。不求彻底抑制,只为起个预防。不然,如磨古斯彻底成长,谁敢说那草原上的一代天骄不会提前出世?

从四军州再向东去,还有塔懒主城、皮被河城和乌骨敌烈统军司所在的董河城,这接下就已经与契丹人的上京道相连通了。

就谍报司探明的消息显示,这儿竟然还是一条草原丝绸之路。每年都有一批中原的丝绸,经过这条草原线路,直运抵中亚去。为契丹贵族换回中亚乃至欧洲的奢饰品和诸多珍玩。

这太叫他震惊了。

来自后世的他,提及丝绸之路,知道的只有自长安向西的陆上丝绸之路,和起源于岭南沿海的海上丝绸之路。那里知道鸟的草原丝绸之路?

但事实这就是有。当年辽国啃不动赵宋,可向西发展还不是手到擒来?在宋辽大战之前,辽国在大草原上就已经有了良好的统治基础。稍后又专门在草原地区设立了军州,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对草原的中东部却做到了有效的管理。整理出一条沟通各处的商道,也未尝不可能。

比较来,稍后的女真人在草原的管理事宜上,手段便就低下了许多。

同时在后世的内蒙地区,也就是上京临潢府周遭,契丹人竟建立起了大小三十四个军州,多是由中原移民构成。当年辽宋战争,契丹从中原境内掠夺了数量众多的人口,上京地区许多的头下军州城的建立就与安置所俘汉人有直接相关。这些人的存在和子孙繁衍,为建设北方草原城市和发展辽国的农业、手工业、工商业,均提供了极大助力。

陆谦清楚,这些资本或许很快就会为女真所有。但他不担心女真,再有两年时间,他所拥有之势力会远比现下强劲。只用人马对拼,他都能拼光了女真。

现在他就对契丹的这种对大草原的统御方式感到好奇。这种方式和其成果,对他有很大帮助。毕竟他是一‘志向远大’的男人,眼睛可不是只盯着中原的一亩三分地。

有因为对‘一代天骄’,或是说对北方游牧民族的警惕,叫陆谦始终想要拥有一种对大草原成熟的统治模式。他早前想到了‘八旗’,想到了密宗,想到了满清的政策。可现在契丹人的办法叫他有了新的发现。

——草原丝绸之路。

这未尝不能成为一条连同大草原东西各部族的经济命脉,运用得当的话,直胜过千军万马。

这一想法一经出现,便就在他脑中迅速的生根发芽。把它与满清的对蒙政策有机的结合起来,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当然,这个设想还很简单,只是草创,但已经叫陆谦觉得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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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誓死以报皇恩

要说这天下第一有名的‘神医’,莫过于安道全无疑。可这并不是说他就真的天下医术第一,更非是内科、外科、妇科、骨科、儿科等,全都第一。

杨老吉就是一不差他甚个的名医,前赵宋内廷御医,尤其在调理温补方面。安道全也自认要避让一头。

自从供职于齐鲁,杨老吉已经不止一次出入齐王宫。可他来此再多次,心中兀自会被震动。

太简陋,太简朴也。

此刻被一内侍引着,通过夹道进入后宫。那隔墙远一点就是前庭的奉天殿,近一点是各式小偏殿,石板甬道穿过,前后都是持刀抢挺立的侍卫亲军。

杨老吉径直到了北苑,在门庭出见有内侍等候,交接后前者退去,他被领着进去,却是一处小房子,内中有座椅,有茶点,内侍的态度极好,满脸是笑:“您且在里面歇息,待夫人起身便来传唤!”杨老吉却不敢拿大,北苑的潘夫人名下是只有一女,朝堂上也声势不旺,但人家受宠,这便足矣。

按照陆谦定下的规定,平安脉五日一请,人选不定,脉案一一记录,若是出了差错,自就是御医的责任了。

杨老吉端起清茶喝了一口,站窗前而望,这陆大王气候已成,却是于女色上仍这般谨慎,当真是难得了。

后宫至今也才是一后四夫人,其中一个还是中看不中用的。这陆大王倒是个长情的。

杨老吉不懂的前朝军政事宜,他眼中除了太医院,便就只看的到后宫。

陆谦没有老娘,后宫名义上是方氏主持,可方氏限于身份,对南北东西四苑约束力有限,至少除去西苑的邬氏,其他三位夫人那是都不怵她的。

如是,方氏也就不多操闲心,只约束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这宫内就是分治状态,各自人管好自家事。可如此却也难保日后不会从分而治之,变成群雄争霸。毕竟,日后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杨老吉想着王后方氏,也不知道一胎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可要是男儿,就热闹多了。

陆谦并没因摩尼教而对方氏‘另眼相看’,入宫以来,一直是荣宠不缺,且她平日也行事低调,让别人抓不到把柄,故而,位置虽然有三分尴尬,却也做的牢稳。

南苑、东苑,都在朝中深有根基。前者与一干降官先天上便存有默契,后者与梁山泊老人中,交情广泛。

北苑这位,出身最不好,可陆大王甚是宠爱。那膝下的王长女可不比南苑的王长子轻贱。

想到这一点上,杨老吉忽的失笑,现在才到哪儿啊。孩子还小着呢,想要夺位,且看二十年后吧。陆大王的身子骨可不是一般的强,看也不似后周世宗寿衰之像。要争也要等到十几二十年后,而那时自己保不准骨头都朽了呢。

这儿只是齐王宫日常的一幕。陆谦不会去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到中秋节了,眼看这他就又要起兵了。这个时候调兵遣将,筹备粮草军饷,还要早早准备好差遣的大小官吏,太多的事情等着陆谦处理。

不说每日里都忙的脚不沾地,把人抽成了陀螺,却也一连七日宿在书房。要知道,这位大王可是颇有些寡人之疾,身体嘣棒。这若不是真的忙碌,如何会一连七日不如后宫呢?

直到中秋节前两日,才算清减了来。一应事物处理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就只看转运使的了。扈成人早就不在益都,坐镇济州都有段日子了。

如是,八月十五当日,陆谦大宴群臣。前宫后宫都是热闹不凡。席间北苑潘夫人略有些不适,被请到偏殿里歇息。众文武重臣之家眷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也只面上不漏分毫。

“娘娘,杨御医、张御医到了。”

方氏跟前的姑姑小声通禀着。方金芝听了脸上毫无变化,人却离席去了偏殿。很无奈,这就是正室夫人的职责。

杨张二者给方氏、潘氏见礼,后者也是中原名医呢。方金芝看着潘金莲果然脸色苍白,倒不似有意在假装。不敢耽搁,忙叫杨张前去诊脉。

潘金莲实则心中也是不舒服的,凡是这样的大宴,忽的离席是很叫人觉得丢脸的一件事。还很可能开罪了方氏。

而杨张二人心中也暗骂Mmp。陆谦举行大宴不止一次,前遭都未曾出事,何以今天偏偏北苑的潘夫人就不舒服了?

那安道全与另外一人在前遭候着,他们俩更擅长妇科,因而配在了后院。心中再是不愿,事儿来了也是躲不开的。

杨老吉认认真真的给潘金莲请脉,不多时脸面就皱了起来。最后挂着一脸笑意道:“夫人身体康泰,即使偶有小症,亦不甘大事。只臣心中还有犹疑,不甘轻率做结,感情张御医会诊。”到底是东京城里做过御医的人,拖人下水的技能不要太溜。

张御医心中骂着Mmp,却还要殷勤的凑上去,半响后脸色也是纠结。他与杨老吉凑到一块商议去了,这番做派却叫方金芝与潘金莲提起了心。

前者目光看着潘金莲红润的面容,这莫不是真的有病?只看着不像。后者则更是欲哭无泪,且担惊受怕,她女儿还小,荣华富贵还没受用够呢,可不想早逝。

一时间都忘了埋怨那五日一请脉的御医了。

“有话且直说来,本夫人从来不炜疾忌医。”潘金莲看着返回的杨张二人,说道。

杨老吉脸上依旧挂满笑:“是小臣的错,叫夫人误会了。”原来这潘金莲不是有了甚个绝症,而是极可能怀孕了。

“什么?”潘金莲与方金芝都一脸不可置信,紧接着,潘金莲脸上就真笑成了一朵金莲花来:“可是真的?”

“臣不敢欺瞒夫人。就脉象看实是有孕。只日子尚浅,脉象有不明!但臣与张御医意见相同。至于夫人今日不适,怕是酒气引起了些许妊娠反应,并不碍事,只不可再饮就是。”杨老吉笑道。

“这可是大喜事!倒是恭喜妹妹了。”方金芝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这潘氏已经有一个女儿在身,再怀了二胎,忒是命好。

前宫宴席上,陆谦听了后头的来报,也跟着欢喜。当下叫潘金莲回住处歇息,待日后再着人诊脉,毕竟这事儿还没有板上钉钉。

这在再次出兵之前,定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宴席告毕,时日已经半下午,太阳偏西。群臣伴着内眷回归,必然是各家家宴。就是宫内陆谦也举行了小宴。夜幕笼罩,夜色渐渐浓起来,月色也越来越好。

老天没有不辜负今日的良辰,没有风,没有雨,只有几朵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青烟一般的新月光辉,到处倾泻,似银色的轻纱,披在大地上。

桂花飘香,明月高照,真是一副美景。

方金芝有孕在身,自然不能事事关心,件件安排。只是把手一摆,身侧的姑姑自会去安排了。

只片刻,就有琴声响起。这琴声悠扬动人,稍后再有笛声相和。

传统的中国古典音乐,琴声与笛声的混合,一曲意境悠远却不低沉的美妙之音。既叫人听着好听,又不会叫人情绪低落,同时又适合今日的场景,陆谦也不得不对方氏道一声辛苦。

中秋团圆夜,他这儿是团圆了。但是方家呢?

金陵城下激战正烈,恐怕两边都无心去过那中秋佳节。

甚至是那宽阔的长江水面上,月光照撒下,波光粼粼,今夜里也一样不得安宁。

双方寻江的哨船不期而遇,自然无人退却,就映衬着皎洁的月光,双方在江面上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厮杀。

中秋节后,梁山军的军马、物质调运就更加密集来,且也不避人眼球。

那航行在沟通齐鲁、淮南运到上的一艘艘运船,或满载军兵,或满载兵甲粮秣,如是奔腾的浪涛一样,将兵将钱粮器甲,源源不断地汇入济州。

东京、西京、江陵与江南等地,纷纷受到了信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陆谦这是要夺取京畿路了。如此东京城内不宁,就是西京河洛也一样不得安稳。无人愿意待在那危险之地,避祸趋福,人之本能也。

但是外人逃得掉,那李艺能逃得掉吗?刘豫、关胜等能逃得掉吗?

关大刀这日返回城中住处,面沉如水,进入书房后,便直直坐到天黑掌灯时分。这是方才步出房门,面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身上多出了一股子决意。

“且把此书投于梁山贼。”

“将军。”追随关胜左右之人,都是其心腹也。眼看关大刀做出了决意,那般神态,不言自明也。虽不敢置否,却也愿劝他三思。

“吾祖云长公,矫轿义烈,上通于天,功垂史册,天下敬仰。关胜虽不肖,上不能匡扶皇室,下不能扬名于世,然则不惧死,不敢辱没了先祖英名。”

东京城内的局势,有谁比关胜更清楚地?满打满算两万军伍,还多是器械不全之辈,如何抵挡的住梁山军?这场厮杀若起,他也只有杀身成仁,誓死以报皇恩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跳槽

该来的终是要来啊!

刘豫看着眼前的地舆图,神气低沉,满面的愁容。距离东京城只三百里的济州,梁山军各路人马汇聚,已然少说有五万人!

这股力量浩荡杀奔来,就京畿路、京西北路、京西南路现下的力量,那根本是无法抗拒的。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宋军在中原的实力,根本不值得陆谦聚集大兵团出征。完全可以照当初淮南旧事,册封一招讨使,率领兵马平荡各州县即可。

陆谦之所以这般大张旗鼓,净是为了进逼江陵,也是为给方腊争取喘息之机。

这般意思明晃晃的告诉了方金芝,陆谦出征了,方氏犹自晃晃悠悠,如是做梦。“姑姑且说,大王当真是如此么?”

真就这么好?她可不敢这么天真。

方金芝身前的这位姑姑也是妇道人家,对这些军国大事,如何知根底?可人家‘眼光独到’,劝说起方金芝。“娘娘且不须搅扰这些。莫忘了当初夫人是怎生吩咐的。”嫁出去的女儿泼不出去的水,入陆家的门便不再是方家的人,切莫因为方家而失了夫君的心意。“照我说,休管那大王是怎办打算。只看他能特意来娘娘这儿说道一遭,那心中便是有娘娘的。”

方金芝脸上一阵红来一阵青。“人心都是肉长的。母亲的话也忒绝情,金芝得父母兄长爱护,岂能真六亲不认?”那般还能算人么。可是她对南方的战事,也不明了的很。

东京城里,刘豫宅邸。

一身皂色直缀的刘豫端坐在案几后,眼睛里绽放着身材,精气神比之前几日已经好处许多。

这可是一个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人。

正史上,伪齐攻打南宋,被痛揍了多少回?人家就能重整旗鼓。这也是一人才的。此时振作起精神来,在外安定人心,查看防御,叫关胜都对之印象转好了三分。

相比来,此时他对面的刘益、刘麟、刘倪却都一脸的暮色。

“伯父,真要还回去么?这可都是上等的好田啊。”刘倪都心疼死了。他手中握着整整三十顷的良田,就靠近水边,这若是等到天下太平了,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啊。

更不要说他父亲手中的田产,这大头还在刘益手中。而整个刘家的财富,若说大头,那还在刘豫的手中。自从在东京留守司取得一席之地后,刘家便就等若是进了米仓的硕鼠。那是好不快活!

今日有人送来孝敬,明日里某地就多出了一片田产。就是刘麟、刘倪这俩小辈儿,都仗着刘豫的威势,巧取豪夺,在东京城内外搞到了上万亩良田。

当然,这种腌臜鸟事儿,于东京守备司已经司空见惯。

大批的权贵都逃去西京,那汴梁城周遭的肥沃土地于他们来说就是无用之物。更不要说还一起走了那般多豪门大户。

最初时,他们许是会留下管事的,来打点田亩收益。可很快东京便被陆谦打破了一遭,那就等于将前者的痕迹全都摸消掉了。

便是随后李艺‘收复’东京,河洛的权贵豪门恐也不会再着人手去打理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东京城是何等的‘消薄’。

那就是一层薄冰上的花儿。盛开的再是美丽,也掩盖不了它的危险。

是以,那些旧日里东京城内的高门大户,看着刘氏这般‘狼吞虎咽’,并不觉得羡慕。而是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在打量着他们!

现在,刘豫要跳槽了。既然是跳槽,自然要将新东家有个深入了解,甚至进来的你来我往中,连一系列的条件都已经谈妥。

这就像当年陈佩斯对朱时茂喊的那句话:废话,没好处谁投降啊!

是以,陆谦固然知道刘豫名下的许多财产来路不明,却也要叫他留下来一部分。虽说只这一部分,就已经夯实了刘家的家底。

“大势已去,只能如此。或是东京城的一份田亩房产,或是应天府的一份田亩房产,只能二者选择其一。”刘豫说话中又何尝不肉疼?但他知道这已经是优待了。

想来是自己的位置所致。不然,如何能有现下的好处?多少也是二十顷田亩和一座五进大宅,一座三进的宅院。不差了。

早前他刘豫在东京城做官时候,全家也就一座三进的小宅院,如此都是租赁的。

“这不就是在割我们的肉么。天底下哪有这般对待功臣的?”刘益自然不会硬着脖子跟大哥去抬杠,可终究是不忿。那点田产房产,还没有他儿子手中现下握着的多呢。

刘豫也是一乐,“这史书上的确没像陆大王者,可偏偏咱们今日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主儿。何况我们可不止是功臣,还是降臣啊。”

外人都说张孝纯是个厉害的,但刘豫认为,这张大巡抚在自在之前,必然也是先要憋屈的。

“再说,这田亩房产的来路,你们都心知肚明。”

当日大权在握,自然可以生杀予夺获得大量田产,现下却不得不吐了出来。

说到这里,刘豫脸上没了笑容:“此时无论我降不降,陆王一统中原,甚至是整个北地,都不在话下。如此我等这功臣的‘功’字,就也无足轻重也。”

“此事已经定下。不日陆王就将起兵,届时我自然会与留守分说,只要能解决了关胜这一绊脚石,此事便大功告成。你等且不可因小失大,为我刘家招惹祸端。”

刘益自然答应了。他是贪财,可他更知道这脑袋只有一颗。热闹了梁山军,他丢的便不是钱财,而是这颗脑袋了。

刘家三叔侄闷闷不乐的从书房里出来,三人脸上的苦涩刮下来,能苦死人咧。却看到刘豫身边一得力亲将正闷头向书房冲来,猛地看到刘益、刘麟与刘倪,忙停下见礼。

“出了何事?”刘益心头一跳。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刘家做的可不就是亏心事?是以,刘益夜间已经几次为噩梦所惊醒。梦到关大刀那厮,策马提刀,直斩杀来。那青龙偃月刀直如一道闪电,划破苍穹。

“二爷,大事不妙也。东明的兵将见到火起,以为梁山贼至,遂烧营而奔,相蹂践死者过百人。余者一哄而散也。”

什么?

刘家叔侄三人都在军中任职。那刘益也好,刘麟刘倪也罢,都膛目结舌。

东明县为东京城之东大门也。彼处驻扎三千军,秦光弼、张德为正副统制官。可以说是东京守备司的精锐兵马。

现下“全军覆没”了不说,还是以这种叫人无语的方式玩完,这若是叫其他军伍知晓,安还能有丝毫的士气可言?

刘益叔侄可不想带着一窝垂头丧气的败兵去投降啊。

而这时候,关胜已经打马奔向留守司衙门。原本的开封府衙。

听闻了东明县事后,他是又气又怒。秦光弼、张德也为军中干将,何以这般的不中用?

三千武备齐全的精兵,这可是东京留守司的拳头力量。这般无发挥半点作用,叫他直想一刀砍杀了秦张。

“关都统求见!”

李艺素来就不是能吏,面对此情,不说束手无策,实是手足无措。正是急恼时候,关胜求见。自然乐得教他进来诉说一二。

“相公,东明乃东京之门户,此地旦有风吹草动,对面贼子必然警觉。某恐那梁山贼趁虚而入之。敢请相公迅速拨调兵马,赶赴东明。同时叫各县张贴告示,收拢东明溃兵,徐徐整顿,当还能备他日之用。”

李艺听了大喜,说道:“都统所言甚合我意。”当下打开府库,取出钱财丝帛犒赏兵马,择选五千人马,叫关胜亲领,速去东明增援。

待到刘豫得知消息时候,关胜已经提兵向东开拔去了,劝阻已然迟了。

而那东明县相隔的兴仁。彻底由文仲容、崔埜二将领兵屯驻,本处兵马使由周斌充当。也是那打虎将李忠根脚深厚,不然齐鲁之地的兵马右副总管职位,就当是他周斌的了。

但现下也不妨事。

兴仁此地地处东京城,但起厮杀,必能建功立业。却是比留在大后方的李忠要强。

现下陆谦用兵京畿路,雷横赶赴济州,通行的左副总管黄信,更已经将兵抵到了广济。

那东明县城营啸事宜,速被对面侦之。流星快马急报到文仲容处。后者立刻请来兴仁太守与兵马使周斌。

这太守姓仇,单名一个悆字,表字泰然,青州益都人。大观三年进士。前遭为濮州范县知县,齐鲁之地被陆谦所夺后,这人扭扭捏捏的便就投效了梁山。

无奈何,这老家都是梁山军治下,后者爱民善政,符合仇悆之三观,便也就从了。

众人聚集到厅前商议。文仲容备说东明县事,仇悆与王斌听罢都是大喜。依照仇悆之见,那就是速提一军,飞奔前往去。夺了东明县城且再说其他事。

崔埜便是这般想的。

因为担忧东京城会速派兵马进援东明。

文仲容却道:“量李艺刘豫这伙草包,如何肯使兵马擅离巢穴?仇相公却是多虑了。”但总的来说,诸人观点一致,当即文仲容与崔埜便点起麾下步骑,前往东明抢去。

“宋军不来,别作商议。如若那伙孬兵年衰命尽,擅离巢穴,领众前来,定令他们片甲不回。小将二个久受大王恩义,今日正要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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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关胜栽了

就说那关胜,提辖五千军急速赶赴东明。刚刚抵到城中,就见流星报马前来,报说梁山军马大小人兵约记千人,兵甲鲜亮,刀枪明耀,离城池怕只剩十里,将近到来。

关胜自然可闭门紧守,别看他手下有五千人,正面厮杀,却未必就是梁山军千余人马的敌手。然而他艺高心自傲,岂能在文仲容、崔埜面前弱了架来?这大宋是江河日下,单看北地,难见转机也。但关胜心中却憋着一股劲,只以为此非他关某人之过。想要叫旧日的小兄弟们知晓,别看他们所在的梁山军蒸蒸日上,他们一个个混的风生水起,但老大哥还是他们的老大哥!

如是叫来手下军将,这般吩咐一通。

彼处文仲容全副披挂,提根丈二点钢枪,骑了匹黄骠马,带着一千精壮为前头,沿大路行进。他虽领兵多时,但这般独自领兵,上阵厮杀还是少的,这次难得真历练,自然心头大乐。

那些军卒也多是经久的守备军,训练有素,队伍严谨,阵列整齐,组成队伍威严肃穆。文仲容自看得兴高采烈。

走了半日,离东明城已不到五里,早望见城楼高耸,前方哨马来报:“东明城门大开,并无军马。”

文仲容呵呵大笑:“既然如此,且与我进城!”却是以为东明城内无人抵抗了。

旁边一个营正道:“东明城内尚无降书送来,冒失进城,恐有……”营正很担忧。

文仲容却道:“他若有诈,便不会伪作一个降书递来?叫我等更是安心?东明守军已经溃散,这消息不会有错!”言语未落,便就接着叫声:“兄弟们与我进城,大家夺了东明城,军功薄上都记上一笔!”拍马扬鞭,就率先往城门冲去,背后一千军士齐声欢呼呐喊,相随而进。

几里道路,须臾之间便已经赶到。文仲容当先杀入城中,就看街道上一个人也无,四周寂静,叫人心头不安。

一千军兵杀声震天,可无人应和,半响也就沉寂了。

文仲容心头生出不妙来,这般响动,城内百姓早该惊慌……

“不好,快撤。”却是豁然省悟,大惊之下急急要转马。而就在此时,忽听得梆子声响,就见一蓬箭雨从两翼猛地射来。那正街左右都响起了喊杀声,不知道是多少兵马在埋伏,叫一干人更是慌张。

文仲容能怎么办?先将兵马带出城去为上。这箭矢落得紧密,可见城内伏兵不是虚张声势的。若不是他所带两营兵马都披有战甲,那他们一干人必已损失惨重。

听得背后杀声渐进,文仲容心下也慌张,可他到底有胆气,按捺下忐忑,大声招呼左右军士,与他负责殿后。

这两营守备军个个披甲,每营都有二百铁甲兵,余下非是皮甲就是棉甲。战力真就不弱的。

现下文仲容就吆喝铁甲兵随他垫后,也就是东明小城,无那千斤闸,城头也无伏兵,怕被梁山军先瞧出破绽来,此刻文仲容倒也后路未绝。可如此也是不敢耽误。东明城小,那南北门此刻必然有兵马杀出,包抄东门来。

急的焦头烂额的文仲容紧接着便又受了一击,却就见背后的宋将一声大喝:“蒲东关胜在此,哪个贼寇敢来受死!”那背后的宋军已经赶到数十步处,当先一员大将,身长六尺余,赤面长髯,手提一青龙偃月刀,直若猛虎扑食,威风凛凛。

文仲容被暴雷似一吼,吓得一哆嗦,闻见是关胜,心中斗志都消了大半去。

左右军士仗着长枪硬弓,死死阻拦面前。

可城中街巷诸多,岂是只拦着正面就能行的?那殿后的队伍很快就被从侧面、后面杀出的宋军给搅得七零八碎。乱军之中,关胜提刀直取文仲容,只十个回合,就将文仲容拍落马下。

以关胜之秉性,自然不会斩杀了文仲容。甚至都没叫人将他绑了。

文仲容从地上站起,对着关胜见礼,接着两眼一闭,昂起头来。“战阵厮杀,各为其主。哥哥不需手下留情。小弟能死在哥哥手中,无怨无悔。”他更心疼的是这一战里枉死的手下将士。非是他狂妄自大,何以有现下之败?

那城门处的模样,他是不知道,却也能听得在耳中。已经被宋军裹住。那关胜既然伏兵城内,如何不做好完全之策?

关胜心中得意,是朗声一笑:“虽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可岂能当真不念兄弟情分?你且在后安坐片刻,待到这遭厮杀罢手,我自会送你归去。”

只是关胜错估了梁山军的兵力,宋军的探马如何敢深入敌后?是以,那探马只看到了文仲容所领的前军,而失了崔埜所引的后军。后者可两千人呢。

听闻探马来报,前军陷入城中厮杀,为宋军围困,当即就急提兵来救。

两军前后间隔并不见远,自然不是片刻之间就已经赶到,却也不迟缓。

崔埜部下的兵马潮水般冲下来,那宋军兵力并不比他差,可一则在于他们先包围了文仲容部,二是这些兵丁本就不如守备军精炼。一时半会儿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领兵之人乃是石守信的八代孙,名叫石猛。见了大惊,正待整顿,崔埜已挟风杀到。

石猛手舞铁锥枪,上前交战,乱军中正遇着崔埜。

那别看与崔埜武艺相当的文仲容在关胜手下只十合就支撑不住,可他们这等武艺放在寻常战将当中也是不差的。石猛名字中一个猛字,手上本领却一般,战无十回合,就抵挡不住,回马便走。

崔埜麾军掩杀,杀得城外宋军抱头逃窜。这崔埜便又分兵两路去抢南北城门,自己再引军于东门立下阵脚,接应城内败兵。

那关胜在城内先是见梁山军主将遭擒后,犹自在低阶军官的组织下,拼死奋战。没有一并弃械投降,也没有一哄向着城门杀将去。心中正在称赞,忽闻城外的大军被梁山军后续兵马杀到,一击而溃。骤然剧变下他也是大惊失色,直欲整顿兵马,看守住城池。

就见一面崔字将旗,率领着大批的梁山军,复滚滚杀入城中。

关胜急令心腹引二百刀斧手,连斩下三十余颗人头,方才把宋军溃散止住。可是对面的梁山军如乌云涌动,鼓气而来。

当先崔埜挥舞大刀,威若天神,所到之处,血光飞溅,叫一应宋军是望风而靡。

这人武艺比之关胜是大不如,可对付起散乱无秩序的小兵来,却是无往而不胜。

关胜急急调遣人马上前厮杀。

城内道路狭窄,一时间崔埜亦不能督梁山军取胜。恰在这时候,不防两翼杀声忽起,两彪军马突出,却是早前被崔埜遣派去抢占南北两门的军士也。

此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宋军至此全乱也。

关胜心中好不懊恼,自叹自己恁地命衰。旁边文仲容见了大喜,忙进言说:“事已至此,哥哥还不就此归顺了大王?他素来爱哥哥人才,闻哥哥归顺,定会大喜。且此番一来,日后我等兄弟也能团聚。一发并力为大王效劳,重振中原,鼎立九州,赢得身前身后功名,亦不枉负今身所学。”

文仲容一番话情真意切,可关胜只置若罔闻。把手一挥,叫亲兵散开来,道:“你且去吧。”事已至此,还有甚个好说的?

叫他投降那是不可能的。而梁山军的这点兵力,亦不能真将他留在东明县城。

只是关胜不知道,真正要他命的不是来自战场上的刀剑,而是自己人从背后刺来的匕首。

他在城外收拢败兵,半日得两三千人,不敢久留,急忙折返回东京城。却不知道那石猛早就逃入东京也,向留守李艺禀明败仗,唬的后者两腿颤颤发抖。

这梁山军真的杀奔了东明县,即就是说,这战斗就此时正式的打响了。关胜是他手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如此还就摆在了文仲容、崔埜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直叫李艺胆子都没了。

刘豫很是了解李艺,这种人不只没本事,胆小,更是属乌龟的。胆小怕事,稍微有不对,就只会缩在老巢。事实上李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当即把事情甩给了刘豫,接着就告病,缩在留守司后宅不动弹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莫不是以为自己不接触到军报,那战事就停止了么?还是心中另有他意?

大权独揽的刘豫在关胜引着败兵返回东京城的当日,便在留守司里诱捕了他。而名义上却还是李艺的手笔,毕竟事发地是留守司。

当时刘豫正坐公厅,左右两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七八十个,把关胜当庭拿下。再传来人证,却是关胜左右的一亲兵,告关胜私通梁山贼,放纵贼将文仲容。

此言论一出,兀自怒发冲冠的关胜也不再挣扎了。虽说他与文仲容有旧日的情分在,但战场上私自放纵,确是有罪。

刘豫就此把关胜问罪,打入大牢。而后回禀了李艺,后者先是惊愕,后自是一概允了。

到了这个时候,刘家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没有了关胜撑腰,李艺就是个废物。而没有了二人的掣肘,整个东京城就都是刘家人说了算。

待到梁山大军抵到,正好翻手卖了去。

“那关胜与梁山军多位将官有旧,听闻陆王亦于他多有赏识。只这厮是个不识抬举的,我刘家却也无须与他生出间隙。且吩咐下去,叫人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委屈了去。”

刘豫离开是如此的性子。但凡有好处,仇人也能伺候好。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关胜死了

济州。

陆谦收到谍报司的信报后,乐得哈哈大笑。关胜这厮到底是栽在了刘豫的手中。一如正史中的那般。

这点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被他屈杀的那位济南府勇将关胜,据传就是水浒中大刀关胜的原型。

刘豫在气愤上任济南府后。当年冬季,金兵杀入齐鲁。他是胆小如鼠,可麾下军民斗志高亢。麾下关胜请命出兵,旋即凯旋而归。叫刘豫惊愕之余就小瞧了金人,待金兵二次来犯时候,以儿子刘麟为将,领兵出征。

那关胜久在军中,深得军心,刘麟是谁?军国大事,如此儿戏,军心自然败坏。刘麟如是大败而归,济南城进而被金兵围困,幸得张柬引兵来援,这才解了济南之围。

稍后金人使细作前来勾搭刘豫,期间腌臜那是不需多提,双边一拍即合。因关胜不从,刘豫悍然杀之,再献城投降。

而眼下的刘豫依旧是背旧投新,而后关胜仍由他做了筏子。现在关大刀被打入大牢,整个东京城的军政都由刘豫做主。可以说就是一颗熟透的果实,只等着伸手去摘了。

八月二十五日,陆谦正式出兵。以齐鲁兵马总管雷横为前锋,镇三山黄信为副先锋,文仲容、崔埜、周斌等从之。只先头兵马就有过万兵马,杀气腾腾的直冲着东京城杀来。

李艺是真的卧病在床了,刘豫召集城中诸将军议,稍加示意,果然内中还有赵家忠良。就好比那捅了关胜一刀的石猛,还有曹文锦,据说是曹彬后人。

两人对赵宋还是忠诚的,虽然前者曾在战场上落荒而逃。可这与忠诚并无干系。就好比后世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孙元良,谁敢说人是花生米的铁杆死忠?但在战场上,无论对内对外,人家一概转进如飞,成就了除了阎王爷谁都追不上的‘飞将军’之大名,真是能气煞李广了。

如是,刘豫就再拨调一支兵马,由着石猛、曹文锦引兵出城扎寨。毕竟东京城太大了,守军又是有限,一味的固守城池,并非良策。

曹文锦全副披挂,提根亮银枪,骑了匹青驹,带着一千东京弱卒,沿大路行进。

他一贯是在后督粮的,从未真正上阵厮杀,这次领兵出城,虽然危险巨大,但是能抖擞威风,自也心头大乐。那些军卒也多是四方的游散之徒,刘豫舍不得拿那些像样儿兵马出去送死,就点拨了一些新兵去。走得稀稀拉拉,勉强成个队伍。偏偏曹文锦初次为将,行进中便把令旗招展,要重新编排。如此只是从内城开到外城,全军已然全不成队形。曹文锦却只看得兴高采烈。

走了小半日,抵到金明池旧址,望见废弃的皇家园林建筑,前方哨马来报:“前方有敌。”行走了多时,兵士奔得疲惫,队伍更散。曹文锦忽的听报敌情,直傻了眼。这时就看到远处烟尘大起,身边人惊道:“果有军马前来!将军可早作准备!”

曹文锦脸色大变道:“梁山贼何以来的这般快?”出兵的时候不曾听闻啊。

身边一指挥使只催促道:“且休管则个。是战,是退,还请将军速拿个章程。”

而曹文锦三十二个牙齿捉对打架:“这这这……,你且看如何是好?”

指挥使立刻道:“敌势不明,不如先退。”

“好好好,就退就退……”曹文锦回头便大叫着:“快退,快退!”指挥使不及制止,就见被他这一喊出来,那一千孬兵,个个亡命奔走,须臾之间,却把曹文锦和指挥使两孤单单撇在当处。曹文锦是大惊失色,急急转马,恰此时候又听得背后杀声渐进,心下着实慌张,两腿筛糠似抖个不住,慢说夹住马腹,怕是走马都不成了。

指挥使忙去拉他马缰。这时背后军马已近到不足百步,当先一员大将,身长六尺,紫棠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手提大杆刀,高呼:“郓城雷横在此!”曹文锦被他暴雷似一吼,吓得一哆嗦,险些坠下马来。手中的亮银枪都坠到了地上。

雷横做了半辈子的县衙都头,一双眼睛也是有神,看他如此不济,却是个将领打扮,心中好不耻笑,却也待捉了问个明白。料这厮不敢隐瞒东京城内的军情。

只是不想,恰在此时几支流矢飞来,那其中一箭正透那人脖颈,曹文锦翻身坠下马来,眼看是死透了。那身边的指挥使怒气勃然,振奋起精神来,挺枪直取雷横,只一合,被雷横斩于马下。

这时稍落后头的石猛听到前面嘈杂大作,片刻之间,曹文锦部下的溃兵就潮水般冲下来,顿时把他部冲得七零八落。石猛大惊,就待整顿,雷横率军已挟风杀到。

石猛回马便走,但其一身文山甲,早被雷横看到。叫手下一撮弓弩好手,齐齐射去,箭矢穿空而去,就看那将连人带马都攒到地上,已经不活。

雷横再趁机挥兵掩杀,石猛手下军马是非死即降。

如此抵到东京城下时,就看城头上一杆杆赵宋旗号被扔到城下,城门大开,刘豫等一干东京留守司官吏,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外。他们已经‘统一战线’了。

李艺也在其中,但却很自觉的后刘豫一步。能与刘豫肩并肩的,只有张三。

后者心情很高,但并不激荡。这一日他都不晓得想了多少次,他过街老鼠张三,当年大相国寺周遭的地痞,如今却是被刘豫也要笑脸相迎的存在。只图这一刻,那条命赔进去那都是值了。

然这一日真的来临时候,张三忽的沉没了,沉稳了。

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像自己想的那么激荡,似乎眼前的荣耀,周遭邻居的震惊与讨好的目光,都只是浮云。是以,张三表现的沉稳成熟,不见半点手足无措,不见丁点局促。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他期盼的太久,也想象了太多次。就是做梦,他每每梦到今日的场景……

这般就也不激动了。

真正激动的是衙门里的关胜。

当东京城易帜时候,当牢狱中的关胜被通知了这一消失时候,一种愤怒叫他浑身直颤。

这不只是背叛感,他更感觉到了一股愚弄。想象当日刘豫的义正言辞,关胜就想呕吐,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如是,关胜爆发了。他拎起刚刚被刘益打开的枷锁,就如水浒原著上插翅虎枷打白秀英样儿,扯起枷来,望着刘益那张叫人作呕的脸,直打将下来。那一枷梢打个正着,正中天灵盖,把那脑盖儿劈开来,刘益一声也无扑地倒了。众人看时,那人已被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掸不得,情知死了。

牢狱中一时间大哗,那左右的牢狱节级纷纷咧却,唯恐关胜发起狂来,把他们一并打杀了去。虽然不知道军中都统制关胜乃关云长之后,不仅相貌与先祖无二,还有一身万夫不当之勇。

但此时的关胜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发狂发疯了。人刘统制好心好意的来放他出来,不就是想着这位关都统与梁山军将有旧么。他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行起凶来,一枷锁打死了人。可不就是疯魔了?

刑狱司前迅速汇集了军兵。就是雷横听闻了消息,看着悲痛欲要昏厥去的刘豫,心头都对关胜好生的反感。这厮真不可理喻。

张三亦是眉头紧锁,这关胜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都大势已定,他又闹出这等的乱子来,惹下如此麻烦,可不是给大王添乱么。

错不是关胜在梁山诸将中多有根脚,张三都想叫人直斩杀了事。

被千百张弓弩所指,刑狱司前,仍旧一身旧袍的关胜,面上无丝毫怯意。

“将军,将军,小人父亲冤啊,小人求将军为家父报仇啊……”

“雷将军,我叔父死的冤枉,他死的冤枉啊。”

刘豫这时候都豁出去了,若是连兄弟死难他都能忍,他刘彦游就枉为人兄、人父。

关胜手中并无甚兵器,只腰间挂着一刀,此时大步的走下门庭台阶,直入千军重围中,双目看着刘豫父子叔侄,目光好生的鄙夷。

“我原以为,你身为当朝重臣,大敌当前,只该誓死以报皇恩。没想到,你竟是贪生怕死的,去背国投敌!关某人羞于你等小人为伍。

今日我有一言,教尔等静听之。

昔日我太祖皇帝开中原太平天下,迄今百六十年也,自今上继位始,国朝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先有梁山,后江南方腊、洞庭钟相,淮西王庆,河东田虎,接踵而起,祸害天下,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奸佞食禄;致使无德无才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如是有花石纲、括田所,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黎民,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尔等久受皇恩之辈又有何作为?刘豫,你之生平,我素有所知。

你本出身低下,家中世代务农,以科举步仕途,以两浙察访入今日之副留守,短短三两载也。皇恩浩荡莫过于此,你理当尽忠报国,匡君辅政,兴国安邦;如今却反助梁山军,同谋叛国!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一番话直若是把刘豫扒光了一副,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刘豫自觉的周边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是又惊又怒,“你……你,一介武夫,也敢,也敢……”

关胜不理刘豫的惊怒无言,继续道:“你这无耻老贼!枉负圣恩,如今还安敢饶舌!我今将赴死也,却无愧皇宋诸位先帝。只笑你命归于九泉之下时,不知又有何面目见大宋七代先帝?!”

言语罢,横刀一抹,叫人阻拦都是不及。三尺热血飞溅军前,雷横肃然,张三肃然。在场的千百将士尽皆肃然,除去那气的恨不得昏过去的刘豫。

可惜他年纪虽四十有五,但身体着实很棒。

六尺身躯倒地,关胜眼睛望着青天,瞳孔中只剩下了一抹轻松。他不用再纠结了。不用再想着用什么脸面和心情去面对陆谦了。

陆谦多少次的招揽与他多次的拒绝,都叫他背负了比泰山还重的负担。此时此刻,性格高傲的他终于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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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万国兵前草木风

对于关胜,陆谦始终有着一丝不喜的。因为他身上的关二哥色彩太过浓烈,给人一种由赖祖宗遗荫充大的感觉,否则他怎么就能力压老资格的林冲,位列水泊山寨的第五把交椅?

更不须说,这人多次拒绝了陆谦招揽。陆谦先前都好奇——这厮这么倔强,把自己‘捧’的这么高大上,日后相见的时候他怎的好意思?

可是,关胜终究是个人物,战死于沙场之中也就罢了,竟然是如此死法,倒是叫人感叹。

最后来了这么一出,他身上是彻底打上了赵宋忠臣的标签了。

然后很坑了刘豫一把,给他贴上了二五仔的名头。本身陆谦还有意让他暂理开封府事,现在却也是不提了。把人召回益都就是。

暂时沉默一阵,对刘豫更好。

此一遭事儿,叫刘豫不仅死了个得力兄弟,自己仕途声名亦重重受挫,变得不好来。刘豫一门可谓是恨煞了关胜!

可是关胜之死却也没有得到他所效忠的赵宋王朝的褒奖。

那江陵丝毫的反应也无,似乎不知道东京城被攻破,刘豫、李艺尽数投降,一应高层中有人落荒而逃,有人屈膝投降,真正殉死的只有蒲东关胜一个。

无有追封,无有叙功。

这原因显而易见,就在于关大刀临死前的一番话么,叫江陵城选择了沉没。

能怎么去评价呢?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也很绝望啊。

你若是赞扬他,就等于间接认同了他所说的那些话。认同当今官家是昏君,当朝的重臣是无德无才奴颜婢膝的朽木奸佞,你还想不想活了?

朝堂上的大佬们才不会为个武夫去自抽嘴巴呢,关羽只是统治者拿来用的一招牌,可不是真鬼神。

想想那元祐党人碑,他们“自己人”下起毒手都刻骨铭心,多少元老重臣落地凄惨,那岂会顾惜一区区武夫?

赵佶听闻了关胜事迹,兀自半点悲痛也无。反是只恨没早早一道旨意砍杀了他。更是恨起了关羽,恨自己恁地大方,竟把他一路自侯而公,自公而王。却是由关胜联想到了关羽!

梁山军一干人闻之江陵的动静后,尽是心寒。随在军中的秦明、徐宁、索超、花荣、宣赞、黄信等旧日宋室军将,一个个皆大为关胜所感不值得。

赵宋这朝廷忒不是东西。

宣政司的吴用听闻关胜事迹,却是若深山之中看到了宝石,两眼精光直放!

还有甚个能比关胜身前身后事更能叫宋军气沮,叫宋室人心涣散的呢?

不知晓金陵城外的西军,听闻了关胜事迹后,一个个还能存有几分拼死效忠之心……

陆谦很快就收到了吴用的上疏,不可否认,鬼聪明用对了地儿的吴用,着实不赖。这宣传陪着谍报司的传播,俨然就是对赵宋的一记重拳。

到此时候,陆谦是再也不为关胜的死而感到可惜了。这关胜是死了,可却比活着投降梁山军,更能为陆谦带来好处。

意想不到啊!

洛阳城内,赵宋的旗帜一样被投到了城下,大批的梁山军正鱼贯而入。

一样的意想不到啊,西京的镇抚司翟兴竟也不战而降,归顺了梁山军,以至于洛阳城门大开。副留守张悫大惊之下欲走不及,只好引亲兵赶赴皇宫闭门,据之奋起抵抗,却是以卵击石。绝境之中,其亲兵反乱,将之擒拿,绑送梁山军。

但肃王赵枢却早早的逃入关中,因为梁山军大军杀奔京畿,张悫就将赵枢自洛阳皇城移到了城西宜辉门外的上阳宫。那洛阳城一旦有变,赵枢立刻就被侍从亲卫带上了马,直奔虢州去了。

虢州就是后世的灵宝,与河洛之间还隔着一三门峡。从虢州再向西去华州,史进的老家,便就会经过潼关了,那相隔不远的黄河,便是风陵渡。

史大郎此时正引着杨春陈兵于此,与黄河南岸的宋军隔河对峙。此外,郝思文亦引兵陈于蒲州城内,其城西五里偏北之处便是蒲津桥。

早在战国时候,秦昭襄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初作“河桥”于蒲津;其后西魏、隋、唐等,皆在此连舟为浮梁,仍号“河桥”。唐始称蒲津桥,《唐六典》天下河桥有三,此其一。

盛唐时期,唐玄宗在位。蒲津桥是从首都长安通往黄河以东的交通枢纽,河东的盐、铁等等又是长安不可或缺的物资,蒲津桥的作用越发显得重要起来,连蒲州城也跟着沾了光,成为全国六大雄城之一。如是,唐玄宗下令将竹索浮桥改建成铁索浮桥。

据记载,蒲津桥的用铁总量占当时全国年产量的近五分之四。大名鼎鼎的黄河铁牛便在于此。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道变迁,盛衰无常。唐朝过后,随着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东移,政治中心始终处在东部,长安城逐渐衰落。失去了交通要道地位的蒲津桥也日变得清冷,但此时此刻,这蒲津桥终究是勾动河东与关中的要道。地理位置兀自重要!

陆谦都舍不得天成桥被毁,那又如何舍得蒲津桥被毁?修补一座铁索浮桥可是要劳神费力的。

对面的宋军得知梁山军意思后,也不敢轻易毁桥,以免激怒了对面。

这京畿之战,简直比河北之战都要来的顺利。许是宋室的迁移已经叫这儿的军兵官民都信心尽失了吧,总之,梁山军近乎是行进的姿态,扫荡了开封、应天、河洛、郑州、滑州、颍昌、汝州、陈州、颍州等地。

李纲之父,京西南路安抚使李夔,退至南阳。

梁山军那一连串的降官和俘虏中,除了赵鼎陆谦是有着深刻印象,其他人等,一概只做寻常。

而后者若不是大意了,也已经逃出城去了。

这人倒是没给梁山军造成多大的麻烦和损失,可却叫周春来丢了个大人。后者已经被任为寿州兵马使。淮南战事,叫本来诸多地方的兵马使汇聚了一处,那空余出的职位,就只能叫二三流人物去充任了。

毫无疑问,周春来就是这般的人。武艺寻常,可胜在经验丰富。

但是在赵鼎手中,经验丰富的周春来栽了。若不是兵马副使赵安来的即使,他都要被俘了。

赵鼎听闻到战事兴起,便知晓颍州必然不保也。如是,先派遣兵马在边境处抵挡,自然是当不足寿州的兵马,遂假做意志消沉,闭州城死守。

周春来得知消息后,心情大畅,直以为此战无忧也。再向前行进,路遇颍州地方大户的犒军,大意之下遭了赵鼎的道。因为这些人就是赵鼎所派,假做地方大户前来犒军。

一顿畅快的吃喝后,前军两千人过半变成了软脚虾。赵鼎趁机挥兵抢杀过来,如不是寿州兵马副使赵安引后续兵马来的快捷,周春来恐都要不好。

可即便如此也是有够丢人。周春来是周大明的弟弟,不是亲的,只因为同姓,投缘,且都是当初陆谦亲卫队之人,如是认了兄弟。后者也一样武艺普通的很,可却是陆谦左右的心腹之一。后者与唐伍,是早在水泊时候,就随在陆谦左右的老人了。

一计不成,赵鼎拔腿就逃。他并非迂腐之人,眼见势头不妙,再苦守州城,岂不是坐以待毙?但叫赵鼎意想不到的是,颍州地方豪强的胆量会如此之大。梁山军都还没抵到,他们就先起了反,以至于人被困在了州衙,被随后赶到的寿州兵,瓮中捉鳖。

事实就是,短短的半个月,梁山军不仅相继夺取了东京、西京,夺取了后世周口以北的大半个中原省土地,也叫江陵城内的赵官家心惊肉跳,唯恐梁山军打破南阳,夺了襄阳,江陵可就惨了。

如是,梁方平被火速召集回援,荆湖南路便就教给了刘仲武部。

这是一冒险之举。刘仲武部只刚是建军,如何就能抵挡的住洞庭湖之悍匪?但是相比之下钟相与王庆,那北面的梁山军无疑更是紧要。

陈州、颍州、颍昌皆失,梁山军由此便可从两个方向攻取襄阳。

其一是直线南下,从郾城几乎一条直线,直抵达信阳,但沿途却并非坦荡,有山峦溪流相阻,而后需破开信阳,进取武阳关【武胜关】等,破三关,能杀入安陆孝感,而后向西威胁江陵。只是其与江陵之间依旧隔着不少山峦河流。并非最佳的进取之地。

现在可不是后世。相差了九百年,地理态势亦相差甚多。

其二就是走南阳。此亦是最主要之通道。南襄盆地自古便是连同荆襄与中原腹地之要道。可南阳不好打,稍后的襄阳更是难破。铁打的襄阳可不是说笑!

后者位于京西南路最南端,岘山山脉北麓、汉水南岸,从襄阳城出发沿汉水而下可直达长江,其地理位置尤为重要。

秦岭——淮河分界线不但是中国的南北分界线,且一起组成了抵御北方政权侵略的天然屏障。黄河在冬天会结冰,军队可以借此越过黄河南下进攻,但淮河却是中国纬度最高的不冰封之河流,自然可阻止不善水军的北方军队。

正史上的宋金战争,金军虽初期势如破竹,当推进到秦岭——淮河线时也停下了脚步。

然而从地舆图上可以看出,秦岭和淮河并不是连接在一起的,中间有个缺口,而襄阳就坐落在这个缺口上,由此在古代中国,始终是战略中心。

只从军事角度看,它正好处于南襄盆地南端的十字路口,南北贯通,要经过这里;东西贯通,也要经过这里。四周的各条道路,都汇聚于此,绕不过去。只要这个口一堵住,整个交通线便都在你的控制之下。襄阳就如同一口浓痰噎在对手的喉咙里,让他郁闷到吐血。

是以,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重要性,人所共知。

当然,现下的襄阳城护城河还没有后世的宽大。须知道,后世襄阳护城河宽达一百八十米的宽度,最宽处足有半里长短,着实惊人。那根本就是一条大河。

如今襄阳城围九里三百步,于州城中只算普通,护城河仅只十丈,更多是因其北邻汉水。因何而异。然如此城池,却并不意味着它就容易拿下。

第五百四十五章 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襄阳城自然不好打。这地方正处于汉水一弯曲处,北面直邻汉水,城壕与汉水相通;东南两面离城池不远,就也是汉水,河湾子么。其中城东稍短,离江水仅只六里;城南稍长,亦不过七里。

这点间距,安营下寨是够了,可要铺开阵仗,就要为难了。

那既是来进攻襄阳,军势上占优,如何就要去背水立寨了?其中危险不言自明。

这般一来能够放心安营扎寨的就只有城西。

如此却还有一点要注意,这便是汉水。此时还有五六百丈长宽的汉水,可是一条大江河。宋军已经调遣水师驻扎。一艘艘战船巡哨江上,江北樊城,江南襄阳。江北不落,江南自然无碍;可是那樊城有襄阳为之输血,倒也不是轻轻松松一捅就破的。

先锋兵马已经杀至南阳,陆谦犹自在郾城坐镇。却是召集众人,昼夜商讨襄阳事宜。

何时真去夺取襄阳是一回事,先议一议,就又是一回事了。可是看到许贯忠准备的襄樊地图,就是陆谦都感到震惊。

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襄阳的重要性,南宋丢了襄阳,稍后只几年就被灭国了。这儿自是一等的重要的。但是看到许贯忠用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大红,标志出来的道路,他心中都立刻将襄阳的重要性再上升两个台阶。

此战陆谦并没一定攻取襄阳的打算。

然这襄阳总是要进取的。是以,召集来众人聚议。可现在,这襄阳城地理都要出乎他的预料。谁叫他看地图只看大势,对于些小细节是不会去关注的。这襄阳城的军事价值比他想的更大!

从襄阳南下,沿荆山(西)、大洪山(东)之间的宜城通道,一路可到荆州,进入广袤的江汉平原,直抵长江。然后向西可以扼守宜昌,锁住了四川出川的三峡门口。向东可以将江汉平原这个重要的经济区掌握在手中。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想北上争雄,问鼎于中原,襄阳就是其桥头堡。

南宋死守襄阳,是因为襄阳一破,蒙古人便可长驱直入,进入长江沿线,切断四川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最便利联系通道,肆虐江汉平原。

事实上宋蒙战争开始不几年,襄樊就已经陷落过一次,但那时的蒙古人刚灭金国,显然无力接着去灭宋。只是将当地丁壮财货掳掠一空,再一把火烧了两城池。

那时的蒙古人也没认识到襄樊的重要性。否则占着不退,南宋真就不见得能支撑数十年。

更可怕的是,源自汉中的汉水过安康以后,在襄阳这里朝东南流过去。在古代运输不便,有这么一条河跟着,其意义不言而喻。蒙古人就是打破襄阳以后顺汉水入长江,攻取鄂州,南宋的防御体系登时崩溃。

而再往东看。襄阳向东,北有桐柏山,南有大洪山,中间从枣阳至随州,从随州趋安陆,向南直达汉口。向北,则可以控制大梧县,这是江淮平原与长江流域沟通的西侧通道。这附近有著名的义阳三关,武阳关、九里关、平靖关。两淮南下,若得此三关,则守军自溃。

那大梧县,却是有一条小道,可直入淮南。那小道南面处,就是红安。是不是觉得耳熟?大名鼎鼎的将军县啊。而再想一想,那些新中国的开国将帅们出的越多的地方,是不是就越穷乡僻壤?因为越穷才越有革命动力,红安境内就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山壑。

向北就是南阳。其东北方向,过伏牛山和桐柏山之间的方城通道,即可进入中原地带。一冒头就是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平顶山,再接着就是许昌。这也是关羽在襄阳、樊城水淹七军后,吓得曹操非要从许昌迁都。没办法,人家一脚把通向曹魏都城的大门给踹开了,“威震华夏”四个字可不是没来由的。

正北则就是汝州了,呼延灼曾经的岗位,过了汝州抵达伊川,洛阳便就在眼前!

更早时候,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就是从襄阳沿这里北上,陈兵洛水,去问周王室的鼎有多重。

至于向西,沿伏牛山和秦岭南麓之间的狭窄通道,走内乡、西峡可至大名鼎鼎的武关、商洛,从山区一出来,就是蓝田,到关中了,长安在望。

且汉水从汉中东流,绵延数百里抵到襄阳,再经襄阳后折向东南。这也就是说,从襄阳顺着汉水逆流而上,就可进抵汉中。虽然这条路只要智商在线者,就不会去动。着实耗费太大。

东西南北多条线路尽数在一张以襄樊为中心的地舆图上绘制出来,并且一条条诉说,陆谦见了都觉得震惊非常。

那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襄阳的重要性不需多言。

沙盘也赶制了出来,但就只是襄樊二城这一亩三分地,视野不大。这打襄阳,最要紧的就是水路,可惜,只眼下看去,水路是宋军占主导地位。这般来,再想要破开襄阳,那就是痴心妄想了。也就是樊城还能肖想一下!

毕竟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么。

“打襄阳城固然艰难,可樊城小县如何能抵挡我军锋锐?”军议开启,许贯忠一番介绍完毕,秦明先就叫道。

于他眼中,樊城实无甚险隘可持。且沁水、白水皆可直通襄樊,水上虽走不得大船,一二百石的小船却可通行。如此攻拔樊城,后勤无忧也。

且樊城北二十里的团山,地势颇大,有临近水道,可置大军驻扎。如此后勤不绝,大军雄健,即使樊城有内外两道城墙,左右各有雁翅城雄立,想要破之也不在话下。

这难的终究是襄阳城。

在座诸将闻之,皆深以为然。

“樊城以北尽是平地,还有水利可持,樊城虽坚固,却也是寻常。即便襄樊之间新建有浮桥,襄阳向北可尽输兵马钱粮,也只是一对耗尔。只怕是宋军根本就无心死守樊城!”

坚壁清野,也未尝不是一种敌强我弱下的有效策略。至少可叫梁山军不能就地补充粮草,征调民壮。许贯忠如此说,他也不将樊城多么看重。

“宋室已经急调梁方平北上襄樊,这人手下甚是有些个人物。又以姚古为襄阳防御使,其人刚到襄阳,便叫人在城壕与汉水交汇处的雁翅城高处布置水车,引汉水倒灌城壕,抬高水位。又在城池西南角开挖壕沟,扩宽城壕。……”

谍报司将襄樊一代的情报悉数呈现在诸人眼前,姚古的作为并不算高明,但其死守襄阳城池之意,却显露无疑。

“打襄阳,非有水师依仗不可。”林冲随军,此番功劳似也不少。但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中原战场赢得太轻松,如此功劳叫他甚是觉得难为情。“但襄阳城坚,且地形多有优势,恐短期内难以夺下。”

“此处距离江陵足有四百七十里,看似遥远,一路却有官道相通。荆襄大道可是难得的平坦宽敞。此路直通江陵,虽近五百里之遥,却也不过是马军三日疾驰。此遭不说,下次大军杀奔襄樊,过得汉水去,未尝不能遣一支铁骑,急袭江陵。”这就好比当日他率领轻骑直杀到东京城下一样,吓不死赵宋的帝王将相,也能叫他们屁股生针。而要是前方激战甚烈时候,后方的皇帝忽的弃城而逃,襄樊安还能持有战意?

林冲这法子不错,一经提出,陆谦眼睛都亮了。

说来他胆量很大,可两地相距小五百里【直线距离都三百五十+】。荆襄大道的北段就是沿着汉江西大堤而行,南段便就是择路而行了。弯弯曲曲的大道,可那也是大道。后世的国道都还绕弯路呢不是?

“惜哉此计能不现下用之,否则荆襄十八九当入大王之手。”赵宋刚刚迁都荆州,正是人心惶恐之时,猛地看到梁山军铁骑直冲江陵城来,怕是真要落荒而逃。在许贯忠手下过活的朱武发出了他在此番军议中的第一个声音。

“无奈何。事不由人。”就算是位面之子,也要经受诸多磨砺不是?刘秀还死了亲哥呢。陆谦只是个穿越者,可不指望天地皆同力。

“欲取襄阳,有水师可持自是最佳。但不管是有是无,第一要处便是切断襄阳水路,叫其不得支援。其城东南三十里出”,许贯忠拿起一面小旗在襄阳的东南方,也是汉水北岸,扎了下。“此地便为鹿门山。昔年汉末三国,名士庞德公就在此地隐居。”

鹿门山与对岸的岘山隔江对望,那两山所夹持之江段,却是汉水襄阳一代较为狭窄处。

在此地屯驻一营军士,稍加布置,以石砲、床弩封锁江面,足可为其水师掣肘。

“襄阳城西的万山,西南五里的虎头山,南路三十里的百丈山,……”许贯忠一一将山头标明出来,那的确是一‘活地图’。而有了这些山势,将其全部堵塞,襄阳的陆路也就不需去提及了。

整个军议并不是战术推演,却也不止涉及到大方略的事宜,就像刚才林冲、许贯忠说的那些,更多的还是些‘小细节’。

比如汉水水师的立足点,赶造战船所需的时间和各类物资,比如南阳的物资储备和转运,比如襄阳城各处军营布置的所需兵力,等等。

那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只对了一双耳朵听。虽说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但那只是一说。

一个诸葛亮绝对比三个简雍、孙乾牛逼。

陆谦军中的大略,历来都是少数人拥有着发言权。就是那秦明,都闭上了嘴。

而就在陆谦在郾城召集众人军议时候,前锋徐宁已经攻取了南阳城也。宋京西南路安抚使李夔领残兵逃向襄阳。

如此看,梁山军舍弃义阳三关,取道南阳,兵进襄阳已是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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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岂会怕了他们?

武阳关前。

一伙儿三五十人的梁山骑兵,正在距离关城三四里的一处小树林中歇息。忽的看到武阳关处,城门洞开,一将手舞双锏,策马奔来。身后百十名马军跟随。

那梁山骑兵头首见了,惊奇的叫出声来,继而一声大喝,叫起众人。自己提起兵刃,箭步如飞窜上战马,手下将士一通呼喝,也已经纷纷蹿上马背!

几十人高呼大喊,催动铁骑抢出树林来。

武阳关前那片开阔地上,百十骑兵挟着雷霆之势袭来。为首宋将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骑着一匹黑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可不是早前在书中露过一面的牛皋么。

这人本在荆湖南路与钟相、王庆厮杀,可陆谦兵入中原,势如破竹,梁方平部被紧急调来北线驻守,生性勇猛的他就是宋军御营的先锋,被梁方平直放到了武阳关,这处甚为紧要之地。

梁山骑兵的头领乃是一无名之人,可是能在探马游骑中做上队正,那也有着几分傲气。

探马游骑就好比后世侦察兵,乃是一军之精锐。

这人嘴角闪过一抹狞笑,这就是赵宋的马军么?这番他跟随大军扫荡中原,还是头一回见识,可真新鲜。居然有敢主动向他们发起攻势的赵宋军队,还是一伙马军。

高举着马刀,目光冷峻的盯着来敌。

他们探马游骑并不是战斗部队,正面冲杀并不是探马游骑的强项。首先他们没有坚固的铁甲,即使兵刃都只是刀弓等轻兵器,就是箭矢都是轻箭。因为能射的远!

职责叫他们放弃了重甲重兵器,机动性才是探马游骑的第一需求。可这队正却半点不将对面的赵宋马军放在眼中。

别的不说,只看对面马军的战马,就逊色他们一头。

这人举刀一招,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数十骑厉声呼喝,紧紧相随。三五十骑面对两倍且多于自己的敌人,却是毫无退却胆怯之意。这是因为他们的脑袋里已经有一个概念形成——赵宋的军队尽是不堪的,只要我军一冲锋,对方就败了。

这倒不是整个梁山军都兵骄气傲,而是这一阵的进展太过顺利。这才到哪儿,大军就已经杀到了武阳关。眼看整个中原就彻底入手了。

牛皋舞着双锏,见对方非但没有策马逃窜,反而发起了冲击。脸色更怒,好狂!真的好狂!

他们才有几个?自己又有多少?

不提背后的武阳关,只说现下,他身后足足有一百骑。却被对面的三五十骑无视?

这简直是视我军如无物!

对于军人这是莫大耻辱。

正这般想着时,就看到一蓬箭矢射来,他身后一个亲骑,应声栽倒。

宋军骑兵的武备也不差,这蓬箭矢并未建功。倒是牛皋身侧的亲兵指挥使,亦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对面一贼骑应声歪倒马背,显然是中了箭。但牛皋刚想喝彩,却见那中箭之人一挺腰身,直身坐起,一刀切断肩胛上的箭矢,继续挥着兵刃,大吼着冲上前来。

“贼骑如是悍勇?”牛皋脸上不由一滞。

两军相接!牛皋部马军的队列居然真就被撞得七零八碎。那梁山骑兵不说皆是百战余生之辈,但能被选入探马游骑的,论单兵战斗力,也不是牛皋手下的这些骑兵可比的。而棉甲的防御力也不比皮甲要弱,只是吃亏在没有那重兵器。但即便如此,战斗仍是没有悬念,梁山骑兵的剽悍给牛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些人穿着薄甲,牛皋没见过,很相似布甲。但恁地悍勇。就这一合过去,他就看到两个贼骑被刀枪打下马后,兀自挥着马刀向马蹄砍去。这等精兵他还从未有见过。

“腌臜鸟厮,险些要了俺性命!”亲兵指挥使飞奔过来,铠甲上,几道利刃划出的痕迹清晰可见。更是换了战马,他早前胯下的马匹被一刀切开了半个屁股,错不是他运气好,真就要折了。

对面的梁山骑兵马不停蹄的转身而起,并没再接再厉的杀奔过来,因为武阳关上的宋军眼看牛皋情势不妙,已经吹起了号角。而牛皋本人悍勇难挡,只一击就砸断了那当先的队正的右臂,后身受重创的队正径直没在了阵里。剩下的队副自不会再去与之拼杀。

两名宋军骑兵提着一个重伤的梁山军士行来,扔在牛皋马下。这人的棉甲已被击穿,伤口在胸膛上,血肉模糊,早染红了衣襟,双臂折断,腿也断了一支。人是动不了了,甚至都活不下去了。然而他人双眼怒睁,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胸口不住的起伏着,不断有血水从他口里溢出来。

这人想要张嘴,可张开的很小,更说不出话来。牛皋冷冷的看着这人,他想从这人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一丝软弱,看到一丝祈求。可惜……,没有!

“送他一程。”牛皋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声脱出口,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旁边的亲兵指挥使手中的铁锥枪径直向下!一枪扎入胸口。自始至终,后者脸上都无有一丝软弱。

“统制,既然这里都有小股梁山游骑出现,那彼军大队人马……”

宋军马军有限,更战力不佳,根本无力探查北面情况,他们已经被封锁了多日。而信阳军地方上恐也无人愿为他们通风报信。

如此,连着小十日了,牛皋都变成了聋子瞎子。但是后方却是有军情源源不断的送到。梁山军都已经夺了南阳,那京西南路安抚使李夔引领残兵直退往了襄阳,邓州都也不要了。梁山军眼下就能直抵襄樊。若是他们忽的攻夺枣阳、随州,那可不就隔断了牛皋他们的后路了么。

眼下又有梁山军出现在关前,他们就是想撤走都难,亲军指挥使提醒道。

武阳关虽是险要,但也远离宋军主力。他们这里若是遭遇了大股敌人,上封必然是不愿教他们弃关而逃的。那般话,情势可不妙也。

牛皋没有作声,他自然知道局势对他很不利。北面到底有多少梁山军?这些人的目的何在?

他心中也是乱糟糟的。

可却是知道,就如适才那般的骑兵,不需多,只三五百骑,待他弃关南下时候,全军士气低落的当口,袭击来,那就是一大难题。

正思索时候,忽的听人高声来报说,关内有军令抵达,叫他迅速返回关中。

这却是一道撤军的命令,梁方平叫牛皋率部从武阳关后退,会同九里关、平靖关的守军,退去孝感、汉川一带。

那里有汉阳军,还有一江之隔的鄂州,皆有驻军。

而此战梁山军与宋军的主战场在襄阳,彼处纵然有梁山步骑杀到,也至多是一支偏师。

牛皋的任务便是打败,至少是抵抗住这支偏师。汉阳军就是底线!

忽如其来的命令叫关内一干军将尽数气馁,这还没有开打,就要自弃险关,梁方平更是先就将自己放在了一弱者的地位上。纵然御营禁军比之梁山军的确是弱者,但如此也忒是丧气。

牛皋本就是一张黑脸,现下更变成了锅底了。可再是气恼亦要遵从军令。说来梁方平也待牛皋不薄,叵耐牛皋若能在孝感——汉阳副战场取胜,必然能再进一步!

但撤军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后撤的。御营禁军非是百战精锐,虽然可以一战,但大军撤离三关士气必落,再遇到梁山军尾缀杀来,后果不妙也。

如是当日拔营,留旗帜于关上,缚生羊置其前,悬二足于鼓上,击鼓有声。

城外梁山军游骑看到城头旗帜高展,并有阵阵鼓声响动,如何能够察觉出真假来?两日后方才察觉,再要去追之,牛皋军已经走远也。

可牛皋这一行却也不见顺畅,在安州校点兵马,发现九里关与平靖关上军兵,竟只回来了千五人且不足。要知道,两部可各有千余军兵驻守的。

倒是三关兵马和聚一处后,他留在应山县的哨兵回报,发现了一队行踪鬼祟之人。压到安州来送于牛皋帐下。

这人审问,赫然就是九里关驻军的逃兵。气的牛皋当即就要将他们推出去砍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道噩耗传来,梁山军一支偏师已经连破枣阳、唐城,现下已经逼近随州。

这都是不许去奢望的,那随州的守军必非是开城投降,就是一哄而逃;果然不及一日,就再有探马飞报到:“前方至多十里地,有一支官军残部,打着方字旗号,约三五百人正在逃窜。后头有一支梁山步卒在追杀。

事态紧急了!

安州本地的兵勇已经两股颤颤,若不是有牛皋军在,他们都已经在这一刻投降了。而那安州知州倒还能保持着两分镇定。可镇定保不住安州,这一切还要看牛皋军。

安州的兵马都监听了,忙在牛皋面前刷一回脸来。“好叫将军知晓,那方字,定是随州的兵马都监方鹏,此人能使一支方天画戟,颇具勇力。”

如此情况下,能带着人逃到安州来,确实是不凡。毕竟,这是一地方军兵“望风而逃者是上勇,闻风而逃者是中勇,误听而逃者是下勇”的时代。牛皋认可的嗯了一声,至少他面前的这安州兵马都监是不成的。

“统制,此乃佳机也。”既然是官军残部,那梁山贼必不会派大队人马追杀。随州到底是一州城啊。而这对于牛皋军来,可不是千载难逢的佳机?

“召集将士们,随俺应敌!俺还不信这梁山贼比我们多长一颗脑袋不曾?”牛皋显然也意识了到。这就是军人与百姓的区别。安州城里的民壮已经被吓的两股颤颤,知州也仅是强作镇定,如何能看得到这战机?

只是这安州城地势平坦,无险可依,亦打不了伏击战。牛皋却也不怕,一念至此,就大声的命令道:“全军整兵,准备作战!”

打不成伏击战,就打正面作战。梁山军只是小队人马,数百人而已,他手下却是有四千余军,岂会怕了他们?

第五百四十七章 雪耻

安州城中聚兵的鼓声敲响,士卒们闻声而动,一面面长牌立在军前,披甲持矛的将士一队队列在其后,如果可以,牛皋甚至会叫人抬拒马出阵。

此物布于阵前两侧,可防止敌人迂回。

刀甲鲜亮如镜,长枪密集如林,一支支枪头上挑对准正前方。持弓的弓箭手们分作三列,立在枪林盾墙之后,而握着神臂弓与劲弩的弩手们则列在最前。刀盾刀护住两翼,少量的骑兵集结阵侧应变。

见到全军上下甚是整齐有序,牛皋颇为满意。这般长久的训练和历练,成果还是显著的。

不过这阵虽然结起,但还只是表面上功夫,是骡子是马,还得等到开打后才见分晓。

虽然在荆湖的战场上,这种阵列已经住了王庆、钟相军的考验,但后者与梁山军可不能视为一体。这两者间的差距比摩尼教与西军的差距,怕还要更大。

牛皋自从军起,非是与王庆军厮杀,就是与贼匪草寇打着烂仗。在彼此都是菜鸟时候,靠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是能建立过劳。

但是梁山军,却是一直闻其名不知其实的存在。他只能常把西军比之。牛皋曾经见过的西军,列阵而战,一两千兵就能打的上万乱匪抱头逃窜,只是西军的阵列厉害,可列阵后的速度却慢,便是追击时候放开阵列,也往往错失了最佳的时机。

也是从那时候起,牛皋万分希望能有一支骑兵在握。

眼下就是要与梁山军正式的较量了,甚至是有希望能以多打少,灭掉他们一支小部队。虽然这在战局上不会如何,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可牛皋仍旧激动。紧攥着手中的四楞镔铁锏,人坐在马背,直视前方。

四千余宋军集成阵列,也是老大一片,可比前方一追一逃的两拨人要多出许多。

牛皋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但却少有的没立在阵前。虽然将旗已经打在前军,然前军与阵前这却是两回事。

“来了。”亲军——还是没名字——指挥使远远望见前方尘头大起,小声提醒道。

牛皋极目远眺,神色很平静,抬手叫停了全军。来吧,管你甚个梁山精锐,老子就跟你死磕到底!他足足有四千多人,岂能比不过数百梁山军?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谁还能比谁牛么?

“亲军——依旧没名字——指挥使,你带一百人监阵!哪个胆敢擅自后退的,不论官兵,就地斩杀!”牛皋沉声下令。他的战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想起了往日自己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但凡他能策马疾驰,斩杀了敌将,那一窝蜂的必然是崩溃不止,无论其竟就有多少人。亦或是大军勇猛精进,打的贼寇连连败退,站不住根脚了。那些孬货就不管兵多兵少,只管向后逃窜去,反倒惹得人数远远占优的本军跟着溃败。

牛皋刚刚起家时候,引着百十乡勇,各持强弓,就能射的上千乱民草寇,大败不止。

亲军——仍旧没名字——指挥使立即率一百名刀斧手立于阵后,虎视眈眈。全军上下人等的心头都为之一凛。就在这时,只见一彪人马狂奔而来,已经无甚方字旗号了,然从服色看,自是官军无疑。

“叫人前去喊话,让他们退避到阵侧,勿要冲撞了阵列。”牛皋的目光已经不放在前者身上了,更多是看后者追来的数百梁山军。

“告诉弟兄们,我众,敌寡!借此大好良机,打灭了眼前的梁山贼,挫了梁山贼锐气,扬我御营禁军声名。这便是近期里官军的头一场胜仗。我牛皋别的不敢说,只功劳赏钱,届时定少不了弟兄们的。

天下贼起,江山板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是万不会亏待有功将士的。”

这番话被亲兵们齐声宣扬着,身后数千军士个个听得明白,那心头是猛地生出一团热火来。

是啊,牛统制说的半点不差,这一仗若是赢了,这便是近来的唯一一场胜仗,朝廷岂能不重重有赏?

“我牛皋的为人你们都是知道的,今日便立旗在前军,纵死,决不后退半步。倘若言而无信,要抛弃弟兄,临阵脱逃,弟兄们只管拿刀枪招呼俺牛皋!”牛皋的喊声传动四方。

这番言论下,全军上下四千余人,谁还敢怀二心。个个精神振奋,亦憋着一口气,只等梁山军过来,好讨个彩!

然后就见前方的那群败兵如见到了父母一样,哭号欢呼着奔向军阵的侧后,与骑兵阵列靠的很近很近。

而稍后的梁山军贼兵,却是步骑交加,只是骑兵较少,恐还不足百骑。也不发力急追,而是吊在前方步军的后头。尘土大起,倒是早前的探马未曾注意。此刻的马蹄声却是遮掩不住的。

牛皋心中猛地生出股不对来。贼兵既然有这么一股骑兵,何以不加把力,截住方鹏残部?

但梁山军已经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想明白这件事了。

三百名梁山军甲士如同一支大锤,狠狠砸在宋军的盾墙枪林上。

空中箭矢密布,但似乎都没起到致命的作用。

因为,这一边是人少,一边是弓软箭轻。

“虎,虎,虎——”整齐嘹亮的吼声响彻大地,一瞬间里将宋军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对面上百骑兵已经秣马厉兵,惹得同在阵列侧后的牛皋部马军全神贯注,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骑兵。自然就忽略了随州败兵。

而后,而后他们就全完蛋了。

当看到数十匹发狂的战马被人赶着、引着,直冲牛皋军后阵的时候,彼处的士兵只得发出近乎疯狂地喊叫,以发泄着心中的恐惧!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那伙随州的败兵,在那个灰头土脸甚是狼狈的将官的带领下,干净利索的把他部骑兵,尽数干掉了去。而后几个人跳上马背,打起呼哨,其他人则纷纷用刀枪去戳战马的臀部,而后数十匹战马就疯了一般直冲后阵奔来。

本处的军官手足无措,面对这骤然发难,他简直毫无抵抗之力。坐视数十匹疯狂的战马,浑如一道激流,将整个后军冲的七零八碎,甚至都波及到了中军。

周春来是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猛地升起一股由衷的畅快感。

自从颍州一战丢了颜面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回场子来。也万幸那兵马副使赵安是他一手提拔来的老部下,并没借机发难,可方城时候诸军汇聚,那一道道嘲笑嗤笑的目光,也叫周春来羞得无地自容。即便义兄周大明……,虽不见多言,却也颇是怒他不争!

现今他克枣阳、唐城,取随州,然都不见真本领。唯独现在,这一阵他是得手,方才好手段。

此乃他雪耻之战也。

牛皋也懵逼了!

猛的侧头,看到后阵的乱局,甚至中军也乱了。牛皋就知道,他中计了。尤其是前方的尘土飞扬中,又见一支上千人的军兵在向着战场急速赶来,牛皋便知道这一战败局已定!

此刻他能怎么办?

若是那没脸皮的人,必然是拍马就逃。但牛皋不一样,把牙一咬,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一张黑如锅灰的脸上,全是坚毅和无畏!

“杀,杀。今日我牛皋与众将士共存亡……”拍马舞起双锏,牛皋就直冲进第一线。

杀吧!

除了这一法子,牛皋想不出第二个法来。至于死,他可不怕!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一起,震耳欲聋。

双方士卒激烈搏杀,地面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

士气高昂的梁山军压着宋军痛殴!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若是,那战场上就该是比现在更激烈十倍的拼搏。双方将士会踩着敌人或是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无论前方死去了多少人。而后谁能坚持到后,谁就是胜利者!

现在却不是。

乱阵之中,眼见身边士兵一个个倒下,梁山军则不断的推进,将自己余下的军队渐渐挤压一起难以展开,牛皋已经无心去哇哇大叫。

这一战早在他毫无防备的让‘随州败兵’撤到阵后时候,就一切都决定了。

于此同时,大批的梁山军也从樊城沿汉江向鹿门山进发。

陆谦已经抵到了军前,对于樊城,他并不以为意。甭管它是否有内外两重城墙,是否有雁翅城等等,都不被陆谦放在眼中。

因为樊城的城市不止太是可笑了。

后世的百度地图上都能清楚的看到襄阳古城遗迹,那是一个近乎于方块的四方形,几条护城河都笔直的很。

可是樊城呢?这是一座矩形城池,它的城市布置是沿着汉水而设的。东西长而南北短!

陆谦觉得,将梁山砲至于城外,一发是否都能将砲石打到南城去。

是以,樊城不是重点。

相比起鹿门山来,这里都不值一提。

徐宁曾派出雷横领兵进攻鹿门山的宋军营垒,结果对岸襄阳宋军乘船增援,让雷横无功而返。这一次,陆谦却是将秦明都派了过去。

悠悠千载古刹鹿门寺已然成为了宋军的军营,落座于半山腰的鹿门寺非只有极佳的地理优势,且水源、房屋等皆不缺乏。

如今可是鹿门寺最兴盛之时,有佛殿、僧寮、斋堂、方丈室共560余间。

宋军守将正是张琼!

第五百四十八章 俺也落得爽利

太阳的余晖照洒在山峦上,将山野照得金光闪闪。远处的汉水随地势拐了个弯,呈九十度角,从向东转为向南。

其北岸就是鹿门山。

昔日热闹的山脚已经是另一幅模样。这鹿门山下的好几处村庄,这儿土地佃户都属于鹿门寺,数百户人家,几千号人,现下却是已不见一个,连一口水井都没有,连一处健全的屋舍都没。只有满地的残屋烂瓦,焚烧后的草垛柴堆,数个村庄都已经尽数被烧成一片白地。只是一片瓦砾场上,并无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罢了。

大批的梁山军汇聚这里,一面秦字将旗招展。

霹雳火举目打望着半山腰处的鹿门寺,脑子里只想到当年青州绿林三寨中的二龙山宝珠寺。

后者是端的险峻。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住这宝珠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上山。而现下的鹿门山呢?亦是被山峦环抱,四周有狮子、香炉、霸王、女娲山等山头,诸山各具雄姿,远远望去,五山即如仙女,云遮雾绕,忽隐忽现,直叫人心驰神往。可近观诸山,林木茂密,山势缭绕,也是难寻道路。

虽然这险要处是不能与宝珠寺相比,却甚是相似。

一条石级直通半山腰,沿途宋军设立了三道关卡。三重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大枪长矛密密地攒着。过了这三关便是鹿门寺了,三座殿门前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山石木栅为城。

梁山军再次逼来,宋军占着地势,居高俯下,刺探的情报如雪片般陡然密集起来。

但张琼只看不动,他手中兵力有限,战力更是有限,不敢去以弱击强。直叫人密切注视梁山军的一举一动,坐视秦明分兵两路,一路进抵鹿门山下,一路进抵汉水江畔。

两路大军刚刚抵到,便各自分做两截,一部警哨,一部构筑工事营垒。

以秦明部为例,四个正兵营在山前列阵,做出一条半弧线的防御阵列,各营之间露出二十步的通道,通道后侧是一个满编的骑兵营。

没有斥候游骑,就是五个营列阵,只是一条很简单的一字长蛇,似乎一捅就破。但张琼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那么张大眼睛看着。

而这条防线的背后,大批的军兵民壮正奋力开始构筑营寨。

在古代中国的军事史上,是看不到专业的工兵部队的。梁山军纵早就设有专职的辎重营,那严格意义上说也算不得工兵。

他们是集工兵、运输兵、后勤守备等诸多职能于一体的部队。并随着陆齐的建立与扩大,还有大批的骨干从军兵转为政府官员。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是有着根基的辎重营也在自我造血,到今日实力不说恢复从前,也不能小觑。至少在修桥铺路和构造营垒上,比起宋军来,强出不止一个等级。

他们比这个时代的辅兵和民夫而言,更加专业、更有效率,也更具组织!

要做到这般境地,不需要有超出这个时代的先进器械,只需要能组织军兵民壮做该做的事情,将后者的群体作用发挥到最大,如此就足以在效率上远迈同时代的任何军队。

当一根根粗细、长短,都大致仿佛的圆木出现在军兵民壮面前时候,同时一根根绳索也被拉到他们眼前的时候,那就是一群猪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需要多久,一个个长宽高都在四尺左右的木砦拒马就宣告完成,如此,营垒最外侧的防御圈便就构成了。再前后用粗壮、短小的木桩系上长绳相连,就又形成一道道绊脚的拦索。

它们的外围还有军兵民壮挥舞着铁锹和榔头挖掘出一道道一人深、三尺宽的壕沟。陆谦治下钢铁产量远超宋军,这些铁锨、榔头质量一流,对于挖掘沟壕自是有帮助。

待到太阳偏西时候,一根根原木已经立了起来,当黄昏来临时候,栅栏已经成型。依旧是高地两列四排,内中有土石夯实,上架有木板,甚至还立有一面面木立牌。营地中也可见到塞门刀车。就连营垒外的三条壕沟都完成了七七八八。

只是头一天,一座严整的营垒就已经修成。抵到第二天天亮,那营垒内还多出了八座两丈多高的箭塔,在地势最高的一处高坡上,竟还立起一座更高的瞭望塔楼!

如此施工速度只把山上的张琼看的目瞪口呆。

就一如汉水对岸的襄阳守军,王世宣看到一夜之间汉水岸畔就起来了一座设置完成的营垒时,眼睛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建造速度堪称是奇迹了。

对比行军打仗时候的营寨,眼前的这处营垒就是一座防御力翻倍的小城了。

寻常军寨,外头的栅栏只是单层,壕沟都能不挖,鹿角木砦也只堆在寨门处,那儿像眼下的,眼看着三道半人高的胸墙都已经有了。

营寨内旌旗招展,他就是立在砚山上,亦瞧不清楚营寨内究竟有无石砲。可这座营垒一立来,但凡有几座梁山石砲,就能把江面封锁个大半。

那原本往来江面就如是在自家地头一样自在的宋军水师战船,都不敢再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在这一段江面上行过了。不只是单穿单行,更前后拉开间距,还靠着砚山一侧行船。

当然,对襄阳威胁更大更直接的还是那纸糊的樊城。

后者的表现已经很顽强了,在城池废墟中与梁山军反复厮杀了整整一日,但结果是无可改变。

三十座梁山砲一天的时间就将城头的敌楼、床弩诸器物给扫荡干净。

当那只有襄阳城一半宽的城壕被填平,一辆辆云梯车推到城墙上,一切就不可挽回。

对岸输送来的兵马与内城的死守抗争,都只是延缓了这一时间罢了。就像前文所言,梁山军大势已成,这种拼消耗的厮杀,他是最不怕。

受伤流血的只会是赵宋。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座樊城,对岸的宋军至少填进来了五千人。还最终落得以失败收场。

夜幕降临,寒气逼人。呼啸的夜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襄樊浮桥的对面,汉水江畔,数百个营帐林立,团团篝火熊熊燃烧。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往来巡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襄阳防御使兼知州姚古亲自带领一众军官,对着樊城设祭。樊城一战他们损失严重。岸畔边扬着一面面的白幡,上写道:樊城阵亡将士之魂,排下许多祭物。

王孝忠、王世宣诸将都挂了白袍,铁盔上盖着一层孝绢,一众僧道摆开道场。军校已都列下黑猪白羊金银祭物,点起灯烛荧煌,焚起香来。姚古在当中证盟,朝江对岸的樊城下哭奠。僧道们摇铃诵咒,摄召呼名,祝赞将士魂魄,降坠神幡。

在场诸多官兵,一并面上闪现出悲戚之色。

樊城之战,只御营禁军损失就不下三千人,一名副统制殉难,并着十七名正副指挥使,数十名都头与人数更多的队将,可谓是御营禁军自重新建军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战。此刻他们这儿的一干人还不知晓牛皋部之情,那梁方平的臂膀之一,已然是折断了。

他们只知道樊城之战,自家是亏大发了。就是当初在洞庭湖畔与钟相、王庆军决战,御营禁军的损失也远没现下多。

直到三日后襄阳的姚古才接到后方急报,言语牛皋部之败。其部五千军丁,逃归汉川者不及千人。统制牛皋陷于阵中。襄阳城内水陆军兵就全都一滞。

汉阳军的急报不仅递到了姚古这儿,还送到了江陵。后者反应的极快,就调遣江州的刘光国,就近折返,增援鄂州、汉阳军。

万幸他们还知道,西军在江宁府厮杀正急,且后者已经摇摇欲坠,大功即将告成。并不轻率下命叫西军后撤。

“哥哥,这几日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甚个道理么?遮莫就要俺铁牛只在这儿枯坐么?”

打拿下了樊城,陆谦所督大军就已按兵不动,与对岸的宋军隔水相持了。至今已经多日,叫李逵等的好不耐烦。

“不然呢?你莫不是还能飞过这汉水么?”

江畔夜风习习,新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在水面上投下淡淡的银光。都已经九月中下旬了,冬季已经到来。夜色中你听不到任何虫儿鸣叫,就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只有汉水冲刷着岸畔的声音。

偶尔一颗大大的烟花会打到天空中,爆炸声传播两岸,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的夜空,照亮一段江面,却也更给天地间增添了无穷的宁静。

幽幽江水,在凉凉的西北风中闪耀着粼粼波光,就像银色的月光一样。

要是文人墨客面对此情此景,怕会赋诗一首寄托自己的情感。可惜陆谦跟李逵就是一个俗人,一个是粗胚。

“这接下的战事,重点已经不在这儿了。在淮南,在江南,在荆南……”

陆谦遥望对岸,宋军战船夜间巡江,灯火点点滴滴。

李逵不解的摸着脑袋,陆谦的话他不懂,明明这儿有数万大军,只要过得江去,赵官家的那些孬兵屁都不是。且过江也不是很难么。这儿是过不得,他处呢?汉水的上游还是能过的么。

怎的重点就不再这儿了?

只是李逵的脑子虽不聪明,但人听话。既然是陆谦说的,那不再这儿就不再这儿。“不打就不打,俺还能早回家。”

不打仗早回家也好,他去岁刚娶了媳妇,随军出征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李逵浑是浑,对自己的媳妇,对自己媳妇肚子里的娃,可一百个上心。

“听说你把田产都给你哥了?怎忽发起善心来,前几年不还要与他死不往来么?”

“那是气话。他到底是俺哥哥,看在俺老娘的份上,也不能由得他落魄。再说,那些个田亩恁地烦躁,佃户里亦有几户孬坏。非是哥哥司法森严,看俺也挥拳给他们教训。就都给了去,教他去与人扯皮,俺也落得爽利。”

第五百四十九章 渡江!

鄂州,也即是后世的武汉。

此刻已经是众军云集。

早前在江宁府首战中遭受重创的刘光国,任军都统制。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刘光国是刘延庆的长子,刘延庆为西军重将,其三弟刘光世又为国捐躯,刘光国人在江宁城下受挫了一阵,却也不能一棒打死的不是?何况他人还在一系列的征讨厮杀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但刘光国终究是沉寂了一段时日,也正好借机养伤。人就在江州,此刻复出,督兵鄂州,对阵江北的梁山军,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刘光国麾下的大将韩泼五、郦琼依旧在他麾下,同时又有选锋军中调来的勇将王德、解元,如是从后世的眼光看,这可都是得力人物,配置绝对豪华。

韩泼五就不去多说,韩世忠么。郦琼声名不显,却也是南宋初期的一员大将,刘光世军的第二人。绍兴七年,因宰相张浚的收回兵权之政策,杀死监军官吕祉等,带领全军四万余人,并裹胁百姓十余万投降伪齐刘豫,史称“淮西兵变”。不仅给了南宋一重击,更是至张浚下台的关键。值得一提的是,郦琼也是彰德府人,也就是岳飞、张清的老乡,后者在这一时间段里可是出了不少人物。

王德俗称王夜叉,为刘光世部下第一悍将,作战勇猛,杀人如麻。郦琼军变时候,他率八千军南撤,归入张俊麾下。

解元,韩世忠麾下首将,箭术了得,武艺惊人。能倒拖犍牛,尝乘马驰突贼阵,往返如飞。

征讨田虎军时,一次他引五十骑游击,田虎军数千四面运集,解元掷身陷阵,左右鹘击,大呼酣战,声振刀甲,众惧辟易遁去。

是以,如今之刘光国部,一时间着实兵强马壮。

只是兵强马壮的刘光国部却并没第一时间渡过长江。一个‘声音’在军中甚有市场——他们只需力保鄂州就是。那襄阳城不下,梁山军便是拿下了汉阳军,又岂有久驻的道理?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但听着忒教人泄气。

眼下虽是形势逼人,但他们说要面对的可只是梁山军一支偏师。且他们又不是那御营的禁军,而是西军,西军为主力,地方兵勇尊刘光国差遣。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梁山军虽已经夺取了孝感、汉川,但却没有露出进一步进攻汉阳军的苗头。“末将且以为,此非是梁山贼故作迷障,乃是其军已得盛势,只欲求稳。”因为这是副战场么,打到这个地步来,宋军援兵不渡江,彼处梁山军已经无有敌手,更无威胁。

莫不是汉阳军的那点人马还敢去主动寻梁山军的麻烦么?这显然不可能的。

现下的安州——汉阳地区,那就是一处只存一头白额虎,其他猛兽尽数被铲除的山林。梁山军肯定不会看不到汉阳军的士绅富户纷纷避逃过长江来的情况,这地方已然没甚油水,何必要取呢?

留下来做一缓冲,这般更好。

可要是宋军北渡长江,进驻汉阳军城,那反倒会叫梁山军感受到威胁。就是一头猛虎侵入了另一头猛虎的领地,二虎相争,必然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

“敢请都统三思!”郦琼一番话到来,叫帐中诸将纷纷沉没。

人家是官学学生,读书人出身。只是只有喜好骑马击剑,练成了一身好武艺。待地方不宁时,慨然从军,久厉战事,现今为刘光国面前第一人,非是无有道理的。

韩泼五、王德脸上都浮出了异色。二人都是悍勇之将,又都在梁山军手中吃过瘪。这一回早就憋足了力气要与梁山军正兵一战!

这天下谁人还不知道,梁山军精锐乃是其正兵也。数量愈发广大的守备军,无论是待遇还是战斗力,都远不如之。

这几日军伍里小道消息无数,郦琼这种不进军江北的声调,二人也听过无数次,却从不见人能分析的若他这般透彻。

适才郦琼还留着点余地的,战争就是胜负未知的,谁敢保证大军渡江北上后就一定能胜了那梁山贼?没人敢。

那么这就要考虑一下失败后的后果了。

残兵败将届时能守住汉阳军城么?

届时梁山贼会不会见“猎”心喜,生出那渡河之举?贼军过了长江,鄂州城空虚,必然陷落。届时,事情就大了。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长江水道。

须知道西军十多万大军的人吃马嚼,都依赖于这条长江。

何况鄂州空虚,江州就不空虚么?这儿可是大军粮草军需储备之地。

一旦梁山军渡过长江,其影响对大宋来说,无疑是个灾难。也万幸彼处多条河流交汇,水道纵横,立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

“末将不以为是。”外表丰神俊朗的解元第一个反对。把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没人会小觑了他。这解元生的浓眉俊目,长相英俊,身材颀长,神采灼烁。可生来就是勇猛,有万福不当之余,王德亦不能胜的过他。

解元见状,正襟危坐,详细解释道:“梁山贼进兵中原,从东京至襄阳,近乎千里之遥,其锋势不可挡!然此军马非梁山贼倾力之军,陆贼拥兵数十万众,如今只是五指之一也。一指之军已然如此,襄阳对峙,御营禁军皆不可动,我军对面之地仅是陆贼偏师之偏师也。如此若就怕了,待来日针锋相对之时,又如何能成?忒是败我军之士气。”目前襄阳城对岸有着数万梁山军,这一路军马号称十万之众,士气正盛,襄阳城的宋军显然不敢与之硬拼。一味的据江死守,这本就丢人了,副战场再来一番据长江而守,这真就是莫大的耻辱了。

“江陵城内的皇帝如何去想?宰臣们又如何去想?”解元最后一句话提点了江陵。郦琼之言都是从军事角度出发,解元先前的言论也是如此,但这最后的一句却就只差说刘光国背有污点,若再是怯战,叫江陵城如何看待啊?

军议么,当两方意见相抵触时,那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郦琼与解元四目相对,王德觉得自己都能从中看出无数的刀光剑影来。

但局势就是如此。郦琼之言叫众人都有了退守之意,悍勇如王德也觉得自己前遭思虑不周全;解元之言却又叫众人鼓起了战意。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军队吃败仗不稀奇,可要被人压得脸皮都没了,就忒是丢人。

且刘光国考量的更多,比如他要立功,洗去耻辱,否则早前的挫败就能在关键时刻拦他一遭。

如此这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综合,宋军渡江不假,却不去主动与汉川孝感的梁山军厮杀,而是只据守汉阳军。

这倒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以对面梁山军的实力,想要攻取南岸宋军入驻的汉阳城,那是不可能的。

鄂州宋军一动,消息立刻就被报到了江陵。汉阳军与江陵间隔得还不足四百里,

从地图上看,江陵到岳州,岳州到鄂州,顺着长江取直线,这近乎就是一直角三角形。

江陵到鄂州最远,就是直角中的那条弦;江陵到岳州,岳州到鄂州,就是那勾股定理中的勾与股。说来也是地理上的一个奇迹吧,三座长江中游最是重要的城镇,却有着如此的奇特姻缘。

此时的江陵城,仍旧如宋室刚刚迁入时,一样混乱。似乎数月的时光都消失了。

每日里都有丁壮兵勇进入城中,虽然他们武备简陋,甚至见不到多少披甲人,但仍旧源源不断的赶到。

可每日里依旧有亲贵家眷,顺着长江水,向上有而去,络绎不绝。

江陵城内亦是百姓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市面上,各种物品开始短缺,物价是一涨再涨,若不是有官府弹压,只怕早有人开始抬价与哄抢。

这一点赵宋倒是学的很快。陆谦就很注重打击奇货可居的投机倒把行为。给粮食、布匹、盐糖等大众物品规定了保护价,最高价格是多少,胆敢逾越的,严惩不贷。

赵宋就也有样学样儿,是以,还能控制着江陵城内的物价。他们亦出台了自家的报纸,上头连着三日提名,敢哄抬物价者,斩!

宫里也是一团乱麻,道君皇帝听到战报之初。没召集大臣商议对策,而是叫郑居中、蔡京等一干人议出格结果,而后他再拍板。同时优待林灵素等一干宫中的道人们,不时沐浴焚香,祈祷上苍保佑皇宋。

这事儿看起来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自从当日黄粱一梦后,赵佶就心中生出了无限期望,毕竟那梦境太逼真了。真的叫人觉得那就是现实,至少人赵佶心中起了想法。因为他能记得内里的一丝一毫。

只是如此‘美梦’可遇而不可求,直到他都搬家到江陵了,也没在不期而遇。不过那郭仲荀、姚平仲二人依旧就发迹了。

前者从一寻常御营副都指挥使被提拔为御营副使,也就是梁方平的副手,虽然梁方平是太监。后者被提为御营统制官。算上被重用的姚古,姚家父子是彻底走出了低谷也。

那消息传到陆谦耳中,都叫他觉得赵佶是否在有意的分化西军?那后者虽然是一个集体,却是有很多个个体,将门不是一般的多。若是抬出几个与之打擂台,那可就不足为据了。

所以,继姚平仲发迹后,刘锜、苗傅和刘正彦,纷纷被提拔为御营统制官。消息再传来时候,他也就自以为就是这般了。

这些个人背后可都站着重量级的西军将门。

现下郭仲荀正以各将本部精锐为骨干,择选各路义军兵勇之强健者,另成新军。

他也不以为意。这只能说陆谦前世只是个小白,对宋末又没甚深入了解,甚至都不晓得那郭仲荀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这些人皆是正史中平定方腊之乱的赵宋功臣。

但是他那一瓶不满扳平晃荡的历史水准,叫他对姚平仲、刘锜、苗傅、刘正彦,都颇有印象。

前两者是这个时空里都早就打过交道的人,姚平仲他老爹还在襄阳城蹲着呢。后两者更是正史上大名鼎鼎的苗刘兵变的始作俑者。诛杀赵九妹宠幸的权臣及宦官多人以清君侧,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三岁的皇太子赵旉。

兵变当然是以失败而告终,但它却是南宋抗金斗争的一个转折点。苗刘二人是给支持赵九妹南逃的投降派势力重重一击。清晰无比的表明了某种态度!

促使九妹着手整顿、制订了一些必要的制度和措施,但它也无疑赵九妹最终收缴兵权、向金人妥协求和的一重大因素。

第五百五十章 长蛇七寸

话说两头,这个时候淮南的厮杀也正值白热化。

就如陆谦所言,主战场的事情已经了解了,接下来要看的就是淮南与江南了。看淮南的梁山军能否把西军彻底逐过大江;看有了“心劲”的摩尼教军是否能支撑得起这最后的关头。

——江宁府若是被西军给拿下了,摩尼教纵然实力仍在,也是江河日下了。

但是限制于时代原因,陆谦还没有接到杨志传来的信报,他只知道他所惦记的淮南,梁山军与西军厮杀正烈。

后者西军主将乃是杨惟忠。淮南军的作战对象可谓是老母鸡变鸭,那战力自是不同以往。但西军主力尽在江南,此地兵精却是人少。

而淮南军这般时候也已经完成了更新换代,晁盖手下哪里还是当初的宋江军,亦是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双方现下战的正凶!

读者们是都知道,陆大王当初是不怀好意,卖了摩尼教一遭。让宋军盘踞淮南一角,有了渡江作战的屏障。那时候陆大王是只盼着两边能杀个两败俱伤,是以,他不动声色的给西军行方便。

可现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太平州一败叫摩尼教损失不小,紧接着就是江宁府的硬碰硬,方腊不断的在流血。摩尼教人可不会只守着一座金陵城,坐视西军围杀过来。

那外围的一系列战略要地,双边都不知道拼杀争夺了多少次。

这般正面的硬碰硬,吃力的自然是摩尼教中人了。早一俩月就被西军杀到了城下,上个月更是被西军东西南北围堵着,在这场金陵保卫战中已经趋于了劣势。

现在陆谦自然就要帮岳家的忙,反过来为难西军,好减轻江宁府处的压力了。那张顺已经引着内河水军进到了扬州。杨志部亦是秣兵历马,时刻准备着。但陆谦还是期望摩尼教能自己顶住!

如此淮南处的厮杀就半点无有虚假了。

淮南之战,中心就在庐江。晁盖手下兵多将广,早把无为军夺回,更扫荡了舒城、桐城,将庐江周遭的城池要地尽数拿下。

庐江以一座孤城,城墙都被轰塌多处,坚持近月光景,西军不可谓不能战。

但江宁府的西军不见回援,牛皋的失利更是牵动了江州的刘光国部,造成江州空虚。这庐江一破,淮南军顺势便能把舒州、蕲州,甚至是黄州都夺了下。

后者就是后世的黄冈,作为80后学生时代的两大梦魔之一,许多人对这个地方都是有认知的。那江对岸就是武昌,当然是这个时代的武昌,但打武昌向西去,就是鄂州江夏,也便是后世的大武汉了。

而江州则就在蕲州与舒州之间。

彼处现下只剩下一支新编兵勇,杨惟忠若是败了,如何能抵挡的住淮南军的攻击?

要知道,这里可是西军的物资粮草基地。

堆积在江宁府的大军,所用钱粮兵甲,一应都出自这里。淮南军若是夺得了江州,那西军的主力可就要遭了。沿长江分布的西军,那就是一条长蛇,而江州,就是它的七寸。

故而要说现下谁人最关心淮南战事,则非九江蔡得章莫属。这厮靠着老爹的势,又借着本身就在江州这一要紧位置做堂官之故,在此战中谋取了调配粮草军需的职务,至今做的倒也称职。是以早早将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的官帽戴在了头顶。这官职固然比不得安抚使来的重,却也无疑叫他更上了一层楼。

是以,蔡得章之利弊已经与西军紧紧的绑在一块。若是方腊被成功扑灭,则他必能再升一级。

“我意调遣穆家兄弟,引兵增援庐江。通判以为如何?”蔡得章心中实拿不定主意,否则如何会叫来黄文炳商议。后者与他交情虽良好,蔡九甚至还借机给黄文炳运作了一实缺,让自己这‘通判’做的名副其实,当然他也得了黄文炳的孝敬。但黄文炳可绝不是他的狗头军师。

后者此刻的身份是一名官员,蔡得章的属官。这是在商议公事。

黄文炳在水浒原著上死的很惨,可谓是‘反水浒’人眼中的一抹不去的黑点。也是力证所谓的“梁山好汉”就是一群吃人食人的‘反人类’的一事例。

还有人说,这黄文炳虽是文中的一反派角色,但细思此人事迹,却是大宋朝的大忠良也。此人在生活中不忘工作,听童谣,揪反诗;推理能力强,从童谣中推断出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的宋江;明察秋毫,一眼看出伪造信件中的破绽。实为大宋王朝难得的优秀探员,最终也是因公殉职,全家遇难,死的可歌可泣。

可以说是与其他“正面”的公务员形成一鲜明反差。如那强收贿赂、私通梁山的戴宗戴院长;见到朝廷通缉犯史进坐下来喝茶的鲁达鲁提辖;墙头草两边倒乐得收钱的铁臂膊蔡福、一枝花蔡庆……,实是真作假时假亦真!

“文炳以为可行。”黄文炳略加思索,张口就说道。

蔡得章浑然一惊,这两日他询问过许多人,这不是第一个赞同进援庐江的,却是最干脆最鲜明的持这一观点者。

“近来两日多听相公着人询问此事,文炳深思许久也,深以为然。”黄文炳是阿谀谄佞之徒,却非是那无才之人。德才不兼备,此乃常有事也。

“彼处庐江之得失,关乎我江州之安危。庐江若安,江州自稳如泰山;庐江若陷落贼手,就我江州之兵,何以能够力保无缺?”

“小人以为,相公不若早做准备,边招募渔民充作水勇,以备不时之需;边择选勇将,引军渡江进援。即使入庐江不得,亦可在外围牵制淮南贼寇一二。相公也好叫西军上下知晓真心不是?”

蔡得章半响不语,说道:“想要江州安稳,只需有水陆军回援即可。只是现下江宁局势正急,可不敢因小失大。”

整个赵宋朝廷就指望着西军能拿下江宁府,好叫大家喘口气呢。

“相公勿忧。有道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文炳素问相公与那刘梦龙刘都统亦有些交情,何不去书一封,求来几个能将,好整顿一二江防。”

蔡九拍手叫好。

第五百五十一章 他们急了

战争是残酷的。金陵城外的秦淮河,早就被无数鲜血染红。每日里都有尸体被送到江边,顺江抛下去。江水中沉沉浮浮的尸体,给江南增添了无数个水鬼的故事,也诞生了不知多少鱼肚子里显出人手指头之类的‘怪谈’。以至于,沿江的无数百姓今后数年中都不敢吃用江鲜。

金陵城内,满城的青壮早已经被摩尼教人集合了来。按坊整编城队伍,在关键时刻,一人发一把长枪就上城墙顶着了。身后就站着督战队,持刀明枪,看谁个敢乱?

且他们又非是没有活路?摩尼教只是让他们顶一阵儿,可不是叫他们全死在城头的。这般有了生还的希望,那人心中的反抗意识自就薄弱了。兼之上城头一次,还有不俗的报酬。以至于城内都有不少健儿争着上城。

这些人手持加长后的长枪,或是抵杆、礌石,横竖是能起到些效果的。

然就算如此,摩尼教兵马的损耗速度也是不小,即便有着城北水营处不断地输血,局势兀自日见颓废。

“轰”的一声砲石落下,砸的一处垛墙当即崩碎炸开,将周遭的几个守城士兵打的血肉模糊,而几乎同时,云梯上的西军将士已经有数处先登城头。

“杀!”方杰双目圆睁,视野却是一片暗红色的,他已经在城头呆了两天两夜。随着淮南告急与江州告急,金陵城下的西军如何不急?这几日攻势不见断绝,城中饱守压力,摩尼教军只能鼓起勇力,与之对拼。方杰部这几日损失很是惨重,五千精兵现下已经三千且不足,但西军都已经登上城头,方杰自然是率着亲兵亲自扑上去。

两队人狠狠冲撞一起,那是血花四溅,双方都是以命搏命。长枪捅刺,掉刀劈砍,铁骨朵大棒猛击。鲜血就如廉价的番茄酱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挥洒着。

对比登城的西军士兵,守城的摩尼教军武器更强。但是作为西军的先登勇士,后者的作战意志与作战经验,配合也更是默契,显然更胜一筹。

方杰素有勇力,就算这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还是锐不可挡,所到之处,刀光一片,顿时扫倒一片,再飞起一脚把一西军都头径直踢飞出城,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哀嚎……

是的,方杰已经不再用方天画戟了。守城的这段日子,他手里的兵器早换成了门扇大刀,只因为他发现了一真理——刀大杀人多!

只是些悍勇兵卒,又非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那里有什么真手段?西军的这些先登悍卒,仗的就是一打仗拼命,悍不畏死。对付这种人,方天画戟远没有大刀来的爽利。而大刀之中,就数门扇大刀最爽。

“轰――”狂乱地碰撞声中,分为两军的披甲勇士横冲直撞来。兵刃互击,将士悲嘶,金铁交鸣之中是血雨肢残漫天横飞。明亮的刀枪带起道道光芒,闪烁在殷红的血色之中,宛如放飞的烟花那璀璨夺目。

“嗬――”

方杰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如一条怒龙般劈砍而下,锋锐的刀首呼啸着,就似划破黑夜的第一道光明。

大刀轻易地斩断了一名西军将校握着的长矛,刀刃斩破头盔没顶而入,直砍到胸膛。颅骨、颈骨、胸骨,一连串的骨头被斩断,清脆地碎裂声声声入耳。拔起大刀在头顶一旋,再度顺力向右劈下,又拦腰横斩了一名手持刀盾的西军勇士。

方杰眼睛有点发黑,但手上却半点不见停留,上翻下飞,刀花朵朵。当面西军就像是被纳入了一绞肉机里,一个个无情的被绞杀。直到一名被刀首没入胸膛的西军都头两眼突凸,眸子里凶芒闪烁,将手中的兵刃抛落在地上,憋住最后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没入自己胸膛的大刀死死的不放,方杰这才停下了杀人。

这时,带起一道血色的浪花,一点寒芒忽的闪烁。穿过了方杰身边一名亲卫的脖颈,继续向着方杰呼啸刺来。

可后者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却是双眼中早已经失去了神光。

万幸的是钱振鹏及时赶到,挥刀救下了方杰。而后奋起一刀,清越的金铁交鸣声中,只把那名西军小校斩做两段。

眉目狰狞,一名西军指挥使声嘶力竭地怒吼着,铁锥枪如是铁杵,生生撞开了摩尼教的盾墙!

“哼!”钱振鹏来不及细看方杰,直叫人将他抬下去歇息,就扬起泼风刀,取那人杀去。

但还不及他赶到,就见一群身披厚厚铁甲的摩尼教精锐已经冲刺而至,乃是钱振鹏带上城头的生力军,个个披挂重甲。

一杆长枪、一口大刀精准的架向那人的铁锥枪,这二人自然是虎口俱裂,刀枪齐飞。可是不待那西军指挥使下一招解决这二人,另就有人已尾随而至了,三支锋锐的枪矛划过三道耀眼的亮光,照着他的头胸腹部等要害处就狠狠扎下。

指挥使依旧轻松地应付过去了再一次的合击,可是摩尼教精锐就似滚滚的铁流,永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合击,这名悍勇的西军军官被一口大刀砍下了他一支臂膀,顷刻血流如注,惨叫声起。随着又一口大刀的劈去,叫他人头横飞。

城外鸣金声响起,敌军再度潮水一样的退了下去。

眼前的压力一空,钱振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怀顾四周,只见自己新引上来的一千甲兵,已经损失了三四成。而至于方杰部,那是拢共只剩了三四成。

亲兵营二三百人,现只剩寥寥三五十个,且每一个都是伤痕累累,兀自强撑。

浓烟滚滚,杀声渐停,只见城墙下横错交抵的尸体直堆成了一个小坡,城墙上流动的血汇集成了溪流,顺着城头的排水沟向下流着。

他不知道城外的西军损失了多少,只是摩尼教,仅仅是守城以来,那死伤就有万人了。

偏偏他们又不好不守金陵城。这儿的政治意义太大,叫摩尼教人等都割舍不下。且这儿不守,苏州守不守?苏州之后,杭州守不守?摩尼教手中就只有这三座坚城。其他诸州城,如润州、常州和秀州、明州等等,就是都不堪防守了。

要清楚,现在还是北宋,而不是历史上的南宋。江南地区承平百多年,城防破败,武备不修,那河北边界诸州好歹还因为辽国的威胁,而把城池修建的整整齐齐。

江南这儿,可就是一味的视而不见了。非是到城墙要塌了,本处官员是不会去考虑修葺的。

这般情况下,那些个州县还能引以为持么?

况且,现下是势成骑虎。谁也不敢轻言放弃,盖因为那对军心士气就是一沉重的打击。

忽的,城头上的喧哗一静,一队穿着铁甲的精卒映入钱振鹏的眼帘,这些人士气饱满,体力充沛,重重叠叠中簇拥着中间一人,可不就是方腊。

此时的方圣公脸色肃穆,巡查着将士们,看见了钱振鹏满身是血,大口喘息着,周遭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都把那段城头染红。自不会站在那儿去等着钱振鹏前来参见。

大步走过去,一把扶住要见礼的钱振鹏,问着:“情况如何?”

钱振鹏歇了一阵,才缓过气来,回说:“圣公,不打紧,我等还支撑得住。倒是那城下的西军却未必能支撑得住了。以属下浅见,他们急了!”

方腊掉头望着城下,一双精目看着那重重叠叠的西军营垒,默默无语。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这个女婿,最是爱惜羽毛的

原江宁府衙大堂。

金陵城中,除去那脱力昏迷,至今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方杰外,摩尼教一干重量级人物悉数在场。

当中高坐着圣公方腊。左手第一位是厉天闰,稍后是八骠骑之首的刘赟,再次是水师总管,浙江四龙之首的成贵,而后就是钱振鹏、白钦、张近仁、沈泽、赵毅、高可立等人。

却多是方腊一系的人物,那厉天闰不提,八骠骑乃方腊亲弟方貌手下的臂膀,以刘赟最佳;浙江四龙乃是摩尼教的水师统制,亦是方腊之心腹。如今与刘梦龙统制的宋军水师正在江宁一段江面上,反复拼杀,力保金陵城北门水路无失。钱振鹏亦也是方腊心腹,张近仁、高可立等系吕师囊麾下重将,而吕师囊本身又是方腊的臂膀之一。

可以说那左列之人,除了一白钦是右丞相祖士远麾下亲信,再无第二个了。且白钦早前随方垕战于江南东路,芜湖之战中是辛苦挣扎出性命来。

右侧当头的却是参政官沈涛,其次是步亲军都太尉杜微,再是侍郎高玉、佥书枢密院事桓逸等人,却也都是方腊一系的要人。

南安王方天定坐镇杭州,娄敏中、祖士远也都在此,还有包道乙、石宝等。

兵部尚书王寅并司行方、吕师囊等在两浙路南线与李珙、徐徽言厮杀亦烈。早前三大王方貌被二人打的是焦头烂额,方腊便调换了人手去,以方貌引兵增援江南东路,派王寅等南去对付李珙和徐徽言。如此倒是扭转了败势,两军斗的旗鼓相当。

方貌进援太平州不利,被方腊调去苏州,以庞万春为其副将,整日里整兵备战,不停的加固城防、囤积粮草物资。

再有方天定坐镇杭州,方腊亲自奋战金陵,摩尼教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尤其是方天定从陆谦经略海东一事上得到启发,差遣支人马夺取了舟山群岛,并且着手经营水师,在岛上囤积粮草物资,甚至是迁移百姓等等。陆谦得到谍报司信报后,只能感慨此间事早非水浒也。

此时此刻,方腊召集众人来,那便是要商讨一事。却是成贵刚送到的杨志手书,那信中言语之事,叫方腊一时间难做出决断。

张口把杨志手书言语了开来,方腊双目从众人眼前扫过。“大伙儿且议一议,此事是否可行?”

厉天闰现为方腊手下第一人,自是要第一个开口搭话,起身说道:“圣公明见。我城内兵马战力尚存,何须北地兵将支援?凭白呈了北军人情,还教其抖了威风。那城外西军纵使攻打的甚急,短期内亦不能破我城池。以末将之见,当严词拒绝。”

在摩尼教不少人的眼中,梁山军在日后的将来,那是要与他们争天下的对手。现在杨志要发兵救援,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万不能允许的。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望圣公三思啊。”

沈涛亦站起身来,“元帅所言实不虚。然却忘了南北两家现为秦晋之好,些许勾当手段便不能明着说来了。现下杨志发来了文书,那就只能做一片好意。不然宣扬出去,亦是陆大王有情有义,有礼有节,我等反倒落了下层。”

话就是这个意思。杨志毕竟是一番‘好意’么。方腊不愿意拒绝了就是,谁也不能说什么。

然方腊心中亦有着借一把力,早日稳定住江南局势的心,盖因为他觉得陆谦不至于没品到来在江南不走。他方腊又还没死?江南不是无主之地,这主人更是陆谦的岳家……

“圣公所言甚是。刘备借荆州终究是只是戏文。陆王素来以仁义自诩,爱惜羽毛,世人皆知,必不会行此腌臜勾当,兀自丢了声明。”高玉的这番话真叫在场众人吃惊。

这摩尼教中兀谁有不知他是对陆齐警惕最高者,不想,现下竟是这个态度?!

方腊则笑的很是开怀,“不错,不错。我这个女婿,平生最是爱惜羽毛。”看那旧日的老兄弟,哪一个不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便是王伦那鸟厮都得了个伯爷,这儿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则个。

“正人君子可欺之以方,陆王这般爱惜羽毛者,自也可以投其所好。圣公就当应下这杨志的所请,而后张扬出去,叫天下人尽皆知道。”如此就等若有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叫陆谦想耍赖都要考虑一下后果。

没人会拿自己多年积累的好名声来糟蹋的。

厉天闰坚持己见,“圣公休道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时干系甚大。圣公如真要借兵,何不先行水路,败了刘梦龙,乃折宋军一臂也。亦可趁此时机,行文苏杭,广参众议。”

方腊心中向着给杨志回书,都已经在打着草稿了,可厉天闰这么一说,叫他眼前忽的一亮。

他也知晓自己借兵对敌那必然是弱了摩尼教的名头,可要是只借水军,打退了宋军后,走水路可叫后方的兵马源源不断地进入金陵。

后者虽然被围,但北路却还通常。因为成贵的水营就扎在北路,从江畔到北城墙处,拢共也不过三四里。西军若是前来攻打,可就是两面受敌了。回转的空间亦是狭小。

高玉看着方腊改变主意,心中颇是恼火厉天闰。这摩尼教里终是这些武夫受看重。与沈涛结伴出了府衙,路上就道:“遮莫借水师襄助便不是借兵了?普天下世人皆知梁山军了得,借此机会验看,不亦是一得么?”

摩尼教与梁山军‘分道扬镳’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保不准人梁山军就已今非昔比了呢。

沈涛转回自己住处,盘坐书房,拿出一捏北地传来的《新闻报》,看了半响,人忽的站起来,叫人备马,疾奔方腊处。

后者刚去看望了自昏迷中醒来了方杰,听闻沈涛求见,旋即召人进来。

沈涛见礼后言道:“今日臣返回家中,枯坐了半响,忽的想到一事,许于守城有益。不敢相瞒,特来禀告圣公。”方腊听了一喜,叫他大胆说来。

沈涛言道:“西军十数万入关,已是尽全力也。现下主力尽在金陵城外。两军数月厮杀,我军死伤惨重,西军亦不会轻松。军士伤亡过重,自会有戾气生出。即便二种威望深重,以臣之浅见,这等事亦难压制。”

“如此臣敢断言,金陵城一旦破开,西军必然会纵兵屠城,以激士气,安抚将士,那我军之俘恐是无一能活。更兼城内百姓,亦是生灵涂炭……”西军的军纪本就不好么。入了江南后就更是不好了。他们一个个都没拿到赏钱出征,皇帝叫西军来江南自取,西军上下不借机大发横财,那更待何时啊。

纵兵屠城并不是全部屠杀的意思,是指纵兵大掠,那期间烧杀yin掠只是不会少的,百姓必然要死上无数,若是还有大户巨室,也是十不存一。只可惜摩尼教军先就把这儿的大户巨室给吓跑或是抢光杀光了。

方腊微微一愕,深以为然。依照西军一路打到江宁,沿途的所作所为,沈涛的这般猜测是必然而然的。但杀人方腊做的多了,他自己无甚觉得有甚可做勾当的。

“圣公可叫人宣扬全城百姓知道!”

如此来,金陵城内的数十万百姓就与摩尼教连做一体也。

第五百五十三章 谣言

樊城内一处被整理出的宅邸里。

陆谦正在埋首案牍。他战事上固然不用操心,但政务上的事儿就多了去了。秘书监早就不是最初的十二人,现在已经不下二十个了。或是与六部五都督府对口,或是与税务总局、法院、都察院对口。那就仿佛是一个小朝廷一般。

而乐和在总督一切的同时,亦是有对口部门,那边谍报司。

这日曹正送来的信报叫他就看了一惊,忙报于陆谦知晓。

“曾弄、曾魁……”

这俩名字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闻,小小的曾头市都早被他忘在了脑后。现下却在女真地界猛地跳出来。尤其是他们很可能将要背负的职责,竟然是入关与赵宋密谈……

陆谦瞬间就想起了燕青,“传令下去,叫燕青密切关注。”是赵宋会与女真结盟,还是女真要与赵宋结盟吗?若是前者,那用意就不言自明。如此的话,教陆谦心里都起了现下就把赵佶弄死的冲动。

而老天似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外面一片片黑色的乌云遮满了天空,阴霾密布,片刻后,雨点汇成一片,劈啪的打了下来。

这雨可就凉了。毕竟是九月后半月的雨水,都能和冬雨沾上边了。打在身上,冰凉冰凉。

没有夏雨的暴烈,亦不是秋雨的绵柔淋漓。

整整五天的雨,下的鹿门山下梁山军两座营垒外的三道沟好都积满了水,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可不到两日,又是黑云密布,冰凉刺骨的雨水哗哗落下。

这次倒不是没日没夜的下了,间间徐徐,可就不见老天爷真正的放晴。头顶的黑云仿佛是一块盖顶的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鹿门山准备已久的攻势被陆谦直接叫停。

下着这么凉的雨,山路本就湿滑,弓弩又不堪用,直叫将士们持刀枪佯攻,那是觉得鹿门山上缺少石头么?还是说因为山腰处有个鹿门寺,这里便是埋尸的好地方了?

拿不拿下这儿无关紧要。因为陆谦本就没准备此番夺取襄阳么。几千宋军守在那里,就浑如一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是以,当淮南战场传来消息,晁盖已经破入庐江,陆谦是哈哈大笑,当即传令全军打道回府。

固然,他不会一路真的退回南阳去,可大军也只能留在邓州——唐州一线,而不是那停留在这汉水之畔。

樊城还是留给宋军去了。这里距离襄阳太近了,又无险可守。

踏着依旧不曾停歇的秋雨,在九月末,陆谦收兵了。

数万大军动作起来,叫对岸的宋军是好不紧张。砚山上,王世宣第一时间知道了对岸梁山军有动,是急忙出大帐来观望。不知道为甚,听闻了禀报后他心情并无紧张。

目光望着对岸的梁山军营垒方向,手中的千里镜都不需要拉开,王世宣就能将对岸江畔的梁山军营寨动向尽收眼底。

这可不像是要打仗的架势,反而似在开拔。

这眨眼中天上有下起了雨,这种气候里佯攻鹿门山,陆贼的脑壳是被驴踢了么?

樊城中,大军还未收拾齐整,陆谦先披着蓑衣骑上战马,就奔出了城去。他这蓑衣是特质的,蓑草下还有着一层油蜡布,隔湿防潮。

头上戴着一顶范阳笠,亦是趁着油蜡布的。坐下的良马在雨水中精神抖索,在马棚里圈了不少日子,今日能活动活动筋骨,即便地上都是积水淤泥,想必它也是高兴的。

“走了。待本王下次卷土重来,必下襄阳。”说罢一掉马头,就向着北方驰去。

大军徐徐而退,步伐震动大地,洪流一样,徐徐而返。

汉水南岸襄阳城中的知州衙门。

姚古正在处理着公务,人员调派,各类情报汇总,粮草调集,他也是繁忙的。

“报!”外面突然响起军士的禀报声,却是王孝忠求见。

姚古猛地抬头,着人邀进大堂。两相见礼,王孝忠坐下,就兴奋说道:“好叫相公知道,小将今日在浮桥南端巡视,察觉对岸有些响动。虽以为如此天气梁山贼不当发难来攻,还是稳妥起见,着人行船前去探看,却是见到彼军拔寨收旗,已然北去了。”

“梁山军撤退了……”姚古猛地站起身来。他刚收到信报,淮南战场失利,庐江被破,杨惟忠部损失惨重,就是杨惟忠本人都险些没在阵中。按道理,这正是梁山军发力向南的好时机啊。

那淮南的晁盖军,现如今是即可攻掠江州,叫西军不得不退;亦可逼近鄂州来,让刘光国部两面受敌,怎的就这时候撤兵了?

王孝忠也是不解,看到姚古一脸惊喜的拉开地舆图,遂开口道:“莫不是那江州有甚变故?”毕竟杨惟忠只是重伤,而不是死难,其部也是损失惨重,而不是全军覆没。

不管怎的说,梁山军后撤,与他们而言,乃是大喜事也。

姚古忙派斥候渡江,密切关注梁山军动向,万不能被其来一记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啊。

不过说来也奇怪,襄樊之地降雨绵绵,就是鄂州、汉阳、孝感也全都雨水不断,还有荆门军,流经此地的漳水和沮水,水面可都是暴涨了一截。

但这雨水到了江陵府北的龙山,却戛然而止。

山北降雨不绝至今,山南则滴点不落。彼处距离江陵城只有十几里之遥。

江陵城的天是瓦蓝瓦蓝的,映得城内城外兵甲丁勇刀枪鲜亮。如今赵宋的皇宫是那由荆湖北路安抚使衙门整改而成的,周遭更是拆了不少百姓房屋宅邸,但是赵宋那里有闲钱修建宫室,那些空地至今还只是空地。

如是,城内就流传起了宋室没钱了的谣言,并且在短短几日里,就从朝廷没钱建造宫殿进化到了皇帝睡的宫殿屋顶漏水了都没钱去修。这传言实在是离谱的。

可这场覆盖了大半个荆襄流域的降雨,以及陆谦的撤军,却是给这一离谱的谣言披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如今江陵城中就有人说,这是上天看不下去了,才不叫江陵下雨,免得叫真龙天子睡不安稳。而直叫襄樊下去,是为了叫那梁山军呆不下去,打不下去。

刚刚从一间店铺出来的王定六实是有些吃惊,这江陵城里的流言好像一夜之间全冒出来了。

在百姓们的嘴里,赵官家那就是一条真龙,天子么,老天爷的儿子,老天爷自然会看顾他了。这些人言语里未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王定六却知道这谣言的影响力。

果然,那江陵城内的谣言很快就又进化了。

说什么赵官家为什么没银子修宫殿,还要住破的宫殿,那当然是因为官家知道近来国事艰难,更明白前遭一些年里实是办了不少错事,不知道世事艰难,受奸佞蛊惑,太过奢侈铺张,如今痛改前非,知道俭朴了。更有赵官家不舍得花银子,是为了省出钱财好养兵。

是以,这官家本质还是好的。早前都是被奸佞蛊惑蒙蔽。而至于那些奸佞是谁,当然是童贯、高俅这些个已经死掉的人了,莫不成还是活着的蔡京、梁师成不曾?

但显然这般宣传后,受益的是赵官家,是赵宋朝廷。到这个时候了,王定六还有甚不明白的?那谣言的背后就是赵宋在捣鬼么,经手人必然是他的老朋友皇城司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尘埃落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淮南事。

杨惟忠死守庐江,后者虽是一小县,可久被宋军经营,亦是城防坚固。如此,杨惟忠本部才止五六千,合着部分前淮南宋军,总兵力亦不到万人,还要分出一部守舒州、蕲州等——实质就是用原先的淮南宋军,庐江城内只本部五六千人,亦是依靠坚固的城防才能死死抗下晁盖处数万梁山军的猛攻。

纵使城墙被轰塌后,西军亦死战不退,每每在缺口处杀退攻来的梁山军,却终究吃亏在人少。局势就如江宁府的金陵城战局,是日渐偏向于进攻方。

杨惟忠只能现身一线,以振奋守军士气,他自身武艺高强,周边更是有亲兵护持,安全自是有保障的。可问题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庐江攻防战的转折点就在于他的受伤,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脖颈。

虽很幸运的被丝绸护领给挡了一下,但受伤是注定的,且还很严重。

主将受伤,军兵士气还如何能维持?其婿陈佑当即就生了去意。何况军中大夫医术有限,杨惟忠还是早日送去大城名郡医治为上。

如是,在穆弘穆春兄弟都已经进到桐城外时,庐江守军忽的夜间突围。

这庐江之战,梁山军并无用甚锁城法。盖因为晁盖是要灭掉城内守军。庐江以西之地看似有大片的土地,实则山峦林立,山岭纵横。从庐州南下江畔,那官道就是经过庐江。此地不下,晁盖亦不敢发兵去攻打舒州等地。要知道他打庐江时候,江州城处还有刘光国部屯驻。

杨惟忠重伤,陈佑为其军中副将,接过指挥权是顺理成章。与各将沟通后,那转进的军事策略亦是畅快的得到大家的认可。

待其忽的于夜色里向正南方突围时候,梁山军的反应倒也迅速,大军出动很是拦截了些西军,黑夜里撤退中的西军比之先前在城头、在城墙缺口处厮杀的西军来,就像是中了软骨散的软脚虾,变得似不堪一击了。

然而晁盖等人却中了陈佑的李代桃僵之计,将一死士误认为是杨惟忠,结果被陈佑带着真的杨惟忠,趁机逃脱生天。

那陈佑能在军中崭露头角,绝不是全靠着丈人的颜面。那黑夜里看到梁山军一支支聚拢过来,四下里杀声不断,而西军先就是胆气散了,夜色里更是懵圈,战力大减,自家士卒伤亡惨重。再欲返回城中,后路已断。心中一发狠:“直娘贼,后路被断,爷爷且往前面杀去!”于是一边派出心腹死士虚打杨惟忠旗号,吸引梁山军,一边带了数百梯己士卒,拼死往前冲杀。那梁山军尽数出动来围杀西军,但黑夜中兵力又如何能均匀分配?也是天不灭他,陈佑选的这一方向,前面的堵截反而不多,不多时竟被他突破防线。当时黑夜混战,大将多有不知,他带着数百兵急行一阵,就看眼前道路豁然开朗,却是端端的一座军寨耸在眼前。

陈佑大喜,也不管身边士卒多少,只管冲杀过去。而那军寨寨门上铁锁未落,只是虚掩,军寨里的守兵忽见一支人马杀过来,早已纷纷大乱,不及关闭,被陈佑一拥而入。

彼处却是梁山军在庐江城外设立的许多座军寨之一,正当孙新把守。可当时孙新已经引兵杀将去了,军寨内空虚不说,更是无人主首,只剩下不多的一些军兵,早前看到一支兵马冲来,且直以为是孙新回营呢。哪里想到会是敌军呢?自然是纷纷大惊。黑暗中又不知陈佑军人数多少,更不知战局交织如此,这支敌军是如何杀到此处的,惶恐下能守得住军寨才有怪。

陈佑却是片刻不做停留,只从彼处牵走了一些军马。但也就此露了痕迹,更被孙立气恼,孙新引以为耻辱。两兄弟自是领兵紧追不舍的。

这般的一场厮杀,城内西军本还有近四千军士,却也是折损了七七八八。只俘虏梁山军就抓到了不下两千,那绝不是王孝忠以为的‘只是损失惨重,而不是全军覆没’。杨惟忠这支残军逃到罗场镇的大葫芦顶时,就只剩下三五百残兵。其后还有孙立引着追兵杀到。

我众敌寡,我胜敌败,孙立如何愿意见到西军残兵逃脱?叫孙新引数百人强行军从侧面包抄,边督率大军,掩杀过去。

那杨惟忠手下爱将潘达正指挥军队且战且走,忽然孙新从侧翼杀来,顿时大乱,潘达还自在死战,旁边孙立看得仔细,张弓搭箭,倏的一声,正中太阳穴,人倒下马来,在乱军中被踩成肉泥。

病尉迟一箭立功,心中大乐,就要拉弓撘上第二箭,瞄准陈佑要射。忽听得疾风声起,孙立是正统的军将出身,阵上素来机警,当即侧脸,看一支箭正从耳边掠过,擦着发鬓不知道飞甚么地方去了。抬头向箭矢来处看时,见是一员大将手握雕弓,站在身后百步之外的丘陵顶端,背后旗号书着一斗大的穆字。

孙立起于登州,如何知晓没遮拦穆弘是谁?当下大怒,抬手便是一箭,被穆弘轻易躲开。

再看自家军马被一伙新涌到的宋军抵挡住,为首之人,头戴镔铁盔,坐下一匹五花马,手执虎头枪,正吆喝军士上前。再看后面大队的人马,层层上来。孙立心中先起了怯意。

他部自黑夜时候厮杀,又一路行进追赶到此地,不说人困马乏,也是战力大减的,不敢与来敌硬拼,便高叫道:“全军后撤,转回罗场镇!”梁山军是闻令便走。

穆家兄弟也能看出对面梁山军战力不在巅峰,不肯放过这等佳机,没遮拦狂吼乱叫,带数百个牌刀手直向孙立冲来。

孙立持枪断后,引亲兵营与之交战,当中一名宋将飞马而出:“贼将看刀!”孙立哈哈大笑,拍马杀出,战不到三合,一枪刺倒马下,穆春策马上前接住孙立,依旧是不三合,被病尉迟一枪横过,急急俯身,背上胡甲绦带早被挑断,护心镜当啷坠地,吓得回马奔走。孙立连胜二将,梁山军前前后后欢声雷动。

实力更强的穆弘在阵中猛砍猛杀,却被长枪大刀狙住。待梁山军的大队人马在背后重新列阵,孙立这方撤兵回去。此刻穆弘反倒不敢追击了。

孙立自叫兵马回转罗场镇,孙新却心中依旧不畅,进言道:“哥哥何须怕了这群孬兵?看他们衣甲都难齐全,阵容不整,就知道其为新军也。我军即便有些疲乏,亦能胜过他们。”

孙立有心后退,但兄弟的颜面不能不顾,就也顾不得强行厮杀对手下军士的伤害了。当下叫各营列阵向前,前列刀牌手,后续为强弓劲弩。

待近到宋军五十步内,忽然梁山军阵中号鼓大作,前面牌刀手分开,显出数百弓弩手来,乱箭齐发,叫前队的宋军兵丁倒下无数。彼处队伍方乱,梁山军又从两翼抄袭出来,切入进宋军中间,顿时教穆弘军好不混乱。穆弘在阵中挥动大刀乱砍,他武艺确实高强,叫梁山军近身不得。

那水浒原著上,他虽没什么过人的战绩,斩将杀敌,攻城拔寨,与他都无相干。但却能据第二十四把交椅,为八骠骑之一,未尝就叫人服气了,主要是地煞星中还有病尉迟孙立这个强手。何况穆弘还有穆春这个草包弟弟,惹来无数诽议,叫他本人都被人小看了三分。

却不想,这穆家兄弟能与张横、张顺,与李俊、李立、童威、童猛并称揭阳三霸,若他武艺也如兄弟穆春那般不堪——薛永都能轻松的把穆春放倒,穆家兄弟何以就能跟其他两霸并列?

《水浒传》中有这么一段话:“太公道:”我儿休恁地短命相。他自有银子赏那卖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打他做甚么?可知道着他打了,也不曾伤重。快依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你吃人打了,他肯干罢?”

从太公的话中就可以看出,穆春本人实力不强,每遭被人欺负,最后都是穆弘过去找回场子。揭阳镇三霸,有揭阳岭上的李俊、李立,隐隐跟随的还有童威童猛哥俩;浔阳江中的张横与张顺,那都是两人力量相加,只有穆弘两兄弟,十成中恐有**都是靠的穆春一人。是以,穆春的能力不可小觑。

然而他麾下兵将太弱,真是乱了后被梁山军砍瓜切菜般杀得好惨。穆弘是个胆大的,尚在里面冲突,所带的士卒却早已纷纷就戮。穆春在后面看了,急叫人上前救援,可队伍终究是失了锐气。

落得一场败仗退回。

孙新出了一口恶气,又见到将士着实疲顿,哪里还会追击。孙立看了乐得就此收兵,先回罗场镇屯驻休整。

接下来这淮南战事就是顺风顺水。错不是蔡得章提前做了准备,沿岸布置有烽火台,又有无数渔民充作水勇,更提前一步征集了对岸的一应船只,叫淮南的梁山军陷入窘地,晁盖恐是真的会向江州进兵呢。

梁山军早前不近江畔,如今可谓是既无水军也无渡船。即使巢湖中有些船只,彼处却也只能通过濡须口进入长江,却又地处下游位置。在这冬季东风已无的季节,那是既逆风又逆水。

待到宋军水师一部回援九江,这一切就彻底的尘埃落定。

第五百五十五章 连呼‘可恨’

宋军水师本与摩尼教水师在江宁府江面激战正酣,何以有一部兵马忽的西来江州?那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战斗失利了。

因为张顺引兵进援,宋军水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知道,早前他们可是局面占优呢。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战船质量,亦或是对长江水情的了解,刘梦龙部都胜过摩尼教的成贵。那唯一的不足就是后者人多。

然,水军是一种技术含量颇高的兵种,船坚兵锐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摩尼教人兵。

后者船小,宋军船大;后者船虚,宋军船坚。就如正史上先胜后败的黄天荡一战一样,宋军占着战船的光儿,很是欺负摩尼教水师。若不是江南素来为鱼米之乡,水师兵源广多,民间用船更是多如晨星,叫刘梦龙是杀之不尽,那保不准宋军水师就已经夺取了金陵正北江面的控制权,彻底的将金陵城围困了呢。

可现下成贵带领的摩尼教水师,虽败多胜少,可靠着人多船多,好歹还能护住北面江面。为金陵城打开一通道,叫外围的兵员物质源源不断地输入城中。这就是一条输血管,对金陵攻防战意义重大。

如是,西军急切后,便一面对城池发起一次次的强攻,再有便是要刘梦龙猛攻金陵城北江畔的摩尼教军水师大营。

结果他们在激战正酣时候,被张顺引着淮南水师,一刀插在了腰窝子上。虽然后者才只四千余人,大小战船亦不过五十余艘,但这些战船的质量比之宋军战船却只高不低。其部水兵又久经操练调,战法娴熟,甚是得力,战力可是不弱。

“轰轰轰……”任凭岸上宋军的砲石在周遭落下,张顺率领部下从燕子矶下游杀出。后世的八卦洲此时还只是一雏形。虽有沙洲汇聚,却多在江面以下。故而水道复杂,外来船只稍有大意,就有搁浅之险。

张顺不去搞甚劳子的出其不意,他部忽的杀出,这本就是出其不意了。便是顺着主航道而行。那燕子矶所在的直渎山,高十余丈,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岩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是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重地。西军在这儿自然驻扎的有人马。

可这些人也是准备不足,见到下游忽的有一支船队杀到,忙组织弓弩砲石轰击,也只是伤到了张顺军一些毫毛。根本拦它们不下!

数十战船忽的杀入战场,就好似一支铁骑猛地捣出一般,箭弩和火光连成一片,几次的铁流横冲直撞。

刘梦龙一瞬间,就觉得胸中一阵恶闷,双拳攥的死紧。

就差这一线,就差这一线。只要再给他一个时辰,不,哪怕是半个时辰,他都能杀败摩尼教水军。可偏偏就是这个时间点里,杀出了张顺。

那一艘艘战船上挑着梁山军的旗号,为首的战船上扬着一面张字将旗,他还有甚个不明白?

这可不就是张顺那贼厮么。

一时间,一种钻心的痛苦充满着心头,烦闷的他直想吐血。

这次他出动全军,奋力拼杀,都不能破了金陵城北的水寨,今后有了梁山军之助力,他如何还能再破贼兵?而这里不破了去,金陵城又何日才能拿下?

刘梦龙是老将,想的深远。眼下的一仗可不仅仅是金陵城一地的得失,更关乎这天下大势。

现下这般模样,金陵城不破,摩尼教今岁中不见颓势,直叫他对大宋的将来都没了信心。

这方腊不能根除,宋军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梁山贼。看看今年,都已经叫陆谦白白捡取了中原、河北之地,来年宋军、方腊军再做厮杀,陆贼可不就能扫荡关中关西了么。更能在北地扎下根基,如此大宋要光复江北,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可恨,可恨啊。”

刘梦龙引着宋军西归时候,心里都只流血,整个人都难提起精神。如是被冷水浇头,一刹那里都要心如死灰了。

只是宋军到底居于上游,张顺逆流而上,速度也远没有那般快。而刘梦龙麾下也有得力干将,张公裕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便就指挥战船掉头,统领一部分战船及时挡住了张顺部突入的锋锐,叫宋军水师虽吃了个亏,却损伤不重。

只是士气已颓,且天时已晚,各自罢战归去。

张顺自然不会为了方腊军舍命去厮杀,击退了宋军就是,才不会给摩尼教火中取栗。那死伤的将士都是他的属下,损失的战船都是他的本钱!张顺可是知道的,今后只要他做的不差,长江日后就会是他的“地盘”了。

内河水师的重心不在黄河,更不在运河,而只在长江!

当初水师分家,阮家兄弟和混江龙都去了外海,张顺却留在了水泊。稍后两边都在扩充兵力,但梁山泊与大海相比来,那就是一洼之水,扩充到眼下规模,已然不小。

从那个时候起,张顺就想到了长江了。尤其是西军入关后一分为二,梁山泊的防御战前沿支撑点的作用根本就没能发挥出来,他就更想长江了。这水师的真正用武之地,就当是长江!

而宋军水师败阵,不待刘梦龙引着水师回归营地,西军主将就都已经知晓。毕竟他们的营垒直就能看到长江上战况。对此,种师道也好,谭稹也好,刘延庆也好,皆是失望的。

然而,张顺忽的从下游杀来,叫他们连埋怨刘梦龙都无话可说。

这种失误罪在西军,他们的细作谍探,怎的就半点也无察觉?张顺这支水师,老大一片,如何就神鬼不知的到了燕子矶东?

毕竟,那边可是有西军营垒驻守的啊。

刘梦龙军损失不大,可士气已落。他们这儿的一泄气,陆上的西军也跟着没了力气。种师道是经年行伍的行家,见识当下就引兵退了来。虽然依旧着刘延庆引兵一部屯于金陵城外,但不打那就是不打了。

刘梦龙也就此将所部一分为二,一部由他本人带领,停留在太平州一线;另一路由副将张公裕率领,回撤江州。

如此战报送到陆谦手中时候,他都已经在南阳城西的卧龙岗上大家感慨。后世的国家4A级文化旅游景区,豫西南历史名胜之首,现如今可是好不惨淡。

众所周知,王庆军鼎盛时候曾经向北直叩南阳,这城西的诸葛庐被叛军糟蹋的一塌糊涂,端的不为人子。后来官军反击,更受战火波及,事后百姓又来,使得一近千年的名胜之地,变得惨不忍睹。

梁山军上遭拿下南阳,陆谦就已经知晓卧龙岗被毁,但战事要紧,并未多加关注。现在大军已经回撤,他就有空闲来此走上一遭了。

看眼下这般惨景,思后世的南阳名胜,真是两个天地。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人物,岂能叫后人辱没?着命礼部,修葺整容,赐名武侯祠!”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杜工部的这首诗,给成都武侯祠免费打了一千多年的“广告”。叫后世不少人都不晓得,除了程度有祀奉诸葛亮的祠宇,南阳襄阳的武侯祠同样历史悠久、雄伟壮观。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外国人的行情在一路看涨!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中原还能得到太阳的余温,辽地却早已经是冰天雪地。这般的,就又要迎来民乱最是汹涌的时候了。那河北之地被梁山军纳入麾下不及数月,如今已极是安稳了,但与之对应的辽地却还是那般的杂乱不堪。

年中梁山军伐辽,虽未攻破辽南京,却也让辽军损失惨重。这般不止打击了辽国的实力,更沉重打击了天祚帝的尊严与权威。之后的时间光是契丹高层的内部倾轧就没完没了,如何还有空闲去恢复民生?这般样子也叫郭药师为首的怨军高层,更是对杨林、石秀热乎追捧了。

错不是南国依旧只以‘合作对象’视他们人等,郭药师已经要跪了。

今年时候,怨军为契丹之打手,很是镇压了不少民乱,尤其是郭药师处,打崩了一支起反作乱的渤海军,可以说是用辽东老乡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现下已经被提为怨军都统军。现今所部就驻扎在严州,也就是后世的觉华岛。

为甚是这儿?

原因在于此地为锦西走廊中段,两头受制契丹人,如是猛兽入柙笼,一切尽被契丹掌控。

再则,那锦西走廊位置重要?,内里亦不太平,很需要有一支强军坐镇此地,那舍怨军其谁?

郭药师等被契丹如此对待,又钱粮待遇低下,那要还对大辽忠心不二,他们就是棒槌了。故而就只差把旗号换成了梁山军,怨军中诸多高层对于辽国都恨不得它早早死翘翘。

一夜寒风吹来,彤云密布,却是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只是这银白色也掩盖不住世间的丑恶,寒风凌冽中严州城下一片死寂。几片地儿化作了焦土,其上的村落化作了断壁残垣,焦黑木料迎着天上的白雪,兀自冒着袅袅的白烟。

野地里,残砖断瓦间到处横卧着已经僵硬的尸体,鲜血早已经凝固住,在严寒中变得乌黑。

烧杀抢掠,当人连吃食都无的时候,昔日的秩序与道德观,就也荡然无存了。渐渐发亮的天空把这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雪是下得更密了,尸体、棍棒、刀枪与破衣烂衫渐渐地都被雪花所掩埋。

最终,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便是那些焦黑的冒着烟儿的残木也被雪花覆盖。

郭药师一觉睡到天亮,屋里头一片冰凉,却是那炭盆早已燃尽。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他披上袍子坐起身,先一脚踢醒外屋缩在墙角睡着的亲兵,自己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安坐,那亲兵醒了后就忙去开门,掀着厚帘,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

郭药师披着熊皮袍子,自不怯冷,可他知道自己收拢在后营的那些百姓可不顶冻,便叫亲兵叉起帘子来,向外看雪。只见廓外天空,雪花飞着白茫茫一片,犹如撒下一场白雾。檐前的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一些污秽痕迹尽是不见了。

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树枝上挂满了冰霜,犹如冰塑银条,随着呼啸的北风拽动。地面和房顶上都变成了银色世界,房檐下也挂着一串串的水晶一样的冰凌。

“走,跟我去见刺史。”半响儿后。郭药师丢下吃剩的半张面饼,将碗中剩下的肉汤一饮而尽。大步就向外走去。这次进城,他可是向萧阿默来要钱要粮的。

天气严寒,大雪纷飞,觉华岛与大陆之间的海面早就冰封,大批的难民涌入过来,郭药师自然要来向严州刺史萧阿默请援了。

于情于理,这等事都要知会萧阿默一声。可不要把人当傻子。

虽然这冰天雪地的叫他的耳目有些呆滞,可若是郭药师搞出一遭恩养数万难民青壮的大事来,可是一万个都瞒不住人的。

虽然这些难民都涌来觉华岛,那也是因他使人悄悄放出的流言的缘故,可也因岛上有大龙宫寺存在的原因,而更主要的是因为来州、海滨两地的不安稳。

萧阿默见到郭药师后很亲近,可要说起钱粮那就是犯难。“严州这等的荒僻之地,那里来这多钱粮?便是在本官筹划得一些银子,州衙里却也须使用。”只是一味的不认。叫郭药师心中好不冒火。他寻来州城,心中就早有这般的准备,可事实证明他的修行还未到火候。这事到临头时,仍旧恨不得拔刀砍杀了眼前这贼鸟厮!

“哈哈哈,郭将军你休要来打趣本官。你看现届隆冬,冰雪载途,怎样行军?便是贼人们有意犯境,这般时候,他亦自行动不得。”听到郭药师说起锦西走廊的乱民,可能前来祸祸严州,萧阿默是放声大笑之。却是根本不把城外的乱像当做一回事儿。只是毁了几个庄子,实不值得一提。

郭药师若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心中憋一口气,把自己弄得脸红脖粗,兀自硬着脖子道:“此事恐不尽然,都是塞外生长大的儿郎,却怕甚冰雪?”何况他们饭都没得吃,一个个的都要饿死了,还怕甚个困难么。

萧阿默道:“虽说是这般,究竟冬季行军不易。”也就是可以置之不理。

郭药师做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架势,大步奔出刺史府,萧阿莫只是冷笑。这辽国当中,汉官儿如何能与契丹贵族相比?

而郭药师出来城池,望了天空的雪势,心里一阵发狠。既然你萧阿默不以为然,竟一粒儿粮米都不愿意拿出,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他自不会径直扯起造反,可所谓的怨军士卒,换掉了战袍甲衣,裹上百姓装束,那就是百姓。

怨军是不敢造反,没得活路的百姓却敢揭竿而起。

当日郭药师便引着亲卫,打马奔出了城池。冷飕飕的寒风呼呼地刮着,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就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像是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胡乱抽打着。北风像刀子似的吹刮着,却怎的一浇不灭郭药师心头的怒焰。

觉华岛东的大龙宫寺外,大批的难民正在排队领着此物。大雪也不能浇灭他们对食物的渴望。

大龙宫寺是辽国的佛教中心,佛门圣地,历代大龙宫寺的住持皆被辽国奉为国师。在此间的佛教界,素有“南有普陀山,北有觉华岛”之誉。

于如今这个时代,大龙宫寺的存在是很能吸引难民涌入的。可事实上,那大龙宫寺的僧侣早就逃散了七七八八了。但好歹有一些家底,便皆被郭药师给笑纳了。

如今于此地当家做主的正是郭药师为首的怨军一伙。

早前难民潮起,锦西走廊处,其所过的沿路村镇少有不被哄抢的――那些吃完了抢得的粮食,或是被抢走了粮食的百姓就只能融入难民潮中。而这种环境下,人命就也变得如草芥一样的廉价。当内中有心怀怨恨的,或是手上沾染鲜血而破罐子破摔者,一声呐喊,难民潮就变成了乱民。那所过之处更是如蝗虫一般寸草不留,满目疮痍――其他还没遭到祸害的地方就也随之出现了难民潮,他们在躲避前者。

这等消息很容易引发百姓们的恐慌情绪。兼之城池已经关闭,百姓们就只能各自找地方躲避。无数人乘机兴风作浪,四处jianyin掳掠,地方上每每会有结寨自保的村落,可这种地方狭小又多欺负外人。更多的百姓涌入了觉华岛,因为这儿有兵,因为这儿有谣言传诵中的赈济,也因为这儿有大龙宫寺。大批拖儿带女合家避难的百姓,有钱的,没钱的,都往这里逃。不管怎么样,觉华岛上,还残存着一点可怜的秩序。

郭药师在大龙宫寺立起了营垒,毕竟这觉华岛就这么大点屁地方,除了一座城池外,少去那些山地丘陵,也就大龙宫寺可做落脚之地了。

大批的百姓蜂拥而来,被郭药师‘分门别类’的一一归纳在各营寨安顿。

比如那些受益人,那些读书人,那些有勇力者,这些都是人才。后者可归入己军所有,前者也多少能预留下一些来,补充军伍。

他手中有大把的铁锅和风车驱动的锻锤造出来的干粮块,最下等的干粮块。以粗粮为主材料,配合着虾酱与虾米鱼粉、骨粉,压制而成。

一块二两重,可是添水熬煮开,却是老大的一碗稠粥,可值一人一天之用。

大龙宫寺的周遭,那些大锅是日夜不熄火的煮熬干粮糊糊,难民们不论贫富,只要一进营垒,就可以领一个木盆和一把木勺,到锅边去领热糊糊吃。

这等办法自然救活了不少饥寒交迫的难民,可这些营垒中也必然有大批的百姓死亡。或是饿死或是冻死,还有病死的,等等。

没有药,便是姜汤都是少有的。更不要说是面饼之类的了。可这对于难民们在道路上顶风冒雪的苦难历程来说,却已经堪称天堂。

如果这些人能支撑到海冰融化,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为首的怨军上层了,每一个都能赚的盘满钵满。

纵然这到海路通畅时候还至少有四个月,可与‘人力’贸易相比,也是一本万利。

如今时候,郭药师他们的目光虽然依旧盯在‘技能职业者’和青壮身上,可男女幼童小孩与妇女已经被行情证实,那也是抢手货。

他们现在都已知道梁山军的一些规定,那心中都有一种好笑感的。就因汉人不能做奴做仆了,这‘外国人’的行情就一路看涨了?

如此一幕若是让契丹人和东北的女真人看到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第五百五十七章 契丹八旗

就在郭药师心生歹意的同时,梁山军境内同样迎来了一阵阵的难民潮。后者的来源主要是辽地与后世的豫西南。

那前者是沉疴宿疾,契丹人剥削太重,上层贵族不顾底层百姓死活,只一味的压榨钱粮,扩军整兵,那到了秋冬季节,不卷起大股的难民潮才有鬼!对此陆谦早就叫人‘严阵以待’!

那易州、涿州被梁山军收入囊中之后,本地的百姓经过半载的休养生息,富裕还远远谈不上,却至少有了过冬之粮。与辽地其他诸汉州的百姓对比来,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冀北的一干文武早就上折子禀奏此事,那事实也就是不出所料。

今年逃入冀北的辽地百姓,以及契丹、渤海等族之人,数量比之去年更胜许多。

而后是的豫西南放到眼下就是京西南路,也就是南阳、邓州、房州、南丰府等,昔日里是王庆军崛起之地。这里前有王庆,后又西军,现下梁山军又杀了来,民生凋零,百姓苦难,难民流民边地都是,处理好了这些流民难民无疑是梁山军于在此地站稳脚跟的一处关键点。

然多年来的经验和‘系统’培养出的各类官员,却无不叫陆谦信心十足。先以工代赈,后编户齐民,再清丈田亩,分配土地,辅之宣传新税制,等等手段施展下来,那局势就能安稳的住。待到来年,一年的光景叫百姓们休养生息,他们便也就知道是赵家好还是陆大王好了。

就像今岁那辽地的百姓,看看其他诸多汉州的百姓过的日子,再看看涿州、易州两地百姓下半年过的日子,那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就是那些涌向南面的契丹人、渤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都是一样的人,看到往日里与自己一般困苦的人,眨眼就过上了好日子,能心平气和的只有圣人了。

如是,陆谦就着人招来了一干文武重臣议事,那些个涌进来的契丹、渤海乃至鞑靼人,可不能把之与北地的汉民一视同仁。宣赞因统领的是契丹骑兵,亦有幸列席。

陆大王首先询问了契丹营的状况,后者经过一年的整顿,那可不同于早前了,只看宣赞脸上的神气就能察觉出一二来。

早前陆谦征战中原时候,宣赞就不止一次的上书请战,契丹营中亦求战心切。毕竟能参军的那些契丹人、渤海人都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入梁山军这般久,如何不知道梁山军里是只有打仗才能得赏钱得军功田,但却是从来都有功必赏,从无食言而肥。

那契丹营里的军兵一个个都欠了好大一笔债,为了安置家眷,或是为了配置趁手的兵器,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在银行里贷过款?便是日后的军饷都拿去抵债了。那正是为了急着用钱之时,可陆谦心知这场战斗没甚艰难的,如何愿意把他们放了去?

就如是那熬鹰一样,压一压,更是有利。

那契丹营的军兵在年中时候若只是饿了,现下的他们就是饿红眼了。梁山军扫荡中原,得胜归来,自然是大肆封赏一通。可是军中什么消息没有?这一遭梁山军的阵仗胜的是多么轻松,他就不信传不到契丹营士卒的耳朵中去。如此,这些人可不更是盼着战争了?

事实证明,只要利益足够多,闻战则喜并不稀罕!

“自九月里便有北地百姓入我境内,其内多汉人,这个不须多虑。本王忧虑的是内里的契丹、渤海、鞑靼等族人。”

陆谦手中拿着一道折子,这是冀北巡抚宋江刚刚送到的密折,他已经发往了内阁,对比去年涌入汉境的北地百姓,今年的数目可是有很大提升。

“彼辈人与我中原人族面貌相似,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也。且我朝善待北地汉民乃是因彼此血脉相连,皆华夏一族也。何以叫外族人等量齐观?”

陆谦说的这些话,在座人等就无有不赞同的。那梁山军的税赋策略比之赵宋可降低了一大截,此乃仁政善政也,如何就叫外族人享受了去?两者可不是一国的。

或者有人说陆谦是胡吹,人辽国的税赋比他现下还轻呢,与早前的赵宋更是不能比。可谓轻傜薄赋也。苏辙在《栾城集》中记述在辽治理下燕云地区管理有序,百姓税赋较轻的情况,与北宋中后期的沉重税赋形成鲜明对比:“契丹之人每冬月多避寒于燕地,牧放住坐亦止在天荒地上,不敢侵犯税土。兼赋役颇轻,汉人亦易于供应。”

但是,陆谦这边也有说头,那是辽国的太平年景,现下呢?契丹人恨不得把北地汉人手中的最后一粒儿粮食都抢走。何况就算是太平年景,那辽地地半沙碛,三时多寒,春秋耕获及其时,黍高下因其地,盖不得与中土同矣。也是有很大不同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正是正由隋唐温暖期向明清的“小冰期”过渡,北地的气候相对其他历史时代更为寒冷,就是中原也多有影响。政和元年(1111年),太湖全部结冰,冰上可以通车,太湖洞庭山有名的柑桔全部冻死。那一年的雪花直下到了暮春。中原都有这般的影响,更休说北地了。

契丹人素以农牧业为主要课税对象,影响本就深重,又赶上女真起兵,国家动荡更需要钱财,那就只能一意压榨百姓了。

这时候辽国的税赋与二十年前就是两个天地,从辽地跑来中原,那是享福啊。

可这个福气不能凭白的叫契丹人、渤海人、鞑靼人去享受。

陆谦这般的意思,在场文武们也都是这般的意思,一种很朴质的远近观念,却又是根深蒂固的扎根于人的脑子中的。那鞑靼人似乎与中原无冤无仇,但只需知晓他们也是异族就是了。

“对于这些人,本王欲建制附庸军。契丹、渤海、鞑靼等外族悉数纳入之。叫其每户出一兵,或者数兵,以十兵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两总旗为一百户,设百户一人;每十百户为一千户,设千户一人;每五千户为一万户,即是一旗也,设旗主万户一人。万户可称之都统。”

本来么,陆谦就是要搞一个八旗。但是牛录、甲喇之类的词汇,于现下来说太过扯淡,如是他就想到了明朝时候的卫所。但还是觉得百户与千户之间的差距过大,以至于最初的设计中都在其中加入了一幢主。这是南北朝时候的官职,李渊的曾祖父李天锡就曾做过北魏的幢主,可将五百人。

但后来一想,没必要如此。单一的千户,力量还不至于失控。

且这般还更有利于千户对百户的控制。要知道,这旗主的位置可不是终身制,更不是世袭罔替的。陆谦才不会给他们尾大不掉的机会,这点上他早就想到了。

是以,一个万户他只编入五千人,就是因为一万人太过巨大庞大了。

“九为极数,本王就用八,以后将有八旗,分以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为名。”陆谦会给各旗提供最初的军备物质,可想要更多更好的,那就只能去战场拼搏。那军功积分,拿钱财来换取军备。

“八旗皆为本王奴仆。各旗以军治民,下级务必服从上级,喝骂打骂,生杀夺予,皆是上意。每有战获,本王取三成。而各旗之民,每在战场上立下功勋者,亦受奖与汉兵同等。”

“能立下十功者,可出旗赐汉姓,此即是抬举。从此以后便为华夏子民,再非奴才,早前的旧事就若这流逝的时光,一去而不返也。”

“彼辈人亦可继续在旗内任职,以千户为顶点。但事随时迁,职位不同,出旗之限亦有不同。再上者一旗之主也,必十年挪其位。时间一到,赐国姓,叙功论赏封爵。”那每旗之旗主则就是由各千户之中选拔。可以说,这般每旗的千户地位皆会大增,亦是增大了旗主对属下的全盘掌控。

这八旗制度虽是草创,看似简陋,实则却也环环相扣。毕竟有着正史中的八旗作参照。

而有“叙功论赏”这条红线逼着,任哪一任旗主,恐都不会自甘堕落,默默无为。可他们的功劳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只要拼杀就要有伤亡,旗主‘穷兵黩武’,那最遭殃的只能是旗民。而这两者间的关系真的就还能如鱼得水吗?

十年的时间,在各大千户都知晓的‘十年’时间的期限里,便是有天纵之才,恐也只能把一旗人心聚拢在手中。而八旗互不隶属,只凭一旗之力,如何敢违背大势?

陆谦可不会从八旗旗主中择人统帅八旗上战场,他会设立一位置,就好比草原总督一类,由他统帅八旗。而这个人一定要是汉人!

“诸卿以为,本王这般设计如何?”

陆谦向坐下的文武重臣们询问。后者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人能想到他竟然设计出了这样一庞然大物,这么一套相对缜密的制度。

北方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数以百万计算,在座的都不是李逵那般的莽夫,自然知道北地的游牧民族对于中原的威胁,可历朝历代最是强盛时候亦难把他们杀得干净的。陆谦这般的设计,可以确切收拢到的实则也就是几十万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却能起到“以夷制夷”的效果。

“本王不可能对北地斩尽杀绝,也做不到这般。只能是驾驭一部,叫他们自相残杀。”这实质上就是消耗草原游牧民族的元气,也是一种更红果果的交易。杀得越狠越多功劳越大,对于八旗旗主而言,对于那些上层人物来,不管是名爵还是利益,那可都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要他们在享福的时候换一个身份,变成汉人罢了。

“大王英明,明见万里,臣等万不及也。只是此法虽发前人所未发,可据臣看,却还有一未名之处。这八旗兵马厮杀,必然有折损,折损之兵额,将作何补充?入旗之民又将作何补充?”宗泽与闻焕章等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闻焕章第一个起身言道。

陆谦对此自然有考量,想那正史上的八旗兵,入关之处时候还凶猛如虎。那满清虽叫人反感,但事实也不容诋毁。八旗兵丁在初时还是很能战能打的。可看看日后……

废掉的八旗兵之战力,直叫人啼笑皆非。

他可不想看到八旗坠落的一日,陆谦还指望着八旗能作为一把刀,为他开辟出一大场面来呢。日后经营草原,打通中亚,甚至是那更西之处,都少不了八旗。这些人若是废了,就不好玩了。

陆谦想要豢养的是一头猛犬,可不是一只京巴。

故而这战力如何保持,那确实是一关键问题。内中就自也包括兵力补充。

“体格健壮,善弓马者当先。”毕竟这八旗主力是骑兵。但陆谦他不准备建立预备役,且把契丹等外族人的入旗的演武考核,交为兵部把持。至于旗民中的绝户者该当如何处置,那就按照草原民族的习俗。

再一个,旗中的丁壮如何成为旗兵,那就是各旗的自家事了。只不过在本旗实是人丁稀少的情况下,各旗旗主也有权上书兵部,招募旗民。

人丁稀少,那就是战斗力下降么。这个与旗主的利益功勋是休戚相关的。但外来户的尽数也会影响到旗主对本旗的控制。是以,这个决定权就把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也所以说,各旗战力下降的问题,那是旗主们要考虑的事情,他们的战斗力与他们的收获是休戚相关的,想要过的富裕,就只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那战斗力若是不停地下降,他们自然就无法建功,饿死也怪不得别人。

总之这八旗就是陆谦手里的一把尖刀。

场上的一干文武依旧在消化着陆谦的这番话,必须说陆大王放出的这个大招,前前后后思量的很是周全。就现在的情况看,这位爷这般打算显然是在为日后做准备,就目前说来倒也不差。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中国靠山

佐渡岛上。

瑟瑟寒风中,一支数十人的战俘队伍排成两列,一步步朝着那似乎永远都达不到的目的地挪去。

他们目光呆滞,精神颓废,整个人缺乏着一股生气。毕竟他们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自从那些中国人登陆后,岛上的日本人就遭了大难了。

无条件选择顺从的还好,胆敢露出反抗意识的,那就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扔到了大山中的矿场内,似乎还没人看到有人能活着出来。虽说中国人登陆也只是才两个月。

队伍在缓慢的走着,很多俘虏都灰头土脸,脸上身上犹自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却是因为他们这伙儿人被发现时候正在一处山洞中躲藏着,中国人不会冒险的去向山洞进攻,在确定这山洞无有第二个出口之后,就使用了一恶毒的法子,他们在洞口点燃枯枝干草,而后在上面添加泼水的枯枝,升腾起熊熊烟雾,熏得他们不得不主动冲出洞穴来与中国人拼命,可结果却是早就注定的。

纵然是再勇武的武士,也很难在手持木枪木棒的情况下,战胜一个身披棉甲的,又身材高大有力的中国战俘。

是的,中国战俘。

两个月时间过去,他们也弄明白了那些中国人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是甚个军人,别看他们一个个拿着刀枪,一些人还披着棉甲,然他们并不是那个邪恶的梁山叛军势力的士兵,他们只是梁山贼的俘虏。

而后因为人数太多,梁山贼没地方安置他们,又不愿意平白将他们放回去,这才有了现下的一幕。中国人侵占对马,侵占隐岐群岛,侵占佐渡岛,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安置这些数不清数量的战俘。

那些持着刀枪,又身披棉甲这种日本从未见过更从未有过的甲衣的人,就是战俘群中的叛徒,他们卑鄙无耻下流又懦弱,选择投靠了梁山军。如此,他们就得到了现在的机会。

岛上日本人就是如此认为的。

那些中国战俘里的叛徒,一边看押战俘,一边清剿岛上的一切反抗势力。

别看佐渡岛是一处流放之地,可它流放的对象乃是日本的贵族。面对外敌,这些贵族纷纷选择了反抗。哪怕他们是被流放了,哪怕此刻的日本对于中国依旧是小学生,但绝大多数人仍旧选择反抗。只有很少的一些人选择了投靠中国人的战俘。

眼下这批战俘只有五十多人,其中几个人,个头依旧不高,但气度坦然,与那些眼神呆滞的家伙们截然不同,他们的身份自然也是不同的。

绳索成串儿样把他们栓成了两列,而两侧负责押送的人丁依旧警惕性十足,并没有因此变得懒散起来。为首的头目,在队伍前后不停变换位置,手中握着枪杆子,常用来捅那些走得慢的家伙,并且呵斥上两句。

只不过只是喝斥和拿枪杆去打人屁股,极少真的抡起皮鞭来的,甚至就算是用枪杆子都不敢去打那几个贵族,哪怕他们已经是俘虏。谁叫这头目和他的手下都是个日本人呢。

或许一年后他能肆无忌惮的喝斥那些贵族,并且把对方视为烂泥一堆,因为已经习以为常了,可现在他还不敢。

但是他不敢,有的却是人敢。不多时一名骑马奔来的‘彪形大汉’,就一鞭子抽在了某个一脸的故作轻松,且行且哼着和歌的贵族背上。

“腌臜鸟厮,不快些行走,到来哼起歌儿,实是讨打。”

这汉子是东京城的禁军,一口地道的东京官话,那押送丁勇的头目屁也听不懂,倒是那个挨打的日本贵族却能听得明白。可这个时候他还如何能够反驳?连声讨饶。

“菅原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要忍耐。”

大汉发泄了一通,复上了马背向前奔去,这一行可不止眼前这一支队伍。他是总头目。

大汉走后,挨打的贵族身旁的人忙把他搀扶起来,其中一同是贵族的人如此说着。

押送队伍的头目听了,只做没有听到。但也大声的叫喊了几嗓子,叫人快些行走。否则下次挨打的便是他了。那俘虏们因为害怕,速度也实是提升了不少。

想想看,一身高快有六尺的‘巨汉’,挥着鞭子对着某个身高五尺尚且差一点的人,发狠一样的抽打,那场面多有震慑力啊。

实则那宋军俘虏中也有身高五尺出头的人,可登陆佐渡岛的阮小七,本着震慑为主,专门挑选了一批在日本人眼中的‘巨人’,处来做押解。就是打压日本人的心劲。

挨了一顿鞭子,那人浑身的贵族范儿也被抽到了九霄云天外了,污黑中带着血迹,是好不邋遢。

向押送队伍的头目点头示意,表示了感谢,那瞬间都叫这头目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骨子里全都是劲。

昔日他尽心尽力的为自己的主人打理坐骑,前后整五年的时间,却没有得到过一个微笑。

或许在他主人的心中,能叫一个佐渡岛的土著为自己打理坐骑,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奖赏了。

但是现在,他却只因为一点小事,很小的小事,而赢得了一名贵族的感谢。这种心情太复杂,叫他一时间如飘云端,之后又是百感交集。

他清楚这一切的来由。那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他的‘善良’,也不是他对贵族们的尊重,而是在于他背后的中国人。

贵族点头向他致谢,脚下快了不少。也许是见他比较和善的关系,旁边又有人开口问道:

“阁下,敢问上国要如何处置我们,那大山中的矿场真的如传闻中一样可怕么?”

阁下!这头目的灵魂又飘入云端了。什么时候他也能被成为‘阁下’了?

这个问题立即引来旁边七八声附和,别看这些人适才还都一副行将就木毫无生念的姿态,现下却是纷纷神情紧张望过来——事关未来命运,谁能不担心?若是被送入大山之中的矿场,真那么可怕,他们还不如早日了断了性命为好。

那头目心里高兴,且这种事儿也没甚好隐瞒的,就笑着道:“那些叫人听了就怕的传言还不是你们传出来的么。哪有那么可怕。只要老实做工,有你们吃的,也有你们穿的,日子保不准比早前还要好。”但这只限于平民,而不是那些贵族。就算是被流放的贵族,那也是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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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本性难移

婆子不断的进出产房,把一桶桶热水送进去,再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从发动到现下,三个多时辰过去了,却还远不到时机。

女人头胎生产就是如此,那折腾一两日光景的也是寻常。陆谦早就吩咐方金芝不须动弹,故而此时身边只有潘金莲、程婉儿和年纪最小的邬琼英。后者脸色都吓白了。

听着产房内扈三娘的叫声,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邬琼英也是江湖儿女出身,这一刻却觉得脚都是发软的。

陆谦倒还沉得住气,可是当一声嘹亮的哭声划破人耳膜时候,他亦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就有产婆满脸欢喜的出来:“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是个小王子呢,扈夫人母子平安!”

陆谦听了大是高兴,他可不会嫌弃儿子少。“赏!重赏!”产婆医女全都是真金白银加绫罗绸缎,丰厚的很,王府上下亦是赏双月响钱。

那产婆高兴的谢了赏赐,又说着:“虽是生了,房里还污秽的很,且等收拾干净了,大王再做移步!”

这自然是无有不可得。

而消息也已经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府,传遍了整个益都。那在家中茶饭不思的扈太公和扈成夫妻,听闻消息后都连声的大呼:“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男主人都只顾着高兴了,扈成媳妇却还没忘了报信内侍,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姑姑,后者忙上前让那内侍坐下歇息,后者自然不会,如此就有了接触,一个锦带便就落到了内侍手中。后者报喜后立刻出了扈家府邸,背着人打开一看,扈家真是大方,整整三十六个金裸子。一个就是一两重,三十六个就是三十六两黄金,三百六十贯钱。

这出手绝对是大方!

内侍拿出八个分给身边的随从,两个小内侍和两名护卫,各得两个。心里兀自在想,就扈家闺女给大王诞下了麟子,这等的喜事休说是三百六十贯,就是三千六百贯,怕那扈家也会出的心甘情愿的。

只是现下的王后娘娘就有点坐蜡了。这宫里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若仍是麒麟儿,倒也不会惹来笑话,可要是诞下了一小公主,……,静等着看吧,宫里头必然会有好戏上演。

他早前在东京皇城里给老赵家,虽然近不了真贵人们的身,不然他现在也不能在齐王府里混出名堂来,人梁山军攻破东京城,抓去的那些留守太监,可没有一个是掌权的。可是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耳听目染,都不晓得知道了多少腌臜事。

照他说,这陆大王的后宫还算平静的呢。毕竟就寥寥几个人,向谁下手都忒引人瞩目。几位后妃也有分寸,纵然有不对付,却也没斗的跟乌眼鸡一样,更不见有人对孩子下手。

当然,他这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种事儿当事人才是正主。那陆大王是个主意正的人,对于子嗣的爱惜之心无以复加,尽人皆知,恐怕那些个娘娘们就是日后真个斗成了乌眼鸡,也不敢贸然将手伸向龙子凤女……

雪花雪片密密层层的降落。院中的树木早就落光了树叶,枯枝却由雪花完全遮盖,倒象是几树梨花。

也就是入了腊月,这天气是越发寒冷了不说,大雪也哗哗下个不停。

今年入了腊月后,陆谦喜事便不曾有断。扈三娘诞下麟儿不过三日,方金芝也发动了。算算时间倒还差了半个月呢,这王府里就有传言说是她自己小性,听闻了扈三娘诞下儿子,气的眼发黑,这才不到月份便发动了。

要知道,方金芝的预产期是在腊月下旬,若是能多拖几日,保不准都是新年里了,那可是上好的吉庆。

这等流言刚新鲜出炉,就被传到陆谦的耳朵中了。没有二话,几个胆敢擅传谣言的人就至此消失了,就是后宫中的某个贵人也受到了训斥,身边的一管事姑姑都就此消失不见了。

对于后宫来,这是大事了。但对于陆谦来说,这是小事。虽然这也让他真切的认识到方金芝这个王后,真真无有个威严。

可这些还都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只不过是个小道消息。他心思更多的还关注着这场大雪。

入云龙,那端的是入云龙。这天象气候之上,果真有本领。当日气象司预报两天后会有降雪,甚劳子的月有苍白晕,西有黑气丈余,占云雨雪之象也。果然到了两日后,一场大风雪如期而至。

下大雪不可怕,有道是瑞雪兆丰年么。可是多日连降大雪,还是多处同时大雪连连,那就不是瑞雪而是雪灾了。

内阁如同转轴一样忙的团团转,陆谦不需要去做那些细致的工作,此刻也不用他去走访灾区,事情不算多,也不算少,这就是君王的日子。

陆谦没有不耐烦,早在青淄大都督府时期,他就已经明白了。想要一统天下,想要这个世界里的中国按照他的意志去改变和革新,那一切就是他所必须经历的。虽然这种方式并不是他所喜欢,他所高兴去做的。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是?

他就是个普通人出身,来到这个水浒的世界,又有了金手指,还知道历史走向,那所图自然很大。对赵佶赵九妹这样的货色俯首称臣,那是在恶心他。

但是从一‘平民百姓’转变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这本就是一个困难。陆谦对比同类的上位者有利点在于,他开了‘天眼’,故而在合适的时候,他能够放心大胆的将权利下方给臣下。从某个意义上看,那基本上就杜绝了近臣重臣背叛他的可能!

但是脑子中的草根理念是怎么也抹消不掉,这种性格叫他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后世的老百姓‘眼中’总是觉得当官的尽是废柴,看不到百姓疾苦。当年太祖他老人家定下的规矩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天外。

为人民服务!

呵呵。一个不够用,很多人都会选择再补上一个‘呵呵’。那朝廷的信誉值已经大打折扣了。

这种环境生长的陆大王,那骨子里就印刻着‘当官的多废柴’这一潜意思,顺带着还有现代人对古人见识、远见上的鄙夷。

这是他‘大包大揽’的根本原因。

许是有人觉得很矛盾,你先前不是已经说了对底下放出权利的么,怎的现下就有大包大揽了?

实则是这却不是矛盾。

权利陆谦确实是下放了,他只是要把内阁六部等部门处理的公文,拿来再看一遍。

如是在某一阶段里,他做事体会了一把‘累死’的滋味。

也怪不得历史上不止一个皇帝厌政倦政。即便再崇高的理念也抵挡不住现实的重压吧?是以,李隆基这种半世英名半世糊涂的主儿,也非是没有原因的。

如秦始皇那种“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的人;如隋文帝杨坚这种“每旦听朝,日昃忘倦,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止,上下化之。人间疾苦,无不留意”的人;如洪武帝朱元璋这种曾在八天之内,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的人;如雍正帝这种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据说每天睡眠时间才4个小时,一年之中只有生日那天才会休息的人,那都不是寻常的角色。正史上,上下两千多年,百多位大一统帝国的皇帝里头不也只出了这么四个?

显然陆谦是不同于这四人的,那第一个他就吃不了这般的苦。自己是什么人还能没自知之明?从上辈子起,他就是个懒蛋。

这辈子也是只雄起了几日光景,便不得不下令众人再上折子,多精简至白。再敢之乎者也的卖弄文笔,小心他要削人。那是用尽一切办法的来减轻负担。

稍后从秘书监的建立到它的扩大,陆谦都能看清楚自己的挣扎来。放权、收权,再放权,再收权……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察觉,反正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没品的。

然而这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以,陆谦就开始扩大秘书监,那乐和的官位也被提到了从三品,说到底却还就是为了一个权字。

所以,眼下这局面,陆谦也能按耐得住性子,逐一查看受灾之地的民生奏报。

各类物资也是纷纷送到,这等事可不能拖延。

……

铜陵,折可求府邸。

宽敞的大厅外面寂静无声,亲兵的脚步声不停传来。这些折可存最是亲信的兵勇,缓步来往,眼睛巡视四周。

这些披甲的军士,小心警戒着一切,以最严密的姿态隔绝着内外的联系。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梁山军派来的信使,再一次到来。

厅外的亲兵一个个严肃着面容,耳朵却在聆听着里面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人便被指挥使恭敬的送了出来。

没人会专门去看信使的面容。

他们也不关心这个,而是更关心折可求的决断。那府州都被梁山军给夺占了,他们的家……,这叫他们还如何有心思为老赵家拼死效力啊。

还好,他们的将军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想到能有朝一日回到府州,这些亲兵浑身就鼓满了干劲。没有‘丢’过家乡的人,体会不到家乡在他们心中的重要!

第五百六十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

新年临近,扬州城内处处洋溢着欢乐气息。

哪怕这里临近江南战场,那大街小巷兀自张灯结彩,大小百姓,各等商户,人人喜笑颜开,神情雀跃,人心镇定,是无有半点对隔壁战事的担惊受怕。

打润州【镇江】北入扬州的摩尼教人物,见了是纷纷心中唏嘘。对比风雨飘摇的摩尼教那地界儿,扬州这里真就是另一番天地。

原因不加详述,任谁都知道为什么。但也正是如此,才叫人更是唏嘘。

那梁山泊才崛起几年光景?

就能做下了这番基业,教宋军不敢正视。他们摩尼教在江南又经营了多久,却是如此的惨淡,叫他们怎的不心碎啊。

也就是这般时候,柴进忽的从益都快马直下扬州,向郭永、杨志出示了陆谦授予的文书,自是飞快的调集了一批钱粮器甲,装载了整整五船,结为一堆,朔江而上,向着金陵城进发。

盖是因为方金芝刚刚为陆谦诞下了第三子,这是夫家向岳家报喜来者,又是陆谦向岳家送上的一份年礼,好教摩尼教生生的回出一截血来,来年好再与宋军厮杀。

柴进带来的喜悦也好,带来的礼物也好,都叫方腊乐开了怀。

过了一夜,次日早朝,等候方腊在金陵城内升殿。内列着金瓜武士,外列亲贵勋臣文武两班,那方貌、方天定等人近日里已经都赶到了金陵。

当下就有左丞相娄敏中出班启奏:“臣已与那柴进有所交谈,据其言语,来年陆王之欲所求,乃关中关西之地。我军与宋军大战再是起时,彼处实难再做一二襄助。”

方腊却并不觉得意外,这般时候陆谦若不趁热打铁的攻取关中关西,雄霸北地,反倒是有愧他那偌大的声名了。且那关中关西之地也不是好取的,西军兀自有十几万留守彼处,梁山军若真能夺取哪儿,不次于狠狠捅赵宋一刀。而西军若是知晓老家不保,也必然士气大受挫动。这般想着心中如何不欢喜?

说道:“北地有一俗语,打铁还需自身硬。方腊立国建制,靠的是我辈自身之力。今日与西军厮杀多时,亦是我南军为主,梁山之力只是帮衬也。

今朝我军坚守金陵,宋军苦战许久莫能克下,以至于士气低迷,斗志下挫,不得不引军而退。由此可见,彼辈亦非是那战必胜攻必果的神兵天将。

趁着如今时机,我军亦当好生整兵备战,来年梁山军若打破关中关西,彼为西军之故地也,乡梓之所系,闻之定是军心震荡,我军趁此机会未尝不可反败为胜……”

必须说,人方腊的雄心壮志还大着呢。

摩尼教一干文武听了纷纷赞叹圣公明见。恰巧那司天太监浦文英在朝,凑趣一般奏是:“近日臣夜观乾象,有无数罡星,入吴地分野,中间杂有一半无光,就里为祸不小也。然见帝星明朗,正照吴越地。可见于圣公并无大碍。及至金陵,又见一缕五色天子之气,起自石头城。而今日再瞻天子圣颜,抱龙凤之姿,挺天日之表,正应此气。臣不胜幸甚之至!”

就这般的,方腊很成功的举行了一遭大朝会。

那自欺欺人也好,精神胜利法也罢,只要能鼓舞起文武重臣的斗志,叫众人不失了锐气,那就是方腊的成功。

就像那永兴军路安抚使董正封合同同知枢密院事李回一样。于年前召集麾下文武等人聚议,彼处新任的陕西六路置制使的刘法列席,三人可不就是如同方腊一般的精神鼓舞法么。

什么西军扩招已经大见成效,虽然不能实力恢复如初——这谁都知道,可现下陕覀亦有二十万精壮兵马,十万民勇乡兵,基本的实力还是有的,绝非河北、京畿也。

且这陕覀之地最是关键,地势险要,得之可成形胜之妙。向东出则就可抵进中原,如是昔日李唐之势也。守住了这儿,在座文武,尽是国家功臣,大宋功臣也。

可实际上呢?

二十万精壮兵马此刻赶到京兆府【长安】的却是连五万都不到。盖因这大军开拔是需要钱财的。

关中又不是江南?后者是去平叛镇乱,那顺带着搂些钱财,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兀的这关中之地却是赵宋自家的地盘,赵佶再是无耻,亦不能叫兵将去自取钱财。

而没钱,你就想休叫那些兵爷爷去拼命卖力。

面对女真异族的时候,他们都能不给钱不射箭,这面对着同文同种的梁山军时,自更是如此。也亏得是刘法在西军中素来威望深重,如此好歹能拉来这般多的兵马。

永兴军路安抚使董正封与同知枢密院事李回,对于兵事都仅仅是能纸上谈兵,真正厮杀作战的还是刘法这位西军神将。

这次的动员会议能召开的圆满,亦是因为有刘法这位西北的神将撑场。只是刘法毕竟是一介凡人,没有金手指在身,看不透眼前的一干军将的真正心思。

后者文武数十人,哪一个不是心思繁杂?这内中自然有大宋朝的忠臣良将,却也更有早早与梁山军有了勾搭的叛臣贼子。

那一旦开战就首当其冲的陕州知州李弥大,那就是后者之一。

此人字似矩,号无碍居士,江南苏州人。登崇宁三年进士及第。以大臣荐召对,除校书郎,迁监察御史。假太常少卿充契丹贺正旦使。归国后迁起居郎,试殿中监察御史,再迁中书舍人,同修国史。

早前在赵佶西迁河洛的时候,被任用为陕州知州。

如此人物,照道理应该是大宋朝的拥趸,可他却早在赵佶二次迁都江陵时候,便着心腹人与梁山军谍报司有了勾搭。不为别的,只因为对赵宋心灰意冷。

河洛为赵宋历代先帝埋骨之地,彼辈却不战而走,忒不当人子。且早在西迁时候,他与多名御史台的旧日同僚曾上书谏言皇帝,论罪于蔡京、杨戬、梁师成等奸佞,以振军心民意。惜哉,一封封上疏若石沉大海。反而是他被把去了中书舍人之职位,出知陕州事。

李弥大便就这般的选择了梁山军。

新年过后,天气就日渐转暖。去岁的冬日尤其的寒冷,但这冰寒来的早去的也早。

江南兵戈已经再起,江北之地却还是一片的宁静。进入到二月,街道两旁的树枝都窜起了浅浅的嫩绿,标示着春日的到来。

而转眼二月将过,这段时间,长江以北之地皆是难得太平安宁,虽在有心人的眼中,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陆谦不可能白白浪费时间的。

“难得的太平日子,怕是不多了!”李弥大看着手中的公文,刘法遣派兵马副都统孙昭远引兵一万进驻陕州。

第五百六十一章 强人所难,挟恩图报

洛阳城内。

中原行省首任巡抚程万里与省兵马总管翟兴,正相对而坐。二人面前茶都已经泡过三次,早没了味道,可两人正在商谈机密事宜,随身的只有两人的秘书郎。其他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也不知道二人究竟谈了多久,这太阳都偏西了,房间里的人才出来叫摆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万里叹了口气,先就说道:“先之孤身入关中,实具大勇,本官当上禀大王。若是一举功成,这般功劳,当受重赏也。”

言行举止中可没有半点以自己的身份自诩的,对待翟兴翟进兄弟是始终都有礼有节,不显半分倨傲。态度亦亲切中透着客套,没有半点拉拢。

现如今陆谦春秋正盛,争龙夺位还早得很。他这个大王子的外祖父还远不到拿大的时候,更没有到要拉帮结派的时候。

况且这翟兴的地位亦不比他低上多少。一省兵马总管,与他一省巡抚,一文一武,那不是节制令下的关系,而是相互掣肘的关系。

再则,程万里是知晓自己这巡抚的位置是怎的来的。非是没合适的人选,真就还轮不到他。

翟兴脸上亦是担忧,早前都压在心底,这时就也不再做遮掩了。那翟进先前替他留在梁山军,看似资历多出了两年,实则并无大的发展。不然他何以在这个时候孤身潜入关中,险中求富贵?

倒是他的运气恁地是好。因为献出了西京之功劳,又因为他在中原绿林江湖的声望,先被任命为讨贼大使,很快就荡平了中原各地的山匪草寇和游兵散勇,积功为中原行省兵马总管。

翟兴心中实是感觉亏欠了兄弟的。

现下听了程万里之言,说道:“这般就托巡抚的吉言了。我这兄弟此番若能安稳回来,翟兴便是用命来偿也是心甘情愿。”

程万里立刻哈哈发笑:“贵昆仲身负大才,兼之年富力强,于此间乱世,正是大显身手,一展胸中抱负之时,何以生出此等念想?恁地不妥,不妥。”

翟兴猛地警醒。自己这般言语可不就是有为兄弟抱怨的嫌疑么,可是真有不妥。

当下哈哈一笑,转了话题,与程万里边吃边聊,一时间是二人皆欢喜也。

而此时被翟兴一百个担忧的翟进,却已经悄悄的进了京兆府。

你道这翟兴何以冒着天大的风险,进这甚个京兆府?那却都是因为此地的一豪杰人物,姓李,双名彦仙,字少严,本名李孝忠。宁州彭原人(甘肃宁县),后徙居陇西巩州。有韬略,善应变,更重情谊。

李家亦是当地大户豪强,两家人一行商中原,一是触手探进了关中,素与翟家兄弟多有交往。

后来陆谦几次杀败宋军,更兴兵向东,稍后赵宋迁都河洛,李彦仙散尽家财,招募兵马勤王,被授予承节郎,率三千西北壮汉增援京都。只是还没等他进到河洛,陆谦就已经退兵了。当时兵部侍郎范致虚奉旨宣抚各地义兵,李彦仙上书弹劾范致虚刚愎自用,一味遣散义军,有伤军心民意,结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与弟弟李夔易名逃匿。两人当时就躲在翟家的龙门老宅里。

几个月后,梁山军进军中原,攻克了南京应天府,东京开封府,虽然旋即就弃城东归,可贼势汹涌,已经是不可遮掩的了。彼时西军招募兵勇,李孝忠便更名李彦仙再度从军。

后来从西军入河东平田虎之乱,多立有战功,深州一战里他率军攻城,身先士卒,以至于身受重创,被送回后方修养,稍后又被命为京兆府团练使。

翟进此番入长安城,为的就是说服李彦仙。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已在潼关等地见了其他的人。翟家此次是发动起了全部的能力来帮衬他,这次翟进若能立下大功,翟家便就有两个支柱了。

原名李孝忠的李彦仙见到了化名罗进的翟进时候,真是一百个震惊。那翟进大哥翟兴在河洛做下好大的事,京兆府里有几个做公的不知?

“哈哈,哥哥怎的来看小弟?叫俺好不欢喜。”

那脸上的震惊是瞬间遮掩过去,哈哈大笑这把罗进让入家中。却是他囊中羞涩,只在长安城内置下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到也方便。即便如今时候长安城内大批的权贵富户巨室都纷纷逃窜入蜀,城内的房产地价不住的攀新低,李彦仙也没去重新置买。

一路把“罗进”让入内里的小花厅,叫左右随从都尽数下去,这才神色紧张的道:“哥哥恁地胆大。莫不知道这城内多有河洛之人,若是认出了哥哥来,怎生能走地脱?”

“哈哈,兄弟莫说这些个无用的。我素来知晓你是个聪明的,岂有不知道为兄来寻你的用意?你且莫左右言他,只管把心意道出来。你愿意是不愿意,且由你自己做主,为兄岂是那强人所难,挟恩图报之人?”翟进开场就来的痛快。

翟进的自白叫李彦仙一阵苦笑,真是好话赖话都叫他说尽了。“小弟这条命都是翟家大哥相救的,这般恩德岂敢忘怀?哥哥既然前来相说,小弟自无不允的。”这条性命既然是人翟家相救的,现下便就随着翟家就是。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翟进听了哈哈大笑,他就知道,这李孝忠是讲义气的。

“兄弟勿恼。这当今天下,最能一统山河的,非陆大王莫属。那江南方腊也好,江陵城的赵官家也罢,论品性,论才识,论远见,谁能与之媲美?”短短几年内陆谦就做出了这般的基业,世间再是鄙夷他出身的人,也不能说一声他是庸才!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兄弟一身的好武艺,精通韬略,更善随机应变,乃名将之资也,前程远胜过哥哥。何苦兀自扒着赵家这艘要沉的破船,与之共存亡?可惜了大好年华。”

“哥哥知道你生性忠义,然你看那赵官家何尝为人主?自其登基以来,他那所作所为,可曾有那明君之像?”翟进一张嘴是相当能说的。他在梁山军里呆了许久,虽无有大的前途,却因为始终处在中枢,可谓见多识广。尤其是见多了宣政司里整理出的赵宋王侯将相的黑材料。

那些东西,便是叫老赵家的忠臣良将一遭给看到了,怕也会心灰意冷,再也无心给赵宋拼杀卖命了。况乎是李彦仙?

若是翟进也有‘天眼’,他就能看到,那李彦仙头顶本来是半红半白,可随着他一条条例数赵宋朝廷的荒唐和其带来的诸多恶性后果后,那李彦仙头顶上的红色就越来越淡。

很多事情李彦仙他并非不知道,但知道的绝没有这般的详尽。而且这些事情被攒在一起说来,简直是有些罄竹难书的味道。只把李彦仙心中对赵宋的忠心一点点消磨了去。

当然,要把李彦仙转眼就洗脑,成为梁山军的死忠,那翟进还没这么大的本事,可这已经足够了。李彦仙随后的态度就证实了这一切!

“陆大王起兵反宋,非只为一己之利益,乃是为天下亿万苍生也。吊民伐罪,如时雨降,叫天下亿万苍生大悦。岂能以一‘野心妄图’而盖之?”翟进说的话叫李彦仙脸上好看许多。

梁山军对关中的侦查刺探自然是有,可绝对没有京畿、河北那么用心。毕竟关中距离当初的梁山泊太过遥远了一些。待到陆谦席卷了山东之后,谍报司重点经营之地也是河北、京畿和北地。

别看谍报司下属北地、西北、河北、江南、岭南、蜀中、中原、荆湖八个大情报区,再有直属于谍报司的河洛、日本、南洋三个情报站。可内中多是空架子。

想想看这是多大的一摊子事?别说是千多情报员,就是再多个十倍也容得下。

许多地方都只是设立了一信息采集点,唯一的作用就是收集当地的公开情报,与真正的策反、渗透、窃取机要情报,那是完全不同。

关中就是如此。

本来陆谦还打算把朱武派回关中,负责西北大区的情报工作,但朱武的才华却是不错,亦更倾向于军略,陆谦就将他放到了许贯忠的麾下。

倒是那西北大区的情报系统,最初的布置还是靠着裴宣当初在京兆府里留下的人情,如今赵宋是江河日下,那西北大区的情报工作较之早前已经有长足进步,比如陕州的李弥大,可很多机密事还是不知道。

李彦仙没什么犹豫,张口就把自己所知的示意,是尽数道了出来。都已经这个份上儿了,兀的去于赵宋隐瞒,定是痴傻了也。

“如今陕覀军兵以新任的六路制置使刘法为主将,那永兴军路的董正封与同知枢密院事李回,都只负责民政后勤。

对于关中的战略布置,刘老将军的意思是守中有攻,主体防御,在防线后另集结兵马,好在必要时候做短暂反扑。”谁叫梁山军此刻士气正盛呢。李彦仙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的作训兵马。

按照刘法的意思,宋军会固守潼关与武关,兼之同州。

那潼关之险和其作用是不需多言的,武关也不需要多说,同州则就是蒲津桥的西口。

这三处只要卡死,梁山军即便有部队渗透进来,也只是小股兵马,无关大碍。那陕州、解州和虢州等地,就是弃守之地。内中也包括古函谷关。

许多人听闻函谷关之名,先天上就会以为这是一处要害。那数十里程的崤函道,东头是函谷关,西头就是潼关。

在早年时候,函谷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可是随着东汉末年,黄河水位下切,加之稠桑原顶端的森林植被已经被破坏,所以先秦时代的函谷关已经失去了天险的作用。于是,位于淆函道西端的潼关就做了替补。

是以,这里不被刘法固守也就合情合理了。

含着函谷关在内的这数州之地,在刘法的推演中,那就是宋军与梁山军今后的反复较量之地,是最好的练兵之地。一如西夏的横山战场。

此事,翟兴与程万里知道,因为李弥大已经把消息传了过来,但翟进只是有所耳闻。可听李彦仙这么言语后也不觉得震惊。刘法是很厉害,可他更是稳重持重。翟进也曾经在西军中效力,如何不知道刘法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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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此计可行否?

“在座诸位将军许多都听闻过函谷、潼关之险,然深入了解则个的,怕是十中无一。”

春光三月,正是好景时节,陆谦已然聚兵马于济州。

此番征战关中,梁山军中许多出名的军将都要带上。林冲不提,鲁达也不用多说,那秦明、索超,以及冀北的呼延灼,折家的折彦质,还有杨可世、杨可世、王渊等人,这些与西军有着各种各样的复杂关系的人,在必要时候就是招降西军的得力措施!

此次陆谦召开军议,他们是全都到了。

而要发挥出后者们在西军里的影响力,一个先决条件便是打赢了西军,首先就是打进关中。

而在这进讨关中,潼关就是一绕不开的险地。且可说真的,很多人都知道潼关险要,但其究竟险要在哪里,十个当中却怕是有七八个说不上来的。而剩余的三两个人中,也必然有不少只能说个大致。

兵书上的寥寥描写如何能尽显潼关之险?那还要看沙盘。

梁山军中自是有不少对潼关具有一定了解的人,但要说道最是了解的,那必然是亲自走过崤函道,且绘制了本处地图的许贯忠。只是他把这一机会让给了朱武。

“早年潼关位于名为麟趾原的一黄土塬体上,和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一样,麟趾塬也是顶面平坦,且从秦岭直延伸下来直到黄河岸边。所不同的是,函谷关位于稠桑原之中,而潼关则位于百多丈高的麟趾塬之上。”朱武指着沙盘上潼关一带一高地上两座关城标志的模型中向北的一个说道。这儿就是汉潼关了。

“麟趾塬之东侧是名为远望沟的深沟,西侧是名为禁沟的深壑。二者沟中都有水,在水流和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变得壁如刀削。潼关初建时,从关东方向的来人想要经过麟趾塬,必先登上塬顶,再下西侧的禁沟,然后顺着潼水走到潼水、渭水和黄河三水交汇之处才能进入关中。所以汉潼关就建在了下塬的必经之路上。”到了隋朝,在汉潼关以南大约四里处,因雨水与沟中水流长期冲刷,麟趾塬东面的远望沟处出现了一条沟道,上达禁沟,下抵塬体,当地人称为“坑兽槛谷”。为了控制这条新的通道,隋朝在该沟道上口北侧修建了新潼关。于是,汉潼关被称为潼关北城,隋潼关被称为潼关南城。

“远望沟不需要多说,禁沟方是关键,北起禁沟与潼河交汇处,南至秦岭,南北长约三十里。禁沟沟底经过长期雨水冲刷,形成了一条约十丈宽的坡道,成为通往潼关城后路的一条军事要道。由于禁沟向南可以直抵秦岭,并通向武关方向,倘若敌人自武关方向来,就会绕过潼关直接进入关中,因此禁谷的防御是潼关防守的重中之重。作为潼关防守的配套,在禁谷山谷两侧建有十二个关隘,称作十二连城,因唐朝时禁止行人通行,所以才取名为“禁沟”。”朱武指着沙盘说道,其上早把这十二座关卡给一一标明了来。

“彼时要登上潼关拒守的塬体还必先要经过潼关第一道门户——金陡关。即使打破了金陡关,前面还有一条名为黄巷坂的窄路。想登麟趾塬,只能通过黄巷坂。这条路和函谷道一样,南面紧靠高原,北面和黄河之间有一高岸隆起,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中间唯有一孔道,宽仅数米,仅容单车,也是丸泥可塞。当地人亦称之为“五里暗门”,“五里”言其长度,“暗门”形容其险峻。因为道路奇险,是以可谓潼关的天然屏障。”

“汉隋远逝,早已不须提及。且说那武周代唐时期,黄河水位下切。那刘汉杨隋之潼关,因黄河紧贴塬体流淌,要想通过潼关只能登上麟趾塬,但随着黄河不断冲刷,河道不断加深,河床便就不断下降,原来的河床抵到武周时已经露了出来,形成河滩,这便导致那行人从黄巷坂出来,不必再登麟趾塬,便可直接从河滩上过关便了。如是麟趾塬上的汉潼关、隋潼关就成为了摆设。李唐迁移潼关,从塬上移到河滩,新修建的唐潼关在黄河河谷南侧一个数十丈高的低台地上,南距麟趾塬汉潼关约四里。”也就是说,从通行价值上看,那汉隋时代潼关已可不做参考,现下的潼关为李唐时期所建的新潼关。只卡着早前的黄河河床,通行较之早前是轻松了许多。但是从军事价值上看,那两处旧日的潼关和十二连城,依旧至关重要。

朱武讲述这些话的同时,那大厅当中的沙盘上,一处按比例还原的潼关地形沙盘就摆在那儿。潼关近千年来的变化,与它的险要,随着朱武的讲解被众人尽收眼底。

如今的潼关看似‘通行’更方便了,那河床的显露让金陡关和黄巷坂的作用尽废,但即使如此要想正面攻破其关卡,却也是并不容易。宋军只要在麟趾塬顶上多屯驻军队,布置些石砲、床弩,在那汉潼关与隋潼关纷纷驻扎兵马,十二连城也动用起来,都不需要多少兵力,就能够给梁山军造成极大的麻烦。

一味的强攻猛打,那不知道会耗掉梁山军多少人马呢,还未必可以建功。

“臣以为与其猛攻潼关,不若将重心放在同州。蒲津桥一带水缓风平,只要愿付出一定代价,再做好万全准备,必然能一举攻破对岸宋军。”当年秦人便是从这儿攻伐河东之地,那梁山军就也能这儿打进河西之地去。

朱武不赞同鏖战潼关,理由就是彼处太过险要。

陆谦听了也是唏嘘,看帐中诸人,想要与潼关死磕的人,怕也没有几个。要知道,现下坐镇关中的可是刘法,其手中又非半点精锐兵马也无,且持靠雄关,想要从他手下讨好,实是不易。

萧嘉穗是第一次列席这般的会议,他现下的身份是中军都督府下属参军,却不再兵部里任职。

眼看着众人似都要舍弃潼关,而直扑同州,萧嘉穗不再按捺,起身禀道:“臣以为同州事不可行也。彼处素来著名,早有三秦通衢、三辅重镇之称呼,宋军岂会视而不见?那西军刘法,性格持重稳妥,必然会以重兵部守此处,岂能忽略了同州?”

陆谦眼睛一亮,萧嘉穗啊,水浒原著上出名的‘世外高人’。想着许贯忠、闻焕章,陆谦心中就对萧嘉穗即以厚望。不然也不会将他从兵部拔入中军都督府,而又在都督府内设立参军一职。

“萧嘉穗?!”

“正是微臣。”萧嘉穗听出了陆谦语气中故作出来的一丝不确定,却也认为是正常。毕竟他早前仅是兵部职方司的员外郎【郎中的副手】,便是被调入中军都督府里了,也不过是以小小参军。一处都督府里可不止一个参军。他现下只是正四品,名字能被陆谦记住就已经是一喜事。

“淮南晁盖曾经上书不止一次提及你,精通军事,能谋善断,淮南厮杀你多有功勋里下。今日你且大胆说来,本王洗耳恭听。”陆谦表示自己不仅仅是记着了他的名字,还记得更多。

这身份不一样,说出的话的份量就全然不一样,以萧嘉穗之心性,此刻已是涌起激动来。

“谢大王恩典。微臣只平日爱读了一些个兵书,生出了些浅见,淮南厮杀,功勋皆出战将士,臣仅止动了动嘴皮,不敢表功。”萧嘉穗这么一说,可说是叫在座的一干武将们个个开心,纷纷高看了他一眼。

“微臣且以为,这潼关、同州且是艰难,这般何不用昔日破河东之策?我大军出麟州,破党项贼左厢神勇军司,夺其银州,即可一路南下,直抵延安府。”

陆谦的目光钉在地图上,随着萧嘉穗的诉说,双目中就爆闪出精光。他目光看着左厢神勇军司的位置,看着似是后世的榆林啊。那地方却是能一路通到延安。而至于西夏,他可半点不怕西夏。

别看西夏军动辄数十万,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他已经对西夏的军事制度有了全面的了解,人西夏是全民皆兵的。

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中,真正有厮杀经验并且器甲齐全的十万人能有么?

别忘了他们可刚与北宋西军鏖战罢,只是两三年的喘息之机,如何能真的恢复实力?

就陆谦所知,正史上的西夏被西军痛殴一通后,西夏国势便就已弱,后宋金交战,它们也只是趁机夺回了横山,可欲乘金、宋对抗之机扩展境土,终未能如愿。那是一种既不甘处于金朝势力的包围之中,却又无力改变受制于人的状况。女真人在中原两次援立藩辅,一次将河南、陕西地归还宋朝,西夏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党项人对女真当然不满。然他们却一直严格的对金朝履行藩辅义务的。这在陆谦看来,那就是西夏国力削弱。

对于这种只差最后一脚就能踢个大窟窿的小国,陆谦会惧怕与之轻起战端吗?

那西夏既是全民皆兵,狠杀一通,早点将党项这个正史上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民族,送入他们该去的地方,也不差不是么?

“赵宋未除,先招惹了党项,未尝太是……”诸将纷纷起身表示这般做是不是太过强势了些?

“本王既不惧辽人,又岂会惧怕党项?”只是早前没有想到这个妙策罢了。“那党项贼所据之土地,亦是我华夏旧日之疆土也。日后本王必要复之。”陆谦这话叫折彦质听得两眼直放光芒。

“诸将休要以党项为意,直言此计策,可行否?”

第五百六十三章 是汉人吗?

对比洞庭湖里钟相、王庆的小打小闹,对比江南战场上围绕着金陵城的喋血厮杀,梁山军这一动,就显得规模浩大来。

先是坐镇南阳的徐宁引兵逼近武关,而后陆谦大张声势的会兵河洛,河东兵马总管唐斌与副总管折彦质引兵蒲州。冀北的呼延灼也在召集兵马从井陉入河东。

那刘法固守三地,陆谦便三路齐攻。声势可不就是个浩大?

一时间叫全天下的眼球都汇聚到了这儿。

这时,中原行省的兵马总管翟兴引兵忽的突击陕州,驻守此地的孙昭远也不是懦夫,遣副将姚庆与其正面厮杀,自己引兵马从山路欲绕到梁山军背后,施展突击。却被等候已久的双头蛇解珍与副将独角龙邹润抓了个正着。

那邹渊邹润叔侄投效梁山军后,兀自有过几次露脸的机会,可解珍解宝兄弟却仿佛石沉大海,半点无有声名传扬出去。

然实则他们却是在沂蒙山中,招募山民,整兵作训,耗时两年有余,方编练出了这支直属于陆谦调遣的山地特种部队。

当然,说起是特种部队,实则与后世的特种兵比来是差远了。但至少能抵得上史书中所言的蜀汉‘无当飞军’。一个个皆身披铁甲,能翻山越岭,善于用强弩和硬弓,尤其精于山地穿插和潜伏作战。

那解珍解宝本就是出身猎户,训练这等军伍,最是合适不过。

首先这对兄弟就是能吃苦的人,与所部将士同甘共苦,这第一便能收揽军心。其次,两人生性谨严。毕竟出身猎户,不严谨是当不了好猎人的,当不了好猎人,解家兄弟怕就要遭难了。

是以,这解家兄弟可不是真的石沉大海,而是被授予重任了。

如此得陆谦看重,便是孙立都要高看去一眼。而不提那原著上的孙立,提辖官儿做的是多么没滋味,这解家兄弟与孙家兄弟是否真的亲近,只看现在这伙人相处的却是很好。盖因为个个都是个人物!

话说人登州系便是没了母大虫来,也是梁山军里响当当的一个山头。人家人多啊,关系也多。

孙昭远却是西北沙场上磨砺出的人物,若是小许事颓,也就罢了。但现下显然是被人张网已待了,此刻不早早的拔腿就逃,死硬着不退,那非但自己要衰,更会连累更多的兄弟丧命。当下指着兵马向后退去。但是被解珍、邹润指挥着军兵,好一通的追杀。待到出了大山返回到陕州城时候,出击的两千余兵丁,已然不足千人了。

倒也是这些西军兵将悍勇,几次被山地营的兵将借着脚力绕到前路堵截,都被他们冲了开来。

翟兴在千秋镇击败了姚庆,以多欺少,倒也不显的英雄。后者撤兵到崤山,立下营寨,依靠着地势,坚守不住,倒也再阻住了翟兴。

别以为这入关中的路上就一个潼关是险要的,崤函路可不好走。

不过这先头阵仗如此大,陆谦又一步步逼近河洛,故而全天下的目光也都汇聚在中原。便也就无人知道,那花荣合着河东行省的兵马副总管郝思文,已经汇聚了上万步骑于麟州了。

西夏的兵力重点,设置在以兴庆府为中心的一个三角线上,以七万人护卫兴庆,五万人镇守东南的西平府,五万人驻守西北的贺兰山。左右两厢和河南北四条线上也配备了军队。其中左厢宥州路五万人和河南盐州路五万人防宋,河北安北路七万人防辽,右厢甘州路三万人防吐蕃和回鹘。每逢要向西用兵,则从东点集而向西,要向东就从西点集而东,在中路就东西都向中集合。

那距离麟州最近的左厢神勇军司,乃是西夏的十二军司之一。按道理也有三四万人,也就是所辖之地有三四万男丁。这西夏的军制是在党项的部落兵制的基础上吸取宋制而发展起来的。军队由中央侍卫军、擒生军和地方军三部分组成。

前者三万余人,乃是西夏王的禁卫军,擒生军则是战时生擒敌军为奴隶之人,说是精选的勇武善战之士,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可实则呢?西夏人第一等的精锐谁不知道是横山羌?

余下的铁鹞子、步跋子与泼喜等精锐兵种,战力确实不弱,却是尽出自中央侍卫军。

而擒生军更大的贡献是趁机掳掠汉地百姓,抢掠财货粮资,至于战斗力,也就一般般。他们在战争中扮演的角色,许就是辽军打草谷的队伍,或是后世沙俄军的哥萨克。

最后是那数目广大的地方军,也就是十二军司,一个全民皆兵,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战斗力。

这些人可不是后世的八旗兵,也不是鼎盛时期的蒙古兵,党项人的江山都要坐小百年了,要说此时的党项八部,还能有建国时候的八部兵能战敢杀,那才有鬼呢。

且党项人的战力本就一般。那契丹兵偌大的威名是一次次正面厮杀中得来的。可党项呢?那与赵宋的战争,与辽国的战争,无不是配合沙漠地形,采取有利则进,不利则退,诱敌设伏、断敌粮道,再集结优势兵力决战疲惫之敌的灵活战术。

不能否认李元昊是一大才,能每每引敌军入毂,而后集结绝对优势的兵力于以围歼。

好水川:十万夏军对一万宋军;

三川口:十万夏军对万余宋军;

但这从一侧面就也证明了党项人的正面决战能力,横竖陆谦是丁点不怯的。

别看他只在麟州集结了万余步骑,内里的马军更是只有五六千,但有心算无心,就靠着那五六千马军,横扫了左厢神勇军司也不在话下。

且彼处还是西夏的冶铁处之一。

那《范文正公政府奏议》中的一段话:“西贼大将刚浪凌兵马最为强劲,在夏州东弥陀洞居止,又次东七十里有铁冶务,即是贼界出铁制兵器之处。”这就表明了一条重要信息,就是左厢军司在统万城东边一叫做弥陀洞的地方,在其附近有西夏冶铁造具的场所。

梁山军三路齐发,规模有多么浩大,那麟州处的花荣、郝思文部,便就有多么的偃旗息鼓。

实是要遮掩行踪,务必叫党项贼的目光看向他处。

折彦质人不在彼处,折可大引着折家一干后辈儿郎却在军中。自从知晓梁山军欲穿行西夏而破入关中的消息后,这人先是一惊,继而便就主动请缨。

折家与党项人仇深似海,现在看到梁山军竟还没拿下关中就,便就要打脸兴庆府,肆无忌惮,折可大是高兴坏了。这说明梁山军根本不屌西夏,两边不可能和平共处的。那心中本来还有的一点小芥蒂是全不见了!

如是,甚是高兴的便来与花荣军做起了向导。

折家人世代居于府州,百年里与党项人有着血海深仇,但要论对党项地理的熟知,恐怕折可大这一辈人物里,随便挑选出一个,都不会弱于大小种,弱于刘法这些与西夏连连鏖战的西军大将。

……

在一个落雨的天气里,一支骑兵冲出了麟州城,进入了城西的兔毛川中。

后者的名字很叫人感觉着祥和,可事实上这里却沁透着鲜血。当年还是西夏立国之初,两军曾经多次在这儿血战。

庆历二年(1042)某月,铃辖管勾麟府军马事张亢与知州折继闵,领兵3000护饷到麟州。西夏主李元昊率兵数万来袭,双方在柏子寨遭遇。张亢与折继闵命部下把箭绑在身上,箭头向外冲出重围。至一险峻处,留数百人伏于道旁。待夏军进入伏击圈,前队反兵接战,伏兵奋起斩杀,斩首五百余级。西夏军大乱,坠崖而死者不计其数,余皆溃退。宋军获战马500余匹,武器上千。

同年三月,西夏军数次经兔毛川袭击兴建中的建宁寨。张亢调集近两万兵力,命骁将张岜率精兵数千,持强弩伏于兔毛川;自领万余新兵诱敌。因西夏率素来轻视河东军,便打出东军旗号迷惑对方。西夏军果然直奔“河东军”而来,双方展开激战。一会儿,张岜率伏兵杀出,打乱西夏军阵脚,宋军挥师掩杀,追斩2000余级。

但随着横山战场,宋夏两军投入的兵力和精力愈发之多,这麟州就空闲了来。兔毛川处更是数十年不闻刀兵声,虽然没有党项人敢在此处牧羊放马,也没有汉民敢在这儿耕种。

这却也更便易于遮掩花荣军的行迹。

人配双马,五千选锋铁骑配合着千多河东本地骑兵,带上最大量的干粮清水,义无返顾的就一头扎进了兔毛川中。出了这儿就是一片荒地,需要向西奔出百十里,才是明堂川。

所谓的明堂川就是后世的榆溪河,位于地斤泽(毛乌素沙漠)与黄土高原接壤地带。这儿在后世可是有名的塞上江南,鱼米之乡。

是以,那就必然会遇到党项人的游牧部族。

而这里距离左厢神勇军司可还有着数百里之遥呢。

许是长久的安稳生活早就叫左厢神勇军司所属的党项牧民丧失了警惕,花荣派去的游骑从发现牛羊粪便,到顺着粪便寻到那支党项部族,进行了相当周详的侦查,再奔回大军禀报。整个过程顺利的叫人难以置信。他们愣是还没撞到一个党项警哨。

连日的辛苦似乎有了好的结果。全军自上而下,心里都是难以形容的激烈和激昂。

毕竟这是在打西夏。那感觉与打宋军是不一样的。就像当初打辽军,梁山军那叫一士饱马腾,军心如火。

现下,也是一样。

后世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被荣耀洗脑的战士,无惧一切困难险阻。”

现下可不是一样?

“副都督,还有二十里。”折可大激动的说。

此时约在二更附近,残月未上,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

岳飞、栾君实带领手下两个营走在最前,口衔枚,马裹蹄。二人各提着长枪,双目闪烁精亮。

现在,一切的杂念都从二人的脑海中退去,只有两双鹰眼一样的明目死死地盯着前方,万分留神地注意着前方黑暗里的每一丝动静。

十五里,没有动静。

十里,党项人还是没有响动。

所有的人更加小心了,五里……

“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突的从前面传出。

栾君实眉头大皱,但随即就打了开来。已经只剩三四里路,这么近的距离,早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期望。

而岳飞更是干脆。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杀——”

“轰轰轰——”雷鸣的马蹄声立刻就响起。

岳飞独自掌控一营,那是如臂指使。“栾大郎,还愣着作甚,快杀啊——”

有心对无心的偷袭,那是赢定的一战。

“杀啊……”两营铁骑,一千骑梁山军,分做两路直冲向前方已经乱起的党项部族。

“杀啊!”

“杀啊!”

高昂的呼杀声响彻夜幕。

而此处的党项头人则还不知道敌人从何而来,又是何方神圣呢。

“怎地回事?”正在安睡在的头人费听仁容是一跃而起,顾不得怀中的美人,赤脚踏在羊绒毯上,就向外冲去。他听到了厮杀声,还有奔雷一样的马蹄声,这会是什么人?是汉人吗?

第五百六十四章 碾过去!

小小的一部族,所有人口加起来都还没有进袭的梁山军一半多。又被打的措手不及,还如何能够抵挡的住?

战斗经过不需描述,只需知道一个词汇叫风卷残云,如此即可。

花荣走进那部落中央位置耸立的高大牙帐,就看到几蓬鲜血应在了洁白的羊绒毯上,其内却已经一具尸体也无。他兀自就在帐中大座坐下,不多时手下诸将就全都赶到来了。那脸色有些严肃的岳飞和栾君实,满脸上都透着无比畅快的折可大等等。

小李广实是知道是甚个原因。这是大军奔出的第一战,不知道是人人心中激动,亦或是真就对党项人恨之入骨,横竖是个个放开手了来杀。其中以折可大为首的府麟子弟兵为甚。非是岳飞、栾君实最后作了阻止,恐怕前者会将这儿的男女老少斩尽杀绝也说不定。

岳飞、栾君实亦是自觉,在外是阻止了府麟子弟兵的大杀特杀,可到了帐中却是半点不提外头的杀戮事。花荣叫随从挂起一幅地图,却是从这儿几名汉奴口中询问道的消息,后者自然所知不甚多,可生于此长于此,也多少知道就近几个部族的位置和大小。

汉奴就是党项人攻掠汉地擒获的奴隶及其后代。大大小小的党项部族,就有着或多或少的汉奴群。不然就那党项人三四百万的人口,如何动辄便能拉出数十万军队?

当然,这内中必然也有许多是汉人奴隶繁衍生息的后人。

就如眼前的这部落,汉奴且不足百人,内里有一大半就是自行繁衍的。这些人在部族中的地位最是底下,人生无个自由,于那些融入了西夏社会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但毕竟在这儿生活了数代人,岂能对周遭一无所知?

折可大看着地图上标志出的几个红点点来,笑声中透着无尽的血腥:“既然知道了,那就直杀过去。杀他个痛痛快快!”能这么一路杀奔到左厢神勇军司的驻地弥陀洞去,他折可大便是立刻一命呜呼,也心满意足了。

岳飞与栾君实两个小将眼中闪过迟疑——崩溃的党项丁壮向着营地外奔涌过去,一个个梁山军将士骑着战马,提着刀枪,在后追赶着。锋锐的兵刃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闪烁着冷冽地寒光!血迹就好似淋漓而下的雨水,泼洒在这片草地上……

花荣心中都是在笑,二小还是太年轻了。“此二处离的忒近,不可放纵了。”

“郝思文,折可大。”小李广点将。

二人脸上闪过喜色,忙出列应声着:“末将在。”

花荣没有多余话,只把手指点在两个近距离的红点上,“讲他们拿下了,不留后患。”

郝思文与折可大兴致冲冲的领命去了。

其他诸将亦是纷纷下去歇息,外头一具具党项丁壮尸体已经被收拾了起来,所有的马儿都被集中,剩余的妇孺也被集中看管,空地上已燃起一堆堆篝火,上头架着宰杀后的整羊整牛,将士们欢欢喜喜的团团围坐成一圈。

这连日的奔波,又夜间打了一仗,必须要歇息歇息的。且这里只周边两个小部族,灭掉之后,短期内亦不需担忧走漏风声。

牙帐中只剩了岳飞和栾君实,花荣知道这俩的前途是不可限量,那是极被陆谦看重的人。这当中,岳飞是个‘野生’的,而栾君实却就是标准的自家子弟。当年水泊大寨里的一班人,那有子嗣的也有些人,但后代能如栾君实这般争气的,却是一个没有。

早前时候岳飞乃是一枝独秀,那时候水泊老人中还有些酸酸的感觉,幸好这栾君实立了起来。

花荣并非水泊大寨时的老人,可他与陆谦等人的牵扯却是极深。那后来者就多把他也归入了元老派中。他也不觉得有甚可辩解的。

此刻看着岳飞、栾君实,问道:“可是觉得酷厉了?”

二小对视一眼,栾君实道:“叔父明见。非是我二人怜惜敌虏,实是那府麟兵杀伤过甚。”

花荣脸上无有一丝儿笑容:“荒唐。折家世代为中原屏障,百年中不晓得在沙场上折损了多少骨血,府麟子弟更是与洗贼有仇深似海,如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如何便不能斩尽杀绝了?”

“你二人年纪还小,且要记住一句话: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身为将军,心存怜惜不是坏事,但却不能对敌人心存怜惜。那些党项人看着是民,可当西夏的军队集合起来时候,他们就是西夏的军兵。他们的身份就是敌人!”

一个敌人的身份就能掩盖下全部的杀戮。

万幸这俩人还分得清轻重,在外头也是男丁都杀绝了后才出手阻止,在内更是一个字不提。

而却不说这大帐中的对话,就说郝思文与折可大引兵出了营寨,向南并行不十里路,就一分为二,各奔东西。

两支千骑就如是草原上饥饿的狼群,忽的向一毫无准备,且人丁本就才三四百的小部落扑去,可不就跟拿石头砸鸡蛋一样,一砸一个准么。

折可大对西夏人那是一百个一千个痛恨,望着陷入彻底混乱中的营地,听着党项人哭爹喊娘的叫声和那一声声的凄厉惨叫,心中就涌起无限的快意。

也就几百人的一小营地,在突然急袭下立刻就分崩离析,真叫人痛快啊。一边大声命令着手下部众一直往前,大杀特杀,休要放走一个,一边用大刀将前途几个抵抗的党项男丁一一砍死!这是他特意叫人留下来的。

“痛快!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与折可大一样心里的还有折彦斌、折彦雄等折家的下一代子弟。

折家将历来就是这般,每一代都是数十出众的子弟投军,可是最终能崭露头角的只寥寥几个。如是大浪淘沙始见真金。

这一代里,折彦质已经出人头地了,可折家下一辈人中,却远不止一个折彦质。

猝然急袭下,这处不过几百人的党项小部落自是被碾压的碎如粉齑。忽的杀到的梁山军铁骑只用少许的时间,和少量的伤亡,就获取了丰厚的硕果。

就如此这般的厮杀,那是如热刀割黄油,顺利之极。直到了三日后的弥陀洞,西夏左厢神勇军司驻地,被忽如其来的梁山军骑兵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党项人,在溃败与散乱当中才叫他们见到了宁死不退。

“不准逃。不准逃,给我往回杀——”都统军没藏讹庞的府邸就落在明堂川畔,所谓弥陀洞只是地名,可不是真正的一山洞。这儿就在后世的榆溪河边,只是周边悬崖上雕刻了无数大小摩崖石刻。这西夏可是敦信佛教的,弥陀洞所处岩壁上雕刻了无数大小佛像,这地名被命名为弥陀洞,许就是因为这些石雕的缘故。

忽然间遇袭,没藏讹庞人都懵了。更别说他才披挂齐全,召集了卫队,就有一噩耗送到,却是那副统军野利保吃多已经战殁。

前文里说了,西夏有十二军司,这十二军司的位置按地域划分为左右两厢,每厢统六个军司,皆分驻于重要州府,可以说是把全境分为十二军区。每一军司设都统军、副统军、监军使各一员,例由党项贵族担任。

这西夏至今仍保留着较强的部族管理特色,地方官多由部落首领充任,并担任军事职务,军权与行政权常常混一。

这军司长官实际上成为地方一个区域内的军政总管。下设副统军、监军使、指挥使、教练使、左右侍禁军官等。

一副统军战殁,无论是什么时候,这都是天大的事!现在也是说明野利保吃多所部亲军也已被破。

没藏讹庞现下无暇去想政治,而只是感觉着痛惜。野利保吃多战殁,如折他一臂啊。

折可大双目圆睁,一声声的高呼着:“弟兄们,杀,杀,跟我杀啊……”

士气高昂的梁山铁骑断然没有害怕厮杀的道理,折可大带领着一营兵将冲杀在最前。被没藏讹庞亲军呵斥、大骂的溃逃族人,不仅影响了党项人整体的士气。更堵住了没藏讹庞亲军向前的道路。疾驰的速度被降慢甚至停止,那亲军虽然急着上前抵挡来袭之军,却也不能不顾虑到族人的性命。但是梁山军却完全不用考虑这些,六千骑狂奔涌出,马蹄下将一个接一个的党项人踩到在地,就仿佛一辆开足马力的汽车撞入了人群中,挡者披靡。

而那些连兵器都丢掉了的党项人在被梁山骑兵这么一冲,吓得更是乱跑乱撞乱叫,不少都窜进了没藏讹庞的亲军队伍当中。让这些人本就一降再降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

事实上,没藏讹庞早就没了反败为胜的期望。那李靖夜袭突厥,后者多少兵马,不还是被三千唐军骑兵一击崩溃么。一样是毫无防备的左厢神勇军司,还能比当年的突厥王庭的精骑更是厉害不曾?

可没藏讹庞相信,自己的亲军上前后必能阻塞敌骑一二,如此就多少可为其他人争取些时间。他可是军司的都统军,这般逃回兴庆府,便是自己出身没藏氏,也一样逃不了好。

“混账,混账!”一个指挥使破口大骂起来。如此狼狈的族人还是大白高国的勇士么。

“碾过去,碾过去。提速,提速――”花荣高声的叫喊着。与早前的那些个小部落不同,现下的弥陀洞是左厢神勇军司的驻地,是这一带党项人的军政中心,这里打下了,就等于消灭了党项人在这一块土地上的大脑。

马匹提速是需要时间和空间的,看到梁山军杀到,没藏讹庞的亲军拼命的鞭打马匹,但先机尽失的他们如何能如意?撞杀进去的梁山铁骑就好似砍瓜切菜一样,将一堆堆跑不动的党项兵骑兵杀下马去。

“折家!你们是汉人?”一党项指挥使引着百十人杀来,看到折可大的装束与他背后那面折字大旗,先是震惊,继而就是暴怒!便是被辽军杀来,那感觉也好比汉人强。

“汉狗可恶,且吃我一枪!”

折可大带着手下儿郎杀人杀的正是欢快的时候,一声大喝从黑暗处响起,紧接着,一骑突出,身后还有百十步骑跟随。显然是西夏军的一个将领。那人带着兵马涌上来,手中铁枪一抖,就刺向了折可大!而他带来的百十人也悍勇无畏的扑向了人数远超过他们的府麟骑兵。

当官的?折可大眼睛蹭亮。这小兵杀得多了,杀一俩敌将,真是再好不过了。

“来得正好,你也吃我一刀!”折可大自身亦颇有勇力,年岁固然大了,但绝对没到提不起大刀的时候。

两人交手几回合,折可大就当仁不让的占了上风。后者到底是可字辈中冒头的人物,还做了多年的府州知州,是折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会无有勇力?

“看矛!”而就在那指挥使与折可大斗得难解难分之际,折可大麾下的一人悄悄转到了指挥使的身后。大喝一声,策马突进战圈,毫不讲道德的出了手。点钢长矛极为刁钻地向那指挥使的后腰扎去!

“卑鄙……”指挥使心中大恨,破口就要骂出。可那人的一击下来得太快,指挥使全身心的用到了躲避上,脏话如何还能吐露出口来?

危急时刻这西夏军的指挥使把自己多年战场厮杀所练出来的敏捷身手发挥到了极致,硬挡折可大一刀之后,仍勉力闪了一下身子,终是躲过了前后贯通之厄。只被偷袭来的钢矛在他的肋下戳了一个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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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抉择!

弥陀洞一破,那周遭的银州,就是不设防的城市,这是一座小城。米脂寨被宋军收复前,那儿才是西夏银州的州治,现在这是从宋军废弃的一军城改建而来的。自然是被一击而下。而后花荣留折可大引兵驻守,自己则带引主力军,沿着明堂川【榆溪河】直下绥德军。

后世的米脂,此时还只是一米脂寨,但西北的军寨,说是寨实则就是一座小城。花荣看这儿的城池,犹自带着两分新意。却是这米脂寨也才被宋军收复二十年,据说这儿寨墙等,重新修齐也才十年出头的光景。

神宗元丰年间,宋军夺回米脂寨,隶于延州。而到了哲宗元祐四年,宋与西夏议和,执政的司马光便又将米脂寨、葭芦寨等地割让给西夏。直到哲宗元符元年,执政的章惇以章楶、王愍出兵西夏、吐蕃,收复失地,宋军始再次收复米脂寨,还有葭芦寨、暖泉寨、克戎寨、开光堡等。

作为一处边防重地,米脂寨只是名字上是一个‘寨’,实就像是当初花荣任职的清风寨一样,乃是一座城池。内中不仅有驻军,还有民户近千家。

地势是环山抱水,两山俯瞰,甚是险要。此地都不需留多少兵马驻守,只需要一千敢战之士,便能叫花荣无功而返。

可惜这儿便是连那一千人都没有。

白日里城门大开,城头城下只稀稀拉拉的数十人执哨,郝思文亲自引着一营骑兵,策马狂奔,直抢占了城门去。

那城头城下的守军见了不说关门放箭,发出警号,反而一个个落魄丧胆,只顾抱头逃窜。

彼处的守将接到警报,先是惊掉眼珠和大牙,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也不是叫人去备马抬刀,而是先叫来文书来整理署衙公案,而后就派出亲兵去招揽寨内逃散的游兵散勇,自己则身着常服,恭恭敬敬的等候在署衙前。

见到花荣后人家兀自有理由说:“刘相公集兵关中,早把俺着的精兵敢战之士调了去,现下寨内只剩一些老弱和新募之兵。如何会是梁山大军的敌手?”

花荣听了到没去再问他甚个,那还有甚可说的呢?问他身为军将,只因如此就不尽心保国吗?呵呵,他自己可也是朝廷降将啊。

打开了米脂寨,紧接着便是开光堡,后者也是一座小城,与中原内地的县城没什么区分,可内中的守军同样寥寥无几。

此处守将素来与米脂寨守将交情深厚,后者请愿,愿上前劝说。花荣就大胆的放他向前,那城下几句对话后,果然叫前者开城纳降来。

如此大军杀到绥德军军城时候,本处知军对此还一无所知。那米脂守将与开光堡守将待一队梁山精卒假扮亲随,打着二人的旗号直奔城门来,后者果然毫无警惕。轻易的便将城门夺下。而后放出烟花信号,花荣见了,引军向前冲去。大军入了城池,是风卷残云,横扫一切。

绥德知军也是个痴的,都这般境地了,见到那米脂寨与开光堡的守将,兀自痛斥二人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小人。“本官素来不曾轻贱你等,朝廷更对你辈匹夫恩赏有加,如今何以这般不忠不信,无廉无耻?恁地贪生怕死,尽是无胆鼠辈尔。”

“本官萌大宋皇帝厚恩,大观三年点为两榜进士,至今只十年,便已位居一地之知军也,洪恩浩荡,莫敢背也。尔等小人背主乞活,得一是之幸,却不知天下自有公道,青史自有明鉴。本官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一千个不降,一万个不降。”

“现今我已被绑,你要杀便杀,我一副忠义肝胆,不愿与这等贼骨站在一处。”

这个姓郑的知军倒是颇有一副硬骨头,花荣甚是惊诧啊。

他引着兵马入境,先是米脂寨,后世开光堡,这还没打下绥德军呢,那不顺路的清边寨、暖泉寨、永乐城的守将们就纷纷送来了降书。要说这些武将的德操真就欠缺!

别的不提,永乐城在大宋军界可是响当当的名号。神宗元丰五年,西夏主李秉常听闻宋军欲在夏、银、宥三州交界之处筑永乐城屯兵戍守,甚感威胁,遂遣军三十万,前往攻取。

是的,没有错,那就是三十万大军。两国公文上记载的清清楚楚,虽然肯定是有不少的水分,但三十万没有,二十万人呢?十万人呢?

宋守军则两万不足。

夏军兵围永乐城,截断流经城中的水源,永乐城中缺水,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援军又被西夏军所阻。且鄜延路总管种谔因为怨恨守将徐禧,竟未能及时予以援救。彼处厮杀,徐禧、李舜举、高永能、李稷等将亲以矢石击贼,困则枕士兵大腿假寐,士皆扶疮忍渴以拒党项。西夏军蚁附登城,积尸如山。

而后忽降暴雨,永乐城乃新筑,长时间被雨水泡,土质疏松,浸水后被夏军擂垮,宋军饥疲不能拒,夏军终攻破永乐城,徐禧、李舜举、高永能、李稷等死难。宋军一万多士卒阵亡,得免者十无一二。只有曲珍、王湛、李浦、吕整裸跣逃脱。

能驻扎一两万宋军,被绝对优势的西夏军围攻许久,兀自能够坚持。这般一座城池可是不小。那地势也是险要,位于横山东北,近无定河。哲宗时候宋军收复彼处,那虽然再无大战生出,可亦始终是一处边防要地。

花荣要攻取绥德军,岂能不知悉本处的地理,有着折家人物襄助,那是无有不知道的。

那折可大就曾提议,遣派兵马在夺取绥德时,同时袭取永乐城。

他们从明堂川一路杀下去,西夏人听闻后必然震怒,那左厢神勇军司向西百多里就有一祥祐军司,不远处就是夏州,也就是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之所在,两处一在明堂川流域,一在无定河北域,看似直线距离不远,实则交通并不方便。

用后世的话说,那里是属于黄土高原与内蒙古高原的相接处,地势东北部最高,东南部最低,东南部就是榆林。总的趋势是由西北部向东南部逐步降低。属黄土丘陵沟壑区第一附区,是典型的峁梁状黄土丘陵沟壑区,以峁状为主。又由于黄河与无定河的切割和冲积,形成无定河河川地和黄河峪谷区。

可是这交通再有不方便,消息也总归能送到的。西夏人必然会起兵来攻打。不然西夏主还何以服众?西夏之国威又将何在?

这跟后世的小鬼子与老毛子在东北的国土上打翻了天,可我大清却高调的宣布中立一样了么。不,那应该是比我大清还要怂。

而西夏显然不是那窝囊清。这西夏大军顺着无定河杀来时候,那永乐城就能大有作用了。这等厮杀攻防,可不止一银州便能卡主的。

花荣对此甚是赞同,可他也清楚,这最是紧要的还是绥德军城。自己兵力开始不少,可要一分兵却就显得有些不足了。他很怕届时会顾此失彼啊,甚至是两个都想拿下,却两个都没得手。

最后还是决定把兵马拧成一股,直取绥德军来。

如今这些个军寨的主将纷纷向他来求降,那骨气与节操依旧是提不起来的。但花荣最初时候也没有多想,那一路的安抚使都有投降的,东京城的留守也都投降了,一干小将何以就不能了?

但绥德军城内,偏偏就撞上了一臭硬臭硬的知军相公。这一对比来,就着实高大上。

在银州的折可大听了后也是吃惊。“这位相公平日里可是出了名的和气人。今日却这般强项,莫不是往日里都是作假的?”

然不管怎的说,这厮固然臭硬,但整个绥德军攻略却是再成功不过了。

那顺着绥德军直接向南,重重的黄土高坡与沟壑横流之间,也有一条道路直通延安府城的。

而延安在关西的地位为甚那般重要,除了其内有一块难得的平地外,更多是因为这儿的“四通八达”。向西、向东、向北、向南,可以说是关中平原以北地区【陕北】的交通核心枢纽地。

而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在大军汇聚到绥德军之前,守住这儿。

“今日是得胜之时,何来叫这措大败了兴致。来人,把他拖下去,看押起来。”花荣也不会杀了这知军,只是揭过这一章。回过头来召集诸将道:“大军袭取绥德,我辈已然是大功告成。然我军主力尚在河洛,便是急速调遣兵马进援,也非短时间内可成的。此间或许西军听闻警报,已然杀了过来;或许那党项人的大军,沿着无定河,也已经杀来。”

“诸君且议一议,我军该当如何是好?”

花荣说话中脸色是很严肃的。人都不是傻子,想要做战略欺骗,谈何容易?何况还是刘法那种百战沙场的名将。

是以,陆谦只能真的大举在河洛集结兵力,再在蒲州、武关映衬,如此才叫宋军确信,那主力军真就在河洛。也叫西夏人相信,梁山军与宋军真就要大打出手了。

如此二者就都放松了警惕,花荣也这才好兵出麟州。一击而得手!

岳飞眼睛眯了一下,大小眼乍然看倒是一般大了。在城中大势已定后,他就考虑着这一问题。现下花荣且有两个选择:一是守,二是攻。

守就是赶紧把麟州的步兵拉过来,同时也要扎好自家的篱笆,如此分散到各处要害地,整顿礌石弓弩等守城物质,坐等敌军来打,祈祷着梁山军大军抵到前,他们还能安然无恙。

攻,就是趁虚而攻,往南继续打,打到延安城下,虚张声势,摇旗呐喊,至少不叫宋军摸准了他们的兵力数量。

照岳飞的性格,他是喜欢攻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弯弓如满月

延安是老中经略相公的驻处,也就是种师道的老巢。

作为陕北的边防核心重地,种师道引大军出关时候兀自在此屯留了两三万兵马。只是随着刘法再次集兵关中,延安府的兵将再次被抽调了大半,如今已经只剩下万把人,内里还有那一些老弱。

此刻忽的闻报有一支梁山军从北路直杀来,绥德军更已然尽入梁山军之手。

留守延安的鄜坊使张深听闻后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那梁山军是如何忽的杀进鄜延路的。

须知道,这河东与关中在眼下时节,那交通是极不便利的。就是后世21世纪,那跨河大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建造的。

“陆贼好大胆!”对这儿的山川地理走势了如指掌的张深,震惊过后迅速就明白来怎么回事,心中对梁山军的胆大妄为是颇为震撼。这去年刚打了契丹,今年就又来撩拨党项吗?

张深手下有一员大将,此刻起身上前,却见他年岁已四旬,身长六尺,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颔下三绺微须,头戴一顶烂银盔,身披银叶甲,内衬着白罗袍。却兀自膀阔腰圆,雄健威武。此刻添为鄜延路第一战将,便就是当初老中经略相公麾下人物齐齐具在时,能胜的过他的,亦是不见一个。

“相公容禀。那贼军夺取了绥德后,不守反攻,怕不是兵多将广,而是以攻代守。想那陆贼忽的遣派兵马自北杀入我境,必然是打西贼境内通过。那兵马所出处,无过于府麟二州。彼处与西夏亲近,陆贼如何敢于二州集结大军?兀的不怕西贼警觉?”

“而现下半点风声也无,可见其行动之密,亦能得见其动用兵马无多也。”

这人的一番话叫在场诸将的大脑冷静了许多,细细思量,众将纷纷赞同。

他便就接着再道:“既其兵不多,得绥德军后却又不守反攻,那便是在虚张声势,以攻代守。如此何足畏惧?”

言罢就向张深请命:“小将敢请一支兵马,出城与贼军一回。”却是这丹头、清化、永平等寨子纷纷被打破,延安城外马蹄声震荡,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中旌旗招展,叫人实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少兵马。

张深内心里自不会真就信了这话,那陆谦既然打定主意要故伎重演——这可不跟他们多河东如出一辙么,那谁又敢保证他就真的只派来一支轻兵?兵法之妙就在这虚与实之间。

但是现下为了安定众人军心,他必须第一个带头认可王进的言语。是的,这人便是林冲早前的同僚,因开罪了高俅而不得不逃亡关西的王进,也就是史大郎的师傅。

这人自与史进一别后,人就奔去了延安,化名王卿臣,投到了种师道麾下。靠着本就有着的根基与那一身过人的好武艺,那很快就崭露头角来,尤其是那高俅败死之后,就恢复本来姓名,更不加遮掩了。

现如今为种师道麾下统制官,这鄜坊使张深之下,延安城中就是他为首了。他本也是随着种师道出征的,兀的受了徒弟史进的连累,被种师道遣回了延安府留守。

叵耐王进历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开罪高俅,也是高二先做了混账事。这留守至今,与张深配合恁地默契,半点无有过顶牛较真的。

现下当众请命,张深心中虽有着嘀咕,却知道这是好事,更可试探敌军虚实。当即允了王进,只是在王进临幸时候拉住手道了声:“沙场争锋,刀枪无眼,将军且要保重。”

此番王进率领三千步军出城迎战,那城门一开,立刻就让对面的梁山军知晓。领兵的岳飞与栾君实,少年英雄,年少气盛,是半点也不惧怕。当下引着两营铁骑直冲而来。

是的,就两营骑兵。延安城外就这一千骑!

“鹏举。宋军出城,兵将甚多。若是叫他们摆开了阵仗,可是不美。”这岳飞都已经满十六周岁了,虚岁都十七八了,虽还不到二十,却已被陆谦赐下表字。

也即是说,岳飞成人了。不然陆谦也不会把他放到下面做个指挥使。

栾君实一样是成人了,他比岳飞还大半岁,表字茂国,一样是为陆谦所赐。

“无须多思量,且顺势而为。”岳飞高声说道。二人相识已久,相处更是亲密,谁还不知道谁的性格?与栾君实相比,岳飞这个大小眼的性格实是跳跃,打起仗来不依兵法,外人视之很是有些随性。可栾君实却认为岳飞更具战争嗅觉。后者词汇是陆谦口中蹦出来的,很是稀奇,但意思直白透彻。而岳飞虽胆大,可演练场上因此吃了不少的亏,可是真刀真枪的沙场之上,谁又见过他‘自陷绝地’的?

两支兵马迅速逼近,那王进已经使人列出了阵仗,只是且没有健全。

这也是必须的,真要是健全了,岳飞就是再生出一个胆来,也不可能一头撞上去。而王进这边却非是故意等着的。他要引敌军攻杀来,试探敌军的虚实,那首先就要给后者一安全的环境。若是就在城门口布下阵势来,那未免也就太是丧气。

如是就出城五里方布下阵仗,现下方列出一大致来,尚有些欠缺。

只不过就算是如此,有了这框架在,王进也甚有自信。延安府的兵马都是与党项人打老了仗的精兵,只要阵列摆出来,三千步甲对上上万西贼也能扛得住。且这里距离城池就五里路,势头真有不妙,慢慢的爬也能爬回去。

岳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王进在阵中一眼就望了见,就看那小将头戴烂银盔,身披银叶甲,内衬白罗袍,坐下白龙马,手执亮银枪,隆长白脸,膀阔腰圆,十分威武。那打扮与他竟是神似!区别是他胯下的是一匹青骢马。

岳飞可顾不得这个,见到宋军真面盾墙枪林的,便引着所部转了一个弯,向侧翼奔去。

后者虽也不是全无防备,可果然不如前阵严整就是。

他略一观察,当即自弓壶取出一描金画鹊弓来,百五十步开外,弯弓如满月,双箭连环射出,发去快似流星。

那是正中当面宋军之擎旗者二人,稍后纵骑突击。

第五百六十七章 劝降与反劝降

这以骑犯步,还是那已经列出了阵势的步军,最好的法子便是先疲敌、扰敌,而后再以养精蓄锐之骑破筋疲力尽之军。

这是骑兵千百年来的老法子了。

从匈奴时代开始,那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的较量,这战法在步骑厮杀中就屡见不鲜。

真正能顶着盾墙枪林与强弓劲弩冲锋的,怕是只有那些人马具披重甲的具甲铁骑了。但也只有脑子有病的军将,才会用宝贵的具甲铁骑去冲击严阵以待的重甲步兵。

“杀啊——”岳飞引着一营铁骑径直向着对面撞去。这里是他所见的步阵最薄弱处,他又先下手为强,连珠箭射杀了那俩执旗人,叫这一块的兵将此刻临敌时候更是慌乱了。

须知道,这步阵尚且没有整顿齐全,内里还在调兵遣将。旌旗忽的没了,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纵然能再竖立起来,可那执旗的人还能依照将旗挥舞,随之而动么?

大军布阵靠的是什么?快马传递么?那是扯淡。战阵里信息传递凭的是鼓号和旗帜,尤其是后者最重要。

主将旗号一动,各军将旗帜就要听从命令,或动或不动,那皆是有章法的。

就如现下,这倒下的旗号很容易就能再次给竖立起来,可上头传下了军令,现在那握着旗帜的人能了然于心,一丝不错么?可是不能!

旌旗旗手是高技术含量人才,他们身上的任务可比只会捧旗的险道神郁保四强多了。

这要是改动的时候不动,那阵仗一样乱搅。

王进始终在关注着岳飞动向,见了心中立刻咯噔一声,纵使那两面旗号立刻又竖了起来,他也知道这队人是不顶用了。忙叫旗手摇旗,打算将那一部与主力分割开来。同时也为对面小将的箭术竖起大拇指来。

真的是好本领。

百五十步外就能发连珠箭,秒杀二旗手,这本事他也没有的。

岳飞真的是天赋异禀,十五岁时就能开三石强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辈子的条件更好了,叫他也变得更厉害了。

“噗嗤――”雪亮的枪刃从一个宋军小校的胸膛戳入,岳飞臂力极强,枪头挑着一人,挥动之间兀自如耍木棍一样轻便,甩着枪头上的尸体砸向了另一名扑来的宋将。

这许是一都头吧。

脸如黑漆,眼环口阔,六尺犹高的身材,膀大腰圆,如是一黑熊罴。头戴着大红包巾,身穿宋军的红色战袍,年纪不上三十岁。真好一副长大身材,要不人怎说是关西大汉呢。使一柄三股托天铁叉,重有三二十斤。力量必是不小的。

可他再大的气力又怎能比得过岳飞?

臂膀一抖,亮银枪猛地一弹,枪头上串着的那人,连人带甲兀不知能否有二百斤重,就如打马球一样,直飞了出去,一击便中。不仅砸趴下了那个黑都头,更把他背后的几个悍卒也砸趴在了地上。活像是打了一记人体保龄球!

宋军也不是白给的,他们可是西军。看到岳飞领着骑兵直冲进来,自然不会叫手中的弓弩白白闲置,一遭弓弩齐射,也对岳飞部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岳飞就硬顶着弓弩攒射冲了进去,虽先是受到了不小的伤亡,可进入短兵接战中的梁山铁骑,就像开山巨斧一样,连连打破西军兵甲一层层的阻拦。

岳飞武艺高强,心思胆大,身披坚甲,亲自冲锋陷阵,每每爱拔头筹。

而有了他这当官的一马当先,那身后的军士可不是个个悍勇,打马冲阵,无不以一当十。

是以,连一刻钟时间都不到,那被岳飞冲击的一营西军就已经溃不成军,而岳飞部还在继续向前进攻的时候,王进面色严肃了,而稍后顺着前军开辟出的道路直贯而入的栾君实营,人人欢呼。

王进已经不敢小觑岳飞这样的娃娃了。同时也被五百梁山铁骑爆发的战斗力给惊呆了,直恁惊人,定下心神后忙提亲兵直冲岳飞而去。

西军的战力他是清楚的,就是面对党项人的精骑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这梁山军果真是厉害,偌大的名头端的不虚。

他却不知道这岳飞、栾君实所领的本部骑兵,名是选锋军所属,实则却是打陆谦亲军中直接拨调过去的。无论是军士素质,还是武备战马,比之前军都督府下属的选锋军、健锐军来,都生生强出一筹。故而这战场上爆发出的战斗力,直叫王进都觉得吃惊。

直道就是种师道手下最精锐的亲卫马军,战力也没这么夸张的。

可种师道手下的亲卫马队又是甚个成色?至少是赵明的选锋军所不能比的。

岳飞可无暇去顾及其他。此时此刻,他心中就一个字——杀!

杀,杀,杀!长枪乱舞,点点寒光没入宋军的血肉中。

作为一军之胆,这一阵上岳飞的表现可谓是淋漓尽致。他匹马单枪始终冲锋在全军的最前面,一路上就犹如一个疾旋的电钻钻头,在阻挡来的宋军队列中撕开了一个笔直的缺口。

无论是长矛大刀,还是盾墙枪林,靠着一身武力,就愣是给他撕开了一个缺口,

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势头,一杆长枪下就少有三合之敌,都头不行,指挥使也不行。一个个扑向他的军中悍卒悍将,就好似扔给了狗嘴里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可性格亦是勇烈的西军就如扑火的飞蛾,不停地涌到他的马前!

王进要亲上前去与之厮杀,被身边人劝阻。“将军身系重任,岂能犯险?”

“某为大宋将军,岂能惧一贼将?尔等休管贼军如何的厉害,待我斩掉他们的头首,那就群龙无首,量不会成甚个气候。”王进厉声说着。

“当――”枪尖撞上一支狼牙棒,又是一个前来送死的宋军悍将。

枪尖顺着力道向后一回缩,就见岳飞只把右臂轻微的一转动,那衣甲遮盖下看不见的手臂似猛得一涨,一股更强更大的力道就已经在手臂上升起。

“唆!”枪尖便以更快的速度向那宋将扎了下。

“噌――”乌黑的狼牙棒再挡。

但是挡下了亮银枪下一刻就猛地变作鞭子一样,枪杆都瞬间弯成了三十度,硕大的枪头仿佛一大锤,重重的闷在那人胸膛上。人当场就飞出了马背,都未落地,就一口鲜血合着碎掉的内脏,喷出来。

岳飞脸上闪过一抹傲意。别的不说,只提这武艺,现下便是豹子头也压他不下。错不是玉麒麟这小一年光景,都在养伤中,岳飞早就寻上门去与他较量一番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不是说笑的!

这杀一将就如派去身上浮土一样轻松,而又不放在心上,就要驱马再杀向前,就看对面一将直冲了过来。岳飞抬眼看去,就看那人身长六尺,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头戴烂银盔,身披银叶甲,手持点钢枪,腰悬竹节锏。衬一件白战袍,跨一匹青骢马,颔下三绺微须,腰圆膀阔。

与自己竟然很有几分相似。

便道:“兀的来将,报上名来?小爷相州岳鹏举是也。”却是陆谦把彰德府改回了原名。

王进如何知道岳飞是谁,但他实爱惜岳飞人才,便道:“小将军好身手,武艺端的不凡!本将王进是也,早前也在东京城内任职,见多了少年英雄,可如小将军这般人物,人生半载且不曾遇到过。我实是爱惜,不忍见你懵懵懂懂的入那死路里去。你且听我一言,速速归降朝廷。凭着你一身的好武艺,何以失身于贼人?岂不是沾污祖宗,万年遗臭!而若是归顺了朝廷,以小将军之大才,与国家出力,扫平贼匪,重塑山河,那时名垂竹帛,岂不是美哉?”

“哈哈哈……”岳飞也止住了战马,扬声大笑一通。他可不是当年的他了,在陆谦身边多年,见多识广,见识早就非是凡俗。

叫道:“你且住口!我岳飞岂是不知道理之人?今日的赵官家,任用蔡京、童贯等一班奸佞,为祸天下。以梁师成督造岳庙,大兴工役;朱勔采办花石纲,竭尽民膏。岂是那英主贤君所为?

而今遭蒙受大挫,不思用贤去奸,奋志恢复,反而一味迁都逃避,依旧叫蔡京之流把持朝纲,这等昏庸懦弱之人,也配为君为皇?不听忠言,信任奸邪,将一座锦绣江山弄得粉碎,千百年后必是那万民口中的昏庸之主,与那东汉恒灵二帝具受唾弃,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你要劝我归降赵宋,我反倒劝你归顺我家大王。看你仪表堂堂,端的不俗,当是有几分本领。不若同我一道去保陆王,先取了宋室,再复华夏汉唐雄风,好能功成名就,青史扬名。何苦辅此昏君庸主!你若不听我言,只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懊悔无及也!”

王进的嘴皮子可不如岳飞,人可不比正史上的自己,在陆谦身边,见多识广是其一,言传身受是其二,得名士名师教诲教导是其三。

人现下就是允文允武。

王进说不过岳飞,当下大怒:“好个狂妄贼将,我是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便就不必多言,且放马过来吧!”

当下两人都齐策动战马,将两马催开,双枪并举。但见:岳飞枪舞梨花,当心便刺;王进矛分八叉,照顶来挑。这个枪来,犹如丹桂簇;那个矛去,好似雪花飘。真个是战作一团,不分胜负;杀做一处,难定输赢。

可惜这宋军之中只一个王进,而梁山军中却有一个栾君实来接棒岳飞。后者武艺是弱了岳飞一截,但一样的悍勇敢杀,接过岳飞的差事,那是半点不差的。

如此西军虽也精锐,但毕竟输了一招。

张深在城头看到王进军失利,虽也怕城外有梁山军埋伏,可兀自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千军士败亡了去。当下亲引一支兵马前来接应,那栾君实看了,便立刻收兵,叫人鸣响了号角。

第五百六十八章 宋夏Vs陆齐

陆谦自然是知道王进的,甚至知道他因为弟子史大郎的‘反叛’,而被种师道保护性的放回了延安府。但岳飞却不认得史进的师傅,史大郎现下只能算是梁山军的中层将领,还不够‘资格’让岳飞铭记在心。否则适才在阵上他定会拿史进来做筏子。

然休管岳飞与王进的对话是怎样,梁山军打到了延安城下,且击败了出城迎战的王进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因为在阵中与王进的那一场精彩对决,岳飞这个大小眼在延安府的宋军当中都叫响了名号。

更不要他接下来连连在城下搦战,那更是助长了他的威风。

能与王进穿着打扮神似是一缘分,而能与王进两枪并举战的不相上下,则更是难得。尤其是人还年纪轻轻的。

可这种在军兵见流传的言语,又岂能比得过梁山军已穿过西夏银州,打破绥德军,杀奔延安城下的传言更叫人感觉着震撼?

这消息量太大,内中含有的信息太多。

可说是一路哗然的传到了华州。刘法人就驻在华州呢。他是赵宋整个西北战局的最高负责人,需要总统筹划三个分战场的战事,自不会出现在第一线战场。

那武关与同州战场都无甚大的变动,中路战场,梁山军都还没打到潼关呢。刘法昨日还对李回自信满满的说:“此战无忧也。”

在他眼中,西军的实力是不够与梁山军正面硬碰硬。可依靠着山川大河,只做防御,那实是找不出败仗的因由。可今日他就接到了如此噩耗,堪称晴天霹雳!这立flag立的叫人尴尬。

不过刘法到底是沙场老将,心里强大,迅速收拾好了心情,下令鄜州、坊州等地剩余的兵马火速向延安增援,同时给秦凤、泾源等地的西军发去命令。这个时候可不是推脱捣蛋的时候,延安若是破了,关中的大门就敞开了。梁山军源源不断地杀入进来,届时关中失守,只剩关西之地,梁山军便是不再去攻打,西军就能支撑得下了?

那些地方都是甚个荒凉之地?非是靠着朝廷的支持,能养得起几十万大军吗?

刘法相信,这般简单的道理,是人皆懂的。他亦是相信西军对于赵宋朝廷还是有忠心的,没钱奖赏自不乐意,然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那大局为重的人还是不会少的。

到底,赵宋养了他们几辈人了。

“现下比的就是谁家调兵速度快。梁山贼能击败王进部三千人,可见到张深引兵马接应,便当下退去。可知其兵力非多。且他们还要留心后背,西贼被其穿行而过,且不知道要损失多大,必然报复……”

刘法眉头拧皱:“这是危机,也是机会!”

只要延安能守的下,梁山军就南进不了,那西贼必然会杀到的。到时候局面就是大大的不利于梁山军了。

刘法从个人感情上是极其不愿意与西夏军配合的,可他知道,局面若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若真不配合,那就是自己挪位的时候了。

毕竟赵宋与西夏眼下是‘和平共处’模式,协议都已经签订多时了。

作为一个在战场与官场上摸爬滚打三十多年的老将,他什么想不到?什么不懂?便是再为西军的袍泽死难感到不值,又能奈何?一如当如司马相公要归还米脂等处于西夏一样。

多少西军将士闻声而痛苦,可又能如何呢?

这刚接到北边的噩耗,他就看出了下一步、下下一步,下下下一步了。

不提这等消息如何的在关中传播、发酵,也不说谍报司的下线们,如李弥大、李彦仙们如何在关中活动,这接下的日子里,便是梁山军打到了潼关,徐宁从武关退回了南阳,同州对岸的蒲州,梁山军兵力在频频调动,可那都不能惹人去关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延安,也都在看西夏。

关西的百姓对宋夏战局都有着谱呢,很多人更是对一些战略要地了如指掌。梁山军要“悄无声息”的穿过西夏银州,可是要狠狠得罪一番西夏人的。后者岂能忍气吞声?

是以,现下这局势就是一场比赛,是赵宋、陆齐与西夏三方面的比赛。据谍报司禀报,李弥大传来的消息,关西的官儿已经快马去与西夏沟通了,不问可知目的是甚。

那西夏也是只纸老虎,能与赵宋联手对付梁山军,何苦自己一个去与梁山军拼死拼活?

现下就是梁山军在拼命的调集兵力,西夏与宋军也在拼命筹调兵力,就看梁山军的主力能否在他们的前头部队被宋夏两军夹击击败前赶到。还是宋军与西夏人联手应敌,在梁山军主力赶到前夕,就将进入陕北的梁山军给彻底击败。

陆谦自是决不允许宋夏两军合流的,这先锋军杀败了左厢神勇军司,那般葭芦川自然就被他全面掌控在手,再发援军进入绥德军,便就不需要走原先的老路了。

为了坚定先头兵马的战意,他自己都亲自带领第一批援军向前。快马引一支亲卫骑兵,星夜疾驰奔到了河东的晋宁。

有了葭芦川在手,梁山军就完全可以在麟州下属的晋宁境内渡过黄河,通过葭芦川,向西直入陕北境内。这晋宁就是先前的晋宁军,也就是早期的葭芦寨,城池在黄河以西岸畔,那一段河流最是平稳。

到了黄河西岸,出城就是水草丰茂的葭芦川,向西几十里可不便是清边寨了。

赵宋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河东与关中沟通不便?又如何不知道经过葭芦寨的便利?所以他们老早就进军葭芦川,还立下了葭芦寨。西夏同样不是傻子,要么怎会在无定河中段流域设立一军司在这儿?早前两边厮杀时候,围绕着葭芦川可流过不少血。

这葭芦川是神宗年间对西攻略,构建横山屏障的重要环节。元丰五年,鄜延路经略司从西夏手中夺取葭芦岩并修建为寨。虽然该寨孤悬敌境,粮饷转运困难,可战略价值无需多言。而到了元祐年间,执政的司马光很大方的将这里连同米脂等地一并归还于西夏,两边议和了。直到哲宗末期,重开对西攻略,该寨与米脂等地才为北宋重新夺回,并再度进筑军寨。为便于保护葭芦寨及其周边耕地,联通河东路与鄜延路的联系,北宋在葭芦寨周边另外修筑了数座堡寨,并在元符二年1099升葭芦寨为晋宁军,领县二、堡寨十座。

只不过这期间的变化却是极多的。在地势险要之设置军寨,是宋朝几十年来钳制西夏进攻和逐步蚕食其领土的一种有效手段。但堡寨众多,也造成防线过长,兵力过于分散,既不利于游击战,也不利于运动战的效果。

且在西北修筑堡寨实属不易,维持堡寨的存在就更加困难。堡寨建成后,仍需采山木以修敌楼、战楼、廨舍、军营及防城器具,还要屯兵戍守。

数十万军队的军粮马刍,只靠关中一地如何能够自给?须仰仗内地供给。

这浩大的军费是北宋财政上的沉重负担,也势必加重广大百姓,尤其是西北地区民众的负担。到了赵佶一朝,说一句:天下根本之财皆已运于西边,半点不为过。国力怎能不困呢?加以神宗以后新旧党之争,使西北堡寨既筑复弃,既得旋失,一如前晋宁军所辖军寨,几径变更。底下的将士们都混沌的很。

待到赵佶上台,主战派占据了绝对上风,可陆谦崛起山东,中原局势一变,那就又是另外一副嘴脸。而西夏也不是甚个好鸟,自己实力都弱的很,可看到中原有变,宋军已经无暇他顾,那就复又出来浸衰,北宋力弊,无可奈何。

这葭芦川上多座宋军军寨就又被西夏人夺了去,或者说是宋军主动放弃了。而后被西夏军纷纷捣毁了事。

如此,陆谦调兵打绥德军,照理说倒是可以走葭芦川去打清边寨,但然后呢?西夏人惊醒来,那左厢神勇军司可不要立刻整军备战啊。几万丁壮甭管真实战力如何,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般杵在背后,也能叫梁山军如锋芒在背。

是以,陆谦径直叫人敲掉了左厢神勇军司,这短期内可不就安宁了。而至于以后,那就更不许顾虑了,早晚是要对上,怕个甚?

稍后,他也能径直通过葭芦川调集兵马前往陕北了。

如是,接下的大半个月里,各方都是按耐得住。

直到时间都进到四月里了,延安府的战事才又一次打响。只是那主将早就不是花荣,也不是唐斌,而是陆谦!这般长的时间,足够他快马奔到了这里。

同时,战争的进攻方也不再是梁山军,而是宋军。

陆谦看到了延安城墙,心里就凉半截。任他麾下兵多将广,也不愿将一条条性命葬送在这里。

这延安城落座于清水河拐角的顶端,也即是在东、南、北三条驿道的交汇处上。城墙西依凤凰山绵延上下,东临清水河顺岸伸展。山上城段,斩土为壑,陡峭险阻。城内平地部分呈船形,城池周长不大,仅止九里,高三丈,池深二丈。然城墙则全部为巨块面石垒砌而成,内部填土夯实。

有城门三座,东曰东胜门、南曰顺阳门、北曰安定门,上建重楼,又有小东门曰津阳门。西面依山,上建镇西楼。那是受所处地形位置所限,无法修筑西门,只在北城门角向西处留一宽约2米左右的券式拱洞,称其为“小西门”,与西沟相通,可供人们步行出入。

如此一座城池,内中有兵粮充足,想要拿下,谈何容易?这陕覀与河东最大的不同是,河东军孱弱,且兵少将稀,而关中西军却兵多将广,更多有能战敢战之人。

是以,陆谦立刻叫停了准备中的攻势。且不打延安府,先敲定了西夏再说。

如今的西夏主李乾顺是一个甚有能力之人,且手下亦有一得力人物,就是他的幼弟——察哥。

正史上的刘法,被童贯强令进军,兵败统安城,便就死在这人手中。

因为西夏军在与宋军交锋中屡战屡败,李乾顺接着辽国施压——契丹人肯定不愿意看到西夏真的被宋军攻灭,赢得了一喘气之机。察哥便就上言,建议学习宋军之长,选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平时带弓而锄,临战分番而进。平原以铁鸦子(即重甲骑兵)驰骋,山谷以步跋子(即步卒)逐险。因时因地,灵活用兵,为李乾顺所纳,被封为晋国王。

此番李乾顺便就派出了察哥领军,前来与宋军前后夹击梁山军。

西夏人是全身心的来帮衬赵宋的。

梁山军若是夺取了陕覀六路,西夏的局势只会更糟糕。陆谦对他们的态度,从前番的冲突里就可见一番。那如何对西夏最有利?当然是叫梁山军与宋军相持不下了,就如契丹人与女真人一般,如此他们才好休养生息。

此番察哥引兵十数万而来,号三十万大军,内里不少是西夏之精锐,前锋夏州统军李合达已经逼近了银州。折可大毫不示弱,引手下兵马与李合达战于无定河畔,彼此势均力敌,也分不出一个输赢。只是西夏军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开来,叫折可大知难而退。引兵退守银州城,据城而战。

这李合达可不是党项人,他是一标准的契丹人。本名是萧合达。早年随扈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入西夏,从某种方面说,他是辽国给西夏的回礼之一。耶律南仙现今贵为西夏王后,其子李仁爱现为西夏太子。

那且不说,就只说李合达。此人勇武过人,兼为人机敏,允文允武。刚到西夏,乾顺就很看重于他,授他做文思使,后来他屡立战功,升官为副都统,还被李乾顺赐姓国姓,从此萧合达就成了李合达。

西夏大军逼近银州,可银州城内,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到一个党项人……

第五百六十九章 九纹龙夜袭破王进

银州城与永乐城挨得甚近,这本就是宋军恢复了米脂寨、永乐城后,又与西夏几经交锋,再向前进筑的一军寨。可终究因为朝廷党争,宋军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般就被丢掉了老银州【米脂寨】的党项人拿来做了新银州的州城。此地为出入横山之要冲,又位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交汇处,虽然老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寨之形势险厄。然从地理地势上言,仍旧甚是重要。这也是进出横山的一个山口。

城内粮草、器械、物资等一应俱全,虽西夏军在弃城前纵火烧掉了一部分的粮草物资,但只说那剩余的,依旧丰厚。

折可大手段强硬,将战后城内残存的党项男丁尽数杀了,余下的妇孺也尽数驱逐。那财产物资自然也不会叫他们带走,银州城中只留下汉民汉奴。

“五户一甲,十户一保,五保一屯,两屯一队,五队一营。那些轻伤的兵将,全都分派下去,担任屯、队、营三级官长,百姓以屯为代为分区划块居住,甲长、保长由百姓中自推。

所有粮食一律归仓,所有物资一律归库。

城中百姓,孩童每日半斤粮,弱妇每日十两粮,健妇每日一斤粮,弱男每日十二两粮,健男每日一斤四两粮,食盐配足,炭火柴薪配足。无有军令,百姓兵勇皆不得擅自拆房。

每屯设公厕两所,男女各一。所有人入厕方便,不得溺便与外,违者罚清扫公厕一月,五日内食粮扣半。

…………

…………”

人折可大也是做过多年府州知州的人,且出身将门世家,怎会不知道要如何守城?安排的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陆大王以他守银州,折彦质守永乐城,这是信得过他们折家啊。如何还敢不尽力?

而此时的延安府城,却说王进回到家中就连忙整顿鞍马兵器,而后引着亲兵就到安东门应道。那城内各将官次第皆到,行伍整肃,等候总监李回启行。不逾时,李回就摆列起仪仗执事,许多内官牙将相随着,传呼而至。各军官向前行礼,放炮起马,旌旗金鼓,络绎不绝。

那出城不过十里,就有流星探马飞报说:“梁山军弃了营寨,不知去向。”王进为前军统制,听了便传令火速趱行。

行到了临沣寨,王进止住兵马,不敢再追。

后方,行军总管鄜坊使张深安营升帐,对诸将说道:“军报紧急,然兵势事大,不可不慎之;那西贼人马已经抵到了银州,又分兵一支从横山山道进抵永乐城,统军之人,在座诸位当不陌生。”西夏的晋王李察哥么,熟悉的很。

“你等也休要心生不快,此乃朝廷的意思,刘相公也是无奈何。且就忍着是了。一切以剿灭梁山军为大。”那陆谦竟然亲自引兵过来,想到能阵战陆谦的可能性,李回就心跳如打鼓。

“那银州的厮杀便就随西贼去,我等之任务只是收取金明、新占、清化、永平四寨即可。此些所在乃延安之屏障也,不可有失。”稍后再坐山观虎斗。

帐下一干军将纷纷领命。

当下张深再点起四拨人马,各领五千兵,奋力向前。“有功者升赏,失机者罪。勿要大意。”

那王进就被派在清化寨,是第一要紧去处。就立在绥德军与延安城的官道上。王进领了将令,便急忙统兵前往清化寨。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际,但再是青黄不接,亦不可能沿途的村寨尽数无有一个人吧?

王进这心中就打鼓。待次日抵到清化寨,那梁山军又是老远便溜圈。可是好好地一个军寨也被他们给祸祸成一片废墟。

四野萧条,人民逃散。王进五千人马抵到这里,愣是寻不到一个当地人。

不须去想也知道,这百姓定是被梁山军给卷走了。

当下吩咐兵将不可祸祸了庄稼,便离开军寨旧址,择地形下了寨栅,唤呼麾下军将多家提防,又叫人引一营兵立于前边小山之上,以为犄角之势。晓夜不寐,不在话下。

如此来两三日后,不见梁山军出没。将消息传去张深,后者回馈亦道是各处皆是这般。

直到一晚风雨大作,天色漆黑。王进心中忐忑,吩咐诸将道:“这般风雨,更要严备!”同时自己亲引一队兵马巡哨。

但依旧安稳无丝毫敌踪,两日后雨水消停,只剩下大风不止,营中兵将多有疲惫,便是王进也自觉是过于紧张了。以为那梁山军已经转去与西贼厮杀了。

如是又过去了三日,他们从延安城出来已然有了十日。宋军上下尽数松懈了来。

这日夜间,王进正在帐中安睡,忽的听闻帐外一片哗然,忙起身去看,只见营寨里火光冲天,喊声震地。原来梁山军多日里引而不发,并非真的安然无害,只是见到宋军防备森严,不好下手。近来看到宋军松懈,方乘着这夜风昏黑,发作起来。那时迁所部是立下了大功了。

王进披挂齐全,引着亲兵弹压营寨慌乱时候,已有数百梁山军兵在杀人放火了。那风助火势,眼看营寨三停就要烧掉了一停。一个叫王进至今难忘的身影在火光中指挥。王进大怒骂道:“好个孽徒!怎敢来偷俺的营寨!”说着举起钢枪就打马奔去,那九纹龙挺起铁棒接住。对着王进嘿嘿一笑,却把王进肚皮都要气炸了。

这个混账东西,别处不去,偏偏对着他来,端的可恼。

王进耳朵听着外头响起的梁山军呼喊声,心中知晓今夜里多要不成了。别说其他的,这两日里就是他都松懈了。可想到这首先下刀子的人是自己的徒弟,他心里就火冒三丈。

史进的武艺是不错的,可比起王进来,还要略逊一筹。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无心与王进厮杀,招架了十几个回合,抽身便走。

王进如何能追着他不放?这眼看着杀入营中的梁山军已经如滚滚洪流了,是漫山塞野。

那山头上立着的一营兵马倒也给力,先是弓弩攒射,再是引兵自上冲下,阻止不了大局,可多少能叫梁山军的攻势一滞。

王进也不是死脑子,是一边组织兵力阻击,一边向后撤退,还打法亲兵快马去向张深求援。

就这般打打杀杀,且战且退,待到天亮时候,王进所引残部到底是不成了,当不得梁山军兵众多,被人团团裹在了一座小山头上。

五千兵剩得千八百人,梁山军兵又紧紧围住,但只围而不攻。

史进看着那些残兵就觉得可怜,孤零零的黄土小山头上,偏绿都无,半点遮掩没有。只需要梁山军一遭将弓弩攒射去,山头上的人不是绝了,也活不了三两成。

“你们讲,这时候我去劝降,我师父兀不将我活劈了去?”九纹龙嘴上这般说着,可手上却丢了铁棒,结下了佩刀。

身旁的栾君实很实诚,接口就说:“便真将你活劈了,恁地还是师傅。”九纹龙哈哈大笑。

第五百七十章 西夏的野望

江陵城。

军情如火,急报而来。战报被乘船送至鄂州,便换乘快马,星夜疾驰而至。

策马的快骑背后插着一杆赤红的小旗,从江陵城西门直入,大道上纵马奔驰不带有半点缓意,直奔向枢密院而去。

一路大街自是被搅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咒骂声连响一片。但也有些人,目光望着快骑远去的背影,露出片片担忧的神色。江陵城中可是有不少权贵子弟的,这些人或许浑噩无能,然耳目通灵,该有的见识则半点不少。他们都清楚紧急军情意味着什么。

那多是又生出变故了!

因为没听到沿途布露,那么大捷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如此便就只有大败和突发危急的了。

“种枢密火速加急,铜陵折家兄弟谋反,率军北投去了--“还拦截了铜陵停靠的一支运输队,把手中的军粮军需悉数运过了长江。

羽骑举着急报直接奔入枢密院的大堂,一句话将满堂人士震得人人失色。

“好个折家,好个折家……“郑居中满面充血,眼前只发黑。

铜陵之地固然不甚重要,因为三月中,摩尼教人已经从金陵城中后退,金陵城已落入西军之手了,这可谓是朝廷的一大喜事也。

方腊亦是无奈何。那小种都从池州向南打破了歙州,后者可是方腊的老家。彼处山峦纵横,沟壑交错,崎岖难行,易守难攻,摩尼教重将石宝引兵在此处驻守。按道理是万无一失的。但摩尼教终究是小觑了西军,后者也是常年在横山一带厮杀的,同样惯于山地间作战,尤其是麾下的藩兵。石宝吃亏就吃亏在这儿。

歙州一破,小种的兵锋就能直指杭州,方腊如何还愿意在金陵城内硬顶?

那金陵城是很重要,然杭州更是重要。那里一丢,方腊的地盘就被拦腰斩断了。况且方腊兀自盘算着击败西军,只要陆谦能在西北早日获胜,教西军军心动荡,摩尼教便还有希望!

心中存了如此打算,那自就不愿意折损过多的兵力了。当下从金陵城北,走水路退了出去,转到了以苏州为核心的太湖以东区域,与西军节节厮杀。

那金陵城之胜,可说是为人心惶惶的江陵朝廷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扫陆谦飞兵杀抵延安府给人所带来的惊慌。

但现下正值这两处战场皆局势大好之际,折家兄弟猛的引铜陵守军投降了梁山军,就真是当头给了江陵朝廷一棒。

“那府州已失,折家阖族降贼,折可求、折可存即不可信也。“当初赵佶叫郭仲荀引兵另建御营新军,选拔了姚平仲、刘锜、苗傅、刘正彦等为御营统制官,却独独将年纪一样轻轻的折可存忘在脑后,那实质上的用意就已经表露。

“老夫早有意将二折解了兵权,择选高官荣养,偏有那无耻贪婪之徒,花言巧语,蒙蔽圣听,教官家示之宽容,留下了两个祸害,以至于今日之祸。“折可求、折可存麾下有三四千西军,还有数千江南征召的新军,也是一股力量了,这番一股脑的投了江北,凭白的给陆贼增添了两分实力,更叫官军为之士气大挫。

郑居中正在处理公文,闻之铜陵之变,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这大好局势之中骤然挨了一刀,叫人分外的疼痛。

同知枢密院事邓洵武接过信报,“啪嗒……“刚看一半,就直将奏报摔到了桌案上。

这是恁地晦气。

可现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这铜陵守军一叛,似乎给了对面梁山军莫大的勇气,巢湖中当即就使出来了一支小型舰队,出濡须口,直把长江水道给封锁了。

现下里,宋军水师主力依旧是刘梦龙部,荆湖南路,也就是洞庭湖里的水师虽已经在建,可因为缺少钱粮,成效显然不明。如此,宋军水师主力尽在江宁府,濡须口杀出来的这支小型水师船队,可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并着兵部尚书等重臣,一窝蜂的进到了皇宫,这本就引人注目。随后殿前景阳钟给敲响,乖了个隆咚,那政事堂里的一干等大员亦紧急火燎的赶去了皇宫。

在东京、西京,这政事堂固然都被设在禁中,可江陵城里条件简陋,如此就分开了来。

殿前鸣钟,将满城的文武百姓都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向了皇宫。

“快,快命人去枢密院打探!“城内潜伏的王定六、燕青等人也猛地跳起,忙叫人吩咐下去。

而此时的关西之地,那北疆边塞处,银州城外无数的西夏军已经潮水一般的涌到。

不需用千里镜,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只用肉眼打望北方无边无际的人洋马海,就足叫人震动。真的是无边无沿,铺天盖地。

黑色的身影遮住视野,尘土湮没了太阳,大地也在马蹄下呻吟。

“当真是壮观!“折可大也过了四五十年,一样历经过厮杀,却从没见过这般多的人。

西夏的三十万大军自有水分,可那至少有一半还是真实的。这般的场面,果然浩大!叫人有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颤栗。

折可大是半点胆怯都没有的。是,西夏兵是很多。但他手下也不是空无一人。何况陆大王现下人就在米脂寨,汇集于彼处的大军虽并无多少,陆谦可以一路快马引亲卫马军直奔陕北,河洛地区的大军却做不到如此。但人家是什么身份?

陆大王都敢来赌,他折可大这条命又算个球?

李察哥打马银川城下,望着城头那面折字将旗,望着城头上悬挂的十几颗头颅,气恼的怒哼一声。“老匹夫,恁地放肆!“竟敢这般辱他。将死难西夏贵人的头颅悬……

只是两边都仇深似海,看到'折'这个字,李察哥连叫人去骂阵的闲心都没有。大手一挥,直叫军士们攻杀。

此番他前来银州,端的是带来了不少军伍的。就是西夏主的绝对主力--侍卫亲军,他都带来了上万步骑,还有过三万人的擒生军和上十万人的部族军。虽后者还未悉数集结到,且分出一支兵马杀去了永乐城,但他手下此时此刻也有五六万步骑之众。

于李察哥眼中,这一阵梁山军是处在绝对的劣势中的,因为他们在南面还有赵宋这一盟友。

延安城里,最近可是很集结了些兵马的。南北相加这都是超过二十万了。

可梁山军才有多少?跟随陆贼一同奔到陕北的骑兵,再多也就是万骑。便是连上近期河东调来的步军,总兵力也可能才四五万人。

这点兵马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李察哥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

只要他们能在梁山军的后续大军开到之前,彻底击败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梁山军,甚是是斩杀了陆谦,那这一战的影响力将直接改变中原局势的走向。

陆谦一死,就他留下的孩儿,话都不会说,怎的能坐稳江山?赵匡胤陈桥兵变的那一幕未尝不会在益都重演。而更大的可能是,梁山军就此分崩离析,偌大的中原再次陷入群雄争霸之境。

届时,西夏也未必不能趁着乱机从中分一杯羹。虽然他知道想要斩杀陆谦,那可能性远比击败这儿的梁山军难上千百倍。

人不是石头,人是长着腿的。

不提李察哥内心里的思绪翻滚,就看那黑压压的西夏兵在城外安营扎寨,一连串的营垒直把银州城给前后团包围。

这银州落座于明堂川与无定河交汇处,却并不在其交叉点,而是在无定河以南位置。盖因为那片交叉点地势较高,两条河流的冲刷叫那儿的黄土壁直如刀削,形成了一高达百丈的高台。地势便如函谷关的稠桑原、潼关处的麟趾原,其上有处三四百多广阔的平地。

按道理,这儿当是一绝佳的修筑城垒之地,但可惜的是,这儿缺水,严重缺水。

是以,银州这处早前的军寨,便被定在了无定河的南端,目的是卡着从横山山区与无定河。后来河水衍化,那老城的东南部已经被水淹没,西部又是高山深沟,西夏人就转而就又向西北迁挪了城池。

现下这儿四周都被西夏兵团团围住,可是这儿只要不被西夏军攻克,那西夏军的运输与通行,便就始终在银州城的弓弩笼罩之下。

除非他们能从汇合了明堂川的无定河北岸行进,但那里深沟大壑的,也是万难行进的。至少辎重不成。

非是有这等之利,当初的宋军何以在此立寨?

察哥夜里照常入睡,只吩咐下去,叫人夜间执勤,务必谨慎,不可大意。这般到了四更时分,值夜的西夏兵就看到银州城头忽的传来一阵儿小声的喧闹,几支火把照着,一队士兵出现在城头,大约有百余名身穿黑衣的士兵被他们吊着绳子缒下城,似乎是要乘着夜色偷袭西夏人的大军。

值夜的西夏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汉人端的有不怕死的。就这点人,竟就敢来摸营。

眼见百余条黑影已经到了城墙中间,马上就要落地了,他连忙发出警讯,提醒敌军即将来袭。

“敌军缒城偷袭?”前军统帅李合达匆匆从大帐中奔出,登上营寨内高台,远远望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统军,敌军已经尽被射杀。”片刻后,一名西夏军将奔来禀道。

就发现李合达脸上全是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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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西夏兵的追求

次日,李察哥升帐聚将。头一个询问的便是昨夜里的事儿。

李合达一脸沉色的将事情前后讲了一遍,稍后不待李察哥询问便接着说道:“末将今晨一早,便带着人马前去昨夜生事处查看,只见到一些箭矢零落,无有一具尸体。”

李察哥嘴角翘起一抹玩味。对帐中一干西夏军将问道:“你们且说一说,这是为何?”

“将军,这……有甚个奇怪的?”一名党项将领茫然的问道。敌人夜里缒城而出,那一蓬蓬箭矢射过去,自然有凋落地上的,而至于尸体……

“对呀,尸体。尸体哪去了?”后知后觉的这人猛地叫道。

“呵呵,如果本将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都不是真人,而是穿着黑衣的稻草人。”李察哥笑道,“李唐安史之乱时,张巡在雍丘与令狐潮部乱军厮杀,城中箭尽,于是趁着夜色从城墙上放下无数稻草人,令狐潮断定是张巡派兵偷袭,乃命士兵向之放箭;张巡白日将稻草人收回,得箭数十万,如今不过是折可大故伎重演罢了。”

另一个党项部族头人起身道:“这战事还未打响,何以城中就已缺箭?”汉人可最是富饶的。

李合达听了只是想笑,这党项部族头人们的脑子,可真没有契丹贵人们灵活。

李察哥也重重的看了这厮一眼,他此番厮杀,手下调集了足足上十万的部族军,内里大小头人可是不少,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最笨一批中的。

他懒得费口舌,只把眼睛看了一眼李合达,后者起身说道:“细封将军,本将且以为这是折可大在故意使诈。他今日以假人放下城头,来日我军必然不会再上当。如此多来几次,想必那守夜的将士见了也会视为平常。那时可就给了他可乘之机了。”而要是每每都全神贯注,每每被折可大赚去箭矢,那数量当不多,却尤其的坏人士气。这事儿不好解决!

看着一脸恍然的细封柞栎,李察哥瞧着李合达的眼睛里全是满意,这与聪明人共事,果然省心省力。

“这鸟厮怎的阴险狡诈,兀的折家子,尽数该死。”细封柞栎大怒道。

“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攻城。”看到帐中一干军将都升起了怒意,李察哥趁机说道。他要感谢折可大,非是折可大,安能叫诸将战意这般炙热?

一个时辰后,举着夏字旗号的大军密密麻麻的向银川城逼过来,领头的那人正是那个蠢货细封柞栎,髡发秃顶,身披重甲,手舞长刀,冲在了队伍前列。周边被一个个身披重甲的亲卫簇拥着,一边指挥着麾下的军队,一边小心提防城头飞来的箭弩。

要知道。这银川城头虽没有床子弩,却有不少张神臂弓的。后者杀伤巨大,精准性犹高,不可不防。顶着城头上的强弓劲弩的攒射,西夏军直推到了银川城下。

一面面厚长的木排被竖立来,由原木制造,上头蒙着生牛皮,城头上弓弩再强,不是床子弩,就万难打破。

“快点填壕!”细封柞栎高声叫着。

银川城就在无定河畔,怎可能无有护城河?并且是又宽又深。

想要拿下城池,那就首先要填平了它。细封柞栎今天的任务就是填壕。

一束束干柴被扔到了城壕里,再铺上一束束的干草,而后再加盖上木排,中午都不到,这城壕就已经被整出了五条通道来。

这种方法且是西夏人从宋军手中学来的,简单实用,比之将一袋袋的沙土带扔去填壕,可是简单有效的多了。

可即使如此,细封柞栎的手下扔死伤了六七百人。但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六七百人又不是全死了,况且就是全死了又如何?

下午,细封柞栎依旧打先锋。“冲上去,杀光他们。先登城者赏钱百贯,城内的女人任由挑拣。”

一股勇气从他手下的士兵心头升起。钱财和女人的吸引力,叫这些部族兵忘记了死亡,就好比兴奋剂,鼓动着他们拼命向前冲去。他们将盾牌高高举过头顶,抬着云梯冲到城下,身后是一个个举着弓弩的同袍在掩护。

一架架云梯搭到了银川城头。稍后就有那悍勇之辈,率先攀上长梯。他们把刀子咬在嘴里,瞪着一双恶狠狠的凶眼就向上冲去。

城上的守军自然不是白给的,夺取了银川的梁山军不知道缴获了多少牲畜,一头头牲畜被宰杀后留下的油脂,足以叫他们轻轻松松的将城下的云梯烧光。

可这种大杀器,折可大才不会轻易使出来。他直叫养精蓄锐多时的守军,抬起一块块滚木礌石顺着长梯砸下去。或是叫那大力的刀斧手砍断长梯顶端的倒勾,而后用抵叉生生推开。

一刹那里不知道有多少党项士兵被滚木礌石砸落云梯,摔倒在城下,眼看就不能活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城头守军持着加长的持枪,生生刺死刺伤。亦或是一个个灰瓶打落下去,叫那一干被迷了眼睛的西夏兵慌乱奔逃,而后被城头上的强弓劲弩钉在了地上。

可是这并未吓退这些西夏兵,这攻城战哪有不是人的?他们跟宋军打了几十年,那最终的主体就是攻防战,西夏人对此最是了解不过。

官儿也好,兵也好,没人在乎死伤。

一架架老的云梯被砸断,一架架新的云梯则重新搭上了银川城头。那些党项部族兵就像蚂蚁一样朝城头爬去,只要攻破了这座城池,他们就能杀入汉境了。据说那群梁山贼把延安以北的汉人都聚集到了绥德,那是多大的财富啊。

一想到自己的部落能增添成千上万的汉奴,上百甚至是更多的手艺人,那些党项头人还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而对于党项士兵,他们自哲宗朝后期,就再也没能深入过汉境,这儿都平静了二十年,那该多么的富裕啊。一想到有大笔的财富和数十万的汉人男女等着自己去抢去夺,想到那无数的汉奴和如花般的汉人女子,他们的肾上腺激素就加速的分泌,攀爬云梯的速度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二章 遛狗

永乐城下,梁山军与西夏军的又一个战场。大将嵬名屈怀引大批的部族兵已经赶到了这儿。

此人是西夏早期名将嵬名浪遇之后,实则也是西夏宗室。

那所谓的“嵬名”,就是西夏主的原姓。李元昊就曾自名是嵬名曩霄。

唐朝末年,出身党项拓跋氏的嵬名思恭,在剿灭黄巢起义中,立下大功,被唐朝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封爵夏国公,并赐‘李’姓。北宋初年,赐姓赵。李元昊立国后,为标民族特性改姓嵬名,其子李谅祚时为推汉制又改姓李。实则一直是两者共存的。

大致上就如后世满清的黄带子与红带子,王室一脉多以李姓,宗室为嵬名。

嵬名屈怀部兵力并不甚多,他这儿只是偏师,主力都在银州的。然永乐城中折彦质所部也兵力无多,只能据城而守,难以外出破敌。

陆谦的眼睛盯在了永乐城,这地方易守难攻,唯一的缺点是没有水源。然宋军已复永乐城二十年,早建立了储水池,又掘有深井,虽然不敢确保无忧无虑,三俩月内却也不需担忧饮水问题。

自然,城中驻守兵马亦不是太多。总数仅三千余人,内中居民尽数外迁去。

这点兵马是固守有余,出兵则难。

然米脂寨这儿,陆谦却囤积了两万余步骑。如今大张旗鼓的向永乐城开去,那自然是瞒不住嵬名屈怀的。

这人可不是傻胆大的主儿,把游骑探马都放出五十里外了。就是想要偷袭都难!不然,陆谦绝对会先赚上点便宜。

嵬名屈怀得报消息后不敢迟疑,立刻传信去银州。次日,李合达就引着兵马从横山山道中穿行过,前往永乐城。

银州不破,他们可走不了无定河畔。一个后勤辎重,就足以叫他们挠头。而另一个解决途径就是拿下永乐城。

在李合达引兵抵到永乐城之前,陆谦就已同嵬名屈怀交上手了。西夏军兵力上处于弱势,战力更是不如,如何能敌得过梁山军?只是永乐城对应的横山口,宽三十余丈,却狭窄曲折,西夏军又早退一步,现下据险而守,一时间陆谦也不可能将之击溃。

待到李合达引领着大队兵马赶到后,彼此的兵力对比又发生了转折。从梁山军强,西夏军弱;变成了西夏军强,梁山军弱。

陆谦自然就也随之转变了战术,再也看不见数万梁山步骑,浩浩荡荡逼到横山口,叫阵唾骂的场面了,而是掉头退回了三十里外的营寨,据河畔而守,战斗变成了小股兵马的袭扰。

嗯,可能后面的那个“袭”字用的不怎么精确,但是前面一个“扰”字绝对是落到了实处。

从夜间敲锣打鼓嘘声呐喊,到白日里时不时的秀一把存在感,叫嵬名屈怀与李合达好不恶心。

今天一下午,西夏兵猛攻了一遭永乐城,凭白死伤了三五百人,却没有给永乐城造成半分真正意义上的威胁,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永乐城地方并不广大,然城防却很坚固。城门内外的瓮城,城墙拐角处的角楼,与城墙连接的马面及马面上的堞楼,还有城墙上的刺敌豁口、外悬的钉耙、铁荆棘刺等,却都是一应俱全。

所谓的“马面”,可不是马脸,而是指城墙中向外突出的附城墩台,因为形体修长,如同马的脸面,故被称做马面。马面既能增强墙体的牢固性,又能在城池守卫战中消除守军的战场死角――一旦敌人兵临城下,相邻的马面上的守军就可组织成交叉射击网,可让来犯敌兵左右受扰。

永乐城池上,这种在城墙上突出的马面每隔十丈就有一个,上面还各辅修一座堞楼,又称“敌楼”。长宽各一丈三尺,高有两丈,分上下两层,虽然是夯土,却足够坚固。平山顶,顶部有垛隘相护。

底层面向城内的一面辟拱券门,楼内设木楼梯,上层置楼板,楼上四面各开拱券窗两孔。可为守城士卒躲避风雨、贮藏兵器之用,顶部还可供登高眺望。

这就是这个时空的城防。

一座座敌楼连同四角角楼,就如同林立的岗哨,令来犯之敌无处可遁。楼上的窗孔不仅是远望的耳目,更是强弓劲弩的射口,有不少的敌楼,除了对外还不忘对内,严密监视着城内的每一处变化。不论在平时还是战时,皆具有治安防范的功效。

傍晚时分,城池四面就接连升腾起股股黑烟。却是恼火的嵬名屈怀分出兵马,烧毁了永乐城周遭的村寨和大片的农田。这里已经二十年不闻战争厮杀声了,虽然距离西夏地界足够近,可这儿处在无定河河谷地带,沿河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如何不会没有百姓耕耘?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远处的火光就更加清晰可见。

陆谦脸上没什么痛惜的,打败了西夏,他自会抄起刀子从对方身上剜肉。

皓月清辉铺洒大地,城外道路照的清晰可辨。歇息了一年光景的卢俊义引着百十骑兵,悄悄的往西夏军营寨靠去!

那么多的西夏兵,不可能一股脑的聚集在一处营寨里。永乐城周遭足足立下了十一座营垒。

数里之外的西夏军营寨,点点火光照亮,却安安静静。

“低劣――”卢俊义嘴角冷笑,西夏军统军之将如果以为这样故作就能引得梁山军贸然行事,就太脑子简单了。不知道大王已经将西夏军的一举一动都探悉个透彻么?

“都小心了,一有不对立刻撤――”

马裹足口衔枚,一里地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二里地、三里地……,不能再往前了。这里是陆谦给他划下的红线。虽然卢俊义实在无法想象,陆谦是怎的对着一切了然于胸的。莫不是谍报司在西夏军中埋伏的细作都已经混到……

心中所想之事,卢俊义半点没露在面上。那谍报司如何,与他也半点不相干。

西夏军营寨就在眼前,卢俊义脸上泛起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儿郎们都鼓做起来,该吹吹,该打打,都给我使足了力气!闹起来……”

命令一下,手下那百十骑兵立刻操起了手中的家伙――不是刀,不是剑,也不是枪,而是一面面铜锣,一只只长号,以及那乌黑的号角。

“铛铛铛,铛铛铛…………”

“呜,呜呜呜……”

百十号人一起使劲,用力的吹响、摆弄着手中的家伙。杂乱的声响立马就响彻起来,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传到永乐城都还很是清晰。比较起来,距离更近的西夏军营寨自就更加清晰响亮了。

嵬名屈怀笑了,呵呵的,脸上不待半点狠色。只是,他周边的亲卫们却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跟在嵬名屈怀身边也有一阵子的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位爷的脾性?

这哪里是真乐啊,纯粹就是气极而笑,心里怒的要发疯了。

“当――”

亲卫们果然没有看错,嵬名屈怀紧接着就发起飚来。一脚踢到面前的几案上。一声亮响,整个几案都被踢飞了起来。

寅时,四更天过。

又一波敲锣打鼓的梁山骑兵被赶跑了。西夏兵搜罗来的铜锣破鼓也再不敢往嵬名屈怀处送了,因为这次赶跑的梁山骑兵已经是今夜的第六拨了。

这群人真的是疯了!这边敲敲罗,那边打打鼓,还燃放大号烟花,声震长空,好不叫人恶心。

“一群苍蝇!”如此气恼的说可见嵬名屈怀内心的郁火。这手段端的是龌龊。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心理面火气冲天的可不止他一个,整个西夏军上下,谁不是被气得哇哇叫?梁山骑兵捣乱就跟一只打不着的苍蝇一样,始终在你的耳朵旁嗡嗡噪响。

便就是最沉得住气的李合达,提起来也是坏了胃口。

“哈哈哈,哈哈哈……”永乐城头上,折彦质看着闹腾的西夏军寨是朗声欢笑着。“天就要亮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力气蹦跶?”

早前西夏兵攻城,仗着人多势众,可是压着永乐城打。现在折可大所收的郁气是都吐出来了,那是一个叫畅快。

这边西夏军营里,李合达有了举措,派出几支千骑,在外布置警哨。

无奈何,总是要耗费精力,便就舍小取大了。

只是这些骑兵也是肉眼凡胎,只能做到警戎,而不能如夜视眼一样,老远就发现敌情。这般还是有些被动挨打。

卢俊义、孙安、袁朗、索超等猛将兄,带引着小股的梁山骑兵就在各处进进出出,天亮前又生出了四次骚扰,虽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直逼西夏军寨。却也带着几千西夏骑兵打马疾驰,连连追逐,那响亮的马蹄声毫无疑问的继续吵扰着对面的西夏军。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月亮隐去,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梁山军终于停止了骚扰,等到黎明,嵬名屈怀方松了一口气。梁山军不来了,自己也就能安安稳稳的补下觉了。

“哈哈,折将军,当该知道。这人最乏力的时候,非是这般刚刚熬过一宿,而是睡觉始入梦乡就被重新吵醒。那时候眼睛都是睁不开的,浑身都是酸麻麻的……”

如是,这黎明时分,就又到了他们出击之时。卢俊义对折彦质哈哈一笑,引着身后不知甚个时候进入到城中的一营梁山军亲骑,便出了永乐城。也就如不知道他是甚个时候进到的永乐城。

远方天际已微露出一抹蛋白,云彩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朝阳未出升,却已经让天边的多多云彩像是浸了血一样,显出淡淡的红色。

瓮城城门洞开,五百亲骑在卢俊义的带领下飞驰而出。

“噗咚……”大帐内的桌几被嵬名屈怀一脚踹翻,一股疯狂烦躁的杀意在他心里呐喊着。

——我要杀光每一个汉人,我要抓到每一个梁山骑兵,而后把他们一个个折磨上千万遍!

“给我拍死那群苍蝇,我要他们粉身碎骨——”咆哮嘶吼声中夹杂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五百骑兵竟然摧枯拉朽的击垮了一个擒生军千骑,而后又毫无阻碍的碾碎了部族千骑,嵬名屈怀与李合达可不都是火冒三丈。这战绩恁地丢人现眼。

嵬名屈怀的话就是命令,而且这个时候西夏军全营都已经在准备早饭。

约莫有两刻多钟,气势汹汹的上万西夏骑兵倾巢而出。

卢俊义笑的很灿烂……

向东,向南,向西,再向北……

卢俊义带着上万西夏骑兵绕了一大圈子,中心点是永乐城。“哈哈,哈哈……”夜间难有好休息的西夏军近日里并未攻城,所以卢俊义带着所部再一头扎进了永乐城中。城头上折彦质看着跑着的灰头土脸的西夏骑兵,乐得哈哈大笑。

第五百七十三章 歪的不能再歪的歪招

没了卢俊义,还有孙安,还有袁朗,还有岳飞……

一支支小部队,全一样的套路,撩拨,撩拨,再撩拨,最后拍屁股走了。

这些人兵精马壮,西夏军出动同样的小股骑兵碰到他们只是肉包子打狗,这小股骑兵厮杀时,猛将兄的作用就能发挥至最大,那孙安、袁朗、岳飞几个,又哪一个不是猛将兄,百人敌?能横行于千军万马中的?而出动大规模的骑兵队伍,人家又每每就远远的就避开。

连吃了六七下瘪的西夏军那里消的去心头的怒火,一个个人心浮躁的。那嵬名屈怀就叫嗥着要杀光了他们。

虽然多日的纠缠到现在,他与李合达的心头未尝就没有一股挫败感。跟梁山军的表现比,西夏军的差距也太大了。而这是不是在说,他们两个跟陆谦的差距就一样这么大呢?这让李合达与嵬名屈怀都无法接受。

他们一个是大辽后族子弟,一个是西夏宗亲,岂能比不过一小小的土匪头子?纵然陆谦已经做大,已经势大,在气恼的二者眼中,他依旧就是一土匪头子,山寨草头王。

这就像有人骂曹操是阉宦之后,骂刘大耳是织席贩履之徒一样。

怒火中烧的嵬名屈怀,再也按耐不住,提起大几千骑兵,又从李合达处扣了三千擒生军,就直奔了出去。他要直逼梁山军大营。就是最后奈何不了对方,也要破口大骂一通,好生出口恶气。

而上万骑兵,这股力量就是面对着梁山军的主力军,也能来去自如。

孙安他们却是一个个打马飞奔回营去。该是多傻的人才会跟几十倍之敌硬怼啊。

距离永乐城三十里外的梁山军大营。陆谦挥退刚刚来报的探马,对身旁的朱武说道:“黑豆可曾准备好?”这计策还是上辈子他看过的一爱情电视剧上的一出戏,后者这段剧情拍的固然是扯淡又简陋,可陆谦却能借鉴一二方法么。

黑豆是马儿最爱的食物之一,陆谦要朱武准备的黑豆更是被大火猛炒后的,闻起来喷香。

营寨校场前的几座军帐里,被大火炒的喷香的黑豆一袋袋装好,垒码整齐,已然垒了百八十袋了。这些东西关系着接下的战局,陆谦是有大用的。

满帐的豆子香,将朱武身上都染出了一股豆气。但神机军师却毫不在意,吩咐人道:“这几锅一熟,就立刻装袋。”这般来就是齐全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的自己对陆大王的了解真的很不够,很匮乏。

自从他投入进这位大王麾下,那就只听这位大王一个劲的说甚个用兵以正,堂堂列阵,以大势压人。早前借辽道伐河东,现下借西夏道伐关中,看似也用了诡计,可实则手笔中就透着一股凛然大气。

但是,现在呢?这等计策,与那之前的形象可大不相同。而或许这就是他能崛起的根本原因吧,灵活多变,因势利导。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将士皆已经备好,只待豆子建功,就大开寨门杀将出城去——”

朱武对披挂整齐的陆谦说道。陆大王倒不是要亲自冲锋陷阵,但此战如果顺利,必能大败追来的嵬名屈怀军。那么一鼓作气,未必就不能再破了李合达军。

陆谦安排下的工作自然被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些人能毫不犹疑的跟着陆谦来到陕北,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陆谦的法子虽然够损,是个歪的不能再歪的歪招,但是若运用得当,成功几率却是很大的。

眼下他们可是没有半点危机。

“将军,将军——”一名探马高声向着嵬名屈怀禀道。他看到那些个贼老鼠一样的汉骑奔入了梁山军大寨,而后就又看到一支小股骑兵从寨中奔出来。

一袋袋黑豆安放在马背上,王贵带着一百来骑策马冲出了寨门。而在几座军寨的内侧,五千亲军铁骑正严阵以待。

“杀,给我杀过去——”根本不问多少人,潜意识里烦透了梁山骑兵,嵬名屈怀高声叫着。

“杀,杀,杀了这些汉狗……”一肚子火气半点没有释放出的西夏骑兵们立马高声呼叫起。

响雷似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王贵就是围绕着数座梁山军大营绕了一圈。

匕首胡乱的捅在袋子上,大把的黑豆从中掉落。喷香的黑豆味道近乎是在西夏骑兵抵到军寨前的第一时间就让他们的战马骚动起来。西夏军的马儿可是奔驰了很长一段路了,战马是一种娇贵的生物,可今天它们奔驰了数十里,却一口吃的喝的都没。

百十袋子黑豆,足足六七千斤,但根本不够一万多西夏骑兵战马吃的,党项人可是一人双马。

这‘人多粥少’的情况,叫他们的阵列都瞬间打乱了,跟随着骑兵背后的马群在一个劲的向前拥挤。这马匹的视力很差,可嗅觉却超级发达。马识别外界事物主要靠的就是嗅觉。它们能依靠嗅觉,辨别大气中微量的水汽,借以寻觅几里以外的水源和草地。也能利用嗅觉去摄食体内短缺的营养物质,并能在草原上辨别有毒植物或牧草,是以马匹是很少误食毒草的。它们还能靠嗅觉鉴别受污染的水和饲料并拒绝饮用。

那此时此刻怎的就嗅不到喷香的黑豆?

黑豆的香气对马匹本来就是致命的,何况是特意用大火炒制后的,那更是香味四溢,两万匹战马完全乱了套,你挤我扛的,个个勾着头在地上吃起了豆子。时不时的就有一番你争我夺——

“啪,啪……”嵬名屈怀如何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现下是狠命的抽打马匹。“拉起来,拉起来自己的战马,不准吃,跑起来……”

但是又有多少控制得住的?

“杀啊——”

多出梁山军营寨寨门大开,早就等候已久,士饱马腾的亲军铁骑,响起了嘹亮的呼杀声。

高高的望台上,陆谦一身金色战甲,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坐着。他没有举着望远镜看,而是闭上了眼睛。身边的人还尽以为他是成竹在胸了,却不知道陆谦现在正在看着自己的荣耀值。

16500点荣耀值!

他现在只剩了这么点了。升级兵种特性,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无底洞啊。

这些年他征讨天下,赚取的荣耀值都砸在了这方面,可依旧远没达到他的心理预期。那不求每一项都是S,那怎么着也要有一两项是顶级吧?

但愿这一仗后,自己能把步骑这两项中的之一升级到S吧。

第五百七十四章 走不脱,打不赢

战场上的局面直若是秋风扫落叶一样摧枯拉朽。

被地上的黑豆摁住了马头的西夏骑兵完全不再是威胁了,虽然他们有着上万军力,可是面对五千蓄势已久的亲军铁骑却毫无反手之力。况乎骠骑、骁骑的战力本就不弱,即使摆开阵势对冲来,都不见得会弱了党项人。

现下又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乃至是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

大军扫荡直若是在砍瓜切菜,战后清点伤亡,亲军铁骑的伤亡且不足二百骑。而他们的对手,上万西夏骑兵直被砍杀了上三千人,余下的人顶多跑掉三分之一,剩余的尽数投降被俘。

来时浩浩荡荡的上万骑兵,去时只剩下了两千来骑仓皇逃窜。

陆谦看着厮杀了一阵后士气兀自亢奋,斗志仍旧昂扬的骑兵,一言不发,只是大手一挥,黑云一般的骑兵群就撒开马蹄,沿着逃窜的西夏兵痕迹,直追了过去。

而后各军寨中亦整兵进击,骑兵先行,步军随后赶到。

嵬名屈怀落荒而逃,一路疾驰赶回西夏军寨,彼此那身边的骑兵已经只剩下千人了。余下的尽数给拉在了路上。

战马的速度是很快,可耐力也有限,安能在短时间里不吃不喝的往返六十里路?

那些在逃窜中只顾着快走,而没有顺手迁走一匹副马的,跑出一段距离,马力不足后,可不就掉队了?

永乐城前并无厮杀,甚至都无西夏兵,卢俊义眼看着一支狼狈的西夏骑兵向其营地赶来,那是叫开城门,就领兵怼了过去。

如是,一次对撞后,嵬名屈怀所部就又折了二三百骑。

等到梁山军骑兵抵到时候,李合达的脸色已经黑的发亮。他再没见过这么损的招了,也再没见过如此凄惨的败仗了。上万骑兵竟然在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里,被人砍瓜切菜一样,斩落了三成。跑出来了两成,余下的全做了俘虏。

而后跑出来的两成中也有一半丢在了路上,剩下的一半在临近大营的时候,转眼又给斩落了三成……

这简直就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当你以为自己要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在噩梦里;当你再一次以为自己已经清醒时,发现自己仍旧在噩梦中。那就是一个无穷尽的循环……

看看。

李合达见势不妙,刚要引兵走人,梁山军的马军就已经抵到。他们折损了近万骑兵,这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之前大面还能压着梁山军的——骑兵本钱雄厚么,现在就只能说是半斤八两了。这还依旧只在面上,而不是里子。

没有了这上万的骑兵部队,他们的实力已经趋于下风了。可有着五千多铁骑和永乐城内的守军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还真不敢轻举妄动了。但他又知道,最多是明天时候,梁山军的步军主力就会抵到,届时等待自己的就是一场终极噩梦了!

所以,这西夏军的命运可不就是在一层又一层的噩梦中不住的打转么。

次日天亮,辰时初刻,天色已经大亮。地平线上,一支大军涌出,先是一条细线,转眼就成了一片火海。

一声声的战鼓声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一下接一下,直响进人的心里去。

陆谦步军中有十辆鼓车,赤着上身的壮汉,手举着鸭蛋粗的鼓槌,个个使足了力气。

两万步军踏着鼓点,绯色的战袍连成赤色的海洋,仿佛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从远到近。一股排上倒海的气势油然而生出。

城头上折彦质看着南方赶到的大军,眼睛里就闪烁着无尽的激动。这一仗真要稳妥了。

“开城门!”高声喝令,依照陆谦昨夜使人传到的消息,永乐城内的兵马一样要整兵作战。

两千五百步甲,鱼贯而出,组成了一个最是简单的方阵,列阵在骑兵之侧。

李合达的脸色冷的像是寒冬的贺兰山石。这种走,走不脱,打,打不过的局面,真叫他窝足了火。他已经派人向李察哥告急,然而高低纵横的山头隔绝了两军的连通,李察哥派兵纵是再及时,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有援军赶到来。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据寨而守,坚持到晋王援军抵来。

“杀……”

战场上的厮杀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梁山军是士气高亢,顶着西夏兵的箭雨,一个个身披重甲的刀斧手踏着填平的沟壕,直冲夏军的营垒。那简易的营寨外头,只堆放着一些拒马鹿角,多还是昨日西夏军连夜赶制出的。如何能挡住他们的前进?

不管是用绳索拉倒,还是用斧头大刀一根根砍断,剩余的那层单薄的栅栏更是拦不住他们的脚步了。而后西夏军就涌了过来。

西夏人的兵甲还是挺有名的,因为他们的锻造技艺是中原早多少年就被淘汰的冷煅。

后世还有些脑残对西夏冷煅推崇备至,吹得老牛逼了,可实质上冷煅就是不经加热就煅,对材料强度的提高更有利,也省却了加热,避免了在加热过程中的氧化和烧损。看似有许多好处不是?可惜有一点,那材质必须一等一的。

就汉地的铁矿品质,炼出铁块后,你拿去试试?那就不可能有的。

这般就有人说了,中国的铁矿品质看后世就知道,全国都是垃圾。凭什么西夏就能冷煅?那不是在中国境内么?所以啊,还是人手艺高,技术强。

但事实却是在后世早就听闻不到还有铁矿的横山山脉,在眼下时节,却是多盐铁之利,夏人持之以生。后世青唐羌地出土的铁器情况也证明了一点,那里的钢铁原料耐腐蚀性更高。

但不管怎的说,西夏人的瘊子甲和夏人剑还是相当给力的。

这些人也清楚,守不住营寨,经不住梁山军的冲击,他们可就有死无生了。那横山中的山道对比绵延千里的横山,自是细如毛血管样儿小道了,可那也有一二百米宽阔。可以由骑兵从横,唯一的缺陷是山道崎岖。

这叫他们怎么逃?

在梁山军可不同于宋军,骑兵资本雄厚着呢。一旦战败,他们就是逃入山道,也难逃的脱梁山军的追击。

是以,他们也只有奋力抵抗这一条生路。这般一来,两边可不就立刻进入了白热化。

第五百七十五章 虎兕出柙

嵬名屈怀冷静地观察着前方的战况。

半个营寨都已经被梁山军给推平,两边的箭矢划破长空,梁山军一方更是连射火矢,把栅栏军帐都给烧个精光。可战线依旧僵持在前寨处,那里就仿佛是一无底深渊,已吞噬掉了过三千西夏兵的性命。梁山军接连几次冲开了缺口,可内里的西夏军人数也实是不少,一个个舍命拼杀,很快就重新夺了回去。如今的争夺战仍旧炙热,也似乎还在僵持。

两边都装备了重武器,也就是钝器。如斧头,铁锤,狼牙棒。

这是在防备着对方的重甲步兵。任你全身罩着厚铁甲,刀砍不入,枪刺不进,可要是被人照头一铁锤?铁兜鍪可挡它不住。

只是梁山的守备军与西夏的部族军,都不可能全披挂重甲的……,那只是很小一部分。

而重兵器对于披着皮甲棉甲的梁山军,亦或是披着皮革毡毯的西夏部族兵来,那都是绝对的致命玩意儿。

喊杀声,惨呼声,哀号声,这惨烈的景象足可以扰乱人的思绪。如果再加上部属的强烈要求,那就更会让人六神无主。可陆谦没有,他已经见多了这般阵仗;李合达也没有,任凭手下几次要求将重步兵派上去增援前军。

只是前方厮杀,两边早前发威的弩兵便就无了用处,两军只肉搏拼杀,双方的弓箭手都把箭矢向着战线后方投去,这种碰撞厮杀下,西夏军的伤亡速度明显是超过梁山军的。

“噗嗤——”掉刀劈砍下了一颗面目狰狞的脑袋,曹亮脸上被哧溅的鲜血染了个大红。但他只是欢笑,这是他砍掉的第五个西夏兵了!

当初曹成曹亮兄弟随着张用投效了梁山军,后者因功被拔为守备军的指挥使,二曹在其麾下任正副都头。如今张用已经在河东任一地兵马使了,他哥哥曹成也做到了兵马副使,就是马友李宏也凭着入河东后的功绩升任了指挥使,只有他还是一个都头,一个因资历升上去的都头。谁叫他当初没去河东呢。

这一步差就步步差。曹亮一步走错,就步步落后。看着昔日的兄弟尽都发达,他如何不急,如何不羞臊?

这番被调入河东,紧接着再被调入陕北,曹亮心中半点担忧也无,有的直一心立功。

“呜呜呜……”

前方响起了牛角声,前一刻还在拼死力战的西夏兵下一刻就纷纷退潮般涌下。

“哪跑——”曹亮第六个目标被他缠上了,这还是一个官儿。本来就心慌的西夏军官这般时候就更心乱力怯,退意萌生了,也就更不是曹亮的对手了。在旁边一手持长枪的梁山甲兵的帮衬下,几个回合后曹亮一刀劈在了这西夏军官的胸膛。

又一功劳到手了!

再上前一步,翻出解手刀,割下那西夏军官的脑袋,鲜血淋淋的首级被曹亮毫不嫌弃的抓在手中,满脸是血的脸上荡漾着欢快的笑,只是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却是无比凶戾,无比嗜血,无比的狰狞。他看着退去的西夏兵,用力摇晃着手里的头颅,畅快淋漓的大骂嘲笑着。

“孬种,废物,一群腌臜撮鸟还做勇士,尽放狗屁——”

尖锐的哨声在阵中吹响,曹亮一脚踢飞了那颗头颅,转身迅速归队来。

西夏人退了,梁山军就前进。但上的是生力军,如曹亮所在的这一营就退居二线了。

李合达眼看着西夏军且战且退,抵到第二道防线,一条十分简陋的防线,就仿佛是临时组建而成的。对面的梁山军士气高涨,前后调换了兵士,这新上来的生力军是斗志更高昂了。

他先前叫人吹号退兵,不是说心里有什么妙法,而是看出了前方的部族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与其再与梁山军耗上一时半刻,叫他们自己崩溃,不若提前把人退下来。而若是实抵挡不住,那就……

李合达在心中盘算着,不停地盘算着。而身边嵬名屈怀就满脸是愤怒,显然是对部族兵的战斗力感到愤怒。这败得也太快了。且要知道,梁山军的步军多是河东、冀北的守备军,这点上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在西夏人看来,这守备军就直等于是宋军的厢军,陆谦的亲军则就好比是赵宋的禁军。

这厢军有个鸟的战斗力?

部族兵固然是烂,即便最终抵挡不住,也远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溃败边缘……,真日了狗了。

可现下事实就是这样。

“多哩鼎也是一虎将,可惜,对上了梁山贼。”李合达当下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一招,大声喝道:“传我将令,叫两侧重步钳击而上!”

这是无奈之举,总不能才开打不久,就前军败仗,落得下风吧?而且这一败,眼下这座军寨就守不住了。

望车上,陆谦收起了千里镜,对身边的人吩咐一声,后者连连摇动令旗,那早就蓄势以待的赛仁贵是立刻跳起,高声叫道:“披甲,披甲!”这是该他们虎贲营登场亮相了。

没人知道,就在宋夏齐三方调兵遣将的时候,一千具甲铁骑在三百辆四**车的跟随下,已经从汾州直线北上,越过黄河,跋涉数百里,进到陕北。

一千重骑光是随扈的轻骑就有两千人,昨日,陆谦把亲卫马军都放了去,就死死藏着虎贲营。现在这终于是他们的用武之地了。

西夏军也有重甲骑兵,他们早年时的铁鹞子,也曾经威猛一时。宋军、辽军都吃过他们苦头。

可是就像辽军的铁林军一样,时光才是无敌的,当初骁锐一时的铁鹞子,如今早就不复存在。

但李合达也好,嵬名屈怀也罢,每个人都对之不陌生。

这可是他们西夏历史上的一座丰碑。当年是李元昊手中王牌中的王牌,除了用它作为自身的护卫外,就是用它来来冲锋陷阵。

铁鹞子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

也就是人径直绑在战马上,死了也不倒下。

西夏立国的几场大战中,李元昊每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只是他们的数量就太少了,只有三千人,又以三百人为一队,分做十队。

这般人少可不只是因为他们人员一个个悍勇无比,而是因为李元昊刚刚立国时候,西夏的家底远没有后世雄厚。

但后来西夏的家底是雄厚了,可勇武之气也消褪了。铁鹞子作为西夏主的亲卫部队,很难说他们有多少经历战场的机会,而且这支部队的选拔方式基本是世袭,父亲传儿子,儿子传孙子,一辈辈传承下去,很难相信他们的血液里还有武勇。

李合达与嵬名屈怀都是西夏大将,怎么会没见过那支早已经名不符其实的铁鹞子。看到梁山军忽的涌出一支具甲铁骑,李合达的脸色当即变了。

在自己用重甲步兵去夹击梁山军前锋的档口,忽的杀来一支具甲铁骑,也是一分为二,对着两翼的重甲步兵冲杀去,如何不叫他大冒冷汗?

“停下,叫他们停下。弩兵,速速调弩兵上前——”

对付具甲铁骑只有靠弩兵,一如宋军对付铁鹞子一样。用劲弩先消耗一部分他们的力量,而后再把重甲步兵猥集成一团,就仿佛是一块坚硬的岩石,死死的抵挡住他们的马蹄。当这些人马具甲的怪物们停顿下来后,他们就也不足为虑了。

陆谦眼睛眯缝着,西夏军的变动他看的清清楚楚,笑着问对身边的朱武,“眼下局势,你且以为我军该当如何?”

朱武额头上不自觉中已经升起了一层明汗,站在这般地方,俯瞰全局,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

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份责任。真正的人才是不会被责任给压到的,就如现下的朱武,他在听到陆谦的问话后,想都不想就道:“臣以为,此刻该出两翼步军,逼近战场左右。”

这永乐城下的西夏军可连下了十一座营垒,固然因为昨日的骑军大败,而放弃了大半,只留下靠近山道方向的四处,可眼下的战场也只是其中的一处。

朱武可不认为一处西夏军营寨里就能有这般多兵马,对面的西夏统帅一定从别处营寨抽调了不少的兵力,只是这并不能就代表着其他三座营垒内的西夏兵无有危险。

这个时候,为了保证虎贲营出击时,他们的侧翼不被袭扰,就必须两翼出动,为虎贲营护卫。

嵬名屈怀亲自引重步兵出击,现下眼睛都血红血红,看着冲来梁山军重骑,看着后方远远没有赶到的弩兵,只能一个劲的叫身边的重甲步兵排列方阵。

只是重装步兵不一定是长枪兵,甚至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持有长枪。嵬名屈怀急调长枪甲兵上前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令人胆寒的轰鸣声已经到了眼前,他们果然是人马具披重甲,就剩四条马小腿露外面。而骑兵就看不到一个持有短兵的,清一色的长枪!这巨大的重量加上奔跑的速度,一旦撞上步军大阵,后果……,不堪设想。

嵬名屈怀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慌乱过,因为他知道,他手下的人是挡不住的!

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惊涛拍岸,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重骑兵发动冲击时那可怕的景象。这个场景,让嵬名屈怀响起了他少年时在贺兰山谷看到的那一场大雪崩。

虎贲营也有折损,但这折损对比他们的战果来,是不值得一提的。

一骑骑具甲骑兵带着万钧之力猛冲过来,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西夏重甲兵那脆弱的防线。体重加上装备,超过两百斤的重步兵,这一刻却就像是一个个熟透的西瓜,无不被撞得鲜血狂喷,直飞出去!

这一千骑的具甲骑兵,在几倍于自己的密集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西夏甲兵们或被撞飞,或被践踏,根本没有形成有效的反击力量。哀号之声,充塞于两军将士的耳中……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一战定关西【求订阅】

“咚咚咚,咚咚咚……”

绵绵不息的战鼓声以及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一条蜿蜒曲折的河谷小路上,梁山军步骑兵海潮浪涌般席卷而来。从永乐城到银州城,道路越发宽大,很快后者的南路处就汇聚成了一片火烧云一样的红。

一面面将旗迎风招展,满目的梁山军在西夏军营寨外排布起来。而那最中心处,三丈高的帅旗猎风昭昭,斗大的陆字,刺眼一样醒目。陆字帅旗左右,飞龙飞虎旗,飞熊飞豹旗,青龙白虎旗,朱雀玄武旗,黄钺白旄,青幡皂盖,绯缨黑纛,一面面军旗迎风飘扬。

当中捧出一将,头戴双凤翅黄金盔,身穿金色明光铠;外罩一件大红镶龙袍,腰间束一条闪龙金玉带;坐下一匹白玉嘶风马,手抡泼风大刀。年纪只得三十上下,生得来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可不正是陆谦!

这几年厮杀征战,风刮雨打,他却是半点不显老。反倒是周边的林冲、花荣、徐宁,这些个帅哥们,老的甚快。现下他在无数兵将的拥簇下,浑身黄金装,亮瞎人眼,闪耀着无可遮挡的光芒,却也实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一身华丽的金色明光铠,背系一袭大紫色熊虎披风,坐下一匹浑身纯白如雪无一根杂毛杂色的名骏,那浑身的打扮是绝对的是耀眼之极,仿佛恨不得告诉山上所有人,老子就是梁山军的统帅,有本事的快来取我首级!

可这就是武人的传统。每个上战场的人都要有赴死的决心,要有被人割去脑袋的觉悟,所以在身死命衰之前,穿着一身最体面的盔甲,也算是为自己的沙场征战生涯画上一完美的句号。

至于不穿戴甚是鲜亮铠甲的军将,那只能是冲锋陷阵的小将。在万军之中,如果没有真材实学,那一身体面的盔甲和上等的坐骑,往往就是取祸的根源。

然而,陆谦是何等身份?现下那里还用得到他亲自冲锋陷阵?他武艺都绝冠天下了,可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又有谁知道呢?

自然是一身闪瞎人眼的黄金土豪装了。

咚!咚!

梁山军阵中有节奏的的响起战鼓声来,他们开始进攻了。

一队一队的甲士,前列是刀牌手,后头是持握长枪大刀的甲兵,排列成密集的队列,踏着鼓点一步一顿的向着西夏兵的营寨冲下。最后面是一排排的弓箭兵,前面的甲士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这些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在进到射程后将源源不断地箭矢投入营寨去。

陆谦并没有率军缀着那几千残兵不放,去打李察哥有可能顺着山道派来的援军。而是大军星夜疾驰,直奔银州来。

这儿的西夏军还能有多少?

那永乐城下,不提早前的马军,只最后一战,光是俘虏他就抓了上两万人。一个永乐城都安置不了,全给关在后路的营寨了。加上早前被陆谦消灭的马军,以及厮杀中死掉的人,那李合达部那怎的也要有个四五万人。

西夏军说是三十万人马,可据折可大早前飞鸽传信说,如今银州城外的西夏兵,许才**万人马,十万人恐都是没有的。这点只需查点西夏人的毡帐就是。

党项是羌人的后裔,主体以游牧为主,其居舍因时常搬迁而结构简便,易于拆卸、搬运、拼装。一般是用木料搭成框架,再将毛毡覆盖其上,固定后便成为一顶毡帐,故一家称为一帐。

毛毡,又称毡毯,是用羊毛或驼毛编织而成,用它作帐,既可挡雨雪,又可避风沙。西夏境内以农耕为业的定居者,多是汉人,只有少许是党项人。

出兵厮杀,住所自然也是毡帐。五人一帐,简单明了。那李察哥许是根本没把银州城的守军放在眼里,应该不会玩那‘增兵减灶’的计策。

所以,折可大估算出的兵力应该是个真实的数据。

这般李察哥又接到了永乐城处的求救,要再派出援军,怎的也该有个两万人吧?这一加一减,银州城外当面之敌还能有个多少?

陆谦倒不是奢望着自己所部,打赢了永乐城西夏兵后,还能再打赢李察哥,即使后者可能只剩下六七万人。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黄河对岸的晋宁,早就汇聚起来一只大军。

……

西夏军寨前沿,一道土石垒砌的胸墙前,数百弓弩兵纷纷进入了战争状态。只等着梁山军甲兵靠近后,待床弩射击破开梁山军外面的那层乌龟壳。他们就会随机发起最猛烈的激射。

是的,床弩。这支西夏军的大部队是带来了床弩的。西夏人毕竟是能搞出‘泼喜军’这种特种部队的所在——泼喜军,一支骆驼背上的劲旅,仅只两百骑。西夏人在骆驼的背上装载小型抛石机——旋风炮,“纵石如拳”。

可见这西夏的国力虽然在辽宋夏三国中是垫底的,却也有一定的积累。床弩这东西,自然有。

不需要考虑箭矢,不需要考虑自己体力臂力,只要想着去用最短的时间倾泻最多的箭雨就是。

嗖!嗖!

床弩的威力让人震撼。破开坚固的盾牌,穿透盾牌后面的刀牌手,血液哧溅中往往还能带着一人的尸体继续往后撞击去。或许破不了第二层的盾牌。但强大的力道往往可以将第二列的刀牌手震得吐血,撞的断骨。

那厚重的盾墙在它面前就仿佛薄纸一样,一捅就破。

但梁山军前列的刀斧手至少是三排,多的四排五排也有可能。现在西夏军寨前的梁山军,仍然是按照他们军中的惯例,刀牌手在前,剩下的就都是长枪大刀兵。几日的厮杀中,梁山军的这个习惯西夏军早看进眼里了。

随即,弓弦震动的响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在西夏军寨响成一片。

箭雨令第一波进攻的梁山军,损失不小。但同时间在后面掩护的梁山军弓手也对着西夏军发起了还击。

那覆盖范围可不止是胸墙,更是掩盖了小半个军寨。

西夏兵占优防御优势,可梁山军却人多势众。李察哥的主力在银州城的另一面,这里只做堵截城里的败兵。在陆谦眼中,这就是一道开胃小菜。

当梁山顶着箭矢涌上来之后,这破开寨垒就半点不在话下。

陆谦在后方,看着战场估摸着梁山军的伤亡。五百人不会有,但也该有小三百了,甚至超过。

只是破开了这层防御后,这儿的西夏军就不堪一击了。李察哥既然没把他们撤回去,现在他们完蛋大吉了,就也只能去怪李察哥。

他就不信这边的西夏游骑没有发现他大军压到。

所以,路是李察哥选的。

当银州城南的厮杀声结束,无定河对岸的一队西夏兵接应了一些乘坐木筏、羊皮筏子艰难逃脱生天的残兵败将,返回了城北大营。李察哥受到信报后,脸色完全就是揾怒。

眼下的局势着实叫他烦恼,这都什么事儿?

李合达、嵬名屈怀足足五万人马,才几日就被打的惨不忍睹。这是斩断了自己一臂啊。眼下这队人马又来到了银州城,李察哥舍出五千人做了个试探,真跟肉包子打狗样儿,被人家一口吞吃。难道那个划着木排和羊皮筏子经无定河,逃脱生天的,十中无一。

这一战梁山军打的干净利索,可见后者还仍旧有着强大战力。而并不是与李合达、嵬名屈怀一战后,就损失惨重,丧失了战力。

当夜,陆谦便入驻了银州城。城内军民无不是欢呼雀跃,夹道欢迎。这段日子里,他们压力可是很大很重的。

这城内的汉民个个心里明白,西夏军若能破城,他们恐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可现在援军到了,陆大王更是亲至,这银州还能被破么?保管无忧啊。

陆谦是一夜好睡,次日醒来,那烤的金黄的羊肉羊排已经被端了上来。这人是没有食不语的习惯的,非但没有,还很很爱在吃饭时候看个报纸,或是跟谁说说事儿。

现在他左手下的就是折可大。这烤的金黄娇嫩的羊肉,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可折可大吃在嘴里却是半点品不出味道来,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陆谦的询问上。

昨夜里他可在城墙上吹了一夜的风,两只眼眨也没眨地紧盯着西夏军寨。

而陆谦呢,心里在想的是援军。只要援军可按时抵到,此一战灭党项贼十万余,就可定西北之江山也。因为李察哥昨晚上并没有任何动作。

晋宁县城里。

林冲与萧嘉穗并列站在城头,看着城外渡口出,一艘艘渡船往来运输着将士。而黄河的西岸,已经密密麻麻的立下了过二十座营垒,统一规格的军帐,就仿佛是要收获的棉花,叫人一眼望去,全是白色。

三万正军步甲,一万铁甲骑兵,两万守备军,六万大军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内抵到了。还有宣赞带领的两千余正黄旗契丹骑兵。

陆谦的命令也已经传来,只待这最后一批军士抵到,那就可以出击了。

这儿的六万多步骑,与陕北的四五万兵马,拢共十万出头,不到十一万,而这就是陆谦打算拿来对付西夏人的全部军力。

他心里早前并没甚个必胜的把握,毕竟西夏人叫喊出的是三十万。但现在么,那六万余步骑军只要赶到,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援军中,这消息已经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叫六万余将士无不是士气鼎沸。

夜初静,人已寐。一片静谧祥和中,晋宁城内外都被黑暗吞没。黄河水冲刷着堤岸,唰唰的水浪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水畔寂静。

银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到处都有虫声的低鸣。

杨可世、杨可胜兄弟却还没有睡去,军帐里点着明亮的鲸油灯,兄弟俩人都没有睡意。当初被梁山军擒拿,二人倒也想过有朝一日能重回关西,重回这横山战场。

但绝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快!

陆谦的发展……,直叫人匪夷所思。

陆谦此次出兵带着他们兄弟作甚,二人心里明白的很。然既已经归入人家麾下,那为其效力,好为自己挣上一份大好前程,也是理所应当。在此之前能与西贼一战,更是他们之所愿也。

“杀西贼好,咱们兄弟早前在这儿杀贼,日后依旧一样杀贼。”杨可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哥哥说的是。这关中日后亦是一行省,是行省便就有守备军。对西贼,对青塘羌人,对吐蕃人,总有你我兄弟的用武之处……”杨可胜也踌躇满志。

第五百七十七章 哗了狗

延安城里,数万军民正翘首以盼着前线战报。这么多日子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夺占了绥德军的梁山贼有没有被击败?前一阵子就有传言,陆谦亲到了陕北,随后西贼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与官军合伙,南北夹击梁山贼军。

这按照道理,应该已经出结果了啊,何以直至此时仍无消息传回?

难道遭遇不测?又或是战事胶着?

他们也没看到城内的驻军着急啊,三两万人马呢。前线真是吃紧,何以不拉上去?横竖也是一大助力。

他们顶多看到李回这位枢密相公在留守诸将的陪同下,在城内转一转城墙,在城外看一看营垒,甚个异动都没有。倒是有人听说是“谁谁谁”亲眼看到李枢密上马的时候精神恍惚,险些没摔下来。如果不是前线有变,安能如此?

但这种传言谁也无法证实。那谁谁谁,完全就是扯淡。就好比西街的张五郎,东街的刘二哥,那西街住的姓张的多,东街住的姓刘的多,同族兄弟里排老五唤二哥的人多了去,你根本就寻不出这个人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想要安稳,回去把祖宗牌位一收,细软一提,投川蜀去吧。”人潮之中,有人像是赌气一般嘀咕道。

“川蜀?川蜀就安全了?关中关西一丢,这陆大王可真就是北地之主了。朝廷在南面却还有方腊这个棘手的未能拿下,到时如何能抵挡的住南下的梁山军?我看啊,这天下早晚都要姓陆,就不用逃。”

“就是。梁山军好着呢,人家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端的可笑。这等的无妄谣言也能信?那般好的队伍,老汉我活了五十年,都未曾听闻过。”

“要我说,你等尽是那咸吃萝卜淡操心。那西贼有三十万大军,刘经略相公在延安也集兵马数万,岂能真的败在几万梁山军之手?”一群人心惶惶的人中,岂能没有赵宋的拥护者?这不,就跳出了一个来。

结果这话刚一说完,立即有人反驳:“哼哼,刘相公的本事,咱们是信得过的;可西贼们的能耐就可掂量了。何况这官军与西贼间的间隙可不是胡一把泥就能抹掉的,那隔阂深着呢。安能保证两军就是会精诚合作,并力以对?”

“就是。这心不齐啊,且不如各打各的。”

……

心急如焚的延安军民,一面发着牢骚,一面望向城门。城内外的宋军则全都像木头桩子一般杵那里,一动不动。但今天是延安百姓的幸运日,正当此时,就看城头上匆匆奔来一军官来,大声吼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士卒闻风而动,十数人上前开了城门,就看数骑飞驰而入,那马周身是灰尘,如是在土堆里滚过一样,已看不出本色。入得城后,见街市皆为百姓所堵,内有一人高举一手喝道:“速速让道,前线报捷!”

这“报捷”二字一出口,可算是热油锅里浇了一勺水了。当即那北城就炸开了。

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个词汇仅仅是为了糊弄他们呢。

报捷报捷,给谁报捷啊?这是梁山军的捷。

李回穿着绯色官袍,戴纱帽,此时脸上已无有半点血色。双眼发直,嘴唇泛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状态,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然此时的延安府衙中,如此状态的又何止是他一个,那听到了战报的一干文武,此时一个个都摇摇晃晃。

太不可思议了。

梁山军竟然大败三十万西贼,斩获无数,更擒拿、斩杀了西夏多员重将,晋王李察哥是丢盔弃甲而逃。

李回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心中直有一种哗了狗的感觉有木有?

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李察哥……”先前明明很能打的么。怎的跟梁山军一碰就稀里哗啦的成了泥捏的了?

然而事情已经出来了,他还能怎么办?除了将消息迅速报给刘法,李回脑子里真想不出第二个法子了。

那临沣寨的张深也一样束手无策,这北头的梁山军打出旗号来,号称二十万大军。这数字配合着他们刚刚击溃了西夏三十万大军的战绩,真个是吓死人咧。

众所周知,西夏军的数量水分不小,梁山军的数字也必然水分大大的。陆谦所有的人马加在一起,那五军都督府与各省的守备军,合在一起也才三十万上下。如何就能起兵二十万如陕北?

当河洛的兵力是假的啊。

眼下刘法倒腾了五万人在潼关、同州,又集结了五万人在延安,可以说能是把他自己的潜力,发掘干净了。

这潜力自然还不是西军的极限,后者早前可是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呢。现在才出现十万!倒是熙河路的家底儿,被刘法是掏干了。据说那边的青塘羌人已有些不安分了,西夏人在背后捣鬼的么。

但没奈何,两害相权取其轻,刘法只能忍看青塘羌人逐渐活跃起来,而继续将兵马向东调入,他或许已经心头在流血,可不这般又能如何呢?

接到急报的刘法心中只要吐血,脑子里直与李回想的一般,察哥没那么蠢啊。怎地就一下变的不堪一击了?

那陆贼真就如此厉害?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回将急报送到他这儿,他又能如何?

撤掉潼关、同州的守军去增援延安么?这不可能!

潼关城内,李彦仙正教人准备器甲马匹,他部要增援同州了。虽说他手下尽只三千人。

临行之际他与奉命前来劳军的李弥大见了一次面,二人早已经知根知底,可这半私密的坐在一处还是头一次。

“李将军,此行责任重大,且务珍重。”临别之际,李弥大举起酒盏敬了李彦仙。长安府的团练使,往日时候这种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粗鲁的匹夫。可现在……

时局不同了。

梁山军兴起也非一日两日,那陆大王行的是甚个章法,他还能不知么?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那老赵家重文抑武,把文人士大夫捧上了天,将武将踩进了地里。汉唐时文武不分家的规格到了我大怂是彻底的文武分两开。可陆谦这边呢?

文武照旧分家。可人家文武兼重,不仅有国子监,还有武略院。各地方官学、武学之风大胜,又以近乎于先秦军功爵制样的制度,练出了一支威武雄壮之师。

败契丹,破党项。展望陆齐将来事,恐怕真要是恢复汉唐雄风,吊打周遭一切异族了。

这般情况下,李弥大怎会去蔑视武将?

纵然这陆齐制度会变更,那也定不会是现下时候。怎么说不把周遭蛮夷扫荡,展我汉家威仪,那陆大王是不可能过河拆桥,‘杯酒释兵权’的。

李彦仙就没想这么多,在他眼中,李弥大除了是一名文官士大夫外,更多是他的‘同袍’。

自己此行同州,未来是可以预期的。然而李弥大盘恒潼关,那不仅危险更大,日后更难说结果……

“李相公亦是保重!”

第五百七十八章 关中不姓宋

远处尘烟蔽日,伴随着一片马蹄的疾驰声,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沿着大道向南,这些骑兵或是身着铁甲,或是身着披甲,军袍是不同于以往的绯色和黑色,而是一片灰。

这些人奔驰着放声高叫,声似如狼嚎。马鞍旁亦个个都配着长短不同的兵器,弯刀、马刀、铁锤、铁鞭、骨朵,各式不一。但相同的是他们全都背着弓箭,挎着箭壶,一面正黄色大旗迎风招展。

他们就是已编组成军的契丹正黄旗所部。

兵力不多,只两千余人,可气势不俗。就如一群饿狼横行在荒凉的无定河畔。为首之人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六尺,可不正是宣赞。

沿着无定河向西,人配双马,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任务。西夏人觉得打不过我躲回家去就成了么?陆谦可没这么高说话。他建立八旗,最大的目的就是便于草原作战,眼下就是牛刀小试。

他也不指望两千骑兵就能把夏州拿下来,所以就把田虎军一同派去,只是后者多步卒,现在还在后头。

对于西夏,这夏州拿不下,可是边上的冶铁务总是能狠狠地收拾收拾吧,何况也非是所有的西夏人都躲在城里。后者可是游牧民族。

而就在宣赞引着正黄旗恶狠狠的向西扑去的时候,陆谦已经再次抵到了延安附近。

沿途一路上,只见深沟高壑,所见是一片黄色,已经很有后世的模样了。沿途河流都水不大,至于水利沟渠更是没见过几条。

这关中本是帝王之基,沃野千里,形胜之所在。

可现如今却恁多惨淡。

就算是清水这种大河,不少河段都能平趟过河,气候的变化真的给这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加上战争因素导致当地百姓很少修筑水利工程,以及早前的水利工程被破坏,结果就很容易得出了。这关中的农业比起李唐时候都有所不如。

不少地方都破败不堪,野草从生。就算是延安附近,也很少看见大片繁盛的乡镇村落。

千年繁富的关中平原大地,已经非常落魄了。

陆谦只觉得心头沉重。

虽然他还没有真正夺取这关中大地,将那三秦一统,但眼看着这一片荒芜,也是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头样儿。

如今的关中已经不是单单的安抚百姓,营修水利,就可恢复的帝王之基了。

千年耕耘的土地肥力流逝,与植被破坏严重,导致的黄土泛滥,水土流失严重。这已然是一个恶性循环了。想想后世的陕北,想想后世的晋省,陆谦心中就有一个很粗糙的想法。

植树造林,保持水土,限制人口,退耕还林。

看看那赵宋在河北宋辽沿线种下的那片绵延不绝的人工林,可见,即使以现下的条件,只要下定决心,还是可以大面积植树造林的。

当然,两地的气候环境差异,也不能视而不见。但即便艰难,只要用心,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这还是他猛地生出的一念想,一个大致的想法,真要落实到实处,还不知道有多麻烦。

陆谦既然已经抵到了延安城下,即可以预见,临沣寨、清化寨、金明寨等处是何种模样了。

大敌逼来,李回并没下令要张深撤回。延安城是很坚固,却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那周边的几个要点是必然要守的。若是战都不战就把人撤回,如是败阵,实伤士气。

讲真,李回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叫张深提点兵马,进逼绥德军。直教王进部近乎覆没后就再无动静,以至于叫陆谦能一心一意的对付北面的西夏兵。

现在,他后悔啊。

如今面对着号称二十万的梁山大军,李回根本没有胜利的信心。延安城是很坚固,自从北宋建立,百六十年里它还真没有陷落过。

清水打城外行过,因为那角度都要扭称90°了,故而被当地人称为南河北河。但这不是延安城的天堑,这座城池真正厉害的是其内部。一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地,另一边是平原。故而城分东西,东城平,西城险。

康定元年(1040),李元昊兵分三路大举进攻延州。知州范雍应敌失策,分兵三十六寨防御,却造成延州兵力空虚,李元昊大军直抵城下。兵力上占绝对优势,错不是天降大雪,彼时的延州,眼下的延安城,多会是失守。至少那东城就抵挡不住!

宝塔山古称嘉岭山,位于延安城东地,延河之滨,距离城池不过百丈,在山上可鸟瞰延安整个城区。

这城内还有三四万军,张深虽然吃了败仗,可作为西军老将,人也不是白给的,可不是一股脑的把手中的兵都给丢了。

有这般多的西军在城中,想要强攻硬打,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作为陕北重镇,边塞要地,延安城内储备的军需器材之众多,那是不敢想象的。

要床弩有床弩,要石砲有石砲。神臂弓、蹶张弩,数之不清。

而对此陆谦早有准备,他本身就没打算将延安城迅速拿下。这可是一座现下中国少有的石城。他的办法就是锁城!

而想要锁城,西面好说,人家修筑这延安城的时候,斩土为壑,陡峭险阻。陆谦就也叫人跟着在凤凰山上垒墙筑寨,屯兵固守就是。北面有清水河道相阻,这是一条天然的防御线。南面道路狭窄,但凡把兵送给去了,只扎下一座营垒,卡住官道,再叫人于四周山头设立警戎部队即可周全。

难的是东面。

大军想要绕过延安城继续向南去,不走城内,只言城外,唯一的通道就在东面。

但却有河道与城壕相阻,也就是说梁山军欲绕城向南,第一就须在河面上建起一条稳固的通道来。可这难就难在城墙与宝塔山的间距太近,宋军只需在城头上用劲弩瞄准,那还不就是完全覆盖?就更别说床弩与石砲了。

那么,怎么做到这一点,怎么叫宋军无法在东城墙上控制河面,这就是陆谦当下要做的。

同样这也是超乎宋军意料的一件事。

就以李回、张深为例,二人根本想象不到梁山军能做到这一点,可看到终日里大火熊熊的东城墙,不,准确的说是以东城门楼为核心的一段城墙,那是眼睛都傻了。

梁山军以石砲着手,将一枚枚燃烧弹丢到了城头,点燃城门楼。继而复将木弹送到,叫那一段城墙上,始终烈焰不绝。

整个延安城的军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山军在河面上敲敲打打,继续是以闪电样儿的速度,修起了一道横跨清水两岸的浮桥。河中同时被送入了一个个特大号的木簰。

上面没有多驻扎兵马,而只是立起了高高的木女墙来,或者干脆就是一牢固的“丄”型。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挡城头射来的弓弩,以免威胁到浮桥通行的安全。

这清水是在延安打了转,继续向东流的,而不是向南流淌的。向南的那条水道只是延安城的东城壕而已,池深二丈,宽则十丈不足。

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梁山军向南进兵的通道。

是的,通过浮桥渡到清河对岸后,再向南是没有路可走的。唯一可通行的平地就在城壕内里,城墙脚下。但这不保险不是?

陆谦的意思就是填平城壕,从其上铺出一条通道来。这很困难,然难不住梁山军。

先筑起一道拦水墙,隔断城壕与清水的联系,接着向内里投送干柴与草束,可以说就是平铺了一条城东的木栈桥。接着加高羊马墙,至少可保证那高度通行马车。

这借用的是洞子的原理。宋军能想出洞子这种火车皮一样前后贯通的攻城器械,梁山军如何不能在宋军的眼皮底下打造出一条放大版的“洞子”?

那过的可不止是人,还有辎重马车呢。

“大洞子”上面再附加层串楼,一如当初守护城池一样,即可抵挡石砲、床弩的射击,也能抵挡强弓劲弩的攒射。

如此,这条‘路’就会径直铺到延安城的东南角,转到了城南,倒是就豁然开朗了。

那延安城内的人物,初始还看不明白梁山军意欲何为,但到了浮桥铺开,再筑墙拦水,动手加高城东的羊马墙时,还有甚个不明白的?那如何能够容忍。当即就强弓劲弩加石砲,手段齐出,攒射不止。

也就是陆谦叫人辛苦的把梁山砲运抵到宝塔山头上,居高临下,对着延安城猛轰不止,这才叫城内的床弩石砲消停下来。

延安府城内,李回一脸灰色。时至今日,还有甚个看不明白的?梁山贼这不是要攻城,而是要故技重施。他们在用锁城法。

锁住了延安城,他们只需留下少许人马看守本处,就能空出一支大军来,届时陆谦引大军一路杀入关中,就那些空虚之地,还不是横扫千里?

长安城空虚的很,董正封靠甚个去去守城,如何能够抵挡?

那些长安一丢,同州和潼关后路就是断绝,那又如何可以坚持?这是要命的一招啊!

“延安乃我朝边防重镇,本官亦不愿丢之。然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弃也。”李回看着诸将道,“今长安空虚,我欲把大军撤往京兆,诸位将军且以为如何?”这都有一个月光景了,宋军用尽法子也阻止不了“大洞子”的延伸。

张深默不做声,昨日里他就受李回之邀请,入府前来一叙。二人密谈了良久,已然达成共识。这延安城真的不能再守下去了。

锁城法的威力想都能想得到,这梁山军的谋算一旦成功,三四万精兵就全陷在延安了。长安还要不要?

过了延安府,只隔了一甘泉,就是鄜州,然后是坊州、耀州,接下就是长安。

别看这当中还隔着三个州府,实则鄜坊等地根本无有一兵一卒,有的顶多是当地新近聚集来的乡勇义勇,在真正的精兵面前不堪一击。

靠他们如何能保住长安?

而长安一失,关中即可不复宋室所有也。

第五百七十九章 树倒猢狲散

四月末,梁山军破延安。同知枢密院事李回焚烧延安府库,引军退走鄜州。

消息飞传关中,那京兆府且不提,同州、华州先就哗然一片。三四万西军守延安这等的坚城,都能旬月失守,还有没有天理?鄜州、坊州等地安可保障?

若是梁山军打到了长安城,潼关、同州的军马后路可就断绝了。

听闻此讯,刘法震惊之余,首先就急忙调兵!当下急调孙昭远麾下的吴玠吴麟兄弟,这俩兄弟本是赵明麾下,被留下了看家,现如今被刘法调到孙昭远麾下听用。又超擢马昌祐为兵马副总管,督率杜常、夏俶等将,率军奔赴坊州。

华州城内,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当面的梁山军,实着早就叫他们淡定。因为自持潼关天险,梁山军根本过不来。但这北路的梁山军可不一样,那延安一破,关中门户大开。

这怎的不叫赵宋的拥趸心慌?

现在华州城内就有一个谣言在飞速传播,谣言说刘法要带兵退保长安了。那原因、后果都说的活灵活现,叫人不得不相信。

因为这潼关、同州还真的不能跟长安相比。后者一旦丢失,前者就成了无根浮萍。而保住了长安,再图谋收复关中,却不失为一稳妥之策。

这消息都已经传遍了华州城,但却不见官府出面辟谣,这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深夜,原本夜里还有些光彩的华州城因梁山军的消息而提前安静了下来,尽管官府并没有宣布宵禁戒严。

李弥大从州衙出来,踏出门槛的时候,他险些跌了一跤。这让服侍他多年的随从们十分疑惑。自家这位相公虽然是文臣出身,可身体一直很棒,不说上山打虎,下海擒龙,可逼急了也是能操刀子杀人拼命地。怎地现下一副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相公,不打紧吧?”扶住李弥大,随从关切问道。

李弥大摇了摇头,当即翻身上马,再吩咐人道:“且去收拾行李,连夜赶赴同州。”想了想,似又想起什么,犹豫片刻,招了招手。随从赶紧附耳过去,却听李弥大轻声道:“去城北王家酒店打一壶汾酒来,告诉掌柜的,我去了同州。”语毕,就引着护卫拍马走人。

到了住处,那随从还未回来,李弥大有些无力地靠在圈椅里。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被支派去了同州,这不跟李彦仙撞到一块去了么?

一份功劳要俩人去分吗?

可惜了他在长安城内做下的功夫,更可惜他的大功劳。

现下唯独一个办法,就是在他都还没赶到同州时,李彦仙先已经发动了。这般他才有借口逃回长安城去……

现下就看那人能不能赶快一步了。刘法可是要他连夜疾行的。

且说这边李彦仙收到华州飞鸽传来的消息,那心中真跟哗了狗一样。这李弥大竟然好死不死的被刘法派到了这儿,他俩可真是一个命衰。

看那消息上的言语,这倒也是个法子。自己引兵来到同州,也这般长久了,平日里多与人熟悉来了,可不是白瞎胡混的。

当下使人传信对岸,用那精通水性之人,身上绑着葫芦,就去了对岸。两边做了沟通,对岸的唐斌与李应当下就暗自调动起兵马来。

李彦仙天亮后也差人径直去了相邻军官王琪处,请王琪到来,置酒相待,慢慢挑说道:“朝廷昏暗,大势已倾,非一木所能支。我与将军虽用尽血汗,哪个知道?若然得胜,上面的人奏了功去;倘一跌挫,必归罪我们。小子曾闻:良禽择木而栖,唯要见机而作。”

这王琪虽也是西军战将,可早早开罪了熙河帅臣王倚,后者是刘法升任六路经略后填补来的,本是熙河路转运使。这王倚非是武将出身,这很正常,赵宋很长时间里就是以文驭武么。但这在熙河路却又显得不那么正常,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刘法这么个榜样了。

除去刘法,还有大小种,这可都是身任一路经略使。

兼之近来时候西军势重,宋室要倚重之,自然就要付出代价。那大小种或是太尉或是枢密使,连刘延庆都是太尉了,刘法更是身兼六路。这无形中就叫西军军将的心劲更大了一些。

如今朝廷以王倚为熙河路帅臣,自然引起了内中一些军官的不满,这王琪就是其中之一。

且运气极为不好的是,他在吃醉了酒后放胡话,偏偏给王倚听在了耳中。李彦仙正是了解其中的内情,不然他也不会第一个来说王琪。

响鼓不用重锤,那王琪听了眼睛当即一亮,口中却说道:“李将军差矣!我等深受国恩,当以死报。有功无功,在所不较。陆贼虽兵多将广,我等这里只紧守隘口,黄河天堑,岂能飞渡?况有刘相公统筹全局,胜负正未可知啊。”

李彦仙心里立刻大定,“是也。大宋列圣相承,恩泽布在人心。今日天下板荡,天下必有豪杰勤王。陆贼孤军深入,亦未为得计。”

王琪亦是大笑说:“李将军之言,真金石之论。我等广受皇恩,自当同心竭力,共立功名!”二人把酒言欢,若真是口中说的言语,那就端的是一双忠臣良将。可事实上他们桌面上却已经写了好些个字。

如是,就在当日夜里,李弥大刚从潼关抵到同州的朝邑县城,对岸的唐斌、李应白日里使人佯攻黄河西岸,到了夜间依旧不休,李彦仙与王琪便就发作来。

刹那功夫,营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地。

却是李彦仙与王琪部已经操起刀枪向着主将刘汲杀去。此人为蜀人,早前为京西转运使,甚为张悫看重。张悫引着肃王赵枢从西京逃入关中,那赵枢自在长安城落脚,张悫也以戴罪自身留在了长安,刘汲却被任命为陕覀转运使,为同州主将。

刘汲亦是文人出身,但为人果敢,能言军事,麾下也有侯成林、戚鼎、勒仪等将,也皆出身西军的悍勇之辈。

那侯成林眼看李彦仙造反,以至于蒲津桥西岸局势大败,心中恨之入骨,盖因为李彦仙就归其节制。当下愤声骂道:“好你这叛贼!怎勾引叛逆反叛朝廷!”说罢,就提起竹节双鞭劈头向李彦仙打去。

李彦仙也是豪勇之人,正史上曾独存陕州两年有余,率陕州城军民大小战斗200余次,屡胜金兵,叫金兵不能长驱直入。为赵宋西军在勤王大败之后,能得一息时机,喘回一口气来,立下了大功。不然,便是那志大才疏的张浚想发起富平之战,西军也无个兵马。

李彦仙于正史上,还曾以石壕尉身份坚守三嘴山,金兵主力进攻李彦仙部。有一凶悍金将站在山寨前高声骂阵,李彦仙抖擞神,单枪匹马冲下山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生擒活捉,挟回山上,两军看得目瞪口呆。

眼下造反,纵然有些羞惭,却挺枪轻松接下侯成林的双鞭。戚鼎前来助战,李彦仙以一敌二,亦是半点不落下风。正值此刻,梁山军乘了大筏,竟过黄河,漫山塞野而来。

那宋军正是混乱时候,又值夜间,只有慌乱,而没勇力,何况他们又多知道延安已失。当下哪里还有心抵挡,一个个都慌乱脱去了。

第五百八十章 逃窜入蜀

永兴军路安抚使董正封一路匆忙的进了肃王赵枢落脚宅邸。就看内侍、宫娥,以及一个个大小官员往来奔走,一片慌乱。心头一震,这肃王真的要逃去蜀中么?

从长安逃奔,那也只能赶赴蜀中这一条路了。可不像是中原,能向西退,亦可往南走。

董正封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至宅邸的大堂前,早望见张悫与几名属官后在正堂下,与往常的稳如泰山相比,此时,他们可就个个踱步不止,显得异常焦急。一看到他来,张悫大喜,“董相公来的及时,且劝一劝肃王。此去蜀中,实取祸之道也。”

董正封心里一动,这张悫聪明人啊。

赵枢一心一意想着逃命,却忘了他还是一皇子,而不是皇帝。率先逃入蜀中,逃进这块官家特意经营的自留地里,他这是犯忌,犯大忌讳,他这是‘自寻死路’。

原因就是他是皇子,而不是皇帝。是皇帝就‘名正言顺’,是皇子就叫他老子放心不下了。

谁敢说到了危机时刻,那肃王就不能把夔州一睹。皇帝老子过不去,他可就从肃王变成蜀王了。

这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也。

江陵城内的那位皇帝可是外宽内忌的人。动了他的禁脔,还能得好么?

现如今这赵宋的高层人物谁不知道蜀中的重要性,那儿的文武官员多是官家的心腹,便是蔡京、王黼、梁师成等,也难插手其中。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能明白的给肃王讲的。十七八的人了,王妃都娶了,按理说甚个事儿都该懂了的。可这人就是懵懂。许是在皇帝面前,这位爷是根本就没想过那遭事儿的吧。而且他又不是肃王的辅臣王傅,他就是一个副手,何苦去把话说的明白,倒是把自身陷的那么深呢?

这等话叫外人知道了,一个包藏祸心,离间天家父子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那是要诛九族的。

就更不用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肃王逃入蜀中的消息传出口,对关中对长安的军民士气会是怎样的重创了。

董正封着急的更多是后一点。人是永兴军路安抚使呢。

总之,张悫这是正急着呢,看到董正封来到,真像是见到了救星。正在见礼,一内侍出来宣道,言肃王召见群臣。众人连忙入内,望见肃王坐于黄案后,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来丁点的表情,浑如泥胎一般。重臣躬身见礼,这礼数还没完,赵枢的声音就突然响起:“孤王心意已决,诸位臣工无须再劝。”

当几个要人从府邸里出来后,不管心情如何,俱是风风火火不敢丝毫迁延。

肃王这一走,影响大了去了。给他们肩上添了多少担子?可这又能如何?人家是龙子龙孙,一意孤行,他们如何能拦得住?

万一有个闪失,那就是天大的过错。

董正封出了府邸,随从便将马匹牵来,他翻身上马,人却不再动弹,只是目视着门庭前的大道,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长安。从西周到两汉,从南北朝到隋唐,这里就是中国最早也最有名的帝王之基石。当日的八百里秦川何等肥沃,可现在呢?

李九时候,他和武则天就曾多次去洛阳逃荒——不仅夫妻俩自己去,还带着文武百官到洛阳吃洛口仓的粮食去。当然,长安仍是首都。比及荒年曩昔,李治他们还回来的。

那模样,整个即是副逃荒的姿态,有甚那逃荒还逃得岌岌可危,狼狈不堪,忒不成体统。

永淳元年那次,跟从皇上逃荒去洛阳的扈从之士,竟然一路走一路饿死,沿途倒下了许多的饿殍。堂堂大唐皇帝,整的跟洪七公这样儿的叫花头子似得。

在李唐之后是猝然衰败,梁、晋、汉、周四朝都建都汴梁,大宋开国,赵匡胤也定都于此,历代先王苦心经营,百多年来的东京城已然是当今世界最宏大最繁荣的一座城市。而长安却长久的没落了下。

如今,大宋遭遇了立国一百六十年来未之有变,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东京已经为叛逆夺取。官家不得已一迁西京,二迁江陵。而现在却连这关中之地,金城所在,也要丧落敌手了。这叫他怎不感慨?

“董相公,走罢。”身旁响起一个声音,董正封侧身视之,乃是张悫也。一声长叹,董正封催马就走。赵家子孙这一去容易,却不知何日何年才能重返关中……

董正封回到官邸,当即叫来了京兆府大小官员来议事。那但凡叫来的人,一个个身上或大或小都有差遣,唯独留下了推官魏彦明。这人乃董正封心腹也,此刻被单独留了下来。二人相顾无言,各怀心事,正堂里静的能听到落针的声音,好大一阵后,董正封才道:“你可知我留你在此为的是何事?”

“相公城府,下官不敢妄自揣测。只听吩咐!”

董正封脸上不见一丝的笑:“此番事定,必然会引起军民喧哗,掀起轩然大波。不可小视。”

他目光看着门外的青天,说道:“我自来到关中,政事一块,与你相处最是得恰。推勾狱讼,尽托付以全权,你可知这是为何?”

魏彦明眼珠子动了动,能为何,不是他听话么?他跟董正封的二弟是同窗啊,有着这一层关系在,董正封不信他还能信谁?“下官恐慌。”

没办法。一府推官与一路安抚使间相差的太大。

“呵呵,你不必过谦。你虽饱读诗文,广治经典,却能明察秋毫,聪强果决,摧抑豪猾,禁戢胥吏,清白自持,始终如一。乃真良吏。”董正封这顶帽子简直高到房梁上了。

魏彦明一脸的不安,欠身道:“下官愧不敢当。”自己真要是始终如一,前一任的那京兆府知府时,他就肯定与之闹腾起来了。

“如今关中内外危机四伏,亏得有刘相公等十万将士舍身奋战于外,又有你这等重臣竭力辅佐于内,否则本官岂能安坐这高堂之上?你们的功劳,我心里有数。”董正封异常严肃地说道。把话音一变就转到了正事上来。“可惜这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关中大小十余州府,数十县,官吏良多,然良莠不齐。”

如此,这个差事就来了,落到了魏彦明的头上。——监察文武百官。

这肃王一逃,还不知道要在官场民间掀起多大的风波。到时候官场也好,军队也好,民间也好,都不知道要乱成甚个样子。

那梁山军的谍报司大名,天下官员还有几个没听闻过的?董正封也怕人心弥乱后,被谍报司遭了后门。

到时候这关中之势,就更加不可为了。

是以,他现在不仅要盯着外头的战事,还要看着内里的人心浮动。董正封一个人可没这么大的能耐,想要寻找一个帮手,尤其是盯着内部的帮手,哪还有谁比魏彦明更适合吗?

这人在京兆府任职多年,手下的差役差官,都是使熟了的。对于长安城内的文武官儿也都烂熟于心,那正是一再得体不过的人选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拿着石头砸鸡蛋

且说同州,那蒲津桥处已然被梁山军控制。黄河对岸的兵马源源不绝的开来。为首的正是河东兵马总管唐斌与冀北兵马总管呼延灼。

二人过了黄河,召见李彦仙与王琪,自是良言善语,抚慰有加。这可是功臣!

休提甚个背叛不背叛的,只管说他二人。早前不也是宋将?休管怎个缘由,大哥就别说二哥。

李彦仙是早就敲定的,王琪却是饶出来的,这可都是喜事也。

如今大军控制蒲津桥,那就是打开了关中八百里秦川的一扇大门,稍后梁山军就能源源不绝的从其中涌入,潼关的意义当下折去了九成九。

同州这儿本是有三万兵丁的,内里大半是西军,小半是李彦仙这等的义勇乡勇。

如今战事落败,大门敞开,那西军且还好,还有股子心劲,认为梁山军是取巧,刘汲以下是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自认为若不是祸起萧墙,变生肘腋,何以就丢了蒲津桥?

这刚收拢了残兵败将退往夏阳镇,就听探马来报去,却是梁山军已经追来了。当头将军可不就是李彦仙与王琪么。

这二人一部手下是西军,新投之人,正期立功;另一个英武敢战,李彦仙可不是面瓜。

呼延灼问及接下的战事,两人第一个出列来请战,显然是立功心切。双鞭将也是个知情趣的,点了王渊为主将,引两千兵汇合李、王两部,作为大军先锋,急追而去。

王渊是西军的老人了,由他出马,王琪当即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便就是他部军心都稳固了三分,自个笑容都灿烂了三分。

侯成林、戚鼎、勒仪等将听了李彦仙与王琪的名号就气不打一处来,何况这当中还有王渊这个来头更大的叛徒。

刘汲与众将商议何以御敌,这夏阳镇是个落脚的好地方,因为它是蒲津桥去朝邑县城的必经之路,故而商业发达,物质充盈,不次于朝邑县城。但这里却没有一道坚固的城墙,有的只是一道丈余高的围墙。

刘汲道:“贼兵赚的蒲津桥,此刻士气正盛。且王渊乃西军大将,李彦仙骁勇善战,闻得又有梁山军相助,我军大败一场,士气正落,万万不可轻敌。我于先于镇外立了寨栅,设下游兵往来接应,侯成林、勒仪二将率军拒战。戚鼎、徐晟为援兵接应。”却是不能再继续走了,再走队伍可能都要溃散了。

如此分派已定,刚立得营寨,李彦仙、王琪就已杀到。

两阵对圆,互用弓弩射住阵脚,战鼓声擂响。盾墙甲兵就相对撞去,弓弩齐发,箭矢穿空。

乱军中侯成林、勒仪双马并出,冲向李彦仙与王琪,手执兵器大叫:“叛臣贼寇快纳命来!”李彦仙、王琪齐齐出马。侯成林就又骂道:“只会耍弄龌龊勾当的腌臜贼寇,也敢前来受死,快下马来受缚!”

李彦仙哈哈一笑,喝道:“无知小儿,也敢胡言乱语,真不知死活!那赵官家,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人神共鉴,安有一分圣明天子像?直恁陆大王仁慈,爱民如子,天下又有几个不知的?岂不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今这万里江山就合该为我主所有。你是我手里败将,乱军中始逃得命去罢了,不夹尾求生,如何再来寻死?”

侯成林大怒,提起竹节双鞭就打来,李彦仙挺铁钢枪接住,二个斗了十三四回合,侯成林眼看着就落到了下风。勒仪忍不住了,拍马舞起三尖两刃刀就奔来助阵,李彦仙一力接着,三匹马儿转灯儿相杀。

又斗了十七八个回合,李彦仙卖个破绽,拖抢便走,勒仪不舍,拍马赶来。李彦仙带着钢枪,暗掣飞刀,中了勒仪左臂,负痛回马。这却是江湖手段!

李彦仙又来追赶。侯成林见勒仪中了暗算,自要来襄助。但却被王琪引一支甲兵堵住了去路,不能脱身。后头王渊见了,忙引兵杀出来。那宋军早前就败了一仗,士气正值低落,如今见到勒仪受创,局势眼看不好,军势自然就颓了。

那戚鼎、徐晟见了连叫人大声呐喊起来,齐齐杀出。这般才叫那颓势止住。

然而这支兵马也不是梁山军的全部。梁山军的第一要务自然是保障蒲津桥的安全,之后才是杀敌建功,故而先前厮杀,宋军实则也没遭受重创,就是一个溃败。这也是呼延灼只叫王渊率两千军和同李彦仙、王琪部前来追击的缘故。

如今刘汲把西军收拢个过半,但如李彦仙这等义勇乡兵,可就全都逃之大吉了。就是西军也有不少溃逃他处的。同州可不是陕北那黄土高坡,四通八达着呢。溃兵一哄而散,能招拢到这么多,已经是刘汲的本事了。

这般久时日过去,梁山军大军已经到了对岸。

呼延灼先就叫张用、曹成与杨春、陈达就引兵杀了来。前二者并没入陕北。四人从四路里杀出来。宋军当即就首尾不能策应,急退兵时,自相践踏,早伤了无数人,退到刘汲立下的营寨时候,梁山军总算止住了兵势。

刘汲候在营中,侯成林等人述说兵败之事,良久叹道:“此乃我之错也。梁山军士气正盛,我当早知不可造次,还叫尔等恃勇厮杀,再挫了锐气,我之过也。”

但木已成舟,任凭怎的述说也是无可挽回。这一战宋军不仅折损了许多兵马,更士气再落,不少军兵已然失魂落魄了。

当下就言语说,且先养精蓄锐,待到天黑时候,就趁夜退兵而去。然梁山军如何会给他们喘息时间,呼延灼坐镇蒲津桥头,唐斌率先抵到阵前。

过了午时就叫人马大举攻杀。

刘汲昨夜里一夜不曾合眼,连败两阵,心里好不憔悴,本只是要在帐中假寐少许,这时候却是睡的深沉了。待到被随从唤醒,耳听着外头的喊杀声,骇然道:“怎的就破了营寨?”梁山贼那里有这般厉害的战力。

随从禀道:“好叫相公知道,适才刚午后,梁山贼忽的起兵涌杀上来。职守的徐晟将军见了,不叫抵抗,而是转身就逃,以至于人心大乱,营寨一击被破。”

刘汲如是被打了一击重拳,徐晟竟就这时候逃了,“真是天亡我也。”

几千的残兵败将,有徐晟这种落荒而逃的,也自然有忠心报国的。

刘汲奔出营帐,翻身上了马背,就看到不远处一熊罴一样的粗壮大汉,正与一贼将厮杀。

那大汉带铁幞头,身披乌油铠,眉粗眼大,膀阔身长,用一条浑铁棍,怕有三五十来斤,是员步将。挥棍打死了两个梁山军的奋勇军士,便于王琪对上。

两人接住便斗。那大汉虽然勇猛,却只仗的一身蛮力,怎及王琪那口刀变化,不到十个回合,右臂上吃着一刀,混铁棍脱手。王琪矫捷,上前连起一刀,砍去他半个脑盖,跌倒於地。

侯成林料知事情不妙,还是快走,兜鍪兀自不知丢在了何处,光着头奔逃出外时,恰巧撞到了曹成,喝声:“狗官待向哪里走?”只一朴刀,连肩带背,砍倒在地。复一脚踢开屍身,挥动朴刀乱杀。侯成林的亲兵早已经丧胆,如何禁得住他的砍杀,纷纷仓皇逃命,只恨爹娘生得腿短。

张用在乱军中挑杀了戚鼎,王渊五个回合杀了勒仪,却不是他的武艺比李彦仙更好,而是勒仪这厮先就丧了胆。可这些都不及李彦仙好运,谁叫他在乱军中撞到了刘汲。挥枪杀散了刘汲亲兵,一合就擒拿了去!

唐斌得报后,乐得哈哈大笑。刘汲被擒,侯成林、戚鼎等将或死或逃,这般来同州宋军残兵就不足为道也。

“诸位将军功劳卓著,就不知道可还有余力,再建新功啊?”唐斌内心里如是在燃烧着一团火焰。破了同州,自然是一件大功,可在延安城已被陆谦拿下的情况下,这同州就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一点他与呼延灼明白的很!

二人的目光也早就不再只盯着同州宋军了,这个时候他们该一分为二,一路在同州剿杀残敌游兵,也是在保护蒲津桥之安全;另一路就是挥师南下,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华州。堵住潼关西军西侧的路径。这才是一件大功!

渭水可是黄河最大的之流,与黄河的汇入点就在潼关。那沟通长安与关东地区的官道,就是沿着渭水南岸而行的。如一条直线一样儿,直达长安的。

卡住了这条官道,潼关的两万宋军就甭想得好!

王渊哈哈大笑,“好叫总管知道,末将于那孙昭远素来相识。此人虽是文臣出身,却在西军磨砺多年,曾任陕覀抚谕盗贼干当公事,拔擢熙河路转运使,后又兼职兰州知州,精通武事。为人忠直,刚直激烈,于关西官场早有汲黯之戆、宽铙少和之讥,于宋廷政事亦多有腹诽之言。某且以为将之迫入窘势,当可劝之。”

唐斌的眼睛唰一下亮了,若能将孙昭远说服,则功劳更著也。当下允了王渊。

其余几将,那自李彦仙一下,人人都愿意赶赴华州,这华州虽是州城,却是抱紧肚子装饱汉,腹中空虚的很。只需一支轻骑,就能一击而下。

届时兵马据城而守,短期内西军如何可以拿下?而西军西来,那河洛的鲁智深等可不就腾出了手来……

这战事,简直是拿着石头砸鸡蛋,赢定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城破了……

潼关城内万马齐喑。随着同州被破的消息传来,刘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命孙昭远引兵西撤。

后者以骁将姚庆引军五千殿后,但可惜的是,这五千军里,真正的西军仅只两千许。

孙昭远引余兵急速西返,那潼关城内的兵伍,岂还有士气高昂的道理?他们都被留下做替死的肉盾了,兀谁还有心劲?

然姚庆着实是条好汉,当日就引着一队西军精锐出击,带回了五十颗河洛梁山军游兵的首级。你甭管他自身损失有多大,如此就也让整个留守宋军的士气为之一振。

但是次日,梁山军前锋就抵到了麟趾塬下,小股的斥候窥视城防。姚庆率五千军,分别布防于主城与麟趾塬,严阵以待。到第二日晌午时分,整个潼关城都显得异常宁静,各部人马已经就战斗位,城头,披甲背弓,手执刀枪的士卒林立,神色肃然地盯向城外。

姚庆一身戎装,如往常一般,仍旧没有戴上头盔,只裹着一大红包巾。鼻高眼大,豹头燕颔。膀阔腰圆,手提一口合扇刀,神采自若,威风凛凛。引一队人马登上麟趾塬。就见这一片,由曾索负责,但见无论官兵,均坚守岗位,有条不紊,心里暗自赞叹,这曾三恨梁山军彻骨,一口恶气憋了好几年,就等着这一天了。

天色阴暗得出奇,刚过晌午,却如傍晚一样。黑云压城,让人无形之中就生出一股压抑之感,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站在麟趾塬上向东眺望,不需要用眼去看,只凭耳朵听,就能感觉得出对面之敌是怎样声势。那擂鼓的声响,如阵阵闷雷,渐行渐近,虽还不响亮,却慑人心弦!

更有那黑压压的军马步骑,亦不知道来了多少万人马,放眼看去就是无边无沿。那麟趾塬以东的山谷野地,已经都被之充塞。人头攒动,密密麻麻。那马嘶人吼之声,连塬上都清晰可闻。姚庆就静静地看着梁山军如泛滥的洪水一般蔓延到千步外,看着眼前,但凡有经验的将领都应该明白,这绝不是一两万人的小打小闹!

“梁山贼端的兵多将广。”姚庆想到在绥德军击溃了“三十万”西夏军的‘二十万’梁山军,再看眼前的这些兵将,再有同州之军,留守部队和淮南之军,梁山军扩展之迅速直叫人咂舌。

姚庆抬头看了一阵愈加昏暗的天色,轻笑道:“莫不是要下大雨,实天助我也。”

“将军。那花和尚乃梁山大将,陆贼的左右臂膀,万不可小视啊。便是老天襄助,降下大雨,也切不能轻敌大意。您看外头这阵仗,贼军定是下了决心的。而我军……则军心慌乱,士气低迷,小将着实担忧……”姚庆身侧,曾索眉头都拧成一团,不无忧虑地说道。

姚庆听了这话,回头盯他一眼,沉声问道:“曾三,莫不是你要劝我逃跑?或者,投降?”

曾索闻言,勃然色变,忙道:“小将与陆贼国恨家仇,不共戴天!安敢有此念头!”

姚庆自然不是瞎子,不然他不会将麟趾塬这等要地教给曾索去防御。后者可才是一指挥使。

就他和曾索说话的工夫,不远处的一座梁山军营寨中已经竖起了一杆大旗,可不就是鲁智深。这位梁山军大将,竟然亲临第一线了。

不过想来也是应该。这梁山军向来就不玩虚的,若是真要舍命厮杀,强攻硬打,这主将只管莅临前线,乃理所当然的。

他们也没派人前来招降,这是懒得费口舌,直接手底下见真招!这般,就可见陆贼拿下关系的决心了。

“只要我们死死钉在潼关,梁山贼想破关?哼哼。”姚庆手撑着栅栏,面上闪过一抹冷笑。

他就不信关西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了,那环庆帅王似、秦凤帅赵点,就真的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现下陕覀六路,真正竭尽全力的只有熙河路、泾原路、鄜延路和永兴军路。

熙河路是因为老帅刘法,鄜延路是因为老种经略相公,泾原路则是因为小种经略相公,而永兴军路本就是西军的后勤基地,这里是关西本地的主要钱粮军需来源,它的重要性在于钱粮和军需,而不是军队战力。

真正的西军,本是只环庆、泾原、秦凤与鄜延四路,加上河湟开边新开辟的熙河路,永兴军完全就是来凑数字的。

作为西军将门姚氏的一份子,姚庆很清楚那里是尽力了,而那里又是留了一手。

姚庆在麟趾塬溜达了一圈,安定一下军心,就掉头回到了潼关城。刚登上城楼就看到对面有人正向城头打着旗语。

中国自古就有旗语,而随着旗语被陆谦更广泛的应用之后,宋军也跟着有样儿学样。

很快就有人来报道:“将军,贼军正趁暗色大起洞车!”一语惊满堂!梁山军竟然如此心急?今天刚到,连口气也不喘,就要起洞车?他该不是想着三五天就破了潼关城,赶紧冲到关中好去建功立业吧?真作他娘的春秋大梦!

月黑风高,清凉的夜风消去了几分白日里的闷热。曾索半点也不敢松懈,手捏着一柄三股托天叉,人就焊在了防线上。那半夜时候,果然有梁山军趁夜攻杀来。

早有准备的守军将一处处篝火点燃,灯火漫天,将麟趾塬映照得如同白昼!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一支支甲兵蜂拥而上,而麟趾塬上的守军也是礌石翻滚,箭如雨下。

鲁智深跨马栎陈,手击急鼓,以齐战势。上下将士亦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然而麟趾塬东侧只有两条通道,其一还有隋潼关隔绝,另一路则由曾索亲自坐镇。

鲁智深遣派由关中转回的翟进引兵经望远沟叩汾井关,再叫李衮、项充分头引兵去打巡底关与麻峪关,后两者与汾井关一般都是十二连城之一。

宋军兵力有限,但依旧没有弃守十二连城,因为这儿一丢,麟趾塬就不用再守了。十二连城最后的石门关直接断了汉潼关的后路。那麟趾塬的西侧有条下塬的路,汉潼关就在立在下塬的必经之路上,下了麟趾塬,顺着禁沟向北走一段路程就是石门关,而过了石门关再向北出禁沟,就是唐潼关了,也即是现下的潼关城。

从麟趾塬东侧上塬的路只有两条,其一是隋潼关,也就是南潼关,因为那座潼关城的位置在汉潼关以南。如是,隋唐时期,汉潼关被称为潼关北城,隋潼关被称为潼关南城。

花和尚傻了的,才会出重兵攻打南潼关。对比隋潼关,他更愿意从麟趾塬北路上塬,毕竟挡在那里的只是一座营垒而已。纵然有地理优势,也远不能跟南潼关相比。所以,在麟趾塬东侧北口厮杀正烈的时候,南路的隋潼关却静悄悄,只有两军对峙。自己则再派双头蛇解珍部,趁夜寻便易之地,攀绝壁而上。

故而这北路处虽死伤不少,梁山军却仍旧要攻的。不能给守军喘气的时间,不能给他们空闲的时间,就要全面牵扯住他们的精神,这才能给暗中准备的解珍部创造最大的便利。

北路那漫长的沟道就是曾索处最给力的防御工事,一根木头推下去,呼噜噜的就能压倒一片。还有那滚石,呼噜噜的滚下去,比之滚木更不好应付。

何况那沟道两侧还都有宋军防守,看到木头堆得多了,几支火把丢下去。那端的是便宜防守。

曾索看着下方燃烧起的大火,冷声笑起。“任贼军人多始终,亦比不得我军持天险在握。”

梁山兵精吗?自然兵精将猛。不如此,大宋朝恁地会落得如此凄惨?下面那些个士卒,硬顶着强弓劲弩攒射,不见阵型零散,士卒退让的。这自是真精锐。

就适才他着人叫诸床弩齐发一处,那被瞄准的可不就是翟兴本人么?曾索他当初逃奔河洛时候是亲眼见过翟兴的。那时候翟兴是京西义军总管,他本就是要投奔去的,非是机缘巧合入了西军,那现在……,曾索想起来就后怕。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翟兴翟总管竟是个暗通梁山贼的奸细呢?

适才非是翟兴周身的亲卫用命,这位陆贼的中原兵马总管,不死也要伤。

而身为大将,翟兴竟然敢亲自上阵,还是在劲弩覆盖范围之内,所能说他怕死?这当官的都不怕死,士兵又如何会惧战?

且早前一把火过后,那下方贼军中跳出一个黑大汉来,但见火光照的他丝发可见。

却是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雄健威猛。引着数百甲兵,举着长牌重盾,就向上扑杀过来。曾索他看的清清楚楚,那黑厮就冲在最前。非是这人持的是一双四楞镔铁锏,曾索都以为他是黑旋风呢。

这黑厮亦是个不怕死的,连挑了五根滚木,直累得脱力,才被亲兵搀扶着脱了下去。

梁山军有如此精兵勇将,若是不靠着潼关天险,这儿的五千人怕是打个盹儿就能被人家吞下。

曾索好不感慨。他恨梁山军么?这是自然。是梁山军整的他曾家家破人亡,他曾索妻离子散,父死兄弟亡。这血海深仇大了去了,解不开的。但他也不能不称赞一声梁山军的厉害。

从一更时候起,这都到三更了,前赴后继,竟然还不退去,叫他觉得唏嘘啊。“如此的精兵,竟就这般的丢在了这儿,梁山贼这是叫人来送死!”

大笑着就叫人向城关上报信,“且叫将军知晓,这麟趾塬稳固泰山。”

那心中真就没想到别的了。他还没那个心眼儿,纵然经历事情也不算少,但到底少了分内秀。

潼关城头,姚庆接到曾索的信报后,先是大笑,继而就觉得似有那点不对。那身边一老将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山贼断无教自家将士送死的道理。曾三郎大意了。”

这老将跟随姚家几十年,经历的阵仗比曾索吃过的米都多,下意识的就感觉不对。

“可麟趾塬就那几条道路,其他处何等险要,你我皆知,这……”姚庆实想不起那直如刀削一样的峭壁,还能有人爬上去!

时代限制了他的思想。有床弩与登山镐相互配合,麟趾塬除非眨眼间从“黄土高原”变成“石敢当”,要不然,那百丈高的高度对于惯在山地见辗转的人来说,还真不是事儿。

山地营中有的是这类的特殊人才。上到塬顶,再放下绳索,等到五百精兵悉数等上后,解珍亲引着他们杀奔隋潼关。

越渡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

这隋潼关一破,麟趾塬就也不攻自破也。姚庆急切带兵出石门关接应塬上败兵,稍后连石门关也不守了,径直撤回潼关城。

梁山军追到城下,潼关已经关闭大门,升起吊桥。城门口兀自倒了几十个宋军,却尽是被他们自己人所杀。城门外的三四百败兵,半点斗志也无,见到梁山军,一哄而前来投降。

这是天也已经方亮。翟兴便叫人挑来好吃好喝的叫,叫这些降兵们吃饱喝足,再对着城头破口大骂。花和尚是没陆谦的‘天眼’,要不然他上午时候就该攻城了。而不是等到下午,那申时都已经到了。

翟进一接到军令,立即将手中的兵器一招:“弟兄们,上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时。”他现是汝州的兵马使,陆谦对翟家也是不薄。但翟进本人显然不对此满意,否则他也不会这般蹦跶了。

此刻亦是冲在第一线。

翟进手下的军汉麻利地推动了壕桥、鹅车、飞桥等器械,高声吼叫着冲向潼关城。这一瞬间,梁山军就像是放了闸的洪水,哗啦啦的涌动!

姚庆自然知晓城内士气低迷,那接应曾索时候,为了尽快关闭城门,不止把几百人丢在关外,更叫人手下不留情,着实伤了军心士气。但他又能如何?不下辣手,谁愿意留在外头?城门关不上,吊桥拉不起,这潼关就丢了。

“快!放箭,放箭!擅退者,死!”曾索也在歇斯底里的大吼着,却没看到城头不少守兵看着他的眼睛,都充满冷漠。

是他的无能,连累了外头的兄弟死伤无数。也是因为他,姚庆才迫不得已痛下辣手。麟趾塬的守军不止有西军,还有义勇乡兵。前者不提,后者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民勇乡兵的骨干永远是自己的亲朋。

弓如霹雳弦惊!箭槽中那锐利的短箭呼啸而出,几乎是弦响的同时,梁山军攻城部队的前头,不少士兵应弦而扑!神臂弓的精准度和威力,谁敢小觑?便是棉甲披甲抵挡,也能入体过半呢。

弓弦响成一片!攻城军中中箭倒地者比比皆是,可这也不能阻挡梁山军进攻的步伐。

城壕根本挡不住他们,壕桥就是为此准备的。

梁山军的动作极快,壕桥刚一铺就,鹅车飞桥就接踵而至!

“放箭!放箭!”姚庆挥舞着佩刀,放声狂吼。

可却那里料到,潼关城内忽的多处地方燃起了大火。再就是城头上,也不知道是谁,在云梯被刚刚搭上城墙时候,一声大喊:“城破了,逃啊,快逃啊……”

而后这潼关城就真的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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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仁至义尽

五月里,刘法已经带兵退到坊州了。鄜州空虚,更心劲低靡,他们实是被刘法所抛弃了。面对着梁山军是不战而降,如此,陆谦便轻取鄜州各地。

但是在接下进军坊州时候,却在城北桥山被堵了个严实。原来那同州、潼关的援军已经抵到坊州,吴玠吴麟兄弟便就在桥山上防守。

当梁山军两次攻山遇挫,陆谦这才正视桥山宋军,使人一打听,知道是吴玠吴麟兄弟,那便边感慨自己又遇到俩史上名将,边知晓这仗不好打了。

吴家兄弟在两宋之际,可是出了名的防御大师。尤其是吴玠,和尚原之战,饶凤关之战,与仙人关之战,纵览其之功绩,多是防御战也。

而吴麟是活的更久,历史上更在晚年曾一度领兵反攻西北,虽然打的不甚漂亮,但也是不俗。好歹收复十余州郡,退兵时也是受君命而撤,而非是被金兵击败,更不似那江北战场被人打得哇了哇的,只是终究是得而复失。

在吴玠活着的时候,吴麟是始终都收敛光芒,隐身于其后。这不能不说是一存身立命的良策,针对老赵家那操蛋尿性。

吴家兄弟是一对硬茬,坊州不好打。但这没事,陆谦勒兵不动,甚至都没派兵向东南,下白水夺同州府城,继而沿着渭水一线,从东向西推进京兆府。

这般为甚?自然是因为了河东、河洛的两路兵马了。

功劳就那么大,蛋糕就那么多,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不是?

陆谦的眼睛已经从具体的战事细节上移开,而改为总统大局。这场厮杀历经数月,战到今日,不说胜券在握,却也有了七八分。

那唐斌、呼延灼送来战报,刘汲已经被擒,所部兵马非是逃溃,就是被杀被俘。现下大军正疾驰南下,好去切断孙昭远部的退路。而孙昭远部且不提他能们否逃脱生天,就只说他们把潼关这么一松开,关中就从此要姓陆了!

许是那秦凤路、熙河路还有待厮杀,但这一战扫荡关中,就陆谦而言,已经胸有成竹。

现下他要思量的是如何才能安定下关中之地。这里与中原、冀北还有些不同,作为陕覀六路的核心地,着眼这里必须要看到外头。

不同于冀北之地只有一契丹,这关西之地,可就大发了去了。

北面的西夏不提,还有西南的吐蕃,西面的黄头回纥和草头达靼,也就是与黄头回纥临近的鞑靼部落,也可说是黄头鞑靼,活跃于河西走廊一带,赵宋立国时候还曾经向东京两次进贡。

更远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薪疆,还有西州回鹘与葱岭西回鹘,也就是黑汗王朝,或者是喀喇汗王朝。

把中国称为桃花石,就是来自黑汗。

日后的长安就是整个西部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可这也顶多是一区域重心城市,比起西汉隋唐时候的重要性,可是会差得远了。

陆谦来自后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长远目光,当然知道贸易的重要性。今后这个关中之地,想要过上好日子,还真就要向外头看。这长安会成为向西的起点!就像当年的陆上丝绸之路一样。

这里被老赵家百多年的搜刮,真不富裕。正史上,也就是从赵宋后,陕覀这地方就都能跟穷挂上钩了,至于咁肃,就更不须多说了。

等再过个几百年,中原、冀北也彻底完蛋了,后世历史书上叫这是‘经济重心南移’。

这是气候因素与土地肥力的共同作用。

看看那江南,现如今被蒸腾的轻吗?可只要有个几年喘息时间,当地经济民生就会迅速恢复。但这种现象在关中出现不了了。这已经不是秦汉时候的千里沃土了。

陆谦最早时候是有心振兴北方的,至少是中原这一块,因为这是他后世的老家么。也省的千百年后的地理老师一张口就说:咱们这地方,就是农业大省中的农业大市里的农业大县。

寒颤人不寒颤?

可现在他已经没这个念头了。大势不可逆转。中原或许能富裕,但外在因素叫这儿真的很难比得上江南。并且今后这天下的重心都将南移,而不单单是经济。

他不可能继续把汴梁做都城,当年烧了那的皇宫,原因之一就在于此。也不可能把燕京做都城,外在因素的限制,叫人无奈。这个天下,他早就拿定主意,日后就定都金陵。

至少可叫朝廷无那漕运之忧,百姓无漕运之苦。

而燕京,则可作为皇帝行在。

……

陆谦兀自在鄜州城盘算着自己的心思,看着桌子上的大地图,心中发狠说,要在天命之年前,将这个不同颜色的块块尽数消灭了。

却不知道华阴县城里,孙昭远的日子是多么难熬。

晚了,晚了,就晚了一步。被唐斌里应外合,轻骑夺下了华州城。孙昭远引兵赶到城下时候,城门紧闭,吊桥升起,可那城中的厮杀喧哗声依旧开在。他就晚了一步!

可是,一步慢,就步步慢。孙昭远试着叫兵攻城,无果。又看士卒一路疾行,尽具疲惫,便就在城外安营下寨。可就在当夜,梁山军的大队步甲就乘坐木筏渡过了渭水,进入了华州城,这下华州更坚不可破了。

宋军士气大颓,恰在这时候,东面又传来潼关已破的消息,那上上下下就更是半点战意也无。王渊大胆的一人独骑入宋营。

“孙相公,经年不见,可是见老许多啊。”

王渊与孙昭远是老熟人了,他此番被招来,最大的作用是甚?那就是为了今日。

王渊、杨可胜、杨可世,还有花和尚、急先锋、霹雳火,甚至是刚刚投降的王进,这些人都有同一个特征——西军旧人。前三人还有一不同是,他们三个皆是展露了头角的军将。身份地位比之后者们要强上许多。

面对他们,西军先天上就有种信任。在后者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陆谦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招揽他们。

一如现下的孙昭远,那他是宁愿一死报朝廷,还是留作有用身呢?

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在绝境中,他的意志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时候。

“王几道【王渊字】,你还有脸前来见我?”孙昭远勃然大怒。

王渊哈哈一笑:“故人来访,孙相公为何口出恶言啊。”我来给大家指一条活路么。

“那些虚套不提,就说实在的。陆大王可是有令,你等如是投效,旦是不愿,日后便可调去对契丹对党项对青塘羌,绝不叫尔等与赵宋军兵刀枪相机。”这可是仁至义尽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进展神速

夏夜苦短,呼啸的大风吹干了吴玠眼中浸润的一丝湿意。

“兄长素来沉毅,今日何做此女儿态?”吴麟哈哈笑说,“弟弟便是在此断后,不敢不尽心竭力,兀的便要殉死不曾?”

虽然吴玠引主力南去后,吴麟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偌大的城池,岂是三千人便能守卫的?

这儿已经不是乔山,而是坊州州城。孙昭远部全军尽墨的消息传来,刘法便第一个引兵南撤。且要马昌祐督兵断后,而后者又将重任丢给了吴家兄弟,自己早早引着杜常、夏椒、关师古、李彦琦等将南蹿。

吴玠吴麟手中倒是有七八千人马,真死守坊州,也未尝不能堵上一时。可吴家兄弟是棒槌啊,还是白痴?非是怕不好交代,人兄弟俩早引所部南奔去了。

如是,两兄弟便就此分家,吴玠引主力南去,吴麟引偏师断后。这其间危险,不言而喻。

“二弟,完事性命为重。若事不可为,且务必以保全几身为重。”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话中,吴玠的意思,吴麟自然明白。

两兄弟是打西夏起家,为泾原路马步军都总管赵明手下悍将,而赵明又是种师中的手下。种师中不是那种嫉贤妒能之辈,为二人崭露头角提供了一良好的环境。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因素,多少有能之人,就是因为上官昏庸,而闲置一生,碌碌无为。

故而种师中与赵明对他们兄弟是有知遇之恩的。这般因果下之,叫二人即便被人甩锅,也难下定决心从赵宋这艘破船上下来。

说到底,这中原内部的王朝更变与宋金战争不同。少了民族大义这个禁锢,也没有靖康之耻,这彼此的仇恨就不那么不可调和了。

吴家兄弟就是许多人中的一个例子。山穷水尽的时候,未尝不能跳槽一回,小命第一。

吴玠一去,陆谦立刻就有发现了不对,那云气眼瞅着就有变动,若是还不知宋军有变,就真是棒槌了。当下叫人过沮水向南。

大风并不能阻碍梁山军。

这关中平原与陕北高原的分界线就在坊州,过了那沮水,向南就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陆谦是半点都不愿意耽搁,径直叫了林冲、卢俊义他们引着骑兵渡河南下,向南追击宋军。

那吴家兄弟兀自以为自己的行动甚是小心谨慎,如何防备的住梁山军的忽然杀到,五千余西军当即便放了羊,拢共只支撑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被收拾了七七八八。

倒是那吴玠运气甚好,趁着天黑,不知道逃去了那里。至于他定下心神后,后不后悔,那肯定是要后悔的。

五千西军若是有城池可持,那端的是块硬骨头的。

只是,击溃了吴玠还仅仅是第一步,林冲、卢俊义、花荣等人,马不停蹄,继续向南。

梁山军并没有蒙古人睡在马背上的本事,可是此番出击的一万骑兵,那是人配三马,带足了干粮马料,昼夜疾驰,一日三百里那还有点虚的,可日行二百里却只多不少。

昨日晚还在坊州,次日就抵到了耀州州城。一万铁骑只赶到了五六千人,但这已经不少,马昌祐根本没有料到梁山军来的这般快捷。从耀州到坊州,足百五十里路呢,且又以为背后有着吴氏兄弟可持,安有半分的防备?

梁山军抵到时候,正值黄昏,宋军正生活早饭。营垒稀松,军心散漫,那直若待宰猪羊啊。

五六千骑分做三列,在旷野上排出了一个大大的锥形战阵,林冲的旗号位列最前。

“弟兄们,跟我冲——”今日可尽情的杀猪宰羊。

立马横枪,人在战阵最尖峰,林冲胸中豪情满怀。这前日里还在发愁,长安城怎么能打的下,毕竟刘法收拢下兵马还有五六万人的。现在就半点忧愁也没有了。

少了潼关与同州的兵马,就延安撤下的宋军,四万人且还不到,从五六万变成三四万,那一下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虎咆一声,声似炸雷。

“杀啊——”

山呼海啸样的呼杀声响亮起,训练有素,剽悍威武的梁山铁骑,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骑兵们挺着长枪,挥舞着马刀,狂吼乱叫地冲向了毫无戒备,根本没来得及布阵的宋军!

马蹄践踏大地所发出的巨大轰鸣,能给骑兵们莫大的勇气!

就马昌祐他们布置的营寨言,说是营寨都委屈了这俩字。那就是一层篱笆墙,一捅就破。

宋军毫无准备,发现梁山军后才急忙整军备战,但时间哪里来得及?梁山铁骑的马蹄下,没有步甲列阵和强弓硬弩的宋军不值一提!

宋军一片慌乱。这些军士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是正经的西军,结阵而战,不要说是五六千骑,就是再翻一倍,也一定冲不跨他们。但现在不是没那个时间么。

且现在是啥情况?能同当年与西夏兵厮杀时一样吗?

党项人甚个时候真杀进过关中?延安城他们就没跨越过。可现在是人都知道,宋室在关中的日子长不了了,大势将去也。

那如何能同日而语?

此番刘法即使能守住长安城,怕是偌大的关中之地,也只剩下渭水之南的那弹丸之地了。

如此心劲可不就已经泄了。

这个时候在看到梁山铁骑排山倒海的冲来,他们又不是身陷绝地了,那耀州是平原,东西南北都是平地,尽是出路。当即就一个个是丢盔弃甲,撂挑子跑路。

看到宋军不战自溃,梁山军士气是更加暴涨。

“杀啊——”

“杀啊……”阵中响起了将士们震耳的呼杀声。

关师古高举着三尖镔铁叉,盯着相对冲锋的梁山军,恨不得飞上前一叉子扎死林冲。可惜他在过万宋军乱兵的包裹之中,根本够不到林冲。

“关统制,叵耐在此勾当,且速走为上。”军中猛将李彦琦向着关师古一喝。便就头也不回的打马向南蹿去。啥时候都能逞强,就这个当口要识时务。他李彦琦在秦凤路素有猛将之称,但谁看见过他在战场上曾经力挽狂澜过?

这人机灵的很呢。

不看马昌祐、杜常、夏俶等将已经逃之夭夭了么。那他们兀的还坚持则个?

乱军中的林冲自是感觉不到关师古的杀意,此刻钢矛刺出。

带起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没有重重枪影,没有点点寒光,就是这么直直平平的一记疾刺。

那当面一舞着铁蒺藜骨朵的宋军指挥使,脆弱的脑瓜“啪”的爆开,就像一熟透的西瓜落地,血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这厮杀才开始没进行两刻钟,招降纳叛的叫喊声就响亮来了。

卢俊义第一个领兵冲入耀州州城,后者正人心惶恐,那耀州知州刚叫人整理好车马,还没来得及驶出城门,便全做了俘虏。

一行人在耀州过了一夜,那后续的几千骑兵也陆续赶到,次日天亮。林冲在城南送别了卢俊义与花荣军,叫他们二人继续领兵南下,而他则带领两千骑看押昨日一战的俘虏。

栾廷玉吊着一条胳膊,因为耀州城下时负伤,故不曾随卢俊义、花荣南下。此刻站在林冲的身侧,看着豹子头的眼神有些不解。

他非是不尊敬卢俊义与花荣,而是与林冲的关系更亲近。“叔父,大军南下便是再无有斩获,也能尽取渭水以北之地。这送到手边的功劳,怎的就……”

这端的也是功劳啊。

现如今的梁山军,谁个还嫌弃功劳多么?

林冲笑而不语。他与陆谦是甚个情分,当真无须记挂这个。

豹子头这是不知道日后的朱老总,他与鲁智深,现今就有几分那般模样。山寨元老,与陆谦私下情谊又着实深厚,将来陆大王称帝封赏文武百官时候,亏了谁,兀的也亏不了他和鲁智深。

不见那花和尚连逼降孙昭远的功劳都让了出去……

……

五月的天气已经甚是炎热,晴空骄阳,如是流火。

朱武从鄜州向西,地图上看似相近的两州,实则要抵到庆州却是走了足足三日。从地理学说,这一代并不属于关中平原,而是处陇东黄土高原中部地。除了少部分较宽塬面外,其余塬面皆都是支离破碎,川、台狭小,山区梁峁起伏、沟壑纵横,呈残塬沟壑与丘陵沟壑地貌类型。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儿不是好地方,事实上庆州州城所在的董志塬,可是陇山以东少有的富饶之地。

在泾河北岸,马岭水下游的董志塬,就是陇东唯一的一块适合大规模垦殖的所在。历来为“控镇萧关,襟带秦岭”的战略重地,且还是四达通冲、贸易辐辏的交通枢纽。

但凡能夺取了这里,陇东就可说入梁山军之手了。

连续的奔波,朱武抵到庆州城时已然是午后。那黄土平原本就广阔,偏偏刮起大风。昏天黑地的,抬头都看不到天空的太阳。

天空里像长河决口一般,发出呼呼轰轰的怪响。那狂风夹杂着黄土粒子,像那沙漠里的飞沙,又像山头上的飞云,横山遍野,铺天盖地。打到人脸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

“将面罩放下就是!快走,还愣着作甚?”负责‘护送’朱武一行到庆州来的西军不住地催促道。

朱武将面巾兜住脸,一提缰绳,马儿迈开四蹄往城门里而去。

虽说这庆州远离关中战场,但城里的卫戍着实严密,除城上林立的守军外,街市坊间随时都有挎刀挺枪来回巡弋的西军。街上并不见多的百姓们一看到成群结队的马队,便远远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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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劝降

“小子朱武,见过大帅。”

环庆军节堂,神机军师终于见到了王似这位陕覀六路之一的帅臣。不出他的所料,这王似果然如资料中所言样,乃一文士也。

四十上下,面似淡金,双眉带秀,二目有神,颌下飘洒着三绺胡须。身着峨冠博带,大袖迎风肋下佩剑,是大红的外袍,脚下一双快靴。

这真是纵使身穿戎装,兀自不似武臣。你以为自己配了长剑,就真的能文能武了么?

在朱武看来,这王似与现今的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熙河帅王倚,都是宋室对西军的掣肘与制衡。自从宋夏重开战争,陕覀六路的兵权是握到了童贯的手中。

这是一个只想着自己功业,其他事儿都能丢开的人。若不是他着实用得到刘法他们,陕覀六路可以出了一半武将经略使?虽说内里种师道是文官出身。

人都做到原州通判、提举秦凤常平了。就因为议论役法忤了蔡京旨意,被改任庄宅使、知德顺军。随即蔡京一伙又诬告他“诋毁先烈”,将他罢官,并且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将他列入“党籍”。整整被屏废十年后,才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身份知怀德军。

只不过时过境迁,童贯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还了。尤其是西军的份量又猛然变重了许多,

这些个帅臣,就无有一个是真武将出身。在大小种、刘延庆、刘仲武等纷纷调出西北后,这些个知军、知州、提点刑狱使、转运使就纷纷上位。

很顺理成章。此事归于朝廷,一路经略安抚使的任免,何时与那些个丘八有关系?

王似是个文人,心里道道多,看了一眼朱武,面相、气质并不是多么出众的人物,然面白细髯垂,还有那么几分书生气。心里就先嘀咕起来人的身份。

他今年四十有六,哲宗绍圣年间进士及第,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可是标准的老油子。

且不满五十岁就能做上一路帅臣,本身又非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这就叫人要赞叹一声他的好钻营了。这人心上的眼儿就跟那莲蓬一样,多着呢。

他如何不知道梁山军使人联系他是为了甚个?

“看你面相亦是个读书人,朝廷素来看重我辈,广开门户,庇护寒门,何以落得如此地步?”一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乎?’的感慨。

这话虽然听着寒碜人,实则却是将二者暗暗归入一类了。现下梁山军势大,王似身为环庆路帅臣,对于西军事最是知晓。那江南的主力不回来,就凭他们关西的家底,倒也非是不可以做奋起一搏。招募乡勇、河湟弓手,汇集各路的全部人马钱粮,倒是能与梁山军来一场正面决战。但这事的前提是梁山军愿意跟他们一战定胜负。

若是人家避而不战,只需要拖上三俩月,这人马无了钱粮,就不战自溃了。

招募乡勇与河湟弓手是要有钱有粮的,西军能鼓起力量一战,那是寅吃卯粮。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激发力量!

就像人家说的,母亲为救孩子能抬起汽车,六十老太为了活命能踢死狼一样。

然这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三两个月,甚至都不需要这般长久,西军就会因为钱粮而分崩离析。

这一切王似都心里清楚。那刘法已经寄信来了,显然他是要做奋力一搏的。但王似这心里头没准啊。奋力一搏,焉知不是自寻死路?

且他又知道,自己的威望根本无法与刘法相比。若是真把军队钱粮军需运到了长安,甚至是等到刘法的意思被环庆路的军将士卒皆知道时候,到时候自己这一路经略安抚使,便就是一摆设了。

对比那前途未卜的‘奋力一搏’,王似倒是更乐意拿手中的这点资本买个前程。

“官场昏暗,赃官污吏横行,构陷良善,鱼肉生民。小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也是无可奈何。”朱武说着回道。心中自认那王似是不知道自己的。他跟着史大郎一起被王进招降,那就是一小虾米么。声名如何能传到王似这等人耳中?

“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恰逢其时,得遇明主,成一时之功。今日面对相公始能款款而谈。”

神机军师这话说的可是很委婉,就是王似也为之默然。他是受赵宋重恩,可平心而论,如今的赵官家较之他父兄,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其之下朝堂政治,天下官场吏治如何,王似也一清二楚。

“逼上梁山,逼上梁山……”照眼前之人的说法,陆大王这位北地之主,何尝不是被世道活活的逼上梁山?

“王相公饱读诗书,平日素有清名,当知这赵宋吏治是何等败坏。这大夏将倾非一柱可撑,然良禽择木,却可鹏程万里也。”朱武的话并没叫王似动容。但神机军师也没有气馁,继而再说道:“小可此番前来,实是因为我主看重相公。今日关中战局如何,相公身为一路帅臣,自当心知肚明。我军前锋已飞夺渭桥,不日即将兵临长安城下。那刘相公威名广著,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纵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此般时候犹想做殊死一搏,却宁不知此时此地,我主安能给其调集钱粮兵马之时间。”

招兵买马是需要时间的,大军集结,仍旧需要时间。可现在陆谦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么?

那是不可能的。

朱武就待在陆谦的身边,后者心里盘算着甚个,他能不清楚?

四个字——围城打援。

这些个西军余部若是敢真的奔长安来,你看那结果!

所以,刘法的打算只是一场空。

“兵火无情,厮杀一起,纵使梁山军仁义爱民,环庆之地亦会生灵涂炭。相公即便不为本地的数十万百姓着想,也当为自己的前途性命思量一二啊。”

“何况相公且就以为自己手下兵将具都忠心耿耿么?”

朱武之前的话并没叫王似动容,就像前文说过的,你不给些实打实的好处,话不落在明面上,怎能叫人乖乖就范?

可朱武最后的一句话却叫王似心中一跳,脸上温润的表情兀的都要碎裂开。

是啊,自己身为环庆路之首臣,亦与梁山军秘密勾搭,自己手下的军将就都清清白白么?自己没有发觉,那是正常的,这种要命的勾当兀谁会放在明面?

第五百八十六章 宋江受贿?【求订阅】

长安地处渭水河畔,讲真,这一代并无甚个有利地形可托。地势平,无有大河,亦无有高山,想要坚守长安,真不需要在城外多下功夫,

刘法也是这般,是全城动员,只加固加持城池。流火的天气里,将士们立城头上,严阵以待,即使外头的梁山军并无露出半点攻城的迹象,他们兀自穿着铠甲严阵以待。那太阳炽热,每每都能将城垛晒的烫手,就更勿囵是深色的铠甲了。

宋军就这么站着,时时刻刻,枕戈待旦。

宽逾三丈的城墙上,宋军与无数城内丁壮都在忙碌地搬运箭矢、擂木、石块、火油等物。马面上,神臂弓、床子弩一字排开,操弩手们正作后的检查,确保器械完好。

而与城头上的喧闹和嘈杂不同,城下显得井然有序。官府拆除了大片的民宅,但也将百姓纷纷安置妥当,那拆后存留的各类材料,或用于守城,或垒砌胸墙。无拘是城内城外。那些大片的空地处,都被布置上了数以百计的各色砲车。虽然他们都知道梁山军的石砲了得,却也不能只凭对手轰打不是?

城内百姓以坊为单位,由各坊的保正领头,组织青壮协助守军搬运器材,运输物质。再兼之,防火、防潮、巡哨等。

上上下下忙的都四脚朝天,只是城内百姓的士气并不高昂。无奈何,这场战争对于他们并没收益,宋军就是逃之夭夭,入城的梁山军也不会烧杀抢掠。何况近来时日,城内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与食盐,那是直线拔高。如是,这场战争于他们就只是负担。

兵火一起,且不提城内百姓的死伤,只说对长安城的破坏,就是不可弥补的。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刘法迎来了自己官职的又一次飞跃,从六路经略使正式变为陕覀宣抚使,晋升崇信、镇宁军两镇节度使,加检校太傅。

刘法本就是忠武军节度使,现下晋两镇节度使,可说是一大荣耀,况乎还有那检校太傅。这比之枢密使与太尉,更加荣耀,莫大的荣耀。

陆谦次日就收到了城内传出的信报,看着宋室对刘法的恩遇,让他不仅想起了保卢斯,弗里德里希·威廉·恩斯特·保卢斯,那位第三帝国第六集团军总司令,那位没有拿到元帅权杖的元帅。

赵佶此刻与当时的希特勒定然很相似,很希望刘法能坚持到底,很希望刘法做他的大忠臣。

因为现下他不可能从局势一片大好的江南战场上抽调兵力,回援关西。

现如今他所能指望的就仅仅一个刘法,希望刘法能为他守住长安,如此才能给关西一丝希望。

时间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关中梁山军可谓是汇集一处。从河洛来,从同州来,从延安来……

十多万大军汇聚起来,真真是铺天盖地。

在长安县——长安城——万年县四面筑起军寨二十余座,死死的将城池锁在内中。此时的长安可不是后世人能看到的长安,亦不是历史上的隋唐长安城,而仅仅是唐长安城的皇城。唐末的军阀混战,已经把隋唐长安大变了模样。外城东西城是为长安县城与万年县城。

而后梁山军并不急着攻打,李弥大已经在长安城内运作良久了,但时机还未抵到。且许多攻城器材,仍旧需要时间从后方转运或就地取材赶制。

这关中之地,有一最大的不便就是运输。别看一条渭水横贯东西,可这般有名的渭水,那却是不能通航行船的。

早在春秋时期就有名载史册的‘泛舟之役’,楚汉争霸时候,渭水更是维系汉军后勤粮草的运输命脉。到了汉唐时期,从洛阳转运长安的粮草,每年兀不知有多少万石,数量大的惊人。

可是从李唐中后期,渭水河运就如大唐的江山一样,江河日下,颓势不可挽回。

“大王,这渭水河运之衰败,原因有三。一是水少,二是沙多,三是洪水期跟枯水期水量悬殊过大。”许贯忠就是一活地图,对于关中也是了如指掌。

此刻对陆谦说道:“西北本就干旱,渭水支流且少。而宋夏厮杀,许多地方没遇兵灾即是寸草不了,更无有大树。以大王话说,植被遭遇破坏,水土流失重也,河水含沙量,沉积又沉积,河身当然愈变愈浅,沙滩淤塞,自然是阻碍航运。”

“再则,八百里秦川,生民居多,耕地广泛,皆需灌溉之水。这长安是久经建都之地,历朝历代巩固政权的之首要因素,首先就要使首都的粮食不致发生问题。如此,这关中地区的农业生产,密切关系着京城的粮食供应,这就使建都于此的历朝帝王必为此积极关心。历史上关中水利开展相当早,且成绩斐然。秦开郑渠,溉田四万顷,汉开白渠,复溉四千五百余顷,单这两个渠就是四万四千五百余顷。其他小渠更是无法计算。此般多田亩灌溉自需用水,亦是消耗渭河及其支流的水量一大因果。”

而后许贯忠又对陆谦掉了翻书袋,“王莽时大司马张戎就已指出,《汉书·沟洫志》载其言:今西方诸郡以至京师(长安)东行,民皆引河、渭山川水溉田,春夏干燥,少水时也,故使河流迟,贮淤而稍浅,雨多水暴至,则溢决。……可各顺其性,毋复灌溉,则百川流行,水道自利,无溢决之害矣。”就是说,张戎指出关中农业灌溉用水使河道淤塞变浅,结果就容易造成溢决,对河道既有影响,航运必然要受限制,可是要用废除灌溉的办法来解除水运及河道的问题。但这自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张戎的建议自然未见实行。那王莽即便真是穿越者,也只怕是红小兵的见识。为了维护渭水通行,而减少都城周边的耕地,太建议太惊悚了。

“最后就是城市用水。汉、隋、唐都建都长安,古都中以长安历时最久,京城历来便为人口集中之地,再为帝王将相的居住之所,为了满足帝王宫苑与权豪贵族的园林中池沼的水源,为了解决广大居民的给水问题。汉长安城主要地把交、潏(泬)汇积到昆明池,昆明池下口分为三派引入城区,隋唐长安城则东引灞、浐,西引潏、交,也是分为三渠引入城中,这些水下流原都是流到渭河里去的。”

陆谦人并不在长安城下,他此时此刻在渭水对岸的咸阳。

看着眼前的关中地图,如何不知道许贯忠话下之意是则个。这赵宋朝里,长安固然不再是都城了,可关中地区农业上的压力与负担却半点不输于汉唐,原因只在于西军。

几十万西军的粮草物资供给,即便那担子并非全部压在他们的肩膀上,那也一样叫关中百姓喘不过气来。

这农业用水比起汉唐是只多不少。

许贯忠就是告诉陆谦,想要恢复渭水河运,那是异想天开。

宋夏战争对关中植被的破坏比起唐末军阀战乱是只高不低,用陆谦的话来理解,其后果是灾难性的,兀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弥补。

再加上关中农业的发展,渭水已然是积重难返。

然而在西陲驻守大军的可不止是北宋,陆谦仍旧要这般。只是赵宋西军是以守为攻,陆谦却是一心要开拓万里。

“所以说,还要开漕渠?”陆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案头放着的一本折子。

这是孙昭远的上疏。

陆谦是还没能拿下关中,却已经在着手治理关中。而要治理好关中,一大根源就在于运输。

自仁宗起因要防御西夏,陕西常驻重兵,粮饷仰仗东南,年年都有上百万石粮米运抵。然渭河水运仅能用于运输关中秦岭山区之竹木,编船筏下放。也即是说,从洛口向西去,军需辎重转运皆是陆运。如此以车运之费,一石粮米先去了一半,就是关中百姓运粮,亦是折耗不菲。

“开漕渠未尝不可,当关中之水多泥沙,安能保障其常年通航?”如那历史上的一次次渠道,一遭夏雨来临时,就必然冲击填淤。那些与漕渠交织的渭水支流每每水位暴涨后,都会留下无数的泥沙。三两年不修整,漕渠就能毁三成,再有三五年,直接玩完。

这就叫许贯忠作难了。他是活地图,可却不是水利专家。治水这事儿,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陆谦的问话,他接都接不住。而孙昭远的上疏也同样没说到这点。

陆谦便当即招来黄潜善,“以孙昭远为正,你为辅。三个月光景,实地探看,细细考证,且拿出一可行之纲领来。”这厮细心么。

黄潜善登时大喜,留在陆谦身边拍马屁自然轻松,但这没功劳啊。而眼下,他是终于盼到了实差了。“微臣敢不竭力。必辅助孙相公,尽职尽职,不辜负大王厚望。”

孙昭远既然如此提议,陆谦也就敢放他出来。相信这人心中是有一定成见的。如此,三个月的时日也足够他们周边渭水南北了。

“此番大军西进,北破党项,南定关中。俘获军士不计其数。区区一条漕渠,不在话下。唯所虑者,便是重蹈覆辙。”

陆谦将孙昭远的上疏撂给黄潜善,许贯忠也指着地图,吧啦吧啦的给他解说了一大通。

而黄潜善面上自是一百个留心,可心底里却暗自对孙昭远竖起了一大拇指,这可端的是人精。知道这般时候那兵权对他过于烧手,而定鼎关中后,再是安排他,一州太守也就到顶了,且还要先学习一段。如此不若先跳出去,做点实事,这既对陆大王的胃口,也能给自己多些时日,好暗自熟悉陆齐的上下规章制度。

那孙昭远本身就是文臣出身,在关中多年,历任地方官,晋转运使,那关中一些个利弊,他自然是了然于胸。现在打出这一招,真是妙策!

等到黄潜善一脸弥勒佛样儿的从大堂出来,就看到乐和正立在堂下,手中捧一个密匣,上面贴着封条,黄潜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

看到自己出来,只做点头示意,便疾步进了大堂。黄潜善不敢在堂下待着,忙快步出去。

并不知道此时大堂里,陆谦验看封印,拿出钥匙,打开密匣,看到内里的奏报后的吃惊模样。

“宋公明借丈人生病之机受贿?”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

黑三郎那是有抱负的人,就是一官迷,知道陆谦最恨的就是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他焉敢知法犯法?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及时雨宋公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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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不留隐患

宋公明是很疼自己媳妇的,老夫少妻,疼爱有加,是人之常情。

虽然他清楚自己能娶了这个媳妇,更多是因为他的身份。但人是不能这么过日子的,这样想就太伤情谊,太没意思,这日子是过不好的。

他媳妇年轻美貌,黄花大闺女一个,跟他这么三四十岁又其貌不扬的‘老头子’,再没这点所图,那人家还图啥啊?

你黑三郎是长得俊,还是才比天高?宋江都没有。

也所以啊,这点就不要去想。

平日里一些小不严的照顾,该有的那家也都有。后者年轻貌美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了一年岁能当她爹的老男人,还配送了好一批的嫁妆,这也没人会去多言语。很多士绅富户还都羡慕那家找了个好女婿呢。

这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可宋公明仍旧半个字不提。升职的时候,开宴庆喜,还特意叫人将丈人舅兄接了去,奉为上宾,坐在上首。那不知道叫岳丈一家多么荣光呢。

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陆谦、林冲入河洛时候还特意回门祭拜先祖,面见乡邻,大手一挥撒出去了十多万钱财。

将陆家被破坏的祖坟一一修整,甭管里头是否还有棺椁与遗体,而后封了一虽不是同宗同族,但家住得近,又是姓陆的人做了奉祀官。从六品官啊,比清算了后的孔家官位都高。后者现下也才是一七品奉祀官,孔庙的奉祀官。

你还就别说,这衣锦还乡的滋味就是不一般。

这怪不得人都喜爱衣锦还乡呢。这家乡人发自内心的与有荣焉感和我为你骄傲的感情,那滋味就是不错。那种感觉吧,就是陆谦那点隐藏的很好的“假心假意”都瞬间被好感给填满了。

宋江就是会来事,颜面上特照顾他那丈人一家。四时八节,那都是厚礼。人丈人这家也是会来事的,明明是攀上了一条大粗腿,做事儿却反而比早前更为低调了。

这事儿安保司早给陆谦汇报过。要说这宋江就是个有福之人,人在仕途,家中不给他扯后腿,这可是再难得不过了。

就像那郭永,在淮南做的不是不好,为人也不是不清正。但早前那么铁面的一个人,家中兄弟和娘家舅子,愣是有几个靠着‘盐’字发了家。

陆谦还很看好黑三郎能向前再进一步呢。他兄弟人在鸿胪寺,家中宋老太公只一心安享晚年,又碰到了一个懂事的妻族,这端的是幸运。

可现在这人怎的就受贿了呢?还皆着丈人生病之机?“宋江绝非是这等浅薄无秩之人。”

宋公明若真的这般做了,就就太lo了。陆谦脑子里就一个反应:不相信。纵然知道安保司的密报也定不是胡扯,可这事儿……,就还待细查。

而此时河间第一公立医院里。宋江他丈人正向他在诉苦,“那官儿一个接一个过来,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这官儿最不算甚。”亏得他的老腰还算硬朗啊,不然光是坐那般长久,就要了他老命。“亏得没伤到腰,只摔着了腿,不然,他们这些人来是真的盼着老头子好的,还是来要我的老命的?”那一个个都是官,他一介平民能跟人家摆架子么?任凭他女婿是省巡抚,兀的亦是不敢。那不敢躺着便就只能坐着,靠坐在病床上动都不敢动,腿疼的都难受。这要真伤到了他老腰,可不就要他老命了么。

向边上的长子招了招手,后者手里捧着一托盘,上面整整两摞红包。这还是由陆大王带起的规矩,早前他就没听说过这么见礼的,太不规矩。可现下这红包之风在官场上却甚是普及。

这事儿要从陆谦手下一亲卫成婚时候他包了个红包开始说起……

早前河间的那些官儿们来过后,他脊背后面的枕头下面,屁股下面的被褥下面,那都是信封。

里面就没装金银币的,更不会是铜钱,都是钱票。梁山军正式发行的钱票。

这个说:“……您老可要保重身体……”与他唠叨了两句,一只手已经就势把东西塞到了隐晦的角落里,叫他还能看见红色的信封的一角。

不显眼,也不是真就一点痕迹都不给你留下。

那个说:“……您要放宽心,这伤势养一养就好……”然后临走时候又塞了一个信封过来。

这当地的官儿,一个接着一个的,就没见有空手的。

带些瓜果加红包到公立医院里看望人,这已经是官场规矩了。

且不用问,那些个信封里装着的都是钱。

然而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都是谁,宋江那丈人可都不认得。他就不是在河间混的人,人是济南府的士绅,商贾出身但家世清白,为人善净仁义,故而当初并没怎的受改朝换代的冲击。

他不是没见过当官的,自从与宋江搭上亲,那济南府的府尹都要敬他三分。这次是去沧州买马的,结果听说那冀北涿州的价格更便宜,这人就去了。也谈成了买卖,有宋江立在那儿呢,一次性购入了三十匹健壮的驮马,这兴致勃勃的就去回乡,结果在河间府出了事故。夜里船给船撞了头,老太公并没因此受伤,却在停船靠岸后,下船时摔了一跤。腿骨没断,可也怕是骨裂了。

然当官的走马灯似的前来送钱,这却是头一遭。自然,他也清楚这是为何。

身为这些人上司的老泰山,人在河间遭了罪,他们怎么着也要表示下“歉意”不是?要不然,可不就是少点什么了。

但作为安稳渡过了那段危险时期,还叫家族发扬的愈发广大的主儿,老太公却是知道这钱收的烫手。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通知女婿。

他虽然觉得不妥,却只是外行人,那老女婿才是真正的‘内行’。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全看宋江的才是。黑三郎也没推辞,叫人接过那托盘。这笔钱他还真需要好生处理了才是。

这边叫人接过去,那边宋江大舅哥就说了,“妹夫见谅,此事恐真要于您麻烦一二了。父亲与我商议来,这河间是待不下去了,亦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才几日时间,他手中就收了上百帖子,要说他是否心动过,那必须是要承认下的。也因此才觉得这河间真不能呆了。

如果因为他一着不慎把宋江牵扯了进,那他就是顶大的罪人。

“泰山要还乡去?”宋江心中一喜,可面上却露着忧色与怅然,还有一丝丝感激。

这丝感激叫老太公心里不知道多么受用,自己为女婿考虑,那也要女婿能认才好不是?否则不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也叫人凭白气闷不是?

反正当天下午,谁也不知,宋江就亲自把满心乐意的老太公送上了船。

临走之时人兀自拉住宋江的手说:“那钱是隐患,姑爷是官场中人,今上又是个痛恨贪赃的,这万万不能留下隐患。”

“泰山放心。宋江回到真定,即把钱财捐给善堂,留下凭证去按察使处做个公证。定不会留下隐患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谁敢不服,径自杀了!

夏州城。坐落于红柳河、纳林河与无定河夹道形成三角台地中,两面临河,易守难攻。这座由赫连勃勃建立的城池,时至今日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了。

七百年来风云变幻,当年显赫一时的匈奴族早就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波涛中,图留下这座坚固的城垒。至今依旧是黄河河套区域内最坚固的城池,代表了冷兵器时代城市防御的最高水准。

可现如今这座西夏国重镇已经城头变幻大王旗,一面田字军旗,取代了西夏军的旗号。

城内的厮杀声依旧,攻破了夏州外郭的田虎军只一心一意的肃清外城的抵抗力量,而非立刻对内城趁势进攻。内城的西夏兵只要不主动出击,此时此刻田虎是懒得理会他们的。

他在还没进入西夏地区时候,就从梁山军那儿得到了一张甚是详尽的西夏地图,那代表着冶铁务的符号,叫田虎看的眼珠都红了。

这段日子他吃够了受制于人的苦头,而他之所以受制于人,一大原因就在于兵甲的补充。且在恶补了一番西夏的知识,就更清楚夏州城对于西夏的重要性了。

夺取了这儿,那便有了无定河中游的沃土,再有了冶铁务,毫不客气的说,田虎已然又有了丝称霸一方的底蕴。

故而,他有是时间有耐心慢慢收拾那逃入内城里的西夏残兵。

这原名统万城的夏州是赫连勃勃的都城么,既然是都城,又怎么会没有内外城呢?只是这儿的内城面积小了一些。且因为在北宋早年时,这儿曾被东京下旨毁弃。因为赵氏立国初期的一‘消枝减蔓’的思想作怪。就活似日本的德川乌龟夺取政权后,下令颁布的《一国一城令》一样。在全天下捣毁地方上的坚城险关。那太原城被毁就是一大力证,统万城更是如此。

内城城头,当初永乐城战场上艰难逃的一命的嵬名屈怀,此刻正双目欲裂,看着城下被逐渐消灭的西夏士兵和丁壮,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怒吼。

可在他身边的老搭档,夏州统军李合达却并不因此而悲伤,相反他更乐于看到这支忽的冒出来的汉人部队,如今全力去绞杀外城的抵抗力量,以好为他固守内城整顿残兵赢得时间。

且就现如今内城的兵力,想要反攻汉军就是痴心妄想。还是坚守待援,等到晋王殿下消灭了那支不知死活的梁山贼骑后,大军回援夏州,届时他再里应外合,自能一举将外城的汉人全部杀光。

是以,对于嵬名屈怀的愤怒和言语,他一声不答。只待嵬名屈怀自己平静了下来时,才说道:“城内士气浮动,军心不稳,士卒手中器械多有残破。此时,若汉军倾力来攻,恐是难以抵挡。”

嵬名屈怀一股血气正在胸膛里激荡,当下就不认同了。李合达也不恼,就问他:“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莫如出城血战!好叫汉狗们知道,我大白高国,只有断头牺牲的勇士,绝无屈膝的懦夫。”嵬名屈怀振臂呼道。他这话说得极大声,城头上士卒多有耳闻,一时间,倒也从者甚众,请战之声四起。盖因为这些人看着外城的西夏兵和抵抗的丁勇被田虎军一一绞杀,早已经怒火中烧。

对他们来说,如今的汉人就是罪孽之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日他们刚从横山逃回夏州,梁山贼的一支骑兵就打了过来,就是宣赞带领的正黄旗。

他们夺取神堆驿,但叩石州不入,因为西夏人已经警醒,稍后宣赞就引着他们闯入夏州。兵锋直指冶铁务。李合达自然不能白看着而无动于衷,如是在冶铁务,宣赞带引着两千余契丹骑兵与李合达紧急筹措的四千多步骑兵马打了一仗,还打赢了。

至此,夏州城城门紧闭。直到李察哥听闻消息后,急忙集结一部分马军,飞驰而来,这才解了夏州之围。

但李察哥赶到时候,正黄旗已经把夏州周遭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被激怒的李察哥当即带引骑兵去追击正黄旗。

敌众我寡,宣赞自然不会选择与李察哥硬怼。二者就在这夏州地界倒腾了好一阵儿。最后宣赞引着正黄旗跑去了地斤泽。

地斤泽在河套平原的中部,与南部之间有沙漠阻隔。想要攻入地斤泽,除了要有充足的补给之外,更要有熟悉地理的人。否则,极易迷失、困死在沙漠之中。

当初赵宋鼎立,定难四州在宋太祖的目标中仅次于燕云十六州。通过软硬兼施,至宋太宗时迫使定难节度使李继捧投降。李继捧族弟李继迁不服,率众逃往地斤泽。李继迁即以此为基地、以沙漠为屏蔽,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通过不断袭扰交通线来威胁宋军。历时数十年,三代人努力,至李元昊时建立了西夏。

那西夏建立后,宋夏之间的战略重地迁移到了横山,地斤泽反倒一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成为了隔绝府麟丰三州与辽西京道兵马威胁的障碍物。

是以,这地斤泽在绝大多数的西夏人眼中,也是一神秘地带。并无多少党项人在此间游牧。

现在宣赞引着人一头扎进去,那李察哥也毫不犹豫的跟了去。

夏州城大松了一口气,冶铁务似也要重新置办起来。就是这个时候,田虎杀过来了。在夏州城这座刚度过危机却也摇摇欲坠的城堡上重重的踹了一脚。

三日的抵抗,田虎军亦是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才攻下了外城。

内城中残存的西夏兵自然士气低落,但他们都是清一色的党项人,在他们的眼中,这夏州就是祖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土地,如今却是如此惨样,叫素来在他们眼中是柔弱形象的汉人,蹂躏他们的同胞,践踏他们的土地,烧杀掳掠,这岂能不恼不怒?

这些人高叫着宁死不屈,包括嵬名屈怀在内,是都没有看到李合达眼睛里闪过的惊愕与嘲讽。这就是一群傻子。能活着干嘛要死?他们还有一丝儿反败为胜的机会的,何必主动去求死?

李合达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城外汉军,随口道:“精忠可嘉,然不足取。不到无可奈何之际,这亡命一搏的想法还是不动为好。持稳持重,守住内城,方才第一。”

然而想要守住内城谈何容易?他手中拢共才几个人?

四日后,夏州西夏军的最后时刻到来了。李合达并没坚持到李察哥部归来。

李合达牙关紧咬,一把抓住嵬名屈怀,说道:“事不可为,你能走就走。待到晋王大军杀回,砍了这伙贼军的脑袋,别忘了给哥哥立个衣冠冢!”李合达的神很坚毅。他出身不同,现如今成为西夏军中一员大将,兀的亦是耶律南仙母子在西夏的一根支柱。

故而他不能投降,也不可能逃走。他要撑起这个颜面。这代表着耶律南仙母子的尊严,也代表着契丹的尊严。

嵬名屈怀出身西夏宗室,对于耶律南仙母子在西夏的地位是心知肚明。那李乾顺对这母子的确是喜爱,而李仁爱这位年十一岁的王太子,也不是愚笨之人。若是大辽仍旧是当初的大辽,嵬名屈怀都可以想象得到,李乾顺百年之后必然会有一个有着契丹血统的西夏王立世。

这也不稀罕。相反在不少西夏贵族看来,这还是西夏维系自己与辽国紧密关系的一**宝。

可事情的变化恰恰是最近几年。辽金战场上,契丹军无能的表现让大辽在西夏的威慑力日渐走低,耶律南仙母子的处境也变得略微微妙了。

丢失了李合达这个军中强将的支撑,这自然是那对母子的损失。可李合达若是为守城而殉死,且还‘救’了嵬名屈怀这个王族子弟,那情况就另外一说了。难保耶律南仙母子的处境会更好呢。

不再去看嵬名屈怀,李合达深深吸一口气,手握着钢刀。四周,簇拥着残存的西夏兵只剩下了三四百人,全部人加一起也就千把人,且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坚守到现,他已经不知道再用什么话去激励部下了,能说的几乎都说了……

而在距离城门不多远的地方,田虎一身文山甲,坐于马背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内城城上。多日苦战终于有了回报。

这内城再给拿下,他们就真的有一处落脚之地了。就算党项人立刻整顿兵马攻杀,田虎军兵力也不甚充足,可只需放心的据城而守。那西夏人即便将城池团团包围了,城内有兵有粮,兀的也不会怕了他们。何况他们还要担忧随时能发兵来援的梁山军,会否横插一杠。

田虎摸着自己的胡须,觉得今日自己怕就能入内城去了。高兴的道:“传令下去,破入城后,三日不封刀。”这是田虎军上层早就议好的章程。用党项人的血来舒缓军心,也刺激和鼓舞军心。针对的可不止内城。

这命令一遭传达下去,果然叫田虎军的士气陡然上升了一大截。那厮杀中的士卒都有几分不畏生死的迹象了。

激烈的厮杀声震天似的响起,城门洞开。田虎军大将卞祥踩着马镫起身一眺,面露无限喜色。叫道:“杀,杀光那党项贼。”是只管带着兵马进入去。

“谁敢不服,径自杀了!叫这帮西贼知晓,谁是这夏州之主!”

而这几乎是同时间里,在地斤泽深处,一场历经了多日的追逐战,也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刻……

第五百八十九章 长安民乱

陆谦这里尚没收到宋江问题的反应,也没收到正黄旗的情报,只知道田虎军趁虚而入,拿下了西夏重镇夏州。叫他乐的直笑出声来。

宋江他根本不急,一省巡抚,如后世的一省大boss,岂是短短旬月不到的光景就能搞定的?

何况,河间官场的大小官员争相给宋江丈人送礼的时候,宋公明又不在场?只这一条,他即便真的间接的受了重礼,也只能算是失察之过。来个记过处分罢了,还能真把人一棍子打死?

而宣赞和正黄旗他更是不担忧。地斤泽的东端除了辽国人,可还有丰府麟三州。打不过,宣赞还逃不过么?他们逃窜入地斤泽的时候,人手战马可早就超过三匹了。

陆谦现在更关注的就是环庆路与秦凤路了。

环庆路的王似几乎已经就范,秦凤路的赵点却还首鼠两端。毕竟他的紧迫感远不如环庆路么。后者就在梁山军的眼皮底下,在陇山以东区域。而秦凤路却在陇山以西。

从西边打到东边,从东边打到西边,都不容易。一条陇山,南北走向,如卯榫一样,扎扎实实楔进东西走向的秦岭,在宝鸡天水间形成一大屏障。分割开了陕覀与咁肃。

沟通宝鸡与天水见的渭水峡道根本无法用于军事,否则诸葛亮如何会六出祁山?

这祁山不是祁连山,翻开地图,一目了然,祁连山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群,祁连山滋养了河西四镇: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可以说祁连山是伸进西北干旱区的一座湿岛,如果没有祁连山,内蒙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沙漠汇合,如此就也不会有河西走廊。正是祁连山上的积雪、冰川形成的大河,滋养了北部重镇。

祁山万万不是祁连山的。祁山是秦岭的余脉,出了祁山就意味着走出了秦岭,那还要沿着陇山向北打,如此就有了破天水收姜维,失街亭斩马谡。

那街亭就是在陇山北端西侧的军事要地之一。

秦凤路东有泾原路,西有熙河路,地势也算险固,更没被火烧眉毛,赵点选择暂且观望,也是不出人预料。但如此做,这人在陆谦心中的印象分如何,就不问可知了。

……

五月中,关中大地烽烟迭起,因为梁山军推行的政策,那各地的士绅富户鲜有不仇视者。这等人亦不甘心束手待毙,纷纷起兵,那不管是多少人、多大的力量,总是牵制了梁山军一部分精力。

但许多武装都是旋起旋灭。

这关中平原不比山地丘陵地带,后者打不过还能逃,这儿却是逃都逃不过。虽给梁山军制造了不少麻烦,但于大局无补。

一支支辎重队抵到,运来一座座的梁山砲。稍后时候,凌振便指挥着砲营对长安城狂轰滥炸,昼夜不停。

对城墙的损碍有限,只多是把城门楼、女墙都砸了一通,但与城墙却半点砸破的迹象都无。

毕竟这长安城是隋唐故都,纵然唐末时候驻防长安的佑国军节度使韩建,因原城大不易防守,而对长安城进行了改筑。放弃了原长安城的外廓城和宫城,仅保留了皇城,称为子城,进行修治。原皇城有东、南、西三面城垣,北面是宽阔的横街,本是为皇城与宫城之间的分界。这次整治中,便将宫城的南垣作为子城的北墙,与皇城的东、西城垣连接在一起,从而使原来的皇城成为一座四面环有高大城垣的坚固城池,并封闭了皇城的朱雀、安福、延喜三门,北开玄武门,以便防守。

改建后的长安城称作“新城”。新城的周长为二十里,仅及原长安城周长的四分之一。同时在城内筑有内城,作为官府所在区。但韩建亦为彻底置外廓城于不顾,另在东西城墙外各筑一小城,作为下辖之大年县、大安县,后分别恢复原名长安县、万年县之治所。使得两城成为了长安新城的外在屏障。

如此格局,历经五代到赵宋时候,城垣规模从无改变。

后世许多人都觉得长安是在赵宋时候没落的,却不知道赵宋一朝的长安城,仅仅只是隋唐时期的皇城而已。

梁山军现下就集中石砲猛轰万年县城,不时发出动轻锐攻城。而长安西军在刘法的指挥下,也是死守城池,使梁山军不得寸进。

刘法主力驻守长安,却也分兵屯驻东西两城,针对梁山军那至今未被发现秘密的梁山砲,也是做了许多针对性的准备。首先就是加固敌楼,在楼前设立栅墙,楼顶覆盖麦糠袋,这样即便敌楼再被击中,也不至于倒塌。而后叫人赶制了大量的木女墙,一颗颗砲石把城头都要扫平,那般无碍。

至于那些床弩,他更不会在万年县城墙东侧布置一架。

石砲轰打之余,梁山军首要做的自然是填壕,将护城河填平了。那自是先断了水源,再将一捆捆的枯枝干柴抛入其中,然后复至木排长板,连壕桥都省去了。

城头宋军也不是吃白饭的,看到梁山军填壕,他们就强弓劲弩齐发,甭管是否有用。

待到一捆捆的材木草束明显高过城壕的水面后,他们再一通火箭火驽射下来。但梁山军显然早有准备。这点并未造成妨碍。

宋军见这般做无个效果,才就复一心一意的阻击运输队,却也是不见成效。那填壕车的防护极好,车前的板甲上还覆盖了皮革,甚是坚韧。加上车上所载的土石压重,神臂弓都射不穿。只有砲石床弩能勉强凑效,可万年县的宋军那里有啊?

且数量极多。很快城壕就被填平!

一切都看起来进展顺利,当梁山军夺取了东面的万年县,长安城就也不安全了。刘法若是没有外头的援军,这座城池早晚会被打破。

没人知道刘法此刻已经在酝酿着什么,长安城内的百姓只知道自己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那民情本就汹涌,更勿囵内里还有人专门在散播谣言,传发没头帖子,挑起事端。

叫刘法都无法专心于战事!

要知道,这自古以来,从都不缺发国难财的人。宋代工商业空前繁荣,造就了一个精明胆大的商贾阶级,从梁山军破延安之日起,长安城内大小商人就纷纷开始屯积各类货物。且大多集中于生活必须品上,比如粮食和食盐。

及到梁山军抵到长安时候,这粮价已经翻了两番,食盐更是有钱也没处买。

这般行径自然引得百姓的愤怒。这日里不知是谁个吼了一句“抢”,拎着口袋的百姓们就一拥而上,推到门板,打破奸商头颅,将店铺里的粗粮细粮哄抢一空。这事很快被赶来的宋军弹压下。但事情的影响极为恶劣,且影响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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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女真使团

五月半的登州,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已教人酷热难耐。

千里之外的关中战事对这儿半点影响也无,登州城‘风平浪静’,终日里都是船来船往,进进出出,整一副商贸繁盛,民生繁茂的太平盛世景象。

就是在这幅繁茂的气息之下,金国女真人的使团到来了。正使完颜希尹,副使高庆裔。

这二人一个是女真人当中少有的文化人,另一个则是投降女真的渤海人,通晓汉语、女真语、契丹语的语言专家,之前在女真大将完颜宗翰军中作通事。

这完颜宗翰就是粘罕,他老子是金国的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完颜撒改,地位非常显赫。他们这一支也算女真宗亲,是完颜劾里钵之长兄完颜劾者之后。

完颜乌古乃是统一女真诸部的主要人物。他喜爱次子完颜劾里钵的胆勇材略,所以劾里钵的后代在女真的政治中占统治地位。当儿子们都长大成人时,按女真习俗应当各自搬到不同的地生活,但乌古乃让长子劾者与次子劾里钵同邸,由劾者专治家务,劾里钵主外事。这是以后劾者之子孙完颜撒改、完颜宗翰长期担任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一职,而劾里钵之子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成为皇帝的一大原因。同时,这也是历史上的女真人内耗颇大的由头之始。

因为‘历史’缘故,完颜阿骨打刚成为都勃极烈时,就与完颜撒改分治女真诸部。匹脱水以北由完颜阿骨打统治,来流水一带则由完颜撒改统治。是以,后者在女真内部的实力是很强的。

这完颜希尹就是完颜宗翰的心腹之一,家势一样不凡,也是完颜阿骨打攻辽和称帝等大事件中谋划者之一。

女真人以他为使者,出访陆齐,这是对陆齐的重视。

随行使团成员、奴仆、卫兵近三百人,在梁山军打破万年县的那一日登陆上岸,而后一路摆开仪仗,进到了登州城内的会宾馆。

这是女真人派出的四队使臣中的一队,余外三队分别前往契丹、西夏与赵宋。至于他们如何过去的,陆谦不关心,真关心的该是谍报司。反正就郭药师等人反馈回的消息看,那契丹人对此是警拒的!

至于赵宋那里,眼下的消息是他们还没进到江陵呢。

而单说登州这里。女真人多是旱鸭子,可从辽东进到登州,必然是走的海路。顺风顺水,一天的时间就到来了。可下了船之后,整个使团三百人却倒下了大半。一个个腿都软了!

高庆裔尚好,完颜希尹却是下船时候俩眼都成了蚊香圈,强制忍耐应付来迎的鸿胪寺右丞的时候,脚下都直打晃。

会宾馆内,女真一行人一连歇了三日,这才见好。待听那前来相迎的鸿胪寺右丞宇文黄中言语说,这去益都之路,可行水路,可行陆路。故他特来相询,作何决断时,那完颜希尹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陆路。

宇文黄中投靠陆齐时日并不长久,可凭着一身才学和对礼仪制度的了然,这没多久便升到了鸿胪寺的第五把手。可见这人旦有才学,那就是不凡的。

有了完颜希尹的吐口,宇文黄中这要快点去打理。高庆裔与他来个前后脚,手中握着一捏报纸递给了完颜希尹。

女真人在陆齐没什么消息来源,他们脑子有坑,都不如高丽人,还知道在登州设立货栈。这女真人对陆齐消息的唯一来源就是中原商人带去辽东的报纸。但看报纸,尤其是官方报纸,那上头是裹着一层糖的。

就如今的《新闻报》而言,其上的消息就是三分在粉饰太平。陆齐治下官场是不差,但也不是尽都清廉的。

前世有俗言说,工人吃一两,饿不死小队长;工人吃一钱,饿不死管理员。

新中国早期,那般的环境下,都能留下这么一句话,可见这贪腐是难以根除的。

陆谦并非不知晓这一点,但这就是大势,扭转不了。故而他径直开放了报刊限制,各部衙门的机关报,各省州府甚至是县,但凡有钱就都能办报。甚至下一步还要开放民报限制……

高庆裔晕船的症状远较完颜希尹要轻,这两日里看了无数报纸,脑子里对陆齐的最直观印象,那就是繁华如海,国泰民安乐,都像是一幅盛世太平了。

“这走陆路也好,咱们也能多看看陆齐民情。”高庆裔没有历经过《新闻报》八成版面都是负面新闻的日子,打心底里对之存有着一份怀疑,视之就如当日辽宋的邸报一般。自是想着眼见为实。“也不知蒲察乌烈他们到了哪里。那赵宋与这陆齐又有甚个不同……”

再是对中原不了解,梁山军与宋军的情形女真人也是知道的。在他们眼中,这梁山军与女真是很相似的,甚至是神似。都是从一小不起眼处发展来的,而后在短短时间里掀起了一阵滔天骇浪。甚至说来,这陆谦的家底还不如他们呢。

但现在,人家打遍辽宋夏无敌手。梁山军大破西夏三十万大军的消息,报纸上早有刊登。

而西夏人,那是能叫辽军都吃苦头的所在,且还是七八十年前的辽军。这女真人虽觉得西夏地小国弱,却也很正视西夏兵的战斗力。否则此次也不会派出四支使团,内里就有一支去西夏的。

也因为陆齐的实力‘水涨船高’,整体形象在女真人眼中都变得高大起来。

完颜希尹脸色还露着白,但精神已经恢复,头脑清晰着呢。“还记得我们到岸,那水城上下的军兵吗?”当时他是强忍着头疼,细细留心着刀鱼寨前后上下。

那是一座水寨,该都是水兵。可那执勤军兵,一艘艘战船上的战兵,一个个都铠甲披挂,昂首挺胸,气质彪悍。偏偏却又军纪严格,军姿毅然……

早完颜希尹来说,这就是强兵,一等一的强兵。

兵甲鲜亮,且有股子彪悍勇气,这样的兵已经不俗了。偏就还纪律严明。这与女真兵就很像。

唯一的区别是,女真人的彪悍是深山老林里吃苦头吃出来的,他们的凶残是出自他们的愚昧,而梁山军的彪悍则是因为严厉的作训,刻苦的训练,以及优良的待遇。

女真兵亦是军纪严明,人人身上兀自带着野性,却偏偏能严格遵守纪律。这不是因为女真人天生就是当兵的,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都是扯淡。而是因为他们是傻子。还是当年山林子里的老传统,上面叫干什么就干,不叫干就不干。

可完颜希尹知道汉人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北地的少民都说汉人奸猾狡诈?还不是他们自己见识少,文明开化不够,脑子那啥,而再老实的汉商也会汲汲营营,锱铢必较。这在那些人面前,就已经变的奸猾狡诈了。

所以,这‘越聪明’的人越难在冷兵器时代成就精兵,他们想得多,思念也就多。后世多有将帅选农家子当兵,不要城镇百姓,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前者与后者比来,见识少,但鬼点子也少,人朴质本分,这就最得军将喜爱的。

完颜希尹可是文化人,见识是有的,想着梁山军与自家的兵马,就觉得怕是非女真精兵不能与之相敌。但金国里的真女真兵终究才有多少个?那是大军的筋骨,皮肉全是契丹、渤海和汉人。

若不是因为女真人数量着实稀少,金兵的战斗力恐也不会跌落的那般快。

完颜希尹现在就想在陆齐境内走走看看,想要看如刀鱼寨那样的兵马,这大齐国终究有多少。

也就是说,他们选陆路还真就对了。

等到女真使团出城时候,那动静就远不能比入城时候的了。

宇文黄中引着一支兵马跟着他们,除此之外就是登州的军政长官过来送行,而后就没而后了。

顺着官道一路直行就是,梁山军即没派优势军力看住他们,也没限制他们的活动自由。当然规矩必须有的,人要是半途溜圈,或是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被抓到了是要与间谍罪论处。

这事儿陆齐与金国早有通报。

完颜希尹也是从这里看出来,人陆齐是半点不怯他们大金的。

这种通知性质的规定,可是他们在契丹所没遇到的。

辽金停战已经有段不短的日子了,两个谈判却一直没能谈妥。契丹人摆着架子不愿放下,就像当年大怂与西夏一样,两边都不能打了,于是和平了。可两国的关系呢?那时候李元昊的底气远没有女真人这般充实,如是就服了软,矮了赵宋一头。现在契丹人就指望着女真人能低头,而后好叫他们挣回一点颜面。

可女真人哪里会对契丹低头?两边连连谈判,就是谈不拢。

这女真人的使团一次次出行大辽,可半分没有现下的待遇。他们就如早前辽使在赵宋的做派一样,横着呢。没人能管!

但到了人陆齐这里,完颜希尹就只想到了一句话: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

陆齐这态度和气势,可不是一般的硬朗。

但还别说,这人都是贱皮子,你硬他就软。这是千百年都颠不破的真理。

陆齐这种照我的规矩来的强硬,反倒让女真人不敢逾矩。

五月过半,正是农忙时候。金灿灿的小麦随风起伏,麦浪滚滚,就仿佛是一片金色的大海。

完颜希尹与高庆裔这一路走来,是将半个齐鲁大地的风情民情尽收眼底。(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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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不是白给的

万年县城陷落,长安县城陷落,梁山军已经彻底包围了长安城了。

有东西两座城池做落脚点,长安城整个就是包子里的肉馅,眼看就要任人摆布了。可偏就在这个时候,刘法发力了。使人召集各军统制官,再请来李回与董正封,话一张口就闪了所有人的腰。

——居然要偷袭!

董正封与李回着实骇了一跳,二人虽不通兵务,但也知晓外头至少有十万大军。你要搞偷袭,不是蚍蜉撼大树,蝼蚁撼泰山么?

但刘法不这么想,他是打仗打老了的人,如何不知道这兵马愈多,愈难指挥的道理?

西军里许多打仗勇猛,频频立功的人,却升到中不溜后就升不动了,原因何在?那就是因为他们脑子里没成算,带几百人能极好,带一两千人能良好,带三五千人也能称职,可人数再多那就是手忙足乱的了,这种人怎的也坐不上真正的高位。

这还是西军。

那城外的梁山军主将是何许人也?鲁智深也。豹子头提着一支兵马去环庆路了。而花和尚是甚个来历,刘法如何不知道?那是种师中手下的一名提辖。

而小小的提辖官刘法如何会放在眼中?他也不是凭白就小觑人的,而是早使人联系了种师中和鲁智深昔日的一些同僚,那无论是种师中这个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还是他昔日的同僚,对于鲁提辖那唯一的记忆就是一身的好武艺和粗直脾气。

这种人再是历练,刘法也不觉得他能脱胎换骨,真的可将十余万步骑军马调派的如臂指使。

所以,东西两城丢了他不急。这围城战,城池内虽是被围困的愈久,人心就越乱,内里叛徒就越多。但这城外又何尝不是时间越长,越军心低迷?

城内好歹还有个城池做依靠,城外的军寨呢?那必须日日惊醒。如何能保持长久?

历史上长久围困破城的例子很多,宋金之际,那正史上的太原城就是一例。可久困坚城之下,最后师老兵疲被守军偷袭所破的例子也一样多如繁星。

一切还要看彼此的水平。而这刘法显然是有水平的。

梁山军是甚个成色,他早看的清楚,那无论是正军还是守备军,端的都是不弱。若是旷野中排兵布阵对着干,就他手下这些人,一准要被吃干摸净。可如果是趁夜偷袭,又是目前这种情况下,那机会还是有的。

梁山军虽看似成分单一,实则却又是复杂。同一面旗帜下却分着正军与守备军两大类,前者又分出了亲军与五军都督府。后者则更是复杂,来的有齐鲁军、中原军、冀北军、河东军。

这般多人拼凑成的一支大军,骤然遇袭,且无有一个指挥若定的主将,那可未尝不是一契机。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一段时间,现在就等着收尾了。

或者说这是一场du博,色子已经摇晃好,就等着揭开的那一刻了。

没人想做只挨打不还手的千年乌龟,见他如此说,李回、董正封皆没有再表示异议,一来刘法威望高,二来他是陕覀宣抚使,朝廷认同的军政主帅;三是所动用兵力不多,就算是失利,以长安城内宋军的数量说,也是可以承受的。

刘法再看堂下的诸将,为首的是西军老将张达,征讨田虎之后就调回了关西,身后一双健儿,张中孚、张中彦,正是张达两子。这父子三人与梁山军的纠葛甚深,他们的叔父张显曾在何灌的麾下任职,何灌在西北时候与张家兄弟交往甚密,张显从他麾下与西夏力战而死,于是何灌便将女儿许给了张显之子张诚。可后来事,因那梁山军,那何灌一门与张诚都没得好。

其次是鄜坊使张深,再次是从坊州、耀州逃回的吴玠、关师古、李彦琦,从西路跑回的姚庆,以及自延安城返回的数万西军中的赵彬等大小十几员军将。

刘法径直说道:“本帅打算今夜袭营,尔等谁有胆去?”话说完,在帅案后坐定,环视下面二十多员战将。

吴玠、姚庆、关师古三人几乎是同时起身,喝道:“小将愿往!”

稍后张中孚、张中彦兄弟与李彦琦紧接着起来,也是一句:“小将愿往!”

剩下的人也都是跃跃欲试,防守战打起来虽然事半功倍,但毕竟憋气。且这些日子以来,梁山军对长安城只围不攻,无形中就叫一干人觉得长安城可持也,这让一干军将底气颇是充足。刘法见状也是欢喜,说道:“休急着抢功,本帅且将丑话说前头。此事关系重大,谁若是抢着去,且把事情搞砸了,便是活着回来,我且也饶不了他。”

这话一出,却叫那不少跃跃欲试的将领有了疑虑。但是吴玠、姚庆、张家兄弟却仍旧坚持。

在他们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破敌的契机。

刘法适才都说的明白么。任谁都觉得值得一试,否则刚才也不会都跃跃欲试了。现在大多数人退缩了,他们却兀自坚持。

刘法当即就拍板定下,而后叫不相干之人尽数退去,包括李回与董正封。

留下四人,刘法并没叫他们迅速拣选精兵,而是叫他们暂且按捺几日。“要夜袭梁山贼,必须有火烧。如今且不是放火的好时候,须等到大风吹起之日。”

“且现今大势不妙。兀的不知城内有几多人暗通贼寇。事必须精密谨慎。你们只等吩咐就是。”刘法此刻透出消息去,或许不两日消息就能走漏,他会细细盯紧城外的梁山军。若是真有变动,即可证明今日在座之日有那心怀叵测者。

且这般消息被走脱了,那梁山贼一定会提高警惕。但刘法近期偏偏是不会动手的,顶多只在夜间做些骚扰,如此待到梁山军再次松懈之时,方是一举建功的大好时机。

李弥大次日就已经听到了消息,急忙使人暗中穿了消息出去。鲁智深接到内报后,也不吃惊,待到稍后谍报司的消息传来,两项认证,方能确定刘法真有偷袭之意。

这鲁智深粗中有细,从陆谦后又经历颇多,人也不是白给的……

第五百九十二章 最大的弱点……

“他娘的,那些个腌臜鸟厮们,兀的来是不来?”又一天的巡视归营,牛皋回到营帐,两支铁锏重重的砸到地上。亲兵们忙上前为他解去铁甲,复端上大碗的烩菜。

中原烩菜,亦可说是大锅乱炖。那豆腐粉条青菜萝卜合着肉罐头、肉片子、鱼丸等,一锅炖出来,即有营养,也省时省力。

自然这军官吃的烩菜与底层小兵吃的烩菜是不一样的,油水多多了,梁山军可不是赤军,讲究甚个官兵一等。

但现下再多的油水也不能湮灭牛皋心头的怒气。

一连七八日,夜夜巡哨到天亮,却只抓到几个来捣乱的小杂皮。梁山军这仿佛是搬出了最先进的高射炮+探照灯,结果没打到敌人的飞机,却只震死了几只苍蝇。

那意见不说大了去,无论是一干军将,还是诸多官兵,一个个尽是情绪不好。

而长安城头的刘法,却在看着越发急躁的梁山军微笑不语。如是又几天过去,时日,天垂积气,地浸苍茫。大风卷起漫天狂沙,天昏地暗,不见月色。

牛皋、王彦合着翟进,三人领兵在长安南又是熬了一夜,天色近乎黎明时候才回到营中,已经是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了。

以东西两座县城为节点,长安城外头围着十几座连营,此刻也是一片寂静。

游骑早已归营,便是望楼上的执哨也松动了几分心思。累了一夜了,终是到该换班的时候了。一处处夜色里燃烧的熊熊篝火此刻或是熄灭,或是未灭,后者却也只剩下火苗在晨风中时时摇曳,这个夜晚和从前的没什么不同,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昏暗中的长安城也犹如一头猛兽雄踞,也不见丝毫异常。可忽然之间,城南西段城墙上象是有些动静,片刻之后,就看到一群群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叫人瞧不清楚。

片刻后一条条绳索从城头上坠下,稍后一个个身穿黑衣的西军士卒,背着用布匹层层包裹的兵刃缒下城头。

越来越多的黑影在城下羊马墙内集结,这些西军士兵,连身上的皮甲、纸甲都给染成黑色的,不少脸上都给画黑,为的是甚个?

就是尽最大可能的保密。

今夜的行动都是刘法临时通知的吴玠四将。一应皮甲武器,也都是刘法暗中准备的。他们四人只负责今夜杀出去,大闹一通。

一片黑影从羊马墙后越过被填平的城壕,鱼贯而出,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和脚步都有意控制。虽然大风呼啸,飞沙走石的,足以掩盖不少的声音。

四千人陆续从城头上缒下,再到集结,可是费了不少时间。待一切整顿完毕,那东边的天际处都已经有了一抹白皙。

西军兀自不急,依旧井然有序地前行。各部纷纷离开那羊马墙,向着城外摸去。

吴玠朝前方望去,就见远处一座座营垒的黑影都在眼底。

自从坊州一别,他自始至终都没收到兄弟吴麟的半点消息,这让他这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

当初分别时候他可是说的很露骨了,必要时刻性命为重,这就是叫老二脱身不了时投降。

只要他一投降,吴玠相信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甚个秘密,到时吴麟自然会与他联系上的。他可是城内的军统制之一。深得刘法信重的。

然而直到今日,他仍旧没有收到半点吴麟的消息。如今的吴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那为他断后的兄弟已经在不在了。

这般他与梁山军就有了杀弟之仇。这血亲之仇岂能不报?

今日从刘法处得到示意后,吴玠便在自家庭院里设下了祭台,祭奠吴麟。而后提刀上马!

今夜里他就要给自己的兄弟报仇!

六月初的天,夜间本是不凉的,纵然大风呼啸,也一样是如此。而此刻吴玠的胸腔中直象是燃了一团火,那不仅仅是因为先前喝的壮行酒。

黑压压的西军就仿佛是一头多头蛇,在模糊朦胧中不紧不慢地朝梁山军营推进,悄无声息的。在他们进发的同时,刘法也叫城内诸将纷纷运动起来,随时准备出城策应。

李弥大从睡梦中被惊醒,听到外面的响动,立刻叫来随从。待听闻了细致消息后,那只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刘法干打雷不下雨,这么些天过去,懈怠的何止是城外的梁山军?他这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大叛徒不一样是懈怠了么。

李弥大自然也有法子通知城外,他家中可藏了不止一颗烟花弹。只是此时此刻放烟花,那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而他是不想死的。

李弥大很怕死,他早早的与梁山军勾搭,这固然是有他对赵宋大失所望的因由,可也未尝不是不看好赵宋的未来。提早跳槽,为自己找个好下家做准备。因为他不愿意与赵宋共存亡,他想活。

如此,现下时候李弥大就只能向老天祈祷,但愿那谍报司之人能够惊醒吧。

他不会去冒着必死的风险去’通风报信’,街道巷口都纷纷戒严,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通报他预备的后手都做不到,也不敢去打出那个约定的信号。

后者在寻常时候且还好,到了此时,一切的不正常都显得过于引人注目。

城外,吴玠正睁大一双眼睛不时的打量前方,又似乎在寻找着异常情况。刘法前头可是说好了的,他已经安排人手潜伏在梁山军的民夫丁壮中,就等今夜了。

果然!大军只是稍停了片刻,前方一座梁山军营垒里忽的闪现出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姚庆的声音都不觉得一大,“可是动手了。”

那光芒越来越亮,且发光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多!这就是他们所等候的。

吴玠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刃,怒吼一声:“杀!”四千人不做声响,只握紧兵器,埋头向着梁山军营垒冲去。

“宋军劫营!”这声嘶力竭的一声吼突然炸响在梁山军寨之中。紧接着就是警钟铜锣敲响。

守了一夜临近换班时刻的梁山军哨兵,再是发困,也不可能看不到那片黑压压的人头。

牛皋已经在床榻上睡的正香,他是见天值夜,疲乏的厉害,吃罢饭就合衣滚在榻上,正值酣声如雷。被忽如其来的动静给惊醒,一骨碌爬将起来,登上靴子,提起双锏便闯出帐外。就看到大股的西军已经冲了进来,营处到处都是火光,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高喊着:宋军劫营!赶快逃命!

当下就大惊失色。这营寨可非一般的坚固,怎的就眨眼便被打破了?

可营寨内正值慌乱,那些士兵如何能知晓?

牛皋也无意在纠结这一点。时间紧急耽搁不得,当下翻身上马,挥起双锏,直奔厮杀出冲去。

那营内主将不是别个,正是张仲熊,陆谦把他从淮南调回,现任中原行省兵马副总管。

此番厮杀,那中原行省的一位兵马总管,两位副总管是悉数登场,分是翟兴、王彦与张仲熊。

张仲熊此刻已经披挂整齐,正在整兵。他是知道牛皋的武艺的,既然他上前厮杀,那用意就不言自明。前营大势已去,但只要张仲熊能整顿好兵马,固守后营,这一仗宋军就翻不了天。

吴麟亦是只着中衣便奔出营帐,眼看宋军竟然已经杀入营中,亦是觉得不可思议。这营垒栅栏可是不虚的,如何就叫宋军这般快杀入了进来?

一样是来不及询问,只高声吼叫着一声杀,都不及叫身边军士列阵,就急匆匆的顶了上去。

他自投降后,就被陆谦分到了张仲熊麾下。

大火已经引燃了军帐,风助火势,整个营帐区都燃烧了来。

然而就在后方,至少一千甲兵已经摆出了阵列。盾牌兵在前,长枪大刀方平,刀斧手在后。

张仲熊一刻钟都不想等待,铁棒一挥,向厮杀出捣去,“杀——”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明白怎个回事就被打破了营寨的中原守备军,亦是怒火冲天。这长安城周遭那般多的营垒,你打谁不好,偏来打老子,恁地不是欺人太甚?

此刻听到张仲熊叫吼,那是一并发寒,“杀——”气势若排山倒海,直冲着场面是愈发不支的前营杀去。

牛皋左手格过劈来的斧头,右臂再挡下刺来的三股叉,他被姚庆与曾索盯上了,二人合力战他一个,牛皋武艺纵然高强,也是有点吃力。因为他未曾披甲么。乱军厮杀里早被枪矛戳中,此刻正带伤拼杀呢。

这前营的整个局势就如现下这般,梁山军真的是要支撑不住了。

但这只是一座营垒,一座兵力只五千左右的营垒。就在宋军忽的发起突袭的时候,灰蒙蒙的环境下,其他各寨兵马可是没有人动起分毫的。

城头上刘法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这梁山军忒是存得住气。营垒都要破开,怎的还无人来救?再则,这都多久了,如何还不见有梁山贼败逃出军寨?

那刀兵厮杀声至今依旧激烈,只能证明营寨中的厮杀依旧在持续。

且不止如此,他埋下的钉子可不仅仅是一处,还有别处的,这次火势一起,足足四座军寨燃起了大火,但别外的三处,那火势也挽救不得,可就是不见营寨大乱,寨门大开,无数人慌不择路的从中逃窜出来……,这些可都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在西北战场上,刘法已经见多了被突袭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西军与西夏军,这两支兵马只说正面厮杀,那确实是给力。但刘法知道,他们都有一个叫人头疼的缺点,那就是只耐明战,一遭遇袭、中计,则往往自己都先混乱了。

这一点自然是有原因。刘法有他的看法,而若是叫陆谦看,那原因就在于西夏兵那庞大的基数使得他们的平均素质,无奈何变得底下起来。同时,宋军却是被一次次的败仗打的骨子里缺少一种必胜的信念。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面对任何敌人,都需要有的一种坚定不动摇的必胜之念!

这才是西军与西夏军最大的弱点……

第五百九十三章 长安城下,故人相见

“什么?宋军出城偷袭?”

清晨起来,陆谦沿着渭水河畔溜达了一圈,刚回到行在,就听乐和来报。结果鲁智深递来的奏疏,大致的扫过一边,他呵呵的就笑了起来。

这刘法果真是有本事的,不留痕迹的把钉子埋进了大军的民夫丁壮里,一遭发作就是四座军寨同时起火,且那些钉子兀自还能与城内保持着密切联系,而不被发现。

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至于损失,张仲熊部折损兵马不下两千人,算上伤亡,这都损失过半了。虽然这一战中他们的变现端的不俗。

可是军帐区能叫几个细作混进去放火,还正是赶在寨门开启,内外兵丁互换时刻。那也怪不得营寨会跟纸糊的一样,被西军一捅就破呢。但在战局整体上却是梁山军占了优势。后者在遭到偷袭时候,处理得当,全军示之以定。可说是无形中给西军制造了极大地麻烦,打乱了刘法的设想。

稍后,陆谦就顾不得叹息张仲熊命薄,这事儿出了,那就必然受惩。谁叫他倒霉,人刘法选中了他呢。而是先恼起了城内的谍报司和李弥大来。城内这般准备岂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他们竟然毫无察觉。想起早前他们传出的消息,这个时候还有甚个不明白的?

人刘法就是用这做幌子,来消耗梁山军精力,浮躁梁山军军心,疲惫梁山军体力。偏偏这次起火的四处营寨,都是有军将引兵日夜巡哨的。

如张仲熊处的牛皋。

不过也就是这了,两边锵锵打了个平手。西军在张仲熊寨沾了点便宜,却因为天色将明,四周军寨纷纷有动,而被刘法急命兵马接应回去。且叫张达、张深等引兵从其他方向出击,好做掩护。一场厮杀,好歹把人接应了回去。只是早前赚到的那点便宜不仅又都丢了进去,还更倒贴了一把。

陆谦仍旧没抵到城下,可他相信‘知耻而后勇’这五个字,相信挨了一棍后的梁山军必然会惊醒的。这事儿出来,头一个上疏请罪的就是鲁智深,第二个是萧嘉穗。这次他为大军参军,陆谦与许贯忠都不再军前,他就是鲁智深的军师。

城内的谍报司与李弥大是紧随其后,尤其是后者,更直白的说是自己一时贪生怕死,而误了军国大事。倒是叫陆谦再一次领会了这读书人的二皮脸,无敌了都。

但这也叫他第一次对李弥大上了心,对他这个人上了心,而不是他做的事。

能这么干的读书人,人才哦。

而再来说长安城内,宋军出城与梁山军一番大战,最终退回城内。那刘法最初叫人只管往胜利了去宣扬,但人的眼睛不是瞎子。长安城常被石弹轰打,最容易的毁坏的就是城垛和敌楼,现下城垛被木女墙、木牌、竹排给顶替,敌楼则被硬木架给护着。可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损失,尤其是那些木框架和木女墙之类的。那都是打烂了再修,修好了再打烂。

掏苦力的可不止是西军,还有长安城内的青壮百姓,后者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外的营寨,可以看到梁山军的声势,那是不是被宋军‘大破’一遭,谁都清楚,他们的眼睛不瞎。

谍报司再趁机煽风点火,李弥大则借机拉拢一二人物。

更不要说这城中还有吴玠这个人。早在引兵退回城内的当日,他就听亲信来报,说是有人在乱军中看到了吴麟。

吴玠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不着人前来联系自己,但想必是有因有的。可他知道这段日子不能轻举妄动,刘法现下必然是盯得正紧。且他也不觉得长安城很快就会陷落,这般想着他做出的暂时忍耐的决定就也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吴玠他不知道,这一忍,就叫他错过了一个大好良机。

且说那环庆帅王似,人投降了。

在庆州城被围的十五日后,他投降了。在环州守将慕洧率军来援庆州被林冲击败后,王似选择了投降。

他也是个聪明人,选择了投降后,立刻就丢弃了兵权,将环庆路所余军士尽数托于林冲。自己引着手下几个军将本来渭水,觐见陆谦。

陆谦得报,前使许贯忠前去相迎。后者一身青色直缀,头戴纶巾,脚踏步靴,立在渭桥一侧,神态悠闲陈定。背负双手立在渭水之畔,除偶尔抬头北眺,是半点烦躁也无。

身后跟着一群文武官员,再后是数百精骑。

从辰时正点直等到了近乎午时初刻,才见到那渭水以北去路上腾起一条黄龙。

却是一支百十人的马队,为首一个正是王似。身侧相随之人,可不就是朱武。

这支队伍奔到渭桥,立刻就止住了马儿,为首的五六人跳下马背,余者尽数等会。许贯忠看着大步行来之人,脸上尽是笑容。王似的投降于梁山军实是立有大功的。这等消息待传遍关西时候,怕梁山军再向西打,那就是势如破竹了。

王似都降了,赵点还敢强硬么?

“来者可是王经略,小可许贯忠,奉大王之令,在此已恭候多时也。”

王似早就背熟了梁山军的英雄谱,这许贯忠是何等分量的人,他怎可能不知道。当下俯首道:“王似来迟,教许总宪久候也。”

许贯忠朗声一笑,“王经略此言差矣。许某在此恭候一二,算的了甚。经略一行才是辛苦。”

“大王已经设宴,等候经略一行多时也。”这个点回到行在,正是用饭时候。

王似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大王抬爱,王似受之有愧。”

“哈哈……”许贯忠只是做笑,不答,径直说道:“大王设宴,一是为王经略庆功,二是为王经略洗尘接风,请——”这次长安城下,还指着叫王似抛头露面,打击守军士气呢。

顺着一条直道,沿着渭河北岸向东直行了小十里路,便就是此刻陆谦驻营所在。众人一路直通到陆谦的大帐,沿途哨兵无数,警备森严,却没人叫他们一行人去了兵刃。

王似服服帖帖的觐见了陆谦一遭,下午就打马直奔长安城下。次日就去城下抛头露面了。

刘法在城头上直揉眼睛,自己竟然在城下看到了环庆帅王似,无一兵一卒,真是活久见啊!

“下官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似拜见相公。故人相见,刘相公为何不言语也。庆州被围,王似在城内渴盼相公如久旱渴甘霖也,相公因何迟迟不到……”

第五百九十四章 坚固的堡垒往往从……

王似的出现与环庆路投降的消息,给长安城带来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

刘法第一时间内就封锁消息,但鸟用都没。当天晚上,各种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一种天塌了的感觉在每一个长安军民的心底升起。

若是说此之前,还有人对守住长安,守住半壁关西报以希望,那么现下血淋淋的现实就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个残酷的偏偏又不可动摇的结论。

距离长安最近,也是关西最有实力的环庆路都投降了,长安就彻底成为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四面尽是无尽汪洋,此刻狂风呼啸,正卷起一波波惊涛骇浪,似乎眨眼就能将孤岛湮没去……

多出了环庆路西军,梁山军这兵力一加一减,就显得长安守军愈发弱小。

李弥大大着胆子,在三天后就借着公干之机,前去说服张深。后者亦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手,一听李弥大言语,便猜出了眼前人之成色。

“好你个李似矩,多日不曾于你勾当,倒叫你在暗中做出好大事来。”

李弥大并没胆颤心惊,他选张深为突破点,可不是没有由来的。这张深本就是有前科的。他是前宰相张商英之弟子,张商英与蔡京初时交善,后却渐行渐远,甚至成为政敌。这张深早前亦是跟着几起几落,但却从没有过‘跳槽’的迹象。直到政和四年赵佶要任命杨戬为节度使,张商英言:“祖宗之法,内侍无至团练使。有勋劳当陟,则别立昭宣、宣政诸使以宠之,未闻建旄钺也。”一直坚持不签发任命状。那张商英的结果自然是得不了好。可想必在艰难时刻,得意弟子对他的背叛也是对这位身后评价毁誉参半的北宋宰臣的一次重击。

张深跳槽到了童贯的船上,至此一路顺风,官场得意。

于李弥大看来,这种人物比之其他城内军将,那是少了一份骨气,多了一份灵活的。

且现今关中州郡,十有八九已被梁山军夺取,谁胜谁负已然鲜明。效忠大宋的,终究难免一死;可要归顺梁山军的,却多能活命。这武官他是没谱,可李弥大素来知晓文官的。大宋朝的文官经过蔡京当政的祸祸后,那节操已经有些不能看了。这些人若是能逃,早就逃之夭夭。而若是不能逃走,又恰逢有甚事能要了他们性命时,忠孝仁义,一般地说得嘴响,实则胆怯如鸡,却多会是另一幅丑恶嘴脸。

那河东、冀北、中原,不都是如此么。

“大事不大事的且放在一边,李某只是知道,这与城外有了勾当,俺着夜夜都能睡的踏实。”李弥大目光热烈的看着张深,“明人不说暗话,张相公莫不以为刘经略真能挽狂澜于既倒?”

青天欲坠,独臂岂能撑天?

张深呆愣半响,默默地摇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每一背叛对于个人而言都是一场痛苦的煎熬。当然,一些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特殊人类是不需要去提的。

张深从本质上说是背叛过一次的人,但现下对比当初,态势却更沉重许多。

如果可能,他也想做一个大宋忠良。但这前途条件是他能活着,至少人要活着,而眼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环庆王经略便是一个现例。你且说他,若是早早便归降,大王必是更高看他一眼。”

李弥大不能在张深这儿停留多久,几句话后起身便告退而出。行了公事,回到家中兀自提心吊胆,外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直叫他以为是他事发了,有宋军前来缉拿他。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直若惊弓之鸟一般。整整两日,这提到了胸口的心才放了下。这般时候张深犹未告发他,那此人便就入他彀中矣。

这日张深请他入府一叙,却是已经下定决心。那日李弥大前来说他,事后张深几经犹豫,终不敢把事做绝,心中又喜、又怕、又恼。这李弥大选了他做突破,这对张深即是喜事,又是耻辱也。可终究是喜悦之情打过的恼怒。

当日在内堂小阁子里设下了小席,请李弥大在那里吃酒叙话,期间李弥大又使亲随去请了长安城南一处杂货铺老板前来。这人是曹正之内弟,正在长安城内落脚。

双方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到投机万句长,直把酒吃到三更方才分散。

次日正午,几员军将全身披挂,腰悬配刃,到张深衙里来回话。一如往日般立请立见。

不多时,就来了两个差拨,将军将一行引到大堂上来。为首的赵彬走到滴水檐前,见两班亲兵全幅披挂的站着。堂下护卫也手拿枪刀,白光灿灿,排立着风雨不透。由堂上直站到了庭院里来。几个军将自见高低,向上躬身参谒。

大堂公案里,张深身披甲胄,正襟危坐,等众将参谒己毕,便道:“近来之事诸将可都知道?”

左手一将跨出一步,禀道:“小将等多有耳闻,便是长安市井之间以传的沸沸扬扬。”

张深手摸了他三绺鼠须,两支金鱼眼,来往梭动,说道:“此言不差。环庆帅王似投降,长安已成为一座孤岛,除此外关中之地尽归梁山军所有。刘相公多日来愁眉不展,苦思良策而不得。”堂中诸人的心里突然一跳,就是两边站班亲兵,也是神色一变。

“长安城内尚有十数万民众,便是各衙役人等兀谁不有着家眷财产。现今关中几十州县,都已归了大齐,长安孤城一座,因有了刘相公与数万兵马驻守,所以得保全多日。然敌众我寡,短期相持且尚可,若是长期坚守,且不提兵将如何保得了城池,只言城内的粮米等物,便要飞涨到几何?这城中的十多万百姓若是闹腾起来,长安城岂还能守住?”

张深一声叹息,仿佛他也真心为城内发愁了许多日子一样。“昨日我已与城外做了联系,陆齐劝我作个识时务的俊杰,把这城池献了,各人昔日之罪既往不咎,百姓丝毫不扰。不时,大军围城困敌,只要继续个三五月下去,怕就饿杀了无数冤魂了。彼时他们在杀进城来,于百姓依旧不犯,但对守军却是要鸡犬不留的。大家都是性命,你等却是怎地想?”

他说罢只看众人,众人默然,左右对望,面面相觑。而最终还是张深开的口:“本官决定归顺大齐,诸将若无异议,便且听我吩咐。”这种不忠不信,无廉无耻的话说出来,张深身上仿佛陡然少了一块千斤巨石。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叫他舒服的都要发出声音来。

次日,长安北城下,一场酒宴正吃喝到兴致正高。

其中地主,赵彬满脸通红,已然饮下了许多,似有了几分醉意。开口说道:“彬本京兆府人,先老种相公麾下,南征北讨,起起落落,端的不敢有半点怨言。家中双亲兄弟姊妹妻儿悉在,然现今且都陷于贼手,哀思父母,再思兄弟妻儿,苦守孤城,胸中有万言而不能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彬同李艺、徐由两名同在北门处镇守的军将虚与委蛇,半个怨言也不敢吐露出来,直到屋外赵毅的身形瞬间闪过,赵彬才似喝醉了一般,越说越是过分。

“赵将军且住口。刘相公是和等人也,岂是我等能够褒贬的?”李艺开始时还能忍住,可等了片刻后见赵彬依旧是“满口胡言”,且越说越露骨,当即就喝道。把手中酒碗在几案上一顿,大声向赵彬叱喝道,“你还要不要命了?”

“哈哈哈,李将军言重了。”徐由打了个哈笑,他对赵彬的话是深有同感,只是他的父母亲族就在这长安城内。接过了话头,“赵将军不过是忧思父母亲人,发发牢骚罢了,刘相公重情重义,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要人脑袋。”

赵彬哈哈一笑,两眼轻瞄了一眼徐由,若有所思。“还是徐兄知情趣,了我心意啊。”

“哈哈哈,来来来,赵某敬徐兄一碗。”赵彬如是半点不把李艺的呵斥放在心上一样。端起酒碗向徐由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徐由端起酒碗也是尽饮了,接下就要说话,却听得‘啪嗒’一声吹响,乃是赵彬把酒碗摔了。

摔杯为号,多么有知名度的一幕。听到外面哗哗的甲衣刀兵碰撞声,李艺噌的下蹦起,拔出腰间佩刀,指向赵彬。“你,你竟然……”李艺手指颤巍数的指向赵彬。

后者脸上只露出淡然的笑容。“李将军若是不想死,就且把兵刃放下。今日长安城就要变天,横竖是阻挡不住的。”张深可是实权人物,手中直属兵马即有万人。纵然刘法抬起长大,已经于之制衡一二,可他若振臂一呼,那洞开的城门可不止是北城。

“哗哗啪”铁甲柳叶相撞的声音声来,赵毅带着二三十多人闯进了房间,长枪大刀尽数对准了李艺。

就像是被猛的掐住了脖子一般,李艺满脸涨红,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喷火的目光扫视着大帐中的一群人,竟然慢慢的平复了胸中的怒气,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赵彬,人,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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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又一年

中秋前夕,梁山军各路人马还归各处。这次他们拿下了整个关中之地,俘获、逼降陕覀宣抚使刘法以下者四万余人,这个数字还不包括主动投靠的环庆路王似部人马。

他们还进入西夏抢掠了大半个月,由林冲引选锋军上万骑兵和同环庆路两万西军,沿白马川,从兴平城出击,打破西夏韦州监军司。俘获西夏民众六万余人,内里过半是党项人或横山羌部族。还有牛马牲畜十数万头,斩杀男丁上万人。

就连新投靠的环庆路西军,也跟着了一笔财,抢掠西夏韦州监军司,就是陆谦给他们的第一笔奖励,其来源是他们最是痛恨的西夏人部族。

这一次陆谦夺取了整个关中,只言西夏,在战略上乃是一次大胜。整个西夏的精华地带都处在了梁山军的打击范围内。

虽然梁山军在战术上乏善可陈,西进以来,除去破西夏三十万军外,甚至没打一次像样的平地野战,几次遭遇坚城,都是‘投机取巧’。入西夏更基本上是一次武装游行,纯粹是靠着名声来吓唬人。可这一战获得的利益却是十分丰厚,基本上消灭了留守西军主力,也大破西夏军,可以说来年统一北地不再是问题。而西夏对之更不再是威胁!

这对梁山军接下的对南战事,有着极大好处。可以叫陆谦放心大胆的对南展开攻势了么。

陆谦留鲁智深坐镇长安,他与关西多有瓜葛么,任留守,以张深、李弥大为辅,朱武、史进、王进、李彦仙、王琪、吴玠、吴麟与杨可世、杨可世、王渊等人悉数留在了关中。还有那魏彦明,后者亦是一识时务的俊杰!如今任长安府丞。

这一战中俘获的其他诸人,如刘法、李回、董正封,合着张达父子、姚庆等将,那是都带回了益都。曾索没有见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也或许实在哪个坑洼里了。陆谦不在乎这个。小小一曾索,对比整个天下大势,太微不足道了。同时,他也给地斤泽一战后损失不小的正黄旗补充了一波人丁,多是俘获的横山羌,还有百十名契丹人,那多是破夏州的田虎军送过来的,连同一块被送来的还有身受重伤的李合达。如此叫正黄旗的兵力不减反增。

可即使这样,宣赞兀自还在叫苦。

却是他现下所担负的任务,太坑人了。

结束了地斤泽之旅,正黄旗从兔毛川入麟州,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到齐鲁‘老家’了。结果不曾想,陆谦一句话就把他们彻底留在了麟州,留在了兔毛川。

那刚刚平静下的地斤泽再度喧哗了起来,成为了两边交锋的一个战场。这里再也不是西夏人所能忽略的一个点了,也再不是西夏人在东面的一道屏障了。

为此,李乾顺特意把防备辽人的黑山福威军司所部,陆续开始南调。

占着人多势众,西夏军一开始就把正黄旗压得出不了兔毛川;地斤泽内的西夏军一度达六七千人之多,还有部分的汉奴,然现在这些都需要从后方供应所需。因为地斤泽的冬雪已经飘落下了,冬季已经来到,这般情况下大批的牲畜牛羊在无有饲料储备的情况下是很难存活渡冬的。西夏人只能陆续将自家的人马撤出地斤泽。留下的兵力比之正黄旗来也多不了多少,这可不就给了正黄旗报仇雪恨的机会?

而后双边频频出动小股兵马厮杀,这一方是有着血海深仇,而另一方则是被西夏人压制久了,现如今终于等到了报复的好时机。

两边出动的兵力虽是少了,但厮杀却更是残酷。宣赞肩膀上压力山大。

前不久,地斤泽内一处被正黄旗编号五十九的水泊处突然遇袭,一股正黄旗游骑半夜里潜入西夏军的军寨,悄悄杀死哨兵后打开大门,数十骑一拥而入。那内里也是有一队西夏兵驻守,虽想被打开了寨门,却也坚守住了内层的木栅,正黄旗游骑又非是要死拼硬打,人在天亮前撤离。稍后清点人马,西夏兵损失了二十多,这只是个小数字。但还被抢走了百十匹牛马,放置在外寨的几十车粮食也被烧了个精光。

那地斤泽面积广大,开春之后,有许多个淤滩河流拦截,道路七扭八拐繁琐的很。可是冬季,河流跟淤泥地都被冻实,偌大的地斤泽‘危险’度直线下降。登时跟破箩筐一样,四处透风。教人防不胜防!

这从右厢朝顺军司到地斤泽,期间可是过五百里路的。没奈何,谁叫西夏人将夏州丢了?梁山军趁机夺取了明堂川一线,田虎军占据了夏州一带,那整个无定河中下游流域是全没了。距离地斤泽最近的横山东端的区域,已然不在西夏人手中了。为了应对夏州的田虎军,西夏人现下集结兵马在夏州西的祥佑军司,却也只能防御而无力反扑之,也无力支撑地斤泽。要支撑地斤泽,就只能从兴庆府正北百十里外的右厢朝顺军司出发,这是最短也最安全的路径。

但就是这条路上,运输队都已经多次遭遇零散的袭击,正黄旗的小股骑兵还时常出现在地斤泽的西部区域,西夏人的兵力既不足以攻击麟州,又不足以全面防御,何况他们还在持续抽调兵力。

驻守此地的黑山福威军司的统军野利景庭,只得派出更多斥候,往东进入山地与麟州的正黄旗斥候拉锯。这却等于是主动出击,是主动失去了地利,加之他们的武备和个人战事素养都颇有不如正黄旗兵,以至于死伤大增。

因为要长途运输粮食牲畜,且还不安全,右厢朝顺军司所属党项部族是怨言四起,别的部族虽然要在祥佑军司苦熬,可好歹吃食是西夏政府供给,那后方的部族百姓多还能过活的。他们却要一边出兵向南,另一边再向东补贴牲畜粮食,损耗死伤都是大增,那自然会有意见。

路途上运输队由沿途的各军寨接力护送,没人想要护送全程的。黑山福威军司的兵马本就因为粮草问题而大幅度消减了地斤泽里的驻兵,现在因军寨被袭一事要增加各处驻军,前线的人马又摊薄了。

就这么防备着,运输队的境遇却是更差了,连连遇袭。正黄旗大股兵马来袭的情况变的更少,毕竟天寒地冻的,他们活动也受到了限制,可他们杀不死人却能恶心死人,比如在往来常走的道路上挖下几个陷马坑,或是投放一些铁蒺藜,再不就是挖大坑,里面倒插上削尖的木棍……

这种手段看似轻巧,实则害人不浅,西夏兵无奈的把每辆粮车前后相隔拉大到二十步,以免一处连环陷坑伤及了多车。后来雪层越来越厚后,正黄旗斥候野外生存慢慢艰难,这才消停下来,逐渐撤回了麟州。此时也到了十二月,不管党项、契丹、女真,还是汉民,大家都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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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火炮

十一月里,方毫人就到了扬州,而后乘坐有冰车之称的冰爬犁,沿着封冻的运河直奔到济州。人方腊是绝对的硬骨头,被人都挤到苏州城内摁着打了,最危急的时候,那两浙路的常州、秀州和湖州都给丢了,杭州以北只剩下一苏州。西军兵锋直杀到了杭州涌金门外。

而浙南则也是连吃败仗,被徐徽言和李珙把台州、婺州都夺下了,兵锋直打到会稽、山阴,非是西军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关中的失守叫大半的西军无了斗志。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娘生爹养的,现如今老家被梁山军给多占,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人十八九都在‘敌境’了,这要还能斗志昂扬,才有的鬼呢。

也是大小种经验丰富,见势不妙就按住了兵势,对苏州和杭州都只围不攻。又跟江陵扯了俩月的皮,赵佶明里暗里是彻底确定西军真就是打不动了,才无奈下令撤军。

太湖以东地区又让给了摩尼教,可常州与湖州却死活下令西军必要坚守。事实上大小种也不是有眼无珠的,自然不会将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尽数都让了去。

那常州能隔绝摩尼教军从路上对金陵的威胁,而湖州却能隔断苏州与杭州之间的陆路联系……

方腊笃定了主意,被西军摁在苏州一阵胖揍时候,都死顶着不向梁山军求救。果然,事情真还如他所料,有了转机。就是收尾阶段有点小意外,摩尼教的大反击并没打的西军溃败。大小种都防着这一手呢。转过头来打李珙和徐徽言,也只是把人重新赶了回去。

如是,当休战来到的时候,方腊盘点家底,骨头就软了。无奈何,这从兵器到战船,再到医药等等,都需要梁山军啊。

于是方毫就带着大笔的金银珠宝,利索的去益都了。希望陆谦能看在两边素来交好的份儿上,能伸手拉扯摩尼教一把。现如今叫方腊再拿出数以十万石计的粮米和几十万上百万匹的丝帛,他是真没这个能力。

只是当方毫人行到益都城的时候,陆谦却是在梁山泊呢。谁叫梁山军的火药厂和制炮厂都在这儿呢,因为这里四周环水,它安全。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陆谦接到了汤隆的奏疏,这大小炮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陆谦立刻就带人来了这里,名义上是祭拜王伦。那抵到梁山泊炮厂时候,随行的还有齐鲁巡抚李光,兵部尚书薛永,五军都督府与亲军一系人,以及齐鲁行省的兵马总管雷横与右副总管兼济州兵马使李忠等。

本地负责火药与铸炮事物的,不是别人,就是金钱豹子汤隆本人。这厮从去年时候就蹲守在了岛上,一门心思的玩大炮。

不是为别的,而只是因为早前铸好的一尊火炮,那所迸发出的威力。

那一声炮响地动山摇,十斤重的铁弹直飞出一里远近,砸在夯土墙壁上,径直轰开了一个铁锅大小的圆坑。那威力比之梁山砲也半点不弱。而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它还能增长射程呢。

只要把炮口抬高,那就能打的更远。再则就是填装更多的火药,还有陆大王提出的炮托……

增强火炮威力的法子和途径很多,可见这玩意是大有潜力可挖掘,能继续发展下去的。但梁山砲呢?却已经走到了尽头,达到了自我的巅峰。

两种威力相差仿佛的武器,一种已臻至巅峰,另一种却才刚刚发明出来,还未成熟。

汤隆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后者。哪怕现下的火炮精准度还比不得梁山砲。

汤隆领着陆谦进到后山一处崭新的院子里,陆谦对前院新制成的几门巨型铁炮、青铜炮视而不见,径自走向了后院,略带急迫的站到了两门小炮之前。

自从叫人研制火药和铸炮以来,那效果纵然最初时候很叫人失望,可陆谦是明白火器未来的前景的。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基础的前瞻远见他还是有的,可不会因噎废食。

而既然想到了火器,那么很自然的,他也就设计了不少热兵器。比如大炮,这个并不比火枪的开发技术困难,最大的问题只是炮身的耐久度。

比如虎蹲炮,他前世在度娘上查到的那种便易随军作战的小炮。

体量小,重量轻,射程不远,适用于山地、平原作战,也便于随同骑兵作战,机动灵活。且由于是前装炮,可以大仰角发射和随意更换炮弹,比如霰弹。

这里所谓的霰弹并不是真正的一种炮弹,而是无数小石子、铅弹的统称。将几十枚甚至上百枚石子铅弹放入炮筒,一遭发射时,轰鸣的炸响声中大小子弹齐飞出去,响声如雷,杀伤力及辐射范围都很大,特别适用于野战,轰击敌步骑密集的作战队形,可有效地抑制其疯狂的攻势。

对比笨重的大型火炮,现下的陆谦更喜欢这种移动轻便灵活,又更是可靠的小炮。

他的目标敌人可是女真人,对比女真兵那后世的铠甲,再没有比虎蹲炮更好的武器了。

这种新武器新战法,还没被梁山军应用到战场上去,因为这种热兵器,数量不扩大到某一量,那是形不成真正的战斗力的。

何况梁山砲的数量越发的多了,且东西南北都有配置,这秘密就越发难保守。保不准来年时,那辽夏宋等国就也有属于他们的配重式投石机了。

甚至连女真都能算上,那高庆裔至今还赖在益都没走呢。

负责铸炮的工匠都是莱芜监、利国监和东京城匠营中出来的大师傅,这些人‘资历’最短的也跟随梁山军有两年光景了,现下一个个都有官职在身。日后这制炮厂绝不会只有一个,这些人就都是内里的业务骨干。

“大王且看,这两门小炮便是虎蹲炮,射五斤炮子,用三轮炮车,带炮车共重七十八斤。有准星和可调整高低、角度的炮架。这还要亏得大王提醒,否则小的们还真想不到。”

陆谦一边听着那工匠的话,一边用手轻轻摸着两门虎蹲炮炮身。好啊,这种小炮已经经过了多次的实验和调整,现下定型,明年时候怕就能有限的装配部队了。比那些笨重的大炮是更可他心意。

“唐伍,你去选四名侍卫,教他们前来操炮。”陆谦的亲卫兵马,保管是当今世上文化水准最高的一支部队。

这儿的任何一和人,想要在侍卫亲军任职,那不仅要勇武过人,忠诚可嘉,更需要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从某种意义上,这侍卫亲军实则就已经是后世所言的大内侍卫了。

陆谦这不仅要实眼看一看虎蹲炮的威力,更要看一下这种武器被陌生士兵所接受程度。

要清楚,任何一种兵器,即使它多么厉害,使用它的依旧是人。

汤隆在铸炮的同时,也已经叫人编制了炮兵手册,只是还未经受实战的考验。陆谦现在要看的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真正要把一种兵器融入进军队里,那还要涉及到阵列演练和各兵种的协同配合,在不同战场条件下采用不同的战术,达到不同的战术目的。其作战效能远不止是几门炮那么简单,而是将虎蹲炮作为军阵的一份子,镶嵌入现如今的军列中。

“轰轰……”两声近乎同一时间响起的炮声过后,场地上升腾起老大一股白烟,以及场地里的猪羊撕心裂肺的叫喊……

白烟散去,看到场地内猪羊的惨重,那一声声尖厉的好叫与血肉模糊的地面,陆谦脸色严肃,“此物必须严格保密,但是有感泄露的,杀无赦。”

“不过你们但有功勋,我也不吝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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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辽金

这即将过去的一年在南北诸国眼中,都至关重要。因为这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许多的事儿。

比如女真与陆齐更加强大了,比如说赵宋与契丹、西夏更是弱了。比如说那辽国的难民有闹起义了。

大雪纷飞,一支三四千人辽军艰难的行进在风雪之中。白雪将一切全都覆盖,他们唯一能够辨认方向的参照物,便是身侧的这条河流。

寒冬早已经把小河冻实,怨军行进的目的地,便是沿着这条小河前往更是寒冷的北方。

寒风如一柄柄小刀,割划人的脸皮。郭药师头戴一顶皮帽,犹自不能保暖。非是能不时的抿上一口南国特产的烧刀子,叫他浑身发烫,纵然他是怨军万多兵马的都统军,兀自也要被冻的稀里哗啦不能自已。

就是这大风雪中的一遭行军,他都不晓得要被冻伤冻坏多少军士。这些人可都是怨军精干。

今岁五月,辽山前诸路大饥【指辽东,非燕山之南】,乾、显(今辽宁北镇)等路斗粟直数缣,民食树皮,至人相食。东路诸州,到处发生起义。汉人李高、张生聚众十万人起义,饥民皆入起义军。李高在大定府【辽中京】与耶律马五等战败牺牲。张生为辽奚王回离保战败,被擒处斩。

这次起义从发动到结束虽短暂,前后持续时间不过三个月,可给契丹人造成的震动却是不小。这场动乱之后,北地的光景就已经进入到了冬季,那可是一片哀叹。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辽金之间的谈判已然进入了危险阶段。

七月里,辽使耶律奴哥等携宋、夏、高丽书、诏、表、牒至金,金乃遣胡突衮至辽,言语说:“免取质子及上京、兴中府所属州县,裁减岁币之数,如能以兄事我,册用汉仪,可以如约。”金遣辽使还辽,并言“言如不从,勿复遣使”。

这就叫天祚帝颜面上火辣辣的,尤其重要的是,一干契丹高层人物纷纷觉得边界不宁,这辽金之间短暂的和平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如是就开始调遣兵马,在这大风雪中,兀自调遣兵马。

那怨军就是其中之一,且还是后勤保障最是无力的一支军兵。如果没有梁山军的帮衬,郭药师觉得今年冬季自己便是熬过去了,这怨军也能消减去一半。

现下他们要奔去福州,也就是上京道的最东端的一座城池。彼处统军杨询卿、罗子韦二人欲要率人降金,只是那事情办得不周密,被坐镇锦州的耶律余睹探听到,如是便调遣怨军前去平乱。

如此差遣郭药师心中是很不愿意的,早前在严州时候他过的何等欢乐?那海中的浮冰一融开,大批的南国船只就满载着粮食物资驶到觉华岛,双方劳力交易做的不要太愉快。而这福州算个鸟?

除了名字与南国的福州相似,这里何尝再有一点‘有福’的地方?

远离海边,民乱频频,又处在辽金交界……

与觉华岛一比,那简直就是百害而无有一利。

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心中再是烦恼怨怒,兀自要听着契丹人调遣。或许那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郭药师现如今头顶上带着的权福州刺史的帽子吧。耶律余睹的意思很明确,灭了杨询卿、罗子韦,福州刺史就是郭药师的。

西北风紧一阵松一阵,不断吹着,这时又狂烈起来。那雪沙由地面被风卷起,斜剌着里扑打在人身上,只要把人掀下来。

不过也是郭药师的幸运,那杨询卿、罗子韦明显没有想到风雪天气里,郭药师竟然就带兵赶赴福州来了。

此刻的福州城内,正值火并。

那福州判官耶律弥勒在乱起之时毅然点燃了福州刺史府邸,杨罗二人已经彻底造反,那城内的兵马十停中有七八停跟着杨罗两个起了刀兵,剩余的人中十个里也跑了五个,只有很少兵丁依旧忠诚于契丹。城中已然大势已去,却也有人痴心未死。便就站在庭院里一块大石头上,高声大喊道:“各位兄弟听了,这里的杨询卿、罗子韦叛国投敌,没了祖宗,他们要降了女真蛮人。咱们耶律判官守忠不辱,在刺史衙里被逼自尽了。我们为公为私,都不能饶了这俩黑心的贼子。是有血性肝肠的,都不要散了,且随我去杀了贼官。”这人喊叫了几遍,有血性的十步,便有百十人提了枪刀,奔向他的身边来。只是大势已去,非一己之力可挽回的。

杨询卿、罗子韦不仅是福州本地大族出身,更是常年在军中任职,如是才一呼百应。七八成的州兵都随从二人造反,如此兵势,岂是这么丁点人手可抵挡的?

等到郭药师领兵抵到福州城下,离得还有老远,便能听到不对。看到城门大开,郭药师先就挥动兵马开进城中,到了街上,但见满街的百姓,大哭小号,不分东南西北乱窜,但听人说,城中兵马火并,乱军已经控制了东西北三面城池。

同时,那城中央出,熊熊烈焰,腾了高空,将半个城圈都罩在烟雾里。却是那刺史府也。

郭药师看到恁般情形,不免站住了脚,躇踌一番。张令徽就道:“统军且看,城池四门大开,乱军虽人数不少,却尽已经乱也,于我乃是大好机会,天赐良机。”已到城内,那容许得他们抽身避战?何况郭药师头顶上等官帽还没彻底带实呢。

刘舜仁眼望了天空的火焰,亦向郭药师道:“确是天赐良机。”

正说时,像海潮也似的喧嚷人声,由城东涌将来。却是有人在呐喊,城东外出现了金兵。

郭药师听得脸色大变,直叫刘舜仁迅速带兵去探查金兵数量,自己与张令徽带兵平叛。

福州城外一派积雪平原,本来天地一片白色。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天空里像是长河决口一般,发出呼呼轰轰的怪响。积雪浮面的一层,未曾冻得结实,让这北风掀起,像那沙漠里的飞沙,又像山头上的飞云,横山遍野,向南奔腾。这飞雪里面,又有那不能忍受的尖厉冷气,扑打到人身上,其快如割。

刘舜仁翻面长毛羊裘,头罩兜脸紫皮风帽,羊毛被碎雪冻结成了毡子,引着一支骑兵直奔绕过城东南角,直奔城东而去。身边的郭昌就道:“恁般大风雪,那城内的乱贼必然不备我军杀到来,这城外的金兵恐也意想不到。”

“现下我两国还在议和,金人纵然骄横,恐也不敢擅自开战,图于契丹口舌把柄。”

刘舜仁似乎明白了郭昌的意思,分一拨人在后跑动起来,砍下树木拖在马后,只做出有千军万马的架势来。自己拔枪在手,一跃引着一部骑兵飞奔而去。

这时,西北风益发刮得紧,雪花遮天盖地,迎面直扑将来。刘舜仁到了城东,就只看到寥寥百十骑女真兵,虽不知道他们背后是否有埋伏,可先放下了心。

他叫来郭昌,教单人匹马冲去那金兵群,后者也不甘示弱,就听得一声哨子响起,边看金兵当中亦涌出一个来,打马飞驰,卷起雪焰,随着风势,如是一条白龙。

两匹马都跑得快,眨眼就照了面。金兵大吼一声,手中举着一根狼牙棒就劈头打下。而郭昌却大叫一声,扭转身躯,两手将枪尖横扫过来,直刺马头。那马眼生花,前腿直立起来,那枪尖便直搠进马腹。马一跌两跌,将那金兵颠下地来。郭昌忙再连上一枪,便把他搠死。

地上的雪,风吹的雪,被马蹄搅得迷糊一团。

但怨军这边的军士们一个个都在兴奋的高声叫喊着,刘舜仁挺枪跃马,正待吆喝人迎上前去,金兵们已经纷纷掉头离去。掐这时候,正好狂风又起,刮得雪阵遮盖了天地,怨军就也未曾赶去。

而那城内的厮杀很快也分出了胜负。怨军纵然一路行进,人人疲惫,可他们为怨军中的精锐,个个武备精良,又有足够的吃食,人人身强体健。行到福州城时,仍旧有着余勇。

而福州城内的叛军呢,本就心燥,又因为早前的厮杀,和稍后的抢掠,而混乱了阵列。现今被怨军整军杀入来,一支有组织的军队对付起一支杂乱无章的队伍,那胜负就不需多言了。

五日后,杨询卿、罗子韦二人的脑袋就已经被送到了耶律余睹的面前。后者也言而有信,当即颁下政令,叫郭药师真就坐上了福州刺史。

但是这官儿做的却叫郭药师心不甘情不愿。大年夜,怨军大宴。杨林自然是座上贵宾。

郭药师等怨军高层是一肚子苦水来给杨林诉说。但是锦豹子杨林在一脸感同身受的同时,心里却在暗自叫好。

不错啊,耶律余睹这一手是把怨军彻底推到了辽金战场的最前沿。

这怨军四部足有一万五六千人,多兵甲齐全,这两年靠着梁山军,小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么舒坦——横向比较而言。但杨林却始终铭记着一根本问题,怨军是怨军,他们还不是梁山军。

是以,怨军还是受些消弱的好。这样弱小的他们才能更加亲近、依靠、依赖梁山军。

梁山军在北地收拢了郭药师他们这支兵马,那就是在豢养一头恶犬。不能叫他们太瘦弱了,否则就没有了作用;可也一样不能叫他们太强壮了,那样就会不听话了,甚至有可能反咬一口……

这般打算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人心隔肚皮,鬼知道郭药师他们是怎样去想的?这些人到底是辽地汉民,流的再是一样的学,他们与汉地百姓也是不同的。

这般想着杨林又心中感慨了来,又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北地甚个时候才能归属中原。

梁山军明年的第一要务必然是彻底拿下关西。其次怕是会对江陵发起猛攻,横竖第一目标不会是北地。不等着辽金两国分出个胜负,陆大王是轻易不会下水的。

所以啊,他在这儿,那还要熬,煎熬!

第五百九十八章 西巡川蜀

江陵城内,这个新年过的可谓是糟心之极。那江南事儿并未如赵佶所望,能够干净利索的完结了叛逆,而关中又已经丢了。

刘法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将似乎也变得不当用,很是轻易地就把偌大的关中全丢了,且还是连一场像模像样的仗都没见着。

这些江陵城内的大爷们是不会看到刘法的难处的。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结果!专以成败论英雄,这是老赵家的传统。

梁山军夺取了关中,长安城破,刘法等人全军覆没……,这些事实比以往的全部荣耀都管用。

江陵城内一片万马齐喑,而那赵宋简易的宫城之中,更是被寒流冷高压所笼罩,休说是寻常的婢女内侍了,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兰从熙,都也屏气凝神,不敢高声语。

赵佶心烦的连仙儿都顾不得修了,师师都顾不得泡了。林灵素都遭到了斥责,可真就是震惊内外文武百官了。

“北辽慑服,西夏怯弱,贼子北路再无掣肘。如儿臣是那陆贼,来年必使关中贼兵全取关西,后大军复下川蜀。同时出淮南杨志、晁盖二贼部,同时进兵大江中下。陆贼再提领主力大军,南入襄樊,叩江陵……”

虚岁已有二十的太子赵桓看着眼前的全国地舆图,边说边看着赵佶的脸色。见到自己老爹的老脸已经涨红,连忙住嘴。只在心中嘀咕:这休说江南还有摩尼教与洞庭贼匪未剿除,便是西军今岁能够得手,只现今朝廷之力,如何可以抵挡的住梁山贼几十万大军数路齐攻?

陆谦自八月里回师益都,就开始着手再次扩充五军都督府,每部三万,使得其所辖正军兵额扩充到了十五万之巨。而关中行省的建立,依靠着梁山军所留兵马与归顺投降的西军,那眨眼间就也拉出了一支上十万人的主战军团……

加上中原、河东、齐鲁、冀北四行省上半年前便开始扩充的守备军,乃至还有淮南行省的兵马和始终在扩充的内外水师,呵呵,毫不客气的说,梁山军现下真的很兵强马壮。

要不然,那完颜希尹在与陆齐的谈判中,如何会那般‘安分守己’,半点过分的条件也不提?

而对辽对赵宋的使团,那表现的可不是一般的傲气。

郓王赵楷至今依旧是赵佶的爱子,这人与赵佶十足神似,文雅翩翩,可与政事实务,实手段匮乏的紧。但是赵楷不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他是不善于军政,可他收拢了一干门人请客,却有那会动脑子的人。

此刻就对大艺术家说道:“父皇勿忧。儿臣且以为太子殿下所言虽甚,可到底少算了一筹。”

赵楷清了下嗓子接着道:“那陆谦狼子野心,根基维稳时候就敢渡海东征高丽,冀北未稳时候就敢北上伐契丹,关中未下之时便敢大战西贼,如此勃勃野心,众目所见,那党项契丹亦好,女真大金亦好,岂能全心信之?”

如今吴用主导的宣政司现下早就不是早前的宣政司了,而是军民齐管,在军中有陆谦专门设立的教导一职,就是主抓文化思想的。就如同红朝时候的政委一样,只是思想上是浅显粗鄙很多了。一些话他们自己都编不圆满,只一个劲的见天的洗脑,因为人员广泛且力度又极大,那内里的不少内容可都流传了来。

甚个重复汉唐雄风啊,甚个要收复失土啊,甚个要胡无人汉道昌啊。那打的是何种算盘,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赵楷说的就是这一点。“此等野望之辈,于北酋胡狄乃生死之大敌也。那蒲察乌烈的言语仍在儿臣耳畔,女真人非是半点不知,岂能半点无有防备?”用赵楷的心底话说,那些个蛮子就算是再愚蠢笨蛋,也该知道邻居是绵羊好,还是饿狼猛虎好。

听女真人的意思,那是不会放过辽国的。也就是三两年的光景了,那契丹一灭,他们跟陆谦可不就从远邻变成近邻了?

只一个幽云十六州的问题,就能叫他们彼此打出狗脑子来。

“儿臣且以为这金齐之间,早晚必有厮杀。陆贼兵马广众,且战力不俗,然大金亦不是白给的。完颜阿骨打两千五百兵起家,从一小小的辽东蛮部,几年时间扩张至现下巍巍大金国,必是得上天之佑也。

辽帝荒诞失德,耽酒嗜音。斥逐忠良,任用群小。拒谏饰非,穷奢极欲,盘于游畋(即打猎),纪纲废弛,人情怨怒,群下离心。金兵一集,内难先作,废立之谋,叛亡之迹,相继蜂起。驯致土崩瓦解,不可复支。金人乘其敝而攻之,定可势如破竹,一举灭之。”这是说女真人与陆齐的远近距离变化是无可阻挡的大势。而后以此来论证,金齐之战爆发,于他大宋必大有益处。

可实质上这赵楷说的一同依旧是废话,他依旧没有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唯独是给人了一丝之希望。

“三弟所言甚是。只远水解不了近渴,辽金决战且还要短时间,可来日开春后,陆贼便能饮马长江。就不知道三弟有何妙招,可解朝廷之忧?那父皇必然会不惜重赏的。”

赵宋的爵位可是中国两千年封建史中独有的一支奇葩。照后世人之想,皇帝的儿子封王,那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但人赵宋不是。赵宋的爵位是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等共十二等。初次只封小国、然后改移大国。

皇子封王者,王爵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特封以王爵(郡王),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则不予承袭。亲王子不封王而只有一人继承公爵,因而在北宋中期一度出现了“宗姓几无一王”的局面。因此,宋仁宗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在庆历四年(1044年)七月,第一次下诏封十王。

这可都是亲王,包括现下的郓王赵楷,这都是亲王。只是这亲王且不如嗣王之前,因为嗣王的儿子能依旧是嗣王。如赵允让的儿子赵宗谊。

赵允让,宋太宗赵二的第四子商王赵元份的第三子。庆历四年(1044年),封汝南郡王,嘉祐四年去世,享年65岁。赠太尉、中书令,追封濮王,谥号安懿。

宋仁宗在位久无子,以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为皇子,改名赵曙。仁宗崩,皇子赵曙即位,是为宋英宗。如此整个濮王一系就发达了。一个嗣濮王,叫赵允让八个儿子尽数受益。赵允让的儿子死绝了后,孙辈们才被轮到。而整个正史上赵宋三百年天下,也才只有四个嗣王,而且他们皆非普通亲王之苗裔,而是皇帝生父或养父的后代。

故而,赵佶的那些已经封王的儿子们,可并非已经到了人生的最高点,他们还能继续向上奋斗攀登的。

当然,如赵佶这般儿子年纪轻轻的就把十几个儿子都封王的,那也是独此一例的。

赵楷深深地看了赵桓一眼,办法是有,还并不难想,往川蜀逃去即可。把夔州门户一封,靠着十几万西军和川蜀军队,以及赵宋朝廷所掌控的御营禁军,短时间内还真能守得住。

但这般做就等同是放弃了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偏居一隅也。谁敢说日后金齐真的开战,赵宋就能从中某得大利?就能做那鹬蚌相争后得利的渔夫?

且这种提议的负面效果极大,大到可瞬间摧毁一个人的全部政治声望和声名。赵楷是坚决不能说的,只要他还有那一份野心在。

而赵桓就更不可能去说了。

赵佶是多聪明的人啊,底下两个儿子言语中暗藏的机锋,他是明了在心。

挥手叫他们退下去,偌大的殿堂上只留下一个赵佶,身边还有一个蔡攸。

“蔡卿以为如何?”

蔡攸是近来赵佶最重新的人,原因如何,蔡京早就给他儿子掰扯明白了。这江陵城若是再难立足,赵官家怕就要用他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然而赵官家不会以为这天下弄成如今的模样,都是他的错。他是没错的!

蔡京、杨戬、梁师成等人也是无错的,因为赵佶很明白事,他们要是错了,那就是他也错了。虽然在必要时候他是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蔡京等人。

可那是被逼无奈,从心底里讲,赵官家是抗拒这事儿的。所以他要留下蔡攸在身边,加以恩宠厚待,这是赵官家心中的一种愤怒,也同时是对蔡京的安抚。

蔡攸也是个荒诞之人,在赵佶身侧多年,担当重任,可任内却不思处理政务,唯知在大艺术家身侧论道家神变之事,演市井淫秽之戏以邀宠。

但这一世蔡攸并没跟他老子蔡京反目成仇,相反,这还是一个验证了‘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话的真实例证。蔡攸与蔡京感情好,很是听蔡京的话。

听闻赵佶询问,上前一步禀道:“臣以为官家当先行一步,西巡川蜀。这江陵之地,留太子殿下在此,足可。”

第五百九十九章 人的贪婪

齐鲁,益都。

齐王宫内,方金芝抱着一个小娃娃正献宝一样叫自己二哥来看。方毫见了也是满心欢喜。这不管江南摩尼教能混成甚个球样,方金芝在益都能过的安好,便是给方家留了一条后路。

听了自己二哥的一番言语,对于方毫前来益都的目的,方金芝已经了然于胸。开口就道:“这事儿倒也简单,就看父亲舍得舍不得了。”摩尼教若是能吐口,允许梁山军攻夺金陵,那就静等着去瞧,保管能在朝堂文武中得个大大的笑脸。

方毫却险些没有咳出血来,这一瞬间他都想起了一句老话:女儿心向外。真的松口叫梁山军过长江去,“我的好妹妹吔,你就不怕那过了江的梁山贼,顺口把摩尼教也吞吃了?”这是绝对不能松口的。

方金芝抿了抿嘴,心想这话说的,好似他们要阻挡就真的能阻挡一样,那陆大王若是执意要打江南,摩尼教还真的能拦下么。倒不如主动提出来,教两边颜面都齐全了,更能赚上一笔器甲来。但现在不需说这个,她倒也能想到第二个法子,“那就用钱买吧。父亲拿下了大半江南,必然有大笔的金银,且尚有诸多的古董金石、名人字画、珍宝玉器之类。拿出来抵给银行,拿钱去跟军器监卖货就是。”她可不信自己老爹能好心的给所有人装备一新。

而之前两边也多有兵器军马交易,但那更多的是用江南的粮米、丝帛兑换梁山军的军工器具。在方金芝的记忆里,方腊手中还有大把的财货没有动用的。“都这般时候了还不动那家底,一窝黄白死物留着还能下崽不曾?”

方毫面皮扭了一下,这话说的就像那些金白银就能从梁山军这儿购买军需一样,怎么听着都辣么不真实。早前他们用的可都是粮食丝帛!十成中有三两成要金银的就已是难能可贵了。现在全是金银付账,能行吗?

稍后,陆谦出场,邀请方毫小宴。席间听闻了方毫言语,遂朗声的一笑:“如何不能啊?”

早前梁山军是啥底子?现在又是何等规模?之前不要真金白银,只要粮食布帛,那是因为梁山军缺粮食布帛。可现在梁山军境内的棉花种植持续扩大,产量持续升高,越来越多的棉布会出现在市场上,就像那粮食一样,收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状态!这般的,江南的粮食布帛的重要性就自然不再那么重要了。

虽然早前在外人看来,梁山军的在军火贸易上的原则始终是以物换物的。如江南的粮食布帛,塞北的皮货牛马,那是半点都无虚假。可现在就陆谦说,摩尼教能拿着银子来向他大规模的购买刀枪战甲,甚至是弓弩战马。这真的叫方毫感觉到十分的不真实,这可是大规模啊。

却不知道陆谦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才能将棉花迅速推广到全国呢。他并不打算用行政手段,甚至都希望江南地区能迟些再种棉花,好叫他用北地的棉布冲击江南的丝帛,占领江南中下档的纺织品市场。反正江南一带的底蕴厚实,倒不如让北地百姓多受些利。

如今棉花这东西,在北地的种植范围正在日益广泛,已然从齐鲁向中原、冀北蔓延。适种地区亦是广泛,几乎是眼下陆齐治下的土地,都能种植棉花。而纺织也很是容易。它远是比丝绸业更利于家庭式生产的行业,所用的纺机和织机都很简单,单锭的纺机操作简单,老少都能使用,通常一家农户十天半月的总能织出一匹,织好拿去变卖,换回棉花、纱线又可继续织。资金上周转很快,风险小,最适合小户农家经营。且棉布厚实保暖,棉花更是渡冬时候的必需品,其市场针对的是每一个人,潜力之巨大,销量不可想象也,对工艺的要求也并不高。可谓是小户农家补贴家用之‘神器’了。

接下的时间里,这种经济作物就会广泛的出现在社会各界的眼中。它的作用,它的价值,全天下每个人都会认识到——那是要远胜过麻布的。

——梁山军的棉布和棉衣、棉甲储备在今年的棉花收获后,就已经得到彻底解决,陆谦已经决定拨出一部分投放到内地的民间市场上去。

棉布和棉花会作为一日货必需品,在民间日渐普及。

那些已经建成的纺织厂会加大规模,甚至是在各地相继建立纺织厂与纺纱厂,因为他已经叫人研究出了水利纺车。后者是最容易做的,只要能保证水利供应均匀,以及工人手艺不差——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转子在转动着,工人们一手用手指握着棉条,另一手抽絮捻匀,把之变成细匀纱线,随着几十个转子的转动,纱线随之旋转,一圈圈的缠绕在纱锭上。

而后是大批量专业的织布机,虽然从宽幅上讲,如今的织布机效能着实叫人心碎,但陆谦是相信广大民众的智慧的,他叫人悬赏啊。能提升效能,就能得赏金。觉得金钱效益,是必然能提升广大织工与技工的创造积极性的。

那正史上的《王祯农书》里面就有人力畜力多锭纺车,每日夜可纺麻一百斤,最高级的水转大纺车,转子数多达三十二个。而王祯这个人是蒙元时代的人物,从元初活到了朱洪武称帝,其所出的科技环境比之如今这个时代也没见甚个高明的。

陆谦就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赏金给的到位,那棉纺织业很快就能迎来它的技术腾飞之日。

也不用去搞甚个劳子的专利法案,社会理念需要与经济发展相配到,那发展不是一步就能到位的,要慢慢的来。陆谦脑子里压根就没想甚个专利法,后者与眼下的时代太不相搭了。

横竖他是很简单的想法,陆谦要趁着江南的棉花种植业还未开始的时候,自身很赚一笔不说,也要依赖棉花,为北地百姓狠狠地创收一笔财富。

这棉布去岁今年在市场上的投放量很少,不说在北地市场上的抢手情况,就是在契丹、女真,在高丽、日本,那都是绝对抢手。尤其是冬装里军袍风格的棉大衣,两贯五百钱一件,对比本钱这价格是黑死了,可即便如此,兀自能供不应求。

如今这以政府之力督办纺织厂,其产量是何等巨大?在棉花与棉纺器械遍及全国之前,只靠这些纺织厂,能给陆谦带来多大的利益?这都能算是垄断产业了。

可以说,如今这棉纺织业,整个行业上下游都在陆谦的注视下缓缓展开中。比如纺纱与纺织,比如机械、染色、制衣和运输等,因为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他觉得棉纺业带动的其他消费行业将会更加巨大。

谁叫历史上的工业革命就率先在纺织业上发芽的呢。至少从历史经验上看,棉布这东西还是很靠谱的。

陆谦现在不缺武力,不缺粮食,要夺取天下,按部就班的打下去即可。但很显而易见,他陆谦的内库也好,国库也罢,钱粮都只是强强够用。

所以要按部就班啊。加快速度都不行,因为扩充军力是需要大笔的钱粮土地的,他说到底还是缺钱。

陆谦就想赚钱了。那佐渡岛上的金银,虽然很丰厚。但人的贪婪是无穷尽的。

第六百章 向西,向西……,回到它的诞生之地去

佐渡岛开发也有一段时间了。问陆谦成果如何?他能把嘴巴笑的咧到耳朵后面。

佐渡岛的掘金进展,成果是十分喜人的。

谁叫那佐渡岛真就是一金银岛呢?

正史中,在新大陆发现并被大规模的开发之前,日本一度是世界最大的金银出口国,白银产量占整个世界的四成,黄金产量世界第一,而佐渡金山的产量又占日本总黄金产量的一半。

陆谦并没查到佐渡岛的具体资料,因为在小鬼子明治维新前,佐渡金山的金银总产量和年产量是没有确切的记录的。只有一个笼统的说法——江户幕府之财政支柱。

他只知道1896年时,人力采掘时期可以视为资源已经枯竭的佐渡金山,在被现代化机械再一次发掘后,三菱重工从该年开始对佐渡金山的产量进行了现代化的企业级统计,到1989年二度资源枯竭为止,共开采出黄金78吨,白银2330吨。

而据传说,1600~1800年佐渡金山的产量峰值时期,其产量可达年均20吨,巅峰时期更是将近40吨一年。也就是说,那地方是一个靠人力都可以挖上200年,每年挖出十几二十吨黄金+数十吨白银的宝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谦对后者是不敢彻底相信的。因为那个数字太惊人了。

十几二十吨黄金+数十吨白银是甚个概念?

一吨就是1000公斤,一公斤就是1000克,而现如今的一两按照后世的公制,也才是37.3g。即是说,一公斤就是二十七两稍欠,一吨就是两万六千八百余两。

将这个数字带入十几二十吨黄金+数十吨白银之中,陆谦手中若握着这些真金白银,那中原银行就能印出多少万银票宝钞啊?

陆谦对于金融再一窍不通,也不会一万两白银做押,就只印出一万两银票的。

这是一笔以‘千万贯’为单位的大生意。且还能有利的促进商业发展和大笔金额交易的增多,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在那个数字上打个对折,陆谦也是心满意足的。可他同时也相信,那棉纺织产业的潜力会更大,且影响力也会更广。

因为这一切历史上都显示着呢。那晚清的郑观应就曾说过,进口洋货的两大宗就是啊片和洋布洋纱。阿片,每年约耗银三千三百万两;棉纱棉布,每年约共耗银五千三百万两。

这是一个叫陆谦几十年后兀自记忆犹新的数字。

虽然对比北宋与晚清,只人口上,前者就大站下风。可陆谦相信,中国的人口很快也会进入到飞速膨胀阶段的。只说现下的齐鲁,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人口统计部门显示,齐鲁本行省的人口比之当年建省时,已经增高了小二百万。

这人头税的取消和经济的转好,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孩子的增多。

想着有周边四邻可以压榨剥削,陆谦就信心十足,即使没有那红薯土豆玉米,中国人口照样能突破历史怪圈,飞升天际去。

所以,梁山的水陆军就必须继续增强实力,否则怎么才好继续压榨周边四邻呢?

这两年同契丹的贸易是持续增高,就是与女真的贸易,在完颜希尹走了益都一趟后,也陡然间上升了俩个热度。这为陆齐带来了莫大的好处。纺织品、药品、瓷器、烈酒等等,不知不觉中,这些民生贸易额度已经悄然接近了兵甲贸易。

现在大量的棉衣棉被被销售到了北地,陆谦又明确态度要大办棉纺产业,手下的一干文武自然俯首听命。没听谁扯捞个与民争利!

此刻的宋儒没有被猪子给祸害,节操比之明儒还是要强上不少的。尤其是陆谦日复一日的提倡‘事功之学’后,兀谁若是还不明白‘事理’,这益都朝堂上又岂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就是那保守派之首的闻焕章,也不会希望有这般能吸仇恨的猪队友。

是以,这长江还是要渡的。

“右军都督杨志禀奏。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今宋室失德,奸佞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终有齐鲁之败,中原之失,祖宗焚灭,威严尽丧……

恭惟大王睿智刚毅,勤政爱民,自得齐鲁一来,一举而威震华夏,再举而席卷河北,北伐契丹,扬汉室威严,宋主知时势而远遁,中州、河东帅臣相继而投,短短数载拥天下之北也,倘非天意,岂人力所能致哉。

今我大齐聚亿万生民之望,兵强马壮,钱多粮足,士林臣服,万民拥护。西抵陇山,东连沧海,南控长江,北据幽燕。天下过半,皆入我版图也,奄及海东,尽为臣服。当一鼓作气,定鼎宇内。此江南拢攘之际,正是我主创基定业之秋,可并发江南,夺金陵形式之地,问鼎九州。万不能坐失良机,诚可惜也。臣杨志伏请我主大举征伐,南定万世之基。……”

齐王府奉天殿中,从扬州快马赶回的杨志正大声的说着。这段日子他只在长江北岸秣马厉兵,那江南的一幕幕是尽在他的眼中,直叫右军都督府所辖军将个个急不可耐。

西军久战兵疲,且关中已失,军心士气为之大动,如今在杨志、栾廷玉、武松、张顺等一干人眼中,已然不足为惧。这可不就是趁机南下,夺取金陵的大好机会?“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奉天殿中人头济济,除了各部大员,各省来京述职的巡抚,还有五军都督府正副都督,各院司之堂官,以及参会不言的亲军诸将。他们各有所思,却都没有贸然出来说话。

那江南牵扯着摩尼教呢。而陆谦对摩尼教的心思,已经叫人越发的难猜测了。

陆谦扫视了一遍大殿内,他对江南的战局是十分清楚的。现下坐镇金陵的不是别个,正是刘延庆本人,而小种却是在湖州。

陆谦是挺瞧不上刘延庆的,因为这人私心太盛。那赵宋对西军的分化已经初见成效。大小种对于江南西军的控制比之早前两年,已经有不小的下挫。

刘延庆就是其中之一缘由之一。这两年他身为西军的都统制,可以说是三号人物,立功不小,宋室更有意抬起他来与大小种抗衡,早早就封他了太尉衔。而他长子刘光国去年中更是被宋室提拔为御营都统制,下属的就是姚平仲、刘锜、苗傅和刘正彦等人,兼之本部的韩泼五、王德等,可谓是兵强马壮。

为此刘延庆抽调了不少人去给他儿子撑面子,可那牺牲的都是西军的战力。

陆谦私下里也询问过不少文武官员,其中赞成趁机南下的不在少数。横竖是没人愿意去死磕襄樊一线,也没人愿意去打川蜀。

赵宋也不是白给的,在关中危机爆出时候,就急调郑居中为四川宣抚使,提兵进驻大散关——陈仓一线要地。梁山军在收拾了环庆路后,陆谦就派林冲领兵去打陈仓一带,结果被宋军依靠地利给逼退,无奈才北上去找西夏的麻烦。

今日大朝会上被杨志当众提出来,目的就是达成共识,这个青面兽,不过是陆谦找的枪手。

陆谦没做回答,而是先问了宗泽,宗泽最近身体不太好,大冷天的受了点风寒,有些提不起精神的道:“打倒是该打,金陵乃王气所钟之地,那地方啊,还是不能落在宋室手中的。只是要打金陵之地,怕是与摩尼教会起龌龊。”实则还是要看陆谦的态度,陆大王若是想要席卷江南的档口,顺势将摩尼教吞吃了,也未尝不可。现在就看他是如何想的了。

陆谦自然是不会把摩尼教一口吞吃了的,他现在的想法早就转变了。最初时候他想要吞吃摩尼教的残部,因为他是笃定摩尼教干不过赵宋的。但时到今日,他已经给摩尼教寻摸了一更好去处。

——那就是中亚。

摩尼教的起源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来自中亚。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摩尼教在西域地区的地位。

进入到李唐晚期的时候,随着回鹘帝国败在来自叶尼塞河上游的敌人黠吉斯人之手,并在后者攻击下而四分五裂之际,摩尼教也不可避免得转入衰退阶段。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据北宋初年出使高昌【薪疆】的廷臣王延德的记载,在东突厥斯坦地区的吐鲁番,还有50座摩尼寺。从这样的记述说明,摩尼教在回鹘人中的衰落是随着帝国崩溃而发生的自然而然的现象,并非出于任何一种宗教迫害。他们在吐鲁番地区的影响力虽然损失,却还不曾彻底灭绝。事实上即是现下时候,高昌回鹘虽主信佛教,可摩尼教依旧在吐鲁番存在。

这是因为摩尼教的仪式和教义与佛教有着先天上的相似。那摩尼本人就宣称自己是是佛祖、琐罗亚斯德和耶稣的继承者,也是最后一位先知。它从中亚向东传播途中,与所到之处盛行的宗教,尤其是佛教紧密结合。大量使用佛教用语,假托佛名、佛法,乃至自称“摩尼光佛”。以至于都被误解其为佛教的一支。

在回鹘这样的国家,甚至一度取得‘国教’的地位,这在中亚和西方世界所不可想像的。

现如今陆谦就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他们圆润的滚出汉土,向西,向西……,回到他们诞生之地去。星月教靠着刀枪铁马传教,摩尼教也同样可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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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坑谁也不会坑老丈人不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虽不会把摩尼教一口吞下,却也不会放着大好机会,白白错过。”

陆谦张口定下了决策。

“人不能没良心肝肠,但这夺天下,却偏就不得不狠下心来。”

“如今的陆齐,不是我陆谦一个的陆齐,而是在座所有人的。这争天下得益、败损的同样不是我陆谦一个,而是整个大齐所有的文武百官,军兵将士。”因一人之情谊而损诸人之利益,那样做就太愚蠢了。

夺天下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反退之事也。

“自我等起兵反宋,连场大胜,以有今日之资本也。宋室早就视我等如寇仇。我等便当知此乃不可暂歇之事,我大齐与赵宋乃你死我活之拼杀。偌因摩尼教而肥宋瘦齐,此好比聚九州之铁英,而铸一大错也。”

“现今方腊次子方毫正欲以金银购我之刀枪兵甲,且趁此良机,运送一应军需,往扬州赶去。想那赵宋也当知晓方毫之行踪目的,我方只管运送去,才好显我之正大光明,不为江南宋军戒备。且趁其不备,好一举渡江!”

大殿中鸦雀无声,陆谦的声音铿锵有力,自有一股威势,比起杨志的喊打喊杀,又多出了一股从容。

“谍报司有文,金陵城中驻军且不过数千人。”陆谦站起身子,两眼炯炯有神,逐一扫视着眼前的一干文武,“此乃天赐之良机也。”

杨志当场请命:“杨志甘为先锋。必破金陵,生擒刘延庆。”

林冲、秦明等在场众将纷纷出列,“臣等愿为先锋,打破金陵,席卷江南。”这当中以李逵的嗓门最大最欢悦,陆谦西进关中并未带他,这阵子可把黑旋风给憋坏了。奉天殿内吼叫纷纷,群情激奋。

这般敲定,陆谦新一年的战略也即敲定了来。首先,关中之军尽取关西之地,再搂草打兔子,扫荡一下川蜀,把宝鸡周边区域,尽可能拿下来。

其次,淮南军马全面突破长江一线。

能打成甚个模样,且不去说。但突破长江,夺取金陵是必须的。第二目标是江州。这就要看晁盖的能耐了。

第三,陆谦会亲率大军攻略襄樊。这一次来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襄阳的。

至于其外,那就是另议了。

就像那荆湖南北两路,宗泽、闻焕章都看到了契机。“赵佶一胆怯之君,大王一遭发动,其恐会脱逃入蜀也。届时西军且不去言语,只说荆湖南北,定会大乱。那洞庭之钟相、王庆之流,虽是贼匪,不成气候,但见此良机也必然会借机兴风作浪。”事实上这俩人只要人不傻,那就必然会这么做的。

且这二人又属于不可招降的。因为他们皆已经称王了。如此情况下,休说陆谦去招揽他们,他们自己先就会离梁山军远远地。保不准跟赵宋达成私下默契,都很难说。

宗泽、闻焕章的意思就是,那钟相是钟相,王庆是王庆,他们手下的大将与他们可是不同。

二人的意思就是叫谍报司暗地去勾连钟王二人下属诸将,甚至将一些人物的名字都列了出来,比如钟相所属的杨幺、杨钦,比如王庆所属的李助、李懹叔侄和杜壆。

同时陆谦也能公开勾连钟相、王庆,以摩尼教与田虎军为例,叫二者能归为所用最善。

如此定下决策,梁山军内一些动作便也开始实行。首先就是调集军需前往扬州,根本无需避人耳目,大批的刀枪箭矢,大批的铠甲伤药,顺着还冻的结实的运河冰面,源源不断地送到扬州城。虽然这般效能比起运船来,真的差上很多。

方毫从这一日起,那嘴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看,这就是亲戚。他这边同军器监的买卖还没有彻底敲定,那棉甲买到与皮甲一个价也就算了,兀自还要限量,偏虽不知道这棉甲的分量吗?

即使他不知道这棉甲是怎个一回事,可拎在手里,几斤几两那还是分得清楚的。再估算一下梁山军收拢的棉花数量,这棉甲对于梁山军而言,可不跟海边的沙子一样,应有尽有啊?

是以,军器监这边要限制数量,方毫自然不认得。

在这种订单还未彻底敲定的情况下,梁山军就已经先向扬州运送着军需物资了。这种滋味将方毫心头的郁气一扫而光。

“这棉甲数量且麽说定,只如此做派,叫俺心中积的怒气自就消去。”

再次见到方金芝,方毫一脸欣喜的说。再与陆谦尽饮一遭,兴冲冲的离去。留下方金芝一脸小意的看着陆谦。“你这是甚眼神?”

陆谦放下茶盏,抬头不经意一扫,让他看到了方金芝还未收回的眼神,当下就问。

“妾身与大王相处日久,情知大王非是冷情的,却又知道大王心较比干多一窍,万不是那十分厚道人。南北军器买卖,是万不敢想大王如此主动……”方金芝说话中,都不经意的咬起手指甲,两只黑亮的大眼圆碌碌的看着陆谦。闪的却不是绵绵情谊,而是活像在看一一肚坏水的狐狸。

陆谦脸色直黑了起来。不敢想他如此主动,那就是说他表现的这般主动,必然暗藏玄机,必然是打着坏主意的。

这也是方金芝与陆谦相处的久了,才敢直接说这话。陆谦自然也不会介意,懵逼了一会,大笑一声道:“你且把心都放回肚子里去。我坑谁也不会坑老丈人不是?尽可放心。如蜀吴之争,是断不会有的。”

刘备能跟孙权顶牛,是因为两边实力相差仿佛。那一样割据巴蜀的明玉珍一门,怎的不跟朱洪武顶牛呢?

还不是一个实力的缘故?

梁山军与摩尼教现下的地位早就不均衡了。人陆大王是谁?一统北地的霸主。而现下的摩尼教呢?那是连张士诚都不如。别看方毫咬定当初的契约不吐口,可梁山军若真渡江南下夺了金陵城,方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扬州城内,栾廷玉与武松四只眼睛如同火炬,火辣辣的目光集中在金陵城上。杨志短期内不会回扬州了,如此才能更好的迷惑对岸宋军。是以,这渡江南下的第一战,就由栾廷玉与武松点炮了……

第六百零二章 反了

且说那金陵城内,一边黯然,并无张灯结彩,并无欢喜新春,百姓们高兴不起,军兵们也内心烦躁的紧。战争的创伤绝不是三五日时光就能抹消掉的。金陵城的百姓忘不掉战场中饱受的伤害,而城中的西军将士,也忘不掉故乡的亲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王维在数百年前的一句诗,道尽了金陵军民们的哀愁。

故而,便是刘延庆也无心在这档口闹腾,这辞旧迎新之际,他也想自己的三儿子了。刘光世有勇有谋,亦知道灵活变通,前途甚被他看好。可惜却死在了梁山兵马之手。每每想起,刘延庆都痛彻心扉。

而就是在这个档口,他收到了江北的急报,大批的军需物资正被梁山军集结于扬州。刘延庆立刻打起精神,此时正是西军士气低靡之际,他可不想被人一网成擒。

错不是江北接下的情报来的即使,刘延庆都要使人去招呼刘梦龙了。那摩尼教军自从打金陵败退,长江沿线的润州、常州就相继失守,最惨的时候都被彻底的逼出了长江,退入进舟山群岛了。

就是现下,摩尼教水军也只能屯驻在昆山沿江江面,依靠着已经成型的崇明岛周遭那复杂的地形水势,勉强抵挡着宋军水师。

江北处再度送来的情报显示早前的急报似有误会,那集结于扬州的军需物资,并不是指扬州梁山军就要渡江攻打江南,而是梁山军与摩尼教的一笔交易。那贼军青面兽,如今兀自还在益都呢。

刘延庆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打仗是要有主心骨的,梁山军这点向来分明。那杨志多少年了,始终坐镇扬州,若陆谦要对江南起意,怎可能兀自把杨志留在益都?

刘太尉由此放下了心来,可随后城内出现的没头帖子数百张,却把现任知江宁府事的蔡嶷吓得魂飞胆散。

那城中的没头帖子尽是以梁山军的口吻,吆喝着要渡江南下,打破金陵城。差官们不敢隐瞒,急忙呈上。蔡嶷看了,怎不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现下宋军的实力的。西军的战力已经坠入了底谷,也就是摩尼教更弱,这才显得西军仍旧能够镇场。但如何能比梁山军?

后者若是打进江南,西军危也。

蔡嶷看了没头告示,当即便亲往刘延庆府上商议:“此事如何剖决?”这厮实是个怯懦之人,向刘延庆说道:“太尉容禀,那梁山军实力甚强,扬州之敌虽仅是其一部,却皆梁山之精锐。一遭发难,杀将过来,以官军如今之态势,兵少力疲,倘若将这亡命之徒引到来,朝廷救兵不迭,那时悔之晚矣!若论蔡某愚意,且催促兵马沿江急备,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二乃递书刘梦龙,叫其引兵回撤,好巡查江面,提备不虞。如此可保金陵无事,军民不伤也。”

刘延庆听了道:“蔡相公言之极当。却是有所不知啊……”将杨志尚留在益都与南北军器贸易事宜备说详尽,叫蔡嶷听了好不欢喜。“这般说来这没头帖子……”蔡嶷可是状元出身,脑子聪明着呢。立刻就起了怀疑。刘延庆笑而不言。在他看来,这些没头帖子显然就是摩尼教搞的鬼。当下蔡嶷也不将这些没头帖子当真了。

扬州城内,栾廷玉、武松、张顺等探查到对岸宋军毫无警惕后,个个开怀大笑。“宋军死到临头,兀自不知。合该去死。”武松笑着说。

他凭的甚个坐上了副都督之位,武二郎心知肚明的很。这军略之事,他是历来不表意见,叫怎的打来,就怎的去打。

只是处在他这位置,去看着现下的宋军模样,着实太蠢了去。

“只愿一切进展的顺利……”下首任淮南行省兵马右副总管的陈观长子陈益如此道。

……

润州,即后世的镇江所在,也就是所谓的‘京口’。这儿是长江南岸的重镇,北面正对扬州,所对应的就是那名传千古的瓜洲古渡口了。

王安石的那艘《泊船瓜洲》,开篇第一句:京口瓜洲一水间。故而,大家都应该知道的。其由来始于三国,彼时孙权在北固山前峰筑铁瓮城,号称“京”,通称京口。这就是它的历史了。

宋军在这里布下了一千多人,水师一营,陆军两营,前者是宋军恢复江宁后,扩充水师军力,而扩建出的营头之一。大小战船十艘,另有小船、快船二三十艘。陆军却是正牌的西军。

宋军在此建堡垒一座,布置有子母跑、风火砲与多架床弩等,并在其他多处位置,布置有哨卡多处。

夜色茫茫,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天空中点点星光密布,却不见月亮的影子。

其中一处哨卡上几支火把,火光照应着一群面色阴沉的军兵,中间一人兵头打扮的年轻后生,望着不远处的军寨所在地,脸上浮现出蕴含着杀机的冷笑。

“将军!”

“将军!”

中间那年青后生的威望还是挺高的。

“嘿,我算甚个将军,现今只是个小小的指挥使。”那年轻后生并未着甲,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亦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只是此刻正发狠,冷笑的说着,两眼中全是爆闪出的狰狞。

他郦琼自负从未有亏于刘光国,当初梁山军犯襄阳时候,他劝说刘光国不要渡江,稍后刘光国被江陵提拔为御营都统制,他力劝刘光国辞之。那可说是对刘光国一片忠诚。

如今赵宋大势不妙,那江陵城内的赵官家怎的来看,也不是那中兴之主。刘光国何必与之绑的紧紧地?且身为统军大将,是远离中枢,领兵在外来的自在,兀自是位列中枢来的痛快?那是不问自知的。刘光国父子怎的就不懂这个道理呢?还那般无情的将他放弃,直落魄到如今地步。

故而陆谦使陈广休书一封,使人来说郦琼,后者是纳头就拜,愿效犬马之劳。

陈广是相州里有名的人物,郦琼见了他署下的名号,那先天上就有股子亲近。

而今日,就是郦琼奔向新生的时候了。在杨志还在益都时候,在方毫也还在益都时候,梁山军的渡江作战计划就正式开启了。

周围诸人都没有出声,知道这是郦琼的怨气。他本来都是军统制之职了,是刘光国手下有数的大将,现在却三贬两不贬的成了个不入流的营指挥使,真真是气死人!

却也是幸亏刘家父子与他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不然郦琼便是连这指挥使都没得做。

而那刘光国现下是甚个人物?刘延庆自身又是甚个人物?要对付郦琼,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软刀子一样能杀人,在规矩范围内,慢慢的就能摸消掉他这么个人。这仅是官场手段而已。

只是万万不要小瞧了人心。郦琼若是个没本事的,如何在刘光国手下出头的这般快?谁都知道他是读书人出身,但郦琼平日里带兵,却半点高傲也无,十分的接地气,先天上就得去了人心。

且他被贬下去的过程,虽然符合官场手段,但不要忘记了,那官场手段却常常能叫底下的小兵们不服气。

底层人没有大的见识,可人心都是一杆秤。他们觉得是上头在无缘无故的贬人,那可不是在心里更同情郦琼了?加上关中大地现下已经尽在梁山军手中,两者相加的威力远大于一。如此,许多人就是这样的决心豁出去干了。

郦琼心里更是早有谋划,对岸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着手准备。还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却是叫上头的人更是放心来。如今准备干上一票,不但是出口心中恶气,也好为未来早做打算。

俗话说:人心所望。人心这东西,在太平时候那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就好比赵宋立国这百六十年里,一波波的杀乱民,那被殃及之人的亲友后人,岂能不怨恨?但这没用。大势在宋。

可是在乱世,特别是当有外力介入时候,两者相合所迸发出的力量绝对是惊人的!

郦琼身边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人,有三五十人,而在这个哨卡的阴暗看不见处,还有十几具尸体依旧流着血。

“弟兄们皆听着,营寨内自有我的旧部,咱们只管冲进去,大声一吼,杀了敢反抗的,就可以尽夺营垒。那对岸已传来消息,今夜就乘船南来。就那水寨的一营兵,兀谁觉得可抵挡了去?”

郦琼为人鼓着劲儿,横竖梁山军就要打来,这消息也不需要在保密了。而在场的一干人,此时此刻果然是精神一震。“润州城内的辛道宗那鸟厮胆怯如鸡,安敢来打爷爷?他手下的兵马半数是阿爷带出来的,谁敢来打我?等到梁山军大军抵到南岸,这江南就要再换一次主人了。我等皆投奔过去,日后自是有一番出路,更能叫老家的父母亲人得意。”郦琼扫眼看着周围诸人,“想活命的,想有出息的,想爹娘兄弟的,都跟爷爷杀过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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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郦琼已反

不需要说太多,越是西军底层士兵越知道西军眼下的困境,人心都要散了,还怎么打仗?

要知道,当初他们下江南的时候,皇帝老子都发了话,要自取钱财。那的确是给西军上下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动力。早期时候,西军上下多少人都发了财。这也真实不虚!

但好日子总是短暂的,到了去年时候,厮杀征战,外带西军的抢掠屠戮,以至于这大江南岸战区内的百姓生计已然垮掉。知道现如今金陵城内的细粮多钱一石么?足足五贯钱一石。

他们西军甚个时候吃过杂粮了?然现如今就是吃了,还顿顿都是杂粮。无奈何,细粮忒是贵。而那朝廷放西军进江南后,后者就是要自负盈亏的。

是以,西军在江南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前途渺茫,老家又在人梁山军之手,这许也是周遭人原因跟着郦琼起事的另一缘故。

如今,郦琼振臂一呼,周边的数十梯己,当下同声应喝道:“喏!”

郦琼得意的狞笑一声,这就是人,避祸趋福,贪生怕死,贪图富贵,都是少不了的。不然的话这些旧部也不会眼都不眨,就下定了心来跟自己干这种要命的勾当。

前方军寨距离这里只有五里路多些,而且深夜中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守夜的人是少之又少。郦琼自然知道军寨的守军是甚个德性。早前江北传来消息时候,上下军兵还纷纷紧张了一阵,可很快就雨打风吹去。传来的消息有很多,郦琼自然知道那都是假的,但效果却是一流,以至于西军上下都将扬州的变动视为梁山军与摩尼教的交易前准备。这‘心’中有了答案,以至于军寨的值夜,现如今反倒比先前更是松懈了。何况这儿的值夜本身就比较松懈!谁叫这江面上还有一营水师呢?而后者营官的胆量也是不大,他敢断定,纵使陆营有变,水师营亦不敢出兵。

是以,只需小心潜过去,且有内应接应,出其不意,那座军寨就是自己的了。

到时,他都敢引兵直奔润州城去。若是能拿下润州,擒拿了姓辛的,他的功劳必然更重。郦琼现下最懊悔的就是自己不在金陵,要不然这功劳岂不是更大?

“都小心些,莫弄出大动静!”潜行中郦琼向身后的军兵说道。

漆黑一片的夜色,给了他们极好的掩护,军寨上守夜的人就算是睁大了眼睛也很难发现有人在向他们慢慢靠近。更休说他们的眼睛,兀自是闭着的。

绕到军寨的背侧,一声野鸟的叫声响起,片刻后营寨内响起了两声回音。郦琼钩索往上一抛,几个身手利索的军兵飞快的爬了上去。然后下面的郦琼等人又等了片刻,几支木梯就被人从里面放了下来。

“安计策行事。你等只管放火,你们且随我直冲进去,杀了姓高的,这军寨就是爷爷的。沿途惊动了人,直管高喊我名号,看那个鸟厮敢伸手。”郦琼猛拔出腰间的长刀,要打破润州,抓住辛道宗,那就必须先夺取营寨,杀了高峰。“杀,跟我杀——”高声呐喊了一声,便率先冲了上去。

“杀啊!”

“杀!”

就这三五十人,直冲军寨大帐,顷刻间,就将军寨搅得一片混乱起来。

“不好,敌袭,是敌袭!”有人在惊慌的呐喊。

“敌袭!敌袭!”

“有人偷袭!”更多的军兵被惊醒后发现不好。西军可不是乌合之众,即便是现下时候,发现不对一个个军兵兀自提起兵器,赶来厮杀。

郦琼高声叫吼着:“郦琼在此,兀谁敢来害我?”一声叫吼,那些奔到的军兵就再没几人冲上去厮杀了,而更大多数的是不知觉的散开边上。恰这时候,军寨里起了火头,被江风一吹,历时涨大来。叫诸多军兵纷纷叫吼着救火救火。

军寨里七八百号人,真人人效死,一人一下也能把郦琼这波人给料理个干净。

但现在,却成了只少数人来拼死,大多数人忙去救火了。

所以,郦琼带人很快就冲到了大帐前面,纵使有几个军士喊着冲上来阻挡。又如何能够拦下?那大帐前亦集着三二十人,举着刀兵拦在郦琼面前。被郦琼刷刷两刀剁翻两个最积极的!一时间仅有的这点人也被震慑住了。

整个军寨乱成了一锅粥,而在最中心的高峰,自然早就知道了消息。但那又如何?郦琼啊。再猛地被上头责罚之前,那可是刘光国跟前一等一的人物。

看着一身便装,持着钢刀直冲自己而来的郦琼,高峰膝盖一软,人直跪了下去。“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往日多有得罪,实上头所使,万不是小人作祟。还望将军大人大量,饶过小人性命。”

郦琼看着跪倒地上的高峰,瞬间就只觉得自己对着腌臜鸟厮且怀着一肚子恨意,真是白瞎了。这般腌臜撮鸟,直恁值得?他自己都替自己不值。

但是这人,他依旧要杀。即使他一百个瞧不上高峰。

郦琼给高峰站起身拿刀的机会,可高峰哪里会是郦琼的对手呢,三五合后郦琼只把刀锋一转,改劈为削,直着向高峰的脖子斩去。

血光闪迸,一颗人头骨兀自碌碌的就滚掉在地上,高峰的无头死尸也跟着扑倒在地。

“高峰已死,尔等谁敢不听令?”举着高峰头颅,郦琼意气奋发的大声喝着。

军寨里的响动和火光必然会惊动润州城,故而郦琼是半点也不迟缓,镇服了军寨里的一干兵马后,立刻就引着他们打起火把,直奔润州城来。

那润州城上。

守夜的军兵固然大半都缩在垛口下睡觉。但总有人是睁着眼的。早就望见军寨里起火,不多时就又看到一队火龙自从城门而来。

那城头上的守将赵浚立刻敲响了铜锣,叫人通知辛道宗,同时喝令守军张弓以待。整个城头都为之一惊。

“这是怎个回事?”赵浚焦躁地想着,城头上倒是听不到军寨的厮杀声,但火光却看的亲切。

“是兵变,还是通敌造反?”赵浚惊悸异常。梁山军可还没打过来呢!

“赵浚,我郦琼已反。高峰已被我杀。”郦琼大刺刺的走到润州城下,高声的向着上面喊道。

他相信,生性圆滑的赵浚肯定会在两条路中间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这厮是个藩人。

“是郦将军。”

“是郦统制。”(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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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向南——

正月刚是过半,便是江南之地,也春暖未见,冬寒犹在。然那大江南域却已然是冷水入滚油,沸反盈天,好生的不热闹。

梁山军忽的渡江,前刘光国麾下大将郦琼造反,引乱兵驱除守将辛道宗,夺了润州城,响应北军南渡。

这般的,江南沿岸制置使刘延庆刘太尉,尚在懵懂中,上万梁山军精锐就已打润州往西,沿途里势如破竹,兵临金陵城下了。

偌大的金陵城岂是刘延庆手下那几千兵势能守卫的?何况金陵城防破败,根本无法坚守。当下其就引兵退入太平州。栾廷玉自不去追击,只一意固守金陵城。由右军都督府右副都督武松引军,自润州东取常州,稍后他留陈益在此驻守,自带淮南行省兵马左副总管单廷珪南下攻伐宜兴。

他部兵力匮乏,合同淮南守备军,也方才五万有余。且张顺引水师驻扎江上,还要留一定兵马屯驻江北。那南下军兵也只三万左右。右军都督府所属正兵来了三分之二。

夺取了金陵、润州、常州就是一大功,可不敢想南下宜兴、长兴,从西路包抄湖州,切断其部与西军主力之联系。

可即便如此也叫西军痛入骨髓,叫苏州城内的方腊暴跳如雷。

苏州城内,一处装饰颇为华丽壮观的大殿上,方圣公怒气勃发,四十五岁正值壮年的他,一声怒吼震动了整个苏州城。他可不是那愚蠢之人,以为这是女婿来帮老丈人撑腰呢,怎的看不出梁山军南下对摩尼教的害处?今后这江南之地的主人,还能是他们么?这般进行下去的后果又是甚个?

所以方腊在自己的宫殿中的雷霆大怒,却没有冲动的颁下圣旨,要摩尼教军去攻打常州。

双方以芙蓉湖为节点,东面的无锡归摩尼教军,而往西则归梁山军。至于北路的江阴,因为有刘梦龙引水师屯驻于此地,倒也被梁山军划拉进自家的范畴里。

“禀圣公,梁山军兵精粮足,且养精蓄锐已久,如今大军南下,我军与之厮杀纵然以多敌少,能得个先手,也必然军势大损,于后期谋取极为不利。且那陆谦坐拥数十万大军,兵多将广……”人家可不是只有这么点人的,吃掉了就不用担忧再来了。

祖士远并没将话说透,“臣且以为,我军当调转矛头,先杀败岭南宋军为上。”那休说是江北之地不敢奢望了,便是金陵这形式之地,长江这天堑所在,也一并丢了。如此摩尼教就彻底断掉了向北的希望。现今还是朝南为上。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啊。

就是怒气勃发下的方腊,也不能不说祖士远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可是这老成之言从来就没有多顺人心的,听了祖士远的话,方腊虽认为是正确的,可心理面也依旧发堵。

这才几年光景?摩尼教与梁山军之间的差距,就已然大的不可弥补了。

甚至他们还要巴望着梁山军过活,方腊心中憋屈也。

那本已经跟杨志一时离开益都的方毫,半道上听闻消息后,气的一蹦三尺高,当天就快马加鞭的返回益都去了,而杨志却是快马加鞭,昼夜疾驰的赶去扬州。

然而没甚个卵用。陆谦对他避而不见,便是方金芝也无个奈何。使人去说:“二国舅且要体谅娘娘一二。这爷们定下的事儿,岂是弱女子所能动的?”

陆谦下定决心要往南,方金芝的话有个屁用。莫不是有人还会以为陆大王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儿么?

是以,甭管先前是否有着欺骗了,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过年过的并不怎的痛快的种师道此刻也不敢再疏忽大意了,一边招呼刘梦龙部赶紧回援,阻断长江南北通道,而后将亲率兵马抵到当涂。数万西军马不停蹄的就向着金陵城杀去。

后者如今的规模并不能跟后世的明南京城相比,而是袭杨吴、南唐旧址,其周长、形制及范围等,殆与之同。其略云:城墙周长二十五里四十四步,城墙顶部有女墙和雉堞。

如果是城防完好的话,金陵城当是一座坚城无疑。然可惜的是,西军与摩尼教的厮杀已经把如今的金陵城毁了个七七八八。

栾廷玉引兵抵到后,就挥洒钱粮号召丁壮,协助梁山军修补城防,浚通城壕。但偌大的城池根本不是短时间里就能修好的。

他也只是把几处塌陷处大致修补一番,羊马墙都没修,城头上依旧到处是残迹。然即便如此,梁山军仍旧要坚守城中。

高耸的金陵城头,宽阔的城墙顶之上,梁山军右军都督府下属上万将士严阵以待。弓弩手们早排好了队列,各马面木女墙后更陈列着一架架床弩,都已放箭入槽了。藏城内的砲车群也都已经准备完全,所欠缺的,不过是一声令下。

这大战之前,战场上总是显得出奇地宁静,早前还奔走呼喝的军官们已经各就各位,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西军。

而西军显然也已经作好了准备。黑压压的人群就弓弩砲石射程之外,数以千计的西军士兵围一架架盾车壕桥四周,但凡攻城,他们总是第一批部队。壕桥之后,是十辆冲车,只看这些冲车的位置,所对应处必然是那城墙薄弱之地。那些新修补的城墙自然不如老城墙坚实。

再后,就是一排云梯车,其后列着数阵步军,俱都身披铁甲,防护坚固,尤其让人侧目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没有单刀,也没有长枪掉刀,而是清一色的钝器!

金陵城已经下了两天的春雨,昨夜里刚刚雨停。

而现在,在激烈的攻防战开始之前,绵绵春雨又像那江南的女子,袅袅婷婷,缓缓飘落。

一望无际的西军集群亦是消停下来,这表示他们已经全部就位。各部军官跃马阵前,做着最后的动员,借以鼓舞士气。当盾车壕桥部队发出齐声呐喊之后,西军沸腾了!震天的呼声彼起彼伏,似要摧天崩地直入云霄!巨大的声响在金陵城池上空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金陵西城,魏定国两只眼睛微微眯着,西军的气势让他甚感吃惊。到不愧是一支强兵,如今都这景儿了还有这般的声势。可西军不弱,梁山军就弱么?他们右军都督府所属的兵马,那与西军也不是没交过手。当下深吸一口气,右手搭上刀柄,缓缓拔出战刀……

四周将士都是梁山军精锐。右军都督府很早时候就入了淮南坐镇,但每一次兵马扩充,陆谦可都没有忘记了他们。所选军兵皆守备军之老兵勇卒。

当初随从杨志入淮西时候,与西军多有争锋,兵强将勇,端的精勇。

此时面对西军大兵压境,也无人胆颤心惊。不提那些个大道理,只说最本质的,这些军兵个个知道自己吃的陆大王的饭,穿的是陆大王的衣,那自当要替陆大王效死卖命。他们身为军兵,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号角声骤起!

接着是震天的擂鼓声。

许多士兵都感觉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兵器!因为除了身边的同袍,只有这手里的家伙是他们最有力的依靠!

西军的呼号声瞬间到达了顶点!当前面的盾车、壕桥部队像泄洪般蜂拥而来时,金陵城头上所有人都知道,大战开始了!

魏定国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洪水般冲过来的西军。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床弩射——!”

“神臂弓,射——”

根本不需要魏定国去高声的叫吼,他手中的佩刀只猛地向下一劈,所有的指示就都有了。

一根根粗大的弩箭射了出去,那对准的尽是前头的盾车,而后神臂弓一排排的射去,目标就覆盖整个西军的进攻部队了。

后者阵列里纵然早有防备,当即仍旧响起了连连的惨叫声。然而你就不得不佩服西军的剽悍,明知城头强弓硬弩遍布,还有看不到的砲车准备击发,可他们仍旧高声呼喊着向着金陵冲了过来!在前军士卒的眼里,那些仿佛都不叫事!

大批的弩矢袭来,攻城西军士兵成片的栽倒。待到他们近到二百步后,那些布置在城墙后的梁山砲就发作起来。一颗颗石弹向着盾车、壕桥、冲车打去。

神臂弓三百步外入榆木半箭,床子弩在这个距离上这能将人带马一起钉地上,威力很大,却远不能同石砲相比。后者一旦命中,可必然是把目标砸的粉身碎骨。哪怕它是块头最结实的冲车呢。城头上的弦响西军是听不到的,但只听他们的惨叫就能知道,西军每进一步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不过床弩也好,神臂弓也罢,都是射速缓慢。即便间距拉近到了百步距离时候,城头上的弓兵齐齐弯弓搭箭,对准了攒射连连,也不能阻挡盾车被推到城壕边上,不能阻挡一架架壕桥被架设了城壕上!羊马墙早就在金陵城下消失不见了。栾廷玉早前只顾着修补城墙,那里回去招呼羊马墙。是以,现下也别怪人家这壕桥铺的容易。

搭了壕桥,紧跟其后的自就是冲车。这种冲车也有丈余高,前后搭着挡箭牌,且覆盖有顶棚,车内并不载人,速度也不快。但凭着高大的体量,依旧如是一座能移动的堡垒,成群的西军士兵躲在车后,不时还向城头还射!

在接近到城角下之前,那冲车是半点作用都没。可一旦被它们接近到了城角,威力可就大了。

如今中国九成九的城墙都是土坯,那夯土再是坚实,被冲车一下一下的撞击,亦不是个事儿。

西军看到冲车接近了城墙,人人都兴奋起来,可魏定国且不以为意,把手一挥,大捆的干柴枯草被扔到了城下,一桶桶热油泼下,再投下几支火把,熊熊大火立刻就在城下燃烧。

这冲着能防着箭矢,它也防不住大火。

守军箭如雨下,城下的痛呼声,哀号声,呼喝声却始终不曾停止。一辆冲车被烧毁了,新的冲车就又补了过来,西军打的很卖力!

想来那上下人等都该知道,梁山军渡江南下站稳脚跟的坏处。种师道一百个想趁着梁山军立足未稳的档口,早点把他们赶回江北,或是趁机吃掉他们。而若被梁山军的大部队给后续跟进上来,以西军现下的处境,可就堪忧。

一个接一个的西军将士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浸染地面!

……

此刻的江北淮南之地,秦明正引着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沿着运河紧急南下;而东方的大海上,李俊引着所部舰队,扯开风帆,贴着海岸线,也在急速向南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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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彻底泡汤

“杀,跟我杀。杀出个封妻荫子!”一名西军勇将高吼着,身披重甲,手持掉刀,怒声高吼。

金陵城墙已经破了。前赴后继的冲车到底是撞塌了新修补的城墙。这叫西军上下欣喜若狂。

毕竟冷兵器时代,城墙一破,对于守军的打击太大了。若不是早就准备,这般状况下,城池必破也。

偏偏栾廷玉就是早有准备。眼看城墙倒塌,空出老大一缺口,他当即就引着亲兵堵了上去。

眼看着梁山军的援军越来越近,听说都已经到了淮安了,西军上下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这般时候,他们终于撞塌了城墙,那几乎是人人被打了一针鸡血,连种师道都连呼苍天保佑!

大批的西军将士更是饱受鼓舞,他们红着眼,持着刀枪,向着缺口处猛扑。

栾廷玉自然也不会怯战,如是这处缺口处,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那西军明明已经陷入了绝境,但现下这整个形势似乎又有了新的逆转。

为首的西军将领端的英勇,操着掉刀,身着重甲,刚刚上得土堆,还未立稳,就是长刀横展,就将两名扑前的梁山军兵拦腰斩成四段。

这人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刚倒塌的土堆,人又身披重甲,神仙也快不了。但人十足勇力,根本无人能够近他身边,只是须臾间,就已经砍杀五六个扑来的梁山军兵。

他的后面,大批西军蜂拥而上。

如果陆谦此刻在场,就能看到西军的士气已然如火如荼。这绝境之中所看到的一丝希望,端的给人无尽的动力。那人挥刀又砍杀了一人,高举长刀,高喊着:“杀,杀,只要杀了这些贼兵,夺回金陵城,我们个个都连升三级,封爵封侯!”

那就像是给人施加了‘嗜血光环’,每一个西军士兵都红了眼,拼命的跟上,失去了理智般,只知道向前挥舞刀剑。

梁山军也毫不示弱。崎岖的地势叫他们无法列阵以战,但单打独斗,他们也是不弱于人。

哭喊声,惨号声,人体刀枪钝器捅入击中的闷响充斥着每个士兵的耳膜。

只是片刻,黄色的土堆就被鲜血撒便,黑褐色毫不客气的取代了之前的土黄。

然而惨烈的厮杀并没叫西军士兵胆怯。他们兀自个个似入魔了一样,口中不断的大喊:“杀,杀……”活似一辈子的勇气,都在这一刻激发了出来,即使被砍刺,被砸中,身上明明已经负了重伤,早应该退回去的,此刻却仍旧悍勇的冲杀来。

栾廷玉已经顾不上全局,他此刻正挥舞着一根铁棒,横扫竖劈,打砸锤捣,完全陷入厮杀中。

魏定国却不由的变色,这西军现下勇猛的直叫人邪乎。

缺口处横尸处处,血流遍地,但西军兀自向前。他抹了一把额头,高叫道:“速速把那密封的木箱搬上城头。”左右人等都是不知原因,那些个木箱贴着封贴,印着军器监的大印。在大军渡江时候就被栾廷玉亲手掌控,前不久给了魏定国。可魏定国只叫人细心保护,不得他亲令不得开箱。而现在这些个木箱内究竟是甚个勾当,谜底解开了。

魏定国亲自揭开封条,用刀劈开木箱,内里是一颗颗被麻绳、稻草充塞分开的‘黑西瓜’。

一个个就如小西瓜一样大小。顶上有一个木塞子。魏定国上前捧起一个,拔掉木塞,里头一根火绳自然的就坠了下来。

叫人拿来炙热的火钩,眨眼火绳就燃了起来。火花哧溅里,火绳一寸寸的燃烧,直到还有两寸许的时候,魏定国顺手一掷,只把那黑西瓜扔到了西军人群中。

只须臾光景,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猛地来,就是晴天打下一霹雳,震得整个战场都一时安静了来。

“阿爷,恁地厉害。”魏定国身边当下就有人叫道。

城下的西军十分懵逼。他们可从没经历过热兵器的洗礼。往日的霹雳火球之类的玩意儿,与这比起来,那就是个渣。就像谁也不会把个摔炮与手雷联系在一起。

稍后,数以十计的震天雷,被一起抛入西军人群中。当它们纷纷炸响的时候,没什么比‘爽’这个词在这一刻里更适合形容此时魏定国他们的内心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轰然响起,这些个黑西瓜在人群中爆发出了外人难以想象的的威力。尘土弥漫中,惨叫声连连,那真是炸开了花!

以震天雷的威力,不足以将人炸得稀烂,保不准内中更是有些没炸的哑弹,那也不稀奇。可是质量不足数量来补么!巨大的响声,伴随着腾起的烟雾尘土,外加凄厉的惨叫,这动静太大了。

瞬间就将西军的攻击阵形搅乱,更把大脑发热中的西军给震住了。

然而栾廷玉却没有,趁机大声呼喝,梁山军士气大涨,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乱作一团的西军给压了回去。

就是后方的种师道也自惊呆。那是何种武器?

惊天动地的剧响连成一片!但见那缺口处,土石横飞,军列崩碎,飞溅起的土砂窜起足有数丈之高!稍后,就又有大群西军如那受惊的鸟群大呼小叫着,仓皇溃回!

种师道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仓皇而逃的人,真就是他依为肱骨的亲军么?

“鸣金,鸣金!撤回来!撤回来!”回过神后,种师道就急得狂吼出声!那应该是火器吧。只是威力比西军手中的火器强大出许多倍来。

可不管怎样,经此一难,西军全军震动,士兵们窃窃私语,军心浮动!种师道都能想到士卒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急促的鸣金声响起,刺耳的声音穿过战场,传入每个西军的耳中。那此惊慌失措的西军,登时如闻圣命,一个个疯了样儿向主阵奔去。便是刀枪丢了一地,也无暇顾及,甚至无心去看。

栾廷玉大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遭后,西军是再难如先前一般疯狂了。

而守军经历了今日的一场历练,一个个却士气高涨,军心鼎沸。西军想短期内夺回金陵城的算盘,是彻底泡汤了。

第六百零六章 囊中之物

ps:中秋佳节,祝大家都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西军的局势很被动,梁山援军眨眼即将来到,即使刘梦龙能率领水师,截断长江南北,可梁山军只要腾出手来拔掉刘梦龙部在江阴的水寨,叫后者成了无根浮萍,那终是要向西后撤的。更休说他们至今面对金陵城无可奈何,而即便是拿下了金陵城,那江阴还在润州更东面呢。

更叫种师道烦恼的是,他还接到了弟弟种师中自湖州发来的信报。种师中使人秘密与摩尼教勾当,效果可不是很好。摩尼教坚持叫种师中先退出湖州,这才会答应不与梁山军联手。但此事种师中如何能够擅专,只得一边把摩尼教的条件上报种师道,同时请摩尼教派出使节,随他一同北上,面见种师道。

方腊这个举动,让种师道看到了希望,后者也确实派出一人做特使,随从种师中派来的心腹,一同北上。那来人正是高玉。

以一兵部侍郎做特使,方腊十分之给面子。可一旦进入正题,西军方面的感觉就是相反的了,这高玉所提之要求,恁地苛刻。

湖州是个前提,方腊更想夺回歙州。后者非只是方腊的老根据地,更位于杭州以西,可时刻威胁杭州城。

种师道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不是他有多强项。而是他非常清楚,一旦丢开湖州和歙州,摩尼教的地盘重新连作一团,后者就可算是起死回生了。这等事他不敢擅自断绝,必然要报于江陵的。

高玉得到这个答复,却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那西军眼下的态势能跟当初相比么?

去岁上半年,江南西军兵势威隆,若是愿意跟摩尼教议和,那自然是人家说甚是甚。可现在梁山军的援军已经到了长江,西军攻金陵而不得,局势已濒入危境。种师道还这般强硬,端的无理。

高玉如是态度一般强硬,两边怼在一起,还如何能够得意?

种师道如此能够指望的便只有刘梦龙了。水师若是能彻底击败张顺部,方才是断绝梁山军后援的真杀手锏。然而眼欲穿的他,没等来南边软化的消息,却等来了北面的一场祸事!

刘梦龙军大败!

原因很简单,张顺军不仅有李俊部自海路来的增援,更是有轰天雷和虎蹲炮。

刘梦龙部的战船比起张顺军来并不高级,更不先进。只能算是江海两用战船,那个头上却比李俊军弱了一截,后者尽是海船,船身好不高大。

可即使如此,刘梦龙部也不该说是无有还手之力。因为李俊部是从长江口入内,与张顺军两面夹击刘梦龙,他部位于下游,先天上就处于劣势。且此时水战,彼此争锋的手段,除了床弩、箭弩攒射,以及战船撞击外,就是互相投掷火罐、火砖、火球之类的纵火武器。那厮杀来,大小船是都要有损伤的。大船的优势远不如后世热兵器时代。

而早前在梁山泊里的那一场水战厮杀,梁山军的纵火弹之效果就胜出西军不止一筹。现下拿出了震天雷和虎蹲炮,其应效更是超级强大。

轰隆的爆炸声中,刘梦龙部一个时辰都不曾坚持到,便匆忙调转船头,硬着头皮冲破李俊军的阻截,向着大江入海口逃去。连江阴一带的水营都弃之不顾了。如此自然损失不小。副将张公裕无奈引被李俊部截住的十余艘战船举旗投降。而这却未尝不是他们的幸运。

刘梦龙部依旧丢掉了路上的落脚地,此刻俨然就成了一条落水狗。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像前世玩的《三国群英传》里打了败仗的队伍,若是退路被抄,与后方联系不上,那就只能到处流浪。兵少将寡,无根浮萍,敌人追来,一次次的遭遇战里,他们能逃一次、两次,还是有第三次、第四次么?其结局必然是被俘被杀。这场大败后,他们的生机已经渺茫。

江北尽是梁山军所有,江南虽不尽是方腊的地盘,舟山群岛却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后者更是摩尼教的水军主力所在。刘梦龙如何能越过摩尼教,去到八闽?

种师道听罢这个消息,面上一切如常,只点头道一声知道。

稍后依旧神情镇定的走访了一处处军寨,方才往中军大营而去。路上就下令教各部军将速速来见。那些西军将官接到命令后,也不疑有他,先后往中军赶去。

赵明进帐的时候,其他几位都到了,按秩序坐于帐下,并无交谈。种师道立在上首,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显得很有些躁动。这个可不常见。

赵明快步上前,行了一礼:“见过枢相。”这个昔日里只能冠在童贯头上的称号,现今大小种是都能如此称呼了。只是为了显示区别,也是对于兄长的尊敬,种师中只称枢密,种枢密相公。

见营寨距离最远的赵明已经赶到,种师道放开了双手,开门见山的就抛出一句话:“刚刚收到的军报,曲奇已经挫败了进攻歙州的摩尼教乱军。”

这倒是个好消息!

歙州对于江南地区至关重要。那方腊不敢去招惹小种坐镇的湖州,就去打歙州。这明着不是与梁山军联手,实则还不是牵扯了西军一股力量?方腊这并不是真的要与西军不死不休,怕更多是要发给西军一个信号。

如此曲奇能一一支弱兵,克敌制胜,当是大好。杨惟忠就一拍大腿,叫一声好:“正教那帮食菜事魔的贼军看我西军的威武。”就算西军的局势不妙,这落水够也不是谁都能打的。

然与下面诸将喜气洋洋不同,种师道仍旧面无表情,再道:“可是江面上的刘梦龙却被梁山水师打的大败,把江阴水寨都已经丢弃。现如今撤到了长江入海口处,前景……,大不妙。”

帐内登时沉默,一干军将没一个能从这转变中回过神来。杨惟忠就觉得很奇怪,那梁山军在扬州的水师明明很一般的,兵力上刘梦龙占大优势,战船也不次于贼军,只是长久厮杀疲惫了些来。可这也不是刘梦龙大败的原因啊。

这时候,他们大脑中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摩尼教!一定是摩尼教与梁山军联手了,这才叫刘梦龙部大败。

“必是那菜魔无疑。方腊贼子端的可恨。”他们与之可还在秘密勾当中的啊。焦安杰大骂。

种师道摇了摇头:“是胶州李俊部。”

谁?李俊?这鸟厮是谁?

大帐中许多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种师道一番解释后,才纷纷大悟。

然后就一个个升起羞惭来。盖因为江南战场距离齐鲁着实遥远,这些人只看着大江南北,却无人能把目光看到胶州湾。

“陆谦这厮好生可恶!”一种由衷的失败感在赵明心口翻腾着。没办法,计差一筹,人陆谦赢得高明,胜的光彩。

杨惟忠很快定下心神,被人从大局上碾压了一把,他兀不觉得奇怪。他跟梁山军交过手,淮西南的厮杀,他吃亏吃大发了。但却也叫他知道,梁山军打仗实是有一套的。眼下最主要的问题已经不是去关心刘梦龙的败仗了,而是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枢相。刘梦龙一败,则长江于梁山军言,就已经畅通无阻。我军,久屯金陵城下,势态堪忧啊。”杨惟忠沉声道。

种师道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大军杀到金陵,打不进去,就只能后撤。今后梁山军就占据了长江的控制权,他大几万兵马若还兀自待在金陵城外,那后勤道路恐是多要不畅通了。再有对岸的援军又要抵到,这一着不慎,可是满盘皆输的局势啊。

种师道不可不慎重。

“贼军援军即到,你等以为现下局面当如何处置?”种师道问道。

“末将以为,可先将大军退回芜湖。”赵明第一个要求撤军。

这恐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当下,帐中诸将都无异议。种师道立刻调遣大军,一一后撤。他本人亲自领兵殿后。

这场因梁山军的渡江南下而引发的战事,在进入到正月末旬的时候,可算是结束了。偌大的江南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当二月初时,陆谦接到已经返回到扬州的杨志,发来的告捷文疏时候,刘梦龙已经引残部向张顺、李俊投诚。陆谦看了,端的是高兴。

历时半月有余,梁山军顺利夺取了金陵、常州、润州一线,并且击败逼降了刘梦龙这位大宋的水师都统制。

赵宋丢失的可不是一块大江之南的土地,他们最大的损失是刘梦龙和其部下水师。没有了后者的牵扯,张顺已经引着所部水师,朔江而上。

这次梁山军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江州。夺取了这儿,就可以说是切断了西军与荆湖南北两路最直接最方便快捷的通道。

这是西军必守之地。

扬州的杨志所部已经活动了一番筋骨,那淮西的晁盖部只是要跟进。杨志、秦明引兵在金陵一带,牵制住西军大多数的注意力。那大小种若不回师江州,则晁盖有了水师之助,想要夺取江州可真不是甚个难事。端的江州水师不成样子,根本无力抗衡张顺军。

也即使说,他们根本保不住湖口。这对西军乃是致命的威胁。

可大小种若是要回援江州,那又谈何容易。梁山军数万精锐正在金陵枕戈以待,那对大小种来说可都是一巨大的威胁。

可以说,在江州遭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西军根本不能在江南,继续保持着如今的架势。

那大小种只能,也必须要,步步后撤。

这般西军退出了他们所据之地,那湖州也好、歙州也罢,乃至太平州等,陆谦可都已经视为囊中之物。(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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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两虎竞食之计

苏州城内,方腊勃然大怒。强忍着怒气,老脸上挤出一抹笑,送走了西军特使。稍后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大殿外,西军特使并没回头,但他的耳朵不聋,听到身后一阵摔打声音,他嘴角一弯,怀着愉悦的心情,大步走出了方腊行宫。

而大殿外的一干人物,看着方腊一脸大怒的扫掉镇纸,踢翻座几,却仿佛做戏一般,在宋使走远了后,立刻恢复了平静,是个个懵逼,面面相觑。弄不清楚方腊这是在唱的哪一出戏?

幸好方腊没把这个谜底拿乔的太长,随着城内诸文武赶到,他就将宋使递上的文书如此一说,登时叫大殿内一干文武尽数大怒。

“陆谦端的可恶!”祖士远大怒道。这陆谦多了金陵等地犹不知足,竟然要西军把湖州、歙州等都让与他,如此他才会放过西军一马,真是可恨可恼。陆谦这是要作甚?

不知道这湖州卡断了苏州与杭州间的陆路联系,不知道歙州能够径直威胁杭州么?

“陆谦莫不是要与我军厮杀?”方貌火冒三丈。

方腊自然气恼,陆谦这算盘打的叫摩尼教太被动了,隐隐透出的那种态度更叫方腊惊怒。可想到西军转手就把梁山军卖个精光,他这心中就又感觉着好不快意。

“无须烦恼。大种既传来消息,那自是不愿叫北军如意。尔等且稍安勿躁。”但是,种师道包藏祸心,离间南北,这一点他却也看的清楚。

而苏州摩尼教诸人也都非愚蠢之辈,那庞万春当即就道:“只恐是老种的两虎竞食之计。”

“并非如此。而是在重演那秦赵上党之战。”方腊脸上浮出一抹冷笑,“老种现已命小种撤离湖州,教我军使人前去夺城。他部兵马自在长兴,堵住梁山军向南之兵锋。”

这‘湖州’可不就成了引发秦赵长平之战的‘上党’么。

但是明知道这湖州有毒,方腊也兀自要吃下去。实那儿对他的重要性太大!

而此时的湖州城里。

那知州衙门内外已经布满了身披铁甲的亲兵,个个杀气腾腾。

到了里面,灯火通明,一根根小儿手臂粗细的大蜡烛,照的堂内宛如白昼。诸将们济济一堂,人人披挂甲胄,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却又都沉默不语。

种师中迈入节堂,众将赶紧行礼,一时间甲胄碰撞声不绝入耳。

这小种并没有入座,就沉声说着:“适才,本帅得到兄长传来的敌情谍报,北地贼兵已经进入过了长江,已然分兵两路,一路增援金陵,另一路由秦明贼子带领,直奔宜兴。”

“那宜兴本就为梁山贼所有,本处兵马合同援军,恐是有三两万人马,断不可小觑。”

“而北军增援宜兴,其用意何为,诸将亦当心知肚明。怕是不须两日,大军就要破了长兴城,直逼湖州城而来。这是断然不许的。”

堂下诸将听了各都吸了一口凉气,三两万正兵,这可了不得了,个个不由脸色发白。

种师中环顾左右,沉声说着:“而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驻军惟尽职尽责,才有一线之生机,你等也可保其富贵!”

他看着众将道:“全军皆有,城乡戒严封路,有私下议论者杀,有敢不从军令擅自行动者杀,有敢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杀,有敢怯战畏战贻误战机者杀!”

“再则,收集粮草。除长兴县外,余者粮草全部转移,沿苕溪入向西,抵至梅溪镇再转陆路。悉数运入歙州,不让北贼得到一颗粮食!”

“曲端。”

“末将在。”

“你且引兵入驻长兴。北贼若来,须守够五日,方可弃城。”

种师中此时一一发布命令,任何人都没有反对余地,所有人都知道,这时敢有不从者,怕是立刻就有脑袋搬家之忧。如是纷纷应诺!

而此刻的长兴城中,从常州退到此处的张宏正与常州知州李若水面面相觑。北面梁山军有动的消息根本满不过他们一线的军政长官,那足足两三万人马攻来,长兴城能抵挡的住吗?这儿又不是甚个名城大郡。

接到情报后,李若水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当日他给他二哥弄出了假身凭,兄弟二人就此分家,各行其道。现下他与李若虚的联系固然是隔断了,但梁山军治下当年第一批进士,现今都是甚个前程,李若水心知肚明。他二哥若是没出差错的话,现如今至少也是一知州了。

当然,李若水并不后悔。即使时光可以逆转,他也会依旧选择赵宋。

一阵凉风袭来,二月的江南夜里,依旧激得李若水打个寒噤,县衙檐下铜铃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响声,放眼看去,夜色早已降下来。

张宏叹了口气,向李若水问着:“李相公,现今如何是好?”

李若水目视之,见后者脸色苍白,无有一丝毅色,心中先就不喜。那本处县令亦说着:“二位容禀,这长兴县城浅兵少,兵只两千,怎么抵御这十余倍之大军?”大实话不好听,但它依旧是大实话啊。

李若水心中更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悲哀在他心底蔓延。“王知县莫非想做贰臣乎?”李若水的声音实太冰冷,那知县连道不敢。

张宏这时开口言语,“如今之计,或是赶快求援,或者是退去湖州……”李若水适才的神态叫他不敢放肆。毕竟这时的张宏心中许是只生出一丁点的苗头,还远没到根深蒂固的地步。

说到这里,闭口不说,仔细观察着李若水的表情。

李若水苦涩一笑,说着:“退去湖州,张统领莫不是说笑,忘记了当日种枢密的吩咐?长兴且不可丢也。无有枢密钧命即敢后退,莫不是脖子痒痒?且去向枢密求援,看种枢密言语……”

这口气立刻使张宏亦露出喜色,他是真的害怕啊。正常人都害怕。两千兵对战两三万梁山军正兵,找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李相公,张统领,枢密相公派人来了!”这时,外面忽的有人进来禀报。

李若水、张宏等顿时大喜。种师道此刻派人前来,这证明他不曾忘了他们啊。

如是,一颗大炸弹就落了来,瞬间把所有人都炸的外焦里嫩。

军统制曲端随后引兵增援,长兴县至少坚守五日。

“从即日起,城乡戒严封路,有私下议论者杀,有敢不从军令擅自行动者杀,有敢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杀,有敢怯战畏战贻误战机者杀!布告全城,咸使闻知!”

张宏心中暗暗叫苦,那知县也是苦涩,却兀自要俯首听命。

“李相公忠义之节使人佩服。种枢密有言,国难当头,望相公能尽忠职守,不负皇恩。”

李若水潸然泪下,拜道:“天无二日,若水宁有二主哉!”

如此话了,回到下榻之处,李若水身边长随谢宁慰解道:“相公父母春秋已高,岂能叫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少屈己身,亦得归觐。”

李若水顿时作色,呵斥道:“吾不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然吾亲老,汝回去后不要马上告诉他们,让兄弟慢慢告诉他们就行了。”横竖他家二哥在北地混的不会差了。他有何担忧?

接着又对谢宁曰:“我为国死,职责所在!北军好做仁义,必不会难为汝辈,勿忧。”

而次日清晨,曲端便引着三千人进入了长兴县城。及到午时,探马就传报消息,梁山军已经杀奔而来。

秦明直放出己军探马,略微厮杀,生擒了数人。抓来一问,却不是所有人都是钢铁硬汉。那城内的一应消息,尽数获知。

霹雳火听了这说法,只做冷笑,只凭一座小小县城,就想挡住这浩荡大军,这实是一种笑话。

即使那城内有着五千兵将,也不被他放在眼中。

只是叫秦明觉得忧虑的是,那种师中的态度。这看着可甚是强硬啊。那么种师道呢?

大小种只要不傻,就知道湖州他们根本守不住。以梁山军现下兵力,分出一部来夺取广德军,甚至去打宣州,都不在话下。

那小种派出五千人在长兴县,怕不是要做甚屏障,更改是在虚张声势。以一种强硬的手段来给密谈施加压力。

“那曲端来的正好。我军堂堂正正,就是摧锋于正锐,看那西军还能窜起来?”梁山军想要将其礼送出境,而后还来与摩尼教好生说道说道,偏那大小种似不知趣啊。

“那长兴县城既挡了道,就直接打开来便是!”

秦明这话说的端的有气势。

“先放弩箭,将劝降书信射进去,给他一个时辰时间。余下全军歇息之,准备作战!”

却也是对劝降不做大希望。

秦明高踞马上,远远眺看着县城的时候,曲端也举着千里眼打量着城下的梁山军。

其前军约莫有五六千人,没有成建制的骑兵,此刻都县城外列阵,席地而坐,些许人那拿出了干粮,养精蓄锐。

一个时辰过去,城内自然毫无反应。曲端倒是有种引兵偷袭一把的冲动,但他终究忍了下来。

江南的春风吹得大旗猎猎作响,前军尽是中军都督府之精锐,南征北战,竟然非一般的丰富,军阵森严,沉稳如山。

叫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绝对的精兵。

第六百零八章 一击破城

时光流逝,一个时辰后梁山军的一支后续队伍已经赶到。单廷珪的旗号迎风飘扬,密密麻麻的淮南守备军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到秦明前军的侧翼。

那放眼望去,长兴城北就尽是梁山军了。

为何说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在后世人看来,一万人并不是甚个了不起的数字,一些个县级重点中学的人数都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在操场集合的时候,一眼就能望到头。

熟不知那操场集合与列阵以待,乃是全然不同的性质。前者是人挨人,人挤人,后者却是拉开阵列,长短兵结合,盾墙、弓弩、刀枪、短兵,按序排列。

那期间每每都要拉开足够的空间,供人前进后退自如。

是以,前后两部过万兵马,以营做单位,排兵布阵,首尾相连,也是让人畏惧的。

当然,叫李若水、曲端脸色更为慎重的是,这一个时辰里,各兵将方阵列阵,但凡是列阵警惕者,竟都是丝毫不动。如此军队若不是强军,那连着都做不到的西军,又算个甚?

曲端站城楼上远远眺望,看到秦字将旗,看到单字将旗,这梁山军真是资本雄厚。打一小小的长兴,一个县城,这还是第一战,一开始就来了一位中军都督府都督,以及一位兵马副总管。

几乎同时,秦明、单廷珪也在凝神看着长兴县城,看着城头上列着的兵将。

西军并非弱者。长兴县在之前的厮杀中也没有遭受到甚个创伤。因为摩尼教根本不会在这儿与西军屯兵厮杀。

可即使如此,秦明、单廷珪也半点不将城内守军看在眼里。“区区小县,也敢阻我大军,实不知死活。”

众将听了,都相顾而笑,皆不将眼前的城池放在眼中。原因很简单,他们有震天雷。

而如何投掷震天雷,那也不是难事。

不需要石砲,亦不需要床弩,只飞石索便足矣。

这种武器东西方都有。西方的大卫王,就是传说中击败巨人哥利亚的那个牧童。其武器机弦,就是飞石索。

在东方,藏区牧民手中的“乌尔朵”,蒙古牧民手里的“投石带”,陕北的抛石,皆是指的同一类“武器”。

在东方,这类武器早被淘汰了几千年。现今它只是放牧人看管牲畜的利器。

而秦明军中就专门有一队投弹兵。

这是陆谦叫人特意组建的。他们人数不多,然一个个都身强体壮,扔石头的准头犹佳。历经训练后,扔震天雷犹如投石,是指哪打哪。当初他都差点派没羽箭来给他们做教练。

“咚!咚!咚!”鼓声敲响,两千前军缓缓上前,战鼓军号,杀气弥漫整个战场。

前军踏着战鼓的节奏向前,距离县城愈行愈近,然而城头上的曲端、张宏却都是一脸的懵逼。梁山军没长梯,没其他任何攻城器具,只将军士上前来,这是作甚?只要这样就能拿下城池来么?

除非眼下的两千军个个都能飞天遁地,不然他们根本就威胁不到城池。而两千梁山军若个个都能飞天遁地,那他们还打个鸟?

城上西军神色也多放缓了来,不少士兵神态轻松,哪怕是那些手执长弓,已经准备射击的人。

到二百步距离,城头上的西军还是发弩。梁山军只靠着重盾甲兵列做盾墙,靠人力硬撑。也幸亏这城头没有床弩,不然必会损失不小。

别看两千梁山军的‘进攻’看似可笑,可他们的防御却甚是给力。从二百步外直进到城壕沿,顶着城头上的强弓硬弩的攒射,却损失微乎其微。

秦明高踞马上,一切尽在他的眼中。这时候与身侧的单廷珪说的正开心。在他眼中,这场战事进行到现在,一切就可宣布结束了。

单廷珪却是满满的好奇。这火药一类的东东,当年与魏定国结伴的时候,他是见多了。却从没见过威力如此之大的火药。

梁山军抵到城下,早就准备好了的弓弩手趁着盾牌的遮挡,纷纷向城头射去。

尤其是隐藏在其内的二十名投弹兵,一颗颗燃烧着的震天雷越过城壕,越过羊马墙,飞上了城头,连连不绝的爆炸声中,让西军惨叫不已,一个个魂飞胆散,整个城头上的守军都慌乱的如是无头苍蝇,一个个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飞离此地。

曲端宛如当头挨了一棒,整个人摇摇欲坠。边上的亲卫连扶住他,“统制,统制……”这可时候谁倒下,曲端都不能倒下。

这些人簇拥着曲端退进城门楼,适才的一幕他们可看的清清楚楚,他们这些人都是敢战勇士,否则不能成为曲端的亲卫,兀自被爆炸吓的脸色苍白。

那轰然的爆炸声宛然春雷,似乎每响一下,整个城墙似乎就摇一下样儿,鲜血与泥沙、碎木飞起一大片。

城下箭弩如雨。轰天雷叫城头乱做一团,正好叫城下的弓弩手们收割性命。而这就更加乱了城头上守军们的惊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曲端现下已经对城头守军失去了掌控。他现在只想一步迈到城下。

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连续多颗震天雷被齐齐的扔进城门楼里,当橘红色的火焰猛烈的爆开时,刹那间两重的城门楼就如被狠踹了一脚的沙堡,轰隆声中倒塌了下。

曲端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脸色死样儿苍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的如此憋屈。不甘,他不甘心,“啊……”

城门楼整个塌了下来,砖瓦掉落,梁柱倒塌。将曲端与他身侧的十余亲兵,彻底湮没。

城下的梁山军顿时一齐喝采,欢呼声震耳欲聋。眼前的一幕太教他们振奋,也不知道是甚个厉害武器,可效果却端的了得。

张宏只心乱如麻,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整个人恍如傻子一样,一时反而听不到任何声息。他也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那曲端竟然被倒塌的城门楼给压在底下了???

曲端死了!!!他怎么能死了呢?

张宏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梁山军拿出了如此厉害的武器,打的城头守军慌乱如无头苍蝇,这正是强力人物站出来,力挽狂澜,整顿兵马的时候。那偏偏曲端竟就这么死了……

这叫他如何是好?张宏可不觉得自己能挽狂澜于既倒,可迅速的收拾残局。

而此刻的秦明,已经看到了城头上的慌乱无张,当下叫人敲响战鼓,二批部队迅速跟上。

得令的梁山军顿时如潮水一样向着城头涌去,他们抬着长长的长梯,逐一放到在城壕上,越过两丈宽的城壕,将一排排长梯撘上了城头。

“快,快,放箭,放箭。不能叫他们登城。”张宏呆如木鸡,只有零星守军自主发起了反击。但却跟那伸腿要绊倒大象的蚂蚁一样,毫无作用。

“挡不住,挡不住!他们已经杀上来了!”西军大叫声中,一个个梁山军将士已经登上城头。

“不许退,不许退,给我冲上去,拦住他们!”张宏这个时候倒回过了神来。但大势已去!

“杀啊!杀啊!”

城头上,两支军队的厮杀进入了白热化。因为城下的投弹兵们已经歇息,这叫城头上的西军稍显镇定。

西军中自然有悍战之兵,此刻回过神来,也是敢打敢拼。可是血肉长城,拚死顽抗,不是嘴巴说说就能做到的。这城头上大部分的士兵兀自惊慌失措、斗志大失。、

这般的一支军队如何能守住城头?

秦明骑在马上,扫视这城头情况,满脸的都是自得。

“叫人大声招降,投降者不杀!”这样也好早点拿下这长兴县城。此刻还不知道种师中已经把湖州让给了摩尼教的霹雳火,自觉的志得意满。这般的手段放到那湖州城上,想来西军亦是抵挡不住的。

张宏此刻已经退下了城头,正叫人招呼心腹兵马赶来。

城破前,他是焦心不已,夜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可现梁山军已攻破城池杀进来,他反倒冷静下来了。

能统率一部分兵马坐镇一州,张宏自也有自己的根基和见识,长兴县眼看是守不住了,这般败回去肯定是死!

人梁山军也没要斩尽杀绝,是以,投降为上。可是要投降就要争取利益最大化。也就是带着更多的兵投降,同时要抓住李若水。

西军入关也有段时间了,如何还不知道梁山军的格调?那李若水清正廉洁,有骨气,显然是符合梁山军的胃口的。能绑着这样的一州官去投降,兀的比绑俩贪官去投降要强得多。

李若水在被张宏绑着去投降时候,大脑兀自在当机中。长兴城内可是有五千军兵么,又有西军大将坐镇,何以眨眼就丢失了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经历一场噩梦。

可事实上,这就是现实。尤其是他被压倒秦明面前时候,被一根梁柱砸断了双腿的曲端,也被抬了来。是单廷珪叫人拔开倒塌的城门楼,重伤而未死的曲端才重见天日。

他没甚个好说的。当日在种师中面前信誓旦旦的要守上五日,结果这一日方才过半,城池就已经是人家的了。曲端没甚话可说的。他被救出后,看到城池易主,心中是只恨没被梁柱打在头上。死了才是干净。

“曲统制竟是未死?”李若水惊讶道。来的路上张宏已经给他诉说了战斗经过,曲端被倒塌的城门楼给压在了底下,那都是以为他已经死了。

第六百一十章 无可奈何的西巡

今岁开春以来,各战场喜讯不断。江南不提,只说关西,那花和尚便就放了个大卫星。

——老种出关后,新任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席贡,在王似、李弥大等劝说下,答应投降了。

只待关西化冻后,梁山军大军西进,后者便举旗而降。

这消息传来叫陆谦如何不大喜?

那收拾了关西之地,他们才好南逼川蜀,虽然最终打破入蜀道路的可能性不大。可陆谦兀自也没现下就席卷天下,定鼎四方的野望。他觉得那关西军马,南逼川蜀只是虚张声势,向北,向北灭掉西夏——至少痛打落水狗,收复灵武,才是正途。

谁叫那西夏正值国弱呢。

陆谦一战打崩党项人所谓的三十万大军,想必给西夏带来的惨痛不会弱于正史上的横山之战。那李乾顺在历经了横山之战后,都战战兢兢,恨不得向西逃窜了,眼下梁山军加一把力,也未必不能收复灵武,叫西夏残党滚得远远地。

他也没想过现在就灭亡西夏,要彻底灭亡西夏并不容易。党项人除了核心的灵武之地,也就是兴庆府一带,他们在西面,也就是河西走廊区域,兀自有着不小的地盘。李乾顺丢了老巢,仍旧可奔去凉州、甘州、肃州。

要灭亡西夏那都是后日的图画,来日方长,陆谦自会督促着关西军团一步步实施。而眼下他带领着大军,有正军步骑五万,齐鲁、中原、冀北、河东四省守备军十余万,合计十六七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囤积中原,兵锋直指荆襄。

他自领大军下襄樊去,而以林冲为将,另领一路兵马自信阳南下。因那三关尽在梁山军之手,大军出入自如,无甚艰难。林冲部要破安州、应城,直下汉阳,逼近鄂州。因为晁盖部已夺江州,张顺水师就在彼处落脚。但凡梁山军打到汉阳,张顺军便会溯江而上,切断汉阳与鄂州之间联系。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北上襄阳,一路辅助林冲军,水陆齐发,进逼江陵。

至于陆谦,他此战中第一个小盘算那就是拿下襄阳。为此,他不仅随军带了十门重炮,更携带了不少的火药。就不信拿不下襄阳城。

这般巨大的声势如何不震动荆襄。陆谦因大军都尚未抵到南阳,江陵城内就一片惊慌。就赵佶来说,人都要吓尿了。

梁山军全面渡江南下,水师在江州虎视眈眈,陆谦又引着大军自中原南来……,真四面受敌,很是有一种大夏将崩之感。

至少赵佶在江陵都要坐不稳了。

御营禁军内,刘光国看着老爹差人历经辛苦送到的书信,泪水横流。这是个大孝子。看到刘延庆丢了江州,就再无音讯,那就恨不得立刻能引兵前去救援。可他不能!

这御营禁军不是他的私军,一应差遣意出于赵官家,他纵使贵为都统制,也万不能自在如意。那时候他心中就生出一百个一千个懊悔,当日郦琼的劝言一字一音的响亮在他内心里。

但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幸亏,幸亏他爹没出事,还差人送来书信。

“你且留在军营,此事不可再与外人诉说。”江州城破,刘延庆是逃出了生天,但蔡得章却被梁山军给拿了下,绑在江州校场,当着无数江州百姓的面儿,一刀砍掉了脑袋。

这时候刘延庆还是暂时与朝廷失联为上。那蔡老九可是蔡京的儿子。

刘光国心中好歹松了一口气,离开营帐,就打马向城内府邸奔去。刚跨进门槛,就与一人撞了个正着,那人定眼看似刘光国,大喜过望,忙就扑了过来。“刘都统总算回来了!”

刘光国定睛一看,却是个内侍,再四周一望,发现那人身后还有几名御前班值。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见。且还是皇帝紧急召见!

“出了何事?”刘光国大吃了一惊。

“官家急召,劳刘都统与小人等火速进宫。”那内侍神情着急,直伸出手来作请。

刘光国倒不慌:“再急也得容本官换了朝服。”他刚从军营归来,身上可是武服。语毕,直投住所而去。

再说这头,刘光国换了朝服,与几名内侍班值紧赶慢赶前往禁中。始一进宫,直就被带去了崇政殿。这崇政殿原名大庆殿,是北宋东京皇宫正殿。取意直白,显而易见。现下赵佶在江陵城内并无大肆修筑宫殿,却也不是真住漏雨透风的烂房子。眼前的崇政殿连昔日东京城内的偏殿都不如,但它兀自叫崇政殿。

内侍引他至门前,复命道:‘禀官家,御营都统制刘光国到。”

一进大殿中,刘光国就发觉苗头不对。皇帝坐于上首,双手拢袖中,正皱着眉,眼睛盯着御案出神。下面,太子、郓王,还有蔡京、王黼、李邦彦、宿元景、梁方平、蔡攸与郭仲荀等人,悉数都在。其他如吕好问、吕颐浩、朱胜非、陈过庭、许翰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臣刘光国,拜见陛下。”刘光国收敛心神,将衣摆一撩,就要行大礼。

赵佶将手一摆,“免礼,刘卿坐吧。”

这东西两府首臣皆在,又有内侍一方的梁师成、杨戬,且及提领御前司的宿元景和提领御营差遣的梁方平,可以说这江陵朝廷的各方势力齐聚了。

赵佶很无力气的摆了下手,对蔡京道:“老相国且将事说来。”他自己已经被坏消息打击的够深的了,不想再来品尝那种不是滋味的滋味了。

蔡京舒出一口气,虽然在明白了赵佶心思后,他就晓得这口锅他早晚要背上,也对蔡家日后的前程忧心忡忡。可这事情来了,他却发现,竟也是不怕的。

如今平复了心绪,开口道:“刚刚收到皇城司急报,那陆贼并没在东京多做停留,自领二十万大军已经向南奔来。”这个当口正是江州失守和林冲引兵南下的消息传来不久。

刘光国的手不自觉地就猛然抓紧了椅子扶手!陆贼就这般急迫?那林冲引兵从东京直奔陈州,显然是不会奔南阳去的。因为要去南阳,最便易的道路是从东京去颍昌,再入汝州,而后去南阳。

林冲所部自号十万人马,那肯定是不够十万人的,但五六万也当是有的。一路直奔安州、汉阳一线冲来,这若是与江州的水师相配合……

再有陆谦引着大军南下,这可真的……坏了!

刘光国不觉中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头冷汗!

“梁山军正月里即下江南,江宁陷落,宣州以西之地,非为梁山军所据,即被方贼所取,兼之江州新失……”说到这里蔡京心口泛起了一股疼痛。蔡九即便不如蔡攸等人受宠,那也是他儿子。

“那梁山贼张顺部就在江州,若是与陆贼大军配合,襄阳即便不得下,江陵兀自堪忧。”

江南梁山军足有十万大军,这还不算张顺部水师,如此加上陆谦所率的兵马,此番梁山军出动的足有小三十万大军。那谋取的可不是荆襄一地。

即使川蜀一时难下,那大江以南之地,陆谦已经决意取之。

“据言,贼军各路兵马合计不下五十万。”蔡京一边说着,一边留神关注四方。那文官也好,武官也罢,一个个可不都是惊慌失措。

也难怪他们如此模样,也难怪赵佶决心避难蜀中。如此之数量,实叫人心惊。那就不是想图谋哪一区域,而是真的想席卷天下!攻灭大宋!

“五十万?不可能。陆贼没有这么多兵力。其全部兵马合拢一处,怕还不足此数。更休说陕覀境内,其军犹有十万众。北地边境亦陈兵广众。此番出兵恐是二十万且不足。”宿元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此话一出,无论真假,倒是给大殿上众人缓解了一些压力。

然而,吕好问就道:“敢问宿太尉,便是梁山贼只二十万众,以现今朝廷之力,可能抵挡?”

吕好问出身名门,乃司空吕公著之孙,侍讲吕希哲之子。早前为洪州知州,赵佶迁都西京时,召为左司谏、谏议大夫,擢御史中丞。再迁江陵时候,改任兵部尚书。

他这个兵部尚书可远没有朱明时候的有权力,现下的赵宋,兵力非是西军,便是握于郑居中、宿元景与梁方平之手。

那郑居中在川蜀,宿元景与梁方平在内,后两人又互做掣肘。

而御营禁军的实力如何,宿元景如何不知道。他原来就是御营新军的创建者之一,虽然现下调入了御前司,那后者与御营禁军一般,也是迁都江陵后的新机构。名义上就是统管御营禁军外的各路兵马,比如襄阳的姚古部。现梁方平手里的本钱还多是他给攒下来的。

而御营禁军算上襄阳的姚古部,再兼之刘仲武所率之荆湖兵马,总数也不定有十万人。而这里面,相当部分是才招募进来的新军,训练不足,军械也不全,更缺乏实战经验。梁山军数路围攻,叫他着实不敢大言。

“启奏陛下,梁山贼再度来攻,声势浩大,今时系天下存亡之秋。臣认为,当机立断!召刘忠武军北上,全力固守汉阳!以保江陵之安危。”朱胜非的态度很明确,保护江陵,与梁山军实战。作为一个没有军事经验的文臣,在这种紧要关头,能有如此反应,已经难能可贵。

赵佶没有表态,蔡攸见状,已然起身喝道:“刘老将军处乃拱护荆南之军,如何能轻动得?”那样不就是放开了钟相、王庆脖子上的缰绳了么。

“宵小之流何足道哉,安能比之陆贼?蔡相公莫非不知当下系存亡之秋?”朱胜非怒道。这蔡攸身为朝廷重臣,莫不是连个轻重缓急都不知么?

蔡攸看向朱胜非,抗声辩道:“襄阳城不下,梁山贼便是夺了江陵,只要我军严守大江南岸,其亦不可久持。何忧之有?”

“现今江州已失,江南之地势难挽回,以我之见,何不叫大小种相公早日引兵西撤?”

“到时东守鄂州,西守公安,中守岳州。梁山贼再是兵强马壮,亦不可为之。待其兵颓,大军北上,旋即即可收复江北失地,易如反掌也。”

“而至于钟相、王庆之流,如何当的二位枢密相公一击?”

蔡攸的策略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首先就是西军西侧的问题,且梁山军目前水面占优,孰能知道他们夺取了江陵后,无法南下渡江?

若是照蔡攸之计策,大宋江山端的是要玩完。

吕颐浩大怒道:“蔡相公这般设计,至陛下于何地?”这江陵可是行在,是大艺术家现如今的窝儿啊。

“老臣请乞陛下西巡川蜀!”闭嘴了好一会儿的蔡京终于等到机会成熟的那一刻了。

这不是赵大艺术家临阵脱逃,主动要逃亡川蜀的,而是时局所致,局势所迫,无可奈何也。那江陵在蔡京口中就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无关紧要之地。然为了皇帝的安全,那完全之策还是先去川蜀为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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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烈火焚城

二月末时,中原正值春暖花开时节。

大宋朝两处战场上正战成一锅乱粥。江陵城内,赵佶尚且未曾离去。自那日里蔡京忽的发生,请乞大艺术家西巡,留太子赵桓留守江陵之地。那就如一锅热油中陡然被泼入了一勺水,噼里啪啦的油花四溅,好不热闹。

江陵城内瞬间乱成一锅粥,那走与留,各有支持,彼此争论直若白热化。较之战场上的厮杀,犹炙热许多。

以至于赵佶都有成惊弓之鸟之势,却依旧待在江陵城,不曾离去。

无奈何,大艺术家尚且要脸。需蔡京等人将一干首尾尽数摆平了,成功背锅后这才摆驾西巡。

纵然世人皆知其本色,可有那一层薄纱遮面,就如那皇帝之新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是相信自己确为形式之所逼,不得已而西入川蜀滴。

关西,鲁智深已经引着大军杀入了泾原路去,其帅臣席贡举起而降。更坑了秦凤帅赵点一把。秦凤兵集结于镇戎军,也就是后世的固原,以便能在危急时刻迅速增援泾原路。可席贡这么一降,使得泾原路门户大开,鲁智深引着关西军团主力在秦凤兵方才收到席贡投降的消息,从而人人懵逼的时候,出现在了秦凤兵前,叫赵点登时坐蜡。

他是站不能站,退不能退。打打不过,退又不能真的弃守固原。

鲁智深如是借机分兵怀德军,也即是平夏城。从那儿横穿向西,过六盘山的北垂,那儿是有道路可越过六盘山的。抵达寺口子后,沿着道路向南。那一路上虽还有九阳寨、镇羌寨、怀远寨等,却可以绕到“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的兵家必争之地镇戎军背后。

当然,想要进入到好水川,那还是要拿下镇戎军的。否则就只能沿着山间小路向南穿梭,费时费力,好出力不落好。彼处小道的容量皆是太小,后勤补给困难,不便大军通行。只有是打下镇戎军来,经好水川再向南沿着瓦亭川,方可一条大路的直抵秦州天水也。

赵点一边要秦州大量的向前线提供粮草,一边全力抽调后方兵马,甚至想熙河经略使王倚求援,以至于秦州空虚。被双头蛇解珍与副将独角龙邹润,引着所部兵马,沿着陈仓渭水峡道,出其不意的直袭取了秦州。稍后李彦仙与杨可世、杨可胜兄弟引大部队,丢弃一切后勤辎重,只带五日干粮,轻装上阵,亦是沿着陈仓渭水峡道,抵到秦州城。

梁山军的援军和杨家兄弟旧日里在西军的名头,叫刚刚易手,只表面平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的天水城迅速平静了下。彼处乃秦凤路之路治,钱粮军需,尽数都有。夺下城池,那就拥有了一切。待到陆谦大军再一次杀到樊城城下的时候,赵点所率的秦凤兵,后路俨然已经断绝。这对于赵点本人来说,乃是很悲伤的事情。

陆谦对关西的战事并不挂心,盖因为敌我实力差距太甚,且在过去的寒冬腊月,梁山军软硬兼施,那成果是丰富的。赵点即使能聚集兵马在镇戎军抵抗一时,也扛不住一世。不,他怕是一个月都难支撑。

这宋军在关西的局势是日渐步入绝境,然樊城内的宋军也在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梁山军在进抵南阳后,就叫人在樊城城内散播些没头帖子,教城内百姓早早出城避难。稍后大军抵到城下,陆谦先叫人传书招降,后者守将乃张琼,自然不会投降。“我乃大宋将军,岂能屈身以侍尔等叛逆之臣?想招降我,且死了这条心!告诉陆谦贼酋,有本事且来攻城。我樊城上下具大宋忠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此,陆谦就也无须再做客气。

很简单的事儿,就是上梁山砲。只是所用之砲弹却非石弹,而是火油弹。

此物制造容易,只需以木壳包裹陶罐,内置油脂与木屑、草团即可,重量可至五十斤。外层木壳亦是轻薄,浸染油脂,发射时候先点燃木壳。油弹远远抛出后,但是落地,便是于水面中,木壳陶罐亦能破碎。炸裂破开时候,油火必然飞溅,并且燃烧炽烈。

若是落在人群中,虽然场面会很不人道的。飞溅到人身上便是全身是火,在如今时代环境下,如是受害者,几乎不能不可能活下来。想想一个个火人到处乱窜、哀嚎的场景吧,绝对是地狱啊。

这也是陆谦早早叫人发出没头帖子,叫樊城百姓早早出城的缘故。

烧死守军,陆谦并不觉得有甚违和,可要是大火湮没了樊城,把城内百姓烧死了数以千计,这就心有不忍了。

“听我号令——放!”

一辆辆砲车后挑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油弹,随着一声号令,一颗颗火球划破长空,向着樊城落去。

那许是正中城头,许是落入了城内,也有落到城外的。可无论内外,那一颗颗火油弹落地的瞬间,登时在银瓶乍破水浆迸,凡被火油给洗礼的人,无不是一声哀嚎,直若坠入了深渊地狱一样。

无奈何,那火油弹落地的瞬间,就立刻升腾起熊熊烈火。那城头上,一颗炮弹正中城头,熊熊火焰猛地爆开,足足一二十人被殃及到,此刻全成了“火人”了。全身是火,挣扎着呼唤着,场景叫人惨不忍睹。

其杀伤力不俗,而威慑力,更是十倍于前者。

那惨烈的一幕是会比死亡更叫人胆寒的。

“各砲自我校正,听我号令——放!”

樊城城头在一片惊慌的时候,梁山军阵中一辆辆梁山砲却已经完成了自我校正,随后第二批火油弹也被投了过去。

陆谦并没有立刻亮出火炮来,且说实话的,眼下火炮的威力也并不比梁山砲强大。尤其是针对城池的时候。

连续几波轰击,樊城城头上已经乱成一团。这座城市在历经了上次守城的失败教训后,新筑的城墙不仅更高更厚,还外包了一层大青砖。

但这般布置的樊城城墙可以对石弹以更高的抗性,却对火油弹半点作用都无。甚至还起到了反作用。因为城墙更厚了,故而大批的守城物资就都被堆在了城墙上。

比如一架架木质床弩,比如一捆捆的箭矢,比如一堆堆的干柴,比如一罐罐的油脂。还有大量的木女墙、木排等等。

现在被嘭溅的油脂与火焰笼罩着,整个城头都乱了起来,整个城头都被火焰给覆盖着了。

也亏得宋军准备完全,在城池北面,立着一座座绞架车。就是为了能尽快向城头好运送兵力,设立的可上上下下的绞车。

如今虽然也有被殃及的,可大多数还能用。城头上的守军都争相涌去,而那些个火人,在绝望中甚至都选择了从城头跳下。

城上的城门楼本来就是木质结构,须臾之间,就焚烧了起来。

“统制,怎么办?”有人向张琼问道。

“撤,先撤下来。”张琼又能有什么法子,只能说是先撤下来再说么。

陆谦虽看不起楚城内的情况,却能看到城内的云气。并不急于破城,而是继续令砲营将火油弹一发发上去,不仅是城头,更有樊城城内。

前文里说了,樊城县城是沿着汉水江畔修筑的,并非方行,而是狭长的细条。依靠梁山砲的射程,足够将火油弹射到这座城池的大多数地方。换句话说,陆谦现在就是在到处纵火,下令砲营不足的将位置前提。如此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樊城县城就笼罩在一派冲天大火中,已然无可挽救了。

陆谦向那樊城上空望去,大火如在眼前,热气源源不断的扑来,他距离城池都已经有三四里远近,兀自能感受到滚滚热气。

这时,樊城城内浓烟直上,上空隐见烈焰,偌大个城池都被覆盖在浓厚的烟火下。时下虽是当午,二月末又正值春日灿烂时,然黑烟遮蔽下,一种酷烈肃寒之感油然而生。

火焰腾空,房倒屋塌,伤者惨呼,活着奔逃。如仔细观看,还能看见无数人影在火焰中挣扎,整个场面几如修罗场一样。

便是不少梁山军都不忍视睹,这就更休说是对岸的姚古、王孝忠、王世宣了。在后者的眼中,梁山军素来‘仁义’的名头上会浮现出一圈血与火吧。

陆谦这是在纵火焚城,纵然他早早的叫人散布没头帖子,叫城内百姓散去。可樊城城内岂能真的无一百姓?并不是。据城内谍报司人员的禀报,在他们撤出樊城时候,那城中的百姓恐还有那千八百人。那如今是不是也都已葬身火海了呢?

陆谦顾不上管他们了。这次他目标甚大,可是要染上些‘铁血无情’,好叫宋军胆气受慑。

况且就算是城内的百姓全都遇难,那对比梁山军纵火焚烧樊城给宋军带来的打压,以及轻易夺取了樊城所带来的好处,这点代价也是非常之值得的。

他已经事先劝过了,道义上不受谴责。心灵上也不觉得沉重。若不是这般,只大军攻城,那眼前的樊城有需要耗去他多久的时间,以及付出多大的伤亡啊。梁山军的命就不是命么?

这场大火直烧到次日下午才算熄灭,整个樊城已经是一片废墟。春季么,正是干燥的时候。

陆谦叫人入城,一是收敛城内的遗体,而是占据好位置。

此番宋军的防御依旧跟上遭雷同,除了汉水上少了一支他们的水师外。那辛兴宗引五千军屯驻鹿门山,那里的山势易守难攻,是一块硬骨头。

张琼引兵守樊城,王世宣引兵驻扎在与鹿门山一江之隔的砚山。襄阳城则是由姚古亲自坐镇,王孝忠为辅。

现在张琼引着败兵逃回襄阳,一把火烧了襄樊浮桥。

陆谦就是叫人围鹿门山,只围不攻。待水师抵到,大军渡过汉水,那方是动真格的时候。(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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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豹子头威震荆湖

“林都督钧旨!尔等军兵多本地之民,赵宋南迁江陵之期,于当地百姓欺压何如,尔等俱当有听闻。今都督率大军来攻,不忍相残你等性命,特命我来告知尔等。赵宋残民害民,苛政如虎也,一应作为,众目共睹。尔等家中莫不便没亲人故旧惨遭横祸乎?

林都督体谅你等之艰难,于攻城之际,特遣我来询问一声。告知尔等,若肯放弃抵抗,开城归附,林都督有言在先,一概前罪既往不咎!而莫是执迷不悟,玉石俱焚时,悔之晚矣。”

安州城下,几名梁山军兵簇拥着当中一人,对着城头高声喊叫着。

话音落地,那城上将士窃窃私语。有人怀疑梁山军是在忽悠他们,若是真交兵投降了,之后岂不就是要任人宰割么;也有人颇为心动,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毕竟安州城城小兵寡,怎的去看也不是林冲带领的十万大军的对手。

只是这安州是世人皆知的首战之地,梁山军冲出信阳,便能直开到城下,故而江陵在这儿放置的也是忠臣。此人便是乔仲福!

乔仲福乃刘延庆手下猛将,早年与西夏人作战时,诸将殉难,乔仲福率所部数百人力战突围,且战且退,斩杀追兵五百余人,声名大震,于西军中崭露头角。去岁中被调入刘光国麾下,其子乔嗣古现为刘光国亲兵指挥使。

乔仲福冷笑一声:“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吓得我开城投降,世上何有这等便宜事?我安州虽非名城大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却也不是草扎纸糊的。今日我倒要看看梁山贼有何厉害的手段。来人,给我乱箭射去!”

这口气还不是一般的强硬。

而林冲这边也就是走个过场,保不准就能碰到一个软蛋呢,都是惠而不费的事。

而随着宋军的箭矢射下,雄浑的战鼓声骤然响起!与之相响应的,便是士兵们整齐的吆喝声。三千将士,推动着数十辆盾车、壕桥,抬着不可计数的长梯,缓缓向安州城压去。

原地待命的将士们拿兵器拍打着盾牌铠甲,铿锵之声震耳欲聋!

“虎!虎!虎!”将士们从喉咙里发出的大吼,伴随着兵器铠甲的撞击声,汇聚成一股浩荡的洪流,直冲云霄!

城上守军不免色变!这梁山军果然了得,其他部队,哪有这种气势!

乔仲福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显然,他也为城外的军势所震动。但他兀自还能端得住。“传令下去,床弩、神臂弓都做好准备,一旦敌进射程之内,立即射杀!”

那各处马面敌台之上,都布置有大型弩器,床弩是必不可少的,神臂弓自然也在其内!既然梁山军不用他们的梁山砲来轰击,那就别怪城头上布置的强弓硬弩发威了。

当一座座壕桥停在半道上的时候,那当头的盾车正处在床弩的射程之内。操弩手拎起木槌来,瞄准了目标,就是一槌闷在弩机上。

一支支粗大的弩箭射向盾车,可后者兀自纹丝不动。就因为其后车身上,足足装了十袋沙土。有它们压车,那盾车根本不是床弩所能摧动的。

一辆辆盾车的后面都跟着一支甲兵,这些人的刀枪尽数放在了车上,人手搬着一个个木箱子。内中还有一个只着轻甲的人。

城头上箭如雨下,盾车却仿佛一头不知疼痛的钢铁巨兽,直冲到城下城壕外沿。

破空之声密集起来,盾车后头的军兵总是有死伤。盖因为正面可以遮挡,侧面就不行了!他们的手都用来搬木箱子了,可不能再持盾防备。那唯一的照应就是相隔不远的盾车,几十辆盾车前后一致,排成一线,多少能遮挡对面的射击角度。当然,这也少不了盾车侧面升起的遮板。

一声声惨叫响起,一个个士兵栽倒地!向前的盾车并没停下,其后的军兵也并没有慌乱,而自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面前这座城池。

当盾车悉数抵到城壕时候,这一切才算平静。乔仲福想不明白对方这是打算作甚,这个时代的通讯还很落后,长兴城的一幕,也许小种能知道,大种可能也知道。但他们更关注的是震天雷,而不是震天雷的使用方式。

“点火!”

没有半点耽搁,到了城下就是怼。

是以,眨眼之间硝烟腾起,震天雷爆炸后橘红的烈焰,在安州北城墙上不时的闪现!

一个震天雷大不过三斤重,装药二斤,以木壳藤套盛之。虽然份量不重,但是两斤的药子一遭爆炸来,威力亦是惊人的!

“放箭,放箭——”城头上乔仲福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他都不知道这些厉害的武器是甚个,只能看到刹那之间,半空中数十个黑影从下往上,直飞向安州城头!

它们来自城下盾车后!

但是在震天雷在城头上炸响之后,安州城上的守军已经乱套了。与长兴守军的反应如出一辙。一个个就像那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乱撞。

要知道,这乔仲福所部的素质可远不如西军,即使他们血脉中浸染着西军的基因,可到底只是一个仿制品。

被这般的一炸,彻底懵逼了。

亏得那乔仲福在震天雷炸响之前,兀自豪气冲天,一副清风拂面之感。全副铠甲,手执大刀,看了一眼头顶上落下的“砲石”,半点不以为然,甚至没有离开岗位半步。就是身旁有士兵大声叫喊着:“将军当心!”他也依旧一动不动。

丰富的战争经验早教他判断出,那颗‘砲石’根本就砸不到他。事实也确实如此。那颗砲石在他头顶划过,倒是掀起了一股风来,但那不还是落到城里去了么。

可就是那一丝嘲笑刚在他嘴角浮现来,乔仲福心里的得意立马就被惊天动地般的巨响所驱散!当第一颗震天雷在安州城头炸响时,城上的守军们本能地把身子一矮,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人人脸上写着震惊和迷茫,这是怎个回事,怎的忽然想起这般巨响?

可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过来!宛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响就一声接着一声在城头上响起!夹杂着人声的惨叫和呐喊,惊慌失措中一个个都直感觉地皮都在晃动,城池都在颤抖!

剧烈的爆炸使得着弹点的守军被炸得哭爹喊娘,一片狼哭鬼嚎!这还不算,震天雷爆炸之后,木壳化作了呼啸迸飞的碎片!打在人身上,其惨象,叫人一想就浑身的鸡皮疙瘩,好不酸爽。

人或许能在面对矢石时,仍能悍不畏死,巍然不动。可是……,可是现下这娘的是甚个玩意?面对着这种跟打雷似的神秘武器,没人能镇定的下来。这每一声响可就能夺走几条人命,留下一地伤员伤兵啊!

昏了头的士兵们盲目地乱窜,大声的呐喊着。发自心底的恐惧和刺鼻的硝石味,呛人的烟雾,使得他们失去了判断力。

而与城头上的乱了套的守军相比,城下的梁山军可就冷清的多了。虽然很多人也自伸长脖子,扒着城头上的一幕幕看。可他们的状态是原地待命。

林冲自然是见过爆炸的,就是大炮发射,他都见过许多次。可还是有很多人没见过啊。比如说花荣,比如说张仲熊,比如说韩伯龙、马麟、王彦、郝思文等等。

此刻听着那炸雷般的声响,看着城头杂乱无章的场景,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甭管那火器是怎个厉害,那也是自家的不是。看看眼下,这今后攻城拔寨,该多容易?

林冲传下命令,叫壕桥部队迅速上前,随后的长梯部队,准备攻城。

前遭的张仲熊一接到命令,立刻举起铁棍大吼着:“弟兄们,跟我上!”

一个个甲兵麻利地推动了壕桥,高声吼叫着冲向烟雾弥漫的安州城。瞬时间里,安州城下就象放了闸,士兵们潮水般涌了过去!

城头上,乔仲福腿已经软的站不起来了,蹲到女墙下不敢动弹。便是忽听城外万众齐呼,心知对方开始近前攻城了,也兀自没胆了!

且城头上守军乱作一团,也根本不可能迅速镇定下来。这防御根本组织不起来。且就是他能组织的起来,城下的梁山贼就不会重新将之炸乱么?

“走,快走!”乔仲福一把拉住身边的亲兵,叫道。

现在他的脑子很清醒,安州城守不下的。但凡不能抵挡下梁山军的这一招,这城池就守不住。而要抵挡下这一招,实则也不是很难。只需要在城头竖起网来就是。

这‘砲石’准头很强,但力度不大。竖起网来,就能遮挡的下。而‘砲石’若是要高过网子,就会越过城墙,落到城内墙下去。

很简单的就能把这一招防下。只是城墙内里的兵棚窝铺,多半是保不住了。可这与城上相比,都只是小事。

还可以先将人撤下去,就像梁山砲发威时候一样,等到‘砲石’都没了,城外梁山军要攻城的时候,再将人招呼上城头一样。

但这些法子现下说来却都是马后炮。

乔仲福此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逃”字。先逃出生天,再谈以后事。

如此安州城一日即破,乔仲福仓皇逃命,安州城守军活着抵到汉川的,十只二三。

安州一开,云梦、孝感、汉川次第而下,林冲只用了五天,先头兵马就抵到了汉阳军城,一时间豹子头威名广震。

第六百一十三章 老子怂包儿软蛋

梁山军的战将很多。叫世人说来,那鲁智深、杨志、晁盖、徐宁、林冲、秦明、卢俊义等等,似乎都是不错的大将。

可要认真的讲,说一说他们各自的震慑力,讲真,那还真就没有。

无论是杨志,亦或是鲁智深,他们给人的厉害,似乎更多是‘梁山军’这块金字招牌笼罩下的影响,而不是他们自身。

那休说是旁人了,便是陆谦他自己,若是有一场战争需要出动十万计兵马,他本人不动的话,在朝中择选出一人为主,恐他自己都选不出来。

鲁智深在关西是因为彼处大势已定,陆谦这才能放心大胆的委任之。可要说到对西夏的总攻,陆谦心里信任的似也更多是关西军团,而不是鲁智深本人。因为那支军队的力量本就强大。

如此,回想起穿越后的整个历程,陆谦就觉得自己引兵打仗的次数,是不是有点过于多了?

看那每一次的大战,就没他缺席的。整个梁山军中,若是论独立领兵作战的经验,竟然是以杨志和晁盖为最,后者更还隐隐比前者强出一筹来。

心中如是就打定了主意,日后攻略岭南和川蜀时候,要放手叫一干属下去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本领。如此想着的陆大王,还仍旧是半点没有现在就打道回府的盘算。

随着林冲南下汉阳军城,饮马长江,张顺军很快就奔了来。张顺兵分两路,一路以张公裕为首,带领水师战船看住鄂州,他自己亲自引水军两千余人,大小战船五十余艘,沿汉水北上。

那汉水南侧有一座城池,曰潜江,彼处距离汉水不过十里,而潜江距离江陵则不过百里。林冲差遣韩伯龙、王彦等将随扈张顺水师,随之向北,沿途破沔阳,过潜江、郢州,再破宜城,直抵襄阳城下。

那江陵城内不知是如何的惊慌失措。梁山水陆军不足万人,明显破不了宋军重兵屯驻的潜江,更威胁不到江陵城的安危。却兀的叫赵佶再也按耐不住,宣布诏书,留太子赵桓于江陵,自己率人西遁川蜀了。

这事儿发生后,消息传来,叫梁山军各部无不振奋,而宋军却是士气大颓。

只是此事的影响还待酝酿,短期内与战事的影响还表现不出。陆谦多出了张顺军,大军有了水面控制权,很自然的,梁山军大部队就次第渡过了汉水。那鹿门山也好,砚山也罢,攻下来不容,守起来还很难么?

当然,想要保险圈起来更安全。可那是山,不是城,陆谦没本事给圈起来。

现如今的襄阳城是被姚古特意加固过的。不仅如此,连城外的城壕都被加宽加深许多。

乔仲福安州败绩后,立刻使人传信襄阳。待到陆谦引大队人马安然渡江,城头上已经做出了相应的防备,陆谦一看就能明白。

事实上,对于襄阳城他根本就没打算用震天雷。投石索也很难隔着二十丈宽的护城河,以及城墙外的河堤,将震天雷扔到三丈高的城头上去。

陆谦对付襄阳城的法宝,那就是重炮。先用大炮叫城内的宋军知道好歹,而后堵塞城壕,一步步的逼到襄阳城下。若是那姚古真就顽固不化,软硬不吃,陆谦就叫人在城下挖掘坑洞,将药子桶放进去,进行爆破!

他就不信这襄阳城真是铁打铜铸的。

早前他也想过,要不用梁山砲投掷震天雷试试。但凌振的实验表明,这是一很糟糕的选择。

要保证震天雷在爆炸前离开砲车,这个容易。但他做不到要一颗颗震天雷在落地前夕,就凌空爆炸。那就必须控制火绳的长短,这个太危险了。

火绳制造虽看似容易,但其中的不确定性,世人皆知。作为小时候玩鞭炮,被炸过无数次手的人,陆谦如何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震天雷就要确保落地后再炸。这般的用木壳就不成了,即使外头套着藤套。梁山砲投掷的必须是超大版的震天雷么,一个少说也要有三五十斤。里头装上二十斤,甚至是更多的药子。而要保证如此大的震天雷在落地的时候,不会摔烂,摔透气,从而导致爆炸失败,威力大丧,甚至是放了烟花,半点威力都没。那就只能用铁壳。但几十斤重的震天雷被甩过几百米距离,那所携带的动能有多巨大?又需要多重的铁壳才能抵挡?需要多结实的藤套能够起到缓冲作用?而这些都做到了后,那一颗超级震天雷的成本又会高至几何?

装有二十斤甚至是更多量的药子的震天雷,威力绝对不俗,但耗费之大,也叫人血压上升的。便是陆谦都没想到这一颗放大版的震天雷,成本会是如此高昂。且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又是有那么的多。

震天雷是球型的,自然那铁壳也要是球型的,这可比打制刀剑艰难多了。需要那些老师傅拿着铁锤,一下一下的敲,且要用精铁才成。最后那质量也是堪忧。

试制的十枚大型震天雷,在试验中,当场碎了五个,漏气了两个,也就是说合格率只有三成。

这个数字叫陆谦径直放弃了这玩意儿。

须知道,这十枚大型震天雷的铁壳,可都出自军器监第一流的老师傅之手。这种态势下,合格率还那般的低下,想要推而广之,可想其中之艰难。

或许有人说,这般可以用铸铁而成的。那样的结果是,质地更差。

打消了这一念头的陆谦,可供选择的便只有大炮了。甭管是铁质的、铜制的,那都是大炮。

军队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何为火炮!

连许多将领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物。

但是当一溜排开的十门火炮,爆发出雷鸣一样的怒吼后,看到远处襄阳城墙上陡然多出的凹陷圆坑,还有那被整个蹦飞的女墙城垛,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威力比之梁山砲可半点不弱。

而火炮的耐久度则显然是比梁山砲是高出许多。至于火炮的炮弹,在他们眼中,这种圆形的铁球比之圆形的石头,可好加工多了。

只要有模子,再多也不是事儿。且这种铁管子也不好容易被破坏。

要说它们唯一的缺陷,那就只能是体量太沉重了。

但很快他们就又发现了这种新式武器的两个缺陷,第一是它准头不好;第二是它持久不行。

打上几炮就要用冷水泼洒降温。

且开炮前一系列的繁琐举措,比如清理炮膛,填入带着弹托的一体化‘炮弹’,这直接叫诸将心中的兴奋打消了去。

城头的守军在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镇定了下。因为梁山军的火炮数量稀少,炮弹准头更差,姚古都径直上了城头。凌振通过千里眼看的清清楚楚,亲自操炮,却也只是叫炮子从姚古头顶飞进城内。

习惯了这种武器后,守军的害怕就也大幅度消减了。总归是一种武器,铁弹也远没有开花弹的威力更大。但后者一项技术尚不健全。开花弹是去敌人群中开花弹,可不是叫它们在自家炮兵阵地上开花的。

定下了心神的襄阳守军,立刻就操起了床弩,对准三百步外的火炮阵地射去。可梁山军怎会半点防备都没有呢?十门火炮前头早就竖起了盾车,垒起了胸墙,堆起了沙袋。

这般襄阳城下打的热火朝天,那边城内的姚古是垂头丧气。便是早前登城,他都是强做模样,实则内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江陵城内的消息一样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手上。大艺术家西巡,那前脚离开了江陵,后脚大宋朝的太子殿下就要南巡。是的,赵桓也要南逃。

好歹长江以南区域还处在宋军的掌控中,那里至少还有刘仲武军呢。

后者与梁山军有杀子之仇,国恨家仇,不共戴天。必是大宋忠良也。赵桓就要引着江陵城内的剩余兵马,南下与刘仲武会师一处去。

姚古只想一口血喷出来。这太坑人了,太坑人了。前方还在打仗,后头的皇帝太子都溜圈了,更要带走全部的御营禁军……,后者是防御江陵城的主力。

朝廷废了多大力气才经营起的这支兵马啊。较之来源复杂的御前司兵马,御营禁军显然要纯粹的多。这支将领朝廷的一根支柱。营造它出来,那也就该拉到战场上去。可现在大艺术家和他的软蛋儿子,却是分果果一样,我两个你一个,谁叫我是老子你是儿子呢。将整个御营禁军七三分成,前者已经带着两三万人从江陵出发,向夔州挺进去了。

后者亦是要带着剩余的军兵,向着荆湖南路逃去。

姚古很痛很痛,活似背后被人插了一刀似的。赵家父子之表现,叫他也是不耻。可是他儿子已经被大艺术家拉在身边……

大艺术家脑子是很灵活的,那刘法至今仍未被梁山军公布死讯,可见这厮是没死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就把刘正彦与苗傅留给了儿子,那苗傅与刘正彦关系密切,也不可不防。他自己就带着郭仲荀、刘光国、姚仲平、刘锜等人西窜。这些人都是他信得过的。

赵桓一样没有天子守国门的勇气,更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他老爹前脚走,他亦想后脚就溜儿。只是这江陵城内尚有许多的麻烦没有解决。

赵佶走的是轻松,这些麻烦可就都拉给了赵桓。

那是吵吵闹闹,争论不休。留守大臣中有主张南迁的,也有主张坚守的。赵桓更是一个软弱的人,本人想去南逃,却没那个魄力压倒一切反对意见。

更不要说他那个好老师耿南仲,在如今这个要紧关头,不思大局,反而一门心思的争权夺利。

那留下辅助赵桓的大臣是御史中丞陈过庭和同知枢密院事许翰、太宰兼门下侍郎徐处仁,耿南仲伙同龙图阁待制、户部侍郎唐恪,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讲吴敏等,欲取而代之。搅得江陵城内一塌糊涂,听得姚古是心气直落千丈。

第六百一十四章 异心

半空中,凛冽的疾风刀子样儿划过,一道巨大的黑影,看似缓慢,实则快捷,从人侧身飞驰而过,撞击在城墙内侧厚重的女墙之上,霎时尘石四起。

“轰隆!”巨大的响声,从炮弹与城墙的撞击之处传来。那厚重的女墙被炮弹径直打的粉碎,本段城墙顿时被升腾的尘土所笼罩。而同时间,蹦飞的碎粒也打的周边守军人人喊痛。

真就像寒冬时节被大风吹刮起的雪沫一样,打在人脸上如是刀子在割,城上的守军先是觉得城头一震,疾风过后,就是大量尘土扑入他们的口鼻中,呛的他们连声干咳,更睁不开眼睛。

内侧坠落的城头土块砸的城下早就废弃的兵棚一阵哗啦。那铁弹击破女墙后也力道殆尽,落在离兵棚不远的地面上,滚了好几滚,终是不再动弹。

这都已经是第十日了。襄阳城头已经被炮弹打的直如狗啃一样霍霍牙牙,墙面上也多出是地锅大小的弹坑。

火炮的发射频率已经减缓了下来,对于襄阳城,陆谦现在用的更多是软化手段。

天天使人对着城头宣讲林冲在长江一线的进度,以及江陵城内的奇葩事,姚古即便叫说那都是假的,但也要人信才是啊。

襄阳城北邻汉水,城壕引江水而入,东西各有入口。此刻也全被堵塞,梁山军更是捣毁了羊马墙,在城壕中铺垫出了多处坚实的通道。

耳中听着大炮的响声,陆谦安坐在营帐中,静静地看着林冲传来的信报。

汉阳城守将是张宝沣,其人是张永德七世孙。那张永德虽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但与赵匡胤却交情极佳,不仅在和赵匡胤共事期间举荐他,还资助过赵匡胤金银,赵匡胤将下聘娶日后的孝明王皇后时,张永德出了数以千计的金帛银钱来资助他,故而张永德在赵宋建立后仍旧荣华富贵。

咸平二年(999年)冬天,契丹侵入边境,宋真宗将要御驾亲征,因为张永德为宿将,下诏入宫问策,赐坐,问他边事的方案。后因他年老不可随行,留在首都任东京内外都巡检使职。可见赵家对其之信任。

病逝后被追赠中书令,诸孙迁秩者更有五人之多。

故而这张氏一族与赵宋那就是朱明之勋臣,乃是历代宋帝皆信得过之人。

这张宝沣早日就在禁军中任职,就如当初的潘袞一般,虽然能力有不足,但深受宋室信任。

其人在汉阳军城的作为,也算没辜负大艺术家对他的一片厚望。豹子头五日里就下到汉阳军,威名大震,张宝沣却仍旧选择据城而守。即使那江陵城内乱成一团,大艺术家裹着御营禁军西窜,即使那南面的刘仲武部仍旧没半点渡江增援的意思,他也仍旧选择坚守。

对于他们这种高门子弟,这本身已经不俗了。你不能指望着麻杆瞬间变成钢筋!

汉阳军城下,数十座梁山砲被推到城前,前方屹立着一辆辆盾车作为防备。绞架咯吱咯吱声的响起,配重箱一点点被拉起,达到一个非常陡的角度。

“射!”一声号令,打落挂钩,数十座梁山砲,一齐放出,只见巨石呼啸破空而去,片刻之后,就见到对面的城上“轰隆”声连响,尘土弥漫。

汉阳军城头上撑着一面面大网,足可以叫震天雷无功而返。可这些网子在面对砲石的时候,却并不比一张草纸更结实了。

张宝沣身体都一震,几乎站不住,身前身后都是一阵骚动。

“张相公,贼军现集中这石砲猛攻一点,短时且不见害处,时日一长,城墙恐是会……”有人就惶急的说着。

汉阳军城又不是东京城,城池并不比寻常州城来的坚固,被梁山砲这么对准一点轰击,如何能坚持的长久?

便是那自安州逃入汉阳军来的乔仲福,现如今也是忧心忡忡。

张宝沣尤然不觉,只看着下面。

只见郡城下,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兵甲鲜亮的梁山军,一队队士兵威武雄壮,有军纪严明。

一座座石砲前面挡着一辆辆盾车,之后排布着甲兵,稍后又有骑兵戍卫和无数工匠在敲敲打打。梁山砲威力不俗,但耐久度仍旧是一大问题。

后面的军营,连绵数里,巍然不动,除了军旗迎风招展,便就是一片沉静。

纵然已经多次来城头观看,张宝沣也不得不承认,梁山军精,林冲谨慎持重。那是半点机会都不给他们。

思量中就又是一轮砲石砸来,这种石砲体量沉重,力道极大。这集中攻击一处,城墙上的裂缝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多,但他就是毫无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着看着城墙不断出现裂缝。

同时,汉阳军城内,虽军士实际死伤并不多,然只能被打,不能攻击,士气实已跌落了许多。

孤城难守的道理谁都知道,可是对岸刘仲武的军队,真的能渡江增援吗?城内所有人都没谱。

“轰隆……”,砲石继续向城墙砸落,一连串巨响,一处城墙又是一大片沙尘碎石坠落,虽然还没有倒下,却和重伤的战士一样,早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汉阳军城占地不大,但是地处汉水与长江交汇处,那东、南两面濒临水畔,倒不能安营扎寨。除非再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否则想要将这座汉阳军城四周全部围拢,是根本不可能。

那张顺留下的水师余部,可八、九成的精力都放在防备南岸鄂州的宋军上的。

所以,这汉阳军城与外部的联系并没有断绝,只要想出去,从南面、东面城墙,很轻易的就能去到城外。梁山军只是寻人在夜间看住城门而已,偌大的城墙,那里能看得住?

少不得有人从城头缒下,稍后借助江水突出重围。而至于稍后怎么渡江,或是去别的方向,那就看个人的门道了。

林冲围住汉阳军郡城,并不担心有人突围出去求援,反倒是担心没人出去求援。

“只就不知道这汉阳军城还能坚持到几时?”长江岸畔,水波荡漾,月光照撒江面,泛起无数银色的磷光。天空薄暮轻垂,暗蓝的星辉点点,豹子头看着一塌糊涂的汉阳城墙,略带嘲讽意味的自言自语着。

而正如林冲料到的那般,汉阳军郡城内,早已经人心浮动起来,这不仅是因为不断有伤兵从城墙上抬下来,被石砲轰击过的地方,房倒屋塌。更因为江陵城的变化叫他们人心难安。

任谁知道自己要保护的老大,在危急时刻,不与自己休戚与共,反而早早的落荒而逃,那心里就都不是个滋味,会生出一股强烈的被背叛感的。尤其是南岸宋军,刘仲武屯兵鄂州多时,却不见渡江增援,叫汉阳军城内更是士气低落,军心低靡。

张宝沣站在城门外的一处河神庙中,皱着眉,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轰隆声,额头增的皱纹几乎成了“川”字形。

乔仲福从下面上来,一眼看到张宝沣的身影,忙走过来见礼:“张相公。”

“乔将军,汉阳军城再这般下去,怕是守不住了。现下城池已经有多处裂开,再对准了猛轰,只怕尽会崩解。”梁山军的石砲是打一阵换一个地方,保证不将城墙轰塌,却又能保证可在极短时间内将城墙轰塌。

张宝沣已经调集城内百姓予以修补,却于事无补也。一夜的劳作都值不得三五波集火轰炸带来的伤害,张宝沣对之束手无策。

此刻他脸色阴沉的踱着步说着,乔仲福是武臣,但他是张宝沣依持之人,对于汉阳军城现下的情况,如何不知?张宝沣只是后悔。早知道梁山军手段如此的厉害,他当日就该顶着“苛刻酷吏”的名头,也叫本地百姓加固城墙,加宽城壕。

“相公何必说此丧气话!汉阳被围,对岸的刘老将军岂会坐视不理?说句不敬的话,鄂州与此互为表里,汉阳有失,鄂州便能得好?再坚守几日,定有援军抵到!”乔仲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梁山军的水师就在长江上飘着,刘仲武除非是神仙,能移山倒海,否则断然不可能迅速援到。

张宝沣才智并不出众,可却是个明事理的人,乔仲福的屁话半点没叫他心中宽慰,内心里兀自沉重的很。

本以为汉阳军城大墙厚,只要闭门不出,城中粮食又极为的充沛,且临近长江、汉水,东面和南面都不适合大军攻城,到时拖着林冲这几万大军一两个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大不了弃军而走,总是能有一条活路的,也同样为朝廷尽忠效能了。

不想这汉阳城墙竟然这般的不顶事,这才几日啊,就已经摇摇欲坠。

“乔仲福,你马上选出身手好的几人,分别带上我的亲笔书信,今夜里找机会出城去送信。”张宝沣下定了决心,梁山军的意图人所共知,但这就是实力。汉阳军城真就顶不住了。书信他早已经准备妥当,“告诉刘老将军,就说本城多只能坚持三日。”

乔仲福也深觉,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不是长策。于是应声道:“卑职遵命。”转身就出去寻找得力之人。

张宝沣默不作声,看着乔仲福离去的背影,过了半响,方才叹息一声,心中那个让他觉得很可耻的念头,再一次翻腾起来。

“若真来不及,城破前,还是降了吧!”

就算再怎么样的羞耻和丢脸,总比身死族灭来的好。北军气势已成,此过江南后,那边就是风卷残云,扫荡四方了。这赵宋许可以靠着川蜀险要地势坚持几年、十几年,乃至更久。但它终究是要灭亡的。

张家对赵家够意思的了。当年张永德丢掉殿前都点检的官职,在一定客观上为赵匡胤登基营造了好大条件。

当初周世宗柴荣攻契丹而返,发现一个韦编袋子,里面有一块三尺长的木板,上有“点检做天子”五字,下诏免去张的点检一职,转委赵匡胤为殿前禁军统师。原因何在?还不是顾忌张永德。

他是喊郭威姑父的,张永德却是喊郭威岳父的,且常在禁军中,根基牢固。柴荣自然想趁着自己压过契丹一头,声望大涨的档口,踢开张永德这个心腹隐患,而在要紧位置上换上自己的心腹。却不知道世事无常,他自己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以至于叫赵匡胤捡了个大便宜。

现在,事随时迁,赵家江山不保,这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张家也不能跟着赵家一条道走到黑,玉石俱焚。

第六百一十五章 赵桓称帝

时间进入到三月,汉阳军破,张宝沣投降的消息传来。林冲分郝思文、翟进引兵屯驻汉阳军,自己引大军沿汉水直奔潜江。

彼处位于江陵城以东位置,间隔只有百里。

噩耗传来,江陵城彻底崩了。

自从陆谦举兵夺了齐鲁之地,这些年来他每每掀起大战。先是夺冀北、河东,后世破中原,直逼襄樊,然后再征讨关中。短短三年的光景,陆谦已经从偏居齐鲁一隅之地,变成了坐拥江北帝王之基的天下霸主。

三年征伐,赵宋与之大战,连战连败,损兵折将,更一溃千里,已然是把江北之地尽数丢弃。

如今的大宋只有川蜀、荆湖、岭南和小半江南在手。现下梁山军又全面杀过长江,从荆襄到金陵,几十万大军分头而来,赵宋如何能支撑得住?

看那早日中被宋室依为长城的西军,现如今师老兵疲,困在半个江南东路之地,向西走不动,向南去吧,军中的异论又太大。毕竟他们都是关西的出身,去了比江南更往南的岭南,只一个水土不服,气候不适,就能叫西军损失惨重。

毕竟没有历经南宋时候的大开发,此时的荆湖南北路和岭南之地,在时下人的眼中,那还多是穷山恶水。

尤其是谍报司适时的散播一些传言,那折家兄弟,也频频与军中故旧写信。

甚个岭南瘴气,甚个南地卑湿,山川险恶,毒虫遍布,可谓是多加诋毁之言语也。

还能拽来前代名人做证明,比如出自《史记·货殖列传》的“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出于《淮南鸿烈·墬形训》云:“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眦,窍通于耳,血脉属焉,赤色主心,早壮而夭。”

还有唐白居易的“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都极具代表性,诗中充满了瘴气、贪泉、毒草、蟒蛇、鳄鱼、飓母、蛊等癔象和对疾病、衰老、死亡等的恐惧,是非常典型地杂揉诗人从经典与传闻所得知的南方,实际上白居易并未到过岭南。

可这并不妨碍谍报司现下里拿他来做武器用。

军中的争论不休,不仅大大损害了西军的战力和斗志,更让西军陷入了一欲走不能的困境。

大小种为代表的南下派和刘延庆为代表的西归派,以及赵不试、谭稹为首的坚守派,三国大战,耍的是好不热闹。

就如那江陵城中一样,众说纷纭,从而意见不定。可现下都已经到了眼下地步,赵桓确实表现出了不一样的勇气,拒绝了主战派的坚守江陵城的建议,下诏给驻防大江对岸的刘仲武准备接应,态度鲜明的表示要走人。

可同时他自觉的兀自要履行自己作为太子的责任,向姚古许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重赏。不只是建节,更许下了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之位,更允诺了国公之爵。并向江陵一干文武大臣道,“昔日神宗皇帝为激励天下臣民恢复故土,许诺复燕云者可封王。而既然异姓大臣可以封王,今日此正值国难当头,社稷危如累卵之际,能退败梁山军,保荆湖南北路平安,如何不可以为王?”他身为太子,就当率先上奏皇帝,为天下臣子言。

只不过这个建议,赞同者寥寥。盖因为文臣们皆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现今是大乱之世也,广许封王,一旦开了这个头,败坏朝纲不说,更有祸乱天下之嫌。且现今的武臣地位已经在拔高,前线统兵作战都靠他们,再以军功封王,谁能说没有那藩镇之乱?且这得利的自是武官,文官们又该何为?

这种事涉及到了文武之间的争斗,那更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清的了。

只是赵桓已经没心情再处在这种政治争斗中了,梁山军都已经打破了汉阳军,此刻他再不走,那怕就是要被梁山军赶进长江喂王八了。

那林冲引着大军直冲潜江而来,赵桓可不觉得就凭潜江的守军,就能抵挡的住梁山军。

潜江若是破了,江陵城可就在梁山军面前了。

如此的,赵桓走不走且不去说,那江陵城民间却先继赵佶西去而掀起的第一波大迁移后,继而闹起了第二波来。

原本繁荣江陵城全然陷入了恐惧当中,春天的暖风并没叫这儿人觉得开怀,战火已经烧到了眼前。猜测、谣言、伴随着无尽的恐慌,仿佛瘟疫一般江陵城内传播。如是,城里大把的人都拖家带口的往他处投去。这也叫城内的禁军更是心乱,赵桓也更坚定了要走的心。

江陵皇城内。崇政殿南侧的拱垂殿。

也不知道是否取‘圣天子拱垂而治’的意思,这是赵宋的正殿,接待外臣之处。

此刻大殿上头的侧旁,赵桓坐在一张大椅上,眉头紧锁,目光无神的看着底下的文武臣僚。

“太子殿下!贼寇已向西杀来,为江山社稷计,为黎民百姓计,臣恳请太子殿下离开江陵!”耿南仲、唐恪、吴敏等人再三叩首,满面沉重。

身后许多主张南逃的官员们纷纷跪拜,同声发喊:“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南巡!”

赵桓摇了摇头,言不由衷的道:“国家且到了如此地步,四京故都悉数沦于贼手,百万将士,千百官员,皆已殉难。皇家殉死一二人又有何妨?赵家岂无刚烈男儿?”

“兼之朝廷一迁河洛,二迁江陵,已使得天下军民大沮,今父皇又已西巡去,言之羞惭,孤且还有何颜面再逃避去?这一退再退,何时才是头?”

赵桓的胆量真不同于一般了,竟然敢挤兑他老子了。

只不过这话风万不是赵怂的风格。这赵桓与他老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希望底下人背锅。而乐意这个时候来背锅的人,还真不少。

尤其是蔡京在前做着肉盾,耿南仲且以为自己躲在后头安全的很。赵桓即便南逃,天下人的口舌也只会指向他老子。要不然大艺术家怎么才到夷陵,就下旨抹贬了蔡京的官职?太中大夫,这与他先前的当朝太师、开府仪同三司、安远军节度使、魏国公来,可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太子殿下恕臣妄言。天子西去川蜀,偏安一隅之心世人皆可见,则举国人心必大丧也。臣且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恭请太子殿下登基继位,好以正天下士人心,以安天下军民斗志。”耿南仲等人跪下之后,陈过庭等人却也是突发奇招。

这话一出,整个拱垂殿都寂静了下来。

“天子使太子殿下留守江陵,尽托半壁江山于太子殿下,可知天子寄厚望于太子殿下,非比寻常也。此情此景,太子殿下亦当敢担重任,为朝廷之表率,奉天下之人心。臣恳请太子殿下从李唐肃宗之故事,登基以正天下人心!”陈公辅随后出列进言。只是这话若是叫大艺术家听到了,非气的吐血三升不可。

“陈中丞【陈过庭】之言极是!太子殿下当即可登基继位,以定天下人心。”许翰也不是吃素的,见陈过庭这神来一笔,瞬间打动了太子的心,那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此计大妙也。

荆襄失守,则大江之南与川蜀联系断绝也。这般拥立新帝,乃大善也。且新皇登基继位,昭示天下,他等自可拥趸新皇南渡,那大江之南还有数千里的疆土可回旋驰骋,天下大势看似了,但还终未了去。

耿南仲等亦被陈过庭这一击给打晕了头,可定下神来后,却也只能忙跟着劝进。这赵桓能登基称帝,与他们言可大有好处。他是赵桓多年的老师啊。

且这大艺术家西逃川蜀,就是把他们留下来,就是放弃了他们。这个时候为何不能另拥新帝?

到时这荆北保不住了,就去荆南,荆南呆不下了,还能去岭南。

朝廷在南方还有小半个江南与偌大的岭南之地,那李珙与徐徽言亦都是难得的将才,未尝不能造出一番新局面。至于那川蜀,日后与之亦联系不畅通,一分为二,有何不可?

“殿下,贼军席卷北地,兵威正盛,襄阳纵有坚城险势可持,亦恐难抵挡!潜江城无险可守,无险可持,更难挡林贼兵劲。万请太子速速登基继位,再暂离行在,以避其祸!待日后退了北贼,再还江陵行在不迟!”

正当众臣苦苦相劝时,许翰突然瞧见胡直孺踏入殿中,此人乃殿中侍御史,名臣胡僧孺之弟。

“何事如此慌张?”许翰都看到了,赵桓更是没看不见的道理,遂即问道。

胡直孺拜道:“禀太子殿下,前线急报,林贼前锋已进抵汉水对岸。”那沔阳早前被破一次,宋军见其距离汉阳过近,根本不敢再去派兵。现在花荣引着骑兵直抵汉水岸畔,也不足为怪。

可大殿内一干人却心头无不大惊,梁山军有水师之利,想要渡过汉水,轻而易举。届时,江陵前面可就只有一个潜江了。

赵桓更是觉得手脚麻痹,魂飞胆丧,坐都坐不稳。他患有‘风疾’,发病时手脚麻痹,站立不稳。早前在东京时便曾发作过,但并不常见。西入河洛时候也不曾见过,到了江陵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内侍们忙将赵桓抬入后宫,乱成一团,召御医来诊治。

在场一干人物,面面相觑。赵桓这病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但万幸的是,有一个前提,已经被江陵文武众人达成了共识。

那便是赵桓要迅速登基称帝。

而那些原本坚持坚守江陵的人,也发现在赵桓登基称帝之后,这江陵城实不适合作为一行在,倒是向南更为合适。

因为赵桓至今日起,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恰逢其时

比之李亨马嵬之变后,分兵西北,一路上如惊弓之鸟样儿狼狈的前往灵武,并在抵到灵武的三天后,就草草在灵武城南门城楼,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

赵桓就幸福的多了。

江陵城内好歹有刘正彦、苗傅两部兵马,合计有四五千人,兼之诸多的文武臣僚,仪仗卤薄具备,那仓促之间亦能办出一场像模像样的登基大典来。

次日赵桓登基,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可到底还是登基称帝,并定年号为建炎,尊赵佶为太上皇。赵宋具火德么,“火德”是大宋江山的根基,“炎”为火也,建炎年号便有“重建大宋基业”的意味。

不得不说江陵城中还是有人才的,一夜之间就想出了这个合适恰当的字眼。

遂即赵桓便引军兵臣僚向南渡江而去,并派出使臣前往夔州,将这一消息告知大艺术家。

而同样的,这一消息也被王定六火速报于了陆谦。

陆大王看到赵桓忽的称帝的消息,真的是吃惊又可乐。这赵桓做了皇帝,但也与他老爹分道扬镳,若他眼睛没瞎,今后这两边恐是会一个是‘南宋’,一个是‘蜀宋’了。也就是说赵宋的力量会在日后彻底的分成两截。

这么一来,只说眼下这荆湖南北的宋军怕是都会一脸的懵逼,继而就是兵无战心,将无战意。

当然,这对我大怂的影响亦不是半分好处都没有。

至少赵桓的存在能叫南方的忠宋力量重新寻到主心骨,也能给争论中的西军指明一条道来。

陆谦就‘眼睁睁’的看着,襄阳城上空的云气猛地一震晃动,可想而知他们心中的震动是何等的剧烈,待到再度稳定的时候,俨然是拦腰斩断了半截。

他就知道,襄阳城内必然已经乱了套了。军队纵然还在建制,但那些士兵的心也必然都跟长毛了一样,要不然那云气如何会折损这般巨大?

天色已暗,战场上的喧嚣也沉静下来。梁山军白日里发起了一阵进攻,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城头守军的强度有了大幅度削弱,联想到江陵城内的一处处大戏,还有什么不明的呢。

此刻梁山军已停止了攻城,军营里炊烟袅袅,将士们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襄阳城内外自然无有大笔的牛羊牲畜供给梁山军,就是江水中也很难捕到供给全军十余万军兵民壮吃食的鱼虾,但是,襄阳没有,南阳有啊。

徐宁始终领兵屯驻南阳,兼之本地的守备军,那是需要大笔的牲畜禽类的。那到任的南阳府尹亦是叫手下官吏,持之以恒的宣讲蓄养牲畜,养鸡养鸭的好处。

现如今就是本地百姓得到回报的时候,那猪羊蛋禽,当地官府可不是可着劲的收买,且不会压低价格。像赵宋朝廷干的“折变”、“和预买”、“和籴”等,陆谦是没脸去干的。

现在银行的钱钞银票行情是越发见好了,因为梁山军的优势日渐明显么,这就是政府的信誉。就好比后世朱明时候大明宝钞刚刚发行,那也是天下军民无不信奉。

只是老朱脑子里没有‘经济学’这根弦,自己玩砸了。

陆谦可不是这般,他才不会无限制的引发钱钞银票呢,可即便如此,手中猛地多出老大一笔钱财来,也叫梁山军之财政变得好不阔绰。即使现如今他大军多路出击,亦是半点不见紧张。

如此情况下就更不会叫百姓吃亏了,这正是竖立新朝形象和夯实民心基础的时刻。而反馈会来的效果也是一等一的棒。

南阳府本地百姓对于梁山军和新朝本就甚高的拥护,因为早前他们遭了兵祸,那赈济他们,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的就是梁山军么,现如今就是更加的拥护爱戴了。

大批的牲畜蛋禽也叫梁山军上下的生活标准陡然抬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这鲜鱼鲜肉的滋味与咸鱼咸肉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

七八个军士围作一团,端着肉汤,拿着面饼,里面夹着的稀烂入味的肥羊肉,端的诱人。大大咬上一口,浓香的肉汁顺着嘴角直往下流,再就上一口热汤,那滋味,美极了!

一个什的军兵,如今已经不满员了,可余下的军士脸上毫无畏战表情,相反,他们对尽快拿下襄阳城,还更跃跃欲试。

“我看这襄阳是撑不了多久,城上的心气都没了,怕是再有个十天半月,咱们就啃下这块硬骨头了。”一名兀不知到没到二十的军汉蹲地上,手里捏着大白面饼,里头夹着红白相间的肥羊肉,浓郁的肉汁直往下流,这人忙用汤碗接住,一说完话,就把头埋进头盔大的海碗里咕咕灌个不停。

“这倒不定。这襄阳城结实着呢,大炮轰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城墙塌陷。以我见,要拿下它还有得费事。”另一名士兵说道。

只是这话就立即引的战友的反对了,有人当即就道:“襄阳城是坚固不假,遮麽摊到一婆娘似的赵皇帝,恁地胆小,叫人颓气。内里军汉岂还有心劲?”

同袍们一阵哄笑,那江陵城中的一处处好戏,可不就是他们军伍中最爱谈到的笑料。说起那大艺术家来,一个‘胆小如鼠’的戳是早早盖上了。

将赵佶与陆谦做对比,那就是个渣,战五渣。

当下再就有人接着嘿嘿笑道:“换做老子在那城上,他娘的一样没劲。”摊上这么个皇帝,替他死了都觉糟心。

士兵们闻声又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当兵吃饷,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保不齐哪天就“为国捐躯”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死也分个甘心不甘心不是?

就他们来说,家里吃喝无忧,地位高上,乡里乡亲的谁家不对当兵的高看一眼?这就叫人死而无憾了。他们这些草根百姓,从头到尾,忙的不就是一个吃喝穿用么。

在梁山军当兵,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大富大贵,那是不可能的。但对比寻常的庄户人家,军人给家庭带来的经济和地位上的增益,那是无比显眼的。

对于许多士兵来说,如此就足够了。

而自然的,许多人都想到了当日在赵宋统治下的日子,再对比大艺术家与陆大王的个人形象,前者的印象分俨然就要降到负分了。

此刻,陆谦正在见人,一个从城内缒城而出的人。

“小人奉上官之命,特来请见大王。”那人姿态放得很低。

“江陵城闹剧连连,叫我等心气大伤,城内兵无斗志,将无战心,人人皆心灰意冷,愿举城而降者甚重。只因姚将军坚决不降,且其在军中威望深隆,故而不敢明言,恐遭不测……”

陆谦眼睛眯了眯,脸上笑的无比开怀,“尔等欲意何为?”

那人将目光投向陆谦,“小人不敢妄言,只请大王来日发兵加紧攻城,只要城内吃紧,则愿意归附者,必众也。”

理儿倒是这个理儿。陆谦一口应下。

“事情若真是如此,尔等也是将功补过。孤王既有言有先,那就会言而有信,莫非你辈还信不过孤王?”陆谦现下的名声可是很好地,哪怕那‘仁’字已经盖过了‘义’字。

“孤王向来说话算话。说既往不咎,那就是既往不咎。但若是这内里有甚个名堂,那可就别怪孤王不留情面了。”

他一直表现得很和气,因为眼前这人头顶的气柱骗不了人,这确实是倾向于他的。可在这个时候亦不能全是和声和气。

这话一出口,来人慌忙说道:“小人们诚心归附,绝无二心!”

“好!既然如此,孤王也不留你,你立即回城去,告诉将士们。我陆谦说话算数,只要你们真心归附,我绝不为难。”陆大王正色言道。就看的来者头顶上的气柱变得更红了一分。

来者有些激动,抱拳说道:“大王仁义,世人皆知,小人们仰慕已久。还请大王拭目以待。”

如此说定,袁朗亲自将人送出营垒。

陆谦当即招来众将,将此事言语了一遍,指着城西城墙说道:“明日里就进行爆破。”

横竖那窟窿是早就挖好了。甚至就连爆破,他们都已经试验过多回。爆破也是有很多要点的,否则爆炸后力道多从地道口里冲出来,那可不就是浪费了?

梁山军这些日子虽没对襄阳城发起猛攻,可该做的事儿还是做了很多的。比如那城墙下都被掘出了多出缺口,一旦爆起,不敢说能将西城墙彻底坍塌,却也定然能炸开多出缺口。

早前只是没有用他,看到江陵城内的一场场闹剧,陆谦在快速攻破襄阳,吓走我大怂和减慢对襄阳城的攻势,坐看赵家父子丢人现眼之间,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那闹出的一场场大戏叫宋军直士气全无,赵佶和赵桓这对皇帝父子,也是人才了。

可现在情况又是一变,江陵城的闹剧已经拉下了帷幕,这减缓攻势就已经到了尽头。就是没有城内之人的联络,陆谦也想着早日拔掉襄阳,现在就正好!正瞌睡时候偏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恰逢其时。

第六百一十七章 死得其所,虽死无憾

襄阳城内,姚古府邸。

时值傍晚,天色昏暗,府邸中已燃起了灯烛。

书房里,姚古此刻靠坐在圈椅当中,手里正捧着书卷在看。

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喊杀声,并没有让他感到慌乱。

这几日里梁山贼攻打的勤快,但每天到了夜晚,必要歇息。如今已经临近尾声了。

加固后的襄阳城墙甚是给力,且又有不停地修补,被火炮连日轰炸,亦不见倒塌。如此城外的敌军如何能破城?

襄阳城中,守军两万余,武器齐备,粮食水源储备充足,便是被大军围堵个一年半载,亦不能给襄阳城带来一丝不便。

有着如此强大的防御,也难怪姚古此刻这般镇定了。

对比外头的攻杀,他更关心的是城内的变动。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支军队就是他拉起来的,手下大小军将他皆知根知底,一些人神态的变化是瞒不住有心人的。

可他同样是投鼠忌器,因为他并无真凭实据,一旦抓人定会叫本就浮动的军心变得更是震荡。他要顾忌影响。

再则就是,这些人皆是领兵之人,手下多有心腹广植军中,一旦惊了他们,可就大事不妙了。

姚古是心烦意乱,只能捧起书来,才勉强压制住如乱麻一般的心思。

“放!”只见城墙上一声号令。

“噗噗”声连绵不觉,箭矢破空而去,密密麻麻,直如骤雨。射入城下木簰上,发出一阵入肉一般的声音。

二十丈宽的护城河,威力自然非同一般。像寻常城壕那样以壕桥贯通,那显然是不成的。梁山军用的是军汉大腿粗细的原木并列而成的大木排,盖压在干柴和草束之上。其上再覆盖以沙土袋,因为这能防止城头上的火箭、火弹之类的。同时也叫这‘地面’更加坚实。

如此,箭矢射落下来,可不就有了这种入肉声音了么。

当夜幕彻底降临,余烬袅袅,‘地面’上尚有点点火光在燃烧。

“梁山军在城下作甚?”站城楼上,望着下面的情形,张琼脸色很不好看。

梁山军将好几个洞子送到城墙下,对着城下好一阵的捣腾。城上是用弩箭射,用礌石砸,甚是泼上火油,却卵用都没。梁山军早防着这一点的。

洞子的结构是铁架,上头横的有铁板,铁板上面棚着大腿粗细的圆木,再上面盖着牛皮,最后再加上一层烂稀泥。

故而弩箭礌石都不怕。至于小小的火箭就更是拂面吹来的杨柳风,半点用儿都没。

“不知道。”城头上一指挥使看着城下的洞子,也是不解的很,不知道梁山军这是在发甚疯。

没人知道一箱箱的药子已经被放进了城墙根下的窟窿里。

一切就等时机到来。陆谦敲定的时间是子夜凌晨,距离现在还有不断地一段时间。

但是,城上的守军不知道归不知道,他们却是有一个很朴质的观点,敌人要做的,就是他们要破坏的。

就是姚古听闻消息后,看着城下的几个洞子,心中也隐隐泛着嘀咕,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叫人连连泼下火油,并投下一捆捆的干柴,大火将盾车整个都包裹了起来。可是梁山军的反应也很快,他们扬起一桶桶的沙土,轻易地就把大火给“浇”灭了。

这种洞子从城脚一直通到城壕对岸。

“他们这是要作甚?”靠着墙脚掘土么?姚古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他实想不出梁山军要作甚?

他早就叫人在城墙内里立下大缸,梁山军若是想搞甚个地道工程,他必然会叫城外的梁山军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纵然这一段城墙都是多日来被城外的火炮连连轰击处。

信心十足的姚古根本没想到不久后的遭遇,因为这个对眼下时代的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便是梁山军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陆谦这般举动究竟能否如意,他们根本没看过梁山泊里的试验场面。

轰轰的炮弹不足的打向城池,偶尔一两颗炮弹甚至还会从墙面上凋落在洞子上。姚古人已经离开了城头,梁山军的这种火器十分的厉害,当你看到炮弹来袭的时候,要躲已经不及了。即使它看着十分的缓慢。

那真是像足了砲石。

守军根本想不明白梁山军的进攻方式,那疯了一样的攻击一阵,在姚古下城后便戛然而止。

对于爆破全然没半点遐想的守军根本对此没有太多警惕。

“大王,时辰已到,就请下令吧!”负责此事的陶宗旺亲自在陆谦面前禀报的说着。这次进攻襄阳城,陆谦志在必得,故而寻来了土木作业经验丰富的陶宗旺领队。

陆谦冷冷的望着眼前的大城,没有说话,却做出一个动作!

点火!

时间已经到了,没什么事儿能阻止他。

这一声令下后,高耸的襄阳城墙会轰然倒塌,铁打的襄阳城被彻底扯破了口子。梁山军并不需要立刻攻占全城,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全歼襄阳守军。

“臣遵旨。”陶宗旺立刻应着。

这时,城上的守军,突然发现,一批梁山军正从洞子里向外快速撤离。

守在城头的张琼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对,但他就是想不明白是甚。这种无力感叫他满脸的铁青,眼睁睁的看着梁山军撤退下去,明知道他们在打鬼主意,却就是想不明白,这真是憋屈死了。张琼只能叫人弓弩攒射去,但缠绕在内心里的不祥之感却久久不能消散,低声自问:“梁山贼这是作甚个阴谋诡计?”

而此时的洞子内,一条上百米的火绳,已经被人点燃。火绳噼啪的燃烧着,以着一种均匀的速度向城墙脚下延伸去。

足足四条洞子撘成的通道,上百人从里头跑出来。

“轰!轰轰……”连连暴起的巨响震天动地,四朵巨大的蘑菇云出现,四射溅起的尘土将天上的月牙都给遮蔽,城西这儿本就被轰炸的伤痕累累的城墙,在漫天沙尘碎石中轰然倒下,襄阳城西侧的城墙上出现了三处大小不一的缺口。

至于为什么是三处而不是四处,盖是因为有两条洞子相接的太近,爆炸后中间的城墙整个倒塌下来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便是亲眼见过许多次爆破的陆谦自己都觉得有那么片刻恍惚。这可是地球上的第一次爆破,千百年后的历史书上,必然会有今日的一笔。

左右一看,只见一片军将都是目瞪口呆,那袁朗手里的钢挝都掉地上了;历来伟岸的许贯忠,也不知觉的张大了嘴巴;一脸横肉的黑旋风,面上肌肉抽抽的更直若装了电动小马达。

“击鼓,出击!此时不破贼宋,更待何时?”

这时,周围的文武纷纷回过神来,纷纷附和。

埋伏在一里外的梁山军,听到战鼓声敲响,猛的一声呐喊,齐齐跃起。为首的赤发鬼和岳飞二将,提起兵器,直冲向缺口。将士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襄阳城外整个沸腾起来。

“襄阳城破,弟兄们,向前杀啊。”持着一口朴刀,赤发鬼现如今整张连都是殷红色的,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就如传说中的神仙法术一样。一旁的大小眼也是一样,他们早前跟卢俊义、许贯忠他们一样,人都傻了。若不是一阵擂鼓声叫他们惊醒,这些人那里会想到进攻?

而此刻,只觉的浑身上下都涌动着无穷力量的梁山军将士,就如汹涌的潮水一样,激动的连旗帜队列都顾不上,发疯一样的扑了上去。

事实上也无法顾忌队列,且不提那缺口处的地势有多么复杂,就说那伏军中少说也有千八百人的耳朵,此刻依旧轰鸣不已。当将士们跳起的时候,他们先天上就缓了一步。

一时间,襄阳西城喊杀连天,缺口处,潮水一样涌入梁山军,只是几分钟时间,便就涌入去了三两千人。

姚古从书房里跳起,立在台阶上,耳朵听着梁山军的欢呼声和喊杀声,脸色死一样难看,突地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他已经从先前的爆炸声和骤然响起的喊声中想到了什么。

城池一破,全军士气低落,人数虽多也无济于事,这覆没厄运迫在眉睫。更何况这襄阳城内本就有些生出异心的来。

亲卫忙上来扶住,姚古却如大病了一场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全无,只是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城门大开,汹涌而上的梁山军迅速分流,分成了无数股,向着城东,全面推进。失魂落魄的宋军根本抵挡不住,许多人也无心抵挡,只一意的往东奔去。

王孝忠此刻却提兵向西赶来,身后宋军不少于两千人,个个披挂整齐,只右臂扎了一道白巾。那身侧之人,可不就是昨日见过陆谦的那人么。

“你带人去看住粮草,你等人去襄阳州衙,你们跟我去姚相公府。”

梁山军太给力了,这一加劲儿把襄阳城都打破了。王孝忠还能作何选择?自然是扯旗造反。

“本将王孝忠也,我自降了,尔等还敢抗拒?”

火把的照应下,王孝忠冲着一波向东逃窜的乱兵叫道。他娘的,老子都降了,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敢翻天吗?

有了王孝忠的配合,这襄阳城内的抵抗几乎不成规模。

姚古宅邸,忠于姚古的亲兵依旧持着刀枪守在府内。姚古听到王孝忠反的消息后,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耻,“凭白污了忠孝二字。”

“那张琼如何?”

“张统制被盖在城墙里了。”

姚古长吐了一口气。他不放心王孝忠守城门,那不是没有原因的。“死得其所,虽死无憾。”

言语罢,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这座宅院里的都是他姚家数代人养出来的汉子,他姚古生不能带着他们富贵荣华,那就用自己的死来换取他们的一条活路吧。

“将军……”

第六百一十八章 陆谦惊喜【求订阅】

城破后,襄阳城内的两万余军队,半夜都没坚持,便溃不成军,半数随王孝忠投降,余下的非死即俘。

姚古服毒自尽,数百亲兵中大半丢下了兵器,这些人已经不能再说是军士了。在他们丢下兵器束手投降的这一刻,他们的精气神已然全消。剩余的不足七十人,横刀自刎。

“厚葬之。”

陆谦看着姚古的尸首,看着那些横刀伏尸的亲兵,只能说出这三个字。中国人素重忠义之情,此乃自古相传,姚古与那些亲兵的事迹,可不俨然就是一个小号的‘田横五百士’。后者能在中国流传千古,前者也能留下一笔来。

“这且是好事,正拿来与赵氏做一对比。”许贯忠笑着对领了收容尸首这差遣的黄潜善说道。这人已经从关中返回了,且在秘书监里做个副手。如今陆谦就任命他做了这差遣,收容城内尸首,另外好生安置姚古等人,那从城墙废墟中挖出的张琼,做了姚古从祀。

一同升为从祀的且还有守鹿门山的辛企宗。

襄阳城被破,再有王孝忠现身说法,鹿门山上人心浮动,僵持了两日,辛企宗被手下倒逼投降。这厮是不愿意投降的,且不说忠义,只说辛氏一族多在赵宋,便是他的妻儿老小亦是如此,他就不能投降。

无奈之下,辛企宗只能拔剑自刎。倒也赢得了些身后名。

那江对岸的砚山守将王世宣,就干净利索的选择了投降。他也累了。当初他从何灌征讨梁山,那个时候只想着讨伐强贼,得一份军功。虽然当时的梁山军在他眼中就是一窝水匪草寇,算不得甚个厉害,但地理因素感人,也是一份不小的军功了。

哪知道从此就做上了噩梦,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这种日子他都厌烦了,不停地打败仗,不停的奔逃,这何时才是个头?况且现今陆大王气势已成,赵宋江河日下,实是不可挽回。赵家父子在江陵城内闹出的一幕幕更叫他觉得恶心。

王世宣不觉得王孝忠会骗他,所以他毫不客气的选择了投降。

如是,陆谦拿下了襄阳城后,大军实力不仅没减,相反,还更多出了两万。实力更加雄厚。

当下是挥兵南下,饮马长江。

而林冲早在陆谦抵到时候,就已经控制了江陵城。潜江的宋军在得知大艺术家父子一个西逃,一个南逃的消息后,那整个军队都要不好了。林冲挥动兵马又攻打的甚急,不两日,潜江城就四门大开,有向林冲投降的,有逃散而去的。

花荣引着骑兵直追到江边,那江陵城自然也就被控制了。赵佶走了,赵桓也走了,江陵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只是也只能抵到长江了,向尽快的向南并不容易。因为赵佶西窜的时候征调了不少舟船,赵桓南逃时候,更是将周边百里范围内的大小船只,全征用一空。

陆谦想要杀到对岸,就只能自行造船,或是静待梁山军水师抵到江陵。

但汉阳距离江陵路上直线距离是不长,但水路就有的难了。前文说过的,江陵、鄂州、岳州是一个直三角,这去江陵的长江水道可不就要把勾股都走上一遍。且更重要的是那洞庭湖。

钟相手中的水师也是一股力量。

梁山军打岳州不难,因为这座要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刘仲武已经南撤,不仅是岳州,还有鄂州和潭州。打这些空城自然是手到擒来,难得是如何度过洞庭湖。

那钟相与王庆趁着刘仲武引兵向北驻防长江沿线的档口,是趁机发威,连连抢夺了洞庭湖南部多座州府。再随着刘仲武南撤,而趁机强夺了潭州,也就是后世的长沙,都已落入钟相之手了。

这般的倒也成了赵桓的一道屏障,那赵桓自从渡江之后,便一路向南,如今人已经到了衡州,也就是衡阳。刘仲武则引军屯兵衡山。

有刘仲武护驾,又同李珙和徐徽言都已经取得联系,二者倒也承认了赵桓的地位。毕竟大艺术家远在川蜀,他二者与之的联系都已经中断了。

现在只能扒着赵桓了。这不仅是一面旗帜,更是凝聚人心的主心骨。

为保障赵桓的安全,也是表示自己的郑重,徐徽言都已经亲自引兵前来迎奉了。要知道近来摩尼教动作频频,他们的压力也是很大。在这个关头,徐徽言还能亲自引兵来接,已见其心。以至于赵桓心底都生出一抹遐想来,便是把荆湖南路送给钟相、王庆,只要他们能隔开北军……

徐徽言、李珙的抉择可以说是赵桓在困境中得到的一大好消息,另一好消息就是西军。

大小种他们终于掰扯清楚了,江陵城的那一幕幕传到他们耳朵中后,整个西军都炸了。

哦,两个皇帝一个向西,一个向南,这丢人且不去说,就说那老皇帝,大艺术家招呼不打一声的就逃去了川蜀,这可不就是一脚把他们西军给踢了?

亏得那两位老经略相公还对老赵家忠心耿耿。

横竖赵家父子的精彩表演叫西军上下炸开了花。纵使那刘延庆在西去无望后,也与大小种站在了一起,也无济于事。整个江南西军一分为二,跟着大小种、刘延庆他们向南去的只有三四万人,余下的一窝蜂的向陆谦投降来了。

最先收到这一消息的是晁盖。

洪州城内,看到亲身前来的曲奇,晁盖这脸上的笑,怎的都掩不下去。

竟然有小五万人的西军要投降,错不是他知道眼前之人端的不会有假,这可是曲端亲自牵来的线,晁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赵官家之作为实叫人丧气,且我西军之家乡皆在关西,现如今已然尽为北朝所有……”曲奇这话说的自己都尴尬。什么赵官家之作为,那赵佶这般荒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前西军下江南的时候,可不就兴高采烈了?

还家乡皆在关西,都不过是一层遮掩罢了。真正管用的还是陆齐今日的旭日东升之势,和赵宋那日落黄昏之局。

天下局势已然如此,任谁都能看得出孰强孰弱。且这强弱还会进一步拉大。

梁山军已经夺取了荆襄,并且已经挥师南下。江南挡不住,荆南一样拦不住。而丢了荆襄和半个江南,甚至还会丢掉荆湖南路的赵宋,日后就只剩下一个岭南与川蜀了。

中国历朝历代的样板都在那竖着呢,远的不说,就说赵宋。当赵匡胤篡了江山后,除了南唐还与之递了下手,那甚个后蜀、马楚、吴越、南汉的,有谁是真的硬茬?

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这可不是说笑的。

那北方一旦统一,仗着兵马之利,大军向南,那就是滔滔大势,不可阻挡!

“此乃花名簿,敢请将军过目。”

曲奇从案几上端起放着军兵名册的托盘,恭敬的递给晁盖。

这是早就说好的,之前就放在托盘中,被他心腹捧着。现在那后者已经退出堂外。

“这怎的有那般多的藩人?”翻着花名簿,晁盖很快就觉得不对。

这花名簿不可能是一本,而是一个指挥营一本。后者都是新编的,盖因为西军分家将整个军伍秩序彻底打乱了。

晁盖想不明白曲奇他们是如何这般快捷的整顿出建制的,只是这随意的抽出一册,内里都是大把的藩人姓名,叫他纳闷。

他是知道西军的。后者军中却是有许多的藩人,以青塘熟藩为主。主体就是原本的角厮罗政权所辖的吐蕃人。

唃厮啰,本名欺南陵温,是吐蕃王朝末代赞普达玛五世孙赤德的后人。12岁时,被大贾何郎业贤带到河州(今甘肃临夏),不久,又被大户耸昌厮均迁到移公城,欲在河州联合各部落首领聚众举事,建立政权。当时河州人称佛为唃,称儿子为厮啰,自此欺南陵温又叫唃厮啰,故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唃厮啰。

宋治平二年(1065)十月唃厮啰病逝,其第三子董毡继位。董毡再传其养子阿里骨,绍圣三年(1096)九月,阿里骨卒,其子瞎征继承青唐主位。元符二年(1099)六月,宋哲宗命王愍、王赡为正副统军,由河州北渡黄河进入湟水流域,连下宗哥、邈川诸城,直逼青唐。瞎征降宋。

如此青塘无主。大首领心牟钦毡父子迎溪巴温入青唐,立木征之子陇拶为主,陇拶不能控制早已造成的残局。但宋军占领河湟后,由于吐蕃人的反抗,兼后方供应不继,于次年开始撤出河湟,当地首领又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撒为主。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一月,宋朝授溪赊罗撒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

蔡京当国后,于崇宁二年(1103)六月再次出兵河湟,次年四月取青唐。龟兹公主及诸大首领开青唐城出降,溪赊罗撒走投奔西夏。

可以说,西军中的藩人很多都是出身青塘。

陆谦征伐关中后,还叫人暗中联系瞎征的后人。这人在降宋的三年后就病逝了,可他儿子还在……,他们会是梁山军征服河湟地区的一把利器。

而出关的这支西军,就晁盖所知,亦确实有不少的藩人。但眼下这比例也过于多了。

曲奇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将军有所不知。非是这些藩人,此遭事恐还有崎岖。”再说,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藩人,人当兵讲的是吃粮拿饷,可不是尽忠报国。是以,他们才不愿意向南。这可不是想家或是怕了南方。

“总数究竟几何?”晁盖再问。

“没一万怕也有八千。”

……

江陵城内,陆谦接到晁盖的急报后,也是大惊喜。这可真是大变啊。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天府之国

成都府,位于川蜀天府之国,是蜀地境内的第一大郡,虽名头上比不得扬州、大名、应天、金陵等地出众,可人实质上却繁华更胜前者。

那是仅次东京与杭州、天水的天下第四,年商税在政和元年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贯。

要知道那天水城,也就是秦凤路中的秦州,其商税之所以高,皆是因为那里是陇西之地的商贸中心,赵宋与青塘藩人的战马才卖,茶叶丝绸贸易等,皆在彼处。

成都府虽也是川蜀之地的商贸中心,可却少了‘国家政策’的扶植。

当然,现下那成都府是不缺政策照顾的,这里可是大艺术家为自己准备的后路,现如今都成了逃难者的聚集地了,以至于让那锦官城都因为大量人口的涌入而更繁荣了三分。

伴随着那些富贵权宦之家逃入蜀中的还有许多的名人大儒,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之人。盖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在宋儒理学萌芽都已茁壮成长了数十年的此时此刻,绝对有很多很多人看陆谦的事功主张不顺眼。

可宋儒与跟汉唐儒家却有不同,后者急了是能亲自上阵操刀子砍人的,就是李唐末年,那一样是读书对诗的黄巢,不也是个读书人,不也是亲自操刀砍人的吗?至于两汉时候的儒家之士就更是如此了。那个时候还文武不分家,能出将入相者,才是真读书人。

这宋儒就大多数只能耍嘴皮功夫了,倒是叫那理学的成熟度又上升了一档次。因为思想的碰撞么,那么多宋儒挤在一块,一个个都嘴皮子利索,还能不碰撞么。却也叫一些心有成算者,都不愿与之为伍。

成都府广都北城的一座大宅内,一四旬中年人正露天而坐,春风吹拂,暖阳斜照,好不悠闲。不远处的亭阁里,四张书桌并列,四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捧卷苦读,而更远处一片坦地,边缘竖立着箭靶,一侧列着两张兵器架子,摆放着刀枪剑棒,斧钺钩叉!两个英挺青年,正在弯弓搭箭。

宇文虚中此时很清闲,丝毫没有昨日里在赤水畔定波楼里高谈阔论,哀赵宋不幸,愤陆贼凶恶时候的义愤填胸,怒不可遏的模样。

做样子么,谁不会啊。

他自从北地返回蜀中,便就缩在家中不动了。不仅如此,还将适龄的子侄聚在一起,由他言传身教。这个倒是无人反对,家族中排行第三的宇文虚中,本就是家族的骄傲。本名宇文黄中的他,科举中第后被大艺术家亲自改名为宇文虚中,那是宇文家整个宗族的荣光啊。

虽然宇文虚中忽的从老赵家这艘大船上跳了下来,叫他们甚是不解,可事实表明,宇文虚中的决定是正确的。更因为时间很早,彼时赵宋雄姿仍在,故而并不引人遐想。而不像现下时候,下船都难的下,除非甘愿丢弃一世清名。

别看这成都府内外到处都是唱高调的文人雅士,可这些人若真有血性,他们早就与陆谦为敌去了。就像那陈遘、赵不试、李夔【李纲之父】,而不是站在安全的大后方,只知道用嘴巴去叫喊去吱喳。

宇文虚中的身旁,有着一张矮小的雕花案几,花式古朴,用料讲究。细细去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案几上摆放着鲜果、茶盏,能在如今这乱世道里,安然的品上一口清茶,悠闲地看着书卷,这绝对是莫大的享受之事。

何况这庭院里大树昌茂,绿盈盈的枝叶,随着轻风拂动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之中弥漫。

这日子比之当初在北地时候是舒适多了,只要那外头不再递来请帖,教他去高谈阔论。

宇文虚中并不看好蜀宋的未来。他在北地浪迹四方,溜达了许多日子也无灾无难,可是回老家了,却在广都县城外,在家门口遭了劫。幸好对方是求财不害命,他才逃出一劫,却也被打落下水中。那是年前冬季,川蜀虽没北地寒冷,河水也依旧刺骨,兼之惊惧、后怕和愤怒等种种情绪聚集到一块,被送回家后就一场大病,直到二月里才有恢复。

而他身体一旦见好,便无可奈何的被拉入了文会。说句实话,宇文虚中半点都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儿。若不是无可奈何,他都更愿意把名字改回宇文黄中。

万幸这家中老父母和几位兄弟都是明眼人,看穿了老官家那败家子的成色,那真的非人君也。家族上下一心,兄弟齐心协力,让宇文家这大院中至少还有一片安静之地。

叫他可细心培养后辈子弟之地。

宇文虚中在北地浪荡了这么多年,交往的朋友里也多的是北朝之官员,那位陆大王要的是甚样儿的人,他心知肚明。故而,一次次在文会上用一张嘴叫诸人皆相信他对赵宋的一片真心的宇文虚中,在自家后院里教导宇文家子弟的,却偏偏就是他嘴巴上讨伐的事功之学。

更有那《施政计要》,宇文虚中早就倒背如流,但这书在川蜀却是绝对的**。就算是在宇文家大宅中,亦要避开人耳目。

故而眼下这院子中不留闲人,往来的侍女小厮,也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可即便防守的严格,宇文家子弟习文演武的名声也早就传扬了开来。

幸好,这家中兄弟亲眷齐心一力,不然,宇文虚中心中真就找不到一块安宁之地了。

如此想着,叫他在外浮躁起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

空地再远些,就是角门了。可没有什么水池走廊。宇文家自然不穷,却也只是成都府下属一县中的士绅而已。

角门处传来响声,候在那里的一名老仆将门打开,就见有数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捧着精致点心,从院落外走进来。

这些侍女虽大字不识一个,却都容貌秀丽,白皙的面容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抹浅笑。宇文家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士绅大家,在规束侍女仆人上,自有自己的一套。

“见过三相公。”虽然都是漂亮女子,言行举止眼神却都极规矩。

“又是老夫人要你们送来的?且放过去吧!”宇文虚中看了眼为首的侍女,可不就是他那老娘身边的大丫鬟么。

还怕几个孩子在他这儿饿着了不曾?要按宇文虚中自己的想法,那是必然不能这般的。可儿子怎么能拗得过老娘呢?

还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娘。

被打断了兴致的宇文虚中无奈的放下了书,看着正用着点心的子侄们脸上养着的轻松和笑容,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他不清楚这蜀宋究竟能立足多久,可他知道,依照老赵家的尿性,这赵宋必然会把川蜀狠狠地祸害一把。就像当初在河洛一样,对于触手可及之地是极近压榨。否则赵官家怎会为了安抚河洛士绅而将翟兴委以重任呢。就宇文家这种县中士绅,今后的日子恐是不会好过。而普通百姓的日子,就会更艰难了。

有的时候他就会笑。这老天真的很会玩人。

赵宋入蜀后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必然要大肆压榨本地百姓,增兵扩兵,以备战北朝。如此做可不就要失掉民心么。

而梁山军打进了川蜀,却正好给本地百姓减轻了肩上的重负,怕不需要特意去施恩,就已经收拢民心民意于己身了。

这内中的道理真是没法讲的。

“三相公,门外抵赖帖子,老官家不日便要抵达成都……”

第六百二十一章 帝王之相

衡阳城内。

杏黄大旗高高耸立着,城内城外人头攒动,就是那外头的一片旷野中,旦是地势平坦处,就必然有营垒扎立,大大小小的营寨连绵十余里。

如此众多的人丁涌入衡阳,这座周长仅才九里的城池,自然是装不下的。偏偏农历三月,本处农田早已经放水秧苗,故而这有了衡阳城外前后延绵十余里的营寨长龙。

如此,这衡阳城的气氛咋眼一看还是很活跃欢畅的。可没有人知道现如今赵桓驻跸的衡州府衙里正被一片寒冬腊月的严寒笼罩。

赵桓端坐大堂上首,脸色铁青,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从荆北探报回来的密信。他虽然素文弱,却兀自被信中言语气炸了肚皮。

这封密信,说的就是陆谦攻破襄阳的经过。内里言语简直是荒唐。皇城司就是这么做差的么?

又一次扫了一遍这封密信,赵桓怒唤:“耿先生!”

下首的耿南仲上前,赵桓将密信先是交给了他,后者既不是在场众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也不是在场众人中威望最高的一个,但他是赵桓最信任的一个。即使陈过庭等率先拥立了赵桓,但在关键时刻,赵桓最信任的依旧是耿南仲。

耿南仲接过密信,很自然的展开那已经有些发皱的密信看起来,当着许翰、陈过庭、徐处仁的面,那可是半点没有谦虚。甚至他心中还有些隐隐的自得。

只是当看完密信,耿南仲脸色凝重的仿佛要滴下水来,浓皱着眉头。

虽没有亲眼看到梁山军是怎样攻破襄阳的,但看这封密信上所写的内容,叫他很是有些不安。

什么青天白日下天降煌雷,一击而城阙嘣到也,他是不相信的。这是可不是鬼神世界,即使大艺术家十足的沉迷于修仙,但耿南仲是不信的。一击而城墙垮塌,此乃鬼神莫测之力,修仙要真能这么厉害,还要百万大军做个甚?那林灵素一个可不就能横扫当世了么。梁山军还能张狂么?

胡说八道,以为是神仙志异啊?

但他能肯定这必然是梁山军的秘密武器,威力十分之巨大,叫他心中更是无奈。这种明明知道敌人过的是越来越好了,自己偏偏无计可施,无力阻拦的感觉,着实太憋屈了。

其他几名重臣,在赵桓的示意下,向耿南仲讨来将密信,细细研读一边,脸色无不大变。

“荒唐,荒唐。真乃无稽之谈也。”徐处仁是辅政四重臣中最无存在感的一位。此刻却是勃然怒斥。天降煌雷崩襄阳城,自而城陷。这是甚意思?是在说老天也在襄助北贼么?真是无稽之谈。

“徐太宰所言甚是。这等惑众妖言断不可使之畅行市井民间。”许翰、陈过庭立刻附言。

对比梁山军破城的法子,这等谣言的害处才是更大。

听到如此话,赵桓脸色方才好看一些,耿南仲却悄悄涨红了脸,这种大事儿竟被他忽视了。

“皇城司所言大谬,然世间多愚夫也,臣恐那市井小民多会为谣言所动。”耿南仲立刻做了描补,倒也显得自然。接着道:“当务之急是能探明内中隐秘。襄阳乃天下坚城,北贼数日便攻破,思之实令人胆寒。”若是这种武器被梁山军频频用于攻打城池上,那可是天大的隐患。

“襄阳城破多是因城墙倒塌所致,陆贼麾下军士伤亡必小,且有王孝忠、王世宣等贼子降敌,引大军归附陆贼,其帐下军士恐是会不降反升。而钟、王二贼,不成大器,焉能强项?待其放开洞庭水路,陆贼水陆相合,大军必然南下,乃是陛下心腹之患也。”耿南仲轻声叹说,心下亦凛然。

赵桓一直以为,以襄阳城的防御,梁山军要吞掉,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姚古亦不可能率军而降,因为姚氏一门的未来姚平仲握在他老爹手中的。可事实上,姚古的确没有投降,但梁山军虽有伤亡折损,却远不及收获来的巨大。

一想到二十万梁山军渡江南下,赵桓心中就如北地的寒冬一样冰冷。就他现在这点实力,如何能拦得住二十万梁山军?就算有徐徽言领来的兵力,加上大小种南下的兵马,也是一样啊。

但是他也知道,这与梁山军的战争,早晚终究会来临的。

江陵城,三月十五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张顺引着水师终于抵达了江陵。

钟相、王庆二人已经引着兵马向宋军攻去,汉阳城的郝思文、翟进也引兵杀过了长江,鄂州城不战自破,因为刘仲武早已经引兵南返。

故而,大军渡江攻城,完全是兵不血刃。

而鄂州一破,那便与江州的晁盖连为一体,此刻正大军直指岳阳。这地方重要不重要?

洞庭湖东端的出入口,岂能不重要?那里上下两千年中,都是一军事重地。但是现在这里却是无有一兵一卒。

钟相、王庆空看着肥肉不敢下嘴去吃,而刘仲武在南撤的时候,却是干净利索的将岳州与鄂州一同放弃,还有那潭州。

要知道,荆湖南路的官道,是围绕着洞庭湖分东西路的,岳阳就是东路的节点,两条官道在潭州相汇,也就是后世的长沙。而后从长沙抵达衡阳,便就只一条官道。

故而,这潭州都已经为钟相占据,岳州岂还能有宋军?

谁不知道陆谦夺占了荆襄后,就会兵下荆南?

陆谦本就打着席卷荆湖南北路的算盘,后者握在赵宋手里,真是白瞎了。那可是鄂北、湘南啊,每个都是产粮大省。现如今竟是这般的落魄。

“李助求见?”看着侍卫递上来的拜帖,陆谦思起来。

王庆的军师。

嗯,从这一点上看,这李助也是个没大本事的。与其说他是个真大才,倒不如说他是宋献策、牛金星之流。

后二位也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一观点下的牺牲品。

若是那李自成真的坐稳了江山,此二人在后世人眼中必然不是跳梁小丑一类的歪才形象。那最次也是个法正、马良。

然而历史没有假如。

且这位大名鼎鼎的金剑先生还有个嫡亲的侄儿叫李懹,却是王庆军中有数的重将。这人武艺并不出众,休说是与杜壆、酆泰、縻貹之辈媲美,就是比之段二、段五也不能说强。但人武力不够智商来凑,统兵打仗靠的可不是军将的武力,而更多是脑子。

一个例子就是那秦明落草。看水浒原著上,秦明的悲惨之始,那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算不过人。

“大王,是否立刻传见?”乐和问着。

陆谦不假思的说:“叫他来见。”这可是自己人。

李助叔侄在王庆军中实力深厚,影响颇大,可是洞庭湖中他所埋下的诸多旗子中最重要的一枚。

“诺!”乐和退了出去。

陆谦整了整衣冠,端坐上首位置。那不管那李助的真正成色如何,现如今他已经投来,身上又肩负重任,陆谦就该郑重相待。

外头,李助正束手而立。他是江湖出身,有着一身好武艺,为人洒脱。

往日在淮西也好,在洞庭湖也好,他就没从王庆、钟相这儿感受到何为‘规矩’,感受到什么是帝王之尊贵。

那从被带入大门来见陆谦,先是下了佩剑,继而全身搜查,那当然不是红果果的做贱人,而是用磁铁,大号的天然磁铁。上下左右一扫便了。

李助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是新投之人,身后又有旧主,没有被搜身已经是极好的了。更不要说那佩剑还被还给了他。江湖上谁不知道他金剑先生的大名?能把佩剑给他,这就是最大的信任。

从进入大门始,那就是一派威严肃穆。沿途墙壁之下,尽是身披铁甲的精锐武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他有乐和带领,自然不会被层层核对。但从迈入大门到抵到堂下,卫兵武士就叫人应接不暇,而这些人更是个个神色肃穆,纹丝不动。如何的不能散发出一种威严?

他自也撞到不少官员打扮之人,那没有吆五喝六的大声喧哗,更不会有举止放肆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远远见了,互相见礼便是。从头到尾,他都没听人高声叫喊一下。

身处这等地方,他竟然有种寂静之感。

知道乐和进去后复出来,站在堂前一声高叫,李助始是听到了入府后第一声大声。

陆谦就看着一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长剑,从外面缓步入内。

只见此人鬓发已见斑白,目光深邃,身材虽是中等,却修长匀称,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缀,衣装质地不见奢华,想到那王庆的行为做派,叫陆谦对之更生出一份好感。

李助进了大堂,自然看到上首端坐的陆谦,上千施礼:“江湖散人李助,见过大王。”

陆谦笑道:“久闻金剑先生大名,今日始见,得偿所愿也,幸甚,幸甚。”

对于李助,陆谦不能全摆一副明君圣贤之像,也不能全是一副草莽好汉模样,那期间把握还真叫他难以把握。

而在陆谦打量李助的同时,李助实也给陆谦相了一面。人家可是正牌的江湖相师。

当初李助与王庆初次见面时候,那就是在东京城。他与那童娇秀刚见勾搭,因身体不适王庆去药铺买药,方欲起身,见府西街上,走来一个卖卦先生。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身,撑着一把遮阴凉伞,伞下挂一个纸招牌儿,大书“先天神数”四字,两旁有十六个小字,写道:

荆南李助,十文一数,字字有准,术胜管辂。

是以,这李助还真会些相人之术。就是准与不准,尚且两说。

李助一看陆谦,面貌实无出奇处,面白有须,略有贵气,但眉毛稀薄、眉尾不聚,且有缺损,兼之鼻尖无肉,实乃是心胸狭窄、见利忘义之面相。如何的就成了眼下气吞山河的帝王之相了?

李助第一次对自己昔日所学产生了怀疑。即使他给王庆卜卦,事后证明还是相当准的。

而再去看陆谦是气质,这端的是帝王之气象。神态雍和,意态自若,举手之间,龙盘虎踞之像,很是慑人。

第六百二十一章 帝王之相

衡阳城内。

杏黄大旗高高耸立着,城内城外人头攒动,就是那外头的一片旷野中,旦是地势平坦处,就必然有营垒扎立,大大小小的营寨连绵十余里。

如此众多的人丁涌入衡阳,这座周长仅才九里的城池,自然是装不下的。偏偏农历三月,本处农田早已经放水秧苗,故而这有了衡阳城外前后延绵十余里的营寨长龙。

如此,这衡阳城的气氛咋眼一看还是很活跃欢畅的。可没有人知道现如今赵桓驻跸的衡州府衙里正被一片寒冬腊月的严寒笼罩。

赵桓端坐大堂上首,脸色铁青,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从荆北探报回来的密信。他虽然素文弱,却兀自被信中言语气炸了肚皮。

这封密信,说的就是陆谦攻破襄阳的经过。内里言语简直是荒唐。皇城司就是这么做差的么?

又一次扫了一遍这封密信,赵桓怒唤:“耿先生!”

下首的耿南仲上前,赵桓将密信先是交给了他,后者既不是在场众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也不是在场众人中威望最高的一个,但他是赵桓最信任的一个。即使陈过庭等率先拥立了赵桓,但在关键时刻,赵桓最信任的依旧是耿南仲。

耿南仲接过密信,很自然的展开那已经有些发皱的密信看起来,当着许翰、陈过庭、徐处仁的面,那可是半点没有谦虚。甚至他心中还有些隐隐的自得。

只是当看完密信,耿南仲脸色凝重的仿佛要滴下水来,浓皱着眉头。

虽没有亲眼看到梁山军是怎样攻破襄阳的,但看这封密信上所写的内容,叫他很是有些不安。

什么青天白日下天降煌雷,一击而城阙嘣到也,他是不相信的。这是可不是鬼神世界,即使大艺术家十足的沉迷于修仙,但耿南仲是不信的。一击而城墙垮塌,此乃鬼神莫测之力,修仙要真能这么厉害,还要百万大军做个甚?那林灵素一个可不就能横扫当世了么。梁山军还能张狂么?

胡说八道,以为是神仙志异啊?

但他能肯定这必然是梁山军的秘密武器,威力十分之巨大,叫他心中更是无奈。这种明明知道敌人过的是越来越好了,自己偏偏无计可施,无力阻拦的感觉,着实太憋屈了。

其他几名重臣,在赵桓的示意下,向耿南仲讨来将密信,细细研读一边,脸色无不大变。

“荒唐,荒唐。真乃无稽之谈也。”徐处仁是辅政四重臣中最无存在感的一位。此刻却是勃然怒斥。天降煌雷崩襄阳城,自而城陷。这是甚意思?是在说老天也在襄助北贼么?真是无稽之谈。

“徐太宰所言甚是。这等惑众妖言断不可使之畅行市井民间。”许翰、陈过庭立刻附言。

对比梁山军破城的法子,这等谣言的害处才是更大。

听到如此话,赵桓脸色方才好看一些,耿南仲却悄悄涨红了脸,这种大事儿竟被他忽视了。

“皇城司所言大谬,然世间多愚夫也,臣恐那市井小民多会为谣言所动。”耿南仲立刻做了描补,倒也显得自然。接着道:“当务之急是能探明内中隐秘。襄阳乃天下坚城,北贼数日便攻破,思之实令人胆寒。”若是这种武器被梁山军频频用于攻打城池上,那可是天大的隐患。

“襄阳城破多是因城墙倒塌所致,陆贼麾下军士伤亡必小,且有王孝忠、王世宣等贼子降敌,引大军归附陆贼,其帐下军士恐是会不降反升。而钟、王二贼,不成大器,焉能强项?待其放开洞庭水路,陆贼水陆相合,大军必然南下,乃是陛下心腹之患也。”耿南仲轻声叹说,心下亦凛然。

赵桓一直以为,以襄阳城的防御,梁山军要吞掉,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姚古亦不可能率军而降,因为姚氏一门的未来姚平仲握在他老爹手中的。可事实上,姚古的确没有投降,但梁山军虽有伤亡折损,却远不及收获来的巨大。

一想到二十万梁山军渡江南下,赵桓心中就如北地的寒冬一样冰冷。就他现在这点实力,如何能拦得住二十万梁山军?就算有徐徽言领来的兵力,加上大小种南下的兵马,也是一样啊。

但是他也知道,这与梁山军的战争,早晚终究会来临的。

江陵城,三月十五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张顺引着水师终于抵达了江陵。

钟相、王庆二人已经引着兵马向宋军攻去,汉阳城的郝思文、翟进也引兵杀过了长江,鄂州城不战自破,因为刘仲武早已经引兵南返。

故而,大军渡江攻城,完全是兵不血刃。

而鄂州一破,那便与江州的晁盖连为一体,此刻正大军直指岳阳。这地方重要不重要?

洞庭湖东端的出入口,岂能不重要?那里上下两千年中,都是一军事重地。但是现在这里却是无有一兵一卒。

钟相、王庆空看着肥肉不敢下嘴去吃,而刘仲武在南撤的时候,却是干净利索的将岳州与鄂州一同放弃,还有那潭州。

要知道,荆湖南路的官道,是围绕着洞庭湖分东西路的,岳阳就是东路的节点,两条官道在潭州相汇,也就是后世的长沙。而后从长沙抵达衡阳,便就只一条官道。

故而,这潭州都已经为钟相占据,岳州岂还能有宋军?

谁不知道陆谦夺占了荆襄后,就会兵下荆南?

陆谦本就打着席卷荆湖南北路的算盘,后者握在赵宋手里,真是白瞎了。那可是鄂北、湘南啊,每个都是产粮大省。现如今竟是这般的落魄。

“李助求见?”看着侍卫递上来的拜帖,陆谦思起来。

王庆的军师。

嗯,从这一点上看,这李助也是个没大本事的。与其说他是个真大才,倒不如说他是宋献策、牛金星之流。

后二位也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一观点下的牺牲品。

若是那李自成真的坐稳了江山,此二人在后世人眼中必然不是跳梁小丑一类的歪才形象。那最次也是个法正、马良。

然而历史没有假如。

且这位大名鼎鼎的金剑先生还有个嫡亲的侄儿叫李懹,却是王庆军中有数的重将。这人武艺并不出众,休说是与杜壆、酆泰、縻貹之辈媲美,就是比之段二、段五也不能说强。但人武力不够智商来凑,统兵打仗靠的可不是军将的武力,而更多是脑子。

一个例子就是那秦明落草。看水浒原著上,秦明的悲惨之始,那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算不过人。

“大王,是否立刻传见?”乐和问着。

陆谦不假思的说:“叫他来见。”这可是自己人。

李助叔侄在王庆军中实力深厚,影响颇大,可是洞庭湖中他所埋下的诸多旗子中最重要的一枚。

“诺!”乐和退了出去。

陆谦整了整衣冠,端坐上首位置。那不管那李助的真正成色如何,现如今他已经投来,身上又肩负重任,陆谦就该郑重相待。

外头,李助正束手而立。他是江湖出身,有着一身好武艺,为人洒脱。

往日在淮西也好,在洞庭湖也好,他就没从王庆、钟相这儿感受到何为‘规矩’,感受到什么是帝王之尊贵。

那从被带入大门来见陆谦,先是下了佩剑,继而全身搜查,那当然不是红果果的做贱人,而是用磁铁,大号的天然磁铁。上下左右一扫便了。

李助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是新投之人,身后又有旧主,没有被搜身已经是极好的了。更不要说那佩剑还被还给了他。江湖上谁不知道他金剑先生的大名?能把佩剑给他,这就是最大的信任。

从进入大门始,那就是一派威严肃穆。沿途墙壁之下,尽是身披铁甲的精锐武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他有乐和带领,自然不会被层层核对。但从迈入大门到抵到堂下,卫兵武士就叫人应接不暇,而这些人更是个个神色肃穆,纹丝不动。如何的不能散发出一种威严?

他自也撞到不少官员打扮之人,那没有吆五喝六的大声喧哗,更不会有举止放肆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远远见了,互相见礼便是。从头到尾,他都没听人高声叫喊一下。

身处这等地方,他竟然有种寂静之感。

知道乐和进去后复出来,站在堂前一声高叫,李助始是听到了入府后第一声大声。

陆谦就看着一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长剑,从外面缓步入内。

只见此人鬓发已见斑白,目光深邃,身材虽是中等,却修长匀称,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缀,衣装质地不见奢华,想到那王庆的行为做派,叫陆谦对之更生出一份好感。

李助进了大堂,自然看到上首端坐的陆谦,上千施礼:“江湖散人李助,见过大王。”

陆谦笑道:“久闻金剑先生大名,今日始见,得偿所愿也,幸甚,幸甚。”

对于李助,陆谦不能全摆一副明君圣贤之像,也不能全是一副草莽好汉模样,那期间把握还真叫他难以把握。

而在陆谦打量李助的同时,李助实也给陆谦相了一面。人家可是正牌的江湖相师。

当初李助与王庆初次见面时候,那就是在东京城。他与那童娇秀刚见勾搭,因身体不适王庆去药铺买药,方欲起身,见府西街上,走来一个卖卦先生。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身,撑着一把遮阴凉伞,伞下挂一个纸招牌儿,大书“先天神数”四字,两旁有十六个小字,写道:

荆南李助,十文一数,字字有准,术胜管辂。

是以,这李助还真会些相人之术。就是准与不准,尚且两说。

李助一看陆谦,面貌实无出奇处,面白有须,略有贵气,但眉毛稀薄、眉尾不聚,且有缺损,兼之鼻尖无肉,实乃是心胸狭窄、见利忘义之面相。如何的就成了眼下气吞山河的帝王之相了?

李助第一次对自己昔日所学产生了怀疑。即使他给王庆卜卦,事后证明还是相当准的。

而再去看陆谦是气质,这端的是帝王之气象。神态雍和,意态自若,举手之间,龙盘虎踞之像,很是慑人。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万不能一错再错!

“先生大名,本王早有耳闻,得以相投,大喜过望,只不想今日方得以一见哉。”陆谦说着叫人搬来锦墩,于李助赐座。而那言下之意便就是在说钟相、王庆二人端的沉得住气。

自从二人就范后,陆谦就等着他们再来哭穷。后者许钱粮不缺,可那兵甲呢?

李助边是谢恩,边就说道:“小人也早就想和大王一见,可惜无有机缘。至于此次前来是所为之事,内中又有甚个因由,大王且容臣禀来……”

却是因为要价不一而叫钟相、王庆之间生出了隔阂。就钟相而言,自持实力胜过王庆,自然想占大头。而在王庆看来,此时他与钟相已然地位相等,不分伯仲,就一意想要五五分成。

过去,利益是促成两军结盟的关键,可同样也是利益,现在叫二者之间生出了纠纷。

“钟相、王庆不成大器,却也非愚笨之人。当知道抱团取暖的道理。钟相能同意以你为使臣,且不派副手相随,想来是谈妥了的。”陆谦稍作沉吟,现今这洞庭湖两军就当是个斗而不破的场面。因为钟相、王庆都是聪明人。

“大王睿智。二者六四分成,钟相占大。故而使小人前来出使。”要不然这种大事怎可能就使李助一人前来。

“那他们索要几许?底线又是几许?”

李助当即为陆谦道来。这个数字对比钟王军之兵力,可是不算小了。但在陆谦看来却只是一个小数字,给了也无妨。盖因为,一只猛虎是不会去理会一只兔子是不是所谓的魔鬼肌肉兔的。

陆谦更关心的是钟相、王庆两军的想法。他是许诺待两军等同田虎之待遇,人田虎现今在夏州可混的有些风生水起。因为梁山军在全取关陇后就分出一支兵马对着西夏虎视眈眈。后者自然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对夏州的讨伐上来,以至于田虎有了喘息之机,又收编夏州的汉人青壮充军,再有西夏军做陪练,故实力是不减反增。

但前途依旧不明朗。休说是钟相、王庆这些外人,就是田虎,此时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在西夏之地取得一立足之地,就好比当初青塘的唃厮啰一样。

可唃厮啰只有一个,王庆、钟相实在看不到自己的出路。陆谦也没早早点明说,准备将他们往更南方驱赶。

那大理之南,多的是可以安置人丁的所在。

世界那么大,陆谦从来不以为没地方安置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以中国现今的航海技术,顺着日本北面的那个千岛群岛更北面的阿留申还是甚个群岛,必然能一举发现美洲。

故而,手下多出钟相、王庆、田虎这些个军头来,他也不在乎。这是他豢养的恶犬,因为这些人可没梁山军这般具有正义光环,那身上的血债,皆可谓是冤魂累累。

可偏偏困于大义,陆谦也不能果断下手收拾他们。故而,他们就成了陆谦放出去撕咬外族的最好“打手”了。一如田虎军在夏州之作为,钟相、王庆也能去大理、黑齿十部、蒲甘、哈利奔猜国去大肆的撕咬。

谁叫那些地盘的文明与中原,与他陆大王不一路呢?

现下东南亚还是佛教地盘,但可惜的是,这佛教与一神教、星月教、道教一样,内中皆有不同派系。中原传承的汉传佛教是与中原本土文化几百年的碰撞、融合、妥协之后才有的现今之局面,其内涵与东南亚流传的上座部佛教,已然大相径庭。

上座部佛教也即是南传佛教,又是所谓的小乘佛教,其认为佛陀是人类导师和理论的指导者,并非神明或什么神秘人物。修行者的最终目标是阿罗汉(圣者),他并不对众生做出平等地改善工作。强调悟道全凭严格的自我训练。而能离开轮回的世俗痛苦进入涅槃境界只有少数人才能办到。

从理论方面看,南传佛教主张“我空、法有”,即否认有实存的自我,但不否认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大乘佛教则主张“我法二空”,既否认有一个实存的自我,同时也否认有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

想要用华夏文化彻底的占领东南亚,那儿,还是先乱上一阵且好说。

只是这种打算是不能对王庆、钟相说的。在此时中原百姓心中,那东南亚就是一鸟不拉屎的的蛮夷之地,比之岭南更穷山恶水,更湿毒偏僻。

你要把他们赶去那里,猛一看可不就跟发配一般了。那反弹力度是难以预料的。眼下又非一统天下的档口,陆谦傻了样才会去冒险。

李助却是第一次听到陆谦的‘宏伟蓝图’,整个人都傻了眼。但继而就内心里翻腾着炙热。

因为他有个好侄子啊。

那李懹早年跟着李助习武不成,可闯荡江湖却是见多识广,本身又是个伶俐的,在王庆占山为王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稍后更一步步走到王庆军中二号人物的地步,仅次那杜壆。

手下有马勥、马劲兄弟和滕戡这员大将。滕戡之兄滕戣,却已经没入战阵。

当初西军南下攻伐王庆,李懹领兵坐镇纪山,可是教小种废了不少力气,才以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李懹大败而逃,手下军将多有战殁的,滕戣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是以弱抵强,虽败而不耻也。

稍后王庆南下,杜壆要坐镇中央,李懹便是先头大将,屡立战功。在伪枢密方翰阵亡后,李懹以太尉之职晋升枢密使,与他叔父李助,可谓是文武双璧,居是王庆手下的得力人物。

但二人都是脑子灵活之人,在王庆被西军击败时候,便已经知晓大势已去也。这心思便已经长起了草来,是以被谍报司接触,那是一拍即合。叔侄二人都做起了二五仔勾当。这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去死。

可李助也知道,这般做日后恐是与自己叔侄声名有碍。他心中对此早有打算。作为一个年近半百也无甚个后人的老头子,那所有的心血可不都浇灌到侄子身上么。天大的过错他自己揽下,保管给侄子洗清干系。

早前他就也认为,自己一番心血,可以叫侄子在北朝混的如意一些,等到天下定鼎,也能功成名就,得以光宗耀祖。却不想这位陆大王竟然有如此大气魄大胸怀……

这般想来,他侄子也是有机会称孤道寡的了。只是一个王庆而已!

陆谦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一番话已然叫李助内心里萌生一念想,并且很快就根深蒂固。他只知道李助对于他的忠诚在这番话后,几乎就飙升到了顶点。

……

北地,析津府,辽国的南京。

韩氏一族明显某一不起眼的庄园中,析津府明贤雅士云集。此庄园虽默默无闻,却不是一无可取之处。院内曲廊环榭,堆翠如屏,山水萦绕,花木繁茂。如今正值暮春时节,园景岂无一可取之处?

那临池水院处景色最佳,隐隐泛着悠扬乐声,清静舒雅,水榭一半建在岸上,一半伸向水面,灵空架于水波上,伫立水边、秀美倩巧。

内中或坐或立着数人,幽幽茶香透出,这些人皆是析津府内汉官中的头面人物,一个个面色和缓舒雅,议说着大事。

“齐军已经夺了鄂州、岳州,与江南东路连为一体,钟相、王庆不敢抗拒,这荆湖南北路依然大半入了陆王之手也。其又罢了王世宣、王孝忠之兵权,将一干降来的宋军兵将打乱作训……”

这是一种红果果的吞并,但人陆谦做的大大方方,王孝忠、王世宣等也乖乖去了益都武略院。说是进修,实则不就是为了更方便将投降宋军收为己有么。

这叫北地汉官感觉着很不可思议,那江陵齐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毕竟陆谦手握着主力大军。可江州晁盖又凭甚做下这般事?他手中才几万人?却是那般多的西军来降,能安安分分,只能说是西军甘心降服。

韩企先长叹一声。他是乾统年间进士,至今入官场已然十年,对于契丹的了解可谓甚深,故而就也知道这大辽实是积重难返。只要那天祚帝在位,大辽就是那小二哥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据说那鄂州与岳州知州都得了赏赐,二州官吏中素有显名者,亦多留任。”这可是梁山军的一大变化。早前他们可是恨不得能把本处大小官吏给彻底清洗了呢。

刘彦宗比韩企先大六岁,宛平人。唐卢龙节度使刘怦之后。家族六代在辽做官,相继任宰相。刘彦宗父亲刘霄更官至中京留守。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今那陆齐是如日中天,气吞天下之势,世人共睹。他已经有底气快速收容旧朝官吏,并且兀自保证以我为主。

年近七旬的左企弓叹声说道。如此不世之姿,怎就出于南国?

他八世祖左皓是后唐棣州刺史,以行军司马卫戍燕地,契丹攻取燕京,左皓困守蓟州,全家被俘。至今已近二百年了。那韩彦宗家族是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时,被困于辽地。左家却是从后唐时期就进了契丹治下了。

此人为马系之副焉,今日马人望不在,他便是在场众人之首。

“契丹内耗不止,兼有昏君在位,奸僚在朝,大势不可挽回。而南国实力却日渐雄浑,待陆王一统天下之际,怕就是北伐收复失地之时。”左企弓收起了心里的叹息,“诸位皆大才也,何去何从,当心中有数,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等北地世家不同于南地士族,陆王于我等……,恐本就有芥蒂,万不能一错再错。”(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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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一定要打赢

天下大势从来都是一整盘棋。在中原的棋局胜负愈发明显的时候,那北地的三国,除了力有不及的西夏外,辽国与金国就纷纷感觉到了压力。

别觉得契丹和女真就没聪明人。

陆谦那种凡是对外无不硬刚硬怼的处事态度,横竖就是两国掌权者心中最大的不安。

不然也不会有年前金国使团四路出击的态势了。

只是叫女真人郁闷的是,那大怂就是怂,说出的话跟放屁一样,那是半点都不顶用。蒲察乌烈更回到女真,中原传来的消息就是大怂又被揍了。以至于他与赵宋达成的协议,一半做了废。

说白了就是一个事,契丹与女真都担忧陆谦先一步重整了中原,而后就反过来拿他们开刀。

契丹人已经体会了一把梁山军的战力,女真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南方出现一头噬人猛虎。

所以,在国家利益面前,所谓的经济利益就要全面让步了。

梁山军与契丹、女真的贸易做的很好,陆谦向契丹输入兵甲武器和粮食,再加布匹、瓷器、茶叶、烈酒等,从契丹那里获得牲畜,主要是牲畜,大批的牲畜。牛马羊群,一群群的输入进来。

向女真这边提供的商品则要少不少,大宗的是布匹、器皿、茶叶和烈酒,后者在契丹和女真两国都极有市场,利润之高叫陆谦都震惊。

在寒天地冻的时候,一坛十斤重的烈酒换一匹马,都不在话下。

也是通过两国间的频繁贸易,契丹也好,女真也好,对中原对陆齐的了解,就愈发多。

了解的愈多,认知的愈多,二者对陆齐的警惕性就越大。可是想要寻到对付梁山军的招儿来,并不容易。因为南北的贸易间,契丹与女真对陆齐是需求更大更重。

这外贸战是万万打不起来的。

辽国能做的便是驱赶能过的难民,无论他们是汉人,还是渤海人、契丹人,那都一律向南赶。而女真人的做法就是一边积极拉拢辽国边地军将,另一边使人联系高丽。

但后者并没起效用。反倒是前者,成功的叫他们策反了一拨人。

就是那宜民守将高连山与赵辉。

前者是渤海贵人,后者大多是姓高。赵辉却是北地汉人出身。

此番那高连山与赵辉被女真人拉拢了去后,却是改变了策略,不仅没立刻带着兵将百姓去投奔女真,反而竖起了大旗,正式的造起了契丹人的反来。

拉拢周遭汉人,收拢饥民,招揽难民流民,军队很快就膨胀到了上十万。高赵二人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

宜民是一很重要的地点,这里是辽国对抗女真的前线,从宜民向东,首先要渡过敕牛河,再向东不足百里就是成州,成州东部的蒺藜山,就是怨军成军后与女真见阵的第一仗处。

当初怨军军兵因无御寒衣发生兵变,与主将耶律淳关系紧张,后者正要动兵处理了怨军,再重整军队。偏恰在此时,金军逼来,辽军只能压下矛盾,仓促迎战。两军会战中,怨军首先战败,辽军随即大溃,金军乘胜占领成、懿、濠、卫、显、乾等州。

可以说是狠狠咬了辽军一口。但也就是此战之后,女真人消化不了,这才与契丹议和,好专心消化战利品。

现在郭药师所据的福州,就在成、懿、濠、卫、显、乾等州的北面,福州属于上京道。而成、懿、濠、卫、显、乾等州属于中京道和东京道。

说的再直白一些,那东京道就是后世的东北,上京道就是内蒙东端,比如说通辽;中京道则就是赤峰、承德一带,南京的就是京津唐。

现在中京道的东北角被咬了一口,但上京道兀自是上京道。

对比高赵二人,女真人更希望勾搭的是郭药师。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郭药师早就上了梁山军的船了。

那前去沟通福州的女真信使,当场就被郭药师拿了下,送去临潢府请赏去了。也叫契丹人对他更增添了三分信任。与郭药师等人言,可谓是一举两得。

却也叫女真人对之恶念大生。

那高连山与赵辉两个,自从起兵之后,依靠着换了军装来充任二人手下兵将的近万女真精兵,可以说是连连击败了耶律马五、韩庆和等辽国大将。

那女真兵的表现叫辽国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只以为是女真人要再度发起攻势的前遭。

当下一边派人前往金国出使,一边全力调集军队,力求干净利索的结果了高赵二人。

那更名为耶律彦光的兀颜光与耶律余睹亲自出马,引来了一万新军助阵,再有奚王回离保的马军助阵,果是干净利索的击败了高连山、赵辉。但也更进一步的察觉到了女真人的动作,且坐镇卫州的完颜斜也真就有所异动,当下皆不敢引大军出击宜民。

唯恐女真人会趁虚而入,越过医巫闾山,攻拔海北、宜州,打开锦州的北大门。

如是,耶律余睹返回锦州坐镇,回离保也留在了宜州,只有耶律彦光、耶律彦寿父子和耶律马五、韩庆和等将引兵向宜民追去。

那宜民是孤城一座,东部又有敕牛河相隔,太容易被包围。高连山与赵辉在耶律彦光领兵追来之前,就先先一步向上京境内退去。

他们倒不是要去投奔女真,若是如此还不需要这般麻烦呢,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去拿下福州。

后者乃是上京道东端仅剩的三座城池之一,在濠、卫、显、乾等州为女真所有后,辽人上京道东部就只剩下了福州、原州和乌州三座城池。

其中乌州是临水而建,那城外就是潢河,也就是后世的西辽河。而福州和原州这两座相距不远的城池,却在乌州与濠、卫、显、乾等州间。

这是两座叫辽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式城市,尤其是在爆发了杨罗之乱后,辽人以郭药师为福州刺史,这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现在女真人叫高赵二人举着大旗来打郭药师,实则就是要给郭药师一个好看。若是能拿下两州了,想来辽军也是不敢大举进犯的。

在辽金关系紧张的此刻,在辽金的边界线上,稍微大点的动静,那就能给金人把柄啊。

女真人已对高连山和赵辉说了,若能拿下福州、原州,辽人亦不敢来犯,便以两州刺史向许。

高赵二人已经投靠了女真,自然是女真人叫干什么,那就做什么了。

如此,高赵二人引兵直逼福州,那消息传来,郭药师尚没惧怕,原州先就为之震动,原州刺史萧德光是夙夜哀叹,州中文武官员也束手无策。

不,倒也不是真的就半点法子都没。可萧德光素来瞧郭药师不起,后者接任福州刺史后,带了一份重礼前来拜访萧德光,而萧德光却表现的傲慢至极,以至于郭药师不至正午就先起身告辞。从此两边交恶也。

至此出身大族的萧德光,人就是瞧不起郭药师,咒之丧家之犬。

现在即使大难临头,已然迫在眉睫,萧德光再想去交好郭药师,这是当人姓郭的是傻子么?

故而,萧德光想到了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走为上。

萧德光跑了。

留下原州的一干文武官吏战战兢兢,面对着日复一日临近的高赵叛军,人都要尿了。

而同样在福州城内,郭药师一伙面对着高赵叛军,也在谈论着他们日后的出路。

石秀一身军将打扮,坐在一干人中间,俨然就是其中的一员了。

他的武艺远胜过杨林,为人心细胆大,又讲义气,在怨军中交情广泛。之所以如此装扮,乃是为了不惹人眼。他就不信这福州城内就没有契丹人的眼线。

故而,他便叫郭药师在军中径直为他安排了一个身份,现在跟原先在锦西时候,真不一样了。

“高赵叛军不日即将逼来,其人到不足为惧,怕的是内中的女真精锐。”郭药师在上首说着,石秀眼睛里精光直冒,女真人的真实战力,他也很感兴趣的。

“是以,我军在城外只做短兵相接,稍后无论胜败,皆坚守不出。”

郭药师如此讲,没有问题,众人全都接受。现在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难题是原州。这福州由他们驻守,别说高赵叛军是大败之后的窜逃,他们就是全胜时候来,也不见得能将福州奈何。

可是原州要是失守……

“以我之见,这原州若是被叛军夺取,契丹人也必不敢轻易兴兵。”原因众所周知,石秀接着向下说,“那夺回城池之责多是要落在诸位肩上,恐怕那契丹人兀自会用原州刺史之缺来做诱饵,这般且能顺便挑起怨军内部纷争。”

拼命三郎相信,那契丹人不是傻子,必然知道张令徽、刘舜仁他们已然被郭药师聚拢。这怨军的力量一分为四并不出众,但要是四部合一,可就有碍的人眼了。

这般话说出来,郭药师等人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人心叵测,**无穷,不能不防啊。

毕竟这怨军四部,虽然合并为一,他们四人却各有一支绝对心腹班底的。

那郭药师能与梁山军搭头,他们又凭甚不能?

“诸位可不要上当啊。怨军所处之地,距离女真仅咫尺之遥。不齐心合力,怎能自保?”

郭药师眼睛闪过一抹光,这南军还是支持自己的是吧?不然这位石三郎怎会将话语说的如此的露骨?那心思翻转间就觉得,不就有与叛军的短兵相接,自己一定要打赢。

第六百二十四章 人心叵测,各有盘算

数日后,高赵叛军先锋抵到福州城外。探马来报,郭药师已经尽收城外百姓安置城内,福州城四门紧闭,城头上旌旗林立,战兵重重,皆严阵以待。

那赵辉见郭药师没出兵来战,自放下心来,却不知道郭药师在使人收拢城外百姓时候,已然悄悄分出一支兵马埋伏于城西的丘陵地区。虽然兵力不多,却也能用。

只等那叛军放松了警惕,再杀将出来,好胜上一场,以提升士气。

而高赵叛军素质本就不高,错不是女真人暗中出力,其部早就被辽军荡平。但现在女真兵将大部都留在后续的高连山处,赵辉手下只有女真兵两三千人,内里真女真怕是五百都有不足。余下兵马虽有两万余人,然素质实是堪忧。

然而这厮自持军中有三千女真兵,更有真女真数百人,并不将怨军放在眼中。与那统带女真兵的女真千户阿里保略作商议,便差遣一人出使福州,叫郭药师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早来降。

很午后那使臣带着满身的酒肉气和一批金银珠宝返回来说,郭药师已决定投降。

这般就叫赵辉更是欣喜,军中气氛也更无紧张之感了。到下午,叛军营垒还未扎好,赵辉就忽的得报,福州城西门大开,郭药师引兵马而来。

赵辉与阿里保呆了片刻,旋即意识到不对,立刻叫人擂鼓聚兵。这郭药师若真的是来降,何以带着兵马?其事不妙也。

幸而赵辉还留着一丝警惕,使探马留神福州,否则必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即便如此,叛军中也兀自兵荒马乱了一阵。那阵列刚刚布置妥当,郭药师就已引兵杀到来。

彼时,叛军在平川旷野刚排开兵马,列下阵势,就见怨军滚滚杀到。只见其军伍是八字展开,左首列着张令徽;右首立着刘舜仁;郭药师自拥在居中。那身披金甲,外裹大红袍,手捧令字旗,跨高头骏马,兀自威风。军阵上,也一样壁垒森严,军容肃穆,旗门底下,数员骁将并肩排列着,那内中就有拼命三郎。

处在中间,全身甲胄,横刀勒马。两傍分列着怨军一二十员将官,都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两阵相对,北风猎猎中,只见怨军队里一声炮响,郭药师将令旗一摆,身后旗手晃动起军旗,张令徽见了手捻铁枪,便飞马而出,大叫:“贼酋赵辉快献头来!”驱使着军伍就率先杀上。

郭药师自然不会给更多的时间于赵辉军。

那叛军中也有人物受命上前厮杀来,其兵马广多,倍于怨军,虽兵源素质底下,一时间却也能支持不败。乱军中张令徽与敌将便撞在了一处,那人还逞英雄道:来者何人?且自留名!”

张令徽气笑:“若问你家祖宗,且先将本人姓名报上!”那贼将扬声大笑:“告诉你也无妨,爷爷就是虎威大将乌达罕。”倒也确是叛军中的一员大将。

“尔等猥琐人物,也称虎将。”张令徽却是好不鄙夷。

身后闪出一步将,脚快手快,三五步扑到乌达罕马前,一朴刀直搠将去,乌达罕使起枪急架,就行斗住,双方战鼓齐鸣,高声喊杀。

张令徽见了就摘弓上箭,瞄准要射。忽听得风声,这张令徽本也是名放箭的好手,又素机警,当即侧脸,一支箭正从耳边掠过,不知道飞甚么地方去了。

张令徽回头看时,见是一员敌将手握雕弓,正在身前侧百步之外。那是勃然大怒,抬手便是一箭,正中那人脑门上,当下就撺下马背。复一箭射中乌达罕的肩上,那怨军步将本已经不支,此刻却乾坤颠倒,快步翻身蹿到了马后,只一朴刀,搠中马屁股上,那马负痛,一耸一蹶,把乌达罕攧下马背,跌得发昏,他便抢上去一刀砍死,复又割了头。

叛军丢了一员大将,军心便要溃散,赵辉急忙将兵将全都涌上。双方一场大战,只说叛军与怨军,前者自然不是后者的对手。然赵辉有一个好帮手,三两千女真兵,纵然内里只四五百真女真,却足以叫一群绵羊变成了一群豺狼鬣狗。

赵辉令大军撤下,其军前部此刻都已被杀散了,但有了阿里保部殿后,怨军诸将再是不甘心的狂吼乱叫,也自被狙得无法追击。而女真兵待大队叛军去远,方才放马奔回。

一腔憋怒的怨军旋即就把叛军营垒掳掠干净,一些带不走的尽数烧了,收敛伤兵和阵亡将士遗骸,也退回了福州,清点兵将亦是死伤大几百人。

诸将并不为之心疼,而是皆想到了战场上女真人。那端的是名不虚传。

虽只三千人,却很是要得。尤其是内中几百名重甲兵,一个个如是熊罴山猪,打起仗来更悍不畏死。刘舜仁的亲兵营足足四五百壮小伙,连同其它营兵,足有千人之多,愣是被二三百个重甲兵给打的回去。

那余下的女真兵,实则都是辽东汉儿和渤海人,这些人往日都是契丹人的附庸,可现在跟在女真人身后,那也抖了起来。活似明末投向于清军后的那些明军明将……,打起仗来,与怨军放对,半点不弱。

故而,有两三千女真兵坐镇的赵辉部,很是不可小觑。

郭药师也从没奢望过能一战大破赵辉叛军。要知道他们只是叛军的一步,后头高连山军的实力只在其上,不在其下。

虽说这实力大半是因为掺入进来的女真兵。金国足足派来了上万人,内里真女真足有两千人,以其为底牌,附以数万叛军,打败马五、韩庆和就也半点不叫人意外了。

毕竟耶律马五且只是个统军,手下军力尚不足一万,韩庆和更只是徽州一地的守将,手中军力就更短少。

稍后契丹人认真起来,更因为高赵二人背后的女真人而十倍之慎重。不仅调来回离保,还有耶律余睹,更有耶律彦光。结果却因为金军的一点异动,而慌忙止军,错过了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

赵辉败了一阵,那原先的驻扎之地也不敢待了,也因为他战败后撤后,怨军将那营地里的一应辎重、器物,能拉走的全都拉走,拉不走的一把火烧了掉。故而赵辉引兵继续向西后撤了十里。

如此天色就已经暗了,安营扎寨是做不了了,索性就引着军马驻入一大庄去,军兵一分为二,一部分睡觉休息,一部分夜间警惕,更派出大队的探马斥候,紧紧地盯住福州城。

旷野上起着不大的西北风,时时卷了沙土向人扑面打来。夜间寂寥,远远的刁斗声里,杂着胡马呜呜地叫。远处的繁星由天幕上垂下来,正和地面相接。在星光下,能清楚的看到五七里外有百十个点大小火星,在地面上移动闪烁。

郭昌一眼就辨认出那是一支值夜巡哨兵马。

当下叫身后兵马悄悄躲开,待其远去之后,再悄悄向叛军驻地摸去。

那处大庄外头还有许多叛兵在值夜,郭昌却能断定,彼处必然不会有那金兵。这就像往日里契丹兵和渤海兵、汉兵在一处,那吃苦受累的必然是后两者,而绝不是契丹人。

郭昌身后仅只有一千人,这么点人自不可能一举将赵辉军摧毁,但是只要布置妥当,对于那装置外的叛军却可给以沉重一击。

“杀啊……”

黑夜中忽的响亮起的喊杀声叫庄子内安睡的赵辉猛地惊醒,慌忙披衣起身,就已经可用肉耳听到外头的守夜部队被杀的哭爹喊娘的叫声了。

“将军,城外敌军必然少数,可不能容他们放肆。”赵辉潜意思里就判断敌军不会众多,他派出的探马斥候可不是睁眼瞎,况且内中更有女真人随从。

阿里保也是战场上历练出的人物,当然明白赵辉话中所指,当即准了赵辉意思。

后者立刻引着庄内的兵马向外杀去,就是女真兵也集结一团来,准备出击。

但不待他们杀出来,郭昌已经领着人马拍屁股走人了。临行前还在上风向放了一火,搅的赵辉是焦头烂额。

白日里就吃了个小败仗,晚上又挨了一闷棍,叛军士气大落。如此赵辉就也不再咋呼,只一心一意的整顿军事,严阵以待。

待到高连山领兵赶到,那金兵统帅完颜习古乃闻报是勃然大怒。郭药师本就得罪了女真,现今还如此傲横,叫习古乃很是愤怒,声称要扫平福州。

但是这支军马名义上的主将还是高连山与赵辉,二人是渤海与汉儿的代表。他们对于郭药师可没甚个愤怒,对比扫荡福州,二人更愿意先拿下原州,好有一个落脚之地。

当然,二人若是说起来,更乐意去辽东做个猛安。就如完颜习古乃与阿里保一样。

大营之中,一将约有四十岁,全副披挂,身上俱是辽式甲胄的人。打马向着中军大帐奔过来,抱拳恭声道:“末将赵文泉,求见大将军。”所谓的大将军,便就是高连山了。

亲卫入内禀报,不多时召他进去。赵文泉进入帐中,便瞧见高连山那短处的身形正立一副地图之前,仔细端详,若有所思。

高连山看着地图上与福州相隔不远的原州,心中再是涌出一股浓郁的可惜。转回身看他一眼,问道:“情况如何?”

“一切如大将军所料,那福州守军早有防备,末将前去攻城,被一阵好射!”赵文泉叹道。

高连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叫赵文泉坐下来,说道:“所以我让你去虚晃一枪。这郭药师不比寻常,卖我使节,辱我国格,被大金贵人深恶之,然其人必有所持也。”

“强攻福州,灭掉郭药师,这自然能得大金国的赏识。但是与我们自身呢?”现在有兵不算甚个,能把人安安稳稳的送到大金国,这才是真本事。

高连山与赵辉都不愿意打仗。这几万青壮一股脑的送入了大金国,这就已经是大功了。更别说他们还能拿到一个原州。

可是没办法啊。完颜习古乃不是个大度的人,女真人更不是个不记仇的人。

他们暗中招揽了这么多的辽国文武,那无论彼辈人是否答应,就没见过郭药师这般惹人恨的。兼之这郭药师的崛起,就是踩着已经投效了大金的杨罗二人的血骨登上福州刺史宝座的,女真掌权者深恨之。(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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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暂且忍耐之

高连山对着心腹之人是一个模样,面对完颜习古乃的时候就又是另一幅模样。

这人可是大金宗室,与阿骨打血脉挺近的,名冠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之上。那份量如何就不问可知了。

于高赵叛军当中是当之无愧的实际统帅。那高连山与赵辉就是面儿上的傀儡。

“小人明白。必发动士卒,多造平壕云梯,不日发动攻势,定破了福州城,斩了郭药师。”

这般信誓旦旦,让完颜习古乃甚觉的满意。但作为女真的高层之一,一样是一路拼杀出的现今地位的完颜习古乃,还不至于全然忘记了战争的残酷。“福州城防一般,但内里到底有那般多的兵马守卫,不可小瞧。扣城时,需多加注意,切莫大意。”高赵叛军折损过多,损失也兀自是女真的力量。

而至于高连山所请的,分兵一部去夺取远处,完颜习古乃也是认同。

如此高连山便与赵辉商议,叫他引兵先夺了原州,将大军的一应辎重、后勤都安顿妥当。赵辉次日便领兵绕过福州,向东行去。

高连山再引着三两万叛军合同女真兵马,拖着多日来打造好的长梯、壕桥等,向着福州前进。大军就在城外五七里处扎营,先派遣赵文泉部攻城。

福州城外大片田地都覆盖着无尽的青色,连绵不绝。更遥远的地方,就是被青草覆盖的草原,可也就这么一块,从福州西去,几百里内都是荒野戈壁,廖无人烟。

郭药师早就把人都撤入城中,任何可供敌用的物资,或转移,或破坏,连根毛也不留给高赵叛军。那大队的叛军过后,就是上千身披重甲,跨着高头大马的真女真精兵。余者与完颜习古乃留守营垒。

这些人无一不是顶着光溜溜的头壳,只耳后及脑勺留有发辫,模样怪异到爆,也丑陋到爆。

少许人左右耳朵穿金银环,那就是军中的将领和贵人了。

那当前的为首之人,虎背熊腰,身披重甲,鞍悬一张弓,腰佩一壶箭,手里提着一根四五十斤重的狼牙棒,神情剽悍,双眼凶光。正是阿里保。

“无山无水,确实非是艰险之地。”赵文泉打望着福州。他原为契丹汉将,高连山手下领军,高连山、赵辉造反时候,他是极力支持者之一。

故而被高连山依为心腹,手下兵将一度有上一万人。可是连连厮杀,叫他手下折损大半,尤其是对决耶律彦光、耶律余睹那一战,逃脱生天后查点兵力仅止五千有许,之前试图攻城,再折损了数百人,现又是他来首先扣城。纵然这福州城并无险要,赵文泉心中兀自烦恼暗生。

此时,阿里保引着百十人打马奔了过来,吱哩呱啦说了几句,身边便有人解释道,阿里保是让他速攻城。这些女真兵在叛军中过的日子非常之舒坦。每天都有好酒好肉,还有一个个妇人小娘,那日子过的不要太好。阿里保尤其喜欢蹂躏贵妇人,在叛军当中,都要乐不思蜀了。

那早前厮杀,自然也俘虏了许多契丹的贵妇美人,可最上等的货色可轮不到他区区一蒙安啊。

“直娘贼!这群秃头撮鸟,忒是狠心!”赵文泉在心里痛骂女真蛮子!你牛逼怎么自己不去?但在面上仍旧不得不向阿里保赔小心,打马上前指挥士卒。横竖高连山也是叫他攻城的。

“各营都有!整顿器械,准备攻城!”赵文泉一声号令,数千士卒闻风而动。十数辆盾车放置阵前,后头就是壕桥。最后就是长梯。

赵文泉望向福州城头,隐约可见守城士卒已经布满城头。那城楼处甚至可以看到穿铠披袍的武将们正互相议论着。大战之前,双方都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只是不知道那郭药师是否就在城头,直想掏心窝子跟他说一句,俺真不想打仗。

“将军,阿里保让我等立即发动攻势。”一军将奔到他身边,大声说道。那休说是赵文泉了,就是高连山在阿里保面前也要恭恭敬敬。故而,阿里保很天经地义的给赵文泉下令。

“他娘的贼撮鸟!不把爷爷这点家当折腾净光,他们愣不罢手!”赵文泉小声骂道。

那军将也面露无奈之色,劝道:“金人遣这上千人兵督战,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赵文泉朝那上千金兵望了一眼,他娘的,全都是真女真,还全是骑兵,他真的招惹不起。又扭头见自己部下都已准备完毕,就直下令攻城。

“擂鼓,金兵!”军将放声高喊,话音方落,便听得战鼓雷鸣!

一声声雄浑的鼓声,回荡在福州城下!

“攻城!”

军令一下,前头的士卒推起盾车奋力向前。他们后面,也排起一排长盾,一批弓弩手进到前,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城头射击,亦掩护着后头的壕桥。

背后,鼓声正盛!

赵文泉再度望向福州城上,只见守军的弓弩手也已经全部就位,此刻已经箭如雨下。

城头上利箭纷飞!赵文泉后头看到,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城上城下集皆是如此。所幸,那壕桥已经在掩护下推至城壕,紧紧卡壕沟之上。与此同时,后面的长梯部队就开始向前奔跑了。

城上守军,箭矢愈密!城下中箭者,倒地哀号者,比比皆是,更多是哀嚎不两声就旋即被利箭插满了全身。

可就在这时候,那背后的真女真忽的吼叫起来,赵文泉视之,却是那长梯部队已过壕桥,把一架架木梯搭在了福州城头之上。

长梯一靠上城墙,底下的士兵就齐声发喊,一个个奋勇攀登,极力向上冲锋!

赵文泉心头也不禁一紧,虽然知道这福州城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就被拿下的,即使这城池还不若南京道的县城高大。可心底到底是存上了一抹遐想,若能就此一鼓作气登上城头,那可就太好了。

但现实很快就告诉他,那是妄想。长提上,士卒虽蜂拥而上,怎奈城头箭如雨下,擂石滚木一齐招呼,那攻城军兵就如冰雹一般,纷纷坠落。虽有弓弩手于城下还射,可奈不得对方居高临下,更占优势。

攻城战便是这般无奈,无论攻击一方有多大优势,只说最初的短兵相接,兀自是依托城池的守方更占便宜。

赵文泉向后看了一眼,冷笑道:“郭药师果不是易于之辈。来人,传命擂鼓,以助军威!”

战鼓声再度雷鸣,这福州只是小城,此时已然尽被震天的喊杀声,轰鸣的战鼓声所笼罩。

赵文泉神色很阴沉,就这么一阵,他怕是又已经折损几百兵马了。回头看了一眼兀自没任何表示的女真人,心底里狠狠痛骂一声,却也只能下令军兵继续进攻。

大战持续,攻战之战切忌急躁,一座要塞,往往强攻数月而不得破。这都是常有事。

半个时辰过去,赵文泉深深吸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头。他有不好的预感,今天怕是要大出血了。因为至今那背后的女真人都没有叫停。

赵文泉心里虽恨,却深知现今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女真人对他,那是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万万得罪不起。

便是阿里保这混蛋,也有权力将自己一刀斩杀于阵前。

想到这里赵文泉心中就一百个不痛快。

他娘的,在契丹人那里做的不愉快,投效了金兵也是不愉快!直娘贼,一群全是腌臜撮鸟。

正这般想着时候,他忽的听到背后马蹄声响动,却是阿里保引着几名亲卫闯了进来,却是认为赵文泉军的进攻力度太小了。

“这还小?”赵文泉回头视之,心中再度骂起了mmp。但也正是此时,足足有四五架长梯的士卒竟然开始溃退下来!

这帮记吃不记打的混蛋!不知道女真人在背后做监军的么?死在城头是死,死在女真人手里就不是个死了么?

把心一横,带起三二百亲兵,打马就向前奔去。强令溃退之兵重返城下,违令者斩!

“将军,打不得了。城头守军极是顽强!箭下如雨不说,便是有弟兄登上城去,照头来的不是大刀就是重斧啊!”有军官哭喊道。

“将军,城头守军端的厉害。咱们就是拼光了,也难以攻克啊!”

赵文泉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那城头守军是不是真的了得,他还不清楚,鬼知道守军能否长久保持眼下的水准?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后撤,那阿里保保管能一棒把他砸成肉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自己小心性命,只管驱使军兵上前。”无奈何,赵文泉就只能对手下的军将这般说。

而那福州城头上,郭药师看着退而又返的叛军,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沉重。就这种攻城的本事,那高赵叛军便是真有二十万人,也难讲福州城拿下。

事实上在攻城战进行了五天后,便是那完颜习古乃也明白,想要靠高赵叛军夺取福州城,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消息被他迅速传到了卫州,那里有完颜斜也坐镇。这人是阿骨打的五弟,在女真高层也是位高权重。如今坐镇辽金前线,为诸军都元帅。

后者的信后,径直传来命令,叫他看着办,能攻拔福州就拿下之,拿不下就退围而走就是。

金国已经在谋划着进攻契丹,可现在准备还未齐全,时节也有不对,尚要暂且忍耐之。

第六百二十六章 气吞天下,横战八方

当郭药师处的消息传到陆谦手中时,时间已经进到了四月末。

此时陆谦已经从江陵移驾潭州,大军兵锋也早杀到了衡阳城,围城半月光景,却始终未拿下。衡阳城在湘水西侧,蒸水南岸,两面邻水。而那蒸水与湘水的交汇处,便是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

创立于中晚唐的石鼓书院,是湖湘文化发源地和荆南第一胜地,即使如今时候,便就是集讲学问道、觅石探幽、修养休闲于一体的一大名胜。

但战争时候,这儿却是梁山军夺取衡阳的必取之地。拿下这里,至少是在衡阳城的东北角取得了一块立足之地。

赵桓早就已经离开了衡阳,已经在刘仲武、刘延庆、徐徽言等的拥簇下进入福建,留守衡阳的是种师中,他兄长种师道引万余西军防守桂阳、郴州。

后者多是山地,地处五岭地带,内多苗瑶之民,情况复杂,地势艰险,易守难攻。其中桂阳监在如今时代乃是北宋的一重要产银地,一个桂阳监,为中原唯一的州级矿监,只大规模银坑便有四处。同时桂阳与衡州的交界处,还有一茭源银场。再有大小铜坑二百余。李唐中晚期时候,盐铁使李巽于平阳复置桂阳监,以两炉日铸钱二十万。而当时李唐岁铸钱也才十三万五千缗。桂阳监占其半数。

更要重视的一点,桂阳处所辖三县外,更有诸峒。

彼处为五岭地区,为荆南与两广之间的道路要冲,襟带江湘,控引交广,岭开越硚通交趾,路转荆门入九疑。那陆路交通是四通八达,从桂阳监治平阳往东六十五里至郴州,经大道而北上衡潭直达京师,这也是桂阳监进京和货物转运的主要道路。故而种师道引大军主要屯驻于此。

而经桂阳往南通广南东路之道主要有两条,一条经监南九十里落星江而南下韶州,一条经临武翻越小桂岭进入连州,再由水路到达广州,这条路形成于秦汉,是荆湖南路通往广南东路的两条主要大道之一,亦是桂阳监白银海外贸易主要通道。后世在印尼海域打捞的印坦沉船上所载的原产于桂阳监的5000两银锭就是经这条道路流上海外的。

桂阳的西南面经蓝山、全州亦有大路可通广南西路,西北面同样有道路通永州。

北面经由平阳经常宁而下衡州的要道在眼下时候已经形成,庆历中桂北为黄捉鬼等亡命之徒盘踞,此路一度中断,由于此路要经过瑶民聚集区,故时至今日此路都未能成为桂阳监与北部地区交流的主要通道。想要进桂阳,最通畅的道路还是从衡州下到郴州,再转而向东。

而与陆路交通的四通八达相比,桂阳监的水路是比较落后,虽监内有衡塘水(钟水)通舟船北流会湘源水而达衡州,但受制于舂陵十八滩的阻滞,运力非常有限,故朱天锡在《桂阳军创通惠仓省扎》中云:“照对桂阳为郡,山多田少,重岗复岭,舟楫不通”。

也是因地处山区,故历来就是蛮瑶的聚集子弟。蛮瑶叛乱不断。尤其是临近之郴州的太平、宜章二乡和桂阳监临武乌峒等处,其地邻连广南东路之英、邵、连州之境,其间山岭峻险,其民多凶悍,素为盗贼藏身之所,岁有小歉,则小者百十为众,大者千数,出山劫掠。

现在梁山军还没拿下衡阳城,大小种却都已经拿着赵桓颁下的圣旨,大小官职不要钱一样向着苗瑶各部族的首领颁发了下。

那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的拉拢他们。甚至不惜给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半独立待遇。

此时距离陆谦出兵南下,已经有四个多月,就是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中原形势大变,梁山军气吞天下之势已成,这怕是当初他大军出动时候,许多人都想不到的。

如今的钟相、王庆两军都被陆谦驱使,已然攻入了荆湖南路西南地区,陆谦坐镇潭州,大军直抵衡阳,摆明了就是要夺取此地,继续向南,一举打开岭南通道。

而受梁山军的刺激,兼之西军的分裂,及大小种等人的南下,使得摩尼教西侧压力骤缓。是以方腊就也迅速调转矛头,兵锋直指台州。李珙压力大增。

同时晁盖也以朱仝、李应为先锋,分兵两路,大军杀入江南西路。这般时候那大半区域已然尽数为梁山军所据了。

陆谦大军接二连三的获胜,简直势如破竹,席卷荆湖,纵横江南,是震惊天下。

摩尼教接连派出使者前来拜见陆谦,那目的之一,便是想要探明陆大王对他们的真正态度。

可以说,梁山军现如今的事态,叫除他之外的所有势力都为之胆寒。

那鲁智深也以索超、翟兴为将,督兵鏖战宝鸡。徐宁则趁机领兵走汉水,进逼汉中。这一系列的变化,叫刚在成都落脚的大艺术家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狗一样,疯狂的调动川中的兵力、物力,向关中进援。同时还派出使臣出使大理,向大理借兵。

这对大理可是开天辟地的事情。煌煌大宋,中原之主,竟然向大理这偏僻小国借兵,那真的是叫大理国内不少人兴奋。

只是大理国内终究有人得大脑是清醒的,比如此时的大理国王段正严,也就是后世人非常熟悉的段誉的原型,他本名是段和誉。

这是一个较为贤明的君主,大脑清晰,大观二年(1108年),其父段正淳出家为僧,将皇位禅让给他。这人很清楚与宋朝建立友好关系是段氏“立国之本”。毕竟那高氏篡国才过去不久,即便是高升泰病重时,因云南诸部的反对,高升泰临终嘱咐其子高泰明还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拥立废帝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为大理皇帝,但其大理国柄仍旧掌握在高氏手中,世称高国主。

段正严这人很聪明,于内勤政爱民,仁慈治国、多次要求减轻徭役赋税,以搏得声名。叫那大理境内的百姓都十分拥护他;于外则多次向宋朝进贡,献礼献乐,博得大艺术家的欢心。赵佶为表彰段正严的恭顺,册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上柱国、云南节度使、大理王。

所以,段正严与大艺术家之间是素来有旧交的。

只是这个时候,段正严也好,实际掌控高泰运【高泰明已病逝】都清楚的意识到大理的弱小,根本无力支撑他们掺和进中原争龙。

那段正严即位时,各方入贡,贡金银、罗绮、珍宝、犀象万计,牛马遍点苍。然而好景不长,到了政和元年,大理地震,“损十六寺”,坏民居无数。后东方三十七部反,时相国高泰明用兵平定。高泰明死后,其八子中高智昌因罪流放而死。其下高伊、高何二人谋为执仇,趁段正严入寺进香,图谋弑杀段正严,结果事情败露被擒。段正严虽然嘉二人之义,赦之,为立义士冢。似乎平息了这段高之间的冲突,可实则兀自激化了段氏与高氏的紧张关系。

及至今年时,慕宁、远、矣、破、马等部落反叛。三月,大理军出师征讨,兵败。后三十七部蛮再次反叛。大理国内自己还在焦头烂额,如何能借兵给赵宋?

加之辽金之间暗地里的勾当,横竖是都受到了这刺激,各自加快着自己的步伐。

那辽夏之间也互动繁多。

大家都明白,一旦陆谦统一中原,那就要进军北方,辽国有幽云十六州的余下十四州,必然是惹梁山军侧目的;西夏则就更不用多说。而金国不但要继承契丹在草原上的地盘与影响力,也同样舍不得那繁华的南京道和西京道。

契丹正是占据了幽云十六州,具备了对中原进军的绝对地理优势,这才能压得赵宋抬不起头,女真人此刻是断没有南下中原,饮马长江的野望的,但他们一定希望也具备契丹鼎盛时候对中原汉家王朝的威慑力。

不知道辽金夏多少人在祈祷着陆谦能与赵宋‘相亲相爱’几十年,以便叫他们能得偿所愿。

方腊、钟相、王庆乃至是田虎,也必然在暗自诅咒着陆谦,希望他能英年早逝,就如当初的后周世宗一样。从继位到病逝,也就短短五六年光景,一如陆谦现下。上苍便收走了柴荣的性命,留下孤儿寡母被赵匡胤趁机窃权夺位。

可惜,陆谦的身体始终健康如一,这些年里甚至都没生过一场病。

三旬有六,也能道一声英姿焕发,文臣武将如雨如云,羽翼丰满,根基深厚。除了继承者尚且年幼外,陆氏王朝已然再无半点缺陷。

此时,潭州城内。

陆谦并未住在州衙走,而是落脚在一处富贾在地。其后院有一片半亩大小的水池,临着水榭,清风吹过,池水波动,回廊亭阁倒影在湖面上随波荡动。水池中偏偏荷叶随波翻涌,和着水声响成一片,自就带起凉意。

四月底光景,已经炎热。荆南之地倒是阴雨绵绵,然则气候不见半点凉爽,更多是潮湿闷热。

如不是梁山军后勤得力,更有严格要求,不准将士饮用生水,排便集中,注意清洁,军中卫生可说是绝冠当代,那军队之中难保已经起了病疫。

即便如此,从衡阳到潭州,到岳州,都有将士生病,且多是发烧、腹泻、呕吐等病灶,那一旦发现,便就立刻进入医护营中,与大军隔离开来。

“启禀大王,宋万将军已押解药子抵到潭州城外。”

陆谦正在水榭乘凉,忽的乐和来报。却是他叫后方转运的火药已经抵到潭州。

“告诉宋万,无须入城拜访,速速南下去。待到大战告捷,本王再予他接风洗尘。”

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此二人早就退出了权力中心。当年梁山泊时候,他们就已经消无声息了,那山寨里的交椅名次是小二哥过年,一年不剩一年。

可他们二人却是陆谦信得过之人。

当初水泊山寨狭小,兀自无有位置妥善安置他们。可现在地域广大,部门更是繁多,这等能力不强,但忠心耿耿之辈,就多的是地方安置了。

比如说那益都城内外的粮仓武库,比如说益都城内的城防……,需要的可信之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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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悲喜两重天

济南府外,李忠的一处庄子上,之前由他亲手整地种下的两亩瓜田现在长得正好。

作为梁山泊时代的一员头领,李忠现在混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他五六年前的区区一山大王,七八年前闯州撞府的江湖卖艺耍棍卖药之流,现如今竟已然是齐鲁行省的兵马副总管,再思之他上山前后立下的功勋,陆谦待他端的不薄。

纵然不能与韩伯龙相比,那也不逊于焦挺了。后者论官职尚且不如他高,只是戍卫宫廷,能时常见到陆谦罢了。

素来并无大志向的李忠,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就已然是梦里都笑的见牙不见眼了。对陆大王只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的忠诚,再无其他可言的。

他平日里到也不是净天的忙于军务,齐鲁之地,在李忠上头还有雷横、黄信两个,那里用得着李忠去日日忙活表现?即便现下是老兵退伍新兵入伍的档口,有雷横坐镇齐鲁守备军,即便兵马左副总管黄信被调去南下,李忠兀自有时间来自己喜欢的庄子上歇息几日。

他出身落魄,流落江湖只靠使枪棒卖药为生,那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赚上一笔钱财,而后返回老家置买上几亩田地,娶上一媳妇,生下几个娃娃,好安生度日。

上了桃花山后这些都被他埋在了心底里。他深知道一入绿林,身不由己的道理。

自己只一日做了贼,但凡官府不给过了明路,那就一辈子是罪人。故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求一个吃喝舒坦,过一天少两晌罢了。即使被逼无奈的入伙梁山水泊,也是如此心理。那时候恁地能想到能有今日?

现如今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早两年就去了濠州定远,衣锦还乡。将家中爹娘祖辈的坟墓全都大修一通,在祖宅的原址上盖起一处青砖乌瓦的小院,这是他爹娘的心愿。

而不是李忠没钱,而是他家祖宅就那半亩地大。

但却在街坊里捐赠了一处学堂,专供李氏一族子弟与街坊邻居家孩童进学之用,一应笔墨尽皆免费。这可是比李忠在定远城大摆了三天流水席,赚得的一时名声更多更久远。

李忠自觉的自己的本事和心劲,这辈子也就到头了,他也知足了。今后的日子就是办办差,而后就是享受生活。

于是他在不少地方置办起了田产,有的是农庄,有的是庄园,那就是为了一偿早年的心愿。

一如眼下的小庄子,那一时兴起了,还自去扛起锄头做起农活来。

如此之生活在有心劲之人的眼中,就如雷横、孙立之辈看来,那就是在虚度光阴,虚度年华。但人李忠知足常乐,日子过的自惬意。

在庄子上歇息了两日,缓了缓精神。今年梁山军大军纵然出征,可军中兀自有老兵退伍和新兵入伍事宜。齐鲁守备军内,可是叫他忙活了一阵。人雷横虽是爱钻机的,却从来不大权独揽。黄信在时,这类庶务多是由他领着李忠处理,只要最后整理出数据总结后,向他递上一份备报就是。

现在黄信不再了,那就由雷横领着李忠来做,他也跟人跑上跑下了一阵,待到事情处理了七七八八,这便瞅准了机会来庄上偷懒。

这养足精神,他就想下地去倒腾麦子了。已经是五月了,不仅西瓜输了,麦子可不也成熟了。

李忠不但自己想要下地,他养在身边的两个侄子和亲生的一儿一女,也都要下地。哪怕那一儿一女的年龄还不到五岁。

哪怕只是待在地头呢。

这可是他早年的心愿。那时候他没老婆,更是没一块田地。现在李忠是富贵了,但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儿女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兼之早前之心愿,如是便带着自己的儿女下地干活了。

只是一突如其来的客人,叫李忠全家一起来下地劳作一日的计划夭折了。

李忠引着侄子儿女,全都换上农人打扮,刚进到地头不久,便看到一随从跑到李富耳边一阵嘀咕,这李富是李忠在桃花山时候收拢的一心腹亲信,后来退伍在他家做了都管。

那李富当即就向李忠禀道,却是周通来访。

小霸王周通混的比李忠且还不如,乃在济州任兵马使。“他怎生到此?”

不待李富回说,便急忙从麦田里出来,叫人准备清水清洗。

但已经来不及了。

周通已经被人引着过来了。不多远就看到几亩麦地和一旁的瓜田,还有一处西瓜棚子。

棚子里坐着李忠和他子侄,全都一样打扮:头带斗笠,脖子上搭一条暗色棉巾,一身的短装,挽着袖子和裤腿,脚上兀自踩着粗布鞋。

周通没走近就笑了。他早听说李忠弄了好几处庄子,还在庄子上开田耕种,只是没亲眼见到他带着孩子们下地。

李忠见了周通,也不起身去迎,招手笑道:“兄弟且来,尝尝哥哥种的西瓜!”

他那两个十三四的侄子都清楚今日的下地已然结束,领着李忠的一双子女,起身给周通见礼。李忠将手一摆,李富自带着那四位离开。

“小弟来济南府接新兵,听闻哥哥也在此处,便自寻来。”周通与李忠交情莫逆,说话中就一屁股坐在了条凳上,随手拿起一块瓜来吃。

然而万事以公务为第一,周通与李忠的关系再好,也只能在庄上留宿一宿,次日大清早便打马奔去济南新兵营。

就是那李忠在庄上悠闲渡过了五六日后,也返回了益都。

原因不是他又要忙碌了,而是人李忠要过四十寿辰了。

这是整寿,自然要庆祝。如是当日的李府是好不热闹,休看李忠比之林鲁等人,是远远不如。可实质上,一省兵马右副总管,省常备军中的第三号人物,还是梁山泊旧人,那有的是人巴结。

以那李忠夫人的娘家人为例,可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到了。这并不是看着李忠家富贵,占便宜来的,就是有那眼皮子浅显的,兀也早被人摁下去了。今日可是他们加深与李家感情的大好良机。

一上午都是欢欢喜喜,邻近午时,李氏的娘家嫂子是有点撑不住了,便于自己的妯娌去小花厅坐着了。茶还没换过一碗,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她们正想叫人出去看看,一侍女跑进来道,“王后娘娘有赏,快!都要出去!”

这位方娘娘的地位是有点尴尬,可那王后的位置兀自坚固。

俩妯娌在屋里自然不会再里三层外三层,外罩都取下来了。五月里的天,恁地炎热。于是再赶紧穿戴整齐,进到后院正厅时候,一应准备都准备好了,等人到齐,齐刷刷在院子里跪了一大片。

来颁赏的姑姑看着有三四十岁,甚是端庄,站在那里腰背笔直,运足气说了一长串特别文言的话,总之的意思就是恰逢吉日,想起李忠多年忠诚,尽职尽责,十分之感动,于是今天就赏赐了。

接下就是几套头面,绫罗绸缎,以及一些稀罕瓜果。比如荔枝和哈密瓜。

前者是商贾进献的,后者是高昌回鹘来使所献。

高昌回鹘很识趣的,在梁山军一统关陇之后,立刻就派出一使团出访益都。随行的还有黄头回纥和青塘羌不少部族使臣。

李氏在后宅得方金芝的赏赐,李忠就在前院得了陆谦的赏赐。夫妻俩都已经配合了许多次。

当初梁山泊头领的生辰,陆谦都叫人专门记着。到了日子便就有赏赐颁下,甚是能收拢人心。后来他成了陆大王,那一些人的生辰贺礼就省下了,太频繁了就也不值钱了不是?可是如李忠这样的整寿,那是必须要有的。如此惠而不费之举,他和方金芝做的都很开心。

李府这一日里也是高朋满座,欢喜不已。鼓瑟吹笙,喜气洋洋。这大后方之所在,兀的便半点感受不到前线战事的惨烈。

宋万将火药送到衡阳军前,又恰好天日放晴,林冲半点也不迟疑,直叫人使洞车在城下掘洞,当日下午起爆,便一举摧垮了衡阳西城墙。

巨响震天,尘土遮蔽了天日。

梁山军大军早有准备,当即擂鼓吹号,大军杀上。而那城内的西军兀自被震得头晕脑胀,惊慌失措,如何还能抵挡?

那城池的垮塌对于守军心灵上创伤太大,即便城内有小三万西军,即便坐镇衡阳的是种师中,兀自如那乌合之众般,被攻入城中的梁山军打的节节败退。

后者是如洪水泻地,势不可挡。

种师中绝境之下兀自要组织西军反击,最后被手下军将强拉着从城南逃出。端是兵败如山倒。

然而此时要要逃脱生天,谈何容易?

梁山军围堵追击,种师中如何逃脱的出去。最后合同千余残兵被围堵在一处小山上。

林冲知晓陆谦对大小种甚是欣赏,自然不愿意威逼过甚。使人前去劝降,可种师中如何肯临老而做贰臣?“吾结发从军,今老矣,安能折节忍辱?”

自知身陷绝境,乃十死无生也。自歇回力气,就抖索长枪,引甘愿效死之人冲下山去。

后者人丁不及三百也。

此时已到了已牌时分,只见山下东北角上,一簇旗帜,拥了一把红罗伞盖,隐约可看到一人,身穿紫金盔甲,手拿长鞭,东西乱指。

种师中在山上时候便已经看清方向,将手暗指去,对身边郭成郭浩父子道,“那里必是北贼大将所在之处。此为朝廷祸害,今日他亲临战阵,吾等岂可不与他打个照面?我欲引兵做最后一搏,出那贼不意,将他杀了,亦断陆贼一臂。”

郭成父子时到此时此刻犹自紧随种师中左右,那自是大宋忠臣,闻声立刻说道:“吾父子愿随相公赴死。”

叫种师中好不欢喜,当下叫喊山上军兵,愿意随他死战的,就尽数杀下山去。不愿的,待在山上,稍后投降就是。

言语罢,种师中就翻身上马,提起手中钢枪,策马直冲下山。

第六百二十八章 生擒活捉

种师中身著一身古铜铠,手使一杆錾金枪,骑下一匹黑云乌骓。郭成身穿青罗文山甲,手使一杆虎头大刀,腰悬竹节钢鞭,跨下一匹青鬃马。另一侧的小将郭浩则最是精神,浑身穿红,身长六尺有余,淡红脸,手中攥着一条酒杯口粗的铁棒。

炙热骄阳,照着平地金晃晃地直刺眼,梁山军步马齐齐排开,在旌旗影里,布了阵势。将山头围得是水泄不通。

种师中怒马当先,郭家父子和三百余将士紧随在后,从山下向上看去,就见是一团黄尘滚滚,如是长龙一样,拥了一支兵马向梁山军阵里飞奔去。

山下兵马看到山上有人冲下,自然上前拦截。那种师中不曾打得旗号,黄尘掩蔽了身影。也看不清楚是谁,当下一波波箭雨射了下来,就听得黄尘中尽是惨叫连连。

只是种师中与郭家父子舞起兵器来,上护己身,下掩战马,于箭雨弩矢中催马疾进,兀的半点不伤。待到近兵相接时候,种师中那錾金枪尖,像雨点也似,在马前拨动去,且不管面前梁山兵有多少,只是对着那看定方向上冲去。

那梁山兵近被马踏,远被枪挑,看那当头一员老将威风凛凛,如何不知道是那种师中,当下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通道,种师中三将看到那红罗伞盖下面立着人,相距已经不到三五十丈,疯了一样对着直冲过去。林冲这才确定这三员宋将端的是来对付自己的。

啊呀一声,心中好不惊奇。暗赞一声虎胆英雄。再看那当中一员老将,年到六旬,须发皆白,然身躯高大,自威风凛凛。当下便知晓他是何人也。

“来人莫不是小种经略相公当面?”

林冲止住士卒,兀打马向前去,身边只跟着小李广与大小眼二人。

豹子头表现的坦亮,种师中也自收住了长枪。左右郭成郭浩父子,三双眼睛齐齐盯向对面人。就见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六尺长短身材,四十不到年纪。

头戴大红结顶金盔,身披黑金明光铠,手拿丈八蛇矛,坐下一匹白玉嘶风马。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而再看那左右二人,一个是银盔银甲,坐下一匹雪白宝驹,提一杆亮银枪,年纪不大,可生的身材魁梧雄健,一双大小眼尤为醒目。

另一人则是一副风流好样貌,齿白唇红,星眸有神,两眉入鬓,腰细膀宽,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且有两面青铜护心镜;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走兽壶中箭比星,飞鱼袋内弓如月。

正是岳飞与花荣。

这二人看着就是不俗。再有那素有勇名的豹子头,种师中忽的感觉自己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他的武艺自然不俗,却也不是盖压天下,举世无敌。可事已经到了如今地步了,是骑虎难下,更需要破釜沉舟。

种师中大叫一声道:“老夫正是。你旁话休说,且拿性命来。”说时迟,那时快,快马加鞭,錾金枪枪尖,在太阳下闪着电炬也似光芒,直向林冲心窝里就搠来。

林冲见了也不畏惧,自将兵马远远的挥退开外,横枪立马,等候种师中到来。两骑接近,更不多话,各各舞动枪枝斗在一处。

林冲骑的是白玉嘶风马,种师中骑的是黑云乌骓,一白一黑,八只马蹄,在阳光照晒的滚烫的黄土地里,踢得尘土飞溅。人影尘腾,加上两杆枪的影子,犹如两只蛟龙,上下飞腾。

梁山军这边,只是一味的擂鼓助威,并无人上前助阵。那郭家父子被花荣与岳飞一并对着,亦不敢上前。

一片白光,一团黑影,东闪西烁,南冲北撞,那里分得出人和马?

约莫斗了百十回合,种师中一拨马头,跃出圈外,将枪横隔了门面,大喝一声道:“且住。”林冲勒住缰绳,笑着说:“种相公是要降还是要逃?”对比那枢密、太尉,大小种在林冲心中还更多是经略相公。

种师中道:“哈哈,老夫已是花甲之年,身陷必死之地,焉能有逃走之理?更不会降于尔等,只是有一事要说。你我拼斗,老夫若能侥幸胜过一招半式,就敢请林将军放了背后相随之人。他们皆是相随老夫许久之人,不忍叫他们今日阖死。老夫自可与他们言语,叫他们各自归乡卸甲去了,断不会与贵军于新朝再有半点的不是。”

林冲扬天一阵大笑:“这个好说,林某应下了。只是你若输了,却要待怎的说?”

种师中也是一阵大小:“老夫少年从军,数十年声名在此,决不食言。我若输了,听凭处分,死而无怨。”

如此说定,当下二人就再度斗了起。

这二人都是使枪的名家,一个枪如蟒离岩洞,一个枪似龙跃波津。这个雄似猛虎吞羊,那个俊如云雕扑兔。

银光夺目,寒气凝空,又是一番景象。

直叫梁山军兵纷纷呐喊喝采。是马军踏镫抬身看,步卒掀盔举眼观。

那种师中急于求胜,一枪紧似一枪,只管向林冲逼将来。林冲却只是左右上下招架,并未奋力还击。小种倒也想到了林冲是在使计策,然他到底年老力衰,不能久持,稍后气血衰败,那彼时要败在正当壮年的豹子头之手的。

故而也不管林冲如何想,只一味的抖擞精神,枪尖似雨点一般,向林冲刺来。

眨眼又斗了百十合,种师中满脸充血,额头青筋暴露,已然是强弩之末。

林冲故意装做招架不周,种师中见了大喜,脑子里已经无暇去想是否有诈,是一个倒提枪法,斜刺林冲的腹部去。眼看枪去人身,不到一尺,那白玉嘶风马四蹄一纵,直跳起来。种师中枪尖直插入泥土里去,林冲的坐骑,却抢上前两步,他的马头,与种师中的马尾相并。

林冲左手抱枪,一横枪身,鸭蛋粗细的枪杆如根钢鞭一样直向种师中肩上横扫过来。种师中一枪虚刺,身子也向前栽去。见枪杆打来,便就要鞍里藏身,伏在马背将鞭躲去。但他人躲过去了,马却躲不过去,马臀部早着了一记,战马负痛不过,两后蹄一撅,便就把种师中掀在雪地里,种师中本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闪跌,只跌的两眼一阵发黑,浑身若散了架一样,骨肉都要零散,那里还站得起来。林冲勒马止在一旁,身后已经闪出十几名亲兵来,抢步向前,伸出若干把饶钩,不间上下,钩住种师中身躯就把他拖了过去。

生擒活捉!

郭成郭浩父子看了就脸色大变,提起刀棒,打马就要来抢种师中。小李广张开硬弓,连珠射出两箭,分中郭家父子坐骑。战马始一中箭就疯狂的蹦跳,将郭成郭浩具撺下马背。

军兵上前摁住二人,捆绑下推到林冲马前。

豹子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郭家父子,“两位也都是军中战将,理当看得出,那小种相公手下不留情,实恨不得能一枪挑杀了俺。那所谓之约定,如今看更是他虚晃一招,是有意在赚我。”

“你父子兀的要来抢他,宁不知我若死在他手,则尔等必无性命存活。”

林冲不相信郭成郭浩父子看不出来。

却不想那郭成把眼睛一翻,“国破危难之际,不能平贼荡寇,生有何意?今朝死便死了,何惧之有?既随种帅下山,吾父子便就没想着能活过今日。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另一郭浩,口不出一言,闭目待死。

林冲能说什么呢?看着被人推攘过来,也是不发一言,闭目等死的种师中,甚个话都不想说。

没必要!

“来人,将他们好生看押。”只等这衡阳城内外具都稳妥了,才好连同其它被俘诸将,一同送到潭州。

但他可以先叫人去潭州报捷。

而老种得报噩耗的时间比潭州城内的陆谦更是提早,听闻衡阳城破,三万西军毁于一旦,种师中更是了无音讯,整个人发出一声穷途末路的悲吼,吐出一口血来,当下病倒了去。

此刻蓝山县东部的连绵大山之中。

耀眼的翠绿色覆盖着山川大地,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长远的叫人看不到头首。而这种朝廷官府鞭长莫及,汉人生民不去顾及的地方,那便是古百越之族的后人,苗瑶侗土等民族的存身之地。

立在一座山岭上,向远处望去,可清晰的看到点缀在大山之间的一片片水田。远处的高山上,那浓郁的绿色似乎也更加浓郁了。

赵桓殿中侍御史——何栗抬头望一眼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面上的表情古怪而略显自嘲。

煌煌大宋终究是落到了何等境地,才来相求于这些山川野人,外化之民?

他实是心中痛苦极了,方才情绪流露了少许,但也只是少许,转瞬即逝。

因为与他一同的还有一云岭瑶峒的青年,这就是云岭瑶峒峒主蓝贵的儿子,叫蓝邝深,年纪只二十出头,却是云岭瑶峒最雄健有力者,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时不时的会望着周围警惕的注意着。周遭也簇拥着一批汉瑶武士。

何栗要提防着自己的真情流露不被蓝邝深看到,而蓝邝深也深怕他们一行被其他势力所伏击。

桂阳监境内的苗瑶侗土各溪峒间的关系,可不是亲如一家。

云岭瑶峒首先与汉人官府接触,这不仅是对云岭瑶峒是件大事,对于桂阳监极其周遭其他的苗瑶峒主们来,也是一大触动。

蓝贵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么。是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还是被螃蟹毒死,这还都是未知数。

然而在一些苗瑶老人看来,云岭瑶峒这般做,却一定是大逆不道的了。

那桂阳监境内且还有着奖中、白水、太平、浮竹、钦景、石硋、水头、孤浆、黑风等多个峒,内中又以华阴峒和黑风峒之人最敌视山外的汉民官府,被赵宋官府称为郴桂蛮瑶巨患。蓝邝深不可不谨慎。这位何相公可是他爹都十分尊敬的人。(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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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贤君仁主

陆谦当然不知道赵宋为了抵挡梁山军,甚至都与苗瑶土侗有了勾当。要知道他们可是素来敌视这些化外之民的。

在宋代官府中,苗瑶土侗被他们称为峒寇、瑶獠、蛮猺,将桂阳与郴、连、贺、韶四州环行千余里内,居住其中,不事赋役的少民,通通谓之猺人。

那内里甚至不少人本为汉人,只因为赵宋税赋逼压太甚,走投无路,而被迫逃入大山。

可谓是主动的‘变夏为夷’的典型了。

就像前文提及的黄捉鬼。此人是吉州人,纯粹的汉民,但却与苗瑶土侗混迹一处,给赵宋带来许多许多的麻烦。

那赵宋官府把居住于内地,要缴纳赋役,由政府编户的人叫“省民”,而脱离政府管辖,不向政府缴纳赋役居住于溪峒的少民叫“峒民”。因桂阳监地与蛮瑶相接,故边境地带的赵宋“省民”与“峒民”杂居相处,往来密切。有时“峒民”向“省民”购买田产,那边境的一些汉族豪猾大姓为逃避赋税就纷纷把田产寄匿“峒民”身上,官府为此逼税,便就往往会发生直接向“峒民”征收赋税的情况,亦或追捕因逃避赋税而逃入山峒的省民而引起对峒民的骚扰,致使峒民对赵宋官府极是敌视,对汉民也多有仇视,如是也往往是起而为寇。

以桂阳监为例,“峒民”作为”化外之民”,其居住地桂阳监周遭的广大山区自然就成了“王化”所不及的“化外之地”,成为各种反抗政府之人的藏身之所,或是逃犯、是逃兵,逃税之人,或强盗犯罪,不齿于乡里之人。

以至于很多汉人也逃入衡州之南的山岭地带,彼处广袤百余里,与苗瑶接境,大木蒙密。国人逋逃其中,冒称夷人,出寇常宁诸邑,官军不能治也。

那黄捉鬼就是个例子。只从他的名字上便可看出,这人乃是一神汉,而苗瑶愚昧,多有信者。一遭犯了官司,便就纠集信者百数人藏身今桂阳与常宁交界的大山之中,啸聚为寇,同时引诱峒民贩卖私盐,反抗政府,截杀官军,成为宋王朝的心腹之患。

庆历三年(1043)衡州知州陈执方假借招安之名设计捕杀了黄捉鬼叔侄,余党走匿山中,官军进山追剿,欧阳修《再论湖南蛮贼宜早招降札子》中言:“推其致死之因,莫猺之俗,衣服、言语,一类正蛮。黄、郑初起之时,捕贼官吏急于讨击,逢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猺惊惶。”至是,其党遂合五千人出桂阳蓝山县华阴峒,害巡检李延祚、潭州都监张克明,遂演变成宋代最大的瑶乱。

所以,陆谦得军前奏报,大军南进桂阳监受当地少民困阻,其人与宋军同气连声时候,那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呢。

然而对于蓝贵来说,这也事出有因。大山虽然让瑶族勇士剽悍英勇,可狭窄的耕地却限制了部族峒寨的发展。蓝贵不是没见识的人,他知道只有占领着更多平原地区,才能和汉人一样,不断繁衍壮大族人!

但对陆谦而言,这却是一个完全没有想过的敌人。

赵宋与西夏的关系有多么恶劣,苗瑶土侗与赵宋的关系就有多么恶劣。现在这两家竟然说和平就和平了,陆谦当即下令解宝、邹渊引本部兵马前来。

但这一时半会儿的,梁山军在打破郴州之后,那西面的桂阳监与郴州州治西南的宜章便就都恢复了平静。

无奈何,用现下这些关于平原决胜的精锐来打桂阳监与宜章,在崇山峻岭中跟当地少民缠斗不休,太不划算了。

更重要的是,梁山军厮杀至今,已然有五个月了,师老兵疲,陆谦已经有暂且休兵的盘算了。

那晁盖也打不动了,杨志、秦明更是早就歇兵。

后者是打无可打,但好歹夺取了大半江南东路,也算有所得;而前者却看着赣南的绵绵大山和一个个神出鬼没的少民峒丁好生无奈。再说,整个大江以南都在降雨,还绵绵不绝,那高级军官自然无碍,普通军兵许就要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就是鲁智深、徐宁针对宝鸡、汉中的攻势,也困于地势而长久无有所进。

郑居中虽非用兵大才,却也中规中矩,使人据险而守,又多多筹备粮草物资,以安守军军心。鲁智深几次督兵厮杀,都未能如意。徐宁对汉中的攻势也被阻在了石泉。那地方,北依秦岭,南接巴山,汉水自西向东穿境而过,“两山夹一川”之势再明显不过。境内地形复杂,山峦叠嶂,河流纵横,北高南低,海拔高低悬殊大。只做经济,便是到了后世本处也是国家秦巴连片扶贫开发重点县。可是只军事上说,这儿也太便易防御了。

如此,这多路大军的攻势便都到了极致,陆谦也能观察到军中士气的降落,心中若再不生出撤军之念,就是脑袋有坑了。

从潭州一路冒雨抵到江北,那潮湿的天气叫他仍是不舒服,再从荆北经过襄阳,进到南阳城,这才感觉到一丝干爽来。

他人抵到南阳时候,那乘着联袂战船,溯江而上的杨志部,也已经进抵江陵。青面兽引几十名亲卫,快马加鞭,直驱南阳而来。

这却是陆谦北撤行到岳阳时,那身侧有人进言,大军主力固然师老兵疲,然诸路大军却非皆是如此。看那关西,战将云集,战兵十万,可这遭里却并无大的战果。休说那甚个战略震慑,世人看的却只是‘真凭实据’。故而,那关陇一干军将必然内心窝火不已。

而再看江南,杨志一军在早春时候战果丰富,然他们早早就停下了兵锋,更多是用来震慑摩尼教军,至今已然有段时日。想必军中将士也是会闻战而喜的。

兼之那右军都督府上下坐镇扬州久也,还当早早挪动一二为上。

一名贤君仁主,并非只是单纯的爱护手下,等手下人捅出篓子了好去宽宏大量。而是根本不给手下人犯错的契机。

陆谦相信萧嘉穗说的话,右军都督府坐镇扬州许多时日,杨志在淮南行省的影响力恐是不弱于郭永的。

于大局而言,这算不得甚个事儿,但它却是个不好的苗头。

陆谦不会再要杨志坐镇江南的,好让他的影响力渗透到江南江北么?他只会将右军都督府整个撤回齐鲁,换秦明去坐镇。

但现在听萧嘉穗一言,陆谦觉得这个主意不失为一个妙策。

旋即就也把萧嘉穗也派遣去了关陇。“即如此,你且也去关陇走一遭,参赞军机,辅佐大军攻伐西夏。”

而后大军徐徐北返,留花荣督军坐镇潭州,徐宁引兵继续屯驻襄阳。后者性情温和,攻伐汉中无功,也兀自不羞不恼。

以李梁为鄂北巡抚,这人是最早投效梁山军的文官,这几年固然是不显山露水,可政绩、资历却都是有了。与那就任岳阳太守的时文彬是一个模样,都是人精。只因为无有靠山背景,始终徘徊知县位置,久久不得升迁。

原淮南巡抚郭永迁为湘南巡抚。这却是某种形式上的贬官,那湘南岂能跟淮南相比?于是陆谦将他的官儿升任为正二品。这般做不是因为郭永在淮南位置上做的太失败,或是太成功了。而是因为他接手淮南之时,便就多历经战事。现如今这湘南巡抚职位,正合适他。

而郭永空出的位置则是由从东海回来的宗颖替代,他所空出的海东总管职位,便交由阮小二。

说到底,在高丽、日本没有彻底摆平之前,这海东总管治下事物,更多是在军事上。

除了这些,朝中一些位置陆谦也趁机调换了不少。比如说那宣政司,吴用的一把手被樊瑞所取代,后者是重新杀了回来,智多星则被调入了都察院,接替许贯忠这名不符其实的御史台老大任左督御史。

许贯忠则被调入御前司,任马步军都虞候。后者实则便是亲军,现下被改为御前司。

刑部尚书裴宣也该换了位置,与次辅闻焕章互换了位置,后者由吏部尚书变成了刑部尚书。

陆谦手中有一张老大的图纸,可以说那便就是陆齐朝堂的英雄谱了。他看着那张图纸,再叫人收揽诸多情报,凭能力选官择位,那自然就可以随自己心意了。

就像前世玩策略游戏,那一个个位置,自然是要选最适合的人去了——数值最高,效果最好。他现在就很有这种感觉的。

当然,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等他将需要调整的一干人的位置调整了七七八八后,大军都已经返回齐鲁,他人也已经回到益都了。

那刚刚喘息一口气,便受到了西边和北边的急报。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关陇大军已经收复了灵武,西夏军面对着逼来的梁山军,根本无力也无心去抵挡。

李乾顺只叫李察哥领兵且战且退,在鲁智深领兵抵达翔庆府后,他便引着兴庆府内的军马和党项族人跨越贺兰山,沿着贺兰山西麓,进入河西走廊区域。

李察哥也旋即北撤,途径兴庆府时,一把火将这座党项人八十年来的都城焚烧殆尽。而后直直向北,那里还有右厢朝顺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

可不管西夏人如何的恼怒和不甘心,李乾顺与李察哥是如何要反攻回老家,灵武之地已然被关陇大军收入囊中了。

这必须是一大好消息,坏消息却是女真终于撕破了与契丹的假和平,露出凶残面目,挥大军杀奔上京道了。

“传文武重臣觐见。”因为关陇捷报而产生的欣喜,这一刻完全消散了。

他对于女真灭契丹的经过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脑子里还有个印象,在女真歇息几年后再次兴兵征辽之后,契丹没有几年便就被扫入历史的尘埃中了。也就是说,这一次女真人能灭了辽国……(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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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陆谦要称帝

“时隔三年,女真二度伐辽,必有所持也。”

奉天殿内,齐国文武重臣齐聚,陆谦将北地传来的消息与诸人分说,一时间大殿内议论纷纷。众所周知,女真人与契丹议和,实乃是以蛇吞象——由一完颜部,一统粟末江(今第二松花江)以北,宁江州(治所在今吉林省扶余县东石头城子)东北,方圆千余里,户口上十万的女真各部。而后马不停蹄的大军直直南下。短短两年的光景,便夺取了整个东京道,更击败了契丹军的反扑。

这可不就是现实版的蛇吞象么?

这吃撑了,迫不得已的与敌人议和,以好给自己消化战果的时间。

上天便是再庇护女真,那最基本的万物运转规则也是无法改变的。想要实力强大来,那就要吃食与消化相配合,二者相辅相成,这才能叫‘人’强健壮大来。

三年前的女真已然吃撑了,他们只能停下自己的脚步,努力消化腹中的食物,以叫自己越发的强壮强健。而当女真人彻底将早前的猎物吸收消化,那时候就是契丹的死期。

这已然是益都朝堂上文武重臣所共鉴的认知。

“天祚皇帝,耽酒嗜音,禽色俱荒。亦如那赵佶一般,已然遭受大难,偏偏尤不醒悟,斥逐忠良,任用群小。拒谏饰非,穷奢极欲,盘于游畋(打猎),信用谗谄,以至于宝贵时日白白浪费之,喘息之机尽数错过。现今契丹内部倾轧剧烈,纪纲废弛,人情怨怒,金人乘其敝而攻之,又有我军为后合,必能一举扫荡乾坤。”

盖因为陆谦对契丹的南京、西京两道念念不忘,早完颜希尹出使益都时候便于他们明着说来,故而这女真人一起兵戈,契丹真的想要不灭都难啊。

“大王之意,莫不是现下便要整兵备马,好夹击契丹?”林冲为首的一干武将,这时候眼睛纷纷明亮起来,摩拳擦掌道。

陆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宗泽、闻焕章他们。二人也没去开口,先出列的乃是赵明诚也。

“臣以为不可。此刻便整兵备马,林都督未免操之过急也。那契丹好歹是北疆大国,纵然国力颓废,亦不是轻易便可铲平的。臣以为我军现下且坐山观虎斗,更是得利。”

“臣附议。”陈观上前一步道。“今日我国与北辽贸易繁多。如是契丹战事吃紧,那刀兵战甲定然更依赖于我国,期间有大利益,不可不慎重。”已经是户部左侍郎的陈观,眼光很能着重于商业利益,这是他与宗泽、闻焕章他们这些正牌士大夫出身之人最大的不同。他是唯利是图的豪强。

一番争论说道了这儿,闻焕章开口了。“大王容禀,那女真已生一同塞北之念,我朝亦当加快步伐,早日一统天下。如此才好整兵北上,勒石燕然,直捣黄龙,收复辽东,再现汉唐之雄风。”

“臣且以为可使人出行杭州,直言上意,再让秦将军扬兵耀武,逼摩尼教就范。同时大起海上舟师,进逼东南沿海各地,叫南宋顾此失彼,招架不堪。逼南宋主势穷而降。如此这中原大地只剩偏居川地的蜀宋也,岂还能为祸中原?”这攘外先安内,可是中国自古以来都传承的一思想,可不是常凯申发明出的。虽然陆谦上辈子知道这句话的时候,真就是因为常凯申。

“闻相所言甚是,老臣附议。”宗泽年到六旬,但真没见有一丝苍老姿态。整日精神抖索。

“然老臣且以为,今日大局已成,天下抵定指日可待。大军南征北伐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形势一片大好。大王更兴文治,劝农桑,天下亿民归心,此众望所归,天命所定也。故而,万事皆以俱备,大王当早日登基为帝,定元肇始为上。”

这话一出,那是满殿文武重臣先是一愣,这种劝进之功竟然被素来守正的宗泽给拿了去,不少人这一刻都想扇自己的耳光,随后是纷纷齐声附和。以陆谦如今之声势,早就应该称帝建元,这大王与皇帝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更休说这皇朝一立,必然要大封群臣,对于满朝文武军兵都是一巨大之激励。

在眼下时候,确实该筹谋登基大典了。

“中国自三代以后,得国最正者,惟刘汉与我大齐。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

“……故如此,开基创业,既宏盛世之兴图,应天顺人,宜正大君之宝位。既膺在躬之历数,必当临御于宸居,伏冀俯从众请,早定尊称。”

当日的廷议并没有传播开来,然而八月初一,大朝会上宗泽、林冲牵头,满朝文武百官联名上书陆谦,请他即位称帝。这事儿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按中国自古的规矩,陆谦自然是三请三谢,三进三辞,以表虔诚倨恭。虽然他觉得这真是有些过度的虚假了。但人都已经走到现今这一步了,大势已成,自然也就有闲心来玩这套虚活儿。

这些日子,那各地飞来的劝进奏疏,疏通雪片一样将书案都给堆满。

这三请三谢,三进三辞,未尝不是在给地方上的文武臣僚以及田虎、王庆、方腊、钟相他们一心里建设的时间。这一套虚活儿完全走下来时,时间都已经进到年底了。各方面都有好的回馈,那田虎、方腊等人,甚至是高丽国的使臣,更都已经亲自到了益都。

摩尼教在大势之下不得不低头,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阮氏兄弟已经在琉球站稳了脚跟。当地的土著根本不是刀甲鲜亮训练有素的梁山水师的敌手。即便水师部队的陆战能力比不得陆师,可这半点妨碍都没有。

琉球之北的澎湖列岛,在唐末宋初开始有汉族人定居。当然,那台湾岛上也零星的有汉人在上耕耘。

阮家兄弟的到来自然打破了这儿的平静,可是强权之下,弱者是没有反对的余地的。阮家兄弟更是沉寂已早,如今得以征战,正是那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心中正流淌着炙火,一门心思的与南宋拼杀,那里有闲暇去照顾琉球岛上的生番和汉人移民的心情?

那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所有的异声,全都镇压;所有的反抗,一律抹平。

大军轻松击败了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官府仓促纠集起来的船队,后者根本没有正规的水师部队,只能向当地大户征集海船和水手,可岭南之地的士绅巨室又不是都傻,岂能不明白南宋政权的摇摇欲坠?他们这个时候欢快的支持南宋,保不准就是日后让家族覆灭的根源。

但迫于赵宋的压力又不得不如此,那样的一支船队若是还能有强大的战斗力了,就有鬼了。

而阮家兄弟南下,李俊部却兀自留在长江口,隐隐威胁着摩尼教水师。再加上江南的秦明部,以及江南西路的晁盖部的威胁,方腊还能如何呢?他只能乖乖做到谈判桌前了,心中祈祷着陆谦能看在翁婿一场的份儿上,手下留情。

结果出面与柴进商谈事宜的方天定,听到陆谦准备把他们送去西域,甚至是比西域更远更西的地方时,当场便炸了。

“没这般欺负人的。”

但不同于去西域是一码事,对于陆谦要他们独自建国的指导思想,却是赞赏有加。他们本还以为陆谦是要将摩尼教彻底吞吃,都不曾想竟然有此等的好事。那方腊都已经有了颐养天年的准备。

然而整个事情到了十月里,这事儿还未能谈下。差别太大。

摩尼教愿意南下,就好比阮家兄弟占据的琉球,那琼州还更在琉球之南呢,那儿都能有百姓生长立命,琉球如何就不行了?但益都传来的消息是,陆谦可以容忍摩尼教不向西去,但琉球却不能给了他。那儿距离大陆太近,地理位置更是关键,他是要收为己用的。摩尼教若是不去西面,那就向南去吧。

万里石塘的南端还有爪洼王国和三佛齐国。

那些地方王国的实力且不可小觑,土著更是众多,而又地处热带,气候大异于中原,中土最南的岭南之地,所谓的潮热湿闷,也远不能与东南亚相比。

想要彻底的征服这片土地,未来兀不知需要付出多大的伤亡和钱粮。治理更是麻烦。

故而将手下的功臣大将分封去,陆谦半点也不可惜。

甚至于这些外封诸国,还能成为新朝的‘垃圾倾泻地’。国内的失地、破产的农民、小市民,留在国内就是负面沉渣,送去海外那就是为‘开疆扩土’流血出力。

那些封国的拥有者为了得到更多的汉民,就需要大肆宣讲移民的有利,以及许诺下大好条件,如此才能叫中土诸多过活不下的百姓们心动,甘愿为了前者而背井离乡,迁居海外。

这对陆氏王朝而言,不仅是一次清理自身社会沉渣的机会,更是对治下富户巨室的威慑。

——你给出的条件不好的话,为你耕种的佃户就可能远走他乡了。

这般自就能最大程度的缓和阶层矛盾,减轻社会矛盾,那得益收益的必须就是陆氏。

海外诸多封国想要立稳脚跟,并不断扩大,那不仅是要增进人口,更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为了维持自身的武力和民生经济,就必须要巴结着中土的陆氏王朝。

后者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的根源。

陆谦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那些海外封国的人口能增长到多少。但他知道,要在现如今的东南亚建立起一个个封建制的国家,其中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可不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吗?

想来那些海外封国必然是要与国内保持着频繁的经济商贸往来的。

如此一个大框架若是搭建起来,叫中原有了倾斜垃圾的地方和巨大的经济市场,陆谦觉得自己所建立的皇朝寿命,那是必然要跳出那个“三百年怪圈”。

第六百三十一章 海外荒蛮之地

十月中旬,方腊抵到益都。此时北地飘雪,已然冰寒入骨。陆谦在逼仄的齐王宫中摆下大宴,郑重相迎方腊一行。

席上双方不谈正事,只闲话家常。宴后他又独留方腊、方毫父子在宫中安歇醒酒,一觉醒来天色都已经暗下,陆谦又留方家父子用了晚膳才放出宫。

后者就摆在方金芝住处,算作翁婿间的一场私宴。那一些话自然就可以说出道出来了。

方腊再度相求琉球【湾湾】而不得,知晓陆谦心思已定,是万难有改,心情郁郁不乐。待与陆谦夫妻告辞,被人送出宫时,北风停止,满天无半点星光,黑暗之中虽有点点火光照明着,却是冷气加重,此时二更将近,清扫积雪的小太监早已经回屋去,地面上的积雪要在明日黎明时候才做打扫,如今已铺上了薄薄一层。

父子二人回到国宾馆,都毫无睡意,方腊遂叫人在房间里点起了两枝大烛,和方毫隔案对坐。再叫人搬来一瓮西域进献的葡萄酒。

“如今这般局面,二郎以为当做何解?”方腊的头很疼。

他一百个不想离开中原,中国人恋家,人离乡贱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前一章才说,那海外封国必须需要大利益才能叫国内的破产失地之人甘心远赴千里万里之外。但局势所迫,他无能抗拒梁山军的重压。那陆谦那一副想把他们赶得远远的样子,叫他潜意识里就有些发毛。

江南并不闭塞。那紧挨着杭州的明州【宁波】之地也有无数海商。方腊早就把爪洼和三佛齐给打探清楚了。有称王建制者,且尊崇佛教,这再是荒蛮之地,也似是可行。

且多有人言,彼处物产丰富,无有寒冬,无有严寒,一年四季如春夏,故而遍地的果林,各类瓜果繁多,随手可摘,食之不尽。若是只说如此,可以算是一天堂之国了。

可有好就有坏。那里的坏处就是全年高温多雨,以至于瘴厉弥生,毒虫遍地,夜里睡觉,保不准第二天枕头边就盘着一条毒蛇,稍有不慎便就无可挽救。

“形势不由人,也无可奈何。”方毫看了父亲一眼。他知道方腊不愿意离开中原,去那荒蛮瘴疠之地,谁想去啊?他也不想去。但对比去南洋那立国,方腊更不愿意去死。

“现今等待我军的只两条路,其一是听从陆国亨调遣;其二便是与之为敌。”何去何从,在陆谦打定主意不改变时,那很容易做出选择。

前者好歹有着生机,还兀的不少;后者却是十死无生之路。

“我摩尼教能顺利起事,席卷江南各地,势如破竹。靠的便是陆国亨之策。”摩尼教鼎盛时候的地盘远比正史中的地盘广大,比之水浒中的地盘也自广大,陆谦当年忽悠他们的《太平大法》是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的。

但也就如历史上的洪秀全他们一样,起义成功后的摩尼教首领,纷纷被荣华富贵所腐化。吃穿用度都讲起了排场和奢侈,可当地底层小民的生活却不见起色。

“固然如今的江南之地比起赵宋时候是没了花石纲和供奉局,在税赋和压榨上可谓压力大减。然我等的造反也让江南民生经济陷入了绝境。江南鱼米之乡的民生经济走的从来都是外向型。”

方毫嘴里冒出一个从益都这儿学到的词汇——外向型经济。

江南的丝绸、瓷器与粮食等,那都需要运转起来,才能聚集起巨量的财富。但方腊的造反叫江南商路断绝,向南向西和海外是全都完蛋了,只有向北与陆谦交易。而这南北交易在早期还径直掌握在两边政权的手中。

经济的局限和摩尼教内政内治方面的糟糕水平,已经将方腊的‘民心’消磨个七七八八。特别是在有江北做对比,现在又有被梁山军控制的小半江南做对比后。“人心是不知足的。一山望着一山高。那陆齐治下的百姓日子过的愈是红火,我等就越失民心。”

现在民心都已经快没了,或者说是民心向北。如此的摩尼教军与梁山军厮杀,那就是拿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而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听命。

“父亲,胳膊扭不过大腿。以我看,与其在这儿跟陆国亨较劲,倒不如请妹妹说项一二,叫陆国亨给我们划一块好地方。”方毫说着就用手指沾酒,在桌面上划出一副南洋的大致轮廓图。

那可不仅是三佛齐和爪洼,还有麻逸,也就是菲律宾和中南半岛。

“这看着巨大,但父亲别忘了北朝朝堂上的文武重臣。自然,他们不可能个个都就藩于海外,称孤道寡。可细细数来却也为数不少,兼之陆国亨的儿子,那怕是要有三五十人之多。”

如此看着这堪称广袤的南洋就也不大了。

陆谦并没告知他们,自己的儿子是不会分封到南洋的。北面和西面有的是广袤土地,就是日本都可立为一国。彼处此时还只有五百万人口,想要征服和消灭并不很困难。

方腊长叹一声,“我辈且是这等去处,孰不知那王庆、田虎、钟相之流,又当被赶去那里。”潜意识里,方腊觉得陆谦是不会叫他们得意的。

却不知道被他念叨的王庆,此时刚击败杨再立。夺取沅州、靖州两地,让荆湖南路之地彻底为梁山军所有,之后兴冲冲的向益都赶来。

沅州、靖州与那桂阳监、郴州一般,多溪峒州蛮。实则就是后世的侗族。

与瑶族、苗族等一般,都是古百越人的一支。从春秋到秦汉,在这里活动的少民就被唤作“越人”、“黔中蛮”、“武陵蛮”;魏晋南北朝至唐宋时,又被侮称为“五溪蛮”或“蛮僚”,唐宋时则被侮称为“溪峒州蛮”。

而作为一单一民族,侗族始于隋唐。那是侗族中的上层人物、酋长或首领开始归附中央王朝。唐王朝在“峒区”开始设立州郡,建立羁縻政权,任命当地的大姓首领为刺史。唐末五代时期,封建王朝衰落,无力统治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侗族中的大姓土豪自称“峒主”,分管诚、徽二州,辖十个峒,后世的靖州、会同、芷江、绥宁、通道、黎平、锦屏、天柱等地均属“十峒”范围。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十峒首领杨通宝向宋朝“纳土”。直到大观二年(1108年),靖州西道杨再立献土地,周围三千余里,户四千五百,有民一万一千。

时至今日,“峒主”们创立城池,比附王民,也就是汉人,建立学堂。已经从“峒丁”慢慢地变为“熟户”。但峒主的权利却从不曾有过变化。他们就好比明清时候的土司,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他们就是一切的主宰,他们就是土皇帝。

陆谦年中撤军,却不意味着将衡阳以南的广大地区尽数放弃。而是叫郭永着手组建省守备军,与解宝、邹渊所部相互配合,攻伐桂阳监、郴州、道州。叫钟相、王庆二人从邵州出兵,征讨西南诸州。如沅州、靖州、武冈军、全州、永州等地。

这段日子王庆固然更多的心思放在征讨之上,却也不是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那陆谦与方腊之间的暗自勾当,他早就有耳闻。陆谦对他也没有遮遮掩掩,只是在最终的分封之地上有所隐瞒。

陆谦对他说了一声大理,叫王庆欣喜若狂。

大理虽也是域外小国,然彼处立国已近二百年,百姓久沐王化,多受中原熏陶,可是比海外要胜过十倍。

至于陆谦所说的,二虎竞食,胜者可居大理。叫他与钟相竞争,王庆是半点不怕的。

那钟相军之手下,许是多在洞庭湖周遭过活,惯于了操舟弄舵,这离开了洞庭,离开了水流,南下厮杀,进展远不及王庆。后者自是高兴。

陆谦对于地方少民的态度一律是顺者昌,逆者亡。他到不是要立刻就改土归流,但也不是以其酋长赴阙,定其地之可以立官者,与其人之可以入官者,大处为州,小处为县,授官世袭,许以羁縻。而是要设立州县,土流并治。

且对于各峒主授官极小,又叫他们名义上归于州县之下。综合考之,这是很触动少民贵人自身利益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当然知晓土流并治就是改土归流的前奏。许是这一前奏会持续很久,待到结束时,他本身,他儿子孙子都可能不再了。但这终究是坏苗头。

各个峒主自然不满。

如是就要挥兵征讨,王庆不及年底,便就彻底扫平了沅州、靖州和武冈军,完成了任务,对比旁边一团糟糕的钟相来,如何不振奋不高兴?

与方腊更是没有共同言语。就像李助劝说之言,“历朝历代争龙时候,擅自僭号者,多难有善终。主公尚且能称孤道寡,自称一国,何其之幸也。”此话深合王庆之心。

这般进到十一月末时,挨了王庆一击后再也无心去坚持的方腊,终于与陈观谈妥。待陆齐混一天下后,摩尼教军南下三佛齐国。

眼下,摩尼教军于陆路让出杭州以南地区,让出歙州,于海路上,让出舟山群岛,集结水陆军马,全力进攻台州等地。

大事敲定之后,陆谦听闻结果,笑的就如偷了一只鸡的狐狸一样。只见牙不见眼。

如此时候那“三请三谢,三进三辞”已过其二。

北地早就被严冬苦寒给湮没,因女真与契丹军的开战,且局势明晃晃的对契丹不利,以至叫更多的难民在冬季时候涌入了涿州。

而西北地区,陆谦以修渠有功,擢孙昭远为咁肃行省巡抚,正是以李弥大为关中行省巡抚。

加鲁智深为镇西将军,自江南归附的西军,过半归入鲁智深治下,为关中、咁肃两省守备军。余者编入五军都督府,使其辖下兵马达二十万众。

增正白旗,以靖州侗人首领杨再立为旗主,编户为奴,添为山地劲旅,助齐军征讨不臣。

腊月,北地再传急报。辽上京城陷。(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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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祭告上帝

与正史中,女真兵进伐辽上京道即势如破竹的态势不同。如今这个时代的辽军,明显要比正史中的‘同袍’更强。

完颜阿骨打直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方打到了临潢府下。而在正史里,金军四月动兵,五月里就已经把临潢府拿下了。那辽上京留守挞不野自恃上京城池坚固,屯积丰厚,企图据城固守。完颜阿骨打亲临城下督战,大将完颜阇母率军首先登城。不到半天功夫,外城即被金军攻破,挞不野知城难保,遂率军出降。

可如今这个时空中,坐镇上京道之人变成了耶律彦光。女真兵在上京道广袤的草原上与辽军反复的厮杀、周旋,倒非是鏖战了数月,而是耶律彦光针对此时的女真金兵尚不擅攻城的缺陷,以上京道里的多座州城为战略支撑点,教步军防御,骑兵扰袭,同时集结大股骑兵进行局部反击。而并非是集结大军与金兵做正面决战,成功的呆滞了金兵脚步,将时间拖入了冬季。

胡天八月即飞雪。大草原上的寒冬总是来得甚早,耶律彦光的策略可谓是成功了。他只是没有真切认识到女真人的顽强。

寒冬算甚?白山黑水里奔出的女真人从来就不怕冷。他们生活在辽东那个一年中有半年光景在飘雪的鬼地方,自幼就已经习惯了冰天雪地。

如是,即使飘着雪花女真人也一样逼到了临潢府城下。但临潢府由耶律彦光坐镇,主将意志坚定,城池坚固,储备丰富,更有不少军兵。如此直到了十一月里,金兵付出不少死伤,方将这座孤城拿下。也是因为久战兵疲,兀的还叫耶律彦光在破城之际,引着万余残兵成功逃脱。内里就有郭药师他们一伙的三四千怨军残兵。

金兵来的太突然,他们又不准备向女真人投降,那要退都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与金兵厮杀。

怨军自北去上京道后,物质上固然与陆齐已断开了联系,可情报上却还是互通有无,精神上更是联系的密切。

这些人在福州这鸟不下蛋的烂地方喝西北风,那南面传来的一次次报捷与陆齐愈发广大的体量就成为了他们的精神寄托。

看陆齐这架势,那一统江山,席卷天下是必然之事。而再看看齐军之威势,打契丹,扫西夏,好不威风。

来日一统中原后,必会大举北上,扫荡不平。

他们可就等着那一天了,成为了大齐功臣,日后也好得享荣华富贵。

如此听着杨林、石秀讲述中原之繁华,尤其是陆谦使人照着《清明上河图》画了一赝品,可赝品也是清明上河啊。艺术价值可忽略不计,内容却是实打实的。拿到了福州,其上之繁华,瞧得郭药师他们一个个眼睛直发红。

这些人在没了家乡后,多年流离失所,那能过上几日安定日子,已然是心中的执念。

更休说陆谦在得知辽金二度开打的消息后,使人传来了确切消息,收拢他们为臣僚,赐四人‘国士’之爵,册封官职,那敕书盖着陆谦的大印,可半点不假。而后叫他们好生的为契丹效力。

辽金开战于陆齐而言是坐山观虎斗之事,二者拼杀越狠,对中原越是有理。

对于郭药师一伙儿,陆谦第一次吐露了胸意——北定草原,东复辽东,他陆大王是要扫中原之颓废,兴汉室之威仪的。

那不只是要干掉西夏,而是辽金夏一发要收拾的。

很直白的对他们说,怨军之牺牲,他尽都记在心里呢。叫郭药师一伙儿当下鼓起了无尽勇气。

从福州推到化龙州,从化龙州到永州,一次次失败却败而不溃,退而不乱,最后退入临潢府。数月的守城后,一万多怨军只剩三四千人逃出,如此大的代价,自换得了耶律彦光的绝对信任。

便是完颜阿骨打处,都印下了郭药师这个名号。实乃怨军打的忒顽强。

其人尚未到辽中京大定府,便被天祚帝封为东北路统军使。这是一质的飞跃,可以说是从一中层将领,一跃变作了方面重将。

陆谦心里也为他重重的记了一大功。郭药师爬的越高,对于中原越是有理不是?横竖被他杀得都是女真兵。

而至于郭药师在将来时候会不会摇摆不定,他相信后者是个聪明人。

这般,时间进入十二月里,那田虎、王庆、钟相、方腊,陆齐四大诸侯是悉数到了益都。便是高丽国使臣金富轼也抵到益都。跟随他们一起抵到的自然有大把的部下亲随。就只剩下日本人了。

早前陆谦发出国书,叫铁扇子宋清为使臣,出使平安京。按照道理,日本人是会乖乖来朝的。

这个不说,就说前者。那四大诸侯的随从多是底层人物出身,起事至今也看多了被他们打破、侵扰的州县惨样,沿途一路走来,见荆南荆北诸州县已恢复民生,南阳等州府县城更是肉眼可见的安定祥和。中原州县,市井热闹,商户众多,百姓面色红润,穿戴整齐……

而再向北走,从归德府进到齐鲁之地,就愈发感觉这里的百姓更是安居乐业,生活安定祥和,甚至是富足。直以为是做梦一般。

整个路途,就是从南到北,按照并入梁山军治下时日的长短,是由坏到好,渐入佳境。等到来到益都城时候,只说那王庆,就都有种梦回汴京之感。

他们也深切的体会到了自身与陆齐的差距。看看他们治下的州县,再看看人家这……

官道平坦宽阔,两侧且载着树木,还有排水沟,沿边更有着客栈酒馆。越是临近益都就越是繁荣富足。道路上行人繁多,随时都可见到大小不一的商队。内中甚至还可看到些外族人,只穿着也有不一,叫他们认不出具体是哪一方的。但他们在来到益都前,在沿途驿站便就听说,益都城是物华天宝,商贸繁盛,不仅是汉人商队往来如梭,高丽人、契丹人、女真人,甚至是青塘的羌人,都有出没。

但不管是那一边的,那内里的牲畜每一头都负重累累。

而越近益都城,那大道两旁的人家就越发众多。并不是都自营生做买卖,很多只是普通的农家小院。

就好那左手处,几户农家小院错落有序地分布在树丛后,几棵繁茂的树木种类相同,高度也大致仿佛。一看就是同一时间移植的。农院里各都有着石碾子,分家别户也各有副业。比如这家的羊圈里养着几只羊,那家院子里就圈养的很大一群鸡,还有人家牲口棚里养着骡马和耕牛,都好一幅恬静的乡村图景,却是他们辖下州府里断然无有的。

再向里走就算是益都郊区了,酒家客舍也越发的多来。更有一些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货郎。

益都没有水路,故而陆路交通发达。几年时间里,那围绕着四方道路,已然形成了名为四关,却也可叫做四城的四处商贸区。

内里人口稠密,商铺云集。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布行、肉铺、公廨等,该有的尽数都有。

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他们还都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现象——如此发达繁茂之处,竟然看不到一个乞讨之人。倒是偶尔可看到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或是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身,撑着一把遮阴凉伞,伞下挂一个纸招牌儿,大书“先天神数”或“铁口直断”四字的卖刮之人。

却不知道陆谦对于乞儿早就有安排,那些已经成人,并且手脚健全之人,一律扔到工部下属的劳改营中,劳动改造。待遇等同各州府的犯人,连战场上的俘虏都且不如的。

而老弱则或归入各地善堂,或捡入童子军。

实乃是前世看到的那些关于乞儿团伙的报道,叫陆谦心有余悸。如此即使矫枉过正,也活该后者倒霉。

这才是王庆、钟相、方腊他们在益都城内看不到一个乞丐身影的最大原因。可不是说陆谦治下真就没有穷的揭不开锅,只能取要饭的人了。

如此的一座城池叫王庆想到了当年的东京汴梁城,叫钟相与方腊尽都开了眼。后两位可是以均富贵等贵贱为口号拉起的队伍。但天底下的老百姓若都能如现下这般生活,他们除非是先散着大把银子将人拉拢了,否则是不会有人听他们这套的。

这也同样说明了一个事,彼此的治国牧民之能力,实高下立判。他们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早期陆谦在内政和财政上又废了多少的心思。

年中时候官职调整,那吴用为甚能从宣政司卿一跃而成为御史台左都御史?原因就在于过去的几年里,他真居功至伟。

宣政司是政策宣讲部门,看似没有实权,却偏又能涉略到诸多部门。自始至终都由陆谦垂管。

想要聚拢民心,想要政通人和,宣传部门就要多重要有多重要。必须是红朝时候的宣传部,而不是超级兔时代的战五渣。宣政司一定是要打得起硬仗,经得起考验的。

故而,吴用在踌躇了多年后,一举成为了朝中一方巨头。

御史台的老大,内阁大佬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待到一切事物齐全,宋清倒是回来了,可日本使臣却没到,他船上只栽了几个日本贵族。后者的使船与他在大海上失散了。也是奇了怪,没大风大浪,就是夜里起了一场风,天亮后日本人的使船就没影了。

陆谦倒也不气。因为“三请三谢,三进三辞”的最后一哆嗦已经在益都城内上演了。这般来城中军民官僚便就都知道,陆谦称帝之时已近在咫尺。

前后数月光景,那登基大典的仪式已经编订并操练妥当,一应服饰、依仗和卤薄也尽数准备。

一切就只等着陆谦率文武百官祭告上帝了。这里的上帝可不是西方的那一位,这是华夏自古传承的昊天上帝,玉皇大帝的前身,真正的老天爷。所以,上帝这个词汇还真不是舶来品。

陆谦已经定下了时间,便是年底时候,他就带领文武百官祭告上帝,颁布继位招数。而登基大典的日子便就定在了新年的正月初五日。

此前一日,陆谦第一次穿上了天子冕服。

不类唐宋,而更似两汉时的冕服,确切的说是东汉的,西汉的完全寻不到史料了。

文彩十二章,玄上纁下,由冕冠、上衣、下裳、靴组成,并加上蔽膝、绶、佩等配件。

并且因为他的那个‘分封’大计,此番被定下的不仅是天子冕服,更有诸侯五爵之衣冠。

天子十二旒冕十二章服,十二章。

太子、亲王九旒冕九章服,郡王、亲王世子八旒冕七章服。

国公七旒冕五章服。

侯五旒冕三章服。

伯……

次日,陆谦率文武百官祭告上帝,“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唐运告终,帝星照于塞北,胡风大兴,沙陀入中原为地主,其臣僚子孙乱中原半百之年,即运而终。续后周崛起,中原运兴,赵氏篡位,顿遭遏制。以至北胡鼎盛,凌逼中原,中国健儿百年间无能昂首视北。中原风气大变,汉室威仪尽丧……

及至宋运破败,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连破宋军之剿杀,败尽宋室之精锐,降服河东田虎、淮西王庆、荆南钟相、江南方腊等。今地幅员万余里,披甲带兵百万众,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是用明岁正月五日于云门之阳,设备仪,昭告帝尊,惟简在帝心。如臣可为生民主,告祭之日,帝尊来临,天朗气清。如臣不可,至日当烈风异景,使臣知之。”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人能预测到几个月后的气候变化,但是却能大致判断几日后的气候。陆谦能定下正月初五,这是公孙胜与冲和子王文卿联手保证的。

而他手中还有系统,内里的符箓就是他的第二重保险。

第六百三十三章 登基称帝,大封群臣

因为登基大典,这个新年都过的甚没滋味。人人都盼着正月五日。

既至吉日这天,果然是天朗气清,和风柔云。

陆谦心里大喜,这气象司果然不俗。但是,美中不足,如此隆重的日子里,只是一单单的晴朗未免有所不足。

开国大吉当有祥瑞降世也,就好比那天降祥云,紫气东来。他心中自有成算,只是不与外人说罢了。

这日,整个益都城都前所未有的整洁。

天色微明,东方天际一抹绯红初现,黯淡的月亮兀自隐现高空之上时候。整个益都城内便就打扫了来,大街小巷黄土铺路,无数盆盛开的菊花在街道绿带里摆放着,一株株梅花傲寒而立,清香得气息渲染开了,随着晨风飘溢,叫整个益都城都变得更美了三分。

陆谦早早的沐浴焚香,便是餐食汤水都不敢多用。早听人闻说,官员上朝时候不敢多用饭食汤水,唯恐人有三急,贵人当面现出不雅来。而个个府邸里有头有脸的长随侍女,在主人面前也是如此。都怕了那屎尿二字。可现在陆谦却也体会了这么一把。

从醒来后,便就只用了一碗白粥,渴了只含水而不吞咽。待会儿,他要去跟老天爷唠唠嗑了。身为穿越者,那也是不敢大意的。

静室中,陆谦一个人在独自端坐,一旁的香炉里袅袅有轻烟飘起,清雅淡泊,满屋的香气随着房门被打开瞬间弥漫了院中。

“陛下,吉时已到!”乐和的声音传来。今日他为礼赞官。

乐和话声落下,外头的丝竹之声就已经响起。陆谦把眼睛睁开,脸色端重,深一口气,再长长的吐了出去。他起身对着侧手放着的大铜镜看了最后一眼,稳步迈出了房间。

天不亮他便起身沐浴熏香,不敢进饮食,唯恐仪式典礼当中那啥,有失体面。现在身着玄衣、纁裳,白罗大带,头上戴着亲王九旒冕冠,丝带系颔,一派的威武容贵。

礼部登基典礼已排练娴熟。陆谦走上玉辇,“铛!”金钟声响彻耳边,乐和高喝道:“起驾!”卤簿甲士随之而动。

沿途,黄钟大吕,琴瑟和声,搏拊柷敔,石磬钟铜,箫笙长笛,夭夭雅乐。

齐王府朱门大开,才出宫门,就扑面而来山呼万岁之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每一声呐喊都仿佛电流一样从他身上穿过,叫他不禁生起了鸡皮疙瘩。这种呐喊与被群臣高呼万岁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侍卫簇拥下,仪仗自王宫而出,街道左右无不挂彩,整个益都城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富商贤达,都翘首以望着队伍中那架玉辇。临街道路人家门前都摆上了香案,家家户户都老幼一起出动,远远见了仪仗过来,就像是遇到了天大喜事一样跪拜高呼。

陆谦随意抽查了几位百姓,有贫有富,有贵有贱,头顶气柱尽是浓白。这叫他心中很是得意。这些年的经营,可不是白费的。这公道果然自在人心。

皇帝登基是有着一套固有的流程的。自古皇帝登基,都要封赠列宗列祖,然后祭告社稷。待到龙袍衮冕,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山呼万岁,南面而帝,始为“中国主”。历朝历代可以在这个大框架之内更变一些小细节,但大体是都不会差的。那可不是换一套服装就一声皇帝就是皇帝了,就是王庆、田虎之流的草头王都历经了登基大典,更勿囵是陆谦了。

站在天坛上,陆谦俯视着文武百官,四大诸侯和高丽来使,看着周边簇拥的御前司数千军士,还有无数士林贤达,名儒雅士,乃至于张叔夜、刘法、种师中这种被俘宋臣文武,心中百感交集。

穿越至今,六七年光景,多般周折始走到今日。恍惚里,当初杀高坎亡命东京之一幕,还清晰在目中。

男儿好汉,登基称帝,南面称尊,天下权柄尽操于手掌中,人生之盛,莫不过如此。那穿越归穿越,系统归系统,管他背后有着何等的神圣,陆谦尽数不怕。便是身死,比之前世的那小白领,这辈子都值。

文武大臣分列两侧,神情庄重,目光低垂。军士、百姓,和那些被邀请来的各阶层人物,皆默不出声。这一刻除了呼呼风吹刷着旗帜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一丝儿一毫儿的杂音。

风吹拂着冕服,冕旒相互撞击作响,清脆悦耳。陆谦打开系统栏,毫不客气的在一道白银符箓上点了下。刹那间清风吹起,有五彩祥云显于东方,紫气浩荡满乾坤。

陆谦倾尽所有,方购买下这道白银级的符箓。那花费是巨大的,可他也知道这都是值得的。

有了这等异象,那可不就是真正的天降祥瑞,以来证明他陆谦是真正的天命之主?!

投资是巨大的,可收益指挥更大。

天降异象,时间很短,只显于他念祷词这短短时间,可这不也正应证此异象乃是天应?

错不是他荣耀值不够,陆谦非买上更好的不可。比如神龙天降之类的,那才更叫人拜服。

当然,对于现下而言如此已经足以。不看就是那张叔夜、刘法等人都震惊的睁大眼睛,四大诸侯和高丽使臣更是如白日里见到了鬼一样。而后再看陆谦的眼神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而本就忠诚于他的大齐文武军兵百姓就更无须多言。

祭天礼毕后,陆谦登上玉辇,再度回到王宫,沿途路上的欢呼声直若滚雷一样,连连不绝。

而此时的齐王宫已经被改为紫禁城看。他被拥簇到奉天殿内,面向南,宗泽、闻焕章强制按下内心的激动,分捧冕服和重宝玉玺上到前,余下内阁重臣和林冲等重将取衮服披在他身上,再戴上十二旒冕冠。

如此就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陆谦喜不自禁,心里不去想甚个天命眷顾,子孙万代福寿安康,那终究是怎的回事,再没第二个人比他更清楚了。接下他只需要享受此遭事后那丰厚的成果便是。

稍后是封赏宗亲,进爵功臣。立妃方氏为皇后,太子暂缺,封国丈方腊为明国公,田虎为霍国公,王庆为庸国公,钟相为罗国公。横竖对于他们是不能用大国之名的。方腊的明国公在于其摩尼教之明教之名,霍国、庸国、罗国则尽是春秋小国。位置许进他们起家发迹之处。

四人早有准备。当下跪拜谢恩。

稍后就是陆谦的自家人了。

众臣首推宗泽为文臣之首,封越国公,加开国。

以林冲为武臣之首,封郑国公,加开国。

鲁智深不受册封,与公孙胜一般,都有荡平天下后再入佛道之念。故而这朝中文武中,便只此二人封国公。

稍后那闻焕章、许贯忠、杨志、阮小二、秦明等等,各文武功臣是尽都加官进爵。没有国公,还有候伯子男四等勋爵和国士。

爵位在这一刻就像是地上的黄土,唰唰的向外大批发。

而皇亲国戚,陆谦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还有同宗近亲,那都全都封爵。王爷公主国公候伯,不要钱一样册封了出去。横竖他们必是全都死了。否则这般时候如何不来寻他?

益都城内外一时间纷纷攘攘,喜气洋洋,新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充满了蓬勃生机。大齐王朝“奉天承运”,洪武世运“如日中天”。

这国号之事,几个月来群臣争议了许久。有人要改,有人支持原名。陆谦几经思索,还是作罢。亏他当初选用‘齐’字作为王号时候,心中还想着来日称帝时候再行改变。

但现在,计划没有变化快啊。【其实是作者君怂了。那国号一出,选哪一个,异议都不会小】

而至于年号,定元洪武。本着拿来主义,陆谦毫不客气的替朱八八用了。

而这陆谦称帝定元之后的第一件事,那便是广撒檄书,叫南宋、蜀宋早日投降。

同时还有一个事情被提上了日程,那便是迁都。

益都城作为一个中央集权帝国的都城是愈发的不合适了。

而对于陆谦原本要定下的都城——金陵,则是遭到了近乎所有在朝文武臣僚的反对。

盖因为彼处地势太过偏南,而作为一个必然要一统江山的中央集权制大帝国,以金陵为都城,显然不合适。中原的主要威胁在北部,而那里距离西域与塞北太遥远了。

简直是要横穿整个帝国了。

而中国从来都是一个陆权帝国。如今这个时代,以中国之国力,纵然可以海陆并行,可那大海之上比之陆地上,于中国而言犹自无敌手。

如果是近代史中,南京作为帝都是合适的。可在如今时代,满朝的反对声,叫陆谦都只能无奈的被“说服”。

而再看中国地图,若是论距离适中,故南挟北,看西望东,那必须是河洛最是合适。且彼处还有山河地利之险,水源也自充分,若是不考虑粮食的问题,河洛最适合不过的。

然而粮食这一问题就径直将它所有的分值都扣个精光了。无奈何,彼处的漕运较之汴梁漕粮运送之耗费尤甚。那汴梁漕运之害,已经叫赵宋受苦连连。洛阳比之汴梁更向西,可不是耗费更重?

陆谦本身就没在洛阳定都之念,否则便不会册封林冲为郑国公了。

如此朝堂上就议论纷纷,己方人都相互争执不下。

有支持大名的,因为此时黄河下游水道尚且通航,大名府就在黄河河畔,负水运治利,又靠近北地。

虽然现下看此处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实在太过于靠近北地了。然大齐若能将幽云十六州尽数收回,再恢复辽东,经营塞北,这般大名可就半点也不靠北了。也自有了防护!

有的支持济南。济南水运更是便利。不管有运河相通,更有济水直通到海。且此地距离济州近在咫尺,有种家乡的味道。

要知道,当初国号之争的时候,可是有人提出了‘济’字而不是‘齐’字的。

原因是何?

首先济字有水,水灭火,赵宋为火德,这是符合五德之说的。虽然后者的影响力实是不高。

其次陆谦的龙兴之地为济州,就好比赵匡胤兴于宋。这又是一给力力证。

第三,济者,一意过河;二意救济;三意对事有益;

陆谦举兵吊民伐罪,乃是有普济天下之意。故而,当日颇有一些人赞同‘济’字为国号。

只是被陆谦一意否决了。因为‘济’字不好听,大济帝国?这听起了恁地违和。

“诸卿且听朕一言。”陆谦眼睛看着奉天殿一侧被被悬起的地图。眼光闪了闪。(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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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勿要辜负了朕一片厚望

“此地处大江中游,西连巴蜀,东接吴越,北至中原,南抵湘桂,可谓“四通八达”。”说话中陆谦站起身,接过教鞭点在了长江的中心位置——江陵之上。也就是老赵家二次迁都所在。

此地也算是得天独厚,水陆交通尽数发达,在后世着有‘七省通衢’之称。比不得大武汉的九省通衢之称,但后者与江陵相比,只一个洪灾,便能把它所有的得分全部扣光。

但那朝堂上的一干文武重臣看清楚了陆谦所指之地,竟然是前宋行在江陵的时候,那是一个个睁大了两眼。无奈何,在一干重臣的心目中,江陵城虽然不错,但那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历史上,除了几个短命的割据势力,那儿也从来都不是一大一统王朝的国都所建之地。

那地儿切还不如金陵,没王气!

“陛下三思。彼处地形平坦,水路又非常便利,无险可守,一旦战事燃起,其祸不可预计。”宗泽第一个站出身来反对。齐军是如何打破荆襄的,在场众人可都心知肚明。

接着就是林冲、闻焕章等人,那就像早前的金陵一样,就没一个人以为它是适合立都的。

陆谦哈哈一笑,他既然考虑在江陵立都,那自然是有通盘考虑的。别的不说,就说这般立下都城之后,那饮水问题和粮食问题是都不需要忧虑了。可不能轻易地叫人堵住口。

“彼处临近长江,自是水源充分。日后都城周遭的农业用水,城池内的百万军民的生活饮水,大小宫苑之用水,城濠、漕渠之用水,是全都无忧。又处在江汉平原腹地。朕本就准备在接下时间里对两湖地区进行移民,这般将都城立去,那效果更大。”

“鄂北、湘南两省平原广袤,水源充足,本该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至今日之惨淡,实赵宋之过也。”虽说那洞庭湖沿岸已经得到不错的开发,但比之明朝时候的“两湖熟,天下足”,却还是差得远了。

那鄱阳湖沿岸如今的经济地位是远胜过洞庭湖的。

今后这江汉平原与洞庭湖平原,以及鄱阳湖平原尽数都开发出来,休说江陵日后的人口数量会是有百万计,那就是再翻上一番,也兀的不怕。

当然,日后的江陵水况陆谦也是有所耳闻的。来自后世的他,生活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杂七杂八的欣喜可是知道很多的。大名鼎鼎的荆江分洪区么。

——所谓荆江,就是指古荆州一线的长江。是自湖北省枝江至湖南省岳阳县城陵矶段,自然也报过现下的江陵。

那时候还刚建国不久,朝鲜战争都尚未结束,国内关于荆江水患的治理方针是:大堤挡水,分洪疏水。即是腾出一块地方让洪水淹没,“蓄泄兼筹,以泄为主”。无奈何,两害相权取其轻,好以保护下游的武汉、九江等大城市安全。

而如此做的原因就是因为荆江河道蜿蜒曲折,素来有“九曲回肠”之称。这一旦夏季爆发洪水时候自然是会排泄不畅的。

荆江一段河面以北是古云梦大泽范围,以南是洞庭湖区域,地势本就低洼,故而长江带来的泥沙在此大量沉积。东晋时代就有百姓开始筑堤防水,围垦云梦大泽,时至明朝,方在江北俺筑起那连绵不绝的荆江大堤。但如今时候却是没有的。

泥沙自也在沉积,却也没把长江河床高出两岸平原,成了“地上河”。

可以说,只从水患的角度上看,正史上的江陵城是自明清时候才有踪迹的荆州水灾,如今一丝半毫的也怪不到江陵身上。

水陆交通便利,又无水患之害,乍然一看,挺适合的么。

“这儿地近巴蜀,北有大道直通中原,南可控向南,自就能隐隐压制两广。而东侧又有长江相连系,江淮、江南之地也尽在掌握。”

江陵讲真,地理位置还是有些偏颇。过于靠近内陆了一些,对南面的掌控力会很强,可对于塞北草原,对于辽东,对于西域,那控制上真有点鞭长莫及之感,同时也有些向南了。地理位置真不如武汉。但武汉有水灾啊。武汉在后世都还年年抗洪,如今这时代,威胁只会更大。鄂州从来就不再他的考虑范围。

江陵城除了无王气,唯一的大缺陷就是无险可守。但不知道有那么一句话么,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

这句话要说有没有道理,那是端的有道理。就像当年的秦始皇的咸阳城,人硬是没城墙。只可惜这句话被赵老二用臭了。有了赵宋这一前车之签,当朝一般文武还真不敢忽略了‘险’这一字。

然同样是这一个‘险’字,也把大名与济南全都盖了进去。二者一样是无险可守的。

看到满大殿的文武都在反对,陆谦就笑了。好吧,那就接着往下吵,向下争吧。相比起江陵,他是更愿意建都金陵。但金陵被满朝文武反对,反对的他自己都觉得那地儿有些过于偏僻了。

这不要紧,横竖是个四选一的选择题。洛阳、汴京已经被踢出,就剩下四个选项,且看他们日后继续来撕逼。

这益都固然是愈发逼仄,可他也没想过立刻就迁都。

……

在陆谦称帝之后,发出一封封叫人投降的檄文。而在他称帝之前,却就已经派出使臣,横渡重洋,抵至日本,入平安京,正式向日本发出了诏书。叫日本乖乖臣服,如此陆谦会册封日本主为日本国王,等同高丽国王,爵同郡王。

这在世人看来并无藐视的意思。

唐宋期间,日本始终对中原毕恭毕敬,视之为师。而后者的真正称谓也不是甚劳子‘天皇’,而是倭王。其缘由是由来已久。所谓的日本二字,乃遣唐使所改,意是日出之地。而日本国王则是正史上的朱明所赐。

陆谦愿意册封鸟羽为日本国王,这是一种善意的表示。顺应日本民意了么。所谓的天皇这根本就是暗面的存在,就像正史上的高丽、安南等处国主一般,外王内帝,乃是东亚地区各国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只是其他各国都是号称皇帝,比如西夏主,在庆历和议后接受宋朝册封为夏国王,还接受辽、金的册封,但对内称皇帝,使用庙号、年号。大理君主对内亦称皇帝,使用自己的年号,与宋朝交往时则称国王。

天皇这个称呼是李治和武则天捣腾出的。所谓天皇天后,二圣临朝,如是也。日本人的遣唐使将这一称呼传入东瀛,那其内部便就开始这般自称了。其实质说穿了不值一提。

后世中国人如此之反感,原因就在于两国间的血海深仇,就在于对日本的痛恨。如此才会联想到天皇>天子and皇帝。天皇么,字面意思,上天之皇。但其从本质上讲就是皇帝,就好比天方世界的哈里发。

后者若是胆敢拒绝,那是最好不过了。陆谦正有借口去正式讨伐之。可惜,日本人很乖觉的,甚至是欣喜若狂。

齐军水师主力固然南下,但留守各岛的战船在日本人眼中,兀自不可力敌。而佐渡岛对岸之后越国,时常发生海贼入侵劫掠事宜。其身材无不孔武有力,健壮过人。虽无几人披挂甲衣,更非是个个都手持刀枪,然人人手持粗棍大棒,坚固不可毁,武士刀劈砍中其声如击败革,不是其国民丁壮所能力敌的。

平安京接连收到信报,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些所谓的巨海贼,就是佐渡岛之中国贼犯。

那一干掌权人物正是头疼时候,忽的看到中国在摇旗呐喊招募小弟,心中是一百个愿意。就像立刻派出使臣前往益都,好早日向上国禀报日本之苦难。结果他们派出的使臣,乘船跟随汉使一同入益都。但是在大海上却生生失散了。

就是那一夜之间。昨日黄昏时候还在近前的日本使船,第二天就船影儿都没了。当夜虽然起大风,却也不至于遇难啊。

无奈,宋清只能先独自回益都了事。那日本的国书与使臣自然也没能在登基大典时候赶到。

“臣宋清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宋清这日刚回府邸,便被陆谦宣入了紫禁城。以他的官职,这皇城他是轻易进不到的。一路上宋清睁大眼睛,瞅的眼睛都发疼,愣是没看出这所谓的紫禁城与早前的齐王宫有甚个不同。你好歹也动一动土啊。

“宋卿平身,赐座。”陆谦早已经从黄潜善口中知道了事情,但先前多日的忙碌,叫他片刻不得空闲,想来寻宋清聊一聊,兀自没有时间。

今日终于有了空闲,宣宋清觐见,那说到的就是日本。

“……入平安京如入中土汉城也。”一水儿唐式建筑,看在宋清一行人的眼中虽然有觉违和,毕竟宋时建筑特征与唐时已然不同,但大体还是觉得亲切的。错不是大街上人群汹涌,却都是那人高五尺,甚至都不足五尺之人,宋清都兀的会以为自己身在汉地。

作为日本的政治文化与经济中心,这座城市中的日本武士也就特别的多。走在街道上的行人,随时随地都可看到腰佩长刀者。

“其军事如何?”

“臣观其军士,倒也健勇。然倭人多身材矮小,身高五尺便是高大。又因不食禽肉而生的瘦弱,远不如辽东女真那样的粗壮。”对治军多少有些了解的宋清很清楚,日本人那般的体魄是披不动重甲,拉不开劲弩硬弓,更耐不住久战。要是上了战场,双方列阵而战,以齐军健卒之高大,以中原军兵之武备,必然可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当然,这些倭人虽体质单薄,但其人不失悍勇,只要一段时间好饭好肉的吃食供应,再教之战阵之学,就是将身板养结实了,从低矮单薄变为粗壮有力,恐怕就不易对付了。

日本人有五百万啊。纵然这‘武士’一道刚刚兴起不过百年,幕府还未登台亮相,也是不可小觑的。想想后世忽必烈的两次征日失败……

“现任日本主宗仁,可还成器?”那白河法皇为了权利已经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堀河,现在眼看着长孙从一蓬头稚子长大成人,现今已经十八岁,连儿子女儿都已经诞下,他能不心慌意乱吗?

陆谦对日本历史毫无所知,并不知道白河法皇在宗仁二十周岁的时候,就逼迫之退贤让位给他年仅五岁的儿子。以至于日本历史上出现了法皇、上皇、日本主三皇并立的奇特现象。

但他虽对日本历史了解不多,可他对白河的了解却不少。观其作为,这是一个权利**熏心的主儿,是绝不会看着大权旁落的。故而,“待日本使臣抵到,朕会命你为使,二度出行日本。册封宗仁为日本国王。你且要好生做事,勿要辜负了朕一片厚望。”

宋清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按捺住心中的惊喜,领旨退下。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天降异象的影响力

“三山起落碧云间,一水东流日上悬。这福州,果然是有福之州。”

福州城外,何栗笑的好不开心,仿佛所有的烦恼随着马车的驶动,都消散了去一样。他月前从崇山峻岭间返回到皇帝行在,这出行在外走了一遭,整个人都像是得到了一种升华。

什么都是假的虚的,自己的小命才是真实的。错不是他机警,他早就葬身在那绵绵的大山之中了。如此看,还是能有逍遥,就且逍遥一日的好。

陈公辅呵呵笑着,何栗的变化,作为至交好友,他如何察觉不出?却也不加多言。这南宋是早一天晚一天都要完的。多一个忠臣,少一个忠臣,又有何区分?

何栗翻看着新近发行的《士林》,这是报纸。赵宋朝廷发行的第一份报纸,一种很直白的要发行给读书人看的报纸。

只是困于技术水平和成本,印刻粗糙的很。头版头条,字迹虚实不一,但染色深浅不一的一行大字还是能清晰的映入他眼睛。

“国佐兄且以为此法可行乎?”能为南宋小朝廷续命几时?何栗并不觉得这般会有甚个作用。

只是他官位尚低,朝堂上一些消息见闻远不如陈公辅来的广泛,故而相询。后者与陈过庭等可是交往紧密。

陈公辅微微一笑。“此所谓之结社团练,乃是福州城内的官儿们看到北地传来的消息后,紧急磋商出来的,目的是安抚士林人心。

那陆贼登基告天之时,竟然有异象而出,天降五彩祥云,紫气弥天,始一被皇城司报来时候,气的官家与满堂重臣都要砍了提举皇城司谭稹的脑袋。”

后者跟随大小种他们南下,种师道种师中兄弟留在荆南,他却随着赵桓来到了福州。受命提举皇城司,行刺探、检查之职责。

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却证明了这一异象是真的有的。那北地士林都已经尽数归附了,陆谦登基,天降异象,这还有甚个比此般更能应证天心人意的?

故而,归附新朝,依附陆谦,乃是顺天之举也。

“短短时间里,这事儿就在闽地传的沸沸扬扬,其中必有谍报司之力。”陈公辅说的坚定。

何栗眼睛里却闪着亮光,“国佐兄,你且以为那天降异象是真是假?”这开国皇帝出生时候都伴随着异象,就好比赵宋太祖皇帝,出生之时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故而得乳名曰香孩儿。

而历朝历代的祥瑞之事也多不胜数,尤其是早前的那位赵官家。

可是,何栗不信啊。他早前还信道,深信,现在却不信了。那赵宋江山都要败得干净,漫天神仙也不见一个下凡来救,可见神仙是没用的。

陈公辅眼睛里亦浮现出一抹迷茫。“当日陆贼在益都南郊祭天,那异象出世,为全城数十万军民所共睹。连张叔夜都当即归顺新朝,北地民心爆棚,军心炙热之。”没有说真假,可话中之意,却已经点明了。

这就是影响力。福州城里的赵桓等人是如临大敌,连夜磋商,便即拿出了眼下之对策。

——宗族、同窗、乡党。

结社团练不再是那些卑贱的泥腿子,而是遍布赵宋治下的读书人。以他们的名望为引子,以宗族为基础,同窗好友、弟子学生为骨干,乡党邻里抱成一团而成军也。就如那常言所说的: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也。

能拉出百人的,便授以从九品的承务郎、迪功郎;三二百人的,便授以保义郎;更上者还有从义郎、秉义郎,乃至训武郎、修武郎,最高可至正七品的保安大夫、武翼大夫。

“此乃安定人心之策。士大夫自行招募乡兵,他们或许有人望,可安能领兵打仗?即使招募些勇武之士,又安能镇服人心?故而这军中之大小头目,亦当是读书人也。如此才好如臂指使。”

何栗想到了当初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冷笑道:“如此队伍安能打仗?”上了战场,看到那淋淋鲜血,怕是先就要软了腿。

陈公辅半点不意外,“大浪淘沙使见真金。自销打上几仗,兀是人杰,兀是废柴,便就一目了然也。”这是刘仲武说的。他当日拉起队伍与洞庭湖里的钟王两贼厮杀,可不就是以战练兵,一点点的练出一支可战之兵的么。

何栗断没想到陈公辅会如此回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可过了半响他有想到了一事,“这般练出的军队,军兵上下悉归于上官掌控,岂不是兵为将有?”这可是有背祖训的啊。

说话中马车已经行到了福州城外。就看道旁左右人家,编户植榕,绿荫满城,叫人眼目一清。即便是岭南之地,于这开春时候,这般绿荫也是独福州一处也。

此处已经近乎福州外城,商贸繁华已然可见。赵桓入福州数月光景,又带来了一波畸形繁荣,叫福州变得愈发有福气了。

怡山【西】门外面,临着西湖便是高达五层的西湖楼——这是福州城内最高大的酒楼,如今虽非饭点,但是兀的顾客盈门,丝竹歌舞之声阵阵不绝。

不要奇怪福州有西湖。事实上这处西湖的历史还很是久远,据史载,晋太康三年(282年),郡守严高筑子城时凿西湖,引西北诸山之水注此,以灌溉农田,因其地在晋城垣之西,故称西湖。彼时的杭州西湖许还依旧被叫做钱塘湖呢。

唐末,王审知主闽,建闽国,在福州子城外筑罗城和南北夹城,北面横跨越王山(即屏山),并将南面九仙山(即于山)、乌石山围入城中,开凿了绕护罗城南、东、西三面的大壕沟,奠定福州城“三山鼎峙,一水环流”的城市格局。

夹城建立以后,和罗城连接起来,城市具有相当规模。当时所建七座塔,均围在城垣之内。

因为扩建城池,而将福州西湖与南湖连接。王审知其子延钧称帝,在湖滨辟池建水晶宫,督造亭、台、楼、榭,在王府与西湖之间又挖设一条复道,便于携后宫游西湖。西湖成了闽王朝的御花园。此后渐成了游览区。所谓:十里柳如丝,湖光晚更奇。这可是福州城一大盛景。

湖堤上面,往来的行人是摩肩接踵。何栗与陈公辅是多次看到那引车贩浆的小商小贩们都穿着绸衣踏着丝履,二人嘴角直咧咧,叫那不知道的看了,还只会以为是一派富足盛世景象呢。

……

郴州桂阳城【桂阳监与桂阳县不是一回事】。这是郴州境内最东南的一个县,也是少民们的聚集之地。

彼处位于南岭北麓,山岭陡峻,高差悬殊。毗连三省,水注三江(湘江、珠江、赣江)。到了后世时候,汝城森林覆盖率犹能接近75%,保有原始次生林13万亩。那在如今这个时代,还不是遍地都是深山老林啊。

故而郴州州治早就被齐军拿下,可偏偏这桂阳城却始终插着赵宋的旗号。从桂阳监翻山越岭,退到此处的蓝贵父子,被种师道任命为荆湖南路东道兵马副总管,驻守桂阳城已经多时了。

就是杨再立投降,老家云岭瑶峒被解宝领兵攻了下,兰家父子也没准备投降。

他们在赵宋身上下的本钱太大,大到他们父子已经舍不得撤出了。就像股市中被套牢的股票,很少有人能真的敢去断尾逃生。

兰家父子非但不会投降,还会更英勇的为赵家卖命。

“儿啊,咱家与赵官家,这就是一笔买卖。”砸进去的太多了,现在若是跳槽便就血本无归。蓝贵眼睛里全是凶光,“咱们现在是赵官家捧起来的一块牌位,打出去的一块幌子。这自然叫咱们在陆官家眼里多有不是,可这也是一个机会。”

蓝贵读过书,他脑子很聪明,胆量也很大。不然他不会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咱们父子做的官儿越大,手中的实力就也越大。做买卖,那就要在最合适的时候,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卖出一个最好的价钱。”那杨再立之流都能做的一旗主位,他父子如何就不能?

只是如兰家父子这般的人终究是少。

与桂阳县间隔直线距离不到一百里的宜章县,这儿也是少民的巢穴。素来对汉人持仇视态度的华阴峒和黑风峒便在彼处。那的峒主罗绍东和李巍二人,在实在看不到希望,且又谣言风传,天降祥云,紫气弥天,叫他们是胆颤心惊。兼之杨再立的再三保证,二人遂绑了宜章的宋官,灭了驻扎于此的一营西军,将俘虏的官兵三百余人,尽数绑送对面的湘南兵马左副总管张仲熊处。

“总管虎威大德,罗绍东/李巍情愿归降。”接着就说,“吾等皆早有降意,只困于早前失了心窍,襄助伪宋屡抗天兵,深恐朝廷不肯定赦,故而迟疑。幸杨旗主宽宏大量,不于小人们计较,再三作保。叫我等心悦诚服,感激涕零,今日请罪于帐前,愿听凭总管处置。”

随着张叔夜的归顺陆齐,张仲熊这肩膀上的压力陡然一轻。整个人活似年轻了十岁。心胸中更多出一股稳重。若是早前时,对于罗绍东、李巍之流,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砍了脑袋去请功。但现在他却愿意给杨再立时间和机会,叫他去做那水磨工夫。

遂双手将二人扶起道:“天下英雄,皆为时事所迫,失身甚多。本总管当年亦是如此,与官军几番争斗,如今想来兀的汗颜。我当年即做得些不肖事,今日何来责备两位?当今天子敬贤爱才,将军既能改邪归正,就是朝廷的臣子了,都在张某身上,保举二位尽入白旗,共扶新朝,立功显亲,也不枉了人生一世。”

低矮破旧的宜章县城,这个时候已经升起了高高飘扬的陆齐旗帜。

拥有上万居民的县城,处于骑田岭北麓的宜章县,如今已经兵不血刃的被张仲熊所带领的湘南守备军所占领。这个时候县城内外的主要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相反比往日还更加热闹的三分。一进入宜章县城,张仲熊就叫辎重官去广收山珍野味。

整个县城内,是该做生意继续做生意,该干苦力的接茬干苦力,该种田的继续种田,该看热闹的看热闹。(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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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商

二月里,海上的风儿已然温和。两艘海船打广州行到了明州,彼处已经被齐军接手,明州船舶司都已经开张月余。

那商人的鼻子是最灵敏不过,早就嗅着味道围了上来。不只是江北,更有岭南。包括广州的那些番商。

后者可是真正的中国对外海贸第一窗口,唐朝时候就聚集了无数天方来的番商。甚至居住广州的番商还曾一度聚众造反,夺占广州城。资治通鉴有载:肃宗乾元元年(758),广州上报朝廷,称:“大食、波斯围州城,刺史韦利见逾城走,二国兵掠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

实则就是拥有大批私人武装的海商作乱。

从天方到中国,那茫茫大海上没有法律,每艘商船上都备有大批刀枪箭矢。海商一个个都在兼职海盗。待到唐末黄巢攻夺广州时候,就一举杀尽了广州皮满城的番商异民。有记载者,达十二万或二十万众。

由此可知广州在彼时番商之众多。

宋朝海贸兀自发达,就如那正史上在南宋末年一举屠杀南宋宋室宗子三千余并淮兵两千余人在泉州的天方后裔蒲寿庚,其家族如今便就在广州生活。

两艘从明州转而北上的海船终于望见了长江口。

来自天方半岛的海商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和来自波斯的沙鲁克·阿夫沙尔,各乘一艘海船,作为天方和波斯两大集团的代表,向着秀州驶来。天方与波斯本就有着激烈的矛盾冲突,二者的关系在他们本土非常之尖锐,来到中国也不可能亲如一家。

它们是天方世界最强大的两个民族分支,他们的竞争从来都是全方位的。

分裂中的天方帝国,哈里发的权势早已经名存实亡,然而早年中下的苦果,却仍旧在发酵中。

在如今这个东西方还尚未真正开始沟通的时代,天方人的存在,做一个沟通东西世界的桥梁,他们的影响力影响着整个世界的发展。可惜因为陆谦对后者的印象着实太差,这些人今后在中国的日子明显不会有之前舒服。

还专门供番商聚集的番坊,番坊之中再设立由他们自己推选,经官府认可的番长……

这小日子过的太舒服了。

虽说中国在外也喜欢抱团取暖,各处唐人街必然也有被公推出的头面人物,但中国人是中国人,天方人是天方人。能在陆谦心里被一视同仁吗?

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很早时候就想北上了,他是天方帝国分裂的十余个封建王国之一——阿曼王国的一位贵族。

阿曼王国的实力很弱小,地盘小么,还远不如后世阿曼的领土广阔,位于半岛东端的东北角,然因为地理优势,这儿商贸发达,财富聚集,故也经常受海湾对面的波斯人和控制着大半天方半岛的贝都因人袭扰。可以说在天方世界当中的地位是相当低下的。

可再是低下,费萨尔兀的还是一贵族,身份不一般,血脉高贵,与执掌阿曼王国的巴努内布罕家族有着丝丝联系。故而在天方海商中有着不小的威望。

梁山泊的存在很早时候就传到了广州。讲真的,费萨尔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大宋帝国这般庞大、强大而又富饶的国度,会被一波强盗给打破,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天方世界,至高权利的争夺依赖的都是以部族为根基的家族。就好比阿曼的巴努内布罕家族执掌的巴努内布罕部落。从来不曾听说有一窝匪寇数年内神速崛起,最终推翻一个强大的帝国的。

北方不断传下的消息,让他心中生起了无尽的好奇。尤其齐军水师抵到琉球,在他们立稳脚跟并压得八闽当地的一些海商大户乖乖听话后,被齐军水师笼罩的就不再是八闽地面了,更有广南东路沿海州县。

那广袤的大海上,就是他们天方世界的商船,被齐军水师撞上,兀的要割肉放血。

无奈何,齐军水师战船犀利,高达坚固,载兵众多且不说,更安置有床弩与石砲,武力之强大根本不是天方商船所能企及的。

赵宋仅有的一支海上舟师还布置在了登州,那广袤的东南沿海,始终是有海无防。天方人只见过中国的商船,其高大坚固是非他们的商船所能及的,由此可推测出中国海上战力断然不俗。却从没有一个具体的对比。

阮氏三雄引着齐军外海水师主力抵到琉球,横行闽粤海疆,方叫天方人见识到了厉害。

那天方世界的人也是爹生娘养的,自己的小命如何不珍惜?何况是在离老家万里之外的地方,你强他就弱,你硬他就软。

陆谦得阮小二来报后,脑子里就想到了一个名字——郑芝龙。

崇祯六年,郑芝龙于福建沿海金门海战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控制海路、收取各国商船舶靠费为己用,如此富可倾国。

史载: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安平镇。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商贾有二十倍之利,芝龙尽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八闽遂以郑氏为长城也。

郑芝龙之计策,如今齐军水师亦可拿来一用。

当阮氏三雄引着战船横行闽粤洋面时候,那是挡者披靡,简直此刻闽粤洋面的些许海匪,非是被三雄收为己有,便是被他们沉入了海底,是一家独大。故而令旗一出,短短时间便收入数十万贯之多。却也更叫他们的威严印刻到了番商的心目中。

如今眼看那窝贼寇已经打到岭南,眼看就要一统中国,一种‘强大’的感觉就已经在他们心底里升起。更不要说这短时间里在岭南流传的消息。

信仰坚定的天方人是不愿意相信那种‘鬼话’的,但这并不耽搁他们心中生出畏惧。尤其是有着齐军强大的战斗力映衬,那种畏惧就渐渐转变成了敬畏了。

这也叫费萨尔对北方更生出一种好奇。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和沙鲁克亲自北来的最主要原因。他们此行最大的一目的还是因为中国人要在长江口开设商埠。那位置就是后世的沪市。

很多人都说,沪市在开埠之前只是个“小渔村”,其实这是个误传。那百多年前北宋朝廷就已经在沪市设立了“上海务”这个榷酤机构,就是朝廷在沪市设立的征收酒税的办事机构。吴淞江下游有“上海浦”和“下海浦”,因为酒税机构紧靠上海浦,以“上海务”得名,到宋神宗宋熙宁十年(1077年),因其紧靠上海浦,滨江临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人气很旺,交易繁忙,税收大增。正史上,南宋于此建立了镇,蒙元建立县。

所以,传闻真的不见得可信。

在明州停留的时候,费萨尔让船上的水手上岸为他买来了尽可能多的报纸。从明州行到秀州,他就在不停地看着报纸,看着报纸。

“中国人要在秀州的北部建立一座全新的贸易港市!”

费萨尔看着报纸,沙鲁克自也能看到。何况二者在来此之前就已经人听到了风声。中国人认为秀州处在长江入海口,还在中国东海岸线的南北分割点上,有富饶的长江黄金水道作为它的经济延伸区,只要中国皇帝的意志得到落实,这里的前景将是不可限量的。

文章中对于海外贸易虽然只是简单地提了一提,更多提及的是这座城市对中国内贸的重要性,那是江海齐备,黄金口岸。毕竟日后的中国其发展绝不是单纯的陆上,而是海陆兼并。

沪市如今这个时代着实是一片荒芜,原因很简单,海岸形成时间短暂,海岸线不定,沿海数十里范围里,积水坑洼甚多,且海潮上涌时——潮来一片白茫茫,潮退一片芦苇荡。沿海线遍布着都是盐碱地,更生长着大量的芦苇,故而只能煮盐,而不能聚集更重。

沪市在历史上的发展之初期,亦是南宋后期彼处海岸线稳定后,才初有沪镇。蒙元时候又始建县,明朝时候发展甚快,到了满清时候便是江海通津,东南都会。

康麻子的禁海与雍老四后的开海。故而,港口盛,沪市就盛;港口衰,沪市就衰。西方人刚刚到沪市的时候,看到黄浦江上往来穿梭的全是沙船,俨然是一个沙船世界。

但现在的彼处,却还是一片无法居住的泥沼海滩,幸亏那后世大沪市的基本盘已经有了。没有南汇川沙,但是有宝山和吴淞口。也有一条黄浦江,但与后世的黄浦江却截然不同。

不过这个不怕,想要造出一条后世的黄浦江并不难。工部对之已有了初步的勾画,疏浚吴淞江南北两岸的支流,原因是吴淞江水深颇浅,此时它是太湖最主要的出海通道。但显然是不堪重用。如引太湖水入浏河、白茆直注长江,再疏浚上海务东北的范家浜,使黄浦向西北流至吴淞口入注长江,就可冲刷其河床,那问题便就解决了。

可以说,只要陆谦打定主意发展沪市,后者就一定能够迅速发展,迅速崛起。上海有这个条件与优势,他也有如此之能力。

这对每一个海商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他们在岭南早就听闻了江南之富裕,这儿才是中国最富裕的区域,中国人在这儿建造一座专门用于江海商贸之港市,那想想就叫人激动的不能自持。这里将会是黄金之城,能叫每一个商人都趋之若鹜,他们固然是番商,也毫无例外。

第六百三十七章 百工兴,明算起

二月春风吹拂着北地,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池塘边的柳树都生出了萌新的嫩绿芽,但春寒料峭,夜间兀的发凉。

一脸忙活了五七日,郓城邮局的邮丁丁明终于能回家喘一口气了,这没到换季时候,就是各地邮局最为忙碌的时候。比过年时候都忙。

盖因为每每此时,军队里的军兵就会将换下的冬装打包邮寄回家。那军中是每年发一套冬装,后者自用料厚实,又结实耐磨,一个冬季如何能够磨破,即便是破了,内里的棉花拿回家弹一弹,兀自能用。外头的衣服面还能改作短装,碎布也能胡鞋底鞋帮。

且军款模式的冬衣,在民间当中可是抢手货,比之更抢手的就是真正的军装。尤其是沾染着血迹没能洗涤干净的军装。那就像是一种荣耀,闪闪发光,在民间被无数青壮后生追捧。

丁明这次就赶上了这遭,忙的他直连轴转,如今终于可松一口气了,赶着一辆平板大马车慢悠悠的回到唐庙老家。

丁明是乡下人,虽是县城邮局员工,在城中也有一小居处,可这不等于他家就在城内。

他哥哥丁伟是早年上梁山泊的诸多小喽啰之一,纵然与唐伍、唐氿有着同乡之谊,兀的也不顶大用。机遇比不得唐家兄弟,只是命大,几次伤而不死,混到今日不能说是大富大贵,但在中原某地任兵马副使,于他们这等家庭而言,已经是功成名就了。

丁明没有哥哥丁伟大胆,更因为家中就他们兄弟俩,爹娘乃至老奶奶都还在,俩兄弟一起上梁山泊,一同折进去了,丁家可是连根都断了,就算完了。是以,他就始终在家侍奉爹娘血亲。这几年日子也不难过。

唐庙就在水泊边啊,始终触在陆谦的势力范围所笼罩。丁家人只能算是心里担忧,而不能说是受罪。甚至因为丁伟的缘故,吃食用度在头几年还颇为宽裕。待到陆谦席卷齐鲁之后,那日子就过的更有滋味了。丁明也因为他哥的关系而被安排去了邮局,吃上了一份公粮。

他家早就推平了原先的土坯方,三年前就起了两进的青砖大瓦房。正脸三间,左右加有耳房。外带东西厢房,以及大门一侧的倒座房。

足够一大家子,祖孙三代人住。

陆谦当初在水泊内建起的房屋就是如此,后来在二进后加盖了一排罩房。算是三进。

但如此规格在水泊上是只此一例,更多的是二进小院,以及一进的小四合院。

这般的布置与宋时的民间建筑是不同的,但现如今这般的布置却成了北地民间,尤其是齐鲁、中原一带百姓,新建民宅最受追捧的样式。无论城中乡下。

还无师自通的进化出了四进、五进院落,就是在二进院子的后面的罩房拉大到等同二进,后头接着盖。

现如今的唐庙几乎家家都起了砖房,每家每户的大小格局也近乎一致,七八成的是小四合院,有钱的,如丁家这般的,就是两进院子。就是最发达的唐伍那一支,祖宅兀的也都是二进的小院。盖因为唐伍、唐氿兄弟都不愿‘僭越’,在规格上超出或达到水泊时候陆谦居住的院子。

从高空上往下俯瞰,能够清楚地发现,这一片建筑群,就像岭南瑶人中的排瑶盖的房屋一般,那排列的不是一般的整齐。

整个唐庙建筑的布局,早就不是当初陆谦半夜里带人杀进来时的模样了。走在的寨墙倒是没有被推,汶水岸畔的码头规模更大了。变得是内部。一座座小四合院排成矩形,内里一条条两丈宽的道路干净整洁。

马车进了胡同,在第一家门口停了下。这里不是丁明的家,而是一户阵亡将士遗属的家。不是所有人都像丁伟一样幸运的,能顺利活到现在。但见他跳下马车拍响这家的大门,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老人。

“大爷,唐平哥哥在么?”丁明手中提着一包熟肉,一坛酒水说着就进了门。

“哎呀二郎,来家坐坐就是,还提这甚个,家中都有。”靠着儿子的抚恤,这户人家日子也过的不错。

老人忙将丁明让进屋内。

他的大儿子已经三十了,是个地里刨食的本分人,小儿子则死在了战场上,受军烈遗属的光,唯一的女婿倒也吃上了公粮,在本乡做个小吏。

谁叫他家老大大字不识一个,人也兀的本分老师,根本不是吃官粮的料。

如此,就也没让给本家侄子,而是坚持给可没爹娘的女婿,如此还在宗族里闹出好一场风波。这却是不相干的,不需多说。

灶房里的人听到动静,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出来看。年纪大的那个就是这家大嫂,小的则是已经在说亲的孙女。那大嫂把沾水的手在腰间围裙上攒着,看着丁明先就是笑。

“嫂嫂,侄女,且做饭呢。”丁明跟两妇人熟悉的打着招呼,一边把手里的酒肉递了过去。

“家里还有。军爷们送来的时候,你须见到的……”如他家这种烈属,那待遇端的很好。除了一笔为数不小的抚恤金外,还能享受十年的烈属津贴。以及五年里各种的生活补助。米盐酱醋,肉禽蛋糖,每月都有,过节还要另加。那有的是径直邮寄过来,有的就是折成金钱发下。再兼之他们三年内农税全面,之后五年农税减半。这般好的待遇下烈属若还是难以糊口,那就有问题了。

这家大嫂口中说着破费,结果酒肉带闺女转回灶房,赶紧整治来。而此时那屋里头已经钻出来一个健壮大汉,可不就是这家的大儿。

这人老实本分,但粗糙汉子最是不耐虚套。只管招呼丁明进屋,高声叫灶房里的母女快点整治酒菜。这说话中他母亲就有出了来。双边道了声礼,大汉将丁明让入房内。

片刻后他婆娘捧着托盘,内里两个熟菜是丁明带来的,再有一冷一热,却是一个炒鸡蛋,一个水果罐头。身后小娘抱着一酒坛,拿着酒碗。

接下是男人吃酒吃肉,女人且去灶房里忙咯。

吃过两碗酒,丁明将嘴一抹,开口说道:“今日过来且是有事相商。”却是工部下属的施工队需要招募劳工了。

话说工部下属的建筑司,那修路铺桥,开山筑城,所需要的可不只是大批的无有甚个技术的劳动力,更需要一批成熟的技术官员。

这些技术官员/官吏下面也需要有着一定数量的小工,乃至是小小工,甚至是小小小工。

实际上就是一个被不被录取的事儿,但凡有些基础,进到里面历经一段时日的熏陶,就也是工匠了。只有那真正的“匠才”才能被选入工部下属的营造学堂。后者与度支司和厘金局原先组建的财算学堂一般规格,只是现下里后者牛气了。

不再是一所单单的学堂,而是下属分校无数,从各省省城到下头的州府治所,甚至是一些经济繁华的县城,都有财算学堂挂牌。很多分校都已经自给自足,还能上交部分钱款。

那丁明对营造学堂倒也有所耳闻,说是宗首辅始终想将后者推而广之,一如财算,但朝中阻碍不小,钱财方面是一大问题,始终只听风声不见实际。不然他都想将旁院的侄子都送进去。

人能有一技旁身,那是走到天南地北都不怕的。

“据说这次招的人都要去江南的越州,朝廷要在越州修个大港口,要的人多了去。唐平哥哥虽是捯饬田地的好手,但种地有甚个出息,去越州不是更有前途?”

唐平除了种地,也算半个泥瓦匠,还能做点木匠活,更是编筐的好手。在丁明看来,这些都是在越州能用得到的。

但凡能更进一步,那就能有一份官粮吃。也不用担忧会被调离郓城,远赴他乡。这县中一样有工房啊。等到越州的差遣结束,唐平这种人是可以回乡的,那官府必有安置。

“唐平哥哥是烈属,这身份就是保障。”多的话不用说。就算是郓城这地方,也不是军烈属遍地都是的。更不消说他们唐庙还出了俩能人。比不得晁家,也比不得宋家,更比不得阮家,却也是不同凡响了。

丁明转回到自己家里,婆娘怀里抱着个小的女娃,手里牵着一个四岁大的男娃迎了上来。

有老婆有家,有儿有女,爹娘在世,一大家人和和美美,还不愁吃喝,这样的生活至少超过了现今中国九成以上的人。

把给带回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搬进房里,再把给儿子买的拨浪鼓拿出来逗着孩子玩,给老婆扯的几尺新布拿出来,给父母长辈带回的桃酥,看着妻儿喜滋滋的脸容,长辈们高兴的笑,丁明心里跟吃蜜了一样甜。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这个?

他比他哥还没奋斗心,这辈子能这样过活就心满意足了。

……

还是长江口。两艘海船自北向南返回。正是费萨尔和沙鲁克的座船。高挂白帆,两艘天方商船在蓝色的海面上划过两条白色的水痕。

碧海青天,阳光普照,和风吹拂,多舒服的时刻啊。

只是这两艘海船的主人却都或喜或忧,神态不定。实乃是这新鲜出炉的陆齐,对于他们这些番商有好有坏。

首先,今后的番坊是不会存在了,自然也不会再有番长。番商之信仰亦不能当地广为传播,尤其是诱导当地中国百姓入教。胆敢擅自传教者,一经查除,严惩不贷。

二,市舶税的额度之高叫人肉疼。北宋赵二时候,船舶税为百中抽二,到了真宗、仁宗时候就是十算一。神宗朝又改为十五抽一。到了大艺术家时代,官制败坏,官场腐败,便又恢复到了十算一的程度。

现下齐国船舶司规定,凡是进口之奢饰品,如珍玩珠宝,象牙珊瑚一类,十中取二;其他一些珍贵物品,像是金银器品,各类香料,则一律十取一。一般商品,十五取一。额外再征收舶税,三十取一。

这是在生生割番商的肉,他们却兀自要忍耐着。更别说卖出要交税,买进一样要交税。

但其中数额又有不同。

比如珍玩珠宝、金银器品,一律是十取一。上等的瓷器、丝绸、漆器、药材、茶叶等,也是十取一。可普通的海外瓷、丝绸、茶叶等大宗货物,为二十取一。

如此规定叫人如何不肉疼?但费萨尔和沙鲁克却不得不忍耐。因为即使如此,他们将货物运回天方后,那仍旧是利润丰厚啊。而且中国也承诺,他们会对船舶司的条例制度进行更规范的制定。

更不要说,新朝沿袭前朝的制度,对于番商并无确切的限制,后者可以在港口贸易城市自由活动和居住,只要他们能够服从新朝的法律。即使他们愿长久居住,也只需在当地官府办理一张居住证即可。

总体而言,中国人对于他们仍旧是友好的。不像欧罗巴那些异教徒,野蛮粗鄙,而又带着浓浓的贪婪。叫人呕吐!

第六百三十八章 简单的一个人

束手立在长江口畔的白日鼠,并不知道被历史长河深刻记忆的一幕就在自己的脚下诞生了。

沪港。自从它指挥使式建成的那一日起,在中国的经济版图上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它崛起之迅速,经济之繁茂,远远超出了苏杭、扬州等自古以来的繁华之地。在日后之中国,那就是一颗光芒璀璨的明珠。

而白胜就是沪港攻城的一个分支——吴淞港堤坝攻城的总负责人,他可是连日里忙的连轴转,今天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便也赶到工地上视察。

此刻他指挥使睁大眼睛盯着手下的劳工队。

这些人有是战俘,有西军有当地士兵,更有从各地征调来的罪犯,内里就包括了那些被清算的士绅富户们。后者中自是有被处死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罪不至死,染死罪可免活罪不能饶,就都被送入了各地的牢营里了。

内里有江南人,有淮南人,有齐鲁人,也有中原人。身份有高有低,刑罚有轻有重。

其中后者的数量已经远超出了战俘了。实乃是现在的宋军都已乖觉,见势不妙就利索的投降,很少再有那种对老赵家忠心耿耿的强项了。

然劳改犯们的出身有变动,劳改营的规矩却不能有变动。早前是如何差遣战俘的,现下依旧是如何使用这批人。

不存在任何的争议。

没有人是劳动改造所不能改造的,要是有,就让他劳动再改造。

劳改营以陆齐的建制为例,五百人为一营,设营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一名,教导一名。其下设五队,一队百人,正副都头各一名,指导一名。一营再额外配有二十名军兵负责监管。内里充任长官的,多是退伍军人,内里还有少数是轻级伤残将士。比如少只耳朵,断半个手掌,甚至是掉了条胳膊,之类的。

行动无妨碍,身体健康,头脑不糊涂的。

而这营之上为团,一团下属五至十营,长官为团指挥使。团之上为军,五团为一军,长官为军指挥使。

白胜现下就是编号为第十八军的军指挥使,只是啊,他手下现今一共才六个营,且还不满员。刚从第三军第二团整体升格而来。

这第十八军是沪港多支建设大军中的一员。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建军团和更多的劳改犯人被集中到这儿。

白胜本是在盐业体系的,他早年就跟着晁盖贩过私盐,与晁盖之间的交情就是那时候打下的。但他不认识几个大字,也不会算账计数。早年还行,等到那盐业部门愈发广大,受于才学,白胜就真的前途黯淡无光了。

再在盐业里混当,也冒不出头来。一处盐场的盐监他都无法胜任。

还是晁盖有远见,也念旧情,直接叫人将白胜弄到了身边,叫白胜在战场上跟着混迹点功劳,再很逼着他读了两年书。自然没甚大学问,但横竖能提笔写字,会打算盘算账,能写会算,如此就足够了。

此后方将人安排进牢营系统。靠着早前的资历,白胜一进去便做了一团团指挥使。熬了两年,也就升到军指挥使了,就是编制停靠后的,连军副指挥使和军政都还没配备。

“七郎,且来。”白胜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挺满意的。工程进展不错,可见他在外忙活的这几日里,这些个家伙没人偷懒。周七郎就是白胜手下几个营指挥使中的一个。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伤势转好后也落下了残疾,胳膊腿都不成了,只能退伍。

这人在军中历练多年,过惯了令行禁止的日子,回到家中初始还好,三四个月后就浑身不好,闲的了。他年纪三十且不到,哪里受得了那废人一样被养活的日子?后托人进入了“工程部队”。

在军中做营副指挥的他,劳改营里转升一级。

白胜很看好他。盖因为手下的几个营指挥使里,这周七郎身上的军人味道最浓。隐隐满足了白胜心底里那一个窝了很久的龌龊念头。

他也想从军啊。如他这般的闲汉,如何不向往一呼百应,横行战场的风采?

兀的晁盖对他太了解了,武艺不成,早年上阵厮杀,晁盖自己都每每要起大刀冲锋陷阵,就白胜那能耐,十个也不够战场上折的。当初晁益便不就是折了么。

白胜呢,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晁盖这般是为了他好。但那心底里终究是个念想,多少回做梦时候都梦到自己一身鲜亮战甲,骑高头大马,舞一口大刀,引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如是他就尤其看周七郎顺眼。看他有种看到军官的感觉,调遣他也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这劳改营到底不是军队,那些调配来的军人,最初时候都是一副军人做派,可时间愈久,就便越发与当官做公差儿的相似。周七郎是个例外。白胜如此就高看了他一眼。

他们营抵到越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手下的五个队,初来乍到时候全是战俘,慢慢的调出调进,现在就是各色人等汇聚了,还有刚刚从赣西转来的苗丁呢。

经过着一个月的磨合,周七郎手下的这个劳工队工作效率总算恢复了来。因为人周七郎始终按照军队的那一套径直操练,每日里划定基础工作量,完不成的,轻者减少饭食,重则不光没吃的,兀自还要受罚。而超额完成的则有奖励。

这办法简单粗暴有力量。以至于他手下的人马,甭管是早前的战俘,还是稍后的混杂,吃过厉害后全都如兔子一样乖乖的。

劳改营内自然也有劳作规则的,但长官性格不一样,很多事儿的处置方式和结果也就不同了。横竖时间内没完成任务,那是当官的遭殃。上头就也不去多管。其劳作规则大体上也都本着一“多劳多得”的理念。

看到白胜在召唤,周七郎赶紧过去。“我不在这段日子,工程进展不错。哥哥奖赏你一二。”白胜部升格为军,原先的团副指挥使手和团政可就没那么的好运的随班胜了。此刻是都不在越州。白胜叫周七郎立刻回去捯饬整齐了,跟他去宝山县城。

后者是新建的一个县,城墙都还没修,县衙都还没建。整个县境里,连个镇子都没。最繁华处就是上海务,整体百姓居民数量不足千户,也是没谁了。

但这里却是沪港建设的总指挥部。

周七郎受了抬举当然高兴,连对白胜道谢。

白胜现已不是团指挥使了,而是军指挥使。手下光是团便就有五个之多。

那指导、教导和各级官政,这都是宣政司所派之人,归后者垂直管理。舍去他们,却还有好多的空位置呢。

阳光照在长江口岸,白胜与周七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蓝天,树木,草地,江水,清风拂过,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就如白胜此时的心情。有时候,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没有大的报复,偶尔做做白日梦,另一种意义上的知足常乐。唯一的遗憾就是,除了早年慧眼识英雄的看出了张俊,这么多年里,他就再没找到另一个张俊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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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靠谱!

“老将军快快请起。”陆谦满脸欣喜的拉起刘法。这位大爷被俘的憋屈,有着浑身的力气却不得施展,束手束脚的被人装进了套子里。

陆谦初见到这人,瞧了一眼他头顶的气柱,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张叔夜。

万幸还有系统,一个天生异象,便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张叔夜硬了这么多年,不也乖乖臣服?这人才五十有五,身体强健,如今已在咁肃行省做了右布政使兼兰州太守了。刘法却要考虑儿子的安危,是以左右为难,都为之生了一场大病。

还是陆谦善解人意,叫人好生宽慰之。刘法大病一场,养了许多日子才缓过进来。且通过谍报司与刘正彦也联系了上,倒也不劝儿子投降,更不提当日的天降异象。只是通了一封家书,内中尽诉家常,对刘法来说却无疑是打了一针鸡血,儿子家信抵到不过半月,就神清气爽,恢复如初。

“老将军能恢复如初,实乃一大幸事。日后西北战事,朕还要多赖老将军之力。”

刘法别看与齐军战事打的窝囊,但人在西北真的是鼎鼎大名。西北军若是有他坐镇,只是一个震慑力,就十倍于鲁智深。

陆谦至今也不敢叫花和尚轻易率军攻杀西夏。他领兵收复灵武,那是枝头上熟透的果子,伸手可及。但要向西攻取河西走廊,那就有点叫人担忧了。

刘法连忙自谦道不敢,陆谦却不是在故意夸人,而是真心话。那西北部族繁多,大势力下往往套着小势力,一如后世民国之军阀一般,若不是对之了解深透的,实难做到最好。陆谦想要拿去西北的不仅是刘法一个,还有小种。只是这小种性格更刚硬,当日都没去郊外,没能亲眼目睹天降五彩祥云,紫气弥天的那一幕。即使稍后听人说了,可顾及他兄长,还有种家一门老小,兀的强项。

“老将军所书之言,尽真知灼见,朕近来屡次翻阅,每每都有新意滋生。那西北战事,日后当多有烦劳将军的。”是日后,而非是现在。

齐军已经在准备着新一轮的攻势,争取在三到五个月内,彻底扫荡南宋。也便解了刘法的套。

“也就是今岁秋冬季节,老将军若还愿征战沙场,便可重新出山。”那南宋在陆谦口中就像是已经被注定了命运的死囚犯,说他啥时候死,他就要啥时候死。

可偏偏这般话被他用一种很平常,就如家常唠嗑的语气讲出来,仿佛轻松的摁死了一只蚂蚁,刘法直觉的扑面吹来了一阵王八之风,叫他都不觉屏住了呼吸。

刘法喝的满脸通红的走了。因为陆谦向他吐露了胸意,人陆洪武的野望远比他想的要大,不仅是要收复河西走廊,更要攻入西域,经营七河,重返河中。

他这画大饼的技术是更加娴熟了,惹得刘法血气沸腾,心中竟是第一次生出了赵宋早点灭亡之念。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是满脸通红的去了。

刘法走后,陆谦看看漏壶,还不到两更。深蓝色的天际肃穆悠远,一轮上弦月挂在天边,四周吹来静谧的晚风,让人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平静。他酒劲上头,有了困意,可在书房睡不安稳。

去潘金莲那里吧。陆皇帝是个念旧的人。

到了北苑,潘金莲一看陆谦模样,心理面的喜意都被惊散了。她早让侍女去打听过陆谦在前庭做了什么,听到是在忙正事,就觉得今晚那后宫诸人是都要守空房了。早就沐浴净身,躺下睡了。陆谦进来时,潘金莲被身边侍女叫醒,忙要起身伺候,陆谦止住了她。自己脱了外罩在圈椅上坐下道:“不用起来,我坐一会。”

说话中还有一股酒气,脸上也有些发红。他的酒量实不如刘法的。这东西跟身体强健没直接的联系。潘金莲知道,陆谦这是醉意上来了。

那没话说了。潘金莲让侍女进来侍候陆谦脱靴倒水,然后直把人拉去床榻歇息。再给侍女使了个眼色。陆谦这一躺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醒来呢?但醒来后定是要用些汤水的,先去厨房吩咐着,让里头的师傅都准备着。

侍女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细无声息的走出房间,临走还轻轻合上了门。

里外屋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潘金莲说是睡了一会儿了,可躺下也是一会儿就睡着了。陆谦脑子晕晕的也很快就鼾声大气。

一觉安睡。醒来时,陆谦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晨起,手中不再是报纸,而是一份御史台内刊。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对外公开的,有点像早前的邸报。只是保密性要更好一筹。

已经有段时间了,陆谦对于报纸已然不再去关心,而是更多去留意各部门的内刊。纵然这玩意儿与报纸有着某种意义上相同的特征,但也兀的比报纸真实。

传上早膳,一桌上是清一色的香米粥,一盘对半切开的咸鸭蛋,一瓮虾仁炖豆腐,一盅山药炖排骨,还有醋溜白菜和凉拌海带丝。

一顿非常非常有家常风的菜肴。而且全都是养胃爽口的,陆谦拿起筷子就吃,把半个咸鸭蛋用筷子将蛋白蛋黄全剜到粥碗里,潘金莲也见怪不怪,兀自没精打采的喝着豆花。她就喜欢豆花,还是甜口的。

昨日晚上陆谦就睡在她这里,破晓时候醒来,精神饱满的陆皇帝当下是大展雄风,让潘金莲都要虚脱了。

陆谦扒了两碗白粥,再叫人端上一盘水饺包,人就急忙忙的出了去。等到睡了个回笼觉的潘金莲再醒来,起床梳妆打扮时就被侍女告知,陆谦已经去济州了。

从益都到梁山泊,快马加鞭,直走了一日。半夜才到了梁山驿。就是当初朱贵经营的那家水畔酒舍。

次日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中的梁山泊,陆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晨曦下,水泊被薄薄的晨雾包裹着,他却似乎透过薄雾看到了当年水泊大寨上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吸一口凉气,陆谦只能期盼,“但愿那金钱豹子能靠谱!”(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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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国库余款

快马出城,直奔水泊。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陆皇帝回到紫禁城都小十日了,每每闭上眼睛,兀自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支支被炸开了膛的破铁管。

那或扭成麻花,或直接短程两半,兀的还有开了喇叭口……

真是辣眼睛啊。

还有金钱豹子那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猪肝脸,恁地叫人无奈。那时他又能如何?只能叫汤隆今后将更多的精力用在造炮上。虽说他的本身是个造刀枪的。

但梁山泊都变成了如今的大齐朝,金钱豹子兀要升级一二又如何?何况这无论冷兵器还是热兵器,钢铁质量是第一。与他可息息相关。

或许他这大脑被热兵器一激,保不准还能溅出一朵璀璨的火花呢。

像之前的火枪,单发已看似合格了。不然汤隆如何可能叫来陆谦?然耐久呢?

不说一百发都不能坚持,甚至很多都不能超过三十发,连射更是无有一支达到五发的,这种枪管制成的火枪,根本不具备实用性。何况那成本也超出了陆谦的底线。

是以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回到益都的陆谦兴致难免有些低落,幸好他立刻就接到了一个喜讯。

“陛下,安保司卿朱贵有奏。”早在陆谦出益都的时候,旱地忽律就已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这些日子又顺藤摸瓜,放长线钓大鱼,现如今已然掌控了不少皇城司在益都细作的信息,朱贵觉得应该可以收网了。

陆谦将奏疏放下,对于这种有一定专业性的事宜,他一般不发表甚个意见,由朱贵自己做主,而他只要结果。

益都城内从无宵禁和戒严,但大半夜的忽的过兵,也是很久时间里不曾有的了。

城市中的夜生活与普通老百姓从来不相干,那花红柳绿处自然灯火通明,可偌大的益都城内,更多的还是早早已经入睡的普通百姓。此刻就只听到夜里哗哗的大军过城的声音,好奇心重的人,纷纷透过门窗缝隙向外头探看一二,而更多的老百姓这是搬起桌椅将门死死顶住。

益都城从来都是繁荣祥和的。

白天城中的街头巷尾、酒馆茶楼,就连个寻衅滋事的都少有,打架斗殴的都少见。此处驻军虽多,但却在日常生活中甚是又没存在感。更勿囵忽的大举出动,奔入城中了。

这自叫无数百姓惶恐。

就好比后世的小区里,半夜里忽的被外头的警笛声吵醒,拉开窗户一看,楼下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那瞬间会被吓尿的。

这是安保司与皇城司的斗法,再吸引人也只是吸引人的一双耳朵,引动人们的好奇心,可千万别将自个真真的牵扯进去了。这个时候要因为瞧热闹而被官府给抓了,那多冤屈啊。

“哔哔……”

城北半夜里,尖锐的哨声在延鄜坊响起,大队的士兵和城内公差举着火把,拿枪持刀、弓弩,随着尖锐的哨声猛地向着一处小巷扑去。

“哥哥,快走……”两个短装打扮的汉子,托着胖子李三翻墙而逃。

隔壁是一处普通小院,实内里有一处地道,却可以钻出十多丈去,开口是一个没人住的民居。李三从那里逃脱,要比眼下更是安全。

“兄弟……”外头已经想起了拼杀声,李三骑在墙上泪水横流,他知道自己这波兄弟只是地痞流氓的水准,与陆齐官兵硬碰硬是鸡蛋碰石头,根本拖延不了太长时间,可他舍不得走啊。院子里的人都是他最亲最亲的弟兄。

他李三能从一介流民混到如今地步,全仗着弟兄们帮衬。

“哥哥快走啊。你活着,弟兄们的死才值得……”那背后的金主,只认李三,不认他们啊。

没有人会去记着他们这些小虾米,院子里的人就是死一百遍,也是一文不值。只有李三这个已经是大宋正七品官身的带头大哥活着,他们的家口才能有念想。

不然,他们就是活着逃出去了,兀的也与背后的金主联系不上。

“快,快……”院子外响起了呐喊声音。一支轻箭飞射而来,直把一身富态的李三射下墙头。

顽抗到底的几名汉子或死或伤,稍后李三也在奋力挣扎中被捆绑着推攘进来。几支火把照在他身上。

朱富走到他跟前,看着依旧在恶声咒骂的李三不屑的笑了笑,“把脸漏出来。”押着李三的两个士兵,一手抓着李三一个耳朵,将那张染着灰土和血迹的脸暴漏在火把的光照下。一个缩缩嗒嗒的人这个时候被推到朱富右手边,“看清了,他就是李三?”

“是,是,朱相公,他就是李三。”

“王徹……”李三看着眼前指认他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这是个读书人啊,据说还是高门子弟,是他的顶头上司的副手,在李三心中,这等人自该是大宋朝的死忠。怎的……?

李三心中忽的翻腾起来,就像是暴风来袭时的海涛,翻腾颠倒。

“呸。你这贪生怕死的腌臜鸟厮,阿爷做鬼也饶不过你。爷爷的兄弟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觉得自己兄弟死的可怜,这等人物竟比他的官职更高,那赵官家实是有眼无珠的紧。李三大力的挣扎着,一口带血的吐沫喷在王徹脸上。

朱富把手摆了摆,眼前这个地痞无赖出身的家伙,并非是益都人。据王徹交代,这人乃是应天城里的地痞,因家人在战火中遭了难,故而对陆谦十分不满。此人在应天府无依无靠,没个吃食,就随着逃难的难民抵到了齐鲁。先是被安排到了济南,因为言语里对陆齐多有不满意,这才被扩充期的皇城司看上,吸纳为刺探。之后几年里,方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这可真够有讽刺的。李三一个地痞出身的混子,倒有几分骨气,王徹一读书人,当知道何为忠孝,何为廉耻,被轻轻一吓唬却就全都招了……”朱富身边一人说道。

叫笑面虎脸上直带出了嗤笑,说道:“且先别将李三想的太硬。这贼厮对伪宋是否真有忠诚,先进刑房过一遍大刑且再来说道。”

朱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读书人里的叛徒,那从来都不会少的。”早前他在谍报司里做差时候,可是见多了士大夫的丑陋嘴脸。那时候陆谦势力且尚未成,读书人即便如此了,更勿囵现下时候了。

次日天亮,陆谦就接到朱贵送来的喜讯,皇城司在益都城内外埋下的人手,一夜之中已然被拿下了七七八八。

抓获了不少人,身份各异,有富有贫,更有几个被拉下水的官吏。后者自会被严惩不贷。陆谦也能表示‘理解’。林子大了还啥鸟都有,况乎是人呢?

但看到其中的性命,心底里却兀的骂他们太笨。也不看看赵宋都是甚个鸟样了,还暗中与皇城司勾勾搭搭。

“经受不住诱惑,意志不坚,一步错,步步错。”朱贵总结的很到位。他相信这些人在最初的时候也不愿意去跳槽到一艘要下沉的船的。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道是错,仍至不能割舍。

种什么挂的什么果,如此意志薄弱之辈,死了也就是死了。

放手叫朱贵去顺藤摸瓜,尽最大努力去收割成果。陆谦心里却已经给这事儿划上了句号。虽说这算是他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第一次的成功的反间谍案。

宗泽手捧着奏疏来见陆谦。

陆齐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尤其是最近两年,地盘急剧扩张,额外收入不菲。对外贸易额大增,以及佐渡岛的金银,这般的叫益都纵使连年动兵,还是多路大军齐出,却兀的能攒下一笔钱来。

对于这笔钱的用处,朝中是争论不休。有的是要留着,有的是要花出去。

中国自古就有一个理念,国家储满无数的粮食,粮食都变黑了,钱库里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这才是国库充盈,这才叫盛世年华。是以,持留字的臣工绝不算少。

可陆谦的理财理念却略有不同。有钱尽可能花出去。他不怕借债,或者说他已经在计划着发行国债了。而且有信心大规模的发行出去。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陆皇帝的名声不是凭白来的。

兼之,齐鲁现下的财政很是健康,几年来也早已经形成了规则。每年的财政预算与实际支出,虽然有不小差异,却也可做个大致参考。

宗泽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也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成算,故而,他才想动一动国库里的那笔钱。

赞成花钱的人也有不少,在他们看来,把这笔钱投到修桥铺路,投到学政,甚至投到修护黄河河堤,浚通汴河等赵宋旧时的漕渠,那都是很有意义的。

然宗泽的想法确实不同,这几年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大蓝翔’梦。

想要在各地设立技校,如此好教授百姓手艺。铁匠、铜匠、皮匠、石匠、木匠、秤匠、篾匠、绳匠,泥瓦匠、成衣扎作等等。百姓但凡能学的一技之长,对自身就大有益处。

而中国固有的师徒传承,较之成规模的授学,显然过于狭隘了。

宗泽两年前支持户部与税务总局联手办学,现如今效果已经显露了出来,就更给他动力。

他如是就像叫工部一样操作。而不是像原先的支度司与厘金局那样,办个小学堂,只一门心思打自己的小算盘。那样的学堂所培养出的人才数量,与规模扩大化后的结果相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只是后者的花销可就大了。

户部与税务总局所置办的财算学院,那可再不是一处单一的学堂,而是一整个体系。又不是培养了人后就都能当公差吃公粮?如何能免费教育?那是收费的。很多分校已可以自负盈亏了。而百姓们也自有热情。

在那等分校分院中,呆个一段时间,在已有的基础上加以深造,结业出来的学员个个都能写会算,都能去做账房。

从益都到各省的省城,再从省城到州府治所,甚至一些繁华的县城都有了下属学堂,这是很大一笔花费。倒也不全是国库拨款,且还有户部与税务总局的小金库支持。

但其效果,即便只是短短两年光景,却也叫宗泽看到了那巨大的利弊。年复一年的持续下去,是能叫民间多出许多能写会算之辈的。

这种人但凡不是人情世故全然不通的,他们的日子就过不差。

这是已经被证实的现实,就叫宗泽对工部下属的营造学堂更是上心了。也让他盯上了国库的余款。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最狠辣的报复……

夜色当中,几条火龙仍然在湘南南部的山林小路上面弯弯曲曲,滚动着向南前行。

湘南南部的地势如同前文述过的,非常复杂,山岭遍布,溪流湍急,森林与小块的谷地平原间而有之,最南端南岭地形却无需多说。横竖是崇山峻岭遍布,然而山峦之中又多有崎岖的山间小道可通行,这才是最大的麻烦所在。

那山地少民熟悉地理,正面厮杀是鸡蛋碰石头,但只是袭扰呢?

陆谦为什么大军集结东南?原因就在于此。

就像那黄捉鬼一样。

由平阳经常宁而下衡州的要道在唐末时候就已经形成,庆历中桂北为黄捉鬼等亡命之徒盘踞,此路一度中断。原因就在于此路要经过瑶民聚集区。那地理地势对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就有着先天上的限制。

除非是大军切实掌控了这片山林!可那要废多大力,又要留下多少兵马驻守?这都是问题。

在杨再立把湘南的山地少民全都忽悠成八旗兵之前,他宁愿去强攻八闽,也不会叫大军从这片陌生的山林间通过。

大军行进涉及的可还有物质后勤补给,那一旦有动作,齐军这可就是上十万人的大部队,若是因为后路不畅而生出麻烦来,陆谦会给恶心坏的。故而啊,还是打闽地的好。后者有海上舟师在,更有摩尼教的‘五十万’大军。

方腊为了抽调出这等的兵力,都已经把杭州抽空了。都在叫着要秦明快点派兵来接受防务了。还有摩尼教的水师,一干人也从杭州湾与舟山群岛启程,南下去往大琉球。

陆谦才不愿意翻阅南岭去打两广呢。若是阴沟里翻了船,损失多少且不去说,先就败了锐气。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有‘天命’光环在身,将士们士气高昂着呢。若是遭遇败阵,那光环的成色可就一下子便弱了啊。

当然,湘南之地固然没有大军,却也有本省的守备军在,还有杨再立的这个正白旗。后者有着不小的自主权,对向南厮杀也有着迫切心里。这就像鲁智深一样,陆谦并没对他定下甚硬性指标,是他自己拍板定下的,对卓啰城的攻势。

那李乾顺西逃后,党项人纷纷向西迁移,在韦州以西的西寿保泰军司,就成为了夏齐之间不时交锋之地。只是那西寿保泰军司着实叫人头疼,后者坐落于柔狼山以北,惟精山以南,杀牛岭以西,零波山以东。同时柔狼山以南有屈吴山,杀牛岭以东有胡芦河,以南有兜岭。

同时这里又少有妇孺,多丁壮兵丁,当是一块硬骨头。杨可世、杨可胜兄弟已多次兴兵攻杀,但困于地理地势,一时间也难以打破。

鲁智深此番就索性弃了西寿保泰军司,而径去取黄河北岸的卓啰城。此处为西夏卓啰和南军司的治所,就在黄河对岸,与兰州城隔河相对。此兰州即后世之兰州也。

当初张叔夜便是在兰州城立下边功,此后官场方一帆顺风。直到张氏吃罪了蔡京。

卓啰城位于黄河北岸,陆谦若是稍微对兰州有所了解,就该知道这地方就是后世的兰州新区,也就是秦王川盆地。李乾顺在此处的布置与西寿保泰军司相似,都是多丁壮少妇人。

汉人对于兰州对岸的地理地势是陌生的,便是那些西军宿将也不是了如指掌。可现下不同了,齐军把灵武都拿下了,李乾顺狼狈逃窜,李察哥在灵武以北艰难支撑。如此不妙的态势下,那党项要恁地强项,才一个愿降的都没啊?

顽强如二战时候的鬼子兵,尚有日本反战同盟会呢,何况是党项人。

如是现在,有熟悉地形的党项人带路,本来陌生的黄河对岸就如鲁智深的后院儿一样。闪万大军大胆的穿行其间,不但不用担心被党项人伏击,甚至可以不被党项人察觉!

只是这一路还是走的有些辛苦。

毕竟这地方满是山沟土山,党项人又从来不知道修桥铺路,从来都本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宗旨,至少在卓啰城这儿是这般。

如此就可想而知这行军有多么的难了。连一条直通卓啰城的道儿都没有。倒是在一些地方可以看到破败废弃的零星基础设施,以及烽火台一样的存在。但没人敢保证它们就是西夏人修的,更多人觉得它们可能出自唐朝。

一路上辎重营的军兵都忙着在前方开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可不是说笑的。

就像早前的黄河浮桥,四十张的大木簰,首尾相连,束之铁链,再以上千张羊皮筏子在两旁绑缚,废了两个日夜的时间,总算完成了这条浮桥。也亏得时间进入了三月,黄河上游不止没浮冰、凌汛,更没有桃花汛。后者刚刚过去。否则大军是万难过河的,鲁智深也万不敢轻易犯险。

兵马距离卓啰城越近,鲁智深就越是激动。他可也是西军出身的,看党项人兀的比契丹人更是可恶可恨。而当日小种镇守的渭城,那向北径直就是韦州,距离卓啰城还有多远吗?

“大将军怎的瞧看比恢复灵武时候更难按捺?”王进看着鲁智深一脸的激动,颇觉好笑。

当日大军恢复灵武,破西平,如兴庆,也不见鲁智深如此的沉不住气。

大手在蹭亮的光头上摩挲了一把,鲁智深略有不好意思的道:“叫教头见笑了。”鲁智深视史进为兄弟,对王进便多出了一份郑重。不唤他名号,也不唤他官职,只叫教头。

“却是当今陛下有言,最狠辣的报复,不是一刀干净的杀了对方,而是叫它活着受罪,活的生不如死。”

“当年在水泊梁山,俺们说起杀高坎一事,陛下就曾言语,说一刀宰了高坎,太过便宜他了。兀的就该去掉他的是非根,叫他入宫做那太监,有心而无力,方才正对。”

王进、李彦仙、王渊等将听得哈哈大笑。牛皋就道:“大将军莫非是说那西贼?”

鲁智深道:“可不是这般。去岁破西平,入兴庆,洒家尚且可惜那李贼早逃,然今日里想来,兀的要他过上一阵颠沛流离的日子,整日里草木皆兵,诚惶诚恐,吃尽苦头,方可解我西北数百万子民心中之恨。”

周遭诸将再是一同点头,想到那惊弓之鸟,想到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皆深以为然。

齐声说道:“正该如此。”

“捉那李贼前,先杀其兄弟,叫他知道断手足之痛;再掳掠其妻,杀其之,叫他知道何为家破人亡,甚个是痛不欲生。”折彦质说话中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叫李乾顺尝尽人间痛苦,才是痛快。折家与党项人,二百年之血海深仇,此仇不共戴天。

折彦质如此话叫鲁达他们人人听得畅快,“这话洒家听得高兴。”直如大夏天里饮下了一壶冰水,爽透!

鲁智深转头就向折彦质道:“折将军莫若便请调来陇西罢了。陛下目光高远,心胸广大,那西域且不去说,只道那西贼却首先要彻底剿灭。折将军来陇西,正是用武之地。”

他今年底线就是拿下西凉府,也就是汉时的武威郡,是汉武帝为彰显大汉帝国军队的武功军威而得名。丝绸路上的“金武威,银张掖”说的就是这里。

而在西夏人手里,这儿兀自是一繁华之地,是西夏的西都,两大经济中心之一。无数回鹘商人在此交易,向西夏人购买中原的瓷器、丝绸等,自古就是控制三大高原【黄土、青藏、蒙新】和西域的中心城市。也是后世超级肌肉兔一带一路的节点之一。

李乾顺早前径直逃去了宣化府,也即是汉时的张掖。但他是要脸的,定下心神后便返回到了西凉府,倒是叫党项人惶恐不安的心镇定了少许。

“拿下了卓啰城,西凉府就也不远了。”

也所以,鲁智深必须进攻卓啰城。那是西夏卓和南军司的核心,也是西夏用以控制黄河北岸的重要据点。不论向东还是向西,不将卓城控制住,不将卓和南军司铲平,粮道和后路随时会可能被截断。

然后就直接能威胁到西凉府了。

“打下了卓啰城后,就溯喀罗川北上洪池岭。西贼在洪池岭【乌鞘岭】下设有一寨,名为济桑。过了此处,便可望到西凉府了。”

自古以来,乌鞘岭即为河西走廊的门户和咽喉,古丝绸之路要冲,系军事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后世的兰新铁路、甘新公路(312国道)都从乌鞘岭翻山而过。同时也是也是季风区和非季风区的分界线。

卓啰城且还有拿下,鲁智深就想着西凉府的,这志向端的不小。

……

夜色笼罩着大地。

一轮玲珑的弯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树叶儿,洒在大地的每一片土地上。在那漆黑的天空上,无数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不甘寂寞出来展示着自己的魅力。一片透明的灰云,轻轻地遮住了月光。

自西北流来的喀罗川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水面上,映衬出了河岸上那支匆忙行进中的军队。

鲁智深立在水畔,整个人仿佛一块岩石,双目凝神的打望着已经可朦胧望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的卓啰城了。眼角的沟壑是岁月的风霜,始终不变的是他那颗蹭亮的光头。

第六百四十二章 就这么大点儿的“天下”!

桂阳县城的上空正被一声声炸雷一样的炮鸣所笼盖。

自从虎蹲炮被投入进战场上,最先响起连连的炮声的便是湘南赣南。

前不久凌振带着炮兵一营出现在了桂阳战场上,兰家父子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蓝贵多次向刘延庆求援,等到的却只是何栗带来的三五千民勇,这济个屁事。

而且何栗本人也没有进到桂阳先,他是荆南团练大臣么,继续坐镇广南韶州城,筹措民勇和粮饷呢。恼的蓝贵直想吐他一脸,亏得这何栗才进溪峒的时候,他还对他分外尊敬呢。这个政和五年的状元高才,蓝贵早前是非常非常之尊敬的。可现在看来,读书人也就一张嘴皮子。真到了国难之时,嘴皮子是靠不住的,还要看手中握着刀枪的武臣。

“副总管,北朝的人马又涌上来了。少将军要支撑不住了……”北军的火器最初时候被苗瑶以为是神仙道法,闻风披靡。也就是岭南多雨,这让蓝贵有了喘口气的时机。再兼之何栗从后方运来爆竹无数,整日里噼里啪啦的燃放,就也叫一干苗瑶习以为常了。这才在宜章的华阴峒和黑风峒投降北朝后,兀自能坚持到此时。

“支撑不住就退下来,告诉邝深,将汉人的民团推上去。到了晚上我们就退……”

蓝贵看着西边天上的太阳,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了,那个时候他就能趁机走人了。这茫茫的大山中,北军是拦不住他们的。

昨天晚上蓝贵没下定决心撤退,今天一日苦战,折损的士卒计数让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齐军的火炮根本不能压制住了城中的弓弩。虎蹲炮的射程连投石都且不如,只是配合着盾车,齐军的虎蹲炮移动到了前线,每一发那都是天崩地裂,打出的弹子都如弹珠大,却比劲弩更犀利,洞穿重甲不在话下。

蓝贵能在桂阳城挡住了齐军的进攻靠的是什么?

山上的小型石砲+床弩,上下的强弓与劲弩,合着一条条深挖的沟壕,贯通前后的胸墙石垒。还有一箱箱的震天雷、火球、猛火油柜、毒火烟球等。赵宋吃过火药的亏,那震天雷又非是多么复杂的武器,很轻易的便被南宋仿制了出来。包括配重式石砲,陆谦小心隐藏的秘密,在齐军规模不断扩大的现下,也最终瞒不住人了。

而蓝贵也别觉得赵宋对不起他,没有后者的支持,他凭甚能叫手下军兵披甲?凭甚能得到那般对的武器?以至于能硬抗张仲熊部这么多日子。

当然,这也有桂阳周边地势复杂的缘故。若是单单一座桂阳城,张仲熊早就得手了。

在湘南这地方,城池所在之处皆是崇山峻岭中的一片平地,桂阳城也是如此。其险要不在城池本身,而在于城外的一片片山头山岭。

蓝邝深缩头躲在胸墙后头,灰头土脸的,仰头看着蓝盈盈的天空,欲哭无泪。

北军的这种武器着实不讲道理,一炮打过来,就如千百张弓弩齐发。力道又大的很,重盾长牌都能崩碎,打中人身了更是了不得。轻者骨头断,重则当场毙命。

就恍如狼牙棒、铁骨朵一样的钝器,击打在重甲兵身上一样。隔着厚厚的重甲,犹自能够一击致命!

“少将军,北贼又攻上来了。”一名亲卫在蓝邝深耳边叫着。

蓝邝深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半山腰处人影憧憧的,兀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扔,都扔下去。”留着也每个屁用,把这些震天雷、霹雳弹、毒火球都扔下去,走的时候也自干净。

齐军的虎蹲炮实是山地作战的一大利器,个头小,重量轻,移动快,更便于安置,便于操作。这种小炮在山地作战时,都不需要有炮车,只要两侧装上挡板,可遮挡箭弩,两个壮汉就能提着它在山地上奔走如飞。

每每都能教宋军叫苦连天。

当然,齐军的进攻速度是很缓慢的。不提被宋军挖的那些大坑深沟的,在石砲床弩+强弓劲弩的覆盖下,齐军光是填平那些个沟壑,推平那些个胸墙,就废够了时间了。一辆辆盾车在如此糟的地势上移动,速度该是多么的坑爹啊?

但再慢的速度也是前进,也能走到终点。打仗不能求一时之快,攻城战更要有愚公精神。

横竖主战场不再这儿。

就在张仲熊对桂阳发起进攻的时候,江南的齐军已经正式对福建路发起进攻了。

南征大军共兵分三路:一路由晁盖率所部主力从江南西路的杉关出击为疑兵。此地为入闽第一关隘,可控江右而扼瓯越,枕赣闽之界之冲,凭全省金瓯之。自古就有“闽之有仙霞、杉关,犹秦之有潼关、临晋,蜀之有剑阁、瞿塘也。一或失守,闽不可保矣”的说法。

李俊则与摩尼教水师联兵,由明州以舟师取福州为奇兵;同时阮氏三雄亦会与之配合。

方腊亲率摩尼教‘五十万’大军由浙南攻建州为正兵。

李珙、徐徽言二人据南剑州和福州掎角,建州则为南剑州北面之屏障,驻有重兵。

南征大军三路兵马同时出击:正兵寻敌人主力应战;奇兵使敌人不明所以;疑兵使敌人判断失据,分其兵力,乱其决策。

虽那最终的结果还没传入蓝贵的耳朵,但蓝贵却不认为那闽地能保得住。如此看,南宋的赵官家必然是要逃入两广的……,这般想着那连州是不能去了。那里的苗瑶再多,现下也不及韶州的地理重要。

毕竟只有到了韶州,到了那儿,他才有机会将折出去的本钱,一举捞回来。

而再说对面的张仲熊,宋军在桂阳这场防御战中的布置措施,很是让他吃惊。宋军吸取教训和总结经验的速度,超乎他想象的迅速。虽桂阳之战是有地势缘由,却也不得不说这对宋军来说已经很难得很成功了。

天黑前,齐军打到了桂阳县城的西大门,宋军在城下城上的抵抗跟薄纸一样,被人一捅就破。这种厮杀,有利的是齐军。小小的桂阳县城可比城外的山头好打多了。

唯独遗憾的是,天已经黑了。就算拿下了城池,也无法追击残敌。

齐军现下全面占优,但张仲熊却不愿意轻易犯险。

他爹那个老顽固总算回头是岸了,且还得皇帝的赏识,委任咁肃右布政使兼兰州太守,这官职自然不能与首辅次辅相比,但这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对比早前,张仲熊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现在肩膀上的重担大减,因为现在他只需要为自己奋斗即可。

张仲熊不愿意黑夜里跟死追着宋军不放。即使军前有不少军将向他请战,这场桂阳之战他们打的可是很们的,限于地势,总是有劲使不出。现在好不容易大局已定,可不就想要痛打落水狗了,趁着这机会好好教他们做人。

只是张仲熊坚决不肯。这种地方,夜间追击有太多的不可预测了。

这般天黑后才不过半个时辰,一群红衣士卒如众星拱月般,护着张仲熊那并不高大的身影踏上桂阳城头。

正军衣玄,守备军衣绯,这就是齐军军制。

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大半,楼台阶上片片紫黑褐色的血迹,一股浓浓的尸体臭味和血腥气却是如何也盖不下去的。

不过这些气味对于张仲熊是半点也没影响的。他经历的战事多了去了,甚样的惨景是他没有见过的啊?不提以往,就说眼下这一战,桂阳温热多雨,每当厮杀,时日耽搁长久一些,那些山洼洼里,就都能看到腐烂变质的尸身,无数白白的蛆虫在破开的肚皮、脑壳里钻动翻滚,还有的尸体肚皮胀的跟怀孕十月的孕妇一般,里面尽是黄褐色的尸水,一经搬动,那臭气恶心才叫够味。

“将军,要不要把他们……”杨再立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些俘虏多是两广赶来的团练,若是他们都死了,消息传扬过去,量当地之人再入团勇时,就该多思量几分了。”

张仲熊眼睛不由得一眯,杨再立所言甚是。“好计策,我当速报衡阳。”后者是湘南兵马总管翟进坐镇之处。

……

连正史上的紫禁城十分之一大都没有的益都紫禁城里。

陆谦正在看一副刚刚制成的地图,一副囊括了此时的地球八成以上力量的地图。一副覆盖了大半个亚欧大陆的地图。

这幅地图不仅是陆谦在观看,方金芝等五女也在旁边观看。

此时她们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双双眼珠子恨不得掉出眼眶来。“这这……”方金芝第一个叫出声来。出身江南的她自然知道海外自有国度,且数量还不会少了。却也没想到数量会是那般多,更没想到煌煌中国的地盘,竟然那么小。

扈三娘最是直率,用手在巴掌大的“中国”上头比了一比,“就这么大一点?”那声音中充满了震惊。

没有人能够接受,她们一直来的‘天下’赫然就只那么大丁点。

陆谦倒是一番兴致勃勃的模样,指着地图说道:“这里就是齐鲁,这个红星便是益都。这里是汴梁,这里是江南。这便是关中和陇西……”

“是不是觉得很小?”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一块流着密的宝地……

陆谦今日就要给自己的女人们上一节课,开阔开阔她们的眼界,也叫她们清楚自己儿子未来的出路在何方。

看到一后四妃齐齐点头,便又扯开了一幅画卷。“你们且再来看这……”

却是又一副乾坤地舆图。只是这图中的中国却与上一副是大大的不同。

整个东部都被正红和绯红所笼罩。

“这……”五女又一次被震惊了。整个地图的东方都被红色笼罩,看不到辽,看不到夏,也看不到金,甚个吐蕃、大理、高丽、日本,通通便做了红色。

“这就是朕心中的陆家帝国。”相对比华夏、中华之类的,陆家会叫他们更有归属感,也更方便理解。

这幅地图暂且的说来就是后世‘秋海棠地图’的放大版。向南多出一细溜,那是安南。向北就一直抵到北冰洋了。

别以为这是妄想,这个宏图远略与陆谦的整个布置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陆谦很早就定下了心中盘算,将手下功臣名将多安置于南洋,而将儿子安置在西域、塞北。

当然,还要有一个布置到日本去。

这般原因何在?自然就是更便于发展。

“虽说从南北力量言,高昌回鹘、东西喀喇汗国、伽色尼王国、克普恰克汗国,还有大草原上的那些游牧民族,力量远远胜过南洋的吴哥、蒲甘、三佛齐国。可南洋闷热潮湿,瘴疠毒虫遍布,环境之恶劣远超北方。后者就是一个寒冬酷冷,怕的甚个?中原有的是棉花,夺了塞北后,更有数不清的皮毛毡毯,男儿好汉岂能怕冷?”要是怕瘴疠毒虫这还情有可原,冷算个甚?苏武可是在贝加尔湖畔放了十九年的羊。“且北地辽阔,前途更甚于南方。”而日本确实要向大洋对岸探索的。

这方面的事儿女人哪里懂?她们只是知道南洋遍地毒虫,瘴疠横生,但也物产丰富,整日里晒太阳不干活的懒鬼也兀的饿不死。更是四季如夏,不见冬日。

而北方的大草原呢?在他们的脑子里,那就是龟不拉屎鸟不下蛋的烂地方。

扈三娘第一个道:“北地荒芜,有甚个前途?”真有前途了,那北地的蛮子何以每每南下?

“哈哈,你们啊。”陆谦拿起教鞭,点在被标记为塞北大草原上。“此地与中原相比,固然苦寒冷僻,民生艰难。然这里却绝不贫穷。”

北方草原土城浅薄,降雨稀少,不适合大面积农作物耕垦,那般做的后果是甚,21世纪时候已经清晰可见。

但茫茫的大草原上却是发展畜牧业的好去处。如今时代,没有冷冻技术,虽说有了赵宋每年花大笔钱财从辽国购羊这一事例,可那点钱财与整个辽地的牛羊相比是九牛一毛的。陆谦要发展的是毛纺织。想要拉动塞北的经济,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毛纺。只有这一产业才能叫塞北之地的牧民在经济上对中原产生出无法分割的依赖。也能让塞北牧民从游牧状态,慢慢的转入定居或是半定居。

就像是生番转成了熟番。

但即使如此,想要叫他们如汉人一般,乖乖服从中原王朝的指令,这是很难得。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差异,故而,塞北草原还需要教化。

同时他们也需要一种威慑,一种武力上的真要。陆谦想要他们听话,就首先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害怕。就像正史上被沙皇俄国征服的中亚和西伯利亚各民族。

谁觉得自己的骨头比刀还硬?那直杀到你骨头软了。

契丹人是如何统治草原中东部的,给了陆谦一提示。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建起一座座城市。思考之,这与后世俄国人征服西伯利亚时候立下的军事据点,何其相似?

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双方都处在冷兵器时代。中原军队对于游牧民族,在武力上还没有形成碾压性的优势。甚至后者还更具优势。

也所以啊,陆谦才想到软手段控制蒙古,而硬手段在日后则只更多作为一震慑。

当然,中国羊种先天上受限制,在正史上,及至红朝建国后方才培育出了中国第一个细毛羊。那原产的根本没有。

而没有细毛羊,想要大力发展毛纺业,那就是痴心妄想。

纵然现今的毛纺技术与后世根本不能相比。可陆谦还是早早就让谍报司渗透到广州,或是扮作商客与中国海商同行,或是与天方商人定下合同,高价求取细毛羊。

而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此时世界上最好的细毛羊,那都在英吉利。

英国人在毛纺织业发展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英伦三岛的气候、日照和水土,非常适合细毛羊的生长。

那地球上的细毛羊原产地,近乎都在英国。

放在中国不可一见的细毛羊,在英国的南部丘陵地带却是遍地都是。南丘羊、牛津羊、汉普夏羊、萨福克羊、雪洛普夏羊和多赛特羊等,还有林肯羊、莱斯特羊、边区莱斯特羊和罗姆尼羊等。

在欧洲,英国是传统的养羊大国,也欧洲最重要的羊毛产地。是的,此时的英国还仅仅是羊毛这种毛纺业最低端位置的原材料输出国。

陆谦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还以为那细毛羊在天竺或更西的天方会有呢。不然他一定会一边嫉妒英国,一边耻笑英国。

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故而才会这般自信自己能用羊毛叫草原民族态度软化。这与他在棉种改良上的把握全然不同。在后者上,陆谦的目标一开始就放在了印度和埃及身上。

虽然他对此只一知半解,可他却知道近代史上约翰牛是如何压榨印度棉纺织工的,与埃及的长绒棉的大名。

可是于羊毛上,陆谦注定会大失所望的。只是此刻陆皇帝还根本不值情。

很多话陆谦是不能跟方金芝她们说的,也没必要解释的过于清晰,这些还需要保密。他只是用手中的教鞭一点七河和河中地区。

“我自不会叫儿子们孤身前去塞外,他们会各带着一支军队去,这些军队的眷属,还有从中原征调、迁移的百姓,林林种种,总要上十万的。有这班人打底儿,再有中原为之后盾,若是还不能将草原上的那些蛮子收复……”陆谦险些蹦出一句——老子还要他们作甚!在分封诸子之前,他肯定已经先把草原给扫荡几个回次了。

“这些地方亦有国度。不少还是李唐时候西迁的突厥后裔。但说来终究不是富裕之所在。”

只能说是矮子里拔高个。与周遭比来自然胜过许多,但是与中原江南相比,与陆谦最终给儿子们选定的地方,就差的太多。

“天竺!”这里才是陆谦最终给儿子们选择的落脚点。后世的中国人很少有能对印度起好印象的,提及印度必然会想到某神油和恒河圣水,脏乱差这个戳盖的是牢牢地。但在如今时候,这可是仅次于中原的好去处。

五女都知道天竺是甚地方,相传中佛教祖庭啊。能诞生出佛教的地方,潜意识里五女就把之与蛮夷荒野僻地区分了开来。

“这可是一块流着密的宝地。亿万土著温顺驯服,人人低贱如泥。都不需你去骂,他们自己就先把自己看做了污秽。”陆谦就觉得理学那一套真就是最适合天竺那块土地不过的。

士大夫们不需要再烦恼贫民穷鬼为什么不饿死在家中而跑出来给他们添乱,那印度的贱民们都不用理会,该饿死的时候,他们自己都能乖乖的找地方去死,省的污了贵人们的眼睛。

“他们要做的只是引着塞北的骑兵,向南罢了。”

这时,外头传来乐和的嗓音。“启奏陛下,首辅已在殿外候着。”宗泽是陆谦诏来的。几个月都过去了,国都兀自没能定下。陆谦觉得自己可以给宗泽透漏一些自己的盘算了。

闻声他就放下教鞭,陆谦从一旁的书案上拿起一门书,这是他叫人特意收集整理的外国资料。内里就包括了印度和西域塞北诸国。

“这些你们都带回去看。且注意保密,现下还不是对外透漏的时机。你们要自己去认知天竺,看看那地方究竟如何。也想想以后儿子们要外封了,都需要些什么。”

陆谦现下都还没有定下太子。所以,他的儿子虽还每一个人都有着继承大统的可能,却也人人都要有被分封出去的准备。毕竟那龙椅只有一把。

“臣宗泽拜见陛下。”

方金芝五女晕晕的从侧门走出大殿,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脑子里似乎有种‘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近日里的所见所闻,给她们早已经形成的三观,来了一次重击。

但每个人都紧紧地抱住手里的书籍,就仿佛搂着她们自己的孩子一样。陆皇帝是不择嫡,不择长,而是择贤而立。她们可没把握叫自己的儿子成年后能超凡脱俗,独立鳌头。

故而,这书的重要性就无需多言了。虽然在她们的有生之年,很可能根本看不到儿子进入天竺的那一日。毕竟他们的爹心狠着呢,打算先叫儿子收拢了草原……,而草原与天竺却一在南,一在北,相隔足足万里。等到儿孙们带着大军南下天竺的时候,她们怕早就在地下了。

就是没儿没女的邬琼英,现下也万分宝贝之。当然,她心中也更生出一股渴望来,一种对儿子的渴望。

五女虽不是如此?后宫的女人,没谁嫌弃儿子多。

且这段时日迁都之声沸沸扬扬,她们也多有耳闻。那就更有中紧迫感了。

若是迁都,换了一宽敞的地儿,便是陆谦不主动去纳妃,扩充后宫,外头的臣工也会有人主动提出来的。

却不知道陆谦真真的打算,从来没有改变。所谓之江陵,只是他见到金陵被群臣众口否决后,拉出来的一替死鬼,转移视线的。

偌大的中国适合定都的地方就那几个,洛阳不行,开封也不曾,长安更是不行,如此就只剩下南北二京了。然而燕京城现下还在契丹人手中,南京又因为地理位置,而饱受君臣反对。

叫陆谦一时间也没有了头脑。

只好拉出江陵做个挡箭牌,由着大臣们去你争我吵,他自己再慢慢的布置。横竖迁都也不急一时半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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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赢得生前身后名

“陛下的意思是……”赎宗泽老眼昏花,他被眼前的这张地舆图给打的眼冒金星。一时半会儿的真定不下心,稳不下神来。

“就如宗卿所见,朕欲分封诸子于塞北西陲,镇压草原各部牧民。”

宗泽的眼神充斥着荒唐,即使他看到那地图上北、西两个位置的颜色较之南洋更为贴近中原本色,心中揣测着陆谦的用意,也万想不到是这种安排。

“陛下何不将龙种置于南洋……”后者纵然潮热多雨,兼有瘴疠,毒虫遍布,可在很多人眼中彼处仍旧是比塞北西陲那荒蛮之地更好的去处。

能够站立在一朝一国顶端的人物,那皆不是傻瓜。什么瘴疠弥生,毒虫遍布?中国对长江以南地区的千年大开发,已然证明,那些都不可怕。

想想千年之前的南国,何尝不是气候炎热潮湿,毒虫滋生么?但现在呢?

故而,陆谦说过——疫障流行与土地之开发休戚相关。当大片的森林被开发为城镇、农村和阡陌相连的良田之后,蚊虫、毒虫的数量自会大为减少,疫病也相应的减少了。那长江以南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了。

再有一个对比便是琼州、安南与琉球。前二者不比琉球更向南,更热更湿?但为何他们那儿就早早有人立稳了脚跟,而琉球却是在三阮抵达后方正是进入国人的眼中?

说到底就是一个“人”。

所谓的瘴疠就是痢疾、霍乱之类的传染病,而地区温热潮湿,正是蚊虫的滋生之地,蚊虫叮咬防不胜防,自然就传播迅速。那看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瘴疠滋生了。实则是卫生条件不够。

事实上只要处置得力,主意卫生安全,尤其是在饮食饮水上,那就能很大程度的减少疾病的滋生与蔓延的。例如阮氏三雄,他们一上琉球,就使人大规模的砍伐树木,一是为了获取木材,修筑营垒和晾晒干木。

琉球这里植被葱茂,又因为本地只有少量土著少民,树木皆生的高大。苍天大树,触目可及。内里不乏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等造船之材。

二则是减少蚊虫。砍伐树木,清理草滕,填平有些小水洼水坑,再于营寨营帐周遭撒些石灰,夜间则点燃蚊香。中国算是蚊香的发源地,汉代时候就有了真正的烧香,也因此汉代出现了香炉。

齐军的蚊香配方是安道全所献。由松香粉、艾蒿粉、梧桐树皮、少量的砒霜和雄黄混合而成。驱蚊虫效果极好。现在不仅是在军中,更已经广泛流传于民间。

早前阮氏三雄率军南下时候,兀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他们,就是怕瘴疠毁了这种齐军的海上舟师主力。然事实证明,只要处置得当,就算是荒蛮如琉球之地,兀的可以活人。如此就更不须说南洋之地了。

“朕并非要让他们长久待在一地,待塞北西陲局势安稳,则可合聚众人之力,以中原为后盾,向西入七河,进河中。更可以向南,直入天竺。”

宗泽乱糟糟的大脑如此才豁然开朗,怪不得那天竺之地也被染成嫣红,原来陆皇帝是如此的打算。他闭口不言,因为对于天竺,宗泽的了解着实不多。

他倒是更知道南洋。想来陆皇帝宁愿把儿孙送去天竺,也不放在南洋,那儿必是一块福地的。虽然那一幕还要等到几十年后。

陆谦又叫人拿打开一幅地图,扩大版的秋海棠静静的处在地图的中央,除去东面的大海,北面的茫茫冰原,南面和西面尽数被红色包裹。而代表着未来中国的版图上面,五个红星被标记出来。宗泽一看就看出了它们是哪里。其中四个可不就是争论中的国都预选地么,剩下最北的一个,则是契丹人的南京析津府。但其上的名号表示的是燕京。

宗泽一眼就能看出定都燕京的好处,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地理地势上可谓远胜过大名、济南、江陵。就是陆皇帝素来重视的漕粮,只要开通海运,也能远少过赵宋漕运之耗。何况陆皇帝还准备收复辽东!

且定都于此,兀的能对塞北草原兼辽东地区形成重压。彼处但凡有事,数日内消息便能抵达,便于应对急变。

但坏处也有。

首先就对南方有鞭长莫及之感。将来大封国开启,那南洋可就不再是今日的南洋了。纵然他们现在很弱小,那安不知百年之后不会强盛?

陆皇帝的这个大分封,与两千年前宗周的“封建亲戚,以藩屏周”何其相似?可那时候的周王与周公,必然不会想到只短短的三百年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人就要仰他们分封出去的诸侯大臣们的鼻息而过活。甚至最后还有不肖子孙“创造发明”了‘债台高筑’这一成语,可谓丢人至极。

再次,陆皇帝都已经在塞北、西陲设立藩国,那地儿距离燕京也过于亲近了。

藩国一立,自然就有镇压。那与定都燕京便就有所重复作用了。更隐隐对中央形成威胁。

“陛下不是要叫诸位大王移师征讨……”那些龙种们的最终去处是南面的天竺,或是再有变更也只能去那更西之地。到时候这塞北与西陲,可不就正需要燕京镇压么。

陆谦哈哈大笑,手指河中之地,再一点中原,相隔何止万里。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此庞大的帝国实难有效的控制。蒙古人都还一分为四呢。

陆谦野望是不小,却不会过度的贪婪。帝国极壁的道理他是懂得的。与其建立一个不牢固的大帝国,他更希望叫华夏之民迈开双脚,踏足中原以外的土地,成为半个欧亚大陆的主人,叫华夏文明传播的更广泛,让泛华夏文化圈的范围变得更大更广阔。

“太远了,太远了。便是定都长安,能打进河中就已是极限。”何况他还不可能定都长安。

中亚的这些土著民族可没有天竺土著好欺负,人家是有信仰的啊,星月教可是很那啥的,未来中国的势力能在彼处立足,兀不知要面对多少的麻烦呢。

但这就跟驯马是一个道理,敢反抗一次就碾碎一次,碾碎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人敢反抗了,这匹‘马’也就驯服了。

到那时候,帝国的就可以再次进入到对外扩张之中,就像约翰牛在印度的征服之路一样。

但是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要做到这个程度,那可不是一般的艰难。

“与其是如此,何苦不去分封?如宗周先民一般,变夷为夏?”他陆皇帝能把自己的儿子封为陆大王,那些个陆大王如何就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封做陆国公?

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古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如今之人如何就不明白了?又非是在中原!

当中原帝国的边缘有着一连串的‘自己人’的时候,看看那时候的大草原上,兀的谁还敢反?虽然要达到那个程度,还不知道要用去多少年。陆谦难道会看着草原上的一个个部族无动于衷吗?看着那些部族的首领在自己脚下规规矩矩的跪上一回,然后返回自己的部族里去继续当老大?

推恩令知道不?加之编户齐民和八旗,加之密宗,四管齐下,陆谦不信搞不定大草原。何况几十年过后,齐军的火器化必然会更胜一筹,双方间的实力差距只会拉的更大。

要知道,横山一带的好铁现在已经向汤隆供给了。何况现在有了棉花,让中原大军的抗寒性更上了一层楼。

如今这个时代,北方的气温绝对比后世要冷上许多。是以,在灭掉女真金国后,陆谦是要在东北建立八旗兵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深山老林中的渔猎民族。

不需要把他们斩尽杀绝,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只需要勤劳收割,压制他们的人数,就足矣了。

汉人在眼下时代是不可能控制整个东北,乃是更遥远的远东滨海地区的。太冷了!且还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开发大东北。后世闯关东是为了讨生活,就如走西口一样。但现在的中原百姓是没有活路的么?是以,陆谦口头上说的只是收复辽东。后者与东北可是两个概念。

以现在的环境,能够充分开发的只有辽东半岛南部,沈阳以北地区都要慢慢开垦……

别说这般做有可能叫东北的渔猎民族重新崛起,中原帝国若是自己不成样,就是大西南的少民也有可能席卷神州。陆谦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抑制这种可能的出现,而根本做不到断绝。就是他定都燕京,以此时东北的气候,汉人能涉及的,兀的还是那么大块!与定都在哪儿,没直接联系。

宗泽终于明白陆皇帝的意思了。——他还是想要定都南京啊!

只是这一次他却不反对了。因为陆谦解说的已经很明白,有了那般多陆氏藩国在,定都北方最大的意义还真不怎的存在。

至于南方文化兴盛,南人抱团结党一类的,说的就好似北方人都粗直爽快,人人君子而不党一样。何况今后还会有八股文啊?还会有八股取士的可能吗?

陆皇帝始终是事功之学的拥趸,更是文武兼备的支持者。虽然他不会去学汉唐时期文武不分家那一套。

回到家中,宗泽心情犹自不能平静。他早就知道陆谦要分封群臣,可他万万想不到陆谦的所图是那般的广大……,想想就叫人激动地不能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能实现。就像陆皇帝说的那样,不停地将中原的贫民迁移出去,减轻朝廷压力,同时变夷为夏,扩大中国之‘天下’。那陆皇帝自可称得上盖世明君,一代天骄,而他宗汝霖自也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到自己的身后事,想到后世史书对自己的‘盖棺定论’,宗泽再也坐不住,拔腿去了官衙。他此刻浑身都有着无穷的力气,无穷的精力,他要工作,他要比过去更努力更认真的工作!(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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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全县停电,崩溃啊

李珙乃是文人出身,聪明好学,发愤上进,但三次礼部会试均名落孙山,如是经武举入仕。

大观元年他应试武举,至状元及第。此人允文允武,多次镇压两广地方起义,尤其是以平定刘三花之乱,功劳卓著。后方腊起义,李珙提闽地之兵,先与建州方向虚张声势,实则经海路杀奔了温州,一举袭城得手。稍后兵分两路,一收复温州各县,沿清田溪杀奔处州,一边引水陆军再次向北攻打台州。此举虽未能得手,因为台州城池位在内陆,李珙领兵偷袭时为台州摩尼教守军察觉,如此引军而归温州。但李珙之举动却把摩尼教军搅得不得安宁,彼时两浙路内部也多有混乱,遂使得方腊无能把全部的兵力集结于江宁之战。

徐徽言则也是武状元出身,衢州西安人。少怀壮志,学文练武。15岁时即“武举绝伦及第”,成为衢州第一位武状元。

方腊某乱时候,徐徽言年不过三十,却已经是武功大夫,也叫皇城使。虽然没有具体的职掌,但这是一个迂转的官阶,是朝廷随时可以委以重任的待命官。稍后他果然被命为两浙路兵马钤辖。

两个武状元齐心合力的后果是,摩尼教军空有数量优势,历时数年,却从未能一窥八闽之地。便是连温州都未能夺回。

还在最危急的时候被李徐二将引兵直打到了越州。

陆谦并未与李珙、徐徽言交过手,他相信二人的能力,但他更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抵抗都是纸糊的。

方腊的“五十万大军”水分自能比得过钱塘江,可水分再大,挤干沥净,那能战之军也挑出个十余万众。

这可是一股重压,更勿囵江南西路的晁盖与海上的舟师。此次陆谦水陆并进,三路同发,是闽地是志在必得。

及至消息传来,福州建宁已经先后失守,李珙、徐徽言部被尽数堵在南剑州,而此地又尽数失去外围屏障,想来二次报捷是不会叫陆谦等待许久的。

……

卓啰城内的厮杀声已经平静了,老天下起了小雨。

天色大亮,鲁智深策马直入城内官衙。就看李彦仙正立在门庭前,大门、侧门、角门悉数打开来,一队队的军兵正将府邸内的尸首一具具抬出来。

门前停着的一溜板车,上面堆砌着一具具尸体,甭管他们之前的身份是贵是贱,红的发黑的鲜血随着车板缝隙直向下流淌。

城头变换大王旗。西夏的旗帜被一面面拔下,换上了齐军的大旗。但西夏人的卓啰和南军司,却并没有被全部消灭。

卓啰城固然是军司核心之所在,整个秦王川盆地就是党项人的地盘。这地方地势较平坦,属山前的洪水冲击盆地盆地内的平原地带,地势落差有几米到几十米,开阔平坦,自成一川。

当年金城(兰州)校卫、山西万荣县人薛举,在兰州起事,号称西秦霸王,建立起地方政权,秦王川成为西秦霸王薛举屯牧之地,并将原来的晴望川改名为秦王川,如此名字就自薛举而来,并一直沿袭至今。

是以,这般的屯牧之地,党项人如何会让与旁人。这片牧场南北有小百里,东西也有三十里,尽是党项人之牧场。

“驾,驾驾……”

“驾驾……”

“驾……”

万马奔腾,上万匹军马疾踏在泥泞的草原上,老天爷适时的下了一场雨,洗去了卓啰城浓重的血腥味道。

厮杀了一阵后的齐军不见停歇,所属马军立刻出动,向着秦王川更深处扫荡。

凉凉的雨丝落在齐军马军将士的身上,却一点也冷不下激扬在万军心中的那股峥嵘战意,和他们对战争的渴望。

“杀,杀,都杀了——”王进望着陷入彻底混乱中的党项营地,心中涌起无限的快意。眼前是一处至少有着一千人的驻地,这些人可都是青壮,卓啰和南军司作为西凉府外的一道屏障,这里的党项人只有极少是妇人,九成以上是青壮,也就是部族兵。但他们在这遭突如其来的急袭下立刻就分崩离析了。

上千齐军马军被投入进了战斗,如是石头砸鸡蛋,将毫无防备的党项驻地给彻底年岁,那可不是摧枯拉朽一样了,痛快,真是痛快。

王进在西军也混了多年,那就从没想过能有今日这样的畅快淋漓。他一边大声命令着手下军兵一直往前,一边手持长枪将前途几个抵抗的党项人一一刺杀!

“痛快!痛快!真痛快!哈哈哈!”与王进一样心理的还有牛皋,猝然急袭下,这处千人左右的党项驻地,完全放了鸽子。两支分头进袭的齐军铁骑只用了少许的时间,和少量的伤亡,就获取了丰厚之极的硕硕战果。

少数幸运的逃脱一劫的党项人,疯狂的抽打着战马,沿着喀罗川向着西北逃去。那边的济桑还有这他们的驻军。

一个个齐军铁骑提着手里的刀枪在后追赶,锋锐的兵刃在两两的雨丝里兀自闪烁着冷冽寒光!犹存的血迹混合着淋漓而下的雨丝,顺着刃口滴滴落下……

踏遍了秦王川,齐军却半点不见停歇。他们本就是人配三马,给养充足,这连日的厮杀,也都赢得干净利索,还远没有到人马俱疲的地步。

而从卓啰城到济桑也就二百里不到,他们人配三马,错不是要收拾沿途的党项驻地和亲近党项的羌人部落,只一日就能奔到济桑去。

济桑城下人嘶马鸣。

城头点燃的油脂火把与篝火照亮了城门下一小块空地,一个接一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党项青壮涌入城中。济桑城大门畅开,如一个大型蜂巢吐纳着数不清的蜂群一样收纳着不时来到的党项青壮。

卓啰和南军司是西凉府前的最后一道防护,这里现下已经很少有党项妇孺,而更多是党项的青壮年。他们耕耘放牧,就如驻屯军一样,防备着黄河对岸的中原军队。倒是那些依附于党项人的羌人部落,是无甚改变的。

一**的败兵,不管是西夏擒生军,还是部族兵,亦或是亲西夏的羌人,进入城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涌入边上房屋,涌向火堆。第二件事就是寻觅吃的,即使是劲道的都咬不动的肉干,也大口的往嘴里面塞。

卓啰和南军司统军嵬名阿保站在城头,看着下面黑压压遮蔽视线样儿的残兵败将,一片黯然神伤。惨败,彻彻底底的惨败!

卓啰城一夜间丢失,损兵折将,自己该怎么向大王交代啊?

傍晚时候,天空中的雨突然加急了,从毛毛雨这一档次跳到了中雨。油脂火把虽然能烧,但在中雨密集的雨点下很快就熄灭了。被济桑城内接应到的残兵败将已经渐渐稀少。

嵬名阿保甚至都能听到外头雨声里掺杂的马蹄声。这么大股人马,必然是汉人赶到了!因为济桑城已经有段时间不见败兵了,城门都关了。

“啊呀,咱们来晚了一步!”将手中一顶党项皮帽抛下,牛皋看清楚济桑情况后,叹息不止。

白瞎了他剃个秃头了。兀的还背熟了大批的情报。

如果能提早赶到,保不准他就能领着人混进城去了。那般后续的大军抵到时候,他们在城中忽的发起难来,杀这般的胡狗,可不就跟杀鸡一样简单?

“速速回报将军,快去――”牛宝摩挲着光头,凉凉的雨滴叫他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济桑城大门都已经关闭,只城头上亮着火把,其余再无一支正在进城的败兵,他安敢去赚人?

“听说昔日梁水泊里有个惯于暗中行事的好汉,唤作鼓上蚤时迁。何以近来不曾听闻了?”

牛皋很感遗憾,那时迁手下还有好多的人,若是能有一支在此处,现下怕已经进的城去了。适时的做起乱来,他们再在城外趁势夹击,保不准还能拿下济桑呢。

“这个小人倒是有耳闻,听说是受了重伤,陛下舍不得他再犯险,伤愈后留在身边听用了。”一个出身郓州,据说堂兄是紫禁城三等侍卫的小校,在牛皋身边说道。

当下左右响起了一片针对陆皇帝的赞叹声。仁义啊。他们的陆皇帝果然是仁义。亦不知道陆谦闻知此事后,心里会不会羞惭。只是那鼓上蚤实在是可惜了!伤到哪里不好,偏偏在小腿上。

第六百四十六章 带路党,狗腿子

喀罗川西岸,一座废弃的军城里,突然聚集起了不少人气。草木纷纷被铲除,一顶顶帐篷坐落于城池那残破颓废的土墙之内,人头攒动,一片各路人马汇集的热闹场面。

这座城池在历史上有一定的名气,它叫令居。于西汉元狩二年(前121年),武帝开辟河西,而正式纳入中国版图的。元鼎二年(前115年)在此建县。

唐武德二年(619年),更名为广武县,乾元二年(759年),又改广武县为金城县。直到宋初仍为广武县隶属于兰州,为吐蕃唃厮啰统治。但景德年间,又为西夏占领。至此被废弃!

最繁荣的时候,这里曾经生活着上十万的汉民。可是现在,这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城池却已经破败成了人烟罕至的荒废之地。城中的居民,早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历史长河之中。

周遭大片的肥美农田,也尽皆成了党项人、羌人放牧的草原。

正史上,百多年后的蒙古铁骑横扫天下如席卷,这儿的一切都成为了不可追忆。党项人、羌人全都烟消云散掉。但现在,党项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被驱除、屠戮了,羌人部落却兀自还在。

当然,他们都是小部落,依附于西夏,受卓啰城管束。

这些人就是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早前李唐势大的时候,他们乖乖如狗。回纥崛起时候,他们就又是人家手下的犬马,到早前的吐蕃唃厮啰统治时期,那就是做吐蕃人脚下的泥土也甘之如饴的。西夏人取吐蕃而代之,他们的主子自就只能是西夏人。

西夏叫他们向南他们不敢向北,西夏人叫他们学狗叫,他们不敢学鸡走。

如此,夺取了卓啰城,将西夏党项人赶得背井离乡的汉人,向他们发出了召集令,这些人自也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就乖乖前来报到。

最终的聚集地是卓啰城,此处只是一个分区集合地。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更多是因为羌人们在借此机会开卖场,互通有无。

虽然他们都是羌人,但各部落的情况却有不同,因为地势有不同。是以有的部族是游牧,有的却是耕种,更多的又是半耕半牧。粮食、皮革、牲畜和布帛、盐巴、药材等等,都是交换的商品。

此刻一支队伍也在向着废城进发,这是一支且还不足百人的队伍,为首的是部族头人和他的儿子日渥布与日达木父子。身后尽数他们部落里的丁壮,颓靡的行进着。

在父子俩的眼中,汉人发布如此召集令,那必然是要他们随军的。日渥布也做了些准备,可到底管不管用,却还是两说。而随军厮杀固然会有缴获,却更会有伤亡。现在汉人牛起来了,武功赫赫,打的党项人抱头逃窜,可这却不意味着他们羌人兀自能赢过党项。何况卓啰城再向西就是党项人的西都西凉府!那可是一座坚城。

“汉人已经夺了卓啰城,西夏人的西寿保泰军司是不战自破,接下就是西凉府了!那可是一座大城。你阿爸我年轻的时候,还在西凉城里面住过呢!住的可是富丽堂皇的羌王府,那时候你阿爷还在,角厮罗是没有了,可你阿爷是有能耐的。党项人要倚重你阿爷的。”日渥布的父亲就是溪赊罗撒。

当初瞎征和其他首领纷纷往宗哥城降宋。瞎征出走,青唐无主,大首领心牟钦毡父子迎溪巴温入青唐,立瞎征之子陇拶为主,陇拶不能控制早已造成的残局。于是在同年九月同契丹、西夏、回鹘三公主以及大小首领出城降宋。宋军占领河湟后,由于遇到吐蕃人的反抗,兼之后方供应不继,和哲宗的病逝,宋军如是于次年开始撤出河湟,当地首领又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撒为主。到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一月,宋朝授溪赊罗撒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

只是好景不长,仅仅是两年后,打算继承父兄遗志的大艺术家,就叫宋军于六月中再次出兵河湟,次年四月取青唐。高昌公主及诸大首领开青唐城出降,溪赊罗撒走投奔西夏。

但溪赊罗撒在青塘地区兀的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兼之溪赊罗撒纠集手下追随者合夏国四监军之众,逼宣威城,使得西军名将高永年出城抵御。方出行三十里就爆出了大变,他帐下的羌人亲兵,皆是永年昔所纳的羌人熟户,却是狼心狗肺的。趁高永年对他们无有防备,遂执高永年叛投西夏,使得这员宋军的西陲大将遂为溪赊罗撒手下心腹多罗巴所杀,还探其心肝食之,谓其下曰:“此人夺我国,使吾宗族漂落无处所,不可不杀也。”时任高永年副将的刘仲武也厉此劫而险些被流配岭南,低调了多年方才重新崛起。

溪赊罗撒为西夏立了大功,兼之他在青唐地区的影响力,故而为西夏倚重,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他心高而命短。日达木尚不满两周岁时候,溪赊罗撒便早早死去。他这一死,于其家人那就是大厦倾倒,一遭荣华富贵如流云了。

日渥布是个没大本事的,现如今还能拉起一股人,坐上一部之主,还是赖于他老爹的遗产。

先前多次跟着西夏人与中原厮杀,现在回过头来听从中原的调遣,日渥布半点不觉违和。这本就是他们这些小头人的生存法则。

过去那种舒舒服服,前簇后拥,几十人围着斥候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西凉城里多热闹啊,就是早前的青唐城也是热闹得很。

那时候他是人上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多的不得了。就是从府里随便拉扯一女使女都是娇滴滴的惹人疼。

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哪像现在啊。也所以那种日子尤其的叫人怀念!

满脸风霜,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花白了头发的日渥布赫然还是有来头的人。只是角厮罗早已经成为过去,溪赊罗撒更是昨日黄花。现在他就只是一个仅仅百帐的青塘羌头人。

只见他身上裹着一麻衣,发式已然不是羌人的模样,而是绾了个发髻,还插着一根乌木簪子。衣装甚是整洁,头发也没有半点油汪汪之感,不像其他羌人头人那要油迹斑斑的邋遢腌臜。

说真的,这并非都是他特意打扮出的,除了头发外,其他都是日渥布几十年来的习惯。而能保持这样整洁,于日渥布看来,许也就是他最后的一丝体面了。

毕竟他与旁的部族头人不同啊。有过曾经美好的一段时间!甚至他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认识不少的汉字,甚至能背几首汉人的酸诗。

说着说着,日渥布眼泪就下来了!昔日的繁华真的只能在梦里回味了,日后见到了汉人大爷们还得表现狗腿,可不能有分毫怀念往昔的意思!

相反,他还要用自己的‘汉化’来向大爷们表明自己的态度。否则真开罪了汉人,就凭他那不算是秘密的家势,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距离废城越来越近,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其他部落的人了。“阿爸,别说了,小心让人听了去告汉人!”日达木拧起眉头,小声提醒自己老子,说的也是汉话,不过却不甚流利。

这个日达木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矮壮粗旷,顶着一秃头。却是日渥布硬将他那头发全剃了。照他的说法,就是一光头,兀的也比秃发结辫叫汉人看了欢喜。他身后的部族丁壮,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光头。身上的衣裳也是麻布的,但行为举止上就带着一股野性,也他老子迥然不同,一看就是个野蛮子。

日渥布也不看这小儿子,只是叹气:“告个屁,他们那些玩意儿能听懂汉话?直娘贼的,都是些一群目不识丁的腌臜撮鸟!你小子也不是东西。老子叫你学说汉话,写汉字,你就是耍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汉人东山再起,党项人已经是江河日下了。这天下日后是汉人的天下。你个崽子,汉话兀自说的结巴,更大字不识几个,还能有屁的前途?”

日渥布是历经过当年青唐之乱的人,很清楚‘带路党’或者是“狗腿子”是甚个意思。无论宋军打入青唐,还是西夏人要反制宋军寻找他爹,那都离不开这类人。当然,他是总结不出前者的意思的,他只是明白这个意思,并且现在也准备着去做。

日达木摇摇头,一脸鄙夷的表情:“认字有个鸟用?就跟你说的,俺五叔、七叔,都是读了一肚子书的,可还不是死在了乱军中?俺二伯也读书识字,可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废了……”“唉!”日渥布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们兄弟之间并非一母同胞,早前也不是没起过龌龊的。可现在十多年都过去了,就是走的最晚的二哥也有小十年了,一切都过去了。脑子里剩下的反倒全是兄弟们的好了。

“阿爸,你别叹气!”日达木看到老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儿子还不成,您可以啊。你才四十岁。兰州城里的很多官儿,年龄比你还大呢。”照日达木说,他爹的脑子比他强。而他爹若是能混出头来,他不也跟着享福么。

看到老头子志气消沉,日达木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转移话题道:“阿爸,也不知这汉人召集俺们作甚事儿?该不会要带着俺们出兵打西凉府吧?听说那西凉城里可富了,财货堆积如山,美人如云如雨,那西夏的皇帝都在那儿。肯定是有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女!”

日渥布嗤的一笑,摇摇头道:“尽胡扯,西凉府是挺富裕的,可要说金银珠宝,且不说西夏还又是没有,即便是有也肯定不在西凉了。”

“不过要真打破了,倒也能赚上一笔。至少能寻几个娇嫩的小娘……”而要是真能做上汉人的狗腿子,那可就更了不得了。

父子俩正担忧+遐想着未来的时候,一行人马已经到了废城外。平常这一带,是连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荒芜地方,现在已经闹闹哄哄的聚集了大几百人。

土墙之内罗列了不少营帐,但都是很纷乱。东一堆,西一团的毫无章法。望之就是乌合。(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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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瓜熟蒂落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紫禁城内,陆谦抱着邬琼英一翻行云布雨,亿万点雨滴挥洒大地,滋润着肥沃的良田,溪谷中浊流滔滔……

邬琼英昏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打手去摸,哪里还有人在。召来侍女一问,原来是半夜有事,陆谦披衣就去了。

整个后宫无人知道陆谦在忙些甚个,只知道接下一连五日,人陆皇帝都宿在了宣德阁。后者实际上就是陆谦的书房。

五天过后,陆谦又神清气爽的露面上,若不是他左右乐和与黄潜善等人人都眼底青黑,眼泡肿大的浑如吸了阿片的烟鬼一样,大家都直以为陆皇帝是去哪儿偷懒呢。

实则是高丽国,这颗挂在枝头上许久的果实,终于成熟了。如此怎不叫他高兴?

陆谦登基,高丽遣派正使金富轼与副使胡宗旦前来朝贺。而后二人被天降异象给彻底降服了。这其中胡宗旦是高丽王王俣的近臣,而金富轼不仅是王俣的肱骨之臣,更是庆州金氏的保王派之领袖人物。

庆州金氏,仁州李氏,罗州李氏,乃高丽国内地方上最显赫的三门士族。早在梁山军从开京撤退时候,就与之有所勾搭。但这些年过去,高丽国内则始终平静,原因多在其内部。

例如庆州金氏。后者的态度始终摇摆不定,以金富轼为领袖的保王派在家门中的声势半点不弱造反派。如此,庆州金氏不动,仁州李氏,罗州李氏亦是这般,就也都偃旗息鼓。

王俣也不是无能之辈,自然察觉到了危机,遂着手重建中央军。然高丽国年年要对陆谦上供,兼之地方上虽没有乱起来,可各个世家大族已然不如早前安分,把制地方权柄,截取税款,都是常有之事,这般的来,高丽国的中央军是重建了来,却如何能顺利扩军强军?

那陆谦登基大典时候的异象传到高丽之后,更是在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没人会以为是假的,那么多人所共睹。如此,陆皇帝天命加身,就已经是板上钉钉。

也幸亏高丽与中原不同,二者不是同一片‘天’么。但即便如此,王俣也能感受到看似平静如水的高丽国暗地里的汹涌波涛。

如此他也就更是着急了。而这厮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不是谁都有赵佶赵桓父子的忍功与耐操性的。王俣自从开京一役后,连惊带吓,更是憋屈愤怒,这身体就一直不好。这些年里他心中窝着火气,那身体就没利索过。

今岁二月二十三日,王俣在香林亭与宰枢大臣宴会,忽然发现背有微瘇,便赶紧回宫,由于内医崔思全的误诊而恶化,到三月中旬已然病重,消息传入陆谦前,据说连遗诏都已经备下,要传位于年近十二岁的王太子王楷。

王俣的死是必然的,他的死具有很多的戏剧性,直到数百年后,崔思全乃是受人指使,有意害死王俣的传言也还屡见不鲜。只是那时候早已经没有了高丽国罢了。当然,这封来自海东的急报,送到陆谦手中的时候,王俣还没有死。

陆谦只是在心里把他当做死人来看到。这厮中年病逝,留下如此烂摊子给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这对于大齐而言,乃是天赐良缘。

尤其是金富轼态度的转变,早前他还对王俣‘旧情难忘’,但对于王楷,那就笑了。

可以说,此时此刻的高丽,那真就是一颗熟透的果子。

陆谦自然期望能夺取朝鲜半岛,后者可是他日后制衡白山黑水里的那些渔猎民族的重要棋子。

看半岛的位置,可以说是与辽东半岛互为犄角,从朝鲜半岛启程的水师,轻易就可覆盖整个东北亚海域。

那完颜女真的发源地,兀的还在混同江以北,那地方就是后世的松花江啊。也即是说,女真蛮子的地皮是在黑龙江乃至更北区域。

在眼下之中国又处于小冰河时期,陆谦尤记得早年他看过的一“中国近5000年来气温变化曲线图”,可以说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中原政权是别想着把触角渗透到松花江以北地区的。

短暂的驻兵不算。

只要中央王朝实力强大,别说那里,就是东北更北边的滨海区域,也早就能开拔去。但要形成长久并稳固的统治,这却是很难很难的。

只因为一个“冷”字。

今后几百年里,中原怕都不会有穷苦百姓愿意移民彼地。难道陆谦还能叫人强制迁移吗?那可就不是缓解压力,而是制造压力了。

在陆谦眼中,今后齐军灭掉女真金国后,对于混同江以北区域,兀自还要以羁绊为主。就是凶残如蒙古人,不一样也不能将女真人斩尽杀绝么。

——1234年,蒙古人摧毁了金朝。蒙元政府在松花江下游和黑龙江设斡朵里、胡里改、桃温、脱斡怜、孛苦江五万户府,管辖当地女真人和水达达。到明朝初期,女真分裂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三大部。

可见那混同江以北地区情况之恶劣。

陆谦也不奢望他建立的大齐能传承万万年,但他相信,一二百年内齐国的国力不会差了。等到‘元气恢复’的东北渔猎民族,能够再次强横,准备再次南下摧毁文明世界的时候,就如同后世的满清一般。陆皇帝相信那个时候齐国的军队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转入初步的热兵器时代了。即便那都是火绳枪,那也不是冷兵器的鞑子可以战胜的。

别拿明末的明军火器部队来说事。

陆皇帝现下推崇的是事功之学,在未来时间里,他会把理学的根基更进一步摧毁。

而没有了操蛋如明朝中晚期那样的文官集团,把持政治,把持军政大权,陆谦觉得他建立起的这个帝国,真不可能被一群野蛮人给摧毁。

当然,子孙后代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出个败家子。他身上的这个系统是能购买寿元,但他不认为这种逆天的东西能无限制的购买去。何况那高昂的价格叫人肉疼。

略过这个话题不说,就看朝鲜半岛的地势。其北部山峦叠嶂,道路崎岖难行,实数易守难攻之地。而沿海又多有港口,与主要屯驻辽东地区的汉族军民互为表里,如此情况下,那东北的渔猎民族若还能如正史上的满清一样崛起,那陆谦数百年后的子孙该操蛋昏庸到何种地步啊?

这般作死的人,死了又有何痛惜的?

要说后世穿越者与本时空土著,对于自家基业的看法有何不同的,其中就必须提及一点。那就是在基业的传承上面,穿越者几乎不信有千年不坏的王朝,万年不败的帝国。而土著们却纷纷想把自家江山传承千万代。

陆谦的思想就很穿越,他能顾着自己儿孙就行了,再远一些的,想那般多作甚!

……

高丽开京,宫城“满月台”内殿。

巍峨重重的王宫,在深夜里寂静而无音。就像一头沉睡中的巨兽,安静的趴伏在地面。

又是一天如常的过去,开京王都里官宦权贵,小民士卒都如此想着进入了睡梦中。然而满月台内殿,高丽一国最最重要的地方,高丽王王俣的住处,内内外外的空气却低沉阴冷的近乎凝固。

满月台是名称,就好似紫禁城一样。

新罗国初期在金城(庆州)建有“新月城”(因形状如新月而得名)作为王宫,偏城市之南。后来新罗王朝统一半岛,都城建设大力模仿唐长安,在城市北部新建了“满月城”作为正宫。于是“满月城”一时间成为正阙法宫的专称,沿用至高丽王朝。

一个多时辰前,正在聆听奏疏的王俣突然昏晕了过去。整个内殿瞬时入进入了寒冬腊月。

殿内周边所有人都被限制走动,王俣的心腹侍卫行走,忙招来始终在外殿后者的御医,诊断、开方、煎药,王俣服送下去后脸色总算红润了一些来,睁开了眼睛。

“烦劳诸卿了。”王俣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胡宗旦、李资谦与参知政事高令臣。那胡宗旦虽然是中原人士,王俣却信任如初。李资谦是王太子的外祖父,这个时候更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后者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保守派,但王俣也相信他的忠心。

不需要多说,在场的都是高丽重臣,也是他的贴心人,他病情加重的消息不觑会外泄的。而至于内殿里的耳目,也早已经清理干净。

一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等到天亮,表面看依旧是好好地又一天。大王虽然病重,却还没有到病入膏肓,在很多人的眼中,王俣只是被庸医给耽搁了时日,故而加重了病情。修养一阵还是可以恢复来的。

谁都不会知道,这高丽头顶的阴云已经又深邃了一分!

“父王。”次日天亮,十二岁的王楷一早便来内殿。

这是一个很聪慧的人。照金富轼的说法,那就是少多才艺,晓音律,善书画,喜观书,手不释卷,或达朝不寐。又性俭约。可以说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

事实上王楷真的很聪慧。从内殿回到自己住处,很快李资谦就到了。

“外祖,父王的面色更差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国家多艰

李资谦脸色很不好看。在三大家中,仁州李氏的态度是最摇摆不定的,原因就在于王俣对他的态度总是时好时坏。

谁叫仁州李氏有前科呢,且李资谦又是国丈,是王太子的外祖。在局势平稳的时候,如此身份总是招惹忌讳的。当然还有仁州李氏的实力和其地理位置,这儿距离开京太近了。

但王俣再是猜忌李资谦,那也不会是红果果的排斥,而是一手大棒一手红枣。打一棒子就给个枣吃,如是就也维系着时好时坏的关系。叫仁州李氏始终下不定决心。何况他们兀的也不愿意做出头鸟,唯恐为王先驱,做了开路的替死鬼。

现下王俣病重了,就对李资谦再度倚重了来,因为他是王太子的外祖父,有这层关系,很难说李资谦不会对王太子忠心耿耿。

这就更叫李资谦左右摇摆不定。他清楚造反的后果,很难说就能笑到最后。须知道庆州金氏与罗州李氏也非易于之辈。而不造反,扶持着幼主登基,借着保王而撷取权利,强大自身,那就是一条更安全也更便易的道路。如果外头没有中原大齐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刃的话。

三大家可是很早就与中原有着勾搭的,近几年暗中做了不少腌臜勾当,挖了高丽王朝不少的墙角,齐军对于高丽的真实态度他们是心知肚明,那始终是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的。

如此一来,他们仁州李氏“保王”又还能保到几时呢?

王俣这么一倒下,那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是纷纷蠢蠢欲动。王室的根基每日每夜里都在一点点的瓦解中。谁叫他的外孙子今年才十二岁呢!这般艰难时局,没人会信任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现在也就是想想,在王俣彻底眼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中原是不会发动的。而他也同样不会下定最后的决心。

“太子殿下心中有数就是。”李资谦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外孙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何况十二岁了,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儿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在正史上十八岁就掀翻权臣外祖,且是在欲除李资谦未果,自身失势被看押起来的情况下,成功策反李派大将拓俊京,这王楷的心智远比寻常的十二岁少年成熟的多。

王楷眼睛里隐隐浮现泪花,他知道自己父亲是真的难以好转了。但失去父亲的悲哀与恐惧一时间却并没有压倒他心中所有的思虑,只是有那一瞬间的悸动就理智重新回归,因为这一点他早就想到,泪水在之前的日子里已经流的足够多了。

“外祖,父王若是病逝,这高丽的江山,孙儿还能保住吗?”

王楷的话叫李资谦心中泛起了刹那的心酸,对于这个外孙,他也是真心疼爱过的啊。

早前齐军没有打进来的时候,这个外孙在李资谦眼中那就是维系着家族希望的宝贝。24k纯金的金孙。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我大高丽江山,千秋万代,万世不易。”李资谦忙说道。

王楷笑了。看遍史书,这天下哪里有万世不易的社稷?

“外祖休要以为孙儿年幼,便这般说话。我高丽突遭横祸,以至于王权衰弱,地方士族做大。时至今日,内有地方世家大族为祸,外有中原上国虎视眈眈,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孙儿非狂妄之人,知晓天下大局。那陆齐已然在攻伐南岭,一旦得手,中原便就只剩下蜀地未平,其赵氏乎不是在螳臂挡车?此番中原平定,以陆洪武之势,岂能不挥军北上,届时其与辽金之对决难说胜负,可于我高丽,却定是泰山压顶,势若破竹也。”

王楷现在最发愁的便是将来。他老爹已经是风中残烛,保不准明天就到了大限,而后他是能登基继位,但想要保全王氏的江山社稷,却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是自己的一条小命了。

以那时的人心混乱,保不准宫内生出异心的,一剂药便神鬼不知的叫自己一命呜呼了呢。

就好比那崔思全,谁敢说他就真是误诊?

所以,细思极恐。王楷现在就是惊忧兼具,每日里惶恐不安。

李资谦心中再度泛起酸楚。这才十二岁的小儿,竟是看的如此通透。高丽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已经生出反义,王俣的这一倒下将高丽的最后一丝国运也带去了。

李资谦面色憔悴,这天下颠覆,最是倒霉的莫过于王室,自己这外孙今后的命运……,着实堪忧。可是他也断不能拿整个仁州李氏去保全其姓名……

这就是兴衰啊。

……

“大王有旨,拓将军功勋卓著,麾下将士,忠勇卫国。是,特命奴婢前来告知,大王今备都城大阅,着将军选部下雄健军校兵丁万人,御街宣武!

届时,上国与金国使臣亦会出席,望将军万分用心。”

就在李资谦在慢声细语的安慰王楷的时候,开京城外礼成江畔的拓俊京部接到了御旨。

一辆挂着王命金牌的马车在数十名宫廷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军中。却是王宫内侍,带来了这份让拓俊京大感荣耀的旨意。

――御街宣武!

这可是高丽一朝,对武人从未有过的褒奖与荣耀。虽然他更震惊的是‘金国使臣’。

“请公公转禀大王,俊京必不负王命!”有中原的使臣不意外,可还有金国的使臣,这一句话可就很有深意了。拓俊京是现下高丽朝的中央大将,对于朝政和高丽国内的局势可不是半点都无所察觉。

现如今的半岛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时候病榻上都不能起身的王俣忽的要耀兵宣武,内中的深意很值得考量。

拓俊京两拳一抱,正色答道。

传命的车马稍作停留就立刻打道回了王都,但是御街宣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营,还有那万人的兵额限制。

高丽中央军中可不是只拓俊京一个山头,很快崔宏正与李英高二将最先来到拓俊京处,接着就是洪敏胜和林开鸡。礼成江大营是高丽朝的中央军所在地,现今内中兵力足有两万余。兼之城内的禁军和王宫戍卫军万多人,这就是高丽王朝现下所能直接掌控的全部兵力了。

后者剃除,前者也有两万多人呢。两个半中选一个的的机会,甚至这还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仅有的一次机会,整个大营都骚动了。

“我本部兵马取四……三千人,崔将军、林将军所部取两千人,余下二部各取千五百人。此分配如何?”拓俊京本来想说四千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原因就是李资谦于他的示意,低调一些,安静一些。

不管是地位还是战功,一万兵额拓俊京取五千人,任谁也挑不出理。他可是在边疆杀出的‘当世名将’,实打实的功勋。而余下四名统兵军将则水分大大的有。现在拓俊京主动让出两千人来,好了,中军帐里即将进行的纷争巡检就平息了。

崔宏正与林开基更是高兴,另外二人的表情也高高兴兴的。

而只留下一脸玩味表情的拓俊京,这事儿他越想越觉得值得深思,当下先着人传信李资谦。

……

五日后,太阳初起,如洗的碧空几乎见不到几朵云彩,这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俣带着一脸的惨白强正气身来,“大王……”

满月台内殿里,一名年过半百的内侍眼眶含泪的看着王俣服下了一颗朱红色的药丸。这都是虎狼药啊。吃多了身子就被掏空了,何况王俣身子本来就破的如筛子一样。

药丸不是丹药,人王俣大脑清晰的很,对于长生不老药历来嗤之以鼻的。纵使他主动使人从中原请入了道教,但对于丹药之态度却是半点不变的。

王俣服用的是一种王宫内秘传的秘药,并不能治病,只能管一时之需,后果却是透支生命。这药丸子是催命药,但现在王俣却是在主动吞服之。

身边的老奴眼泪直流,多少个夜晚,他在内殿里值夜的时候,就想过要真到了那一日,他是直接撞墙呢,还是上吊呢,还是用别的什么法子来了断了自己呢?

反正,等待他的命运就是一个死!

而吞服了一枚药丸的王俣却就仿佛打了一针鸡血,脸色都燥红起来,只是太红了,太得有些不正常了。王俣拉开了自己的领口,他热。但旁边的老奴通过他敞开的领子口,看着那凸出的锁骨,却觉得王俣的命是不久了,而自己的小命也快完了。

但接下整个阅兵礼中,王俣都表现自如,叫无数开京军民官员欢呼不已。

“呼!”走出满月台,拓俊京呼了一口气,两目中一片艰涩。

他的官位从大将军升做了上将军,名义上统辖整个礼成江大营,了所将兵马却反自一万降到了六千,王俣分出了他手下四千兵送到了崔宏正他们麾下,后者也都从将军升上了大将军,内里林开鸡还会被遣往罗州。

“朝廷真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了!”

王俣叫军中再一次裁撤骑兵,这消减骑兵就是在放弃反击啊,只取步甲守城。且王俣那面相,看起来是红润发亮,却生生给拓俊京一种极不放心之感。那红润的不正常,不似大病初愈的模样。

唉,总的一句话――国家多艰!日后多事也。(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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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霹雳手段?!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听了行高丽正使黄潜善就这几日开京城内的情况变化后,陆齐海东总管府属参军兼驻高丽安抚赵彦叹息着发出如此感慨。他现今已是东海总管府里有数的人物了,尤其是阮氏三雄随水师主力南下后,这东海总管府无了正堂官,实则就是赵彦在监理。

但他的资历太浅,显然不能立刻接手总管职位。

仅仅是几日的变化,高丽就有了如此变化,这是出乎他的预料的,要知道那开京城早前还是较为平静的。“看来王俣走了一步妙棋。”一个御街宣武,一个忽然驾到的金国使臣,就能掀起如此大之波动。

“如此看来那王俣命将不久也。”刚赞赏了王俣的赵彦如此断定。

黄潜善亦是点头,可不是这么。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俣忽的一改早前的沉寂,这自必有其因。“只是不曾想他暗中已与那女真有了勾当。”要知道这厮继位之初,可是筹建精锐军队,要雪他老爹之恨的。

可现在却是与女真人勾搭了上。虽说环看高丽国四周,能真正与之襄助的,就只能是女真了。

“王俣倒是一位有为之君,只是惜哉,生不逢时。”偏偏遇上陆皇帝这位怪胎。看那青史上的历朝历代,有谁如陆皇帝一样的?赵彦只能感慨王俣时乖命蹇。

“为兄常侍奉陛下左右。倒是听了一句陛下于高丽王之评: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此时高丽文武大臣的节操比之明末也好不了多少。这些人就如汉末三国两晋的门阀高弟,对比朝廷社稷更爱惜自己的家族。

即使如金富轼这般的人不也是只按捺住庆州金氏的造反派,而不是大义灭亲么?当陆谦有了天命加身这一光环后,不也是顺着杆子爬上来了么。当然,天命光环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确实很有影响力,但这绝对不可能主导一个成年人的思维。至少不会是全部!不然庆州金氏已经起兵了。

是以,高丽国的那些臣子们,也真的是很够呛的。

正史上,王楷除李资谦未果,李资谦之亲家拓俊京,亲率军攻进宫中,乃不顾王楷亲至城楼命军士解散的御旨,纵火焚宫。王楷在十多名侍从的护卫下逃到山呼亭,为了避免被害,甚至下诏将王位禅让给李资谦。李资谦却自知其他贵族大臣不可能支持他取代王氏,涕泣还书于自己的外孙,说什么:“臣无二心,惟圣鉴谅之!”拐过头来却把老臣金仁存、李寿与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上将军崔卓、吴卓、大将军权秀、将军高硕等斩杀殆尽,王宫也被付之一炬,只剩下三个亭子和内帝释院廊庑数十间。随后王楷被挟持到南宫,后又被挟至李资谦祖居重兴宅西远软禁起来。

可是他终究是小看了自己的外孙,王楷采取了离间李资谦、拓俊京两人关系的对策,透过内侍的穿针引线而成功拉拢了拓俊京。拓俊京虽成为功臣而获得重赏,但很快就遭到兔死狗烹的命运。很快就在西京【平壤】两班的朝中代表人物郑知常的攻击下获罪。

李资谦、拓俊京两个权臣虽先后被铲除,然而他们称臣金朝的对外政策则被王楷延续下来。那时候金兵已经历经了第一次南下进攻东京城,国威大胜。故而改金国与高丽兄弟之邦之约,为宗藩上下有别。这叫大多数高丽贵人感到耻辱,尤其是与女真有着宿仇的西京两班权贵。

后者是王楷铲除拓俊京的重要助力,因而在高丽朝中一度得势,压过了开京两班。

双方由对金关系生出裂痕,又因为西京势力所主张的迁都平壤而彻底对立。王楷先是宠信后者,转而又因宋金局势明朗而倒向了前者,这不能说人言而无信,而只能说王楷能审时度势。如此却叫西京两班大怒,造起反来。历时小两年光景,可谓是高丽建国以来最大的内乱。

这就是高丽的地方权贵,这就是高丽的世家高门。何况那半岛早就有谶语流传:龙孙十二(王)尽,更有十八子(李)。

那王楷自然不会是高丽王朝的第十二位君王,可他是第十二代子孙。唯独不一样的是那个十八子,陆谦若是姓李,那民众基础就更好了。

而这也能说明其内部早就有着反对势力在活动。

横竖这高丽王朝怎么看都是那兔子的尾巴,它长不了。

但现在就是这短短的几天中,那士气似乎猛地蹦跳了起来,一个个都与女真来使是打的火热。之前用在赵彦、黄潜善身上的劲儿,加倍的花在了女真人身上。珠宝珍玩,美女佳丽,装梁塞栋。莺歌燕舞,堂堂高丽驿馆,都快要变成女真使臣的私宅了。

“啪嗒……”被赵彦拿在手中把玩的玉龟狠狠摔在了地上,玉龟贝壳与地面磕的啪叽一声响,登时四分五裂。

开京城内,天上下起了小雨,但往来的路人和马车依旧寸步难行――实在是人太多。

以阅兵为一个起点,整个开京仿佛活了过来。百姓也好,军兵权贵也好,当日看到满面红光的王俣,便都不再担忧了。

坐着马车准备去拜会尹彦颐(尹瓘之子)的金富仪(金富辙),尽管起了个大早,可想避开拥挤的行人,却也不可能。马车走得比蜗牛还慢。金富仪也不急,马车慢慢的走他却也能趁机再梳理梳理今日与尹彦颐谈话的内容。而且再急,他也不可能丢下马车,举步去尹府吧?

尹瓘是两朝名将,早已经恢复了名誉,其对女真的仇视是毋庸置疑的。故而尹彦颐在高丽国内也是有名的对金强硬派。

去岁末,阿骨打派宣谕使高伯淑、乌至忠来到高丽,要取走保州(高丽义州)居民及流入高丽的契丹边民,而后同意赐保州之地于高丽。

高丽朝廷自然不能答应。他们答应了,他们头上的阮小二也不会答应。在高丽权贵的心目中,阮氏三雄可是红果果的粗鄙军汉,与出身两班高门的尹瓘这种人是全然不同的。

而尹彦颐就是高丽朝堂中最坚定的仇金大臣。

金富仪一行车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尹府。淋淋春雨中,风就有些发凉了,车边护卫们纵然个个强壮,此时也四肢冰凉。

尹府众人,绝没想到金富仪会这时候前来拜会,侍金富仪亲随进名刺递上后,门房里的上下都是一呆。尹彦颐得到消息后连忙亲至二门相迎。金富仪的官儿还不够他亲自去大门相迎接的,他又不是他哥金富轼。

一行人入得尹府。进了客厅,金富仪身子方感觉到一丝温和。遂笑向尹彦颐道:“让侍郎见笑了。想当年下官也是在北疆塞外的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过的,如今真是老矣,就是京城里这么点路程,且是坐车而来,兀的这般狼狈,实让侍郎见笑了。”

尹彦颐是尹瓘的第四子,其上还有尹彦仁、尹彦纯、尹彦植三兄,其下还有尹彦旼一第。

尹家是大家族,尹瓘出身坡平尹氏,这是尹氏在半岛的本贯,也就是祖籍吧。是以,别以为尹瓘死了,尹氏就一蹶不振了。这依旧是一个大家族,影响力兀自强大。尤其是尹彦颐,与西京两班走的甚是亲近。

几句闲话略过,尹彦颐就知道金富仪前来的用意了,这是来试探他对女真金国的态度的。

遂笑着望着金富仪,道:“我何尝不是如此,年前深秋时候,书房、卧房便一直无断过炭火。只是人虽可用炭火取暖,却仍要强健体魄,壮骨锻身,方不忘根本,不忘初衷也。”

“侍郎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成。”金富仪笑道,“如今朝廷须臾离不得侍郎。”知道了尹彦颐的态度,金富仪畅快的满饮一盏酒,肚中暖意上升,更觉得舒服。

正要说话,却听尹彦颐先开口道:“知事早早前来,怕不是只来叙旧的吧?”金富仪官路远不如其兄金富轼得意,现如今也只是长兴库知事。后者隶属户部,从五品,掌管席、纸等事。

“一自是为了拜见侍郎,二是有些事情,我兄长每每愁颜不展,夜不能寐,却又从来不与下官分说,是以,叫下官也思来想去,不能安寝。今日特来请教侍郎。”尹彦颐可是礼部侍郎。

二人的称呼,一叫侍郎,二唤知事,而不是年兄表字相称呼,这是因为金富仪今日代表的是他兄长金富轼。如此尹彦颐,自也要以礼相待。

尹彦颐望了金富仪一眼,低头拨弄酒盏,做洗耳恭听状。便听金富仪接着说道:“我朝局势艰难,大王求助心切,竟牵连出金国女真来,此端行事必会惹来上国厌恶,且我国与女真亦有宿仇,朝堂一干汲汲小人为祸,阻断大王视听,宁不知满朝文武早已经非议声不绝。以下官之见,此许就是我兄夜不能安眠之因。下官亦不知道揣测是否为正,自觉的大王此行实是欠思虑,更有失国体。侍郎以为,那女真野人端的能涉入我朝内政?”

尹彦颐可很是后世棒子的老祖宗,高丽与女真约为兄弟之国时候,就曾高声说过:“女真本我朝人子孙,故为臣仆,相次朝天,近境之人皆属我朝户籍久矣,我朝安得视为兄长乎!”却是高丽有那么一说,据传完颜氏实出自高丽。【哈哈】

那高丽不愿事金,主要是因为臣属关系颠倒的巨大落差,从过去女真部落对高丽的臣服以及高丽对女真的优越感,到眼下约为兄弟之国,实是让高丽人心理严重失衡。

“大王举止虽欠妥当,但不到迫不得已之时,还是维稳为上。不然,我高丽朝野动荡,必天下难安也。”尹彦颐虽对王俣引入女真人的举措很不满,但他还没有下船的打算。当下又说:“如无有海患,朝廷费上数年时间,非不能恢复元气。但此时之情形下,实在是难上加难。”王俣的身体状况叫人担忧,一旦出事,高丽的情况只会更加恶化。所以啊,还是维稳的好。

“侍郎苦心一片,下官自知,但有人是否能体谅呢?且那女真野人粗鄙,如果他们执意妄为惹怒了……?”金富仪今日前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已经探明了尹彦颐的态度,但话题则还没结束。

“那也只得行霹雳手段了!”尹彦颐平静的回说,“女真人如何行事我不敢说。但若涉及江山社稷,孰轻孰重,尚还很难抉择么?”

“霹雳手段?!”金富仪猛地睁大了眼睛。尹家是这般态度么?

第六百五十章 大齐武举必能出将种也!

高丽变局且不去说,于陆谦言,那已是囊中之物。且来看那岭南之势。

陆皇帝眼下半数的精力都钉在了闽地战事。而至于西北与东海的举措,一是痛打落水狗,一是采摘熟透的果子,有必要始终盯着么?只是心里想着王俣早点死,那李乾顺也早点死。后者的身体在西逃后,就也不怎好了。

闲话不说,只看方腊督军破建州,李俊与摩尼教水师合兵一处,再取福州。西侧再有更名为赣西行省的原江南西路之晁盖军杀奔到,南剑州三面受敌。

李珙、徐徽言束手无策,只好死守此地,以遮掩后方,让赵桓一路安稳退去广南。

而至于李珙与徐徽言二人的安危,以及南剑州两万余八闽军兵的存亡,那是不在赵桓等人的思量范围之内的。

人赵桓可是皇帝,那些人为他尽忠效命,岂不是理所应当的?

赵桓就是这么脸大。

只是苦了李珙、徐徽言。那派驻方腊军中的李道就早早来报,方腊已经多次使人招揽李徐二将,只是不得成功罢了。

晁盖、李俊也纷纷使人去招降李珙、徐徽言,可惜二人也是不降。倒是二将手下军将,动摇者甚多。这般一遭发难,待李珙、徐徽言闻报时候,那南剑州的西城门已然洞开。

李珙、徐徽言对此都早有防备。就是怕手下有人被策反,可千防万防防不了那有心之人。

城中兵马大乱,幸晁盖军一时人少,可李徐二人已知大势不可挽回,旋即又闻摩尼教已经驱兵数万余,从余下三方杀奔而来。徐徽言暴跳道:“江南贼孰是可恨,待俺引兵其杀他个片甲不留,破开一条血路。”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事不可为,要早早退身。今日之仇且等日后再报!

李珙言道:“以我之军力,破开一路方贼兵马,并无困难。但千万不可贪功。贼兵大军在后,若与之死拼,呈一时之强,非智者所为。”言罢便令全军撤往南去:“可与至尤溪的苗傅将军互为犄角,以变接应。”一面传令,叫人速速南下去报急,一边又遣心腹小校,急往泉州、漳州,给兵马都监孙昂与徐徽言之兄长徐昌言送信,教二人急带兵马粮草前来接应。

正在收拾,又见南剑州知州蒋炳文闯入来,问李珙道:“李相公何以迟缓,南剑州势不可挽,且早早突围为上。”

李珙道:“蒋知州所言正是。贼军军马势强,我等若死守城中,必寡不敌众,全军尽矣。死不可畏人,无奈事倍而功半,甚是不值。故本官已经决定,撤往沙县,整备士力,以图后来。”

蒋炳文道:“如此甚好。李相公只管速行,下官拼了性命,必为相公遮掩一二。”他的办法很简单,放一把火就是。

横竖闽地潮湿,前日刚停了梅雨,便是放火也难酿成大祸。却能绊住敌军的手脚,至少是齐军的手脚。“知州万万小心。”李珙向蒋炳文郑重的一拜。蒋炳文这一把火放了去,可是踩了北军的红线了,日后不死也必有大难的。然后者眉宇含着坚定,可见心思已定。

李珙也不多言,叫徐徽言先率军出城去,自己一边组织兵力依靠城内地势阻挡齐军入城,一边整顿粮草辎重船只,出城南行。

待到兵马出城,徐徽言已经先杀散了南路的摩尼教军,控制了沙水水面,南剑州内的闽军虽措手不及下被打的伤亡不小,可兀的沿沙水水路南撤了小万人来。

行无三十里,天色已亮,水陆军刚刚抵到西津镇北,西侧邵武溪方向便烟尘大作,却是朱仝、张俊等督兵追杀而来,当先一将正是郦琼。

却是这南剑州地势险要,为沙水、建阳溪与邵武溪的交汇地。三水合流,便是闽江是也。

那沙水与邵武溪合流处就在西津镇,与建阳溪合流处就在南剑州城。后者北、东两面邻水,南路又有西津镇,只西路一片坦途。错不是谍报司暗中策反了闽军的军将,就南剑州城内两万余人,兀不知能将城池守到几时呢。

闽地多山地丘陵,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此时的交通皆是依赖于水路,便是境内官道也是依靠水畔而建筑。闽军守住南剑州城,便是守住了福州内河水道的枢纽,不说彻底阻慢外军的攻势,也能给陆谦制造不小麻烦。

看到齐军追来,李珙也是不怕。叫手下运船上的弓弩手齐齐准备,而后大批军士上岸,西岸原有警惕之兵马则撤回运船之上,步军布下偃月阵,背靠溪河列阵以待。

朱仝、张俊自不会放过机会,可李珙、徐徽言二将能成为岭南支柱,又岂能没半分能力?

二人极得军心,个人魅力爆棚。此时此刻兀自跟随二将的尽是忠诚之辈,纵使看到齐军杀来,也自厮杀奋战。如果是游戏当中,这二人的魅力属性必然是最顶级的。

内中徐徽言,武艺超群,战阵当中势如猛虎,披甲提枪,引身后三百梯己军士,亦人人披甲,是冲锋陷阵,挡者披靡。

齐军可是追了一路,几十里路,体力已疲,只是因为士气高涨方不显颓势。但看到闽军战力仍在,徐徽言又势不可挡,张俊上前去只三十来回合就被一枪戳在了大腿上,错不是周边亲卫给力,又有朱仝飞马赶到,性命都保不准丢掉。而朱仝兀不是徐徽言的敌手,也亏得身边亲兵给力,方才可以造价。

两边厮杀,胜败不分,朱仝见闽军余威尚存,不敢进逼,于是先退兵折返南剑州。后者中可还有不少降于齐军的闽军的。

李珙也自率众赶到沙县屯扎,留徐徽言屯驻西津镇。便向赵桓请调援军。

稍后摩尼教大军逼近西津镇,徐徽言稍作抵挡,就撤入沙县。方貌引兵来夺城,却被李珙两个在城中坚守,摩尼教攻打竟日,损折上千军马,无有寸进,又被徐徽言引精兵从别门杀出,焚毁云梯盾车无数。

如此倒是叫闽军振兴了一下士气,可大势难回,区区小胜,又有何为?

方貌虽然受挫了一阵,可那点伤亡比之摩尼教的‘五十万’大军来只是九牛一毛。当方腊军大兵压境的时候,休说沙县,就是尤溪的苗傅军都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赵桓一路从闽地奔到了广南。进到梅州后方松了一口气,感觉着在头顶上飘着的魂儿悠悠荡荡的又落回了身体里。太吓人。

他本在福州城里静等战报呢,闽江口忽的被摩尼教水师夺取,很快齐军也登陆了。听到消息他是拔腿就跑,先到南剑州,后奔到广南,进入梅州城后方松了一口气。

却转眼又接到了报丧的战报,刘仲武病逝了,随后闽军大败的消息也传了来。

……

四月末的益都城更是繁荣了。因为广州的番商都已经有进到齐鲁了。对比向北的登州港,自从商业上言,他们是更喜欢胶州港。但拦不住益都才是齐国的心脏啊。

是以,现下的益都城中,一个个满带异国风情的番商,也在城中商业贸易区域,频繁出没。

他们向齐国输入的商品一如早前的与赵宋贸易,输入品主要是珠宝和香料。

玳瑁、珊瑚、犀角、象牙、宝石等等,以及檀香、茴香、丁香、降真香、胡椒、肉豆蔻等。

更恰逢今岁陆谦广开恩科,那从二月里,就陆陆续续有各地文武士子汇入益都。以至于城内的客舍房租都平地里上扬了三成。那城外的寺庙道观,更不知道被多少人投宿寄居。

是的。陆谦此次行恩科,可不只是文,更是有武。

所以,这益都城内涌入的士子人数是远远多于以往的。也是的天禄阁的人流之多远胜往昔。

须知道这无论是从文从武,那皆需要识文断字。若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想要从武,且是进了军队更是有前途。

而天禄阁内便存有历朝历代的诸多兵书,甚至还有武略院编撰的《战例详述》。内中不凡一些战例是那《百战精解》上的选材。

后者据悉是武略院的正式教材,根本不在外流通。

是以,诸多武举士子就纷纷盯上了《《战例详述》》。那些有心人,通过这些战例,就已然可对齐军的组织和作战了解个五六分了。

一辆青幔马车从天禄阁前慢慢压过。车内坐着陆谦与刘法。这眼看着赵桓的日子是日渐窘迫,而益都城内的皇城司力量又刚被重创过,刘法出来透透气也无有不可。陆谦也来相陪,可见他对刘法的重视。

“果真是有几分太平气象。”转回到住处,刘法提着酒肉来见种师中。说到起益都城内的繁荣景象,直叫他有种梦回汴京之感。

稍后再与他说起武举事宜。相比起赵宋之武举,陆齐的武举规则似更加合理。

宋代规定武举不能只有武力,还要考问军事策略,比如孙吴兵法(孙子、吴起)等。

那武举第一等,步射1石弓,10发3中;马上能射7斗弓,并掌握5种马上格斗武艺;《孙吴兵法》10道题答出7道的,“时务边防策”5题“文理优长”,法律题10道答出7道,就可以出任低级武官。

第二等步射8斗弓,10发2中,马上能射6斗弓,有3项马上武艺,答出一半兵法题目和法律题目,可以见习低级武官。

第三等,步射6斗弓,10发1中,只有两项马上武艺,兵法、法律只能答3题的,记录在案。

这真叫人笑掉大牙,兀不知是在选文官还是选武将。事实上,赵宋武科举出身的人大多不愿当军官。只因重文抑武的风气下,很多人应武举试只是为谋一当官出身而已,考取后并不愿从军。

而陆谦定下的武举,却是初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军纪、火药、守城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最后附以时务边防策。

“故而大齐武举必能出将种也。”刘法很满意。看着一脸发青的种师中,心里直做坏笑。

第六百五十一章 陆谦日常

种师中可没有他兄长的本事,人种师道虽是因祖上功勋得以补三班奉职【这是武职】,但通过锁厅换试,得以文官入仕途。毕竟老种是早年拜师关中张载的人,比始终在武官位置上打混的小种是强多了。

种师中长于军中,长期戍守西北边疆,于文采诗书上,是无有甚个值得称道的。

但他现下的日子却比他兄长种师道要舒服的多。后者此时此刻,已经恨不得喷出一口血,好一命呜呼了去。兀省的被眼前的耿南仲辣眼睛。

广南东路,南雄州衙。

“耿相莫非不知兵不在多而在精?”年近七旬的老种须发怒张,厉声喝问。

广南团练集中于此地者足有两三万众,然尽皆是一群乌合之众。带兵之人多文人儒士,此辈之人去主动厮杀,非去找死,再无二途。

这般与种师道看来,团练军只管安心防御就是,何以要跨出易守难攻的梅岭古道去进攻那大庾岭以北的南安军呢?难道拿下了那儿就能让当下局面转危为安么?

更休说大兵出击,战事胜负难料,耿南仲是趁了谁的势头,火气这么盛?以为胜券在握?

“种枢密休要涨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那南安军处的北逆仅止两千人马,且泰半为湘南土兵,何足为到?我南雄现有广南健锐五万有余,灭之易如反掌也。”张浚先叫道。

耿南仲曾为提点广南东路刑狱,于广南东路多有故旧,此番聚集于此的两三万团练军,不少便是他那些故旧拉起的。自从人数看,可谓实力强劲。一个个文人名士也最好吹嘘,翻看过些兵书,就只以为文武双全也。

内中不乏有拿陈庆之、韦睿自比的人。那被后世太祖都深深推崇的陈庆之,别看以7000之众,从铚县北至洛阳,前后作战47次,克城32座,破北军数十万,所向无前。但人是不会射箭、不会骑马的。

而韦睿呢?那更是有范儿爆了。军伍之中也穿戴像个儒生,即使是临阵交锋,也经常穿宽松的官服乘车而行,手执竹如意来指挥进退。这简直是宋儒所梦被以求之景,装逼装到了极致。

只是人韦睿、陈庆之都是真牛逼,而现如今的宋儒,在战阵之上却更多是傻逼。

且那耿南仲也是团练之策的最初定策者。那齐军在湘南屠戮团练兵数千众,消息传来,广南为之大震。各地本来蜂起如潮涌的团练,猛然为之一遏。这是耿南仲万分不能容忍的。

他必须尽快做出反击。那连州、韶州的正面,都有齐军汇聚,他也不敢轻易招惹,那就只能柿子捡软的捏,挑中了南安军。

种师道心中猛地有种前唐时候哥舒翰在潼关城下“恸哭出关”的感觉了。

可这一切与种师中无关,甚至于齐军的大方针都无有丝毫阻碍。即使广南团练能顺利夺取了南安军,全歼两千守军,与天下大势也了然无补。

就如那紫禁城内,文华殿内,陆谦正在听人汇报,处理公务。

“启奏陛下,今春船舶司税项,已经统计和核实下来,计关税一百七十万贯,及收香料五万三千二百四十九斤,珍珠十七斛,玛瑙十斛,象牙百六十六根,犀角五十斤,珊瑚二百一十四株。”薛绍根本不拿着折子念,内里的一些数字他早就烂熟于心。

齐国的海关税收是财货通用的,而普遍说来,商人们都是愿意交钱而不愿拿货物去顶的。必然也有那偷税漏税的,但这种黑货交易时候便不能走明面上的官契,卖家就最好祈祷碰上的都是守信之人吧。

陆谦听了这话,笑着:“不错,短短一季便有愈二百万贯财货,船舶司大有可为。”这一百七十万贯税金却不是都来自海外的番商,很多是南北互通有无的国内海路贸易。但这又如何?只要交钱就是。且如此数额还只是一季!

“国库尚且有多少钱粮?”陆谦再去问蒋敬。

后者答道:“国库存粮且有三百七十万石。”这是中央直属的粮仓,不算地方州府粮库。不是很多,却已经够用。再过一月,夏粮便也就到了收获时候了。

“棉布一百一十五万匹;麻布七十万匹;丝绢三十万匹;棉絮三千三百石,茶一千五百石。”这当然没有把所有的分类说完。

“在录钱财计有一千九百三十万贯。其中铜钱一千五百五十万贯。金银三百八十万贯……”

这数字看似不少,实则不甚顶用,也就在一个安全线上。不然,那就计算一番整个大齐月薪之耗是多少,那数字能吓煞人的。

陆谦现下的地盘很多还没有进入收割期,他也就只能按捺着花。不然只怕连维持军费都不够。所以,他转头看向了朱贵。“伪宋皇城司一案,现下处理的怎么样了?”之前朱贵有报,那很是牵扯到了一批人的。

“回禀陛下,各地安保局已经上奏,共斩杀、逮捕贼子六百五十一人,为首者多已落网,涉及地方士绅、商户等一百零三家,还有些零星的正追查。”朱贵连忙躬身回着。

“差不多就可以。不要矫枉过正,不要进一扩大牵连了。”陆谦说着。

朱贵称是退下。那就转而进入下一个议题,新币的推广。

这金银币的推广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可以说是效果甚好。就如前者所言,金银币的重量、成色统一,按数使用一目了然。

而民间的金银锭呢?或者更改说是金银碎块,如电视剧上的那一锭锭金元宝、银元宝,现实中是很少有的。而且元宝本也是蒙元时期的所处。

民间的块银碎金大小不一,重量不同,成色亦不用。那一贯铜钱兑换的可是一两纹银,而纹银就是现下时代的一种标准银,成色在九五左右。那么说来,谁若是拿着成色只有九成甚至是九成且不足的银块来买卖交通,那岂止是一丁半点的费时费力啊。

世上流通的成色不一的银两很多,有元丝、青丝、白丝、水丝、西鏪、石鏪、柳鏪、茶花、茴香、单倾、双倾等等。这着实是金银类贵金属在现实中流通的一大障碍。现下陆齐银行将这些种类不同需要折算的贵金属,化作全国统一的金银币,那何止是一个方便啊。

“回禀陛下,铜元和金银币,都已流入世间多时,先是充当官员和将士俸禄而发放,因此在百姓中甚是有信誉。兼之朝廷威望日隆,其流通逐渐增多,反响很是不错。”虽然还不至于取代了铜钱,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钱荒带来的压力。

这是真的钱荒。雷打不动的银铜兑换比额,在去岁秋后竟从1:1000变成了1:900,甚至更进一步的爬倒了1:850。虽然这只限于齐鲁,并且很快就恢复回了原样。到是纸币,因为有官府背书,币值始终坚挺。如此倒是如同打了一个好广告一般,为纸币市场开拓出了新空间。

如此情形只持续了两个月,因为如此情况一出,那中原、冀北、淮南的银钱就都流通进来了。如是便就在年前时恢复了原样,还叫陆谦趁机小赚了一笔。

可是齐鲁之地的钱荒却并没得到实质的解决。监管银行的柴进提议加印纸钞,被陆谦否决了。他对纸币抱以厚望,不敢叫它受半点波折。那般情况下他更倾向于维稳。谁叫他对经济学是懵懂无知呢。因为不明白,才有敬畏。

“今岁春季各地分行、支行共收聚各色金银一百一十四万两,出黄金十三万两,白银八十一万五千两。较之上一季,同比增幅22.7%。”最后那个表达方式明显是陆谦带来的影响。

“那化金化银化铜私铸、造假一事,情况又是怎样?”陆谦再问。

“有利可图自然有人犯险。然峻法严刑之下,谁个不怕?今春因私铸金银币,已有百多人获罪被捕,更抓捕造假币者二百余人,按陛下旨意,已各有处置。此等事儿,臣想零星或许有,但成规模者断然无有的。”柴进当初一样玩过私铸,很清楚此间的利润和便利。而现在铜钱变成了金银币,期间利润之大,足可以叫人不顾一切。

一事议过后再有一事,这就是陆谦的日常事。

其内有不少重要的事,就好比江南各行省的划定与正堂官员,比如那税务、户部的季度总结,但也有许多杂事。

“黄潜善。”

“臣在。”

“你随在朕左右,多有功勋,不可不赏。”陆谦手中拿着一道奏疏,却是宗泽送上的,其上标志出了一个个空缺,和相应的州府情况。县一级官员,是不需要陆谦来操心的。

“我这儿有两个选择,一在苏州,一在明州。你欲作何决断?”陆谦不给黄潜善多余的时间,这实则也是对他目光的一次考试。

那明州也就是宁波,虽名气远不如苏州,但在早前时候,赵宋开市舶司诸多,可其中最出名者却是广州、泉州和明州,堪称如今时候中国的三大外贸港。

尤其是陆齐现下的贸易政策,那是极大地激发了番商的积极性。须知道,早前赵宋对于番商虽多有优待,比如在各外贸港口设立规模巨大的番货市场,时称“番市”,定番商聚居处为“番坊”(也称“番巷”)。甚至还允许番坊兴办“番学”。赵宋还制定“番商犯罪决罚条”,番商犯罪,徙罪以上者,由地方官决断;杖罪则由地方官府审查核实后,送交番长按海外国家管理惩处,因为宋朝杖罪打臀部,海外国家则打脊背。

而陆齐却即废番坊,又废番商犯罪决罚条,还禁止传教。态度上与赵宋是云泥之别。还定下了关税,甚是叫人肉疼。

然而司法上的严格,换来的却是商贸上的自由。

之前中外贸易,输入中国的舶来品,都必须由当地市舶司按规定“抽解”(征税)和“博买”(征购)。抽解就是税金;博买就是官府以低廉的价格收购大部分舶来商品,再编纲运送榷货务,由官方掌管其流通和交易。

赵宋政府对海外舶来品的主体部分实行禁榷政策,即官府垄断大部分输入商品的运销业务以获取厚利。剩下小部分舶来品才由中外舶商自行销售贩易。

但现在却全然没有了如此限制。可以想象得到,这今后年景里,中外贸易必然会迎来一空前繁盛时期。

临海的明州,现在不如苏州,未来却未必不如苏州,甚至还能超过苏州。

“臣愿赴明州任!”黄潜善激动的道。他终于等来了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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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新旧之争

仲夏时节,天热得厉害。紫禁城内外值守的亲军,鲜亮的刀甲之下,浑身早就如水洗一般。

然应召入宫觐见的礼部尚书赵明诚与宣政司卿樊瑞,却浑身半点热气也无,整个人滴汗不见,只暗怀着紧张、忐忑,步入宣德阁。

“臣赵明诚/樊瑞,拜见陛下。”

陆谦抬起眼睛瞄着下方两人,半响才道:“尔二人可知道朕找你们来因为何事?”

没有第一时间赐座,这就已经表明了陆皇帝的态度,他那声音固然平和,但目光落在赵明诚与樊瑞身上,却教二人直生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仿佛是赤身裸体立在大庭广众之下,太暴露了。

“臣等已有耳闻。”那陈瓘与任伯雨等人都恨不得去敲登闻鼓,赵明诚与樊瑞还如何不知。

“且等着。”说罢陆谦就继续低头看江南行省首任巡抚陈文昭的奏报。

这陈文昭较之张叔夜更识时务一些,陆谦叫他在扈成手下效力,后又转益都府尹。此人为官公正廉洁,且胸有城府,德量之懿,而谙练事机,是以陆谦先擢其为中原按察使,后迁淮南左布政使,最后放才升为江南行省巡抚。

赵明诚与樊瑞一个眼神都不敢交汇,恭恭敬敬的候在堂下,直到头发胡子白了一大把的陈瓘与任伯雨二人,与范正平结伴而至,陆谦这方才抬起头来。

陈瓘、任伯雨是何人,前文都有叙述。范正平则是范纯仁的长子,范纯仁则又是范仲淹次子。范正平是标准的名门之后。可惜开罪了蔡京,被其构陷妄传二圣虚伫之意,以至于被羁管于象州,也就是后世的广西来宾,家属死者十余人。将他与赵宋的情分消磨的干干净净。

后范正平回归乡里,著书立传,有《荀里退居编》与《宋史本传》。

陆谦登基后使人邀其入朝为官,并无重职,于国子监任教。基于相性相合,其来到益都不久,便与陈瓘、任伯雨、常安民、毕仲游等昔日元祐党人碑上的‘旧友’交情大好。乃后者所组至诚学社之骨干。

此番至诚学社与赵明诚、樊瑞一派代表的新派曝出矛盾,与他们看来,那就是后者欺人太甚。

“启奏陛下,臣等以为新编教书评选有弊,且不可引为纲目。赵明诚、樊瑞二子系包藏祸心,心有叵测之念也。”范正平当先开炮,这一是他性格所致,二是因为此系理念之争。陆皇帝的事功之学一出,他们就知道周程理学式微已属必然。

这中国的学派理念之争,历来都是以皇权意志为标杆的。早前理学也没被定为官学,但它同样没受朝廷的打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都被皇帝所接受了。

若是时局一直这般持续下去,百年之后理学正式大兴,乃属必然。

可陆皇帝的出现打断了这一切。人陆皇帝不仅高声唱着‘事功之学’,更对理学之意嗤之以鼻,那理学式微,甚至是如很多历史上的学派一样最终湮没在历史当中,也属必然。

陈瓘、任伯雨他们没有跟皇帝顶牛的勇气,但也不愿意自甘没落,他们要做的就是将理学的精华渗透进事功之学中。这是一个浩大工程,且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两者彻底融合,并且能从道理上压倒事功之学。

这新编教材就是二者的一次较量,甚至可说是革新后的旧派,对轻易占据了朝堂制高点的新派发起的第一波挑战。

“……这等粗鄙之人,占据朝堂高位,立于国家教化之所在,蝇营狗苟,弄权舞弊……”

陆谦已经把耳朵闭上了,范正平的嘴炮威力不小,但谁叫人陆皇帝早就心意已定了呢。

“陛下为一国之君,万不能感情用事,以至纲常败坏。纵使宣政司卿为您旧日之心腹,亦不能放纵这才轻德浅之辈,贻害江山社稷。”

乐和人早退到宣德阁门口,低头不语。心里头直对范正平表示感慨,甚个话都敢说,很强大!

这可是扣了一定大帽子给赵明诚与樊瑞啊。

乐和久在陆谦身边,如何不知道这俩人的份量?那赵明诚是当初的陆大都督竖起了一块招牌,但不曾想这人端的识趣,且甚是和陆谦的意。故而这几年来,从一块招牌变成了朝中重臣,即便是六部中排名最次的礼部尚书,那也是尚书啊。何况人赵相公还娶了一好老婆。

早两年前就在后宫那几位主子的资助下,在城中办起了一处女学。内里尽是权贵重臣之女也,据说不日,长公主也将被送入去。

从某种意义上,那位李夫人都已然等同王傅了。不然四时八节的,怎的宫内贵人每每都会赐下重礼去?

而樊瑞就更不须多言,那是当年梁山泊上的旧日兄弟,与薛永、阮家兄弟关系密切,也是圣上的心腹之一。与公孙胜也极是亲密。只是那入云龙有着一颗向道之心,而樊瑞却早已经娶妻生子,年初更是受封鄄城伯,加号开国。

这都是朝堂上的重臣。一个六部尚书,一位是宣政司卿。范正平这般出口伤人,日后就不怕礼部与宣政司联起手来找茬?后者要扩大自我的影响力,办报就是第一要素。现今朝廷已经逐渐放开了报纸官制,除了官方报社,在益都、济南、沧州等地,已经出现了民营报社。

现在范正平他们照死里得罪赵明诚与樊瑞,就不怕拿不到报社名额?要知道新闻署可是宣政司的下属机构。

陆谦看着脑门上青筋都暴起的范正平,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此一正人君子尔。而不远处一个房间中的李若水和赵鼎两人,挥退了前来禀报的内侍后,一个一脸悠闲,一个笑着摇头。

“元镇兄果有识人之明,吾不如也。”李若水轻松的笑着,他先前还那么的担忧范正平,如今看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此一呆人耳。陛下何等气量,岂会不容?”何况范正平还有家势,范仲淹大名足可庇护之。

赵鼎放下手中的茶盏,这清茶喝的久了,也觉得更是受用了。再说道:“你当知道旧派后嗣子弟当中,站立于朝堂者繁多。那陈正汇、常同且不提,任象先、壬申先亦不是庸才。可他们偏偏推出范正平来开炮,人也不是没有计较的。“治学之争,从来非是一时片刻即可见到结果的,日后且有的撕扯。”

“但陛下乃天生之雄主也,不喜道德说教,乃属天性也。”谁都能看出,陆皇帝是个爱动手胜过动嘴的人。这般人物天生就对‘以理服人’排斥的很,一如汉武帝对狄山。“但后世帝王又是甚个品行,却是难以确定。谁不愿意做帝师?”现下新编教材,就有传闻是要用于皇子公主教育的。须知道,皇长女至今已满三周岁了,那李氏营办之女校,入学年龄为六岁,可这是虚岁,实岁也就是五岁。何况皇长子也快三岁了。

就只剩下两年时日了。两年时间看似很长,实则很短。因为那新编教材还要用实践来检验,而后根据反应再做更改。

所以,这是新旧两派都必须抓紧的机会。

按照陆皇帝吩咐,幼学分国学、数学、武学、历史、自然、才艺六大类,一年分上下学期,各有课本一册。那可是极重要的。

因为你只有编纂了教材,方有可能被选入宫中授学。

何况那赵明诚与樊瑞的手段也叫人无语,俩人用手中的权利不止一次挑至诚学社所编教材的毛病,有那么几次都算是鸡蛋里挑骨头。然后用屡教不改这个戳,将旧儒所编纂的教材分入了乙类。

编纂教材这事儿,可不是只有新旧两家在做。这两年陆谦放任‘知识分子’成立了不少学社,这些学社中名头响亮者虽然不多,却也有一些个,那是近乎都掺和进了此事中来。

故而教材来源颇广,那就要初步筛选,分出甲乙丙丁四等。末等直接淘汰掉,前三等,对应的审核待遇自也有高下之分。那集中了旧儒一系相当多精华力量的‘至诚学社’所出教材竟被落到了乙等,那就不只手段龌龊,更是叫内里的一干旧儒们深以为耻。

陆谦这里的脸色很精彩,他今日将两边聚集在一起,自然是要断案子的。元祐学社所出教材自然不能落入乙等,水准在那放着呢。也是因为知道陆皇帝必然是知之甚详的,赵明诚与樊瑞才会一副小样儿。

“哈哈,子夷先生息怒。至诚学社编纂之教材,实有可取之处,落入乙等,实一过也。”

“你且放心。本朝《问责条例》非是摆设,朕已发往大理寺【最高法院】,叫其重查。如是有违法乱纪之事,朕必不姑息,必然重惩。”陆谦相信赵明诚与樊瑞不会那么蠢,留下把柄给人抓。

范正平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当然不满意。可再多的不满意他也只能憋着,“依法办事!”有什么错?

你范正平跟赵明诚、樊瑞有什么仇什么怨?能比国法还要大?

范正平一行三人退了下去,陆谦看着赵明诚与樊瑞,“尔等可知错?”

“臣等知错,请陛下恕罪。”这事儿在法律上是无有违背之处,但实是钻了法律的漏子。估计二人做时也没想到至诚学社的那些黄土埋到脖子上的老头子,还有如此的胆量,将事情捅到陆谦这儿来。

说到底这是二人‘因私废公’了。

“你等退下吧。”惩罚很快就会来的,但也不重。在赵明诚与樊瑞退下去后,陆谦又使人招来了宗泽。法律既有了漏洞可钻,那就要把之堵住不是?(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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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陆皇帝也不懂啊

送走宗泽,陆谦刚走进后庭,长女陆梅就跟一颗肉球一样撞到她的腿上。“爹爹,爹爹,我要滑滑梯,我要滑滑梯……”

陆皇帝是很没有起名字的天赋的,所以简单粗暴,闺女的名字全是以花为名,儿子的名字全都是照后世省分的简称。比如说他的长女叫陆梅,长子叫陆豫!

虽说后者的这名字很叫他想到后世的某个大头……

但咬咬牙,陆皇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我要滑滑梯,我要滑滑梯……”复读机在继续。

三岁的陆梅是个标准的小胖妞,生活条件好啊。人是公主,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每日喝牛奶。后者是陆谦定下的。这般情况下若还能养出苗条,那就是基因的问题了。

小陆梅现如今的日子快活着呢,无拘无束,自自在在。陆谦不叫潘金莲拘着她,虽然一定的自主性要培养,可如后世传闻中所见的鞑子公主那样,见个驸马都要被身边的嬷嬷拿捏着,陆皇帝是十分鄙夷的。能教养出那样的皇室公主,鞑子还真不愧是鞑子,叫人眼界大开。他的闺女就是死,也不能成那个模样的。

陆谦看着前方刚从走廊转过来的潘金莲一行人,低头拍着胖闺女的头问:“什么滑滑梯?”

“爹爹骗人,爹爹知道滑滑梯的。李先生那里的滑滑梯,爹爹定是知道的。”陆梅抓着陆谦的下摆,仰着头,两个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直视着陆谦,小脸红红的,气呼呼的看着自己的“坏爹”。

紫禁城过于狭小,真是连叫儿女痛快玩耍的地方都没。是以,在小陆梅能跑能跳,身体健康的情况下,陆谦也允许潘金莲偶尔带着她外出游玩。今天她们去了李清照营办的女校,他是知道的。“在学校玩滑滑梯了?好玩吗?”

“好玩。”陆梅生气的小脸瞬间变成了笑,跟一个红苹果一样,“爹爹,你给我也造一个吧。我要天天玩。”

陆谦前世还没结婚,自然更无儿女。对于今世的儿子女儿都是一百个疼爱,更视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延续。小陆梅并不怕自己的父亲,却怕自己的娘亲。因为她如今的样子在潘金莲眼睛里,真的好多那啥。言行举止,通通辣眼睛。

“陛下。”身侧传来潘金莲强压着火气的声音。陆梅立刻绕到了陆谦屁股后面。

“怎地啦?”陆谦笑了起来。一看这母女俩的样子就知道小家伙在外面绝对闯祸了。

“你问问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仗势欺人,自己一人独占滑滑梯。把……”潘金莲想起女校里的那一幕就恨不得晕过去,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陆梅丢光了。尤其陆梅对着一群年龄比她还要大三四岁的孩子叫嚣着说,“我爹爹是皇帝,比你们的爹爹都大,我就比你们大,你们都要听我的。这里只准我玩,你们谁也不准玩!”

叫潘金莲脸上的表情当即就碎掉了。

要不是顾忌在外面,潘金莲当场都要抽陆梅了。在回府的路上,小陆梅就已经被狠训了一顿。可看样子似乎并没甚用。不然这孩子也不会刚听到皇帝回后庭,就欢快的来找陆谦要滑滑梯了。

众所周知,一后四妃之中,潘金莲的身份最是不堪。故而,她就也是最好颜面的。近日,小陆梅却是将她娘最重视的颜面给丢光了。

她都不敢想这事儿传开后,自己的名声会怎样。或是来日宫廷大贺时候,那些外官命妇看自己的眼神,该是多么……鄙夷。

有其子必有其父,自然,有其女就必有其母。能教养出小陆梅这样的刁蛮公主的母妃,其本质又该是这么个模样啊。先前示在外面的贤淑端重,恐怕会被人看成是装模作样。

横竖潘金莲是一开脑洞,脑补出了一番事儿来,那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且她更担心小陆梅如此作怪会惹得陆谦怒气,毕竟陆皇帝的作风始终是很接地气的。三观如陆皇帝这般正的人,该是很反感人仗势欺人的。小陆梅身为皇家公主,若是不得皇帝喜爱,可就事大了。

她是还有一儿子不假,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小陆梅的喜爱。这可是她第一个孩子。而且她的名声坏了,闺女的宠爱也没了,她的儿子就还能得好?

陆谦有点头疼了,陆梅的“叫嚣”确是有点过了,他固然不希望女儿胆小怯懦,但也更不希望闺女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可是怎么教育孩子,他还没有潘金莲有心得呢。不给孩子立规矩,怕孩子好习惯养不成!给孩子立太多规矩,怕影响孩子的自由成长!当家长对于立规矩这个事儿,还真是挺头疼。而且陆梅还是陆谦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血亲。

“爹爹,爹爹……”小陆梅还不会告状,可她能看得懂潘金莲的脸色,本来是扯着陆谦手的,现在是直往陆谦的身后躲藏。

陆谦自然能看到潘金莲脸色变化,那可不只是在强压怒火,怕是还有担忧呢。这就更不能叫她们母女回北苑了。否则,于内于外,北苑都要给出一交代,小陆梅今儿一定会有一场排头吃。更会给朝野发出一个信号……

陆谦固然疼闺女,可更不愿意有那信号发出去。

“莫气莫气。闺女还小,日后加以教导就是。”陆谦身体力行,径直抱住小陆梅大步向北苑走去。边道:“传告照办处,依照女校的规格,在北苑建造一架滑滑梯。”照办处隶属于内务办。

想来如此做足以打消一些不必要的谣言,更会叫潘金莲安心。这一晚他也就歇在了北苑。床榻上潘金莲果然热情如火,叫陆皇帝深觉畅快淋漓。

……

南安军城外,鼓声大作。无数身穿布衣,头戴毡帽,甚至是只裹着红色包巾的团练兵,手持青竹为杆制成的枪矛,开始往城墙涌去。

喊声之大,几里之外都能吓到村寨鸡飞狗跳。

耿南仲一脸希冀与憧憬,心中也有许多自信,这份自信来自于漫山遍野的军汉,也来自于文人对于军兵战争骨子里蕴含着的轻视。那心中早前还有的忐忑与忧虑,在如今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了。兴许他还会想到童贯。

一个宫闱里只会伺候人的粗鄙阉宦都能在边塞立功无数,他耿南仲又何弱与他人?

耿南仲身边列这一溜名士文官,比如年纪轻轻的张浚与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司的程大器,还有北来的逃官俞向。

这前者方才二十三岁,此时的张浚还嫩的很,何况他就是成为老油皮的时候,在军事上也是个扑街。

程大器却是一个官场老油子,当初被起兵造反的刘花三打的不敢出城一步,而俞向更是在李珙出头平定刘花三起义之前的宋军主帅,如此可知二人的军事才能。

还有周敦颐的孙子周茂盛、周茂思,及广南当地名儒数人。

没甚计划,也没有多少谋略指挥,耿南仲是领兵直进到来。种师道几次进言,人家不听啊。

也就是到了战阵上,耿南仲才来倚重种师道。双方的相处模式就是种师道临阵拿出主意,耿南仲再拍板定断。

现下,种师道是一脸担忧,不断前后打量。耿南仲却微眯着双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前军足足五千人,抬着赶制出的简易长梯,向着南安军城就扑去。这些团练兵的士气似乎还很充足,喊杀不断。周茂盛拿着千里镜打望城头,此刻开口笑道:“看来城内贼兵已然心虚,否则,我大军已然开始攻城,何不见城头有甚动作。依老夫之见,此战定矣。”

种师道只如听到了天大笑话,闻言是施展全力方压住了嘴角,再忙说道:“周先生不知战阵,那大军冲锋过早,徒耗了许多体力。现下还未入得弓弩射程之内,守城贼兵自是不会有动作的。”

弓箭的有效射程也就百十米,在后方大阵看去,那是很短的一点距离。不是经验丰富之人是很难判定的。

在种师道看来,攻城之战,哪里是这般一开始就一窝蜂往前冲的。应该是举着盾牌稳步向前,直到箭矢射程之内,站稳了根脚,让弓手分批次入城下仰射,一是耗费城内守军箭矢,二是疲惫守军之战力精神。直到能以下压上,这时方是攻城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刻。这样的安排才是合理的。

可惜,耿南仲不听啊。直以为可灭此朝食呢。大军直逼城下,一出手就是五千人打头阵。

那一姓叶的广州名士闻言,转头开口问道:“敢问枢密相公,贼军弓弩可至多远?”

这位叶名士倒是并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无知,很是有点现场学打仗的意思。

“叶先生,朝廷军中弓弩可至百多步也,强劲如神臂弓,更可射三百步。床弩居高而下,射程更可达五百步。”种师道开口解释道。

周茂思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种相公你看头前,我军将士必已进入三百步内,老夫虽不识兵革,却也分得清长短。”三百步就是一里地,这目标就大了。“如今兀不见城头床弩发射,想必是城内贼兵军心已乱也。”

周茂思很想当然,觉得自家几万大军翻山越岭的忽的来到南安军城外,必然叫城内贼军胆寒。如今这一幕可不就应证了么。

种师道皱了皱眉头,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这措大莫不以为床弩是弓弩一样随处可见之物么,南安军守军只有两千人,内里还过半是湘南的土兵,这些人许是连兵甲都无,安有床弩这等利器?横竖他们是兵不血刃的夺下军城的。

他都敢保证,那城内必然无有床弩。适才他已经持着千里镜打望过了,没有看到。而神臂弓定然也不会大规模的配给这等的队伍,可是强弓劲弩与火炮呢。

一辈子都在与北宋最精锐的军团——西军打交道的种师道,现今忽觉得心好累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团练本色

种师道对于军阵事宜自是了如指掌,但若说要解释的对象是眼前这些个,他心中涌起的却更多是无力之感。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是当兵的遇到那些个秀才,又何尝有理就能说得清呢?他种师道并非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虽历经战阵数十载,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士大夫更多于武人。也所以他对于周茂思等更多出了一份耐心,而即便如此,他此刻内心里都已经被乱草塞满。

团练兵继续在向前,很快就进入了百五十步距离,种师道看着城头,手指轻轻弹动起来,似是在寻找着某种节奏,而就在耿南仲等人不解的望着他的时候,种师道猛地将手指一弹,嘴里喝道:“击鼓……放箭!”

言语未落,就听得对面城头忽的响起“咚”地一声鼓响,接着就见城头上一片黑点腾空而起。

耿南仲傻傻的张大嘴,目光跟着那一片黑点由远及近,由高到低。然后落在了人群之中。

顿时团练兵哀嚎大作,蜂拥而上的紧密人群之中倒下了不少人。就算后阵的耿南仲他们,看不到前线那鲜血横飞的惨状,也能发现大批的团练兵倒在了地上。当下就开口喊道:“叫将士们加快速度,先登城头者,赐官保义郎,赏钱百万。”

军事,耿南仲是不懂的,但是鼓舞人心的最基本手段,他倒是信手拈来。

只是就不知道当如此许诺传达到军兵耳中时候,那先前的攻城部队是否已经溃不成军了。

团练兵被射的哭爹喊娘,顿时就势头为之一遏,那有的人想退,有的人却还要向前,更多的人则茫然不知所措。前进吧,他们胆怯;后退吧,不提甘不甘心,也不提后头又没督战队,就更多是觉得丢人。他们那么多人却连挨到城头都没,就败跑回来了……

如此一来整个队伍立刻涣散来,更不要说有许多伤兵在哀嚎,就让城下兵马更是乱作一团了。

看到城外的团练兵如此模样,城头上的守军都不需要被督促,便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的放箭。罗绍东身穿一身比旁人兀要厚重许多的甲胄,提着宝刀,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城上的弓弩手已经全力攒射起来,那准头许是感人,但城外那么多人,朝着人多处射去就是。城下的团练兵弓手们也有开始仰射的,然他们的准头就更是感人了,很多都落不到城头上。

不需要檑木滚石,只需箭弩攒射就足以退敌。

守军的兵力是不多,但在广南的团练兵之前,已然就是天堑一般。

连着几轮箭雨之后,阵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兀自要向前冲击的团练兵纷纷被钉在了地上,其他人胆子都给吓破了。

周斌咬着嘴唇,眼睛渐渐发起红来。“你且去告诉罗绍东一声,本将要开城门杀将去。”

虽然据城而守,就城外团练兵那怂样儿,根本无忧被其打破城池。但不开城冲杀一阵,如何能获得更大的战功?

他年龄已经不小,现如今却还兀自处在中不溜的职位,这时候且不去拼一把,更待何时?

陆谦把他从北地调入亲军做团正,却每每都选择叫他留守益都,周斌知道原因为何,陆谦这也是为他考虑。可周斌不甘心啊,当初给他打下手的史文恭现今都是北疆大将,他就要一生都这般不上不下的么?所以他才要请调南下,本是要去赣西或是江南的,但最终被分到了湘南。

这也不算甚,赣西与湘南相差仿佛,只要是不被分去江南,赣西或是湘南都一样,他是来做最后的努力的,而不是纠结于分到那里。

“快回去,快去攻城,快上!”不论团练军官如何呼喊,也止不住后退的团练兵。

如是当城门忽然被打开,吊桥放下,周斌身披重甲引着五百兵马直冲出来时候,真就是饿虎扑羊群,苍鹰逐紫燕。

大刀阔斧,杀得团练兵人马,大败亏输,星落云散,七损八伤,抱头鼠窜。军兵们一个个抛金弃鼓,撇戟丢枪,觅子寻爷,呼兄唤弟。

如此的溃败,其实并不是士卒的过错。一群从来没有接受过真正军事操练的士卒,却要他们如精兵一般来冲锋陷阵,攻城拔寨,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宋朝时候汉人丁壮的身体素质并不差,看后来的岳飞等抗金名将的手下,那些人手中握着的悍勇军士可不就多有靖康年间的溃逃之兵么。只要得到应有的待遇,得到了应有的作训,再有一个值得他们信赖的将军带领,找钱的溃逃之兵尤可沙场立功。这与后世的抗战时期,中日官兵身体素质上的巨大差异,是完全的两码事。

耿南仲猛的站起身来,口中怒道:“贪生怕死之辈,辜负皇恩之徒,着实可恨,于我传令下,胆敢后退者,皆斩之!”

耿南仲还没有看出大势已去,只想着要狠狠惩治那些后退的团练兵。就是杀鸡骇猴了,以便叫其他各部团练有所惊醒。

种师道已经在摇头,溃败的是只一部,但其他各部现下如何还能有战心?前遭人不成,他们就能成了不是?

周斌勒马收兵,他脑子还没混掉,对面的团练再烂,也兀自有几万人。他身后才五百人,且又是白昼,还是见好就收为上。“可恨爷爷麾下无个骑兵,否则必在万军中斩了那耿南仲的狗头。”

身侧心腹答道:“宋军遭此一败,必然要在城外安营扎寨。将军何不今夜里去偷营,量其军上下尽皆乌合,安扎的稳营垒?只需使人悄悄投入,待到夜间放起火来,将军再引兵前去,必能得手来,那便是一大功也。”团练兵的素质太差,若是能叫他们惊乱来,恐怕真就会不战自败的。

周斌当下大喜。“言之有理。”

当下就坐视城外团练兵收拢败军,重整人马,在城外安营扎寨。自己与罗绍东一番密谋,当即就在军中挑拣起胆大之士。

到了夜里,星月当空,兀自带着燥热的晚风呼呼吹刮着。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夜空。

四门紧闭的南安军城中一个个精神抖索的军兵已经蓄势待发,当黑夜中,只能借着星月光亮隐隐望到一个轮廓的宋军大营忽的燃起火来,周斌与罗绍东四目立刻亮起。

“事到临头,由不得迟疑。我等就破釜沉舟,杀上一遭!”周斌看着面色带起了三分迟疑的罗绍东,心中有些揾怒。这个撮鸟,白日里不见反对声,事到如今才露出这幅嘴脸,叫谁来看?

当下不再看他,只高声叫道:“开城。”

当先引着汉兵出城,罗绍东只能就范。不然周斌失败,他就是陷近千汉军于死地的帮凶!

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家人,为了族人,罗绍东就是自己死,兀自不愿看到周斌有伤。当下按捺住心中泛起的苦涩,喝令手下土兵向城外奔去。

宋军营寨里已经起了多出火点,小小的火苗被风一吹,立刻就变的势大。岭南山地见的晚风虽不比北地,却也不小,尤其是今夜。

无数团练兵从慌乱中惊醒,看到被外头的火光映红的帐篷,一个个都慌忙逃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周斌引兵杀到了宋军大营面前。

“开炮,开炮!”看着乱糟糟的宋营,周斌快意归快意,却知道这时候正是那趁火打劫时。

他手中只有四门虎蹲炮,隆隆声里,四门小炮先后喷出成百上千枚弹丸,在十丈距离内,这些弹丸可是能保持着可怕的破坏力的。

那辕门处正在集结的团练兵——周斌他们已经被发现,正依靠着辕门前的拒马鹿角而列。被忽然响起的爆炸吓了一跳,尤是那营门前的一拨人,象是被镰刀收割过一圈般,顿时全部矮了一截。

四门虎蹲炮啊,哪怕是威力有限,然近距离霰弹轰击,那被笼罩在弹丸之下的团练兵,也只能全都变成血葫芦,死的不能再死。当余音未消,周斌已经扬起兵刃高呼:“杀,杀进去——”引领着兵马直冲过去时候,营寨前的团练兵登时崩溃了。

种师道气的只想吐血,他将一部分团练兵集结在营寨外,本就是做一隔断。其营垒里的火势,还不至于无法收拾的地步,他只要守住这大营辕门,左右的分寨兵马再出来夹击敌军,黑暗中纵使难以全歼来敌,甚至宋军的死伤还要远多于敌人,可也兀自能打退城里的敌军。

可现在呢?只是小小的四声炮响,五岭的峒人都且不惧怕的东西,广南团练们却如见恶鬼了一般,实叫种师道忍无可忍。

身旁的孙子种彦崇也是目瞪口呆,看着外头发疯疯狂的败兵,如决堤之水般,将辕门内集结的团练兵尽数冲垮,这百十步之内,全部都是转头往后逃奔的人群。

“祖父,势不可挽,且要护着耿相公脱离险地才是啊。”种彦崇叫道。他是种师道的独孙。

年已经六十有九的种师道,如今就只剩下这一个后人。他两个儿子,种浩官迪功郎,种溪为阁门祗侯,皆已早死。孙种彦崇、种彦崧,如今却也只剩下种彦崇还陪伴他左右,那种彦崧则已经早夭。正史上,在绍兴年间,赵九妹令其侄种浤奉祀。

耿南仲已经从大帐中冲出,看着营内的一幕是目瞪口呆,口中大骂:“朝廷对练勇即以厚望,开拔时候加之重赏,却不想尽是些贪生怕死,不堪一用之辈,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已经赶到的张浚表现得比耿南仲更着急,口中直道:“相公当速速派人招拢兵勇,挡住这些溃逃之兵。”不然就是以他对军阵那浅薄的见识都也知道,大事不妙也。

种师道与孙儿已经赶到,闻言只是摇头。这练勇白日里败得可笑,黑夜里败得就更可笑了。

耿南仲不断呼喊下令,兀自还想力王狂澜,然大营内有过万练勇,就如千万个意识同居一体,‘思维’之混乱超乎想象,岂能是他几声叫喊就能止住的?那眼看着就是全营练勇大溃败。

场面已然乱成一锅粥。

第六百五十五章 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益都城内刚刚上演了一场好戏。现实用事实打脸陆皇帝,他之前想的过于简单了。

长公主殿下在女校中上演的霸气一幕,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朝野,可见那背后有推手。

此为主脉,紧接着便就延伸出了无数分岔。

比如长公主如此霸道无理,可见修养规矩之差;而后就延伸出陆谦不喜长公主蛮横无理,这位自从出生之日起就享尽帝王宠爱的长公主殿下,失宠啦……

再有,长公主这般无礼蛮横,可见其生母是多么的粗鄙,可笑那位还偏偏爱贤淑示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是把污水直泼向潘金莲的。而后就有歪歪道,陆皇帝本就后妃寥寥,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货色,那宫廷内的嫔妃就更是稀罕僻见的了。

最后就是潘金莲的儿子……

这是一套连一套,虽然大体不出陆谦所料,可宣扬出来了,总归叫人脸上不好看。即使紫禁城里很快就有消息透出,说是宫廷照办处奉旨在北苑里修造了一副滑滑梯,且当日陆谦就留宿北苑,次日还赏赐了那位。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洗去北苑失宠的谣言,却不能消除北苑狐媚惑主,毫无教养,粗鄙无礼,甚至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印戳。

可以说潘金莲诞下的皇子,这还没开启争夺皇位时呢,先就被人看扁了一分。

“阳谋啊。”陆谦叹道。这是明明白白的手段,偏就防都防不下。事儿先就是小陆梅有了错,陆谦能洗掉北苑失宠的谣言,却洗不去小陆梅所犯的错。这等事儿也只能用时间来消磨,毕竟陆梅还小。

“不要哭了,哭了也没用。也不许回去罚咱闺女。”陆谦拉起跪在脚下的潘金莲,美人就是美人,泫然欲泣的模样也叫人心疼。“晋儿还小,日后读书,丢去的分数再捡回来就是。”

陆晋日后进学后,若是读书习武全都出类拔萃,兀的还有人记得今日之事。

女校里。

李清照拿着一叠诗词慢慢翻看,字里行间的意味让她笑了起来。“较之去岁,倒强了不少。”女校里不仅有幼学,更有成人班。内里学生年岁小至十二岁,大至十六岁,交够了钱财,身份地位清白无差,那自可以入学。

成人班又可以叫做家政班,却是与后世的家政学有所不同。现下家政班之教育,首先不涉及教育学和心理学,家庭人际关系方面也涉及很浅。主要是分三大类:一经济,二才艺,三卫生。

这经济就是内外两块,内者是看账查账的本事。能进入女校的,都是非富即贵者,今后嫁人,自也是当家主母。这账本不可谓不重要;外者却是指她们的嫁妆。

如今这个时代,女方的嫁妆是受法律保护的,不算入‘公款’里。像后世的红楼梦穿越文里,一个贯用的设定就是王夫人从官中搂钱,给进宫的大女儿打点上下;而被坑的侄女王熙凤却被架的高高的,担着管家的重任,掏空了自家的嫁妆填进了官中。

而贾母却死死握着自己的嫁妆,以至于要荣府的大老爷贾赦都要求取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好走曲线救国之路。谁叫那鸳鸯拿着贾母库房的钥匙呢。

现在这经济于外处,便就教了理财之学。

而才艺自也就是琴棋书画,针绣女红,言谈举止,世道规矩。只是与往日大家闺秀所学相比,就还多了一住宅、室内布置、家具与装饰,及家庭动植物养殖。

最后的卫生就更是简单了。就是教导一些简单的病灶和预防,以及生理卫生知识和食品安全。

其他的体育等科目,都尽是副科也。

李清照所办的这所女校为何名头响亮,每每招生时候,都能叫未婚贵女削尖了脑袋钻进来?

原因就在于她们在这儿可学以致用。

经济、才艺、卫生三分类,对于她们的日后生涯,都有着巨大的作用。

李清照此刻拿着一叠诗词,就是学生们所做。已经五月中旬了,很快便要休假了。暑假!

李清照就在翻阅着手中的诗词,一个身穿翠色长裙的侍女从院廊边走来,步伐显得有些急切。到得厅外,福了一礼,开口说道:“夫人出事了。”端的不曾想到,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就已经传出了这般多的消息。

她得赵家都管送来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

“怕甚个?还怕皇帝怪罪到我们头上不成?”李清照淡淡的扫去一眼,口气轻描淡写。

侍女脸上的焦虑半点没下,“夫人,事情由头,到底是出自……”

说一半留一半,意思却很清晰。可侍女的话却惹来了李清照更大声的嗤笑,“事情由头可不在女校。这事儿,要怪就怪皇帝去。”说着似乎就想到了甚个好笑的事来,眉眼一挑起,整个人都生动了。

紫禁城内。陆谦无奈的看着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的扈三娘,这有个人在益都的机灵哥哥,就是不同啊。

那程婉儿的老爹兀的也是个聪明人,可人不在益都,在中原,相隔千百里,就也无奈何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陛下正好顺水推舟,广纳后宫,多诞子嗣,叫皇家开枝散叶,岂不是好。”

北苑所遇到的糟心事,那是查不清的,因为出手的人太多,且身份不一。也是因为这事儿的吸引力太大,别人只是一个顺水推舟,就足以成事。根本不用多费手脚。自然也就无有多余的蛛丝马迹留下了。

只是陆谦虽查不出源头,却很轻易的便能排查出后宫那几家是否有人在动作。结果是没有。

那原因便就简单了。

静等着看吧,不出几日就定会有人上书言事,恳请陆皇帝广纳嫔妃,开枝散叶。

这些上书之人极大可能还根本就与谣言毫无瓜葛。人家是一片公心!

这能怪谁啊。只能怪陆谦自己。这皇帝位都且坐上了,怎的就没选妃呢?这不叫很多人等着心急心焦么。

现如今难见北苑送出一个把柄来,如何不叫他们掀起风浪?能黑掉一人是一人,一共也才五个人头啊。

“所以啊,朕要搞个事儿来,转移一下百姓的注意力。”上层人物的八卦是底层小民们最爱谈及与传扬的。且往往以讹传讹,自己听来的本就水分众多,他们自个偏偏要再来添油加醋。

陆谦在用强硬和柔软两种手段平息事端的抉择上,选择了后者。那般就必须用一个更具有轰动性的消息,来把此事压过去。就好比后世的娱乐圈,这都是惯用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翌日。一道新的传言就在益都城内暴起,并且很快就吸引去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痘疮能治了……

这一消息可以说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风传全城。所谓之痘疮,即使天花也。

在眼下这小冰河时期,天花主要侵袭的对象是儿童,成年人几乎不得这种病。因此中医把“痘疮”归属到了“小儿科病类”。

在如今时代,‘痘疮’看似远没有满清时候叫人谈之色变,却依旧是天下闻名的恶疾之一。

叫无数家长闻之色变的,无奈何,孩子可是无数人家的命根啊。

这消息可说是叫无数人惊喜的。要知道痘疮这种病,具有很大的致命性,以及传染性。这并不以人生活之富贵贫贱而论。就像真宗朝的宰相王旦,其子嗣就多有死于痘疮者。

那富贵之家的子嗣门,自幼娇贵,体质柔弱,对于痘疮的抵抗性且还不如贫家子弟,死于痘疮者不在少数。

第六百五十六章 落井下石

益都城内沸反盈天。

官民军商,那有一个是一个,尽都坐不住了。沉稳如林冲,莽撞如李逵,都主动进宫求见。

前者他与张氏成婚多年,至今也只有那一个孩儿,待得真如宝贝蛋一样。后者刚成婚没两年,媳妇肚子争气,一举得男,那也是宝贝蛋一个,可都不愿意教孩子有半点闪失。

当初梁山泊诸人,许多都是近几年局势安稳后始成的亲。孩子尽都处在年幼时候,对于痘疮这种小儿恶疾,是人人畏如猛虎的。如今听到竟有此等的好事秒事之后,那里还按耐得住?

陆谦稳坐钓鱼台,看着城内沸腾起来的议论声就仿佛长江里的后浪,确确实实的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无声的笑了。

他心里很是感慨,当初在谣言凶猛时候,陆谦也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很想用强硬手段展开反击。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柔软”。

毕竟,就是神仙也管不住人是怎么想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在谣言面前也相形见绌,要不然后世的雍老四就不会名声那么坏了。

而如今看来,至少这效果是不差的。

“诏曰:医者,通天地人之理,以保身,以保人。今太医署上下汲汲苦心,始成牛痘,功在千秋,利福百代……”

当时间进入六月,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时候,这一日的《新闻报》头版头条正式刊登出了关乎痘疮的正式消息。

“牛痘”二字正式进入了天下人的眼睛。一时间,总领太医署的安道全身上的神医光环更加浑厚三分。若是要用一个成语来表示,那是再没有“万家生佛”这四个字更合适的了。

虽说这个‘攻坚战’的起始是陆皇帝,是他在两年前提点安道全主意牛痘。而后安道全带人,经过前后两年时间的反复验证,取得了牛痘之可靠性、安全性的大量实例证明。事实会说话,这个东西的的确确就是‘痘疮’的天然克星。

“臣实是惶恐。此事多赖陛下,臣有何功劳,却贪天功为己有……”安道全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冷汗来。这事儿他真的贪‘老天’的功为己有了。错非知道陆谦断不会有意挖坑埋了自己,他两腿都能软成面条了有木有。

实是因陆谦在这件事上,把自己摘得过于干净,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安道全身上。

“安卿不必惊慌,此事朕自有计较。”陆谦安慰着安道全,便道:“你我有兄弟之义,朕就不瞒于你。

讲实,民间百姓对于痘疮是深恶痛绝,又深是恐惧,如此一头无比凶残之病魔为我大齐所降服,那于整个朝廷的威望上都将有一波大幅度提升。朕本人,作为大齐的皇帝,岂能无利?

这方是大实惠。其已为朕所得也。”

陆谦没必要去沾这儿的功劳,他可不是人韩冈,有那孙王传人的名头。陆皇帝现今头上只盖着‘百战名将’与‘仁义’两个戳,若忽的来沾医学上的光,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被人看做是贪臣子功劳为己有,甚至扩大化到他所有的功勋都是抢夺来的,而声望为之一跌。

陆皇帝实没必要冒此风险,“朕实是希望安卿身上的‘神医’光环能更加明亮,如此日后于朝廷当有大用也。”这天底下的很多事儿,皇帝老子说了许都没人会听。可若是有大名望的人说来,那就会被臣民们深以为然。

尤其是术业有专攻之事。

而至于这“牛痘”,陆谦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后世的评价,中国医学上的一巨大进步么,但他真不觉得有甚稀罕的。小小一个牛痘又不能叫中医跨越式的进入化学时代,还能有个屁的巨大进步。

他更关心的是朝廷和他个人的声望,关心的就是此举能够凝聚到的人心。

太医署上下参与了“牛痘实验”的医官们一个个都受了重奖,种痘的工作也将在接下的日子里于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以此来最大限度的凝聚人心!

毕竟这可是痘疮啊。

从“痘疮病毒”进入中国的那一日起,任你王公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碰到他全要听天由命。如果陆谦只是这个时代的一屁民,那么当头上的朝廷忽的发明出“牛痘”这一根本性解决痘疮威胁的“疫苗”时,那安道全在他眼中便会成为活菩萨,成为神医中的神医。

种牛痘第一批被推广的地方是益都和济州。

一个现在的国都,一个过去的老根据地,意义非同一般,从这两个地方最先开始无可非议。

而这个消息被传播了后,益都城内的百姓们可谓是载歌载舞。尤其是消息传来说,那第一处接种牛痘的就是承福坊小学堂,第二处接种牛痘的便是女校。那是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没了。

只是如此消息传到广南的时候,赵桓却险些没一口血喷出三丈去。

他一路仓惶逃到广州,颠沛流离,如是惊弓之鸟,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谓是吃够了苦头。偏到广州的第一日,三阮还自海上向广州发起了攻势,趁宋军一时无备,沿着水道,一路势如破竹,险些杀到了广州城下。

赵桓当即就病倒了。

等他知道北面传来的消息后,心中更气的不可遏制。“废物,废物!”他赵家是多么重视医学啊。至今九位皇帝当中,有六位熟悉和爱好医学,并加以个人实践行动。宋太祖就曾亲自为其弟治病。宋太宗远在登基之前,在自己的封地也非常留心医术方药,并多年苦心收集经营。其后的真宗仁宗等,那是尽通医术。

范仲淹一句: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就足可以证明赵宋皇帝和士大夫阶层对于医学的看重。

甚至大艺术家还把医官从武官改为文官,这是实实在在提升了其社会地位。

如此重视医术,却从来无有这等大发现,而陆谦对医术有甚个重视?只是凭着一个安道全来,先是‘开膛破肚’,后是‘牛痘’,赵桓心中都要呕血。

恰恰这个时候,闽地与粤北又都传来败讯。李珙、徐徽言漳州大败,徐徽言靠着一身出众的好武艺,在乱军中杀透重围,倒是逃了出来。可李珙的武艺相比徐徽言来,就逊色多了。至徐徽言上报之时,兀自没有听闻其消息。这多是要没于阵中了,一同没有消息的还有闽军猛将孙昂。

南宋小朝廷是如折一臂!而闽军丧失了灵魂人物,也注定要就此没落。

李珙与徐徽言,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前者智谋过人,后者武艺超群。就如是有一个聪明的大脑与一身强暴的肌肉,配合来是一加一远大于二。但现在脑子没有了,只剩下徐徽言一人,闽军就再也不是昔日的闽军了。

论徐徽言的武艺强是不强,其人武艺绝伦,可比肩五虎级。然偌大的赵宋,武艺出众者,何止一徐徽言?他与李珙能成为南宋之支柱,原因更在于二者久在闽地,数年间与摩尼教军厮杀,威望高深,根基牢固,牢牢把持着闽地兵权。赵桓初来乍到,轻易不敢动之。

毕竟赵桓在福州实时日见短,且都不及怎么琢磨李徐这对王牌组合,便无奈的逃奔广南。

是以,李珙、徐徽言方始终实权在握,在外人看来是深受南宋朝廷信任。

闽地恶讯,粤北也是噩耗。且对广州的威胁更直接!那粤北门户韶州,丢了。谁能想到蓝贵父子会反呢?

张仲熊明明只是领兵在外头转悠一圈,两边就是一个对峙。谁也没能力把重重大山视作等闲。偏偏一直来对赵宋忠心耿耿的蓝贵做了妖。

可是将何栗给坑惨了。人径直被叛军活捉,当做礼物,被蓝贵送给了张仲熊。叫后者喜欢的只见牙不见眼。这捉到的大官也是多了,但能捉到一个状元,那也是荣誉。

这消息传到广州,一干重臣尽数吐血,这是完全意想不到之事。本就有病在身的赵桓,又惊又怒又气,直昏了过去。

却不知道人兰家父子也是被逼无奈,孰叫闽军不给力,眼看着就要让方腊军杀入粤东,他们父子就怕自己再不起事,那别说是赵桓了,就是一根毛儿都摸不到。

横竖现今的韶州还是一军事重地,有着不俗的份量。而方腊军若是打入了粤东,韶州的重要性便要荡然无存了。

广州官署。

南宋小朝廷一干朝堂大臣,领兵重将,悉数聚集一堂。

众人按职位高低列坐。现如今皇帝病重,可国势危急,该当如何处置,领议朝政的宰臣陈过庭必然是要召集文武大臣参政的。时候他兀自要通禀朱皇后。

陈过庭面色肃穆到极致,比被赵桓拜为尚书左仆射的时候还要庄重。

按照赵宋官职,最初时候是设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大务,宰相之权为枢密使、三司使所分取。宰相、枢密使、三司使三者的事权不相上下。后又设参知政事,以分宰相职权柄。后神宗朝时元丰改制,撤销中书门下,恢复唐初三省制度,置三高官官——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不过,这三个官位只是虚设,从不授人。又仿照唐制,用尚书左仆射、右仆射代行尚书省的职权;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代行侍中的职权;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代行中书令的职权,他们是正宰相。这时,参知政事的名称被取销,而增设了四名副宰相,即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

后来大艺术家再次改革,蔡京任宰相,自称“太师”,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由太宰兼门下侍郎,少宰兼中书侍郎。

赵桓上位后,便横竖拿下了他老爹的改制,恢复了他爷爷时候的制度。

以陈过庭为左仆射,耿南仲为右仆射。但现在耿南仲人且是回了广州,他与种师道在南安军吃了大败仗后,就叫也不停的直奔广州去了。而后整个人就病了。老种是真病了,耿南仲却是在羞于见人。

陈过庭自然知道他这是羞病的,十多倍的军力没能打下南安军,反而吃了回大败仗,这人都丢死了。可今日的议政,他兀的去使人请了耿南仲。后者也知道轻重缓急,顾不得害臊,人就来了。此刻就坐在陈过庭右手,一副道貌岸然。

“事态紧急,本官就也长话短说。韶州失守,广北门户洞开。北军已然南下,顺始兴江而来,怕是只需旬日,便可抵进广州。”谁叫北部宋军的主力都集中于边线。现在韶州一破,英州空虚,大军可不就直奔广州了。

且他们面临的难题还非只眼下北面的威胁,还有来自南面的。

“再则就是,广南西路有报,南越李朝发来国书,要以割邕、钦、廉三州为酬,换得李朝出兵北援。据邕州知州报,李朝已在发诸道军兵集结广源州、思琅州、苏州、茂州等地。

诸位有何见策?”(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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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身在宋营心在齐

什么叫落井下石,南越就是如此。

陆谦看到岭南传回的消息,怒气勃发。这南越国,当初熙宁战争的血仇且还没算干净,今日又来撩拨,真是不知死活。

“只需哥哥一声令下,俺铁牛这就带兵砍了那南越国王的头来!”李逵起身叫道。

只因为陆谦向他灌输的一个理念——中国虽大,却无一尺一寸多余之土。现在,南越国这是要趁机夺中国的土地啊。岂能饶了他们?

黑旋风这两年也有长进了,虽还在故作糊涂的把陆谦喊着哥哥长哥哥短,却知道南越是国王,而不是甚个皇帝。这一点且还是重要的。

林冲、卢俊义等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请命。

他们是知晓陆谦的暴脾气的,更知道那南越国本就是被陆皇帝定下了神州之沃土。

“昔日熙宁之战,李朝兵马血洗邕州,以至于数万百姓遇难,兼之被其所杀的钦、廉二州人,南越兵杀获不下十万众。可恨赵宋怯懦,竟与南越议和。”陆谦在前世就知道那场战争。战争之起因且不去提,只说战争之结果,就叫他甚是不满。

如今时候,他崛起齐鲁,能够被招呼到的就也是东海二国,及辽金夏而已。对于南越国,且还鞭长莫及。本是准备把广南两路给荡平了,局势安定了,再出兵攻打南越。

他也查过当年一战的经历,赵宋集结的尽是江南各路的兵马,甚至都有不少乡兵、土兵,战力着实不强。可即便如此,正面厮杀也打的南越国节节败退,可见其兵马战力之弱。

宋军未能一举杀奔升龙(河内),原因只在于中越之间的复杂地形地势。

如是,陆谦就想着走海路。陆海齐发,那升龙离海不远,又有大江相联,三阮舟师可直入升龙城。如此,破南越易如反掌。

实不曾想,他都还没调兵遣将,南越国先就来撩拨中国,真是不知死活。

“越贼实自寻死路。”陆谦眼睛里泛着寒光。所谓的南越国,也只是借着五代十国之乱方才所以起的,朱明时期中原兀自不忘收复,他陆皇帝起兵南征,收复中原失土,这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也。

更不要说他从心底里对于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来,都是反感之极,此番趁定两广之际,发兵南越,已是定局。“朕欲借灭南宋之际,亦灭南越,诸卿以为如何?”

益都城内,因为广南的一封急报,猛地叫原定的战略目标,发生了巨大转变。这种忽然间的变化,于陆皇帝言是只动一动嘴,但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甚至是转运司来说,可就是绝大的麻烦。

那各地的兵力驻扎,以及清剿残兵游勇事宜,军需粮草的调运等等,都需要重新核算和计划。

陆皇帝到现在为止也没正式设立参谋部,因为他觉得这个时代不需要成立一个事事俱全,万事尽在掌握的总参谋部。那通讯联系上的困难就使得这一制度没有了根本。而没有了独揽一切的大权,所谓的总参谋部制度,跟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军师’也就没甚两样。

前者的意义在于——凡有关战时军队部署的一切事项以及大部队的统率,均在其职责范围之内,同时,他要与其他各部门配合,处理所有涉及部队作战条件和国家防务的问题。

就好比赵老二时候的枢密院。在大后方拿着阵图指挥前方军队作战的赵老二,也是很人才了。

而后者的作用就好比明清时期的师爷,出出主意,真正拍板做决定的还在于军事主官。

所以,这‘参谋部’的名头就没必要出现了,参画司就足够了。有参军、参赞、参谋,如此就已经足够。

如今齐军的‘参谋部’叫参画司,没有独立指挥部队的权利,他们的任务就是应对军事主官的咨询。主官为军师!

以五军都督府为例,每一部本事设有左右参军,左右参赞,下方各有参谋数人到十数人不等。

每省守备军处亦是如此。

然那许贯忠早前是御史台的老大,后给调入武职,在亲军御前司,任马步军都虞候。可旋即陆谦就嫌弃这名字太不伦不类,索性改为了军师。五军都督府日后也会相继设立军师一职,只要找到那合适的人选。

军师就是总领左右参军,左右参赞,以及无数参谋。所属参画司,地位仅次五军都督。

但是与传统意义上的军师又有不同,齐军‘军师’对于军事主官的咨询与答复,通常是一批或多或少的人的共同思考的结果,他们大多数是有一定知识与战阵经验的中低层武官。他们的学识和经验使他们能针对军事主官的询问做出一个相对正确的判断,或者是罗列无数选择,而后交由军事主官去判断。

从某种意义上说,齐军的‘军师’体量变大了。从单一的诸葛亮,变成了无数个臭皮匠。

……

广州城东,校场之上,佝偻着腰背的种师道,站在了将台之上,刻满深沟的枯瘦脸皮上布满了担忧。

之前北上,广州府在册的团练乡兵足足有万人之多。合同周遭数州,那是号称团练十万众的。就是分出一半北上,留下的兀自有‘五万大军’。实则是能有一两万人。

可现在再来统计,到场的人数且不过五六千。合着从南雄退下的团练,总人数也只才万人。

后者在南安军被周斌打的大败,但因为是黑夜里,实则杀伤俘获却不是甚多。更多是黑夜中自我践踏,以及逃散去的。更有一些历经了惨事,就再也有不愿掺和兵事的人。

以至于被封做了广南团练大使的种师道,能够领导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些。可即便是如此,也尽是些不堪用的,看得种师道连连摇头。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练兵之事,关系南宋小朝廷“江山社稷”的安危,如何不大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种师道看着眼前的万把人,自觉的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了。

这些人尽是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放到过去,着实是上好的兵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那就能练出一支能战敢战的队伍来。可是啊,种师道就缺少时间啊。

好在此时种师道身边还有孙子,种彦崇本来是带着数百铁甲立在将台下的。这些铁甲都是来自渭州庆州延安府之地,是种家这一世代将门最后的本钱。任凭总管御前司的刘延庆如何垂涎欲滴,也调不动一个人前去。

种彦崇本是在台下站着的,但看到祖父越来越佝偻的腰身,忙上台去搀扶住了。种师道泪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大病未愈就被赵桓赋予如此重任——赵桓西去,带走了御前司所有的兵将,留下这些人叫他守广州,且不提广州能否坚守住,只说赵桓的这份心,就叫他哇凉哇凉的。

对比刘延庆,赵家这心真是偏到咯吱窝了。

种师道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汉子,汉子面相不满三十,却是站在种彦崇左侧,地位显然甚高。这人就叫陈佑,杨惟忠之婿也。

后者历经了淮南之败后,是元气大伤。早已经退出了一线,也就是陈佑手中兀自还握着一点兵马,现在他即是广南东路团练大使,他老丈人杨惟忠则成为了广州兵马钤辖。虽然只是个空头。

对比种师道的满心愁苦,陈佑就洒脱多了。“老相公,如此兵将,短短几日,如何操练得来?练之何用。”横竖是一哄而散的模样。

陈佑说话极为直白,便也是军汉的脾气。

种师道闻言,摇了摇头道:“且先筛选一番,老弱者剔除出去,留下精壮操练。”虽说有消息传来,北军已打破了英州。但他们一日没抵到城外,那就是一日。

种师道与其说是武将,骨子里更多是士大夫。文人那套忠臣不事二主,从一而终,尽忠尽责的理念,对他影响很大。

“唉……,祖父,恕孙儿直言,这些人许都是青壮。但时间真的不济事。”种彦崇也说道。

只是种师道不停啊。他自然是懂得这些,却是抱着与种彦崇、陈佑全然不同的心思,摇头道:“便先如此去办,能练上一分是一分,午后就先操练起来。”

陈佑摇摇头也不答话,便是只能遵令去做。虽然他现在对赵宋已经没了心思,可也是出身关系的陈佑对于种师道却极是敬佩。

陈佑迈步往将台之下走去,种师道却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且慢,老夫且有事要于你详询。”

陈佑停下脚步,转回来几步站定。

“你从惠州而来,可知道那徐徽言退到何处了,西线的战事又当如何了?”种师道开口问道。便是他心中已然有了估算,可还希望能听一听陈佑的说法。

陈佑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便是支支吾吾答道:“老相公所问,小将本该知无不言的。奈何有些事儿,实在龌龊,说出来怕是污了老相公耳朵。”

种师道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其中有蹊跷,开口又问:“你直言就是,如今局势艰难,老夫怎能对外一无所知。”他也就是在病床上歇息几天。对比耿南仲的装病,种师道是真的病了。

陈佑点了点头,便直说道:“漳州一败,李相公不知所踪,闽军折一支柱也。徐将军本就气闷非常,却不想撤兵入了潮州,却还要受当地州官的气。”就是连口吃的,地方官都不愿供给。各处州县更是城门紧闭,拒而不纳。

种师道脱口问道:“这是为何?”可是这话语一出,心中已然明白过来,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还能为何?当地官员名是宋官,实则暗中已经或准备着投效北军了呗。

第六百五十八章 打着红旗反红旗

徐徽言是一员良将,若是有可能,方腊自是希望能招揽此人的。

可惜他知道,这事希望实是渺茫。不然那李珙在潮州一战中重伤被擒,也不会一言不发,绝食而死。当然,方腊也知道,他若将李珙转给齐军,那必然是另一幅结果。

但他心且没那么宽阔。

齐军本就在将才如云,再送陆谦人才,他心中呕的慌。

故而,方圣公对于徐徽言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派兵杀来,那不是因为方腊不想摁死他,而更多是因为无暇顾及。

他们现在正可着劲的收拢钱财物质呢。方腊南下时候与陆谦有过约定,陆谦划出了福建路给摩尼教做物质收集地。此处的官家钱粮尽归摩尼教所有,而大户巨室被抄没、罚没之钱粮物质,双边也三七分成。

即使方腊只能拿小份,合着摩尼教本有的家底,这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陆谦也没亏待他们。

也是因为此,摩尼教大军已经打下了潮州,可兵锋却迟迟留在闽地,按兵不动。那一方面是忙着聚集钱粮物质,另一方面是因为方腊大军再向广南进发,一并钱粮物质缴获,就尽属于齐军而不是他们自己了。

他们脑子有病,才会放着自己的庄稼不收,而去帮齐军忙活呢。方腊现下就只想着叫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的粮食,全部颗粒归仓。

然而方腊大军不再向南,却是给了谍报司大好的机会。

王定六被两个面相凶恶的闽军,推推嚷嚷的进到了揭阳山大寨。不被粤东各州县所接纳的闽军残部,如今就缩在揭阳山上。这儿本是有一处劫匪山寨,被徐徽言带着闽军残兵,一举荡平了。

王定六不在乎闽军的恶劣态度,换作是他,早一刀砍过去也说不定。这徐徽言能忍着怒气不杀自己,还叫人把自己送上山来,已是好涵养了。

“大齐谍报司岭南主事王定六,见过徐将军。”

徐徽言生的一副好样貌,蜂腰猿背,六尺身高,面如冠玉,两道苍眉斜插入鬓,一对阔目皂白分明。叫王定六见了就心中暗喝一声彩。

徐徽言双目炯炯的看着王定六,来人身材短小,浑身无有三两肉,错不是双目有光,且眼神清澈,叫整个人都显得鲜亮了三分,这就说是一偷鸡摸狗的闲汉青皮,兀的也有人信。

可这人却是陆齐谍报司的岭南主事官。

陆齐崛起都这般长久了,谍报司的大名,孰人不知?其下属本八大区,岭南就是其一。然随着谍报司一分为二,那中原、冀北、关中、江淮等处,纷纷从谍报司划入安保司,随着前者辖区日渐缩狭,那大区主事的地位在谍报司内部自然也水涨船高。

现如今王定六的地位,端的不低。无论是官职还是地位,都较之徐徽言更重。

也因此,这双方的第一次见面,这样一位重要角色就能冒险前来,便是徐徽言心中对齐军感官一样的不好,也自觉熨帖。

“王定六?久闻大名。请坐。”徐徽言把手一示,做出一邀入的态势。待王定六坐下后,他就径直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冒险上山来,自是要拉拢我徐徽言的。徐某人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自会考量。只现下我最望知道的便是李相公生死,此事,还望王主事实言相告。”

王定六眼睛眨了眨,徐徽言这种态度并不出乎他所料。就所探查,李珙与徐徽言间感情极佳,情谊深厚,二人系生死之交也。

“将军相询,定六自知无不言。实不相瞒,李相公已经去了。孙昂将军当日便也没于阵中。”

王定六也不弄虚作假,开口这般道。他心中对李珙也是很佩服的,死人他见多了,俘虏他也见多了。但重伤被俘后不吃不喝,绝食而死的人,李珙尚是第一个。

徐徽言如遭雷击,他心中实是早有这般的揣测,却仍旧报着一丝希望。毕竟没有李珙的确切死讯传来么。且那孙昂也已经遇难……

“将军勿要伤痛。李相公虽罹难,然英名流芳,必垂千古!”王定六将李珙殉死前后经过讲述一遍,徐徽言已经泪流满面了。

“李家哥哥,死的冤啊……”若不是那唐恪逼着李珙在潮州厮杀,他部早就退入粤北了。何况在那般不利的局势下死战潮州?

倒是那唐恪匹夫,见势不妙,早早脱身而去。徐徽言现下想起这个人来,就恨的咬牙切齿。

若是陆谦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出,如今的徐徽言对于赵宋,已然半点感情也无。

“将军与李相公意气相投,情同骨肉,如今李公罹难,如断手足,自是痛彻心腑。然将军只顾悲伤,莫不就无那报仇之念?”王定六待徐徽言神色略显平静之后,这般言语道。

立刻惹得徐徽言双目直视来。那是杀气逼人,自叫人感觉凛然!

王定六却如春风拂面,毫无停顿的说道:“将军只管放心。我主早闻李公和将军大名,甚感敬佩,只恨无缘相见,皇天后士,实鉴此心。今日定六来见将军,看军中豪杰,果是不凡也,料小人何人,敢狡诈欺骗,自误误人?

实我主久闻徐将军是一位文武全才的英雄人物,望之如盼甘霖也。将军能详审利害,良禽择木而栖,自是大善。”

徐徽言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齐皇从戎南北,广有声誉,自当不会相欺。且欺我一徐徽言,也无补于天下局势,徒失天下豪杰之心,人非至愚,当亦不为也。”

“陛下不以徽言粗鄙,诚信相待,徽言自当竭力以报,效犬马之劳。”

这般就是说定了。王定六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定六当飞报益都,上禀陛下是也。”

揭阳山下的五华镇。

上千闽军从揭阳山上奔下,完全是秋风扫落叶之势,瞬间击溃了五华镇本处的团练。将彼处的缴获拿来大吃大喝一通,徐徽言嘴巴一抹,领兵直冲长乐县去。

后者一样是毫无防备。

发现闽军时候,城头上的丁壮差人慌忙拉起吊桥,关上了城门。那知县相公奔上城头冲着城下喊叫道:“徐将军,你为大宋之官,何以忽带兵威逼县城?莫不是要做反?”是一脸的正气凛然。

徐徽言看着城头上的那官,只不屑的吐了口吐沫,这等腌臜措大,只恨不得能戳出十七八个透亮窟窿,方才叫他好生泄去心中的怒火。

“你是甚个鸟人,敢把这等罪名施加到你徐爷爷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来啊。叫将士们进城,于本将军把那鸟官给抓过来!”徐徽言半点不提破城,只说进城。

身后的上千闽军都是早做好准备的,听到徐徽言下令,一发呐喊,弓箭手迅速上前,弯弓搭箭就把箭矢送上了城头。后者可是半点防备也无,忽的遭到攻击,城头上却连丁壮差人都不过百人,弓弩更是少之又少。

现下闽军猛地发力,城头上登时乱做一片。那知县相公更是发出一声尖叫,掉头就向城下逃,屁股上兀的还中了一箭。只是力道已尽,且又是轻箭,穿过官袍,入肉也差一寸有余。屁股上的肉厚实着呢。

城外的箭矢眨眼碾压了城头,下方的闽军士兵,迅速跳过城壕。两丈宽的壕沟只凭人力跳跃自然是困难,但是有了竹竿就是另外一说了。

如是后世的撑杆跳,数十名健锐轻易地过到了另一侧。那长乐县城且只两丈来高,百多年不及修补,许多地方早已经塌陷,闽军健锐轻易地便登上城头,拔出单刀来,只做势喝呼,城头上且活着的丁壮公差就人人乞命求活。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上千闽军鱼贯而入。徐徽言一马当先,引着百十亲兵,就直冲县衙去。

正堵住那要带着家人浮财逃去的知县。

徐昌言上前一把揪住那屁股上裹着白帛的知县,投到了徐徽言马下。后者屁股好不疼痛,哀声叫出。

“你这撮鸟,趁了谁的势头,敢这般轻辱你徐爷爷?”徐徽言一把揪住那知县衣襟。

后者虽好生害怕,可看到徐徽言身后打着的宋军旗号,那文官骨子里对于武将的鄙视、蔑视爆发出来,叫他不愿这般对徐徽言低头。

“徐将军方上揭阳山数日,莫不就把自己真当做了山匪大王?这般行事本就不符规矩,怎的,现下还要侮辱本官,杀官造反不曾?”这知县也是伶俐人,想到徐徽言早前所说的进城,以及闽军进城之后,不见有烧杀掳掠,当下就以为徐徽言且还未反。语气倒是颇为强硬。

徐徽言脸上故作出一抹纠结,这时候他哥哥徐昌言过了来道:“将军,这鸟官好生肥厚的家财……”却是已经把知县装载浮财的马车给扒开看了,数额很不小。

这样一声言语似乎激发了徐徽言的怒气,把手中的知县往地下一投,叫道:“知县且还不知道前方战事吃紧,将士们急需钱粮,可不能因小失大贻误了战机,坏了朝廷大事。”他这话语一落,转身一扬臂膀,叫道:“来啊,都给我搬!”

那知县听得徐徽言大声说出来的这句话语,气得全身发抖,因为那搬走的还有他的全部家当。当下指着徐徽言便道:“徐将军,你也是当朝命官,岂可如贼人一般劫掠府库,如此行径,我一定告到官家处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徽言嘴角一歪,笑道:“那就请便了,只要不贻误战机,余下事,悉听尊便。”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

叫赵官家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变得更加的丁点不剩。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有道理,有道理

“陛下,臣选定此人,一是因徐徽言武艺高强。近几年中,他与李珙在闽浙边境与方腊军多有厮杀,胜多败少,其人在岭南、江南一带名头响亮,民间多有风传。”朱贵一边踱着步,一边向身侧的陆谦禀道。

陆皇帝这是又到济州来了,原因暂且按下不提。眼下他与朱贵商讨的是岭南事宜,还别说,朱贵的法子虽有些不光彩,但用的好了,端的还会有大效用。陆皇帝脑子灵活,一往深处里想,就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臣所谋划之事,就该如徐将军如此人物,才最适宜。”按照朱贵的打算,那徐徽言确实更是合适。因为他名气大!

“其与李珙二人,过往数年中,堪称宋室于南国的两根支柱。披肝沥胆,冲锋陷阵,可谓是忠心耿耿,天人可鉴。”

“我朝大军向南,破闽地如劈朽木,各地文武官员纷纷请降。独李徐二将军,连连力战不屈,更有李珙为唐恪所累,死守潮州而罹难……”这都好几年了,南国之人都习惯性的将李珙与徐徽言绑在一起。现在李珙宁死不屈,徐徽言身上可不也套上了一层大忠臣的光环?

这样的人做起妖来,才会对赵宋的制度与影响,所起到的破坏力与颠覆性更大。

“陛下,谍报司联系徐将军前,其人已经率千余闽军残部逃入粤东一带。此军为赵宋之干城,当好生抚慰。”可都是不离不弃的忠良。“粤东的地方州县却困于当下局面,不说不好生侍奉着,反倒首鼠两端,一个个皆将闽军拒之城外。真是一群鸟人。所给之钱粮且还不够糊口,可叫闽军众将士伤透了心。”

“军中将士遂起怨怼。”这要是再不起怨恨,闽军一个个都是棒槌了。

当然,那粤东各州县官吏之所以如此,那最大的原因且在于闽地战局日渐明显之后,谍报司就暗中于广南各州县的官员展开联系,其中粤东州县官员中已不乏已投效陆齐者。所以啊,这粤东州县的库存钱粮,那是这些官儿们准备交给陆齐的‘进身之资’,岂能在闽军身上破费?

如此一来两边就矛盾激化,本来闽军上下就火气旺盛,徐徽言满心怨怒。如此档口又正赶上王定六亲自上山,拉拢了徐徽言,那真是一拍即合,水到渠成了。

只是徐徽言依王定六之计,并未将消息彻底公开来,闽军中所知道的也紧就是他哥徐昌言了。

这样才好打着红旗反红旗啊。

当然,朱贵、王定六他们是总结不出这句话的,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臣以为赵宋之制度,重文抑武,对针对者,乃唐末藩镇武臣跋扈兼五代之乱局。究根结底,便是武将弄权之弊端。且就以为着徐徽言冲州破府,行那藩镇军阀之策,卷裹广南山地之兵,越广州城,行至广西也。且看彼时赵宋朝廷又如何处置?”

徐徽言部有千多闽军旧部,拉起一支队伍,固然不能抵赵桓御营兵马,却也不是凡俗。非是寻常团练可能及的。只需叫其再立下些功劳,横竖正白旗多的是人头,叫南宋看清其价值所在,就赵桓那个软骨头虫,真的还能顾及‘祖制’,坚决铲除之么?恐怕是封之高官贵爵,尤嫌不及。

那所能连带起的影响力,恐是连川中也要有触动。更会叫天下人震动。

那百多年来文贵武贱的传统,怕是会被拦腰重重的砍上一刀。

“有道理,有道理。”只要是大局所需,陆皇帝不介意叫南宋多活几天。横竖他们是秋天的蚂蚱活不长。

即便他们拿出团练这一招来,陆谦也不以为然。太晚了!

如是陆谦还在水泊时候,他们能真正放开团练,那时候赵宋还有挽救的可能。然而那时候的大艺术家,只叫地方组建乡兵民勇,其调配权利和作训钱粮都握在地方官手中。还能真的得好么?

当时的宋公明,就是靠着乡兵民勇展露的头角。若是能叫他放手发展去,未尝不能变成一股碍手碍脚的力量,可惜,赵宋的官儿自身为推卸罪责,而把宋公明白白逼到了陆谦麾下。

等到赵桓仓惶逃窜入福州时候,再来说甚个团练,就已经太迟了。

且不说此时的赵宋士大夫里有没有鞑子的‘曾胡左李’,而就说时局也与正史上的太平天国大有不同啊。陆皇帝治下可没人敢内讧,齐军实力也远远强过太平军,两边的战力相差悬殊,眼下齐军与宋军差距之巨大更胜晚清时的清军与太平军。南宋的士大夫既没有与陆齐周旋的空间,也没有与陆齐反复纠缠的时间。那曾胡左李能出头,靠的是江忠源等先去趟雷,再从一场场的败仗做起,如此才积累起的叫他们转败为胜的宝贵经验,而眼下的南宋士大夫有那么多的资本去交学费吗?故而,赵宋注定是要凉了的。

陆谦本是要迅速拿下南宋的,但谍报司的这一计划,叫他都生出了他意。因为这计划若能顺利实施,赵家就会亲手把他们立下的‘文贵武贱’之‘铁律’,当着全国百姓的面,砸的丁点不剩。这似乎比单纯的擒拿赵桓更有效用。

就在梁山泊上的陆皇帝在考量着徐徽言的时候,人徐徽言已经再接再厉,即长乐县后,又“拿下”了循州。后者可是一个州啊。这消息传到广州城后,那种师道也好,陈佑也罢,一个个惊愕中嘴巴都长到耳朵后了。

“他,他……,真好大胆子!”种师道可是聪明人,从粤东各州县的反应,如何看不出真相?故而心中对徐徽言之举措,虽是震惊,但也就只是震惊。

至少人徐徽言还是忠于大宋朝的。之所以如此,实乃那些鸟官们欺人太甚。

可他也更加清楚,这消息在种彦崇、陈佑等年轻人心中则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此时的循州城里。一场好戏正在上演,徐徽言正一脸骄横的看着循州知州徐泰,亏得这鸟厮与他一个姓氏,恁地败人胃口。与徐泰站在一处的不是别个,正是循州团练使周煌言。这人名字也与他重了一字,但徐徽言视之如草芥。

循州是下州,并没设立兵马都监。毕竟赵宋治下,整个长江以南也就十三将兵【一将引四五千人,朝廷建制】。整个广南,东西两路合在一处,也只广州设有兵马都监一职。

徐徽言现下正与徐泰和周煌言对峙。

他毕竟没有起兵造反,而是早早叫人混入了循州城中,一遭发难,里应外合,一举夺占城门。而后闽军涌入城中,以实实在在的武力,造成既定事实。

实则徐泰依旧在州衙里好好地待着的。周煌言也在自家府邸里安住。

只是那循州的州库,再也不能一毛不拔了。徐徽言甚至纵兵抢掠了几家民愤较大的富户巨室,所得钱粮皆用以养兵。以至于短短时日内,其部下已经从最初的千余残兵扩张到现下的小三千人。

“徐将军,纵兵抢掠州库,乃是重罪。徐某人念在同姓之谊,奉劝将军一句,休要自误。”

徐泰也是一脸正气,旁边的周煌言身披战甲,起一匹劣马,手中攥着一口大杆刀,横眉怒视。

徐徽言呵呵一声笑,“徐爷爷抢了又怎么着?弟兄们眼看就要断粮,你循州州库存着钱粮却无动于衷,这又是何道理?”

“来人啊,给我前去搬来。爷爷倒是要看,谁家活的不耐烦了,兀的敢挡?”

徐泰脸色顿时一变。忙扭头去看周煌言。后者倒也有两分胆气,催马上前,横刀放在马背,叫道:“将军息怒,万不可因置一时之气,而坏了一世清名。”絮絮叨叨的却是要来与徐徽言说教。

徐徽言那个愿意听这个,就向左右一干人道:“哪个愿上前去,把这撮鸟拿下?”

话音刚落,就听左手有人高叫道:“将军稍待,看我来拿这鸟人。”后者身长六尺过半,面如锅底,两道浓眉直竖,颏下生一部钢针短须,头戴镔铁盔,身穿乌油铠,正是其手下猛将呼延通。

这厮据说也是呼延赞后人,但那呼延灼、呼延庆叔侄投效陆齐,早大名鼎鼎,却也不见他前去投奔。始终都在闽军中混迹,跟随徐徽言鞍前马后,倒是忠义。

此刻一声大吼,迈起双腿,奔势如骏马,兀不带兵刃,赤手空拳直冲那周煌言而去。

周煌言哪里想到徐徽言会突然发难,看到呼延通这条大汉飞奔而来,慌忙抓起大杆刀便要挥舞抵挡。

但小孩子拿一把菜刀也不会叫成年壮汉畏惧,呼延通来势快捷,更眼疾手快,身子一侧就让过了周煌言扫出来的大杆刀,人就到了周煌言马前。

后者来不及多想,只是反应之间,就要驱使劣马前冲,想要撞开这员黑脸钢髯大汉。

呼延通那里会这般轻易就被解决,脚步一错,身形轻轻一避,闪开了马头,再伸手往旁一抓,周煌言整个人便就被凌空抓起,大刀远远抛飞了去,接着被呼延通挟在肋下,大步向回奔去。

两者间并没隔多远,呼延通到了徐徽言马前,直把人投到马下。后者自觉浑身都已散架,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不止。

徐徽言兀自冷笑,把手中马鞭向呼延通一丢,后者接过来就对着周煌言左右抽打,后者虽穿着甲胄,但胳膊、腿上却没遮掩,被抽的鲜血淋淋的。

别看周煌言披甲横刀的,徐徽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身着便装,手中握着马鞭,只腰间配着一口单刀。

看到呼延通这一幕,徐昌言嗷嚎一声喊,打马冲向了循州州兵。那些个老弱病残,眼看到团练使都被人一合拿去,扔到马下乱鞭乱打,团练副使又早早不见影子,如何还有反抗的胆气?当下就纷纷向后奔逃溃去。

只留下一个脸皮都僵硬住的徐泰,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如同一块木质的雕像。

第六百六十章 简在帝心

时间不自觉中已经走过六月。一波三折的岭南的“战略”又一次得到了修订。从最初的一举破灭南宋,生擒活捉小皇帝,到后来的顺带南越,又到现下的新章法。

说起来似只是陆皇帝的一声令下,暗处却不知道要多少人费尽周章,偏偏这等事也没甚值得夸耀的功劳。

陆谦的目光都也没放在这点上,在出益都之前,他都忙着与内阁与吏部尚书商议官吏之事。

这眨眼间陆齐辖下便又多出了一行省,闽地的巡抚与各路州府官员,皆是内阁之责,但各县县官与州府佐官,那可就是吏部职责了。

裴宣自从接手吏部,就一直在为此事做着准备。那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次第而下,兼之福建、广南等路,所需大小官吏多了去了。却不是临时抱佛脚便能梳理开的。

陆谦在离开益都前,与之没黑没白的忙活了小十日,才算对履新官员,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虽然这些记忆不能确保在他脑子里储存多久,他现下的智力也只是75,看似不低,可那加点的效果愣是叫人感觉不出。与早前加持武力时,是全然不同。

这只能叫他对其中一些人有了记忆,比如那改回了原名的李旭,他现在叫李若虚。还有常同、仇悆、陈正汇等,连同秘书监里被下放的李若水和赵鼎,这些人在陆谦心里都留下了记号,甚至可以说是简在帝心。

日后若是要向前更进一步,困难度要比其他人小的多了。

就在陆谦奔到济州的时候,陈正汇已经来到了杭州任上。随着江南行省的省治被敲定在金陵,以及沪港的立案与建设,还别说,苏杭两地的光彩真就被那还没建成的沪港夺去了不少。然这儿仍旧是江南行省里的经济重镇。就像那苏州!

陈正汇是乘坐海船抵到杭州的,这很随大流,现下很多履新江南、闽地的官员都是走的海路。不是因为走内河水道太耗费时日,而是因为此举也与皇帝老子提倡的通海路相符合。

上行下效,莫过于如此。

朝廷全面放开海制,那从齐鲁到江南,沿海各州县就纷纷建栈桥、扩码头,倒是带起了好一波节奏,叫沿海州县的海陆往来多出了许多。

以至于他们这些做官的,也只能随波逐流。话说,内里不少人在上海船时那是强忍着恐惧的。就如当初的李道一样。

而对比前朝时的官员履新,新朝倒也并没甚规格消减。前来相迎的人物,依旧是属下官员和杭州城内的头面人物。

早前的杭州城可是富商云集之所在,方腊起事时候,很多本地的大户巨室是纷纷向南逃窜去,但现在却是有不少人重新回了来。

盖因陆齐不是摩尼教,后者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铲除官吏、士绅、富户巨室,谁有钱谁就有罪;前者手段自也犀利,却是能分个青红皂白的。杀人抄家不是看人钱财多寡,而是看罪孽声名的。

对比起摩尼教的犀利,陆齐这儿就也显得不那么尖锐了。要不怎会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呢?

陆谦早前在水泊梁山立足时候,声名在士林士绅当中那是一个臭不可闻。但现在,却是被不少人说成嫉恶如仇,目光如炬了。

甚至内里都有不少的海商。海商有钱啊,很多海商都是杭州的富户巨室,不少人家更是有良田千顷,且这些愿意回来的,尽都是名声上佳或是罪不至死的。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那土豪劣绅固然有,可修桥铺路、接济百姓的良绅善人也不是没有。

你且甭管他们早前是以何种手段发家的。

这些人往日在摩尼教手下都讨不了好的,可陆齐却能容得下。如是不少人就纷纷回归,甚至一些背着罪孽的也是任惩任罚。说到底,这一切还都愿于中国人乡土情结。

待到陈正汇抵到的时候,整个杭州城的头面人物都在码头迎接。

那早到一步的兵马使、府城、通判、提刑官,连带着下属各县堂官,以及杭州城里一众名流。这是欢迎会,也是见面会。大家彼此照个面,那有头有脸有份量的人物,就全认识了。

没有前任,杭州城原是军管,坐镇彼处的不是别个,就是霹雳火。现下是钱粮账册一教,人拍拍屁股走了,他还要朝福州去呢。

陈正汇为陆齐鞍马前后多年,按理说本不至于落得一府尹的。只因为他入仕途时的起点太低,他奔波经营的是文人雅士这一块。虽然有了赵明诚这块牌子,却不能不说陈正汇为陆齐文治,还是做过突出贡献的。常同那位状元郎可不就是他拉拢来的?

但他也一样陷入其中太深了,没有及时步入官场,而是始终在这一块打转。那在早期时候确实是优势,但到后来就落入了下层。比如说,他若是与常同一块入仕途,早日去做正途亲民官,现下怕坐不上巡抚也能在布政使一档上打转了。何至于现在仅仅落得一杭州知府?

但在杭州当地人看来,这位陈府尹可正是年富力强,前途光明的呢。

朝廷变革时期,这年轻的达官显贵是比比皆是。最出名的就是郭永,年纪轻轻就转任两省封疆大吏,比之年到四旬的陈正汇来,自可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可人陈正汇也不差!

来历深厚,交情广搏,又曾在皇帝老子身边侍奉,现如今虽刚刚做到了杭州知府,来日却未尝不可厚积薄发,那一省的封疆是不在话下的。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样的大腿很值得他们去拥抱的。

最让人高兴的是陈正汇的年纪。正值壮年好啊,比之那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可能叫人放心多了。陈正汇人已经步入中年,那言行举止和施政方针,自已经圆润。在如今这个‘百业待兴’的时候,有个这样的领头人才能叫人放心。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正汇清点钱粮簿册,接见下属官吏,在杭州城逐渐撂响自己名号的时候,一个必须要涉及的问题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秘书。

陆齐治下的亲民官儿,凡七品以上者,现已皆有秘书。这已经是规章制度。

在不少人眼中,后者就如是早前的贴身长随,只是后者的性质更便宜私人,而前者却在公事。可实则如何,人自知道。

陈正汇身为一府之长,自然是要有秘书。那府衙下属都且有一秘书处,内里尽是秘书,在一定程度上便顶替了先前衙门刀笔吏的差遣。

陈正汇给人做了几年的跑腿的,现在冷不丁的自己也要挑选秘书了,还有些不习惯。

他就想着,要是能挑个乐和那样的秘书,那就真是好。要不然退而求其次,选个黄潜善那种急上官之所急的,也是不错。

却是很清楚一个贴身秘书对于他的重要性的,那必须好好斟酌才是。

“秘书不着急,本官刚刚履新,事情且待捋顺了再说。”

秘书处主事是个杭州本地人,早前跟着谍报司做暗探,如今也是苦尽甘来。虽然官职不甚大,可如今地位已经叫他做梦都笑了。这谍报司出身的人,生性就是谨慎人,知道这是陈正汇要自己亲自考察,也就没继续劝,“且行。相公要是看中谁了,就和下官招呼一声。”

陈正汇就此摁下了秘书一事,虽然他知道这事儿也拖不了下个月。但杭州城于他来说,人生地不熟,他安能轻易下决定?

至于如何叫人说不出话来,也是简单得很。他陈正汇若是连这点智慧都没有,还做个甚官?

当了当月中旬,陈正汇便召集了各县正堂官齐聚一堂,开大会。

“诸位,近来本官于城内多有走访,杭州市井亦有起色,然情况兀不乐观也。”

“……”大堂上全体沉默。啥意思,这新府尹是要找茬?

那府丞先拱了一下手,询问道,“不知府尹有何高见?”

陈正汇利索着摇头,“那里有甚个高见,只是一点浅见之得。本府说来,诸位且来一听。”

接下他清了清嗓子,“本府就提出一点,这杭州城内外数十万众进进出出的,除去城内的守备军外,竟然不见警察有几人。如此怎能行?

本官从不以为人性本恶,却也知道大战之后民生多乱。在座诸位皆亲民官也,非真要等到强匪遍地,才招兵买马?须知道这朝廷大军不日即将南下。”这话实则是有些危言耸听了。要知道齐军主力即使南去后,仍旧会有不少军兵人马留守杭州,那守备军都已经在筹备中了。这是江南重镇。再是荒唐,也乱不了秩序。

陈正汇这名义上是竖了个大旗,叫人无法分说,实则是给众人寻了个大麻烦。

那陆齐治下,警局可是个不次于税务机关的好去处,一旦要招募警员,谁个在本地根基根脚最深厚,谁个就会被烦扰最多。

那是地方官府的暴力机关,在陆齐政治版图中地位重要,便是那些富户巨室,恐也愿意叫族中子弟参合其中。不图其内的待遇如何,而只求一个人脉,一个能加深彼此关系的由头。就好似后世企业富豪向警局捐赠……

当下便有那提刑官出声支持。那州府各警局皆归他统辖,近来确实有人反映,人口实是不够。

“依本官之见,便是按照规定,整顿各处警局。扩充人马,务必确保朝廷大军南去后,杭州局势仍旧安泰。”

这个旗号无人可以撼动。在场大小官员都是聪明人,眼看局势已定,便纷纷顺水推舟。话说,谁个不乐意自家手下多出百十号青壮男丁调遣呢?

只是江南行省刚成立不久,就是省守备军且还远没有完成,这警局就更被人放在次要位置了。

陈正汇喜欢看手下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因为这个时候方能看出人的真正成色。就在整个杭州府上下都在为警局扩招忙碌时候,陈正汇的秘书人选也大致有了谱。

而同时间,抵到梁山泊的陆皇帝,面对着眼前的物件也大肆欢喜……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戏精上身

陆皇帝面前放着的不是枪炮,梁山泊上也并非只在造枪造炮。这是一副重犁,又可叫做轮犁。因为它有一对轮子,是以与中国传统的曲辕犁大有不同。

以车轮控制犁地的深度,犁头是垂直的,犁铧可将地块翻过来。可以说,这副轮子就是这重犁的奥妙所系。

要是有欧洲人在这里,一定会惊呼“萨克森轮犁”。

这是一种在欧洲也方才兴起不久的耕犁,为了区别以前的耕犁,故而又叫做重犁。它是欧洲农业发展的一标志产物。

要知道,欧洲平原的土壤与中国是全然不同的。土壤条件决定了西欧人在犁耕土地时,难以做到精耕细作。南部地中海地区土质松散,如是,水分容易蒸发,为了保墒而不能进行深耕,只用轻犁对土地进行纵横十字形耙划而使土壤表层疏松。因为作物生长层的土壤大部分未翻动,故而其根系不能得到充分伸展,土地肥力便也得不到最好的利用。由于不懂制造技术,欧洲北部特别是土地肥沃的中北欧最初也是使用轻犁,直到重犁的出现才让欧洲农业翻开新篇章。

“陛下请看,这种犁不仅可以盖严种子,还可以疏松土壤,使渗进的水集中在作物根部,便于吸收。更重要的是,这种轮犁与马相配合后,其耕地速度数倍于牛耕。”一名工部官员翻开泥土,叫陆皇帝看着那深深的犁痕。“交之牛耕更深更快,此乃利国之功也。”

中国人的感情都是含蓄的,但这个时候,当着陆皇帝的面,工部官员们也不再含蓄了。他们呆在这儿苦心钻研,为的不就是在皇帝面前昂首挺胸,受皇帝的重赏么。

梁山泊里可不只是造枪造炮,一些稀罕僻见的玩意儿,也会在这里出现。就比如眼前的重犁,也比如一些实验性的纺织机、纺纱机等。

陆谦此次来梁山泊为的就是前者。因为此项发明,较之日后国人在东北、西北,乃至海外的开发荒蛮,可是一项大杀器。

“好,好,好!”看到效果后,陆谦连声叫好。实由不得他不高兴。这项发明,利国利民也。

今后中原的贫困人口大幅度转移到藩属国,国内人口减少,而国土面积增大,耕地面积增大,工商业发达又能分散去不少劳动力,这农耕之民人均耕地亦是日多。届时,欧洲人的三圃制,未尝不可能在中原出现。

用手拍着耕马的背脊,他脸上的笑容半点不作假。

欧洲人此时虽发明了轮犁,但限于欧洲人那悲催的畜力使用方式,轮犁的作用在他们手里是完全的明珠暗投。要知道,中国很早之前就将马轭套置在了马肩上,改变了将马轭系在胸骨部位上的状况,使马的拉力增大。他们却还沉迷于胸带法呢。

欧洲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牲畜,尤其是对马的使用都停留在马轭技术发展经历的第一个阶段,即颈肚带方式。

这种办法的马力使用效率极低,由于着力点在马脖子上方,无论耕地,还是拉车,马的颈部吃力过重,压力直接挤压马的气管,如果马用力过度则极易造成窒息,马的力量只能发挥1/3。

直到唐朝时候,在中国已经诞生了近千年的第二个阶段的马轭技术才向西传入欧洲。也就是将马轭系在胸骨部位,这使得马的拉力大增。如是在西方,马也被广泛地用于拉犁。

而那个时候,中国的马轭发展早已经进入到了第三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即使沿用至今的颈套侧拉法。

马的吃力点不再局限于胸骨一处,而是呈现出受力的均匀地分布。如此才能叫马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实验效果是可喜的。为首一官儿姓沈,单名一个毅字,据说是沈括之侄孙也。

“实不敢欺瞒陛下,马耕之速较之牛耕之快,少则两倍,多则三四倍。”沈毅家学渊源,自幼就好摆弄那些奇淫技巧之物。于仕途上却无甚个发展。

这一生本也就这般浑浑噩噩的度过去了,不想晴天一道霹雳,巍峨的赵家天子被推下了神坛,陆皇帝登基继位。

沈毅早在西京被破时候就降服了陆谦,也因为祖上名头,被陆谦即以厚望。

这轮犁便是他所接到的第一任务。耗时两年光景,总算大功告成。

他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但是他人出身沈家,听的多了,也“知道”的多了。虽然觉得此事端的利国利民,却不认为这种功劳就能牵动皇帝老子的心。

他叔祖当初的能耐更大,博学善文,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著。可不还是郁郁而终么?沈括所转眼的天文数学,对他最终也没半点帮助。

沈毅最初的想法就是完成这轮犁。一个在皇帝口中,能被马拉的,耕得且深,速度还快的,只有一个名字的轮犁。这任务不可谓不艰巨也。

一旦完成,于国于民皆有大利,皇帝必然会于他重重有赏。这般他沈家就能延续下去了。

哪里想到皇帝老子竟然真的来了。此刻再不夸口表功,他沈毅便是天下第一号的木讷人了。

当然,这世上从来就不缺真正的傻瓜。或者说是临死前的反扑吧。

广州城东大门,种师道、种彦崇爷孙与杨惟忠、陈佑翁婿,四人站在城下看着滚滚进入城内的粮车,脸上都荡漾起了衷心的笑容。一旁立着送粮前来的徐徽言之兄徐昌言。

难得啊。这种地步下徐徽言还愿意听从调遣,将粤东的大批粮草送入广州。难得,端的难得。

只有如今时候,种师道、杨惟忠这等西军大佬才会感觉到五千石粮草的份量。赵桓西去,自是刮干了广州城内的大半钱粮,留下的粮食看似不少,却多是发霉发黑之陈粮。

显然那南宋小朝廷是无人看好种师道固守广州城的。

可是老天襄助,那张仲熊夺取英州后,便止兵不前。却是身染痢病,已经无法处理军伍。

如此,广州城内的团练已然安稳的渡过了旬月光景。

这是种师道本人都意想不到之事,也所以,广州缺粮了。

种师道自然能向大户、番商借粮,他手中握着上万练勇,量后者不敢不从。但反复思量,他还是写了一封,派人递给徐徽言。后者接到书信后也无推脱,当下先叫徐昌言引兵押送五千石粮草送入广州。

看到五千石粮草入城,种师道心中大蔚。省着点,这五千石粮食至少可供其部军士一月之食。

这般,种师道自然要在事后邀徐昌言入府一叙,好生感谢一番。

几人在大厅里坐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当前局势着实艰难,真要笑,他们谁也笑不出来的。

“老相公,多的话您且留住。俺闽军虽不如西军威名赫赫,但在这南国,谁提起我家兄弟不竖起大拇指,提起俺们闽军不道一声好汉?”

“俺们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战浙南,战建州,战南剑、战泉州,战漳州。哪一场不是拼尽全力?便是李相公罹难,数万将士只剩千余残兵败将,俺们兀对朝廷无有怨言。”众所周知,闽军漳州大败有唐恪的手笔。

“可朝廷又是怎么对俺们的?无衣无食,无依无靠。十数州县各个城门紧闭,俺们不是朝廷的兵马吗?那些鸟官措大说俺们飞扬跋扈,掳掠府库,势如造反。他们那些鸟官何尝不是先把俺们当做反贼来看来防备的?”

徐昌言哭的很伤心啊。

种师道、杨惟忠都是老油子,对粤东地方官员的心思拿捏得**不离十,心底是半点不怪徐徽言的。这才是大宋的忠臣不是?

大厅内气氛一阵低沉、悲痛,这大宋朝已经落到如今的地步了,真是没有希望了。

种师道就觉得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憋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

“老相公,要俺说这日子就过一天少两餐。我等尽了人事,便听听天命吧。”

种师道连连摇头,眼泪都欲要流下。

这时,府外忽的响起一阵呐喊:“圣旨到,圣旨到。”军士来报,皇帝遣派陈公辅前来宣旨。

几人面面相觑,徐昌言到底放肆了些,呵笑道:“这官家兀自没把我等忘在脑后?”竟然还记得派出重臣来宣旨,难得。

种师道与杨惟忠对视一眼,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皇帝敕曰:贼臣徐徽言,大逆不道,裹挟麾下士卒谋反,罪不容诛。特命种师道、杨惟忠,督广南团练,东赴平叛。钦此。”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的抬起头来,种彦崇更是不觉得张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嘲笑。

陈佑先就怒喝道:“真岂有此理。朝堂诸位相公莫非是失了心窍,竟然做出这等叫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这么大声谁人听不到。种师道、杨惟忠当下就去看陈公辅,却见对方脸色无有半点变化,恍如没有听到一般。

种师道忙对其说道:“上差内里请,先安顿休息。一路远来,实在辛苦。”心中且庆幸这陈公辅乃是活络人。

可回过头来,这幅局面却叫他端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徐昌言。

后者戏精上身,哈哈一阵笑,叫人只感苍凉,“既然朝廷发话,徐某人大好头颅在此,老相公尽管拿了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板荡识忠臣

种师道很为难。徐徽言方才使人送来粮米,他若是出兵攻打之,这就是不义;可若是不尊令,那就是不忠。生生陷在了两难之中。

徐昌言则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广州城,种师道的选择是紧急上疏贵州,替徐徽言喊冤。还叫徐昌言去告知徐徽言,叫其也速速上疏贵州。

总是要拖得一时半会儿,叫人有个缓冲的时间,也好趁机想那应对之法。

但最后帮了种师道一把的却不是他的努力,而是他的敌人——北面英州城里的齐军。那似是嫌弃广州城还不热闹,英州的张仲熊部适时的插来一脚。

张副总管抱病出兵,提湘南守备军及正白旗兵五千许,自英州南出光口镇。后者是始兴江的一处要害之地,是始兴江与西湟水、东翁水的交汇地。从此向南,经水路可直抵广州城下。

如此虽非出兵,却等若在广州脖颈上架了一把随时都可落下的利刃,叫内里人物是好不受用。

“祖父,孙儿着实不懂。且此等境地了,那朝中诸位相公何以如此行事?”且不要说人徐徽言仍是忠于大宋朝的。即便不是,就广州城的这些乌合之众,又如何能远征数百里的去灭的了人家?朝堂上那些相公们就不怕广州被北军趁虚而入,断了他们的后路?就如现在这般。

亦或者是,他们已想到了,可却不在乎?种彦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种师道唉唉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想说。此事究根结底,不过是政事堂的那些相公们不想看到武将跋扈罢了。

眼下天下大势已经难以逆转,但世上文贵武贱,似乎还依旧是颠不破的真理。别的不说,就是那北面的新朝,武臣地位明显有抬升。朝堂上也更是得势!但在民间的影响力上,武官比之文臣,却仍旧有差距。不说别的,只言科举,给普通百姓的感官就是如此。

新朝的武举,虽是革新甚多,选拔出武进士之能力比之赵宋强出不止一筹。然这等力度的改革比之文科选士来,仍旧有些不够瞧。

陆谦早年的设想在几年里已经陆续施行了。文士选材,非但有了进士,更有了举人和秀才。

国家开科取士及第者曰“进士”;省府开科取士及第者曰“举人”;州府开科取士及第者曰“秀才”。

秀才者可为州县公人,举人则可为省州官署公人,亦或授从九品官身,下乡县为官;进士者则就更无须多说了。

陆谦这般行为在文人士大夫看来,就是在修补其与士林间的隔阂。扩大‘取士’层面及数量,可不就是在讨好他们么。就像当初的赵家,一步步扩大科举取士名额。

陆皇帝现下不就是叫中下等之读书人,亦有一个“干部”身份,虽新朝有观政期,也即是实习期。可如此安排比起早前的蒋敬、朱武、王伦一流儿人来,可就强出百倍了。

那正史上的明清两朝,也就是开国时候,会把举人纳入官员体系。等到局面稳定之后,举人功名者在想当官,不说难矣,更会前途无亮。

事实如海瑞一般的人物,已经是真的难得了。后世许多人人云亦云,以为海瑞有德无才,不知变通,不适合做官,实则差矣。人家一举人出身,能做到二品大员,这能力如果都不算强,那还有什么算强?

嘉靖朝已经是明朝中晚期,官场上各种陈规陋弊早已经成型,人海瑞以举人身份入官场,八年时间能从一县教谕窜到一县知县,正式步入官场,这可比正牌进士从知县升到知府更见困难。没能力能做到吗?海瑞又没甚个通天的背景!

然整个明清两朝数百年光景,文官如海瑞之历程者,又能有几人呢?没有几个。

那些举人秀才更多的是一辈子缩在乡间,做自己的士绅名流,蝇营狗苟,编织自己的关系网,人情网,吸取周遭百姓的鲜血强壮自身。营造出一个个如同恶瘤样儿的士绅家族!

当然也有可能碰到天下之变革时候,挺身而出,若左宗棠、江忠源者,若牛金星、李岩者。

陆谦看着就觉得浪费,兼之21世纪公务员考试的潜在影响,索性便把权利下方,把举人与秀才与公务员考试相结合。这是在最大程度发挥国内‘知识分子’的作用,初衷可不是要弥补他与士林的巨大隔阂的。

后者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只是陆皇帝再是无心,效果却已经出来了。兼之新朝大势已成,这文武之间就有了点别苗头的意思出来。当然还不明显。

闻焕章倒是拉起了一拨志同道合者,但与他们的‘敌人’相比,实力还相差悬殊。

看看现下的陆齐朝堂。那手握大权的,多有梁山泊旧人的身影。也怪不得开国皇帝往往会挥起屠刀清理功臣旧将,实在是这些人的影响力过于巨大,且彼此之间关系交错盘结,叫人想了就怕!

当然,陆谦是不怕的。不提他有bug在手,就说这新朝崛起的过程中,他陆皇帝才是第一要紧的人。那其他人等,论功劳摆资历,谁能盖过他去了?故而,所有人都不再是他的威胁。

郑宏卫在《开国功臣宿命论》中曾提出,开国功臣的三种归宿:诛杀(刘邦、朱元璋)、供养(刘秀、赵匡胤)、任用(李世民)。而产生不同归宿的五个条件则是:登基年龄(考虑到嗣君年幼,避免功臣骄横篡位);帝王雄才(文武素养如何);功臣才略(是否文武双全,能够适应国家形式的变化,出将入相。);君臣关系(君臣之间的亲戚关系、朋友关系、乡党关系,君臣之间是否互相信任,功臣何时投奔,感情是否经过考验);内外形式(国家内外动荡,必然首先处理这些问题,当国家太平了,首要矛盾就变成了如何处理功臣)。

是以,陆谦便是不拿出大封建政策,他也无须像刘邦、朱元璋那样,对功臣大肆下手。没有必要!更不用说,他早早的就拿出了大封建政策来,吊住了不少人的心思。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早已经歪题了。可以陆谦对朝局的控制,也不能消除文武之争。因为这早不是什么理念之争,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

现在南宋小朝廷忽的发出旨意,要广州的种师道引兵灭了徐徽言,说一千道一万,那就是文官们看不得武将飞扬跋扈,跳到他们头上拉屎撒尿。更害怕如此会引发其连锁反应,若是其他握着兵权的武将也都有样学样,赵宋的天可就真的崩了。更兼之蜀中……

横竖那些当政的相公们不愿看到徐徽言再活蹦乱跳了。即使为此付出为数不多的一部分兵力,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

他们又不是赵官家。北军来了,投降就是。日后便是没有了权柄,也好歹能安度余年。

事实上,南宋的局势到了眼下地步,可不就已经君臣离心了么。

要知道,正史上南宋灭亡前,可也一样是树倒猢狲散的。一如崇祯帝命人敲响景阳钟,召集百官,奈何应者寥寥一样。也如现下的南宋小朝廷一样。

唐代诗人刘禹锡在诗中写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任何一个时代,芸芸众生,能够在历史上闪闪发光的却仅仅只有那么几个,南宋也是如此。

朝代更替之时,往往是最能考验气节之时。正史上的两宋也好,眼下的赵宋也好,可谓是中国历史上最优待士大夫的朝代,但是朝廷的优遇,真的换来来士大夫的忠诚吗?

正史上的德祐元年,元军沿江而下,一路夺取建康、苏州、常州后,临安城人心惶惶,朝廷大小官员,为保身家性命,带头逃跑。

同知枢密院事曾渊子、左司谏潘文卿、右正言季可、两浙转运副使许自、浙东安抚王霖龙、侍从陈坚、何梦桂、曾希颜等数十等几十名大臣乘夜逃走。

签书枢密院事文及翁和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等人,竟暗中指使御史台和谏院弹劾自己,以便卸任逃走,然而御史章未上,二人已先逃跑。

临朝的谢太后愤怒地贴榜于朝堂之上,斥责这些卖国求荣的无耻小人连人都算不上:“我国家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小大臣不能出一策以救时艰,内则畔官离次,外则委印弃城,竟然内外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圣贤书,所许谓何!却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何以见先帝!?”

然而,如此的斥责也不能阻挡官员的逃跑浪潮。南宋德祐二年,也就是西历1276年,南宋君臣过了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新年。正月初三,传来了嘉兴府守将开门投降的消息。正月初五,谢太后任命吴坚为左丞相兼枢密使,当天在慈元殿下诏“宣麻”公告时,朝堂之上只有六名文官到场。

这就是士大夫的节操。

后世人很多说起南宋,不少人推崇其气节。什么十万人蹈海,很多人还鄙视朱明,说什么宋朝灭亡时有十万人蹈海,为何明朝灭亡时为何无人为之殉葬?

说的好像那曾渊子、潘文卿、季可、许自、王霖龙、陈坚、何梦桂、曾希颜、文及翁、倪普、留梦炎等人一个个都是为国尽忠的不二之臣一样。

那留梦炎还是状元呢,德祐元年,被任同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并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总督诸路军马。

他是受命于危难之时,可领命却不效命。称病于家不出,直至太后亲临其家,才出任左丞相。

不久,就干净利索的投降了元朝。

所以啊。就是赵桓也心里明白,都到如今这个份上了,指望着手下的大臣兀自人人忠心赤胆,还不如祈祷陆皇帝一口水给噎死呢。

要论一干大臣中真正为他考虑的,还真就只一个耿南仲。

后者到了贵州【桂省贵县】,是又病了,这会是真的生病了。一些事情自然便无从参与。直到听闻了消息才急忙求见赵桓,可为时已晚,那时候陈公辅已经离开多时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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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行动力爆表的耿相公!

“陛下糊涂也。安能在此时自相残杀。那徐徽言再是桀骜不驯,亦没投靠北朝,较之那等贪生怕死的贰臣,便是忠臣栋梁也。如何能起兵攻杀之?”一脸病容的耿南仲急的直跳脚。

他知道自己这学生耳根子软,却不想他脑子还这般糊涂。这等大事竟招呼都不给自己打一声,便发出了圣旨。如今是骑虎难下,便是要反悔也为之晚矣。

“昔年汉末,曹操兵入荆州,逐刘备,欲席卷江南。《魏书》有记:曹公征荆州,孙权大惧,鲁肃实欲劝权拒曹公,乃激说权曰:“彼曹公者,实严敌也,新并袁绍,兵马甚精,乘战胜之威,伐丧乱之国,克可必也。不如遣兵助之,且送将军家诣邺;不然,将危。”权大怒,欲斩肃,肃因曰:“今事已急,即有他图,何不遣兵助刘备,而欲斩我乎?”权然之,乃遣周瑜助备。

此何因也?莫不过是,江东众人皆可降曹,唯孙权不可降曹。”

耿南仲的确是有一肚子的学问,文章典故,信手捏来。“昔日之孙权,今日之官家也。”那些叫着徐徽言死罪之人,就是昔年劝孙权降曹的人,于耿南仲之见,尽数包藏祸心之辈。

赵桓看着耿南仲焦急的面容,脸上露出一丝笑。“老师实爱惜寡人。”孰好孰坏,他还是能分得清的。耿南仲才能上如何且不去提,只说这心意,叫赵桓就深感熨帖。

到了他现在这个份上,想要寻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

他这人性格生来软弱,当日陈过庭等人请他当庭下命时,赵桓也觉得事情不对。可被陈过庭等一口一个祖制给压的无可奈何,只能随了他们的意。那心中虽然不利索,却也没计较这般多。今日听了耿南仲之言,始觉得陈过庭等极是可恶,内心里如何不气?

但要见耿南仲要他立刻换相,彻底罢免了陈过庭等人,要他与陈过庭等彻底的翻脸,他却无那个魄力。都是一艘马上要沉下去的烂船了,何苦去纠结船上的人有没有早跳下船的心呢。反倒还在耿南仲面前为陈过庭等说起了好话。

这就是破锅配烂盖,凑合着过吧。横竖船沉的日子也不剩几天了。

甚至赵桓已经在想着怎么好在陆皇帝手下讨生活。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很清楚历朝历代投降的帝王就没几人结果是好的,尤其是那名声颇佳的。所以,他心中计较一番,始觉得自己发出旨意叫种师道去讨平徐徽言倒是错有错着,误打误中,不失为一上佳选择。

那徐徽言是忠臣啊,自己下旨叫种师道征讨,可不就是昏庸之君么。这个名头好。

甚至他都想到了早年的一件事儿。那时候的陆皇帝还是一大都督,暗示东京城要做他的妹婿,就能息兵罢战。赵桓就可惜啊,自己那些个妹子全都跟在了大艺术家身边,否则他一定敲锣打鼓的给人陆皇帝送过去。

是以,耿南仲沮气而归。他并没能说服自己这耳根子软的学生,因为他不知道赵桓心中是宁愿做一个舒舒服服的乐不思蜀,也不愿当个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晋文公的。当然,赵桓连晋文公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耿南仲给他出主意,要他在事不可为时候,借道大理,前往川蜀。呵呵,他老师也把他老子想的太好了。许是他才进入川蜀,就已经被他爹给控制了。

当然,耿南仲是不会放弃的。赵桓这儿说不通,还有刘延庆可以诉说。后者与北朝可是有杀子之恨,其长子刘光国又在大艺术家身边为将,刘延庆定是忠于赵宋朝廷的。

“君有过,臣子谏。太尉为国家柱石,何以视而不见?”耿南仲的语气并不是质问,因为今日他要与刘延庆这个昔年都不放在眼中的匹夫达成共识。这并不能叫他觉得羞辱和难为情,残酷的现实已经把两者都抹消去了。

刘延庆捻着手中的酒杯,看着耿南仲这往日里斜眼看人的家伙,今日也低下头来,这心中如是吃了蜜一样得意。“耿相公此言差矣。此等大事,当诸位相公筹谋决断,刘某人一介武夫,懂得甚个?”他是真不觉得这有啥。

那叫老种去讨伐徐徽言,在刘延庆看来固然是件荒唐事,但这些年老赵家做下的荒唐事多了去了,再多这一件两件的也不算甚。别的不说,那唐恪逃回来后不还是风光如旧么?!

耿南仲苦笑,是的,老赵家的糊涂事多了。那唐恪的事儿,他也在其中掺和了一把。谁叫那是他的政治盟友呢。“我的老太尉啊,此一时彼一时。你若再是放纵,那些个无耻小人就把朝廷全给卖了。”

唐恪是什么人?官场老油子也。在粤东逗留了两日,就觉得风头不对,忙厚着脸皮回到广州。否则小朝廷非给他弄个安抚使、制置使一类的头衔不可。叫他待在粤东继续奋斗。

这般,耿南仲还有甚个不知道的呢?

耿南仲思之前者,再看现下,就觉得陈过庭等辈亦是那等心生二意的无耻小人也,卑鄙无耻,分外可恶。

刘延庆也挺老奸巨猾的,但他是武将,肚里的肠子终究没有文官来的多。但耿南仲说话再是隐晦,他也能听得出来。脸色登时一变!

他可不能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刘光国在蜀中也是有数的大将,而蜀中困于地形,作战得力的话,那蜀宋未尝不能坚持些时日。长远的不敢说,几十年的富贵还是有的。何况他还知道当初赵宋与金国立有密约,那金兵解决了契丹是不在话下,届时必然会引幽云十六州与陆齐生怨。女真蛮子再是愚蠢,可会乐意看到蜀宋的存在的。那会叫中原与北国厮杀时,捆手捆脚。

故而,蜀宋还有希望。后者无论是何时遭殃,他总不能先于长子投降,陷刘光国于险地之中。

刘延庆内心里并非没有翻腾着投降的念头,他与新朝是有杀子之恨,可死去的刘光世再得他喜爱,也没有活着的刘光国更重要啊?但在他的心中,那蜀宋的刘光国可比他自己重要了。

现在听到耿南仲隐晦的暗示后,脸色顿时一变。南宋这艘烂船,再是破旧,刘延庆也不愿看到它早早沉没的。

“太尉请看,朝廷抵到贵州,一月有余。却一不见招兵,二不见练兵。只召集一些团练乌合,徒费钱粮,不堪重用。这岂是为政之道?”错不是耿南仲抱病在身,流连病榻,实无法理事,他是断然不会坐视陈过庭等人这般浪费时间的。

他们这是在拿刀子放南宋朝廷的血!

如是可以,他现在咬死陈过庭他们的心都有了。

刘延庆被说服了。这短时间里发生的事儿,他这一瞬间里是都想通了。“错也,错也。延庆实是错也。”他赶忙向着脸上兀自带着病容的耿南仲拜道:“刘某只是武夫,朝廷大事上实难参详。且听相公吩咐,莫敢不从。”

耿南仲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后者可是御前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执掌御营。纵使小朝廷的御营兵力且还不足万人——苗傅、刘正彦兵力也有所加强,但因为以早前的西军做底,战力是远胜过广南团练的。

次日,耿南仲抱病向赵桓进言,要分出两路兵马来,一则向南,坐镇邕州,就是后世的南宁;二者向北,去桂州,也即是后世的桂林。彼处是广南西路的路治,但位置太靠近湘南行省,故而赵桓一行当初不敢前往之。

理由充分得体,招募军力,镇平地方,防备南越,朝堂上下自无有不可。

刘延庆当天便送苗傅、刘正彦二将出贵州。“相公派遣此二人离去,莫不是连他们也信不得?还是以为,老夫辖制不得彼辈?”

在刘延庆心中,苗傅、刘正彦二将与他是大脑与胳膊腿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有家族世交,甭管是不是叫人高兴的交情,却真的是几辈人的交情。

再则,刘延庆与二人都出身西军,且身份上始终位居二人之上,这般辖制两将,可不就顺理成章么。在他的眼中,这是他的助力。

可在耿南仲眼中,这却是不稳定因素。这二人是御前司兵马的实际统帅,他们的影响力深深的扎根在这支军队中。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二者与他们态度相反,刘延庆是越不过他们而调遣御前司兵马的。陈过庭等人当政不断,谁知道他辈人与苗刘二将有无勾结呢。

是以,在行大事前,耿南仲宁愿分兵一半,将此二人派遣出去,才是最稳妥不过。

耿南仲的行动力是很强大,正史上为了排除异己,那是在金军都大举南下时候,还依旧能遣散地方援军的人物。

看到刘正彦与苗傅一南一北,都已经领兵前去。他只是按捺了三日,给出让刘延庆召集手下军官行事的时间,便就果断下手。

三更天过,贵州行在宫邸。

国舅爷朱孝章歪了歪身子,呼呼地夜风顺着窗口吹进来,叫他好生凉快!

一正日的闷热都像是被这夜风给吹走了。

晚上更值,他虽领着差遣,却并无实职,更多的只是做一个态度,并不是真的有一封接着一封的公文要送给皇帝处理。实是乏味的紧!

且因为赵官家体弱多病症,这几日百官都要为皇帝祈福,虽说家里头照样吃肉喝酒,但是在宫邸里,却是要注意影响的。

闲来无事,朱孝章只能取上一本笔谈闲书,聊以解乏。另外有几个堂官也无不是如此。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空架子罢了。朝廷抵到贵州都一月有余了,朱孝章等人就这般一日复一日的混迹罢了。

可今夜却是有不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叫朱孝章放下手中的书本,疑惑的望着外面。

难不成今夜自己还真碰到了什么紧急军情?

但听外面的堂官有问道:“朱长安,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跟在国丈左右侍奉,如何来此?”

内里朱孝章听到‘朱长安’三字时候心里猛的一紧,这可是他爹的贴身长随啊!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就已经听见朱长安道:“小人有急事要见二相公。”待下一眼看见朱孝章,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忙上前,压低声音说话,又递来了一个东西:“二相公,老爷有命,让您立刻持此信印收拢禁军班值,严防死守,务必叫宵小惊了圣驾。”

第六百六十四章 好戏连台

广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镇中。

落脚于此的王定六看着广南西路返回的信报,正哈哈大笑。一夜之间,贵州城内变换了天下。速度之快,力度之坚定,叫他都始料未及。但这是大喜之事也。

那陈过庭、许翰、徐处仁等尽被罢黜,尤其是陈过庭,都没加之节度副使,过渡一番,径直给罢了官,更被囚禁在府邸里,出门都不允。可见耿南仲对其之恨意极甚,而耿南仲本人则就=成为了新鲜出炉的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之职。

若是对南宋小朝廷的局势毫无所知之人看了,并不会生出甚个异议。如今态势危机之下,赵桓更换一批宰臣,罢黜了“尸位素餐”之辈,有甚可说道的?

但王定六不一样啊。他对此了解甚深。

“传令过去,叫桂西行动处的人立刻动手。五日之内,我要听到他们的消息。”多年的历练,活闪婆早不是当初江畔边沽酒卖肉的村汉了。手段自是凌厉。

此番借着贵州城内的变局,在暗中施展辣手,却且有耿南仲、赵桓来背黑锅。这手段没毛病!

虽然陈过庭等人的死,说起来且有些无辜。然而时局所致,对比他们时候所能形成的影响力及破坏力,这些人的性命就也无关紧要了。

如是,就在广州局势日系紧张时候,英州南下的齐军都已经城外的时候。许多广州城的番商都纷纷离开此地,逼去了泉州。当地百姓也全都胆战心惊,唯恐战火将他们殃及了。但又很少人愿意远走他乡。

同时也没有多少城外的百姓愿意进城,反倒是城内的百姓,多是外出到乡下投奔亲戚。

这也是陆齐的仁义名声彻底响亮后,所引带起的一附加效果。

就是在这样一个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十分具有爆炸性的消息传到了广州,并且如风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到了每一个角落。

种师道张大了嘴巴,杨惟忠也傻子一样两眼发直。老天!那耿南仲是昏了头失了心不曾?竟然下手这般狠辣!

陈过庭、许翰、徐处仁三名前任宰臣,刚刚‘退休’的宰臣,一夜之间全部暴毙身亡。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怕是再无知愚蠢的人,也会对三位前朝重臣的死,报以阴暗的揣测和怀疑。赵宋多少年了不杀文臣的潜规则,也在这一残酷的事实面前,荡然无存。

更不要说耿南仲早前就有‘政变’之嫌疑……

‘残酷’的内部政治斗争,如同利爪,撕破了南宋最后一层遮羞布。

刘延庆在整个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被谍报司大肆宣讲了出来。当日的贵州城内,有刘延庆掌控的御营兵马做后盾,耿南仲又勾搭上了国丈朱伯材,好生护卫了赵桓安危,也给了赵桓一表态也。以至于整场行动都显得是那么波澜不惊。

谁叫陈过庭他们手中无有兵权呢。那一遭硬碰硬时,一遭耿南仲从游戏规则以外发难,那还不是一拿一个准?

这也更叫人心中对赵宋生出了一种玩味……,刘延庆是武将啊。

耿南仲依靠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打败了陈过庭他们,那么,贵州小朝廷的局面究竟是握在耿南仲的手中,还是那刘延庆手中呢?这背后究竟只是耿南仲的一己之念,还是有赵桓的身影呢?

前者且不提,若是后者,那就很可笑了。皇帝要罢黜手下的大臣,却要勾当武臣,方能如意。这大宋还是他们认知中的大宋吗?

又是此时,广州局势更急。阮氏三雄引水师两万余人入零仃洋,先破香山镇,再打破沿线民团所阻,兵锋直入广州城下。

种师道受两面夹击,后者陆战实力即便不如纯粹步兵,然兵力广多,也极大弥补了北路齐军的不足。幸而那粤东的徐徽言,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得报后急忙引兵驰援广州。

此时他部兵马已经增至五千上下。

这广州一战没甚值得提的,双方是破锅配烂盖,整个战斗不是比血性比韧性,而是比谁更烂。

齐军水师这边,那海上再是猛如蛟龙,到了陆地上也是软脚虾。水师兵勇的战力更多依赖于战船,而不是如陆军那般列阵以战。更何况齐军的水师,从根本上讲,便更注重海上作训,这陆地上的战斗力实在堪忧。

而北路的张仲熊部,则是湘南守备军与正白旗兵参半,前者中更有不少就近招募的土兵。这些人在山地作战时,当然如狼似虎。可来到广州城下,来到平原之上,便就先泄了半身劲儿了。

这些兵跟种师道和徐徽言部,正是半斤对八两。但是齐军虽然陆战能力不足,但无论那一路兵马都有一股血性和韧性,直把后者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广州城高池深,靠着地利,短期内齐军也难以打进来。双方似乎形成了僵持之局。直到秦明麾下一步兵马乘船在东莞处登陆,那数量虽才只有三千,却是打破僵局的一把利刃,叫种师道与徐徽言知道,广州事已然不可为也。二人趁其后续兵马还未抵到时候,慌忙撤军西去。被张仲熊与阮小七引着水陆军好一通追杀。

海上的大船自然不能进入内河作战,可齐军水师是大小兼备,阮小七现下带领的便是小船。

顺着西江向西,一路上齐军西进的水陆军兵人数并不多,却连下瑞州、康州,更夺取了地理位置重要的梧州。

种师道、徐徽言万五千人马,最终逃过梧州城的且不足五千人。而内里人数居多的并非是早前‘实力雄厚’的种师道,而是人徐徽言。

后者驰援广州时候的五千人马,到眼下时候兀自剩下三千。而种师道的上万团练却只剩下了千把人丁。内里还有其与杨惟忠的数百亲卫。

而原因不言自明,非是阮小七手下留情,徐徽言那来的好运气。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从济州返回益都城的陆皇帝才接到了岭南的信报。

对于贵州城内发生的一幕,以及对于王定六的心狠手辣,还有席卷广西东路的战果,这都叫他好不欢喜。

“死得好!”

“陈过庭、许翰、徐处仁他们这一死,益都这边就可以唱一处好戏了。”陆皇帝当即便对王定六予以肯定,一点也不觉得活闪婆心狠手辣。这种嫁祸于人的勾当当然算不上伟光正,可想想它的效果?

那是能把赵宋给现下中国社会遗留的所有痕迹都重重抹黑一把的。在这种社会效果面前,别说是陈过庭等人的性命,就是天王老子的小命,都也值得。

成年人的世界不分对错,只论利弊。这句话是过于极端了一些,陆皇帝现在只是把自己的耻辱调高一些罢了。

吴用捋着颔下短须,笑道:“陛下,这可不止是一处好戏,而是好戏连台啊。”

“那耿南仲是赵桓之恩师,深受其信任。由此人出面勾当刘延庆,赶陈过庭等辈下台,背后怎能无赵桓之手笔呢?

而赵桓身为南宋君王,又该是怎样困窘,才不得已叫耿南仲抱病而起,暗连刘延庆,做下这等勾当来?”

更不要说,陈过庭等辈才刚刚发出指令,叫种师道讨灭徐徽言?!!

把这彼此相互勾连上,好好地剥析,如何不是一连串的好戏?(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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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南征,北战

“杀啊……”

七月下旬,北地早已经降下寒霜。秋高气爽,草茂马肥,正是大举厮杀的好时候。夺取了上京道后安静了些时日的女真兵,再次举兵杀入了辽国的中京道。

已经是契丹东北路统军使的郭药师,自然率手下军将奋战拼杀在第一线。几个月时间里,他手下兵马已经有了新的扩充。契丹朝廷是不给兵甲补充的,招兵买马都是自家人管自家事。非是有耶律彦光的看重,郭药师部实难以恢复到七八千军规模的。

但有得就有失。郭药师得到了耶律彦光的信任,所部兵马恢复到了一定实力,此番金军再来厮杀就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唯一叫他们庆幸的就是,这些仗,不是白打的。中原的陆皇帝看着呢。

金兵几个月时间,可是养的兵强马壮。在上京道时候,辽军且打不过,现在实力更弱了三分,又如何能战的过?

更不要说就在这个时候,其高层又发生了一次残酷的倾轧。

那主角就是素有辽国‘蔡京’之称的萧奉先,配角是辽军有数的大将耶律余睹。

前文有述,萧奉先是被天祚帝元妃之兄长,而那耶律余睹则不仅是契丹宗室出身的大将,更是天祚帝文妃之妹婿。

此番因为太子之位,萧奉先诬告耶律余睹勾结驸马萧昱——其妻为文妃之***谋扶立晋王耶律敖卢斡上位,这是文妃之子,也是天祚帝的长子。这可是一颗天字号的大地雷,爆炸后的威力叫整个契丹都为之震荡。

文妃萧瑟瑟为之自缢,驸马萧昱被处死,最被萧奉先除之而后快的晋王耶律敖卢斡倒是没死。这人是天祚帝的长子,为人宽厚,深得众望,在朝廷内外都很得人心。天祚帝可不能随便的杀人,且天祚帝也不愿意轻易杀掉自己的儿子,他女儿都没杀呢。但这般就已经足够,整个南京道为此震荡南岸,契丹高层人心惶惶。

当时耶律余睹尚在军中,听闻消息后是惊惧难安,即引兵千余,并骨肉军帐叛归女真。

也许耶律余睹更愿意投效中原,然无奈何,其身在中京,与中国间隔千里,且沿途关垒重重,如何能南投中原?可以说,环看四周,那女真金国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莫不是天祚帝要立太子了?”这样的矛盾,不可能突然间迸发出来,必然是要有个由头的。陆谦看着杜兴问道。

“禀陛下,那天祚帝纵然昏庸,于君权却把握的严谨,并无立太子之意。若说那矛盾,许是因为萧奉先之弟萧嗣先。”

“早前上京道一战,萧嗣先为东北路统军使……”

杜兴说道这儿,陆谦插了一句,“就是郭药师现任之职?”

“正是。”杜兴心里为杨林、石秀发愁。这二人现如今在郭药师面前是好不风光,可一旦过了明路,就郭药师现下份量,怕是只能以一省兵马总管之位酬劳。到时候,杨林与石秀就难做了。

鬼脸儿心中想着,口中半点不慢:“上京一战,辽军大败。萧嗣先更在战事中犯下大错。他为统军使,麾下番、汉军队过万人,屯驻龙化州,位置甚是关键。可为人志大才疏,叫金兵轻易觑得空隙,乘辽军不备前来袭击。萧嗣先兵败溃散,将士损失惨重。萧奉先害怕萧嗣先遭罪,便抢奏称“溃败之军带罪逃亡,所到之处便四处抢劫,如果不赦免他们,恐怕会结伙为盗,成为祸患”。天祚帝听从其意。萧嗣先到宫中等候处罚判罪,只不过是免去官职而已。然不久前其蓄谋起复,为耶律余睹所阻……”

杜兴已经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萧奉先与耶律余睹的恩怨已经可以充分解释现下的结果。那萧嗣先定然也是萧奉先一派的骨干人物,耶律余睹脑子傻了才会看着他重新复起。只是萧奉先技高一筹,瞅准时机,一击致命罢了。

如此,那耶律敖卢斡再是负有人望,他娘死了,他姐夫死了,他姨夫也跑了,失去了内外助力的他,在萧奉先面前,就只能是那任人宰割的鱼肉。

但那天祚帝既然能勃然大怒,这就证明萧奉先的诬告是戳中了他的痛点。也就是说,他已经觉得自己皇位不稳了么?

陆谦嘴角挂出一抹冷意。可不是么。丢了辽东,再丢上京,天祚帝的皇位要还跟十年前一样牢固不可动摇,就有鬼了。

“陛下,时机到也。金军之意图很是明显,就是要拿下临潢。如此,契丹便只剩下南京道与西京道了。”那更西部的西北路招讨司,是天祚帝逃跑都懒得逃过去的烂地方。可偏偏契丹的南京与西京,尽都是中原旧土。

宗泽双目绽放着精光。陆皇帝久有心北上收复幽云十六州,如今看来,动手的时候就要到了。

他给宗泽划下的大画饼,那西夏已经是奄奄一息,即使杨志已经领兵转入了河东,剩下的西北军兵拿下西夏残部也不在话下。

现在就要看辽国了。如果不能顺利收回幽云十六州,这便就从根本上否定了陆皇帝的画饼。

因为西夏并不是一个能叫人信任的对象,怯懦如赵宋且能把它摁在地上摩擦,那西夏还如何算得上一块试金石?这只能算是块垫脚石罢了。

只有幽云十六州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标志。那残破的契丹也不算甚,打趴下气焰正盛的女真兵,彻底解决北部之边患,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盖因为谁都知道,中原的大敌只有北方。中原也只有彻底的压服了北方少民,才能真正的称霸东方。

而过去北方少民的代表是游牧民族出身的契丹人,现在就变成渔猎民族出身的女真人。

陆齐只有彻底的击败女真,如此才能放手的向西、向南进军。

所以,大殿中不止是宗泽一人的眼睛发亮。那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十数双眼睛这一刻全都在释放着噼里啪啦的电花激流。

就是陆皇帝脸上也露出一抹兴奋。那说一千道一万,圆饼画的再好也是虚的,也没有真正看得到摸得着的利益喜人。

手下的臣工们都知道‘北伐’的意义,陆皇帝就更心知肚明。

知道这是要下真功夫的所在,却也更希望能早日结束岭南的厮杀。好把一部分精锐兵力被调。

“确实是要准备。那就派人传话王庆、钟相,叫他们杀入广南西路,再破入南越。告诉他们,进到南越,朕允许彼辈肆意而为。”话音到那最后,一股凌厉之极的杀气已喷薄而出。

小小的南越,现如今之大小且只相当后世安南的中北部。其南部大片地区还属于占城!也就是在中国历史上名头响亮的‘占城稻’所生地。

是以,别把如今的南越与后世的安南画上等号,更不要把后世安南的人口与现下南越的人口联系在一起。

安南这个大名鼎鼎的白眼狼,后世足足有九千万人口,全世界排名第十三位。

但是现在。整个王国,连同境内的蛮人算在一起,也就是200万罢了。内里的华族,可能也才百十万出头。

陆皇帝并不把南越人当做华人看待,无论是后世的历史因由,还是眼下这个时代的邕州血案,都让他对之敌意森森。故而,要灭南越,陆谦甘愿放出两头豢养已久的猎犬。且不止钟相与王庆,还有摩尼教。

方腊不入局,陆谦何以使人暗中拉拢杨幺?又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挖王庆的墙角?

要知道钟相军也是以摩尼教起家,也是高喊着“均财富,等富贵”作为拉拢人心的口号,其军与方腊军先天上便有着互通之处。

南洋很大又很小,陆谦可不觉得多分封出去一个出身‘摩尼教’的藩国,对自己有何益处。

兼之他对钟相的感官也非很好。这厮早起时候许也奋发图强过,但待陆谦‘招揽’这人时候,那就像是打进了南京城的太平军领袖,这钟相也已经堕落了。

是以,在陆谦心中的政治版图上,钟相这个人,是毫无地位的。如果可以,他是很乐意牺牲掉一个微不足道的罗国公,而把钟王两军中一些可用之人淘换出来的。

自然,此事且还需要细细筹划。现在,陆皇帝只是叫他们三路兵马荡平一个小小的南越。

那贵州之事,经过一段时间的蔓延与发酵,讲真的,这可说是伤透了士林的心了。因为安保司与谍报司在其内的插手,事情在口口相传中早已经变了味道。

那发起政变的幕后黑手不再是行动力暴强的耿南仲,而是他的好学生赵桓。而暗下黑手,叫陈过庭他们一命呜呼的主谋,也不是别个,还是赵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把黑锅全都压到赵桓的头上,这对于赵宋的打击才是最重的。

更不要说徐徽言的影响也在泛滥中。他与种师道在脱离了齐军的追击后,就分道扬镳。后者引残兵赶去贵州,他则率军径直盘下了象州、柳州二地,且挫败了齐军后续发起的几次进攻。有谍报司通风报信,还能有甚个差错?

可外人不知道此中内情啊,且都以为徐徽言赤胆忠心呢。

他遂即再趁机向贵州小朝廷表功,并挥洒钱粮,招募当地丁勇,镇压地方少民,实力很快就涨回了五千人,甚至还多。

这已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须知道,现今贵州城内也才五六千军士,算上种师道带回的千多人,总兵力也不会超过八千。如此兵力兀自要应对邕州处的求援。

那南越国在几番等待,却依旧不见贵州小朝廷有所反馈的情况下,终是耐不住燥性向邕州伸出了爪牙。他们这是想趁着齐军未定广南西路时候,尽可能的多捞取一些好处。

第六百六十六章 良绅善士,弃暗投明

陆皇帝的大军尚且没正式向广南西路进发。可他发出的檄文却早就传遍了各州县。

号召各地良绅善士,顺天应命,对伪宋群起而击之。而那后者地方上也未尝没有想借机而起,希望能趁着南宋最后的余晖捞一把好处者。

故而整个广南西路的局面,实非一派风平浪静。那徐徽言盘踞象州、柳州的借口,便是镇平地方叛逆。苗傅在向北进发,抵到桂州后的首要事宜,也是如此。只有刘正彦省了心了,邕州面临着南越军的威胁,当地的青壮早被知州上官衡动员起。在外敌面前,其内部倒是平和了。

只是后两者虽都做到了安定地方,手段却远不如徐徽言之凌厉,那是叫谁人看了也都要称赞他一声好赤胆忠心。

到底南宋已经到了奄奄一息之境,很多人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像当年那善耆和载沣都要对汪某人和黄复生“格外开恩”,以免遭到革命者更大的报复,为自己日后留一条退路。可人徐徽言却狠得下心,下的去手。这要不是对赵宋忠心耿耿,何以至此?

是以,贵州城很快就有了回应。先是摘掉了徐徽言头顶上逆臣的帽子,把责任推给已死的陈过庭等身上,而后就是加官进爵,直提到了节度使之位,封定阳候。虽说赵宋的爵位不值钱,这却也是盛宠了。

那齐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追在徐徽言与种师道的屁股后头,打到了梧州。彼时贵州城内是一片惶恐不安的,深怕齐军能一路杀到贵州。赵桓都已生出了就此作罢,上表投降的念头。却不料他们打到梧州就停了下,而稍后歇了口气的徐徽言亦很是争气,接连挫败了齐军后续的进攻。叫贵州小朝廷立时转危为安。

现下的徐徽言已经是静海军节度使了。年不及三旬的他,已然建节,对于赵宋武臣而言,可是一大殊荣。

要知道,现下的南宋小朝廷里,徐徽言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三人了。仅次于种师道与刘延庆。

而他所得的封号也很有趣。静海军节度使,或者更该说是静海节度使。后者是唐时所置,管理交州等十二州。也即是说,静海军治下就是现在的南越国了。

只能说赵桓、耿南仲还有点傲骨,对于南越国的趁火打劫,态度始终坚定如一。

现在南越国兵将已经杀入邕州,二者间可谓是撕破了脸皮,一些潜规则就也无须顾及了。

那南越独立后,静海军节度使之号已经很长时间不见听闻,就如归义军节度使与定难军节度使一般。然而现在这封号重出江湖,也没甚忌讳的,横竖两边已经起了厮杀。

就在陆谦定下大计,叫人传令王庆、钟相与方腊军相继南下时候,种师道已经拖着残躯,带着一支部队赶去邕州了。

邕州作为当年那场战争的伤心地,至今伤疤尤未愈合。上十万人被屠戮,愈十万人被南越军掳至南越,历时两年有余,那日子之难过,怕是人人都刻骨铭心。

故而,此番南越军再来侵入,邕州境内就有大批青壮踊跃参军。没有人在当了一次任人宰杀的猪羊之后,还去想着做第二次。

也是如此,现下的邕州是烽火遍地。

作为与南越接壤之地,邕州的辖境且是很大的,地方少民自然不少,当年的侬智高便是依靠这儿的少民,一举席卷广西南路,顺着西江东下,一路直奔广州的。

现在南越国再来侵入,损失的又岂止是当地汉民的利益,那受苦受难更多的还是他们少民。

谁叫这邕州地界,一直就是汉民少,少民多呢?更别说当初的厮杀后,邕州汉民数量至今没有恢复。

彼处知州复命上官,单名一个衡字。性情宽厚,虚己以听,故邕州系民心所向。

那北地起了变革,天下大乱,东京城那里还顾及得到邕州这等偏远之地。那上官衡在此地任职已经六年有余。

错不是刘正彦忽的领兵前来,上官家在邕州这地界上,那便是如土皇帝一般。

只是上官衡这土皇帝做的心气不顺,南越国在边界集结兵马,其欲所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偏偏文官出身的他对于武事是一窍不通。

如是,刘正彦来的正是时候。叫上官衡连暗中勾搭陆齐的心思都且放了下来——本来邕州就是暗流涌动,赵宋连连败阵,丢城失地,民心早已涣散,当地汉族、少民各大家族,都在急于求得一稳妥退路。但现在,南越军的趁火打劫,却叫后者不得不凝成了一股绳。

一切的一切以当务之急为重。

但即便如此,在南越军优势兵力进攻下,邕州边境州县,门户之地也纷纷陷落,现下南越军都已经拿下了太平寨。此处名义是是军寨,实则已是一县城也。

……

同样隶属于广南西路的琼州,李家。

大宅内,明亮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长长走廊上,连成一线。徐徐夜风吹来,星火晃动,树木枝叶沙沙作响。

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上,半夜时候灯火明亮,此时李家家主李明孝,正与几位兄弟对坐说话。

李明孝今年六十上下的年纪,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须发泰半尚黑,面容红润,一副儒雅和善的模样。

和他围坐一桌,是两位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其中,老三是比李明孝仅小一岁的李明忠,另外一个是李家老一辈的七名兄弟里排最幺的李明廉。现今不过四十出头。

李明孝与李明忠看他如看自己儿子一般。

而孝悌忠信礼义,这就是李家七兄弟取名的由来。

因着是嫡亲的兄弟,又自小亲近,长大后,虽然也是分家,可三人抱团的紧,从未起甚纷争,纵然小辈们私下里有一些小摩擦有,可对外之事上却是同仇敌忾。故而,琼州李氏的大权也牢牢握在这三房手中。

今日李明孝将二人召到自己这里,自是有着极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商量。

此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明孝的双眼更是明亮了。

年纪小的李明廉先将杯盏先放下,开口问道:“大哥,今日你找我与三哥过来,是为何事?”

李明忠眼睛也尖锐起来,“大哥,有甚个事,说出来吧,我们兄弟二人,齐心合力,那便没有迈不过去的沟坎。”

“是不是族里又生了甚歹事?”

李明忠和李明廉看着兄长,只等着他回答。他们三房现今可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李明孝的目光,从两位兄弟面上扫过,点头应道:“为兄今日将你们都召过来,那实是有件大事要与你二人商量。”

见他表情凝重,李明忠与李明廉也表情一凛,坐的越发直了。

李明忠试探的问着:“听大哥的意思,似乎此事怕不是家族内事了?”就其他几房的人,可不能叫他大哥脸色如此肃重。

“大哥,你直说吧!”李明廉眉宇里莫过一股杀气。

他李家可不是纯良的。早前是归化的熟番,因为黎字在琼州太是显眼,故而改为了李姓,在琼州也传承了五六代人。不止洗白了身价,进入了汉人士绅的圈子,更是与黎峒藕断丝连,暗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故而李家在琼州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李明孝叹的说着:“这事,与当今大局有关。我李家虽基业在琼州,与那广南局势离得尚远,但不曾想到,那齐军偏偏放着贵州不大,先将矛头指向了琼州。那一旦起了兵戈,可就是一场浩劫啊。我李家与琼州官府纠葛不浅,一着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故而,为兄要提早想一下,如何留得一条退路……”

“大哥,现广南局势已经明朗。我李家要保全自身,定是要投效大齐的啊。”李明忠疑惑的问着。这事儿不是早就有说定的么。等到齐军来到,他们就率先归附。横竖他李家名声不差,依照新朝之律,顶多罚没些钱财。

“三弟啊。这事我等是早有定义,可现在却已另生波折也。”李明孝也想不明白,这新朝水师赫然要直扑南越,那是怎样的一手笔。但是这送上门来的功劳,他李家若白白放过,李明孝这当头羊就做的太不合格了。

“大哥是说?”听闻了李明孝一番说话,李明廉兴奋的挑起。

“南越乃中原之故土也。早前只是那赵氏怯懦,这才放任李氏专国。如今新朝洪武皇帝又是何等的刚烈?党项、契丹且不放在眼中,小小的南越,不束以待毙,尤要来趁火打劫,侵入我疆土,岂不是自寻死路?”

“现下新朝水军要直扑升龙,一举覆灭逆李。琼州之重要便无需言表。王主事特意传来吩咐,叫我等串联一二良绅善士,弃暗投明,变伪为真,安定琼州,好为征讨大军稳定后路。”

大战一起,琼州就是海路运转的中转地。

非只如此,王定六还传来消息,言欲从黎峒招募尖锐丁勇,编入军中效力,日后自有厚报。

却是因为担忧南下的各路大军,一时半会儿的适应不了亚热带的雨林气候。故而招募琼州岛上的黎民,以为前驱。

李明忠与李明廉听到此,那是无不大为兴奋。他老李家在黎峒有老深老深的关系了。

李明孝目光看向了老七李明廉,“七弟,这是一千载不遇的良机。我与你三哥都已经老了,你却要抓紧机会。”李明孝自有儿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的成色,不能说是废物,却都比不上老七。这点上李明忠也是如此。

“你好就是我李家的好。莫非你发达了,还能一脚把你大哥你三哥踢出去不曾?”

第六百六十七章 败家皇帝有天祚,有眼无珠是韩常

益都紫禁城,宣德阁里。龙案上早就摞了几份有关契丹的奏折,身着便服的陆皇帝手里正持着一本打开的秘折,脸上表情看不出一个喜怒来。

侍奉着的当值太监,站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乐和也不仅屏住了呼吸。

从看到这份奏折起,陛下的表情就有些不对。

那么很显然,这奏折上所写的就是不好的事儿了。来自契丹的不好之事,陆皇帝能高兴才怪。

正想着,之前看着奏折的陆皇帝抬起头,冲那房中的当值太监吩咐道:“宣杜兴入内觐见。”后者是谍报司卿么。

后者最近可是喜事不断。谍报司在契丹、在岭南、川蜀,那活动都是喜讯连连,尤其是高丽,王俣已经连连昏阙,病入膏肓。也就是说,高丽之事,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是他不会想到,就在他关注岭南事宜的这两天,北地就爆出了一个大新闻。现在听闻陆皇帝宣见,那是利索的赶了过来。

前后间隔了小半个时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在宣德阁外停了下来。

当值的太监先走了进来,在陆皇帝的面前复命。

“让他进来。”陆谦丢下一份正在看的奏疏。

“臣杜兴,拜见陛下!”杜兴大步走入宣德阁中。陆谦寻他来是为了什么,鬼脸儿心知肚明。

辽天祚帝那个怂货,这逼反耶律余睹后的风波还没有平静下,就匆忙赶去了西京大同府。他这是不把契丹的人心彻底折腾零散,誓不罢休啊。

“起身说话。”陆皇帝想着天祚帝,着实搞不明白那位的大脑回路。“依你之见,北地的中京之战还能拖多久?”郭药师的密奏说的很清楚,辽军现下是军心涣散,休说是底层小兵,就是军中的大小将领们也一个个心无斗志。那中京之战虽然才开打不久,却似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叫陆谦很担忧女真人会不会一鼓作气的打进南京道。

要说如今时空的天祚帝,似乎比正史上的更废柴,更叫人无语。中京道若是被女真夺取,契丹人的根本就没有了。那西京与南京道,是汉人居多。契丹人别看建国了许久,变换生活方式的却只限于契丹中的贵族。绝大部分的契丹宫帐,绝大部分的契丹本族人口,都生活在上京道和中京道。

现在女真人已经要轻易拿下中京道了,那怎么看,契丹都不像是能拖到1125年的。

也不知道正史上的契丹是如何在丢了根本地盘后,继续在南京道坚持两三年的。莫不是女真人有吃多了要消化?!

陆谦如此想的时候,杜兴已经挺起身来。“陛下,以臣之见,那中京战局,怕是过不了八月,就可尘埃落定。整个契丹,也已命不久也。”

实是天祚帝太过荒唐。这个时候还听从萧奉先的谗言,自毁长城,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找死。

陆谦没想到杜兴的预测时间竟是连八月都不到。但他知道,这等事上,鬼脸儿不会信口雌黄。

“那你觉得,完颜阿骨打这般早拿下大定府,他会真的遵守约定,停在南京道外吗?”陆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等事儿,换做他自己,那也是否定的。

他即使已经撑的吃不下了,也会挑拣出一支强兵,趁着契丹军心涣散的档口,一举拿下南京道和西京道,至少拿下南京道。

因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是汉人,人数多达百万计数的汉人。后者虽然在二百年里被契丹人狠狠压制着,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的地位。

契丹人是王座上的主人,汉人是王座下的贱土,可却也是支撑着王者的座椅。

抛除掉汉人,就契丹人那二百年中只有耶律大石一个进士的‘能耐’,就知道契丹本民族的文明程度了。

当然,别把契丹皇室、近亲宗室与一般的契丹贵族划等号。

不说这个,就说如今的契丹,南京道中汉人的实力与忠诚,都可以预见。女真人一来,契丹贵人必然是拍马就跑,而本处的汉人权贵,却必然会一个个拿笑脸来欢迎金兵。

完颜阿骨打即使无法在南京道建立稳固的统治,也可以将其视为附庸,收拢本处的汉人力量,来日消化完毕后,大军南下,还不是水到渠成?

那南京道与西京道最大问题便是汉人居多,作为被‘征服’的民族,北地汉人的心与契丹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化为一处过。二者间的裂痕不是那墙上的裂缝,糊点泥巴就可以抹平的。

杜兴看了陆谦一眼,“若臣是那完颜阿骨打,那必然是不会遵守约定的。”国家之争,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换做他是金主,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南京道、西京道这两块肥肉落入别人口中。

更休说这两道的地理位置与实际作用还那般的关键。

“传令,叫秦明、晁盖快些回师。”时间本就紧急,偏偏还遇到天祚帝这混账玩意儿。杜兴退下去后,陆谦只能再次下令催促江南的兵马了。

……

辽中京道,锦州城。

太阳西坠,天空收起了最后一道残霞,天色渐暗,暮色悄然降临。一日的厮杀宣告一段落。

金军归营,守军也终于可放心的呼吸着冷冽的空气。

城内,一处大宅的杂物间中,韩常已被脱去铠甲,摘掉了兵刃,只裹着一皮衣坐于柴草之上。面前地上,放着几个空碗,尚有食物残留。此时的他,早已不见半分军人威仪,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胡须上还沾着糊状面点,一双凸起的眼睛如死鱼一般,茫然地盯地上。

耳边的厮杀声停止了,韩常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

木门被推开,嘎然作响,韩常迅速从地上跃起,看向门口。只见先是四名铁甲军士进来,立于左右,随后,便有一人,大步跨入屋内。身高六尺开外,年龄约莫四旬上下,面似淡金黄中透润,一双剑眉斜插入鬓,二目有神,三山得配四方阔口,大耳有轮,颌下三绺短髯。颇是一副好相貌!

可不是么,那郭药师若是没一副好相貌,怎么会得大艺术家的喜欢。就凭他的一张嘴么?还是最初时候兵力且不满万人的怨军,可没那么简单。

郭药师在燕京府迅速做大,那既有燕京知府王安中的软弱,也不乏大艺术家对他的喜欢。

裹一张熊皮,腰束一根玉带,身形挺拔,气度不凡。两道剑眉扬英,一双鹰眼夺人!步伐稳健,盼顾生威!

身后跟着一人,面如黄药,黑眉长髯。可不正是害得他沦落如此境地的张令徽么。

韩常再看二人见的气度,这时候俩人应该是真实的——没有再演戏,彼此间不能说亲如一人,可气息融洽,融洽和谐,绝无那针尖对麦芒之感。

韩常恨不得一巴掌抽自己一耳光,他究竟是有多蠢,与郭药师等相处前后小半年光景,都没能看出他与张令徽之不和,纯属演戏的。

若不是对此深信不疑,他如何会随他老爹韩庆和投效金军后,兀的来锦州城里自投罗网?

要知道金军对攻破锦州城可是信心十足。之前几次没能拿下,习古乃已经上书完颜阿骨打,后者也允了。不仅要派来粘没喝,也就是粘罕,更会派来一波工匠,后者会造一种破城的神兵利器。如此打破锦州城就不在话下了。

据习古乃言语,后者还是中原的赵皇帝使人交给女真的。端的厉害无比。

却不知道此刻郭药师看他也是心有唏嘘。这韩常是辽军中的一后起之秀,武艺高强,且精通兵法,那是被中原的陆皇帝都要吩咐需注意的。可见,这厮已经得了陆皇帝的亲睐。若是最终投靠中原,前途将不可限量。

然而一步错就步步错。这厮与他老爹在建州城里举兵降金,那便是把自己的前途给败个干净了。即使今日里自己能说服此人归顺中原,日后也不足为惧了。

“我父常赞郭将军胸有城府,非一般人可及。韩常往日里且不以为然。今日见了郭将军与张将军联手上演的这幕好戏,始知道将军果然非凡人是也。韩常有眼无珠,自投死路,怨不得他人。”这是韩常的真心话,自己眼睛瞎,能怪别人不清不白么?“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郭药师不急于说话,而是打量着韩常。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叫韩常觉得莫名其妙的神情,他觉得郭药师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一股可惜,就像看到一少年误入迷途一样,而又有股如释重负之感,以及一丝看见傻子的耻笑感,最后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韩常,年纪轻轻,怎就偏偏去往死路上闯?”郭药师为什么要跟张令徽演戏?因为那不演戏就不正常了。上京一战,怨军死伤惨重。内部若还是如铁板一块,那不是点着火把在叫别人探究自己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涿州城内,时任冀北兵马右副总管的史文恭正正与马植在开怀畅饮。

他们二人在这北地等待了这么长久时日,终于等到了建功立业的良机了。

“史将军且尽饮。”马植手中端着酒盏,烧酒那火辣辣的劲力,顺着喉咙直入腹中。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生出,却叫马植连呼畅快。

“马相公大愿得偿,心中作何感想?”史文恭昂首把酒盏干净,大笑着问。

他们二人在涿州坚持如此之久,那早前李应都去了江南,史文恭看到彼辈人建功立业,恁地是眼馋之极。却始终不曾有过离开冀北之念想。

原因只是他与马植坚信,陆皇帝必然要北复中原失土,尽收幽云十六州。甚至是收复辽东!

他们知道,若是陆谦改变了主意,他们二人就只是在空度光阴,半声抱怨兀不敢有。然而两人还是坚持了下。终于,他们等到了收获的季节。

“下官心愿得偿,自是欣喜若狂。史将军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打仗武将就没功劳,那李应去了南面,流出来一位置给史文恭,错不是如此,他至今仍旧是一兵马使呢。

“今后只愿能与将军齐心协力,并肩而战,早日建功立业。始不枉这数年的苦熬。”

第六百六十八章 蜀宋,鼠怂也

成都皇城,大内垂拱殿上。

李夔抱着象笏,着紫色公服,束金玉带,佩金鱼袋,头顶乌纱立殿外,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

岭南之境遇极具恶化,小皇帝大难临头也,然蜀中却尚安乐。他这个前京西南路安抚使,现下的同知枢密院事,执掌蜀宋军务的枢密使副手,这些日子也不见有甚个苍老。

大艺术家入蜀至今,其朝局已经从明面上分化了开来。

一切的分割点都是以对外态度为中心。早期时候且还能齐心协力,盖因为大艺术家西逃如川蜀时候,其实力弱小,人心涣散,自然是只能守而不能攻了。

然而随着蜀宋朝局的安定,尤其是南宋被打击的满头是包,川中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反击!必须要反击。

他们要打破这种压制,即便实力依旧弱于陆齐,也不能表现的毫无斗志,毫无半点反击欲望。

就好比当年的蜀汉,实力远弱于曹魏,却兀自有六出祁山,九伐中原。那胜败且不去提,只这股斗志和劲气,却一定要有。

但是大艺术家不男人啊。

李夔、陈遘、赵不试、郭仲荀等人一力主战,而他却更愿意缩在蜀地过几天安稳日子。当然,大艺术家会自欺欺人的说,自己是在积蓄实力,以待时机。

赵佶是个聪明人,从他入蜀之后就利索的踢掉了名声大臭的蔡京、王黼,就可以看出一番来。人家是文化人,才不会赤膊上阵。最惯用的法子就是找一双白手套!

当下便将李邦彦提到了左相职位,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但为了制衡,又以主战派的陈遘为右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再以郑居中为枢密使,同为主战派的李夔【李纲之父】为同知枢密院事。

如此,蜀宋整个朝局便就一分为二也。

并且随着南宋局势日蹙,两边的对立也就愈发强烈,愈发尖锐。

旁边,李邦彦、蔡攸、王安中等人聚一起,小声议论,不时侧首望李夔,满脸鄙夷之色。执宰之中,按兵不动之论甚嚣尘上,官家的意思更是清晰明白。所有人都等着陆谦灭掉南宋后,掉头向北杀去,与两千五百人起兵,数年之中就灭掉了偌大之契丹的女真金国,来一次火星撞地球一样的大碰撞。

就像二战时候,英法总希望希特勒解决了大波波后,能提金戈铁马踏平赤俄。

那个时候才是他们‘偷鸡摸狗’的好时候么,现在可不能去做出头鸟。

蜀宋虽不能与早前的大宋相比,可李邦彦、郑居中等人都是不蠢的。如何看不出陆皇帝和那完颜阿骨打的‘狼子野心’?

那就没一个好货色。

一个立志要收回幽云十六州,甚至是重复汉唐雄风;一个则如饕餮一般,想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东西都吃干摸净。

就好比当初的耶律德光,梦想着入主中原一样;完颜阿骨打肯定也有着自己的野望。他即使不想跟陆齐全面开战,可富饶的幽云十六州,也一定不愿意看着陆谦就这样的叼回自家窝里的。

故而,两者间必有一战。

这两个庞然大物斗了起来,才是蜀宋真正安稳的时候。

是以,他们何苦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而去冒着性命之危险,去撩拨人陆齐呢?不怕人家学常凯申攘外必先安内么?

看人陆皇帝,现下明显目标就没放在他们身上。这时候去出头,太是不智了。

“看那老匹夫老神的模样,实叫人恨得紧呐!”蔡攸指向李夔道。

李邦彦看也不看,冷哼道:“不识时务,不察局势,只思一己之私怨,便一力主战,庸人也。我东西两院之宰臣,多持按兵不动之意。欲静观其变,以为后计。偏此人与那陈遘不识好歹,为一己之私怨而力主厮杀。因私废公,枉为人臣也。”

蔡攸听了眼珠一转,忽的压低声音说道:“李相,这老匹夫端的可恨,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日就……”趁着陈遘去了夔州,赵不试去了泸南,郭仲荀只是一武夫,两大助力均不在朝中,李夔孤立无援。这正是下手的大好机会啊。

“不可,不可。”一直不成出言的张邦昌满面黑须似都颤动着,这蔡攸实是个蠢货。“今日之事,莫有重于敲定国策者也。金军耀兵于契丹中京,不日就将功成,届时其与陆贼必生龌龊,朝廷之困局顿时可解也。如此那陈遘、李夔之辈,就如冢中枯骨而已,早早晚晚,官家必罢其职。”但现在却一定是不会罢黜的。

皇帝还要用他们来安定军心,也要用他们来制衡主和派。

那陈遘、李夔,以及之前被赵桓派来觐见大艺术家却被大艺术家留下的赵不试,作为主战派,在军中的声誉还是颇高的。

李邦彦此时又接过话头:“陈遘、李夔之辈却可缓缓图之,现下让本相最担忧的莫过刘光国、姚平仲二将。此二人年纪既轻,便不免气傲,不如老将持重也;二来,二将与陆齐皆有国恨家仇,若是听闻了朝政大略有变,心中恼恨,给他们生出事端来……,触怒陆贼,那便如何可好?诸公且要同心协力,劝谏官家,早早撤换刘姚二将。”同时这二人也是主战派在军中的依仗,尤其是那姚平仲,殊为放肆。

蔡攸等人一想到现下陆齐的兵力,那刘姚二人领兵在外,就待在齐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冲突,便就个个心惊,人人胆寒。

哎,真是等人心焦,官家怎地还不见召?且要大难临头了!

一群人本是什么都没想到的,现在却都急不可耐了。只想着赶紧定下策略,达成一致,而后进言把刘光国与姚平仲从前先上撤换下来。

大艺术家的召见很快就来到。

众人按照班位排序,稳步进入大殿去。

大殿之上,大艺术家满面红光,神采飞扬。他刚刚得到消息,女真兵已经杀到大定府外了。

或许八月十五时候,那金主完颜阿骨打就已经踏入契丹人的中京大定府了。

如此的话,金兵就完全有时间趁机杀入南京道。

就如杜兴对完颜阿骨打的判断一样,赵佶也觉得后者作为一代雄主,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富饶的幽云十六州离大金国远去的。

所以,这中原与北国之间,注定要有一战。且已经为时不远了。

如此他蜀宋的好日子便就要来到,心中压力大减,那雍容的气质就遂即凸显出来。坐于椅上,淡然地望着执宰大臣们鱼贯入内,行礼,高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雍容的大艺术家语气之温和叫李邦彦、蔡攸等辈立刻察觉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今日官家的心情似是极好。

当有就轻声喝道:“诸卿有事且早早奏来。”如此的大好机会,大艺术家已经忍不住要去与心口的朱砂痣,白月光去分享了。

故而这话音中透着一丝急切来。李邦彦、蔡攸等都听了出来,前者纵然自侍是皇帝旧臣亲信,也不敢故意给大艺术家捣乱。忙上前奏道:“禀陛下,伪齐陈兵边境,虎视川蜀,战火一触即发,以至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急!臣为家国天下计,恳求陛下偃旗而息兵,且耐住燥性,莫生边衅,静候北国神器变换,帝位更迭,静候塞北兵戈四起,中原促生巨变。”

身后一群党羽齐声附和,只李夔是沉没无语。

大艺术家之心,朝廷内外皆知。今日之事,早就已成定局。便是陈遘与赵不试等皆在,也无力回天。李夔今日本只是要凑个场子的,只有做个鉴证的能力罢了。

只是待李夔发现李邦彦一伙儿,竟是要对刘光国、姚平仲下手时候,那自是不能再忍。

“陛下,蔡学士之言断不可行。那刘姚二将军正是因与陆贼有仇,方才可信可依。换做他人,安敢信赖?今贼子势大,朝廷势弱,陛下就不怕有那不坚之辈,如后晋杜重威者,举关而降么?”

赵佶本是有些意动的心登时又定了下来。李夔所言甚是啊。

“李枢密妄言也。陛下英明睿智,广得人心,其是后晋末帝那流人物。”蔡攸怒叱李夔。

李夔只是不言,李邦彦也是不语,蔡攸轻咳了一声,王安中会意,上前奏道:“启奏陛下,我朝今日之文武百官,多已追随朝廷多时,辗转万里,鞍前马后,自是忠心耿耿也。有些许意志不坚之辈,亦早已如黄沙般被大浪淘去,怎可还留的下?臣观今朝之文武,个个皆国之忠臣栋梁。岂会行杜重威之苟且之事?

李枢密贵为西府副臣,这般说话,传扬出去,实叫忠臣义士寒心。”

赵佶似乎没听出王安中的话外之意,只是把双眼一眯,“那便不叫他传扬出去。今日大殿内尽朕之近臣,尔等且管住自己嘴巴。”却是连惩罚一下李夔都没。

王安中立刻察觉到皇帝隐约的不悦之意,当下胆怯来,不敢复言。李邦彦、张邦昌对视一眼,心中大骂猪队友。王安中那最后一句话就不该说出来。

张邦昌赶紧出班奏道:“陛下对臣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实叫臣感激肺腑!我大宋有明君若此,又有文武重臣,齐心合力,这般君臣相得,何愁不能重振炎宋江山。”

一记马屁叫大艺术家嘴角翘了起来。“大业未及,诸卿还需努力。”赵佶很期望过安生日子,可他也知道他现在实力过于弱小。

那陆齐若是能与女真金兵战个旗鼓相当,他倒也能有一段好日子过活。怕的就是陆谦真可以镇压那完颜女真,到时候他可就时日无多了。

如此,今日在朝的文武大臣们,且真需要努力。

“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军民以同心同德,发愤图强,终得一雪前耻!今日我大宋,亦当如此。朕可不愿做那拱手而降的孟昶……”虽说他已经在想着把自己那生的如花似玉的闺女送去益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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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感谢中原赵皇帝

锦州城下,又一支金兵抵到了城下。

郭药师从城头看去,就见一片灰色的海洋,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边,连绵过十里。

城上的一干将令看着金军又来援兵,脸色尽皆阴沉,气氛压抑。

“城外女真人马怕要有五万之众,实令人震惊!”毕竟锦州处只是一分战场也。

耶律余睹投降金军之后,本处辽军一度兵无战心,将无战意。金军寇城时候,非是郭药师率部拼死力战,这锦州城怕是早就落入金军之手了。也等不到希望回离保率部来援。

“休说是五万军,便是有十万兵,又能奈我何?”郭药师向主将回离保一抱拳,说道:“我锦州虽小,然小而坚固。城高池深,粮秣充足,内有万人驻守,外有过万步骑为应,更有十数万军民为后盾,便是金兵蛮野敢战,我军也自不弱于他们。”

锦州之战并非单单涉及一个锦州城,这儿虽是锦西走廊的大门,但要封锁整个走廊,却还不是一座城池可以做到的。

故而辽军是一分为二,一在内,一在外。城内是回离保与郭药师,城外是耶律马五与萧达海。

郭药师也曾提议组织城内丁壮,参与守城,如此也好解放城内的一部分警戎军力,但回离保却迟迟未决。他自然知道回离保的顾忌所在,金兵早就有叫嚣了,叫城内百姓好自为之。若是敢襄助契丹,日后破开城池,人畜不留。

回离保就担忧组织起了城内丁壮,反而会给了金兵可乘之机。因为那些丁壮在关键时刻一旦作乱,便就叫人无法收拾了。

这般来倒不如叫他们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分区划块的警戎戒备,更是省心省力。

“派人向南京道求援……”一将说着。

“已派了两拨人去南京道求援,可至今还不见消息传回,实是让人心焦……”

“那就能顶几日是几日了。说不准现下那大定府都已被金军拿下了呢。”契丹军中从来不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

一群军将细细言语,而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的士兵,或手持着弓弩戒备,或搬运着滚石、檑木、油罐、箭矢。补充着城头上的守备物质。

而与此同时,刚刚抵到的粘没喝,也就是粘罕,又叫完颜宗翰,也正遥遥打望着锦州城。这是完颜阿骨打手下的第一重将。

郭药师的老对手完颜习古乃,统兵攻打锦州,几次进攻都未能得手,报到完颜阿骨打处,惹得女真高层一片动怒,当下就派出了粘没喝前来。

随军更携带了一件攻城拔寨的利器,这还多亏了赵宋的支援。否则就女真人来说,何以能有如此利器在手。

粘没喝站一处高台上远远眺望,身后,众多大将肃立,同样凝视着锦州城的城防。

这是一座并不大的城池,方五里一百二十步,然高却有三丈有余。却是这些年里辽军加固的。听习古乃说,城墙也甚厚实,同时城壕宽大且深,都给金军的进攻造成了影响。且守城的又是郭药师这种硬骨头。

放在往时,如此一座城池,实是金军的一场劫难。

但是现在……

粘没喝仔细看着,方出声道:“再去使人喊话劝降。告诉他们,现在开城投降,我大金且能既往不咎,视他们为光荣的勇士。可若是到打破城池时候,便就视为待宰牛羊了。”

说完,粘没喝便就没再注视这座城池,只心里做着估算,算着能有几日就把这锦州给拿下。

他被完颜阿骨打派来,那带的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不要担心。锦州城似很坚固,但它很快就会被拿下来。”粘没喝的话叫习古乃等人摸不着头脑,前者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要感谢的话,且去感谢中原宋国的皇帝吧。”

他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个把江山丢了大半的赵皇帝。亲自问一问他,他是不是个傻子,才会把那么厉害的投石器交给他们?

用上霹雳砲的话,也许要不了几日光景,就能把锦州城拿下。而他就不怕大金国用之摧城拔寨攻打中原吗?

富饶的中原在女真人眼中始终是快最肥美可口不过的鲜肉。但是中原的陆齐王朝,是阻挡他们挺进中原的一大障碍。而中原那一座座高达坚固的城池,也是阻挡他们前进的绊脚石……

那姓赵的皇帝真就以为他们会遵守约定么?粘没喝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的人,主动将自己手中的宝刀教给别人。

这种被中原的齐国皇帝发明的武器,威力超乎了粘没喝的想象。过去的几年里,他就是靠着这种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一次次打破了中原那高大坚固的城池。

但女真人不会叫它梁山砲,而是改了个名字,叫做霹雳砲。因为它每一次发动,都是如晴天霹雳一样,威力巨大。

粘没喝很快就微皱起眉头,面上闪过一抹愤怒,甩手下了高台。

却是一名女真军官在几个随从的跟随下,策马向锦州城奔去,而后被城头上一片劲弩给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稍后的五日,两边息战,金兵再未对锦州城发起过进攻。甚至连骚扰都没有。

直到又一天的清晨。白霜给枯草黄叶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晶霜。整个锦州城都被一层朦朦的晨雾笼罩,让人看不太清楚城头的情况的同时,城头上的守军也看不清楚城外的金兵。

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当太阳洒下光泽,清晨残留的一丝雾气在阳光下迅速消退。小灵河【小凌河】再一次出现在人的眼睛中,远望去,满眼闪亮的水痕,清风拂波,微微荡漾。

距离锦州城小十里外的一片水洼,那里是金军骑兵的屯驻地。数里宽广的湖水面上,像仿佛被澄清过似的,绿的那么纯真,宛如一块洁净无瑕的绿宝石。

今天的天气很好,漫天的薄雾消散,蓝蓝的天空不见一丝杂云,似乎也看不到一只飞鸟。

足有二十辆霹雳砲被推到锦州城下,当薄雾彻底散开,后续的石弹也纷纷被送到,带领砲队的完颜希尹一声令下,就纷纷开始装填上砲石。

继赵宋品尝了许久这番挨打的滋味后,辽军也正式的品尝到了这种味道。

——很强烈。

“轰轰!轰隆!轰隆隆!”

一块又一块的砲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呼啸之声,直扑向坚固的城墙。辽国的城池也是夯土的,任凭修筑时候再是用心,又如何能顶得住配重式石砲的轰击?

那一颗颗砲石砸在城墙上,就是一地锅大小的坑洼。被打碎的夯土哗哗的如是雨落。

城楼是被着重瞄准的对象,一颗颗砲石打去,要轰垮目标那般巨大的城头,还不是小菜一碟。就在郭药师与甄五臣惊魂未定的逃下城头时候,轰隆隆的,那两层高的城楼就已经完全塌了下。

“直娘贼,女真野人哪来的石砲,如此犀利?”

甄五臣也是老将了,虽然在城头上没待多久,可想想也觉不对。第一这石砲打的快;第二这砲石力道过于大了些;第三这砲石的落点也太近了。

这等石砲与他们平日里在辽军这儿见到的石砲完全不同。“老郭,这石砲厉害。我怎觉得它倒与杨先生口中的梁山砲颇为相似呢?”

“轰!”一颗砲石越过城头,擦着倒塌的层楼废墟,飞入进了城中。看那高度,若是城楼没有倒塌,定然是要击中城头的。

城楼废墟被砲石擦了下,飞溅出的碎屑,打的城下一干兵丁哀叫连连。

郭药师本来因甄五臣的话而愣神的表情,立刻化作了阴冷。

“怕就是那梁山砲了。否则何以城外砲石会打的这般精准。”

郭药师心头生出一股惧意。这若真是梁山砲,锦州城危也。他早就从杨林口中知道了颇多梁山砲的丰功伟绩。中原之地的名城大郡且顶不住,锦州这等北地小城就更不堪一击了。

城外石砲的连连轰打,早已经叫锦州城头一片慌乱。城楼的倒塌更是让守军出现了一些伤亡,使城上城下的士兵与军官,个个脸色苍白,踉跄后退,一片慌乱。

锦州也是贴近辽东之地,女真人是甚个情况,内里的军兵皆是清楚。怎么也想不到那些不开化的蛮子会有这等的攻城利器。这才开砲几轮啊,城楼就被砸塌了。

那城外的石砲比之普通的石砲,显然威力要大上许多。砸在城上,使整个城墙都猛的一震。

“大王!”周围有人一声喊,却是回离保打马奔了过来。城墙的迅速倒塌显然叫坐镇城中的回离保也生出了不安。

但是在看到城上城下军兵将领人人惶恐的时候,回离保再大的不安也通通被按捺了下。

可是背过了这些人,他脸上就满满的狰狞、愤怒与不安了。

不断被这样利器轰击着,锦州城墙再是坚固厚重,也承受不起。他之前冒险上了城头,怕是再过个三五七日,这城墙终会被轰出一个豁口来吧?

“你是说城外的是梁山砲?”回离保真的是吃了一惊。梁山砲的大名他也听闻过,却从来没放在心上。他是奚王,王府都且在大草原中。那里讲话靠的是战马与刀枪,而不是笨重的攻城器械。

但是近日,他终于要正视了。

“大王。这若真是梁山砲,锦州城危矣。我等且要早做打算啊。”他们能在锦州扛住城外金兵的一次次猛攻,这靠的不只是城内军兵英勇,更多是城墙高厚。

而若是没有了这道城墙,那就是破开了口的椰子,再大个也是要坏。

……

万里之外的南海琼州。

岛西北部昌化军,伦江入海口。一座不大的港口上,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往来的船只与搬运装卸的劳工。

昌化军军城便立在伦江口,其面海是一条三二十里长的海峡,当头横着一座叫狮子石的海岛,

呈长条形,就仿佛是海峡的一个瓶塞。为海峡遮风挡雨,故而,齐军将此处视为进攻南越的前进基地,而不是琼州州治。

此刻,数百艘大小船只云集于海峡中,轴轳千里,帆墙林立,一面面赤红的旗帜迎风招展。

第六百七十章 被人捅了腚

李乾德并不知道陆齐的水师已经在琼州集结,年近六十,登基近五十载的他,对于南越李朝的掌控力可谓是超强。特别是两年前李朝军队擒沱江流域牛吼蛮麻沙洞洞长魏滂等数百人而还。让整个李朝境内的华夷生蛮,尽数臣服在他的脚下。

也所以,此番李朝对于赵宋的趁火打劫,对于中原的偷鸡摸狗,在他的一力坚持下,得到了整个李朝朝野的认同。

经历了宋越熙宁战争的磨砺后,南越对于中原王朝的恐惧已消磨了许多。后者实力是很强大,真正的厮杀作战,南越军远不是对手。他们持以与真腊【吴哥王朝】争锋的象军,在中原军队的强弓劲弩和焰火毒烟之下,并无甚个威力可言。

但是,南越北部的大山大河,却是一道道越不过去的天堑。就像上次战争,宋军一发力,也是干净利索的将他们赶回了南越。更是夺取了边界数个州县,然后面对着一条条江河,却是有着浑身的力气也不得施展。与南越军拖了一日又一日,拖得他们军马染病染疾者众多,无奈何的,只好罢兵回师去了。

南越军在邕州做下了好大的事来,最后不也是没伤到他们半点毫毛么。

现实摆在面前,南越国上下对中原的惧怕之心便去了大半。因为中原军队进入南越的不利因素是水土,是气候,是病疫。这些事儿不可是短时间里能够扭转的。

李乾德如是想要趁着中原内乱,分一杯羹,这却是有恃无恐的。

所以才在便宜没沾上的情况下,悍然举兵攻入邕州。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那邕州知州上官衡,文治上且是一把好手,却短于军事。便是又来了一个刘正彦,李乾德也是不放在眼中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南越军进展很是顺利,攻城拔寨,不多久便已取了数州之地【南越的州】。

整个七月,升龙府中最常听到的消息就是哪哪县城、军城又被破了,这回汉人的官没有逃掉;哪哪县的当官的死绝了……,等等。

那喜讯就恍如大海的波涛,一浪接过一浪,就不见有停歇过。李乾德心中是好不快活。

当然,南越军也不是每战必胜,刘正彦并非是吃白饭的。统辖邕州兵务的他,于战争一道上还是有些眼光的,是个挑柿子拣软的捏的好手。但那终究只是小胜,与大势无补的。刘正彦已经扎了死守邕州城的心了。

可忽然的,南越军不动弹了。就比如眼下,南越军的动作是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进攻古万寨的南越军忽的向后退去,竟然连坨陵、武黎都不要了,径直退回了太平寨。已经有确切消息传来,南越军抵到太平寨后兀自向后退缩中,只是留下了一部分军队驻守太平寨而已。

刘正彦不愿意放弃机会,对旁人道:“越贼气势正盛,忽的掉头南去,这必是有大变故生出。我等不紧着可趁之机好好地打上一仗,莫不要等到越贼的大队人马再度调头杀来么?”心中只猜想是不是南越国背后除了岔子,比如占城趁虚而入了。却是不敢想的太美。

不是有那句话么,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早前他也打过胜仗,只是终究于大局无补。他南下时候,只带了两千兵,而邕州本地兵马是连千人且不足。又多年不经操练,不修武备,可以说是比之庄丁民勇且不足。因为这辈人早已经泄了胆气。

有了他带去的两千军兵,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且还有邕州地界踊跃投效的丁壮,按照道理,刘正彦且是能编整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的。但是很可惜,邕州丁壮报效之意愿固然强烈,可他们却只愿意给‘自己人’卖力。

这个‘自己人’且不是整个邕州人,而就是单单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刘正彦与上官衡配合倒是不错,若是有时间,未尝不能一一分化瓦解。但李乾德不给他更多的时间啊。战事一开,刘正彦手中握着的人马还不到万人。内里就算有御营兵马做骨干,面对着南越国的数万大军,却也不可能是对手。

现下对面的南越军主力忽的南返,虽不知究竟,但太平寨中到底是只剩下了寥寥几千人,却是错不了的,刘正彦如何还会客气?

这一日,邕州处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尽情的欢呼声,先是从城门口,继而迅速向着城中心蔓延。那是举城欢呼,势若排山倒海。直把昨夜书房中熬了一宿的上官衡从熟睡中惊醒来。

“外面生出何事?”要不是听到是欢呼,上官衡都以为是城破了呢。

“父亲,父亲……,赢了,刘将军赢了。太平寨已被拿下,内里的越贼被我军全歼也。”

长子上官瑞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上官衡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脑袋,登时清醒过来了。整个人从床铺上蹦起来,鞋子都没来得及去穿,便大步朝门口奔去。边走还边说道:“这是真的?官军果真收复了太平寨?”后者是邕州前路上最要紧的一道关口。彼处一下,坨陵、武黎就不在话下,古万寨也只是一道小沟坎。

“那还有假。内里越贼都被尽除,军将李敬平被擒,监军吴继善拔剑自尽,下头的一干大小军官一个都没逃掉。还投降了两个领兵校尉。”

上官衡高兴地牙龈都露出来,失态叫道:“好,好,好。恁地出口恶气,叫本官好不欢喜。”

那上官瑞文也笑的见牙不见眼,“此番大捷宣扬开来,必能叫我邕州军民士气大振。”这是御敌有功啊。想必就是到了新朝,上官家有这等功劳在,兼之他父亲长久来的好名声,那前程也不会差了的。

这是天大的喜事。

上官衡好不开怀,听着府外兀自响亮的欢呼声,对儿子道:“速速把王通判找来,将城中的猪羊酒肉尽归拢归拢,再去请城中的士绅名流来。”上官衡要犒军,犒军!必须犒军。

这一战可谓是叫邕州军民人心大定也。

邕州州衙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

邕州州治宣化县知县周永民没让下人伺候,小圆桌上也没有七荤八素三碗四盅,就是最最简单的几个家常菜,周永民的夫人和他们一双还没有过十岁的儿女,只简单单的一家四口人。

周永民没有了在外面的威严,饭桌上的他饮酒纵歌,可以说是放浪形骸。但他夫人却没有劝说他一句,因为她清楚自己丈夫这些日子里所承受的重压有多么的巨大。

南越军的攻势如火似荼,就像海里的波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从没有停歇过。

城内不少人都向北逃避去,不少官吏明面上限于上官衡的约束,不能举家北投,暗地里却多少将后人财货送了出去。

周永民则没这么做,这般长时间里却也是夜夜都睡的不安,但他硬生生的挺过来了。今天他终于等来梦寐以求的好消息了——太平寨报捷。南越贼军被聚歼五千余人。邕州危局……,变了。

“哈哈哈,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工部昔日之欢喜,周某人今日方始知道。”

……

邕州的欢庆就是南越的悲哀,但更可悲的且在后头。海风吹刮着升龙府,时间进入到八月份。

阮小七自做先锋,和呼延庆为副将,引水师战船五十艘,内载水军两千余,并陆战队三千人,自红河口而入。那一路上可是势若破竹,顺着红河一路直上,二百里路也不过是等闲也。

洋洋得意的升龙府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捅了光腚,短短三日的光景,一切就已经大变样了。

中原陆齐的水陆军顺着红河一路杀到了升龙城下。那沿途也非是一个城市没有,红河三角洲可是南越最宝贵之地。这里是南越李朝政权的政治经济与军事中心。

肥沃的红河三角洲,就是南越的“金城千里”,是李朝的“天府之国”。

他们从没想到会突然有一支来自中原的军队杀到这里。北部的连绵高山与一条条河流,配合着南越的气候环境,在李朝权贵眼中,那就是一条隔绝自我与中原的天堑。

但现在呢?

齐军猛地从海上打过来。整个南越李朝都懵逼了。

事实上中国很早之前就有过海陆齐进之策,不管是隋炀帝打高句丽,还是唐军灭高句丽与百济,海陆齐进之策并不叫人震惊。

然那都在北方。

对于南方,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势力值得中原王朝如此大张旗鼓的。

故而,当齐军水师出现在升龙府外的时候,李乾德人都是蒙的。

待到海阳、河东等城相继陷落的消息传到,升龙府更是满城惶恐,满城惊乱。

万幸升龙府且还有守军在,李乾德也迅速发出勤王诏书,号召越人抗击外贼,又收编城内外南越权贵世家的士兵护院,兵力直超两万去。

那呼延庆固是勇猛,三千陆战队也是骁勇敢战,几场厮杀也都是得胜,但前者依靠城墙,防守作战到底是有利的。那升龙府终究没给打破。

李乃兰立在升龙府城头上,遥望着北方的天际,如同一尊冷冷的石像。没人看的到,这个升龙府的四壁守御使,城内一万多守军的定海神针,实际上已经满脸疲惫。

他已经与城外的齐军厮杀三战了。然三战三败,损兵折将!他都要无颜见人了。

升龙府内的兵马,原有的上万禁军只剩六七千。从城内外招募的丁壮以及打城内权贵官僚之家抠走的几千护卫私兵,也折损过半。

故而,他是再不敢外出征战厮杀了。

万幸李乾德并没怪罪与他,反而叫他封官进爵。这打了败仗还能升官的,也就是他了。这本事他老子都没有。

李乃兰之父是李日成。当初李乾德幼龄即位,李常杰和李日成共同辅政。

是以,李乾德甚是信赖李乃兰,且南越国中真正能打之人都已经北去了,那李乃兰已经是矮子里的高个了。

可高官厚禄有什么用?现下他最需要的是援军,是援军!而不是这些无用的封赏。

连战连败之下,升龙府守军已经是士气低落。尤其是红河以北的大军,那率先回师勤王的一支军队,赫然被齐军水陆军给击败。消息风一样传遍整个升龙府,叫城内军民权贵真的如五雷轰顶,炸得他们士气全无。北面回来的军队,可是南越军的主力部队。且偏偏对手的援军还在陆续赶到,这是怎一个叫人绝望啊。升龙府守军岂能还有高昂斗志?

什么爵位世职,高官显贵?很珍贵吗?那人家一刀砍来,且来看他头上的官爵能挡下来不曾?在生与死这个大问题面前,很多人都恍然发现,李乾德的那些封赏嘉奖全都是虚的。

你算是被封了王又如何,人家一刀砍来,还不是照样掉脑袋?

就是李乾德也没有往日的精气神,面色苍白,眼袋青黑,就是头发都也白了许多。

挺直的腰身塌了下,整个人恍惚老了十岁,真的变成一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别把他们当人

升龙府对岸的就是富良府。

小小的红河三角洲被南越李朝分做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州府,内里绝大部分州府实不过是中原一县之大小罢了。

其目的为何,显而易见。

可招数不在老不老,管用就好。

李朝自夺了前黎朝的天下,那便是进行了例如赵匡胤一般的中央集权,强干弱枝。分原有的十路为二十四路,后又改为四府十三州三寨。

升龙府是其一,富良府也是其一。故而,此地的重要性无须多言。

阮小七与呼延庆率水陆军击败了急忙率军南返的右武卫将军李常宪,后者是李常杰的弟弟。

李常杰在十六年前便就去世了,被李乾德追赠“入内殿都知、检校太尉、平章军国重事、越国公”,食邑万户,以其弟李常宪继承侯爵。但李常宪虽然能以此而跻身李朝的一等权贵之中,却没办法全部继承李常杰的权势。要不然,李乾德就成了傀儡了。

事实上现下李朝的太尉是刘庆谭,与李常杰并无大瓜葛。且这也是一名宦官,李朝政制有一个显名的特色,就是会重用中官(阉人),如李常杰、刘庆谭,都是经过“清身”(净身)而至太尉的。所以啊,童贯是投胎没投对地方,他应该生在南越。

刘庆谭与李常杰一样,他们之前可都是正经的官身大员,出身名门,由此可见李朝的中官在其政治版图中具有特殊地位。

或许是受了南汉的影响吧。后者可是素有‘想做官先自宫’这一优良传统的。

而击败了李常宪部,阮小七与呼延庆,还有引兵刚刚抵到的阮小五都不敢大意,已知道李朝的主力兵马已在陆续南返,真正的大战就要到来了。

齐军先一步南下,那目的并非是要擒贼先擒王,而是要围城打援。借升龙府这一南越军必救之地,将南越军北上的主力大军全都拉回到红河岸畔。而后好一举击败之,打掉南越的主力军。

甚至于陆谦都不想要现在就杀了李乾德,后者还是有用的,大用。

他在南越称尊五十载,影响巨大,声望厚隆。这样的一位君王活着,那就是越人的一旗标杆。可以引导着各地的越人前赴后继的反抗中原军队的‘入侵’的。

如此的一来,后续涌入来的王庆军、钟相军和方腊军才能放开手了厮杀么。陆谦这是为后来事考虑。

且要知道,这南越虽小,但却是一富裕之地。而王庆、钟相、方腊等人为了筹集更多的钱粮,必是恨不能掘地三尺的。现下他们可以打着镇平民乱的旗号在南越境内肆意妄为,那可不就是老鼠掉进了米仓,是再舒坦不过了。如此也好趁机挑起他们彼此间的冲突来啊。

陆谦一是正好趁机对钟相、王庆下手,还能由别个来背黑锅,再美不过了;二是正好杀一杀越人的‘野心’。

好好地祸害祸害他们。那些世家大族,那些个官员文人,就该全都去死。

要他说,明成祖当年要几次对南越动兵,每每动用数十万大军。这自然是有朱棣他自个的原因——明军最初之所以能够顺利平定南越,主要是因为胡氏政权多行苛政、民心不附,朱棣应陈天平之请,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又承诺复立陈氏子孙之贤者,这当然受到了南越人民的欢迎,亦不失为仗义之举。但得胜后自食其言,草率地决定将南越收复,却是明显的失策。

要知道,那已经是小三百年后了。南越自五代吴权以来,已独立成国四五百年,一旦直属中国管理,必然遭到南越各阶层人民的反抗,这是‘天经地义’。

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朱棣潜意识里将南越人当成他自己人了。

要是先就把当地的士族世家铲除或着通通迁移外地,看那南越还能有人掀起大规模的造反吗?他老子且都能把明玉珍的儿子丢到高丽去,他如何不能?

那些个大家世族,离开了南越,谁还会认识他们。那就跟鱼儿离开了水一般,一举灭掉后患。

同时杀戮也过轻了一些。张辅斩首数千人,筑成京观以镇服南越人。这数量不觉得太少了么?你不狠狠地杀个几万、几十万,凭什么叫人家乖乖听话?

对那些心里长草的野人,那就别把他们当人。

明成祖准备不够,陆皇帝却是心里建设很充分,他有这个狠心,他都已经给杨林、石秀打了招呼,叫他们都招呼人跟上去。南安有那么多的丁口,可不正是人力商行的好去处!

现下的中原到处却人手。工部就恍如一无底洞,黑黝黝的洞口吞噬了一波又一波的劳力,永远也不见满。

而把这闲话略过。现下阮小七、呼延庆已经踏足富良府了。一门门大炮被从战船上卸下,而后被辛苦的拉到南越军营垒前。

这是败退的李常宪部南越军重新整顿后,分出的一支偏师。留在红河北岸,就是为了看着水上的齐军。那时阮小七与呼延庆已经在红河两岸都立下了水寨,很是有股继续增兵的势头。

而不久后阮小五就领兵赶到了,且实际上方腊军的一支也已经抵到了琼州。

南越军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有条不紊的将炮兵阵地一一安置好,就齐军水师进入红河这段日子,越人是知道了火炮的厉害。

他们也是有水师的。虽然那战船小的可怜。即使没有火炮,南越水师与齐军水师比来,也是兔子和老虎的差别。但是加上火炮、霹雳弹等火器,那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了。

越人很崇奉大象的。

无论是红河南岸的升龙军,还是河北岸的军队,每每与齐军开打,都是把战象做开路先锋。

结果到了齐军这里,火炮一响,别说是光着身子的大象,那就是披着铠甲的大象也兀自是不堪一击的肉泥而已。

一炮打去,挨着就死,擦着就亡。

大象那般厚实的躯体,也依旧被打穿打烂打碎,血肉模糊。巨大的声响和火光更叫它们畏惧。

故而,看到现下一直呆在水寨里不动的齐军,忽的拉着火炮威逼过来了。南越军营垒里的怂货们就如受惊的乌龟一样不敢伸出头来。

他们且不敢逃,阮小七领兵在营垒侧面看着呢;但更不敢对齐军反击,便就只能像乌龟一样,缩起脑袋任由作践了。南越兵的士气会有多么的低靡,看看城外齐军那不屑一顾的表情就能知道。

就是呼延庆本人也觉得里头的南越兵军官,怂的太惊天动地了。

“轰轰轰……”

十门有别于虎蹲炮的三斤炮,被一一布置妥当。齐军在越军营垒外光明正大的修筑炮兵阵地。一直不露头的南越兵在大炮没有发声前过的是安全,可大炮一旦发威,就他们那消薄的栅栏围墙,哪怕那只是三斤炮弹,也根本防不住啊。

“轰轰轰——”大炮轰鸣声响起。

一门门大炮齐齐射出,铁青色的炮口喷出炙热的火硝,升起的股股白烟笼罩着炮兵阵地上空。

一炮击出,每门火炮便都齐齐的向后倒退,炮架就着炮位后堆起的斜坡冲上冲,然后在后坐力用尽时自己再呼隆隆的滑下。炮位的前方同样也有一道相向的斜坡,只是比起后面的要矮上许多。炮车冲上去,再退下来时候,那力道就也所剩无几了。

这样的构造自是陆皇帝设计出的了。

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前装炮阵地是什么样的。在没穿越前,他也看过几部欧洲人拍摄的拿破仑时代的战争影片,里面的大炮复位可都是人推的。故而,也不知道历史中的炮兵阵地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样。只眼下齐军的炮兵阵地,是他凭空设计出来的。

别的好处没有多少,最大的优势便是省力。

两道斜坡作用下,只片刻的时间炮位就可以重新归复,再稍微的调整一下炮口角度,填装火药和铁弹之后,大炮就可以再次击发。使用效果且很是不错。

也因为这个原因,齐军的炮兵阵地必须经过严格的修筑,一点都马虎不得。

土崩木裂,越军营垒在大炮的集中轰击下迅速向着残垣断壁转变。大腿粗细的圆木扎城的栅栏半点作用也没,更不用说是土墙了。在一上午的炮击下,已经变得不堪入目了。

“哗啦啦——”一连串的巨响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中,南越军营垒正面一段十几丈的土墙在又一阵连续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

若陆皇帝本人在这儿,此刻都能看到南越军之士气,已然要清零了。

“杀——”呼延庆昂首高呼,背后杀气腾腾的鼓号声已经响起。震天的吼叫声中,潮水般的齐军向着内里士气涣散,军心震荡的南越军营垒涌进。

对面残破的营垒当中,无数个南越兵憋着最后的勇气,蚂蚁一样的冒出,为首的一将身披着披甲,持着单刀高声吼叫着。身后的南越兵同冲在最前面的齐军狠狠撞在了一起。杀声震天,之前大发神威的火炮已停息了自己的怒火。眼下这场战斗只剩下刀枪肉搏了。

呼延庆武艺不俗,纵然陆上比不得呼延灼,但也非寻常人可及的。否则陆谦便不会叫他提领陆战队了。这人能组织船队一路安然的从福州远航到冀北,其组织力可见一斑。放到水师当中,调军战舰作战,也当不失为一好手。

可陆谦却明白,他要的海上舟师从来不是一支只能打水战的部队,陆战队是必要有的。

阮小七兀自按兵不动,他另引一支军兵布置在南越兵营垒侧后,唯一的目的就是防止其内的南越军早早逃走。若是如此,活阎罗定会教他们重新做人。

呼延庆却高叫着带人直冲杀去,打刀枪近战,陆战队不敢说自己肯定比陆军强,可面对眼前的南越兵,哪怕最小胆儿的齐军兵卒也能嗷嗷叫的扑上去。

不管是齐军入南越来的连战连捷,还是南越兵的窝囊表现,都让齐军上下对他们鄙视到了骨子里。如今厮杀起来,还会有人害怕自己素来鄙视的人吗?

按下南越那些烂兵被齐军如何怼的生活不能自理,就看陆谦这里,得到南越战报的时候,时间都过去了小一个月。

从交州到齐鲁,真就要横穿中原了。九月初的齐鲁,已经步入晚秋,冬日的肃杀之气来到了。

北地也传来了消息,中京道已经被女真夺取,锦州城也被拿下,郭药师险些把小命丢在了突围战上。但这些都及不上一个恶讯,女真人进军南京道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巡幸边城

南京析津府内。

耶律淳一脸愁苦的坐在上首,左右是番汉数十位重臣。天祚帝撂挑跑路,可不会好心到将一干文武大臣悉数带上。

何况上京、中京全都丢了,大批的契丹权贵逃到了南京来,此刻没随天祚帝逃向大同的,也躲在殿内有着一席之地。

“女真人贪得无厌,刚下中京又至南京,诸公可有良策?”要说耶律淳也是没大能耐的,但有一个较天祚帝好的地方,是他能听得进人言。尤其是在一些个大事上,他会更重视那些有才能的大臣们的言论,即使那意思与他的想法有违和。

用后世的话说,他比较会把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当然这缺点也是少不了的,耳根软是第一,常常犹豫不断是第二。

坐下下手的耶律洞仙眼角直哆嗦,他早就面谏了耶律淳,后者是答应了下。现下直接道明不就是了,何苦还在这里纠缠?耶律淳这般一说,今日这一场大会又有的说道了。

就看那张觉首先站起,这位是依附于萧奉先的主儿,虽是汉人,却在名义上握着南京道各汉州汉军的大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南京道已成战场,我等身为大辽之臣,自不能坐视女直撒野。张觉久在南京道,贯知道这各汉州虽有主官,然刺史文治内政之官,怕无力应付军事。依本官之见,洞仙侍郎熟知兵势,堪为我大辽砥柱,今日今时且须得劳烦侍郎起身走上一遭,巡视诸州诸县,检阅各州军马。以为后援!”

“而大石林牙心思缜密,才智出众,更精通骑射,文武双全,堪称我大辽后起之柱石。可遣派为都统军,整顿兵马,以备厮杀。”

出乎耶律洞仙的预料,这张觉所思所想,竟是与他的一样。

要说南京道内一干人物,何人最被他瞧看,那必是耶律大石无疑。这人出身宗室,能文能武,才堪大用。非是资历尚轻,又误了机缘,早就该独当一面也。

而他自己自也不觉得巡视各州有甚不对的,大战当前,契丹的主力固然是从中京道撤回的一干兵将,却也到了须重用各州汉军的时候了。

后者战力再是不强,依城而守,总是能当些用的。

再则,安敢说那南京道的汉人世家听闻了金兵杀来,就心中毫无触动?这怎可能。故而他巡视各州是很有必要的,叫耶律大石跟着整顿各州汉兵更是有必要的。

汉人不可靠。那当中虽是有郭药师这种赤胆忠臣,却更少不了韩庆和这般败类。

耶律洞仙期盼着耶律淳能干净利索的拍板决断,这南京道的一切还是要身为南京留守的耶律淳来做主。他能不能如意,也要耶律淳拍板点头。

耶律淳这会倒是没叫他失望,前有耶律洞仙的进言,后有张觉的应和,且耶律淳也觉得恰当,那自然是当下拍板定了下来。

但就如耶律洞仙之所见,这大会一开,人一多,就总要有那坏事的。

当下有左企弓便起身言道,“张公所言甚是,老臣深以为然。那女直蛮野,贪得无厌,此番马不停蹄地杀入南京道,其心昭然若揭。大王贵为南京留守,自当竭力以拒之,好保全疆土。然老臣担忧,那女直连连得胜,士气大炙,而我军却连战连败,士气低迷,一涨一落,战力悬殊更甚,故而老臣以为当紧急扩军。且叫各州官府张贴告示,招募丁壮健勇,先抵挡了女直为要。”

放手叫各州招募丁勇,那后续钱粮且就如左企弓之言,先是不提,当下以抵挡金军为重。那这些军力又能被人掌握着呢?

须知道各汉州的头首官员虽都是契丹族人,可其下的中下官员却多是汉人,更不要说时到今日辽国的官场早就腐败烂透,许多契丹官儿都做起了甩手掌柜,或者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当起了庙里的神像,被高高的供了起来。

若是各州自行招兵买马,怕真要给了“小人”以可乘之机。

那时,至少南京道的汉人世家官宦们就不再是待宰猪羊了,他们手中也握起了刀把子。

“此事事关重大。臣且以为此事不可不上禀陛下……”西南面招讨使萧乙薛忽的张口就道。

纵使到了眼下地步,他们对汉人也依旧有着强烈的警惕心。或者说正是因为现在的被动,他们才更加警惕南京道的汉人世家豪强,以免坏了大事。但萧乙薛在此时此刻此地提起天祚帝来,就不合时宜了。

萧乙薛话音刚落,早就心怀不满的南京道都统军坡里括就大声接着说道:“萧招讨所言甚是。非止是这教各州自行扩充兵马有失恰当,便是叫大石林牙整顿各州兵马,以备女真,也未必妥当。本将且认为此些事情事关重大,若不请旨,恐不得独断。权出于上,不出于下,陛下虽有抱恙而不得不西行,但为人臣者,岂可遂以此瞒君?”

他耶律坡里括可是南京道名正言顺的都统军,那校检各州汉兵的差事,竟然落到大石林牙这一翰林书生头上,真是欺人太甚。辽国人把翰林称作林牙,故而耶律大石又叫做大石林牙。

此人话音一落,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站在“君”的立场上,他说这些话自是大义凛然。众人一时也反驳他不得,“架空君王”的罪名,岂是轻易担得起的?

即便许多汉臣都对天祚帝和辽国不抱希望了,却也不愿意担上如此名头。因为,那样会有碍他们在新朝的前途啊。

连耶律淳都不禁迟疑道,他想天祚帝到底是皇帝,即使大臣们对他都很是不满,然皇帝还是皇帝。并且谁也不愿意来替他收拾这副不可收拾的局面的不是吗?

让自己就曾跟萧普贤女说过,事不可为,就南下投奔中原。量那陆皇帝会给他们一个安生日子过活的。但若是坏了名声,可就不妙了。

“……从析津府到大同府,一路快马加鞭,或会迟上几日,然却能得了上谕,再来从容应对,亦不至于误事。”坡里括继续道。

耶律大石感觉耶律洞仙望了自己一眼,连忙向耶律洞仙递去了个眼色。他想看看耶律淳会如何应对,且从心底里他希望耶律淳能持一种强硬立场。

大辽都已经到了眼下地步了。就需要一强硬之人,不然,大局不可挽回。

耶律淳目光依次从满堂重臣武将脸上一眼,正待说话,一直坐在一旁默不做声的李处温忽然斥道:“大王即得命持理国政,恁地去瞻前顾后?如此陛下又何必赋予大王众人?大王今日之职责便是为代行君权!今国事危急如此,所谓兵机贵速,此时正当用权。耶律都统军身为朝廷重臣,反说什么待从应对,如此岂是忠君为国?以处温之见,乃庸臣误国罢也!”

李处温也是萧奉先一党。萧奉先已经跟着天祚帝离开了,但他岂能不在南京道留下棋子?只是这个棋子甚是灵活,很快就跳槽了。

耶律淳脸上一红,这可是他的新心腹。在被天祚帝留在南京道之前,人李处温就已经与耶律淳暗中有了首尾,天祚帝西去后,南京道上以耶律淳为尊,他就更是常常出入耶律淳府了。

李处温这话说的甚合耶律淳的胃口,耶律淳闭口不言,只管敲定好处就是。日后即便追究责任也都在李处温身上。天祚帝要怪,把这人推出就行了。

但耶律坡里括却不认账。冷哼一声,“李相公此言某不敢苟同。这等军国大事独断专行,与古之权臣有何异处?你等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然不难。只是这般做法,任凭尔辈有舌灿莲花之能,也堵塞不了天下悠悠众口。若不请旨而行,即非正理。”

耶律大石知道耶律坡里括为何如此,今日殿上的诸位文武们也都知道他为何如此,这家伙上了萧奉先的破船眼下已经下不来了。

可是他胳膊扭不过大腿,连李处温这等萧奉先之‘心腹’都叛变了呢。

最后耶律淳拍板做了结,由李处温来统一招募各州丁勇,以备厮杀。

……

而几乎就是同时,益都城内一个消息也被传的沸沸扬扬,不是那高丽的王俣终于死了,而是陆谦要北上巡幸边城。

陆谦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不动声色’的调集大批物资,而后输送向北呢?

几个法子中这是最恰当的一个,同时他陆皇帝是要亲征北地的,这般也是一举而两得。

这可是陆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北狩。

也是他第一次前往冀北。

上一次且还是征战时候,一场场厮杀下,陆谦扫荡冀北,逼降张孝纯。可以说是奠定了陆家王朝席卷天下的基础。

这一次却又跟前者不同,整个出巡队伍威武雄壮,但且没有了刀兵肃杀之气。

不少臣工随驾,他们的家眷仆人,以及沿途护卫的御前司亲军,还有后续辎重转运。陆皇帝且已渡过了济水,后者的尾巴也刚刚出了益都。

整个随行军兵多达三万余步骑,尽是正军。只骑兵就有万人。

益都的战将也被他大半待在了身边。

再有内阁次辅闻焕章,许贯忠、吴用、裴宣、杜兴、杨林、扈成、蒋敬等等。这些人有统筹全局者,有出谋划策者,有刺探机密者,有钱粮总管调度者,合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小朝廷。

陆齐朝堂上的文武重臣们,是一个个都知道陆谦所谓的‘北巡’,目的何在。所有人都精神振奋抖索,好不亢奋。

第六百七十三章 恭迎圣驾

几年的恢复,冀北之地已然重新焕发了姿容。

无论是日渐繁多的‘国内’贸易,还是繁荣茂盛的南北交易,都为冀北输入了大股的鲜血。

但即使如此,陆皇帝也不会叫沿途官府富户献供,民间不知道此次忽如其来的巡边是为何事,陆谦却是清楚的。

战争恐是很快就会来临,届时,绝大的后勤压力会有相当一部分落到冀北百姓的头上。

因为大军厮杀,只军需后勤转运就需要海量的民夫,那还能去中原齐鲁征调么?必然尽数落在冀北百姓头上,尤其是靠近的几座边州。

若是处置不当,朝廷的允诺没落到实处,这只是如此就不知道能叫多少百姓人家遭殃呢。

陆皇帝吩咐的妥当,都不需要出动闻焕章,扈成鞍马前后,处理的丝毫不差。那沿途路上但凡被征调的民力,都有钱粮补贴。

眼下时候都要入冬了,农田里的农活早就干净,被征调的民夫们且是高兴,这有吃有喝还能拿钱梁的差事来多少都不怕。更不要说这是为了皇帝。

现如今陆皇帝的名声在民间可是棒极了,仁爱之君的印戳是鲜亮的很。这为出巡的皇帝转运后勤物资,说出去也是荣耀。

民心相向,叫赶来报丧的高丽使臣——金富仪再三感慨,陆皇帝实是仁者之君。

队伍行进,三万余步骑,以及大批的附庸人员徐徐向北,沿途秋毫无犯。此情此景,也叫那高丽之人连连赞叹此真王师也。

傍晚时分,黑三郎骑着马跟着御驾之后,他是早早就来接驾了。此刻伴驾的都是一些得皇帝青眼的文武臣子,但是几个随行的“老臣”却没有跟来。如闻焕章、赵明诚等人,一个个是都缩在马车里的。

陆皇帝好武,实力强劲。臣子们或许没几个人知道,但人陆谦心里自明。这武力强身,不光可了他的心愿,且能带给自己前世未有的安全感和自信。

那大殿上,文臣佩剑,武将们可配短兵入内,历朝历代恐都是第一。

伴随陆皇帝过来的且有不少是武略院的优等生,陆谦那他们当做侍卫用,一个个年纪都不大,年轻人么,能得一这般的良机,兀的不愿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

一个个精神抖擞。那真恨不得能发现个杀王刺驾的,好叫他们立下泼天大功。

但想也知道这是妄想。

随行的兵马以陆皇帝为中心,早就扩充了一个方圆三五十里的大圈,内里的一切都在控制中。

陆谦迎风催马,身穿便服,领口绣着盘龙纹,带着一轻纱帽,样式像极了乌纱帽,只是没有后头的一双帽翅。腰悬一口宝刀,挂着箭壶弓袋,乍然一看就如出行游猎的大户员外。

这时候,头顶忽的响起一声鹤鸣,抬头一看,却是有一群白鹤在头顶飞过。陆皇帝看了一眼边上的花荣,想到水浒原著上小李广梁山射雁,当下利落取出弓来,搭上箭,双臂一紧弯弓如满月,觑得亲切,嗖的一声,飞箭犹如一道闪电,直望空中那鹤群射去。正射穿头鹤的头部,众臣看到白鹤刷的掉下来,不禁齐声喝采。

连史文恭看那一箭威势,都不禁心惊,暗想:自己眼光果然不差。这陆皇帝定然是武艺超群,精通骑射。

隔得那般远,要一箭射中白鹤且是极难,更休说这一箭是穿头而过。便是自己也不能射得更好了,他的箭法且只能射中鹤身,犹自不能这样的云淡风轻。更休说如此了。

“花荣兄弟,世人皆知道你神射无双,且也来射一箭,叫一干小儿们开开眼界。”说着陆谦持弓指向周边的侍卫们。

小李广脸上绽放光彩,这般的被陆皇帝称赞,可是一大荣耀。“花荣未敢夸口,小弟这枝箭,要射鹤群内那第三只雁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兄弟休笑。”

那鹤群丢了头鹤,已经乱了来,飞散开来。花荣这一箭远比陆谦适才的那一箭难度大。

但人小李广是气定神闲,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看时,但见:

鹊画弓弯开秋月,雕翎箭发迸寒星。白鹤排空,八字纵横不乱;将军拈箭,一发端的不差。孤影向云中倒坠,数声在草内哀鸣。血模糊半涴绿梢翎,当下众人齐声喝采。

这花荣一箭,果然正中鹤群内排在第三只的,教其直坠落不远处。自然有侍卫取来相看,那枝箭正穿在鹤头上。叫一干人看了,喝彩声更胜了三分。

陆皇帝抚掌叹道:“当初在水泊大寨时候,花荣兄弟能射中抛在空中的铜钱,眼下要射那空中白鹤,岂不是手到擒来。”这射箭似乎是与天赋有关系,陆皇帝现下的箭法已经不俗,但他总觉得相比花荣这等神射来,且差了一筹。

花荣笑道:“微臣这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陆皇帝笑笑算是接了这个马屁,倒是也君臣相得。

一众年轻侍卫也为讨得陆皇帝欢心,都拿出本事来,沿途所过的一片林子被荼毒严重。

便是那扈三娘与邬琼英都也猎到了几只野鸡兔子。后者更是从怀中掏出一团雪白的东西,却是一只小兔,说是要养起来。

陆谦贯会煞风景,先是不以为意,但旋即就嘲笑道:“你与三娘是不是把人家父母都杀了?”惹得邬琼英一阵骄恼。索性不理陆谦,直叫人去寻点水罗卜和青菜来。

渡过了济水且还有黄河,过了河,方是冀北。

御驾一路前行,足足走了半个月方抵达河间府地界。这儿已经相当靠近北疆了。

河间府城外三十里,官道已经上挤满了人,除了冀北兵马总管呼延灼带着帐下诸将立在官道恭候着外。且还有文官方面,那自左布政使一下各级官员,人人穿戴齐整,翘首以盼。

呼延灼早在太阳才刚刚升起时候,就已经先引着兵将赶到了,彼时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众文官,一干人在这里整整等了两三个时辰。

这九月的天气,风味吹刮的滋味甚是不好受。尤其是文官,他们可全是半夜就起来的。

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半空着肚子恭候陆谦。

如此午时都已经过去,南方适才响起了马蹄的声音,黑色的旌旗迎风招展,这是亲军的旗号,圣驾终于来临。

跑在最前方的是岳飞带领的一千亲军铁骑,个个虎背熊腰,跨着高头大马。

岳飞过后,就是由卢俊义与花荣带领的前军都督府帐下铁骑了,上万骑兵滚滚而来,声若滚雷,遮空蔽日。

接着栾君实伴着乐和打马奔来,高唱道:“御驾亲临!”身后陆皇帝一身明光金甲,阳光下如同一耀眼的发光体,骑一匹雪白的西域骏马,已经打马奔来。

包括呼延灼、马植等文武官员在内,连忙整着衣袍,俯身拜下,口中喊道:“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头开道的兵马早分两列退居两旁,陆谦打马奔到后,过了良久,才见后头的帝王仪仗。

礼乐之声传来,前方龙旌凤翚,雉羽宫扇,华盖黄伞,队列行来,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

再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

之后才跟着前二后六八匹健马牵引的玉辂车驾,这是陆家王朝照办处迄今为止建造的最是设施的玩意儿了。

依照前宋规格,稍加改制,将大艺术家为自己定制的玉辂舒适化了一番。虽然那体验感兀自不如后头跟着的房车。

——制作精巧,行止安重,后载太常舆闟戟,分左右以均轻重,世之良工,莫能为之。

其制:箱上置平盘、黄屋,四柱皆油画刻镂。左青龙,右白虎,龟文,金凤翅,杂花,龙凤,金涂银装,间以玉饰。顶轮三层,外施银耀叶,轮衣、小带、络带并青罗绣云龙,周缀纟畏带、罗文佩、银穗球、小铃。平盘上布黄褥,四角勾阑设圆鉴、翟羽。虚匮内贴银镂香罨,轼匮银龙二,衔香囊,银香炉,香宝,锦带,下有障尘。青画轮辕,银毂乘叶,三辕,银龙头,横木上有银凤十二。左建青旗,十有二旒,皆绣升龙;右载闟戟,绣黻文,并青绣绸杠。又设青绣门帘,银饰梯一,拓叉二,推竿一,银錔头,银装行马,青缯裹輓索。驾六青马,马有金面,插雕羽,鞶缨,攀胸铃拂,青绣屉,锦包尾。又诞马二,在辂前,饰同驾马。

这就是大艺术家为自己定制的玉辂。如此华里的车架定然是经不住千里跋涉的,虽说陆谦叫人改装后的玉辂依旧不舒服的很。

陆皇帝是宁愿骑马,也不愿意乘坐这玩意儿的。故而,这一路上它就是一个摆设。

但没它也是不行。谁叫陆谦这次北上的借口是巡边而不是打仗呢!

待到卤薄仪仗赶到时候,陆皇帝已经跟文武官员们聊了好一阵了。虽然他也觉的今日是辛苦这人了,一个个昨晚就没人能睡个好觉的。但他也知道,自己须将此行为视作天经地义,有资格前来接驾,在世人眼中,此乃他们的荣幸也。(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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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封官进爵

陆皇帝此次北巡,带有很明显的震慑意义。这是他早早叫人放出去的消息。原因很简单,女真人方下中京即入南京,在齐金密约且没有公开的情况下,世人乃至是契丹人都认为此举无有不妥。这是在震慑女真人么。省的那群野人在拿下了契丹之后,兀自对中原生出野望!

那谣言中还举着例子,比如率契丹铁骑杀入中原的耶律德光。

而后百姓们众口相传,以讹传讹,待到陆皇帝卤薄抵达河间府的时候,冀北大地上都传起了陆皇帝是带兵巡视北疆,以震慑宵小的话来。不少北地青壮,那或是那豪强子弟,或是惯于耍枪弄棒的,都自带干粮,乃至骡马兵刃的奔来河间。

而后就便看到帝王威仪,车驾浩荡。文臣大臣随行人员数十百位;宫廷内卫、侍卫班值上千;还有过三万正军步骑,人人衣着鲜亮,个个虎背熊腰。

那些个自带干粮者与本处的百姓分列两旁,看着天子巡幸,威仪赫赫,车驾随从,浩浩荡荡、甲胄蹭亮,杀气腾腾,心中不由得敬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陆皇帝骑着白马,一身明光金铠的进入河间城时候,那一瞬间真是山呼海啸,声动雷霆。

身上除了仁君,且还有个当世名将印戳的陆皇帝,那号召力且是极强的。此时一身戎装,配着威武的步骑大军,不知叫多少青少热血沸腾。

事实上此刻热血沸腾的还有郭药师等辈。陆谦颁下的诏书与官告经过几番周折,终于被拼命三郎送入了屯驻于景州【遵化】城内他们手中。

“皇帝诏曰:郭将军归心国朝,忠亮之节,同功佐命,当为中国将军。特授行辽东招讨之职,望耳再接再厉,再著功勋。”

“皇帝诏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皇王盛则,所谓元龟。今辽东招讨郭公药师,志怀夤亮,风度弘远,体文经武,明允笃诚,曩者率塞北之强兵,诛夷蛮之雠敌,固以勒功彝鼎,书勋太常,……爰纳朕躬,思所以敬答忠勋,用申朝典,可进爵为延津子。”

陆谦的封赏如是不要钱一样,把郭药师、张令徽等人,从官职到爵位,一个不拉的封赏个遍。那凌锦黄绸,祥云瑞鹤,上面盖着陆皇帝国印,看的郭药师等人个个恍如吸了阿片一般如坠云里雾里。清醒过来后再抱着官告,都要喜极而涕了,一个二个的皆是打了鸡血,一扫连吃败仗的晦气。

稍后时分金兵进军滦河,此处却是在中京辖下,非是甚个紧要之处,位置在后世的承德东南,滦河之东,为景州【遵化】的外围屏障也。驻守此地的甄五臣却抵抗坚决,为郭药师加固景州城防,赢得了不少的时间。

金军席卷了中京道,也顺利夺取了锦西走廊,却没能趁势拿下榆关【山海关】。只能改走他路以便进逼析津府。那景州就是一个突破口。

就像后世崇祯二年的皇太极引兵破关而入,首先要夺取遵化一样,现下里景州也是一个要地。

如此要地能被契丹人放给郭药师留守,这已经足可以说明他的身份变化了。

自从锦州死守,锦西走廊各城被金军次第攻下,只有刘舜仁率两千残兵退守严州,也就是觉华岛。郭药师则引张令徽、甄五臣随希望回离保、统军耶律马五南撤榆关。

现下他驻守景州,耶律马五引兵守榆关,回离保则屯兵蓟州。同时张觉回老家平州,受命招募兵勇,其堂弟张敦固跟随前后,他儿子张钧与家小则按规矩留在了析津府。

耶律彦光父子则引契丹南撤的主力军屯驻檀州【密云】,以防备女真兵破入。耶律大石也第一次成为了方面重将,受命整顿南京道各汉州兵马,李处温则受命编整新丁,两路人马皆屯析津府。

一时间看来,这南京道各处倒也防守的不差。向北的各处要害之地都有重兵名将驻守。完颜阿骨打引兵打檀州,粘没喝带兵战榆关,皆厮杀多日而不能得手。

那郭药师更是来了次质的飞跃,手下统率兵马一举突破了‘怨军’的限制,汇入了南京道的汉州兵将。除去那觉华岛上的刘舜仁,兵力兀自恢复到了近万规模。

这般多军士守卫一座景州城,郭药师本来就甚有信心。更不要说是现在时候,那一干高层军将们,一个个只想城外的金军早日发起攻势,好与之大战三日三夜。

张令徽都叫嚣着出城偷袭,郭药师热血冲头,刹那间也有着一丝心动,但旋即就冷静了下来。否决道:“此事不可。”张令徽这是过于冲动了。

满怀激荡的张令徽被一盆冷水泼头,心神镇定了下来,想到适才自己的冲突,当即一阵后怕。自己这真的是要作死啊。那金兵岂是他们能战的过的?说是偷袭,实是去送人头才对。

然这事儿若仅仅就郭药师与张令徽二人商议,已然是作罢了。偏偏两人边上还有一甄五臣。

“且是我等兀的要这般计较,那金贼莫不是更要始料不到么?”这打仗么,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城下金兵再是强横,却不知内中有几成是真女真。余者怕尽是辽东汉儿、契丹与渤海人。何足道也!”

谁都清楚女真人的体量。纯粹的真女真,真是没有多少。金军更多的还是辽东汉儿与投降的契丹兵、渤海兵。

看他们的作为,可算是把“一头狮子带领的绵羊”发挥到淋漓尽致了。“便是要据城而守,保住景州,也要先战上一阵,好歹激励将士斗志,振奋士气。”甄五臣说着。

郭药师与张令徽对视了一眼,四目发出闪光:“言之有理。”更幸运的是,到申时过半,忽然起了大雾,接近酉时,雾气愈加弥漫,对面数步不见人。郭药师大喜:“此天助我也!”遂安排甄五臣:“严守城门。待我回来,方才接应。”再叫张令徽引军为后应,石秀也想着上阵历练,自愿归在其处,而后分郭昌引一支马军在侧翼埋伏,自己领精兵五百,轻装衔枚,到戌时潜出景州城,往金兵营地抄来。

那城外的金军大将正是完颜闍母,在金军一干人物当中,只能是二流。虽然身份不低,是完颜阿骨打的异母弟。

此番引兵来打景州,阿骨打为他配备了一个豪华的班底,两员副将分别是完颜银术可与完颜蒲家奴。那都是女真宗室大将。

内里要说谁在正史上的名头更加响亮,就必然是完颜银术可了。只是眼下时候这位还未成名。

所部也有上万兵马,内里除了两千真女真兵外,便是辽东汉儿、渤海人与契丹降兵了。

景州城内的辽军虽然安分,可今夜起了大雾,完颜闍母兀不会半点不假防备。

事实上郭药师只是才烧了一处金兵的分寨,就不得不带人向后跑了。无奈何,女真人的反应着实迅速,迷雾中点点火把隐现,更响起了雷霆一样的马蹄声,郭药师傻了才会在这分寨纠缠到底。

乱军之中郭药师坐下枣红马半立而起,一双前蹄重重的踏向眼前这个被吓得有些傻懵的渤海小卒胸口。且都来不及为这个小兵感到悲哀,郭药师手持刀枪左劈右砍,已经把围上来了的三五个小兵砍翻在地。

策马从那小兵尸体上穿过,落下的少许距离随着枣红马的飞奔而起转眼间消失不见。

“石先生当真是好身手!”策马赶上的郭药师眼前似还闪现着适才的一幕——正见拼命三郎一棒把一个金军将校打落马下,而后舞起铁棒将拦在前面的百十个渤海兵打散了去。

故而,石秀面对的局势比他还严峻,但却比他更早脱出身来。

石秀一夹马腹,坐下黄骠马立刻前窜两步,把郭药师拉下了两个马身,明朗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郭将军身手且也不差!”

他石秀也就是走错了一步,没能听杨林劝说,上的水泊梁山去。不然以他一身好武艺,如何不能在沙场上搏下声名?

以至于现下只能在谍报司中行走。

咧了下嘴,郭药师不由得鄙视道,这石三郎忒不会讲话。双边交往久了,一些事儿也就都有了耳闻。这石秀啊,那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

“追,给我追——”完颜闍母大怒。这老虎还未去吃人,人先来摸老虎的屁股,真欺人太甚。

想都不想,便带着一支军马就冲入了浓雾黑夜之中。

完颜银术可担忧出事,便让蒲家奴留守营垒,自己引兵跟进。

完颜闍母带队跟在撤退的郭药师部后头追去,这一步一骑,那追赶可是迅速。完颜闍母看到前方打着火把的敌军,哈哈大笑,只管要催促战马冲杀去,定然是能把敌人撞得四分五裂。

如此的一幕已经在女真起家的过程中,不间断的出现无数次了。

但却不想,浓雾中忽的四下鼓点不断,郭昌引着伏兵猛的突来,金兵大乱。完颜闍母急急分兵四下抵挡,看到郭药师背后亮起无数火把,又有人大声的呐喊过来,心中如何不知道中了算计。

“快撤,快撤。”当下再顾不得其他,杀开路往回奔,背后杀声不绝,有军马紧紧追来。

万幸银术可领兵前来接应,叫闍母心头稍安。此时一派大雾,漆黑一片,背后杀声忽然断绝。银术可虽觉得后者多是在虚张声势,却也不愿再冒险。说道:“敌情不明,还是先回营寨为好。”

郭药师这边,军兵上下具都喜气洋洋,一路打着火把,欢喜归来。带着三四十具闍母丢下的女真兵尸首,就仿佛是猎户猎得了大虫,与民除害了样,只差没吹吹打打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先礼后兵

这一战杀敌寥寥,动员了三千军军,前后许也就杀了二百人,叫人不知道的看来,很是有高射炮打蚊子的错觉。

可实则,郭药师高兴,张令徽高兴,留守城内的甄五臣高兴,景州城满城军民所有人都高兴。

原因就在于他们带回的三四十女真兵尸首。

这可皆是真女真,光头顶上油光蹭亮,小辫子也油腻的叫人恶心。不是那些名是金兵,实则出身汉儿、渤海乃至契丹的伪兵。

“来人,且把这些个脑袋都给我砍下来。拿绳子拴着辫子,给我挂到城头。”

甄五臣已经叫人在城头备下了酒宴,三将合着石秀,四人便就着城头上那刺鼻的血腥气,痛饮了一坛烈酒。

“这一战虽没有杀得金贼尸横遍野,也没夺得营垒,缴获粮食、军械、旗帜堆积如山。可着实是一场胜仗,叫景州城内军兵士气大涨。”郭药师说着又直干了一盏酒。这打仗最怕的就是兵将心不齐。心不齐则力不足,如何能胜强敌?

而现在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一场胜仗打下来,眨眼功夫,城内百姓军丁就悉数知道。几十具金兵的尸首拖回来,低靡的士气为之一振,混杂的军心也为之一凝。真就是一场及时雨,解了景州城的燃眉之急。

次日天亮,夜里受了郁气的完颜闍母就点起兵将出寨。那后营工匠紧急赶制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尽数给搬了出来。

有盾车,有壕桥,有云梯车,有鹅车。

盾车、壕桥、云梯悉属平常,鹅车却也不是新鲜玩意儿。它的前身是洞屋,洞屋也称做洞子,如同一小屋,外面蒙上一层铁皮,底下有四轮,能够有效保护士卒攻城。后来洞屋又与撞车结合,又想到了车位固定,便整出了一形如鹅状的鹅车了,兼顾防守与攻击。

对付它的办法也简单,《新唐书·南蛮传中·南诏下》有载:“二月,蛮以云梁、鹅车四面攻,士叫謼,鹅车未至,陴者以巨索钩系,投膏炬,车焚,箱间蛮卒尽死。”

简单概括一句话,就是用钩索缠住它,而后一把火烧掉。

郭药师看到外头的器械里没有霹雳砲,心头先就松了一口气。这不是他怂,而是霹雳砲威力实在太大,锦州城挨不住,锦西走廊好多做城池也都挨不住,非是榆关地理地势多靠着天然,定然也是要挡不住的。

现在若换到景州,那一定也是挡不住的。

石秀倒是带来了一个笨办法,可时间且不充裕,虽然拆卸房屋,拉出了好大架势,但终究是没有准备妥善。

石秀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在城墙背后堆土袋,堆的如城墙一样高。

如此就可以增强城墙的抗轰击性了。

再因为城墙内侧挖土装袋,也是有要求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取土,而是就可着城墙内里,预留出堆土袋的地方,之后照着一倒着的梯形来挖掘沙土。

那整个工程若是结束了,景州城内兀自能多出一条大大的城壕出来。再立起敌楼,这且可算是城内的第二道防线了。

但这非常非常的耗时间,到现在也还没初见成效。

女真人的盾车质量很好,车前的板甲上还覆盖了皮革,非常坚韧。加上车上所载的土石,床弩都射不穿。怕也只有砲石才能奏效,但景州城内可没有石砲的。

郭药师在城头上就只能眼看着城壕被填平,当即叫手下军官告知士兵们,准备见血了!

两日后,景州城的城壕已经悉数被填平,还有那羊马墙皆被拆除。完颜闍母眼看扣城即,岂能安坐于军帐之内?女真人可向来有身先士卒的传统的。当初在上京之战中,完颜闍母就几次先登,最后金兵能力拔上京城,完颜闍母是立下大功的。

此刻他骑着马,带着护卫,围着景州城转圈,四处鼓动将士,许诺拿下城池后重重有赏,金银美酒,还是那女人,一样都不会少!要是谁能逮住郭药师这种级别的人物,那就等着功成名就吧。

金军各族士兵,听到完颜闍母亲自发话,许诺重赏,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不就是个屡战屡败的郭药师么?算个甚!闍母、银术可、蒲家奴等见士气高涨,也很是欣慰!

当攻城的日子到来,城外号角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金军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女真人就是这习惯,仗没打就开始嚎,不管是几百人还是几千人、上万人,多有在战阵上扯着嗓子鬼吼鬼叫的。却不是每一个人临战都激动的要跳大神,而是因为这是女真人的习俗。别忘了,他们是渔猎民族。

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中出来的女真人,平日里渔猎可都少不了叫嚎。但也不能否认,如此的一阵叫嚎,端的能调动军兵战意,鼓舞将士士气。

相比之下,守军却冷静得多,弓箭手搭箭上弦,余者各持刀枪,各级统兵军官也不说话,只死死盯着城下的金兵。动员鼓舞之类的话,之前已经磨破了嘴皮。已然无须再费口水了。

张令徽几次请石秀下城,想想,战斗中一支流失正中拼命三郎门面,那场面想想就怕。

石秀却哪里愿意。他这辈子都难正式进入军中了,不趁着眼下‘天高皇帝远’的档儿,好好地过把瘾,日后再想如此岂不是只能靠做梦了。

石秀才不下去呢。这阵势生平未见啊,他这一遭儿真算是赶上了。

金军的号角声,嚎叫声仍在继续,但他们的队列却不见有半点凌乱了。完颜闍母亲自引上前女真铁骑压阵,银术可引汉儿军和渤海军做前。蒲家奴留守大营。

巨大的声浪突然抬高!城头上的将士们看得清清楚楚。金军,来了!

就像堤坝溃决一般涌了上来!

一个个金兵推着盾车,掩护着鹅车、云梯车,一步步的向城池逼来。

张令徽站在城头上,耳朵里听着石秀在秀:“这要换做是南国,朝廷大军配的多有火炮,隔的远远地,一排炮打过去,管他甚个盾车、鹅车,铁弹之下脆如薄冰,通通糜烂之。便是有些床弩、石砲,兀的也能威胁一二。”

他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耳朵里听得多了,就没听说过守城会守的如现下的景州城这般寒碜的。

不说那些个大件了,就是劲弩就没见过多少。

想想益都御前司里那一排排的神臂弓,再看眼下的金兵和辽军,那何止一个寒碜啊。

叫张令徽脸上无有光彩,可同时也叫他对火炮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射程堪比床弩,准头固然没有床弩精准,但杀伤力远比床弩来的高。

战事一打响,十几架高达三丈有余的鹅车配合着盾车与云梯车,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兽就冲城头来了。便是进到了弓箭射程,张令徽也自按捺了下。盾车与鹅车防护力甚强,弓箭对之杀伤力极小。云梯车却又在其后,事倍功半,没必要招呼!

士兵们纷纷深吸一口气,看着比城垛尤高出一头的鹅车越来越近,谁都知道,这鹅车一旦靠上了城头,接下来可就麻烦了。

它虽然不是云梯车,会立刻冒出一堆持着短兵刀盾的敌军,蜂拥而上。可危害却只大不小。

鹅车,原名尖头木驴,古称“礮辒”,是一种有着坚固防护的攻城作业车,相当于古代的一种移动“木坦克”。

总的说来,便是用鹅头勾住城头女墙,如此固定好位置,而后就是躲在鹅肚的士兵催动起尖头撞木,一下下摧毁城墙的根基了。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够了!

张令徽拔刀一挥,早预备的士卒一个个甩起了套圈,这实则是牧马时候的招数,北地多的擅长这一手的。这些人也明显是挑选过的,无一不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手中粗大的绳套三五个一处的向着鹅头丢去。

当看到绳套落准了后,一个个都扯起嗓子吼道:“拉,快拉!”身后早有军士蜂拥而上,抓住绳索,齐齐发力。

城下的金兵正奋力推动鹅车,眼看着就要靠近城墙了,正都觉得高兴,突感觉车体一阵晃动,他们奋力向前推,却也是给了一份助力,笨重且重心原本就不稳的鹅车,本来平衡就不好,现在多出了侧面拉拽的一股力,就像是向前行的自行车忽的歪了把,那后果就只能是翻车。

鹅车一番,倒霉的只能是底下的小兵。一捆捆干柴被从城头扔下,接着是几罐油脂,再射去几支火箭,想要烧毁一辆翻车的鹅车,那是太简单了。

一辆辆鹅车翻到,将整个进攻秩序都混乱了来,看着下面无头苍蝇一样的金兵,不消任何人命令,城头上的弓手便已经箭如雨下!

这景州城激战正酣,檀州、榆关、蓟州也纷纷枕戈待旦,就在析津府里无数道目光看向北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小旋风已经漂洋过海到了迁州,这儿在后世的秦皇岛以北区域,间隔数十里。

柴进在此处登岸,自然有女真人接待,而后一行人就快马加鞭的直奔北安州。

那地儿,在后世的承德附近。四五百里路,纵使先要穿过山川,也用不了几天。

“先礼后兵。”陆皇帝现下还需要时间。

第六百七十六章 旦只有允与不允!

深秋的大草原上早一片枯黄。大雪纷飞而下,地面上早积起厚厚的雪层。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从迁州到北安州,四五百里的路程,柴进一行奔走了十余日。无奈何,锦西山地难行,且人小旋风并没有披星戴月的赶路,纵然快马加鞭,却也更像是在享受这种在无边旷野上自由自在的打马驰骋的滋味。

完颜赛里一脸复杂的看着柴进放声大笑的背影,中原皇帝以这种人为使,出行大金,是不是本身就意味着什么呢?

完颜赛里即正史上的盖天大王是也。女真人还是很搞笑的,盖天这种名号能轻易道出么,而史书上还有甚个龙虎大王、黑风大王,不知道的且以为是演义评书呢。但这却是事实。完颜赛里是阿买勃极烈完颜习不失之孙,号称盖天大王。正史中于海陵王篡位时被杀。

而那时候金国的栋梁之臣,现下里且还是将星璀璨的女真宗室集团中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物。

早年随蒲家奴多次往来辽金之间,通晓礼仪,故而被派来迎接中原来使。

但柴进的‘轻车简行’先就吓了完颜赛里一跳。没有前呼后拥的使团随从和护卫,卫兵就仅仅是二十骑,不见副使,不见参赞,这些都是陆齐出使的标配了,只再有一大夫随行。

反倒是完颜赛里带领的女真人,数量远远多过来者。一路上自然也有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北安州处,便是柴进所持的态度都也被传达了来。

完颜阿骨打是又好奇又好笑,这完颜赛里做了人家的传话筒犹还不知,真是根棒槌。

“陛下,中原有句老话,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小旋风是陆谦恩人,在中原朝堂虽无实权在握,却地位尊崇。”曾弄身为完颜阿骨打的侍从,那自然是要跟着鞍前马后的。可怜他一大把年纪了,兀的不得清闲日子受用。然而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曾家子孙的未来,他这番辛苦也心甘情愿。

他与曾魁到了辽东后,站稳脚跟之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曾魁纳了三五房小妾,先生了俩孙子,而后才放任曾魁投身军伍。

无奈何。曾魁不去军伍里拼搏,以他的身份就也娶不得高门贵女,而让个平头女子做他妻子,先不提曾魁,就是曾弄也心中不甘。他儿子武艺不俗,日后到了军中拼搏,孰敢说就没得造化了?那时后宅可不就不相配了。如此倒不如多纳几房小妾,先留下根苗,日后再计较其他。

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他明白曾弄的意思,这柴进地位崇高,又于中原的皇帝有恩,依照后者那‘仁义’名声,那断不会拿他来弄险的。同时这也是在说,对方很重视这次通话,不然不会动用柴进这尊人物,如此这完颜赛里透过来的意思就值得思量了,千万别以为对方只是在故作个样子。

北安州一处被打扫清理后的府邸,完颜希尹满面和气的将小旋风引入其中。看到后者东看看西瞅瞅,一副兴趣迥然的模样,却半点不说正是,任完颜希尹脑子灵活,也是纳闷了。最后索性认输了来,主动询问道:“好叫使臣知道,我大金皇帝有命,思之贵使一路奔波多有劳累,故而留出五日光景,且叫贵使安歇。稍后再面见我主不迟。”

完颜阿骨打终究是要验一验柴进,看他的应对,以此再来判定中原陆皇帝的意思。

小旋风哈哈大笑,“何必再去觐见。我主之意,在下不是已与赛里将军尽数相告了么。想必贵主上定然也早就知晓。尽然如此还费这般多的虚礼作甚。旦只有允与不允!”

柴进向着完颜希尹一礼,一拢身上的皮裘,施施然的踱回了府邸。只留下完颜希尹一个人站在门庭,如同傻子一般,张着大嘴。

“狂妄!”已经进入暮年的完颜打骨打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古铜熏香炉。重重的呼吸着,胸膛起伏,显然是恨得急了。“旦只有允与不允!”,这七个字就像是一个大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休说现下他已经是北地霸主,便是昔年完颜部一部之首领,也断不能受此侮辱而半分气不见有。

斡离不勃然大怒。中原的陆皇帝这是什么态度!“不允,不允!中原小儿是欺人太甚。父亲,儿子愿来日提一支兵马向南,扫荡中原,叫那中原皇帝知道我女真男儿的英勇,必要为父亲好好出这口恶气。”他是阿骨打的次子。

还没彻底从野蛮中脱出身来的女真权贵们,此时多是义愤填膺。他们从柴进的话里听出了中原皇朝对女真的蔑视,顿时就感受到了奇耻大辱。这叫一路上横冲直撞,战无不胜的女真勋贵,如何忍受?

“陛下,当今事宜以灭辽为重。那契丹已是釜底游鱼,若是无有中原插手,我大金夺取南京、西京,易如反掌。到时候且再提领铁骑,与中原南儿理论不迟。”完颜希尹说道。

粘没喝随着附和,“希尹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灭辽为要。侄儿听闻那中原皇帝已经北巡到了边地,这定是仓促而为。不然大队人物出行,依汉人的规矩,那必定是要早有准备来的。消息安能隐藏的如此缜密?”

“那齐主为甚个忽的起意巡视北疆,定与我大金违了与其的密约,南下攻打南京道有关。如此那陆皇帝既不好直白的带兵北上,又恐怕只单单遣派使臣而来,力度轻薄,不受陛下重视。”所以人家想出了出巡的法子,一是可直接带兵向北,二是能在兵戈之上遮掩了一层薄纱,也不算直接捅破了两边颜面。

“这柴进狂妄可恨,但思之前后,却也能看出那陆皇帝并未真的有定要与我大金争锋的意图。只是着眼于北地旧土,我大军进击南京道,怕是真的惹急了他了。”

粘没喝是完颜阿骨打手下的第一得力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女真金国的副皇帝了。在许多事上的观点很符合阿骨打的口味,参加过金国近乎所有的重大政治军事国策的制定,在女真这边看,那是一个允文允武,能谋善断的人。

如今作为金国的都元帅,那是阿骨打之下的第一人。

他这番话叫阿骨打很是思虑了一会儿,半响才露出了一个苦笑来。“这与中原的冲突,怕是再不能复先前之温和了。”他不可能看着南京道、西京道视若不见。中原的陆齐给他的感觉,也全然不同于正史上面对析津府的辽军残兵兀自要连吃大败仗的赵宋。

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认知。一个是温和无威胁的小白兔,一个是尖牙厉爪的下山猛虎。完全没有半点的重合性。

是以,阿骨打能在拿下析津府后,能大方的跟赵宋谈钱财,收去了高额费用后,将燕京、涿、易等六州之地缴纳给赵宋。

可他绝不对这般大度的面对陆齐。

二者之间的矛盾那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悖论。

“陛下,中原与我北国,千百年来莫不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大金与那陆齐早晚必有一决。”

完颜希尹是看出来了,阿骨打不愿意丢了南京道与西京道。那如此就还有甚个好说的?两边拉开架势,日后开打即是。

……

河间府里,冀北的文武大员悉数到场。战争机器已经发动起来。各地方州府储备的钱粮物质,被纷纷送到北线边州。地方上的兵马也在陆续向冀北汇集。

析津府到不是没有察觉到南方的异动,可他们现在就是个残废,仅有的一条胳膊在对付着女真人,北地各处都有着兵马,南面可不就是一派空虚了么。

这几日里,河间府大校场处,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呜呜呜……”

沉沉的号角声响彻城池上空。一支支被调集来的军队汇聚一处,一次大检阅开始了。

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战士雄武,战马膘肥。刀枪明亮,铠甲鲜明。

“好!”

“我大齐雄师威武!”

将台上,陆皇帝大声喝着彩。这些年中,冀北一省的守备军已经扩编至了八万余。现下五万人抵到了这儿,除了涿州、易州两地守卫的兵马外。

再有陆谦带来的三万余步骑,以及近几日陆续赶到的齐鲁、中原军兵,大军已然集结了十二万人。而这还仅仅是他北伐大军的一支!

那还有一支被他布置在河东,以调入河东的杨志部和河东北地的守备军为底子,和关中行省的军兵,人数也不少于十万。

此外还有返回齐鲁的李俊所部,他手下的水师会装载一支陆军,从海上紧急进援觉华岛。因为天已经冷了,保不准一场大雪过后,天降严寒,那海冰就已经封冻了。所以,在柴进登船向北的时候,他已经出发了。

此番北伐陆皇帝并没能集结手中全部的力量,那晁盖与秦明部,都还在北撤当中。但即如此,二十余万军队兵分两路,分头从冀北与河东向北,陆皇帝也不觉得北地有什么力量可阻挡的。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举旗向北

群山起伏、沟壑纵横的勾注山脉脚下,数百座汉墓封土堆状若丘陵一般,高者能有五丈,低者约莫丈余,透透迄迄,散落在旷野荒郊之上。在这些汉墓中,埋葬着无数个两汉四百年中守卫雁门关将士之忠骨。时到今日,每年皆还有文武军兵在此礼祭,凭吊英魂。

走出广武寨军城,沿着官道顺沟前行去,便进入一条狭谷,人称雁门古险道,两侧峰峦叠蟑,怪石凌空险恶,翻过一道陡峭山梁,雁门关即跃人眼帘。

这儿,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隆岭、雁门山,西靠隆山,两山对峙,形如闹门,险要异常。

这里是赵宋时候的边防重地,那后世查某人的天龙八部里都有此地出场。当然,给陆皇帝印象最深刻的‘雁门关’还是某龙的某部名字很大气的电影,只是那内容,我个嘞去,雷死鸟了。

西域大都护是在西域的好不好,雁门关人却是在晋西。虽然都有个‘西’字,却一差三千里。这个问题很叫前世的陆皇帝无语,连带着对某龙的印象都瞬间下调了几个档次。果然,某港历史背景的影片从来都只是套一个历史背景而已。其内容之雷,已然不次抗倭神剧也。

但在现在,雁门关外已然成为了一处商贸繁荣南北交通之地。

几年时间里,不知道多少来自北地的马匹牛羊顺着关前沟通勾注山北侧辽境的小道,进入了雁门关内。这座晋西守备军的军事重地,也一点点褪去了往日的金戈铁马,刀枪争鸣,而似乎整容变幻了另一幅柔和的面孔。

只是近日里,却又有了不同。一支支军队源源不断地汇入关内。头发花白,可精神旺盛的刘法,裹着件皮裘,兴致勃勃的看着步入关城的大军。

“不错,不错。军士矫健,士气饱满。这青面兽果不是白给的,没给他祖上丢人。”刘法一边赞着,一边心中附道:怪不得皇帝将右军都督府交于他手,数载不见有挪动。

这杨志不仅仅是今上之心腹,更是有着真才实学。

刘法的身边,种师中僵着一张脸,半响不见说话。刘法也不恼,继续道:“西贼未灭,老夫本以为此生首做贰臣,这开刀要落在李乾顺的头上。不曾想,陛下隆恩浩荡,竟然点了老夫做这西路军的军师,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且日后可执李乾顺问罪于庭前,此生纵死亦足矣。”贰臣的名头又算个鸟,他可不是死心眼的种师道。

种师中则已与他哥暗中通了信,讲真的,陆皇帝本已经叫萧让、金大坚copy了不少手书,顶着家人的名头送过去,保管无人能看出破绽来。但这手段着实下三滥,对象又是叫他心中较为敬佩的种师道,便也在最后时刻叫了停。

直到种师中态度有所软化,这才使人把他的亲笔书信递给了种师道。那南宋虽已经行将就木,可种师道却半点没跳槽的准备,早准备要殉了的。从他回的信里就可见一番,只是希望种师中日后能好好照顾种彦崇。那言语里隐隐就透着的意思,可不就是叫种师中快去给陆齐效力。

如是,等种师中别别扭扭的服软的时候,陆谦派往河东的参谋团中便又多了一个种师中来。

但是叫刘法、种师中看来,这种仗且还要甚个筹划,只管派兵向北,一路掩杀就是。

就天祚帝那没了胆儿的怂蛋,且还真有胆量集结西京道的兵马来与齐军大战吗?女真人会白白的看着无动于衷吗?

或许大军北上,所到汉州都会不战而下,兵不血刃的。

那天祚帝是个百年一遇的混账玩意儿,不逊于大艺术家的存在。把治下的军心人心都弄的七零八碎,后者岂还会有抵抗之心?

虽然刘法知道自己的想法稍有些轻敌,但这就是事实啊。

而就在刘法与种师中这对老朋友在雁门关头感叹事事莫测的时候,杨志与杨温这对同族叔侄也在关内的杨六郎庙中相对而坐,说道着彼此心中所想。

二人所在之地,乃是雁门关内祭奠杨家先祖杨延昭之杨六郎庙,这是二人的直系先祖。还有个老祖宗杨无敌之庙,远在古北口。为辽人所建,迄今百三十年也,香火不断。

“我杨家先祖以抗辽扬名边庭,显名天下,只后世子孙不肖,不能守住先祖英名,家世坠毁。万幸你于草莽之中遇到了今上,始能有今日。现下你我蒙皇帝恩德,以有此大好良机,覆灭契丹,足可告慰祖宗。老夫年纪已大,无有所求,只望贤侄能放我到军前。纵马革裹尸,亦心甘情愿。”

杨温看着殿前香炉里染着的香火,压下心中的激荡说道。他是参谋团中的一员,但想要上前线也不过是杨志的一句话。

青面兽看着杨温面上的表情,自然知道这是杨温的真心话。“叔父既然这般说话,小侄断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望叔父多多爱惜自身。”

拦路虎听了哈哈大笑:“你那几个兄弟早已经成人,老夫还有甚个忧虑?可惜都是不成器的,倒是孙儿辈里出了个将种,年岁故小,却甚是了得。”

“叔父是说再兴侄儿?”杨志对杨温一支已了解甚深,他常年领兵在外,回转益都时候甚少,与之虽交往不深,但几次在益都也都有见过。就如杨温说的,他那几个儿子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孙儿里头却是有个少年英才。

“可不就是五郎。”杨温对之即以厚望,以为是他这一支能再次兴起的希望。故而起名再兴。

“战阵上刀枪无眼。保不准老夫这条命就搭了上了。那迄今往后,五郎这孩子,就还望贤侄能多多提携一二了。”

杨志面色肃穆,满口答应下:“叔父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那呼延灼都有了呼延通作为羽翼,他又如何不想提携同族兄弟子侄一二?杨温这是没法子,只能扔到武略院做教师。但可惜的是,杨家若般多的人口,却楞没有那成器的啊。

这也怪不得杨家要败落,而折家却家势不坠。看看那折可求、折可存与折彦质,皆英才也。

“这般老夫就了无心愿也。一切就拜托贤侄了。”杨温看着殿内杨六郎的塑像,他真心觉得自己该好好地拼搏一阵了,那立下功勋了更好,便是阵没了,亦更有利于他孙子将来的发展。

……

“贵使,这塞外风雪满天,忒是寒冷。如无他事,您还是少出门的好。如是有甚个吩咐,尽管招呼小人。”曾弄一脸狰狞的对着柴进说着。

“陛下,那柴进乃中原要人,岂可轻易放了去?即使两国洽谈不快,兀自将他留在手心,对那陆谦也是个牵制。况且这两国交议,扣留使臣也是常有之事。”当时就是他的一席话,改变了柴进的命运。也彻底的把金齐之间的关系推到了战争状态。

柴进是伶俐人,听了曾弄如此说话,岂还有不知道结果的。但他也不害怕,早在他出发时候,就已经预料过这种局面。那只要大齐在战场上占到优势,恁地女真人且能真的弄死他不曾?

这出行金国之事,本来是不需要他亲自走一趟的。但柴进自有自己的计较!

女真野人固然不开化,然完颜阿骨打他们却是个顶个的聪明。就自己的身份,怎可能轻易就来吃女真人的刀子?即使被扣留了,亦会以礼相待。日后齐军战场得胜时候,恐怕那些女真野人还有来反求他的时候。

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人小旋风儿子都生出六个了,还怕没人能继承爵位吗?

怕是因为他的死于公事,后人的日子会更加好过。

须知道,从陆谦将兵席卷齐鲁的那一天起,小旋风就心中常常不安。这几年他空有高位而无有实权,也恰恰证明了他的担忧。这就叫他不得不真正面对这一点了。

他对陆皇帝有恩德,且还是大恩德,兼之早期这梁山泊与小旋风的渊源,柴进对陆谦的恩德真大了去了。这是好事,但也更是坏事。

好事是,柴进轻易地便在陆齐谋得了一席之地,实际权力且不提,只说地位,那就是崇高的。而坏处则在于,这叫皇帝欠自己的人情债,这滋味和负担在,着实太大了。

所以,心中衡量好了一切的小旋风是不怕冒险的。他甚至都不着急去传消息回中原。因为他知道谍报司的本事。若是他接连几天都不露面,那谍报司的探子仍旧察觉不出什么,谍报司也就可拍拍屁股,各回各家了。

十月十日。陆皇帝举旗向北。先头一万铁骑在林冲的带领下驰入了涿州,史文恭也回到军队。

扈成则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去了大名府,后者在黄河下游如此个走向的情况下,至今兀自是冀北内河运输的中转站。

为转运军资粮草和随军效力,陆皇帝已经下令从冀北征集十万民壮,这些统一归属扈成调遣。

浩浩荡荡的步骑主力也从河间向着涿州开去,另外就是遣派使臣去到析津府递交国书。

陆皇帝以辽齐素来交好,不忍看契丹备受女真野人欺辱,是以愿出兵相援。都不需要契丹准备钱财犒劳,只要供给一些粮草就好。

所以,他是真心襄助契丹。那么想必他这一份真心实意,耶律淳是不会拒绝的。

他不管析津府里的耶律淳是合怎样的心情,横竖他是要领兵向北的。

倒不是立刻就要兵入辽地,而是先排开架势,叫北面的契丹人心中好有个准备。

“量辽金也不会合二为一,共同应对我大军!”陆皇帝丢下手中的信报,并无动怒。事情早就想明白了么,换做他是阿骨打,也会如此的。

再拿起秦明的奏疏,后者已经进到开封了,现在想必那先头部队已经渡河了。而晁盖呢,打开后者送上的奏疏,他部才刚进到鄂北行省与中原行省的交界处。

至于更南面的消息,则还没有送到。(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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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燕云攻略(一)

今日此时此刻,没人会再把眼睛看向岭南,幽燕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梁山军大股北上,便是蜂拥而至于河间的北地健儿,也被宋江编组新军,兵额竟不下五万人,被陆皇帝赐名为忠勇,并从内里择选健勇锐士五百人拔入御前司。

这甭管忠勇军能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横竖是被编入军列了。日后也可作为军力补充!

这大军向北,若是一举收复燕云,那偌大的一片土地,兀不知要放多少人镇压。

是以,陆皇帝是半点也不嫌弃他们是乌合之众的。

一时间,河北军民皆欢呼叫嚣,北伐之音不绝于耳。各边州子民,踊跃报效,非但忠勇军数量很快越过了五万数字,就是那十万随军民壮眨眼便也已齐整了。

都不需要陆皇帝开口,这“北巡”已经被朝野上下自发的变成“北伐”了。

冀北与河东的浩大声势,那析津府与大同府又如何会不知?南京道的反应且不提,天祚帝先慌里慌张的调遣西京道兵马南下守御齐军,却也不想想自家手中还剩有多少点人。那点兵向南守御河朔一线,北方却已经薄弱,在不自觉中露出了“破绽”。

那耶律余睹向阿骨打请命,愿引兵杀入西京。阿骨打久战檀州不能得手,此刻分兵去打西京道也不失为一妥善之策。当下以完颜斜也为都元帅,耶律余睹和更早时候来降的九百奚部萧宝、乙辛为正副先锋,引兵两万破儒州而西向。

完颜斜也汉名完颜杲,是阿骨打和吴乞买的五弟,也是早早就被认定的吴乞买继承者,是正史上女真的“衍庆宫二十一功臣”之首。那西汉有麒麟阁十一功臣,东汉有云台二十八将,李唐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赵宋也有昭勋阁二十四功臣,女真人不甘落后,搞了个衍庆宫功臣。

完颜斜也被定为诸功臣之首,自然是有他宗室出身的加分,可实际功勋上也不遑粘没喝多让。是金军中一名出色的统帅。

儒州守将是辽军统军耶律奴哥,这人与阿骨打等且还是老相识。当初辽金互遣派使臣,女真的是完颜蒲家奴,契丹的就是耶律奴哥。

此人自持儒州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城内且粮草充足,屯积丰厚,企图据城固守。完颜斜也亲临城下督战,猛将王伯龙率军首先登城。这人是金军中的老人了,沈州双城(今黑龙江双城)人。早年为群盗,后降金国,率二万人众及其辎重来降,授世袭猛安,知银州,兼知双州。从军攻辽,屡做先锋。别看这人在后世没多大的名头,此时此刻却远比韩庆和韩常父子更为出名,为金军中辽东汉儿的一面旗帜。如是只不到半天功夫,外城即被金军攻破,耶律奴哥知城池难保,遂率手下数百骑兵西逃,城内文官出降。

所谓儒州,便是后世的延庆。是大同盆地东向的大门,这里一破,大同盆地至此休矣。

可汗州、奉圣州、归化州等地相继而破,大同府内的天祚帝听闻了消息,慌忙率亲军五千逃亡云内夹山。也就是后世内蒙的土默特左旗一带。这儿是辽西南路招讨使司处。

只是天祚帝这么一逃,不止西京道乱了,南京道也是乱了。后者是不知道其是死是活,只知道耶律余睹为报仇雪恨,直引着兵马向着天祚帝紧追不舍,许已经遇难了也说不准。横竖是与之失去了联系。

而更惨的是西京道兵马,前门狼为驱走,后门又见猛虎进入。

统筹河东兵马的青面兽听闻消息,半点也不迟疑,立刻下令栾廷玉出雁门,武松出繁峙。

河朔一线诸州纷纷开城而降。大同府中留守宰相张琳也落荒来投,却是就在杨志进军河朔诸州时候,金军已经夺取了云中大同府。

武二郎连同唐斌与折可求、折彦质等自应州奔向怀仁,与大同的金兵对峙。两边都未轻易开启战端,却是因为这双边纷纷进击辽军是一码事,二者正式开打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般局势,对于析津府里的耶律淳而言,有是多么的尴尬,就可想而知了。可怜他刚刚派出心腹臣子前来求见陆皇帝道:“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恶党项也。今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惟大国图之。”

这朗朗话音且还未落下呢,天祚帝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大王就该称病。”析津府内,萧普贤女如此道。她真的生错了时代,也生错了地方。就如今这个奄奄一息的契丹,端的无有她施展本领的余地。这人纵然是一女子,脑子却非一般的好使。

“休管那兀颜光与耶律大石做何盘算,大王只管称病。只需要常哥握着兵权,甚个腌臜勾当也沾不到大王身上。”他们夫妻现在是稳坐钓鱼台,那不管是打还是降,不管是降南还是降北,于他们夫妻都无危害。

耶律常哥是他们的外甥,在耶律淳之子耶律得重和他的四个儿子被耶律彦光始终留在军中的情况下【已经折损一半】,耶律留哥就是他最能信得过的人了,手中握着耶律淳的宿卫军。其人数虽不多,战力却不能小觑。那都是他们夫妻恩养了多年的梯己军士,军械也自精良,是夫妻二人赖之保命的底牌。

必要时候也能冲出一条血路,保的他们向南投奔中原去。

“我大辽与女真有血海深仇,投北焉能有安保?大王若真要北投,就且先杀了妾身,免得北去受辱受气。”

这是很早时候二人谈论到退路时候,萧普贤女说过的一句话。耶律淳深以为然。

女真人即便是能留下几个契丹贵胄做幌子,也定是那种无德无才,亦无影响力的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契丹贵女,长大了给甚个权贵塞进后院去便好。而成年男丁,且还是死了为上。

是以,现下南北一双双眼睛就都被盯向了耶律彦光与回离保处。

谁都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兀颜光,所谓之兀颜,放在女真人这儿,可就是乌延,甚至是完颜了。

曾弄被阿骨打派来亲自劝降耶律彦光。“元帅乃女真之人也,便是换了姓氏,兀自换不得骨肉血脉。小人曾多闻兀颜元帅旧日里在契丹朝堂上屡屡受人诋毁,非真是做错了事,或本事不如人,而只是因为血脉受限而尽被人鄙薄。大好男儿被一群腌臜撮鸟置气,孰是可恨!”

“我女真大好男儿岂能这般窝窝囊囊,子子孙孙亦尽受得这等的腌臜气?”

“元帅若是南投,可不就是要重蹈契丹之覆辙?”且人天祚帝对兀颜光是真真有恩德,那陆皇帝呢?却又有一根鸟毛的好么。

要说曾弄这心里也是没谱。兀颜光与金军多番交战,可以说是女真起兵以来所遇到的最硬的一硬骨头。彼此间的同族之情谊,早就因为连年的厮杀而不剩下半点了。

现在再来描补,太晚了。故而还要与他说道说道那子孙后代。

“元帅听禀,那天祚皇帝仓惶逃入夹山,与南西两京消息断绝,随行五千亲军沿途路上逃散大半也,彼辈就如那釜底游鱼,已然尽在大金皇帝的指掌之中。”谁叫有个叫耶律余睹的死缀着天祚帝不放呢。曾弄开口说着。

兀颜光心脏如擂鼓样跳动,多少天了,这还是他听到的最确切的消息。脸上则依然半分表情都没有,面沉如水。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天祚帝的消息。这曾弄是阿骨打身边的亲随,消息最是贴切。

“这大辽连皇帝都且要没了,大金已然是这北地之主。元帅何不顺天应命,早早归降,不为自己谋,亦要为子孙后人谋也。”

“我大金皇帝历来视元帅为神人……”总之就是一大堆对兀颜光父子的许诺。比如世袭的猛安啊之类的,封官封爵,还允许他不与辽国残存势力交锋。

不得不说,阿骨打是下了大本钱的。可惜他料错了兀颜光的忠诚。

叫儿子延寿安顿下了曾弄,耶律彦光就将手下的几个重要角色悉数叫喊来。比如那耶律得重!

后者非但是耶律淳之子,更是他军中的副帅。四个儿子纵然已战死了一半,可只要他还活着,与他老爹耶律淳在政治上的影响力相互应和,那威力就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远远大于二。

一些事儿,耶律彦光不想瞒着也瞒不住耶律得重。

他想要‘心想事成’,那就必须与之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夹山?”听了耶律彦光话语后,耶律得重惊呼道。天祚帝还活着,而且安然逃入了西南路招讨司辖下……

这消息,他需要迅速报给他老爹知晓。

因为析津府里最近掀起了一股风浪,盖不过是天祚帝危险了,不知道生死,也联系不上,故而当另立皇帝。而后新皇就好好去求求中原的陆皇帝吧,哪怕是称孙子称臣呢,只要还给他们一条活路就好。这南京道之地是不大,但契丹在中京、上京兀自有着根基和影响力,女真人的根基仍旧还很不牢靠,这只要能活着就是希望啊。

吓的他爹直接称病闭门谢客了。这现在终于有了天祚帝的消息,定是要赶紧给自家老爹送回!

“南京道两面受敌,陛下又远在夹山,大辽江山危如累卵。元帅有何决意,得重洗耳恭听。”

耶律彦光透知了这样的消息于他,耶律得重自是要偿还的。

“此事简单。彦光心中所想,只有扶保陛下。”天祚帝对他的恩德,那是一辈子也都无法忘记的。别的不说,就看他名字,——耶律彦光,却不是凭白起的。若不是当初反对声音太大,他丧师辱国的罪名也着实太重,他的名字就该被叫做耶律延光了。因为天祚帝的名字就叫耶律延禧。

“甚,甚个意思?”耶律得重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檀州与云内相隔千里,路途中关卡重重,元帅又要带兵前去救驾,这个如何能越过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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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燕云(二)

“办法还是有的。就只看将军愿不愿行险一遭了?”

耶律彦光眼睛里闪过厉色。“如今局势危如累卵,实已到了千钧一发时刻。该放手就要放手。这大辽的希望不在南京道,也不在西京道,而在于西北的大草原上。”

那里且还没有女真势力涉及,而契丹又已经在彼处立下了二百年重威。就算时局变幻,威势和影响已经是今非昔比,却也未尝没一线生机!

就他所知,那阴山室韦谟葛失部于天祚帝就甚有忠心。

如果可能,他都想把契丹所有的力量都带去西南路招讨使司,而空出南京道与西京道叫女真与中原撕咬去。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你想……”耶律得重不说话了,一只手指着耶律彦光。他怎么敢想,这般胆大,一次算计了女真与中原。

有什么不敢的!

耶律彦光眉头一挑,一股子说不出的犀利直逼耶律得重。“大辽已经危在旦夕,陛下生死一线也,且还有何可怕的?”他不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今日南京道背腹受敌,那就是十死无生之局。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必然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我之见,就是放开北线,由得金军直逼南京城下。届时量那陆谦也坐稳不足。”

而陆皇帝一心急,南面的齐军兵马自然会潮水一样涌入南京道。到时候析津府外,一南一北,来了两路兵马,他们谁人愿意后退一步?谁人不想全取燕云?

依照他对陆谦的认知,那阿骨打若是不哪里来的回哪去,陆齐与女真间就必然要开一场大战。

但阿骨打也不是吃素的。故而这是两虎之争。

“金军虽是敢战,数量却不及中原甚多。况乎那中原兵马也自不弱。”耶律彦光描补了一句,接着说道:“待那金兵退后,析津府里只管卑微的来求那陆皇帝。便是甘为附庸,也是可以,只要能保住城池,那就是胜利。”甚至都能说待到金兵去后,他们会主动撤向西北,好腾出地方给陆皇帝的大军。

作为天祚帝的忠臣,耶律彦光自然不愿意看到析津府里再冒出一个皇帝,真的对中原叫起了爷爷。他更愿意看到所有的契丹力量都围绕在天祚帝的周边,为复兴大辽而努力。

耶律得重面上露出沉思,不可否认,耶律彦光的这个法子有一定的可实施性,但危险性着实太高了。别说他老爹有没那个胆量,就是他自己也心里打鼓。“元帅以为,南国可胜?”

“中原拥兵百万,齐主广得人心。新朝建立,军气正胜,如何赢不得女真?”便是那软弱的赵宋王朝,在赵老大手中时候也是挺能战的。不然大辽如何会放任他一一收拾国内的割据势力,从容一统天下?

“何况那南北二贼孰胜孰负与我大辽又有何干?”

“南国赢了,金贼自然知晓孙刘联盟以抗曹;金贼胜了,中原小儿更会清楚我大辽的重要。”横竖是南北皆有退路。

但不管如何,被安置起来的曾弄忽的发现城内的气氛紧张起来。到了翌日下午,城内忽的响起了一阵兵戈厮杀声音,只是没多久便平息了。接着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嘈杂声和铁器碰撞的声音。

曾弄知晓不好,但如何还能逃脱?

一队辽军破门而入,将他当场擒拿。而后人就被扔进了大牢里,先就是一阵严刑拷打,询问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乎于金军的信息。

曾弄心里那叫一个悔啊。自己恁地倒霉,可说是自投虎口,这一番罪可谓是遭大了。那鞭子刑具挨到身上的时候,曾弄更是死的心都有了。但他就是咬紧牙关,半个字不说。

这是为了他儿子。

女人会为母则强,但男人也会为父则强。曾弄很怕死,却更怕耽搁了他儿子的前途。

以至于耶律得重统合了城内兵马,决意自檀州撤兵时,一刀砍了曾弄脑袋,后者心中且还只有解脱。那一刻连对陆谦的恨意,都被他忘在脑后了。

陆谦自然不知道一个视他为死敌的小人物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檀州。他此刻已经坐镇涿州,等候着析津府的回话了。

那已经从江南撤回的霹雳火,引三万正军进抵保定。可以说是叫其手下实力更强了一分。

现如今陆皇帝手中只备着清一色的铁甲的正军就足足有八万人,他会怕阿骨打么?整个金国各类兵马收拢收拢,十几万且还是有的。可真正有战力的,除去几万真女真外,余下的汉军、渤海军和契丹降兵,就都缺少点什么。

伥鬼虽然厉害,可真正厉害的是它们背后的老虎。

没有了几万女真兵做主心骨,所谓的大金精兵也就是些一般军队。陆皇帝手握大军,他倒是更希望与阿骨打来一次畅快淋漓的大拼杀,将对手麾下的几万真女真彻底的拼干拼净!

这种一鼓作气而崛起的王朝,除非能一直胜下去。就如正史上的那般,滚雪球一样,南下扫荡黄河两岸,给一靖康之耻于中国,彻底的压下了中原王朝的心气士气。那其军心人心自然巩固!

但一旦被打断那进程,事儿就麻烦了。

而现在的女真却是连天祚帝都尚未擒拿到的所在,也就是说女真人连北方大草原都没彻底奠定自己的主人身份。从阿骨打起兵到现在,一路狂飙突进的大金国的根基且太单薄了,人心也只看似凝聚。

现在于陆皇帝眼中,这就是一个很好地机会,一击而打断女真金国的脊梁。

故而在听到女真兵忽的破开檀州的时候,那也毫不客气的举大兵直逼析津府下。大军屯于高梁河以东的延芳淀。

这地方是辽国皇室的猎场,就像后世满清时候的南海子一样。其方圆数百里,春时鹅鹜所聚,夏秋多菱芡。

陆谦所率军兵民夫十余万人,军中不仅战马如云,更有无数牲畜用于后勤转运,可谓牲畜牛马不可计也,若没有一个妥善的水源供应地,可是不成,

那檀州的局势发生剧变。城内直起了兵戈,幸而厮杀不烈,且很快便就平息。稍后耶律彦光率骑兵七八千人直奔顺州,然后转而向西,顺着温渝河直奔居庸关。最后破关而出,不知所踪了。

檀州辽军则有耶律得重为首,先从檀州退往顺州,又从顺州退入析津府。可以说是直接放金兵南下进抵析津府城北。

阿骨打并不为一曾弄的死而伤心,只是察觉到檀州城的不对后,就急忙使兵马来追,耶律得重却已经做好了妥帖布置。步军节节抵抗,依靠地理地势,防御的当,金兵如何能够得手?只眼看着契丹兵马步步后退。

现下陆谦勒兵析津府城东南,金兵则屯驻于潞县,也即是后世的通州。距离析津府都是只咫尺之遥也。

耶律得重引残兵退入析津府城内,合耶律大石手中的兵马,乃至南京道近来招募到的丁勇数,总兵力赫然能高达了五万余步骑。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如此,耶律淳便干脆分兵三万给耶律大石,叫其向东进至蓟州城,以助奚王回离保。

不然,那日后的结果且不去提,也不说城内那五万余军的成色。只说眼下,纵是陆皇帝再不将辽国放在眼中,也不可能在城内且有五万余辽军秣兵历马的情况下,去心无旁骛的与北面来的女真兵来一场大会战不是?

而陆齐与女真这打不了仗,契丹不就是凭白吃了大亏了么。

故而,耶律淳听从了他儿子与耶律洞仙的提议,分出三万汉军与新兵东去蓟州。如析津府内就只剩下了两万余军,那多是契丹军,还有不俗的战力,但明面上的这威胁就小多了。

盘算一下辽军的家底,就南京道内便可收拢起十万军来,内里即使过半数是战力孱弱的汉军,或是新募兵勇,可能战的契丹军、奚军也兀自有三四万数。这已经不少了。

放到西北的大草原上,能有如此多能战军队,足以扫荡一切不平。甚至是只一万武备整齐的马军,再给一名将带领,就足以完成这一任务。

因为那大草原上的阻仆人,此刻恐怕是连箭头都是骨制的。保不准很多人都还没一把铁刀。

更不要说西京道的军队,乃至耶律彦光带走的那些人,以及天祚帝的五千戍卫军,甚至还有西南西北招讨司的人马……

二百年的积累,家大业大的契丹,即使接连吃到败仗,接连丢了中京、上京,可论兵力依旧不弱于女真。只是军无斗志,将无战心,这又能奈之如何?

战争从来不是单纯的比数量。否则常校长如何会惨败若此,逃去湾湾?

“陛下,这女真人……”岳飞站在陆谦的跟前,大小眼里绽放着神光。

延芳淀水畔,陆谦行在里。偌大的地图上标志出了南京道的各路兵马。在潞县,一个黑色的五角星是那么显眼。

“打!”陆谦毫不犹豫的道,“当然要打。”这可是打断女真人‘逆天’之路的好机会。

何况这时候不大,陆皇帝集结了这东西两路二十多万大军,那不是白瞎了么。阿骨打若真的临阵缩了卵子,陆皇帝绝对要狠狠啃他一口。(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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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燕云(三)

析津府东,广阔的平野之上,两支黑压压的大军铺天盖地。

红与黑的交织,这是南来的中原大军。一身金甲的陆皇帝罕见的没有骑乘军马,而是乘坐着一辆色彩鲜亮的元戎车临阵。

那周遭是一万亲军铁骑做护卫,最核心处则是数百御前侍卫与皇帝的大驾卤簿。

当然,陆皇帝没有将他全部的仪仗搬到战场上来,可即使如此,密密的旗帜、幡幢,在战场上依旧是显眼之极。

——有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旗,十二辰旗,五方龙旗,五方凤旗,五岳神旗、五方神旗,以及立在元戎车前的天下太平旗,君王万岁旗,日、月旗、五星旗、四象幢、还有各式的单龙扇、双龙扇、绣花扇等等,层出不穷,显示着中原皇帝的威严,博大,庄严!

完颜打骨打一伙儿都要惊呆了,陆皇帝这确定是要上战场吗?而那析津府城头上的耶律淳与耶律得重、耶律洞仙等也纷纷张大了嘴巴。战场之上,那陆皇帝且是在开玩笑吗?稍微不注意,他自己可就要玩完了。

“想那陆谦也是百战名将,今日莫非失了心窍?”耶律得重破口大骂。当日那陆皇帝征讨大辽时候,如何没有犯这般的错误,现在与女真人对战,却铸下如此大错。

“这厮短短数年里即席卷中原天下,怕是已然忘掉了谨慎。”耶律淳叹息着。

“陆谦竟如此轻敌……?”而耶律洞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是早就与中原有所联系的李处温且都忍不住揉了揉眼,心中一阵哀嚎。自己莫不是瞎了眼,投了一条伪龙?转瞬去更是觉得那完颜阿骨打方真天命之子。

陆皇帝横扫中原,一路上坦坦荡荡,就如女真人席卷北地一般。可临到如此关头却失了心窍一样,在战场上犯下这等致命的错误,真该人大金兴盛。

如此一场败绩后,那陆齐与大金,上则为宋辽,下则为契丹第二也。

真白瞎了下方那浩浩荡荡的铁甲精兵!耶律得重在心中郁闷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此乃天佑我契丹也。”耶律洞仙收拾好龟裂的内心,将从眼眶里掉下的眼睛重新装回原位,深吸一口气,对耶律淳俯首贺喜道。

“陆氏疏忽大意,其兵马虽众,恐亦非是女真之敌手。此战却已先输一半了。此乃金贼之喜,亦是我大辽之喜也。”

就因为中原被女真人打败了,陆皇帝才会全力以赴的支持契丹啊。这道理很简单,在不能通吃一切的情况下,敌人的敌人往往就真的是朋友了。

析津府城头上,那耶律淳、耶律得重等人恍然大悟,连叫确是如此。脸上的愁容瞬间消褪去,耶律得重更是向他老子请命,筹备一支骑兵,蓄势待发。以便在关键时刻,解救中原大军于生死存亡之时!

陆皇帝马上就注意到了析津城内守军的云气变化,当然还有女真人的变化。遂对边上的许贯忠道:“朕摆设卤薄于战阵之中,非止会叫女真人小瞧了去,怕是那城内的契丹人也会如此。就不知道他们会做何选择啊。”

如果接下时候看到女真人战局不利,契丹人选择了捅齐军的刀子,那这城内的契丹贵人就都不用再活下去了。

“陛下安心,有臣等在此,即便那契丹人有鬼,也叫他们枉来送死。”吕方、袁朗、孙安等御前司亲将纷纷这般道。

陆皇帝自也是朗声一笑,他手中握着整整一万亲军铁骑,休说那析津府里只有两万余军,那便是冒出来十万军,也兀的能与之一战。

“告诉女真人,立刻退出燕云,再将临潢以南归我大齐,如此朕便饶过他们无礼之举。否则,刀兵之下,叫尔辈玉石俱焚。”

陆皇帝放下千里眼,对身边人等说道。那来自高丽的金富仪,来自钟相军的黄佐,来自王庆军的范全,来自田虎军的邬梨,以及来自方腊军的方毫,全都被这股王八之气帅了一脸。内心里对陆皇帝的这股装逼犯,佩服的直如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邬梨当下就嚷道:“臣愿上前!”他虽是田虎军的一员,还是田虎的舅子,可同时也是陆皇帝的便宜丈人,那轻易地也没人敢与他争的。

陆谦一口应下,叫邬梨笑开了脸,抱拳行礼,打马抽鞭,就直奔到军前。

“我大齐皇帝陛下有话要与金主言语!”邬梨带着几人奔到两军前,自然有译者大声叫喊着,对面只缓了片刻,那二太子斡离不就引着翻译上前来了。

“我乃大金二太子斡离不是也。贵使有甚个话要讲。”

邬梨听了很觉得满意,如此身份转说言语,叫他脸上有光也。“在下邬梨,见过二太子。”

“我家陛下说了,大金兵马此刻若是作罢,退出燕云之地,誓不相侵,再将那临潢之南的草原送来赔罪,便就既往不咎,绕过尔等一遭!而若是执迷不悟,便刀兵之下,教叫尔等具为鱼肉也。届时昆仑火起,玉石俱焚,只在目前。有话早说,休得俄延!”

话犹未了,对面的斡离不就勃然大怒,“我大金国兵强马壮,岂是尔等南儿能小觑的?休说是燕云,便是那中原的如画江山,亦不过是在我女真儿郎的马蹄下,只待去拿就是。且去告诉你那陆皇帝,等着本太子去擒他。”女真人从来只用刀剑讲话,现在必然就是要用刀兵来讲话了!

斡离不当即就拒绝说道,却是他知道阿骨打的打算,那是不可能一战不打,就被吓的退出燕云的。更不会将半个草原分给南人!

“大言不惭也,且去洗干净脖子,等爷爷来取你首级!”他邬梨也是军中悍将。言罢调转马头就向回奔去。

邬梨打马奔回,远远的就看阵上兵马旌旗裂开了一条缝隙,叫他等数骑,鱼贯而入。然后再迅速合拢,旌旗漫漫,遮蔽了视线。只留下阵前二十尊三斤炮静静耸立着。

青铜铸造的炮身,在清晨的朝阳下折射起一抹抹冰冷的寒芒。

旌旗飘扬,战甲鲜亮,士气鼎沸,战意冲天。

足足十万大军汇聚,正军、守备军、亲军,一块一块绯色的方阵如同一堆堆燃烧的烈火,簇拥着最中心黑色的大阵仗里那簇五彩斑斓。

然而从皇帝到底下的小兵,所有人都无有多余的动作和嗓音。连绵不绝的军阵像是一片木偶,沉寂肃然,就城头上的耶律淳一伙儿都被军势所慑,也个个静默不语了。

甭管他们怎么认定齐军必败,在战事没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这一切还都只是他们的猜测。

偶尔几声马匹嘶鸣,划破了空寂的荒野。

还是赵明诚第一个哈哈一笑,打破了平静:“王师云集,定能旗开得胜,一战而定燕云也。”

许贯忠与闻焕章对视一眼,齐声笑道:“臣等仅先祝陛下一战功成。”

陆谦哈哈一乐,对身侧之人叫道:“吹号!”

乐和立刻高喝:“吹号!”

“呜呜呜,呜呜呜!……”

中军号角齐鸣,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目光都看向中军位置,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心头只若是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陆皇帝再喝道:“击鼓!”

“咚,咚,咚!”

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

鼓号齐响,从中军到前军,从左军到右军,全军鼓乐应和,人人热血沸腾。

“出发!”陆谦拔出佩刀,向着女真方向狠狠一劈。

元戎车滚滚而动,十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人海如潮,大地为之颤抖。

遮天蔽日,千军万马齐进。场面何等之壮观,就恍惚如一座大山,向着女真兵马缓缓压到。

赵明诚骑在马背上,脸面已经充红,忍不住畅声高吟,舒发自己胸怀中的荡漾豪情:“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

“齐军动了!”完颜阿骨打脸上浮现出一股狰狞。

多少年了,他就再没受过侮辱。可是在中原的陆皇帝身上,却叫他连连受辱。适才的一幕叫他如看电影一样,想起了‘旦只有允与不允’这七个字。

斡离不第一个向阿骨打请战,“定叫南人知道我大金的厉害。”

然后长子斡本、四子兀术也纷纷请战。

而完颜娄室、粘没喝、挞懒、撒离喝、斡鲁古、习不失、婆卢火等大将则默不做声,静候阿骨打的吩咐。

阿骨打收起手中握着的千里镜,嘴角发出一阵轻笑,迅速点起多人,领兵前去贴近,“且不急攻打。只管若隐若离,待他们杀来就是。”

那中原大军中虽有不少马军,可更多的是步军。在阿骨打的世界观中,笨拙的步军从来就没有能不露出破绽的。

就像陆谦的卤薄鲜亮耀眼一样,阿骨打的位置也挺打眼的。陆谦就叫大军直逼过去。

可看到金军队伍中忽的分出多支小股骑兵逼来,他就叫兵阵停下了脚步。“炮兵准备。”陆皇帝下令道。

完颜斡本是阿骨打的庶长子,后者起兵以来,冲锋陷阵也是履历功勋。母裴满氏。正史上是金熙宗完颜亶的养父,海陵王完颜亮的生父。

可是在如今这个时空,他的命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炮声轰鸣,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应声而碎裂,他赫然被铁炮打出的铁弹给击中个正着。整个人只言片语也未留下,就四分五裂,变成一滩烂肉也。

举着千里镜观看大炮实际效用的陆皇帝哈哈笑了,“那鸟人兀的倒霉。迎面正中一炮子,刹那就成一肉糜也。”却是不知晓那死掉的是谁。

只有完颜斡本周边的亲卫们发出一阵阵若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叫嚎。“杀,给我杀!”其中领头的猛安,耳朵带着一硕大金环,挥舞着狼牙棒疯狂的大吼着。“冲啊,杀光这些南狗!”(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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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燕云(四)

疯狂的呐喊声响起。三四百女真起兵,如离弦之箭,一往无前。

这些从白山黑水之地杀出来的女真人,从来不会惧怕战斗。因为他们的生活就是战斗!不论是与人战斗,还是与猛兽战斗。

你可以鄙视他们的野蛮和不开化,但却不能否认此时的女真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勇士,最勇猛的战士。只说厮杀肉搏,大草原上的阻仆人相比来,那就是一个渣!

“轰轰轰……”

两军之间离着有四五百步距离,在女真人的记忆里,间隔这般远,那就是绝对安全。于是他们就遭受了第二轮炮击。

齐军的火炮且还很原始,但却已经有定量的发射药包,甚至带着弹托的一体化‘炮弹’都已经被陆皇帝搞了出来。战马的冲刺速度纵然是疾快,四五百步距离,还要面对着箭弩阻拦,当然不可能在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炮兵前。

一枚又一枚的炮弹呼啸而过,由于金军骑兵军阵列得很疏,兼之齐军火炮本就准头差,只能是对着人多处轰去。那落空的自然是不少,可也有瞎猫撞到了死老鼠的。

看似速度并不快的铁弹,却叫人马躲也躲不过去。巨大的威力让它们所过之处,一片的血肉模糊,断掉的马腿人胳膊可不再少数,甚至是硬生生的把人削成两截,在金兵冲锋的队列中生生的犁出一道道血路。

而后是弓弩齐发。齐军阵上似无数弹棉花一样的弓弦振动声,又如巨大的蜂群震动翅膀,一波箭矢密密麻麻的升上天空,再落向大地。

更有神臂弓、橛子弩,一排排射去,叫女真铁骑如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排排的倒毙。

但他们兀自冲锋,疾速冲锋。

近了,更近了。女真人给骑弓搭上了弓箭,没有人会只挨打不还手的。

金兵冲锋的速度加快,齐军前列人马却一个个低下了头颅。女真人的箭矢并不能在穿透厚重的铁甲后,再给内里的军兵肉体以巨大的杀伤。

“哔!”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中,齐军阵中的弓弩兵继续发威。

从神臂弓、橛子弩到强弓重箭,纵使金军一个个都披挂了重甲,在强弓劲弩面前,他们也是脆弱的。

只是齐军似有意缩小了弓弩威力,以至于金军铁骑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兀自有近一半的人冲到了盾墙前五十步内。

而这时候,正迎着这支冲来的金兵的齐军步甲前忽的冒出三道升腾的白烟,无数碎铁破钉随着三声炮响,如撒出去的渔网一样笼罩向冲来的金军铁骑。盾墙后面,齐军弓弩兵也站起身来,在响起的一阵阵悉悉索索的甲衣碰撞声中,弓弦震动的声音是那么有穿透力,铁质的胸甲和头盔在阳光下也反射出无数光点。

弩矢化作一道道黑影,与早前的渔网,一同没入金军中。冲锋的金军铁骑惨叫声一片,不知道多少人在一刹那里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倒在了盾墙之前。

不规整的碎铁角,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铁钉,小小的石子,这些很不起眼的东西被虎蹲炮喷出,只要打中地方就能轻松的夺走一条人/马的性命。

血肉根本阻挡不了它们的前进,看似坚固的甲衣在热兵器的威力面前也显得不够看,只要触碰到肉体,不管是碎铁角、铁钉还是碎石子,都能轻松撕裂金兵的皮肉,并在他们身体中颠倒变形,小小的碎片能打出一个大大的伤口。

金兵铁骑前面的四五十骑兵尽数扑倒了下来,连人带马,就似乎没一个还能喘气的。

虎蹲炮打出的散弹,那就是一大规模杀伤武器。阿鲁带束、斛沙虎看的呲目欲裂,可不待他们再次高声呐喊,又一轮箭弩射来了。较之先前更急更密!

斛沙虎面前的阿鲁带束被击中,看似坚固的铠甲丝毫没能挡住神臂弓的穿透,弩矢直接洞穿了他的甲衣打进了他的肚子里。斛沙虎眼睁睁的看着阿鲁带束从马背上掉下,却因为马镫未托尽而被倒吊着拖在地上,战马惊慌的向前奔跑,阿鲁带束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发出一声声非人的惨叫,汩汩的鲜血流淌个不停……

前一刻还满心杀戮的斛沙虎只觉的心里一阵发凉,而后他胸口一痛,人也惨叫着掉下马背去,却是一支弩矢径直没入他胸膛,他只比阿鲁带束好运的是,他掉落个干干净净。接着他就听到了坐骑凄惨的哀鸣声,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冷,眼睛发黑,最后只隐约看到一支硕大马蹄……

奥噜扎作为大太子亲兵的一员,他早就见惯了生死。这次大殿下在他们跟前被南人的武器打的血肉模糊,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作为先头队伍击败南人。他一直都认为战争就是只要自己哗啦啦的一冲,对面的敌人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游戏,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

黄土被钉着铁蹄的马步踏得四处飞溅,露出表层下润黄的泥土。一些个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金军骑兵,被后续而来的铁蹄踏成肉泥。

哀嚎并不凄惨,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已习惯了这种哀嚎,让这种喊叫再也不能扰乱人心。而是战争所应该有的bgm。

这支金军骑兵着实太少了。这么点兵力若就想真的杀透齐军的火力覆盖,那赵宋还怎么能坚持白五六十年,早就被契丹给灭了。

当金军骑兵的距离拉得更近时候,他们的命运实则就已经被决定了。

厮杀并不惨烈,金兵覆灭的太轻松了。看惯了无数生生世世的陆皇帝才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事情,也没有心思感叹感慨。

人命只在瞬间,只在被击倒的一瞬间。没有人去想什么马革裹尸之类的文艺或者悲哀。

所有人的目光只在几步之内,只在自己身形的正前方,只在他视线中出现的一个一个的敌人。

要么把敌人击倒,要么自己死去。就这么简单。

金军主阵里的阿骨打、斡离不等人震惊了,领兵在外的拔离速、讹谋罕、黑锋也震惊了。

完颜斡本看似只独领一支,实则这四支游骑乃以他为首。忽然遭难,叫人措手不及。其部余下的女真骑兵,化悲愤为力量,直冲齐军阵列,也是理所当然。不然回到主阵也只有被清算的份儿。但是,但是,但是他们覆灭的也太快太轻松了。

金军中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

陆谦看到了战机,女真人的士气依旧旺盛,但多少有些变动,尤其是出击的女真兵,尤其是还剩下的三支金军骑兵。

令旗挥舞,阵前的岳飞、栾君实、王贵、姚政、徐庆等小将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局促的号角声响起,接着岳飞、王贵、姚政三人引着三营铁骑,仿佛是下山的猛虎,直冲向那就要转回主阵的金军。

拔离速、讹谋罕和黑锋皆是一愣,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数相当的骑兵向他们杀来了。

三人心头愤怒过后就借着是一喜。斡本是阿骨打的长子,自然受其喜爱。即使他是庶子。

“杀啊——”拔离速高呼呐喊着,他是银术可的弟弟,随阿骨打起兵至今,也屡屡建功,然声名不显,功勋更远不及银术可。他也不是自甘落后之辈,自然愿意不逊于长兄。此刻手中捻着粗大的狼牙棒,就仿佛是一根轻飘飘的木棍。

岳飞亦是一振手中钢枪,仰天大吼道:“将士们,随某杀贼!”

挥舞大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万胜!”

不但他身后的一营铁骑,便是王贵与姚政二人麾下,现在也全都咆哮喝来,一个个催马冲出。那一色的绯红战袍,外披铁甲,以一往无前的猛烈气势,轰响如雷的蹄声,义无反顾的冲向敌人。

“杀贼!”

双方凶狠的对冲,轰隆隆的蹄声仿佛让大地起了强烈的地震,那种千军万马冲锋,那种万马奔腾的架势,叫大地都为之晃动。

旌旗猎猎飞舞,让人一颗心都要跳出来。陆谦脸上闪过激动,他恩养军士这么多年,吃喝钱粮地位一应不缺,就是想要练出一支真正强兵。

因为buff的扩招范围限制,故而,除了亲军是真正意义上的bug外,其他正军、守备军倒还依旧有是肉体凡胎。

他们之间的较量,才是真正意义上中原军队与北国精锐铁骑的碰撞。

陆皇帝按捺住异色,双目炯炯的看着战场,骑兵的拼杀,总是这样让人热血沸腾。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就好比昙花,一刹那的美丽,就是永恒!

岳飞双眼睁的圆圆的。女真人,这是金兵!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对女真和金国这两个字眼,十分之厌恶,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脑子里去反复的蹂躏他们。

齐军北伐辽国时候,他并没碰到,与西夏军的厮杀则从来不被他放在眼中。

陆皇帝告诉他,如今这年月,只有北方的女真人才是中原的强敌。也只有他们的骑兵,才是北国最强的骑兵。而战胜女真铁骑,就是中原铁骑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岳飞曾经想过,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心底里才会对女真和金国如此反感的吧。

但不管如何来形容他对女真人和大金国的厌恶,岳鹏举对与女真骑兵的较量,却是希望多时。现在正是如愿以偿也!

“杀——”

冲锋中,一个营的齐军铁骑,不自觉中已经排列出了一50*10的巨大矩阵。

前后间隔五丈,左右间隔不足一尺。(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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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燕云(五)

如墙而行,如墙而进!

多年的刻苦作训叫齐军铁骑已然具备了后世近代骑兵的特征。高强度的纪律性让他们在高速度的战马奔驰中,仍旧保持着骑兵墙的齐整。

陆谦这些年的努力,可不是白费的。

虽然东方战马许是比不得正史上西方近代骑兵时的战马,但扣除这一外在因素,纪律与训练,可都是软件。

对面的女真骑兵发出了弓箭,一蓬蓬箭矢如雨一样浇落到岳飞头顶。然而绝大多数的箭矢都落到了空处。只有五条骑兵墙,亦可以说是骑兵线的齐军骑兵,那接触面着实过于狭小。而没有广大的‘接触’范围,金军的骑射如何能有用?

即便是巅峰时期的蒙古骑兵,所谓的骑射兀自是不讲精确目标的大范围覆盖射击。北方少民们的骑射,针对的从来不是个体,而是广大的整体。

看准对方的所在,箭矢射过去,那至于能不能命中敌人,就不再考虑之中了。横竖他们射出去的箭矢有那么多,目标处的敌人又有那么多,总是能命中的。

故而,神射手在塞外荒蛮之地也是极受人尊敬的。

平缓的马蹄声一点也不让人感觉疲软,五列骑兵排列紧密,整齐划一,就像防护林里特意种植成排的小树。

岳飞没有还击。术业有专攻!中原骑兵与北方骑兵先天上的差距所至,陆皇帝从没有想过要培养一支能近战又能齐射的‘全天候’骑兵。

数百步的距离很快就过去了,两边的间距已经缩短到了五十步。金军铁骑散乱做一簇簇,如是随意洒落的棋子,也犹如天空上挂着的云彩,一块一块的。

“哔哔……”岳飞身后的营正吹响了哨音,所有人都反射性的夹紧了马腹,马镫下的铁刺扎在马腹上,剧痛下,一匹匹战马撒开四蹄,彻底进入了冲刺。

立在五列铁骑正前方的岳鹏举,更是眼睛里直泛血光。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两军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可相对的金军骑兵的速度却要慢上一点,因为在肉搏到来前,他们还要顾着手中的弓箭。将骑弓插回弓壶,再握紧手中的兵器,而后才能全力的打马飞驰。

五列齐军铁骑大致还能保持着整齐,就是同排战士相互间的距离拉大了一些。但整个阵列没有因为加速而生出大的骚乱,多年的训练自然是有成果的。

密集的蹄声汇成滚雷样儿的隆隆声响音,在岳飞耳中如同仙乐。墙式骑兵的正面冲击力是毋庸置疑的,这种战法且是陆皇帝拿出来,专门应对北方骑兵的。

之前已经经历了多次实战的验证,可那些个对象都过于孱弱,成色不足,且还是眼下的最终对手最具有参考意义。

箭矢落在身上,齐军马军只将头低下,铁兜鍪与甲衣足以防备箭矢,就是战马也披上了马铠。相对强大的防护力是他们应对对面骑射的法宝。

局限所至,他们做不到骑马射箭,也不需要做到,只要能最大程度发挥自我的冲击力即可。

金兵的箭矢下,队列中自然有士兵受伤的叫声传出,更有人翻身落马,还有战马哀鸣着倒下,但对比齐军的总数量,这数字且还是很小。

“哔哔……”冲击前一刻,哨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哨声更急。

齐军马速提高到了巅峰,隆隆的马蹄声如夏日里的奔雷,明盔上的红缨跳动着,如同无数朵闪烁的火焰。

疾速的冲刺下,齐军骑兵墙已经有了少许弯曲,但这点弯曲不足以影响到阵型的严整。

岳飞满脸涨红。他仍旧一马当先的没入金兵骑兵群中,双眼圆睁握紧手中大枪,目光直视对面一金将,后者手持一根狼牙棒,这种重兵器在女真人中却是极其常见的配置,满脸的凶悍。

“兀那南蛮领死!”金人口中叫嚣着。

岳飞则充耳不闻,手中大枪举起,枪头蓦地从手中向前滑出,红樱颤成一个圆盘,枪身微微弯出一道弧线,却不是做别的用,而是枪头随之一弹,打侧面撞上那劈头砸来的狼牙棒。

当即就将那狼牙棒狠狠撞开,枪尖顺着没入了那金将脖颈。

“砰!”

一声大响,这名金将且没有搞懂,明明对方拿的是一柄长枪,怎么会敢跟自己手里的狼牙棒硬碰,还真将自己手里的家伙给弹开了。但接下他却就不用再去烦恼了。

他的人头已经随枪刃一起飞舞到半空中。尸身抛开狼牙棒,从马背上坠落。

岳飞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马当先冲入金军当中,可不是逞匹夫之勇。他就是要先打乱金兵的阵脚,这样才好让身后的五列骑兵更是轻松一些。

杀了一名金将,两名金军骑兵随后就到。明明只是普通士卒,手中却握着厚背大刀与大铁椎。

岳飞枪杆都不需要收回,抖手似乎只轻轻一晃,两道亮光就已经没入二人心口。

可还不待两者落马,又一名银环金将已经奔到,手中仍旧是一根狼牙棒。

岳飞举枪便刺,后者反应也不慢,狼牙棒一磕,正好挡住。二马交错,岳飞转起长枪,横扫金将腰去。后者来不及细想,也没有时间再细想,回转狼牙棒挡在胸前。

“当!”

一声震响,大枪没有如他所想被挡开,反倒是他自己,腰部如遭重锤,双手虎口全被震裂开,眼前已经发黑,整个人带着重甲,二百多斤的份量却变成了一颗大号肉弹,直飞了出去。撞上侧面的一骑兵,连人带马都盖到了地上。

本人更已经失去了知觉!

稍后一步的几名金军骑兵皆亡魂大冒,不约而同地勒马转向,要撇开溜去。女真人就信奉崇拜强者。军中勇士素来受人尊崇!

勇猛如岳飞者,教他们分外恐惧。但这时岳鹏举怎么还容得他们从容离开?!

当下大喝一声,单骑撞入到对方三骑中间,大枪横扫,瞬间解决了掉。

也是这个时候,“杀!!”两军的骑兵都爆出嘶声力竭的吼叫。却是碰撞来临了。

“轰!”

两股马群,两股洪流迎面对撞在一起。无数折断的枪杆,伴随着人马碰撞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在人们耳旁。

刀锋枪刃与甲衣硬铁碰撞、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酸倒,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的骨头都碎裂,倒在地上哀鸣不已。还有敌我士兵发出的哀嚎声。

但这当中绝没有岳飞。女真人稀疏的阵列正给了他‘一往无前’的机会,在轰鸣的蹄声中交错而过。又一枪捅穿了一名金将的腹部!

人马穿行在金军群中,大枪行走之间,金兵金将,接连落马。

齐军骑兵的密集阵形占据了优势,这一次冲锋过后,第一列百名枪骑兵至少扎下了三四十个敌人,丢掉长枪后的马刀,也砍杀砍伤了不少。但是作为第一列的他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厮杀过后,岳飞大致的看下,怕剩下的还不足半数!

接近三分之二的阵亡率,也怪不得陆谦有做规定,骑兵冲锋,凡是头列军兵战后能活下来的,每人授勋一枚,加官一级。实是因为他们值得如此嘉奖!

只不过金军更不好过,过了第一列还有第二列,接着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喘口气的时间都且没有。这种战术战法叫他们吃够了苦头。

往日里的战法瞬间变得不合时宜了,反倒是更加密集,更加集中的战术,对齐军更是有效。

这一番厮杀过后,金军的伤亡可谓是伤筋动骨,损失比齐军更惨,小二百骑被留在了当场。

只说眼下的这第一回合,两者间的伤亡就快达到了1:1.5。纵使金军吃亏在战术战法上,也叫后面观阵的陆皇帝笑的好不开心。

这证明了一件事啊。如此作训的中原马军已然可硬抗女真铁骑了。

拔离速如是头受伤的野兽样儿仇视着对面,这一回合他们吃足了苦头。

他们应付过第一列枪骑兵后,碰到第二列时就吃大苦头了,到了第三列时更几乎无还手之力,连带马往左右避开都做不到——来不及啊。

“呜呜呜……”号角声响起,拔离速当机立断,带着余下的金兵绕过南面的齐军大部队,斜斜里溜去。

完颜讹谋罕也有样学样,唯独是黑锋。

这人并不是女真人,而是契丹人。世居朔方一带,早年在东京道为官,举城投效女真,被封为世袭猛安。其本名是奥敦扎鲁,降于女真后,被授予猛安一职,始被称为“黑锋孛堇”。

这人随女真人骑兵,连战连胜,那是一路坦荡。可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亏,那心中就不免有了计较。如此就给了王贵机会。

见势头,回头高呼:“大丈夫立功报国,便在今日!”纵马引军,迎着冲杀。

那女真兵先吃了大亏,又见其他两路军马都已经转回,士气斗志自然低落。现在王贵又引兵杀过来,被当头截住,当下就有了凌乱。王贵部又团团齐聚,如同一柄巨锤,砸在阵列本就零散的女真军中,后者可不早被冲得纷纷溃散,有掉头往营中逃跑,也有四下乱走者。

黑锋劈面撞见王贵,两个双刀并举,战十余合,不分胜败。这边姚政已引兵前来,拍马来助,黑锋见了不敢恋战,拨马而走。但王贵粘的紧,黑锋如何能走脱?心慌力怯,渐渐手乱。可欲走不得,就也只能死战。不防背后一队兵狼狈奔命,撞动他座下战马,一个趔趄,刀法大乱,被姚政打马赶上去一枪从前胸穿入。黑锋大叫一声,口鼻喷血,倒撞下马身亡。金兵失了主将,士气更加沮丧,如羊被群狼剿,抱头奔逃。

斡离不在对面看来,急请阿骨打进援。后者应允,叫挞懒引一千骑前去接应。内里真女真恐要过半数。

岳飞且还领兵在为王贵掠阵,便看对面一支骑兵如乌云卷地而来,两边烟尘冲天,马鸣萧萧。当下将手下军马,列成密集尖锥之型,自己一马当先,位在锋刃之处。再叫人告知姚王整兵在后。片刻之间,两军锲入,岳飞奋臂大喝,枪如游龙,但见白光缭绕,人马到处,如轻舟劈浪,杀的金军尸首翻滚。

背后姚政、王贵再驱使兵马齐声呐喊,围杀过来。挞懒所将兵马兀自是零散队列,如何挡得岳飞军,一个照面就被洞穿而去。军列如被重锤砸了下,四分五裂。姚王再引兵杀奔来,挞懒休说是引兵接应败兵,自身也难保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燕云(六)

阿骨打脸色铁青,多少年了,女真铁骑战无不胜。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一本是自吹的话,如今却已经似真理一样被他们奉为纲目。

那连带起来的“附属效果”就是,他们上上下下都坚定认为——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支军队的骑兵,能在人数相差仿佛的情况下击败他们。

可是今天,来自中原的南人骑兵,竟然做到了契丹精骑也做不到的事情。这就太具颠覆性了。

中原在阿骨打等人眼中自是一大国,但大国却并不一定兵强。陆皇帝虽然兵伐燕云,从契丹人口中夺回了涿州和易州。只是这样的战绩却不能叫女真人正眼相看,因为在此之前的护步答岗一战里,契丹人真正的精兵,早已经被他们给打灭了。

当年辽将耶律章奴带领的辽军,可是能与女真兵打的旗鼓相当的。达鲁古城一战,阿骨打命娄室、银术可率军冲击辽中军。金军先后九次陷阵,辽军却依旧固若金汤。

那耶律章奴是真的很能打仗,可惜这人看不惯天祚帝,要拥立耶律淳上位,惹得天祚帝急忙回师西返,反而叫阿骨打抓住战机,护步答岗一战,打断了契丹人的脊梁。

在阿骨打的眼中,被契丹人百多年里死死压制的中原,之所以强大只在于人多钱多,只在于那万里锦绣山河。而中原的兵是懦弱的,中原人也是懦弱的。

中原是因为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如此,方称之为大国。

阿骨打却从来不觉得中原的兵马能与一路杀出来的女真精锐相抗衡的。不然他也不会决然举兵南下,更要与陆皇帝刀枪相向。

可是今儿,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阿骨打。了解阿骨打这崛起路上的一场场厮杀的人就该知道,这是一个勇锐无敌的人,他打仗从来都没有避让过。

当初的耶律章奴,更早时候的萧糺里、萧挞不野,还有张琳、耶律讹里朵、萧乙薛等。

不管那杀来的是十万军、二十万军,还是七十万大军,他都会用迎难而上。

故而,看到眼下的这一幕后,阿骨打脑子里根本没想过就此罢兵休战,而是更期望能一举打崩对手,更期望着能彻底压倒对手。

齐军这边,陆谦收起了千里镜,眼睛看着对面如火如荼的云气,这金兵还真是有本钱,初战不利,却兀自斗志不减,战心不灭。

完颜阿骨打挥动马鞭,打马奔到女真阵前,纛旗也随之而动。金军阵中发出了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士气猛地一炙。

“粘没喝,你率右翼先出,击南狗左军。”

“娄室,你率一万骑救挞懒。而后引兵具南军右翼,居高临下,待其阵脚动摇,结阵驰击。”

“谋良虎【完颜宗雄】,你率左翼后出,待挞懒救后,引兵击南狗右军。”

“诸位,务必努力!”

粘没喝是粘罕,汉名完颜宗翰,正史上是女真灭辽的第一功臣。

完颜娄室,是后世不少人眼中则是当之无愧的女真第一名将,伐辽破宋,功勋卓著。

即使最默默无名的谋良虎,也是阿骨打大哥乌雅束的长子,在女真群体中份量极重。参与了阿骨打自起兵伐辽到护步答冈一战大胜辽军中的全部战斗。且还是阿骨打的女婿。嗯哼,就是我堂侄取我闺女的烂事,对于女真这种深山老林里刚爬出来的主儿,别跟他们说伦理。

阿骨打军令一下,登时女真军阵中便号角声连连吹响。

看到到那金兵右翼忽的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叫喊声,而后陆谦便看到一名穿着战袍,内隐乌色战甲,头戴雉尾蛮狮盔的军将,手举一柄大斧,高声叫喊着。而很快对面的右翼金兵就出动了。

陆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不知道面对齐军的防备,金军还是怎样一副作战模式。

要知道,齐军现在远的有火炮,再近有神臂弓、橛子弩,而后是大量的强弓重箭,再接着就是虎蹲炮和投弹兵。历经了这些个层层磨难后,他们才能触碰到齐军前列的盾墙枪林的。

大群被女真人整合在麾下的各族杂兵叫嚎着,向齐军开来。他们士气高涨,纵然适才的交锋结果叫他们为之惊愕,但这并不能粉碎他们必胜的信心。

这些人自跟了女真之后,就算是走上了星光大道,被胜利之星时刻照耀。从北向南,从东向西,所向无敌,所向披靡,那就没有败过。

之前那么难时都没有败,现在大势已成了又如何会败?

在金军右翼动了后没多久,完颜娄室就引着一万铁骑席卷而来,内含三千真女真。目标所向,显然就是岳飞处。

“咚咚咚……”齐军阵中战鼓声忽的响起,接着是号角吹奏。卢俊义一听就明白,这是要他率军出击。“将士们,且随我直捣女真将旗。杀他个十荡十决!以胡虏之肉下酒,以女真之血庆功!众将士,都随我杀!”正可谓是: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眼下的战斗是一场决定南北大局的战斗,有点像当年的高平之战。后者是是五代十国时期中原王朝由弱转强的开端,只可惜大好局势被赵老二给尽数败坏。

而现在,就也是决定塞北与中原,孰强孰弱的关键一战。

玉麒麟引铁骑前突,一万铁骑大体上分做了四部。最前是卢俊义与他的一营亲卫,已经组成一个硕大的箭头;后者是左中右三军,但左右两军只是噱头,主力八千铁骑尽在中军。在镇三山黄信的调度下,前方是六个猥缩集结起的骑兵方阵,25*20,就仿佛是六个大铁锤头,必然能叫金兵受用不尽。

而后就是五千墙列的威严铁骑,他们排列的很开了。100*5的阵列都有人组成。错不是战场广大平沃,那只这一万骑兵都能周旋。

玉麒麟仰天一阵长啸,马上长枪指引,坐骑踏飞中,喝声响若雷霆。

“我大齐——”

“威武!”

“我军——”

“万胜!”雄壮的欢呼声仿佛大海,一浪高过一浪。就像女真人在战前乱嚎一样,齐军一样会呐喊,只是那言语却比女真人统一又整齐多了。亢奋的斗志都要喷薄而出,叫陆皇帝直心醉神迷。

“杀啊……”

震天的呼杀声中,一万齐军铁骑直冲着女真兵杀去。一样的士气如虹,一样的军心沸腾。

女真人一路胜仗走来,齐军何尝又不是如此?两边都是开挂,都是大挂逼。

阿骨打在后阵皱起了眉头。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北方,骑兵,尤其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骑兵,那都是一方势力最宝贵的财富。

阿骨打纵然对自家军队十分信任,却绝不愿意看到战斗才一开始,两边就怼起了骑兵。完颜娄室带领的万骑,可尽是真女真啊。这是大金国的根本!

斡离不惊呼,这态势出乎了阿骨打的预计,也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万骑出动,会毫无阻碍的救走挞懒残军,而后谋良虎会大步向前攻击对面的齐军,完颜娄室再引兵居于南军的右翼。

那但凡南军的阵脚有触动,就会得来雷霆一击。

可现在看,齐军争锋相对,一样派出大股骑兵奔来。双方都是万骑,声势浩大,一遭碰撞后,想要转身可是需要很大的回旋空间的。

如果谋良虎按时向前,呵呵,那卢俊义多是就与之要撞上了。那完颜娄室呢?更不要多说了。中原军队的远程劲弩是远超过金兵的。且谋良虎都会如此引兵了,齐军又会作何反应?也出动兵马向前吗?这样一来,完颜娄室必不能脱身啊。

如此的步骑混战,可是跟先前的谋算全然不同了。

阿骨打的脸上已经能刮下霜花来。他从陆谦的应对中看到了一股硬气,对方半点不惧怕自己。对面的骑兵可有不少,但不对不少就只派出这般多,叫阿骨打如何不生气?

他耳朵且没有聋,如何听不出对面的骑兵数量。那中原的皇帝竟然如此小觑自己,“好胆!”

怒火冲顶,阿骨打却没有失去冷静。只是冷冷一笑,下令谋良虎处照旧行事。

大军前锋。卢俊义与自己的亲卫组成了一万中苑铁骑最是犀利的锋锐,一骑当先,长枪在手如一尊杀神一般,一头扎进了女真铁骑阵中。

战场中心,挞懒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着怒吼。在岳飞的枪下,他也只有嘴巴还有空闲了。

“唰!”

红樱忽然收拢,钢铁铸成的大枪变成了一条弯弧,而后带着千斤巨力,枪头如铁锤样儿,猛地撞在挞懒手中的金瓜锤上,一声巨响,震得挞懒都双臂发麻,岳飞却是半点无碍。一抖大枪,半点不待停歇,枪尖直刺挞懒眼前。

久经战阵的浴血经历给了挞懒逃生的经验。“去!”大喝声中,他顺势把手中金瓜锤朝岳飞丢过去,同时极力仰头,避开这致命一枪。

金瓜锤叫岳飞不得不缓上片刻,而后枪刃以毫厘之差从他鼻尖上划过,直把头顶的雉尾削掉。

万幸挞懒身边自有忠诚亲卫替他来死,拼着性命给他换来逃跑的机会。

然而挞懒是逃了,可其他的女真骑兵却兀自酣战不休。因为那后面的大部队已经冲来了,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那就一切大吉了。

卢俊义带着亲卫避开了中心处的战团,顶着女真兵射来的箭矢,直冲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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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燕云(七)

丈二钢枪急若流星,快如闪电。

玉麒麟引着五百亲卫若一柄神兵利刃,直入金军铁骑中。当面冲来的女真骑兵根本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咽喉处心口间已然血流如注。而在他们的尸身还没来得及翻落马下的时候,卢俊义座下的青骢马已然疾驰而过,似一道霞光一般在黄白色的金军中直穿而过。

是由于其地理位置有关,女真人认为白为纯净,故而金国尚白。尤其是现下已入冬季,金兵的盔甲外多罩着件白色的毡袍,带着毛翎帽子。但偏偏因为技术原因,那毡袍毡帽都会变作淡黄色,这是后世之人生活中且会普遍遇到的一问题,更休说现下了。

下一刻,潮水般涌来的齐军铁骑已经追随在卢俊义的马身后汹涌而至。五百亲骑真就化作了一个硕大的箭头,在女真骑兵那显得散乱的阵势里冲杀而出的一溜空挡。

就如斧头恶狠狠地劈进木桩中,顺着一道缝隙不断前进,直至将目标一分为二。

人仰马翻中,惨嚎声响彻长空。

后续的铁骑纷沓而至。

齐军与金军,从天空上鸟瞰,那就像是高速路上迎头相撞的惨烈车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同时间里,双边两翼的部队也都齐齐有出动。

甭管那女真人的马队是不是真的能打上一百合,陆皇帝是不会给它留出这个机会了。

刚经过惨烈的碰撞的两军骑兵,多只能接着一头撞向对方的步军阵列。至少齐军这般是如此。

“撒离喝!”阿骨打俩拳头攥的紧紧地,手指骨节都发白。“你速带五千骑出左翼。”他实是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而大股骑兵碰撞的那一瞬间,陆皇帝眯起了眼睛,骑兵的战斗是非常残酷的,双方的生死只在瞬间。等双方冲过分开,就是满地的悲鸣战马,被踏成肉泥的落马士卒,以及一个个哀嚎的伤兵。

骑兵的战斗就是这样的残酷。猛烈、迅速以及牺牲!

一合过后,且能明显的看出,金兵落马的士卒更多。金兵即便从早前的战斗中看出了战法战术的受制,却也不可能短短时间里就迅速调整对策。

残酷的碰撞结束后,完颜娄室血红着双眼怒视着面前的齐军步甲。“冲,冲过去——”此时此刻也只有冲过去,他部才能得到一喘息之机。

不然,就只能白白付出惨烈的代价,顶着汉人的弓弩箭阵,从侧面突围而出来。汉人的劲弩可不是金兵手中寥寥无几的强弩可比较的。顶着弩矢攒射而奔逃,那样死伤多少且不去说,只说这是白白付出的代价,就是任何一将领所不能容忍的。

看女真骑兵又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吼,虽依旧若天崩地裂,可这叫声半点再无欢快的意思,有的只是受伤的猛兽,穷途末路的王者发出的悲鸣。随着他们的喊叫,远处长矛如林,人头如海般一**冒起,那是赤色的浪潮,在阳光下精甲闪烁。齐军步甲的威势,看得完颜娄室内心里惴惴,更是不安起来。但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他是紧咬腮帮,脸色如铁。

战阵对面,霹雳火冷笑一声,望向了右翼前军位置的火炮营处。

此次征伐燕云,陆皇帝一共带来了五十门大炮。这已经是梁山泊所有的储备了。中军一部分,两翼也各有十门。

“开火!”

各门火炮早己经调整完毕,随着指挥的一声大喝,十门三斤炮齐齐开火,地面都仿佛剧烈的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强大的后座力,使得双轮炮架向后足退了一丈多远。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颗三斤重的圆滚滚铁球恶狠狠向金兵阵中砸去。

女真人的叫嚎声依旧在继续,因为无知,故而无畏。火炮留给他们的记忆且还很浮浅,那一个个女真兵都不知道它的厉害。

就如热刀切牛油,一颗颗炮弹就是一把把切入牛油中的尖刀利刃,毫无半点阻碍的在金兵阵中掀起了好大的一波骚动。

无奈何,炮弹所致,摧枯拉朽,所向无敌。人也好,马也好,甚至是兵刃,凡是挡在它路线上的存在都变得如朽木一样不堪一击!

尤其是被战马奔驰后的土地,那炮弹在这坚硬的地面,奔跑跳跃。一路过去,不知道削去了多少只马蹄。

完颜娄室身旁便有一个亲卫被炮弹扫中,右臂整个都被带走,肩膀全没有了,血雾喷溅,人都只是惨叫一声,就直挺挺摔落下来。

又是一波炮弹呼啸而来,接着砸在完颜娄室的中军位置,盖因那竖起的大旗就是最好的目标。噼啪的骨折声响,人叫马嘶,在金兵铁骑密集的前军阵列中——要撞阵了么,每次虽只十颗炮弹,却能给金军造成三四十骑的伤亡。

先是弩矢,再就是箭矢,“嘣嘣~~”的弓弦震动声中。一片片箭雨如是倾盆暴雨,浇泼过去。

“嗖嗖嗖——”

锋利地箭矢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乌云,致命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向着金军铁骑头上罩落下来。瞬时间,箭矢碰撞到毡袍、甲衣、血肉,凄惨的嚎叫声就冲霄响起。

但这并没有阻挡得了金兵策马冲刺的脚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金军,不惜代价,不惜牺牲。直想着将前方的枪林盾墙都彻底撞零散了。

距离越来越短,虎蹲炮、投弹兵也纷纷在准备中。金军骑兵顶着箭雨弩矢冲到。

“放——”黄信将令发下。

“杀——”完颜娄室大声嘶吼,挥舞着狼牙棒打飞了射来的几支箭矢,眼睛中却没半分热度,冷色尖厉,沉重的狼牙棒已经做好了嗜血的准备。

马嘶人嚎,血溅刀飞。

爆炸声中,金军铁骑与齐军猛地撞击在一块。很可惜,他们并没有如意。

一声声巨响和爆炸后闪亮的火焰让他们的战马不可遏制的受到了惊吓。事实上,他们的冲击力远没有正常的发挥出来。

那排在首列的重盾兵或许已经换了人,或许还没有换。本该是火星撞地球的大碰撞,陡然间变成了种蘑菇,后者的威力也不小,但不能跟前者相比不是?

但不管如何,那一瞬间中的冲撞,就是搏命的一击。

鲜血淋淋,肢体残飞。双方将士的惨叫呻吟声,让天上的太阳都不忍目睹。

当然,在女真骑兵撞上齐军的时候,卢俊义也带领着身后的齐军铁骑撞上了金军左翼的边缘。

对比齐军的豪华配置,金军却差了不少。他们有良马,有坚实的战甲与兵刃,可在远程打击武器上便就与齐军相差甚远。

他们只有弓箭和少量的弩箭。与齐军的火炮和神臂弓、橛子弩相比,就是个渣渣。

卢俊义很清楚这一点,故而在与金军骑兵交战后,他就引着人马直向着金军侧翼奔走去。错不是谋良虎来的快捷,卢俊义都能带着兵马‘飘’出去了。当然,他“前路:上还有撒离喝带领的五千金骑!

“杀!!”齐军骑兵阵爆出嘶声力竭的吼叫。

“轰!”

两股马群,两股洪流迎面对撞在一起。无数折断的枪杆,伴随着人马碰撞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在人们耳旁。

那五千金军铁骑虽是以逸待劳,更是生力军,可齐军铁骑也不是白给。刀锋枪刃与甲衣硬铁碰撞,生与死的相搏。

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喊杀喝叫,有汉话,有胡语。

卢俊义仍旧作全军之锋刃,一路冲阵,没有一合之敌。

到处都是血腥,随处都有两军将士倒地不起,无数尸体被马蹄践踏的血肉模糊,手臂与内脏到处洒落。

一个齐兵长枪捅入一个女真人腹部,拔出之时带出大段的肠子。

可还没等他抬头,一根狼牙棒就已经盖在了他的头上,头盔飞出几丈,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撒落得满地都是。

齐军敢战,女真人亦是凶猛。

血肉横飞的场面,声嘶力竭的嘶喊,这就是战争,这便是厮杀。它就惨烈到如此地步。

在轰鸣的蹄声中交错而过,卢俊义一枪捅穿了那人的腹部!但要拔枪时却忽的发现枪头好不沉重,赫然是那金人发狠了用双手握住了枪杆。

卢俊义并没丢掉长枪,而是拖着那人摁倒地上,青骢马依旧奔驰。他拔出腰刀。眼前已经再晃过几名女真骑兵来。两道寒光从他眼前划过来,玉麒麟挥刀劈开了迎面扎来的长矛大刀,旋即就一刀砍在一名交错而过的金兵臂膀上,也没来的及看战果,他就觉得大腿处忽的一痛,却是一支箭矢钉透了战裙。

卢俊义右手处忽的一轻,却是那枪头终于脱了出来。可且还不到他高兴时候,一根狼牙棒从侧面猛地打来。

那金将生得面如火炭,颔下无须,坐着一匹黄鬃马,手舞狼牙棒。

玉麒麟手中钢枪方才脱困,错过了战机,此时狼牙棒再来,只有避其锋芒,身形一低,完全趴在了马上。

狼牙棒贴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一根根铁齿划过卢俊义后背甲片,咔咔作响。错没落到实处,不然必会被砸得肋骨尽断、五脏破裂。

再抬头,卢俊义连人都没有看清,手中钢枪便已经扫去。

那金人速度倒也快,收回狼牙棒,便是再砸。无招无式,就是势大力沉,悍勇无畏。

一声巨响之后,那金人的战马似都僵硬了下。虎口处更是鲜血横流,竟是半点卸力的法子都不懂得。玉麒麟若还兀自与其拼力气,他就不是河北三绝了。钢枪借力抡起了个圈,三寸长的枪锥被卢俊义直捅入那人背脊。后者当即就嗷嚎一声,翻身落马!

就在齐军右翼战斗厮杀惨烈时候,大军的左翼战场上。粘没喝带领的金军右翼兵马终于赶到。

战场上厮杀声不绝。粘没喝已经看不到另一侧的具体形势,但他并不担忧。对阿骨打的信任,对金军的信任,叫他信心十足。

现在他目光紧紧盯着对面,手中握着千里镜,脸皮绷得紧紧地。

千里镜是个好东西,这同样是人大艺术家交给大金国的国礼。对比女真人带来的几匹良骏,大艺术家好生大方的。

“预备——”

对面的齐军阵地上,炮兵指挥高声叫喊着。一门门火炮早已经填装好了炮子和炮药。

“开火——”

第六百八十五章 燕云(八)

轰隆的巨响让两军的呐喊声都消失了。两边阵中都一阵战马的嘶叫,不管是骑兵的战马,还是后方随军的牛马牲畜,骤然听到如此巨响,无不受到了惊吓。

当然,齐军骑兵的骚乱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们坐下的战马早就已经习惯了爆炸声,受到过基本的适应训练。

但金兵这边就不一样了。骤然想起的爆炸,叫其军中战马一片惊乱闹腾。

粘没喝之前就听过这种爆炸声音,但还是间隔很远的时候,爆炸声远没有现在这样响亮。

如今,女真人的军兵们且都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火炮之威,心脏都不由的剧烈跳动起来。

尤其是前列列阵整齐密集的金兵,笑容全都僵硬在了脸上,他们清楚的看到一些个小黑点在冲自己而来。虽然个头不大,但已经叫他们想到石砲了。

“啊!”炮弹落地,残肢乱飞,鲜血四溅。金兵阵中很多人都忍不住放声尖叫。

实乃炮弹犀利!

一颗颗炮弹对准金兵列排的严密处打去。十颗铁弹只有两颗落到了空出,余下的给金兵造成了足足五六十人的死伤。

刚从炮口喷出的炮子还带着火焰的炙热,划过人体,鲜血哧溅,残肢断臂飞起,凄厉的惨叫声叫人发懵。女真士兵手中的厚盾和身上的甲衣毡袍,在铁弹面前就如薄纸一样。

查颜直接爬倒地上,耳朵里就听到“噗嗤噗嗤……”的声音,那枚从他头上掠过的炮弹无疑在收割着他手下士兵的性命。这些人也是他辛辛苦苦带出来的精锐啊,是他升官发财的希望。

如今死了,心下颇觉的可惜。

偌大的金军当中,真女真并非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万。

阿骨打起兵伐辽的同时,也在整合白山黑水的生女真,就像后世的满清八旗常常使人去征讨东海女真一样,以这种法子来扩充本族兵马。那白山黑水中的女真族人可是号称有七十二部,十万户的。这数字一看就是虚的,但整个女真族的体量也叫人多少有个概念了。

他们生活的地方,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可不是一般的贫苦。且除了皮毛,几乎没其他出产。人以渔猎为生,气候苦寒,极少有耕种,人口基数必然是不大的。

何况还有这些年的征战,女真人也死了很多,如此来看,整个金兵中的真女人,说是有五六万人已经是向高里估量了。

阿骨打滚雪球的法子就是收拢整合其他族人马。比如渤海人,比如辽东汉儿,比如契丹人。

可同样也是因为经济体量的缘故,金国的财政就使得金军无法暴兵般达到四五十万众之规模。有个十多二十万,就已经到顶了。故而那里头的附属各族兵马,定然也是能打的。不然你都进不到里头去。

查颜没心疼错,这样的军兵死了端的可惜。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些被打断了胳膊腿的伤兵无不在痛苦的哀嚎着。以金兵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水准,这样的重伤员很少有能活下去的。

站起身来的查颜探看死伤的士兵,他手下一共损失了九个,死了三个,伤残了六个。

查颜第一眼就看到了熟人,那个整边身子都被削掉的人不正是纥石烈家的小子么,此刻他头上皮帽掉落,肚子上的战袍和甲衣就像是被神兵利器切开的一样,缺口整齐的很,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还有那对生的渴望……

脖子边还有半截手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横竖这个纥石烈家的后辈子弟,如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号角吹响,金兵继续向前。

待他们进到二百步距离时,又一轮炮声响起。紧接着就是神臂弓、橛子弩。那场景便就是夜雨打芭蕉,叫金军前部是好不凄惨。

与神臂弓、橛子弩相比,火炮纵然厉害,限于数量,实际上是亦不值得称道。反而是神臂弓与橛子弩,穿甲破革,一二百步距离时候,已经相当的具有杀伤力。只是金兵好歹有重盾防护,且还能承受的住。

直到百步距离时候,又是一通炮弹落下,那就不止是弩矢了,还有强弓重箭。当然,金兵也有还击,一时间两边阵上都飞起了一片片的箭雨,箭如飞蝗,绵绵不绝。

这个时候两边就是拼消耗了。

弓箭手虽多少有些防护,可顶着对方的箭雨发起还击,那死伤且会如何,可想而知。

再厚的铠甲也不可能遮挡全身上下,更何况弓箭手都是抬头仰射。

箭矢穿梭带起一道道血雾,瞬间就倒下不少人。当然,更多人中箭后,表情都只是呆了一呆。随后回醒过来,才知道自己中箭了。因为那伤势真的不重!

齐军这边很多人肩头、上身中箭,但金兵的箭矢顶多穿透甲衣,即使划破了内里的绸缎罩衣,也难给人重创。很多箭矢都被弓手们随手拔了下。

同样的道理,齐军弓手也难给金兵以有效之杀伤,即使特质的重箭、破甲箭却也难射破他们的精铁甲衣,更别说金兵外头多还披着战袍。

对于兵甲齐全的将士,宁中三箭不挨一刀,宁挨三刀不挨一枪,这乃是绝对真理。除非是门面手掌或是其他要害遭创的,很少见到有人凄厉地滚地惨叫的。

只是那门面中箭的,或是挨到其他要害的兀自有不少,盖因为基数足够大。是以,一波波箭雨就如一阵阵的狂风刮过,只留下满地的苍夷。

两军的距离很快就缩到了五十步,弓弩兵纷纷后撤,虎蹲炮发出怒吼声音。大股的硝烟喷射而出,前方又是倒下大批的金兵。

热兵器之下,可是没有盾牌铠甲称雄的份儿。要不然明清中国火器发展士气,铁甲也慢慢的被布面甲与棉甲所取代。因为后者对火器的防御力更强。

趁着金兵前线一片混乱,早做好准备的齐军盾墙忽的裂开,弩兵来了一次趁火打劫。随后齐军盾墙重新合一,层层排列的重甲肉搏兵已经在后头严阵以待了。一排排齐军将士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冽的冷光。

这时金兵混乱的前军兀自还未安定下来,齐军阵上一声尖锐的哨声已经响亮前军,命令传来:“准备接战!”

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喝令声响起:“准备接战!”

号角声停止,鼓声更响,每个营头的营官都齐齐的上前踏上一步,挥动手中的兵刃向前猛地一劈斩,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虎!”

与他们一样,密密的齐军甲兵,踏步高吼。雄壮的吼声传响在整个天空,又传向四面八方。

鼓声再响,所有齐军将士踏步声中,已经纷纷聚集到盾墙后,第二次鼓起全身的气力,咆哮:“虎!”

“咚咚咚……”鼓声如雷,盾墙已经再次打开来,前军五千重甲兵第三次大呼:“虎!”

三擂三吹,三喊三进,三喝虎字,如此做派可极大的提升了作战士兵的勇气和斗志。

无数将士同声呐喊,雄壮的口号,身旁无数的同袍战友,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只存在于军队中。让不知道多少齐军将士抛去了心头的胆怯与紧张感,而浑身上下充斥着无穷的力量。

粘没喝眉头都皱成了东非大裂谷了,并且很有进一步向着马里亚纳海沟发展的趋势。

密密层层的长枪掉刀翻起,在寒冬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一排排身披重甲的齐军将士,呐喊着挺枪举刀冲来。

雪亮的枪尖,耀眼的刀片,连成云儿样,耀出一片夺目的光芒。

曹成是团副,随军冲在第一线,他一枪刺穿了斜面一名金军甲兵肋部,挑着尸体又推倒一人。当面的金军甲兵看见,横枪就刺来!曹成将头一低,丢掉长枪,身子猛地窜出去,顺势抽出腰间的铁鞭当头扫过!那人也丢枪避让开,结果绊着了脚下的尸体,侧面倒了下来!曹成正想赶去一鞭打碎了人头,冷不防又一名金兵已经冲到他身前,舞着一口大刀当头劈下,曹成立刻向后退却,但他脚下没被绊住,后背却直撞在了人身上,实将士贴的太近了,战阵之上不比平日里比武较技,哪里有那般大的空间叫人辗转腾挪?直来得及避开脑袋,被那金兵一刀砍中了肩头上,护肩都裂开了,血流如注。但他也经砸碎了那金兵的头颅。

曹成很想哭,这特么才刚刚开战啊。但他哭都来不及。

金兵的尸体方才倒下,就眼看着三杆长枪向他腰腹穿来。眼睛里闪过一抹悲哀,曹成知道自己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他早年随从张用投奔梁山军,在军中拼杀奋斗,也坐上了一地兵马使之位。但他不愿意躺在功劳簿上歇息,且从一地兵马使向一省兵马总管前进,路途着实艰辛。

看看现下各省的兵马总管,甚至是各处副总管,哪个是没有来头的?非是梁山泊旧人,如河东兵马总管唐斌;就是投效反正的前朝重量级人物,如冀北兵马总管呼延灼。如他这般人物,想要更上一层楼去,着实艰难。

故而他就一门心思的往正军里钻营,两次进武略院进修受教,终于在去年时候被调入中军都督府治下,哪怕职务尽是一团副。

要知道在都督府治下的正军当中,营团之上且还有参将,再上是副将,再上才是副都督,而后才是都督。而那守备军里兵马使职衔,只是与正军里的团正相当的。省兵马副总管可比参将,总管可比副将。五军都督府的级别更高更多,自然升职空间便也更大了。

可以说,曹成是付出很大代价方钻营到眼下地步的,那兵马使转入中军都督府治下都才做了一团副。那随从霹雳火南下,一路上只是做监军的,实是没立下功劳来。他就早期盼着眼下的大战,好叫他更上一层楼。却不想……

曹成身边也有亲兵跟随,倒也拼命,俩手持团牌的甲兵上前就抵挡住了刺来的长枪。可是曹成身处全军的第一线,这个时候战事方起,他根本退不下去。

一阵乱砍乱杀后,那里已经看不到曹成的身影了。只能隐约透过人体腿脚见的缝隙看到一披着文山甲的尸首,早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地上,不知被谁一枪刺穿了面颊,白白的脑浆都流了出来。

李逵拎着一双板斧,大砍大杀是好不精神。他引着身后的刀斧手冲锋陷阵,两入金兵。但这黑厮历来就是武艺粗糙的,砍杀只凭力大且迅捷,两阵的厮杀后胸前早挨了创伤,就是头盔都被扫落了去,耳朵也鲜血淋淋,已然丢了半个。好歹被亲兵拖拽回了后方。“将军好生勇猛,连入那金军阵中,已建下功勋,如今可在此修养。”

黑旋风哈哈大笑,抹了一把血淋淋的耳朵,也不在乎,说道:“今日厮杀非比寻常,定要为哥哥拼命效死才对。且也难得有这番机会,要杀个痛快才是!”人家黑旋风还要大杀特杀。叫那周边的亲兵都要两腿一软,给他跪下。

任谁都晓得黑旋风是当今陛下的心腹,更位列中军都督府的右副都督,可同样不少人也知晓,这黑厮的武艺粗糙,杀起人来更有攻无防。眼下战局是愈发惨烈,这要是丧命阵中,他们如何不陪去性命?(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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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燕云(九)

鲜血淋淋,肢体残飞。双方将士的惨叫呻吟声,让天上的太阳都不忍目睹。

阿里奇骑一匹乌锥马,与耶律得重的第三子耶律宗雷,二人引百十精骑,不知道何时出了析津府城池,立在一处高岗上,远远眺望着战场。

他们的位置并不能纵览整个战局,看到的只是金军右翼与齐军左翼的厮杀。然只是如此,便已经叫二人冷汗淋漓。

“真好一番斗!”阿里奇道。

别的休说,只眼下他们所看到的两军重甲拼斗,便不是城内辽军可以支撑的。

那双方的重甲军士,手持长刀重斧,长枪利矛,不要性命一样,以命搏命的兑杀。

前一个倒下,后头的接上;前一排完蛋,后一排顶替。这就是一种牺牲与风险的比拼,也是耐力和韧性的比拼,更是兵多兵少的比拼。谁最先支撑不住,那谁就是失败者。

南京道的契丹兵定然是不能坚持的。

耶律宗雷擦着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明汗,明明已经入冬,他却觉得浑身燥热。“休管那陆谦是怎样的荒唐,只看眼前南军,中原端的可怖!”

接着他就叫来一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当下就打马向着析津府狂奔去。

耶律宗雷所说的言语也正是阿骨打所认为的。看着那些身披重甲,如同荒蛮巨兽一样,以最野蛮的姿态,发出了自己最狂野的咆哮的中原军队,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陆齐的可怕。

“陛下。南军如此强力,实我大金之劲敌也。今日若不能大败彼军,擒杀那陆家皇帝,来日他再卷土重来,我大金……”完颜希尹也万想不到中原的军队竟强悍若斯。虽然他在齐鲁时候看到的齐军,只用眼看便很厉害。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军能战若斯。

如此大金国可算是招惹了添大麻烦了。

也所以,这一仗女真不但要赢,更要一战杀了那陆谦为最上。不然陆皇帝即便此战失利,以中原之力,日后亦能卷土重来。

中原何等的地大物博?钱粮充裕,人口众多。陆皇帝丢了十万人,还能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拉出十万大军,可大金的真女真就那么多人,全都拼干拼净了,这大金还是大金吗?

故而,这一战不仅要胜,更要擒杀了陆皇帝为上。

阿骨打一听就明白了完颜希尹话中的潜在含义。陆皇帝年龄不小了,然儿女却皆在幼龄,他就是陆家皇朝的定海神针,一旦他出了意外,整个陆家皇朝距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至少,至少可叫中原皇朝消停二十年!

阿骨打举起千里镜,看向那齐军中军处陆谦的卤薄所在,真是鲜亮耀眼的很呐。而后才又看向左右翼。

两侧的军兵已经全都陷入了战斗。(金军)右翼,那身披着重甲,排列着密集的阵列,就像那江河中过鱼时一样紧密簇拥着的军兵,手持着长枪大刀,战斧狼牙棒,相互捅刺,彼此砍砸。

每一刹那都有人倒在地上,铁骨朵发狠一样把对手砸成爆开的血浆,铁鞭把一颗颗带着铁兜鍪的脑袋打碎,狼牙棒挥舞间砸碎的天灵盖一刻都不曾在战场上消失……

右翼的厮杀很激烈,短时间看,根本没有分出胜负的可能。

而(金军)左翼的战局也一样焦灼。卢俊义领兵斜着且过金军的左翼主力后,一头与完颜撒离喝所带领的五千金军骑兵撞了上。等再是一合冲杀后,这才脱离了开来。而完颜娄室带领的金军铁骑,则却根本没能破开齐军步阵。只能仓惶中,顶着箭雨弩矢,忍着伤害,狼狈的向东转向。与撒离喝部汇合一处,辖制着卢俊义所引的健锐军!

而后金军左翼的步军就与齐军右翼步阵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斡离不,兀术!”

阿骨打内心里算了又算,猛地叫其两个儿子的名字来。二人应声来到。

“你二人,各引一万骑,穿插南军左右。”

“只要虚张声势,不得真与其厮杀。待到我中军与南军大战时候,就齐齐向着南军后方穿插。径直杀奔南国皇帝所在处。务必要一击得手!”

如今这个态势,南军的战力似不弱于金军,南军的兵力更是比他要多。虽然他麾下的骑兵要多些,但打不动对付步军的阵脚,在这般的大会战中,再多的骑兵也是白瞎。

是以,这般双方对拼对耗下去,最后失利的极可能是金军。而且齐军的骑兵众多,一旦追击,金兵损失便就要大了去了。这是阿骨打所不愿看到的,也是阿骨打不能忍受的。

如此,他要彻底翻盘,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骑兵身上。用后者的机动性,去袭杀南国皇帝。

甚至都无须真的杀掉南国皇帝,他们只要能把陆皇帝的卤薄冲散,叫那皇旗倾倒,南军的士气军心就必然受震动。金军反败为胜的契机就也到了。

斡离不与兀术对视了一眼,深感肩头亚历山大,却也一样是兴奋。担如此重任,此战若能得胜,二人便都立下当世大功了。

斡鲁古、习不失、婆卢火等将,或是与二人为辅,或是回到中军阵中,待到两支骑兵离开后,金军只剩下两万来人的中军动弹了。

林冲与呼延灼看着滚滚杀来的金军中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怪哉。这女真中军去了两支万骑,如今只剩下两万许步骑,何以主动来撩拨俺们?”林冲先就皱眉说道。

“都督所言甚是。看金军厮杀,阿骨打的算盘,定是先要挫动我军两翼,以调动我中军分兵。而后再以马军从中直破而入。现在金军的主力马军都已经分散去了两翼,这是用兵的大忌。非是能打破我军两翼兵马,否则便是无用之功也。其剩余的中军也只剩下区区两万余,防守我军攻势且都恐有不足,何以就要先来进攻呢?”呼延灼也揪断了三根胡须。

“无须多虑。横竖两翼扛得下。”林冲索性不去想它,他新的过花荣与秦明、黄信。

“老将军且做准备,待炮击之后,便放铁骑!”

三千具甲铁骑,六千轻骑,合着预备军千人,这是亲军所属虎贲军也。连同陆皇帝周边的一万龙骧军铁骑,便就是御前司所有的所属马军了。

呼延灼身为冀北兵马总管,先天上便有着很大的优势,但他聪明的知道此番陆皇帝亲征,那一切的决断就是陆皇帝的。只有大败金兵之后,再派遣宿将分头进军,那时候才是他们的出头之机。就像小一号的河东青面兽,只是呼延灼是一点也不羡慕杨志的。

——对比西京道的厮杀,明显,南京道才是重中之重。

这场战阵上,他甚至都没去谋求做一军主将,而是在郭盛生病后,求得了虎贲军统辖权。

该是赛仁贵倒霉,在抵达河间后畅饮了一通,又吹了冷风,当即就不好了。大军行到涿州时,都且起不得身来,只能被留在后方。

呼延灼打马返回阵中,“虎贲军听令,全军披甲——”

军旗左右摇晃了三圈。这是具甲铁骑部队从始至终都惯用的约定旗语。

后方的鼓手当下擂响战鼓,同时派传令兵疾向各营催马传令。虽然战鼓一响,军旗晃动,虎贲军各营都已经知道该怎么来做,但传令兵还是要有的。

军旗晃动后,一通鼓,具甲铁骑披甲;二通鼓来,各营铁骑列队,辅兵退回;三通鼓响,就是他们出击的时候了。

同时在他们的两翼,人数足足是具甲铁骑两倍的轻骑,也纷纷上马列阵。他们只披布面铁甲。重量在十斤上下。

呼延灼看着身后列队整齐的具甲铁骑,心中是激动地。这可是真正的铁骑啊,不是他当初为了增强威力,而叫人打制铁环,将一匹匹战马拴在一起……

想着当初时候的无奈之举,再看看现下的虎贲军,任是哪个武人看了他们不眼热?

作为武将,呼延灼当然有争锋沙场,建功立业的愿望。能在眼下的这一关键之战中带领他当年兵败梁山泊的具甲铁骑,冲锋陷阵,驰骋沙场,简直是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呼延灼痒处。

他手中有着祖上兵法秘传,内里记载了许多杀手锏,为何对具甲铁骑情有独钟?心愿也。如今这真叫他直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全身上下汗毛孔都舒坦透了。

“轰轰轰……”

前方的大炮开火了。虎贲军中略略起了点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呼延灼跨坐在乌云踏雪上,手中攥着钢鞭,只待前方传来消息。

中军后方的皇帝卤薄处。

陆皇帝与闻焕章、许贯忠等也在揣测着阿骨打的盘算。

彼处中军只剩下两万余步骑,是最薄弱处,安得是齐军兵力最雄浑的中军的对手?故而,阿骨打如此做,定是有原因的。

“且看他那两翼新增的万骑!”

诸人初始都猜不透阿骨打的打算,可是那中军的大炮都响起了,两翼新增来的金军骑兵却还此次未加入战局,那边由不得不叫人看出痕迹了。

“陛下所言甚是。那两翼的新增马军,恐是会目标直指卤薄!”闻焕章在言语里看似不确定,语气却实是斩钉截铁。

许贯忠紧接着附和。但二人却半点没有劝说陆皇帝移驾。

别人不知道御前司亲军的战力,他们却是只晓的。那无论步骑,端的不愧是皇帝座前的亲军!(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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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燕云(十)

看着滚滚而来的两路金军,陆皇帝忽觉得自己手挺痒的。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有亲自下场厮杀的机会了。

因为那样非但不会叫人激励亢奋,反而会叫全军上下亚历山大,担忧不已的,那不仅不会对齐军产生助益,反而会叫许多人心神不宁。

陆皇帝故而早早叫刘唐引一万步甲回防,稍后他再回到中军步甲中即可。

但斡离不与兀术两个,依旧照着阿骨打的吩咐,在两军中军开战的时候,全力杀向皇帝卤薄。陆谦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觉得自己这架子没有白摆,果然引了大鱼上钩。两万金军铁骑,不知道内里有多少是真女真,可这显然是阿骨打的奋力一搏。

他的卤薄,调出了阿骨打手中最强力的一张底牌,将极大地促进这场战争的‘早早’结束!

陆皇帝都不把眼睛打望中军了,而是更好奇左右包抄来的金军铁骑。可能是潜意思的影响吧,他更喜欢‘歼灭’北地的骑兵。

因为在他的潜意思里,骑兵才是北方少民们的根本。虽然女真人和后世的野猪皮,都不是游牧民族。所谓的八旗铁骑也更是吹嘘居多,步军,尤其是重甲步军,始终在前后两支金军中占据着很重很重的份量。

但这些还是不耽搁陆皇帝‘看重’他们的骑兵!

史文恭脸皮都要涨红,作为小温侯的副将,他将与吕方一起,带领五千铁骑截击金兵。另一路则是袁朗为正,孙安为副。已经回援到位的一万步甲则替代他们护卫皇帝卤薄!

陆皇帝就只调回了刘唐军,其他各部,只叫他们奋勇杀敌。尤其招呼了林冲,叫他看准机会,休要放过了阿骨打。

他记得阿骨打好像就这一两年死的,金兵南下中原的时候,皇帝已经是吴乞买了。如此,阿骨打的死期可不就要到了。也就是说这厮的身体已经濒临罢工境地了,他若死了,可是能给陆皇帝剩不少力气。

这大金国就是阿骨打打下来的,吴乞买许也有很强的能力,在这一过程中许也出了很大力气,可是论名头,尤其是在军中的威望,在辽东汉儿、契丹、渤海等被女真所征服的各族心中的地位,吴乞买定是远逊于阿骨打的。

如此,金兵主力败阵,损失惨重,阿骨打又为之丧命,大金国可就是要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杀啊——”两支骑兵若离弦之箭,直向着对面的金军骑兵穿去。

这一碰撞可不就是火星撞地球了。

带着‘翻盘’这一必胜信念来到的金兵,与陆皇帝帐下最能打的御前司亲卫骑兵,二者间的碰撞就正所谓是针尖对麦芒。

吕方高高举起了手中画戟,“弟兄们,为陛下效死的时候到了。跟我杀啊――”对于御前司的亲军将士,那根本无需用甚过于激烈的言语来鼓励,只一个‘为陛下效死’,便就足矣。

陆皇帝现下的亲军也才两万轻重骑兵,合着一万步军。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那军中营正以上指挥官,陆皇帝都是亲眼看过。便是那队正一级,他也看过许多。

方天画戟指引着正前方,吕方胯下的枣红马人立而起,昂首嘶鸣中两蹄悬空连连蹬踏。待前蹄落地,马匹便如旋风一样向前疾速的冲刺起来。

“轰轰轰,轰轰轰……”两万只马蹄践踏在大地上,隆隆的轰响声中,排列着密集阵列的亲军铁骑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直朝着两倍于己的金兵铁骑冲去。

“呵呵!这陆皇帝竟敢如此小觑我?”兀术勃然大怒。对面的骑兵听响动也就四五千骑,只及的他部下半数,竟然就敢来阻挡。

就是女真军中的兵将也有很多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对面的南儿竟然想要凭着半数于己的兵马就直接来冲击己军,难道他们都傻了吗?

“自寻死路,自寻死路!”婆卢火呓语一样念叨着四个字,脸上浮现的全是惊喜。“四太子,那南蛮是自寻死路。不若由末将先引一部人去缠住他们,四太子便径直去攻杀卤薄。”

兀术自然无有不可。这个时候,杀灭汉军都且是次要的,先夺取卤薄,灭杀了陆谦才是主要。

当下分出三千骑给婆卢火,自己则引余部在后。

只是兀术与婆卢火谁都没有想到,汉儿马军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就仿佛一个个都骑着宝马名骏一般,疾如电闪。

人的平直视线极限有多远?十里且不到么。

对于两支对冲中的骑兵,十里地实在不是一个遥远的间距,但是南军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但很快婆卢火震惊的状态就消去了,他可没时间多去惊讶。

因为那buff加身的亲军铁骑已经杀到了。

“嗖嗖……”一波波箭雨落到了亲军铁骑的头上。但这都是毛毛细雨,浇不灭御前司铁骑如火般炙热的战意。

“我大齐――”

“威武――”

一声喝,万众应。敌军就在眼前,吕方画戟一引,当头的两营铁骑速度立刻更上了一档次。

马蹄践踏在大地,也践踏在两军的心头。婆卢火不知道怎的,心中竟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也奇了怪了!

两万大金铁骑,夹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无敌气势,如蹈海翻江的狂澜,倾天覆地的冲刷而下。这股无与伦比的气势,不整应该横扫千军如卷席,强横的莫可一试么。

金军骑兵也发出了叫嚎,歇斯底里的叫嚎。

两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军队,在燕山大地,再次开启那惨烈的拼杀。

在观战的契丹人眼中,齐军与金军就仿佛是两头两头狭路相逢的巨兽,在展开一场决定生死的角逐。二者你一爪,我一口的拼死肉搏,厮杀的鲜血淋淋,血肉横飞。

陆皇帝也看在全神关注着两侧战事。

两营当先铁骑化作世间最犀利的刀尖,吕方与史文恭都在阵中,后者更是一骑当先,长枪在手如一尊杀神一般一头扎进了涌来的金兵铁骑当中。激射而来的箭矢全都被他拨挡开来,手舞长枪,浑铁点钢枪急若流星,快如闪电,当面冲来的一个个金军骑兵根本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咽喉、心口等要害就已然血流如注。

下一刻,潮水般涌来的亲军铁骑就追随史文恭身后汹涌而至。顺着他冲杀出的一溜空挡,恶狠狠地劈进了金军骑军阵中,像是一根铁凿,顺着一道缝隙切入,然后在重锤的敲击下不断向前进,直至将目标彻底的一分为二。

人仰马翻中,惨嚎声响彻长空。

在北疆憋了数年的史文恭,真就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所到之处,人死马伤。

他的武艺本就毋庸置疑的,为当世最顶级的水准,超五虎级的。但也决不能说他的武艺就比卢俊义强,只是在这战场上,他所发挥出的杀伤力却是比玉麒麟尤要强出一筹的。

原因也很简单,史文恭是被“憋疯”了。一个心中有着建功立业之念的人,多年来在北疆‘无所事事’,虚度光阴,陆谦就如是熬鹰一样叫史文恭受尽折磨。也像是在挤压弹簧,已经把这个叫‘史文恭’的弹簧压缩到了极致。那么一旦释放开来,史文恭可不就如决堤之洪流,浩荡无阻了。

“兀那南蛮,休得猖狂——”愤恨的呐喊声中,一个银环军将提着一口厚背大刀就向着史文恭杀来。

“叱——”喝呼声里,史文恭提枪点刺,当即就把这柄迎面劈来的大刀给撞到了一边,然后点钢枪顺势往前一撺,鲜血哧溅,再抽枪回身时一条性命就已丧在战场上了。

起手长枪一揽,三根打来的狼牙棒、铁蒺藜皆被圈住,顺势翻枪一搅,向外一带,几条兵刃立刻飞了去,史文恭策马驰骋中抬枪甩出,点点寒光扑面打去,宛若灵剑归鞘,每一点寒光必吻中一人咽喉。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现在时候的女真勇士,在史文恭面前就像是特意在应证着那八个字一样,真的无人是其三合之将,无人能沾其枪下锋芒!

“南狗,我杀了你——”婆卢火在阵中看的睚目欲裂,一个个女真勇士如同扑火的飞蛾,除了死亡和在为史文恭增添功绩外,丝毫不见应该起到的作用!反倒叫将士们的士气都为之一摄。

“何须孛瑾亲为,待俺取他首级。”婆卢火身侧一金环骑将高声叫道。却是军中骁将缀罕那。

随后就听他“驾!”的一声喝斥,反手一记长矛狠狠地抽打在坐骑的后臀上,战马嘶鸣声中撒开四蹄,迎着史文恭的方向疾速冲去。

“给我去死!”仇恨能让人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这名金环骑将这一刻似乎就进入到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中,战场上所有的余外之人在这一刻里全都从他的“眼”中消失,只剩下人马如龙翻腾叱咤的史文恭。手中长矛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直线,以最短的路程,最简洁的动作,最迅猛的动作,直刺史文恭胸膛。

一枪灌胸!

史文恭眼睛里闪过一抹意外之色,“有点意思啊!”只这一枪,这人身手就是不俗。

比前头的那些个人可是强多了。

史文恭当然不会惧怕,相反,他还被这金将忽然杀到的一枪激起了兴趣。两眼精光闪烁,手中浑铁点钢枪横身一荡,扫落了周边拦路的杂鱼,也封住了这忽的刺来的一枪。接着双手悠得一搅,尚在颤抖中的钢枪像猛的被注入了一道直直的劲气,在微不可察的时间内化作了一杆挺直如锋芒的犀利银辉!

耀眼的银光色,比冬日的光芒还要灿烂无数倍,发出了一阵“嘶嘶”的割破空气的啸声。

黑黑的浑铁点钢枪,也有自己华丽异常的一面。

然而缀罕那,也可以叫他曾魁,那缀罕那是他的女真名,却被这道耀眼的银光色闪花了眼。

史文恭的枪来的忒快,快的他都无能招架。只得歪倒身来向马下一坠,可头顶的毛翎皮帽也被扎穿了去。

“是你——”

史文恭本要连起的一枪,不由得一缓。不管如何,这是他教导多年的徒弟,恨也好,爱也好,岂能如杂鱼一样被他毫无芥蒂的一枪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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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燕云(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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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正是我么!”曾魁枪锥扎地,发力一撑,人复跃上马背。始才坐稳,便就抬手一枪再向史文恭刺去。

“你小爷武艺不精,不能杀了你这匹夫,给我兄长报仇。但你这恶贼却也要给记住了,小爷早晚要取了你狗命!”

就在曾魁的说话之间,二人两枪并举,已然走了七八个回合,曾魁实不是史文恭的对手,在偷袭未能得手时候,他就知道今日里自己是不能得好了。可他也知,婆卢火正看着他,故断然不能胆怯避战。又过了五六回合,他手下有意的一缓,被史文恭的浑铁点钢枪戳在了肩上。而后人就嗷嚎了一声,拍马而走。叫史文恭拦他且不能!

“好个奸诈小人!”史文恭大怒道。

适才的一枪他根本没想着能戳中,发力三分犹且不足,破开铠甲后,恐是只能叫曾魁得个无关大碍的皮肉之伤。这叫史文恭如何不气恼,他被曾魁给算计了。内心里深恨自己当年瞎了眼,竟为一窝狼心狗肺的异族尽心效力多时,还收了一伙鲜廉寡耻之辈做徒弟。

只恨自己心软,是下定决心要下次撞到曾魁时候,一枪结果了他!

怒火中烧,史文恭一杆钢枪在手,舞的似乎更急切了两分。

“噗——”没有响亮的金铁交鸣声,没有四溅的火花点缀。从头到尾,只见一道乌色光芒直如流星划过,没入了劈头盖脑砸来的骨朵、狼牙棒中。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仿佛是被阳光刺穿的阴影,几名金军猛士在史文恭面前无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

战马堪堪交错,史文恭手中的浑铁点钢枪向后反手一挑,锋锐的枪头向后精准地刺穿了那仅剩的一金环骑将脆弱的咽喉。后者且还满是惊悸的眼神猛一呆,两个滚圆的眼珠向外凸出,一片死沉再无丝毫色彩。

长枪抽离,打马向前,直若行云流水,金环失去生命的尸体颓然从马背上栽落下地。

“南蛮可恶!”不远处婆卢火痛苦的大喊。他万万想不到一个史文恭就能给其军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许多个军中猛士就这么轻易的死在史文恭手中,很多还仅仅只一个照面——

他征战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杀,杀,跟我杀了他!”此时此刻,寝其皮食其肉都不足以来形容婆卢火对史文恭的恨意。

愤怒的咆哮声在乱军中犹自传入史文恭的耳朵,他听不懂婆卢火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对方恶森森的杀意。“想要杀爷爷?看咱们谁先杀谁?”属性增幅下强悍的亲军铁骑如铁剑削泥一样劈入了金军当中,摧枯拉朽,挡者披靡,拦者粉齑。

无奈何,战术本就不如人,当金军骑兵的个人战力比之齐军都还要有不如,且还是相当大的不如时候,金军骑兵就只能挨刀了。

他们战术上本就不如齐军,单个战力也不如骑兵,这厮杀起来还有能得好么?只会死的很惨。

不管是吕方、史文恭这里,还是另一侧的袁朗、孙安处,尽都是如此。

史文恭根本就不用担心战事大局,后者有吕方掌控,他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全军之锋锐,破阵杀敌!望着不远处冲着自己大吼大叫满脸狰狞的婆卢火,冷冷一笑,只有百十步的距离,便是现下要退,又如何能退出我的视线之外么?

当下一摆长枪,双腿用力夹吓,坐下宝马仰首一声嘶鸣,疼痛之下野性大发,四蹄奔飞,几个落踏间马匹就向前窜出了十多步。

婆速脸皮一颤一颤,眼看着杀人逼近,他舞着狼牙棒给自己打气,可临到头了,兀自将马往斜处里带去,落荒逃避去。

一个个女真勇士落在史文恭手中,就犹如宰鸡杀猪一样,叫婆速想来都胆寒。

史文恭眼中根本无有这人,他心里只有婆卢火。但婆卢火心里却有婆速啊,这是他的嫡长子。当初完颜盈哥【阿骨打之前】上位时,完颜女真还未发家,便封卢火及子婆速,俱为谋克。

这就像是三七年八路的团长与四九年解放军的团长,二者都是团长,可能相比吗?

当时的谋克比现下金国的猛安都要少很多。

现如今他婆卢火在军中也是一名上将,官至泰州都统军,他的儿子随他每每征战沙场,自也该是勇士,但现下婆速竟然怯战逃避,一时间失望与愤怒叫婆卢火都陷入了魔怔一样。

他周遭的亲卫看到史文恭直向着婆卢火从来,就要遮掩着他退去。

史文恭那里愿意,“兀那胡狗哪里逃!”猛的一声大吼,雷霆怒喝间百十步方圆内的杂音噪音似都被这一吼给盖住了。接着人是猛一夹马腹,战马驰骋中,像是一柄炙热的利刃切入了黄油中,一路驰骋,纵横披靡,一个个拥上来的金军骑兵,人数虽多却无力阻其分毫。

“给我死来!”百十步的距离并不遥远。婆卢火又没有真的逃走,恨史文恭入骨的他见到史文恭打马向自己冲来,虽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就是半点不愿意退步。他不能也叫人看做是懦夫,若父子二人俱逃避,他们这一支便是毁掉了。

恨意完全烧红了他的眼睛!他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却更恨逼的自己儿子做胆小鬼的史文恭。

然而在下一刻,婆卢火想什么就都是晚了。史文恭的长枪已经刺到了他的面前。婆卢火身边自是有队忠心耿耿的亲卫环护卫,史文恭也不是单枪匹马陷阵,身后也跟着一营铁骑。

兵对兵,将对将。一式再普通不过的疾刺,直贯婆卢火脑颅,就像是切开了一个薄皮大西瓜一样,血花与脑浆飞溅,迅若奔雷的一枪完全打碎了他的项上首级。

婆卢火不招不架,以命换命,挥舞着狼牙棒就砸向史文恭天灵盖,但是他的脑袋且都全碎了,狼牙棒距离史文恭头顶兀自还有一尺多远。

任凭金军铁骑厉害,主将战死,士气被慑,面对着稍后袭来的大股亲军铁骑,也只有丢盔弃甲狼狈逃命的份儿。

婆卢火的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千金军铁骑本就不可能是五千亲军铁骑的对手,吕方与史文恭引两营铁骑先入,那径直就撕开了金军铁骑的阵列,搅乱了内里的布置。随后又有四个列对紧密的骑兵营冲过,就像是铁犁划过地面一样,在金军阵列中划开了四条鲜血淋漓的通道。然后就是两千铁骑蜂拥而至……

那婆卢火便是不死,三千金骑也要完蛋。

他的死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并且叫金军骑兵崩溃的更粉碎罢了。

就算女真骑兵有人人战死的决心,但三千骑中更多的还是辽东汉儿与收复的契丹骑兵,这些人可没有个个为女真人效死的忠诚,史文恭开门大红。

金兀术【还是这么写吧】吃惊的勒住战马,两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自己眼睛看到了什么?

——婆卢火的败兵。

“怎生回事?败得忒是快速。婆卢火何在?”金兀术勃然大怒。

三千铁骑,这可是三千铁骑!

曾魁翻身下马,丢掉兵器,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上,向金兀术哭诉:“四太子,统军孛瑾已经战死,三千儿郎只一个照面,便就折损了千人多啊……”那剩下的人还如何敢战?

金兀术脸色寒冷的能刮下一层霜。

就是说对面的南军骑兵只一个照面就打垮了婆卢火的三千骑。且还阵斩婆卢火,绞杀上千铁骑……,他不是在听神话传说吧?

后方,陆皇帝本来是东西两边皆有注意的,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西侧左翼处。

“好,好!”看到吕方、史文恭统军若摧枯拉朽一样扫荡了一支金军铁骑,陆皇帝心里如三伏天喝了杯冰水一样爽。对金兵就该如此的暴戾,方才叫人深感畅快淋漓。

他现在都可以想象得到,那阿骨打在接到两翼包抄的骑兵作战失利后丢魂落魄的模样,但陆皇帝对于女真却绝无手下留情的可能,而只会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再把视线转向正面,就看到此时的金兵中军已然是岌岌可危了。并没有步阵厮杀,中军处一开始便用上了具甲铁骑军,三千虎贲齐出。

直接撞碎了金军的步阵。

后者一个个身披重甲,手中也多持有钝器。这样的步甲那是骑兵的噩梦,即便是具甲铁骑们,正面冲击这等步阵,也多得不了好。

正史上,岳飞大破金军铁浮屠的时候,不就是靠着重甲步兵硬怼的么。当人马俱披重甲的铁浮屠们冲不起来的时候,他们兀自就也变成了铁罐头了。麻扎刀、掉刀、大斧等,上砍金兵,下剁马蹄,那就是以步击骑的利器。

然可惜的是,这虎贲军乃是处在buff笼罩下的军队,战力加成之下,他们就无愧于虎贲之名,浑如冷兵器时代的铁坦克,一路坦荡克敌,横行无忌。

径直破开了金兵中军的步阵。那跟在后头的轻骑顺势杀入。

没有了缜密的队列,步兵,哪怕是重甲兵,面对骑兵也兀自陷入绝境。

阿骨打自然不允许中军立刻就溃散,那时候他布置在两翼的万骑才刚向后包抄。他还没彻底丧失翻盘的希望。

当下引身侧(中军)最后的一支骑兵投入进了厮杀。(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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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燕云(十二)

完颜阿骨打也是猛男。

天庆二年(1112年)春,天祚帝往混同江钓鱼,驻跸春州,境外生女真酋长在千里以内者,依旧例均要前来朝觐。适逢“头鱼宴”,酒至尽头,天祚帝凭临殿前栏杆,命诸位酋长依次起舞;独有阿骨打推辞说不会跳舞。再三劝谕之,始终不肯听从。天祚帝很不高兴,密谓枢密使萧奉先说:“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可托以边事诛之。否则,必贻后患。”可见这天祚帝与大艺术家一样,脑子都非愚笨的。但被萧奉先给劝下了,因为这位萧国舅认为:女真野蛮,不知礼义,无大过而杀之,恐伤向化之心。

阿骨打亦清楚自己惹了天祚帝,稍后与吴乞买、粘没喝、胡舍等从天祚帝行猎,便亲自上场刺虎搏熊。叫天祚帝好不欢喜,早前说过的话便就都统统丢在脑后,对之很是封赏一番。

所以,天祚帝之失国不冤枉,而阿骨打本人,也绝对是位猛将兄。

要不然,怎么能刺虎搏熊?更休说当日起兵时候,第一战宁江州时,他还领兵陷阵,亲手射杀了辽骁将耶律谢十。

如此,多年没有亲自冲锋陷阵的阿骨打,在如今这关键时刻,犹自能扬起錾金大斧,大声喝呼着,引着最后的一万金军铁骑,带着必胜的信念冲入了战团。

时至现下,阿骨打犹自坚信自己的安排能够奏效,两万金军铁骑,必然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对齐军来上一记最致命的冲击!

“呀啊!”反手一挥刀,雪亮的刀身拦腰斩过一女真军将,岳飞都来不及去摸掉脸上的鲜血,更来不及将宝刀插回刀鞘,便左右挥枪朝左疾速挡去,架住了当头打来的一根狼牙棒。

“死来!”

纵使一根臂膀,二人较力,岳飞也更胜一筹。将狼牙棒高高的荡起,大枪向前一戳,锋锐的枪尖直透背心。

“再来啊。”把单刀插回,岳飞睚眼横目,看着勒马怯退的一名金环虎将,扬枪邀战。

刚才当真是危险,五个金军骑将齐齐向他杀奔来,非是大小眼武力是真的强悍,怕都要没在阵中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怪不得玉麒麟那般武艺都险些丧命沙场里,岳飞觉得今日的厮杀端的给自己上了一课。

——不要小觑敌人!

他追杀挞懒不成,与王贵、姚政引兵返回了来,再被遣到了中军。

现下随着具甲铁骑冲锋,那当真是畅快之极。一时大意,陷得太深,身后的十几骑很快就尽没于阵上,自己也遭受到围攻,非是他武艺强横,都坚持不到后续兵马杀来增援。

仅剩下的那金环看了岳飞一眼,双眼里充满愤恨,但却撇马避去了边儿上,已然不敢上前送死了,惹来岳飞哈哈的大笑。

“呜呜,呜呜呜……”

这时候号角声突然在阵里响起。大笑中的岳飞动作一顿,他在战前受林冲之提点涌上了心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疾驰的马蹄践踏大地,一声声的叩击大地,沉闷如盛夏的滚雷。

林冲引选锋军杀到。

前军都督府两支马军,一曰选锋,一曰健锐,各有二十营战兵,十营从兵。那卢俊义已经引着健锐军与完颜娄室和撒离喝厮杀一处,林冲引选锋军坐镇中军。

现在御前司虎贲军都已杀上,且打开了好一番局面来,林冲再不趁机出力,他就是根棒槌了。

马蹄所至,扬起一片尘土。

纷沓而至的选锋军铁骑给了金兵中军一沉重打击。

但更沉重的打击且还在后头,林冲引选锋军已动,那大队的中军步甲如何还会不动?已经回到中军阵上的刘唐振臂高呼,数万步甲如乌云盖顶一般,向着女真中军压去。

林冲身为方面主将,他要顾及的是整个中路战场,岳飞却不同,他身为一小将,如今唯一的作用便是破军杀将。

并且乱军当中,还真叫他看到了一条大鱼。

“阿骨打!”一双大小眼中直绽放出钻石一样耀眼的明光,摧残的令人不敢直视。“杀,杀了他!”岳飞脑子里已经全然不管其他人,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跟来的队伍,不多,只就百十号人。可这已经足矣!

便是一个人没有,他也要上前一试。

“弟兄们,且随我来。活捉阿骨打!”岳鹏举长枪一引,身后不少人立刻就看到了一面不同一般的纛旗。

“阿骨打。那是阿骨打……”

“活捉阿骨打,活捉阿骨打!”

虽然只是区区五个字,但却像是一针神他么鸡血,叫所有人都变得悍不畏死,死而无畏。

“杀!”岳飞有一肚子话要说。他从小就得皇帝青睐,得到最好的培养,接受最好的教育,因为他,本来家势平平的岳家,现如今在益都城中也都是一角色。连他那天赋并不怎样的弟弟岳翻,都与李光【齐鲁巡抚】之女订了婚,只待那方年满二八,二人便就成亲。

而岳飞本人更是被皇帝亲自做媒,取了花荣的妹子。后者休看在原著上配了秦明,可真实的年岁非但不比岳飞大,反而还小了一岁。人花荣好歹也是官儿,便是没了父母,妹子若十六七岁了,不说要成婚,也已经议亲下礼了。原著上黑三郎一句话将花小妹许给了霹雳火,花荣半句话没多,可见那花小妹当时是无主的。年龄就非但不可能是十六七,便是及笄之年也当不到。事实上人花小妹比岳飞兀自小了一岁。按照水浒时间表,黑三郎害秦明之时,花小妹且还是个实岁十三,虚岁十四的幼齿!

霹雳火已然功成名就——青州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老婆孩子都有了,年龄且不比宋江小了,那孩子都有花小妹大。

故而,陆皇帝拿岳飞配花小妹,当真不是一般的相称。而在其他人眼中,这对皇帝口中的天作之合,实在是陆皇帝偏心偏到咯吱窝的真实写照。

那花荣生的英挺俊朗,花小妹长的也如花似玉,人话家的基因不是一般的强。那就好比一块肥肉不知道被多少虎狼盯着。

花荣可是陆皇帝的心腹啊,与宋江与晁盖,与昔日梁山泊的上一干元老,都有交情。纵然上山时已经错过了佳机,可现下不一样是副都督么?

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又交情广博,文武皆有……

有的这个哥哥做靠山,花小妹即便生了一般,也是千家好逑的主儿,更别说还生的千娇百媚。那样的条件,便是入了后宫也能有一席之地。

可陆皇帝径直赐婚了。当初消息传出时,不知道叫多少人家糟透了心。

故而岳飞这一小辈儿中的领头羊,在无数双眼睛中,可不就是人生赢家么?要靠山有靠山,要能力有能力,还娶了个天仙,有了个能力非凡,关系网广泛的大舅哥。岳鹏举妥妥的招人生恨!

却没有人知道岳飞肩膀上又担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陆皇帝对他毫不遮掩的喜爱、看重,何尝不是两座压在岳飞肩头的大山?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一定不能叫陆皇帝失望,一定不能辜负了这片厚恩。

故而,岳飞文也好,武也好,全都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每时每刻都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驱赶着、鞭策着他一样。

陆谦却直以为岳飞天资过人,又知晓世事艰难,故而不敢松懈,反而抓住机会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刻苦努力,奋发上进。以至于他现在敢面对着所有岳粉说,他手下的岳爷爷,较之历史同期的岳爷爷,那文化课方面且不提,只说武艺武略,和大局观,就都是要远远胜过的。

陆齐朝的岳鹏举是一个加强版的岳鹏举。这一切都有赖他的培养。

所以啊,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人岳飞没被陆皇帝给整废了,这是人岳飞真有天资,心性坚韧坚强。

如今岳飞在陆皇帝御前司任职,但并没有确切领兵,身上且还挂着一御前行走的职务。实则便如早前林冲这种军中教头,临战时候始被拨调兵马,分派任务。或冲锋陷阵,或拱卫中军。

陆皇帝且还要培养下岳飞的政治敏感度,虽然现下还看不出效果来,但想到历史上的岳爷爷,那政治肯定不及格。

“挡我者死!”岳飞大喝,单骑撞入到前方一簇金兵中间,长枪横扫,瞬间数次交击。

“砰!砰!”

左右各有两人,被挑飞了兵刃,连人带马的被撞开,四人抱头而去,却逃得一命。

但正当面的那人却没这般好运,眼见一道亮光爆闪,闪亮的枪尖便已经到了自己的眉目间。

一声断喝,枪尖从对方脖颈刺入,锋锐的枪刃如断草芥一样削断了颈骨,脑袋远远地抛飞出去,落到后方。

轻轻避开无主的战马,岳飞眼中现在只有阿骨打!

“阿骨打纳命来!”这一声暴吼,连阿骨打本人都听的清楚。

阿骨打却是听得懂汉话的,脸色顿时更是阴沉,环视周遭道:“孰于我剪灭此贼?”

周遭唯一的汉将,韩庆和这时一声应喝,带着身边数名猛士出阵,沿途吆喝几声,眨眼就聚集齐了四五十骑兵,向着岳飞扑去!边打马边心中附道:与其被拿去挡灾,且不如主动效力。事不可为,亦可往斜处里带马。

阿骨打周遭兀自有数十名猛安谋克,更有数百女真猛士簇拥。看着杀来的岳飞一行人,他毫不畏惧。反而有种被冒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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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燕云(十三)

“砰……”

一柄大斧重重砍在岳飞架起的钢枪上,斧前锋锐的枪尖在阳光下散发着锐利的寒光。但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击,也不能撼动钢枪分毫。

“找死——”锋锐被拦,岳飞怒眉竖挑,这金将他本只是要逼开的,都没想着去杀,浪费时间,耽搁他去抓阿骨打。却不想这人偏偏就要来找死。硬架开劈下的大斧,长枪摆起,照着身前就是一记横扫而出。

韩庆和脸上无有惧色,他是汉人,能在契丹辽国混上一地统军之位,武力断然是不弱的。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岳飞的对手,刚刚的一合,他手中大斧径直被一枪挑开了去。

错不是眼前的汉将一心直奔阿骨打去,连着一枪刺下,自己便得不了好。

这乱军中厮杀与二将单挑不一样,空间狭小,周旋避让的余地都少,更多的就是硬拼,靠的是硬功夫。就如适才二人照面时的一击,若是二将单挑,他只管战马一带,偏着划过去,那就是一回合。等到战马回旋时,早缓过一口劲儿了。但刚刚的局面却是只要眼前汉将连着一枪,他就有性命之危。

总而言之,这道理与重甲步兵硬怼是一样的。

翻舞手中大斧,数十斤重的兵器在韩庆和手上宛如是一根枯草一样轻松,瞬间由上至下,开山断岳般再横斧一斩。

“当……”

金铁声绕耳响亮,岳飞的横扫与斩来的斧头硬生生磕撞到一起,下一刻,韩庆和人就倒飞出了马背了。人马攒动中,岳飞看不到韩庆和的模样,也无心观察他的生死,只是把钢枪舞起,挑飞了继而奔到的两骑后,再次打马向着阿骨打疾冲去!

“当当当……”响亮的兵器碰撞音,比兵器铺里的打铁声都要密集。

如今的这块范围内,两边军力虽是不多,但厮杀端的激烈。阿骨打身边的猛安谋克与女真勇士纷纷上前,完颜绳果,也就是完颜宗峻,正史上金熙宗完颜亶的生父。现下是受金牌,领合阿骨打扎猛安的亲卫大将。当下叫嚎一声,引着大批阿骨打的亲卫奔涌上前,堵住了岳飞军。

所谓‘扎合’就是亲近的意思。扎合猛安就好比亲军统领,阿骨打称帝后发展成侍卫亲军,隶侍卫亲军司。人数并不多,也就千把人,还有半数留在都城会宁府。

短短时间里,铁器交击,两军落马者甚多。

岳飞依旧锐不可当,但阿骨打的侍卫亲军亦不是白给的,宛如是一头撒缰野马的岳飞军终于在重重地阻挡下停下了疾驰的马蹄。

仗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两翼金军骑兵纷纷兜上。不可抑制的,岳飞部陷入了苦战。

“噗嗤……”一刀削去了一颗头颅,徐庆策马上前更近了岳飞一步。

“五哥……”岳飞的小兄弟引兵来救。

话音未落,斜面一枪刺来。徐庆剑眉一凝,举刀架住。视之,乃是一银环骑将!

“找死——”徐庆大刀一转,反手雷霆劈下,后者一招未能得手,也没避闪的意思,举起手里的长矛就向上招架。这本是一很正常的反应,然而面对徐庆的一力降十会,那原本举在头顶的铁矛就直被震脱了手去,虎口鲜血淋淋,双臂都发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刀在稍微顿挫一下后,锋芒接着向下一斩而过,深深没进了那人肋下。

从上到下,斜斜斩成了两截。

岳飞听到叫声扭头看去,见到的就是血人一样的徐庆正一刀断敌。在他的身后,数百齐军铁骑蜂拥而至。

徐庆带人及时赶到,救岳飞于险境,却也让阿骨打陷入了险地。他的亲卫再不能稳稳的压制住敌军,自然,他所在位置便就不再安全。

岳飞活捉阿骨打的念头却还没有半点消褪。“吒……”,就这一声雷霆暴喝,长枪挥卷间已经再次抽飞了三五骑兵。“弟兄们,随我向前,活捉阿骨打——”

“活捉阿骨打。”齐军纷纷高呼。周边两边兵马可谓是旗鼓相当,甚至随着时间推后,齐军的优势只会越拉越大。如此时候不去直捣纛旗,活捉阿骨打,岳飞就是白活了。

而阿骨打本人也第一次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尤其是岳飞已经杀到近前时,多年来他心头第一次涌起了退避的念头。

只是还不待他做出决定,完颜绳果已经提着狼牙棒冲上了前来。“南蛮休得猖狂,待我来取你性命——”

一枪磕飞了对面金兵的兵刃,接着连起一枪戳死去,这已经是岳飞今日杀死的第N个金兵了。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刚喘了口气就听得一声暴喝,偏头一看,一员大将手舞狼牙棒正放马杀来!

而在完颜绳果身后,完颜希尹也手提长矛策马跟上。

“当啷!”再一次金铁交鸣的巨响。

望着虎虎生威的岳飞,完颜绳果眼中闪过一丝骇意,这南蛮多次冲锋陷阵,连连厮杀,如今时候竟还有这般勇力,自己如何才能将他杀退?

继而他都想到了抵挡不住岳飞的后果,莫不是这地儿就要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就是大金的折戟之地?甚至是他父亲的……

一刹那见,完颜绳果心中都起了极坏的念头。

完颜绳果能提领阿骨打亲卫,那武力且还是有的,并非单纯因为他的身份。然二人走马厮杀了十、几个回合后,完颜绳果就不好了。

一是因为他要担忧老爹,栾君实已引着军马杀到,齐军兵力彻底压倒了金兵;二是因为他担忧整个战局,金军整个场面都要不好了;三则是他武艺本就不如岳飞。

那栾君实的到来叫阿骨打如坠冰窟的同时,也如是把岳飞狠狠抽了一鞭。这可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一想到阿骨打会被他抢了先,岳飞心中就呕的慌。

当下双腿用力的去夹马腹,坐下战马就已心意相通的飞向前去,手中长枪疾刺,一连十多枪杀得完颜绳果筋松骨头散。

完颜希尹这边一枪戳死了一敌骑后,终于上前帮衬。

一声不发,宛若一道黑影般贴近了战团,一根长矛向岳飞心窝处疾刺而下,隐隐的还带有破空响震。

“当啷……”又一阵金铁交鸣,电光火石间岳飞持枪横揽,封死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矛。

一击之中岳飞已经掂量出对手的份量,不过如此。大枪一搅,打散了完颜希尹的枪架,手臂上前一送,枪尖便直冲着完颜希尹心口扎来。

完颜绳果挥棒砸向岳飞脑壳。叫岳飞不得不临时变式,用枪锥荡开了这一击。但回过头来再去扎完颜希尹时候,就晚了一瞬间。只一击,就打掉了完颜希尹的毛翎帽子。

完颜绳果与完颜希尹联手之下,兀自被岳飞一杆枪逼的左支右绌。那更像是一桶冰水浇到了阿骨打的头顶,他感觉到了刺骨的森森寒意。

中军的局势已经完了。这种局势下,对面的南军兀自将大批步甲涌入战场,可见对于陆皇帝的安危是信心十足的。

也就是说,斡离不与金兀术的两万骑并没能顺利建功!

这般一来,整个战斗还能有甚个奔头?

阿骨打的失落应对的却是陆皇帝的得意,看着那已经被击溃的左翼金军骑兵,还有那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右翼金军骑兵,他就知道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刻到来了。

只是他身边这一万步甲,陆皇帝却始终没有放在战场上。只是登上高高的望车顶上,看着吕方与史文恭击败了那侧抄袭来的金军骑兵后,果断的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杀金军败骑,一路则向着卢俊义处增援。

同时金军中军也彻底被击溃,阿骨打的纛旗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那实则是落后一步的栾君实一鞭将纛旗给打折了。

岳飞则在发现阿骨打向北逃窜时,就引人直追了上去。

完颜希尹仰面躺在地上,除了口鼻流有血迹外,浑身并无其他伤口。但他早已经死了,看着青天白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完颜绳果则正被徐庆押着,旁边还有一韩庆和作伴。这二人与那完颜希尹一样,陷得太深了,待要抽身而退,已经晚了。

而区别是,一个力战被俘,一个则是主动纳降。

整个局面已经全部齐军掌控,就是那重甲兵云集的左右两翼金军,在正在陷入崩塌。

没有军队能在中军溃散,主帅逃奔,两翼骑兵都被击溃的情况下,兀自死战不退,无畏无惧!

树倒猢狲散方才是正解!

虽然金兵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但是在阿骨打的纛旗消失在人视野中的时候,粘没喝与谋良虎就已经逃了。

二人只是留下了一队亲兵和自己的一身盔甲,当然还有一个死士,横竖他们知道,此战已败,骑兵尚有可能逃出生天,步军却十死无生。

齐军的铁骑不是吃素的。即使他们要分出大部去追逐败溃的金骑,那剩下的人仍旧可给金军步兵造成致命的创伤。

这里且还不是析津府西,而是析津府东部。没有高山峻岭给战败的金军步甲藏身,他们只能在平坦的沃野上奔逃。距离最近的城池是东边的潞县,但南军早有防备。且那儿只是一个普通小县!

向北则有顺州,间距远达数十里……

二人已经吩咐那替身,或是向北,或是向东。横竖逃出一个是一个,逃不出来也是命衰。能绊住南军,能为自己,为骑兵赢得些时间,就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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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燕云(十四)

用什么来形容齐军对金军的扫荡?

追亡逐北,流血漂橹。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金军一败如山倒,哗啦啦的人潮向着北部狂奔逃散去,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也有大批的人在‘投降不杀’的口号招引下选择了投降。可更多地人选择闷头向北逃窜,身上的甲衣,手中的兵刃,通通抛掉……

大群的齐军步骑追击着,仿佛是追逐在羊群背后的猛虎,每一次扑入就必然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一具具被马蹄践踏成肉泥的尸体,铺满了大地,鲜血也染红了大地。

汉话、契丹话、女真话,甚至是大草原上的阻仆话,纷杂吵乱。最后却都化作了哀嚎。

曾魁以伤换上,用大腿处再着一枪为代价,一枪砸在了对面那齐将的腰窝上,且都来不及再补上一下,甚至都没时间去向看那人如何了,便就打马狂奔。无论如何,保住自己性命是最要紧的。杀人都是在浪费时间。

张清伏在马背上,心中发狠,日后一定狠狠操练自己儿子的枪法。他这辈子是就这样了,虽打的一手好飞石,单挑堪称无敌,但如今这战阵厮杀,哪里还有单挑的市场?可凭着半吊子枪法【对比某些人】,却叫他在乱军中每每险象环生。

曾魁奔走路上又抢了一匹健马,那人也是金兵,发现曾魁不怀好意后立刻拔出腰间短刀向他刺去,被毡袍与甲衣一挡,入肉也只是寸余。而后他便被曾魁一脚踹下了马背,后者再将缰绳一绕,缠在自己左腕上。单人双马,右手舞抢,直直向北疾驰。倒是叫他硬生生的撞出一条通路,在乱军当中挣扎出这条性命来!

端的是坏人活千年。

陆谦看向天空的太阳,此时此刻已经未时恐就要走到尽头了。冬日里天黑的早,早有一个来时辰,夜幕就要降临了。留给齐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战场上,大批的金兵步甲在绝望中选择了投降。无奈何,他们已经逃不掉了。剩余的便是追亡逐北,赶着杀人就是。

其向北逃溃的沿途上,就是一条死亡之路。最好那些败兵能在个城池里歇歇脚,便就更好了。

陆皇帝的眼皮底下,厮杀声渐渐消褪。已经只剩下轻重伤兵发出的哀嚎哭啼声。数不清的伤兵被抬到空地里安顿,他们呻吟着,挣扎着。可他们还有希望,因为他们都是齐兵。

那些金军伤兵的结局才是凄惨,除非是轻伤,否则就是一律处死。战场上到处都是死人,金兵与齐兵相互纠缠着死在一处。断刃残剑,到处皆是。地面上还有那数不清的箭羽。

陆皇帝已经在军帐中歇息了。这一日厮杀,他自然体力无缺,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候,陆谦也有一种被掏空的空虚感。

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万分的高兴。因为这一战他击败了中原最大的敌人,这一场胜利就意味着一个庞大的横扫四方的中原大帝国的出现,预示着中原王朝的浴火重生。

这可是意义无比重大的一战。

面对金军的主战兵团,一击而破,金军滚雪球一样的壮大趋势为之一遏,巨大的伤亡,无论是附庸各族兵马,还是女真本族兵马,对于现下的大金国来说,那都是一巨大的打击。

以阿骨打本人为代表的女真震慑力,都似乎要在这场战争面前破碎了。

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屁话!

中原军队时隔百多年,再一次战胜了巅峰时期的北国精兵。如此,汉官之威仪遍布燕云,就已是势不可扭转。甚至日后也可以预见,齐军的脚步必然会追随着汉唐故迹,踏入辽东,征服周遭可以看到的一切……

“这一战战果如何?女真那边有名有姓的,且杀了几个?”现在他已经知晓开打之初那个被火炮一炮打死的人,是阿骨打的大儿子了。真衰!

“我军营以上军官又死伤多少?可已统计?”

“回禀陛下,此战我军击毙之敌酋,有完颜斡本、完颜婆卢火、完颜希尹、完颜突合速,生擒了完颜绳果与韩庆和……”

许是还有未发现的,但已经掌控信息的,就只有眼下这些。就好比那完颜突合速,这人也是女真中的一员骁将。英勇善战,临阵必麾铁骑陷阵,斩将擎旗,功常冠军。简而言之就是位猛将兄。

如今却死的好不凄惨,错不是收拾尸体时候,一名路过的女真兵忽的跪地大哭,齐军士卒如何能够知晓这人的身份?

便是耳朵处挂着一金环,但这厮尸首只剩下了半个,谁还会去特意关注么?

“陛下且还要等待。御前司与前军都督府治下各有铁骑追击,岂能无有斩获?”赵明诚进言说道。这一场大战看的他眉飞色舞,神采奕奕,是好不兴奋。

现下除了慢慢被收拢的虎贲军轻骑,陆皇帝手中的四支骑军,已经被他放出去了三支。他自然也期望着能有好消息传报。

不过那追亡逐北事大,眼下这善后也是事大。

陆皇帝不知要关怀伤兵和阵亡将士,更要留心俘虏看押,留心析津府内契丹人的反应。

各类杂事一一处理,时间就不自觉中已经流失了许久。待到他看到上报的伤亡军将的名单时,那受伤一栏里,第一个写着的黑旋风名字时候,他赶忙询问李逵现下如何了。

潜意识里,陆谦觉得黑旋风的伤势且不会轻了。今日的厮杀着实激烈!而那黑厮的能耐他清楚地很,今日这般厮杀,他丢下队伍给韩伯龙,自己引着一队人马几次冲锋陷阵,能在战阵活命下来已经是可喜的了。

李逵很快就被陆谦见到了,这是叫人抬着他到了大帐。眼神有些发愣,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哥哥,哥哥,铁牛来见哥哥最后一面了。”说着都留下了泪水来。

“铁牛这辈子活的值得。叫俺遇见了哥哥,方才享用今日风光。”

李逵的话把陆谦吓了一跳,初始还真以为这黑旋风不行了呢。但看到他边上护卫的亲兵一脸的无奈,他又觉得有甚不对。

“俺死了也无憾。就是担忧您那侄儿,还望哥哥日后多看护一二……”李逵少有的秀起深情。陆谦听他声音实微弱,心里也是着急,忙摸了他脉搏,挑动故也是不强烈,可总的讲是很平稳的。

“你来说,你家副都督的伤势果真要命么?”陆谦向李逵的亲卫问道。后者此刻都要哭了。

“陛下容禀,都督他伤势虽不轻,可并不会要命。”

“那现下何以如此?”一副临终交代遗言的架势?

“是都督受创后昏睡去了一会儿。大夫与之包扎时候醒来,便叫说见到了阎王爷……”

“所以这憨货便认定自己要死了?”陆谦看着一脸复杂模样的李逵亲卫,自己也气笑道。看着李逵一副俺都要死了,你还不信我,我很伤心的眼神,自觉的辣眼睛。“你且是好好地活着,莫去地下祸害阎王爷。”

把手一招,就叫人抬着他下去,好好歇息。

“哥哥啊,铁牛都要死了啊……”可黑旋风直到被抬出大帐,兀自叫着自己要死了。

说话之间,天幕已经全黑了下,一颗颗星辰高挂天际。就算没有火光,四野景象,也朦朦胧胧的能辨别清楚了。

这漫长的一夜就此拉开序幕了。

陆皇帝目光透过帐篷和遥远的空间,似就能看到正在燕山广袤大地上,追逐与厮杀的一幕幕。还有那析津府内,契丹人究竟要作何选择,很快也会给出一答案的。

甚至陆皇帝都想到了西京道,也不知道现下的西京道处,两边是否已经开启了厮杀。

可不管如何,今夜里他会睡的非常美妙。战场上没有发泄出去的精力,叫他在床榻上表现的如龙似虎。那大战得胜的一瞬间里被掏空的身子,到了床上就前所未有的充实起来。

……

顺州,也就是后世的顺义。

此处距离战场有大概四五十里路,负责顺州防御的正是完颜赛里。当日受阿骨打之命前去迎接柴进的那人。

深夜里,完颜赛里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翻身从卧铺上坐起!一夜中都被搂在怀中的两名美人被他瞬间甩到了地上。“外面阵阵喧嚷声是怎个回事?”

他的警觉性且是很高的。

“将军。”扎合兵头领慌忙冲了进来,“不好了,今日陛下与南军会战析津府以东处,结果我军大败,陛下被汉军缀着一路,方逃至城下。”那城门守将认得完颜阿骨打,岂敢不开门。

宛如当头挨了一棒,叫完颜赛里眼前直冒金花。“这,这,这怎么可能?”完颜赛里一呆后不敢置信的叫道。大金自起兵来,数年之间,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会败在怯懦的南人手中,还落荒而逃……

“陛下且带回了多少人马?”完颜赛里一把抓住来这的胸襟,眼光像是要凌迟了他一样凶厉。

“这个小人如何知道?只看到人马烦乱如麻,进入城后就乱喊乱叫,城中现恐怕已经大乱了。这且不要紧。陛下紧急召见,将军要赶快。”

“叫人迅速待整顿战马。还不快与本将军披甲!”宛若一头愤怒的雄狮,完颜赛里理都没理边上两个哭哭滴滴吓得缩成一团的美人,穿上靴子,披挂中就向着府外冲去。

到了府外,且就看到乱军果然在街上冲撞,到处都是破开房门的民居,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叫和惨叫,却是败兵们在发泄怒火。

再说了,金军大败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那早前屈膝投降的契丹人和汉人心中很崩溃,他们并不想做三姓家奴啊,可这个操蛋的时局却逼着他们又双叒叕要投降了。

当然,在再一次投降之前,他们且要防着刚刚才投效的新主子,操刀来捅杀自己。

完颜赛里根本不管这些个,横竖这城池也要丢了,百姓就是杀光了又算个甚?翻身上马,引着身后亲兵,就直向着城门奔去。

陛下是败了一阵,许还是惨败。但只要能逃得一命,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在辽东,在中京与上京,大金国都还有不少兵马,更是有数百万的子民,可以征调更多的男丁充军。只要阿骨打能活着返回到辽东。

完颜赛里心口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而此时的阿骨打却正坐在城门楼上,痛饮着烧酒,大口撕咬着仓促烤出的犹带血丝的烤肉。

城外纷乱的金军骑兵自在他的眼下,城内的纷乱与嘈杂也看在他的目中。

巷子与巷子之间,漆黑与火光相应照。到处是人碰人,到处是持刀抢劫的女真败兵和更多更加慌乱的男人女人孩子。整个顺州城仿佛炸了营一样,惊慌,无比的惊慌,以一种快过声音的速度迅速蔓延整个顺州城池。

“朕要留一个人守住顺州,你们谁人愿往?”完颜赛里是个人才,他不愿意将他白白丢在这注定不得好的顺州城中。(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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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燕云(十五)

顺州城里,阿骨打正在安排殿后之人。那析津府城中,大殿上昼夜通明,耶律淳、耶律得重父子,并着城内的许多契丹权贵与汉员大臣,也在通宵议事。

然最终之结果却叫人心崩离。

“阿骨打一败,云内危机顿解。我大辽纵然丢了燕云之地,北地大草原上兀自以我为尊。如此也不失汉之匈奴,隋唐之突厥旧业。叵耐陆谦会凭白放我等黯然向北,投奔于陛下?”那是在等于为塞北之辽国增强实力。陆皇帝人不傻的啊。

耶律得重没有同齐军抗衡的信心。白日里齐军与金军的一场血战,叫他胆颤心寒。故而,他是坚决不同意死守析津府之策的。就他的话说来,据城死守乃自寻死路,跟陆皇帝谈条件更是死路,便就趁着彼辈骑军主力且用来追击金兵,大家举兵早早投奔居庸关去。

从居庸关进到儒州,后者前几日听说是被耶律彦光袭取了,现今虽重新为金军控制,可完颜蒲鲁虎的主力去与耶律余睹东西夹击耶律彦光去了,正城防空虚,如何能挡得住他们?

且不去提儒州的守军能有多少人,只说现下大势已变,辽金之间就未必会再杀做一团。而即便那儒州守将是个顽固的,辽军入儒州与之厮杀得活的概率,以远大于在析津府城同齐军开打。

“要么便开城纳降,如此亦可保住性命。”

耶律得重且是不愿意投降的,因为他们还没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只需要跳出燕云,北方那辽阔的大草原,且还任由得他们驰骋。

便是心中存着降念的耶律淳都被说动。无奈何,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投降的。在辽国他地位尊崇,真要是降了中原,便是保住性命,也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富是能富,贵就免了。

整整一夜的争论不休——你不同意,你来说个法儿?俺没法,可俺就是不同意。

叫耶律淳都晕脑胀,耶律得重面如黑铁,看着眼前许多个吧啦吧啦个不停的契丹权贵,真恨不得将这些个正事不干,只会躲在大后方吃喝玩乐的废柴,全都**消灭了。

李处温却是片言不发,左企弓那些老狐狸更是来当泥塑的。

如今的析津府,兵马握在耶律淳父子手中,话语权就都属于契丹人的。

“嘭!”耶律宗电收到自己老子递来的眼神,早就不耐烦的了他,一脚将面前的矮几踢翻。

“叵耐各持己见,却就各奔东西!”横竖是有别的意见,唱反调不是,那就悉听尊便,人各行事就是。

不待其他契丹权贵反应过来,耶律得重大叫一声好:“此言甚和我意。父亲,既是众口难调,便由得各人凭心去了。”看那军队里谁有号召力,又会听谁的。

耶律淳慌忙答应下,他再是性格忧虑,也知道眼下很多权贵那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如此结果最好最便易。时间是万分紧急的,半点也耽搁不得。

只是小半个时辰后,析津府西门处就聚集了大批的车马,此刻天且还未亮。

“父王。李处温、李处能兄弟,左企弓、虞仲文等皆未到来。”耶律得重怒气冲冲。

“这等贼子,多年来受我大辽恩惠,何其之厚。现今国难之际,却半点不思报国效忠,与国同休,实可恼可恨。待我去砍了他们。”耶律宗电亦做怒道。

耶律淳无奈的叹口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辽金厮杀多年,宗室子弟投降女真者亦多,况乎是他们?”

耶律淳止住了儿孙。没必要搞的不共戴天,大辽前途未卜,留下一分香火之情,来日方长啊。

如此,陆皇帝天不亮便被帐外的乐和吵醒,待他从扈三娘与邬琼英的娇躯粉臂中爬起时,就听到乐和禀道析津府里有变,却是有大队的契丹兵忽的向西北而去。

“契丹人要跑?”陆皇帝迅速抓住了重点。

“可曾与李处温联系了上?”

“城内倒是传出了消息,契丹兵确实要逃。只是他们的行动甚快,那边刚收到消息,析津府内就有契丹兵马奔出了。”

“传令,叫呼延灼引虎贲军轻骑速速出击。”现如今齐军大营中,马军也就只剩下虎贲军了。

“再叫花荣引步军赶赴析津府。”

契丹人要逃,那城内的粮草兵甲财货等物,定然是顾不得的。且他们也不敢焚烧了去,一是怕早早暴露痕迹;二是怕激怒了齐军。这般却也正可了陆皇帝的心。

这南京道本就是契丹最为富饶之处,内里不知道有多少契丹的权贵安住,更休说上京、中京相继陷落,彼处大批的契丹权贵纷纷逃入析津府城,便叫这块肥肉更加美味了。

现如今这些可尽都是齐军的,是陆皇帝的了。

唯恐去的晚了,会有甚意外,陆皇帝急急调派了步骑两路兵马。

而后他呆愣了片刻,向乐和问道:“北面可有消息传来?”虽然他心中早有答案。若是有大好消息送到,乐和如何会不叫醒他?

果然,陆谦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那就拐头回去大帐了。陆皇帝打仗带着女人了,可不是两员女将。人陆皇帝连卤薄且都带去战场,扈三娘与邬琼英随扈左右,又算个甚事?

据此五十里外的顺州城下。

城门已经被紧紧闭上,完颜挞懒苍白着脸,立在顺州城下,眼睁睁的看着如狼似虎的齐军铁骑将城外一支金军骑兵杀的片甲不留。

重伤颇重的完颜挞懒自愿留守顺州,从战场上奔逃到顺州,他已经到了极限了。再马不停蹄的往北逃奔,他的性命也就要飞走了。

如此,他何必白白葬送掉性命?且不如留守顺州,拼得一死也磕掉齐军一门牙,方才正解。

然岳飞来的快捷,早前阿骨打一行人又已经早一步离去了。带走了城内全部的战马,挞懒只能关闭城门,收起吊桥,任由城外恰好前后脚抵到的一支金军骑兵被岳飞等屠戮殆尽。

挞懒没有出城中步军襄助,因为挞懒很清楚自己现下的最大任务是保住顺州,尽可能的绊住些齐军的脚步,给他们添堵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开城与齐军一战。

因为大势已经不可挽回,他纵然壮烈殉死,于大局却也半点无补。

“无须多做耽搁。”岳飞只分出一小股兵马去向后报信,接下便引兵向着北方继续追去。

这是很危险的,因为他部很有可能被后续赶到的金军骑兵给包了饺子。

当时从战场上逃离的一支支骑兵,那跑的最快的是阿骨打,左右翼马军可是晚了一步的。他们被选锋军截击了一通,又被亲军铁骑和健锐军追杀,损失自然很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岳飞军的体量太小了。

一路向北。

沿途路上岳飞倒是碰到不少逐渐掉队的金军骑兵,不是所有人都有曾魁的好运和清醒,逃窜时候记得多带一匹副马。

如今的这些人可是人困马乏,如何还敢厮杀,看到齐军杀来,纷纷作鸟兽散,四下里奔逃去。甚至都不惜径直窜入侧翼的大山当中。

与昨日厮杀时悍不畏死的模样相比,仿佛就换了一个人样儿。

就恍如丢了魂魄,那大大小小的金军骑兵队伍,望到岳飞军,不管后者是多是少,就都仿佛羊群遇到的猛虎,燕雀碰到了苍鹰。

当日的一战,齐军铁骑可没有将金军骑兵打成狗,但金军这么一败,而后全军放鸭子样的这么一逃,金骑的心气儿却就自己烟消云散了。

也所以,这一支军队打了败仗后,是需要很长时间来休整的。无论冷热兵器时代,军队战败后除了兵力上的迅速,更有的是心灵上的创伤。

如是,当一支军队长胜不败后,那就会对敌人形成一种心理上的藐视,就如是生物链上的上位者对下位者。可要是一支军队一场失败接着一场失败,且都败习惯了,那可不就是心气全无,整支军队就也烂到家了。

金军现在就是心理上的创伤沉重。长胜不败的他们骤然遭遇失败,且还是一场主力对决中的惨败,这是会怀疑人生的。横竖,这支军队想要恢复到先前时的精气神,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且需要有几个刀下鬼来给他们练手。

这般情况下,丧家之犬的他们在齐军的一路追击下,本就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老巢,却忽的在前途路上遇到了岳飞军,如何不像遇到了天敌一样慌张?当然,这也叫岳飞军不得不减缓了速度。以至于不少金军骑兵都超越了他们。

砍瓜切菜一样歼灭了一支金军骑兵,栾君实心中很感慨,怪不得赵宋不是契丹对手。看看这步骑战,宋军缺少骑兵,打赢了追都不及。而辽军打赢了,追击败兵,可不是像刚才那样,一路上都在砍瓜切菜。

这一场大战中的伤亡,最主要的来源果然不是战斗厮杀,而是追击败兵中……

就这样,岳飞直奔到檀州城下才算打了这场追击战中的第一场硬仗。

已经抵到山地与平原分割线处的阿骨打,没有急不可耐的通过山地,窜回草原。而是集结手下现有的兵力——檀州守军与逃回的金军骑兵,背靠着檀州城,要与追击而至的齐军马军再战一场。

心中很清楚那一战自己输掉了什么的阿骨打,内心里就是不服。“那中原小儿,置卤薄于战阵之间,行事何等荒唐?而如此荒唐之君,直恁有那般多勇武之士追随前后?”

阿骨打自认自己比那荒唐小儿靠谱多了,可集结了大金无数精兵强将的主战军团,却在平原野战中被齐军生生击溃。他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给击败,这种愤怒与憋屈较之被一个全方面胜过自己的人击败来的更强烈。

也正是这种愤怒与憋屈,叫他选择了再战一场。可是结果却依旧是悲哀的。

首先追到檀州城下的齐军只有千多人,为首的正是岳飞、栾君实、徐庆。早在顺州城外,大小眼便知道自己活捉阿骨打的口号注定要落空了。人阿骨打是换了战马去向檀州的。

及到檀州时候,早前发热发烫的脑子早已恢复清明。才不会领着千把人,去与兵力超出许多的金军厮杀。可是待到史文恭引着五千亲军铁骑杀到,一切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史文恭立功心切更超出岳飞。看到檀州城外的金军,那是不管不顾,直冲过去。

先前战阵上逃出生天的斡离不大吼一声,亦催促着金军骑兵上前,后者兀大呼小叫一番,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早前那种蛮横凶残了,而是在虚张声势。

“哒哒……”

岳飞立刻驱使着战马引兵与史文恭军共进退。

“哒哒,哒哒……”两军共同催促战马,足足六千多精骑。比之檀州城外的金军骑兵已经不少太多了。更一个个像是望见的大肥羊的饿狼,昂扬着冲天战意。

纵使兵力明明陷入劣势,金兵更是有以逸待劳之嫌疑,可是“轰轰轰,轰轰轰……”的马蹄声音兀自奔雷般奏响。

阿骨打立在城头,希望能够看到一场胜利。金军太需要一场胜利了,那样不仅会大大鼓舞起他们的斗志,更会叫阿骨打本人重新焕发‘青春’。

可惜,结果叫阿骨打失望了,大失所望。金兵明明有兵力的优势,有以逸待劳的优势,却还在与齐军的碰撞中被打的稀里哗啦,这已经是双方纯战力上的差距了。

阿骨打他们对齐军的了解还不很深刻,并不知道这些穿着玄衣玄甲的齐军铁骑与穿着绯色战袍的齐军铁骑的区分,横竖他们都是汉儿,在他们眼中都是齐军。

奔雷的马蹄声且都掩不住直冲云霄的呼杀声。

闷哼声、惨叫声以及战马的哀鸣声从无断绝。

弯刀砍掉了齐军的头颅,狼牙棒砸碎了战马的脑门,铁蒺藜骨朵更沾满了鲜红的血肉。但是在长枪、大刀之下,却是倒下了更多的金兵。

“杀,杀……”史文恭纵马狂奔,手舞长枪,怒吼高呼。

第六百九十三章 燕云(十六)

史文恭、岳飞等在檀州城下杀得再是痛快,也奈何不得城内的阿骨打。这位出身完颜女真的雄主,必然是能安然返回北地的。

可同样是一路向西北逃窜的耶律淳一行,日子且就不那么美妙了。

首先是在温渝河,他们被疾驰而来的呼延灼带兵追上。

耶律淳上了岁数,一夜没睡,如何还能纵马奔驰?早就上了车帐。此刻已经安然宿在对岸一处高地上。

那温渝河只是条小河,又逢冬季里,河面早就冻实。大批的契丹兵马与权贵之所以留在这里,并非是因为不能渡过冰面,而是因为水源,因为他们也要歇一口气。

崩看许多人尖牙利嘴的与耶律得重唱反调,实则,却一个个有着心知肚明。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没几个人愿意留在析津府里投降汉人的,耶律淳一动身,他们也一窝蜂的跟了去。

从析津府城到温渝河,数十里奔波,车马劳累,人马俱疲,自然需要休整。

如是,他们就被人配三马的呼延灼军给追上了。

“杀啊——”没有半点迟疑。双鞭将挥鞭向前,身后的虎贲军轻骑,就如决堤洪水一样径直冲刷而下了。

耶律淳被从睡梦里惊醒,抬头就看到一脸惊慌的萧普贤女。“王爷快快上马,齐军追来了。”

耶律淳所有的困意在一瞬间里都烟消云散去。齐军追来了,那他们还能得好吗?

当下一个字不说,大步走出了车帐,外头已经有人备好了战马。只待人上了马背,方才对身边的孙子耶律宗电说道:“速去寻你父亲,叫他休要恋战,带上马军速速向西。”齐军已经追到,那大批的步甲就权当殿后做替死鬼了。

还有那些个权贵们,丢了那些个只会拖后腿的酒囊饭袋,耶律淳半点不心疼。回头再看到萧普贤女已经准备妥当,耶律留哥也带着近卫们聚集,当下狠狠一抽马鞭,向着居庸关直奔去。

而已经混乱做一团的契丹军中,仆人、侍女合着乱兵,就如一大群的无头苍蝇一样吵乱异常,更杂乱无章。

“后头战事怎样了?”一名契丹贵人一边整着衣装,一边问道。

旁边一个契丹武士说道:“这个小人如何知道。横竖汉儿已经打过来了,您且是赶快!万一那耶律得重顶不住,南军就要过河了!”

“屁话。耶律得重顶不住?他要顶得住他就不是耶律得重了。还不快与俺备马!”宛若一头愤怒的雄狮,这名契丹贵人理都没理边上两个哭哭滴滴吓得缩成一团的妙龄少女,提上一口刀鞘上镶嵌了七八块宝石的宝刀,便直冲帐外去了。稍后车帐内就只能听到远去的马蹄声……

待到两名侍女鼓起勇气,收拾了帐内的金银器准备外逃时,帐帘一拉开,就见营地外侧已是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男女惊恐的呼叫和汉儿的吆喝:“休得惊慌。降者不杀!”

二女当下就软了腿。

咬儿惟康是员老将,对大辽忠心耿耿,与女真厮杀多年,与女真之仇不共戴天。当日辽军在檀州城一分为二时候,依照他的本意,那是要追随耶律彦光西去的。可是耶律洞仙对他有大恩,且家眷老小尽在南京道,这如何能够放弃?

只是心中憋着一口郁气,人到了析津府城后,便就一病不起。甚至多年厮杀的旧伤都且一并里暴起来,错非他身子骨不错,人都有可能一病呜呼了去。

此刻咬儿惟康心口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着急的嚷嚷道:“给我备马!快给我备马!”虽然是在慌乱之中,可战火到底还没有笼罩整个温渝河两岸,咬儿惟康身边的亲卫也都是契丹中的精锐,不但牵来了他的坐骑,更集结完毕。整齐待命。

营地帐篷之间,凌乱的人马与火光相应照。到处是慌乱的人群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兵卒,整个温渝河两岸都如炸了营一样,惊慌,无比的惊慌。

咬儿惟康黯然、懊悔中叹气。堂堂大辽,错不是遇到了天祚帝这样的混账君主,何至于落得眼下的地步……

叫儿孙家眷只管向居庸关逃去,那些财货金银,通通舍去。此刻他手下只除了百八十人近卫,再无人手调遣。

“儿郎们,于我向前。”到了眼下,咬儿惟康也是个铮铮铁骨的真正军人。

呼延灼立马在水畔边的一处土岗上,土岗除了顶端一颗松树外,寸草不生。呼延灼临高远望,偌大的契丹军尽收眼底,若有不对,自然由他调遣,鼓号吹奏,军旗摇动,战场上的军士自然看的明白。

在他周边,一队气势慑人的亲兵无声矗立。

将士们个个身材壮硕,杀气逼人,肃静无声,好是尊尊石雕一般。打前且立着一个旗手,扶着一面玄色飞虎大旗,迎风招展。

大旗有些残破,像是被火燎烧过,惠穗也都没了一半。旗面上也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但半点无损这面旗帜的威风。

这是昨日与金军一战时的军旗,呼延灼知道自己不可能久处虎贲军,就索性向陆皇帝要了这面旗帜,陆谦自然无有不允。

伤疤是战士的勋章,残破也是军旗的荣誉。

——马蹄声震天动地,密密麻麻的骑兵队列像飞速移动的乌云铺满了契丹兵的视野。

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此刻只剩下了一个音符。

虎贲军来的太快,契丹兵根本来不及排列阵势。待到呼延灼引兵杀到时候,那契丹军看似排列出了几块方阵,列起了两列盾墙,长枪和刺猬一般从盾墙中伸出来,也是像模像样。

他们毕竟是跟金军铁骑交过手的步兵,是承受过很多次铁骑撞击的步军集团,这些经历过残酷战事考验的步兵,说来也算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步兵之一了。

但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短板。

且这些身披重甲的契丹步兵,在数十里的奔波后,短暂的歇息也根本不足以叫他们恢复精力。就像大旱三年后下了一场毛毛雨,顶个屁用。

如是,他们就像过去千百年中,无数遭遇骑兵席卷的步军之惨例一样,契丹兵也就用鲜血淋淋的的惨案来证明了自己也是那茶几上摆放的杯具。

和那些先人们一样,在绝望来临前,步军好歹亦是要顽抗的。只是他们遭遇的是虎贲军,有着陆皇帝buff光环笼罩的虎贲军,契丹兵的抵挡就仿佛薄纸一样被一捅就破。

对面的敌人,虎贲军没有任何的减速,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图。

马蹄声变得越加急促,他们毫无悬念的提升了速度,没有任何的缓冲,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咱妈的速度达到最高,而后与契丹兵狠狠地撞在一块。

这是呼延灼早就做好的成算,直接撞上去,用最猛烈的姿态击溃契丹最后的抵抗。

狂奔的骑兵群让大地都晃动了起来,闷雷般的马蹄声,直击在人的心脏,让压阵的耶律得重都喘不过气来。

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是无法想象铺天盖地的骑兵大军冲锋起来,是怎样的一股令人胆落的气势的。

他被女真骑兵冲过很多次,现在又被齐军冲击。那前者抵挡不住,后者兀自也抵挡不住。

但他从没想过那手中的骑兵去对冲,而是叫三子耶律宗雷引着四五千骑兵,直向着居庸关去。大草原上,这些个骑兵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从天空望下去,虎贲军骑兵像决堤的洪水般。浩浩荡荡,不可阻挡。

当碰撞的时刻到来,“轰隆”一声巨响,瞬时间里,无数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无数人惨叫着飞离战马,一匹匹战马也哀鸣着倒下,将背上的骑士甩飞出去,最前的兵线上,人马瞬间堆积在了一块,血肉模糊。

鲜血开始流淌,直到战事结束。

仓促迎战的契丹军,根本不能阻止狂奔而来的虎贲骑兵。盾墙破裂,枪林折断,这些是给了虎贲军一些杀伤,可是它们却连遏制一下虎贲军的冲锋势头且都做不到。

骑兵可怕的冲击力,也就此在这一刻显露无余。

整齐威武的盾墙,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便被撞的四分五裂,整个皆被摧毁。

后续的骑兵继续冲锋,踏着敌人和同袍的尸体,一刻不停向着更深处撞去。

契丹兵的盾墙在虎贲军的摧残下,根本没有坚持哪怕半刻钟,就被彻底淹没了。

而在付出一定牺牲以摧毁了契丹兵外在的那层硬壳后,剩下的场面就是一面倒的屠戮了。

耶律得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他最初时候还想着整顿兵马,节节抵抗的。但事实证明他这一退,就再没有能止住脚步。

齐军攻势如火似涂,飞快的席卷了温渝河以北,慌乱的情绪完全无法控制了。一个个契丹贵人为了逃命连甲衣,甚至刀弓都丢了掉。

“南人杀来了……”

“都统军大人战死了,我们败啦!”

“败啦,败啦,快逃啊!”

一个比一个可怕的消息在人群中散播着,一个个抱头逃窜的乱兵肆无忌惮的叫嚎着一个又一个让契丹人魂飞魄散的瞎话。

一条接着一条的流言,也叫更多的人人心惶惶,战意自也更加的薄弱、脆弱。

咬儿惟康的旗帜也不见了,这员老将仿佛一滴水样儿融入了乱军当中,到死也没能看到耶律洞仙。后者可没有死,而是成为了俘虏。

是以,等到耶律淳等抵达到居庸关的时候,清点人马,身边赫然就只剩下了不足三千骑。也不知道就这么点人,他们且还能不能安然渡过儒州。

第六百九十四章 燕云(十七)

说到儒州,说到云内,且就不能不提耶律彦光了。

当日他在檀州与耶律得重分道扬镳,引手下的七八千骑兵直奔居庸关,而后就没入儒州地界。彼时儒州等地已经被完颜斜也攻占,若是金军严阵以待,耶律彦光必然不能得好。

只是那时的金军主力正在大同府治云中城与北上的杨志军对峙,耶律余睹又引得一支马军追击天祚帝去,儒州等地着实空虚。

耶律彦光登时就点兵遣将,数日中就连下儒州、可汗州、奉圣州、归化州,完全斩断了大同完颜斜也军与金军主力的联系。同时也是打着‘围魏救赵’的算盘,希望能逼迫耶律余睹撤兵。

事实证明,耶律彦光做到了。那不仅是耶律余地撤兵,更迫的当时已夺取了檀州的阿骨打被迫分兵,以吴乞买长子完颜蒲鲁虎【完颜宗磐】为将,引真女真两千,合北安州辽军降兵数千,夺回了儒州、可汗州等地。

西京道金军后路被断,耶律余睹被完颜斜也强令撤军,与完颜蒲鲁虎军合力夹攻耶律彦光。

前者乃是一员能将,虽多次击天祚帝未果,却也赶得天祚帝狼狈逃窜,期间甚至都无奈使用了替身引人耳目。耶律余睹遂缴获了天祚帝袍服、礼冠等等,外加替身一人。如今面对耶律彦光,也不会疏忽大意。后者兵力固是不多,但内里大都是契丹、奚人,人心颇齐,战力亦强。

耶律余睹不欲与之死拼,遂使那与天祚帝有着五分相似之替身照旧假扮天祚,战前推送出来,并使人高叫天祚帝已经被俘。

战阵上彼此相隔数里,五分相似的容貌在衣冠衬托下也变作了八分相似,又有距离模糊人眼,那便成做十成十了。

耶律彦光军中契丹贵胄出身之人不在少数,许多人皆见过天祚帝,当下军心大乱。

耶律余睹趁机纵兵攻去,都无须完颜蒲鲁虎帮衬,便轻而易举的大败耶律彦光军,招揽契丹降兵三千余。

叫耶律彦光父子只引不足两千骑,狼狈向北逃窜。从后世的张家口一带窜入草原。

这一战意义重大,不止叫耶律彦光损失惨重,更叫天祚帝已被金军俘获的消息传遍了西京道的四面八方。

待到耶律淳一行辛辛苦苦奔到居庸关时,守将石抹都伽刚刚收到此信息,正值失魂落魄,茫茫然不知所以然呢。

“这可如何是好?”耶律淳也一屁股坐到地上。这算什么事?辛辛苦苦的前来投奔,天祚帝却已经先一步被俘虏了。

就是素来‘内当家’的萧普贤女也心里空空的,不知前路在何方向。

耶律得重只把一双眼睛看向了自己老爹,现在真需要耶律淳拿主意了。

但他又能作何选择呢?作为一个意志本就不怎坚定的主儿,没有了父子相传数十年的南京道,没有了天祚帝,耶律淳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

事实上,此时此刻何止耶律淳没有了斗志,居庸关内许许多多的契丹兵马与权贵们也全都心里空空的怅然若失。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哈哈大笑,就是那笑中带着泪花罢了。

如是当呼延灼引着兵马抵到居庸关城下时候,耶律洞仙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辽亡了,大辽真的亡了。……陛下,陛下,老臣去了。”抽出配刃,横颈自刎。快的连他身边的仆从都且不及阻挡。

等到阿里奇与耶律得重听到消息赶来时候,耶律淳已经趴在耶律洞仙的尸体上痛哭流涕了。

忠臣,这才是大辽的忠臣。

“时至今日还能怎样?”

“降了吧。”

“降了,我等祖孙族人且还有个安稳。”中原王朝可比女真人文明多了。那陆皇帝素来又是仁爱好名的。

“不然,陛下攥在女真人的手中,我契丹就只能成为彼辈的马前卒,白白死难。”

就算他们能另外拥立新帝,女真人手中握着天祚帝,那新生的契丹皇帝面对内部纷争都且会焦头烂额,如何还能应付外敌呢?

只说女真人把天祚帝的皇子放回来一个,那就是要命的手段!

契丹未来的前景太灰暗了,灰暗到耶律洞仙都拔刀自刎,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耶律淳也彻底的放弃了。

“你们若不愿意,就可自行离去。本王,不想再走了……”

耶律淳向后摆了摆手,人就坐在耶律洞仙的尸体旁,看着仆人收殓。他,心累了。

阿里奇与耶律得重走到外面,二人脸色一个屎一样难看,一个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军北去,万望小心。得重……,得重实是汗颜。”

他身为契丹宗室近支,在如此这个时候,且都不如阿里奇这等贫寒出身之辈,如何不羞惭。

危急之下,居庸关内的一切都变得迅速而干脆。要降就降,不降就走。南北两边城门洞开!

呼延灼都不禁咧开了嘴,真的假的?契丹人眼看就跳出笼柙了,怎的忽要投降?就是身边的李奭也觉得不信。“居庸关之北便是儒州,彼处守军空虚,再向北就是茫茫大草原,此时忽的纳降,莫不是有诈?”

这李奭的老爹叫李处温,在耶律淳等仓皇离开析津府时猥缩了留下,那是与谍报司早就有勾搭的一个人。耶律淳前脚离开了城池,他后脚就恭迎花荣引齐军入内。

现在时候,那陆皇帝保不准就已经在析津府里了。而且很快这个析津府也会被扫入历史的尘埃之中,燕京方才是它该叫的名号。

但再多的不相信,在看到耶律淳与耶律得重父子的时候,李奭也必须相信了。

呼延灼忙下马与耶律淳和耶律得重父子见礼。二位深明大义之类的客套话说了一大堆,一边迅速叫人向陆皇帝报信。

大发现,绝对的大发现。天祚帝被耶律余睹俘虏了。这真出乎呼延灼的意料,直教耶律淳父子没了斗志。

但杨志与金军是否开战,居庸关且还不能知道。

“老将军若想知道虚实,甚是简单。只需挥兵去拿下儒州,定可问个明白。”

居庸关守将石抹都伽一问三不知,惹得呼延灼大怒,劈胸揪住衣襟,手臂一用力,直把人扔出去丈余。就是这时候,一道音色脆亮中带着讽刺的女音传入呼延灼耳中,双鞭将扭头去看,赫然是一契丹贵女也。

貌似春烟笼芍药,颜如秋水浸芙容。生的一副好相貌,却正是被天祚帝留在南京道的天寿公主耶律答里孛。

也就是背辽投金的耶律余睹的外甥女,已经死去的天祚帝文妃萧瑟瑟之女,已经死去的驸马爷萧昱之妻,已经形同废人的天祚帝长子晋王耶律敖卢斡之妹。

知晓了这女子身份的呼延灼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怪不得这女子神态中看不出一丝悲色,更在言语里激自己发兵儒州。如此身份也就应该了。

“拿下儒州乃应有之事。区区女真蛮夷,胆敢窥视华夏圣土,实不知死活也。只是本将军之受命,只限于居庸关。要兵发儒州,且还需我主有令。”

别扯甚劳子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居庸关到析津府才多远点距离,自己真要是不受君命了,那也就该滚犊子了。

析津府内,陆皇帝现下却是已经入住了契丹宫廷。就在呼延灼引兵在温渝河两岸厮杀的时候,他也正式大宴群臣。

那李处温、李处能兄弟将整个析津府双手奉上,陆皇帝也不少小气的,当下给李处温封了个燕山招抚使的官儿。其职能顾名思义。

析津府当即改名为燕京府,此间事儿是了了,但打这儿向西,还有蓟州的回离保、耶律大石,景州的郭药师,滦平的张觉,营州——榆关的耶律马五。

这当中郭药师是陆皇帝的人,但那是暗地里的阴司,明面上人郭药师且是契丹的大忠臣。

如此,回离保部有契丹兵、奚兵近万人,耶律大石手下有汉兵三万,郭药师部有七八千人,张觉部有两万余,耶律马五部也有万多人。

共计还有八万兵马,其中有精锐三万。这可是一股不俗的军力!

陆皇帝现下精锐兵力尽在剿除析津府周遭之女真残兵游勇,又要尽快抽调兵力向西出居庸关,夺取儒州,切断西京道里金兵的退路。

——他相信青面兽不会叫他失望,定然可击败碾碎了当面的金兵。

这般一来,他短期内便就抽调不出足够的大军向东来清理契丹军了。

在听李处温禀奏了东侧契丹各路兵马的分类后,陆皇帝自然注意到了汉军的存在。如是以李处温为招抚使,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析津府内的汉员也悉数收为己用。

陆皇帝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左企弓、虞仲文等人的嘴脸,但那左企弓年已七旬,显然不堪大用。可这厮在燕山地区却又名头广大,是为本地大族,与南京道诸多汉官世家都有着密切联系,就是在辽国政坛上也颇有影响力。

如此就不能不招揽下。横竖理政亲民官做不得,还能用来编撰《辽史》么。

左企弓也知道自己年岁大了,功名已晚,故而在受到陆皇帝的招揽后,先是满脸感激的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继而就以年老力衰,推掉了招抚副使的职位,且主动向陆皇帝推荐了韩企先、刘彦宗等北地汉官世家集团的后起俊才。

陆皇帝招安了析津府内的诸多地头蛇,便就大宴群臣,麾下文物齐聚,新老兼有,共同举杯庆贺此战之殊功。

一战打垮了女真的主战军团,砍掉了阿骨打的一支臂膀,就算走脱了阿骨打等不少女真勋贵,那又如何?实力不是凭白就能显现出来的。女真人想要再拉起这么一支百战精锐,难了喽。

宴罢,陆皇帝回后宫歇息。在床上一觉睡到天黑,叫人送来热水,泡进水里不到半盏茶时间,外头传来急报,来自居庸关的急报!

而后陆皇帝就急召诸文武到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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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燕云(十八)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祚帝被俘,辽庭崩溃,此乃天意尔。臣身为陛下钦命之燕山招抚,愿立下军令状。招蓟州、滦平之汉军,尽归大齐麾下。”

李处温始方听闻居庸关耶律淳父子臣服,天祚帝被耶律余睹俘获,耶律彦光北逃草原的消息,就抢先一步,高声叫喝道。

一脸的兴奋,一脸的红光,叫人一看就直认定此人的一片赤诚。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处温头顶上的气柱,骗不了人。

陆皇帝看了眼李处温,这厮在辽国的风评很差,如果说萧奉先就是辽国的蔡京,那么李处温当不得王黼,也会是李邦彦。

可陆皇帝不在乎。他刚刚打赢了完颜阿骨打,去掉了心中最大一块石头,人可是正史上的真天命之子啊。也就比起几十年后的铁木真逊色了些,可说出人家的功绩,两千五百人起兵,短短十年间就扫平了辽国与中原。这绝对是逆天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人物,在陆皇帝手中吃瘪了,还是超级大瘪。

陆谦都能肯定的说,至此一败后,女真已然不足为惧也。

这人信心正值升到最巅峰的时刻,远远比扫荡中原时候更加的振奋。那就是蔡京落到了他手中,兀自都有信心用成名臣良相的。何况区区一李处温?

兼之这厮的表现甚是识趣,看到他,陆谦心中直有一种熟悉感。想了好久,方才大悟,这厮与黄潜善相似。

不提陆皇帝调兵遣将,迅速赶往居庸关。那儒州是要尽快拿下的,拿下那里,至少断了金军的一条退路,逼的他们只能向北逃去。那北面群山连连,便是后世的张家口一带,虽有通道,却也远非儒州这般通畅。更不要说那大山的另外一边,还有耶律彦光。

也不提陆谦立刻叫李处能前去迎接耶律淳父子。人家是带着几千契丹铁骑合着大批的契丹权贵一同投降的,虽然没有径直在燕京城内投降来的敞亮光彩,却也是大大的有功之臣。

陆皇帝当即就叫李处能给耶律淳传了个信,他是能被封伯的。只要耶律淳配合劝降了其他辽军,陆皇帝何惜伯爵之位?

即便不是那有了开国名号的世袭罔替之贵爵,但能得一伯爵,仍旧可叫耶律淳一门,挤进当朝一等门第之列。尤其是耶律得重与其二子还都颇有本领,陆皇帝无论是为安定契丹人心也好,还是纯粹的任人用事,怕都不会放任耶律得重父子闲下来的。

如此,那耶律淳一门的将来可期,前途可期。

听到这等消息,李处温与李处能兄弟都要羡慕嫉妒恨了。而人在居庸关等着被接回燕京城的耶律淳,在接到李处能使人递来的快马急报后,亦是欣喜的不能自已。

是,他是曾经的契丹大王。还宠幸冠于诸王之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

但现在改朝换代了,前朝时候的权贵多少会被踩进烂泥堆中?他能得陆皇帝如此许诺,可谓是保得了祖孙三代富贵,这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下招来儿孙外甥,还有继妻萧普贤女——呼延灼已经把契丹贵族中有影响力的大人物,分头隔离开了,耶律淳父子自然在此列——商议此事。

几人当中第一个说话的是耶律留哥,这是耶律得重的亲表兄,是耶律淳原配的外甥。这几年里始终在耶律淳身边做亲卫统领,见多了朝堂上的残酷倾轧,对于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可比之征战沙场的耶律得重父子要明白的多了。

“端的是好事。姨夫是甚人?南京道中影响深中,打一声招呼,那回离保不去提,耶律大石恐是要思量三分的。更休说那张觉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跟捡的一样。”就耶律留哥说,那耶律大石始终是个有成见的,可他手下更多是汉将,怕是齐军一逼过去,就一股脑的都会束手投降吧,耶律大石有再大本事又如何?

而张觉本身更是个知好歹,识时务的俊杰,才不会死顶着不降。

而郭药师人本就是汉人!

这五部分辽军已经可被摆平三部分了,大势不可逆转。

耶律留哥将自己心中所想给道出来,接着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姨夫当先下手为强。”

耶律淳连连点头称是,留哥这般言语,正说到他心底里。“就是怕不得建功。”人心易变啊。

早在昨日里,耶律淳兀自担忧耶律大石、回离保、郭药师他们不会对大辽忠心耿耿,尤其是担忧郭药师,这厮守在景州,那可是出入燕山大地的路径之一。

若是郭药师打算投降齐军,只在彼处一堵,回离保和耶律大石,乃至营州、榆关的耶律马五,岂不是统统都要玩儿完?因为那榆关以北就是女真人的地盘。丢了檀州与居庸关后,南京道出入北方的通道就只有景州了。

但是现在呢?耶律淳就是另外一幅想法了。

现在他唯独担忧郭药师对契丹的忠诚太过。“郭药师本就是辽东汉儿,其与女真固然是有血海深仇,与南国则无怨无恨。老夫且手书一封,使李处能速于其兄送去。但愿老天庇佑,叫郭药师,还有那滦平张觉,能矜持一二。”不要早早投降,不然他丢掉的就不止是到手的功劳,还有那陆皇帝的欢喜。耶律淳忽的为自己感到悲伤来,自己身为耶律家子嗣,竟然有这等的想法,实是……不肖子孙啊。

萧普贤女看着耶律淳神情又有些不对,自然知道心结何在,忙是安慰加提醒的说:“成与不成全看天意。老爷只凭真心,叫陛下看到就是。”

在被隔离后的第一时间里,耶律淳就向自己的妻子、儿孙、外甥下了改口令,该改口了,再不改口就要要命了。

闻萧普贤女声音,耶律淳神态猛地一变,再次提醒自己,万不可掉以轻心。这史书上多少投降之臣不得善终,除去新主非仁主也,恐怕最大的缘故还在于自己本身忒是念旧。

而就在居庸关与更名为燕京城的析津府,互动不断的时候,金齐大战并以金军大败齐军大胜而告终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景州。

以郭药师之城府,这一刻也不能抑制内心的激动与欢喜。女真败了,中原胜了!北强南弱的态势骤然间被逆转,这证明他眼光是对的。他没有看错人,一早就压中了条真龙。

想到多年来与女真人的厮杀,金兵强是不强,他心知肚明。可就是那阿骨打带领的主战军团,硬生生的在析津府东被陆皇帝一击打的粉碎。

亦不知道能有多少金军骑兵可逃回塞外呢!

但不管怎样,他都是满心的欢喜。

张令徽当下就提议举兵反正,郭药师且还没有发话,石秀连忙拦了住:“不可莽撞。尔等都是陛下多年前就埋下的暗子,无有陛下的示意,可不能轻易暴漏身份。”

郭药师他们是陆皇帝一手张罗起来的,没有陆皇帝的意思,他们擅自亮明身份,那还能得好?

拼命三郎的脑子本就好用,多年来行走在谍报司中,更养成了谨慎的习惯。现在立刻寻出张令徽言语里的不对,叫郭药师发热的大脑一片清冷,继而就是对石秀的满满感激。“石家兄弟言之有理,为兄一时惊喜过度,乱了分寸。差点误了大事!”

可不是大事么。这人若是倒在了门槛上,那该有多冤亏啊。

当下郭药师就召集了城内一干军将,言语中少不了敲打一二。“丢了南京道又如何?陛下还在我大辽就在。你等一个个都给本将军听仔细了,谁个敢生出二意,阿爷先砍了他头。”

当下那句“陛下还在我大辽就在”就飞一样传遍了整个景州。

景州城北的金军是如何也不信甚个阿骨打大败的消息的,完颜闍母与完颜银术可压根就以为这是城内守军故意放出的谣言。

他们多次强攻且都拿不下景州城,但这却不等于他们不能蹲在城北,牵制住景州城内的辽军。

如此在天祚帝已经被耶律余睹俘获的消息传到景州之前,这儿是一片安稳的。

倒是先一步天祚帝被俘的消息与李处温、耶律淳的私信传入的蓟州城,先就乱了起来。

蓟州城也可呼做渔阳,就是那“三戍渔阳再渡辽,騂弓在臂剑横腰”的渔阳。时间渐渐推移,城内反叛的汉儿旗帜下密密麻麻都是大军。

“轰,轰,轰!”撞城车猛烈的撞击着瓮城城门,城内城外的汉儿军就被这一道城墙隔绝。

城内冒起一股股的浓烟,震天的喊杀声清晰的传入城外汉军的耳中,以至于叫他们人人振奋。

反而是城上的守军,看到这景象,又有几人接受不了,嗷嚎大叫的向城下逃去。虽然且没有走几步,便被人拿了下。可这也说明,整个城头的防御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将他们几人拖下去,军法从事!”冷冷的看着几个颤抖的士兵一眼,耶律松山绷着一张脸,立刻命令将他们拖了下去,斩首示众。

而这时的城下,战鼓擂动,将士们发出高声吼叫,以便让城内汉儿军听闻。主导着城外一切的刘彦宗站在一处高台上凝看着。

现年四十有七的刘彦宗并不想走到今日刀兵相见的地步,然而奚王回离保执迷不悟,耶律大石同样拒不纳降,他就只能谣传消息,说张觉沟通中原,现今已经举起而降了。

那滦平非只是南京道的一处富裕之地,更是营州、榆关的后路,那里还有耶律马五带领的上万辽军镇守。这些人可不是纯粹的汉儿军,他们中至少有一半是契丹人,余下的一半中兀自有一半是奚人和渤海人,剩下的才是汉儿,且还有一部分是辽东汉儿。

刘彦宗与韩企先相互勾搭,使计框走了回离保所部兵马东去平乱,接着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发叛。

这二人在汉儿军中影响很大,再有耶律淳与李处温的私信暗连军中汉将,更别说天祚帝被俘的消息了,那休说汉儿军做反,就是一些耶律大石手中握着的契丹兵和奚人都丧失了信心。

“轰!”终于,一声震天巨响,城门经不住连连的撞击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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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燕云(十九)

正史上的刘彦宗在辽金宋交替之际,算得上一人物。在辽为留守判官、签书枢密院事,就是南京道留守的第二副手,兼枢密院的副官。降金之后则官至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事,加侍中,随完颜宗翰【粘没喝】等攻打北宋,多有画策。

但如今这个时空里,他注定是取不得这般大的成就了。盖因为陆齐的朝堂上的勋臣故旧早就占据了大多数的要害官位,那里好有他这等的降官发挥能力的余地?

或许他的能力不比宗泽、闻焕章弱,可那又如何,陆皇帝不可能换下老朋友,提拔他这新人。

刘彦宗也明白自己投效陆齐,端的不会有投降女真来的前途广大。因为前者本就施行的有一套自我的制度,统治燕云十六州毫无阻碍。而女真人制度落后,只放到草原上且有不足,更休说攻取汉地之后了,文化上的落后便决定了阿骨打在面对燕云大地的时候,只能全面推行汉家制度。这般情况下他这样有能耐有在燕云有影响力的人物,前途不要太光明了。

然而时局所致,女真人败了,阿骨打大军惨败于析津府,哦,现在已经是燕京城了,大金国显赫耀眼的名字上兀自被遮上了一层黑纱,那后者的一切便就无须去多想了。刘彦宗不想看到家族覆灭,他便只能抓紧时机,以取得大功劳,好讨来陆皇帝的欢心。

韩企先也是如此想的。

故而,看到瓮城城门被破,刘彦宗面上如何不会显出欢喜,站起身,忙下令着:“擂鼓助威,快快擂鼓助威!”

一声令下,顿时响应,士兵敲响了战鼓,声震长空。而城外的汉军也顿时响起了呐喊,直若山呼海啸一般。大群的军兵如若潮水一样向着城门内涌去。

箭矢仿佛雨滴一样落在城头,耶律松山手中本就无多少军士,现下瓮城一破,大批的汉儿军涌入瓮城中,举着弓箭就对着城头攒射不已。那几乎是眨眼间的,瓮城上的守军便纷纷向后逃窜去。

刘彦宗见此,面露喜色,快拿下眼前这儿,平定蓟州城,早早的向析津,不,是燕京城报喜。他这心头兀的也能松下一口气来。

这样想着,喊杀声不断的传过来,听了片刻,知道大局已定,刘彦宗叹着:“那耶律松山,听说素来忠勇,可惜此人却是契丹余孽,怕是不能见上一面了。”凭刘彦宗对耶律大石的认知,后者是断不会举刀自尽,但耶律松山,还有那耶律铁哥二将,恐就见不到生面了。

这城墙一破,整个蓟州城就会被大军碾平,他们两人也只能去死。对于那二将,刘彦宗有些惋惜。

二人的名声不错,体恤部下,却又严肃军纪,忠于朝廷,故而到现下地步了兀自死斗,皆颇是有些能耐的,可惜啊,各为其主。

“刘相公,那耶律松山但凡不战死,必能被押至相公面前,怎的就见不到?”刘彦宗身边有一汉军武将说着。

刘彦宗摇头道:“大石林牙能文能武,度量宽宏,极得手下人心。麾下耶律松山、耶律铁哥、萧斡里剌、萧剌阿不、耶律术薛等人,都颇有干才。……只可惜,这些人性情所致,怕是多不能归降新朝的。”其中又以耶律松山与耶律铁哥最烈。

周围听了,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加言语。

就这时,瓮城内的城门也被打破了。那城上城下虽还有人在拚死顽抗,但如何挡得住潮水一样涌入的汉兵,虽然一时中喊杀震天,战斗激烈,却就像夜间闪亮的美丽烟花,不可久持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汹涌波涛般冲来的汉儿军仿佛永远也杀之不绝,杀之不尽,城内的抵抗之力日渐消弱。

“不许退!顶住,给我冲上去,顶住他们!”

“杀啊!杀光这些贼鸟厮,杀光契丹贼——”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整个城池慢慢缩减到蓟州州府衙门周遭。

城内为数不多的契丹兵、奚兵和效忠于耶律大石的汉军抵抗激烈,但双边人数相差太悬殊了。刘彦宗与韩企先一开始就内呼外应,这就已经打乱了城内守军的布置,待到城池被打破,那还哪里会有希望?

韩企先也终是松了一口气。这若是不能得手,待到回离保得到消息,回马一击,别看蓟州城外汉儿军有两万多人,却也挡不住上万契丹兵与奚兵的一击。到时候刘彦宗且还能跑,而自己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此番作乱,他付出的代价远打过刘彦宗,但功劳上却还要比刘彦宗稍逊一筹,因为这场厮杀的主力是城外的汉儿军,后者是掌握在刘彦宗手中的。韩企先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仍旧选择了配合,原因不在别的,只在于他要求一份进身之阶。且他在燕云十六州的影响,兀的还要弱刘彦宗一筹。至少在耶律淳与李处温眼中,他是要低刘彦宗一截的。不然那书信真的先送到了刘彦宗手里?叫后者不用有动作,便就掌控了主动权。

这是客观事实,他无可反抗,只能选择配合。

而结果倒也是极好。拿下了蓟州城,外有城池做依靠,内有两万多汉儿军,别说是回离保引军杀来,就是耶律马五和郭药师通通引军杀来,短期内也无陷城之忧。

“情况如何?”他问着刚刚返回传着消息的仆从。

“主人,街面上已无大队敌军,后者皆退到州衙附近据守抵抗,现有降于我军者已有千人。”

“唉,非是耶律大石顽固不化,何以凭白死难这般多将士?告诉高将军、李将军,只管将降兵驱赶到后面看守,顽抗不降者全部剿灭!”韩企先说着,脸上先露出一抹伤感,继而就不禁露出一丝狠辣来。

胜利带来的快意冲散了耶律大石给他的郁气,让心情变的非常不错。这次蓟州之战,自己可是立下大功了,新朝论功行赏,必然有大回报。想到这里,他心情陡然变得更加轻松。

至于对辽国旧日的情谊,已经全然被忘在脑后了。

“天祚继位二十年,崇信奸回,自椓国本,群下离心,以至于国祚自崩,不可复支,此无怨于他人。而中原气盛,齐主景承天命,举有德之兵伐无道昏君,顺天应人,恢复故土,天经地义也。我等本是汉儿,自当弃暗投明,共举义旗……”当日劝说高李二将的一番话,今日里犹是清晰在耳。

一拨人退下,又一拨人涌去。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叫汉儿军如同海涛一样,连绵不绝。

手里的刀枪高高举起,每一次挥落,都会带起一片鲜红,空气中,早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冲啊!于这些逆贼拼了!”兀的有契丹军官在振臂高呼着。

战斗并没有因内中敌军的势穷而变得轻而易举,反而厮杀的更见惨烈,这让韩企先很是恼怒。

正要叫高李二将加一把力,“韩相公,刘相公有命,让您且暂缓攻势!”就在这时,外头忽的有人传来刘彦宗的命令。

韩企先有意拿下州衙,活捉耶律大石,却也不能不听从,只得叫高李二将停下手来。因为那州府衙门抵抗激烈,显然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拿下的。

他可以选择不听令,但若是刘彦宗引着大军抵到时候,他兀自没能杀入州衙,局面就难堪了。

不一会大军到来。

打马前来的刘彦宗目光扫过有些面色已经恢复平常的韩企先,望向前面,叹的问着:“大石林牙兀自不愿为手下儿郎们考量吗?”

韩企先不动声色,只向高李二将递去一眼神,后者会意来,站出来回话。“好叫刘相公知晓,彼处已经只剩几百残兵游勇负隅顽抗,请再于末将二人片刻时间,即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扫平了去。”

“二位将军要立功,以后有的是机会,何须心急。”刘彦宗笑说着,脸上表情很具有亲和力,但高李二将脸色可都变得难看了。刘彦宗却也不管不顾,看向左右的将领:“大齐皇帝威加四海,气魄当远迈汉唐。日后多的是厮杀建功时候,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左右军将如何不知道刘彦宗的目的,当下纷纷附和说:“刘相公说的极是,二位兄弟,你们已经立下了大功劳,眼下这个便就让给兄弟们吧。也免得我等面见新主时候,脸面无个光彩。”说着就只管叫兵马涌上去。

刘彦宗很是满意,扫看了一眼,说着:“如此我与韩相公便静待诸位佳音了。”

一干军将好不欢喜,抱拳说道:“感情刘相公安心。”言语罢就纷纷打马上前。

这策反了两三万汉儿军,且拿下蓟州城的功劳是很大,可先被耶律淳与李处温分润,再有刘彦宗与韩企先且上两刀,剩下的功劳能落到他们头上的可是不多了。现在打破州府,生擒活捉大石林牙那就是新功。

向那大齐朝廷都已经要一统山河了,也可以说大的战事大的功劳已经没有了,现下这再小的战功,对于他们这些降将们言,也是日后封妻荫子的凭借啊。

没人愿意白白放过的。故而厮杀声再次响起时候,两军殊死拼斗,只比早前更见激烈。

州衙内院

蔚蓝的天空,一轮冬日高高挂着,阳光暖暖洒落身上,不远处虽杀声震天,可内中一处院子里却还是静悄悄的。

耶律松山是个武夫,文化水准不高,平日里断然是无法体会这种静意的美的。此刻却觉得这份寂静真的很不错,太阳晒得他懒洋洋的。

州衙内的仆人文书等等,都被清理到别院去了。此刻这处小院内外只剩下十多个铁甲亲兵在。

“将军,事到如今,您就降了吧!”亲将撒葛只犹豫了一会,终开口说着。再不降就晚了。

撒葛只跟了耶律松山好几年了,后者闻言先是一怒,又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意,是想叫我苟活下去。可陛下被俘,大辽已至穷途末路,我身为耶律家子弟,不一死殉国,怎地能临阵变节?”

“我让大石林牙等人早早逃出城去,是因为大石林牙文武过人,他不死,便有那两分可能存留契丹一缕王气。而我耶律松林,只一介武夫,又何惜一死?”耶律松山固守蓟州,以作牵制,本就存了死意的。到了眼下份上,岂能贪生怕死,苟活于世?那样做的话,就真丢了大人了。

撒葛只双目催泪,跪下说道:“既然将军死意已决,小人又岂有退却的道理。”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燕云(二十)

蓟州乱了,景州一样是乱了。天知道‘天祚帝被耶律余睹俘获’的消息传到景州后,对彼处军民的打击有多么的沉重。

那郭药师前头才信誓旦旦的说甚个:陛下还在,大辽就在。后头就完犊子了。天祚帝被俘了!

即便郭药师坚持不相信,可那也只是在面上,心里头早就信了。因为这是三方面递来的消息:第一耶律淳,第二李处温,第三谍报司。

他只是在嘴硬而已。也因为谍报司传来了陆皇帝的命令,叫他稍安勿躁,同时要牢牢看住耶律大石。

而郭药师手中握着刀子,那暂时的还压制得住景州内外的。

但滦州、平州、营州等地可就没谱了。

等待蓟州反正的消息和天祚帝被俘的消息一同传到,那石城当日就换了大旗。对于当地的汉人大族豪强们来说,这是根本就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契丹人完了,女真人也被打崩了,这燕山大地的主人就是中原来的陆皇帝。这时候他们不跪着舔着去捧陆皇帝的臭脚丫子,还能抽刀子跟陆皇帝拼命吗?

他们脑子没坑,他们不傻,他们也是汉人啊。契丹人根本没把他们当过自己人,如今时候了,还有几个北地汉人要去给耶律家尽忠效死呢?

陆皇帝可不只是有天命加身的皇帝,人更是打崩了女真的。北地边塞,历来都是拿拳头说话,而无关乎民族大义。

而要去跟一波在异族统治下生存繁衍了二百年的汉人去讲华夷大防,去讲民族大义,那才是真的脑袋有坑!

汉人中自然有忠义之辈,有将华夷大防视为天理的铁骨好汉,但这些人绝对不在燕云。

石城易帜,马城易帜,掌控滦平二州的张觉也随之易帜。休说有没有耶律淳和李处温送来的密信打底儿,就是没有,人张觉也百分之一百要易帜的。

陆谦一有天命,二打崩了阿骨打统帅的女真主力,这就是说服张觉最大的理由。何况人张觉有着一颗向往中原的心。

正史上拥兵数万,被女真封为节度使的张觉,便先投女真,后又叛降赵宋。也因此而直接引发了宋金战争。可谓是女真南下的一大导火索和催化剂。

故而,陆皇帝只是派刘唐引步甲一万进驻蓟州,这边就已经收到张觉的降表了。当下陆谦就委任了张觉做了辽东招讨副使。正使是人郭药师的么。

此刻且以为天祚帝已经被俘的陆皇帝,也在做着郭药师于景州关门打狗的美梦。将耶律大石和回离保一勺烩了。

整个南京道东,眨眼便就只剩下一个营州未降。且还不是本地的汉儿不愿投降,而是因为执掌州城内外的尽是些契丹军兵。

营州城内。

满城静悄悄的,就像此时的季节一般,显得十分凄冷。

晚上才入黄昏,就已静街,城内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士兵,凡是有路人经过,必定会遭受一番盘查。早两日时候,都能看到不少人被契丹兵径直拖走。

如是,城内的气氛直压抑的很,到了夜晚时候,便格外的浓烈。

临街的商家店铺或是民居,都紧闭着门户,就是那门缝里也无微弱的灯光流出,都在害怕,害怕契丹人在山穷水尽时候,径直来一个玉石俱焚。

古人或许不知道“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变态”这句至理名言,却已经懂得其中的道理。故而,哪个敢跟变态中的契丹人顶牛?

尤其是城中的汉人大族,一家家不分白天黑夜的集结丁壮,严防死守。整日里就祈祷这营州城是赶快变天吧。

而普通的百姓呢,更是担忧城内起了兵戈,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啊。城中气氛如此压抑,叫所有人心头如压了块大石头一样。

契丹人也是如此,他们这个时候更加心烦意乱,憋屈的想要发疯。这一眨眼,偌大的南京道就只剩下营州与景州了。这一眨眼,屹立在北地二百年的契丹就已经无了立足之地。他们想要发疯想要发狂,可是发疯发狂后所要面临的报复,那却是无人愿意想象,偏偏又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横竖不管契丹兵马、汉人百姓都是怎样去想的,一到天黑,这街道上便少有人出来了。

整个城池也犹如一点就着的炸药桶,沉寂、压抑,人心惶惶不安。

街道上有士兵巡逻着,禁止宵行。可而不少深宅大院中,兀自有着一场场的夜中宴会以及商议事情的小聚。

刀把子握在契丹人的手中,但北地汉人大族也非尽是待宰牛羊。谁家里没有百十个甚至更多的仆役,没有些看家护院啊?这时候人人操起刀枪,那就是一份武力。纵然与契丹兵相比,只是一个渣滓,但也意味着他们的反抗。

而且一家力弱,十家力强。一根筷子好折断,一把筷子呢?

联合!这个时候是人都想到了联合。过往的纷争通通放在一边,所有的利益纠葛暂时都搁浅,全心全意的应付过眼下的险关,方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营州城内住着的不止是有汉人世家,也有契丹人,更有渤海人。

如今的渤海贵人多姓高,此刻一处高氏府邸的后院书房内,就有着几个人,正小声的说着话。

府邸主人高谈为前檀州判官,因为身子不好,现在辞官归乡,但也因为做过官,与营州刺史萧斡交好,在营州城内且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

何况他是渤海人,如今这个时刻,矛盾最尖锐的是契丹人与汉人,渤海人就靠边站了。

高谈端坐书房上座,接过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这清茶喝惯了,却比茶饼更惹人爱。

房门被关上,外面有着心腹之人把守着,不会有人靠近这里,一撮人接着放心的继续聊着刚刚的那一个话题。

书房里,除高谈这位前判官外,且还有着一个叫高仓的主记,一个彦姓的参军,以及几个城内的渤海官员。

“诸位,刚才说了那般多,怕不是今夜里前来的目的?既诸位齐聚于此,又恰逢着这时,老夫以为,且还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个时候再藏着掖着,怕是要误了卿卿性命。见自己这么一说话来,面前的几个人都沉默下来,高谈微微一笑,也不着急。

彦佳清了清嗓子说道:“谈公切勿气恼。我辈今夜既来寻您,自有着重要事宜相商,只不过这事关乎着我们的性命……,故而迟疑。”

“彦参军,有话请讲就是,今夜所说之话,定不会传出府去。都这般境地了,老夫却也不愿去为契丹殉葬。”高谈露出淡淡的笑,做出承诺。

“哈哈,得谈公如此言语,彦佳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夜里我等来见谈公,却是知道谈公素来与萧太守相熟。如今就值改朝换代之际,谈公就不愿博上一把,为新朝建功,亦在来日好有个崭露头角之际会?”谁都知道高谈的病已经痊愈,之所以不出仕,非是无心仕途,而是眼看着契丹国祚有缺,那该是对耶律家多忠心耿耿,才会去想着报效朝廷,扶保大辽?

高谈放下手中茶盏:“你等是要我去说服萧太守?”营州刺史萧斡,与高谈素来交好。

高仓用着低沉的声音说:“谈公,如今辽帝被俘,营州危如累卵,某可不信那萧太守便一心效忠旧国,宁死不悔。”他萧斡平日里可不是这般耿直之人。

一个在国难之际且还要从军饷军粮上下手的人,真的会对大辽忠心耿耿吗?他们都觉得可能性是极小的。但他们与萧斡没有直接沟通的渠道,若直直的就去说降,平白无故的不怕吓着人萧斡了吗,那般做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撂进去。

是以,他们就想到了高谈。

同是渤海人,与萧斡素有交情,若是能把萧斡说服,行使那方便来,怕是营州在中原天兵抵到之前,举旗易帜,亦非是不可能的。

“蓟州、平州、滦州皆已经易帜,现下大辽大事已去也。营州北有女真,东南皆临大海,西路则是中原大军,必无幸存之道理。你我几人,都是本地世家出身,不仅当有尽忠之责,亦有庇佑宗族及一方百姓平安之责。现今辽帝被俘,大辽已然烟消云散也,那就当以庇佑此地生民为上。”

南京道的渤海人汉化且还是挺深的,尤其是那些贵人。看看眼下的这高仓的话语,活脱脱一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无耻文人之嘴脸。

“中原天兵素有仁义之名,可对坚守不降者,亦会动辄诛杀满门,毫不留情。谈公果真要待到城破之时再闭目等死吗?真若起了兵戈,城内世家恐将十去七八,而内中汉人世家又会占个七八。皆是天兵焉会不怒?他们都是汉人啊。”

“我等素来知晓谈公与萧太守面前有着几分薄面,望谈公能早早劝说太守早做打算,保的营州城内安稳,即可谓大功德矣!”

很显然,这些个渤海官儿,心中依然丢弃了契丹。他们连女真都能跪舔,名头形象都远胜过女真的中原王朝如何不能跪舔?

高谈这几日虽在家中闭门枯坐,却对城内局势颇有了解。就如彦佳所说,自觉身子骨尚佳的高谈也早就打算趁着眼前良机,博上一把了。

“且容老夫去试上一试。但愿上天保佑,体量我这一颗真心,能叫萧太守弃暗投明。”

稍后一群人商议的就是以防万一了。“一旦事不可为,便齐齐发难。先布下人手,一遭事发,不管是放火也好,大喊大叫引动人心也罢。横竖要叫城内乱起,挑起契丹汉人二者冲突,以便我等逃出性命,不然我辈阖族性命尽丧也。”(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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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燕云(二十一)

从蓟州通往玉田县的官道上,冬日的阳光下,地平线上涌出一片红色,这是连绵不绝的大军和旗帜,过了片刻再看过去,人就清晰了许多——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前进。

行进之中的方阵自然不如列阵时整齐划一,但基本上还保持完整,赤红一片,宛然火焰之海。

一万齐军,一万蓟州汉儿军,外加辎重车辆数百,民夫千人,一路连绵上十里。

两万大军直奔玉田县而去。

因为回离保且还在那儿。刘唐倒不是一定要扫平了回离保,但至少要逼着回离保赶快逃过燕山北去,就是进到景州,也比窝在玉田县,卡在蓟州与滦平之间要好。

没了回离保部,蓟州便就能与滦平连为一体,双方合兵,军力五万犹多。那无论是应付北头的景州之敌,还是对付东北的榆关之敌,都从容了许多。

景州、蓟州与玉田呈一等腰三角形状,但景州与玉田县中隔着一条燕山的余脉,联系自然受阻,只需将内里的几条小道封堵,北方之敌破了景州后就兀自需要攻下蓟州,方能任意在燕山大地上纵横。

那些个小道本就握在回离保的手中,他被刘彦宗、韩企先诓骗出城,半道上就收到急报,急忙带兵返回时,却为时已晚。蓟州城头已经换上了陆齐的旗帜。等到刘唐带兵抵进蓟州,回离保就只能从蓟州城下撤到玉田了。

而现在刘唐率军两万再度逼来,回离保打打不过,他没信心靠手中的近万契丹兵、奚兵,就能打过野战里打赢了女真兵的齐军。更不要说刘唐还带了一万蓟州的汉儿军,这优势就更大了。

可他也不可能掉头向东攻打滦平,张觉手中有两万多人,滦平二州民间汉儿更会群起响应之,向东只能是自寻死路。如是,回离保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穿越燕山的余脉,奔去景州,与那儿的郭药师部回合。

在刘唐大军向东时刻起,这就是一条给回离保规划好的道路。到了那里后,正好跟耶律大石一起被郭药师给烩了。

话说,现在那郭药师且还没有投降陆齐,但因为他的出身,以至于许多人都认定了郭药师早晚要投降齐军。这些人中都直包括了被迫逃亡景州的耶律大石,以及眼下要无奈向北的回离保。

到了中午,军中号角不断响起,慢慢的军队停止前进,汇集成一片,变的整齐肃然,却是要停下用午饭了。

前军整齐依旧,后方的一万汉儿军相比来,就叫一个丢人。

但领兵的几人除了对着前头感慨一声‘天下强兵’,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丢人。因为这脸啊,丢着丢着就丢光了。也就不在乎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全军上下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的。不管是前面的还是后头的,蓟州的那些汉儿军,实力、武备上是远不及前头的齐军,但是在后勤吃食上,却已经与前者相看齐了。

行军打仗,每日两粥一饭,无奈何,早起和中午时间有限,想要吃炊饼或干饭是不够用的。那只能放在晚上,才有一顿炊饼或是一碗干饭吃。其他两顿都是稠粥了,那种用水力锻锤一锤头一锤头打压出的坚实方块,在冬日里都能拿起了做砖头砸人用的行军干粮。

要说这行军干粮并不廉价,内里不光有五谷杂粮,还有蛋粉、鱼粉、虾皮和肉脂,以咸盐茱萸调味,一块半斤重,砸碎了放入锅中,可饱一兵一日之需。更不要说齐军另配的还有肉干和热饮。

热饮实则就是奶茶粉,当然不是北方游牧区的奶茶,那种味道中原人很少有人能适应。齐军的奶茶就是简单的用奶粉+红茶粉末+加蔗糖粉混合而成的,口感自然远不如后世的香飘飘,但是在冬季里能喝一杯速冲速溶的奶茶,对于士兵们来说,已经是幸运。

当然,要是吃稠粥吃饱肚子了,奶茶省下来,可以自行另找时间解决。

故而,蓟州的汉儿军在穿上了暖和的棉大衣后,在吃上了齐军的伙食后,那一瞬间就归心了。天见可怜的,他们都多长时日没吃饱穿暖过了?且还是现下这般的吃好穿好又有钱响拿?

虽说如此评价只是因为他们原本的生活待遇太低了,如今两边对照,就显露出来差距了。却不知道眼下之待遇也仅是限于燕京府这一地界下的无奈之举罢了。若是换在冀北,大军前线厮杀作战,后方的鸡鸭猪羊,早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到军前。

对于要拼命厮杀的士兵,陆皇帝向来是大方的。就算是十几万军队一同吃个满嘴流油——二十万斤猪羊也是足够了,齐军可不是那肚子里缺油水的宋军,这般花销也不过几千贯罢了。

如此就是十顿、二十顿、三十顿、五十顿,也不过是几十万贯。

用区区几十万贯的钱财就换得全军十几万人士饱马腾,军心如火,陆皇帝如何会不干?

那一战打崩了金军主力,其所产生的影响和效益,又何止是亿万贯的?

只是可惜,这燕京府内的猪羊着实少的可怜,军中所用便只能是从后方运送来的咸肉干了。

但如此待遇已经叫汉儿军满意之极。这就是两边原有标准的不同啊。

燕京府契丹皇宫里。

“臣马植拜见陛下!”马植,也就是早前的赵良嗣,小心翼翼跨步而入,躬身相拜,陆皇帝见了抬手示意马植起身。

谢过恩典后,马植站起,而见陆皇帝坐书案后,边上只有乐和与宋江在,显然这场议事局限是很小。

“燕京平定,但边事未休。女真兀的是我大齐之劲敌。且燕云之地二百年不归华夏,蛮夷之气甚重,故而朕欲立燕京为北都,以镇平燕地。”

“马卿出身燕地大族,对本处知悉颇深,先前又多留心北地事宜,便无须再回冀北,且在燕京任个府尹。此处为我大齐北都,朕不奢望你能两三年里就把它变换了一副模样,但也要细心用事。日后这里的政务、财赋、河工、交通、户事、田亩,都是大事,需要你一把抓,迅速把这儿治理下来,内阁会统一派遣和调度官员予以配合。”

稍后陆皇帝又提到了海运,“日后要与金军厮杀,少不了粮秣军需。陆路转运太过靡费,且要在界河以北之地寻上一处上佳港口,以便海路输运之用。”

说到这里,陆皇帝又是一笑,“朕还要在北都设立留守司,专管军务藩务,协理政务。”目光看向黑三郎,把宋江从冀北巡抚的位置上挪到燕京留守,也可以说是一种平调了。且燕京留守的权利还看似没有原先冀北巡抚的大了,然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军功为上。黑三郎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可早前的封爵,他仅得了个任城男,强强迈入封爵的门槛,不说同晁盖、花荣相比了,就是跟朱仝、雷横相比,也只是持平。这叫宋三郎的对外态度陡然一变,也叫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文官难封。

现下陆皇帝把他从文转武,别说只是专管军务藩务,协理政务,就是后头的四字没有,他也是高兴的很。就像那马植一样,同样是平级转任,燕京府尹的权利并不比原先冀北右布政使大,级别上也无变动,但马植兀的兴高采烈。只因为他从副手转为正堂官了。

就算还有一个协理政务的燕京留守,这也盖不过他去。

在官场上,便是平调,能从副手转为正堂官,这也是一喜事。何况还是北都府尹。这就有点像粤东的寻常副部常委转为深市或是羊城的一把手,何尝不是升官啊。

就是这冀北行省随后就少了两个大员,陆皇帝也很无奈,说:“朝廷辖地扩张过快,行省日见增多,朝廷一时间却提不出合适的封疆大吏,这也是本朝的笑话了。”

宋江忙一躬身道:“此乃陛下英明神武所致也。虽短期内有所掣肘,却也不过是眼前之急罢了。”

乐和也说道:“陛下英武,政和四年举兵,政和八年称王,连着以前,到今日坐拥中原万里山河也不过是八年的光景。国家建制【大都督府】亦只有四年,端的时间短少。许多官员只一年半载便高升一级,如此许多俊杰方亦刚刚崭露出头角,只历州府而已,如此方显得大吏短缺。陛下容再等上三年,定就是能臣干吏多如过江之卿鱼,寥若繁星。”

这话说的陆皇帝是哈哈大笑。“那也是洪武四年的事了。”但现在却也不得不破格提拔。就比如那赣西与福建的巡抚,以及粤东、粤西的巡抚。连着冀北的巡抚,这一下就空出了五个要缺。

稍后使人招来闻焕章、赵明诚等人,对于宋江与马植的职务变动,众人无甚可说的。便是内阁,便是吏部,对于省一级大员也是只有推荐权,而无有决定权的。

只是闻焕章、赵明诚几人都没想到陆皇帝会突然的撂出这么一块大肥肉,五省巡抚啊,这会牵连到一系列的职位变动。

那些高位上,本就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突然冒出五个来,那至少就要有五个人去填补,身后可不就又有五个位置了?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块肥肉纵然是陆皇帝亲自抛出来的,自家也不能贪心的全部吃掉,那是会撑坏肚子的,更会叫益都城内留守纵然心生反感的。

闻焕章想的多,赵明诚想的也不少,只是他身份与闻焕章又有不同。人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做的甚是得体,更因为他那高才的婆娘,人缘极佳。现如今在陆齐朝堂上身份有些超然。

而他也隐隐觉得自己这条路是走对了,“君子不党”并不能真的独善其身,可要是有了皇帝的照料,谁还想要下去蹚浑水么?

须知道几位皇子眼看着就日益长大,很快就要有师傅了,这可就是朝堂上第一轮的站队。

赵明诚可不想蹚浑水。“臣以为这冀北行省日后必为北都之后援。”因为这北都的设立和留守司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打仗的。冀北身为距离其最近的省份,自然要做为北都奥援的。

“如此这新任巡抚,就当为一善于筹谋调度之人。”

陆皇帝的眼神闪了一闪,“赵卿言之有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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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燕云(二十二)

赵明诚的提议叫陆皇帝脑子里想起了一个人——扈成。这厮在转运使任上做了这么多年,且该动一动位置了。而身份、资历、官职,皆适合。

只就怕扈成没历经过政务官,心中怕他搞不定。

而这般一想,那朝堂上端的有几个人需要挪一挪位置。像樊端、蒋敬、薛绍,甚至是裴宣……

但这些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敲定的。陆皇帝还需要细细考虑一番。

燕京城内的事情且不去提,五个行省巡抚的替补,这事儿的挺急,但就跟西京道的情况一样,陆皇帝再急,却真急不得。西京道的事儿离得过远,陆皇帝现下连天祚帝不是真的被俘的消息都且还没有得到,一些决策都是有误的,可他仍旧茫然不知,一切只能等真实情报送到了再说。

所以,天下多有的事儿真急不得。这既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也有时代之限制性,他都已经适应了。现在陆皇帝能说的就只是榆关!

榆关与后世的山海关且还有不同的,虽说指的都是一处地方,甚至后世一些报道上都明白的说山海关也曾经被叫做榆关。可细心查看书籍所载的地理描述,就能发现二者却非是一处。

实地情形看,榆关一带的地势比起后世的山海关一带的地势来,确实不如山海关所在地那样的险要,能够紧紧地扼守于山与海之间,但这不等于说榆关一带无险可据。因为“榆关”的记载总是与“碣石”连在一起的。跨越平州、营州,雄踞辽西走廊西口的碣石山,就如一道天然屏障亘绝于燕山山地与渤海沿岸之间。那榆关之险要凭借的就是这道天险。

也所以,在辽西走廊北端‘势如破竹’的金军,面对榆关之险,便就力所不能及了。因为他们手中的霹雳炮对于榆关天险,并无实质性的作用。

榆关向南的一条官道上,这一日浩浩荡荡的行来一支队伍。

距离渐渐缩短,打头那支人马高高举起的白色旗号清晰可见,旗帜下是表情桀骜的女真人。

女真凶残,辽人多畏惧之,纵然他们刚在燕京城东挨了陆皇帝的当头一棒,险些丢去半条性命,可是女真人对于契丹人,兀自有心里优势,自持高出一头来。

哪怕现在是走在契丹人的地界,这些女真人还是任意策马,只听一阵急驰声音轰然响起,由远而近,踏过道路。

马蹄踢起漫天尘土,露出了一个个带着皮帽的女真人。这是寒冬时节,气候正干,远处的山顶兀自还有大片银白积雪,但车马多有往来的官道上,早看不到一丝儿雪花。本来冻的生硬的路面,也都被荡起了烟尘来。这些女真人穿着厚甲,背着刀弓,高举着旌旗。但凡遇到行人,无不大声的喝骂、吆喝着,甚至鞭打着,一路策马而行,神情极度傲慢无礼。

仿佛他们不是来做客的使团,而是出巡到自家地头的主子。

这支女真人骑兵,只有着区区一百人,护着中间的完颜蒲家奴和高庆裔。完颜希尹的死,对于整个大金国来都是一大损失。身后且还跟着数百契丹铁骑。但那女真人看模样是半点也不害怕。

一百人全副武装,护着完颜蒲家奴与高庆裔赶赴临榆镇。也就是后世满清时候临榆县的县治所在。

时值寒冬,寒风刺骨,大地一片冰冷,临榆镇大道左右,也是不见人踪,除了本地居民外,是少有人还在外头转悠。

但总归临榆镇是热闹的。当北边蹄声传来,远远看到是一波女真人,非是镇外早就有大批的契丹兵马在等候着,临榆镇内必一片混乱。可即使如此,临街两边的店铺也纷纷关闭,街道上更是无有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功夫,完颜蒲家奴和高庆裔就已经被送到了耶律马五跟前。

后者也是辽国宗室,沙场上搏出来的将军,正史上投降金军后,那是金兀术手下的得力干将,败吴玠军于陇州,与乌林答泰欲、拔离速追袭赵九妹,首率500精骑驰至扬州城下,吓的赵九妹慌忙渡江去。

是金国的金吾卫大将军,开国功臣之一。

但无论耶律马五在正史上为金国卖了多少力,这都不能抹消掉他辽国宗室的身份,也磨消不了他此时此刻对于女真的仇恨。

正史上的耶律马五是只能投降女真,但现在,他已经有了第二个选择,完全可以去投新的投效对象。那中原的陆齐与之不仅仇恨少,更势强兵劲,长远前途上看也远胜过女真。

可当女真遣派使臣前来时候,耶律马五照样是见了。就在临榆镇。

事实上,此刻陆皇帝派来的杨林也正在临榆镇中。

耶律马五虽然现下十成中七成都倒向了陆齐,但仍愿矫情一下。至少也能叫陆皇帝看到,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完颜蒲家奴与高庆裔却仍旧底气十足,他们才不信契丹人口中传出的消息呢。陛下(阿骨打)是有可能战败了,但女真大军一路打着胜仗走到今日的,岂能小十万步骑主力,一战全崩灭了?

敌人的话岂能当真?

他们心中就以为这是契丹人故意放出的谣言,用以混乱他们军心的。

这个时候,就像陆皇帝至今还不知道天祚帝并没被俘虏一样,他们也不知道阿骨打在燕京城东究竟败的有多么凄惨。

两边这是消息不对称,真话被当成了假话,耶律马五对此情况自然有心理准备,却也无可奈何。

我说的真假被敌人当成假话,我怎么解释都不行,我也很无奈!

听着外面风声,厅堂中并没有声音,站着的几人,都默不作声。

这多是军中的统兵之人,杨林透出的消息,耶律马五听得到,他们自也听的真切看的明白,此时女真人也凑来一脚,就如耶律马五内心所想一个样,面色多好看了点儿。然而杨林还在呢,他们又不愿意此时多说,惹恼了杨林,日后却被拉清单。

“杨先生,且与马五一同见识一下女真来使如何?”耶律马五心中计较是很深的,他现在可以归顺中原的齐朝,至于日后如何,但凡不作死,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女真人传进来的消息也是有吸引力的,人家并不要求自己一定投效女真,双方而是可以联手的。天祚帝都已经被女真俘获,辽金一家么。

故而,这逼到眼下的营州事,和即将到来的中原兵马之威胁,两边便就可联手应敌。先退了齐军再谈其他的。

此事耶律马五早秘密与心腹军将商议过,很叫女真人失望,后者多不信得过他们。

就好比五代初的刘守文,幽州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之子。其囚父而自立为卢龙节度使,先退朱温大将李思安,后与晋王李存勖交战,为增兵势,不惜用厚赂招契丹兵入屯蓟州,使榆关完全丧失了边防军镇的作用,并很快沦陷为契丹的领地。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耶律马五手下一三十岁军将说道。“且齐军兵多将广,实力雄浑,便是一时受挫,再调集大军卷土重来又有何难?届时我军外有强敌,内有女真作祟,恐眨眼间即为金贼所并也。”

“将军。请神容易送神难,金贼战力强横,性情残暴凶狠,又生性狡猾,放他们入关,焉知道不是假道灭虢之计?”这榆关关系重大。当年中原王朝持之以据北胡,隋唐曾经多次与契丹、高句丽在此鏖战,但同样的是,此地若是被关外金军夺取,这也能成为他们持之抗拒中原大军的一宝地。

作为耶律马五军除了上万军兵以外,最是宝贵的本钱,榆关万不容有失。

几名军将都认为,一动不如一静,就待那女真使者前来,看那杨林的应对就是。

如是才有了今日耶律马五对杨林的邀请,后者自然无有不可。

“我契丹与女真乃死仇也,今日且就宣他们上前,倒要看看,这些野人,来见我是为何事!……”

耶律马五的命令,一经下达,层层传递出去。

一百人的女真使团,最终也就完颜蒲家奴和高庆裔能够进入厅堂。

外头的一百骑却被兵力远远超过他们的契丹兵给重重围堵、看牢。这些女真却不畏死,见到这阵势,虽只有着百人,却神色不变,仍傲慢的看着周围的契丹士兵。

耶律马五看到完颜蒲家奴就有气,早前双边停战时候,就是这厮多次往来辽金之间,那时候契丹力弱气低,在蒲家奴手中吃了不少亏。

厅堂上,马五高坐正中,两侧各有着一些军将,左右是铁甲护卫,整个厅堂,都有着一股肃然之感。

蒲家奴和高庆裔一从外面走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二人身上。

但不得不说,女真人是有底气的,在众人注视下,兀的神态自若,看不到半点拘谨。

“马五将军,我奉斡鲁都统之命,告之与尔。我家陛下承运受命,势必一统塞外,为北地之共主也!且陛下素来惜才,重贤重能,每遇俊杰不吝赏赐,将军如愿归顺我主,当得国公之爵也!此亦是斡鲁都统的一片爱才之心,耶律将军当要知晓明白。榆关兵弱,后路更兼断绝,胆敢顽抗,待我大军攻进,必会玉石俱焚,到那时悔之晚矣!……”

对比杨林带来的许诺,女真人除了暗中透漏来的联手消息,明面上下的本钱无疑更是丰厚。国公啊,整个大齐才几个国公爷?万轮不到耶律马五的。

这斡鲁都统,便就是完颜斡鲁,乃是当初代替完颜斡赛干了高丽人一顿的女真宗室子弟。看名字也知道,有个斡字,这是阿骨打的堂弟。也是前文中有过两次出场的盖天大王完颜赛里的老爹。

收国二年(1116)四月,阿骨打下诏令斡鲁统领诸军,与完颜闍母、完颜蒲察、完颜迪古乃一起并联合咸州路都统完颜斡鲁古等,征伐高永昌【辽东京道】。自是一路大胜。

稍后时候之所以不见经传,更多是因为阿骨打叫他坐镇老巢,镇压极北各部。此番阿骨打统带精兵强将组成的主力军团进入南京道,却是要与中原争锋。完颜斡鲁便取代粘没喝之位,为东南路都统,统帅锦州兵马,镇压锦西走廊,并威胁榆关。粘没喝【粘罕】则就去了阿骨打那儿了。

马五哈哈笑了起来,但脸色一片铁青,扶着扶手的两只手,苍白而青筋劲露。就是陆皇帝的口味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如何似这蒲家奴这般带着命令口吻的劝降?

女真人是料定了他山穷水尽,方才如此的不客气,直接威逼利诱之,视他如鱼肉了。可恨,可恨!

“好大狗胆,竟敢辱我等至此。”就看一旁立着的一军将当即爆喝,更一把抽出了腰间佩刀。

耶律马五看了眼面色毫无变化的杨林,心中更绝的气恼,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叫人看了笑话。

“把他们绑了。还有府外的那些金贼,统统与我拿下。”(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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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燕云(二十三)

耶律马五出了明智的决断,这可高兴坏了耶律淳与李处温,滦平的张觉也大肆松下了一口气。陆皇帝更是喜笑颜开,唯独景州的回离保与耶律大石恼火异常。

那休管二人是怎样提防着郭药师,横竖人郭药师且还没易帜降齐,而耶律马五这位宗室大将却先软了骨头,如何不叫二人恼怒之极?人总是对自己人的背叛更恼怒的。

当然,女真人也恼火。完颜蒲家奴被擒,连同早一步被擒的完颜绳果,这都有两个重要人物落在陆皇帝的手中了,他们现在只庆幸最初没有把柴进给放还回去。且顺州也早被齐军攻下,完颜挞懒自尽。

当日的一战,连同后续的追击和收尾工作,战后统计表明,毙俘金军近七万人。且还有许多金兵在被追的走投无路之际逃入北面的山岭之中,很难相信他们能真的翻越燕山。能随着完颜阿骨打逃回北地的,许是一万人且不足。

不高兴的人群中或许还有营州的那撮渤海人,然而这些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计划,如同一窝老鼠一样缩在洞中,在阴暗中蝇营狗苟,且不说陆皇帝都没看到他们,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多言语一句的。

大势不可逆转之下,如此之类者,可不是多如牛毛?

直到花荣、呼延灼引步骑军两万攻克儒州,探明了一些消息送回来,陆皇帝的好心情这才戛然而止。

娘希匹的,天祚帝竟然没有被俘!

这些便有些麻烦了!

首先,景州事宜要立刻停止。陆谦本准备与郭药师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耶律大石和回离保,可现在,天祚帝没死,那边需要郭药师继续去‘深海’。

其次,耶律马五的态度有可能会反复。

故而,陆皇帝要急忙抽调兵力赶去营州、榆关,同时进攻景州,要与郭药师做一回局,趁着耶律大石和回离保还不知道信儿的时候。那耶律大石若是自立了,才滑稽可笑也。

最后就是把耶律淳、耶律得重祖孙等看的结实。

耶律得重和他那俩儿子都是不错的人才,可惜,天祚帝不玩完儿,这些便就不能放出去。

“臣以为,陛下当纳辽天寿公主为正妃。”陆皇帝称王时候,定下后宫制度,王后下定夫人、贵人、美人三等。现在陆大王变成陆皇帝了,皇后之下便有贵妃,正妃、庶妃三等。

简而言之,所谓贵妃就是有定额的,只能有四,四大天王余下的两等便是数额不定的。其中正妃是有封号,比如丽妃、容妃、宜妃、舒妃;而庶妃则以姓氏为点缀,比如李妃、王妃、张妃……

现下陆皇帝的四贵妃已经齐额,再要拉拢契丹,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何况那天寿公主还是个未亡人。后者允了也即是正妃罢了,顶好得一个好的封号。

随着花荣、呼延灼攻克儒州,杨志与金军已经交兵的消息也传了来,没人认为杨志会败。

那么,陆皇帝娶了辽天寿公主,对于耶律余睹可不也是个善意的信号么?这对所有投降的契丹人言,都是一个充满善意的信号。

就算天祚帝未被俘的消息传过来,后者也当心安。

“乐和,你去寻赵明诚,叫他与耶律淳只会一声。”陆皇帝可不愿意被打脸。那天寿公主据说能使双剑,能带兵马,绝非是文文弱弱长于妇人之手的宫廷贵女,且与前驸马感情颇佳,陆谦自然要双方通气,那边答应后,这才好明诏册封。不然被打脸了,丢的却是他自己的颜面。

眨眼之间燕京城内就要办起了喜事,那耶律淳父子,以及一同投降的契丹权贵们,听闻了消息之后,十个当中有九个是欢喜不已。便是那答里孛,也一口答应了下。

“残花败柳之身,得陛下厚爱,自无敢不从。只望陛下来日破灭女真时,能款待我兄长一二。”

一切礼仪从简,三天后陆皇帝后宫中便又多出了一位贤妃来。陆皇帝特意取的封号,不是和妃,不是容妃,取一“贤”字,足以证明陆皇帝对答里孛是寄以希望的。

可是他从这位贤妃的话中,却听出了一丝不对来。耶律淳瞒下了么?这有必要么?

“耶律敖卢斡,人品厚重,又是你哥哥,只要安分守己,朕自会善待。但却无须待到破灭女真之时。天祚帝并未被俘,当日被推到阵前者,乃是耶律余睹追击天祚时,抓到的一替身也。此事朕早叫人知会了耶律淳,莫非你还不知?”那耶律淳祖孙且都握在陆皇帝的手中,还是居庸关投降的元首,在陆皇帝眼中这是无法回头的人。而天寿公主与天祚帝这位老爹有着杀母杀夫之仇,她嫁给陆皇帝,对陆皇帝有大利,对天祚帝却甚有害,他认为这事儿是无须相瞒于答里孛的。但现在看,耶律淳无疑是隐瞒了实情。

后者应该心中还有疑虑吧。

但他看着答里孛脸上先是一愣,继而就露出一抹怏怏不乐来,心中为天祚帝叹息一声,这厮当皇帝不合格,当爹也不合格。他最好是早早的病逝,若日后真被齐军俘获了,那才是苦日子呢。

而此时大同府西的白登山下,一场厮杀刚刚结束。

早前耶律彦光接着金军主力皆被齐军牵制的机会,一路向西,叫西京道内亲契丹力量精神一震。

那从朔州一代,一路钻山沟沟,向北逃入德州【晋北岱海】的耿守忠,便得到了云内天祚帝的示意,后者却是起了趁火打劫,要与耶律彦光会师大同的念想。在耶律彦光破了奉圣州、归化州,继续向西的时候,耿守忠率部七千军,也从北部威胁大同府。

而后被完颜蒲家奴和耶律余睹回师击败于大同府东,无奈退向了附近的白登山。

没错,这白登山就是千多年前刘邦白登之围的白登山。早在战国时候就是赵国的边防要塞,山上面积有限,根本摆不下三十万汉军。故而,白登之围“围”的只能是刘邦带领的数千先头精锐,匈奴人猛攻数日仍然未能攻下。加上汉军主力即将赶到,因此毛墩才被迫撤围。

千年之后的白登山已经早不负当初时候的光景了,但耿守忠人到了绝境,亦能奋起一搏。如此那荒山野岭就成了两军殊死搏杀的战场。一方为求活命,一方急欲建功,已相持十数日不下。

因为那白登山的防御工事是没有了,但地理优势仍在。辽军拼死相搏,完颜蒲鲁虎和耶律余睹再是勇猛,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耿守忠残部围困于山上。如此时日一长久,那必然是不战而下。

仓皇而逃的耿守忠残军,还能有多少口粮?便是将战马都杀了,又能坚持几日?日后结果不想可知。

白登山下,金军的一处营寨里,中军大帐中。满脸喜意的完颜蒲鲁虎正会同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商讨早日歼灭耿守忠残军,大军杀奔大同府下的策略。他领兵向西,总算是立下了实打实的军功,倒也不枉他奔波一通!只需再把耿守忠歼灭,他就能会同耶律余睹,早一日引军去大同。

南京道齐金开战的消息已经传到,杨志军也开启了攻势,金军兵少,只能据城而守。眼看局势不妙,大同府城南侧的战略要地不时传来易手的消息,这也叫他心中更有了紧迫感。

当然,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更希望能辅佐完颜斜也在大同府城下,击破齐军!

在金军主力溃败的情况下,只有如此,方才能重新挽回大金的声势!那完颜斜也与他是同一个想法。

这两人一个是阿骨打的同母弟,一个是阿骨打的嫡亲侄子。阿骨打、吴乞买、完颜斜也都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完颜闍母则是阿骨打的庶弟,故而完颜闍母的地位远逊于完颜斜也。也所以,老二阿骨打死后是老四吴乞买继位,因为老三完颜斜带早死,而老四吴乞买死后,就是老五完颜斜也继位。这是女真人的规矩!

如果二人的图谋能一举功成,那么,完颜斜也的地位将牢固不可动摇。完颜蒲鲁虎的老爹吴乞买在军中的声望也将大涨。金军更会扬眉吐气,一扫燕京城外主力溃败后的颓势!同时对于完颜蒲鲁虎个人言,他也将成为金军中,最为闪耀的一颗将星!

不逊于粘没喝、娄室等。便是那耶律余睹都能得到莫大好处。

如此诸多的诱惑,完颜蒲鲁虎怎能不上心,只盼着早日将耿守忠斩尽杀绝,而后大军杀奔大同府下。

“辽军守在山顶,如今季节,滋味可不好受。吩咐下去,于各处要冲且守得紧了,必要困死他们。”完颜蒲鲁虎说道。白登山面积虽不大,可他手中的兵力更少,与耶律余睹回合,也才一万多人。

旁边一将便就接口说:“这几日里俺们不攻山,他们倒急着突围,只都被我军杀回。小人估计,山上当已经断粮,那些个残兵败将也撑不了多久了。”

旁边的军将也听说了南京道之败,却也不甚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不信阿骨打全军被打崩的传言。以为那是齐军故意放出的谣言,以来动摇他们的军心。就像榆关北的完颜斡鲁一样。

只认为金军是受挫了。然而败就败了,中土不能得,可在塞北,女真兀自能称王。

看那李唐时候的契丹,时叛时降,李唐也自气恼不已,可契丹大汗兀过的自在。

这些人可不知晓陆皇帝的野望,只觉的南京道金军这一败,只是关上了女真入主燕云的道路,但契丹人在没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前,不也过的逍遥快活?

没人觉得女真已经到了国破族灭的边缘的他们,脑子都想的很简单。便是那完颜蒲鲁虎和大同府城里的完颜斜也,兀的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辽军一路溃退,随军的大批军械物资尽数丢了,粮草辎重扔得漫野都是,白白便宜了我军。那山顶上许早已经断粮,只以杀马为食。这天气越发寒冷了,见天便要下一场大雪来,如此那三两日内,此间事必能了了。”另一军将亦笑道。

坐于上首正拿刀划着烤羊肉的完颜蒲鲁虎闻听此言,也表现出了少有的放肆和乐观,朗声对在座众将道:“待山上之敌肃清,我等这便可会师耶律都统之军,进援大同府。后者城高池深,内又有三两万军丁防御,如何能轻易的陷落?”大同府城中只女真兵就有万多人,兼之投降的契丹兵,三两万人定是有的。

“这般严寒,汉儿自南而来,岂能经历过?”大同冬天是很冷的,与辽东漠北自不能比,却也不是齐鲁中原可比拟的。完颜蒲鲁虎就觉得齐军必然冷的受不了。“若再有风雪降来,彼军攻城更见无力,而长久屯兵于坚城之下,非善战者之所为也。汉将定然知晓这个道理的。届时,必会谋求撤军。我军就与城内兵马趁机攻之,定可大破汉儿也。”

第七百零一章 燕云(二十四)

“陛下败于南儿手中,消息传到,治下的那些汉儿、契丹蛮子便就不见老实了。此番若大败南儿军,定叫他们好看不可。”

“此地风雪不小,但较之我白山黑水,差的不以道里计。安能摧我女真儿郎分毫?来日大胜南儿后,正好赶着他们杀去太原城。”

“对,杀进太原城!搅的那中原的皇帝不得安宁。”

这些话语中自有股子豪气,可说真的,这些人的话中,到底是有了一份敬畏,陆皇帝是击败了阿骨打的人,这些女真人无形中已经把陆皇帝放在了高位。

完颜蒲鲁虎将一烤的焦黄流油的羊腿送到嘴边,狠狠撕咬下一口,那些军将说的正是他所想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心里盘算着适才所说,那天气虽是从白登山引出来的,但很靠谱不是?老天若立刻就下雪,端的是大好事。不然,要退去大同府城下的十万齐军,便就难的多了。

这般一想,完颜蒲鲁虎也吃不下去了。

只是现下他着实无可奈何,老天岂是人力可约束的?

但转念一想,外头已经连阴了数日,天空彤云密布,近两日不下雪就有鬼了。自己实也无须太担忧。而白登山上的耿守忠残军,也已经是瓮中之鳖,不投降就只管等死罢了。这儿一切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老天已经注定的。

一念至此,心头轻松不少,对众将道:“明后两天暂停厮杀。且派出使者,入山劝降。那耿守忠若是投降,也是一份助力。”

彼军已经困迫之极,定然有人想要跳槽的。而此时此刻,多一个人于金军来说,也是多一份力量。

一金环将军就大笑道:“此时山上的契丹蛮子正饿着肚子,阿爷们肯放他一条生路,想必是愿意的,缴械来降,也省却我军许多麻烦!”

“此话有理!”

拍马屁的人从来不会少,就是性情粗野的女真蛮子里,也有不少人擅长此道。他们的技术倒不是多么的高明,但投上位者所好还很难么。

就如现在,一将端起酒碗冲着完颜蒲鲁虎道:“这皆赖将军运筹帷幄,临阵指挥。如能建下大功业,实当可喜可贺!谨以此酒,聊表寸心!”一举击溃了耿守忠部,虽武功不如耶律余睹击败耶律彦光显赫,但至少没叫耶律余睹专美于前。

众人一见,群起响应,纷纷称贺。完颜蒲鲁虎大喜,端起酒碗道:“好,诸位都满饮此杯!预祝我大军能得偿所愿,给汉儿们狠狠一教训。”

一时间,那大帐之内,欢声笑语混杂着杯盘碗盏撞击的声音,好不热闹!

也正值这时候,忽见一亲卫匆匆步入帐内,也不打招呼,直投完颜蒲鲁虎而去。到他身边,俯下身来,轻声耳语几句什么。完颜蒲鲁虎一听完,猛地一下再站起身!

众人吓了一跳,都有人在猜想是不是大同府城出了意外。却见耶律完颜蒲鲁虎面露喜色,大笑不止!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何事,让他如此欢喜。

“快去,让人进来!”完颜蒲鲁虎笑道,却是白登山上有人下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大喜。正想着那山顶上的日子难熬,就有人下得了山来。不多时,见一人入帐,从他的外表很容易就分辨出,这是个汉儿。二十岁左右模样,身形长大,裹着一张烂皮罩,一看就知道是马皮。蓬头垢面,十分落魄。

他一进来,就望向上首的完颜蒲鲁虎,执礼拜道:“小人耿武,见过将军。”

完颜蒲鲁虎瞄他一眼,这厮姓耿,也不知道与耿守忠是何瓜葛。朗声道:“说说,自己是何人,来自何处,面见本将军又是有何事?”

“小人是耿统军随从,来见将军,特是商讨归降事宜。”那人回答的利索,把归降两字说的半点不带结巴,这果然需是个奴才。

白登山顶上。

当日战败后逃上山来的耿守忠残军正瑟瑟发抖的如要冻僵的小鸡,所在山石、树木之后,或立,或站,或卧,早已然没有了半分军兵的傲气。许多士兵抱着兵器,靠着山石缩身坐着,目光呆滞,神色亦是凄惨。

山上已断粮多日了,整整一天,不少将士只能进一碗肉汤,内里肉块不足一手之数,还都剁的只能有手指甲大小。如此却依旧要感激这山上有活泉,不然只是缺水,就足以叫他们渴死多日了。

寒冷、饥渴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仿佛一头头无形的野兽,撕咬着这些军兵的内心。再加上那些躺地上不断呻吟哀号的伤兵,这些只能在寒冷中默默等死的人,直把耿守忠残军最后的一点精气神也给消磨殆。

也亏得白登山山势险要,兼之一些在绝望中变态,变得悍不畏死的人,横竖挡住了金军的攻势。

耿守忠坐一块大石上,兜鍪不知道哪去了,头发散乱,几乎遮住他半张胡子拉茬的脸庞,深深的绝望叫这位体型雄壮的燕北大汉面色煞白,神情非一般的低落。他铠甲上,被刀枪划出的痕迹有三四处,其中一处明显贯穿了铠甲,伤及了内里的皮肉。

但现在伤口的疼痛却不及他心中的痛苦万一。

这么多天了,都这么多天了。南面的齐军且是干什么吃的?他在得知耶律彦光被耶律余睹杀得大败的消息后,希望便就寄托在了齐军身上。可是他死守白登山这么些天,齐军在哪儿?

就如同耶律彦光的判断一样,耿守忠也不信中原新兴的陆齐与北地崛起的女真大金国之间,却半点不起矛盾,这不可能。

西京道的辽军实力远不及齐军,耿守忠很清楚四分五裂的西京辽军都哪里去了。他本人从朔州带走了一部分,天祚帝逃窜时带了一部分,投降金军的有一些,投降齐军的有一些,还有一部分四下里散去了。

那金军便是得了一部分辽军降兵,军力也大大弱于齐军。那么后者到了今日也不见动静,那就只能说南京道的齐军,非是临阵而退,就是与金军大战一场,落败而回。横竖北地是又压了中原一头了。盖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的了,西京道之齐军为何久久没出现在白登山下了。

耿守忠身边竖着一杆九环大刀,山顶的寒风从环孔中吹过去,发出如哭如涕的声响,而除此外,他周遭明明环绕了不少部将和士兵,然这么多的人,山顶却静的出奇。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想去想他们那已经没有了希望的未来……

“统军。”一名衣甲残破,吊着左胳膊的亲卫端着一头盔正冒热气的肉汤递到他面前。

耿守忠闻到了扑鼻的香气,看了一眼铁盔中盛着的漂有油花的肉汤,里面足足有半数的肉,喉头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接果了铁盔,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这人在这个时候可说不出“把这肉分给第一线的弟兄”的话来。

不然,他怎么会派耿武去山下呢。

从本质上来讲,这厮就不是好人。他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一边顶着大辽忠臣的名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齐军。只是押赌注的时候,押错了宝。

周边的军将也好,士兵也好,看着耿守忠一人将一头盔肉汤尽数吃惊,那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耿守忠能坐上统军的位置,总还是有点收拢军心的本事的,再想到已派人下山,将头盔丢到石头上,旋即就高声说道:“把剩下的马肉分出三成煮了吃。”

天气严寒,战马拉到山上,当日就杀了七七八八。至少可叫战马不掉膘。

寒冬时候,没有充足的饲料,尤其是精料细料,战马掉膘是很快的。

三成的马肉这已经足够叫所有人都吃饱肚子了,至少是这一顿。

这话语一出,登时极大地聚拢了人心。所有人都不去考虑日后,饿极了的人,他们脑子里想的只有当下,只有吃进嘴里食物。

没过多久,耿武便带了一人上山,且这人与耿守忠还是熟人。原西京大同府内的宫苑总监萧不离。

内穿丹红长袍,圆领窄袖,内露白色中单,腰系革带,脚蹬黄色皮靴,外罩着毛皮大氅,仍旧是一副契丹贵人装扮。但人上的山来就东张西望,见山上将士落魄如此,脸上更是掩饰不住地得意。耿武把他带到耿守忠跟前,禀道:“统军相公,金使带到。”

“萧总监?”耿守忠还是很吃惊的。

萧不离行了一礼:“多日不见,耿统军别来无恙啊。”

“谁知竟是熟人,守忠这羞惭之言却是能脱的出口。”以耿守忠之德操,看到萧不离脸上的得意,也犹觉得不耻。他可是汉儿,萧不离却出身契丹贵胄,现如今这位契丹贵胄出身的金军使臣,来劝降自己一汉儿出身的契丹忠臣,何其的叫人苦笑!

“都是熟人。守忠也就不做遮掩,山下金将如何说道?”耿守忠果然不觉得羞耻了,直接就问道。

萧不离也希望能拉去一熟人,当下就把完颜蒲鲁虎的身份揉碎了说来。“山下的贵人说了,统军带领残兵在山上坚守许多日子,可见是有本事的。只要投降,定不叫将军弱了那耶律余睹去。”

二人这对话中,周边军将军兵的眼睛已经如饥似渴的望过来。

“不弱于耶律余睹?”耿守忠心里直跳。那可是大人物啊。自己竟有一日能与之媲美么?一时无言。

萧不离却觉得耿守忠尤在拿乔,忙道:“统军何必逞强,萧不离此来,为的是给统军指出一条生路。是存是亡,可都相公一念之间啊。”

耿守忠是个很自负的人,竟然没向萧不离询问大同府的战事如何,便就一口答应了投降事宜。(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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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燕云(二十五)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碎玉飘帘。当天夜晚,天上果然下起了雪来。

耿守忠甚觉自得,自己作对了选择,不然现今不知道会有手下兵勇被这场大雪夺取性命。

三日后,雪停了。耶律余睹引兵与完颜蒲鲁虎回师一处,金军数量达到一万之多,合着耿守忠残军,以及耶律余睹部的契丹降军,总兵力更达到了一万五千人数。

完颜蒲鲁虎并没有立刻奔赴大同府城下,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的缩在白登山下。直过了两日,耿守忠就听到消息说,大同府城下的齐军已经在后退,白登山与城内且都联系了上,完颜蒲鲁虎十分兴奋。大军遂即行动起来,耿军残部亦被卷裹在大军当中,向着大同府城逼近。

汇合了城内的完颜斜也,那金军的总兵力就是四万人尤多了,只马军就有上万,一时间上上下下全都信心十足,直以为接下来定会顺顺利利,此一战必能一举功成。

却不知道在桑干河畔,杨志大军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了。

青面兽在怀仁与金军对峙多日,终于得到了南京道的消息,齐金开战了。陆皇帝在燕京城东已经打崩了阿骨打亲率的金军主力,那就立刻举兵杀奔大同。

可无奈的是天气寒冷,完颜斜也也且战且退的放掉了城外不少战略重地,把金军集中于大同府城内,叫杨志有心攻城,也不愿承受那注定不会轻少的伤亡。如此,大同府城内实是无甚激烈战事暴起。

直到这桑干河畔。

杨志屯兵大同府城下,在他不愿意举兵强攻城池后,那刘法、种师中等就已经提出了完整之策略。

——引兵后撤,诱敌深入,平野决战。

而且战场就选在了桑干河。

如是,当完颜斜也等引着三万多金军,沿着齐军撤退的线路追到桑干河畔时候,看到那平野中整齐列阵的大军,还有大军不远处一座座营垒时,心中当即便就生出了一股不好的念想来。

可惜,到了如此这个时候,金军就是要退,也已为时晚矣。

他们一路急追过来,还能再一路飞奔的逃回大同府么?齐军可是以逸待劳多时了。

“呜呜呜……”号角声吹响,不管完颜斜也的脸色有多难看,兀的金军也该摆出厮杀的阵列了。

而彼时的齐军阵上,鼓声响起,大批的步甲军兵排着阵仗,踏着鼓点,就已经向金军逼来。

金军阵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嚎声,血脉中的野性被激发,心头的怯意一点点被减去。慢慢的,金军的士气也沸腾了。

横竖他们先前也是‘占优’的一方。一路追来,也是意气风发的。

金军来势凶猛,前方所见,尽是滚滚的人头。后方则是骑跨在骏马上,身着重甲的骑士。后者狰狞嗜血的神情,被齐军诸将透过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也清楚他们是压阵的,天地间只余海啸一样的嗷嚎声。

齐军的正前方,那是排列整齐的一门门大炮。指挥官是凌振的副手之一,此刻不需要显露名号,只需知道他是个老手便可以了。

何时应该开炮,临战的指挥权,杨志己全部下放给他。

而整个炮营部队也共计有三斤炮二十门,虎蹲炮三十门。所有的炮兵,都在紧张等待着长官的命令。金军来势威势,让很多炮手脸上都变了色彩。因为他们身上都只有简易的棉甲,腰间也只配单刀,若是一个不好,叫一群金兵冲到了面前,可就是只有等死了。

炮兵指挥这是却在拼命地握紧自己的双拳,迟迟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他身旁的测距手,紧张地向他汇报着两军间的距离:“五百步!”

“四百五十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开炮!”

一阵炮弹的呼啸,那正在叫嗥着领兵向齐军冲来的耿守忠,就见前方齐军阵上猛的闪过一道道耀眼的火光,继而是一股股的白烟腾起,接着就见一个个拳头大小铁球旋转着向他部劈面砸来。

三斤炮打出的炮弹与寻常成年人的拳头差不多大,不论打在人身上,还是打在马上,高速度的铁球,都会轻易的在其上躯体上撕扯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断没有活命的道理。更可怕的是,急速而来的炮弹在寒冬坚硬的地面上蹦跳翻滚,那力道也大的可怕。凡被挨上一下,纵然不死,其伤势也会惨不忍睹。

二十颗铁球劈面打来,金军前军步阵也是密密麻麻,都没有落空的道理。

一颗炮弹直接将一个军将拦腰打断,他披着的两层重甲就如那薄纸一样,断作两截的尸身喷泉般射出大股大股的血花,吓傻了周遭一大群人。唯一的幸运处,就这厮不用似那被腰斩的囚犯一样,还能活上一时半刻。

一颗铁球则似被点亮了‘地躺’天赋一样,一路上收割了七八条断腿,才消去了余力。

还有那从上半身插下的,能把人径直打断两截的铁弹改在身躯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而后就像那削去了七八条腿的炮弹一样,这颗炮弹也向后继续插下,一路血肉糜途,直到余力尽消。

更甚者有那越过前列密密麻麻的步甲群,打进后队的压阵骑兵群的,径直在一匹慢走的战马身躯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那战马嘶鸣一声,一个马前失蹄,直接将背上的骑兵甩出好几米远。那人且还没站起,就被身后受惊的战马给撞到,接着被马蹄直踏成了肉泥。

当初燕京城东的那一战里,金军战马就犯过这般的错误,现下这西京道的金军骑兵,自然会在同一个坑洼里跌倒,去犯同样的错误。

待到这阵混乱消褪,金军骑兵已经变得颇是狼狈,战马在一声声炸响中颤栗,马背上的主儿,人人都把警惕提到最高,唯恐一个没注意,战马再度受惊来。就在刚才的那会儿惊乱里,就已经有好几匹马发起疯来,不仅把马背上的骑兵甩下,有的还直冲前头的步兵群撞去。

紧急之下,这些骑兵就急忙割下毡袍来堵塞马耳朵,可使效果不大,战马的听觉是极其敏锐的。

还有人看着飞来的铁球,肉眼看着似乎很慢,手疾眼快的闪电般让过去,那铁球似没砸中了他,实却却将他的半个肩膀都直接削掉了去。那人刚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候,就惊觉右侧空荡荡的,不可思议看着空荡荡的右肩,看向那不断喷涌的血花,撕心裂肺的疼痛叫他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观看炮击成果的只有炮兵指挥一人,那操纵火炮的炮手,在第一轮射后,那里还顾得观看,立时紧张的操起拖杆,清理炮膛,重新填入预备好的炮弹火药。随着指挥官口中不断的喝令,指挥着二十门三斤炮调整着仰角射程。

如今这时代,木质的炮车不可能用那升降装置来调整大炮仰角,三斤炮以不同厚度的木枕调整仰角,在长官的喝令下,二十门复装完毕的火炮齐齐下降了仰角,黑压压的炮口,又是对准滚滚而来的金兵。

再一声喝令:“开炮!”

旗手猛地向下一扬,一声声巨响,每门火炮的车架都不由自主向后跳动一下,大股的火光与烟雾再一次腾起,二十颗炮弹又一次呼啸往金军群中砸去。

杨志站在两丈高的望车上,看着那二十颗铁球从己方军阵中呼啸而去,狠狠地砸在金兵群中,一片的血肉纷飞,不断有人或马仆倒在地,人叫马嘶,激起好一片混乱。那是暗暗点头,这些炮手在日复一日的练下,准头强了很多,临阵用时也快捷了许多。且这些火炮齐射轰击,果然威力巨大。

可不是巨大。把那刘法与种师中都惊着了。

二人都是西军老将,一身武艺不能同老当益壮的王焕相比,却也端的不俗。骑的战马,披的重甲,舞的大刀。寻常兵卒,二三十人且还挡不住他们。

但现在看,那些被火炮打死打伤的金军将士,哪一个不是身强体壮,披挂重甲?听说这火炮在燕京城东的那一战里,一炮直把金酋的庶长子给打死了。这般说,便就是换上他们来,被打中了,一样要命。

就是说,任你武艺强横,纵横天下无敌手,只要是血肉身躯,炮弹之下,一样肉泥一滩。

“我听那杨温说过,梁山泊里还有一种单兵持用的火器,自若极小的铁炮,百步距离,可洞穿重甲。而操作也自简单,便是寻常农家子,三五日里即可学会。”

“如是真的,这长期以往,军伍事宜,那里还有匹勇之夫的用武之地?”刘法想起幼年时候自己日夜不停的打熬身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年过后,却极可能挡不得一个农夫三五日操练后的一击,心中既是震撼,又是悲哀啊。

震撼于中原财物广播,人口众多,若是真有如此利器,当再无须担忧北地少民崛起。以他的头脑,很轻易的便掂量的出,这火器取代了冷兵器后,究竟对那边更有好处。

悲哀的却是,这新朝军中,几十年后恐就再无以一当百,勇冠三军的骁勇战将了。

对于火器一知半解的诸人,根本不了解正史上的火器化是怎样一条艰险历程。就算是到了19世纪初,火枪兵真正的战斗力且还是凭着刺刀说话的。不然那老毛子怎会那么叼?

就更不须说火枪早期时候的待遇了。

最为铁罐开瓶器它们且是合格,可作为远程打击武器,对比弓弩来,火枪真的是差劲。

只是眼下这个时代,中国与他的主要敌人——北方少民,双边战甲都是又厚又结实,重甲兵搏杀且都是钝器为主,这与正史上中世纪后期的西方骑士阶层可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要如刘法等所想的那样,火枪大规模的装备军队,全面取代冷兵器的地位,横竖没那么简单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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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燕云(二十六)

“上散弹,三斤炮与虎蹲炮齐轰!”

两轮炮击过后,金军也要奔到眼前了。箭雨已经在空中交织着错落而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齐军这儿,阵列最前的各处炮车乃是金兵箭雨的重点招呼之地,坚实的棉甲对于刀枪剑棒等兵刃的防御力是远不如铁甲、皮甲的,但对于箭矢的防御力则甚是不错。

尤其是他们身边多少还有刀盾兵的照顾。

那为首的指挥官头顶上便盖了两张手牌,这才能大刺刺的叉着腰,打望对面的金兵。对先前的炮击成果很是满意,只这两轮射,他估计至少给对面的女真蛮子造成好百十好人的伤亡。

更沉重的打击了对手的锐气。

当然金军前军里只耿守忠部就有两千人,虽然两轮炮击给他们造成一些混乱伤亡,让他们向前的威势略有减弱,但这点伤亡对于足足上万人的金军前军来说,显然是少了点。故而金兵前军还是滚滚向来。

在炮兵指挥的喝令下。二十门三斤炮几乎调到直射的角度,同时那些个虎蹲炮,也一样是调到直射状态。严格的训练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成果来,虽是几千敌军滚滚逼来,炮手的动作却还是有条不紊。

至于此刻填装的散弹,那就与先前的炮弹一般,都是炮子与弹托和药包连成的一整体。至于说散弹的那诸多炮子是如何与弹托、药包连成一体的,却是只需一丝袋就可也。

丝袋装呈,麻绳束缚,一葡萄弹便就定型了。而丝袋与麻绳都是极容易自燃的。

所有的火炮全都整齐放平,几十个黑幽幽的炮口对着金军。

齐军阵上可不止有强弓,更有无数的劲弩,但现在后者全都引而不发。因为对面金军一个个举着厚盾向前,便是劲弩齐发,也难给敌以重创。

倒不如放得更近一些,一遭炮发,任凭盾牌厚实也要坚持不住。再趁着前军混乱之际,一遭劲弩攒射去,更具有效果。

杨志也是这般想的,一切就也都如他们想的一样来施行的。

金军冲到近前,大小五十门火炮一同迸发,大股硝烟与火光暴起的同时,无数炮子已经铺天盖地的朝着进到三十步内的金兵前军打去了。

这些个炮子只是拇指大小碎铁弹丸,再或是圆圆的小石子,只胜在一众多,满天疾飞的炮子笼罩了整个阵前。

一片凄厉的惨叫嗷嚎声响起,就如被狂风扫过的麦海,一支支麦穗齐齐的倒在地方,金兵前军一大波士兵整齐的倒在齐军阵前,尤其是前列的几排刀盾兵,更是直被一扫而空。

五十门大小火炮,这数量不算少了,近距离齐射散弹,威力是极可怕的。恐是能比得过上千杆火枪的近距离齐射,密密麻麻的铁丸扑面而来。但凡被笼罩住的,不论身上披着多厚的甲衣,手中持着多厚的盾牌,那便没有能躲过去的。齐军步阵前齐齐倒下了几百个金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拇指粗大的血洞。

“放!”

不理前方的一片哭嚎喊叫,齐军阵内冷酷无情的声音接着响起,一排排劲弩分段射击,那可是百步内能洞穿重甲的神臂弓。金兵所有的尖叫哭喊,都被瞬间淹没在了一片死亡阴云之下。

耿守忠哭了。

作为辽将,他是知道神臂弓的,很明白神臂弓的厉害。故而,他是头也不回的就向后逃窜。

时至现下还能如何?前方的刀盾兵被一扫而光了,接下的神臂弓那便是不可阻挡的利器,更休说齐军的强弓攒射。

这一战别的怎样不提,只说前军进攻,那已经是败了。

刚刚只是炮响,就叫他两股战战,犹豫之际,突闻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身旁一亲信军将只一声惨号,就栽落马下!胸前直插入一弩矢!

“神臂弓!”

那是当下就知道不好,急忙下马,兀的觉得头顶上有嗖嗖的弩矢掠过。便就再顾不得部将士卒,拔腿就往回跑!惊慌之中连头盔都落下了!

耿守忠好歹是个将军,他这一跑,其结果就是,身后士卒同声发喊,一齐回逃!

金兵整个前军都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了,此刻忽的见有人一发呐喊的向后奔逃,那还不是有样学样。须知道,整个前军本就是女真人打进西京道后收拢的降兵,那背后压阵的数百铁骑,才是他们自己人。

金军这么一逃,齐军是大受激励,当下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拉弩上弦似都轻快了许多。一时间,弦如霹雳,箭似飞蝗,只听得厉啸之声不绝于耳,露出后背逃命去的金兵是纷纷倒地,哀号之声,响彻桑干河畔……

耿守忠虽然逃的最早,可他并没冲在最前,这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本来在前军的前军,所处位置叫他被败军卷裹在了中间。

事实证明,他却是幸运的。当逃兵最前的一拨人,被对面金军骑兵忽的飞出的箭矢钉在地上的时候,叫已经冲到逃兵前列的耿守忠骇了一大跳。

所有的败军都骇了一跳,再看前方的金军铁骑,已然摆出一副要冲锋的势头,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名金环骑将扬刀跃马而来,歇斯底里地狂吼着。耿守忠不用听翻译解释也知道他说什么,但不等他跑到最前,一名降将就先上前去,大声禀道:“好叫将军知道,汉军阵上的火器实在犀利。前军虽已奋勇前行,数百健勇之士却被那火器瞬间打翻在地,以至于死伤惨重,军心大乱,急切之间军卒再难向前!”

那金环骑将听了身后汉官的解释,嘴角一阵扯动,忽的催动战马,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前,疾驰到那降将身前,手起刀落,只见人头坠地,喷薄而起的血雾惊得嘈杂的兵群立时死一般寂静!

便是耿守忠心头也大肆悸动,他认得这人,往日里同在大同府做军将,也是前军中的一军头。从本质上言,与他耿守忠无甚个两样的。只就是手下的兵少了一些。就这样的一个人,眨眼间就被金人一刀砍了脑袋。这人且还不是完颜斜也、完颜蒲鲁虎这样的大人物,而只是一女真谋克。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耿守忠心头忽的有种自己就是那小虾米,不被女真人当人看的感觉。

看着那金环骑将带血的刀,后背一阵发寒。同时明白今天无论如何,女真人都是不会放过他这般降兵的,若回过头去冲锋,那是自寻死路。自己降金后能得优待,所倚仗的不过就是手下的军兵。若都是给赔在阵前了,那以后自己且又算得哪根鸟毛?

耿守忠心里发苦。深深后悔自己当日怎么就想着投降了,但自己选的路,便就是跪着也只能走下去。

可这个念头只脑袋里转了转,立刻就消失不见了。眼前的南儿有如此神兵利器,女真人纵然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他们兀自是血肉之躯,焉能得胜?

那数百重甲健勇齐齐扑倒的一幕太吓人了。便就是女真人,金军铁骑,冲杀之势如若雷霆,纵横睥睨无人可当,但也没有适才那一幕给耿守忠造成的冲击力更强劲。中原朝廷有如此之利器,普天之下,谁还是他们的对手?那自己一撮败兵去硬撼齐军,那是唯恐死的不够干脆啊。

罢了罢了,一切以保命为上。

耿守忠忽的在乱军中狂吼:“弟兄们,都散了罢。休要去送死,保命第一!”错不是知道手下的人没那个胆量临阵反正,反戈一击,耿守忠是真像给金军一下子的。

可他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以及同在前军的那些西京道降兵,没谁会有胆量对着金军反戈一击的。

既然这样,那便索性叫散去。如此也是帮对面一把,日后也好将功赎罪不是?

当下周遭的军士便都骚乱起来。

早前就有说,一场厮杀,真正死在两军交战中的远没有追击时候被杀的多。原因就在于一军之骨干极少。正常情况下的封建军队,往往伤亡到一成就会崩溃,伤亡两成才崩溃的就是强军,伤亡三成乃至更多才崩溃的就是国之柱石,能够一军横扫天下的了。就是如现下的齐军,一支单独作战的军队若损失了三成兵力,那也会丧失战斗力的。

因为一军当中的勇士是有数的,你不能奢望自己手下的军兵个个都不怕死,且看到别人战死后,自己兀自悍不畏死。

这些作战英勇的军兵就是一支军队的主心骨。

而寻常的封建军队,全军伤亡一成,怕那些敢打敢杀的,就差不多损耗光了,剩下的自然不堪一击。

就如眼下的金兵前军,上万人的队伍在前列数百的健勇之士纷纷扑街后,一遭崩溃而逃,这很正常。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耿守忠这个扯后腿的。

金军南下追击的三万多人,忽的一下就没了一万,可是把后阵的完颜斜也闪了个大爬。万没想到这等不可思议之荒唐事竟会发生在他面前!更可恨的是,他都不能分出兵马去追击那等无耻小人。

他手中倒是还有不少人马,尤其是马军,足有万人之多。这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虽然内里有不少的契丹降兵,可是有金军铁骑镇压倒也显得‘安定’。至于步阵,没了前军后,剩下的万多步甲,七八成都是完颜斜也和完颜蒲鲁虎带来的金军,此刻虽惊悸,但倒也站得住阵脚。

但士气必已低落不少,锐气更不剩下几分。

完颜斜也的不高兴就是杨志的振奋。

青面兽向后吩咐一声,却是叫左右两翼的步军齐齐上前。身后的旗手连连晃动大旗。

栾廷玉与武松二将,接到军令后,半点也不迟疑,大军两翼齐飞,踏着鼓点直扑金军去。就仿佛是一大钳子,从左右两边狠狠地夹来。

眼看着上万金兵在自己面前‘作鸟兽散’,齐军上下的士气已经不知道高涨至几何了。无论是兵还是将,那就没人害怕接战的。

“咚咚咚……”战鼓声如雷震。

第七百零四章 燕云(二十七)

“事到如今,只能奋力一搏了。”完颜斜也脸上显露出片刻的犹豫,很快就化作了坚定。他到底不能放弃全部的步甲,只率马军逃回大同府。

“蒲鲁虎,你率骑兵袭齐军的左翼!耶律余睹,你且带人只管看住对面汉骑。”

齐军已经两翼齐飞,大举压来。完颜斜也此刻再不奋力一搏,那就想去一拼都难了。

而既然要拼死一搏,他就只能放出手中的马军,全力奔袭齐军两翼中的一路,打爆他们,赶着败兵倒卷齐军中军。只有如此,这一战里金军才能有一线翻盘的希望。不然,他非大败而输不可。

那样的话,金军在西京道的局势,便看不到一丝儿的希望了。

“杀——”蒲鲁虎没有半点迟疑,受命之后便奔回本部处,舞起一支狼牙棒,高声的叫吼着。六千骑蜂拥而出,耶律余睹也率领四千契丹骑兵行到侧面,隐隐为蒲鲁虎护卫。

杨志半点没有叫手中马军出击的打算,他手中握着有六七千马军,内里有快一半属于宣赞带领的正黄旗军,余下的则是右军都督府下属的四个骑兵营,以及打河东行省收拢的各处零碎骑兵千多人。

这样拼凑的队伍,青面兽才不会拿去与金兵骑军硬拼,横竖他有大把的步军,两翼步军各有两万人。便是要拼消耗,也是先拼步军!

左翼领军的主将正是武松。他从一个只会耍横斗狠的武夫,走到今日,那自是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心血的,谁叫他原本的基础太差呢。

行军打仗这门可是深奥的很,武松为之努力了多年,也不敢说一个“贯通”了。然他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靠的可不止是与陆谦的瓜葛,他不是黑旋风。人武松在军中,靠的就是一个服从命令,敢打硬仗。他不擅长在具体的指挥作战中玩弄一些小技巧,打起仗来始终是大刀阔斧,大开大合。可他也有自己擅长的,那就是能硬打硬拼,敢硬打硬拼。且他本人常常冲杀在第一线,将是兵的胆,故而所率军士多奋勇作战,不畏损伤。

可以这么说来,现今的武松他就是一名能打硬战服从指挥的合格将领,但他绝不是甚帅才,甚至不是可独当一面之将才。

齐军当中,这般敢打敢拼的猛将、勇将多不胜数,但能统帅一方,独当一面的,则真挑不出几个。

家学渊源的杨志是一个,呼延灼也是一个,但他的资历是一问题。别说什么能者上庸者下,那人心都是肉长的,并且‘义气深重’这个词可是陆皇帝身上印刻很深的一标记。

至于霹雳火和花和尚,那显然后者更适合西北。

除此外,林冲、花荣、徐宁也都是有用之人,但同样都欠缺一些火候。陆谦当然知道磨砺的重要性,金枪手在南阳坐镇带兵许久,便有日渐成熟的迹象。

水面上的三阮和李俊,也是要磨砺出来的。

而性格上有着一定缺陷的晁盖,陆谦始终对他付以重任,甚至将黑三郎都放到了燕京留守的位置上,原因就是这二人虽有缺陷,却都有着一定的统率力。

将兵是一种才干,将将也是一种才能啊。

至于以后郭药师、徐徽言等人投降了,刘法、种师中等人能光明正大的露面了,陆谦也只能把他们放在老人之下。至少短期内必须如此。

武二郎看着汹涌奔来的金军铁骑,当下止住了大军,两万兵马迅速收缩阵列。三列盾墙枪林后,一排排弩兵已经严阵以待。

齐军已经逐渐取消了步弓手编制,后者是绝大多数士兵的必通技艺。但弩兵,则还没有被彻底取缔。造价昂贵,工艺繁琐的神臂弓,到如今时候仍自是精贵玩意儿,可不能粗暴对待。

只是弩兵的建制被大幅度压缩了,或者说,许多弩兵转职成为了步甲肉搏兵。虽说他们还是要与弩兵绑在一起,为弩兵上弦上箭,甚至要拱护弩兵。

前文里说了,赵宋为了加快弩矢射速,一队弩兵被分做三列,分别是上弩——进弩——发弩。

齐军对立则更进了一步,一名‘转职’射手后足足跟了五个帮手。两名上弩,两名进弩,一名替补。

须知道神臂弓拉力极大,非大力之人不能为,那是极耗力气的。没个替换的对象可不行。

盾墙枪林竖起,而后齐刷刷下蹲。露出上头的空间叫神臂弓尽情来发挥自己的威力。

战马奔腾,声响如是炸雷。

见金兵铁骑不断过来,第一线的折可存只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嘴巴发干,他从军也有多年,但还没有见过这般数千骑蜂拥卷至的场面。口中却是沉声道:“兄弟们,且都稳住了。”

“等女真蛮子进了射程再打。”

没有经历过大批骑军蜂拥冲来的场面的人,是不知道这种感觉给人的冲击。但万幸金军前军溃败去,叫齐军上下倍感鼓舞,士气高涨到爆棚,此时此刻人人都站得稳,立得住。那不管是右军都督府的精锐正军,还是河东、关中的守备兵马。

马军冲锋的速度是很快的,即使先前并没将马速放到极致,也很快就奔到了二百步距离。

弩兵引而不发。

直到对面的金军骑兵都拉近到了百步距离,一些眼神好的人,甚至都能看到前方金军骑兵那狰狞的面孔和粗壮的身材。这些人身披重甲,甚至是两层重甲,身上鼓鼓的样子,看着就知道披了双层重甲。手中持着大刀阔斧,个个凶神恶煞。

“哔哔哔……”

尖锐的哨声吹响。

齐军阵上一片‘嗡嗡’的弓弦震动声,肉眼就可看到,前方整整一排的金军骑兵遭了殃。任你武艺再高强,除非是运气极佳的,不然就只有惨叫着翻到马下的命。

齐军都是有吩咐的,知道冲在最前的马军,不仅个个勇猛敢战,更会身披重甲、双层重甲,若是对着人去射击,很难一击致命。倒不如去学杜夫子,射人先射马。

如是,出去几个幸运儿外,冲在最前方的金军骑兵就一个个惨叫着翻下马背来。

这些人并非全都死了,有那体格健壮,幸运值且高的,虽被摔得晕头转向,但还能挣扎着站起身来,那自然有稍后的弩矢去料理他们。就见几个重新站起的粗壮金兵,闷哼一声,身上的重甲,也冒出一股股血花,踉跄中被一个个打翻在地。

齐军阵上的弩兵则已经陷入了机械式循环中。第一次齐射、第二次齐射、第三次齐射。对着面前的金兵骑兵,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只要扣动弩机板机,对面就会有人马到下。

也有金军骑兵得老天庇护,策马直冲过来,一排排的弩箭愣是没能把人拦下。可是当马儿近到三十步距离时候,兀的有难了。

那地上撒满了一个个黑铁打制的铁蒺藜,那一个个向上的尖儿上,寒光耀目。

那战马当下就跪了,马背上的金兵连人带马攒到在地上,当长就崴断了脖子。

就似是汹涌的海浪遇到坚硬的礁石,从空中看下去,密密层层而来的金军铁骑都被阻碍在离齐军战阵二三十步的距离处。那狭窄的一条‘线’,就仿佛变作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只是女真人用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世上无难事。

也就是这一开始,弩兵准备充分,火力强大,射的金军苦不堪言。但等到最初的准备用完后,那火力密度一弱,便叫越来越多的金军骑兵跨进了‘天堑’之中。越来越多的金骑踏入铁蒺藜里,后者固然人仰马翻,却也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出了几条通道。

随后弩兵就只能退出前沿,让大批的肉搏甲兵顶上,前线的盾墙枪林也纷纷立起。

骑兵与步阵的冲撞这才正视开始。可结果却叫完颜蒲鲁虎失望了。

左翼步军硬生生顶住了金军铁骑的冲击。武二郎的将旗始终立在第一线,三列盾墙枪林在金军的舍命撞击下,自然是‘粉身碎骨’。血肉靡飞中,虽然金兵也没能得好,因为齐军后续大批的重甲兵已经在列阵以待,是以,金军的冲击并没真的得手。

这只是一次相互伤害。不知道多少齐军被踏成了肉泥,也不知道金兵丢失了性命。

当金军骑兵的冲击被遏制时候,两边的肉搏就真的来临了。武二郎抄起条鸡蛋粗的蟠龙棍,就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混铁打制的棍子撕破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啸声,拦在他面前的一金军骑兵根本无力去抵挡,连人带兵刃被这一劈给震的抛飞了出去。

稍后再就只听得噼啪的骨骼碎裂声响,另两名金军骑兵也连人带马的尽被铁棍砸翻,战马倒在地上,人则被打的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跌到地上就眼见是不活了。

他引着亲卫,直冲到了第一线。

他带领的兵马为何会拼死敢战,原因就在于此。人武二够悍勇,统兵将军奋战在第一线,那激励作用能直给将士们增添一勇气光环。

“弟兄们,时机已到,随我杀上前去——”

武松舞起蟠龙棍,知道这个时候且还不能完全放下心,必要集中更多的军兵堆积在前线,彻彻底底挡住金军的马蹄,再反裹回去,这般才算稳妥。

杨志在中军阵上眺望着左翼的战事,也是松下了一口气来。“武二勇毅敢战,女真蛮子偏偏一头撞过来,活该他们受死。”

“都督,甚个时候该俺们出战啊?”宣赞与唐斌在旁焦急道。他们从开打时一直等到现在,等的花都要谢了。

第七百零五章 燕云战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宣赞、唐斌。你二人速带兵冲下。”

杨志拳头一握,两眼精光闪耀。他知道这个时候只需把耶律余睹麾下的马军给打垮了去,这一战中,金军就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宣赞、唐斌已经等候许久了,乍然听令,二人都喜形于色,向着青面兽一抱拳,掉头就奔回阵上。

“将士们,随某杀贼!”唐斌高吼着。

而宣赞的叫喊就更直白了,“都跟我上,杀出个封妻荫子,杀出个功成名就。”他们正黄旗的身份与普通齐军将士可不一样,那是杀敌就得功的。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在地斤泽里,与李察哥带领的向北方撤退的西夏残余势力可是斗的不可开交。

虽然折损了一些人,但不少人亦得到了赏赐,陆皇帝早前许下的诺言,真半点不差。但凡立下功劳,要钱有钱,要宅邸田亩有宅院田地,甚至要仆人都有包衣。

当然,这包衣的数额是有限制的。

就是那千户也只能有十户包衣,且还限额五十男女。陆皇帝允许有包衣,一是心中的恶趣味,二是为了解除八旗的后顾之忧。那家中的田亩都有包衣伺候着,他们就安心作战厮杀吧。

这时候宣赞手舞大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万胜!”

不但他身后的正黄旗兵马,便是唐斌带领的马军也都是咆哮喝道,人人催马冲出。

这支骑兵半数衣黄,半数衣红,远远看着人马连成一片倒也颇有气势。铁骑滚滚,轰响如雷的蹄声,六七千骑如同两股并行的洪流,齐齐向耶律余睹射去。

“都统,咱们走吧。阿骨打在燕京失利,今后金齐方是大敌,如何还顾得我等?”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这四千铁骑在手,到了北方草原,也一样逍遥。”

就在齐军马军出动的档口,耶律余睹身边兀自有契丹军将在劝他走人。这般的一支军队,人心不齐,更休说战意沸腾,要说能打得过众志成城的齐军,才有鬼呢。

此时齐军马军的士气已经亢奋到极致,休说眼前的金军人数且还没有他们多,那即便人数比他们多,也无人会胆怯。

“杀贼!”

双方凶狠的对冲,轰隆隆的蹄声让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那种千军万马的冲锋,那种万马奔腾的驰骋,大地在晃动,无数的旌旗在猎猎飞舞,一股铁血男儿的激情飞扬期间。

“骑兵的拼杀,真是叫人热血沸腾。”

望车上,收拾好心中对未来的那些想法,刘法笑着与种师道道。

“是啊。”种师道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到了东面传来的消息,燕京城外的一战,金军可是有五万骑。陆皇帝也带了四万精骑,内中更有数千具甲铁骑,那碰撞的场面,必然十倍于眼前。

杨志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甚至他都想起当初的往事,早年的梁山军可极稀罕战马的。当初陆皇帝那第一等的高头大马充作寻常骑兵的坐骑,那心里都只流血。

事实上那也端的是可惜。

梁山日后做大了,与契丹、女真互通贸易,从彼处购入的战马,也极少有当初呼延灼打景阳门外牟驼冈天驷监带来的那群可做具甲铁骑的骏马高大。

而且所有的马军,被陆皇帝不是集中在了亲军,丢失集中到了前军都督府。这右军都督府里,是知道去年大军席卷了西北,方才有了四个骑兵营的建制。

早期他也不是没想过策马冲锋,带领千军万马踏遍万千敌军的场面,但现在,他在收心了。

当然,他目光始终都盯着马军,是因为杨温就在那儿。

这一幕或许他永远也忘不了,两支骑兵越奔越近,仿佛奔腾的浪潮,凶狠的撞在一起。不仅因为一个杨温,也因为这一仗的意义。

灭了眼前的金军主力,他就可以席卷整个西京道,而后早**近云内。

骑兵的战斗非常残酷,双方的生死只在瞬间。

杨志看得清楚,双方对撞过后,就是一路的人马兵器抛起,等到两军交错而过后,场地上就只剩下满地悲鸣的战马,和被踏成肉泥的双方士兵,当然也少不了一个个哀嚎的伤兵。那里头许就有杨温。

这就是骑兵的战斗,就是这样残酷。

不过也可以明显看出,己方马军占了上风。

对面的金军骑兵显然不如适才冲撞左翼的那对马军骁勇敢战,杨志看了都怀疑,若是换他们去撞阵,可能左翼步军连刀兵肉搏都不需要。

除了他们本身战力不够,战斗意志匮乏才是最大的原因。

杨志说道:“就该这样打,再来两回合,不怕他们不逃。”而没有了马军在侧,他就不信金军的主将不逃。那剩下的步军可不就是要任他鱼肉了?

届时骑兵掩护,步阵逼近,三斤炮跟随,拉近了距离后只管火炮全开,不信砸不烂他们的步阵。

右翼的步阵在一点点向着金军步甲逼去。

杨志举旗,中军也分出两万步甲向对面压过。那后头兀自还有大片的齐军步甲列阵。别说其他的,人齐军就是兵多将广。

一阵火炮过后,对面的金军步甲翻滚了一大片,他们滚在地上惨叫,却也不能缓解半点痛苦。

整个大势都已经被齐军掌控了。就是完颜蒲鲁虎都下都正被人劝离!

事不可为,何须在白白浪费性命?

“不!”

完颜蒲鲁虎目眦欲裂的看着前方战况,他手下的兵马惨遭屠戮,损失极为惨重,这些可都是金军翻盘的本钱啊。

如今被不断的屠戮收割,损失的是金军的底蕴和获胜的最后一丝希望。

旁边一将似是知道蒲鲁虎的心思,却兀自在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死心,真要把所有人都打完么?

可这谈何容易啊。

就像后世股市里被套牢的屁民,有多少人会去断臂求生、短尾求生,及时止损?没有几个。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先前已经付出了许多,如何忍得一朝舍弃?且更多人在濒临毁灭的绝望中时,更愿意去毁灭而不愿意苟延残喘。这就是“慷慨赴死易,忍辱偷生难”的道理。

完颜蒲鲁虎一脸死了老子像。完了,完了,这一战完了。他也完了!悲愤得差点要流出血泪,却还是示意让身旁的号手吹号收兵。

齐军左翼处,残余的金军骑兵听到号声,有的耐不住恐惧,当下发出一声兴奋的喊叫,拔马就回逃。可还有的却忍不住流下了泪来,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后,都要失声痛哭。

金军的精骑潮水般的败退,那边齐军的步阵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是啊,金军败了,齐军胜了。

在完颜蒲鲁虎吹响撤兵嚎叫的那一刻起,金军就败了。

这边的耶律余睹目瞪口呆看着败退的金军精骑,这些席卷大辽,百胜而无一败的常胜精锐,就这么的被南儿的步阵给打得狼狈而逃,这真的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即使他之前就知道完颜蒲鲁虎失败了。但真的看到金军骑兵撤军了,兀的在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女真人多年来百战百胜的不败形象在他心中彻底粉碎了。即使他早就知道阿骨打在南京道遇挫,却都比不得眼前所见更具震撼。

完颜斜也脸色火辣辣的,更失望透顶,喃喃低语道:“为甚他们步卒比马军还犀利?真个没天理。”南儿只是两万步军,便顶住了六千金军铁骑的冲锋,更叫金军不得不狼狈逃回……

就是他之前所遇到的契丹最精锐之军,也做不到这一点啊。

蒲鲁虎的惨败叫完颜斜也知道,此战金军翻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他心里后悔啊。自己怎么就出兵追击了?好好地待在大同府城内不好嘛?这些是全完了。

齐军阵上猛地响起了欢呼声,几声激昂的号令后,“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战鼓声音再次响起,大批的齐军向着金军步阵压过去,人山人海,行走见宛如抖动的红色波浪。

看到齐军中军有动,整个压了来,完颜温迪罕焦急道:“父亲,接下该怎生是好?”

完颜斜也脸色极为难看,今日的战局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提兵数万信心满满而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但他也是有决断的。当即就道:“叫阿虎迭引步甲死战,咱们走。”

完颜阿虎迭乃完颜斜也手下大将。

早走一分,还能早日保留些实力,不然便是全都拼死,也图自牺牲。完颜斜也这一刻很悲痛。

如此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大同府城与蒲鲁虎会合时候的一幕,那时候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现在的他就有多么垂头丧气。

自己这一败,他不甘心却也只能接受。

残肢碎肉,兵器残片,旗号盔甲乱舞。士气满膨的齐军直压的金军步甲节节败退,而那外头的马军,更是在追击中狼狈逃窜去。

完颜斜也与蒲鲁虎这么一逃,金军步阵自一片慌乱,便是内里的真女真兵也惶恐不安,更不要说是收编的契丹降兵和辽东汉儿了。

完颜阿虎迭自然不愿意投降,在被留下的那一刻里,他就已存了死志。“死有何惧?”阿虎迭从马鞍下摸出一袋烧酒,这是他的挚爱。酒劲儿上来了,自己坐下宝马都能拿去换酒。

“好酒啊,可惜日后就喝不到了。”大口的灌着烈酒,一种熏熏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就喜欢这感觉。

只是他正值做最后的陶醉时候,却没看到身后几个辽东汉儿在他身后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大汉猛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想死。

猛然一声喝,一人从马鞍处抽出铁锥,寒光一闪,就从阿虎迭的后心直直刺了进去,“噗”的一声,鲜血立时笔直射了出来。

双重的厚甲也没有挡住那大汉的猛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完颜阿虎迭如受雷击,双目圆睁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他满脸的不敢置信,一手向后抓住那铁锥,另一只手就拿着酒囊直向后打去。

那人用力向前摁着铁锥,锋锐的尖锥继续向阿虎迭体内刺入。他脸上溅满了阿虎迭身上射出的血迹,一边慢慢转动,叫完颜阿虎迭嘶吼着,挣扎着,却就是转不过身,最后双手无力的落下,到死也没能看一眼背后捅他的那贼厮。

这兔起鹘落的一幕将阿虎迭身后的许多亲兵都吓呆了,直到一人反应过来,悲愤的吼道:“猛安!”

第七百零六章 皇帝信他!

桑干河一战,大同府最终归宿尘埃落定。

不提那最后时刻反水的“有功之臣”,也不提耿守忠这等45年8月初里投降日本的杯具汉奸,横竖杨志大军覆灭了西京道金军主力后,就开启了席卷模式。

兵锋所向,无不披靡。早前归附女真的城池州县,一一打开了城门,莫敢抵抗。

直到一个消息传到了大同府,那缩在夹山里的天祚帝,在得到耶律彦光的残兵汇合后,兼之乌迪里、谟葛失等部的出兵襄助,叫其兵势复雄,胆气复状,趁着金军败亡,齐军未至之机,使手下军马出夹山、下潼阳岭,连下天德、东胜、宁边、云内等州,顺利推进至丰州。

丰州就在后世的呼和浩特以东六七十里位置,水草丰茂,已出了燕云十六州原有范围。可以说,这儿是契丹人在原本的草原处设立的一座城池。但如此作为兀的有狗胆包天之嫌。

杨志当然不怕与辽军交锋,天祚帝传檄天德、云内、朔、应、蔚等州。就说自己合诸蕃精兵五万骑,约以收复旧土失地。叫他听了直哈哈大笑。

屁的精骑五万,那些北方的游牧民族,连把铁刀都配不齐全的骑兵,能有战斗力才叫怪。

辽军夺取了丰州之后,那谟葛失部的上万兵马继续向德州进击。被杨志遣派折可求引兵五千以击溃,俘获千余人,马匹五百许,擒获谟葛失部大将阿敌音。

但及时如此,杨志依旧没敢挥动大军向西。盖因为,从德州再向西去,那就不能只靠强大的步兵了。广袤的大草原上,乃是骑兵的天下。齐军想要真正的统辖彼处,却必须要依靠骑兵。

宣赞所部是打这种仗的好手,可是,他们人少啊。

那杨志的大群步甲便是能翻越金河山,拿下丰州,再继续攻夺云内,哪又有甚个用?夺取了城池也控制不了广袤的城外草原。契丹人只需要派出游骑卡断彼此间的通讯线路,就能给齐军增添多少麻烦?

有着契丹人在外头转悠着,齐军也不可能在丰州、云内建立起巩固的统治……

如是,很明确的,齐军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彻底击溃天祚帝的残余力量。可这就需要大批的马军。

不是说要全部军士都清一色的马军,但马步间却也不能太过失衡。

但这依旧不是陆皇帝一朝一夕就能给青面兽增添来的。

如此,天祚帝残部就不是杨志短期内可以摆平的了。

把一干事宜悉数报到陆皇帝这里时,后者已经打算启程南下了。

都要进入十一月了,再不走,陆皇帝就要留在燕京过大年,或者是在回去的路上过年了。

至于燕云未了的战事,那就是细枝末节了。

杨志对天祚帝,燕京兵马则要对景州发起进攻。若不是天降大雪,陆皇帝早已经发兵了。但这场大雪下的,叫他将兵势延后,同时一起被延后的还有锦西走廊攻势。

大齐的脚步怎可能就停在榆关?便是不将整个北极揽入怀中,也一定是要打灭女真,恢复辽东的。

燕京明年的战事就主要分两部分,一是向北收拾景州和辽国中京道,二是向东北攻取锦西走廊,打开进入辽东的通道口。

“陛下,那耶律马五刚刚归附,心情未定,贸然以其为燕京之兵马副使……”闻焕章眉头皱的深紧,他可没陆皇帝的天眼,潜意思的便对耶律马五有种不信任感。

缘由是明摆着的,那早前有消息传来说天祚帝被俘虏了,如是许多契丹人都消沉了下来。但没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天祚帝没有被俘。前者是耶律余睹放出的假消息,是为了击败耶律彦光。这下燕京大地的契丹人便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偏陆皇帝是个‘大度’的,对下面的纷纷扰扰,只做视而不见。

但也正是这种‘放纵’叫更多的契丹人愈发的不安分起来,也让闻焕章对耶律马五的信任一路走低。这且不是他一人的想法,契丹人的不安分让不少陆齐重臣对之的感官都变得不好来。比如那新任燕京留守宋三郎,还有燕京府尹马植。

照闻焕章的意思来,那耶律马五与耶律淳父子一般,就该径直带回益都去。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契丹人里有那死脑子的,却也有机灵聪明的。”这言下之意,耶律马五就是那机灵聪明的。陆皇帝有天眼在身,能看的出那耶律马五的忠诚,虽然不能与水泊旧人比,但也不低。这真的是聪明人。也无怪乎在正史上能从女真人手里落得一好下场。

闻焕章眉头皱的更甚了。也不知道那耶律马五有何好的,竟然短短时间里就叫陛下如此信任。那厮且还有个兄长耶律马哥,始终在天祚帝身边效力,乃是后者的亲信重将。陛下怎就信了他?

闻焕章信不过耶律马五,宋江也信不过。尤其是耶律马五手下的上万兵马,经过精简,足足过半被编入了燕京留守司治下,而整个燕京留守司隶属兵额也不过五万步骑。如此那耶律马五就不是个可随意忽视的角色了。

宋公明月中已经逐步接手了燕京府一干事宜,和马植这燕京府尹,编捡守备兵马,划分州县,增设衙门公差,忙的脚不沾地,一塌糊涂。

这日放衙方才归来,忽的听到长随来报,外头兵马副使耶律马五求见。

外人不知道二人在房内谈了什么,只知道耶律马五是满脸带笑的出的宋府。没人发现耶律马五腰间的少了一口刀,回去时骑的马儿也与先前有所不同。

次日宋江便入宫求见了陆皇帝。

“你说耶律马五给你送了一匹宝马,一口宝刀?”

宋江深深一拜,“朝廷法纪,臣万不敢忘。只是耶律将军……,性情粗放,臣不得已受之。万不敢隐瞒陛下。”

身旁乐和早捧着托盘在旁边立着,陆皇帝却哪里还会在意一把刀一匹马。他可不是当初蜈蚣岭上杀王道人时候的江湖亡命人了。

“马五为何向你送礼,朕相信你心中自名,且回去还一份儿礼就是。这人且能一用,勿要把人逼的离了心。”

响鼓不用重锤。陆谦觉得黑三郎是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的。

后者回去后便备了一份厚礼,着人送到了耶律马五住处。他确实听懂了陆皇帝话中的意思,可宋江也不明白。“将军真是好运气,得了陛下的青眼。”他就是不懂陆皇帝怎么就如此信任耶律马五。

那耶律马五本人也一样是搞不懂的,但横竖有如此结果,他已经大喜过望了。

早在被任命为燕京府兵马副使时候,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待来到任上,那果然是受了排挤。

燕京府地位特殊,这儿的兵马副使可不比寻常行省的兵马副总管来的弱去。作为现下耶律氏一族中,唯一一个且还摸得到兵权的人,他不仅要坚持下去,更要做好做强。

且耶律马五自认这是他该得的。当初他干净利索的交出了兵权,现下被授予兵马副使之职,这就是汉人所说的投桃报李。

只是半辈子走来,从没有遭受过人排挤的耶律马五,没几日却已经感受到了日子的艰难。他整日里被派去处理杂物,与与花名簿、计数、统计、物资储备等拴在一起,那且不说难接触到实权——他横竖是不急的,因为马五早知道自己的半数老部下被编入了新军。他在军中先天上就有着影响力。而且他也没想过自己要盖过兵马使张清去。至于燕京留守司的正副兵马总管,那是更没想甚不靠谱的奢望的。

但暂时被与军兵隔离他不怕,马五怕的是自己还要出错。那案牍之艰难,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更容易出错弄差!

故而,耶律马五坚持了半个月后,终究是带着宝刀宝马上了宋江大门。而后借着自己是个粗人,不通礼数律法的由头,好歹将兵器马匹留了下。

哪里知道这宋江真就那么胆小,第二次便去告知了皇帝。而后的一幕,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宋江待他多了些亲切来,更叫马五放心的是,宋公明对他说了——皇帝信他!(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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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凯旋

洪武元年十一月初三,燕京城东的延芳淀。

此处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齐军营地,在前后五日中数万步骑大军悉数集结于此。

——随从陆皇帝北来的兵马,除了受命在外和要留守燕京的,余下六万步骑大军已经悉数集结于此。

同时到来的还有需要一块迁入益都的契丹贵人、及其奴仆三四千人,以及大批被陆皇帝以虚职相待,被一同拉回益都的北地汉族士子官员。

今日大军开拔向南,陆皇帝不失时机的行了一次检兵宣武。

除去其他部队,汇集到眼下的有六万步骑,且还皆是正军。

这是红色与黑色的世界,大军以营为单位,以团为集群,列出一个个方阵,旗帜一眼望不到边际。陆皇帝与身边的随从文武,以及燕地南迁的人等,列在延芳淀的最南头,看着大军一一从他们眼前行过。

军兵阵列自然真的如那校阅,但如此步骑大军,士气昂扬,神情彪悍,大军行过就已经是阅兵宣武。

尤其是那般多的营伍,一经走到皇帝卤薄面前,当下一个个抖索精神,步伐身姿更是坚定整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军中从简,可陆皇帝一身冕服端坐在于华车之上,却不是一般的耀眼。

周遭旌旗环绕,甲士环绕。那契丹贵人和北地汉族官僚,肉眼看不到陆皇帝玄衣肩部织着的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等十二纹章,也看不到黄、白、赤、玄、缥、绿六彩大绶,但是他们却能充分的感受到汉家帝王的威仪。

这是由无数骁勇敢战的齐军将士,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支撑着的。

没有了他们,陆皇帝身上的衣冠对于这些北地之人而言,且还不如一把刀更有威慑力。而现在便是他左右随侍的精锐侍卫,以及威风凛凛仪态肃然的诸多大将们,都能震慑人心。

正是因为他们,陆谦的头顶上真正具有了一种‘震慑光环’,让所有人都目露崇敬,乃至不敢直视。

当大批的步骑军先行通过后,陆皇帝乘玉辂缓缓越众前行,风吹得左右天下太平旗与君王万岁旗猎猎声响,这一霎间,所过之处,军兵官民,全数跪下,山呼海崩一样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种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当真比最美妙的音乐都要醉人。

而陆皇帝本身,在这山呼海啸之声,似乎更增添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威严,使得耶律淳父子等契丹贵人与左企弓、虞仲文、刘彦宗、韩企先等在一同高喊万岁时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这是一种威仪,一种帝王的威严,直接作用在人心上的镇压。

陆皇帝面带轻轻微笑,坐御座上,俯视着军民,脑子里却已经在想着岭南,想着川蜀了。真的到了荡平天下的时候了。

南宋小朝廷明年就能清理干净了,届时那南越想必也会被清理妥当的。川蜀则还会有些麻烦,但也能试着打一打。那大艺术家可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主儿。

十四万人齐解甲的事情,只要紧紧手,大艺术家未必不会做来。还有那苟延残喘的李乾顺……

陆皇帝是要开通西域的,不再是为了丝绸之路,而是要向更西出凿空。

当然,还有海东的高丽,那儿到明年也已经要结束了。

说真的,他都险些把高丽给忘了去!

但事实上,现如今的高丽,列“国”纷争,诸侯争霸,闹得不要太愉快了。王俣病逝,留下一个小皇帝根本把握不住朝堂的大局,王俣临死之前倒是为他安排了多个顾命大臣。比如李资谦、金富轼、胡宗旦等等。可有个鸟用?

那李资谦与金富轼尿不到一个壶里,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是竞争对手。高丽这块蛋糕就那么大,谁能抢下更多去献给陆皇帝,谁家的功劳就更大。金李两家且还能得好么?

不知不觉中王楷最信任的人,已经从他的外祖父,便成了胡宗旦。而王楷也一定不知道,他所信任的胡宗旦经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到天明。短短数月里衰老了十年一样,却叫王楷更加信任他了。以为胡宗旦这是在为他尽心竭力呢,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益都城内热闹一片。这一是因为陆皇帝大军回京,可不是一大盛事?

此番北征,陆皇帝不仅尽复燕云故土,更一举打崩了来势如潮,数年来纵横塞北不可一世的阿骨打。那消息传来,整个益都城中,不知道多少勋贵重臣家中起了大宴。

女真不足为虑也。

那草原上的阻仆人更是不堪一提,这整个北地注定要臣服在中原的脚下。

这一日自从契丹大辽立国起,已经整整间断了二百年。

而翻看青史,那一统天下的皇朝盛世,无论是大秦还是两汉隋唐,有一算一,北方的少民从来都是在皇朝最鼎盛的时候匍匐在中原的脚下,安稳如鹌鹑的。

此番大捷归来,战果显赫,更意义重大,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不要说陆皇帝还赐宅邸给耶律淳等投降的契丹贵人,还有左企弓等等。甚至是紫禁城内都要有些动作,比如把本就不大的御花园给推平三成去,另起一跨院。

这些都是事儿啊,还是盛事也。

让紫禁城内的后妃们酸楚的是,这陆皇帝出去溜达一圈,便就为她们寻来了一位出身不凡的姊妹。

契丹皇帝的公主,何等的身份?

即便是嫁过人的,但在理学还未彻底成为中国的社会准则的时候,这寡妇再嫁,也不稀罕。

便是历史上的岳大帅,可不就被前妻刘氏给带了绿帽子么?岳母刺字,大小眼从军抗金,让刘氏照顾母亲,她却“两经更嫁”。刘氏后又嫁与韩世忠军中一押队,且还是韩世忠使人告知了岳飞。

这种女人且都能嫁掉,北宋末年之社会风气就可见一斑了。

何况还有李清照这个例子呢。赵明诚死后,李清照小五十岁了犹再嫁了张汝舟,后发现张汝舟有营私舞弊、虚报举数骗取官职之罪行。李清照便报官告发了张汝舟,并要求离婚。

如此可见北宋末年时候之社会风气,道德理念,尤大异于明清。

紫禁城内。

潘金莲临窗照雪,孤自……,发笑。一声银铃一样儿的笑。

“娘娘……”身边的姑姑轻声唤道,心里很是担忧。这不是气极反笑了吧?

这人且是在水泊梁山时便跟在潘氏左右的,看着潘氏从一人独宠变成了如今的四贵妃之一,头上且还有一位正宫娘娘,身后又追来了位身份高贵的贤妃娘娘,自己想来也觉得悲苦。

“陛下那般做,也是为了天下大计。”

劝人的话谁都会说,陆皇帝的作为也轻易就可被外人理解。但潘金莲不是外人,她是“内人”啊。

“本宫这叹息可不是为了自己,我这是为了皇帝。这皇帝也是苦的。”潘金莲听了再莞尔一笑。她可没有悲伤叹息。气急伤身,那亏得都是自己。她好日子且还没过够呢,适才只不过是她在暗自编排着陆皇帝呢。

看看现下后宫,除了她这个最没来历的,余下哪一个身后不代表着一方势力?哪一方势力又不是在对着皇帝垂涎欲滴?

恐怕陆皇帝就是宠爱谁,叫谁多生孩子,都会跟前朝有着一定的关系吧。

懵愣中潘金莲就忽觉得,陆皇帝这可不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的“卖身”么?

而一想到‘卖身’这个词,她脑子里直想到了昔日里见过的粉头、花魁,再与陆皇帝一结合,那心中本有的一丝凄苦,是瞬间烟消云散去了。

“看着吧。过不多久,这紫禁城里且还要多上位姓赵的。”陆皇帝老早就惦记上赵皇帝的公主了,早前是被拒绝了,但现在呢?

潘金莲心中就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

“咱们这位皇帝可是个长情的,但也是个多情的。横竖他身子骨好,由着他挥霍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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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岭南都护府

洪武二年的新春佳节过后,一道旨意传到了广州。主官之位空虚多日的岭南之地,终于等到了正堂官到来。

出乎一些人的预料,陆皇帝并没像早前相传的那样设立粤东桂西巡抚,而是将整个广南划入了岭南都护府治下。

以明国公方腊为都护,庸国公王庆和罗国公钟相为左右副都护,但这只是为了名头好听罢了。广南两路真正的辖制权在都护府长史萧嘉穗之手。

后者能文能武,随从鲁智深坐镇西北经年,运筹帷幄,每每有绝妙手笔施展。但他资历过浅,陆皇帝不可能将他一举提到岭南都护的位置上,如是才有了上头的那三座庙堂里的牌位。但在许多人眼中,这也只是一个过度!岭南都护的帽子早晚是他的。

萧嘉穗从西北转到益都,一路上历经风霜雪雨,好不凄惨。万幸赶到益都后就掉进福窝了,升官发财可不是福气么。陆皇帝叫他去岭南任都护府长史,赐下了不少奖赏。

在冰天雪地里渡过一个热闹愉快的年节后,才又冒着严寒下到了江南。

在仍旧是一大工地,可好歹吴淞口码头修缮一新的沪港坐上了南下海船,一月末方才抵到广州。

这天南地北端的有不同。正月末的北地,春寒料峭,甚至还有风雪复来,寒意未褪。可是在广州,百姓军丁皆以是单衣示人。

偏偏不是北地那种骄阳似火,焦热滚烫的炙热之感。而是阴雨连绵,闷死闷热的非一般感觉。

萧嘉穗倒不觉得难受,他也是荆南人,更去过闽地江南游历,对这种气候纵然不喜,却也并不觉得难受。倒是他从西北带来的牛皋、李彦仙二将,还有李永奇、李魁【李彦仙之弟,与李纲老爹一个名字,这里改一个字】等从将,多生出不适来。

倒不是生病,而是心理上的不爽利。

然很快的,就有人送了一份大礼给他,不止叫萧嘉穗瞬间抖索精神,进入了工作状态。就是牛皋、李彦仙等人,亦一个个振奋起了精神,开始着手建立岭南守备军。

广州纳入齐军治下亦有半年,整个市容市貌较之最初时候的清冷已经大为改变。大街小巷,栉比鳞次的店肆基本上都已经恢复了营业,内中更多出了不少北方和江南风味的店铺。

就比如许家老店,一家刚开了小半年的“老店”。东家掌柜的就来自歙州,据说与方腊军中不少人物光广有交情。

“阿七啊,后厨里的石鸡没了,你与阿福去张五郎那儿拿来两桶,店里有客人会用。”店老板许大挥着蒲扇说着。

那摩尼教军中多是有歙州人,方腊一行人且留在广州,不时的便有人来到他这小店里受用,盖因为他许大做了一手地道的歙州菜。

而既然是歙州地方菜,石鸡便不能少了去。只可惜广州距离歙州太远,那儿的石鸡是万难被运到广州的,故而“黄山双石”里的石鸡便只能用广南本地的石鸡来代替了。至于另一“石”的黄山石耳,生长于百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饱经日晒雨淋,需得六七年方才能长成,因此黄山石耳有个别名叫“石壁花”。在这儿却是最地道正宗不过的。

伙计阿七和阿福都是广州本地人,听这叫喊便知道。阿七听了老板吩咐,将手中的抹布一丢,便与那阿福出了店面,说着:“东家炖的石鸡汤就是够味,数一数二的好,只是价钱也够高,要五个铜圆一盅。”

十个铜圆就是一银元,值银七钱五分,制钱七百五十文。那一盅可不便宜。但偏偏供不应求。

“咱们甚个时候能像明国公手下的那些兵爷们有钱就好了。”阿福的日子并不幸福,就像民间叫满仓满囤的都要饿肚子一样。

“俺可不羡艳。那钱财上可都是沾过人血的。俺便是一辈子吃不饱,也干不来那等事。”

“这倒也是。那厮杀一起,又是在江南花花世界,手中怎么会没有钱?那钱上又怎么会不沾血?”

阿福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悸。对于他这等小老百姓言,许家老店里的很多客人都是杀气满身的军爷。百姓也不是傻子,一些粗浅的道理,都是懂得的。

前两日,广州城且刚刚闹过一场骚乱,那都护府里不知道抬出了多少具尸体,表面看起来难查踪迹,顺藤摸瓜就会发现不少蛛丝马迹,很明显,有一支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甚至那身份都很好猜测,非皇城司莫属。而同时的,这场流血也叫广州城里许多百姓已经松懈下的那根神经,再度绷紧来。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知道多少人在嘀咕,这是不是有内鬼做接应?不然,南越人如何会顶着占城人的名头,一路顺顺利利的进到都护府里?错不是一副名士模样的萧嘉穗萧长史,真能文能武,赤手空拳,连连格杀数名南越勇士,还真可能会闹出一场大乱。

这可不止是有人不想看到广南在大齐的统治下迅速稳定太平来,更是对大齐尊严的挑衅。想象一下,刚刚到任的都护府长史竟然被南越人行刺,大齐的脸面都要没有了。

广州可是中原对外的一大窗口。

广南的局面是复杂的,不止因为西边的南宋小朝廷和正在开启的南越厮杀,也因为方腊三人的存在。当然,后者军中的那些个大头目早就被谍报司严密监视起来,一经发现不对,必然会早早禀报上去。

至于其他事宜,过去的俩月时间里,粤东之地倒也生过几场骚乱,却都被各方势力不约而同的的秘密镇压了下,正值年节时候,莫非要把噩耗报给益都添堵么?虽然密折里肯定会有提及。但这公开与不公开就是两回事了。

故而,这些动乱对民间并未有着太多影响,对着普通百姓来说,这年前年后始终很太平的。所以广州城内的百姓才会放下了顾虑,安静的接受改朝换代的事实。也所以他们才会被都护府内暴起的厮杀与随后传出的消息给惊吓到。

天色依旧阴沉,这个时间段里,广州且是很难看到太阳的。但天色越发明亮,宽敞的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度过初的恐慌后,繁华的市井景象迅速恢复着。

这就有点像后世的暴恐袭击。那袭击过后,自然就是烟消云散,尤其是在未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况下。

广州城内各级衙门和各部门官署都已经设置,那是被集中在原有的各处官衙中的。谁让大齐的官儿都住不得官衙,除了轮值值夜时候,大小官员官吏放衙后都是各回各家的,就如前文里提及的黑三郎一般。这当中便有一个挂牌安保局的衙门。

门庭冷落,静可罗雀。但没人胆敢小觑它。如今的天下,谁人不知安保司与谍报司的大名?

与安保局截然相反的便是邮局了。

各地驿站整顿过后,再次被利用了起来。这当中民间信件的传递,多赖于之。军事情报的快马传递也有赖于驿站,但鸽巢却始终设在安保司。

一只信鸽飞入广州城,并未被太多人注意到,可是当它轻巧的落到安保司中的时候,很多官吏便知晓是有机密消息送到了。

第七百零九章 撕破脸

几乎同时间里,柳州城内的静海军节度使府门前,几辆马车策动了起来。

站高高台阶上,送着客人出来的男子正是节帅徐徽言的哥哥徐昌言。后者在徐徽言兵入象州、柳州的时候,就已经逐渐从军中退出了。数月时间的修养,此刻就见徐昌言本来强健的躯体已经有些富态微胖,穿着青绸袍子,颇有几分富态乡绅的模样。脸上也多了肉,便是脸颊上的那道不大的伤疤,被这多出的肉一衬,也叫人不觉得太过狰狞。

而去掉伤疤,就看徐昌言现下脸上常笑眯眯的表情,和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也叫人一见心生亲近。

“大爷,这些人都是甚个来路?看这几人的穿着体面,人更体面,却眼生的很。”一个与徐昌言平日有些交情的管事站着望着几辆马车离开的方向,问了一声。

着实是那为首之人看着眼生。

他家节帅可是个交友广泛的人,从到柳州之日起,便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那宴请的不仅是军中将领,在职官员,更有地方名流,甚至是少民的头人,地方的豪强大族。

“自然是体面人。”徐昌言随口答道,可对于这些人的身份,却再也不多说一句。那可都是要紧人物也!身份泄露了虽不至于要命,却也有大不好的。

有道是隔墙有耳也,他徐昌言为何从军中慢慢退出?可不就是为了好一门心思的负责此事么?眼睛斜斜的瞟了一眼那个管事。这撮鸟该是无意的吧?

“这些贵人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把嘴巴都给我闭紧了。”徐昌言舌头都不打一个结的,张口就扯出一句谎来。叫人听了任谁都要去考量,徐昌言口中的贵人,那身份该高到何种程度啊。

管事连忙说着:“是小人孟浪了。”

“下次注意便是。”徐昌言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架势,拍拍对方肩膀。哦,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这厮肩头软踏踏的。

静海军节度使府邸是柳州知州衙门改建的,除了换了一块牌匾,再没有其他的改变。

这座府邸在徐徽言眼中就是一过渡,但即使如此,后衙的院落布局清雅、简单,隐隐有着名士风范。又值岭南花草四季常开,此时方进后衙,就有着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其中一院落附近,几十名披甲亲兵把守着,各持兵而立。

因为后衙还有徐徽言的家眷,被他圈在庭院一角,轻易不能与外界接触。横竖也要不了多久的时间,一切小心为妙。故而他的外书房和议事厅皆在眼前这个院落,这里才是象、柳两州的军政核心之地。比邻的院落则多是用来接待来客的。

徐昌言快步走进院落,直来到了书房门前。

“二弟,是我。”

“大哥。”里面传来了徐徽言的声音,徐昌言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这是一间布胃得很清雅的书房,房间内放着两座书架,架上摆放着满满的书籍。

因为武状元出身的徐徽言却是个爱读书的,或许是李珙的影响吧。横竖徐徽言喜好着读书,且这个名头也传的很广泛。

但现在徐徽言人坐案几后面,面前也摊开了一卷书,可心神却半点没放在书上。白皙面孔,眉宇间透着一股犀利的杀气,“他们都走了?”

“都已经送走了。”徐昌言想到今日里听到的消息,脸上也闪过一抹厉色。皇城司的那群残兵败将,竟然要谋算自己兄弟的性命。还做了两手准备,与少民头人隐有联系,怪不得他们有胆识与南越人联手,把人送入都护府!

彻底丢开身上的那副斯文模样,徐徽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不单纯的为自己的处境。叹道:“往日时这些人来见我,还多少有些遮掩,可现在……”在徐徽言眼中,这已经是半公开了。这说明北伐大获全胜的陆皇帝已经要掉头来解决岭南事宜了,所以,谍报司的人才活动‘猖獗’。可问题是,岭南这滩浑水还依旧没到所有人都下水的时候啊。

“我已经上书贵州,可至今没得消息。反倒是皇城司有了勾当……”徐徽言头疼啊。

陆皇帝使人传给的消息是,尽可能的将广南西路境内的少民头人首领拉下水,如是他上书贵州的赵官家,恳请赵官家下旨册封多位少民头人为土官,且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之官。可以说那要真做得这些,那些土官便是世世代代的土皇帝,还是有朝廷做背书的土皇帝。

这与过往的羁縻制且还有不同。唐朝的羁縻制度,是在唐朝军事力量笼罩之下的边地设立的羁縻州、县,其长官由部族首领世袭,内部事务自治,行进贡,但是负有一些责任,如忠于中央政府、按照要求提供军队物资等等。朝廷将其视为领土的一部分,文书用“敕”。

到了赵宋,那是中央朝廷进一步加强了对羁縻州、县的控制,在部族首领之外,加派中原政府任命的监管官员。

现下徐徽言的提议,却是径直将羁縻州县变作了正史上历经了元明清三朝,在民国时期犹有存留的土司制度。

那给南宋小朝廷的冲击力,且是很强的。

如今陆皇帝忽的使兵杀入了南越,反倒让南宋小朝廷得到了休养生息之际。这局势叫人摸不着头脑,但看似平静下的广南西路局势,却暗流涌动,怕是不少人对南宋早已丧失信心,都盼着新朝早日到来呢。有着这些人在暗中兴风作浪,南宋小朝廷的浑水也就更浑了,但偏偏不少人只是站在岸上扔石头。

只是,这如何的就教贵州忽的决定对他下手呢?

徐徽言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结合皇城司做的两手准备,一是兵变,二是少民头人,那最靠谱的猜测就是贵州的小朝廷已经要允许他那提议了。不然的话,皇城司又凭什么能说动少民头人?可要是这样话,贵州又为何要除掉他呢?

“既然皇城司要对我下手,那就砍断他们的爪子。把水搅得更混才好。”

皇城司既已决定对他下手,横竖那就要做好撕破脸的准备。徐徽言眼睛里精光直射,他可不想去死。他还要去塞外草原,想去西北大漠。出身江南烟花的他,胸膛里流着的却是一腔滚烫激烈的热血。

“这几日兄长却盯着些军中。皇城司既要谋划兵变,少不得要做军中做些勾当。”徐徽言想到自己每隔三五日都要亲到军营,觉得皇城司能下手的机会恐就在于此了。他对军心还是有信心的,皇城司不可能大规模的策反,所谓兵变,怕就是少数人忽的暴起。

片刻后再抬起头说着:“叫人传出消息去,就说我身体有恙,这几日要养病,不能见客……”

“这个简单。我将李先生唤来。”李延,浙南名医,被徐徽言留在了军中。

徐昌言起身离去。做戏就要做全。

然后很快的徐徽言有恙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不止城中百姓贵贱们统统知道,不止军中官兵知道,就是贵州的小朝廷也知道了。

同样知道消息的还有王定六,最近皇城司频频出手很活跃的,他忙的很。

第七百一十章 君有龙虎之姿,实贵不可言也(上)

萧嘉穗为首的岭南文武官员,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儿了。但方腊此时却还能捡出时间来,优哉游哉的在广州内外溜圈打转。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都护府的实权是万没有他的份儿的。他就是那庙里的牌位,摆设!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

叫方腊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收集三佛齐国的各类情报,从人文历史,到地理地势,从军民实力,到帝王将相。这几个月里,他和整个摩尼教军对三佛齐国的了解较之先前都已经大有增益。

此外还有一事儿就是内部问题。摩尼教几十万大军,几百万部众,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迁居海外的。

便是一些内中头领,都有不愿意的。比如那包道乙和蒲文英。后者到不值得一提,前者却是摩尼教的诸多股东之一。实际地位与邓元觉相当!

且这还只是诸多人中的之一,这只是一个例子。

而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兵卒就更多了,他们暂且所知有限,只知道要向南,且就以为是在岭南或是要去琉球呢,惹得军中怨言四起。

这些人在先前的动乱中多少有些收获,兼之两浙路与江南经此一劫,人口大减,而后依照着新朝的规定,家家户户分得官田,那日子不要太好。

是的,在很多人眼中,现如今新朝的官田租赁制度那就是‘分’田。

虽说这些官田到底与私人田亩有不同,首先这官田是不得买卖的,百姓转让的只是‘租赁权’,而且官田的租赁也是有依据和限制的,原本百姓的期限是二十年,依据则只是本地户籍。

这种事儿,陆谦知道自己就是制定再多的规矩,日后此事也定会藏污纳垢,暴起不少的猫腻。因为田亩的问题,肥瘦水旱,有着太多的不同了。他也只能叫人按照田亩产量划分田亩等级,尽可能的堵塞其内漏洞。

只不过这事儿在短时间里却无须担忧。一切制度方才制定,大齐建国,锐气尚在,下面的人便是要做手脚,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微末小事,整体上且还动摇不了官田租赁的根基的。

而这在不少百姓眼中,何尝不是在分田啊。引得摩尼教不少丁壮变了心思,很乐意在老家吃口饱饭,过上安稳日子,而不是漂洋过海的去背井离乡。

方腊也是内外交迫,焦头烂额,故而他也乐得不去插手广南两路事宜。一门心思的处理自身事物,还抬头去打量南越,盘算着南越一战,能为他筹集多少好处。

当然,方腊也没错过广州本地的海商和番商。他麾下那般多军民要下南洋,所用到的船只可是多不胜数的。而当地的海商与番商,在被新朝的律法过了一遍后,也乐得攀上方腊这条大腿。

这可是当朝国公爷,更是当朝的国丈。对于广州的这些海商和番商们来说,可不就是一条粗大的直达天听的金大腿?

“国公,这广州不愧是天南第一名郡,市井市貌之繁华,端的不下苏杭。”王寅笑着道。

“朝廷开海以来,百姓世族日益逐利,不以铜臭为耻,沿海各州府皆有增益。广州则是名列前茅者。也怪不得已有人说这广州城满是膻腥铜臭。看这方才几日,都护府生出了这等大事,市井之间却就已经恢复如初,行人商贾面上见不到半分的惊慌!”庞万春指着街道左右说着。

庞万春并非读书人,但他也兀的觉得广州座城市……的居民百姓,那是过于心大了些,眼中太无那官府之威仪了。

方腊看了只是做笑,“管的也忒多。理会他们个作甚。”横竖不是自己的子民。官府再无威仪,也不碍他的事。

“走,吃饭去。”好容易抽出空闲来,方腊更乐意将之花在许家老店的。

这时已到中午,街上行人不断,酒肆饭馆中更是一阵阵饭菜香气满街道的飘荡,让方腊更希望着去到许大那儿,叫上一座的歙州菜,好生的过过瘾。就是可惜那许大郎不愿意跟他左右。

方腊也是身形魁梧过人的,所骑的战马是番商进献的宝驹,甚是高大健美。身后且跟着一批佩刀的汉子护卫,一望便知道是个贵人。

可是没人敢拦他的路,很快就到了地儿。然后他就听到了许大染病的消息,人挂牌歇业了。颇觉扫兴的方腊也不可能掉头回府,马鞭随意一指方向:“走。且去那泰白楼。”

后者的气派可远非许家老店所能比的,此刻正值饭食,内里是人头攒动,一行人刚刚抵到,就能闻见阵阵诱人的香味。

外头早有小二看到了方腊一行,人人骑着高头大马,穿戴不凡,身后更有护卫跟随。这是贵客,早迎了上去。

一行人径直被迎入二楼,就看里面纵横十七八副座头,都是红袖桌凳,临街一排朱漆栏干,围着四副座头,恰好向外面看望风景。屋檐外两株椰树高出屋脊去,正映着座上一片杆树阴。方腊一行便将那地儿给全占了下。

一行人坐定,庞万春看着泰白楼的生意,先就说道。“往日里看那徐大郎的生意且还行,但多是俺们这些老人在支撑,错是没了俺们,别的不说,就这泰白楼便胜过他许多。”摩尼教只是广州的过客。这里终究是本地人居多的。

“做不下的好,正好叫他滚回老家去。”王寅大笑着说。

“对,就该叫他滚回老家去。”方腊脸上也尽是打趣的笑。许大不愿跟他的事儿,可有不少人知道。

一行人说着笑,就看店家伙计已经端着酒菜送上。方腊先斟了一碗酒,端起一饮而尽。看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人流穿梭如织,就叫他想到早前的杭州。那可也是繁华之地,然落进自家手中横竖就不得好。

方腊至今也不觉得自己当初坚持的教义有错,那“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均匀”的社会端的叫人想往。

那最初时候,好处也显而易见。很能鼓动百姓参军入伙。

起事之事,教众的士气不要太旺盛。但怎么就不得好么?而反倒是教义被大幅度破坏后,杭州城内倒增添了几分生机。

后来就此事自己也询问过那仁义女婿。陆谦嘴里的那些话,单个的字他是认得,合在一起便怎的也理解不了。当然,那仁义女婿似乎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庞万春为方腊斟酒的响声叫他回过神来,不去想了,这事儿他已经想过很多回,想不通便不去想了。

“来,喝酒。”

举起酒碗畅饮的方腊一行都没注意到,就在泰白楼的对面,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方腊一伙。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相貌平平,放进人流中眨眼便可消失的人。

而泰白楼下,一名头带单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系一条杂采吕公绦,着一双方头青布履,手里拿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留着一缕长须,凤眼狭长,步履健捷,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相面先生,正举步踏入酒楼,一路直上二楼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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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君有龙虎之姿,实贵不可言也(下)

方腊正值享用,庞万春耳朵一动,就听楼梯一响,一个中年人,手摇着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闲步走进,脸上似笑非笑,站定审视了一圈,似在国公身上多耽搁少许,但这也无怪。但凡长眼的便能看出国公的不凡来。后捡他们最近的座头坐下,叫了一角酒,荤素俩菜和半碟馒头。

庞万春神色有异,方腊、王寅当下便注意了到,向他目光处看去,见是个相面先生,便不以为意。

那些打卦相面的,有几个不往贵人身边拢?

随后那相面先生目光频频看向方腊,三人都有察觉,却也不意外。只待到桌上只剩下残羹剩饭,方腊低声对王寅、庞万春道:“这撮鸟倒沉得住气。”惹得二人一笑。

“咱们走!”

方腊如何会将一个相面先生放在眼中,吃罢了抹嘴便走。那人若是拦他,看他非一通嘲笑揭穿了这厮的老底不可,也算是个日常乐事;而若是不拦他,与他又有何干?

那先生果然拦了,“小道见过官人。”这看人一身的富态闲适,就喊人员外;看人身有威严,那就叫官人,准没有错。

“你这厮是何人?”方腊眼睛里藏着一丝戏谑。

站面前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卖相不错。但包道乙的卖相较他更甚许多。只见此人笑着向方腊一礼:“小道乃出家人,游走山河,四方为家。今日见大官人相貌不凡,愿为大官人相上一面,讨杯薄酒吃!”一副中原口音。

方腊喷地一笑,这么说话就对了。说道:“原来是个相面先生,你不去摆摊,却到老爷这里讨酒吃,不知有何神通?”

他身为摩尼教的总瓢把子,对于三教九流是都有略通,打卦相面的那些个手段,不少先生许还不如他来的精通,至少是记得明白。今儿方腊就打着如此的主意,也算是怀念一下往日的江湖时光了。

相面先生哈哈一笑,“大官人说的好,没有能耐哪能在您面前讨杯酒来吃,只是贫道自幼生有异秉,又修道家秘要,却还是有胆向大官人讨上一杯的。”

方腊哈哈大笑,生有异秉,还道家秘要,这还真碰上了一能耐人了。“难得遇到个有胆识的,那就请先生道来。”说着自己也不入座头,就插着手,大刺刺的立在那相面先生前。

“多谢大官人!”相面先生笑吟吟的道谢,也不在乎方腊的无礼。恭声问道:“敢问大官人姓氏。”

方腊答道:“鄙人姓方。”

那相面先生就哈哈大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头方顶高,如戴平天冠,云气冲顶,一室紫气生,大官人前途不可限量;又容貌雄伟,方面大耳,具有龙虎之姿,天日之表!大官人真好一派帝王气!”

这相面先生话音方落,方腊等人就具脸色大变。

什么龙虎之姿,贵不可言?

什么平天冠、帝王气?

这是‘人臣’可受的起的么?他方腊现如今的身份可不就是人臣。

陆皇帝有意大分封,封建海外,这是外界人根本触摸不到的消息。后者虽然传播的已经有不少,例如摩尼教内部,都只限于高层知道,但却被知道的人不约而同的紧紧保密来。故而,在许多人眼中,方腊、王庆这等的势力,那就是手握重兵的藩镇,就是大齐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因为陆皇帝此遭是要削藩的。

如此情形下,一遭有闲言碎语流传出去,就如眼下的这些话,哪怕方腊可辩解是相面着胡说,怕也会引来大祸。

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迷信。

那宋仁宗时候的枢密使王德用,就因为状貌雄毅,面黑而颈以下白皙,人皆异之。也就是说他面色黝黑,而脖子下面却很白,这个相貌令人过目不忘,就连“闾阎妇女小儿”都知道他的长相,亲切地呼他为“黑王相公”。

如此相貌与赵匡胤长得太象了。他的府第位又于汴梁城泰宁坊直宫城北隅,距离皇宫非常近便。想象赵匡胤是如何得的柴家江山,立即有御史中丞孔道辅提醒宋仁宗,王德用“宅枕乾岗,貌类艺祖(即宋太祖赵匡胤,标准的反像啊)”,必须小心提防。

如此不久后王德用便被罢黜出京,为武宁节度使。稍后十余年间辗转各地,却再无入中央担当要职。

又有陆皇帝登基称帝时候天降祥云,紫气弥漫,很是为陆皇帝和陆齐披上了一层‘天命光环’。

这消息汇同陆皇帝年前北征大获全胜,尽复燕云十六州之失地,那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眼下那整个二楼的食客怕都听到了相面先生的话,无不是脸色大变,许多人都已经站起身来。方腊一眼看过去,就叫不知道多少人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心头许也生恨,竟然被算计了。

可是,还不待方腊多说一个字,那食客中不知道何人道了一声:“快跑!”而后就像崩断了所有人心中提着的那根弦儿一样,一窝哄的,整个二楼的食客都疯了一样从楼梯向下奔去。

“国公!”王寅、庞万春叫道。

方腊把手一摆,目光直死死看着眼前的相面先生,后者已经大刺刺的坐下,正端起酒盏。

“事已至此,明国公何不坐下一叙呢?”能这么轻易地便坑着方腊,相面先生也没想到。这方腊辣么蠢,怎的就能掀起如此大祸?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错不是这厮在江南掀起了滔天大风浪,致使朝廷钱粮受制,不得不舍了梁山泊而取江南。煌煌大宋何以短短数年之间就落得如此境地?

“你是皇城司的人?”方腊可一点不错,脑子反应很快,迅速就判断出了来人身份。

冷笑道:“都到了现下这地步了,你们不乖乖束手投降,乞求活命,竟还在这里煽风点火,莫不真的不怕死么?”

相面先生将酒水一饮而尽,道:“小人曾经听闻,陆贼有言:男儿到死心如铁。此言大善也。”不到最后时候就不能放弃,大宋且还是有忠良之士的。

“哈哈,你就能料定这等流言便能害得了我?”方腊笑道。这手段也太简单了不是?

“明国公手握大军,必是陆贼眼中钉肉中刺。或许益都早就除掉国公之心,只是欠缺一借口?”而现在他们就给益都早来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就好比那潜伏在人群里的皇城司同党一样,接下来皇城司的人,会用尽全力去推波助澜,兼之散播一些谣言。就算是陆谦能沉得住气,也要搅得方腊军不得安宁。

“益都若是能就此下手,自然是我辈所乐见也。便是不动手,也会叫你等隔阂更深。”而皇城司所付出的只是一条人命而已。

但就是前言所说,这一切都建立在陆皇帝注定要行的削藩之举上。

说着,这相面先生又斟了一盏酒,端起一饮而尽。放下酒盏,对着方腊等人一笑,脸上闪过一抹青黑色,眨眼,一道黑血就从嘴角流淌下……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一下江南

明国公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了这般事来,那自然会被萧嘉穗以最快速度送达益都。但萧嘉穗本人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

“国公何须担忧?这等微末伎俩,岂能瞒得过陛下的一双慧眼?”

方腊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头顶平天冠,过不几日爷爷还身穿衮龙袍呢。”便是那龙虎之姿,天日之表,他方圣公也尽数受用得。皇城司没摸透陆皇帝的盘算,就设计了眼前的一出戏,活该他们白费功夫。

那人死了也白死。

而益都城内呢?

消息传来时,陆皇帝心中实是感谢皇城司的,有这些人把水儿搅得更浑才好。不然,他又怎么好去撬人墙角?

只有水浑了,李助李懹叔侄与杨幺也好更便易的在王庆与钟相军中行事么。

当然,他也从此事上看到了一些隐患。方腊、王庆、钟相与西北的田虎,且不论陆皇帝是如何看之,至少在世人的眼中,那便是大齐朝廷下的四大藩镇。且四国公久握重兵,势成尾大,非国家之利,在世人看来,乃是关系天下安危的一大隐患。

——因为方腊、王庆与钟相三藩的军力过于强大,他们在广南之地的实力已经远超过了齐军。

但是这四藩之事短期内还不能解决啊。陆皇帝是要大封建的,可大封建却有一个前提是,前世中国的地盘半寸也不能分出去。

中国是很大,但没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这点坚持他还是有的。

所以,陆皇帝要灭大理,拿下后世的云贵二省。而这般做必然会引得西南各部族的反弹,对比灭亡大理来这才是更叫陆皇帝操心的事宜。

本着人尽其力,物尽其用的原则,陆皇帝准备在平定、镇压大理的过程中,尤重的重用王庆与钟相二军。

要击破并且彻底的弹压下西南部族力量的反噬,政治上的一些措施不需多言,军事上的手段则也势必不可少。那解珍解宝兄弟所属的兵马惯于山地作战,则始终都在扩张中,人数早超出了万人;杨再立所领的正白旗更是早编组满员,可谓是后来者居上,较之至今兵力还不见满员的正黄旗来。再有,就是早前被陆皇帝给忽悠的王庆、钟相二藩。

因为先前陆皇帝的许诺,大理成了吊在王庆与钟相面前的一根胡萝卜。为了夺取大理的统治权,钟相与王庆也必会卖力厮杀。因为大理称王建制二百年,早前更是有南诏王国,可谓是久沐王化,较之其他蛮夷之地,自更被人看重。

但没人知道陆皇帝根本就没打算言而有信,将大理分封给王庆和钟相的竞争得胜者。

胡萝卜只是吊着两头驴的诱惑,却不是落进驴嘴里给它们吃的口粮。

故而,四藩之事,还远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因为陆皇帝心中早有定算,会在必要的时候,挑起钟相王庆两方人马的冲突,是较之二人在南越境内已爆发的矛盾更大更激烈的冲突,如此做为借口斥责二人,将他们向更南方赶去。

这也是李氏叔侄与杨幺的最大作用处。

三人的潜伏之期,还远未到结束时候,藩镇之力自然也远没到画上句号之时。在百姓们的眼中,四国公作为新朝隐患的日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因为即便是那最早要去就藩海外的方腊,也兀的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做准备。

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但今年时候就发兵南洋的可能是没有的。那是几十万人乃至数百万人的大迁移啊。

故而,陆皇帝决定带着方金芝向江南走一趟。

方腊必然是最早时候封藩海外的,为的是做一个人所共见的例子,好叫陆谦手下的文武重臣们看到,也叫王庆、田虎与钟相三人树起信心,别觉得陆皇帝纯属是在忽悠他们。

可这当中且还有时间差,在方腊正式下南洋‘就藩’之前,陆皇帝的‘大封建’计划且是要保密的。这种情况下,泰白楼事件传扬到江南后,已经叫彼处人心浮动也。

原因很简单,方腊所部与江南有着太深太多的瓜葛了。那是藕断丝连,扯都扯不净的。现在方腊又捅了娄子,江南军民如何不担忧陆皇帝操刀子砍人?在皇权利益面前,别说是翁婿,就是父子兄弟,自相残杀者也比比皆是。皇城司是唯恐老百姓不懂其内的道理,散播谣言和没头帖子时,恨不得将这道理掰碎摁碎了好让百姓们懂得。

但朝堂上许多人都反对陆皇帝南巡。

古代出远门就是要担着风险,路上染了病疫就是大事。陆皇帝的儿子可还没有成人,他一身关系着天下安危大计。故而,在不少人的眼中,陆皇帝哪里都不去的最好。

远的,想想那秦始皇;近的,想想那周世宗。

谁敢说他们在征途与外出途中的衣食住行和医疗待遇不好?

还是说柴荣的身子骨弱,或是年龄大?但陆皇帝不听啊。他有bug,他怕啥?

接下来,萧嘉穗的一道奏疏便送到了陆皇帝手中,却是萧嘉穗与三阮联名拜折,将广南军力失衡的问题详情陈述,发六百里加急直送益都,并将泰白楼事件的后续发展与影响另附折片奏报陆皇帝。

奏折到时,陆皇帝正在宣德阁与些近臣计议南巡之事宜。

是的,陆皇帝强制拍板下江南了。谁反对也不行。

同时,江南巡抚陈文昭与安保局都有密奏传到,说是泰白楼事件传到江南之后,民心不稳。

可算是为陆皇帝提供了依据了。

如是,陆皇帝决定亲自到江南看一看,这是正确的。安定人心是其一,再一就是要去巡视河工。

那长江南北,南面且不去说,北面则是水道纵横,但因为无有黄河夺淮入海一事,如今时候还是一派安宁祥和。不能说无有水患之害,可比之正史上宋金交际时候的江淮水患来,比起更远明清时期的苏北水患来,可谓是近乎没有。

正史上,南宋东京留守杜充掘开黄河大堤,拉开了六七百多年的黄河夺淮史。黄河挟带大量泥沙倾泻在苏北平原上,让黄淮合流以后的淮河下游河道逐渐被抬升,淮河入海通道不畅导致淮水倒灌,如是富饶的淮南之地常年泛滥成灾。淮河下游两岸的富陵湖、破釜塘等大小湖沼、洼地连成一片,并逐渐汇聚成为了后世的洪泽湖。伴随洪泽湖的出现、扩大和泛滥,淮河下游的很多古代城镇遭到灭顶之灾,汉代始建的临淮郡城、富陵县城,唐代兴起的泗州城,还有繁华千年的洪泽古镇等都沉入湖中,黄、淮、运河交汇处的甘罗城、淮阴故城、清河县城等也因洪涛而被废弃。

但是现在,黄河不可能再夺淮入海,这对于整个中国的政治、经济影响都是极其巨大的。

要知道,正史上的中原败落,除了政治与军事原因外,可是有那黄河夺淮入海的一大突出贡献的。因为黄河改道,豫东、皖北、苏北和鲁西南地区成了黄河洪水经常泛滥的地区。这些平原地区的大小河流,全都遭到黄河洪水的袭扰和破坏,造成排水不畅,水无出路。其中以淮河变化最大。

再到元明清三朝在水利上的付出,别的不说,那蒙元之所以灭亡,谁又敢说没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功劳?

后世很多人都知道这一句话,却不明白这句话的出世背景便是蒙元召集数十万劳工,修护黄河大堤。

这皇帝一声令下,各级官吏们是异常兴奋了、首先,皇帝拨给的修河工钱是可以克扣的,民工的口粮是可以克扣的,横竖他们不吃不喝也不关己事儿。这就是一大笔收入,工程的费用也是可以克扣的,横竖黄河泛滥也淹不死自己这些当官的。

于是,老把戏就出场了,当民工们从河道下挖出了一个一只眼睛石人,背部刻着“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时候,劳工们人心思动。

这石像显然是假的,手段也是低劣的,比之把写着“陈胜王”的丹书,置入鱼腹的手段来,也不见的高明。但手段不管老旧,管用就好。

如是,来开反元序幕的大起义就登台亮相了。

这是蒙元在河防河工上所付出的惨重代价。而朱明呢?据后世统计,明代黄河决口301次,漫溢138次,迁徙15次,死伤受难者多以千万计。

满清,康雍乾三朝年均河工耗费支出约400万两,占到了整个国家财政收入的10%之多,而嘉道年间支出更是高达800万两。

可以说,杜充那贼厮,真的被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先前的战争对于淮南、江南的水利设施损坏皆不大,但多少也有影响。如今淮南行省来报,所遭破坏者皆已经修缮稳妥,就是那向北的运河和向西北开封去的汴河渠道,都被浚通、修缮。陆皇帝自然要去亲眼看一看。且最重要的是沪港。

彼处自然还是一大工地,但去岁一年投入了过五百万贯的大工地,那也是有资格牵动陆皇帝的心的。

尤其是吴淞港已经修缮一新。

最后还有一点,便就是增强新朝在江南之地的影响力。他会在这场的南巡中宣布定金陵为南都,同时在南京大校江南、江西、淮南等诸行省水陆军。

这时候看了萧嘉穗递来的奏折,陆皇帝突然失声大笑道:“既然岭南有这般要求,那便拨调海蛟船五艘,南下调配南洋水师。”

所谓的南洋水师便是指三阮所部外海舟师,与李俊统带的北洋水师并为大齐外海舟师之主力。而海蛟船便是配炮的两千料福船。后者已经成为现下齐军外海舟师的主力战舰。虽然比之正史上的西式帆船有着很多不足,但对于现下的齐军外海舟师来,这却是最合适最经济的一种主力舰。

首先,它制造技术成熟。小则三五百料,大则五千料,皆已成惯例。

第二,对比此刻的天方三角帆船和地中海排桨帆船的性能来,如今的福船已足可占优。

高大如楼,其底尖,其上阔,其首昂而口。因此,船上军兵可居高而临下,而敌又难于仰攻。矢石火炮皆可俯瞰而发。敌舟小者相遇,即犁沉之。

虽然也有一些不便,比如能行于顺风顺潮回翔,但非人力可驱使,全仗风势,无风不可使之。又吃水较深,不便亦不能逼岸而泊,须假哨船接渡而后可。

可对于外海舟师而言,这些缺点的负面效应则被压缩到了最小,横竖看都是海战之利器也。

且来自后世的陆皇帝还知道,福船的稳度消失角很大,为沙船的两倍,表示其能承受极大的横倾角,在海上有良好的运动性,遇上大风浪也不会轻易翻覆,适合远洋航海。从稳度安全域的表现来看,福船的稳度安全性佳,遇到大浪时,福船式的船有较大机会存活。

这般陆皇帝根本拒绝不了这种船型。至少现下,在新式战船还未发明创造出来的情况下,福船就是他的第一选择。

是最适合远洋贸易和开拓的船型,是最适合作为炮舰的船型。

而海蛟船与其上的海龙船,其下的海鲨船,这就是现下陆皇帝的外海水师炮船的三等规格。

海鲨船不说,海蛟船就是配有十门正规火炮,外加八到十二门虎蹲炮的炮船。

以现下的海战模式看,五艘如此火力的海蛟船,那是绝强的一股力量了。

陆皇帝看了看众大臣:“说到大炮,那可真是抢手货。水陆军都在争抢。从长远来看,日后军中所需只会越来越多。”

“无论是西南,还是辽东塞北,都有大用,派的上大用场。”所以啊,这造炮地日后是要扩大的。

“但朕听说,现下梁山泊上的制造局都要停造了,却是材料有缺,这可不成!薛永,你且记着这事,叫兵部汇同工部,多多留心,勘探良矿。朕要亲自验看的!”

之所以材料有缺,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中国好铁质确实有缺,现在主要来源是西北的横山;二是因为火枪制造多有进展,一部分精铁被制造局留给了火枪;三是因为刀枪制造处也要走了一些精铁,造成了一时间的供应有短缺;四是因为制造局造炮只用精铁,还没有点亮“青铜炮”。当然,还有那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兵部或是陆皇帝从来就没有催促过制造局。

薛永忙欠身答应一声“是”,又笑道:“陛下放心。海上舟师的炮舰所用,臣瞧着足够供应。”那炮舰所需海船和炮手的培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配齐的。二者间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稍微盯紧一些,定能供给的上的。

“现下造的炮,以臣之见,不妨用到长江舟师身上。”

宗泽就坐在薛永的身旁,他却不赞同继续增强南洋的,就像不赞同陆皇帝南巡一样。只是还没说话,陆皇帝便先开了口,叫他反倒不好再进谏。这些小事上没必要较真不是?

因笑道:“长江舟师并无内外之急,以臣之见,库存之火炮便足以应付。同样水师炮舰未齐整,亦不急需舰炮供给。不若叫制造局专造虎蹲小炮……”也正好叫驻守北方的军兵使用。

这种操纵简单,制造也简单的小炮,可是深受广大步军喜爱。无论是列阵以战,还是据城而守,虎蹲炮都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第七百一十三章 伴君南下,好处极多

陆皇帝要南巡,但北方却也在用兵之中。他必然是要将北方事安排妥当的。

首先,将辽西京道之地皆被并入了河东行省,杨志麾下的十余万大军,除其本部外,余下的也都纷纷回归本处。

右军都督府所属正军留守大同府,他相信杨志靠着手中的数万正军,能轻松击败辽军的反扑的。

北线的主要问题实是在燕京,燕京留守的位置上坐的乃是武功不显的宋江,当初陆皇帝的这一决定叫许多人都觉得不合适。

须知道,今后时候燕京府便是大齐征讨女真的第一线。兵事为重,更会时有交锋。在陆齐朝中不少重臣都认为宋三郎才不配位。

早在择选燕京留守时候,闻焕章便几次推荐张叔夜好胜此任,陆皇帝当时没下决断,闻焕章就连番举荐,让陆谦只能一笑说道:“看来你是决心要举荐张嵇仲了。张叔夜的确是一人才,但朕却觉得宋公明更是好些。他先战淮南,后历任冀北,文治武功皆很有章法!”

那时,陆谦身边还有赵明诚。这人与宋江无有冤仇,却也觉得宋江无能担当此重任。

他推荐的是郭永!

就说道:“陛下,淮南鏖战,功勋皆在晁招讨,更有萧嘉穗出谋划策,朱仝、赵立、张仲熊、张俊等将拼死效力,奋勇厮杀,如此才有淮南之功。彼时宋公明早北调沧州,其兵下淮南之际,正值淮南空虚,方乘虚而入,立下了些功勋。不然,一陈遘便可阻挡其兵锋也。”所以啊,在赵明诚的眼中,黑三郎打仗是不行的,倒是郭永,早前经营淮南,与杨志配合默契,能文能武,资历又深,甚为合适。

但都给陆皇帝给否决了。他看重宋江与晁盖,可不只是嘴边说的一句话。

在他眼中,这二人都是很可堪一用的领导行人才。就说黑三郎,站在穿越者的高度来看,这厮没几人对他有好印象。但黑三郎能领导着一群“英雄好汉”,冲州撞府,杀富济贫,细细分析,却必须要承认其江湖义气背后超乎寻常的驭人本领的。

无论是利用绿林好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江湖义气心理,聚拢了大批直接或间接受过他的恩惠而死心塌地地追随其的党徒;还是通过武力来征服,通过招安来安抚那些军方的降将;那都是叫人能有所得,或是叫人有所希望的。这可是一大能耐!

陆皇帝也是画饼的好手,却觉得自己在这点上也要对宋公明甘拜下风。要知道,后者在两手空空的情况下,就能用一个‘来日受招安’,一个大家基本能接受的策略,维系人心。

这可不只要有一副领着弟兄们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好心肠”,更要有一双明亮的招子。目光尤其的犀利!

而除外他还有一更难得的本事——知人善任。

看看那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宋三郎在工作上能人尽其能,科学分工,相互搭配,这一点在陆皇帝眼中十分的难能可贵。

他一是能充分发挥各人的能力所长。智谋高深的,专门谋划;善于马战的,带领骑兵,善于步战的,率领步军,善于水战的,率领水军。善于侦查和收集情报的,专门刺探情报;善于文秘、医疗、制作、娱乐、内勤的,专门负责所掌事务;二在分工的同时,又注重合作,尤其是马步水三军在作战中协调行动,相互配合,充分发挥了各军种在战争中的优势,使各军将领在战争中都能建立功勋,满足心愿。而文秘、医疗、制作、娱乐、内勤等人员因为全军提供了充分的服务,保证了军事行动的有力进行,同样获得了大家的认同。所以在梁山没有一枝独秀,功盖诸人之人,卢俊义、关胜、林冲这样的能人,也盖不过他文武皆平庸的黑三郎的风头,最终有的只是越发红火的梁山泊,只有名头越大的公明哥哥。

事实上,陆皇帝并没有失策。宋江果然目光犀利,善于团结大多数人。安保司来密报,后者在短短俩三月时间里,就在燕京兵马中刻下了自己的印记,而非单纯的与燕京守备军诸将关系热络。甚至在当地大族和普通百姓当中,也得有仁义之名。

燕京留守司下属有一正两副三名兵马总管,燕京府又有正副两位兵马使。分别是花荣、呼延灼、史文恭和张觉、耶律马五。

五人中,小李广与宋江交情深远,呼延灼、史文恭更是在冀北多日,与之熟悉的很。剩下的张觉与耶律马五也是乖觉之辈,宋江与这五人混熟是半点不成问题的。但是要在军中留下个好名声,那就非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了。

就是那故意的去与军兵亲近,那也首先要放下身板的去显露自己的平易近人和亲和。

而现在宋江不但在军中颇得人心,在燕京府本处的汉人世家、乃至百姓中都颇有仁义之名。这就是宋公明本身的手段手腕了。

他固然只是协理政务,然马植在陆齐多年,岂会不知道宋三郎的根脚?兼之他又是宋江的老下属。

那宋公明若真的要插手燕京府的政务,定会如意的。但人家就是不去插手,只是在燕京府赈济灾民时候露了几次面,而后组织军兵清扫积雪和在雪后修补受损的房屋。这一招就已赚到了不少人心。

同时他又对从军入伍的燕京本地大族世家子弟,在规则范围之内行了些方便,这便又结好了燕京府本地的大族世家。

总统的看,宋公明的这些手段很没新颖,可新不新不要紧,管用就好。更不要说,人宋公明手段施展的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的生硬故作。这种本事,还真非一般人所能有的。

陆谦看了可不会觉得宋江是个潜在威胁,时过境迁,神州已然定鼎。人要跟着变化而变化,要学会用另一种目光来看待宋江。

就现下来说,宋公明的举措,一是为新朝收拢了燕京人心;二是密切了燕京府军民关系。于新朝言,都是大好事。

也给陆皇帝挣了脸面。

北边事情有了个妥善结果,陆皇帝便也着手南巡事宜了。随行的大小臣工,随扈的兵马侍从,还有沿途接驾的行宫,以及这么多人路上的供给供奉,这些可都需要提前定出个章程。

当然,陆皇帝本人不需要为杂事所烦心的。属于他要决策的事宜,那是三下五除二便清理干净的。

比如说后宫,那就带走一皇后,当然,那个小不点也要被一同带去江南。此次南巡,入江南安定人心本就是重中之重。皇后就是必须的。

留守大臣则以闻焕章为首,人宗泽老家在江南,陆皇帝脑子有坑了才会带着闻焕章,不带宗泽。

随扈兵马侍卫便定了五千名额,马军两千,步甲两千。沿途上,一路乘船顺运河而南下。

如是,只隔了十日不道,正逢二月初二好时候,陆皇帝的车驾由北门出城,向北进发【先去济水】。因事先有旨意,不许各部兴师动众地大肆铺排,所以,陆皇帝的座驾只是装饰华里的房车。周遭簇拥着数百精干侍卫迤逦而行。

稍后就是宗泽为首的一干臣工车架,接着再是宫廷侍从无数,里头就包括着一移动御厨和上百内侍。

再稍后才是后妃车架,以及宗泽等随扈官员的眷属车马。

周遭簇拥了无数军兵。

从益都到济水,陆皇帝若是骑马都不需一整日,可车驾足足走了三天,方才抵到。

说真的,这沿途路上远不如北地来辽阔。但对于方金芝这常年待在逼仄的紫禁城,平日看惯了栉比鳞次的房舍,曲径幽深的巷道的人来,可是心胸都为之一畅。虽然她也曾在益都周遭巡视过,但那繁荣的益都城,和明明知道就在益都那一亩三分地上打转的大前提,总不免给人一种闭塞紧压的感觉。

那终究是从一个小牢房进到了大牢房而已,心里是顶多是轻快一下。

眼下才是畅快。

且南巡于她还有另外的涵义。那给方金芝一种要回家的感觉。

待出了益都城,放眼一望,无尽田野,阡陌交通,只觉的天高地广。一阵风儿吹过,云动树摇,青麦伏波,真让人耳目一新!

不去说陆皇帝,方金芝先就在房车里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跳出来,望着道路左右笑道,“好!春风爽人,可是比紫禁城松快多了!”

边上的王姑姑就也笑呵呵地说道:“自从那日北来,娘娘也数年不曾见江南风物了!便是奴婢想着也是欢喜的紧,看着外面的野地都瞧着亲切。再过几日,行船到了江南,二三月的江南那才真叫美呢!”

方金芝眼睛里也闪过光亮,那不仅是对江南故园的期颐,更是对如今自己身份的自矜。

陆皇帝为何要下江南,原因早就对她说了。她也更是清楚自己老爹注定要‘就藩海外’的命运,故而心中根本不担忧自己老爹会被自己的男人借机发作。

说真的,方金芝并不认为陆皇帝真的有必要下江南一番。至少她本身是如此看。现下江山未平,皇嗣又都未长成,陆皇帝本身也没个兄弟甚的,如此之情况,那真是像极了周世宗。自然,对陆皇帝本人言,也就更应该一动不如一静了。

可这话陆谦根本不听。自诩是马上皇帝的陆大王,去岁方才北征,今春又要南下,那说到底还是他人本就不安分。而且身怀bug,底气十足,不怕甚个头疼脑热的。

却从不去想,他刚刚决心要南巡的时候,都有多少人站出来劝阻。

方金芝心中想着那样,但她才不会去阻拦,这番伴君南下,她的地位直上升了三分。陆皇帝去江南,带着她出现在千万生民面前,她皇后的地位便牢固的不能再牢固了。

无论是从民间声望,还是从政治得失,对她而言,好处是极多。(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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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新制度的诞生……

南越谅州。

一座海拔二三百米的小山上,被摧毁的越人山寨的火焰渐渐熄灭。略微休整后,百十名打着‘罗’字旗号的军队,带着一二百名黑瘦矮小的南越土著,从四面八方,向着无有抵抗之力的山寨围拢过去。从最初开始越人的反抗力度上看,这个山寨不过是个三四百人的小定居点。

罗字旗号,这就是钟相军了。后者受封罗国公。

眼前黑乎乎又是残破的山寨寨墙刚刚经过了一次震天雷的洗礼,火把照耀下,山寨靠近寨墙附近的竹楼几乎没有一座是完整的,部分倒塌的竹楼四周还洒落着依旧殷红的血迹,躺倒着一具具的尸体。

中原军队对于南越的‘统治’是极其残酷而高压的。

境内的世家大族,几乎都逃不开被清洗和被迁移的命运。前者的下场就不提了,后者若不愿走的话,便就只有罚没为奴这一条路。即便是那些主动投效的家族,也必须迁移。

而对于普通百姓,移风易俗之余,更是给以高压统治。但凡发现有人“通匪”,那就全家遭殃,还大肆鼓励底层百姓彼此监督举报,否则施行连坐制度,遭殃的便不是一家一户了。

那王安石推行‘保甲制度’是为了增强中原的武力与赵宋朝廷对百姓的统治力,连坐相保的检察作用与兵农结合的抽丁、训练的军事职能相统一,很具有理想化。可现下中原军队——三阮所部已经完全退出了第一线战斗,控制地盘也只限于红河沿线,其余土地则都实际掌控在方、王、钟三藩兵马之手。四方治下施行的则都是保甲制度,却是只剩下了统制民力,保证赋役,实行人口管理的职能。那兵农结合的抽丁训练的军事职能,就不需要再提及了。

南下的中原大军以一种摧毁一切的姿态,将“独立意识”存在了二百年之久的南越,进行了一场彻底清洗!

政治与文化的根绝。大批的世家大族不是被清洗,就是被强制迁移,这会直接造成南越文明的断层。虽然使用汉文汉化的南越文明与中原有着很多的相似,但那些‘文化人’脑后生反骨,只这一点便必须要从南越土地上清洗了去。

很残酷的法子,但是没办法。陆皇帝可不想三番五次的来一回平越战争。那些南越本土的世家大族,他们已经从国家独立中吸取了太多的好处,其对中原的敌视太过于根深蒂固,根本不是言辞能够说和的。正史中明成祖犯过的错误,陆皇帝可不会去重蹈覆辙。

就像三阮引兵攻破升龙城后,那城内来不及逃走的权贵,还有在随后的追击途中被俘获的权贵,全部给阮小七给砍了脑壳。

打这场战争之初,这就是一场中原对南越的“灭种亡国”之战。

当然,同样的中原大军的到来对南越的社会阶层也非是半点没有变动的,他们为南越的最底层奴隶带来了新生。要知道南越国总尚有大量奴隶存在,其中多半为“家内奴“,与中土魏晋时候的完全没有人生自由的奴婢也没什么区别。在死后被南越上谥号为仁宗的李乾德,对之也仅仅是定私奴刺墨(黥字)之禁,也就是说京城内外诸人家奴仆不得刺墨胸脚,犯者没官。

但现在这些奴隶头上的主人要么被清洗了,要么被迁移了,他们就也自由了。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已经从奴隶转为了自由农。

就在陆皇帝统帅大军北伐燕云,以及随后的这段日子里,方王钟三藩兵马陆续进入南越,李乾德手下的正规军早被打消干净,但李乾德被人却‘好运’的屡次从追击中逃脱,至今也被南越诸反抗势力共尊。

所以,这儿的厮杀就要继续持续。让更多的土著在战争中反感战争,也在尽可能的压榨出反抗分子。

红河三角洲已经皆被四方给拿下来,南越却还有更多的山区等待着被征服。后者也正是南越土著中的抵抗力量现今的聚集地。如是,南越土地上几万人的大战就没有了,看到的更多的就是如眼前这场战争一下的小规模战斗。

在中原军队看来,这就是陆皇帝所言的治安战。

以南越人为战斗主力,后者纵然身材矮小,力量也欠缺,但总是有一些性格悍勇的。只要言而有信,奖罚分明,这些人就有足够的动力去为中原作战。

披上棉甲,拿上刀枪,如此这般的土著附庸,已经足够追的南越反抗军抱头逃窜。

“李明,你带人从那边去,占领那个高角楼!孙大郎,你带人正面推进。其他人继续看住四面,大家保持警惕!”

即使有土著做挡箭牌,钟相军也并非安全无失。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

半响,男人的惨叫声和女性的哭泣声打破了这儿的寂静。血与火之后,大群的俘虏随着这支兵马归入了中原军队的营垒,后者是俘虏,也就是可以买卖的奴隶。

人力商行在南越地界上的出现,叫三藩的军队都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激励中。那些俘虏再不是只会浪费粮食的废物了,而是实打实的钱财。

工部的矿产勘探队在琼州发现了一处高品质的铜铁矿,在南越沿海地区发现了一处质地优越的煤矿,二者要开发都需要很多的劳动力。还有那琉球,以及赣西、湘南、鄂北的铜铁煤矿,乃至沪港的工地上,再多的俘虏,无论男女都都被消化了去。

男的去做苦力,女的则可以卖给矿场的矿工。那矿场的工作固然危险性高,可正式矿工的工资也高。且矿工多的有那娶不到媳妇的,正好解决了前者的后顾之忧。再不成还可以抛到市场上么。

横竖俘虏有销路,打仗有钱赚。这就给了三藩兵马足够的动力去作战。而随着他们不断地深入崇山峻岭当中,越来越多的南越蛮人倒在了他们世代生活的大山深处,或是臣服在了中原脚下。

……

洪武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从一艘来自广州的天方商船抵到了焕然一新的吴淞港,一群本地工人就忙不迭地围了上去,开机器的开机器,扯吊绳的扯吊绳,一架架崭新的大型畜力滑轮吊机耸立在吴淞港的码头上。在几十名工人的上下合力操纵之下,这艘天方商船搭在的货物,半天时间就卸完了。

时隔数月,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再次来到了吴淞港。昔日里,这儿仅仅是一处简单的入江口道,但现在,这儿已经取代了通惠镇,成为了沪港地区的第一重地。所谓“市廛杂夷夏之人,宝货当东南之物”,端的不是瞎话。

去岁,费萨尔耗资万贯在吴淞口购入商铺三间,这方才不到半年,市场售价就已经翻了一番。

但这且不是费萨尔急匆匆赶来沪港的重要原因。

真正的缘由是已经抵到了扬州的陆皇帝。

后者沿途巡视淮南水工,费时大半月光景,已经要告一段落。那接下的日子,定然是要巡视沪港。

这不仅是沪港本身的一大盛事,更是他们这些商人的一大盛事。那不分夷夏,无人不愿意迎奉出彩,以得到中国皇帝的褒奖。

更不要说皇帝出巡,沿途携带的达官贵人,乃至随行的内务办,那都是一等一的豪客贵客。

这次费萨尔就拿出了自己手中全部的精品,甚至出发前还在广州高价收购了一批上等宝石、宝马。

宝石,这一直是天方与中国交易的拳头产品,虽然因为数量限制,总金额远不如香料。但看那些大海商,谁家手中没有一批精品宝石?在通常意义下,这些就是他们与中国贵人沟通关系的凭借也。

而宝马,尤其是卖相极佳的宝马,却是近来时候中国市场上陡然热络起来的抢手货。

尤其是益都那边的贵人,人人愿意花大价钱购入上等良骏。那种劲头可不是只为了寻找好马坐骑。

原因如何,费萨尔根本无从得知。但这对于他来说,对于整个天方商贾而言,都是好事。

那大批量的马儿,远渡重洋,自天方运抵中国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少量的宝马名骏却是可以。更不要说那印度也有上等的良马……

横竖中国只要有销售市场,他们只要有利益可图,那商人们便会趋之若鹜。

费萨尔早早地从船上下来,并没直去自家店铺,而是在码头外一处茶馆坐了下。往来东西方许多年,更在广州置下了房产的费萨尔是一个标准的中国通,不仅会写汉字,更精通汉语。

很清楚茶馆在中国的作用,那可是最佳的消息流通地。

果然,费萨尔刚进到座头,前去找报博士购买报纸的侍从还没回来,便听到旁边一桌的人正在谈论陆皇帝南巡的趣事。

那是皇帝仁慈有爱,皇后贤淑德厚。

陆皇帝一路走来可洒了不少钱。首先是地方上物质供应,那并非白白索要地方物资,而是全都由内务办采购处的人使人招标的。

分段招标!这是一个很新鲜的法子。叫那些商人们在一个基准数值做依据下,竞价承包沿途供给。

除去地方官府敬献的少许土产外,那总规模超过了七千人的南下‘大军’,沿途所需的粮食、蛋禽、牲畜、河鲜、瓜果等等,全都中标的商人负责供给。

那要是当中出了差错,轻者商贾本人遭受惩处,重则便是抄家灭族,殃及联保之官绅。

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参与竞标的,后者需要州县官员的联名作保,那出了问题,联名之官员一样要吃罪。这许会催生出很多官商勾结之事,但也最大程度上保证了竞标商人这一群体的纯洁性。

毕竟这竞标招标一事,只要此行妥帖了,便会以此为例,大规模的出现在国家工程建设中的。

事实证明,那劳改营是不够用的。就像事实证明,那招标事宜端的可行一样。

皇帝一行从齐鲁进到淮南,沿途路上的三个供给商,便没有一个犯错的。虽然鬼都明白,那三人是宁可赔本也不会短了御驾供给的。

这一趟买卖虽然劳心费力且还不会赚到钱,甚至还要向里头倒贴一大笔钱,可商人得到了梦寐已久的荣誉,得到了叫人另眼相看的社会地位,这是他们平时花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的。

大封建还未开始,“国士”这一爵位还没掉价。商人花钱买荣誉的门路且还没有开启。如此,这为陆皇帝做承包商的荣耀就很招惹眼球了。头上沾了一层天子光环的。

陆皇帝同样也省了钱财,这是一个双赢模式。

不提这个,就说陆皇帝为何要开启‘招标承包’模式?

这全国上下的工程那般的多,只靠劳动改造,如何能成?并且这种制度也只能通行一时,待到天下太平,国家安泰时候,那里还有那般多的劳改犯呢?

再思之官场贪腐之事,那豆腐渣工程可不止限于20世纪末,明清时候更是数之不尽。他就记得上辈子看过的一帖子说,清朝中后期时,黄淮河工耗费浩大,寻常年景亦费有数百万之巨。但如此巨款真被应用在河防上的怕是十之二三。

帖子里还有一些具体的数字和事例,现在想来,并不见得就是真的,但对陆皇帝的影响却是巨大。

尤其是沪港工地上的劳改犯连连报缺后,更叫他清醒的认识到了‘劳改犯’这一政策的不足。陆皇帝如是便生出了将工部从“天下第一建筑公司”变成单纯的工程监督质检单位的想法。

这次的招标承包就是他进行的第一次尝试。

固然不能真的一劳永逸的解决工程贪腐问题,但只要制度缜密,总是能好得多的。至少比单纯的靠劳改犯要靠谱的多。

此事已经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了。很多人都在谈论,因为这种模式不但新颖,更叫商人们觉得有利可图。费萨尔就听了一耳朵的招标招标,很新鲜,也很觉得振奋。而这些事儿,他在广州根本就不曾听闻。

广州固然富裕,也有许多的番商生长生活在那里,但它距离中国的政治中心真的太遥远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总是套路得人心

时间往回推上半月,就在陆皇帝人在淮南的泗州巡视淮河的时候,燕京之地的景州城中,郭药师与回离保、耶律大石等,开诚布公的谈了一遭。

无奈何。那花荣的大军已经蓄势待发了,景州城可是再也留不得了。郭药师虽然觉得回离保部上万契丹兵和奚兵是个祸害,但动手的好时机已经错过——天祚帝的消息已经传到景州,那就无须再去纠结了。

横竖天祚帝是个无能的蠢货,即使多出万把嫡系来,也翻不了天。

“明人不说暗话,郭某人早前时候是有那么一丝不该有之心。然马五都统且降了齐军,魏王殿下与得重都元帅且投了降,太祖子孙且如此,二位安能以此便定我之罪?”

“药师自认对大辽是尽忠职守也。”这话郭药师说的半点不心虚,他部与女真兵连连血战,那是世人皆知皆见的。

“此番陛下消息传入景州,药师自悬崖勒马,再无一丝降齐之念。否则何以到了今日,景州还无兵戈暴起?”他对手下兵马的掌控力可是显而易见的。

“今日邀二位将军一见,实乃要敞开心扉,开诚布公。燕京蠢蠢欲动,齐军即将逼来,我军是战是走且不见定策,内中互相提防,互不信任,焉是为事之像?故而,今日与二位一叙,只为尽释前嫌!”

郭药师真好口才。

回离保与耶律大石对视一眼,心中自然不会全信了郭药师,但表面上却皆做出一副愿言归于好之像。且二人自负,那郭药师若是有一丝儿的反义,景州城内端的不会如现今这般模样。

旋即三人便召集军将集于一堂,言之景州事。

那回离保与耶律大石自然倾向于走,他们在这儿一无外援,二无坚城可依,不走还要拼死不曾?就景州这点人马与齐军死拼硬打,鸡蛋碰石头而已。

且天祚帝虽声势有所复振,但其军依赖的多是乌迪里、谟葛失等部的出兵襄助,本身并无多少心腹兵马可依持,此时正是需要他们。如今城内的两万步骑军,那是死去一个,都叫二人可惜。

郭药师也是倾向于走,言道:“诸位皆当听闻陛下兵势复振,出没漠南之事。我辈若仗义勤王,恢复中京、上京,奉迎陛下东返,以图振兴,则据塞北以抗中原,大辽国祚可中兴也。”

那阿骨打燕京城外一战大败,损失有多大,在座诸人心中都有个大致估量,毕竟他们就在燕地。

“女真固然兵劲,然其先大败与燕京,复二败于桑干河,主力尽去也。今我等复大辽故土,上京、中京一呼而百应,彼辈人复又何惧焉!”

当即景州城内的两万步骑是走的干净,等到燕京留守司的上报送到扬州陆皇帝手中时候,耶律大石已经率两千骑兵向北偷袭泽州得手也。

彼处女真兵只有粘没喝引少部分人屯于大定府,那两万辽军北上,可是猛虎闯入了羊群了。在陆皇帝接到燕京奏报的时候,耶律大石就又带人夺取了榆州。

此处距离故辽中京大定府已经只剩下了百十里路。

回离保则带兵向西夺取了北安州,而后沿着滦河北上,再沿着西京道与上京道的分界线,一路向西去寻天祚帝去了。

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丢失了燕云后的天祚帝,以其出夹山为分割线,其后的大辽便不被史学家认定是大辽了,而以其是北辽。

就好比丢了兴庆府后的党项李乾顺,那西夏就不再是西夏,而是党项了。

具体说来,天祚帝混的却还是要强过自己的女婿李乾顺的。后者在西凉府丢失了后,便彻底的跟李察哥带领的北去党项残部失去了联系,茫茫戈壁与沙漠隔断了宣化府【甘州】与贺兰山被断的联系。

其现存的势力和实力,已经只剩下宣化府、肃州、瓜州、沙州四地。就好比一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儿,随时都有可能被花和尚吹起的大风给覆灭。

……

陆皇帝在扬州城内是好生歇息了两日。皇帝行在就定在了天宁禅寺。

这是一座有些年头与来头的寺庙,始建于武则天证圣元年(695年),以年号为名,最初称为“证圣寺”。

不仅在扬州,就是在整个中原名头都很响亮。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证圣寺改名“兴教院”。大艺术家政和二年,也就是陆皇帝穿越的两年前,赐名“天宁禅寺”。同时拨款五万贯用以修葺、休整寺院。

距今且不到十年。院内禅房尚新,庭院亦深,陆皇帝行到扬州,便径直驻跸于此。

扬州城仍旧是淮南第一名郡,虽然现下的淮南省府被陆皇帝定在了淮安,也就是早先的楚州。那地方在洪泽之东端,为运河、淮水与泗水的交汇之地。可扬州的繁华并未因此而消减。

扬州可是北运河的入口地,且前文也提及了,赵宋为供东京,开漕运四渠,那当中又以担负了东南六路粮秣的淮汴之渠占主要地位。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东京,这条漕渠现今可依旧未废。

兼之向北贯穿淮南,沟通齐鲁,甚至陆皇帝来年还要沿着隋唐运河古迹,重新开挖济水以北运河段,那纵然要大兴海运,也不能完全忽视了内河运输不是?21世纪的海运都还远不能取代铁路呢。

——如今的内河运输在陆皇帝眼中,较之陆路交通,可不就有点后世铁路运输的意思了。

所以,这扬州城横竖是没落不下的。只一条沟通了华北大运河,就决定了它的下限,再低也抵不过后世的扬州去。

淮南巡抚宗颖自然伴随御驾左右,一样是入驻了天宁禅寺。陆皇帝在淮南走巡河防时候,宗颖必是跟随的,其对各处河防、河工之作用与耗费,也是张口到来,各种数字如数家珍。陆皇帝很是满意。

没谁希望手下的封疆大吏是欺上瞒下,只会弄虚作假的废柴?宗颖就任淮南以来,内政上甚是得力。

天宁禅寺一处偏院里,宗家父子就住在这儿。宗泽不仅是随扈的重臣,不仅是陆皇帝要带去江南的吉祥物第二,那吉祥物第一当然是方金芝了,他还是宗颖的老爹。宗颖还是他仅剩的幼子。

如是陆皇帝大手一挥,在宗颖随驾后,就让他与宗泽一处,也算是让他父子团圆了。

“陛下,沪港处皆以准备齐全,江南巡抚陈文昭上书求见。”

刚用了早餐的陆皇帝正准备叫人招来宗泽宗颖和随驾的重臣,继续商议未来盐业之事宜。他出益都南下时候,章程上可从没有盐业的字样儿,但到了扬州,面对淮南盐商的迅速没落,便就不能不正视新式的晒盐法对于中国盐业的巨大冲击了。

这没有了黄河夺淮入海,数百年后的苏北海岸线与新世纪的苏北海岸线定然有大不同。毕竟淮河的含沙量是远不能同黄河相媲美。在黄河夺淮入海之前,淮河的干流河槽较宽深,沿淮无堤也。而在黄河夺了淮河水道后,是不多久便用滚滚泥沙将涟水县云梯关的淮河入海口给整个堆成平地的。

至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改道由山东入海时,云梯关已距海一百四五十华里了。那又是啥概念?后世的中国在苏北的海岸线向内萎缩了一百多里地!!叫人震惊。

而历史上明清盐商为何多集中于两淮?那就是因为黄河带来的泥沙在一点点堆积海岸线的同时,也在苏北的沿海地区形成了浩荡无际的芦苇荡。

中国历史上的海盐皆以煎煮为途径,燃料之费便决定了只有两淮方可为天下海盐之魁首。冀北的长芦盐场终究要逊色一筹。因为这里有着无穷无尽的芦苇做燃料,这就像川中自贡盐场的地火煎盐一样,直接涉及到了成盐的成本。但现在晒盐技艺已经在大江南北广为的传散开来,这就使得淮南盐商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靠。

有了晒盐技艺,就是那温湿多雨的岭南之地,也能大量的产盐。近一两年,短短时间里,整个中国的盐价都在阶梯性的下降,不断地下降。举国盐价都普遍落到了一斤八文钱上下,距海近的州府,盐价都落到了一斤五文钱。

这对淮南行省的盐商集团是一沉重打击。

而这盐商集团对于淮南行省的贡献可是不小的。早在郭永时代,杨志且还坐镇扬州时候,盐商和盐业便是复兴淮南经济的一加速器,他们是为淮南是做过贡献的。只是这个贡献期似过于短暂了,才没两年,兴盛的淮南盐商就遭遇了断崖式重创。

“叫宗泽宗颖父子前来。”

陆皇帝议事心情被打断了,他本身也没那么多的奇思妙策来解决淮南盐商的麻烦,脑子里想的更多是整个盐业。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优胜劣汰’四字,淮南盐商在他看来也就在其中。

就像改开之后,大批的铁饭碗被砸破,国营厂子引效益而破产,这都是社会变革所带来的不可逆转的潮流。就好比当初公私合营的时候,大量的私营企业被合并一样。

宗家父子都是聪明人,一听陈文昭递来求见折子,就知道陆皇帝是要动身南下了。父子俩团聚的日子就要到头了,那宗颖都忍不住眼睛有些泛红,看的陆谦牙酸。

陆谦他本人且还没注意到底下人的心思,宗泽父子却是清楚地很,因为宗颖对此最有体会。

任谁都知道,陆皇帝这番南巡,重点明显是在江南,只看方金芝与宗泽这两大吉祥物便可知道一二。但即便如此,身为次要的淮南之地的长官,他也早早带人等候在下邳,盼着陆皇帝能早日来到淮南。

同样的心理,皇帝已经巡视了淮南的河防河工,但偏偏御驾在离江南只一江之隔的扬州城停了下来,看样子很有几分再住几日的打算。那如何不叫江南的官员士绅商贾们心急?

当初淮南的官员士绅和商贾们,耳朵里听着陆皇帝今日在哪哪哪,召见了本地方的官员与乡老乡贤,或是孝子贤孙,或是乡野遗才,给予了什么什么褒奖嘉奖赞赏,可都羡慕的紧。

那对于齐鲁的官民军兵言,都是莫大的荣耀。可对于淮南的军民各界来,就是羡慕嫉妒恨了。

现在陆皇帝南巡的重头戏来了,那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江南各界,岂能不如久旱盼甘霖?

方金芝那里也得了陆谦的招呼,就要准备南下了。后者经过一路行来的“打怪升级”,是熟能生巧,早已经熟悉了陆皇帝的套路。

陆皇帝每到一地驻跸,必要召见本地的文武官员,召见本地的士绅名流,乃至善商良贾,还赐宴当地的乡老乡贤,如是遇到那归乡的前宋官员,或者真的是在野遗才,且回量才使用,于内一些人委任官职。还有恩惠地方上的退伍伤兵,军烈遗属,以及孤寡老人……

而作为皇后,方金芝的作用便是接见命妇,有那得陆皇帝亲睐的官员,方金芝就要对其妻高看一眼。再召见地方上素有美名的贤妻良母,不拘身份,皆予以褒奖和照例的赏赐。而后再在地方的善堂走一遭,赏赐钱财不等。

这般行来,帝后二人组的名声便跟起点文碰上了大封推一样,是唰唰的向上升。

实则那都是套路而已。只是因为帝后身份特殊,这般寻常的套路便也能发挥出非同寻常的作用——是非常非常的得人心。

第七百一十六章 你想归化中国吗?

“宝光如来,当日一别,经年不见也。”

金陵东郊直渎山燕子矶上,陆皇帝笑着招呼邓元觉。这可真的是老朋友了。当日梁山泊一别,时隔多年,方才再见。且这位大和尚还是将‘造反真经’传入摩尼教的第一人。

陆皇帝记着这人情的。

邓元觉如花和尚一般,仍旧是和尚装扮,向着陆谦一礼。面上宝相庄严,心中如何,就不为人知了。横竖那头顶上的气柱,颜色淡如空气。

事到如今,那造反真经虽然叫不少摩尼教人仍旧遵奉为真理,但也有不少人觉得,他们且是被陆皇帝给坑了。邓元觉就是其中之一!

错不是知道事不可为,他都恨不得拿出浑铁禅杖来,狠狠给眼前这厮一下不可。

燕子矶周边旌旗招展,侍卫亲军环布左右。伴随着邓元觉的到来,观礼之宾客也尽数到齐,燕子矶顶上顿时鼓号震天,声音远远地传到黄天荡——黄天荡就是金陵城东北的长江江段。

江南水师总管刘梦龙与副总管张公裕脸上尽数荡漾起振奋。今日可是他们内河水师少有的露脸之际。

陆齐的水师分为内河与外海两部分,从陆皇帝的策略来看,那显然是外海重于内河的。

别的不说,只看当年梁山泊水师头领的分布便可知道一二,那留在内河的只有浪里白条张顺一非人,放在外海的却有阮氏三雄与李俊、童家兄弟等。

所以,刘梦龙、张公裕今日才尤为的振奋。阮氏三雄呈威南洋,攻城掠地,决胜汪洋之人,那是好不威风。

他们内河水师却常年无有动作,以重中之重的长江一线水师言,东西共分两大部分,一是江南的太湖水师,二是荆南的洞庭湖水师。张顺现下就带人坐镇荆州,防备着夔州之敌,不然今日受阅水师怎的只会是太湖水师?

燕子矶上人头攒动,而山下的江面上,也是战船蔽江,帆樯林立。

陆皇帝协同身后文武宾客,观望着东侧八卦洲江面上一队队的战船,从东到西,把长江都要堵塞了,那真的有生出无尽豪情,激荡胸怀。这些都是他的兵,纵然他们这辈子都可能立不下大功劳,但这就他坐拥万里江山的本钱。

能让这么多人闲置着,也是陆齐强大的一个表现不是?

虽然这内河水师真的有些无用,军事价值上近乎于无。那川蜀的大艺术家,仅有的钱粮用来发展陆军且还不够,如何有富裕钱财用在营造水师上?

故而,长江黄河中的内河水师,看似军兵,实则更多是一种治安巡逻队。现下他都已经想着将内河水师拆分来,沿着长江,以及太湖、鄱阳湖、洞庭湖,这儿放一营,那儿安置一部分,真有当做水上治安巡逻队的念头。

“轰轰轰……”江面上大炮的鸣响打断了陆皇帝的回忆,水师战船行到了燕子矶前,先期而行的就是足足二十五六艘的战船。大小不一,但皆配有火炮。上百门火炮齐齐空鸣,是何等声势。

长江南岸全都挤满了人。这个时候的长江可不是后世那狭窄的一条线,就说这燕子矶前的江面,不比汉末三国时候的八十里江面,那也有五六十里长远。倒是东侧黄天荡处江面显得狭窄,因为那儿有八卦洲这座江心岛充塞江道。

“可恨可恨,竟疏忽了这点。”人群中一皇城司之人忽的痛心疾首道。指着江面上的炮船对身遭不明所以的同伴说道:“若是能在内河水师中多做些勾当,叫那忠勇之士登船,只把火炮对准了燕子矶……”那就是炸不死陆皇帝,也能叫其在江南万民面前颜面尽失啊。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这些只在传说中听闻火炮厉害,却根本不知道火炮的射程,也不清楚今日受阅的炮船中根本就只有炮药而无炮子,只凭大脑想象力,便就后悔不已的皇城司之人,那可不就跟泰白楼中死去的那人有种异曲同工之妙了。

“阿弥陀佛。”邓元觉宣了个佛号。“和尚久闻天兵火器犀利,非人力血肉之躯可挡。今日只闻声响未见厉害,便已觉胆颤也。”

陆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别看宝光和尚头顶上气柱那啥,邓元觉也是会说好话的。这厮知道今日陆皇帝招他到场的用意。邓元觉也确实清楚地很,只是他眼睛扫了一下陆皇帝身边脸上都带着笑意的文武主人,特别是看到了宋万、杜迁这两个梁山泊老人时候,心理面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

这两个当初都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人,现如今却是伯爵了,还是世袭罔替的开国伯。这真的叫人无奈!这么些年来,江湖也好,战阵沙场也罢,谁听说过杜迁宋万的名号?但人家就是有这般的福气,此时伴随在陆皇帝左右,脸上神色好不轻快。气质也与当初在水泊相见时候大相径庭。不说雍容华贵,却也如山岳屹立,沉稳从容许多。

居移气,养移体,这人要富贵了之后,就该追求内涵了。太赤果果的东西,之前还能不在意的直接享用,现在就嫌它太过直白了。就好比后世的暴发户与贵族范儿一般。杜迁宋万就是如此。

如此寻常的人物,只因为好运的撘上了梁山泊这趟顺风车,便能有今日之果,这让大局尚未确定的摩尼教一伙儿,怎生不羡慕?

直渎山燕子矶,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端的如燕子展翅而欲飞。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一队队战船鱼贯而行过。

燕子矶上的气氛非常轻松,太湖水师为主的江南内河水师,前前后后三百多艘兵船与战船。

“大齐真是兵多将广。这且只是长江水师的半数,便有如此之多战船,若是全数,当倍于之。更况且数万水师兵勇空置……”

江南岸上有的岂止是南宋的皇城司之人,还有蜀宋的皇城司之人,看的个个黯然神伤。这陆皇帝江山已经坐稳,日后彼此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也。那当中的明眼之人,都已经看到自家日后的覆灭了。

当年有人看到纣王用象牙做了一双筷子就失声痛哭,现下的局势较之那时岂不是更明显呢?

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也在江畔,比邻的便是那来自波斯的沙鲁克·阿夫沙尔。两个人之间的抵触情绪似已经消褪了三分,二人当初都在吴淞口有出手,现如今也都是翻倍的赚到。

“这真是一个强大的帝国。”沙鲁克低声喃喃。

科技发达,文明繁盛的中国,对比分裂中的天方世界,自然无比强大。但叫沙鲁克由衷的赞叹中国的强大的还是因为那些犀利的火炮。他曾在海上不止一次亲眼看到中国的炮船轻轻松松的将不守规矩的中国帆船、大三角船等不同的船只,打成只会漂浮在海上的大号棺材。

装备着传统武器的船只面对火炮的时候,简直是无有反手之力。

在广州时候,沙鲁克,也包括了费萨尔,很多天方番商都曾经谋求过大炮。谁都曾经做过——如果我能得到那些火炮,大海都将为我拥有的美梦。

但很显然他们都失败了。那些动作过火的家伙,更是被投入了大牢,抄没了家产。妻女亲眷,通通被罚没为奴。

如此严厉的惩罚叫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静若寒蝉。

而想到自己曾经的‘贸易之路’,在大海上,海商与海盗是根本没有分界线的。中国人的商船早晚有一日会装备上这种神秘而又威力巨大的武器,那时候,整个大海都属于中国人统治。如此一个国度,如此一个帝国,还怎么可能不强大?

沙鲁克眼睛里看到的只是长江中的小船,想的却是遥远的未来。

为此,费萨尔也不禁想到了未来,想到了自己曾无意中生出的一念头。哦,那真的是要好生筹划了。再看了一眼旁边的沙鲁克,要保密,不,是自己想差了。二人的关系本就不好,便是沙鲁克说自己坏话,可信度又有多高呢?甚至自己还能先下手为强!

“中国当然强大,这里的亿万子民,未来的前景更会美妙而充满光明。那么,沙鲁克,你希望成为一个中国人吗?”费萨尔端起茶盏,神情如是闲谈瞎扯一样,实则却万分之劲爆。

沙鲁克本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看着费萨尔的神情,那副从容的模样,显然不是这鸟人精神恍惚了。自己刚刚没有听错的。他眼睛都要睁圆了。

作为波斯的子民,他虽然在广州置了房产,在吴淞口购了店铺,但沙鲁克从没想过成为一名中国人!

他满脸嘲笑的看着费萨尔,没有想到费萨尔这个贵族出身的家伙竟然起了如此心思,待回到广州了,看他不给费萨尔好生的抖落出来!让费萨尔名声扫地不可。

“像蒲家那样不好么?”费萨尔看到沙鲁克脸上嘲讽的表情后,当下就明白了他的选择。但费萨尔觉得很不解,这是为什么?

他费萨尔是阿曼王国的贵族,如今都希望归化中国。那沙鲁克在波斯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富商,他有什么可坚持可骄傲的?像广州的蒲家那样,家族兴旺发达,东西左右逢源,不好嘛?

“蒲家?”沙鲁克表示很不屑。这种在外都已经侨居几百年的天方人,早已经不是纯正的天方人了。如那蒲家的蒲毂,除了长相且还带有天方人的痕迹,言行举止俨然就是中国的读书人。也所以,广州编户齐民时候,蒲家人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中国人,便是广州的番商都不觉意外。

二人不欢而散。费萨尔的仆人在边上担忧道:“主人,那沙鲁克若是回到广州了说出来……”这会对费萨尔的形象造成沉重一击的。

“那就让人先回广州,说沙鲁克看到了中国之繁盛强大,为之倾倒,欲归化中国。”

费萨尔与沙鲁克的关系本就不很好,沙鲁克‘诋毁’他本身都不见得有用,更不要说他先下手为强。

第七百一十七章 艺术家梦入靖康

成都北城一处巷子内,上百名便装打扮,或明或暗的御前班值守卫着此处。而相隔就一条大街的一处小院中,燕青在慢慢的品着酒水。

被缜密保护起来的巷子内有一宅邸号曰李宅,于成都城内地位非同一般。虽然它并非很大,门前栽了两株柳树,布置、地段都稀疏平常。但只要有李师师住在这儿,它就显得很不同很不同。

就是锦官城里的达官显贵,也不敢得罪这位赵官家逃到哪儿都带到哪儿的‘民间宠妃’。

更近处,十几名看着便强悍英武的御前班值散布李宅四周,万分小心的拱护着这座宅院的安全。

但却没人知道,此刻那早已经熄了灯火的绣房中,那早该入睡的李师师正一脸复杂的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这真是一个叫人说不得的男人。

只说这闺中之乐,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但这世间,终究不是只有闺中。

叹息中的李师师,眼睛直看着大艺术家,实则心神却是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世界中,故而她并没有发现大艺术家脸上不时闪过的抽搐与挣扎。

至于大艺术家的脸上为何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原因就是他又中大奖了。

只是此番他就如一个旁观者,视线停留在赵桓的身上。看着他如何的被耿南仲、唐恪等蒙骗,如何的作死——在东京城饱受为难之际,却将各地勤王兵马纷纷遣散。

坐视赵桓如何的手足无措,如何的惶恐不安,在走投无路之际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骗子身上。

赵佶不止一次的大吼,但这一回他始终只是个旁观者,而不能亲自去体验。

那是所谓的靖康元年的润十一月初六,赵宋的大敌是那来自北方的女真人,陆贼是半点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那燕京之地被陆贼打崩的女真人变得不可一世来。

短短时间里,金军席卷黄河两岸,大军二扑东京,猛攻善利门、通津门和宣化门。

他们箭发如雨,射入城内城上,如同暴雨样儿密集。他们又用宋军仓惶中遗弃在城外的石砲击城壁,大如磨盘的砲弹不时落在城上,敌楼高橹纷纷被摧毁。

守军统制姚友仲负责守卫通津门,处置得当,有勇有谋。

那通津门是一座水门,有南北两个拐子城。姚友仲指挥守军在两个拐子城上另造两个圆门。他们先在距马面三十步左右的地方,砌一道砖石墙,如同城墙。然后在墙中间开一小圆门,用干戈板做闸门,如同城门一样,四周再垒置女墙。应敌皆自圆门出入,万一敌兵厚重,就从圆门放下干戈板,则又是一个拐子城。这样即可有效打击敌人,又可保护自己。因此,使得通津门更加牢固。

通津门是金人重点进攻之处,但宋军守御有方,终不可破,皆姚友仲之力也。

大艺术家知道姚友仲是谁,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姚平仲的兄弟。但对比在军中已经崛起的姚平仲来,姚友仲的发展就暗淡许多。往日大艺术家也没多在意,毕竟五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姚家的嫡子们也不可能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不是?但现在他心中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姚友仲还认为宣化门城楼上筑面太阔,活动空间太大,一旦敌军爬上城墙,很快就会聚积。他建议在城墙上增设虚棚、女墙,女墙旁边设置两小门,如同城门一样。万一敌人上城,因有限隔,既可限制登城敌军的活动领域,又可成为宋军屏障借此杀敌。

但此建议被京畿提刑秦元所阻拦,朝廷没有采纳。

如是大艺术家有记住了第二个名字。

他看着赵桓那逆子把他囚禁在深宫,且为了弥补城内砲石不足的问题,下诏毁掉了他耗资无数方才修成的万岁山,内里的珍禽善兽也因此而遭殃。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跑入艮岳,手持锤斧四处敲打,拆掉房屋以为薪柴,伐倒竹木以为笆篱,应班竹、紫筠馆、丁香障、酴醿洞、香橘林、梅花岭、瑞香苑、碧花涧、翠云洞等等,都被军民砍伐干净。还有许多奇松怪柏、桧木、橘柚、花柳等树木,也被军民“一采殆尽”。

这些珍异花木竹石,多是朱勔等从江南一带为宋徽宗搜集而来的。运送过程中,耗费了不知多少民力和财力,即所谓的“花石纲”也。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大艺术家气的直蹦,变着法的痛骂赵桓,却不能对‘梦境’有半点影响。

而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赵九妹,其受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宋廷令其率河北兵马救援京师,但他却先移屯北京大名府,继又转移到齐鲁的东平府,手握十万兵,坐视东京暹罗,自己却始终只隔岸观火,以避敌锋。

“畜生!”大艺术家觉得自己气的要吐血。他怎么就生出了这般多的孽障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场‘梦境’里的东京之战最为荒诞的一幕——郭神仙的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出场了。

“这鸟厮是个骗子!”大艺术家大吼着。

却只能看着这些寄托着赵宋满朝文武与东京城满城百姓厚望的神兵们,被二百金军铁骑给践踏如泥。哀号之声,叫人不忍耳闻……

金军且还趁着大好良机,一举登上了城头。城上守军且还有不少,可仓促之下如何能战?军兵们弃甲掷兵,狼籍于道路,争先遁逃。

金军在攻占宣化门后,继续沿城墙向东进攻通津门即东水门。沿途楼橹,皆被金兵纵火焚烧。火光亘天,照得满城彤红。

东京城至此破也。

大艺术家不气不恼了,时到今日,梦境里的他与赵桓叫他眼界大开。其神经历经了一次次锤炼之后,已经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但叫大艺术家想不到的是,他很快就又怒了。他为有范琼这般无耻之人而气怒。

赵桓去金营,明显就是一去而不复还之举,百姓们拦着车架不让去,这厮却抽出剑,将拉住车辂的百姓手指砍断,更挥剑连杀人。但这还不是可气的,更可气的是,范琼这厮至今还是他大艺术家甚为信赖的一将。

早前用他将姚平仲从利州路给换了回来。这个叛徒竟然是蜀宋北方守军的首将!

当然,最终叫大艺术家整个人变成一呆鸡的是,是廉耻彻底丧失后的赵宋官员之鲜廉寡耻。还有对赵宋皇室言,那靖康之耻中尊严彻底丧失的一幕。

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人准金一千锭,得金一十三万四千锭,内帝妃五人倍益。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人准金五百锭,得金二十二万五千五百锭。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人准金二百锭,得金二十四万八千二百锭。宫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六百单四人,宗妇二千单九十一人,人准银五百锭,得银一百五十八万七千锭。族妇二千单七人,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人准银二百锭,得银六十六万四千二百锭。贵戚、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人准银一百锭,得银三十三万一千九百锭。都准金六十万单七千七百锭,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大艺术家已经不恼了,而是在失声痛哭。他是深信这梦境中的自己是另一世的自己的,自然感同身受了。

李师师此刻已经入睡了,而后被大艺术家的哭泣声给惊醒来,睁开眼睛后就震惊的看着双目紧闭却始终哭泣不止的大艺术家。整个人都懵了!

相交多年,李师师见到过大艺术家失魂落魄的时候。在河洛,在江陵,他都不止一次的露出过软弱。但赵佶且还是很重视个人尊严与形象的,至少他从来在李师师面前哭泣过。

表错了情的李师师这一刻竟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可怜。这可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他应该是一个纯粹的贵公子,书画精绝,玩乐无忌才是他的人生。江山社稷这般重任不应该落在他的肩膀上……

次日直到辰时末刻,大艺术家才算醒来,脸上已经寻不到半点哭泣的模样。有的只是咬牙切齿。

午餐都没留在李宅,就匆匆回到了宫中。

随后的几日,川蜀官场来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多名重臣被贬,其中就有那利州路兵马钤辖范琼。而后姚友仲这个昔日在军中不显山漏水的角色,走马上任利州路新任兵马钤辖,更担上了防御使头衔。

利州路是后世川省的一部分,赵宋于咸平四年(1001)析西川路而分置益州路、利州路两路,益州路后又该做成都府路,利州路则辖:兴元府、剑州、利州、阆州、洋州、巴州、蓬州、文州、龙州、兴州、集州、壁州、三泉县;相当于后世川省的绵阳市、梓潼县、平武县,巴中市、广元市和陕覀的汉中市、咁肃文县一带等区域。

早前的兵马都统制是姚平仲,后来姚平仲与督夔州路的刘光国,都被换回了成都。取而代之的是范琼与赵不试。

而要说此时蜀宋的武将,那还端的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比如刘锜,比如韩泼五,比如王德。

能统筹全局的也有郑居中、李夔、陈遘、郭仲荀等,这般配置照说且是不弱了。

只是别去跟陆皇帝比!

要比去跟南宋小朝廷比,去跟李乾顺、李乾德比去!就是与天祚帝都有的一拼!

紧接着没缓几日,大艺术家又出招了。他以九子广平郡王赵构为正使,以张邦昌为副使,出使陆齐!

此命一出,川蜀震惊。那广平郡王年方十七,尚未成亲啊。

第七百一十八章 赵构东下

九妹儿已经从锦官城行到了夔州,眼看着人就要出三峡,进到陆齐的地界。赵构心中不仅没有恐慌,反而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感。

天知道这些日子里,他多少次在睡梦中被吓醒,就因为他老爹那双冰冷之极又充斥着厌恶的眼神。

大艺术家宣布以赵九妹为正使出使陆齐的瞬间,惊愕之极的九妹儿都愣住了,他虚岁也才十七,且未成亲,不曾参与朝政。那一日他被大艺术家宣来上朝,笨很是惊喜,没想到眨眼惊喜就变成了惊吓。他下一刹那就抬头去看自己的老子,期望着表一下可怜样,能叫自己老子绕过自己这一遭。

结果赵九妹便看到了一双冰冷且满是厌恶,乃至有着丝丝杀意的眸子,那不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当即就吓的他骨头都软了。如何还敢不从命?

那身边的侍从,乃至交好的亲朋,在随后的几日都偷偷向他暗示,陆齐是狼窝虎穴,不可去。赵九妹却不闻不顾,一门心思的只想早日离开锦官城。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惹来大艺术家的这般厌恶,但他已经顾不得去解开这个误会,先离开才好。横竖去了陆齐最多被扣下,陆皇帝不可能一刀杀了他啊。至于成都的事情,他会安排人慢慢去调查,看是否有人进谗言,若真是有误会,日后解开就是。可现在赵构却只想着离开!

赵佶在他心中已经不是亲爹了,而变成了一个随时都可夺去他性命的人。

同样是身在夔州,燕青现今正陷入一种懵懂状态。九皇子赵构是他多年来重点经营的对象之一,虽然他不懂为何这个都为成年的赵构那般的受陆皇帝重视,却是不显山露水的在其身边安插了多人,身份最高者已经记得赵构信任,做了他的今身随侍。

赵构的反常幸会被很快就传到了燕青手中,那厮明明被无数人劝说,但却兀自要向东去。从他留给几个心腹之人的消息看,似乎这赵九儿跟他老爹有了什么严重的误会一样……

燕青自从听闻了这一消息后就发动了手里全部的力量去探查,却如何能查到大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呢?梦境那东西,大艺术家深信不疑,却半个字也不会对外透露。事情的真实内幕,安是燕青能查得到的?

这整个事儿都似罩着一层纱,让人看的到,却又看不亲切。

赵佶怎的忽然要向陆齐卑躬屈膝了?不但愿奉之如父国,年纳岁金三十万,更愿将年轻貌美的茂德帝姬奉上?只是因为女真大败于燕京城么?

燕青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事情打眼一看就有不少的谜团,但他就是破解不开。

一路上,赵构向东,他也跟着向东,却无半点发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燕青看着赵构向东去的车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事儿且还是叫上头烦心吧。

赵构的心情却轻快很多,脱离了蜀宋的地盘后,他终于不用担心锦官城忽的传来旨意,将他如囚犯一样押回程度了。便是那危险重重的三峡险滩,年纪轻轻的赵九妹也能谈笑风生,风度极佳。待到夷陵后,使团休息一日,更换大船,遂即在齐军水师战船的护送下,轻舟直下江陵府。

赵九妹一路的好心情,至少这脸上是笑容不断,直看到刘豫这号大叛臣,方才陡然变得不愉快来。

梁山军夺中原之地已经过去数年,但赵氏一族则必然记下了刘豫这狗头,后者卖了东京城,那可是赵宋的故都啊,是不知道赵宋皇族梦回荣耀之所系处。许多赵宋皇室之人对刘豫之恨,不次于张孝纯之流。

这厮当日的名声不好,更引关大刀之事惹来了些内部矛盾,陆皇帝冷处理之。把他在益都城内安置了一段,去岁方才外放,后又被调入江陵担当府尹。

赵九妹对刘豫的态度很不好,刘豫对之也无感的很。赵九一行抵到江陵,刘豫面都没露,只是叫人送去了酒肉。赵构却也半分动怒都没有,此时此刻,他与那张邦昌正抓紧时间,纵览陆齐的报纸呢。

后者的报业发展在去岁时候有了极大的进步。不但地方官报大兴,便是民间都已经有了民报!那涉及的方方面面就也五花八门的更是囊括万千了。

蜀中也有陆齐的报纸,却必是延期了许多日子的,更多是新闻报之类的,来源远没有现下广泛、便易与及时。皇城司自然也会收集陆齐大量的信息,但后者却有很多不会对赵九和张邦昌公开。毕竟前者未曾参政议政,后者的身份地位还没达到朝廷顶尖。

如今二人把陆齐中央与地方的报纸都要看,民报更是要看。如此就已经有足够多的信息让赵构与张邦昌渴求。川蜀太过闭塞,他们对于陆齐的了解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般多,先前他们二人都有些想当然了。尤其是赵构。对于陆齐的了解较之张邦昌尤少。

此番出使陆齐,在世人眼中,他的身份也更像是送去给人的质子,是个摆设,张邦昌才是正主。

张顺自然也乐意看到蜀宋使团安安静静,这般就一路行到金陵城处,赵构方才知道陆皇帝月前在此处大阅水陆军,同时下诏以金陵为南都。

现如今金陵城内外已经在大规模的做起了疏浚工程,退田还湖。

要知道,后世风光秀丽的玄武湖,此般时候可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金陵从孙吴时候,开始有宫苑在此处修建,南朝时候更进入鼎盛态势。玄武湖就在彼时而得名。

然而隋文帝灭南陈后,金陵却遭了大祸。其不止下令将南京城夷平,玄武湖就在这个政策下首度消失了两百多年。直到李唐中后期,金陵方才恢复了丝丝元气。

然神宗朝,王安石调任江宁府尹,提出了“废湖还田”的主张,奏准宋神宗泄湖得田,正史上玄武湖因此而二度消失了二百多年。金陵城遇雨成灾的恶梦也从此挥之不去,一直到了蒙元时候退田还湖,疏浚措施完工之后才稍获改善。

如今陆皇帝既已经定金陵为南都,自然要为金陵百姓谋福利了。便就下了两道旨意,其一就是退田还湖;其二就是在金陵建一处医学院,以表安道全多年之功。

惹得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红。这般旨意下到,安道全的名头怕是能在金陵城内千年不衰!

就如卧龙岗上的诸葛卧龙,安道全在日后兀的也能变成金陵城的代表人物。

陆皇帝在金陵盘恒了十日,而后去沪港,又耽搁了不少天,最后南下苏杭,此刻御驾方从杭州回到苏州城。下了一道御旨,将江南行省一分为二,以杭州为分界线,其被继是江南,其南则做江浙。

“老臣以为,陈正汇广有文名,品行中正,多年奔波亦多有功劳,可为江浙巡抚。”宗泽对陈正汇很是满意,杭州市容市貌多有恢复,陈正汇功不可没。他更知道,陆皇帝对陈正汇也多有赞赏。

而此时金陵城内的驿馆中,赵构换的一身便装,正要去游览金陵城。在得知陆皇帝对其人生自由并不多加限制时候,赵构先是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继而后叫人准备行装。

那休管陆皇帝是如何想的,横竖他是乐意出去转转。(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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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金陵见闻

一国使臣的觐见,可不是径直拉过去就能见到皇帝的。

鸿胪寺有专门的人来与赵构他们做沟通。沟通什么么?沟通双方的称为、觐见时候的礼仪,甚至是赵构一方的穿着打扮。

就像后世许多人都知道的马戛尔尼访华!

满清朝廷整个成了这场大戏的丑角,在上帝视角中,四十多年后的那场阿片战争将乾隆皇帝和他手下大臣们的狂妄尊大,不知天高地厚,衬托的是淋漓尽致。

后世,就是许多中国人提起这件事来,都自嘲笑乾隆那可笑的傲慢。把脑袋插在沙地里,就以为天地间自己最大了,根本不知道彼时的欧洲人已经强盛到了何种地步。

但中国历来都有一句话,叫客随主便。英国人不远万里的来到中国向乾隆祝寿,最终因礼仪的问题而宣告失败,这与其说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到更不如说是两边国力的交锋。

1792年时候的大英帝国,虽然丢失了肥沃的北美十三州殖民地,又因为欧洲的老冤家,法国人带头作祟,打了一场耗资巨大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的烂仗,整个帝国都遭受了重创,但他们手中还握着印度。帝国的实力兀自强大!

作为西方世界的头号强国,马嘎尔尼弯不下自己的膝盖,这在后世人眼中很正常。因为那对应的是腐朽的满清王朝么。马嘎尔尼的作为在后世的许多人眼中那就是正确的,他的选择并没有对他的外交声誉产生不好的影响。

可若是阿片战争是失败的呢?那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弱国无外交是真真理。一切说到底,是客随主便,还是主随客便,看的还是谁家的拳头更硬!

如今的蜀宋与陆齐几乎没有可比性,赵九妹在宋清的有意照顾下,几乎是无奈的答应了全部的‘屈辱性’要求。

那两边的接触都且未开始,蜀宋便先就称臣了。赵构这位‘小王’更要对着陆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以至于小九妹都唯心的想,陆皇帝最好在苏州待上千万年。

金陵城的繁华,赵九并不为意。他入住宾馆时候,且也是入城的,虽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路,可这儿端的不如锦官城。但他此次出来为的可不只是看这里的市井。

金陵府尹不是别个,正是赵鼎。这人对于赵宋,不能说还有忠诚,而只能说有好感。

“郡王休以为赵鼎是个说客。实乃两邦之间差距太甚。那举兵马城池而降,于赵氏一族言,未尝不是件幸事。”百姓他就不提了,提也是白搭。想叫那些贵人们乖乖的,就只能以他们的利益言事。

“郡王久居川蜀,不知可否听闻了辽魏王耶律淳之事?此番陛下南巡,便携有耶律淳祖孙。后者因功而被陛下封为安北伯,虽未加开国二字,却也被陛下许做世袭三代始降。”那端的是叫人羡慕。

“至于郡王,乃至官家忧心之事,”赵鼎面上带笑,“说句不敬的话,当今齐主非太祖皇帝也。”

陆皇帝的江山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而赵大的江山却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来的。前者江山社稷得位之正不弱汉高祖,自然不需要担忧底下投降的诸侯和手下的臣工、百姓生出反心来了。

何况人孟昶好歹有显名,聪悟才辨,自袭位,颇勤于政,边境不耸,国内阜安,又戒王衍荒淫骄佚之失,孜孜求治,与民休息,虽刑罚稍峻,而不至酷虐,蜀人颇安之。

这声名、才能都是极佳的。可远非现下的大艺术家可及!

如此谈笑闲叙中,车窗早已经来开,赵构眼睛时时打量左右,便给他发现了一事儿。

这金陵城内,来往通行各走一边,无论是人是车马,均是这般,且二者还是分开的,他一路行来竟然无有看到一处不同的。且这南京城内的整洁程度远远超出了他想象。

像锦官城,那也是繁荣之极,可街道上的行人和车马却只能用混杂来形容。更不要说城市的整洁度,赵构且都怀疑这是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因为陆皇帝在江南。

就这般想着的时候,马车已经来到了一处人车马辆众多的十字路口,原本他以为这样人流、车马众多的路口定是会混乱,甚至是拥堵得水泄不通的,再不济也是人群车马争相抢道。这在成都乃至在东京城,都是经常可见到的。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一部分行人和车马到了路口后,竟是在路口前主动停了下来,让另外一边的行人与车马先行通过,等了那么一小会之后,这一边的行人与车马才陆续通过。

赵构觉得很震惊,如何会这般遵守秩序?

行人和车马,各行其道,且是先后有序,愣是让这个人流众多、车马密集的十字路口变得井然有序,没有发生半点的拥堵。

这一场景,看的赵构是目瞪口呆!

当然很快他就又有了心发现,一个穿着黄色褙子的警察。他认得警察的穿着,与齐军相差仿佛,只是颜色为藏青色。再有就是,寻常警察不携带刀枪,而是只配一根两尺短棒。

“呼……”这个发现让赵构松了一口气。

大观元年出生的赵九妹,今年已满十五周岁,虚岁十七也,因年岁不高,且还未成亲,故而未曾参与朝政,对陆齐的了解实是一般般。

先前看到的已经叫他惊奇了,那路口的一幕就更出乎他的想象。错非是看到了警察,他都要对陆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想想看,寻常百姓且能如此,军兵厮杀又当如何的尊崇军规军纪啊。赵构年纪不大,对国家大事知晓的不多,可最基本的见识却还是有的。军队的战斗力就在于纪律!

这种路口通行模式,在陆齐许多大城市都已经施行。如金陵这般要地,市井繁荣,那交通警察就不止是在人流量最密集的高峰期时候,才来当值。而是在一些行人车马的要口长久设立警哨来指挥交通,以避免大拥堵!

除此之外,叫赵构印象深刻的就是,金陵整个城市都干净整洁的让人惊讶不已,这个城市不少地方甚至跟锦官城内的皇城有的一比。

早在江陵码头停靠的时候,赵构就觉得这儿已经是最干净整洁的码头了,但到了金陵,他才发现这个世上是没有最干净只有更干净的。

而想想也不觉得意外,这陆皇帝人就在江南,不日就要返回金陵,后者岂能不整洁?

可他万万想不到一座城市且能整洁到这种程度。

当然,除了城市的整洁,陆齐治下的金陵城且还有许多与赵宋治下城市有不同的地方。这里的私塾、官学之多,叫赵构震惊。

尤其叫他震惊的是天一阁,后者是金陵城的图书馆,由起名无能综合症晚期的陆皇帝亲提的,据说内藏各类书籍经典不下五万部。

听得赵构两眼直放光。

你不管对正史上的赵构有怎样的不满,都不能否认这鸟人是大艺术家的好儿子,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文艺范儿。精通诗词与音乐,擅长书法与绘画!行书、草书,笔法洒脱婉丽,自然流畅,颇得魏晋之神韵。

赵鼎笑而不语。

他并非这金陵城的首任府尹,可他却很清楚规矩是怎样养成的。

金陵城很干净整洁,大街上不见垃圾沸水,小巷里也无屎尿骚臭,原因都在‘罚钱’二字。

很多人都觉得陆齐治下城池干净,却不知道陆齐各州县警局皆下属的城市管理大队,也就是所谓的镇城神管是也。陆皇帝当初定都益都城,为了把益都的市容市貌达到干净整洁的程度,达到陆皇帝自己要求的程度,下头的人那可是下了多少的苦功夫的,天知道整个中原有多少万人罚了款!

金陵城也是经过了经年的整治,被前后府尹狠下辣手后,这城内城外的百姓才算学会了人有三急去公厕,垃圾废水各归其类,整个城市这才算是有了如今的成效!

时间一长,本处的人们也都习惯了不能随地大小便,不能随地丢垃圾泼脏水了。

要不然,人被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逮着了,罚款不是个小数目不说,也十分的丢人。穿着红黄相间的褙子去自己住的地方,扫大街,拉垃圾。那街坊邻居可都看着的,丢人不丢人?

至于期间遇到一些脾气暴躁的,敢骂骂咧咧甚至是动手打人的,那更简单,罚款更多不说,那带红袖章的都还会论起警棍打人!如果是爆发了剧烈冲突,比如头破血流的,就更好办了,东边的沪港正缺人去修理地球呢。

这种制度就是陆皇帝的一种强迫症,而且好处多多。市容市貌好了不提,也减少了病菌滋生,尤其是在温暖湿热的南方。

再说了,这人都是有惰性的,随地大小便,随地扔垃圾泼脏水,当然是舒服了。所以就要用鞭子去抽他们,故而,那些不遵守规矩的人下场往往是比较凄惨!

事实上人陆皇帝的要求并不怎么高么,放到二十一世纪,这是很正常的么。只要你能忽略到期间相差的九百年。

而对于各地的官府而言,尽管这整顿市容市貌工作是一项非常艰苦、繁琐的事情,但罚款中有一部分归属管理大队,那各地的城市管理大队都是相当乐意干的!

第七百二十章 陆皇帝欺负人

从杭州转回苏州,陆皇帝这才放松了脑子中的那根弦。政治作秀自然不费脑子,都是套路么,但却疲惫人的精神。同样的套路一次复一次的用来,陆皇帝怎的能轻松下神经?

如此直到杭州事了,启程返回苏州,这次的南巡路已经踏上了归程,他才有心真的来欣赏江南风物!

比如苏州的园林,后世苏州园林大名鼎鼎,如今这个时代,苏州园林之盛也仅洛阳可比也。

用吴中文人墨客之言来说,此处郛郭填溢,楼阁相望,飞杠如虹,栉比棋布,远郊隘巷,悉瓮以甓。冠盖之多,人物之盛,为东南之冠。

后世赫赫有名的四大园林,如今沧浪亭已然存有。陆皇帝此番便驻跸。

但事实上沧浪亭却非此时苏州园林之最,那最有名的乃是朱勐“同乐园”。其园大十里,内中广植牡丹,珍木奇石不计其数,俨然可上攀大艺术家的“艮岳”。只是后毁于兵乱。摩尼教夺取了苏州后,第一件事便是挖了朱勔的祖坟,又将同乐园尽数毁去。

陆皇帝实则并不在乎这点的,住的地方好坏,景色又是否绝妙,现如今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

因为他心中的大理想大抱负且还未实现,他的理念还未得到贯彻,那康麻子也是在灭了明郑后方才在前明清华园的基础上启建畅春园。

陆皇帝怎的也要将南宋、蜀宋和北辽、女真,还有南越与党项残余,彻底剿灭了,这方有真的游览祖国大好山河的心情。

他在苏州城内放松些心情,更多是因为在南巡之初并未有想到这个政治作秀会那般的非精神。

赵构、张邦昌抵达金陵的消息自然也被送到了陆皇帝手里,他对赵构这人很瞧不起的,不可否认这人出众的政治才能,这人在南宋那副烂摊子的基础上,经过不断努力,解决了农民起义、兵变、游寇等诸多棘手的问题,那解除了众将兵权,稳定了政局,巩固了皇权,从而保证宋朝的统治得以延续,他的作为确实可称得上是南宋的“中兴之主”。但这鸟人坚持与金议和,不惜纳贡称臣、杀害岳飞父子,只这一条就叫他在陆皇帝这名岳粉眼中变得不堪入目来。

但看着谍报司送来的情报,以及宋清传来的消息,陆皇帝又生出了无尽好奇!

是什么事儿叫大艺术家能通下辣手,把周岁且不满十六的赵构遣派来?而赵佶那鸟人也端的大手笔,称臣纳贡送闺女,姿态软的一塌糊涂。莫不是他真的以为自己这般做了后,陆皇帝就能允许蜀宋存在了?

“怪事,怪哉!”

直到从苏州向金陵去时候,陆皇帝也没能想明白了。就像这时间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他是穿越者一样,大艺术家定也不会对第二个人说他的‘奇遇’!

金陵城内,赵鼎不仅带着赵构去看了金陵城的市容市貌,更带着他与张邦昌近距离的瞻仰了一遭陆齐治下的一特色——乡兵。

对比赵宋王安石变法时候新旧党争,闹得不可开交言,陆齐治下的政策显然是从上到下一贯而终的。

陆皇帝早前施行的政策,至今仍然在施行,从齐鲁冀北到江南之地,无数乡镇皆是如此。

只因为新朝武人地位高,军饷丰厚,军功更有厚赏,故而天下武风鼎盛。

而也同样是因为乡兵的存在,豪强这一在中原大地上已经持续了上千年的阶级,得到了极大遏制。

因为乡官手中直接掌握了镇压他们的武力,这是汉唐与赵宋都不曾拥有过的。

这也就是‘上有所好’的威力。一如赵宋皇帝爱文臣一般无二。

赵构与张邦昌所见的就是金陵城西,随意寻一处乡镇。就可看到彼处乡兵足有上百人,且都是不足双十的年轻汉子。内中又以十五岁以上者居多,而十五岁之下的也有,却只是少数。

赵构眼力不到,只是觉得这些青壮少年个个强劲孔武,又已经通晓刀枪弓箭和初步的军列操练,怕都都为军中健卒。

而张邦昌却是个老道人,他不通武事,只是见多了军伍。就眼前的这些青年,其操练已经不比成都御前禁军来的逊色,而精气神更是要胜过一筹。

如此乡兵,若说一处是赵鼎故意为之的,那么两处三处,数天里任由他们随意指点方向,任意游逛探看,那所见到的一处处乡兵,岂能是做出的模样子?

那只能证明,这就是金陵城真实的写照。而金陵落入陆齐手中,满打满算也才年把光阴。

都无须赵鼎领着他们去看城东的新兵大营了,赵构与张邦昌就已经心寒胆颤,唯唯诺诺了。

只不过忧心忡忡的赵构与张邦昌明显不能代表整个蜀宋使团人等的情绪,赵宋使团共二百余人,内里仆从、卫兵便占据了小二百人,真正的‘官儿’只有六个,算上近身的侍从和团里的文书随员,总共也才三二十人。这些人方才是使团的中心人物,那余外的小二百人在赵九妹与张邦昌心目中,无足轻重。

也是因此,这几日的光景,他们可算是享福了。

就说衣食住行。吃的方面,鸿胪寺自然不会亏待于他们。这边为他们提供的伙食质量很高,便是地位最底下的仆从卫兵,伙食上也保证顿顿能见荤,且菜式经常更换,肉类,禽类,鱼类……天天都不一样,每天的早餐还必然提供一个白水煮蛋,在营养方面有充足的保障。

这般的标准放到齐军内,那便是御前司亲军的待遇。

陆谦前世浏览过一个帖子,很是认同内里的观点。帖子说人对于一个地方的印象,第一要素是环境,其次便是通过“衣食住行”这些细微处体现来的。其中最是基础的就在于吃这一方面!

眼下蜀宋使团的情况反映便极好的印证了这一点,纵使这些来自川蜀的卫兵仆从潜意识里对陆齐就有着不满和敌意,可谈起这边所提供的伙食,却也不得否认那很优厚。

赵宋一朝的俸禄是很高的,便是军兵的粮饷也是丰厚。因为除了几百钱的钱财外,还有粮食、布匹等类,综合考量,待遇之丰厚不次于满清八旗兵。

但那是早前的赵宋,进到蜀宋后的蜀宋便就另外一副样子了。军兵也只能保证勉强温饱,待遇较之早前是只落了一大截。

如今的这些人里,即使是家有余财的,也绝不可能像这样天天换着花样吃——非但顿顿有荤腥,饭后且还有新鲜的瓜果以供取用!这种档次的生活若放在蜀宋,就算是一县父母官也必能能享受。他们这几日端的是享福了。

陆齐并不期望着能从这些人口中掏出点有用之物,如此待遇,与鸿胪寺看来,乃属正常。

那高丽和青唐羌前来中原觐见的使团,其待遇也是这般的,没道理对蜀宋‘另眼相看’不是?

如此,这般厚待换得些军兵仆从的好感也是理所应当的。

吃上面很满意,而在住宿方面,蜀宋使团上下在金陵迎宾馆内也充分体验了一把超越时代的感觉——陆皇帝虽然非是百科全书,但对于生活也是有要求的,一些东西他是不知道该去怎样发明创造,但他只需要提出具体的要求,那自然有内务办下属机关去为他‘发明创造’。

如是,自来水+盥洗盆、坐便器、淋浴,乃至陶瓷浴缸,就都在几年时间里被一一发明出来。甚至是沙发和沙发垫都‘发明’了出来,只是陆皇帝让人弄出来后,自己却不喜欢了。

许是与前世平凡人不同了,陆皇帝现今坐在沙发上,那就觉得自己在面临危机时候的反应速度,会有那么一丝下降。沙发的软垫可没有实木家具更便于发力!

倒是不少女人挺喜欢那东西的。

但自来水+盥洗盆,坐便器和淋浴却普遍受人欢迎,陶瓷浴缸则同样受人冷落,对比陶瓷,如今的人更喜欢木桶。

各地的迎宾馆作为帝国的颜面,那自然是最高标准配备,当然有洗手间标准配套,但房屋的结构布局上却仍旧是传统模式,与后世那种现代建筑建构,全然不同。

金陵的迎宾馆原址乃是朱勔的一处别院,这儿与同乐园不同,没被破坏,因为方腊最初是将这儿定位行宫的。是以,此处的布局极佳。正堂,花厅,以及住宿的庭院,相互之间皆用廊道连接。空地之上种花植草,绿荫遍布,奇石林立,甚是怡人。

如赵构所住的芍药院,庭院不过亩许,但却有山有水,山水之间且设置有石桌木椅,专供人纳凉聊天之用。活水池塘畔有芭蕉翠竹,水流蜿蜒,小桥悠悠,隐约可见红鲤锦鲤于栈桥下翻游嬉戏,漫步其间,极具意境。

吃住得意,衣行更便。

错不是谍报司对川蜀甚是了解,赵构身边都径直有人,陆齐真的没从使团身上打主意的念想,就这短短几日时间,保不准就能将人给拖下水来。

而得知了陆皇帝返回金陵的具体时间后,赵九妹与张邦昌就猛地生出一种颤栗感。这可是将煌煌大宋硬生生踢下神坛的神人,短短数年中,硬生生的打崩了赵氏天下。

只是他们的郑重其事换来的却是陆皇帝的‘轻蔑’。连冕服且都未穿,只身着常服的陆皇帝,恁地给人一种不重视感。

这就像是现代两国元首照会,其中一方元首不是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个T恤配牛仔裤一般。

赵九妹与张邦昌提心吊胆的进到行宫,战战兢兢,唯恐出错的跟着乐和走进大殿的时候,眼光不敢向上,只用余角隐约的就是看见大殿里有不少陆齐的文武官员,根本没有看到上首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玄色盘领大袖袍服的身影。

二人皆是懂规矩的人,觐见皇帝,绝对,绝对不可能和天子对视,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

如是,待到二人口呼“外臣某某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坐在上头的陆皇帝并没有说话,只是略微抬了抬手,身边的侍讲就是朗声道:“平身!”

二人抬起头来这才傻眼,陆皇帝……,欺人太甚!

第七百二十一章 陆皇帝欺负人(续)

陆谦嘴角露出了三分玩味的笑,很奇怪,眼下的赵构与张邦昌,头顶气柱的颜色很耐人寻味。

那赵构的头顶气柱,血红血红,这个不稀奇,不出预料。但张邦昌呢?这人陆谦可是听说过名号的,历史上且就不提,只说当日辽军入寇一事,陆谦有确切消息,那赵宋使臣便是张邦昌这鸟人。

广信军、安肃军更是由他亲自叫开了城门,前者知军莫勇是个人如其名的懦夫,后者知军孙闿自戕,团练使杨雄后报仇殉难,倒是有几分勇烈;而稍后的保州知州刘敬,定州知州石清河却是真硬骨头,兼之有徐子龙、汤泉映、曾彬、李永等将效死,那便是拼到了最后一刻,尽数殉难。

稍后陆皇帝兵出北疆,与那尚未更名的兀颜光一场大战,大败辽军,更一举向北,夺取易州、涿州,兵逼辽南京析津府下,可谓是一震中原之勇烈豪气。

那场厮杀中,莫勇狗头已经伏法,但张邦昌却好运的逃过一劫。稍后数年也官运亨通,如今再被大艺术家给派来出使,陆谦岂能饶他?

这些日子不奈何他,且以贵宾之礼相待,只是因为陆皇帝要亲自处理他。

偏偏这鸟人端的骨头软,陆谦一双天眼下,这是头顶气柱竟见不到几分红色。陆皇帝亏得没有喝茶,否则非喷出来不可!

就张邦昌这等忠诚度,那真的是招招手就能拉拢过来。

赵佶这家伙甚个眼神?竟然派出了如此个人物来出使。而且那赵佶莫非就没想到张邦昌身上的罪孽?当初陆皇帝能杀莫勇,现在就杀不了张邦昌么?

却哪里知道人大艺术家在心里早就把张邦昌看做一死人是也。靖康之后,女真人立下的傀儡皇帝,可就是张邦昌。

故而,这事情就是那么美妙!

在金陵城内被好生招待了数日的张邦昌,此刻刚刚从震惊中醒来,陆皇帝如此轻狂之举,实有碍帝王之风采,传扬出去后将大有损于圣誉。这陆皇帝就真的半点不在乎么?

这一刹那里,张邦昌都觉得有些羞愧。羞愧自己心生竟因眼前这‘不要脸’的人而生出贰心来,与大艺术家相比,不知礼为何物的陆皇帝真就是没半点读书人心中的帝王风采。

如是,中原有如此君王,实让人羞惭。

就看到陆皇帝又是将手一抬,而后座下文武中走出一人,双眉带秀,二目有神,三绺须髯胸前飘洒,却正是乐和是也。

“宋臣张邦昌,奴颜婢膝,勾连契丹,构陷中原,致河北广信、安肃、保州等生灵涂炭,黎民遭殃,死伤数万众,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张邦昌魂飞天外。赵构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知不知道?这可是中原惯例,陆皇帝竟这般蛮横不讲道理,常服相见本已经失礼,现下更要斩了张邦昌,这,这……

恕赵九儿学问浅薄,这时候他脑子中已经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陆皇帝了。后者在他眼中直若洪荒猛兽一般。那张邦昌呆若木鸡一样被上得大殿的侍卫提走,临到出大殿时候方才回过神来,高叫着求饶。通通不管用,稍后赵构就听得殿外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一名侍卫手捧托盘,上面放着一颗满面凄恍的人头上得殿来。

陆皇帝眼睛只是看了赵构一眼,后者已经两腿颤颤,浑身颤抖也。

“赵构!”

明明是轻轻的一唤,可赵九听来却直若耳边炸雷,身子软软的,双腿再也撑不住,当场便跪了下来。乐得边上战列的文武都一阵嗤笑。

“张邦昌该死,他是罪有应得。我却也不至于要杀你!”陆谦才不会一刀砍了赵九。这一是因为赵九现下没甚恶迹。陆齐治下文武中不少都是赵宋出身,现在纵然为他效力,也知道赵佶不是个东西,绝对的无道昏君,但这厮的子嗣自己病死也且不去说,若是毫无威胁之下被陆皇帝抓到,而后一刀砍了,心中怕多少会有些芥蒂。

不是说他们对赵宋还有多少忠诚,而纯粹是心头上的感官作祟。

盖因为从感情上讲,人都是希望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仁义宽厚的人,而且新朝开国帝王厚待前朝皇室这也算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传统’。

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善待前朝王室,给前朝留有血脉祭祀祖先的同时,也是在为给本朝留有余地,以免祸及子孙。

天下无有不灭的王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所以,宗周厚待殷商后裔,秦皇扫六合,一统中国,建立了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大一统的大秦王朝。却没有对六国的王室痛下杀手,只不过派人监视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

刘邦入关中也没有杀公子婴,后者是项羽砍的。而刘邦能把分项羽一块尸的人都封侯,在项羽死后,却也以鲁公之礼安葬了项羽,并亲自为项羽主持了葬礼,且在项羽的墓前大哭了一场。虽然谁都知道这是政治作秀!可刘邦做了,这就是政治正确。而且项羽年年都有祭祀。

曹丕篡汉立魏,封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准许刘协在其封地奉汉正朔,建汉宗庙以祭汉祀。山阳公国一直到曹魏灭亡了都还存在,享国祚近百年。

司马炎以晋代魏后,同样封魏元帝曹奂为陈留王。允许曹奂在其封地奉魏正朔,建魏宗庙以祭魏祀。陈留王国之后历经东晋、刘宋,一直到南齐才被废除,享国祚更是高达二百多年。这一上古遗风一直到刘裕篡晋建立刘宋时才被粉碎。

而到了李唐代隋,赵宋代周,那传统便就又被捡了起来。虽然这当中有很多很多的不同因素,但这就是政治啊。

陆谦个人觉得这就有点像西汉初期的刘邦封什邡侯雍齿。

其次,陆谦不少赵构,也不会杀了赵佶赵恒,却是因为他觉得一刀砍杀了这父子仨,太便宜他们了。

从大殿内走出来的时候,赵构走路仍旧觉得漂浮,双脚软软的,就跟三年前他初尝肉味,抱着那宫婢大战了两回合后走出去沐浴时候一样,那脚软差点走不动路。

只是前者是欣喜,现下却是惊吓。

现在的他也还沉浸在觐见时的震惊和恐惧之中!

震惊于陆皇帝视礼仪于无物的蛮横,和那不要脸的无耻作风,太没帝王风度。

而恐惧于张邦昌人头的震慑!

这种‘新奇’的风格完全打破了赵构对皇帝这一生物的认知,见惯了他老爹的风雅温和后,陆皇帝这种怪胎就如一股混沌的泥石流一样冲垮了赵九妹内心的清流。

看着头顶的太阳,赵构很想哭,嚎啕大哭,陆皇帝太欺负人了。可他偏偏又不敢……

次日,陆谦接到了宋清的急报,赵构病了。昨日回到迎宾馆的赵九儿,下午表现且还正常,但一夜过去,赵九便发起了高烧!

两天后陆谦脸色怪异的看着宋清和安道全,后二人一脸羞惭。“你们确定赵九的脑袋,烧糊涂了?”

陆谦从没想过,赵构赵九妹竟然一场发烧烧成了白痴!

这他么传扬出去了,他就成什么了?蹂躏作践人家小孩的怪蜀黍?

“陛下,臣等请罪!”安道全也很想哭,在金陵城是他老家啊。这趟衣锦还乡,那端的是风光无限。便是宗泽宗首辅,他人是回江南了,却也没有回婺州义乌啊。便是皇后娘娘,她也一样没回歙州不是?

只有他神医安道全!

陆皇帝在金陵城建了一座医学院,还放他几天的假期,叫他回去跟父老乡亲显摆。

这些日子里,安道全走路都轻了三分。

谁能想得到,这正得意时却在阴水沟里翻了船,惨遭滑铁卢啊。

陆皇帝面前,宋清也好,安道全也好,全都一副无地自容,任凭处置的样儿。

这前者负有照顾不周之责,后者却是砸招牌的,只是一个发热高烧都治不好,安道全还凭甚是神医?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外传啊。”

宗泽听闻了消息后,拔腿就来寻陆皇帝。这事儿必须保密,不然传扬出去了,整个大齐都颜面无存。

人家蜀宋好端端的正副使,你甭管是否答应人家所请,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陆皇帝破了规矩不提,竟然还把人家的郡王给招待成了傻瓜白痴,且这只是陆皇帝回驾金陵城短短三日内的成果,颜面无存啊,会颜面无存的啊。

陈文昭面部表情的站在下面,错不是他知道前后事情因果,怕是他也会认为陆皇帝是在故意作践赵九儿的。这个名声可不好听,都不如直接杀了去!

陆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自然知道此事不能传扬出去,可纸包不住火,这事儿终究要有个交代啊。

这般意思问出,整个书房里一片寂静,几名臣僚人人闭嘴不言,就是吴用这等一肚子坏水的人,短时间里也万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只因为整个赵宋使团且还有那般多人,即便宋清察觉不对时候,就立刻控制了消息,也有那么七八人知道事实。

“为今之计,就只能叫他们尽数闭嘴。”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家一起商量,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得出来了。

先寻一个与赵构有几分相似的替身,而后把知情者和赵构与使团的大部分人切割开来,那知情者中有谍报司的暗探,是可信得过的,便叫他们出面,安定住使团。而后以陆谦要北上了为借口,用强硬手段,将赵构抬出来,隔绝其与使团的联系。那些个知情人倒是还不是任由拿捏?

这般的先遏制住事情恶化,而后就叫人传信给成都,让赵官家老老实实的将女儿送出来,摆出一副要拿赵构做人质的架势。

“那昏君既然舍得叫赵构出使我大齐,想必让赵构在我大齐做质子,也当是答应的。”吴用拽着自己的胡须,两眼里闪过精光。只需要赵宋的公主进了大齐地界,制造个意外叫赵构身死去,也不当紧不是?

这个突发意外真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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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斩将夺旗,舍我其谁!

“那赵官家前世怕是没了鸟儿的阉人,端的没骨气!”

“自然是没骨气的。叵耐万里江山败坏到恁地境地,人早该披发遮面而死,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说的正是。这赵家靠欺负人孤儿寡母得的江山……”

河东大同府的一处酒楼里,正值饭时,二楼一二十张座头已然满了七七八八。人声鼎沸,叫声嘈杂,男人们喝酒谈天,讨论事宜是各有不同。但很显然,那南面传来的新鲜事儿,正教百姓们热议中。

蜀宋与陆齐间的‘破冰之旅’就像那春风一样,迅速席卷了大江南北,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角落。

大艺术家竟然卑躬屈膝到这等的境地,称臣纳贡送女儿,端的是厚颜无耻,软的没了骨头!

消息传扬开来,民间是一片鄙夷。而陆皇帝一刀砍了张邦昌,虽也引起了一点波澜,但张邦昌罪有应得,民间反倒是更多的叫好声。

想想这没了骨头的赵官家,再来看霸气强硬的陆皇帝,人心中都有一股骄傲生出来。

大江南北瞧不起赵官家的人多了去了,而这北地的大同府,以及东边的燕京府里,就有更多的人瞧他不上了。这等不是男人的作为,叫人实是无法苟同!

你若是打仗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这般做且还情有可原,可现在蜀宋显然还没到那一步。赵佶这般做就显得太不是男人了。

临窗一屏风隔出的雅座,杨温正与年纪小小的孙儿杨再兴多面而坐。二人听着楼上酒客对赵佶的鄙夷之声,脸上早没有半分怒色。

如今都这般境地了,赵官家与杨家又有鸟个关系?

“翻遍青史,软如赵官家之君王,千年未见一人。”那汉献帝且还有反抗,后蜀皇帝孟昶也是几次败于宋军之手,川蜀无有大将,自身且欠军略,这方才无奈投降。可眼下这位赵官家,却端的有可能只被人一吓,便就一片降幡出城头,十四万人齐解甲!

“而同是纵览史书,强硬霸气如今日大齐皇帝者,亦恐只有大秦始皇帝可比!”

面对兴盛的北方胡族,汉有和亲之耻,唐有渭水之盟,隋朝建国之初也被突厥打的难堪,数十万突厥军深入掠夺武威、天水、安定、金城、弘化、延安、上都等陇右朔方六郡。那突厥沙钵略可汗本来还想继续南侵,但因为其侄染干与叔父达头可汗发生纠纷,只好率军北返。到了赵宋就更不用提了。

翻遍华夏青史,能在建国之初就摁着被巅峰之中的塞北精兵痛打的,且是一副要开疆扩土模样的皇朝与帝王,唯独却匈奴七百余里,叫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大秦始皇能与陆皇帝相提并论。

杨再兴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祖父对陆皇帝的推崇。事实上他也对之敬佩不已。横扫中原是本事,但扫荡中原后就马不停蹄的征讨契丹,打崩女真,这就更是真英雄。

休管那赵官家是怎样的推崇文人,书中怎么的有颜如玉和黄金屋,东华门外唱名的怎么就是好儿了,这驱除北虏,恢复中原故土之功业,那是谁也抹杀不了的大功。更是被杨家这般将门之后认可并推崇的。

北宋一朝的武人,哪个不想着恢复燕云?

若说东汉三国、李唐、朱明等朝的武将,那最高之追求是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北宋一朝的武将之最大追求便是恢复燕云,一如南宋的主战派要恢复中原一样。

而赵宋皇帝和文人墨客,嘴上‘不在乎’收复燕云之功,但若是真的不在乎,那宋神宗就不会在遗诏中留下“复燕云者王”的许诺了。

自己平日只能在遐想中期颐的最高目标,似很轻易的便被陆皇帝给实现了。中原士民扬眉吐气之余,如杨温杨再兴祖孙这般的武人,对于陆皇帝的崇拜,就已然视为神人了。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收复燕云,打崩了女真主力后,陆皇帝在天下黎民的心中,其地位都陡然一跃。早前且还有文人会用山贼水寇来蔑称他,但燕云一复,陆氏代宋,那就似带有几分天经地义的意味了。

“祖父放心。此番上阵,孙儿定争一份头功来。”

三月里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不只是江南中原春意盎然,就是北地也一片春暖花开。而这同样也是齐军出击的大好时机。

寒冷的冬季过去了,两边的战马都在掉膘,此时战马的素质远不如秋高马肥时候。而这也是陆齐最是有利的出击时机。

与塞外契丹人的战马一样,齐军手中的战马状态也不是最佳水准。但他们有充沛的饲料,甚至是精贵的细料和青贮饲料。

可惜陆皇帝只听说过青贮,对其具体之做法便说不上了。这青贮饲料且还是紫髯伯皇甫端弄出来的。

在这厮投效梁山之前,陆皇帝早就叫人着手去实验青贮技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败。而那皇甫端端的是’地兽星’,水浒上的第一兽医。上手后,只两年时间便初步有了成果。

以至于功成之日,陆皇帝亲自写下诏书,封其为开国男!

皇甫端这位平日里素来没有甚存在感的人物,在诏书下达后,一时间都成为了益都城内的热门话题。

只是青贮窖投入不小,又因为时间缘故准备不充分,去岁寒冬时候的青贮饲料还有很大不足。故而,在蓄养战马的时候,青贮只能作为细料的替补。

财力粮秣充沛的齐军,青贮不足,细料来补!在双边歇息后,齐军的战马并未继续掉膘,养到二三月时,状态较之停战之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恢复。

而现在,杨志认为,这个时候就是他手下马军最好的出击之时。已经转回益都的刘法不提,种师中甚是认可杨志的想法。

双方马力我强敌弱,此刻齐军的优势正值最大时,此刻再不出击,莫不是要等到秋高马肥时候,契丹人自己气势汹汹的打来吗?

那天祚帝与回离保、耶律大石、郭药师等已经汇合,本人更是从云内进到了中京大定府。女真人也知趣的让出了原先的辽中京道与上京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如今的契丹,比之得燕云之前的契丹也就少个辽东。

单纯的来讲,契丹的国运从最危险时刻的近乎灭绝,到现在依然是直线拔高了。可是天祚帝他们也清楚,这般‘飞速壮大’的后果并非没有半点危害。

首先,被女真人扫荡后的中京与上京道,契丹的忠实力量和在东部草原上的影响力已大幅度消弱。

——草原上多的是墙头草,随风倒。便是那契丹人,底层的契丹人,也能身子一转,去做女真顺民,只要女真人能一直强大。

所以,后者在此处的统治是全部瘫痪的,中京道与上京道的政治态势也已经重回到了部族时代。

所以,天祚帝的地盘看似扩大了,可他手中的实力却没有实质性的增长。反而因为地盘的扩大,而摊弱了兵力!

其次,女真人如此痛快的退出了中京道与上京道,这是心怀叵测,是希望天祚帝的‘扩张’能吸引去齐军的注意力,是拿天祚帝来顶缸,为自己做肉盾,好争取更多的时间恢复实力。

但天祚帝明明看出了内里,却不得不踏入这个不是陷阱的陷阱。横竖现下他声威是起来了。

或许还有最后一个缘故,女真人希望缓和自己与契丹人的关系。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么。现下塞外局势大变,女真人与契丹人,甚至还有西夏人残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盟友了。他们都拥有陆齐这个共同的敌人!

那不管契丹和女真怎么‘亲亲我我’吧,大同府是已经在准备着跨越金河山,进击云内的准备了。

杨志没想过一举杀进上京道去,后者与中京道作为契丹主力所在,要对付之,也要看燕京府。他们这儿收复云内就是第一。

年纪一样不满十六的杨再兴并不是真的以一名士兵的身份参加先行的马军的,他只能算是个学生兵。等到年满十六,他就要进武略院了。而杨温的观点是,在进武略院之前,叫他最好先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厮杀。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杨温知晓云内等州已经无有契丹兵马,在天祚帝离开后,彼处已经成为了谟葛失部的地盘。

谟葛失部就是蒙古人。辽国时候,蒙古人已有一部南徙阴山南北,辽西南面招讨司所属有梅古悉部。

当然,此时还没有蒙古这个词汇,更多是被汪古及萌古。

谟葛失部人口不小,但契丹人既然敢把他们放在西京道之策,那自然是有手段制衡的。彼辈有马而无铁,控弦之士不少,战力且不是一般的差。

祖孙二人正低声细语时候,外头传来了宣赞的声音。“宣都统!”杨温与杨再兴站起相迎。

宣赞很给面子,人杨温放着青面兽的面子不动,亲自上门以杨家的名义相求,他岂有不认的道理?

今日再看这杨再兴,明知道是一少年,却也好喝上一声彩。若说他昔日的大哥关胜乃是关云长在世,眼前这少年却给他一种赵子龙重生的错觉。

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虽身长六尺,面相却端的十五六岁年纪,眉如宝剑,目如朗星,一表好人材。

若论长相,他宣赞见多了人物,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的英雄少年。别的不讲,陆皇帝身侧的那几位,少年时候也个个都是英杰。

但那几个气质却不尽相同。内里最出众的两个,栾廷玉的沉稳,岳飞的轻剽,给人感官十分明意。

这却是其他人等所不能有的。

许是那王贵、徐庆等经过时间的沉淀后,才能如此。

而眼前的少年却也是如那般,锋芒毕露,在面前一耸,如一支刺破青天的长枪。给人一种斩将夺旗,冲锋陷阵,舍我其谁之感!

“果然是将门英才。无怪杨公常常记挂嘴边,有后如此,夫复何求!”宣赞大是羡慕。

他也已娶妻生子,可是儿子刚刚会走,日后且还不知道能否成才。而眼前的杨再兴,却已经能上阵杀敌!

第七百二十三章 阴山之南

杨志不会因为蜀宋的举动而耽搁自己的盘算。

如今的情况,蜀宋对于河东根本无有半点的牵制力,陆皇帝教给他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汇同燕京兵马击败天祚帝!青面兽只需要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是,不需要再考虑其他。

如是,在戴罪立功的宋清作为陆皇帝钦使出行川蜀的时候,大同府城北校场中。

已经全部到位的河东马军全体集结于此,七千骑,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声马鸣,无个休止。【河东本地马军有多增长】

宣赞屹立在高台上,双目威严的注视着下面的军士。他们被调集到大同府,那是来干活的,不是等着被反应过来的谟葛失人干的。

现在就该上工的时候了。

——大军出塞,奔袭云内!

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燕是燕京,云呢?云便是指的云中大同府。谟葛失人在阴山之南草原上的中心城市是云内,那地儿叫如此名字,岂能不被陆皇帝盯上?

而云内州确切的说,就是后世呼和浩特周边,位于阴山以南地区,那一片土地不仅肥沃,也是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进入中原地区的跳板。只要占领了这片沃野,他们就可以强渡黄河,进入汾河或黄河河谷。而如果他们失去了这个沃野,就失去向南的桥头堡。史载“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就是这个道理。

同样是在另一方面,汉族如果要解除从西北方面袭来的游牧民族的威胁,也必须守住阴山这个峪口,否则这些骑马的民族就会越过鄂尔多斯高原,直插入中原。

“呜呜呜……”号手眼睛一双双的紧盯着宣赞,见他大手高扬起,下一瞬间低沉凝重的号角声就彻响在校场上空。

人声停,马鸣止,校场上取代的是一片肃然。拼凑起的河东马军也好,宣赞手下的八旗兵也罢,全都仰起头来看向高台上,肃杀之气顿生。宣赞满意的点点头,眼睛一一扫过台下部曲,在杨再兴的方位上停留了片刻。因为杨再兴所在的百户,是场地中所有百户(队)中立定最早,最快的一部,故而一眼醒目。

“轰轰轰……”万马齐奔,声震雷鸣。

七千骑人配双马,出城十余里,便很干脆的一分为二,分作两路直向着金河山的南北插进。

那北路的河东马军是直奔丰州去的,南路的正黄旗部则直奔着云内去了。

左路军由宣赞本人亲领,右路军则是由张灏带领。是的,张灏,张孝纯的儿子,不是唐斌,不是郝思文,也不是折彦质。

杨再兴人在左路。

宣赞把他放入军中,短短两日时间,就打遍正黄旗无敌手,被所在百户的八旗兵奉为神人。实质上则已经取代了那百户的地位,偏偏百户长莫昆对杨再兴推崇之至。他就没有见过一年尚青少的人,就武艺这般高强出众的。而待知道杨再兴这个‘姓杨的’真就是杨家将之后,那就更是敬佩了。

阴山南的谟葛失人自也警惕着大同府,只是他们的情报能力几近于无,能做的就是向外多撒些游骑。如是,齐军的马军一到金河山,便被他们给发现。

宣赞不以为意。他这次的目标只是谟葛失人,后者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女真人,他们就是早些日子南下的蒙古人。

是整个蒙古人中的一个分支,而且他们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阴山以北,而阴山以南的谟葛失人,且还把自己的力量分成许多份,去占领丰州、云内州、东胜州等。如今便是被他们发现了,那能踌躇出的力量还能敌得过整个正黄旗么?

只有打疼了这些草原鞑靼,他们才会把向南伸出去的爪子缩回来。才会乖乖的老实听话!

“汉人,汉人……”

两路骑兵一路急行,越过金河山后,便就能不时的碰到小股的谟葛失人牧民,那些人在眼看着齐军就要赶到的时候,纷纷丢弃牲畜车帐,无论男女老少,都蹿上马背,斜斜的躲开齐军前进的道路。而胆敢反抗的,或者是走脱不及的,全都被一路车翻。

消息一层层的往后传报,坐镇云内的头人拔里比,自然清楚这支齐军目标就是云内城。甚至他都知道了宣赞部的具体规模。三千多铁骑,这样的力量不是云内可以抗衡的。

谟葛失人没力量在云内布置下可抵抗三千多装备精良的铁骑的军力。杨志也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事先命令宣赞飞袭金河山,进抵云内与丰州。

“谟葛失的勇士们,你们是草原上的雄鹰,拿起手中的弯刀和弓箭,用它们告诉面前的汉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给我杀——”

宣赞足足在云内城外转了五天,把以云内城为中心,五十里范围内的谟葛失牧民、妇孺都提溜到了一块,自然那些牛羊马匹就也被聚集在一块了。

而后谟葛失的援军方才抵到。

谟葛失人从东胜州而来,汇合了更西边的乌迪里,再与带人奔出城来的拔里比汇合,总体兵力已经超过了六千人。虽然这六千人中有那满头花白的老鞑子,还有面庞尤嫌稚嫩的少年,但大致上两倍于齐军的兵力,让乌迪里人和谟葛失人有了跟宣赞一拼的勇气。

乌迪里人的首领赛罕成为了联军的总指挥,因为前者是乌迪里人的小王。地位比拔里比和东胜州谟葛失人首领安格勒更高。

此刻他拔出弯刀高呼着,银亮的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亮,引得六千老少鞑子一片呐喊。

而齐军这边,宣赞策马立在最前,面对人多势众的鞑子,他的手下根本不需要做多余的鼓动,“杀鞑子,杀鞑子——”后者可都是财富和地位啊。

“跟我杀啊——”宣赞高吼一声,如此就够了。

“杀啊……”两边的呐喊声响成一片,疾踏的马蹄中,汉骑与胡骑相撞而飞。

出大同府多日了,左路军迎来了第一场大战。

三千多骑呈品字形向着对面砸去。纪律上的差距叫正黄旗所部,不可能如齐军骑兵那样,排出规整密集的骑兵集群来,但是他们多少也吸取了些经验。那队伍的密度较之汉骑是差了些,可较之对面的牧民们来,可就是密集的许多许多了。

“杀——”挥舞着铁枪,杨再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身上是一副不起眼的札甲,可实质上这札甲却是杨志特意委托了金钱豹子,用最上等的精铁打制来的,那铁片之下更衬了大块的薄钢片,只说其造价,比一副明光铠只贵不贱。

其所在百户的队列在马匹的奔跑中慢慢被拉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锥形。

两军对冲,好如水银泄地,又似沸水泼雪,片刻间就似一把尖刀插进了鞑靼骑兵中间,两军只一撞,谟葛失人与乌迪里人的联军就被硬生生‘啃’出了一块大口子。

鞑靼联军的队列被整个撞散了开,或者说是被劈开,与正常的骑兵交锋,两军交叉而过是两码事。

这就像是本该相互伤害的模式,猛地变成一劈两半模式。

联军的士气一下就低落了下来。更主要的是,他们的损失足够大。

“杀——”一枪刺进一鞑靼头目的脖颈,杨再兴横枪一挑,百多斤重的尸身就被甩出一两丈远,砸在奔涌过来的鞑靼骑兵群中。

以他的武力对付起眼前的牧民,真就是猛虎扑羊,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可抵挡。

即便是鞑靼人发觉了他的厉害,人群中冲出多人来齐齐向他杀到,那也兀自是鸡蛋与石头的磕碰。

一阵冲杀后,杨再兴眼前豁然一亮,却是已经杀透敌阵。迅速调转马头,“杀——”杨再兴再是一声虎吼。就打算迎接之后的第二回合碰撞,只是现实让他失望了。

眼前的这些人也算是骑兵吗?他们连八旗兵都远远不如,更不要说与选锋军、健锐军,乃至御前铁骑相比了。杨再兴憋着一口气要开大,却发现自己只能收一个残血的小兵。

两军碰撞后,那鞑靼联军一阵怪叫,赫然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径直奔去。

便是宣赞也吃了一惊,“这是逃跑?”

适才的撞击,若是有第三方观阵,在外人的眼中,看见的就是正黄旗兵马几乎是毫无阻碍的一击而穿透了整个鞑靼联军阵列。

两边的差距太是悬殊了,都没必要继续厮杀碰撞下去了。

数千骑兵四分五裂,可偏偏逃跑的人中,愣是没有一股人向着战场东南方的那群战马奔去。前文说过的,正黄旗人手两匹战马,那厮杀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自己骑一匹,再牵着一匹。

那唯一的法子就是把战马安置在战场外,留下少量兵力看守。而现在,胆气已落的鞑靼人,竟然连看守战马的百十名八旗兵都不敢冲撞。

与凶猛的女真人比来,此时的鞑靼人就是一群胆怯的绵羊。

八旗兵在惊愕之后,所有人都喜形于色,“弟兄们,杀啊……”来不及多考虑,他们就纷纷调转马头向着溃散的鞑靼人追去。

痛打落水狗是所有人都乐意做的。而且这些家伙们知道,只有把鞑靼人的威胁彻底消除了,这阴山以南的草场方才是他们信马由缰的乐园。

只有杨再兴兴致怏怏。他想到在大同府时的激动,觉得自己真是表错情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和平”演变

就在杨志出动马军顺利夺回了整个阴山以南地区的控制权的时候,从金陵向西入川蜀的铁扇子宋清,也同样抵到了成都,并顺利完成了使命!

大艺术家对宋清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似半点不为张邦昌被杀而感到愤怒,也不为赵九儿被滞留陆齐而担忧。高高兴兴的把自己闺女拉了出来,带着早有准备的陪嫁婢女奴仆,以及华丽到极点的“嫁妆”,交付到宋清之手。

那嫁妆单只把宋清的眼睛给闪瞎了去。内中除珍玩珠宝不计,更是有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乃至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类工匠,计千百人之多。

这些可都是宝贝!

那教坊乐工地位说起来很可怜,可实则呢?那一个个在音乐上都是国家级大拿。放到陆齐,不管是进到宣政司下属的‘文化单位’,还是留在格调格外lo逼的内务办,再或是进到礼部,那都是宝贵人才!

而工匠与大夫,别说只几百人,便是几千人陆皇帝也不会发愁的。多多益善!

“啪嗒!”一颗八分大的浑圆珍珠落到了匣子里,满满一箱子的珠宝珍玩,赵官家的诚意很给力的。宋清却从眼下这一箱子的珍玩珠宝中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宝石珍珠,象牙犀雕,字画漆器钧瓷,应有尽有,放在昔年,这都是好宝贝。甚至还有一匣子倭国进贡的折扇,却是知晓宋清昔日的江湖绰号,就以为人宋清喜欢扇子呢。最后更是有一套完整的青铜酒器,据说还是宗周时候的古物。可以说这一箱子宝货的价值,数万贯,甚至是十万贯犹多。但偏偏宋清就是没有从中看到几块金银。

这可就好玩了。成匣子的宝石很叫人夺目,可若是配以金银,打成精致的收拾,价值不是更昂贵?

如此看,那传闻中赵官家为筹集军费,融宫中诸多金银器为金银币,却是真的了。

陆皇帝弄出了铜圆、银圆与金币系统,其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大艺术家入蜀之后,为了自保,大力扩充兵马,休整武备,那可是要花销巨大的。自然是见猎心喜,有样学样。而且还大力发行起了纸币!

只是区别在于,陆皇帝的纸币是有充分的保证金的,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他都不敢十倍十几倍的增益发行,而始终保持在一个1:3的基准线上。可大艺术家呢?他发行的大宋宝钞——是的,就这个名字——又有个屁的保证金啊。无知者无畏么,就好比那正史上的大明宝钞一般,刚刚面世不久便连连贬值。

宋清的消息转到陆皇帝手中时候,他人自然已经回到了益都。

但回到益都后,陆皇帝也只是稍微的歇了几天脚,便抬腿就奔去了登州。随行路上还带上了答里孛。

这并没甚特殊意义,只是南巡回来后的陆皇帝明显感觉到了答里孛精神的萎靡。毕竟现如今的紫禁城太小了。

而待到金陵浚通水道,退田还湖工程完结后,再大肆的修建宫廷园林,都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完事。

可答里孛是契丹贵女,原本的生活天地是何等广阔?现在叫她待在逼仄的紫禁城中,可不就是把天上的飞鹰当做了百灵鸟养么?

当然,答里孛她在答应成为陆皇帝后妃的时候,便已知道自己今后就要承受着中原条条框框之约束。

前文已经提及了,契丹上层贵族的汉化都很深,而且地位越高,汉化程度就越深。答里孛不是那无知之辈,她对中原文化有着深刻的了解。

可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在来到紫禁城后,那巨大的反差也叫她精神萎靡了来。

陆皇帝回到益都后,看着答里孛,眼中就只觉的是看到了一朵枯萎的鲜花。故而此番向登州去,就把她也带上了。

这倒是叫答里孛的精神立刻恢复了一截。

答里孛端的聪慧,怎会不知道这是陆皇帝有意为之?便是连夜间床榻之间的表现都热情了许多。

女人都是感性之人,尤其是答里孛这种凄凉遭遇后的女子,陆皇帝对她本就有几分体贴——人潘金莲说的好,陆皇帝是个长情的,却也是个多情的,美人为甚不爱?——现在就更多了一份爱惜。

那答里孛的回应便更是热情了许多,整个人好似被点燃了情欲之火,在床榻上回应激烈。

昨夜里一场激战,畅快淋漓。清晨陆皇帝起身,答里孛似有所察觉,但浓浓的困意和疲惫叫她只哼哼一声后,人继续安睡。

陆谦自己穿衣起身,大步走出房间,外头的几个契丹侍女见了,满脸是笑的为他奉上餐点。

无论在中原还是在契丹,后宫嫔妃,那侍奉左右的婢女就没人会盼着自己的主子不得宠。只有她们伺候的人得了宠爱,她们的将来才会有盼头的。

而陆皇帝人到了登州,便就当即忙碌起了正经事。一是高丽,二是辽东!

因为高丽的内部火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王楷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

因为拓俊京与李资谦的密切关系,王俣在人生的最后几年时间里费尽心血组建起的中央军,实则已更多被李资谦掌控在了手中。而且随着战争的持续和各方冲突的愈发激烈,拓俊京在军中的根基便就越深,李资谦对开京军政的掌控也就越根深蒂固。

王楷不愿意沦为傀儡。

此时的高丽国情与历史上的情况全然不同,年纪小小的王楷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性。这小子年岁方十四【虚岁】,却就与胡宗旦等亲信大臣商议如何夺权。且下手狠辣,趁着年节时候李资谦不备,宣召他与拓俊京进宫来,后一举擒拿了下。只是李资谦在开京城内根基深厚,拓俊京也在军中影响巨大,王楷擒拿李资谦和拓俊京容易,要掌控整个开京的军政权利却难。且李资谦也并未如历史上的那样露出反迹,王楷的做法并没得到士人军兵的认可。以至于他更不敢以严厉手段处置二人,最后只能关起来了事。

如此就使得中央军无了头首,军中的保王党与拓俊京、李资谦的心腹爆发内讧,南面的兵马趁机逼杀过来,不少本是为开京所控制的州府也纷纷发出异声。事情持续到年后开春,开京城的局势兀自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愈演愈烈,持续恶化。

不久前中央军更在汉江一带,大败与罗州李氏与庆州金氏的联军之下,那联军趁机攻夺汉城,兵渡过了汉江,兵锋北指,是直冲开京而来。

而开京城内且还一塌糊涂,李资谦的被囚,更叫仁州李氏袖手旁观,无奈之下,王楷便生出了逃去西京的念头。然而西京两班才不会欢迎王楷呢,后者走投无路下,只能听从胡宗旦言,乘船前来中国。

可以说,高丽国这颗熟透的果子,终于要落进陆皇帝的口里了。

“胡先生放心。朕言而有信。”

陆皇帝抵到登州的当日,便设宴款待王楷一行。席间抽了个空,与心中担负着巨大道德包袱的胡宗旦会面,亲口许诺。只要胡宗旦能说服王楷献表内附,他不惜贵爵相待王楷。

高丽半岛上纷争不断,更东面的日本却乖如鹌鹑。日本恐惧中原且还不够,又如何敢趁机生事,在佐渡岛上弄鬼呢?便就是‘巨海贼’事宜,也无伤大雅。

平安京的那些斗的正欢的日本权贵,才不会去自讨苦吃呢。

而至于辽东,陆皇帝来登州,目的之二便是为了不久后的辽东海路攻势。此次出击,主将由混江龙李俊担当,副将当头的是陆谦特意从岭南调回的呼延庆。

这二人带领的海上舟师和水师陆战部队,乃是开路前锋。一旦动起手后,先是觉华岛上的部众,然后是从晁盖军中调回的雷横与朱仝,带兵万多人,随时准备登陆。

对于女真人,陆谦可不会放着叫他们白白得光景休养生息。纵然他们已经不足为惧!

早前他就派出了文仲容、崔埜二人引兵进入觉华岛,一是要相救刘舜仁部,二是要在锦西走廊里埋下一颗钉子。

如今觉华岛在手,那女真人打榆关外退去后,便直接放弃了润州、来州等地,而直接退去了胡僧山。

齐军不战而得半个锦西走廊。

现下文仲容、崔埜与刘舜仁正对着胡僧山虎视眈眈。

那女真人先败燕京,后败桑干河,实力损失惨重。便是阿骨打返回去后,迅速招兵扩军,也万难立刻弥补掉兵力上的缺陷。

女真人一路崛起,那模式就是最纯正的以战养战。燕云一败,女真人不仅没夺取新鲜的血肉,反而实力大损,这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陆谦此次对女真发起攻势,动用水陆军并不多。这只是为了牵制女真人,免得他们小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天祚帝可不能完全吸引去陆皇帝的注意力。

今日是王楷上表内附的日子,也是李俊、呼延庆出发北上的日子。

刀鱼寨内,百舸争流,礼炮声响,雪白的风帆升起,足足上百艘大小海船陆续驶离,直在大海上连起了一大片云彩。

“此番如能如愿,则辽东震动,女真根基不稳也。”送别船队,陆皇帝回到行在手指着绘制详尽的辽东和半岛地图,如此的说道。这且还是契丹人的功劳,是陆谦在燕京城内缴获的。无论是天祚帝还是耶律淳,他们在逃跑的时候,可都没去顾忌这些地图。

于是,他的手指头就不由得点在了高丽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多年营造,今日一朝得偿矣。”

乐和如此的说着。他可是知道陆皇帝在高丽半岛下的功夫有多么深的。崩看现在高丽半岛闹哄哄的,但陆皇帝一声令传下,半岛上过半的势力都会俯首听命。

得知王楷上书内附的消息后,陆皇帝官儿都给他们封好了。王楷且放在一旁不提,那李资谦为东海总管,代表了庆州金氏的金富轼与罗州李氏的李茂生为左右副总管,长史则是赵彦充任。

乐和觉得,这道旨意但凡发到半岛上,那大势便立刻被握在了陆皇帝的手中。

“尚不可大意。”

高丽内附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陆皇帝是里子面子全都要,不然他何苦在其身上下那般大功夫?

从唐朝开始,半岛就学中国文化,说中国语言。就算是高丽一朝与赵宋实质上是陆路隔绝的,双边的海上交流也是源源不绝。

中国周边的这些国家,半岛与日本的汉化水平可都不低。且此地与南越也有不同,要取南越也不可能做到兵不血刃,但对于半岛他却希望能够“和平”演变。(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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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人力不可敌!

渤海地区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冬季是偏北风(西北、东北),夏季是偏南风(东南、西南)。

而在春夏之交的时候,这儿更多的吹西风,或者说西南风。

但这再多的西风或西南风中也兀自有东风和东南风吹送。虽不极是给力,可也够大军浮海蔽空而来。

旅顺之地,汉代时属沓氏县,东晋时名“马石津”,隋唐时谓“都里镇”,契丹时则称“狮子口”。其后的苏州关,以及后世金县所在的苏州,可谓是契丹对海贸易的重地。

当然,这海贸对于契丹来说,效益真的几乎可以忽略掉,那苏州关虽然有海关之意,但也是有防御之意的。

那地方与登州间隔太近。隋唐时候,中原军队几次在辽东地区大打出手,征讨半岛,皆是海陆齐发,叫所有人都认识到了渤海的不可靠。

苏州关在契丹又被叫做哈斯罕关,后者在契丹语中的含义便是栅栏。这内中的意义就显而易见了。

正史上,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马云率部从山东乘船跨海镇守辽东,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由此将狮子口改名旅顺口,在明初时候这儿就是登州海运军需的接收点之一,后来朱明在金州建卫后又在旅顺设金州卫中左千户所。

女真人夺取了这里后,他们所面临的海上压力更重。陆齐频频从海上与之互通有无,更早时候,更是起数万大军浮海向东打破了高丽。阿骨打深感苏州不宁!

使人在狮子口筑城,号南城,周围一里三百步,城壕深一丈二尺,阔两丈五尺。布置兵马五百驻守。

这座周长仅一里多的小城就坐落在后世的旅顺军港旁边,离岸不过两百步,西侧里许外便是西官山,也就是后世的白玉山。晚清时,李鸿章陪同光绪的老爹醇亲王视察旅顺口时说,既有黄金,当有白玉。从此西官山更名“白玉山”。

此地与登州一南一北控扼渤海,旅顺周围群山环绕,由铁山延伸出的老虎尾形成一道天然的防波提,仅有旅顺口一条水道通往港口,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该地成为后世的著名军港。这个不提。

就说现在这个时候,火炮都尚且是中原齐军手中的独门武器,而契丹人也好,女真人也罢,都无吃水甚深的大船,那易攻难守的狮子口显然不是他们防御的重心之地。过去的契丹人和现在的女真人,对这儿的防御重点都在那其北部的那块平原地带,也就是后世的金县,大连的金州区。

故而,狮子口的大小山头上,林木葱郁,满目嫩绿。

南城周围且有平地,都是可耕种的沃土,但女真人只用它们来放马。此刻南城的瞭望塔上忽的敲起了急促的警钟声音。鸣金声远远地传出去,让城内城外的人停下动作,伸出头来向南面眺望。

经过一日夜的航行,天亮后又在海上完成了整个船队的集结和清点,如此后方才向着狮子口奔来。

李俊还是很激动的。

这的一战,还是他这些年来所遭遇到的第一场真正的战事。陆皇帝为他配备了呼延庆这般经验丰富之人做副手,他可不愿登台便砸了场子。

大小上百艘战船浮海而来,南城内的女真人自然会有察觉。

李俊站在座船那高高的艉楼上,用千里镜望去,就见那小城城头上已经有许多人头出现了。岸上也乱成一团,一些人急忙向城内奔去,可还有一些人则提着长矛弓箭等冷兵器窥视着海上。

同时那小城中也奔出了一支百十号人的马军!

“哈哈哈,釜底游鱼,端的不知死活。”这些个女真蛮子不知道火器的厉害,等火炮开轰了,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皇帝老子已经给狮子口命名为‘旅顺’了。这次的旅途,他就一定要一帆风顺,顺顺利利。

呼延庆在自己的坐船上,也正看着岸上女真人的表现。说真的,若是没有火器在手,想要对付岸上的那些女真兵,还真要付出些伤亡。因为对手在岸上么!有着天然的防守优势。

可是现在他们手中有火器,大炮、虎蹲炮,还有轰天雷,如此手段下,对面女真兵的抵抗便也很叫人不放在眼中。

因为船上的火炮可以直接对准女真人的小城开火。

“轰轰轰……”

火炮的轰鸣声响起,一颗颗滚烫的铁球向着对面打去。

海上上百艘战船,炮船仅只有十中之一。然大小十艘炮舰,算上李俊的座船——一艘海鲨船,拢共七八十门火炮,单面也只三四十门,可一同开射的威力却也是甚为壮观。

就看对面的小城荡起了不止一处的烟尘,夯土垒砌的城头上人头晃动,守军一片惊慌。

任何一个没有历经过火炮射击的人,面对此景都要慌张。驻守此地的谋克完颜呼敦惊愕的看着城头那崩坏的垛口,而后再去看那滚落到身边的铁球,就这么大点的东西,恁地如此大威力?

他曾经随军攻取锦州,见过石砲的威力,也看到过砲石的大小。与之相比,铁球显然小了许多。但现在它却发挥出了不逊于砲石的力量。

连连的铁弹落在这小城上,垛口女墙纷纷崩坏,城墙浮出了裂痕,就是城墙内里也唰唰的掉落尘土。并且随着射击的持续,炮击的精准度在越发增高。

若说,早前十发炮弹中只能有五发命中小城范围内,五发中又可能只有一两发打中城墙或是城头,那么现在十发炮弹就能全然命中小城,而且至少能有五发击中城墙或是城头。

完颜呼敦是抱头而窜。无奈何,城池太小,几轮炮击之后,城内房倒屋塌,且倒塌的房屋还燃起火苗来,也是控制不住,这眼看着小城就叫人待不下去。

而他这一逃,城内的女真兵就更是抱头鼠窜。这些人在城头早待不下去,那些个被打成肉泥的同袍,明明穿着重甲,却似乎半点作用也不当。就是蹦飞的碎土都能打的人呲牙咧嘴的疼。

有死人就有伤者,残肢断臂,哀声叫嚎,更让人胆气尽泄。

何况那铁球还越发的密集来。他们不怕真刀真枪的拼杀,但这般都且够不到敌人,自己便被打的抬不起的战斗,实在叫人颓气。

而那城外岸上的骑兵和其他士兵,此刻就更是已经逃的看不见了。

女真人的战马若是听到连连的炮声炸响,都能始终待着不乱,那女真人进步真就是bug了。

至于那些拿着刀枪弯弓的女真兵,看到小城的模样后,更是吓的浑身发软,那里还敢再待在远处呢?这要是一通炮打过来,他们可就凄惨了。

而苏州城内坐镇的完颜撒卢母,此刻已经接到了信报,但接到了消息他又能如何?

须知道那苏州关是在苏州,而不是在狮子口。那汉人的战船能靠近狮子口,就也能逼近苏州关,逼到苏州城下。

现如今女真兵力短缺,偌大个辽东南,金兵也不过六七千人,且内中还多有新兵。如今分布在苏州、复州、顺州、宁州、镇海等地。

纵然苏州是重中之重,他完颜撒卢母手里的兵马,拢共也三千人不到。

他若出兵救狮子口,汉人们偏偏向苏州袭来,那就全完了。“要完颜呼敦速速撤回!”他就守着苏州为第一要务了。

而后,果不其然,只是当天下午,一支汉人船队便出现在了苏州外的海面上。

作为一个眼界较为开阔的女真人,撒卢母却还真没见过打炮。

立在苏州城头,他就望到海上浮着的几艘汉人大船忽的响起雷鸣声来,一股股白烟从船舷升腾来。

而后,他就看到隐约有些小黑点落到码头上,然后,再然后就看到了码头上,那是一个房倒屋塌。

却是因为一颗铁弹凑巧打中了码头牌坊。

撒卢母直打了一个激灵,脸色大变。

朗朗晴天之下,那坚固的石头牌坊愣是变成了一堆废石。那么他脚下的苏州城就比石牌坊更坚固吗?

稍后,越来越多的炙热铁弹落进码头周遭的民居中,大火便不可阻挡的熊熊燃烧起来。

一刻钟前还是百年不变的苏州关,这眼睛一眨,就变成眼下这一副惨样……

撒卢母和呼敦猛地觉得,自己心中那堵原本很坚固的“城墙”忽的变成了一座被海浪一拍就能摧毁的沙滩城堡,轰轰然的化作了一堆废墟。“人力不可敌!”撒卢母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城头上的喧杂吵闹声平息了,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傻楞、惊呆住了。

彷徨、惧骇、泄气……等等情绪在这群人的心头升起,“这城还能守吗?”

女真人心中本来对齐军还有的不服气,阿骨打去岁的大败而归叫女真是流血又伤心。可是对于辽东南的女真兵马来,他们并没有见过齐军战阵,没有真正的历经燕京城外的那场厮杀,而心里对于汉儿又历来都有蔑视,如何会平心静气的接受不如人的事实?但是这个时候,那再多的不服气也已经变得荡然无存。

当很多人在心底自问:“这城还守得住吗?”的时候,这苏州城就必然守不住。

第七百二十六章 陆皇帝的许诺

辽东南的苏州城,休看也冠着‘苏州’的名号,其实质规模较之江南吴中的那个苏州来,却逊色了不知凡几。当然,如今时候最关键的不是城池的大小和规模,而是城防的坚固。那眼前的苏州也远比不上江南的那一个。

当次日里大批的齐军乘着小船在码头登陆,把一门门火炮和虎蹲炮拽到苏州城下,女真兵的出击被他们轻易的打了回去。

奔驰的战马在炮声轰响中变得不堪一击,身披着重甲的女真步军也在炮击和震天雷的接连打击之下,挡着为肉糜,血肉横飞中抱头鼠窜,不敢回首一顾。

呼延庆看着抱头逃窜的女真兵不屑的冷哼着,这女真兵横扫了契丹,名头端的不小,可惜脑袋不够聪明。明知道火炮犀利,还敢用步骑兵的直冲上来,这不是白白受死么?

自家这远的有大炮,近了有散弹,中间还配着投弹兵的轰天雷,城内的女真兵白白扔下了三四百人,丢兵弃甲的向城池逃去。

阵地前残肢断臂无数,轰鸣声一炸,尽是血雨腥风。伤兵的呻吟与呐喊合着未死的战马的哀鸣,共同诉说着女真人的无力和脆弱……

叫手下兵马短促追击一遭,捉了十几个活口。呼延庆就可着大炮来讲话了。

于是,震如霹雳的连连炮击声很快就笼罩了苏州城,一颗颗铁弹被打进了城去。

整个过程那便是早前狮子口南城的翻版。

夯土垒砌的苏州城墙并不牢固,因为它已经很多年里不曾修补了。现下被大炮不停地轰击,即使炮舰上的火炮且还都是三五斤的小型炮,并不能一发就打的山崩石裂,房倒屋塌。可只要炮子打的足够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滴水尚能穿石,况乎是炮子呢?

一发不成就十发,十发不成就百发。而炙热的铁球本身也是一个个纵火弹,都是被事先前加热过的,塞进炮口的时候炙热的发红光,打在城墙城头且还好说,落入城内的民居当中,岂能不燃起大火?

“杀啊……”城外,震天的呼杀声传来。

“汉儿攻城了,汉儿攻城了。”无数惊慌失措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们的主人已然完全不能控制自我了,只知道惊慌失措的大叫。

原因就是苏州城终于垮塌了。虽然只是一段不长的距离,却吓的女真人魂飞魄散。城内大群的百姓以及一些兵丁,屁滚尿流的从城南顺着大街往北面逃跑。

撒卢母手下尚能掌控着的士兵,内心中的彷徨和恐惧丝毫不比那些逃去的人少的,随着城墙的倒塌,这些人心中对火炮的恐惧已经彻底的被引发起来。面对城外高亢的喊杀声,他们没有抵抗的念头,而只想着一窝蜂的向着北面逃去。

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半丝半毫的勇气了。

“谋克,不能就这么走啊!”完颜呼敦在撒卢母耳边说道。

后者两眼里泛着凶光,是啊,不能就这么走啊。横竖也要拼杀一阵才能败,不然,不然皇帝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来人……”撒卢母眼睛中闪出一抹凶狠,吩咐亲兵们一字排开,自己抢步上前,对着当先跑过来的逃兵们就连挥三刀。

手起刀落,几道亮光闪现,三颗人头就已经跌落地上,殷红的鲜血从无头的脖腔哧溅出来,把他的上半身都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回去,回去,都给我回去。谁再敢有煽起骚乱,动荡军心,杀无赦——”通红的眼睛中流露着疯狂的杀意,撒卢母举着腰刀对着被镇住的溃兵们大喊道。“都给我杀回去,顶住……”

撒卢母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且手头能掌控着数百军丁,很轻易的就控制住了局面。并合着完颜呼敦,亲自带着兵马向着倒塌的城墙缺口处冲回去。

无奈何,虽然没人想去送死。但有着撒卢母的带领,背后更是有完颜呼敦雪亮的刀枪逼着,女真兵不得不硬着头皮涌上城南。

“杀啊……,弟兄们跟我杀啊……”

呼延庆手舞一双铁鞭,一马当先的冲杀在前。这个时候正该是猛将勇士的效力阵前的时候。

冲过城墙废墟,涌入城中的齐军与女真兵迎面撞了上。

比武备,呼延庆手下的舟师陆战部队显然不是对手。他们身上披的只是棉甲,最多是皮甲与布面甲。女真人可是有重甲!最差也是加厚加料的皮甲。

但比士气,齐军的士气能是女真兵的爷爷。

躲过两照头砸向自己的铁骨朵,呼延庆猛的上窜了两步,不待对面女真兵反应过来,手中的双鞭已经敲碎了他们的脑袋。而后一手挥鞭倒卷而上,“铛”的一声格住对面女真兵的应头一刀,一手挥鞭猛击。再杀一人!

一道道烟柱接连升腾,巨大的让人耳膜都震裂的爆炸声连成一条线,轰然如同天际落下的连串霹雳,让人感到爆炸声始终在耳朵里震响,从没有停过。

这就是投弹兵的威力!

在他们身前,水师陆战部队的士兵一个个如狼似虎,举着兵器直奔女真人杀去。半点不因为自己身上铠甲的薄弱而犹豫,而胆怯。

呼延庆是个合格的将军,而一个合格的将军的定义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果。故而,他从来不不觉得仗着火器欺负人有什么不对。若是可以,他更愿意一个手下兵勇都不死的,用火器将女真人全面崩光杀净。

陆皇帝相隔不到两日,便接到了李俊的回禀。其部已经顺利拿下旅顺,并夺取了女真苏州,灭敌千多人。那混江龙已经打算引着船队向辽海挺进。

所谓的辽海,就是指。泛指辽河流域以东至海地区。也就是后世的辽东湾。

“旅顺,果然是顺利!”

站在一副硕大的地图面前,陆皇帝哈哈大笑。

女真人有海无防,以李俊所部船队的战力进入到辽东湾,足可以搅得阿骨打焦头烂额,沿海数百里海岸线都不得安宁。

届时,女真人想守却兵力不足,而不想守,就只能后撤,白白让出辽东湾的控制权。再思之这般做的后果是齐军能从后世的营口一带登陆,兵锋直指辽阳,那是阿骨打所不能承受的风险。

故而,阿骨打的选择只能是分散军力,固守辽东湾一线。

但女真人哪来的那么多兵?

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而有了漏洞露出来,便就足以叫陆皇帝从容施展下一步战略。

“妾身恭贺陛下!”答里孛眼睛看着地图,眼睛里直冒出火星来。

她虽对天祚帝没了父女情分,可对于契丹还是有感情的。昔日的契丹是何等辉煌,就像煌煌大宋被陆皇帝给夺了一样,契丹之败,也是败在了女真人手中。

陆皇帝呵呵一笑,对女真人他也烦,所以他觉得把女真人送给答里孛手里,那效果是很值得期待的。

“女真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短则三两年,长则四五年,混同江【松花江】以南的女真人,朕会彻底收拾干净。”

“到时候朕把这些人变为奴隶,咱们若有了儿子了,我就把他们都赐给孩子。”

答里孛脸颊变得嫣红,一双眼睛中全是激动。陆皇帝的许诺叫她激动欣喜的都要不能自已。

“妾身谢陛下恩典。”

“哈哈,先别忙着谢恩。儿子没有,朕适才之言可就要变成空话了。你要先给朕生出儿子来才是!”

如此,当晚的床榻间,战况尤为激烈。

激情的释放总是畅快淋漓的。

床榻上,抱着答里孛皙白的娇躯,黏黏的液体与汗水叫陆谦最终选择了沐浴。超级大的浴桶早已经灌满了湿度的热水,放下陆谦两人自是绰绰有余。

清澈的温水漫过答里孛肩头,稍后,答里孛双腿做好支撑,皙白的肌肤破开水面,滴滴水珠划过……

陆皇帝心中闪过一首唐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陛下!”

答里孛满脸羞红的娇道,却是陆皇帝不自觉中吟了一首好诗。答里孛自知道这几句诗词的来历,如何的不害羞?却不知道她这时候的娇声,在陆皇帝耳中更是一种勾人的诱惑。

随后,浴桶内水声猛想。

浴房外头,数名契丹婢女疼到内里传出的娇喘声,还有那荡出的水花打地声,一个个都羞红了脸。只是一双双眼睛全都绽放着欣喜。

一抹云彩遮住了月亮的清辉,浴房内终于消停了下,陆皇帝抱着美人回到榻上,后者早已经被换上了新的床被。熏香散发着幽远而近乎于无味的淡香,这却是陆皇帝最是喜爱的。

甚是尽兴的陆皇帝,此刻脸上就如那饱餐一顿后雄狮,满是慵懒。答里孛很是疲惫,但偏偏大脑清晰,精神亢奋的很。

“……朕要重塑中原雄风,兴汉唐之威仪,自是要征服草原。只是我中原人种惯于耕种,短于游牧。故这草原且还是一大隐患。”答里孛点头。契丹人要统御大草原都要频频在草原上修筑城池,分部族人呢。

“如青史上一般,中原强则跪服献媚,中原弱则跃马扬刀。我是万不能允许的。”所以,他要分封藩王坐镇北疆。

而答里孛听到分封藩王坐镇草原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权利是男人的欲望之源,可对于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答里孛这几日已经疯了一样想生一个儿子来。现下只要一想自己儿子能分封藩国,在大草原上能裂土为王,还能拥有无数女真奴隶,她娇躯都在颤栗。若不是真没力气了,她,她……

陆皇帝似是知道答里孛所想一样,手掌顺着腰肢滑下,在雪丘中狠抓一把。

日后的皇位不管是谁,横竖不会是答里孛所生的儿子。对于一个有着契丹异族血脉的儿子,那最好的结果就是叫他去北方的大草原上。

一如陆皇帝当初设想的那样。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想到自己会有契丹血脉的儿子。想到这儿,陆皇帝的双目猛地变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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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爱妃,可要努力啊!

辽海上,就在陆皇帝翻云覆雨正浓的时候,一支规模不俗的船队已经向着辰州奔去。那里就是后世的盖县。距离耀州【营口市】,也是近在咫尺。

天亮后,船队缓缓驶近了辰州。很快,岸上的人就发现了他们。

船队的目标是一座临海的小镇,因为这里有一个不大的小号码头。虽然它不大,但再小的码头也是码头不是?

李俊站在船上用千里镜望去,岸上的那些蠢货似乎很过了一阵才意识到这支船队来的古怪。当最近的几艘五百料小船已经距离码头挺近了,估计连船上打的旗帜都能被岸上的人看清楚时候,他才看到两艘不起眼的小渔船方疯了一样向码头划去。同时,那码头上的人也乱成一团。几个人发疯一样向着镇子跑去,另外一些人则提着长矛弓箭走上了码头边窥视着海上。

“真是笨蛋!”李俊放下了千里镜,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那么大的一支船队,这些女人蛮子治下的人是觉得是自己人么?

而乘船在最前的翻江蜃童猛,这个时候也在指着岸上大笑。他看到了什么?那个镇子里竟然涌出了一二百个青壮,在几个骑着马的披甲人带领下,一个个拖枪拽棒,奔到码头边,他们的脑子没有坑吧。

童猛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抢掠,如海盗一样制造混乱和恐惧。

眼前的小镇就有着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新鲜的蔬菜和肉食,粮食和牲畜。以及足够多的人。

眼前的小码头也只有五百料的这种在李俊眼中的小船,方能撘靠的上去。

第一批百十多人上岸后,他们立刻在码头上围成了一个弧形防御圈,外有盾牌遮挡,内用步弓斜指着外面,狠狠盯着远处那些蠢蠢欲动的金人。

这些人并非是女真人,而更多是渤海人和辽东汉儿。其中又以渤海人为主。但他们现在都是金人。

而要知道,渤海人在女真金国的民族关系中享有很特殊的政治社会地位,可以说他们就是满清时期的蒙古人,地位仅次于女真。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渤海与女真族源相同,据说他们也是靺鞨的后裔,渤海源于粟末靺鞨,女真出自黑水靺鞨。

阿骨打因为女真自身丁壮稀少,故而对两族间的这种同源关系非常看重,视为怀柔渤海人的一个天然机缘。他自起兵之初就宣称“女直、渤海本同一家”,以此号召渤海人加入女真的反辽同盟。

而渤海国即是契丹所灭,契丹自然不用渤海,渤海故此深恨契丹,女真兵兴,渤海人纷纷投效,充作大军先降,所以女真多用渤海为要职。

在女真人彻底拿下辽东之后,选辽东大族女子有姿德者赴上京,与女真皇室联姻的主要是辽阳高氏、李氏、张氏三支渤海右姓。

从正史中看,渤海人与女真宗室累世通婚,以致在金朝的九位皇帝中有三位都是由渤海人所生。

但在女真建国之初,因为其宗室内人才辈出,武功极盛,故而,渤海人尚未能够进入女真统治集团的上层,如依附于粘没喝的高庆裔,这已经是政治地位相当高的渤海人的代表了。却也只是在粘没喝军中作通事,后来从完颜希尹出使益都,再从完颜蒲家奴入榆关说服耶律马五,名义上是副使,实则全然没甚话语权。

不然,当初完颜希尹自益都返回女真时,就不会把高庆裔留在益都,用以收集情报了。

如今还没且是看到实实在在利益的渤海人,自然在女真与汉人当中更倾向于前者。但这却也无法叫他们为女真人去舍身忘死。

眼前这浮海而来的船队显然较他们强大太多了。且船队打出的‘齐’字旗号,更叫他们明白对方是何须神圣。

岸上的那些人只是远远看着,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冲上前来进行战斗,错不是对女真人的恐惧在约束着他们,这些人保不准已经逃了。

而队伍前后的几个披甲人也不敢擅自进攻,他们很清楚自己手中的力量对比海上的船队言,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海面停泊着的船队给他们带来了强烈压迫感,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而随着登岸的士兵越来越多,这些渤海人、辽东汉儿就更不敢有些动作了。他们顶多有刀弓和一干长矛,连最基本的防护都很少看到。如何能与披着棉甲,手中刀盾弓弩齐全的齐军打拼?从场面上看,他们不主动进攻是正确的。

但他们还是不敢逃跑。

于是很自然而然地,当一个营的先头部队全部上岸并且向着对面包裹去的时候。这些渤海人、辽东汉儿依旧一动不动。他们既不逃跑,也不进攻,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齐军行动,似乎是在等候着“被俘”。

乏善可陈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挡在前方的约两百多渤海人、辽东汉儿大部束手就擒,少部分则掉头就跑,就像那几个在最后时刻打马逃去的披甲人一般。整个战斗进行得异常轻松,都没有流血。

但这却意味着一个信号的发出。齐军水师对辽海地区的扰袭,开始了!

辰州并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城市,在辽阳的一干女真权贵眼中,辰州只是辽阳周遭的诸多卫星城市之一。他们是还不知道‘卫星城市’的意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如此看到辰州。

横竖它的重要性是远不如已经被陆皇帝命名为金州的辽东“苏州”的。但即便如此,一座城市猛地失陷,也给辽海周边城市,乃至是给辽阳府的震动都是极大地。

可以说,当这些地方听到齐军拖拽着大炮轰开了辰州城门,而后杀败城中的数百兵马,随后将整个辰州所有的女真势力一扫而光后,内心是惧怕着的。

齐军水师能打破辰州,自然也能打破其他地方。甚至都可以径直扰袭锦州和辽阳的外围城镇。而这些汉人的水师又是漂浮在大海上,他们只在半岛最南端的“苏州”立足。可派出的船队却游荡于辽海各处,搅得整个海岸线都不得安宁。

辰州被破,很快耀州被劫掠,接着宁州、复州,还有辽东半岛东侧的镇海、穆州、保州,全都告急。

而辽东半岛上的兵马,面对各地的报急,根本无力防守。总的来说,在李俊率领水师打破辰州之后,短短数日的功夫,整个辽东的局势都为之一变。

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大批的金军从辽阳向着辽河入海口地区奔入。于此同时,在锦西走廊的女真兵马也开始了进一步的内缩。

女真人兵力不足,阿骨打的颓势瞬间就显露了出来。

要应证一方势力的实力,那是再没有给它一场战争更便易的法子了。

而叫陆皇帝更直接的对李俊水师的战果有一个详尽的了解的是,数日后被李俊派海船送回登州的俘虏和骏马。那些粮食和猪牛羊等牲畜都已经被留在了旅顺和金州,还有战争中被俘获的渤海人和辽东汉儿,运回登州的骏马也不过是几百匹,女真战俘也不到两千,内中还有不少妇孺。

但是,当女真人的妇孺都被俘获的时候,他们还真的能好么?

陆皇帝看了一眼旁边的答里孛,“爱妃,可要努力啊!”没有儿子,日后陆皇帝分家产的时候,任凭她眼馋的羡慕死,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陆皇帝这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时代背景决定了这一切。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女人而言,尤其是对这个时代的后妃而言,儿子是很重要的。

女真人的崛起之路被打断,没有了新鲜的血肉滋补,自身又受创甚深,陆谦真的已经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了。别看阿骨打还仍旧活着,但这又能如何?

女真人一路走来,只是捡了契丹人二百年积累留下的大半家当,他们自身的造血能力对比起契丹人言都是一个渣,何况陆皇帝根本就没给他们喘气的时间。

之后的女真只会越打越弱。等辽东给丢了后,缩回老巢的女真人,怕是连大规模锻造战甲刀兵的能力都会丢掉。

与背靠着中原的齐军厮杀,阿骨打就好似抗战刚开始时的常凯申。手头的精锐越打越少,军火重武器缺失严重,但偏偏国库没钱。

故而,陆皇帝是不把女真当真正的对手来看待的。因为阿骨打没有常大帅的好运气,这个时间段里,没有个财大气粗的山姆大叔来支持他。燕京一战他们输的太惨,老本都要丢光了,还怎么来翻身?

也就是陆皇帝国内还没彻底摆平,天祚帝也没打趴下,主力大军去岁征战,现如今还在修养当中,那是腾不出来收拾他们。不然,杨志、宋江两部全力攻杀去,打不到黄龙府,辽阳且还是能拿的下的。

登州的地方官报高兴了。

早前他们有幸与《新闻报》同一天刊登高丽王献表内附的消息,现在水师征讨辽东报捷,《新闻报》这样的巨头是不把这点小事儿看在眼里,登州官报却乐得大加宣扬。

一时间引得登州城内一报难求,叫后者的发行量直上了两个台阶。说一个台阶都嫌少。

原因何在?

那李俊手下军兵,不少人可就是登莱子弟。

第七百二十八章 孔家的选择

兖州,鲁县。

这里还有两个名字,一个叫仙源,一个叫曲阜。

前者是宋真宗以轩辕黄帝生于寿丘,下诏令改曲阜为仙源县,将县治徙往寿丘,并建造景灵宫,以奉祀黄帝,特定仙源县官由孔子后裔充任。

如今天下革新,这‘仙源’二字,自然是不可取了。而世袭仙源知县已然百年光景的孔家,更是不可能再把握旧日权柄。

后者却是杨隋时更该之名,先于开皇四年更名“汶阳”,再于开皇十六年更名“屈服”。原因是何已经不可考。横竖陆皇帝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

曲阜,听听这读音,像不像“屈服”?

所以,此地已经被更名为鲁县了。而现下鲁县县令自然不是孔家人。休说后者有无族人做官,便是有人做官,也断不会待在鲁县。只一个官员回避制度,就决定了鲁县县令不可能是孔家人。

现如今的孔家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兴旺。皇朝革新,孔家虽没有被彻底的打翻在地,却也被剥夺了近乎所有的权利。家族的田产、财富被新朝拿走了九成九,更叫孔家人难堪的则是尊严的被践踏。

一千多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光彩了太久太久的孔家,被陆皇帝一脚踹翻在地上。虽然在陆皇帝眼中,他没有一脚把孔家踩进淤泥里已经是好的了。

但在被剥夺了权利和财富的孔家人心中,他们已经被陆皇帝一脚踩进淤泥里了。

想当初,他们世代掌控着仙源县,在汉魏曰褒成、褒尊、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隋并封邹国,唐初曰褒圣,开元中,始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又以其后为文宣公。到了宋仁宗时又定为衍圣公。这个封号简直是尽褒奖之至也,含金量极高。

“衍”寓意圣裔持续衍展、世代繁衍无止境,代表了封建帝王尊孔崇圣的至高境界。乃至于正史上入主中原的女真、蒙元、满清等,无不是以此为号,再无改动。

孔家人手中握着仙源的实权,头上挂着衍圣公的爵位,软的硬的都是一把抓。错不是怕吃相过于难堪,惹来外人褒贬,整个仙源县的田亩都已经汇聚在孔家人的手中了。谁叫赵家不禁土地兼并呢。在这,他们孔家就是一切的主宰,就是再正宗不过的土皇帝。

虽然这般的结果也从某种意义上也切断了孔家人在仕途上的发展。但有一得必有一失,孔家人在自己被当权者高高捧起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如何取舍也不在于他们,当权者已经规定了线路,他们就必须走下去。

但是,年百年的光阴已经早就改变了一切。此刻的孔家人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孔家人了。

就像那朱明!

朱元璋的儿子里,能出九大攘夷塞王,出边巡狩,屯田安民,文治武功,个个都在水准之上。其中更有一个永乐大帝名垂千古。可后世老朱家的子孙却真多变成了猪。如今的孔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没了朝廷的优待,没有了财富和世袭的权利,偌大的孔氏一族初始还能抱团取暖,但不到两年,这偌大的家族就分崩离析,五零四散。

无奈何,钱财是最致命的因素。其次,陆皇帝不允许庞大如孔氏这般的家族,始终如一般存在。

这并非是孔家一族所面临的困难,而是举国之下,所有地方宗族面临的共同难题。

地方宗族族权与皇权的碰撞,那吃亏的定然是前者。

或许很多后来人都以为宗族族权在中国根深蒂固,便是皇权有时候也会有所不及。毕竟对后世的中国人来说,甚个皇权不下乡之类的话,听得太多了。

他们又怎么知道,宗族族权之所以存在,就源于其自身的合法性。宗族组织作为古代乡村社会的控制主体,从其形成之初就始终将自身的合法性作为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解决。

而它的合法性就源于国家政权的认可。

而宗族族权一旦丧失了合法性为基础,即与国家政权相分离,就会面临合法性危机,遭到国家政权的沉重打击。就如现下的陆齐朝,也比如秦汉时候。秦汉时期,国家政权与族权渐趋分离,族权受到诸多方面的约制。

因为秦有法家,而汉随秦制,也有亭长、乡三老等基层官员。当国家权力进入到乡下后,这本身就已经极大的制约了宗族权力。

陆皇帝使人对地方宗族族权做过详尽的分析,兼之他自身超越时代的目光,对于地方宗族族权看的且还很透彻。

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农村的基本经济就是个体小农经济,朝廷利用族权将分散的个体农民组织起来进行控制,比起单纯依靠地方政权的控制力量更为奏效。直白点说,官府权力直接作用到一家一户,这太费力费时,还保不准会出力不讨好。可个体户之上的宗族,体量大,抓起来省事,这本就是行了大方便给地方官府。

而族权之所以在后来飞速膨胀,陆谦看来,更大的原因就是国家县以下乡村控制力的减弱。比如眼下这个时代,中原历经了南北朝的战乱,历经了中唐、晚唐时候的藩镇割据,以及五代十国的征战不休。战争制衡了官府的力量,自然官府权力的退缩就留出了足够大的权力空白供宗族族权发展。

因为,没有了官府法度,且还有传统道德的约束,有宗族的存在,维持着整个社会的基础。

对于忙于战争的官府政权而言,个体家庭自然不能同宗族相比了,宗族在促进传统农业经济的发展,适应复杂多变的社会政治环境方面,具有更多的优势。而后者一个很直接的表现就是钱粮和劳动力调配。

而待进入赵宋一朝,保正这般的乡官已经不在朝廷的官员体系中了,官府在乡间留出了巨大的空间,宗族族权飞速发展,宗族制度也日趋完善。

陆皇帝甚至都怀疑,王安石推行保甲制度的潜在用意,便是压制乡间宗族权力的发展。同时他也很怀疑,明清时候中国地方宗族族权暴涨,那与理学在中国的推广是不是有着潜在关联?

毕竟那理学是道德第一,对于宗族族权有着天然的加持。

现在陆齐设有乡官,乡一级的结构上设有政务、税务、警务,掌控着乡兵作为基础武力,那不但对乡间豪强产生了巨大的抑制力,对于宗族权力的压制更大。

如孔家这般巨大的宗族,没有了权利的保护,那很难想象他们能始终聚集在一起的。因为这个宗族的人数太多了。毕竟他们已经传承了一千多年,整个孔氏宗族难以想象会有多少人口。纵然过去的时间里,也有血脉过远的旁支被分散出去,但只孔端友、孔端超兄弟未出五服者,便已经有数百人。

为什么说孔端友、孔端超呢?这是因为这俩兄弟一个是赵宋的衍圣公,在兖州被梁山军攻夺的前夕,只带着孔子和夫人的楷木雕像作为供奉祖先的木主,便带着大侄子孔玠匆匆逃亡东京,他本人无后。现如今人还在成都呢。

而孔端超呢?那就是孔玠的老爹,这厮还是陆皇帝册封的大成殿奉祀官。

——这并非陆皇帝对孔子的格外有待,就在鲁县隔壁的邹县,孟家后人也有一人成为了奉祀官。只不过孟子的孟庙是远不如孔庙孔林宏伟的。

须知道,孔子很风光,孟子很寂寞。这可是兖州一带流传了很久的一句话。

孔端超这个奉祀官虽然有着正七品的等级,但有名无权,又有个鸟用?说一句直白的话,这个官衔连庇护家族都且不够用。

事实也是如此。短短两年时间,偌大的孔氏家族便要烟消云散了。只因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孔氏家族甭管那个人操守已经稀烂到何种程度,你不能否认的是,这个家族的平均文化水准,还是要超出平均线的。但同样的问题是,这个家族族人吃苦耐劳的水准也是远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

何况兖州是第一批被纳入梁山军掌控的区域,孔家族人便是因感情上对新朝的反感与排斥,让他们第一时间里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故而,晚了些时候融入新朝。但当生活生存的巨大压力袭来的时候,无能抵挡的孔家人就只能纷纷选择屈从。

事实上,孔氏家族的崩塌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那是一个从远到近逐渐崩溃的模式,越是家族地位低,血脉关系远的族人,选择融入新朝的时间就越早。因为孔端超顾不上他们了。

在注定要舍弃一些人的情况下,自然血脉联系越远的人,先被孔家主脉给割舍掉。

除非是那些往日里就混吃等死,无一技之长,更无心努力奋斗的人。就像红楼梦里,贾家共二十房,荣宁二府为首的八房住在京城,十二房住在原籍金陵。那京城里的八房贾氏族人,可不就是混吃等死么。孔家也是一样。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

而这些对嫡脉宗传‘忠心耿耿’的孔氏族人,可不就是背在孔端超身上的包袱么。孔家嫡脉的财产早被搜刮个干净,便是还给孔端超剩余了一些,也只是三瓜俩枣。孔端超现如今是越发的觉得包袱重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推翻陆齐,重整乾坤”是越发不抱希望了。既然如此,那孔家就只能选择顺从。他们可没那个烈性与人拼个你死我活。

不然,孔氏早就被异族灭门了,何以到了21世纪,还能催生出全球400万孔氏族人。这可比一些小国的全国人口还要多的多。

“事到如今,我等也只能顺从。”孔端超眼睛扫了一下在座的人等,黯然一笑。

那陆皇帝就是这样给孔家规划的道理,他们难道还能反抗吗?看看现如今的孔家都变成甚地境地了?孔家现在只能顺从,只能祈求陆皇帝的心还没有黑透烂透。

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第七百二十九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正史上,金兵南下,席卷中原后,当代衍圣公孔端友携侄儿孔玠随宋南逃,因为他无子。孔玠是他弟弟孔端超的长子。而孔氏其他族人则大多留在了老家。后女真人示意下,伪齐刘豫将孔端友之弟孔端超的二儿子孔皤,封为“衍圣公”,主持孔庙祭祀。

那孔端超端的是好命,两个儿子,一南一北,都是荣华富贵。

陆皇帝是不知道这事儿的。不然他肯定不会封孔端超做奉祀官。但这厮的骨头却真的挺软的。

孔家现下面临的困境只是整个宗族无法维持了,而并不是他的家人生活无法维持。陆齐朝官员的俸禄还是挺高的,依靠俸禄,纵然无法叫其维持早前那样的生活,至少家人衣食无忧。

也就是说,即使整个孔氏宗族彻底的五零四散,孔端超一支的生活且还是能有保障的。

而孔家其他人也不是离开了他孔端超便只能沦为要饭的叫花子的。

前面说了,孔家近支的文化水平还是有的,这些人个个识文断字,且又有不少人往日里就是在打理孔氏一族的庶务,甚至很多人都在帮衬着打理仙源县的政务。这些人自然都是孔氏近支,或是孔家嫡系的忠实小弟,真要出来自己讨口饭吃,真不是难事。

但这样也意味着孔家嫡脉的沉沦。家族的羽翼和帮手都‘斩断’了,他还如何起飞?

孔端超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如果没有家族的帮衬,他们孔氏嫡脉真就要彻底沉沦了。因为他的儿子他知道,就没一个真有才成才的,甚至连几个年岁大点的孙子都看不到希望。守着一奉祀官的闲职,只能保证孔氏在兖州的一席之地,便是冠盖兖州且是不能,想要复兴家业就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所以,他选择了顺从上头的旨意。

陆皇帝的意思是很恶劣的,至少对于孔家言,那是很恶劣的。宣扬开后能叫整个中国社会都有着惊惧感和颠覆感。

可孔端超却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他不愿意‘家族沉沦’。

是没有人拿着刀子来逼他,他能选择“安分守己”,只要固守着节操,陆皇帝的目标必然会转移的。偌大的孔家又不是只他们这一支可称嫡脉?他大哥不说,他还有多个堂弟的。

但孔端超没有。在‘安分守己’的没落和‘臭名远扬’的复兴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当然,如此选择若说没有孔端超惧怕陆皇帝事后拉清单的缘故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横竖这是孔端超的选择,不管有何原因在。

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选择用自己家族老祖宗的名声来搏一搏未来。

陆皇帝的意思很明了,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孔家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然要把这‘一环’事情办好办漂亮,却也不是只孔端超这么一支就能做到的。他还需要族人的帮衬,也就是都要走到山穷水尽情况下的孔氏近支和嫡脉的忠实小弟们。这些人一支坚持到现在,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田亩,陆皇帝抄了孔家,清洗了其内的作奸犯科者,然余下的孔氏族人却也要一视同仁不是?别人有租赁田,孔家人自然也有租赁田。但天见可怜的,他们这些孔氏一族当中的既得利益者,甚个时候亲自下田耕种过?所以,上好的良田在他们手中也只能转手出租去,只靠收租,又如何能顶事?

孔家人每人分得的租赁田,是给他们做自耕农的,却不是叫他们做小地主的。

如是,孔家宗族的钱粮方才日益短缺,也是因此孔氏宗族的人口才日益减少。

说到底,这时间没几个人会宁愿饿死,还不肯放弃坚持的。如伯夷、叔齐不食周栗那样的事儿,还是极少极少见的。至少这般有节操者,在孔家是见不到的。

孔家人最早与梁山军结下怨仇是因为他们地势梁山泊‘反社会’的作风,怂恿地方豪强,并亲自上阵组织民勇,配合宋军与梁山泊为敌。所以,陆皇帝夺取了兖州后对孔家下手,也显得很顺理成章。

只是自持有着‘圣人光环’抚照的孔家人万没有想到陆皇帝的手段会那般的狠辣。

一遭从云端被打落到烂泥中,孔家人若说心中不存在对陆齐的敌意,那是不可能的。

横竖陆皇帝也没有后续动作,即使对孔端超的‘暗示’,也是最近彻底稳定下局势之后,客观条件都符合了,陆皇帝这方才示意兖安保司去做的。

如果孔端超上钩,他都已经为孔家铺好路了。而要是孔端超不上钩,陆皇帝也不会强摁牛头不喝水。

孔端超也不是白痴,他若是无有一点把握,怎会决心下的那般痛快?陆皇帝给铺的路,虽是一条叫孔家颜面尽失的路,甚至可以说是让孔家自绝于‘读书人’的路,可至少有一点是,那肉眼可看到的金钱。

陆谦就是要孔家人拿‘名声’换金钱。

他们若是不换,那就从旁支远脉着手,一样能坏了孔氏名头,就是要更废时间,也没现在彻底。

可要是换,孔家就要有着向‘商业家族’转变的心理准备了。这是要改换门庭的!

孔家能够得到财富,从而维持住宗族的存在。但也会丢掉自家最珍贵的东西。

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作何选择?很简单明了。

“大齐现如今是旭日东升,要等到黄昏日落……”就是如赵宋这般早亡,也有百五六十年啊。一百五六十年,他们孙子的孙子方可能看到。何况这时间段还是一个假设。

孔端立笑的很凄凉,真要等个三百年,那三百年后孔家的声望还能剩下几许?且新朝便是要拉拢读书人之心,再来厚待孔氏,他们也早看不到了。至少他孔端立的子孙早就与孔氏疏远了血缘。在孔氏子弟几乎无法在官场出人头地的情况下,他这一支必然已经‘泯灭众人’矣。到时候孔家的好处也落不到他的子孙后代头上。

这般来虽是对不住祖宗,可他也愿意拿老祖宗的名声来换金钱,至少这样可叫他们这一支更好的受老祖宗的祖荫恩泽。

其他各支头首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这般想的。如此,孔老夫子的这群不肖子孙,就彻底的把他跟孔方兄结上‘亲戚’了。

“那么,就去益都吧。”孔端超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候,已经全是坚定。

从登州返回益都的路上,陆皇帝接到了安保司传来的消息。

“哈哈哈……”笑的很愉快。

答里孛感觉到陆皇帝的高兴,她觉得李俊的报捷都没让陆皇帝如此高兴,也就是高丽王献表内附时可比了。

但她知道,外朝的事儿,作为后宫之人,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

陆齐一朝与赵宋和契丹都有很大的不同。那赵宋出过主宰朝政的章献皇后刘娥,和被旧党称赞为“女中尧舜”的高滔滔,契丹的萧太后更是大名鼎鼎。那皇帝在位时候,后宫干政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却也绝非没有。

而陆齐一朝呢?看似陆皇帝连后宫都是在平衡朝局,可实质上,几位后妃全都算上,愣是没人赶在外朝政务上吱吱一声。

答里孛来到益都没过都就便看清楚了这一切。方金芝、程婉儿、扈三娘、邬琼英,每个人身后都似有着一派实力,可事实却是她们就仿佛是汉人民间的后宅女子一样儿,从不问前堂事。

陆谦也没给答里孛解释太多,一切还是等到成果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吧。他为孔家人已经铺好了路!

组织球赛,门票,场地周边的店铺,乃至押注du博。

昔日在东京时候,这等事儿就已经近乎常态,那高俅当初可不就是靠踢球为生么。因为这宋时的人,多是嗜赌。齐云社昔日所做的事情,那便是陆皇帝现在要孔家人去做的,去亲自出面做的,且还更正规。

只要有能控制住事态的能力,再有官府应允和配合,做这种生意,那就是肉眼可看到的财富。

陆皇帝对此早就有谱。

这球赛和马赛,完全能结合起来,球场四周留下跑道,一场两用。是再适合不过!

且如此之赛事,既能赚钱,又有助于市民娱乐,丰富百姓生活。更可以推动中国的马种改良,最最重要的是,后者能催生出马会。

一个看似是体育组织,实则却是网罗了社会各界名流的超级大会所。这个且不去提,先说马种改良。

东西方战马的差距,如今时候固然是有,但还远没有拉开不可逾越的间距。陆皇帝已经着手组建了国营马种改良场,可他更希望民间和权贵世家也能形成这一风气。

倒不是说他就期望着中国的权贵世家能搞出后世英国人那样的纯血马。

陆皇帝一点也不喜欢纯血马,这种娇贵到极致的马匹在赛场上是迷人的精灵,可放到战场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但这种风气却是极好的,至少能让社会各界明白——马种以及改良的重要性。

事实上这等事有远见者都有在做,当年汉武帝叫李广利征大宛,夺取天马——汗血马,那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满足个人的爱好,而是要改良马种。只不过汗血马的基因最终还是淹没在了海量的蒙古马当中。当然,这也有汗血马速度虽快,骨架纤细,负重却轻的缘故在。

但盛唐时候的马种改良却广有成效。据史料记载,唐时只引入的外来马种就高达四十四种之多,那唐朝的马印制度(也可以说是马籍)就是后世小鬼子的马种改良时候都要借鉴,而现在陆皇帝的马种改良场地施行的制度也一样是马印制度。便是马场中储备的种马种类还没那般的多。

这时间还是太短暂了些。

别说是大量的引入战马了,就是连陆皇帝吩咐过的绵羊,都没能找到一种合适的。这种事儿还有的时间去做。但球赛和马赛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

陆谦只要想到被无数读书人尊崇的孔家嫡脉,忽的做起那满是铜臭味道的生意时候,他心中就想笑。

士农工商,读书人把商人定为四民之末,视为贱业,可现在的圣人子嗣却大张旗鼓的做起了生意来,更着手那du博事宜,消息传扬开来不知会是何等的颠覆性。

可能真的会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吧?

陆谦还是很期待那一日的到来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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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这哪里还是个碗,这是一个聚宝盆啊(求订阅)

“看报看报,快来看报……”

官报、民报同时间的发力宣传,叫整个益都各界商民官宦瞬间里知道了淄水赛场,知道了何为球赛,何为马赛。

明眼人都知道,这淄水赛场背后定然有大人物撑腰,否则报纸安会如此?

而不少益都商民更是恍然大悟,他们总算知道城西北淄水河畔那片建筑是何用了。

球赛,马赛。

这前者不稀奇,早在前宋时候,齐云社就大名鼎鼎。如今益都城内也有多个球社,往日里一遭摆场子比赛,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下注。

现在球赛du注正规化,这属于是广大群众喜闻乐见之事。

而马赛显然就是由权贵们来引导的了。因为马赛的主体是马,是一匹匹价值千金的宝马名骏。后者不仅象征着财富,更象征着权势与地位。寻常人物,甚至是一般的富商都难以启迪,便是更不要说是连加入马会了。

后者的名头一打出来就叫无数富商大贾趋之若鹜。他们对马会和马赛还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所谓的‘马会’对自己的益处。

那赛马的主人必须是马会之成员,而现在那些宝马名骏都属于什么人?商民百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代表着什么。

前世的港岛马会,其全费会员几乎网罗了港岛乃至华人世界的全部顶级精英。在这里,马会更是一个高端的社交场所,绝非仅仅是一个供权贵们一掷千金、穷奢极侈的所在。它更是至高的财富与权力的聚集地,这些上流人士在此交流、社交,诸多改变世界的方案和办法基此而出,譬如发起一场震惊股市的大交易,或给某灾区数以亿计的慈善募捐等。

当你拥有马会的会籍之后,比它们提供给会员高级的享受和一流的服务更重要的是,它还为你提供了一种参与顶级社交的机会,为你开拓出一条通往上层之路。

陆皇帝现在学的就是英国人。

后世港岛的马会便是如此,最初的马会成员包括来自德国会所、美国会所、西洋会所及各国洋行的外国人。而本地的华人是不准入会的,只可以当来宾。

燃还是那一句老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权势和地位”会叫无数的富商大贾们将马会视为连同上层社会的途径,而当商人们足够多后,只他们彼此间的沟通就足以叫外头的人趋之若鹜。

所以,马会从来不是一个体育团体,这就是一个超级庞大的会所,网罗了社会各界上流人物的门槛相当之高的会所。

这种会所对于富商,对于权贵世家,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大有吸引力的,这能叫他们互通有无,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利益。

要知道,如今的陆齐可不止是商人需要旁着当官的,当官的,尤其是那些最顶尖的一撮人,他们也需要挂着商人。因为他们的未来是封藩海外,想要从一片白地里建起一个王国,耗资要何等巨大?

钱的重要性,陆齐朝的顶尖权贵们,对之需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陆皇帝不会把这些说透,他顶多只是去引导,横竖有方腊做例子,而后所有的海外封藩建国之人,就都会对财富形成一明确认知。

新朝权贵与商贾的结合,他们之间的结合,那是互惠互利。

陆皇帝就期望看到这些,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商人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那都需要介入政治。从古到今,从这个水浒世界到后世21世纪,莫不是如此。

不说吕不韦,也不说川普,就说那些在后世的西方世界里那些呼风唤雨的商业巨擘,东方的不敢说。谁又敢说他们背地里没有送过政治献金,没有‘资助扶持’过几个权利不俗的议员甚的?怕是人人都会在发家的过程中编织出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那不过是没有放在表面罢了。

所以,陆皇帝从来就不担心马赛会凉。即因为他潜在的用意,也因为底层人对上层社会的盲目向往,上层人物的热闹对中基层人物来说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的。

陆谦现在就是要搭建起来这样的一个平台,逼一逼孔家是第一,算计一下读书人这自然是目的之一。可这马会的作用也将是巨大的。陆谦就希望官商勾搭妥当后,能在随后的日子里,能行之有效的将北地的富商大贾们的钱财有意的向着发展生产力上去引导。

后者是一个庞大的筹谋,马会只是其中的一环。

想想看,一个个海外藩国建立,大批的移民迁移,这当中孕育着多么大的商机?随之而产生的力量,对整个社会,乃至整个中国,又会具有多么大的推动力量?

与那最后的目的相比,之前的一切算盘都只能是附带之作用。

但想要达成最后的目的,陆皇帝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区区一马会上头,那还需要一个整体的大计划,如马会这样的小算盘,内里还有很多很多。

紫禁城里,陆谦拿起朱笔,“准了!”两个红字留在了奏折上。

这是工部呈上的奏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公开’拍卖水泥生产证。因为随着时间发展,工部对水泥的需求越发巨大的同时,需求地也越发的扩散开来。那些落在天南地北的工程,怎可能自从一处或几处水泥生产地发货?

工部一干人物思前想后,觉得最稳妥的解决法子便是拍卖水泥生产许可证,后者这个词汇是陆皇帝提供的,但前头的这个思路却是工部自己想出来的。因为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工部的权益,已经有所进步了不是?

许可证一共只有十张,以长江为分割线,六张在北,四张在南。工部期望着这能让他们打捞一波,便是要分润出一些给陆皇帝和国库,工部的小金库也能重重的添上一笔不是?

持续了三日的宣传后,位于益都城西北的淄水赛场正式开始营业了。当日便就吸引去了上万人涌入。一辆辆马车奔驰在益都城与淄水赛场之间,内中不止有多马拉拽的公共马车,更是有一辆辆或朴实低调,或装饰华丽的私人马车。

这一日,怕是益都城中大部分的富豪大贾都会前来此地,至少会将他们的嫡系子弟派来。

陆皇帝当然没有亲自出场,可没了陆皇帝,赵明诚夫妻的出场,宋太公、扈太公等人物的露面,也让无数用来的富商大贾们暗叫此行不虚。

李清照是个嗜du如命的人,千万别因为她写的一手好词,就以为人是一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那李清照嗜酒嗜du,且毫不在外人面前遮掩粉饰。她精通当世二十余种du具,在五花八门的du博中,有的她嫌太鄙俗;有的嫌只凭运气,显示不出智慧;有的嫌太生僻,会玩的人太少,那最喜欢的就是打马图或麻将。兴致上头时往往会玩个通宵达旦,也非甚稀罕事,且多年来纵横du界,长胜不败之真du神也。

故而,对于球赛和马赛这种热闹,请帖且送到了夫妻二人手中,那是当仁不让的要去凑一热闹。

不过在迎宾楼里看到孔端立时候,那还是被吓了一跳。赵家、李家也是齐鲁士族出身,与孔氏交情纵然不深,也多少见过几面,当夫妻二人知晓这桩买卖竟然有孔家嫡系掺和来是,那表情堪称惊悸!

孔老夫子的子孙竟然抛头露面的做起了生意,这真叫人咂舌。

便是做到了包房中后,夫妻俩还有些心神不定。“淄水赛场占地达五六百亩,除去眼前这一体两用的赛场,周遭还有店铺、客栈上百,官场上的情面且不去提,只耗资怕就百万贯犹不止。就孔氏如今模样,怎的能掺和进来?”赵明诚脑子终于清醒了,皱眉说道。

“管它作甚。路都是自己走的!”李清照早一步已经想到了这点,那孔氏怕是给人做了牌位了,那人……,不,应该说那股势力,人家看准的就是孔家的名声。想必这事儿过不多久便会泄露出去,到时候定然会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轰动来。这是多好的广告效益啊。

孔端超等辈既然掺和了进来,日后如何,那就都是他应得的,也是孔家要去承受的。

“但是,能有那个实力去拿孔家当噱头,还不怕有反噬的,相公以为有该会是谁呢?”李清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半响后,她向外看了一眼场地上的足球。她不喜欢这种足球,对比现下的足球,她更喜欢老式的花式蹴鞠。但她也能看得出,如今的足球却是很受老百姓的欢迎,甚至是她那文质彬彬的丈夫也很喜欢。

她甚至还知道赵明诚且还是天翼球社的股东之一,这事儿是赵明诚瞒着她做的,可是轮消息,赵明诚根本想不到她有多么的耳聪目明。只是天翼球社的水准似乎差了点,并没被淄水赛场邀请来做开场比赛。今天场上厮杀的两支球社,都是益都城内数一数二的拔尖强队。一个是由不差钱的人力商行做后盾的四海球社,一个是由不缺权势的中军都督府几个大佬做靠山的梁山球社。

全国会踢球的人数不胜数,但其中最牛的一批人,必然在益都。因为这里是全国的中心!

达官云集,显贵如雨。他们是没那么好的命去做高俅第二,但这里的球社给出的待遇,绝对是全国最高最优沃的。

每当那小小足球被送到禁区时候,赵明诚的双手都会不经意的握紧拳头。射进时候的兴奋,射失后的懊恼,整个人的情绪都被一个小小的足球所左右。

但对李清照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先前的花式蹴鞠相比,现下的足球,过于野蛮了。

可她却知道,今日的淄水赛场成功了。

看看这场中为眼前的球赛而欢呼的百姓,她就知道,这儿成功了。

足球本就是极得百姓们喜欢的运动,当初在东京时,齐云社一旦开赛,那争相下注的也是不可计数。现如今那般过程变得更加正规,也更加公平,更加方便,李清照不觉得淄水赛场还有失败的可能。

她打量着整个场地,处在二楼的包房并不是最高的位置,可这处场地的模样也已被她尽收眼底,这是一个碗型的场地,如此的建筑模样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先前也多次从这里路过,自从外表看,可是半点都瞧不出来的。

赛场建筑中大量使用了水泥这种民间市场上极少有流通的建材,所以整体结构很结实。涌入来了这般多人,也不会有半点意外生出。

赵明诚情绪缓了下来,再牛逼的球队也不可能从头到尾的猛攻,当一阵强攻结束后,那就是叫球员和观众都歇口气的时候了。他看了一眼自己夫人,听着李清照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着:“看眼前的这大碗,日后它所创造的财富,会叫世人全都震惊。”赵家的家底自然不薄,但与眼前这赛场所聚集的财富而言,却是不堪一提的。

“这哪里还是个碗,这是一个聚宝盆啊。”赵明诚眼睛里闪过光亮。

这等的宝地,以他对陆皇帝和孔家人的了解,幕后的主使者必然就是前者无疑,而当今大齐的皇帝陛下这个人可不是单只做一个聚宝盆就能满足的人。

赵明诚就想着自己日后能不能也来分一杯羹,这益都是没了,但天下繁华之地可不是只一个益都啊。他不求能全占,赵家的家底也叫他囊中羞涩,可只从中占上一股,却是可以的。

如此想着的赵明诚便忍不住跟夫人商量了来。赵家和李家都是大家族,这几年出仕陆齐的固是不少,却也非是所有人都能如意。若是能在某个聚宝盆里入上一股,却是为家族找到了一棵摇钱树了。

赵李夫妇可从来不避讳谈钱,赵明诚去职还乡后,夫妻俩能小日子过的滋滋润润,大把的古董金石买回家,那一大原因就是他们手里有钱。

但这夫妻俩刚刚回到府上就听随从传来了又一个消息——工部要开拍水泥生产许可证。

呵,这来钱的买卖,可真就是赶到一块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入籍【求订阅】

再说那已经随着陆皇帝转到益都的王楷一行,胡宗旦整日里忙活的脚不沾地,跟这个拉关系,给那个套近乎,为的就是给王楷争取更大的活动范围。

休忘了这益都城内还有一个赵九呢。可这厮自从进到益都后,看谁又见过这人?

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甚至都明白他就在距离益都二十里外的逄山脚下一处庄园中,那逢山说起来也是处风景奇秀之地,但王楷也好,胡宗旦也罢,可都不愿意做那赵九第二。

也是因为陆齐朝廷对于行贿受贿查处严格,胡宗旦每每出手也只能寻些格调优雅,却又惠而不费的物件相送,比如颇负盛名的高丽纸和制作精美的折扇,还有那刚刚崭露头角却又为名满天下的高丽参,要么就是高丽的一大特产果下马。

果下马身材矮小,骑着它能穿行于果树下,因此得名“果下马”。据三国志记载,汉时位于辽宁的濊族人也饲养矮马,并以此为贡品进贡中国。濊族人后又有一部分融入了百济,这成为果下马韩国起源说的由来。事实上只是中国北方的矮马培育没有成规模的保留延续下来罢了。

“若无必要,诸位暂且不要轻易出门,多看看这儿的报纸。至于打探消息,摸索路径这些事情,待我来日拜访了赵阁部,见了面之后再说。”赵明诚多年来为礼部尚书,内阁阁臣,于新朝中,如此之官员,便被敬称为“阁部”也。

如今王楷身边,且还跟随了一批忠臣。这些人已经皆被陆皇帝授官,自然不可能是实权官员,都是些闲职,如国子监下属的高丽办,内里一干人物的工作便是编撰《高丽史》,一如陆皇帝从燕云带回的那些契丹遗臣。

这些人一起点头。胡宗旦说话在理,且时到今日,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来。深受王楷信任的同时,也被许多高丽遗臣敬佩。因为他们觉得胡宗旦到了如今时候,仍旧奉王楷为尊主,这太难能可贵。须知道,他是一汉人。如今情况下,他们都相信胡宗旦只要愿改换门庭,那眨眼就能以另一副姿态重新登上半岛的政治舞台。

眼下王楷献表内附,中原正需要对高丽局势了解甚深之人,胡宗旦简直是不二人选。在高丽政坛和士林中都留下不俗声名的他远比赵彦更合适执掌半岛。

但胡宗旦没有,自始至终,他似乎都以一内臣的模式,遵奉王楷。这真是不二忠良也!

却哪里知道,这只是胡宗旦与谍报司达成的一项交易。自幼受儒家理论影响的胡宗旦,实在无颜在卖了王楷后,再去高丽兴风作浪。他也没了心气,一切资本尽留给了他子孙去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外头传来侍卫的通禀声,却是户部来人了。众人都是一惊,他们与户部有鸟的关联?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胡宗旦大步迎了出去。

到了外庭,就看到来人是一三十出头的小官。

为何这般说呢,却是此人官服已经露出他的根脚。只是一六七品官也。

早前陆齐官服袭汉之故旧,文官尚玄,武官服绯。个个头戴梁冠,宽袖束腰,非常华美。没有红的、绿的、青的、紫的,也不会有衣冠禽兽。文武官皆配刀剑,依各自择选。

那看起来端的有逼格。但却有一项不好的所在,那就是高下分辨不明。大家穿的都是红的黑的,除了帽子,只能以绶带来区分。不过这些都不够直观准确,要是哪天碰上了,互相又不认识,岂不是尴尬吗?

陆皇帝又不愿意学明清的衣冠禽兽,那大家就只能这么受用着。

獬豸冠——法冠,为司法一系官员所戴,獬(音卸)豸(音志),传说是神羊,善判断曲直,故为执法官所戴,秦汉及秦以前各代常用。

进贤冠——文冠,为在朝的文官所戴,冠上有梁为记,亦称梁冠,以梁的多少来分等级高低,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六品,七品二梁,八品,九品一梁。并可再衬巾帻,如无巾帻与梁数,则为世人戴用。

鶡冠——武冠。为武官武将所戴,冠顶插饰鶡毛以示英勇。鶡(音何)是属鸱鸟类,性勇好斗,至死不却,为秦汉及秦以前各代武官所戴。如何分别之,只能看印绶了。从公侯到队官,皆有区分。

眼前的这户部官员,戴二梁冠,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纸,未开口先陪笑,却是来通知王楷一行授籍归化之事的。便是那胡宗旦都需要乖乖来填写名表,谁让他现今里没有大齐朝户籍呢。

“……这些就是户籍名表,有一个是一个,诸位万不要大意了。上下人等填写,此乃朝廷规法,且请诸位海涵。”接着他又说道:“诸位的户籍皆被录在益都,但却分数不同区。”偌大的益都城已经被分做四区,东西南北很明了,内中又以东区为首,只因为城内达官显贵和富商大贾多住在那儿。王楷一行里,王楷本人“开城侯”的伯爵府邸便落在东区,但其他人可没这般的好运。“明个益都警局的户籍科会过来人给诸位复核登记,这些名表请诸位务必填写好。免得误了大事,到时候多有不便。”

这人语气并不怎么客气,但胡宗旦以下所有人等却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对中原也非半点不知情,明白这户籍是如何重要。他们从登州来到益都,这户籍申报终于是来了。

一些人心中甚至都很Q的想,好歹自己也是帝都户口了,倒是半岛之地上的那些叛贼匪徒们,却是想要落户益都,都无有门路呢。可没有他们这般的好运。

这些人在登州的时候便被告知,益都城内人口数额已经突破五十万了。若是算上流动人口,怕是六十万也是有了。

其人口增长之迅速叫陆皇帝都目瞪口呆。须知道,益都原本人口却是连二十万且都不足的。

而益都城内的五十万人口中,却是有半数的人都没有益都本地户口的。而拥有益都本地户口又有什么好处呢?首先就是进学。

益都是目下中原学校最是密集之地。无论是寻常的官办学堂,还是武略院下属的陆水师小学堂,亦或是国子监、银行、税务总局、户部、工部、礼部,乃至刑部等中央官署下属开办的小学堂,那数量之密集较之金陵、大名、洛阳、苏杭、广州等地,高出的不是一个等级。

何况在小学堂之上,那些中高级院校的数量,也远远高出其他城市。

那些个重要城市的学堂院校密集指数若只是1的话,益都城内至少是10,甚至是更高。这就好比后世的帝都、魔都比之中原一样。前者那是一个羡慕妒忌恨,后者叫一个苦逼大苦逼!

至于子孙后人能够进入官办学堂,进入官学体系,那当中的好处有多少,已经不需要再废话了。

更不要说,益都作为帝都所在,每年的慈善捐款数额之高也是远超其他地方的。后者的钱财可不止花在济养院、育婴堂、义庄上头,有相当大一笔钱财还会用在教育上。

对优秀学生、老师等的奖励,对于困难学生的资助,在衣食住行各方面给予优待。也因此,益都城内的适龄儿童入学率,绝冠陆齐。

或许对很多人而言,这些好处都是对子孙后人的,对于他们本身的帮助并不大。这么说却又是瞎了。

整个益都有多少官衙官署?

大齐朝又处在一个生机勃发,如旭日初升之态。那些个官衙官署每年都不知道要招入多少文员小吏。别看那只是些不入品的职位,陆齐朝可没有官吏之区分,只要你这个人有才,现下的不起眼小吏,十年八年后未尝不能主宰一地权柄。

而这些不入品的文员小吏,都取自何人?

那自然是就近选择。难道还跟科举一样,全国招生面试吗?

如此,有着先天优势的县学学子便毫不客气的占去了内中最优厚的一部分,府学的学子便没人会将此看在眼,至于国子监学子,就更不须说了。

如是,那益都县学,一年换一茬学生,也不再话下。赶着了,一季换上一茬学子,也不是没见过。

除了益都县学学子,余下的部分方是被其他人物瓜分去,且还是被益都县学挑拣过的“残渣剩饭”。

所以,一纸益都户籍,那真的是不可小视的。

且这还只是文员小吏,益都府学的待遇更厚。这一切都是帝都的地位所决定的!就像后世网上有一阵在黑北平,黑兔子优待满族人啥的。内容太过荒诞无稽,可这当中反应的一个问题却没有作假,有着北平户口的满族人确实受到了超过全国九成九地方人口的优沃待遇。

当中原、皖省、齐鲁、粤东、川蜀等高考大省的学子们,拿着自己的成绩单痛哭流涕的时候,一样的分数在北平都可以轻松的进入一本院校了。这内里的差距大的叫人只恨“苍天”不公!

全天下有多少人期望着拿到一益都户籍,因为益都的县学、府学学子,都必须是本地户籍;因为这一纸户籍代表了太多太多的可得利益。

第七百三十二章 无耻的背国之徒

对比胡宗旦等辈的患忧患喜,王楷却很是惊喜的打望着自己的府邸。今后这便是自己的家园了,高丽的一切必须忘记,先蛰伏些日子,等到半岛局势风平浪静,自己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时候,他未尝就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毕竟陆皇帝的江山是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可要比赵匡胤那篡位之流大度多了。且陆皇帝还素有仁义之名,他只要安分守己,就完全不用担忧自己变成李煜第二,或是孟昶第二。

年纪尚小的王楷,在身家性命得保之后,心神也彻底安定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忘了高丽。

虽然他几次在夜里梦到他父亲的疾声厉喝,而被吓的醒来。但他却知道,自己已经献表内附,今后若不安分守己,还日日想着高丽,那才是找死呢。

他固然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更对不起列祖列宗,但他至少还活着不是?王氏的家庙仍旧明着灯火。

何况陆皇帝也没有亏待他啊。世袭罔替的开城侯,这般封爵,已经进入大齐的顶级权贵之流了。

而他随船带来的高丽家底儿,陆皇帝也分文未取。高丽国库剩余的财訾,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很可怜的,但对于个人而言,却是一笔天文数字。何况高丽王室的私库里多少也有些财货留下。而这些就是今后的王氏家族在中原立足的本钱!

王楷很聪明,他知道一个家族的发展,一离不开嫡系族人,二离不开羽翼,三则离不开钱财。

而对现在的王氏一族眼,眼前的这些人便就是他的羽翼,搬空了高丽国库后的他也不缺钱才,现下他唯独缺失的就是子嗣。带着王氏一族的血脉,同时也必须带着汉人血脉的子嗣。

这个他倒也不急。他现在还小,还有几年光景去谋划。

这陆齐一朝的规定,男子必须满十八周岁,女子必须满十六周岁,始能成婚。否则便不被国家承认,拿不到官府婚书。

这婚书乃中原唐时便有的礼仪,上面书写着男女双方的生辰,介绍人、主婚人、订婚人、结婚人以及祖父母的名字甚至曾祖父、曾祖母的名字等等。而现在陆皇帝却把婚书作了结婚证,那是受法律保护的。

国字号的婚书上,首先是大大简化了婚书上行文,但内容仍旧婉约浪漫,泛着一股甜美气息。

如: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再如,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民国婚书行文】

可是再唯美的贺词也不能改变一个冷酷的事实,皇权的力量更进一步加强了对人身的控制力。那违者不仅要接受司法的惩处,其男女和离之时,女方应得权益也不受保护,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孩子也没办法上户籍。

事实上陆皇帝还希望佛道能进一步介入其中,就像后世一神教一样,但后来想想,用皇权的力量去做这个,太掉分了。且还是由着佛道自己转变去吧。

不然,烂泥糊不上墙,你便是把它推上去了,效果也只会因人而兴,因人而亡。

道家作为中国本土诞生的宗教,在兔子时代,已然是势弱的很了。后世的很多人提起它的衰落,很多人都是很轻率的就道家的无为思想进行抨击。认为道教从它诞生之初,它的根本思想就决定了其无法像佛教或是一神教、天方教那般普世。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太平道黄巾起义,都知道张鲁与五斗米教的关系,一些人更是知道天师道孙恩、卢循起义。但很多人脑子里的观念就是那么根深蒂固。

那道教在诞生之初,表现的爷很很普世,因为政治的缘故,它不得不高冷起来。

陆齐朝现在皇权甚是稳固,陆谦以公孙胜和鲁智深为桥接,也在向道家、佛教传递去了信息。因为在今后的大封国过程中,佛教与道教是他手中的两把软刀子。刀子虽软,却一样能杀人。

但这种事涉及到教义,涉及到很多方方面面,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拿出成果的。

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暗淡了下来,王楷披着浴袍,进到浴室中。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到这里,但看着眼前与往日旧有记忆里格调全然不同的浴室,还是感觉到微微的不适。

这里并没有满月台的浴池来的大,但任王楷这么怀念高丽,也不能说这儿就比不上满月台的浴池。

四壁和地面完全被瓷砖覆盖,入眼处是白的闪闪发亮,有着舒雅花纹装饰的大浴缸。

说真的,在他父亲王俣病逝前,王楷日常洗浴也只能用木桶。而任凭是全新的,散发着木香的浴桶,在洁白的浴缸面前也不堪一提。更不要说,这里的自来水龙头向右扭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水,而向左扭则是有源源不断的冷水。再也不用叫宫婢内侍抬着一桶桶的冷热水注满浴桶。洗个澡罢了,却要一拨人烧火,一拨人抬水,一圈人来围着浴桶转。而事实上泡澡的人还被打扰的不轻……

眼前的浴缸比之过往来,那就是一种享受。

而在高丽,就是他老爹也不会每每在浴池里洗澡。对比那润石垒砌的浴池,浴桶才是过往高丽宫廷贵人洗浴的器具,包括他父亲和诸多嫔妃,包括他本人。

陆皇帝倒是更喜欢泡浴桶。但是在眼前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浴桶却必不如浴缸的。

如今陆皇帝让自来水走进了生活,至少是走进了富贵人家的生活之中,那对于生活卫生而言,当的是一次重大的进步。

数日,益都警局户籍科的人果然上门来收取名表,以及核实材料。

名表都已经填好,上到王楷本人,下到随行的内侍、宫女,照例由警局警来逐一核对登记信息。

名表上已经十分详尽,这些户籍警只是照本宣科的问了些问题,包括他们从哪里来,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来,之前的身份,……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问上个遍。

这些事情虽让不少高丽人心情有些不愉快,可他们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在满脸带笑的恭送户籍警们离开。从这一刻起,他们益都户籍就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有朋友问陆皇帝迁都之后,这些人会怎么办。那就是凉拌啊!那侯府都落在益都了,还能被陆皇帝走哪带那吗?】

到了下午,益都警局又送来一份通知,大意就是叫王楷这一波人中派出一个代表,参加益都司法部们和宣政司联合举办的宣讲会。

后者是特意针对入籍的归化人而举办的。之前就折腾了契丹人一番,现在又轮到高丽人了。

此次王楷没有让胡宗旦前往,而是派出了郭舆。

郭舆是高丽大臣郭尚之子,出身清州郭氏,科举及第,任内侍府。不久后退隐山林,王俣在太子时就将他征召到身边。郭舆常以乌巾鹤氅侍奉在睿宗左右,睿宗多次与之置酒唱和或研讨文学,人称金门羽客(效仿宋徽宗对道士林灵素的称呼)。

这厮在王俣死后并没趁机抽身,而是始终伴随在王楷左右。倒是有一份忠诚,但他终究有家势连累,本身更无甚权谋大才,只是一文士而已,自然不能像胡宗旦那般受王楷倚重。

但这种人却都有着一份轻蔑世俗之心。在明白了那宣讲会是甚个玩意儿之后,心中对之已嗤之以鼻。

在他眼中,所谓的宣讲会,不过是假大空罢了。为的只是将中原描绘的鲜花似锦而已。

等进到那宣讲会场所,却是一个变了样的教室。上首一张讲台,下面放着一张张茶几和圈椅,错不是讲台太小,场所有限,倒是更像剧院。

花厅里只看到了不多的十几个人,分做三班的在不同处坐定。其中一波显然是富贵老爷们,这些人穿着汉服也不像是汉人,一个个眉目高深,还皆是大胡子,通常还都是落腮胡。对海商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多是天方人。再一波还是富贾,别说郭舆是怎么看出来的,眼下这些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海腥味道。这一波人身材普遍瘦小,皮肤黑了些,手上皆带着佛珠。那就是来自南洋了。最后一波则该是随从管家之流,也是身着汉服,平日里必也个个都着体面的,但现在却不由得带上了一股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谨慎味道。

郭舆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些人是为何在此。一群逐利海商而已,愿意归化中国,也必然是因为利益所至。郭舆尤为不耻这些背国之徒。

他虽然也‘背叛’了高丽,但他自认为自己与眼前的海商是不同的。他逼不得已的!

郭舆一进花厅便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看他模样,叫那些海商第一时间就想亲近。三波人中两拨人站起来对他以示友好。但高傲郭对之是视而不见,独自在一处坐下,便就闭目静候。

叫那两拨海商神色都有了触动,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气炸肚皮也只能忍着。

隔了一盏茶功夫,就听到外头一声铃声响,而后就看到一二十来岁的小官大步走来。

这人头戴一梁冠,看长相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年人,肤色且有些黝黑。郭舆从这人身上看不出甚个官威官气来,但人浑身上下却都透着干净利落劲,让人看着就精神。

来人姓王名承,开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无非是欢迎大家,热烈欢迎之类的。而后就重点介绍了宣讲会。在他的口中,这宣讲会就是一普法之会,是叫大家知法懂法的地方,因为入乡随俗,大家既然选择归化,那就要按着中原的规矩来。同时也介绍一些中原社会上的常识问题。

郭舆心中暗暗鄙夷。话说那些要归化的人等,又有谁对中国是一无所知的?看那两拨海商,既然能亲自前来,那就必是能讲汉话能写汉字,对中国的了解怕不是一般的深刻。这地方果然就是个面子活儿。

接下就见王承站到中央的讲台前,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抬眼横扫会场,目光从容镇定,完全不似他所见过的高丽小吏那种或是唯唯诺诺,胁肩谄笑;或是嚣张跋扈,贪婪狠毒。

这倒是叫郭舆高看了他一眼。(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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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条条大路通……

王承也不多做客套,三言两语就开始宣讲政策法规来。

郭舆原想不过是来应个景罢了,可听着听着,却慢慢收敛起轻慢之心,仔细听了起来。

这王承宣讲的内容分几个部分,首先就是牵扯到日常生活的法律条文,诸如《城市管理法》、《治安交通法》、《公众治安法则》,……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会接触到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犯的。若是真的对中国一无所知的话,如是高丽人,照着旧有的生活习惯,“犯法”那还真是分分钟的事儿――甚至可能是一上街就犯法。

但在座的纵然显然对其已经甚是了解,这些法律条文是半点没有吸引力的。包括郭舆也是如此。

陆皇帝叫人做出如此规定,主要用意就是建立一个他‘认可’的公众秩序。虽然在后世人的研究中,把陆皇帝的这番用意另加曲解,从而有了第二重意思——为‘隐性’的限制官绅富户的特权思想。

说陆皇帝如此这般,一是为了整理社会公众秩序,这般方便城市的卫生与管理,就也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从而促进了城市文明的发展。但同时也是为了打消那些旧有上层人士早已习以为常的“特权”心理。将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在某种意义上拉低到与他们眼中是“贱民、泥腿子、下等人”的平民百姓同一个层次。

因为千百年的时间里,后者在日常的生活之中,已经习惯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那不是排队时插队的事儿,而是要“前面的人都散开,老爷我先来”的事儿。

现在忽的从云彩眼里坠落到了地上,实际利益受损还是小事,心理上的打击和影响才是更重要的。

天见可怜的,陆皇帝当时是真的没有这般想。他这么做,本身就是在施行一种特权——你们都要按我的想法我定下的规矩来做。

但现实就是如此荒诞,想必这是穿越大神都意想不到的。

在赵宋,甚至是李唐时代,官府虽不是士绅大户们一张名帖就能支使的动的,却也只是力度上的大小而已,本质没甚变化。官府是要给士绅大户们颜面的。

但现在陆皇帝追求的却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官府不会因你是大户巨室或是有功名,就以为是“国家根本”,而另眼相看了。大小事上都会给你一分体面,可以享受一定意义上的豁免和优待。

陆皇帝虽然知道口号是不可能真的实现的,但他从心里上是追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也可能是这前后无形之中的照应,而叫后人误会了。

他的心思没这么深邃。挖坑的水准是有的,却也不至于这般神。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很振聋发聩,早两年时候就已经被陆谦叫喊出去了。当时配着齐军‘清洗’天下的狠辣劲,是很具有震慑意义的。

但事实上呢?陆皇帝只是把过往官府的一些司法弊端给革除了,好比凡人下跪,和民告官先挨顿揍。并且是把讼师改为律师,身份上给予了巨大提升。

要知道,讼师自古就有,这些人识文断字,知晓律法,按道理讲是有本事的。可事实上他们的社会地位却十分之低下。

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邓析,其被视为古代讼师的鼻祖。此人擅长诉讼,其辩论之术无人能敌,史书记载其往往“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然而,邓析被本国当政者上卿驷歂视为扰乱民心的祸首,予以杀害。又如,《唐律疏议·斗讼律》规定:“诸为人作辞蝶,加增其状,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到了赵宋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衙门每结案之前,几乎必先办讼师。

现下陆皇帝就是将讼师的地位抬高了一些,在法律上允许原告与被告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虽然从心理上讲,陆皇帝自己也不对律师有好感。

掠过这个不提,就看王承接下宣讲,却是有‘真材实料’的。

这介绍的乃是现下陆齐的上流社会‘潜规则’。比如说在省会馆一级的结构下,各州县的同乡会也是如火如荼的。是以,在座的这些人也可以自己来组织“同乡会”的。纵然现下人是很少,但日后呢?人是要向前看,是要有长远打算不是?

那“同乡会”可是一股不俗的力量,真办的兴旺发达了,又何尝不是叫你在中国地位日深的依仗呢?

再一个重点就在慈善。因为陆皇帝的允许,以方金芝为首的后宫众做活动推广人,那‘慈善’活动在全国各地都是大有发展的。

如今,各地皆已出现不少的慈善组织,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挥洒着钱财在民间赚取相当大的人气。在王承看来,就眼前的这些人物言,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慈善组织可不就是他们融入中国社会的一途径?

“那慈善捐款是会被一一记录的……”

“当捐款数额累积到一定程度时,捐款人会被当地政府授予荣誉勋章……”要邀名射利,这是最好也是最适合眼前人等的手段。

当然,你要是文采出众,武艺高强,那就另一说了。

文采风流的话,就去寻各类文会么。那是多不胜数的,内中的文人士大夫也定是会很乐意看到一心慕华夏的夷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

而武艺高强,这就去泰安州么。泰山下的天下第一擂,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去处。

“除此之外就还有佛道。”王承是尊道的。他看了一眼那些个手中攥着念珠的人。夷人的佛教与中土的佛教,可不是一回事的啊。更不要说那些大胡子了。就他所知,大胡子都是信一种天方教的,且还特别之虔诚。但是利益面前,信仰真的管用吗?

横竖谁要是给他一万贯,叫他信佛,王承是很乐意在佛祖跟前敬上三炷香的。

不管后者都是如何想的,但这确实是一条好去路。慈善的名义下,普天下的一处处佛寺道观,何尝又不是一处处小型会所呢?内里的良善居士,那都是人脉也。

最后,王承的话儿才又回到法律面前。

中国禁止以本国百姓为奴,一经发现便要施以重惩。这点着重宣扬一番。

“所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官府要去偏袒穷人贫民。而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办事!法庭和法官不会因原告被告的穷富、性别、籍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偏向谁,袒护谁。而是,谁有道理,谁合法,法律就保护谁。谁没道理,谁犯法,法律便去惩罚他!”

上头讲的天花乱坠,下面郭舆心中暗自嗤笑不止,他觉得这话也太假了。那陆齐当朝权贵若是与平头百姓起了官司,得胜的又会是谁呢?不言而喻么。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说法,可刑不上大夫才是真的,前者谁又当真了?

“陛下有言,国朝初立,司法尚不健全。日后律法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但我们会尽可能的去弥补漏洞。以便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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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落子南洋(上)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哈哈,此话端的可笑。”

开城侯府内,郭舆鹦鹉学舌一样将宣讲会的事宜一一道来,那慈善和文会叫王楷等人眼睛一阵发亮。这两条路,可谓是正对他们胃口。

王楷不差钱,其他人汉话说的不够地道,但一口赵宋官话,显然听说无碍。而又多通经典,但水平却又有所欠缺,可不正好去做学生么。

就是那“人人平等”显得过于荒诞可笑了些。

当下就有人提及了曹正的事例。“当初那操刀鬼一棍打死了良善,不也只是名义上受了些责罚,外放去后谁又知道他在作甚?去岁齐皇大封群臣,那曹正与杨林、燕青、杜兴皆受封开国子。较之朱富、王定六、张三、李四等尤高一头。”虽然益都至今还在传说,笑面虎只封了开国男,是因为他哥哥朱贵被封了开国伯爵,朱富的功劳被挪到了朱贵头上。而曹正被封了开国子,是因为他师傅林冲的抚照。

但不管怎么说,当初一棒打死了无辜之人的曹正,现如今功成名就,是好不得意。又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初冤死的那士绅?

所有的人都忽略了海商。王楷一行人就没有一个看得上他们的。这些人就如郭舆一般,面对那些归化之人,一个个心中有着谜一样的高傲感。半点不觉的自己与后者们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

或许这可笑的‘高傲’,只是王楷他们心中为自己创造的精神减压剂。人在悲催的时候,如果能寻找到一个更悲催的所在,对比产生幸福,也不失为一条自我缓解的道路不是?

横竖没人知道。

至少,那些海商们半点都不知情,不然,他们众人就不会在待到一纸户籍切切实实的到了手中之后,便立刻备上了一份厚礼,前来面见王楷。

后者看到名帖后惊诧的嘴巴都张大了。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王楷与那些归化海商哪里有半分干系?

“这些无耻的商人,哪来的脸面,竟敢求见侯爷?”郭舆大怒。

王楷年纪虽小,可身份特殊,那代表的不止是中原大齐的开城侯,更代表着高丽的颜面。

一个无颜无耻的海商,浑身铜臭,即使已经归化入籍,兀的也只是寻常百姓也。与王楷的身份天差地远,何以忽的赶上门来?

“此辈皆是小人也。然其人敢往来万里汪洋,追财逐利,何以能轻视之?这等人物远了就是,侯爷刚至益都,根基未稳,轻易树敌,可非是万全之策。”胡宗旦忙出声劝道。继而捻着胡须,皱眉苦思,也想不出原有来。“且便由胡某代侯爷去见那人一面。”

这般处置倒也妥当。横竖胡宗旦日后就要给王楷做都管的。

这人是带着不解前去面见来人的,只是没有两盏茶的时间,胡宗旦便带着来人匆匆去内书房见王楷。然后王楷使人把身边几个人物都喊来。

地点还是内书房。这里说是书房,实则就是一个小院子,内里可绝不是只看书写字陶养情操的,还有可供歇息的内间卧房,见客的花厅与小花厅。而便是名字前加了个小字的花厅,占地面积也不会小于后世的三套间了。

“诸位来看,这便是南海,也叫万里石塘,这些黑点皆代表岛屿,而这些个黑影,则代表群岛。”

克塔纳伽拉攥着下手中的佛珠,稳了稳心神,成败与否便看他接下的表现了。

另一边的一干高丽人物看着五尺见方的地图,心中都是震动,活像是看到了一片新天地一样。生活在半岛上的他们,自古以来眼睛里就只有西方的大陆和东方的倭人。曾几何时放眼南下过?

“朝廷的水师绝冠天下,巨船如城,让人望而生畏,兼火炮犀利,纵横汪洋,无有敌手。今日只征战南越,日后讨平贼子后便要将神器空置,岂不是莫大可惜?”

“我等海商喝风饮雨,穿行惊涛骇浪之中,虽获利丰厚,实则也危险重重。那大海之上不止有风浪害人,杀人越过之贼匪亦多如牛毛。”虽然克塔纳伽拉遇到海盗的时候,绝大多数都能打赢,或是打的过。而对于被俘虏的海盗,他会像捏臭虫一样捏碎他们!

克塔纳伽拉是跑海的老行家了,绝对没有夸张海上的混乱。而且南洋已经很乱,可出了三佛齐向西,进到朱罗海后,那大海之上的秩序只会更乱。不要说那些印度海盗,便是朱罗国的水军,只要机会来了,他们也不拒绝干一遭海盗生意。

朱罗海就是后世的孟加拉湾,之所以被克塔纳伽拉称为“朱罗海”,乃是因为现今的这片海域都属于一个叫‘朱罗’的帝国拥有。

在玄奘法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里,朱罗被称为“注辇”。或许有人看到后头的字眼,会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感。

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注辇王罗茶罗乍,遣使朝贡。赵宋一朝,注辇和中国间多有交通。《岭外代答》、《诸蕃志》各有专条。从中国前往注辇,可从泉州乘海舶,取道故临,再转搭小船可达注辇国;也可取道蒲甘前往。蒲甘即使缅甸。

作为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古国,朱罗发源于印度大陆的南端,也就是那个三角尖处。

在长达千年的岁月里,朱罗帝国的统治者们曾经征服印度半岛南部的大片区域,吞并了锡兰,还占领了马尔代夫,甚至成功地入侵马来群岛。同时他们还沿着印度次大陆的东海岸线直直向北,疆土一直延伸到了后世的孟加拉国。

如今这个时候,朱罗帝国的巅峰虽然不在了,却还正处在这个古老国度的旺盛期。

在宋熙宁三年,朱罗往阿迭·拉金德拉·朱罗在内乱中被暗杀,留着朱罗王室血液的罗阇罗阇·纳兰德**上了王位,朱罗与东遮娄其王朝合并,又称朱罗-遮娄其王国。罗阇罗阇·纳兰德拉即俱卢同伽·朱罗一世,在位五十年,巩固了因内乱动摇的王权,也稳定了帝国的疆土。

现在继位的是维罗摩·朱罗,刚刚登上王位不几年,但这次王位更迭是权力的交接,朱罗帝国政局稳定,那国势自然依旧强势。

克塔纳伽拉已经很早就不向西面去了,自从在中国固定了下来后,他就再不去印度跑船。但是他心中永远铭记着朱罗水军。当初就是他们,让克塔纳伽拉,乃至让他的家族都险些一遭覆没。

“你说要雇佣朝廷水师给你等海商护航?”

胡宗旦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震惊的看着克塔纳伽拉,是谁给他如此的勇气,让他张这样的口?

克塔纳伽拉微微一笑。“侯爷可知道南洋水师于粤东海域之故事?”当初的三阮称霸闽粤,可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买卖吗?

他现在所求的只是要水师扩大些范围罢了。

在克塔纳伽拉眼中,这就是一个早晚的事。那么强大无匹的船队,中国难道真的要白白浪费?他们可明明已经尝到腥味了的。

他克塔纳伽拉现下就要抢一个先!待到事成,待到成功体现出来,那时他就是功臣。

“小人不敢妄言,就只说这万里石塘。朝廷水师若能保其间往来海船无人伤,每岁钱财,少数也当入千万贯。”

那一艘艘海船驶进驶出,哪一艘上的财货没有个上十万贯?

那瓷器、陶器、丝绸、布帛、书籍纸张和漆器,还有白砂糖和酒水,在海外不知售卖的有多么红火。朝廷水师不说一艘船就收那上万贯的保护费,就是三五千贯一艘,一年下来也都不知道有多少收益了。

克塔纳伽拉来自广州,他可是知道中国在海贸政策改变之后,对那海商的刺激有多么重大的。别的不说,只说广州一处,去岁来自旧港的商人便翻了一番。

之前的中外贸易,输入中国的舶来品,都须由当地市舶司按规定“抽解”(征税)和“博买”(征购)。抽解就是税金;博买就是官府以低廉的价格收购大部分舶来商品,再编纲运送榷货务,由官方掌管其流通和交易。

赵宋政府对海外舶来品的主体部分实行禁榷政策,即由官府垄断大部分输入商品的运销业务,以获取厚利。剩下小部分舶来品才由中外舶商自行销售贩易。

但现在却全然没有了如此限制。

如此一个买卖全然自由,给克塔纳伽拉带来的利益就是无比巨大的。他去岁的收益较之以前,也至少翻了一番。

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克塔纳伽拉对中国海贸的前途报以极大地信心。也所以,他希望中国的水师战船能把整个万里石塘都给笼罩下来,这样在他看来才算不白白浪费那些强大的中国战船。

而至于这般做会不会对于南洋的大海统治者三佛齐国,造成威胁,那却是克塔纳伽拉所不在乎的了。

因为三佛齐国又不是他克塔纳伽拉的。

现在他更愿意努力的奋斗,好让他的家族所有人都入籍中国。

克塔纳伽拉对当日郭舆的作为也很气恼,可在他知道了郭舆的身份后,克塔纳伽拉把所有的不愉快就全都忘在脑后了。

因为郭舆的形象在这一刻已经改变。他所代表的早不止是他本人,更有王楷。这位开城侯的身份固然有些尴尬,可这是克塔纳伽拉所能接触到的最有权势,距离中国的政治中心最近的人。

如果在王楷这边还不能如愿,他就只能转回到广州再来实现自己的意图了。从南洋水师着手,希望届时他还能赶得上,分到一杯羹吧。

“你希望我把你引荐给皇帝陛下?”王楷收回了他盯在地图上看的目光。

现如今的他自然需要蛰伏,但现在这个送上门来的功劳,他却也没必要向外推。

王楷年纪不大,但脑子却很聪明,他深深地看了克塔纳伽拉一眼,这个人必然有不少消息没有说出。但这应该就是他的进身之阶了,王楷却是没必要在这里较真的。

第七百三十五章 “要脸”皇帝【求订阅】

ps:之前章节数搞错了,现在改回。

克塔纳伽拉想的没错。陆皇帝实早就想到了保护费这一点。

三阮称霸闽粤海面时的美好滋味,叫陆皇帝乃至是整个水师都念念不忘。那钱财来的太轻松惬意了。

何况正史上还有郑芝龙这么个人物。“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

陆皇帝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的人。他花那么大精力,经营起眼下这支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怎可能只在削平了南越之后,就白白空置哪里?只不过不能全学郑芝龙,郑一官太直白太红果果了,人是海盗出身,可以不讲究一些,陆皇帝却不能,必须要事出有因,师出有名!

只是他一万个没想到竟会跳出来一个克塔纳伽拉来。

一个刚刚入籍归化的三佛齐国海商。

合上王楷递上的折子,再看了一眼内侍打开的南海地图,陆谦知道这个克塔纳伽拉定是还有不少没有尽说之处。比如南洋各国对此的反应,比如水师战船沿途停靠的港口……

克塔纳伽拉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陆谦不当回事。他现在很好奇这个人。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海商,克塔纳伽拉真就不知道南洋水师若是将自家的势力范围扩张到整个南洋海域,那对于三佛齐国的影响会有多么巨大吗?

陆皇帝觉得,克塔纳伽拉既然是位海商,此人在三佛齐国当也有些能量。这种人的社会地位通常是不会底下了的,怎么就叛国了呢?

在陆谦的眼中,克塔纳伽拉此举无疑就是对三佛齐国的背叛。

可当他看到克塔纳伽拉之后,一切的奇怪就全都不复存在了。这人的头顶气柱竟是相当浓白的。

这克塔纳伽拉对于中国,对他陆皇帝,竟有如此之高的忠诚!

“小民贾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克塔纳伽拉能说一口较流利的东京官话,被内侍引入宣德阁后,半勾着头跪在殿下,毕恭毕敬,整个人身躯都且激动的在轻微颤栗。

“平身。”陆谦听到‘贾拉’这俩字时,心中一莞尔。这是克塔纳伽拉的汉化名,显然取的是他名字的谐音。但是他一个经商的,名字叫‘假啦’,真的就好么?

“贾拉?这就是你的汉名?”

“回禀陛下,正是小人贱名。”贾拉解释了自己汉名的由来,这一是因为他名字的谐音,二是因为他经商为贾。

“士农工商,四民者,皆国之柱石也。何来一个贱字。”

陆谦并没多做闲谈,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你由开城侯举荐,所献之策叫人耳目一新。若能有所成,则将有大功于朝,朕将不吝封赏。”

贾拉精神一震,头顶气柱瞬间更浓了一分,他这般做求的就是个立功。而陆皇帝却乐得有人先提出此事来,日后好替他背锅。

前面说了,陆皇帝是要脸的。这种纯粹是逐利之举,潜意识里他便觉得寻一个背锅的尚好。本来他选定的目标是三阮,那阮氏三兄弟这些日子里在南越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更一个劲的怂恿陆谦出兵南洋。不管是阮小二、阮小五,还是最直快的阮小七,想必没人介意来为陆皇帝背一次锅的。

盖因为同一件事情,在身份不同,三观也有些迥异的人眼中,那严重程度也完全是不同的。

对于三阮来说,后世的青史评价,众口诉说都算个鸟?爷爷人都死了,恁地叫你怎的说来,又能咬去爷爷的一根鸟毛么?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至于士林抨击,民间诽议。阮氏兄弟那就一个个是拿着儒冠当尿壶的家伙,懒得理会。

但现在,有了贾拉。

“南洋诸国之强,水军以三佛齐国为首,陆军以吴哥为最。然二国势虽强,却只是与一撮小国角力,势如那蜗角之争,不入大家之眼。陛下镇平南越,彼辈亦势强,陆军可与吴哥争锋。今上国水陆军齐发,眨眼间便使得南越置入掌中,已使诸国震怖也,再行巨船海舟,持利炮于南洋,布煌煌天威于海外,则三佛齐亦不敢高声而语。”

“制控南洋,其利巨大。若能再西出三佛齐,入朱罗海,远及天方,则金银珠宝,势必如江海倒灌,尽入中原。陛下即再无须为钱财发愁也。”

贾拉此次应召入宫,带来的海图却不止是一个南洋,更有朱罗,甚至还涉及到了天方世界。内中以红点标出一个个现有两港,用黑色方框代表重要的城池,用黄色来表示无主之岛屿……

“那南洋、天竺之地,虽富庶不如中原,却也人烟稠密,田土沃美。气候温暖,春夏常雨……”

“出产瑇瑁、脑子、沉速暂香、粗熟香、降眞香、丁香、檀香、豆蔲,外有**、蔷薇水、栀子花、腽肭脐,没药、芦荟、阿魏、木香、苏合油、象牙、珍珠、珊瑚树、猫儿睛、琥珀、蕃布、番劔等,皆萃于本国……”

贾拉狠狠地夸赞了南洋一遭,原因自然是担心陆皇帝看不上南洋。他在中国待了多年,很了解中国人的心里。赵宋一朝的汉人,因为头顶上一直压着个‘大哥’,那心中并没如明清时候那样多的自以为是。很多人还是知道天下并非一个中国的,而都被辽人打的叫大哥了,那还算屁的tian朝上国啊?

先是打不过契丹,后又连败于党项,宋人若能如明清时候一般自持是‘tian朝上国’,那他们的脑子就都被驴给踢了。

然即使武力上弱了契丹一头,宋人却仍有自己的骄傲。将南洋之地视为瘴气弥生的荒蛮之地,且还毒虫遍布,不识道德人伦,这是很正常的。

陆谦朗声大笑,止住了贾拉的话语。“对于南洋,朕还是有所了解的。彼处物产丰富,人甚富饶。地土甚肥,谚云「一季种谷,三季收稻」,可不正此地?”

“至于那天竺,更是一块流着蜜糖的宝地。人口之多不输中原,物产之丰,亦是叫人咂舌。”

陆皇帝可不是土鳖,南洋与印度的富裕,眼前的这贾拉恐怕都还没有他了解的更透彻呢。

“这里是何地?”

陆谦指着马来半岛的末端,后世人都知道的新加坡所在地问道。

“陛下,此地古名蒲罗中,意为“马来半岛末端的岛屿”,现下唤作淡马锡。为三佛齐国之领地,但并不受其人重视。”贾拉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为陆谦的敏锐感到敬佩之至。“此地毗邻海峡南口,北隔一狭窄水道与马来半岛紧邻。地之方圆近中土一县之广,周遭且有大小数十岛屿,多无人居住。且地势起伏和缓,虽高温多雨,却无淡水之缺,耕植可一年三熟也。”

南洋水师若是控制了这里,整个南洋都将被中国掌控。

而除了这一点,后世的邦加岛和勿里洞岛,还有婆罗洲和纳土纳,以及巴拉望岛,如此此地被称为黄岩岛,以及后世菲律宾的大片土地,都被他用黄色标记出来。

“此处不是麻逸么?”陆谦指着菲律宾打趣道。

贾拉也笑了来,“陛下说笑了。小小麻逸焉能覆盖如此大之领地。”

麻逸不过是菲律宾民都洛岛上的一个土著小国。这麻逸的意思便是黑人的国度,因为彼处居民肤黑。

作为一个且还是村社联盟的社会组织形式的国家,麻逸的力量强弱已经不用去多说了。只是因为民都洛岛山势平缓,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制盐、酿酒、织布等手工业也很发达——比较起其他的地方。如是叫麻逸成为了菲律宾地区的贸易中心和商品集散地,同附近各岛的贸易相当密切。与中国也有一段交流。麻逸船最早于宋太平兴国七年载货到广州贸易。这里土产的黄蜡、珍珠、槟榔等物交换中国瓷器和铁器。故而,中国以麻逸泛指整个菲律宾地区,却并不是说后世的整个菲律宾地区都是麻逸国辖地。

那渤泥国与之情况就神一样的相似。所谓的渤泥国也只是后世的文莱地区,而非拥有整个婆罗洲。

在陆皇帝眼中,这时候的南洋地区,到处都是空白区域可供南洋水师落脚。

一切还是那句老话,陆皇帝需要一个背锅的。

从紫禁城内出来,笑面虎朱富领着贾拉来到了自己的签押房。

叫人送上茶水,朱富笑着给贾拉说:“大官人之提议甚好。如真能年入千万贯,则于国有大功也。”

“然朝堂之事,历来讲的是名正言顺。大官人诉说海商之辛苦,实叫人闻之而落泪,然百官听不到,天下百姓也听不到。”

简单的一句话,朱富要交给贾拉一个严峻的任务。就是叫他去串联海商,无论中外,但必须多,必须有一定的影响力,还必须有真凭实据。然后联名上书朝廷……

陆皇帝就是这么的不要脸。

事实上在日后的时间里,他这般不要脸的举动还有很多次。但是在这一切都被掩盖在帝国的利益之下的时候,陆皇帝的不要脸似也只是流传在后人的调侃中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火器时代(求订阅)

前有淄水赛场开业,后有工部的拍卖会,这段日子益都城真不是一般的热闹,尤其是适时传来的蜀宋茂德帝姬一行已经抵到济州的消息后。叫益都民间百姓们更是一番热议。

大艺术家的形象再度受到了无数人的鞭挞和嘲讽,虽然人家根本半点不会在意。

茂德帝姬,也就是年仅十六的赵福金。身为一后妃进宫自是没有方金芝那般浩大的仪式了,事实上,除了宫廷内一应内侍、婢女多得了一月的月钱外,紫禁城唯一的变化就是后庭各处披红挂彩了一日。也仅仅就是一日!

赵福金甚至都没有跟他九哥见上一面,只是见了赵九身边的一近身内侍,就被送入了逼仄的紫禁城。倒是赵宋的送亲使何栗提出来要面见赵九儿。

何栗是政和五年进士第一,赵宋状元。历官秘书省校书郎,次年即提举京畿学事,奉旨升为主客员外郎,起居舍人,后再迁为中书舍人兼侍讲。可以说是深的大艺术家的欣赏。大艺术家西巡后的几年,何栗的仕途仍旧一帆风顺,只是官衔的含金量却是大打折扣了,如今以御史中丞之职任送亲使,但在益都百姓看来,却还不如一介太守。

“好叫中丞知晓,新朝实无亏待王爷之处。只是……”那内侍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模样,何栗还有甚个不懂得?不就是被软禁了起来,不方便走动么。

回到住处,仍怒气未消。次日便向宋清提出面见赵九的请求。对此陆皇帝自然有应变,叫圣手书生模仿赵九的笔迹,给何栗写了一封信,可还是不叫相见。何栗气怒之极,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赵九的笔迹,他自然分辨不出真假,只知道这位郡王自幼习练黄庭坚笔帖也,看来信,字迹端的不俗。可拿回成都去交给大艺术家验看。

陆皇帝也清楚自己不让赵构露个面,那端的说不过去。但这赵九人已经傻了,岂能真的叫他露面?

本来还想着好好地整治赵九呢,这厮却自己烧成了傻子,那再去折磨一个傻子又有鸟用?丢份不说,赵构也不能感同身受不是?

陆皇帝拔鸟无情,刚刚受用了赵福金,便向下传出口谕。那赵九啊,还是烧没了的好。

这赵九妹现今就是一块被别人嚼过的口香糖,给陆皇帝的感觉就只有无用和恶心。“把事儿处理了,休要露出破绽。”

他都懒得再去想赵九,事情交给朱贵去办。这也是相信朱贵有那个能力把一切抹平。

事实上对这事儿,朱贵也确实早就制定了一整套计划。陆皇帝一声令下,他就使人做好了准备。先是鸿胪寺拖延何栗,叫后者都火冒三丈了,才无奈下松了口,而后有铁扇子宋清引何栗去赵九幽禁处拜见。

结果何栗乘坐马车出城向西二十里,抵到逄山脚下方进到了一处庄园。此地因为殷代的诸侯逄伯陵氏封于此地而得名。嵯峨的石峰林凸起在浑圆的山顶上,远远望去,恍好一座雄踞山巅的古代城堡。玲珑剔透的怪石,形态各异的洞穴遍布山林,它简直像一块巨大的盆景石,搁置在天地之间。

赵构所在在庄园就在山下,说起来风水不错的。可惜不巧,何栗看到的是一个卧在春日暖风中喝的伶仃大醉,不省人事的赵九儿。

直到黄昏日落时候赵九方才“苏醒”过来,听闻何栗来访,那当即是不顾自己腿脚松软,执意要速见何栗,声音之大都传到了外面水亭。那何栗就在水亭处,结果就在何栗看到赵九之时,赵九一激动来甩开搀扶的内侍,自己大步向前去,当中腿一软,人就歪进了旁边的水池里。身后跟随的内侍、侍从自然是一窝蜂的冲下去救人,但人救上来时,已经灌了好一肚子水。接着在何栗眼皮底下,一场高烧,人就没了。【本来是想把另个世界的赵九妹给穿过来的,可后来想想,算了,早死早托生,这章掀过去。以后好好地磨一磨大艺术家和赵桓吧。】

……

略过益都内一干事宜不谈,就说此时的梁山泊炮厂。制造局的官员已经收到了许多陆海军的反馈。

陆军对于三斤炮和虎蹲炮普遍认可,这两种炮重量轻,便于随军,陆军自然没意见。他们现在可没甚攻城拔寨的压力。可水师呢?那却是不时的有不满意的回馈传来,嫌三斤炮和五斤炮的威力太小。要打很多发才能把海船变成飘在海上的大棺材。

事实上,水军确实有扛小炮的嫌疑。现下水师诸将不仅是嫌火炮的口径小,他们还嫌自己的炮船少,嫌陆皇帝给他们画出的那个叫‘风帆战列舰’的大饼被船舶司给造的慢了。

然事实是,人玉幡竿孟康的头发都要急白了。

陆皇帝画出的‘风帆战列舰’,那与中国此时的造船技艺相差太大,纵然是玉幡竿这般的造船专家,看着那底图也有些老鼠拉乌龟无处下手的感觉。

他必须先造出船模来,经过波浪验证,而后再着手从小帆船造起,慢慢的积累经验,这才能玩大的。

如是,为了应对水师的催促和压力,孟康就只能做起了缩头乌龟。在船厂一待几个月不回家是常事。

还因为那风帆战列舰实在难以在短期内给制造出来,就被迫给水师许诺,给他们造更大的船,比五千料巨舰更大的船。

现在谁都知道海上交锋,谁的船越大,谁的炮越多,谁就更牛逼。就像陆军虽从来不对制造局提意见,他们却也知道炮管子越粗越长,那火炮的威力就越大。

能一炮打灭了敌人,他们可不想去开第二炮。

水师手中已握着五千料福船,自就希望有八千料、一万料更大的福船给自己。虽然他们并非不知道,如今的海洋上,两千料的福船炮舰,方才是最具有性价比的。

这就有点像是正史上欧洲海洋争霸时候的三级风帆战列舰,那单挑时的威力必然是不如二级和一级风帆战列舰的。但是一艘一级风帆战列舰的造价却足够制造三四艘三级风帆战列舰,那显然是后者更具有实际作用。

可无奈何,三阮和李俊等人,还是向往更大的战舰。甚至因为陆皇帝说蒲甘的柚木尤其多,后者乃是制造战舰的上好良材,三阮就早早派人前去探看了。

但是待到制造局终于研制出了合格的火枪的消息传入军中,那陆军也不安稳了。

不少马步军重将都听说过火枪这个词汇,便是没亲眼见过,也多少有些耳闻。在不少重将的眼中,火枪就是缩小了无数倍的火炮。事实上这般理解也不算错。

如今的滑膛燧发枪,有着跟大炮近乎一样的优缺点。

优点在于威力大,三五十步内,破甲力爆表。对比强弓劲弩,近距离射击时,火枪的威力都是暴强!

但它发射缓慢,且有一定的危险性,横竖比崩断弓弦抽着脸的危险系数高;射程短,准确度也不高;还受天气限制,下雨天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即便陆皇帝叫工匠一步到位,越过了火绳枪,直接进入燧发枪时代,但面对大雨天气,火枪仍旧要歇菜。他倒是知道火帽枪,知道火帽这个词儿,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指望着他去指导人发明出火帽,那是白日做梦。

可火枪纵然有许多的缺点,但这些缺点却都不能掩盖它闪烁的光辉。

只说它能让一个刚刚拿火枪一天的人,一枪就蹦死一个武艺超群的百人敌,它便是有再多的缺陷,也会被马步军中的一些大将给看重。

更不要说,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大佬们还知道火枪这玩意儿,除了滑膛枪外,还有线膛枪。

后者的射速比前者要更慢许多,但后者拥有着远超前者的射程和精准度。这就像是一支威力加强版的神臂弓,而造价却比神臂弓要便宜许多许多。

就如许多人第一次看到大炮的威力后的想法一样,火枪是一种刚刚诞生的武器,它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但它的威力却已经让弓弩都有不及。

前文里说了,辽宋夏金时期是中国重甲步骑兵最后的巅峰时刻。那每一个政权都不惜血本的打制自己的重甲兵团。

契丹、西夏和女真的重骑兵,赵宋的重甲步军……

这个时代里,面对敌人的精锐兵力,大家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难题——如何击穿敌人的盔甲?

强弓劲弩面对大规模的重甲军团并不能取得甚好的成绩,双方重甲兵的碰撞让刀枪退居了二线,叫钝器在军队中大行其道。

这般时候,陆齐军方忽的看到了火枪这样造价便宜,打制速度足够快——对比弓弩,且具有良好的破甲能力的武器,那是谁也不会放手的。

就像是正史中的西方。当火枪出现的时候,各方势力都仰仗着火枪手来干掉对付的骑士,所以火枪才一度有了开罐器的称呼。

现在第一批五百支火枪已经被送到了济州新兵训练营,虽然还没有看出效果,五军都督府的大佬们却已经叫喊着制造局加快速度了。

这并非是战争的需要,而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呐喊。但这却已经叫制造局在考虑,是否在扩大招工了。

益都城,这时候的武略院推演室内,集中了武略院过半精华力量的推演组,分成一个个小组,师生皆在埋头苦干。

在沙盘上反复进行着一次次的验证推导。

盖因为一个艰巨的任务正落在师生们的肩上。陆皇帝叫他们推演今后的草原征服之路上,在配有枪炮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用最少的兵力来守卫住一个据点,控制住一片草原。

谈到此事,或许不少人都会想到了棱堡。那的确是人类军事学上的一朵璀璨耀眼之花,可是再小的棱堡耗资也是巨大的,那超级庞大的土方量就是现如今的陆齐所无须去担负的。

要清楚,陆皇帝求的是控制草原深处,要在那里修筑棱堡,神经病才干。

耗费没谱不说,且还十分的没必要!

西方棱堡的诞生背景是君士但丁堡的陷落。奥斯曼土耳其人用大炮证明了旧式的城防在大炮面前毛作用都没。你再坚固的城防,大炮一炮打不动,十炮百炮打不动,可千炮万炮呢?滴水穿石,总能撬开的。

所以,西方诞生了棱堡。一种直接改变了西方军事与政治的防御手段。这个且不去提,只说现下的陆皇帝是不需要去考量大炮的威力的。天底下就齐军一家有大炮,草原上的蒙古人,现如今连弯刀铠甲都配不全,百十年里都无需去考虑他们拥有成规模重炮这一问题。

这般情况下,棱堡陆皇帝没必要用,可传统的方块围城却似又不能很彻底的发挥出枪炮的防御威力。陆皇帝便转手将这个难题交给了五军都督府的参谋们,以及武略院这个中国第一军事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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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罪恶的利益,践踏的道德

在滑膛枪炮时代,如何彻底的发挥枪炮的防御力量,棱堡是一个越不过去的门槛。陆皇帝实质上只需要点破其中的奥妙所在,那就可以叫武略院师生们茅塞顿开。

如今的大齐并不需要棱堡这中工程量巨大的防御工事,但棱堡的防御道理却完全可以借鉴、挪至到如今陆齐的防御工事中来。比如那布置在棱堡上的大炮可以对侧面城墙前的护城壕进行纵向射击,从而达到有效封锁,这是很有效的一种手段,也是方块城池所无法达到的。

棱堡的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通常是2-3个),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中国城防工事中的马面岂是也是如此的作用,但那始终没有突破整体的限制。

陆皇帝始终一声不发,就是因为他觉得叫武略院的师生们自己去捅破那层障碍,会使得他们在军事思想和意识形态上给以更大的刺激和激发。

事实上,陆皇帝却是有点杞人忧天了。要知道在前世的17世纪,俄国征服西伯利亚的过程中,他们沿着河流建立起的一处处军事据点,实则也是非常简陋的。也就是进入到了18世纪,方才在西伯利亚开始建筑石质结构的城堡。

陆皇帝只是意识到了中原对草原的统治,离不开连成一片数锁链一样的城堡,毕竟中原人不适合大草原上的游牧生活,同时他又不愿意破坏大草原上那薄弱的生态。大肆的移民北上,开田种地的后果,后世北方的沙尘暴和一片片沙化土地已经表明了后果。最终的恶果还是中国自己来承受。

当然,这并不是说偌大的阴山南北草原之上,就真的没有一处适合耕种的土地。后世的内蒙可是有金六百万公顷的耕地面积的,那河套地区且不去说,阴山以东的东部草原区域,那靠近东北的区域,很多地方都适合农业耕种的。

别以为后世的内蒙就都是牧场和畜牧业,人内蒙是全国五个粮食净调出省之一,人均储粮和人均占有粮在全国各省中名列前茅。

但这并不能掩盖大草原中西部地区所潜藏的麻烦。那里生活着数以十万计的游牧民族,偏偏无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中原人进不去那里,这也就意味着草原中西部地区的游牧民族会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自身血脉的纯洁性。也就意味着部族首领的权利会无形中放大许多。

这就很像是中原的宗族势力。官府因为统治继承的成本太大,会在取舍衡量之中,选择将底层的权利让给宗族。陆皇帝对大草原深处一样鞭长莫及,偏他又想对彼处形成行之有效的掌控,这般情况下他就只能依靠投效自己的部落头人。

因为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掌控部族远远比掌控以家庭为单位的草原牧民更现实与可行。

一定程度上,这内地的宗族与草原上的部族,实质上没甚区分!只是一个大一个小,一个离皇权近,一个距离皇权远。

官府为了有效的统御乡村,用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好处,他们无奈的选择了宗族;陆皇帝为了统治草原,也只能无奈的选择部族。两者都是因为统治成本与收益的性价比而不得已中做出的选择。

而为了能更好的掌控部族,陆皇帝就必须在大草原上驻扎一定的兵马,形成一定的威慑力。如此在草原上修筑堡垒就是必不可少的举措。

就像那征服西伯利亚的俄国人,因为自身人数大大少于土著人,如果没有城堡作掩护,他们既不能承受长期流动作战的消耗,也不可能抵御当地人民的反抗,只能修筑城堡,一处处城堡的建立为沙俄侵略军提供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庇护所。

这与陆皇帝的考虑是一样的。只是陆皇帝显然不知道俄国人在西伯利亚最初的城堡就是一种简陋的木质结构的防御工事。一个用圆木造的方形建筑,边长约15——20俄丈,也就是三十米到四十米左右,一俄丈等于2.134米。城堡的四周围以两层填满石子的木栅栏、木栅墙,墙外边挖有壕堑。城墙四角都筑有塔楼,塔楼上有的设立望台,有的设有“警钟”,栅墙和塔楼上都设有枪炮射击孔。并在城内用土堆堆起高岗,架设大炮,还挖了水井。栅墙内建有供哥萨克居住的房子和武器弹药库等。

后世俄罗斯在西伯利亚的一座座城市,在早期时候就都是如此模样。也就是随着他们对当地土著统治的增强,随着城堡内人员的不断增加,城堡面积方才有所扩大,城内的建筑也有所增加(督军府、关税办公室、监狱、商场等)。

就是第一次雅克萨之战,老毛子的城垒且还是这般。所以在清军的火炮面前显得不堪一击,雅克萨城一日陷落。也就是第二回合,吃了亏后的俄国人才修起了简单的半棱堡攻势,还配上了十二门火炮,而后清军就只能围困到俄军人弹尽援绝。【后者一战围了小半年,八百多俄国人死的剩了六十六个。清军还在外打掉了俄军两次增援。不可否认清军投入的兵力比老毛子多,但也不是几万清军人海战术围殴老毛子。那已经不是在黑满清了,而是在黑中国。两次雅克萨之战,清军伤亡是小于俄军的。】

到17世纪末18世纪初,老毛子方开始在西伯利亚大规模建筑石质结构的城堡。

陆谦对老毛子征服西伯利亚是一知半解,他只是恨认同老毛子的军事策略。依仗城堡和精良的武器,对付那些只配有弓箭和刀枪的冷兵器敌人,能有效地保存自身的有生力量。

对于武略院的师生们言,这是一次重大的使命。他们所行之策略甚至决定了朝廷日后对草原的布局,意义之大,叫每一个人都深感压力山大。虽然武略院师生们也都知道,如此之使命,五军都督府之人也必然有接到。这实则是一个竞争!

五军都督府有着现今齐军中战争经验最是丰富的一拨人,而武略院也是现今中原第一的军事院校,内里有着为数众多的前朝降将。这些人对于火器的了解基本上处在同一水准线上,陆谦给他们了最基础的枪炮性能数据,还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火枪兵线……

他觉得在武略院师生讨论与碰撞的过程中,这些人定能对枪炮形成更深刻的理解。

横竖陆皇帝现在也不需要就得出结论,那还有足够的时间供五军都督府和武略院去研究、验证和反反复复的商讨。

赵家女对赵九儿的死,并没有多少触动,一定的感伤是有,但绝不会强烈到悲痛欲绝。

皇室子女,除非是一母同胞,否则哪里来的兄妹情谊?

皇女公主间的冲突固然比不得皇子间的竞争,但更多也只是面上的情谊。若说真的会姐妹交心,在大艺术家那个混乱的后宫,在那个宠妃层出不穷的境况下,谁要是交心了,谁也就混到家了。

如是,这位茂德帝姬也只是在陆皇帝面前流了两滴泪,便将此事给揭过去了。为何会这般说,这是因为陆谦能看清楚,赵家女头顶气柱,几乎没有变化。

淄水赛场日进斗金,马会也初露锋芒,孔家人的名头且还没有打出去,因为那第二个、第三个聚宝盆还没被确定放在甚地方。

倒是人力商行从高丽很发了一笔。

趁着王楷上表内附,陆皇帝先来安顿了王楷一行,比如赐下府邸爵位,给他随行的高丽官员们以妥善安置,然后才正式向高丽各方颁发旨意。那人力商行就是趁着这个间隙,从高丽转运了上万人到江华岛。

工部下属矿藏开发司,可是整日里在挥舞着钞票‘招募’劳工。那半岛向东的佐渡岛上就有一处人口近乎十万人的矿监。

这里的驻军只有两千人,但附属机构简单,最大的分支属于医院,而后最重要的便是银行。

所有附属人员都集中在一个个小城中,总人口不足千人。

也就是说,人口近乎十万的东海矿监,除了这三千且不足的驻军与附属人员外,其他的,便就都是矿工和其家属子女,以及比矿工更低一层的奴工。

马大神说过,资本主义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话是半点不差。

因为利益着实是一叫人不断突破道德下限的催发剂。

陆皇帝本来只是用战俘来开采金银矿,但这些战俘到底是汉人,陆皇帝也没准备将战俘当苦力来用。故而他们在东海的岛屿上渡过最初的几年辛苦后,也是在中原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很多人就被陆续的送回国内。还有不少人转化为矿监的矿工,日子过的虽还辛苦,但地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有着不菲的薪俸。

尤其是佐渡岛的金银被大规模的开采出来后,矿工的薪俸是真不低的。

然而,偌大的佐渡金山可不止一个矿坑,一个个矿坑矿洞的被开启,就意味着对大批的劳动力需求。更因为开矿的危险性和矿工的死伤抚恤,让工部和矿监本身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与人力商行合作。

一批批的奴工被运进来,一批批的人埋骨海岛。

他们吃的最差,干的最多,还不需要支付薪酬……

工部,乃至陆谦本人,面对着不可抵挡的利益也不得不妥协。道德底线也就是一次次的不可抵挡的诱惑中不停地往下落。

为什么人力商行的生意那般红火?最大的原因就是陆皇帝默许了工部下属的矿监使用奴工,横竖只要不是大齐编户齐民之人即可。现在他也只能用这一点来为自己心中的罪恶洗白了。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那颗心早就已经黑的发亮。

如果这是一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他的罪恶必是能引来老天爷的天打雷劈。

也所以,那南越的三藩都不需要去特意暗示,他们自己对南越人都手下不留情。一片片的村庄被吞噬掉,原因就是一个贩奴。

前世只停留在历史书上的罪恶奴隶贸易,在陆皇帝‘汉儿不为奴’的高调叫嚣声中,却已经无声无息的展开了,并且在数年时间里越做越大。成为了皇室小金库的一大利益源泉。

那佐渡岛上,当初的战俘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也都被转化为矿工。当初的八万之多的战俘,现如今还滞留在佐渡岛、江华岛、济州岛等地的人,也就是还在东海总管府治下的,估计已经连两万人都不足了。很多人能行的话还是期望着回到故乡的。

留下的人中,很多人已经转变了角色,或成了当地农场的员工,那江华岛、佐渡岛和济州岛上都有大片肥沃耕地,工部在这些地方建立了一座座大型农场,以方便供给佐渡岛。新式的轮犁和三圃制、二圃制就首先在这些地方得到了实验性施行,效果看还很是不错。

除去转变角色做了农场员工的俘虏外,其余的人或是为监工,或做了矿工领队,甚至些人操起刀枪,成为了矿坑警卫。

如此,这些人就也是留在了海岛上。那在老家有家室的,且还能联系上的,自然就想尽办法的接上岛屿来。而联系不上的,或是根本就没娶妻生子的,那就需要看人力商行来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了。

别的不说,就高丽这段日子的混乱,便不知道叫多少高丽丁壮进了陆齐矿监下属的矿坑矿洞,那不止是一个佐渡岛;让多少高丽女人进了国人后院,那也不止一个佐渡岛。

一如前面提及的那上万高丽人,男人是一批,女人是一批,一些“资质”不凡的小孩,又是一批。

在中国市场上,高丽男女比之南越的那些个黑廋家伙,行情要好上不少。

第七百三十八章 更粗更长

阿骨打怕还不知道高丽内附中原的消息,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没办法。只眼下的事宜就已经叫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休说去担忧齐军从半岛向辽东挺进了。

燕京的军马在锦西走廊的攻势且还如火如荼,齐军水师在辽东半岛的攻势也是风生水起。两面受敌的大金国,不只是兵力被迫分做两段,便是如今它的对敌之策也在摇摆不定。

那以粘没喝为首的一批势力,主要是国相撒改一派。前文里说了,完颜女真的统一始于完颜乌古乃。

这乌古乃喜爱次子完颜劾里钵(阿骨打他爹)的胆勇材略,所以劾里钵的后代在完颜女真的政治中占统治地位。当儿子们都长大成人时,按女真习俗应当各自搬到不同的宫邸【部族】中生活,但乌古乃让长子劾者与次子劾里钵同邸,由劾者专治家务,劾里钵主外事。这是以后劾者之子孙完颜撒改、完颜粘没喝长期担任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一职,而劾里钵之子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成为皇帝的一个原因。

因为历史原因而不得不尊重伯父一系完颜阿骨打,在刚继承完颜女真族长一职的时候,就与完颜撒改分治女真诸部。匹脱水以北由完颜阿骨打统治,来流水一带则由完颜撒改统治。

如此态势若是能持续个百十年光景,完颜女真就真的分成两部分了也难说。可完颜女真一分为二的时间太短暂了,所以,阿骨打起兵反辽的时候,整个完颜女真都掺和了进去。也是因此,粘没喝在女真当中的地位方才会如此重要,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那就是因为粘没喝是女真的大股东!

现在粘没喝就主张集中兵力固守锦州,齐军想要打开进入辽东的通道,这拿下锦州就是必须的。粘没喝觉得,金军实力经过去岁的大战后,固然被削弱了很多,可多少还有一战之力。那就当死守易守难攻的锦州城——锦州城南临小灵河,也就是小凌河,河面宽里许,直入辽海。城池左右又各有山脉,小凌河穿过东侧山脉流入滨海平原,后者虽是平原却更多是水坑与沼泽地,因为这地方常常有海水倒灌,故而锦州城从南向北打,真有困难。粘没喝就是看准了锦州城的地理优势,觉得金军可以一战。而辽海沿线则只需不出大乱即可,战船闹得再欢腾,它们也开不到岸上啊。终究只是袭扰罢了。

且要知道,此番进击锦州城的辽军尽是燕京兵马,只彼处一地之军,能有多少人?

这般即能保住辽东门户不失,又可一振女真兵马的锐气。之后他们女真关门自守,三五年时间,等到中原汉儿彻底把北方的契丹残部给扫平的时候,女真人的实力即使不能恢复如初,也能比现下大有起色?

而吴乞买和完颜斜也为代表的‘阿骨打一派’【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就这般说了】,却不觉得固守锦州是个好法子,甚至都准备着把辽阳府也给丢了。因为敌强我弱态势分明,汉人一击不成,还能有第二、第三、第四,人家就是兴兵十次且不能得手,还有力量兴兵第十一次……

女真实力已经衰落,如此与中原汉军硬碰硬,只会不断流血,实非智者之所为也。

他们觉得趁早带人重回黄龙府也并无不可。虽然这般做很叫人气馁,很让人失落,但谁叫汉人强横,这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最现实之举。

等到他们女真人回到老巢后,中原人再来攻杀,那便是他们有利,而汉军不利了。后者第一是地理不熟,第二是路途遥远。并且那辽阳向北的地方,一年中有半年是冬季,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女真。中原兵马若再来攻杀,他们未尝不能重来一次护步达冈之战。

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就主动的去距离敌人更远的地方,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何况他们回到老巢后,还能向西经营大草原……

现下,两派都在坚持己见。

时间进到五月初,大股的齐军已经纷纷就位。辽东的雷横、朱仝与李俊、呼延庆,水陆呼应,步军已经要向着北地进发了。而锦西走廊,宋公明坐镇榆关,花荣、史文恭提马军向北进入辽中京草原,牵制北地的契丹兵马,呼延灼则与耶律马五,合兵文仲容、崔埜与刘舜仁部,大军直逼锦州城外。

战事已经拉开,阿骨打又一次召开御前会议,讨论目前局势与对策。

结果仍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有人主张坚守锦州,有人主张趁机北返,那辽东让给汉人,也叫汉人少几分对他们的注意力,赶快卯足了劲去打契丹人。

甚至吴乞买都认为,等人马回到黄龙府,那完全可以派人去跟汉人商量,我给你称臣,然后你陆皇帝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们一马吧。

重臣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谁也不想让。究竟该如何选择?阿骨打不能决断。不然这会叫两派人的分歧更深更重的。

“陛下……”吴乞买不解的看着阿骨打。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趁机乾纲独断呢?

这再拖下去,便是要从容的抽身退去,就难了。

“我刚得到的消息,王伯龙,不稳!”

阿骨打给了吴乞买一个叫后者震惊的消息。王伯龙,这可是女真的老臣子了。

“不只是王伯龙,还有那耶律余睹。”

完颜斜也从西京道败逃大草原之后,阿骨打对耶律余睹且还是多了些信任的。这耶律余睹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可是他接到了王伯龙不稳的消息后,那心中对耶律余睹的信任就一下子跨了。使人去紧盯耶律余睹,一时半会儿的虽拿不到把柄,可当你对一个人产生了怀疑之后,那就是拿有色眼镜看人,看他干什么都觉值得怀疑。尤其是在耶律余睹的外甥女答里孛还做了陆皇帝的后妃后,阿骨打怎么看他怎么可疑。

吴乞买脸色一下凝重了来。女真人现下的兵马组成部分,一是真正的女真人,二就是辽东汉儿,三是投降的契丹人,四是渤海人。

现在,辽东汉儿与契丹人的头面人物竟然都有不稳,这事儿就严重了。

“陛下是要……”

“借刀杀人!”

阿骨打不会调王伯龙和耶律余睹去锦州或是辽东南,但他会调派汉儿军和契丹军前往,打光了了事。再说了,这些人还多跟粘没喝一党有关联。

正史上的女真,因为完颜斜也早死而径直引爆了金国皇位之争,整个女真高层一分为二,一则是希望全盘汉化的改革派,一则是固守女真传统的守旧派。

因为按照女真的传统,吴乞买死后,完颜斜也又早死,那应该接位的便是完颜乌雅束【阿骨打大哥】的嫡子,乌雅束的嫡子没有,就是阿骨打的嫡子。当时阿骨打的三个嫡子也已经都死了,那就是吴乞买的嫡子——也就是守旧派的核心人物,那可是有活着的。

这是一场皇位之争。最后以改革派拥趸的阿骨打嫡长孙完颜合剌【即金熙宗完颜亶】受任为谙版勃极烈,确定为金国的皇位继承人。金国的皇位传承也从早期的兄终弟及,变作了父子传承。

但现在这一幕都可能不会再出现,女真上层也没有理念上的分歧,一切都愿意本身的势力划分。粘没喝实力不小,行军打仗时候,又常为一军主帅,攻城掠地,逼降俘虏无数。跟近亲宗室以外的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第一心腹是已经死去的完颜希尹,后者精通多家文字,是女真人中的第一博学者。自然同契丹、汉儿等都有联系,夹带里还有渤海人高庆裔。兼之女真宗室涌现出的人才忒多,挤得外人不得不抱团取暖也。那粘没喝就是天然的领袖。

阿骨打长吐了一口气,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话说的果然不假。

早前一路大胜,席卷而来的女真内部,所有的纷争都被胜利给掩盖。现在,当胜利远离了女真之后,被它这样的裂痕也涌现了出来。

放在一年之前,阿骨打何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那时,他就是端坐于上首的主宰,执掌着一切。但现在他却已经落入了‘凡尘’。

次日,便是粘没喝都心中没谱的时候,他接到了阿骨打的旨意。阿骨打封其为右都元帅,引兵两万增援锦州。虽然这两万人中多是汉儿军和契丹军。

稍后,阿骨打再以完颜斜也为左都元帅,引兵数千,出辽阳府,进抵耀州。

两边的齐军此刻都还不知道女真人的反应,那辽东半岛上,雷横与朱仝在攻取了顺化城后,兵锋已经触及到更北边的镇海府了。

如今这个时代,辽东半岛的开发还处在一个很低端的水准。一个最简单的例证,那偌大的半岛之上,地舆图表示出的只有七座城池。

辽东半岛就是一把刺向大海的匕首,东西临海地区地势平坦,就像是剑锋。中间,尤其是在中北部区域,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是剑脊一样隔断了半岛两侧的交通。

故而,齐军在进攻辽东半岛时候就已经定下了策略。水师多扰起辽海,而陆师则重点进攻半岛东侧。

而在锦州城下,抵达前线的呼延灼与耶律马五,看着锦州城坚实的外墙更是觉得气闷。

锦州城与其军隔小凌河相望,因手中兵力有限,他们纵然有顺着河道直趋锦州来的水师战船的襄助,却也不敢轻易的出动兵马越过河对岸去。那要有效的打击锦州守军,便只能依靠水师战船之力。

可惜,水师现有的火炮根本打不动锦州城,真不知道女真人到底增加了多少城墙厚度,那金军在入关之战败后,就开始筹集民力加固锦州城。

后者本是连石砲都抵挡不几日的小城,可现在金军在城墙内外都行夯土版筑,城墙端的不知有多厚。横竖三五斤炮子打在城墙上,给齐军的感觉就像是在挠挠痒一样。

“大炮,要拿下锦州必须要有更粗更长的大炮!”耶律马五看着小灵河上,打出今日作罢,明日再战旗号的战船,烦躁的说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帝国的底蕴

即打天祚帝,又打女真人,南面还挂着南宋和南越,更有内部的许多事宜,比如全盘从摩尼教手中接过了闽地控制权的齐军,就闽地与粤东劣绅豪强奸商的后续处理。

陆皇帝人都要忙的飞起来了,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现在坐拥中原,兵强马壮,完全可缓图之么。非要把自己累得吐血,却又是何必?

现在锦州战局爆出了个新闻,陆军需要更长更粗的大炮轰塌城池,但这大炮却是给水师索要的……

为什么会隐隐有种违和感?

陆皇帝拿着宋江使人快船快马送到的奏折,按下心中的不适,细细思量了来。

那前路就是在苦逼,跪着也要走下去。虽然那时他自己选的呢?幸好事情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扫尾工作结束后,他下半年就轻松了。因为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上半年的布置已经蓄势待发,他就只能照计划进行去了,可下半年的很多事情就被他叫停了。

话题再转回锦州,这一战确是有些棘手。

这锦州城坐落于小凌河之北,南城墙外就是小凌河,其最宽处有四五里,便是从锦州城南穿过的那段河面也有里许宽。不要说是石砲,就是现有的火炮也对锦州构不成威胁。

能够威胁到锦州的只有从辽东湾的小凌河入海口,顺着河道抵到锦州城下的水师炮船。可惜后者三五斤的火炮打在女真人巩固后的锦州城墙上,那只是在挠挠痒。

对锦州城且还能形成威胁的梁山砲是够不到河北岸的,而能打到锦州城墙上的火炮,威力又有些小。前线的两位统兵大将都在叫着需要更长更粗的大炮,并且这更长更粗的大炮是给水师索要的,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谦努力回忆起锦州的地形,他记得锦州城是坐落于山川之中的。那从锦州城向西七里便是大名鼎鼎的北普陀山。

后世许多人都知道南面的普陀山,却不知道锦州这儿也有一个普陀山。为观世音在北方之显化道场,距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南望沧海,北望太极,紫气东来,福寿无边,实是洞天福地,人间圣境。素有辽东“第一洞天”,关外“第一佛山”之称。

北普陀山南北长有小二十里,其向西就是沟壑山岭之地,倒也能绕道过去,可显然不安全。因为那山岭沟壑之间还有一条小凌河穿梭。谁敢说女真人就没有在彼处埋伏人手?他们可是正牌的渔猎民族啊。

从锦州城向东便是所谓的南山,由架子山、大岭山组成,向北是紫荆山、百花山组成的北山,中间由小凌河穿过。而突破了这最后一程屏障的小凌河就算进入了滨海区域,南北山向东便是辽海近地。在后世里,这儿土地平坦肥沃,水源充足,那自然是上好之地。可现在这里水坑沼泽遍布,就如那不加修正的沪港东部一样,海水涨潮,倒灌反卷,不经过时间的演变,或者是修筑堤坝,隔绝海水倒涌,这里是不可能有百姓落脚,更不可能教大军行进的。

可以说,锦州的地理地势,确实由北向南打易,由南向北打难。

考虑清楚了这一点,陆皇帝就责令制造局,迅速将重炮运抵锦州战场。梁山泊炮厂中有的是大口径的重炮,虽然数量不很多,但这些带着实验性质的大炮,品质且值得信任的。锦州城外里许宽的河面在它们面前并非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齐军现下的水陆火炮皆是三斤炮和五斤炮为主,但梁山泊炮厂中不止有八斤炮和更大口径的十斤炮,连十二斤炮、十五斤炮与二十斤炮且都保有。虽然后者的倍径——也就是炮管长度与口径之比,这是衡量一门炮威力大小的重要指标,即倍径越大射程也就越大——已经无限接近于10。

这似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倍径数,在齐军中就意味这种大炮还是不合格的。

要知道,陆皇帝给火炮可是定有倍径数的,在12~~15之间,这个限量却也不是没有由来的。陆皇帝他可很清楚的记得前世老美南北战争时期闪亮一时的十二磅青铜炮——拿破仑炮,那倍径就是14.3的。

也正因为只记住了这一个西方滑膛炮的确切倍径,他才那般坚持。又因为拿破仑炮是青铜炮,齐军火炮却是铁炮。所以他这才把数字放宽松了一些。对于火炮一知半解的陆谦很坚持这一点。

但他也不会去造红夷大炮,在中国明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红夷大炮,大多数炮长都在3米左右,口径110-130毫米,重量达2吨以上。

这种火炮是标准的重炮,也可算是攻城炮了。超高的倍径带给它的是超远射程。而对重型火炮而言,射程确是衡量其性能的重要一环节,即使后世也不例外。朱明士大夫言红夷大炮可“一炮糜烂数十里”,这自然是有些扯淡了。一度在网络上成为了后世人嘲笑明朝士大夫不靠谱的铁证。

但红夷大炮的射程达十里却不是不可能的。

西方的同类型火炮的性能证明了这个数据是靠谱——当时西欧各国已有领海这一概念,且当时的领海就是以海岸火炮的射程来定的。1703年荷兰法学家C·van宾克斯胡克提出:武器力量终止之处即陆上权力终止之处。当时大炮射程约一里格,即三海里,因此很多人便认为一国控制的沿岸海的宽度应为三海里。而三海里的长度便是5.5公里。

可那样的重炮是以后的中国皇帝才会遇到的问题,现在全世界只有中国点亮了火器制造,这方面中国是无有抗手的。然这些都不是齐军现下的大口径火炮倍径缩短的借口。

在陆皇帝眼中,如此的大口径火炮只是中国的技术储备,是帝国强盛的底蕴。他现在不需要高倍径的大炮,而且刚刚点亮火炮这项技艺的齐军,还处在这一技术积累过程中。陆谦并不急于求成。

他有的是时间等候着大炮合格!

只是眼下这忽然送到手中的折子,却叫陆皇帝生出了一丝急迫感。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积累火炮技术底蕴的同时,也点亮臼炮的制造了。

后世人多有知道西历1453年爆发的君士坦丁堡战役的,奥斯曼人用一种超级大炮轰碎了君士坦丁堡坚固的防御。在西方的军事史上,这代表着冷兵器时代要塞防御工事的彻底没落。因为君士坦丁堡便是西方冷兵器堡垒的巅峰。

在此之后,到棱堡出现之前,火炮,大口径的重型攻城炮,成为了防御方的噩梦。

陆谦现在思索的就是,他需不需要造出几门自己的超级大炮?就是当做杀手锏也是好的啊。

默罕默德二世用匈牙利籍的铸炮师创造性的搞出了“长达17英尺(约合5.18m),重17吨,炮筒厚达8英寸(约20cm,以便承受开炮时的巨大冲击力),口径则高达30英寸(约合762mm),足以容纳一位成人,所用花岗岩炮弹重达1500磅(约680公斤)”的乌尔班大炮。陆谦觉得自己没必要搞得那么大,但也需要在必要时候行一击致命的手段不是?

就如眼下的锦州战局。

在陆皇帝的整体布置里,锦州之战的份量并不重,却也不是全无半点重要。不将这里拿下,陆皇帝下一步如何对辽东形成更直接的威胁?

燕云一战后,他是不把阿骨打和女真当成主要对手了,但这也不意味着,阿骨打与女真在他眼中连起死回生的天祚帝都不如?

事实上,陆皇帝现下就转变了一些想法,比如早前的速胜天祚帝。现在他就希望天祚帝带着草原骑兵和齐军不足的拼杀作战,就像他希望金齐两军在辽东不断的拼消耗样。两边都在消耗,陆谦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伤,但那草原民族和女真人定然会首先受不住的。

在他的想法里,今后的辽东战场,对于女真而言就是一个不住流血的伤口。也只有在女真人向北逃回来家之前,就叫他们流淌下足够鲜血,这般日后他清理完颜女真,才算是有了足够的铺垫。同时那阴山以北的茫茫大草原上,也是注定会是草原游牧民族的伤心地。

儿这锦州一战还催生出了另一个问题,海军需要制造更大的战舰,以来装载更大更重的火炮。

锦州的战局叫水师也产生了警惕。

混江龙是水师的核心人物,自然知晓陆皇帝的宏伟大业,且与“心无大志”,直想着攻城掠地,痛快自在的阮氏三雄不同,李俊是有心分封海外,独霸一方的人。“心有多大,世界才会有多大!”

那陆皇帝虽然许诺了要大分封,但朝中的文武大臣里面,却是有不少人已经向他表示,不愿意就藩海外,此生只愿为陆齐效力。

比如那李铁牛就是一个,林冲、花荣、徐宁、晁盖等军中大将也纷纷如此。宗泽、赵明诚、宋江等文官重臣也是这般模样。别看陆皇帝大封群臣的时候放出去那般多封爵,可实际上愿意远赴海外的,不是没有,却绝不是超多。

内里是何原因,那定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的,但横竖他们在海外就藩与扎根中原之间选择了后者。

现在陆谦看的很清楚,那愿意出去的,除了方腊这些必须出去的外人,就是扈成、程万里这些后妃之族,最后是闻焕章、柴进、李俊这些个人。

怕是只一个东南亚,就能把他们给都装进去。

在知悉计划的混江龙眼中,他的敌人从来不是区区女真,而是日本,而是南洋,而是那佛祖诞生之地的天竺,甚至是更遥远的天方。

彼处可不是野蛮之人,那天竺与天方,也是诞生出一片璀璨文明的地方。别的不说,只一个印度诞生的天方数字,就叫李俊不敢对其小觑。

那被陆皇帝改了一番的数字,以及被陆皇帝一同诏令办法下去的标点符号,给他们带来多大方便啊。

那些个地方怎可能没有比得过锦州城的城池在?难不成,到时候他们水师就要去做那旁观者吗?

如是,陆军要攻城重炮的同时,水师也在叫喊着要重炮大船了。

而其实呢,陆军所要的攻城重炮不提,同时间提及的要加强的随军火炮,实则就是水师炮船上常可以看到的五斤炮。而水师这边所谓的更大舰更大口径舰炮却根本就是瞎嚷嚷的。叫那李俊自己来说,水师想要多大吨位的战船,想要多大口径的火炮,他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陆皇帝知道,接下的时间里,制造局和船舶司都有的烦恼了。

可不管金钱豹子和玉幡竿的烦恼有多么重,得到了后方大力增援的锦州战场,齐军无可争议的获胜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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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和绅跌倒,嘉庆吃饱

在千年帝国拜占庭落幕的最后一战中,攻城的奥斯曼人,在共计47日的炮击中,总计消耗了55000磅火药并发射了大约5000炮弹。

锦州之战远没有这般费劲。在一门门十二斤炮、十五斤炮和最重的二十斤炮被运到锦州战场,只用了三天,齐军便轰开了锦州城那最坚固的外壳。

“开火!”

小凌河南岸炮兵阵地,一溜排开的二十多门大口径重炮,喷放出炙热的怒火。

这里最小也是十二斤炮,激发出的炮弹与那三斤炮、五斤炮的炮子相比,威力可不是强出三倍、四倍的事情,而是质的变化。

任凭锦州城墙加厚了多少,那一发十几斤、二十斤的炮弹打过去。以着弹点为中心,一间小厢房大小的墙面就都暴起了蜘蛛网一样的龟裂。哗啦啦的碎土跟雨点一样落下,炮弹可以嵌入墙面半尺多深,一炮之威,城墙面上就会出现一个老大老大的大坑。

再坚固的旧式城池也挡不住如此的蚕食。何况是锦州城这种在原有的城防基础上内外加固来的城池,看起来厚实的城墙并非一个整体,而只是一块三合板。

耶律马五亲自带兵渡河,齐军顺着倒塌的城墙缺口,似潮水一样涌入城去。

锦州城喊杀声震天而起,一股股黑烟在城池上空飘动,城中燃起明火,街巷中充斥着城民的哭喊声,成群结队的金兵奋勇抵抗,但城墙的垮塌对于守军心灵的创伤绝非小可,对于攻城一方的齐军的激励更是强大至极。金军抵抗英勇,却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齐军的兵势。

无奈的金兵只能放火点燃街道房屋,以此来阻碍齐军。

当齐军将面前的明火给扑灭,前列的金军已经重新整肃了军列。可是这样做就能抵挡吗?

齐军队列中冲出十多个人影,他们两人一组,抬着虎蹲炮对着对面层层叠叠的金军猛烈开火,一股股血箭喷洒出来,金兵的队列再度崩溃,或是嚎叫着转身逃走,或是乱哄哄的抱头鼠窜。对面齐军的重甲兵趁机攻杀上来,那还不是秋风扫落叶一样容易么?

满眼血丝的耶律马五站在锦州南城墙上,看着眼前的情景露出残忍的笑意,周围站着的多是他旧日军中的将领,此刻看着金兵在哭爹喊娘,那有一个是一个,心情全是畅快无比的。

但锦州金军守将完颜银术可和来援的右都元帅粘没喝脸上就全是铁青了。眼前的这帮齐兵,人数并不比城内守军多,但他们战术灵活,配合默契,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远了有盾牌来抵挡箭弩,近了便以小炮开道,还频频从后方投出轰天雷来。

城内的金兵且还是有不少,但根本无能抵挡。

如是,锦州之战便轻快的落下了帷幕。

受困于渡河的兵力有限,骑兵更是有限,呼延灼与耶律马五都不敢放手追击。何况金兵在后撤时候还纵火焚城,齐军又要救火,故而锦州这场厮杀对于金兵的创伤并非很大。

这一战的重要意义就在于齐军打开了由陆路进攻辽东的大门。

等到锦州报捷的战报送到陆皇帝手中的时候,一同送到陆谦手中的还有谍报司的密报,却是那粘没喝和银术可败回到辽阳府后,受到了阿骨打的重责。粘没喝与银术可是女真贵人,且还好说,他们手下的不少契丹和辽东汉人军将却直接被夺了兵权。很快那王伯龙也因事儿受到了阿骨打的训斥。

谍报司认为,他们的‘故作迷障’之策已经收到了效果。

陆谦看的眉头一扬,他对王伯龙没什么好印象,当然也没有啥坏印象。在前世里,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谍报司要拿王伯龙做引子,逼耶律余睹就范,陆皇帝一口就允了。至于这会不会叫王伯龙遭殃,他一点不管。

金军中出名的汉将,他只知道一个韩常。王伯龙是谁?

所以,这王伯龙还是去死吧。甭管他该不该死,横竖投了女真,那在陆皇帝眼中去死就不冤枉。

这也亏得陆皇帝是一个历史小白,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要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被他在心底里记小本本呢。就如那刘豫,别看现下人且还风光,但如此职位已经到头了。

不过这些对于整个国家而言,都只是小事。宣德阁里,现如今的陆齐朝堂上,宣德阁的份量是越来越重了。早期时候,都要在文华殿武英殿处理的政务,现如今都被陆皇帝挪到了宣德阁里。

接替扈成充任转运使的李应,抱着一叠厚厚的帐册走了过来,道:“陛下,这是计闽粤两省清扫地方劣绅豪强奸商房产所得之卷宗。”

早就被齐军拿下的闽地和粤东两处,却是到现在方才初步处理好地方劣绅豪强奸商的遗产。因为那闽地最初是为方腊军所掌控么。

而按照他的规定,地方上的劣绅豪强奸商财物处理,一分三份,一份归入地方,一份归入省库,最后才进到国库,而内里一些珍玩异宝,也就是不能当钱来用的,始充入皇帝内帑。

那闽地的士绅豪强富户巨室都被陆皇帝送给了摩尼教,以作为方腊部南下的报酬。后者遭遇的惨状较之齐军亲自下手的粤东更甚。就像江南东路和两浙路的场景一般,甚至摩尼教还搜刮的更仔细。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块‘地盘’了。

所以那福建行省,等到陆皇帝全盘接手的时候,明面上且都寻不到几家大户巨室。

以闽地为例,摩尼教大军浩荡扫过后,这就好比是一台大功率拖拉机,拉出的深深沟壑可以说是彻底破坏了原有的社会形态。

但是那些大户巨室可以被扫荡,他们的浮财可以被摩尼教军掠夺,甚至摩尼教军都抢走了不少人口,然而土地与房产、面铺他们是带不走的。

自然的,闽地的大户巨室,士绅豪强等等,人家也是可以逃的。那不少人在逃难中人就没了,而辛苦躲过一劫的,也有很多人不敢事后返回老巢。

这年头,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自然是有,可兔子只吃窝边草的,也不在少数。一些罪孽累累的劣绅豪强奸商,岂敢回去送死?

只有少部分确实无甚劣迹的人家才会回返原地,却也不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陆齐官府才是一切的统治者,在确定其身份后,倒是会给予放还产业,或是一定比例的返还不动产。但这班人终究是少。

而且被方腊军这般一祸害去,整个闽地的市井可以说是寒颤冷落的很呐。以泉州为例,偌大的城市,在齐军接掌大权的时候,市面上冷冷清清,临街店铺就不见有开张的。根本叫人看不出,这儿本是南国最最繁华的海贸重地之一。

故而,拿回了闽地大权的陆齐,如何恢复民生,乃是新朝官府闽地治理的重中之重。即使不少早一步逃去粤东,或是径直投奔陆齐的海商大户重新杀回了老巢,可他们的数量到底是少。而整个待处理的“果实”却丰厚到极点。

那些无主的店面房产,现如今可都归官府了,都归陆齐了。

田亩是要拿出去租赁的,不能算钱,可店铺房产却是一笔丰厚的收益。

海商有钱,可他们的钱财对于大批沿海城市的店面铺子而言,也是杯水车薪。尽管真正被转运司与户部联手税务总局和银行操纵的店铺,只是两地的州府、省城店面,县城一级的处理权都直给了地方官府,可如此也是一个复杂庞大的事宜。

转运司与户部为主,税务总局与银行为辅,联合办公,在闽地和粤东直忙活了一年多,才算将整个事情进行了初步处理,也即是手中握着的重要城市的临街店铺盘出去了五六层。

陆谦接过卷宗,也懒得看,直接翻到后面,看了看总数,尽管早有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些个海商以及胆敢冒险的平民小贩,真是贷了好多的款啊。

也幸好这么一大笔钱对于陆齐言,只是左手交给右手,根本无需真正的拿出来,否则朝廷非要狂印钞票不可。

抄家灭门果然是帝王发家致富的不二法门。不知道怎的,陆皇帝径直想到了和珅,想到了后起流传的一句话,“和绅跌倒,嘉庆吃饱。”端的没错。

他并非没有抄过家,梁山军能发达就是有抄家吃大户的一份力,只是先前都是一州一县的来的,冲击力自然没现下这般强,到手横财也远没现下多。原因前头说了,陆皇帝对士绅大户的态度是“治病救人”——腐坏的部分就是要割掉么,而摩尼教却是在斩草除根。二者态度的不同就使得收益也大有不同。

何况中国现下对外贸易政策更是开放,沿海州县都有好处,闽地、粤东沿海城市的店铺价格自然也随之增益不少。官府处理店铺房产即使有所折扣,这般也能弥补了一部分来。想象看,只福州、泉州就能兑掉多少银子?

且陆皇帝早前都是在追求现钱,粮食布帛也行,手中的店铺房产是减价大甩卖,只因政权扩张初期,资金财物上的消耗死在太多太多了。但现在他财政充裕,便可以从容变现,慢慢收割。如此这收益便就是更大了。

“不错,李卿,这些日子辛苦了。”陆皇帝对扑天雕很满意,这厮不愧是能从绿林豪杰转为豪强地主的人,负责钱财粮秣转运,很是适合。尽管眼下朝廷不差钱,然而收到如此一份大礼,陆谦的心情自然也高兴起来。

“陛下谬赞了。此功多在扈中丞,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李应连忙自谦道。他是扈成历任后才继任的转运使,闽地粤东一事早在他接手转运司之前扈成就已经在做。甚至可以说,最困难的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李应纯属捡了个功劳。可以说是占了扈成的大便宜了。

虽然他半途接手,要将店铺变现之事毫无波折的进行下去,也是要废极大精力去熟悉和运作的,但李应必须谦虚不是?人扈成可是皇帝的便宜舅哥之一。

将手中的卷宗放下,陆谦问道:“据说南面的三藩都花了大价钱趁机收揽店铺?”

“回陛下,确有此事。那三位国公手中且都握着大量现钱,拿出一部分来收购店铺,只说是买卖。”那广州、福州、泉州等地的商铺,买下后都不需去经营,放个三五年,投资就打滚儿样的赚回来了。

李应虽然没去过东南,但他到过登州、胶州,两地的店铺房产较之过去,可不就是在打滚儿么。

社会大变革中的中国,发财的门路是多不胜数。如果手中有资本,干什么都能打滚儿样的赚回来。对于三藩,他只能说,方腊三个做了一笔好买卖。

陆谦却觉得有点头疼,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三藩在埋子。可惜,这事儿很难抓到把柄。而且江山变革,地方次序刚从混乱中规整起来,三藩要想埋下暗子,那都不知道已经悄悄埋了多少了。

“琉球移民与高丽移民的运船可都联系了?”陆皇帝转眼又问了一个与之全然不搭的事儿,但这事儿还就属于转运司管辖。

第七百四十一章 幸福指数爆表的和谐封建社会

高丽移民,即使冀北、齐鲁和中原的移民。

想要统治一块新的领土,向彼处迁移本族百姓,那是最能治本的法子。争取将土著变成少数,不论是用什么法子,那时候外来者的统治便固若金汤了。

就好比英伦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还有后世的南美和大洋洲。

陆皇帝对高丽的解决办法也是移民,一边将北地的贫苦百姓送去高丽,后者北半岛不说,南半岛还是有不少肥沃之地的。

而二三百万高丽人经过了彼此的厮杀,以及逃亡——跑来中国,还有人力商行如此的祸害,如今具体剩下多少人,那还真的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的半岛人口还远未到饱和态势。

陆谦已经扫平了吞并半岛的障碍,现下要彻底的将这片土地纳入治下,大批的向朝鲜移民,那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半岛上也会有不少人被迁移到大陆来啊。

就像南越的大户世家一样,南越北上,高丽就是南下。

偌大的中国要容纳下这两个国家中乐意听陆皇帝话的世家大族,那也是小菜一碟。

而对于琉球的移民,那就是纯属的对外迁移了。湾湾的土地有多么肥沃,这里就不需要多说了。一座琉球岛,横竖也能为江南减少百十万平民吧?

那闽地不是以地少人多而‘闻名’么,正好迁移到湾湾去。

故而陆皇帝觉得眼下的中国,只要点开了‘移民南洋’的天赋,那剩下的都不需要他去怎么做引导,中国本身就是世界第一。

连续的厮杀后,整个中原方才多少人?有了高丽和琉球做垃圾场,将处在‘幸福生活水准线’以下的百姓通通移民,那中原简直能轻装上阵,创建幸福指数爆表的和谐封建社会。

然大批的移民必须要涉及到无数的运船,李应接任转运使以来,除了花大把精力在闽地和粤东事上,余下的就是组织运船。

这不仅需要李应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还需要他精通数学和统计学。也亏得这几年里,转运司在扈成的领导下已经历练出了一支打得起硬仗的队伍来,不然,李应始初来乍到,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要吃瘪。

扑天雕早把一个个数字紧急在心里,那本来只是移民琉球岛的,是高丽横插了一刀,突如其来的变故就给转运使本就繁重的增添了新的麻烦。可李应咬紧牙关,再难也给挺住,他不想灰溜溜的回到军中去。

该是时运不济,横竖李应的军旅生涯并不愉快。现在好不容易皇帝顾惜他资格老,军旅不顺,让他才接班飞天虎,来充作这转运使,可以说是改换门庭,弃武从文了。更重要的是,转运使的份量和地位比之他在军中的地位也高出太多了,李应是失了心窍了才会觉得辛苦,而想着重回军中。

但是筹集海船容易,要筹集到足够多的移民却难。

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但这句话放在最下层的贫民身上,再掺和上乡土观念,那些赤贫的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怕就不会去想别的才有路——移民——吧?

何况在现如今的中国,只单纯的想要混一口饭吃的,还是很容易的。朝廷一年到头都有修不完的工程,要混口吃的很简单。

现如今的中国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羊吃人圈地运动’。

土地是中国老百姓的命根子,刚刚凭着租赁将土地拿到手中的百姓们,可不愿意再折腾。那土地可是最能束缚老百姓的“生产资料”。

没有一场羊吃人圈地运动把这个“盘子”砸烂,只凭自愿的话,狗年马月才能凑够人去填满南洋啊?

当然,中国虽然有土地兼并,但其实质上与‘羊吃人’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那经济上的破产至少能让百姓移民的主动倾向更大更旺盛一些。虽然一路上也是会哭哭啼啼,如此却总好过官府公差拿鞭子抽着,刀枪吓唬着,一路哭爹喊娘,跟上刑场一样的“移民”好吧?

可叫无数百姓于经济上破产,在如今的环境下,这本身就不可能给办到。

万幸这第一批的人数并不多,李应还有时间来想法解决这个难题。

扑天雕躬身退下,陆皇帝在宣德阁又待了小半个时辰后,拔腿回去了后宫。

自从打崩了阿骨打的主力之后,陆谦心里一直隐隐存在的一股急迫感就没有了。之前他可是在跟女真抢时间,看谁先做好了北上/南下的准备,以便抢得先手。

然就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与女真人的厮杀会这般顺利。燕云一战,女真人就是昨日之黄花也。

现如今,他完全可以暂缓马蹄,从容收拾内外,以尽可能的争取利益最大化。再也不用担忧被人南北夹击了。

现在的他已经成功的操起了屠刀,成为了屠夫。而南宋与蜀宋,党项、天祚帝和女真人,就只是他眼中的猪牛羊,随时都可以宰杀。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将自己逼得那么急呢?

这都是从江南返回的路上始才想明白的。可即便是如此,那已经提上了议程的行动也不会给取消的。就好比对女真的放血战略,对契丹的步步紧逼战略。这也是他上半年时显的忙碌的主要缘故。

陆皇帝一边打天祚,一边削女真,还要着手解决南宋,以及欺负一下蜀宋,震慑南洋,还要照顾忽的加进来的高丽,及其他方方面面,这不忙碌才有的怪。

但一些筹划已经准备完全,蓄势待发,那就只能照着原先的打算来。

但稍后时候,也就是下半年里他就能放慢节奏了。陆皇帝直接叫停了一些筹划。

对于天祚和阿骨打,他完全可以一边把天祚帝当成南越的李仁宗第二,盼着天祚帝能尽可能的招引来草原上的力量,来与齐军厮杀。一边按照原计划不停的放女真人的血,打掉阿骨打的有生力量。

这叫先难后易,把大草原上的反汉势力都给打的,那以后才更容易统治草原。

他最大的儿子现下也才四周岁不到,国本且未稳固,急什么急?

陆谦有的是时间把‘天下诸侯’一一削平,没必要急着赶着,累得自己气喘吁吁的不是?

就像那南宋,他就是再放三五年去,耿南仲还能翻了天不曾?徐徽言的作用远没有被发挥出来,甚至可以说都给浪费了。因为一切在陆皇帝去岁提兵收复燕云的大功之下,都显得‘平淡泛味’。

小小的南宋,其中的争斗在现下这番情况下,总给人一种蜗角之争的感觉。那先前的冲击感就大大的减弱了。但那盘棋陆谦还打算下下去,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之前的功夫了?

那耿南仲大权在握,谋徐徽言不成后,已经光明正大的发出了诏文,将广南西路那十万大山里的生番熟番头领,一个个都封做了土司。而后者多是目光短浅之辈,才多长的时间,就已经有多家土司借机与赵宋官府摩擦生事了。地方官府有着上头的政令则是纷纷选择退避三舍,如此更涨了土司的士气。

如今这些土司权是站在耿南仲这边的,因为陆皇帝已经公开斥责南宋此举了,叫‘皇权’在南宋小朝廷中的话语权变重了一些,也给了耿南仲‘削藩’的胆量。

耿南仲正在筹谋把刘正彦、苗傅手里的兵权夺了,然后徐徽言就是那最后的绊脚石。这个策略不能说是荒诞,以南宋的态势,此刻不收权,不整合兵势,那来日无多也。但耿南仲这般做却必定会激化矛盾。

陆谦就觉得再酝酿上三俩月,横竖他已经改了主意,不打算早早解决南宋了。那有的是时间给他们去酝酿发酵。一旦爆发,徐徽言就肯定能给南宋狠狠一击的。

陆皇帝就准备把南宋事宜放缓,对女真按原计划不变,对契丹迅速铲除的盘算却也是要缓上一缓。

这也是陆皇帝自持是兵多将广,不把此时的草原力量放在眼中。天祚帝引导草原骑兵来与中原争锋,他却还乐得看到如此。

他不怕让天祚帝起死回生,就像他从来不将大艺术家放在眼中一样。因为天祚帝身边有郭药师,那就像大艺术家身边有李师师和燕青一样。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的小命都被陆皇帝掌控着。

郭药师此番回归草原,可谓是深受天祚帝君臣信赖。且因为其部多是步军,故而被天祚帝大半留在了临潢府里。那耶律延禧的小命可不就握在陆谦手里的么。

方金芝看着神态有些慵懒的陆皇帝,眼睛里若有所悟。怕是今后陆皇帝会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呆在后宫里了。

她从来不对前朝事宜插话,但陆皇帝也从来不隔断她与方毫的联系。那后者就是方腊留在益都的人质,也是眼线。

相比之前总是一副猛虎下山,吃不饱肚子模样的陆皇帝,现在的他就是一饱餐一顿后的雄狮,懒懒的躺在阳光下晒暖。

晚上,床榻上一番酣畅淋漓的爱的鼓掌后,陆谦抱着懒洋洋的方金芝,提点她告知一声方腊,南下的时间就是明年了。因为不久后齐军水师的影响力就会笼罩着整个南洋,方腊不趁热打铁更待何时啊?

但是要去趁热打铁,方腊向手下的士兵告知即将要做的。只是一干领头羊看得到利益倒也不是不可,却太过浪费了。群众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升官发财,不要叫手底下的兄弟们寒了心,这才是齐军也好,明军也好,是天下所有当兵的都在追求的一点,而好的上位者就应该在这一点上尽可能的满足他们!

毕竟他陆谦也好,方腊也好,又不是千千万万个将士们的亲娘老子,凭甚让人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为你卖命啊?

为了大齐江山的千秋万代,为了千古仁君陆皇帝?还是为了公平正义方圣公,为了造反真经?

别开玩笑了。那造反真经也是要均富贵等贵贱的。大家都是有所求有所急的。

千万别那套话当真,不然血淋淋的现实肯定会糊你一脸!(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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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御前司火枪营

陆皇帝摁下了暂停键,进入到六月时候,军务政务果然轻松了下来。以至于他都有时间来关注淄水赛场的发展,还有贾拉事宜的进展。

那前者已经变成了个聚宝盆,周边空着的店铺店面全部高价租售了出去。内帑里回收了一大笔钱财,虽然还没有完全回本,却也收回了七七八八。那资本收益可谓是完美!不知情的人都会把那里当做一个繁荣至极的城镇,每日里吸引着大量的钱财流入其中。

同时间马会的名头也彻底响亮了来,不只是益都,整个北地的商贾都眼巴巴的看着它。为了拿到一个入会名额,一个个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些人还有时间,因为马会的扩招会员,定在了每年的八月十五公布。

贾拉的串联也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人还真有几分外财,一边扯着虎皮狐假虎威的拉拢人,一边找枪手在报纸上煽风点火。这才多长时间,海贸的超高收益和海上运输的超高风险,就已经成为百姓们热谈的话题之一。

政事上,高丽跪服。那李资谦、金富轼、李茂生等三大阀的当家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齐朝廷的栋梁之臣了。“三大阀竟如此乖觉?”这是没人想得到的。却是生生营造出了一股浩荡不可阻挡的大势。

当然,半岛上自不可能所有人面对着陆皇帝的诏书,全都乖乖的俯首听命。陆皇帝可是要断他们的根基,让大量两班贵族迁移到大陆去,就是那仁州李氏、庆州金氏与罗州李氏当中都有不少人要跳反。

只是三大家族还是聪明人居多,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当陆皇帝伸手插进高丽后,高丽的大势就已经不在高丽了。

更休说陆皇帝也没亏待他们。那些愿意从高丽迁移到大陆的两班贵族,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一些没落的两班贵族更是可以留在半岛,还能被新生的官府收用。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半岛的‘驯服’,与两次主动进攻大陆的南越相比,如今的高丽棒子都是可爱的。

而半岛上的局势也大致有了轮廓,仁州李氏、庆州金氏与罗州李氏三大家联手的份量已可占据主导,更不要说还有部分高丽王室的力量前来归附,加上赵彦手中掌握的海东总管府的力量。

半岛上的厮杀虽还在继续,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而花荣、史文恭对天祚帝的反击也进行的顺利,一度迫的回离保连北安州都放弃了。西面的鲁大将军也传来消息,西域的高昌回鹘与黄头回鹘要派使臣前来觐见陆皇帝。黄头回鹘直接是要跪的,李乾顺都要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如是他就一边使人防着齐军,一边筹集全部的力量,猛攻黄头回鹘。

这黄头回鹘本就是西夏人的手下败将。其本是甘州回鹘,在归义军衰落后,以独立的姿态,将河西走廊基本控制在了手中。是同中原地区的五代政府和北宋王朝,甥舅相称,贡使往来十分频繁。宋真宗时,甘州回鹘遣使曹万通入宋朝贡,与之建立了反党项联盟。此后,就屡屡向党项发难,给其以沉重的打击。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党项的势力日渐壮大,而甘州回鹘内部却因缺乏统一的集权和割据势力增长而日渐衰退,最终在党项人的一次突袭中,甘州陷落。

老巢被破的甘州回鹘大部分逃往葱岭以西,也就是投奔了高昌回鹘。另一部则退向西南,同原先驻牧于沙州、瓜州的回鹘人汇合,退守瓜、沙以西以南的地方。这也就是黄头回鹘。大致地盘便是后世的甘肃西南部,与青藏西域交汇的地方。

这地方距离党项人的核心区域太远,李元昊鞭长莫及,但现在李乾顺到了瓜、沙二州,不想被齐军追的走投无路,他就只能向西进攻。

而高昌回鹘到底块头巨大,让李乾顺不敢妄自开战,就只能把刀子落在势弱的黄头回鹘身上了。

后者此番遣派使臣来,那多是要内附请降,好以保命安身的。

这让陆谦怎么不心情大畅?这军政两面都是那么的顺心,钱财上更是充裕,他觉得他现在就是无敌!

接下来只要一年一年走下去,以中国的体量,他所有的念想,可不都都是水到渠成的么?或许等个十几二十年,那美洲在中国人看来,就也不是甚神秘的所在了。

陆谦能明显感觉到一个事实——当他想明白了了一些问题之后,他的神经就再也紧张不起来了。就是他自己想要紧张,那都紧张不起来了。这就像一个亿万富豪不可能再有过去凌晨三四点爬起来捡摊的吃苦耐劳了。而且这种‘惰性’怕还会随着时间的转变越来越深。

或许这就是不少帝王壮年英明神武,而却晚节不保的原因所在吧。

外朝一切顺利,后宫也多出了两个孕妇。陆皇帝多少次鞠躬尽瘁,终于大功告成,答里孛先是有孕,接着入宫不久的赵福金也爆出了身孕。前者不提,后者却是叫人吃惊不小。

那消息传到外头,一种说法就不可避免的流传了起来。赵氏终于有一条好退路了。

新朝有了一个流着赵氏血脉的皇子,陆皇帝恁地不能对赵氏手下无情不是?那般情况下,大艺术家可不就是进退自如了。

齐军攻蜀,他能抗就抗,抗不下了投降就是!陆皇帝还能杀自己的便宜丈人不曾?没人会把赵九的死当一回事儿,赵九因病而亡,这是大艺术家都认定的事实么。

这消息一经流传开来,就引得无数人认同。实乃大艺术家给人的印象便是如此糟糕,他本人那就不是一个刚烈宁死的。

等安保司上报陆谦的时候,他这才知道民间谣言沸沸扬扬,竟是将大艺术家想的如此糟糕。

但如此言论都能在民间自发的传播的沸沸扬扬,就也可见赵宋那糟糕的声誉了。拿大艺术家来比陆皇帝,端的是胆小的兔子和山林之王的差距。

眼见着快是黎明了,翼翼乌云遮天空。炸起一声响雷,雨丝飘落下来,片刻,雨下的越来越大,雨点和珠子一样砸下来。

陆谦被响雷惊醒,看了眼身旁依旧睡的死沉的程婉儿,眼睛一闭,继续睡去。虽然今日里他是去不得校场了。

济州新兵营的五百火枪兵经过了三月的初步训练后,现在集体转入御前司亲军中。

陆皇帝本来还想着去调教调教他们,现如今的火枪兵还没有具体的战法,新兵营也是在拿他们当弩兵来训练。事实上就现如今的火枪性能看,他们也就是在取代弩兵的效用。

准确地说来,火枪兵还不如弩兵好用。火枪的射程、精准度都不如劲弩,它唯二的好处就是破甲强和造价低廉。

对比劲弩,火枪的造价叫任何人看了都不忍放弃,更不要说那后续的一系列保养耗费。

且破甲力极大,不逊于神臂弓。可一张神臂弓的造价能打制十几支、甚至是几十支火枪。而弩兵的选材也远要比火枪手严格。后者是个人都能成,女人都行。而前者则必须要力强的,不然你拉弩都拉不上。

这场雨下了两天,陆皇帝雨停后还是快马赶到了亲军校场。看到五百名士气高昂,一个个昂首挺胸,望向他的双目中全是满满崇拜的士兵,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别扭。

持着火枪的披甲兵,纵然后者披挂的都是棉甲,整体卖相似还是不错,但依旧叫陆皇帝觉得辣眼睛。

但是如今这个时代里就必须如此,棉甲重量轻,看着单薄,且能防箭矢,是很有必要的。真要是如后世搞出那无甲衣的火枪手,才是让人送死的。

西方火器时代的军队都撇开了盔甲,是因为他们双边都持有枪炮,再坚固的盔甲在枪炮面前也会变得不堪一击。故而,两边就都舍去了甲衣。可现在齐军的火枪手要应对的威胁只是弓弩,那甲衣并非无用,而是大大的有用。

事实证明,新兵训练营依照弩兵的训练方式训练出的火枪手,还是卖相不错的。

列队整齐,变阵精准有速,无论是三段击还是武断击,玩的都很溜儿。射速也能保持一个相当高的水准线。

“威力果真不俗。”被火枪兵一排排齐射打过后的木偶已经‘千疮百孔’。陆皇帝用手插进木偶上的抢眼中,手指都能没进去七八。

乍然一看穿透力似不如弩矢,可不要忘了,弩矢锋锐和圆溜溜的铅弹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你等觉得如何?”他向林冲等人问道。

“威力确实不俗。只是臣看那火枪复装弹药所需步骤繁琐,期间但凡有一处错误,便难击射。这若是训练不足,战场之上,火枪手胆颤心怯,手忙脚乱里恐难以建功。”

这般的步骤还是陆皇帝几经简化的。若是原本历史上的火绳枪,怕只是一个复装就能叫人信心尽失。

林冲话音落下,余下几将全都点头。看着火枪的填装,直叫他们想到了炮兵。临阵能打出三炮还是四炮,这可是判断一支炮兵战斗力的关键。

“那就看训练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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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 财大气粗陆皇帝

滑膛枪不比线膛枪还讲究个枪法,朝着目标开火,就是滑膛枪的枪法。这玩意儿的准头很感人,指望着它能准确的百十米距离上击中敌人,还不如去做梦!

1814年英国陆军的汉格上校写下一段话:“想用一支平常的枪【滑膛枪,射击200码外的人,你不如改为射击月亮,命中的机率都是一样的。”

所以,对于火枪兵而言,经历战场的磨砺固然十分的重要,但日常的刻苦训练对于他们来说,才是夯实火枪兵战力下限的根本。

因为在齐军中,只说眼下的时代,是不需要火枪兵挺着刺刀去拼命地。

如是,只半个月后,这支新鲜出炉的御前司第一火枪营,便被送去锦州了。他们在平日的训练中做的确实不错。能够在一字里,也就是五分钟时间中,顺利击发十次。陆皇帝还能说什么呢?这般操作已经挺快速好伐?现在火枪营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上,依旧能保证如此的速度。

陆皇帝自然就把他们扔去战场上了。

这个时候,上半年的财政报告也被内阁递交到了陆谦的手中。毫无意外,上半年的耗费是超表了的。

上半年的开销,只是军费花用就超出了两千万贯,再加上数百万石的粮食和上百万匹绵布——梁山军时代的军饷本全是银钱的,但当陆谦的摊子铺开之后,当每年收取的粮食已经远多过开销支用后,陆谦就自然而然的把官吏军兵之饷俸,改成了现钱+粮食+布匹了。

因为这更省钱啊。国家税收上的粮食与布匹,那成本价格必然是低于市场价格的,用粮食和布匹来抵消现银,陆谦这还省钱了呢。

何况每每收入大把的粮食与布匹,不尽量的花费出去,放在国库中下崽吗?

也所以,齐军现下的养军开销,耗费之大比起北宋养兵之费,也只高不低了。

然而齐军数量却远没有宋军多,至少没有宋军纸面上的兵力众多。那五军都督府里,前军都督府所属以骑兵为主,自然不满五万;后军都督府辖下以水师为主,总兵力也远没到五万人。

剩余三军都督府所属人马是十五万,加上御前司亲军,再有各省的守备军,总兵力也不到六十万人。而那大怂朝的禁军,纸面兵力可足足过百万人啊。

河北三十万,西北至少三十万,京畿也有三十万,只东京城殿前侍卫马步司三衙禁旅就有十余万人,这个京畿是包裹了京东与京西四路。这般算上淮南、东南和西南的驻军,这些个地方兵力是少,却怎么着也有十几万人吧?

几乎是两个宋兵的待遇来养一个齐兵,而且后者所得的钱粮布帛还是没打折扣,没人敢贪墨的。如此再算上陆皇帝对于军属在田亩和粮税上的优待,如此厚养出来的大军,若是还不能打不能战,就有鬼了。

当然,一个皇朝的财政支出,除了军费外,还有其他的许多费用。比如说行政费用,当官的也要吃饭不是?

陆齐官员的待遇比不上赵宋,人老赵家是“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陆齐一朝的官多啊。与赵宋的冗官相比,陆齐一朝是真的官多。

一县之地,除了正堂官和他的副手外,还有警务、税务和司法等系统,而即使是县衙里,六房也被升格为单独政务机构,各房之首是正儿八经的官儿。

这陆齐似是比赵宋更是冗官,只是老赵家的官是光拿钱不干活,官僚群体恶性膨胀,人员远远超出正常工作需要。而陆齐一朝却是就有那么多的官位。

而且官员工资与地方的税收挂钩,陆皇帝在官职上没有分上县下县,但在工资上却有划分。最高的与最低的之间,差的总有两三成之多的。这也算是一种鞭策手段吧。

但陆皇帝也不是朱元璋,只给官员一年发几十两银子糊口,那是逼着官员们去贪钱。陆齐对官员们的待遇不能堪比赵宋,但也足够让当官的过上体面的生活。

再有,各地的水利交通建设,以及教育和卫生医疗,医学院陆皇帝已经开了好几家了,在一些个大城市里也设立了公共医院,这些都是要钱的。

毕竟现在的陆皇帝不是水泊里的陆大王,已然坐拥天下,只剩川蜀和桂西没有收复,对早已经走上了正规的大齐朝廷来说,要维持统治,很多支出都是无法避免。

不少项目上也与军费一样,超出了预计。

若是只对比上半年的财政收入,陆皇帝能愁死。但他现在却完全可以把那个数字无视了。

不说佐渡岛的金银开采,也不说人力商行的收益有多高,只说一银行体系,这可是挂着国家招牌的吸金兽。不说那存款贷款事宜,就是一个金银与钱钞,那收益之高就是个叫陆谦能浪上天的数字。

特意说明,银行兑换一两银子的纸钞,那赚取的可不单单是一两银子。

有这一两银子做储备金,银行就能印出三两银子的纸钞来。

过去的时间里,不是没人拿着纸钞去银行兑换金银,只要交了手续费,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些个商人们现下是越来越信任纸钞。毕竟他们若是要进行大数额的交易,对比拉着铜子和金银去和人家细细盘算,远没有直接清点钱钞来的方便快捷,也安全不是?

故而在向内阁咨询了国库库存的钱粮后,财大气粗的陆皇帝大笔一挥,做出了一个叫大艺术家,乃至让天祚帝和阿骨打听闻后都打了个寒颤的决定。

扩军,他要再次扩军!

那御前司亲军要从三万步骑扩充为五万人,增添两万陆军,内里定下了十个营的火枪兵。

同时,前军都督府在选锋军、健锐军之余,再立踏白军,以前军都督府右副都督花荣为将。

将花荣从燕京前线调回,以呼延灼伐锦州有功,扶正总管之位。史文恭从右变左,他空出的位置则有耶律马五充任。而耶律马五空出的位置,就有岳飞来接任。就像陆皇帝把栾君实、王贵送到了杨志麾下,他也把岳飞、徐庆、姚政送去了燕京。

杨志在出兵夺取了燕山以南地区后,就让宣赞带领骑兵,继续向西专心征讨河套北部原西夏黑山福威军司一带的党项残部。也就是李察哥带领的北逃党项。进展那也是顺利的很。

尤其是燕云降服,那大多数的契丹遗族虽然本本分分的选择当顺民,可总是有些人愿意靠刀子吃饭。这些人看不上天祚帝,后者的名声就如大艺术家一样,早就坏掉了。

若是说那厮从上京、中京逃来南京,这还情有可原。但是在南京之战刚开启,他就又马不停蹄的逃去西京大同府,之后更是向西逃入了夹山。一个胆怯的帽子就牢牢的戴在了天祚帝的头上,这般来,他还凭甚得到契丹平民的拥护呢?

平民可不是贵族,汉化很深的契丹贵族,还是有一批是天祚帝的死忠的。可平民就算了。这些契丹人就是那纯粹的草原游牧民族心理,抛弃一个胆怯的首领,他们做的轻松自如,不带半点烟火。

那些要靠刀子此番的契丹人,第一选择自然不是正黄旗,那正黄旗待遇是很好,可没人权啊,真的没人权。一样是靠刀子此番,怎么看齐军都比正黄旗强!但齐军也不可能将所有愿意吃卖命饭的契丹人都给收入军中,无奈之下的契丹人就只能去投正黄旗。让宣赞一时间是兵强马壮!也更是打的李察哥焦头烂额左支右绌。

陆齐的大肆扩军,消息已经传出就让大江南北的健儿高呼万岁。

陆齐大军待遇优厚,军人地位崇高,尤其是军功章制度被实施开来。那些挂着一等、二等军功章退伍的老兵们,真是直面当官儿的也不怯啊。

而与大规模招兵一同展开的还有一个火炮普及计划。他计划在各行省都建立起一支精锐守备军,作为省守备司的直属力量。至于怎么算才能是守备军中的精锐力量,那就要看火炮了。

如今陆齐治下的各行省,守备军兵力大体已经有了固定。那最多的如关中、冀北的守备军,兵力皆能高达四五万人。而最少的如中原、淮南、江南等行省,那兵力也只是一两万人。

早期似一州守备军都能高达十个营,乃至更多的事情,是再也不会重现了。如早期的齐鲁,一省守备军直超过了七万去。但现在便是兵马最多的省份,兵力也不可能多过五万。

且关中、冀北这般多的守备军,在边患彻底得到解决之后,也会大幅度消减下来。

这不是单纯的从财政角度出发,而更是一种政治需要。

这般情况下,那各行省守备司直属的精锐军力,就不能太多了。五千人是个限制,少的三千人即可。

至于炮兵营,却是规定各营火炮数量不少于二十门。且是以五斤炮为主,辅以少部分八斤炮。

后者已经被定型。14.5倍径,因为陆齐现下的八斤要比西方的十二磅小,但已经是齐军中最接近十二磅的一款火炮了。若再做九斤炮,那的确很十二磅,可十斤炮还有必要做吗?只能一步跳到十二斤炮去,但后者的整体重量太重了。考虑一下此刻中国的交通便易,那十二斤炮注定就只能是舰载炮。

也所以,八斤炮的倍径在陆皇帝眼中就必须无限靠近14.3,那精铁炮身加上炮车,也就是炮身、炮架加上车轮和拖车,以及附带的弹药箱,总共三千九百斤。

十斤炮的总重量自然更大,都无限接近5000斤,可想而知十二斤炮的体量又是多大了。

在他的计划里,各行省守备司握着的火炮营,火炮数量就要不少于二十门。以五斤炮为主,辅以少部分八斤炮。这样一股力量,就是放到明清时候,也不能小觑吧?

所以,陆皇帝的家底虽然不薄,但他端的会花钱。

第七百四十四章 祭起屠刀

七月末的岭南温暖依旧,然柳州与贵州之间的矛盾却是愈发的尖锐了。面对耿南仲的收权,苗傅、刘正彦在略微的犹豫后都选择了俯首听命,这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当齐军打进来的时候,是作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轻松,还是来当一个闲赋在家的高官来的自在?如此选择不言而喻。

但这也叫徐徽言肩膀上的压力陡然一重。因为他失去了全部的队友,单独面对着小朝廷发来的召其入朝的旨意,心头就犹如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不过徐徽言也是有决断的人,既然早就上了陆皇帝的船,人家的指示已经递来了,那就照着做就是。

到了八月里,“好消息”就开始陆续传到陆皇帝耳朵里。

就在舰队护航一事水到渠成,熟知陆皇帝秉性的益都文武,面对民间已经掀起的声浪,和中外近百名海商的联名上疏,一边默不作声,一边在心中感叹: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陆皇帝在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前,总是会寻一个白手套。不过推动的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归化海商,却也是让一干大佬们吃惊。

而这个时候,南宋小朝廷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徐徽言手下大将呼延通领兵三千出柳州,进抵象州,而后等到一场大暴雨结束,便率军直入浔州。

浔州一度被追击的齐军夺占过,然与徐徽言几次似真实假的厮杀后,齐军退出了浔州,徐徽言屯兵象柳二州,这里便让给了小朝廷。

只是南宋兵力也弱,在渡过了邕州厮杀这一道坎儿后,才让老帅种师道前去坐镇。可是后者实已经油尽灯枯,到了浔州刚着手组建守军,便病倒了,那稍后的浔州便局势大乱。

种师道卧床不起,政令不出浔州州城。再之后小朝廷的土司之策,让混乱的浔州局势更乱。土司的人马都掌控县城了。

呼延通趁着雨歇时候发兵,选择速战速决,引兵一路直入浔州州城。这般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侧面威胁贵州。这不是对南宋小朝廷的直接威胁,但却是一个信号弹。

呼延通用了两天,才一路从象州赶到桂平,浔州仅有的三个县之一。西面的桂平,中间位置的州城,还有东北方向的平南。桂平县城和象州、柳州那些没有经历过战火和战乱的城市完全不像,经过兵灾人祸后的桂平县城本就已经受创惨重,更不要说随着种师道的倒下,随着土司权利被南宋小朝廷认可,桂平县城已然被被一群山里头走出来的洞蛮人给掌控。

这就是耿南仲做的祸了。这厮册封各地生番熟番头人为土司,如此的卖好岂能无有附加?他最大的目的除了拉拢广南西路的番人之外,就是趁机收拢土兵,增强南宋小朝廷的实力。眼下的桂平县就是这一放纵政策的受害者。

桂平在被土司兵马‘掌控’了城池后,已是人烟寥寥,差不多半座城市都是空城了。

土司所属大概有五六百人驻扎在这里,有两个因由。一是为了大宋朝效力;另一个呢,则是为了稍微的骑在汉人士绅头上作威作福一下。

后者对于土司们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汉人中的平头百姓倒是不难欺负,难得是城内的士绅大户,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这可是土司们往日里都要敬让三分的人。可现在他们摇身一变也是官了,看着那些士绅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模样,那心中是一个酸爽。

呼延通大军一至,风卷残云,不用怎么费力便破城而入,将五六百洞蛮屠戮一空。

前去柳州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浚。这人虽然跟着耿南仲历经过团练兵南安惨败一事,可到底是缺少历练,没怎参与过厮杀战事,可呼延通不一样,他是跟着徐徽言在两浙路与方腊军拼杀过的人。那两年时间里,杀的是尸山血海,遍地狼藉。

故而,对于杀人他是绝对不会有半点手软的,且张浚还有着些其他的顾忌,那些都是土司兵啊,劝了呼延通几句,可呼延通这回也有自己的道理。他老大都要跟贵州小朝廷翻脸了,与土司也屡屡交恶,他还有必要顾忌那般些么?

手下军将都深以为然,这些人对南宋小朝廷是一百个瞧不上眼。一些人甚至觉得老大若是跟贵州闹翻了,径直去投陆齐,也不失为一条好去处。于是,呼延通一声令下,所部兵马就在浔州地界彻底的放开手脚,大开杀戒了。

实际上,任何一个人的脑子聪明一些就会明白,徐徽言这个时候派了呼延通过来“剿匪”,事先又没有向贵州有任何的请示,完全就是徐徽言自己决定的事儿,这本身就已经在表示着什么了。

这俨然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徐徽言已经到了船帮边了,再有人想要搞事,他就要跳船了。

呼延通在桂平俘获五百余众,只是稍做甄别,人头便滚滚而落,足有二三百人做了刀下鬼。盖因为这些人里,或是手上沾血,或是屡有恶迹,再或本身就是逃入山里的汉人,杀了不冤枉。

大军在桂平半点也不耽搁,次日呼延通便率军离开了满是血腥味儿的桂平县城,直取浔州。

浔州城内,种师道卧床不起,种彦崇只一心留在身边伺候,大权倒不能说是旁落,种师道的威望摆在哪里呢,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忽略的?可在当下这般时候,种师道却只能默认浔州知州接掌大权。

老道的种师道自然知道这般做的后果是甚,所以他的病情更重了,种彦崇自然只能留在床边。

这浔州知州不是别人,正是唐恪。此人与闽军有着大仇,非是他一意孤行,李珙何以战死漳州?偏偏他却早早逃脱生天。那徐徽言若说心头的恨意,对这厮恐是比耿南仲更甚。

所以,唐恪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因为那很可能就是束手就戮。

然而这一战的经过却泛善可陈,呼延通亲自带领一支五百人的精兵,趁夜赶到浔州城外埋伏,而主力部队却在二十多里外安营扎寨,半夜后再启程。以至于迷惑了浔州城内守军和唐恪本人。在黎明时候发起突袭,乱糟糟的浔州守军就仿佛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无力抵抗。

和这样的乌合之众作战,呼延通经验极丰富,根本不用那么讲究,越是直接粗暴的方式,越能获得胜利。他带人先登城墙,随后就引着一队人马直杀入知州衙门,将唐恪生擒活捉,而后整个浔州就都稳了。

种师道病倒的太早了,根本没给浔州军打下个好的基础。偏偏唐恪不通兵事,只一味的把人拉进军中来,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经过了近期里的高速膨胀和吞并,人数看似膨胀了一倍,可那就更是一盘散沙了。

当然,这不妨碍唐恪继续做着美梦。他梦到自己守住了浔州城,而贵州的耿南仲趁机发兵对象州、柳州展开攻势,最终协助朝廷一举铲除掉徐徽言这个绊脚石。稍后他们就能全力整合朝廷现有的力量,与本地洞蛮结合,那未必就不能抵挡住齐军。

至少在事不可为的时候,他们还能奉着皇帝逃去大理,而后经大理入蜀。届时他们纵然输掉了政治,可声名未缀,这就留着了根基。

那陆贼子嗣尚幼,这就是他最大的短柄。耿南仲已经叫皇城司去散布谣言了,拿陆贼与周世宗相比,后者何尝不是风华绝代,英武霸气?但一遭命丧,子孙不自由也。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就不信陆贼真的能半点疑心不起,对手下那些握着重兵的大将,还能依然的信任有加。而那些领兵之人就真的能一点不担忧,只要那君臣之间生起隔膜来,这就是他们的胜利。

时间是陆贼最需要的,陆氏江山只有等到陆谦的儿子成年,这才算真的安稳下来。而他们何尝不是最欠缺时间啊。

好吧,不用怎么细说,横竖人唐恪想的是很美的。但他是人不是神,没办法叫整个世界随着自己的想象去改变。所以,当呼延通一把当先的杀到他面前的时候,唐恪一声哀叹,双眼一闭,只等着去死。

倒是还留着几分体面,没有给吓的哇哇大叫,也没有尿裤子喊饶命。

唐恪知道自己跟徐徽言之间是解不开的矛盾,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且不如存留一分颜面。

呼延通却没有一鞭子敲碎他脑壳,这人且是要送去柳州,解节帅心头之恨的。

而浔州一战接下的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一群乌合之众彻底没有了斗志,纷纷投降。胆敢外逃的却都被随后急行军赶到的徐军主力给解决了掉。

可以说,这一战浔州守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就算有几个幸运儿侥幸逃出生天,胆子恐也会被吓破。

呼延通再次祭起屠刀,让浔州彻底被鲜血所淹没。

在浓重的血腥味当中,呼延通派人向贵州送了几个“匪首”的首级去向赵皇帝表功,但并没有顺便将张浚也送回贵州,接着便叫人押着唐恪去了柳州。而至于整个战争过程中,始终就待在府里的种家祖孙,以及种家的二三百亲兵,呼延通像是大爷一样供奉着。

这明显就是在杀鸡骇猴了,用浔州的人头,一来慑服那势头旺盛的土司;二来当头给贵州小朝廷一棒,叫后者清醒清醒。

消息传到柳州后,‘抱病’中的徐徽言就向‘境内’的土司们传达了邀请,请他们来柳州一叙。

结果叫他愤怒而又惊奇的是,来的只有寥寥三两人,其他各处倒是没有置之不理,相反每一家还都送来了很多礼物,可来人便不是甚重要人物了,而土司本人也皆以道路难行或是‘生病’为由推辞不来。

徐徽言恼火之后,就是满意的笑了。

他实则也没打算一举压服境内所有的土司。后者所在位置皆是山地,易守难攻,那些土司不愿就范,他倒是想将后者通通剿灭,可实力不殆啊。

如今把土司们吓成这样儿,已经足够了。能送来厚礼,就证明了他们心头的畏惧!

第七百四十六章 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被惊呆了

岭南徐徽言的“个体能量”还在发酵,这次他抱病不从皇帝召唤,还私自出兵控制了浔州,杀得州县城中人头滚滚,对陆皇帝来说是个不错的好消息。宣政司与谍报司、安保司且都有的忙活了。只是如此话题却在民间越来越难以引起轰动了。

现在的南宋小朝廷对于陆皇帝而言,越来越像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倒是西北甘州一战的‘兵不血刃’和镶黄旗党项奴的成立,更是叫陆皇帝高兴。但更叫他高兴的事儿还在九月。

邬琼英顺利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陆皇帝大喜。

儿子他不嫌多的。

而且不停地有儿子降生下,也能给外人一他身体很好的信号不是?虽然陆皇帝儿子的年龄还小,这种信号的影响力还很不牢固,但这总比只有一两个儿子那种要好不是么?

时到今日,他已经能很理性的看待这一点了。因为前世的缘故,心里头他是挺喜欢女儿的。21世纪,儿子多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可是个大负担。房子和丈母娘,绝对是新世纪平衡中国男女比例的两大法宝。而且前世堂兄弟表兄弟不少的他,真的很喜欢女儿。但现如今的现实却叫他必须多多的生下儿子。

他陆谦不是普通人,不是昔日的山大王。不能追求那种“有婆娘有儿女,有富足的生活和高高的社会地位”就是一切的生活,那对于一般人言已经是人生努力的最好褒奖,可对他却是不行。

因为他是陆齐王朝的皇帝,他自己大权在握,一呼百应,他的妻妾都显贵于人前,为众人所敬,他的儿女不愁吃穿,享用着世上最高等的生活,那就也必须对这个社会来进行妥协。

就像他根本不在乎赵宋皇城司散发的那些谣言,有着天眼在身,谁能造他的反?可这却不耽搁他把这件事传进那些统兵大将的耳中。

如是,卢俊义、杨志、索超、栾廷玉等军中大将,纷纷上书来,表示自己无心分封海外,占地为王。

这些人的性格也真的不适合‘独立自主’的去闯荡海外,可他们这个时候上折子,却更多是恐怕陆皇帝多疑他们心大。

何况,海外再好也不如中原不是?在这儿他们已经功成名就,儿孙子嗣有的富贵荣华,去冒险作甚?

虽然如此作为还可被解读是他们愿意留在中原等机会做“赵老大”第二。但权衡轻重,这些人还是上折子了。虽然陆皇帝根本就是哈哈一笑。

是以,封建社会里当臣子也是很苦逼的事。

陆皇帝又有个儿子了,消息随即传开,恭贺之声一片。

但这到底不是长子,也不是方金芝所出的嫡子,作为臣下,文武只是高兴,陆皇帝人已经四十岁了,还能生孩子,这表明了陆皇帝的身体还很健康不是?

但是内务办却出人意料的玩出了花样——他们借机打起了广告。

内务办是直属于皇室的机构,在外俗称内府。治下五花八门的工厂作坊数不胜数,更不要说内里还有一专门投资参股的金融科,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再为皇室赚取着大笔的利润。

外人至今对之都难有一个系统的了解,那安保司必然是明白的,但那里的消息又如何会被外人知道?

如今一个被内务办主动暴露出的产业就恍如天外来客,闪耀无比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水晶琉璃行。

水晶这东西在达官显贵面前不稀奇,可是一件水晶不稀罕,十件八件也不稀罕,那百件几百件,还能不稀罕么?

紫禁城内多了一个水晶暖房,真的是羡煞不少人。

而这还不是水晶琉璃行的献礼,那只是内务办应该做的。叫水晶玻璃行在陆齐文武重臣间名声陡然大噪的不是富贵人家中常见的水晶琉璃雕饰、花样甚的,而是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玻璃窗片,不,现在该说它们是“水晶窗片”才对。

大小不一的“水晶窗片”将前朝的宣德阁,与后宫的各位娘娘住处的宫殿窗纸,全都换了个遍。

那些入后宫拜贺的命妇,以及见过宣德阁透亮的光线的前朝大员,全都不约而同的对水晶玻璃行行了注目礼。

对比厚重的桑皮窗纸,九月份的齐鲁,气候已经降了下来,都下过一场小雪了。今年的冬季来的很早也很冷。轻薄的春夏薄窗纱早就被换了下,纸糊的窗户才是正道天理。

可同样这也把绝大部分的阳光隔绝在了窗外。

即使益都的上流人物早就用上了明亮无味的鲸油照明,但很显然,对比天然的阳光,这还是伤眼睛。更不要说在“水晶窗”下还能晒晒太阳。

而在无数陆齐朝堂大员都使人询问水晶玻璃行,可还有那般剔透的“水晶窗片”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发现那水晶玻璃行的老巢赫然就在海州。

后世大名鼎鼎的东海水晶,陆皇帝多少是知道一些的。那早期占领海州的时候,他就使人去专门的探勘。等到陆齐大势已成后,他才叫人去海州营办此事。

后世大名鼎鼎的东海水晶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大批的高品相无暇水晶被从矿场开启出来。齐军中配置愈发普遍的千里镜,镜片来源就皆在此处。眼下宫廷里的这些“水晶窗片”的原型可是正儿八经的水晶,就是因为大批的高品相无色透明水晶被发掘出来,在千里镜镜片来源确保绝对充裕的同时,陆皇帝便寻思着给自己的生活创造些便易。但是这举措很快就被他叫停,因为耗费太大。不止是水晶的耗费,更在于人工的耗费。故而,这里真正拿得出手的还是玻璃。

所以,那些期待着水晶玻璃行还存有大批的“水晶窗片”的文武大臣们,都是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而同样关注着水晶玻璃行的朝廷命妇们,也绝对没有失望。她们在水晶玻璃行在益都新近开设的商行店面中,果真寻找到了一面面可把人照的丝发皆显,清晰无比的玻璃镜。

玻璃这玩意儿,陆皇帝曾使人专门去做过,但不能成功。在陆齐一统天下之势日渐明朗之时,他又去叫人寻找会烧制玻璃之人,那还真的是有。只是烧出来的玻璃色彩光鲜,如是彩玉。与天方输入来的色彩微暗的玻璃器皿在卖相上有着明显的差异。同时这些玻璃质地轻脆,沃以热酒,随手破裂。这显然是不合格的。就如早前中国出产的玻璃器物一样,不能代替传统的陶瓷、瓷器等饮食器皿,而仅以制作佩饰、串珠、华灯、瓶罐、棋子、砚滴等次要产品。

化学成绩是语文老师教的陆皇帝对此显然是不懂内中因由,根本不知道中国人虽很早就掌握了玻璃烧造技术,是世界玻璃制造的起源地之一,可古代中国生产的玻璃虽色泽光鲜,但由于烧制温度低,多“虚脆不贞”。后世学界运用现代化学技术鉴定、分析后以为,古代中国的玻璃制品,因铅、钡两种元素含量高,基本属于铅钡玻璃。而古代中东地区是玻璃生产的主要发源地,它的原料及制作工艺与中国的铅钡玻璃是有区别的,那地方有着大量的天然碱,即以这种技术生产的玻璃因其钠、钙两种元素含量高,而被称为“纳钙玻璃”。

不知道内里因由的陆皇帝却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他的办法就是派人去天方。不是重金收购彼处的配方和原材料,而是重金勾搭了几批会烧玻璃的匠人来。

事实上中国南北朝时候,中国就已经有不少人掌握了这种法子。陆皇帝使人造玻璃后,那受命的人就从古籍中扒出了不少只言片语来。比如葛洪的《抱朴子·内篇》就曾讲到“外国作水晶碗,实是合五种灰以作之,今交、广多有得其法以作之者”。水晶碗,即为透明的玻璃碗;合五种灰,就是要以五种原料成分配制。后世出土的古代玻璃器皿也表明透明的单色玻璃,那时候已经有了。虽然透明度没法和后世比。

但奇怪的很,那造法不知觉的就失传了。

然陆皇帝用事实表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像他这样下大工夫去“钻研”,那也就两三年时间,从无到有,玻璃,尤其是无色透明玻璃的造法就已经纯熟的很了。就如正史《事物原会》上载录:“三宝太监出西洋,携烧玻瓈人来中国,故中国玻瓈顿贱。烧者有气眼而轻。”

当然,那后者陆皇帝是绝对不知道的。

只是那效果却是一般无二。

陆皇帝在确定了玻璃烧制成功后,虽然看到成品时,依旧觉得远不如后世,但还是特意在内务办照办处下头成立了皇家旗号的水晶玻璃行。叫负责人在平板的无色透明玻璃出产后,一是做玻璃窗,二就一门心思的钻研镜子,以锡箔、银箔和水银等物,多番试验,终于造出了字面意义上的玻璃镜子。只是因为平板玻璃的制造方法尚且不过关,很难有体块大且又品相完美的大型玻璃镜造出。这般长的时间里,大型的穿衣镜也就造出了几面。但小型的玻璃镜却造出来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晶窗片”更是存满了许多库房,够陆皇帝来大赚一笔的。这当中,镜子更能作为中国新的拳头产品,参与到海贸中去。因为西面的天方人虽然很早就发明了玻璃,但他们却没有发明出玻璃镜。

这整个过程和水晶玻璃行的存在都掩藏的很好。没有特意去隐蔽大,但它们头上顶着一个千里镜生产基地的名头就叫人无形中选择了避开。

千里镜至今也是军用器具,市面上根本无有流通,是标准的‘军器’。

陆皇帝是‘与民夺利’,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爱钱财的。他现在是不缺钱花,却也没必要把自己花大力气搞出的利益往外推不是?

且重要的是,陆皇帝也了了个心愿。作为穿越者,蒸汽机他是不会造,可枪炮、水泥、玻璃等等,要是搞不出来,岂不是丢人了么。

何况探索新地图这种事儿,寻常人那里有资本去做啊。陆皇帝日后是要组织船队和招募人手进行环球旅行的,那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那益都的达官显贵就是陆齐社会的指向标,水晶玻璃行做火箭一样的火了。短短半个月,库存的水晶窗片就卖出了七七八八,一面面梳妆镜更卖出了大价钱。

陆皇帝就从来不怀疑贵妇人的消费力的。

银子汇成了河一样流进了皇家内帑,陆皇帝一高兴,便传旨叫那内务办搞起了一处金融银行,毕竟陆皇帝赚钱不是为了留下满仓满囤的金银给后世子孙的。

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被惊呆了。银行这般重要的机构,还能有第二个吗?

结果陆皇帝说,银行这玩意儿不仅可以有第二个,还能有第三个、第四个……,第无数个。只是社会还没发展到那一程度罢了。

如是,陆齐朝的文武大臣们才知道什么才是银行,什么才是中央银行、政策性银行、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

原来,不是哪个银行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印刷纸钞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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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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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永和宫。

这是赵福金的住处,小小的院子被冠名为宫,说起来也是惹人可笑。但只要一想到宫殿的名号,赵福金觉得自己就是只住三尺之地都是满足的。

今日里她从西苑回来,进到里屋,这才卸去脸上那甜甜的笑。软软的躺在床上,浑身都泛着股疲惫。慌得身边的姑姑婢女差点要去给她请大夫,赵福金哪里会答应,那不是明白的要得罪了邬氏么?

推说要休息,躺在榻上却怎地也睡不着。

今早上宫里的嫔妃都来到方金芝处问好,而后被皇后引着去到西苑瞧看邬氏和那新生的小皇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呢,这么一晃儿,一上午都过去了大半。赵福金有孕在身,又不比那答里孛舞刀弄枪的身体底儿好,她是真的累了。可就是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的就是方金芝那身上皇后常服。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金芝身边那个打扮的如同年画上的福娃一样的小陆皖。因为方金芝是歙州人,后者处在后世的皖省境内,所以她生的儿子就叫陆皖。今年方才两岁多,白白胖胖,一双黑珍珠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一笑露出的一双小酒窝,煞是可人。

赵福金就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像好像要一个儿子,一个那样可爱漂亮又健康的儿子。

她自幼生的漂亮,故颇受大艺术家喜爱,多次戏说要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赵福金也不止一次做过绯红色的梦,嫁给一个温润如玉又才华横溢的相公,夫妻俩举案齐眉,如漆似胶,再生下一双、两双可爱的儿女,那她这一生就真的别无所求了。可现实却是这般的残酷……

从她豆蔻之年起,就是大艺术家的笑脸,她都难遇到几次。

“给我拿领披风来,我要到耶律姐姐那儿坐一坐。”抱团取暖么。赵福金与答里孛身份相似,地位且尴尬,等级更是有相等,处在整个宫廷上层食物链的最底层,那若不抱团取暖,落难时候岂不是连个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她始终静不下心来,中午饭也恹恹的只吃了几口,还是让身边的婢女夺吃了一些。否则的话被别人多传一句口舌:西苑的邬贵妃诞下龙子,永和宫赵妃神情恹恹,郁郁不乐的。话要传进她人的耳朵里,赵福金可不敢奢望人家就一点儿都不在意。

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后宫中,她的地位比之答里孛都要落后一头的。

紫色云锦绒袄加上百褶裙,腰间紧紧束了一条黄色宫绦蝴蝶长穗儿,又披上了绣着百蝶穿花缎面儿的白狐狸皮做里子的斗篷,赵福金的手中还握着一个暖炉。没奈何,中原已经飘雪,今年九月的天气,就已经很冷了。

也所以,这个冬季里的工部下的各大工程进度截止到年尾时,是没能达到预期目标的。

“铛铛铛……”

寒风中,钟楼上的铜钟被用力的撞响。一串悠扬的钟声从钟楼远远地传开,这是沪港的一特色,设立钟楼,每当到了时辰和正点时候,便敲响钟声。可以说是把中国传统的“晨钟暮鼓”给更家发扬光大了。这种做派还风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这钟楼不仅方便了工地,更方便了码头客商无数。从钟楼到各地不同的场区,从不同的厂区到不同的工地,由大铜钟至小铁钟,再由小钟再到各处的铜锣、铜哨。

“到点了,下工了,下工了……”

意思相差仿佛的叫喊声在不同的工地,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身份的人的耳朵里响起。

“吃饭啦,休息,休息啦……”

皇帝也不差饿兵。沪港工地上的劳工虽很多都是战俘和犯人转化来的劳改犯,但劳改犯也是人,他们不是异族奴隶。更何况内里还有大批的工部下属工匠、官员官吏。

劳累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劳工们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可是卯时正点就起身六点,吃了早饭,辰时初刻上工七点,接下一干就是两个半时辰啊!

是的,他们吃的不错,能吃饱,更睡眠时间充足,睡眠条件也不错。只说衣食住行,外头怕不少老百姓都比不上他们。但这也要看他们干的是什么活不是?

泡在淤泥里,或是趟着刺骨的海水,在天上都飘雪的时候,干这种苦工,他们的日子若是再吃不闹穿不暖睡不好,那就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这一上午又熬过去了,接下来他们就会有一整个下午的休息时间。除了饱餐一顿,每个人还都能窝在暖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或者是围坐在火炉边,聊天打屁,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积分去兑换些食物,不管是酒水还是那种咸的齁死人的小鱼干。

半天的工作制,这就是冬季里沪港的劳作制度,无奈何,天太冷了,水太凉了。

工部对沪港的整体规划,简单而言就是疏通水道,修筑海堤。把昔日里的一片沼泽地变成一片沃土,这工作量太大,在如今这个时代里,几乎不可能完成。故而,陆皇帝的要求就是把后世的魔都一分两半,那靠海的东部地区千万别来影响吴淞江沿岸的西部区域。

现在每天他们卯时正点起床,洗漱穿衣,一刻钟后聚集到劳改营校场跑操。运动了后就是伙房开门的时间了。杂面馒头、杂粮饼子和加菜的米饭团子是主食,咸鱼汤、米稀饭,还有咸菜。这就是工地上给劳工们准备的基础伙食配置。

沪港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周遭至少涌入了十万人,内里既是有租赁到土地的农民,也有要来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闯荡的商人和年轻人,但更少不了的是一家家临江而居的疍民。

疍民的来历已经遥远不可考据,有据说是被汉武帝灭国的闽越人后代;还有宣称祖先是东晋时期天师道起义失败而逃亡海上的孙恩、卢循军队残部;或者追宗到唐末时王审知入闽而被夺去田地、驱入水中的福建原住民……

这些人在赵宋一朝时候,依旧被视为贱民。然而他们都是最好的水师将士,现在更成为了沪港工地上数以万计的劳工门的肉篮子。

他们每日里扑到的江鱼,无论大小都是输往工地。后者就像是一个永远不见底儿的无底洞,吞噬着一船一船的鱼儿。

说句不好听的话,沪港工地上的劳改犯们,吃鱼肉都要吃吐了。那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有腻烦的时候,更何况那只是加了些香料的水煮鱼?

油脂?那当然有。但煎炸烹煮是不可能天天面对所有人的。

劳工中表现优异者还会得到奖励,比如鸡蛋、鸭蛋,或是监工们才有的炒菜、炖菜。这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陆皇帝在吃的方面并不亏待他们。他们都是重体力劳动者,只说吃喝,这里的劳工比如今天下至少七八成的人吃的都要好。

他们只要能吃得下,工地是不会短他们的那口儿粮食的。除了大小鱼外,五天之内还必有一顿荤腥。在所有的劳工心中,鱼肉都不是荤腥了。那天底下的老百姓,即便是手头松绰了些,又岂能如此?即使那些住在江河海畔的。

即便是今日里,手头都有些宽松了,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割一块猪羊肉的也大有人在!也所以,便宜的鲸肉虽是相对难吃,可销路真的很好。

现实和时间是最容易磨掉人锐气、心劲的两样法宝。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劳改犯,绝不是一个个都忠厚老实,他们对于做工,更是从一开始就持排斥态度,但胳膊扭不过大腿不是?不想饿肚子就只能乖乖听话。就像后世陆皇帝老家的一句“俗话”打死也不干,打不死就干了。

人就是现实动物,那最初的抗拒意识甭管是有多么剧烈,到现在也都百炼钢变成了绕指柔。

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刑期熬过去,然后,然后,回家当陆齐的顺民。今后,他们再也不敢犯罪犯法了。

且不时的用美好的和谐封建社会做诱饵,这就是掉在驴嘴前头的胡萝卜,用充满希望的明天,让这些由劳改犯转成的苦力们,老老实实的为陆齐卖命效力。

肉香气袅袅的传到周茂盛的鼻子里,周茂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鼻子出现了错觉,他觉得今天的肉香特别的浓郁。而且不止有猪肉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羊肉的味道。只可惜后者不是给他们吃的。

口水条件反射的溢满了嘴,周茂盛捧着一粗瓷大碗,都能跟他脑袋比大小,狼吞虎咽。别说他周茂盛不顾体面,在这地方他一方名儒的体面丁点也没有一块荤肉更珍贵。

周茂盛,湘南道州人,大儒周敦颐之长孙。当初从湘南逃入广南,组织团练,跟随耿南仲出兵攻南安军,结果一场大败,他跟他弟弟周茂思都当场被俘。

那时陆齐还在“招降纳叛”,周茂盛、周茂思兄弟出身名门,甚是可做文章,都曾被宣政司重点拉拢过。可那个时候的周家兄弟还有一份骨气,当即严词以据,宣政司到也没把二人给飞灰湮灭了,两个措大呆鸟还不值得宣政司特意去下手,之后就全被扔沪港来了。

等到时间和苦难磨平了他们的“气节”之后,兄弟二人再想投降,却已经无有门路了。陆齐已坐拥天下,陆皇帝都去摆弄孔家人了,哪里会稀罕周敦颐的孙子?

兄弟俩人提及此事都恨不得摔头,此事可谓是他们兄弟人生中唯二的蠢事之一了,另一便是他们当年跑去广南掺和那广南团练之举。而横观周氏兄弟之因果,真只能叫人说:自作孽不可活也。

靠着识文断字,兼通算术,两兄弟顾不得体面尊严,现下在劳改营里做起了文员,日常除了记录工程进度和器具、物质等损耗外,最大的任务就是读报、读文,宣讲律法。

一定程度上做的就是宣政司最基层的工作,且还没有编制,没有地位,没有哪怕一个铜子的薪俸。

一年的时间过去,周家兄弟已经从文弱书生变成了手能缚鸡捉鱼的好汉了,文员的职务固然叫他们成为劳改犯中体力劳动最轻的一批人,但也不是说他们就一定体力劳动没有。唯一的幸运就是他们跟家人已经联系了上,后者的日子自然不能跟以前相比,但靠着积蓄,靠着周家的孩子个个都识文断字,周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陆齐一朝并没特意的去针对他们。

这也让周氏兄弟更懊恼当初的选择。他们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在那个时候去自寻死路。赵宋明明都已经行将就木……

要是能走出的这工地,兄弟二人敢对天对地对他周家的老祖宗起誓,他们再也不会跟陆齐做对了。

提起来就是一把的辛酸泪,说起来能把他们整个人都给泡起来。

五年,五年的徒刑,这方才是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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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太平盛世

冬季的酷寒让大半个中国都进入了慢动作镜头。而就是在一片的寒风酷寒中,大齐洪武二年走到了一年的尽头。

毫无置疑的,就在年末各部司各官署纷纷进入到忙碌的工作扫尾和年度总结之时,整个中国的经济活跃度也迎来了大爆发的一刻。

年节血拼么,这是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杨白劳过年都记得给喜儿扯跟红头绳呢,况乎是近来日子好过了许多的人呢。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吝惜。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不仅是对自己家人一年辛苦最好的犒劳,也是告祭列祖列宗时候最幸福的例证。

虽说外面的形势是比较紧张的——没有人想因为家穷而被迁移到遥远不知所以然的朝鲜或是琉球去,这个事情的存在给不少带着‘贫穷’帽子的百姓心头压上了重担,却也更是刺激了年末的市井经济。

因为没人想因过年时候饭菜寒颤而被他人钉上‘贫困户’的帽子。

虽然带上这帽子的人家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得到官府的救济,乃至是一些慈善组织的钱粮照顾,往日里很多还算宽绰的人家,对之都是羡慕妒忌恨。

但现在,随着一家家贫困户痛哭流涕中被官府强制驱赶着送去了那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无数人心中就都只剩下“万幸”了。

我屮艸芔茻,这代价太大了!

但身处齐鲁之地,特别是济州这快陆齐王朝发家的老根据地,梁山泊周遭的普通老百姓们,他们却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只因为陆皇帝就是迁移益都的人,也不可能把鞭子抽到他们的身上。

与往年相比,很多人就觉得今年的日子是更好了。

这不仅是因为当地有很多人家在吃财政饭——就像后世赤色老根据地一样,保不准随便看到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就是离退休老干部呢。人家端的是国家的饭碗。

济州也是如此。

当年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加入梁山军的本地儿郎,如今固然是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晁盖、宋江、三阮、吴用等,却也真的出了一大批小官僚小军官。

也就是陆皇帝的崛起速度太快,王朝基业的栋梁们也多是早就成名的人物,这些人早早占据了上层的位置,实质上形成了一天花板,无形中便压制住了广大基层官兵的更进一步发展。

你不能否认,在冷兵器时代,在水浒为背景的大怂朝,武艺对于军兵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后世。

20世纪上半业的厮杀,枪炮无眼,可不会因为你武艺高强就饶过你一命。但是在现在这时代,武艺高强者,在哪里混都能从军伍中迅速展露出头角来。

将门子弟的传说不是没有由来的。

更因为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税赋制度下,他们又多了一年时间的积累。当每年的收入大于一年的生活支出的时候,那一年一年过下去,日子自然就只会越见宽绰。

同样也是在济州,这里也不可能真的就无有一个穷苦百姓的,只是因为此地地位特殊,那迁移的镰刀且收割不到这儿。

年前的时候是济州官府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因为这儿官多,就需要事前统计好今年且都有几个重要角色和小鱼小虾们回家过年。本地官府都是要有所表示的,不是物质金钱,而是人情面络。

而最重要的是,作为陆谦的老根据地的济州,这里的军烈遗属最多。

每到过年的时候,对这些军烈遗属的慰问,都是济州官府,乃至陆齐朝廷的一大重事。这在全国范围内也是一件‘大事’。只是济州这里覆盖面更广泛一些,在过年前半个月,先是官府,而后是慈善组织,就已经对环梁山泊四周的孤寡老人和军烈遗属进行了一次“送温暖”活动。给每家每户都送上两袋子米,两袋干货,一两罐油,几尺布料,外加被褥甚的——东西不算多,却可以保证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个年。哪怕是真家无隔夜之粮的人家,何况那种赤贫之户在济州几乎不存在。

但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济州军烈遗属的工作和收入,孩子的成长和入学,老人的身体安康等等,这才是大戏里的重头戏。是要有详尽的统计报表,递交给上头的。

可惜说,陆皇帝对于军烈遗属那是尽了最大的心了。叫人流血又流泪的事儿,在财政富裕的陆齐朝廷是绝对不会有的。

但官府忙活那是官府的事儿,当官的再忙也不会有老百姓去心疼。话题再转回来,年节时候真正热闹的还是民间的市井市场。

想想中国的人口,天南地北那么多人一起爆发出强烈购买的欲望,那会是多么巨大的一股力量?就算是商人也知道要囤货,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年前年后这一个月的销售额度,比得上之前小半年的销售总额度也不稀奇。

老百姓么,能有甚大要求?手里有几个钱,这钱又能在市面上买到他们喜欢他们需要的东西,就感觉是太平盛世了。济州尤其如此,他们都已经太平年华好几年了。

何况现下陆齐国内局势太平,治安与税收的整治规范,叫各地商路畅通,就是造成一种感觉——想买什么都有!

随随便便的内陆一小县城中,天南地北的各类货物就都能买得到,且还会被特意的分门别类。

比如那纺织区,从棉纱、生丝到成衣;从土织布、粗麻布到棉布到高档丝绸;从针头线脑到纺纱机、织布机,统统都能买到。

还有以白米细面杂粮为主体,涵盖了果蔬、河鲜、肉蛋禽类等生鲜荤素的食品区;以油盐酱醋和胡椒为核心建立起的调味品区,海带虾米,咸鱼咸肉,及各类山货海货腌渍品区;以菜刀剪子,镰刀斧头等五金器材为主,锅碗瓢勺等陶瓷器皿和糖果罐头为辅的日常百货区……等等。

这实是叫人大开眼界。

很多地方的商贩们都觉得,随着朝廷的革新,那往日里都进不来的货物,现在不仅能来,且还都能稳定。以他们的头脑真何难理解这种变化是为什么?

同样也很少有人去想这个问题。他们就是一帮子小老百姓,想那般复杂高深的问题作甚?只要有钱赚就足以了。

而对于百姓们呢,吃的用的,看的玩的……,衣食住行和娱乐得到了满足,这就胜过一切了。

而境内通着运河,又有济水直通大海的济州,那无知就更丰富了。想买甚个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尤其是对于济州的老百姓言,钱真不算难赚。牲畜蛋禽,如今这个时代想要上规模的搞养殖,是很难的,但搞家庭为单位的农副产业,却是不难,猪羊鸡鸭蛋类都是来钱的门路。朝廷在这里设有收购站,送来多少收多少。更不要说南北运河的畅通给济州带来的繁荣了……

就算你什么都没,老百姓么,一把子力气总是有的吧?到常年设立的招工处寻个短工,农闲时候干上三俩月,也能攒下几个钱来。

这是陆齐一朝对济州的优待,就跟那无微不至的军烈遗属一般,普天之下也只有济州常设立招工处,对口的就是齐鲁冀北的盐场,工部下属的各类工程,比如已经开工的黄河大堤和无数的修桥铺路。

给朝廷干活比较辛苦,他们的规矩很大,但有两样好处足以抵消任何不满——第一是他们在饭食和工伤保障上绝对优待,言而有信。其次就是在工钱上很守信,说给多少就是多少,而且工人可自由选择是亮晶晶银元,还是轻便的纸钞。

于是在年末的那段时间,济州各码头就经常可以看见那些从外头归来的强壮汉子,他们穿着打扮并不叫人羡慕,可重点是,他们手中肯定有着大包小包扛着拎着,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

至于全家出动,推着小车,牵着毛驴来集市、城镇采购的也不少见。这些都是那稍微有点钱的人家,但又不算太富裕,不能天天来采买新鲜的。于是就跟后世许多的小康之家上超市大采购一样,在市场里一次把年货全办齐。

在城镇市井繁荣的同时,乡村集市也越见频繁,只是规模和频率还远比不上后世。但如此也叫无数百姓大呼方便。

——洁白晶莹的雪糖,花花绿绿的糖果蜜饯,以及散发着清香的上等蜡烛,……这些在以前被认为只有有钱人家才能享用的好东西,如今却是成堆成捆的随意堆放在乡间集市的摊位铺板上,价钱已经是意想不到的便宜。

政局稳定,国势安稳,在古典经济时代这就意味着战争时期遭受到破坏的生产力在迅速恢复,这才是城镇乡村的集市上出现如此诸多货物的各部的根本原因。

商人们的嘴是嘴会说的,无数种商品里总有一款适合你!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面对这么多物品,在眼花缭乱之余,慷慨解囊就也是必须的。

何况济州人又都不差钱。

如此之类的情况在中国不少地方还有,就比如沪港,比如那些商贸繁荣的重镇。但济州的人均收入水准上升的疾快。

一切说到底还是百姓们挣到钱了,他们手中有钱了。

陆齐新朝在税赋上没赵宋那般苛刻,同时又放开商贸,促进海贸,做大了蛋糕,却多给百姓留了一份儿,百姓的日子如何不好过一些?更不要说是本就商贸繁荣之地。

“都说我家老二没福气,命不好,好日子受用不起,早春时候病死了,你说这直恁命衰。”济水南岸一处酒馆里,正午饭时正值高峰期。店内座头上已经坐满了人,多是那出来采买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坐一起就算缘分。彼此间聊聊说说,无非是些年景不错,世道不错之类。话题左右是离不了现如今的好日子的。而男人么,几口猫尿上头,舌头就大了来。

这当中有一个三十来岁汉子,就一脸痛惜的说着。去年时候来采买,他们兄弟俩还是一路的,今年就是孤身一个了。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这般说来。

就听同桌的一面相更老的汉子道:“老弟这话就差了。听老哥说,你那兄弟横竖也享用两年好光景,家里有地,便是咽气的时候心里也是踏实。有当今皇帝在,咱们济州地界的父老乡亲就饿不着肚子。而俺那亲哥哥呢?死了有十年了。死的时候俺那个侄子方才十三岁,亲事都没能定下,家徒四壁,一副厚木棺材都置买不起,穷的叮当响,那走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牵挂啊?就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稳啊。”

先前那汉子一听心中的悲伤果然是没了。“这倒是。俺那兄弟走的时候,家里有田有房,没甚牵挂,就是孩子小点也放心,心里踏实,走的干净着呢。”

好日子并不能阻止人生老病死,济州百姓该死还是要死的。大过年的一帮人张口我兄弟死时,闭口我大爷死时,看似不吉利。可却人人都满满的感慨与感激。

“我家六叔秋后离世的,五十有五,不小了。咽气前晚上,一人吃了一碗蒸肉,夜里是笑着走的。”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如他口中六叔这般笑着离开这个人世的,已经是他们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结果了。

思之现如今的好日子,说道过去的苦日子,就免不了有人骂起赵宋。

酒店的掌柜和小二对此都见怪不怪的,盖因为这种事儿他们真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人总是爱忆苦思甜的。

等到食客们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各人拉上牲口,推上小车,各自返回自己的乡村。

酒店一如既往的打烊收工,等到第二天开张,饭点时候又会有一批新的客人来到,在品尝着好日子的幸福和欢愉的同时,对过去的苦日子,对赵宋展开无情的批判。

这样的景象每一天都在这儿发生,平淡而又真实。(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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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一个爱艰苦奋斗的人,爱迎接困难挑战的人

就在百姓们都忙着过年的时候,一行人骑着快马也从南方赶来了北地。

“哈哈,牛皋兄弟,多时不见,且是安好?”

黑旋风立在济州城外,一边朝着老朋友挥手,一边大笑着说道。他与牛皋甚是投缘,虽然彼此相处并无多久时候,但——缘,就是那么妙不可言。

牛皋见到黑旋风时候,且还是他当初被齐军俘获时,当时俩人身份相差悬殊。但黑旋风看到一样黑的如是一块碳头的牛皋后,那就是觉得亲近。

后来牛皋降了陆齐,二人就正式立下了交情。前者性情也是爽快,武艺更是高强,还能统军,这般的本事,这样的兄弟叫黑旋风是好不欢喜。再接着牛皋随陆谦征讨西北,人留在了那儿,直到他与李彦仙等随萧嘉穗入岭南都护府,这期间与黑旋风已经分别多时。但很显然,他们二人的交情是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眨眼再相见,他们俩人已经大大的变了一个样。黑旋风没甚个好说的,头上依旧顶着中军都督府右副都督的职衔,便是坐镇济州,那也是陆齐朝军中一根粗大腿。

而牛皋也凭着自己沙场征战立下的功勋和在岭南期间的任劳任怨,现下成为了岭南军中的统兵重将,虽然品阶不高,但较之当初入关中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

想一下当初他的身份,再看看现下的他,人生际遇,真难以预料啊。

“兄弟,哥哥看你神采飞扬,气度俨然。这在岭南为官,是颇有所得啊。”黑旋风披着一件时下民间甚是流行的军大衣,头戴皮毡帽,非是熟知他的人,实认不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旋风李副都督。

牛皋身上也裹着一件军大衣,光着头,只裹赤帻,却半点不觉得寒冷。

“比不了哥哥你已功成名就,小弟且要抓紧时机立下功劳,不然待到天下太平,安还能建功立业?”

这话说的也直白的很。但黑旋风就吃这一套。“天下大势早有定数。那桂西也好,川蜀也罢,尽是那甚锅底里的鱼。只待皇帝哥哥腾出手来,便把二处给尽数收拾了。”

黑旋风人是粗鲁了些,但站得高就看得远。“岭南都护府要铲平的可不止一个南宋。”那南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萧嘉穗不是简单之辈。能文能武,那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跟对了人,还怕日后没出头之日么?”

说话中又是一股冷风吹来,黑旋风眯了眯眼,对牛皋道:“走,且去家中歇息两日。”横竖牛皋身上的任务也不急。他就是去兵部备报兼押运火炮回岭南的。

简而言之,牛皋来益都就是向兵部领装备的。岭南都护府整顿的兵马针对的可不止是南宋,还有它背后的大理、吴哥和蒲甘等国,所以这兵马不会少不说,军中更需要配置不少的轻型火炮。

当然,这也需要大量的钱财和粮秣积累。也是粤东沿海各州府富饶,兼之粤海关之税银,都直接被留在了岭南都护府,这才周转的开。同时,北方也会大力运送兵甲等器物向南。总的来说,此刻岭南都护府还处在备战阶段,距离开大,还有很长的准备时间。

就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牛皋是一路直奔北方而来了,广州城内的萧嘉穗却派出多个小组下到地方,进行工作调查检验。

首先去的几个州便是粤东山区。因为在陆齐大势已成的情况下,在参军明显有大利益可图的情况下,所以越是穷困的地方,越是人多地少的地方,当地民众就越有参军的欲望和激情。

在第一批新兵已经正式成军,马上第二批新兵都要补充进部队时,这个时候军属的优待政策,必须处理好。

错不是萧嘉穗人实在走不开,他都想带着《天南日报》的记者去到粤东山区走访军属家庭。

陆齐的文武官员们早就用超高的敏锐,发现了报纸的巨大宣传作用,那实是刷高个人声望值的不二利器。在这个百姓们还都相信报纸报道的时代。

只是出了洪武三年的正月,益都朝堂上却炸响了一个惊雷,因为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被陆皇帝再度正儿八经的提到了众人的眼前——迁都。

这事儿,陆谦已经跟几名文武重臣有过沟通——毫无疑问,只能是金陵。

环看偌大的中国,在如今这一时代,在洛阳、长安、开封被陆续踢出选项后,那最合适建都的就只有南北两京。但燕京那地方对于此刻的中国而言太偏北一些了。

你不能否认燕京的有利地势,还有那地方对于北方的稳定【镇压】意义,甚至是在中国的经济重心南移之后,所起到平衡南北的用意。至于燕京为京都的缺陷,一是水源问题,二是粮食问题,且也能解决。前者的矛盾更突出的是在新世纪,在古典时代,燕京城内外的人口不可能达到后世的规模。而粮食问题是更容易,不说辽东开发后的粮食产量,就是海运的发达,也会极大程度上减轻漕运的压力。

而这些却不能来证明定都燕京的正确,事实是如今的国人根本不认同把一个失陷在胡虏异族手中长达二百年之久,刚刚被收回来的失地,作为帝国的都城。

兼之,那北方大草原上的威胁在陆皇帝的勾画中,他自以为是能消弱上六七分的。故而,陆谦觉得还是定都金陵为上。

当然了,这忽的将都城从北方转移到南方,这对北地民众而言也是一记心灵创伤。

从秦汉开始,但凡是大一统的王朝,那国都便没有在南方过。现在陆皇帝来的这一击可是叫北地各界人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燕京城同时大兴土木的修筑宫殿,把它北都的政治意义定位更清晰,那也抵消不了这股影响。

但这种事总要有个决断不是?在去岁南巡时候宣布金陵为南都,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现在陆皇帝乾坤独断,那也就尘埃落定也。不过这个‘迁都’还需要很多年以后,金陵城内的水道和退田还湖工程且还没有彻底完工呢。万万是急不得的。

就在前朝陆皇帝拍定京都事宜的时候,后宫里,方金芝也在满脸泪水的送别了自己的兄嫂。

时间已经翻到新的一年,南洋那场大戏的帷幕就要拉开。而方金芝的家人——方毫夫妇也要彻底离开益都,向着粤东而去。方家与中原与益都,隔断了明面上的最后一丝牵连。

看着嫂子离开的背影,方金芝只有无声的流泪。这一别,真的很难说她们日后是否还有再见的一日。

虽说方家能有现如今的下场,已经是难能可贵。能迁移到南洋占地为王,这是方金芝从来不曾想过的——她都以为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之间早晚有一场殊死搏杀呢。

如今的方家能有此结果,她内心里都不知道对陆皇帝有多么的感激肺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金芝再叹了一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无事,我缓缓就好。”她要躺床上好好的歇一歇。可谁知刚一起来,方金芝便是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两下,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王姑姑和身边伺候的婢女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她坐下。王姑姑一叠声地问道:“娘娘这是怎地了?”那一瞬间里她的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女婢急道:“怕是坐久了。”而坐这么久是为了甚?谁都知道,就是不能直说。

方金芝心里面恹恹的,自己也是这般想,“不打紧,歇息会儿就是了。”她不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多么娇贵的。可不想宣御医。

王姑姑劝道:“还是传御医过来瞧瞧。”没事最好,有事儿,早早治疗。

“那还不管快去传御医。”陆谦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刚从宣德阁回来,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听到方家二夫人已经离去,便过来安慰方金芝。赶来走到门外,正好听到王姑姑的话。

方金芝一扶额头,这下不叫大夫也不行了。

御医很快被传了来,然后,整个紫禁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内外的侍卫侍从们,一个个脸上都挂起了灿烂的笑容。原因无他,皇后有孕了。

陆皇帝子嗣已经不少,但皇帝永远缺孩子不是?在这个幼儿夭折率甚高的时代,再多的儿女只要没长成,也都是不保险的。就像那康麻子早年,儿子闺女生一个死一个,超能生也超能死。

而且男人能叫女人怀孕,这就意味着陆皇帝的身体依旧“青春”不是么。在这一点上,那赵明诚都羡慕死了。只有一个儿子的豹子头和金枪手也羡慕得紧。

只有至今没儿子也依旧不着急的晁天王和玉麒麟无动于衷。

陆谦自然高兴,就是那一句话,孩子他不嫌多。

方金芝躺在床上神色有些傻傻的,虽然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可后宫嫔妃谁会掀子女多呢?不是儿子是个闺女也好啊。双手扶着自己腹部,都高兴傻了。

陆皇帝在床边坐下,方金芝看到他,眼眶里噙着的泪水都再也抑制不住的哗哗流下。兄嫂亲人离去的悲伤和子女缘分忽的来到的惊喜,真的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嬷嬷也抹了抹眼睛的泪,这几年方金芝面上不显,但因为摩尼教和梁山军之间潜在的矛盾,她都不知道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这些“苦”可瞒不过她们这些身边人。现在她心头最牵挂的事儿有了一个体面的解决,纵然要亲人分离,就如方毫说那句话一样,也胜过死于非命不是?“愿弥勒佛保佑,再让娘娘诞下龙子。”

陆皇帝坐在床边,拉着方金芝的手轻轻抚摸着。这一胎还不知道是儿是女,时间是最熬人的。现在他就很希望能眼睛一眨,过他个十几二十年去。那个时候他相信整个世界局势与现在都会全然不同……

南宋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肯定是没有了。蜀宋、北辽、金国也全都飞灰湮灭,党项更是彻底成为了过去式。辽阔的草原成为了一个个册封的藩国,就是那高昌回鹘也早变成了刀下鬼。整个南洋全部被中国红渲染,蓄势待发的大齐水陆大军矛头直指印度……

南方的大洋洲出现了一个个移民点,更遥远的美洲也出现在国人的眼前。

可事实是,这只是遐想。次日陆皇帝一张开眼,看到的还是方金芝那张年轻俏丽的脸。

陆皇帝都没发现,他实是一个爱艰苦奋斗的人,爱迎接困难挑战的人。在最初的艰难局面被彻底打开后,面对着接下来的横扫,他反而兴致缺缺。

只是一个千古明君圣主,需要的不只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功劳,更需要下了马背后治理天下的能力。

宣德阁里,陆皇帝看着案头一摞内阁递上的奏折,提起朱笔,继续艰苦奋斗。为自己的千古盛名,为中国的‘大好未来’而继续努力。(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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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南洋水师的美好生活

三月的春风吹拂着大地,大江南北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生出了小芽的柳丝,探出头来得迎接春天到来的小草,新的一年又到了。

便是那从未体会过寒冷的南洋水师,也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因为千里之外的南洋在他们眼中不再是远离故土的孤寂,而是财富,无尽的财富。

就在去岁秋季,一艘驶入麻逸北部地区——泛指后世的菲律宾——的南洋水师侦察船,在与当地土著人的交流中,发现了多块天然狗头金。这一消息被报知上头后,阮小七遂亲自引水师一支并探矿师傅十余人驶入该地,只用了半个月,便传回了确切的消息——一座金矿,且还是一座储存量不小的金矿。

如是,那艘侦察船上下官兵尽数一夜暴富!

而若说这种事情只是极特别的幸运大爆发,那么在新福【马尼拉】,那一个个被征服的土著部落,一颗颗正在砍伐的乌木、檀木,可是分外能赚钱。

当地的土著人蠢笨又懒散,非要用鞭子抽着,才会老老实实的做工。一颗颗乌木和檀木,在新福这儿一钱不值,可只要拉回广州去,那就是一扎扎的钞票。所以,新福才叫新福了。进到这里就是掉进了福窝中了,非是福州这名字已经有在用,那南洋水师一定会把这儿叫做福州呢。

天然的深水良港,周边大片的平坦沃土,一望无际的森林,如此好去处偏偏被一窝蠢笨懒散的土著给占据着。阮小七在给陆皇帝的上疏中就叹道:这不出门不知道天下事,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好地方被那些不开化的蛮子给糟蹋了。思之没遇到陆皇帝之前的苦日子,再看看新福,想到国内百姓们生活之艰辛勤勉,端的叫他不忿!

南洋水师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经内阁的手,陆皇帝却专门把阮小七的折子递给了内阁人等,叫宗泽、赵明诚等人看的是眼冒金光,让闻焕章看的更是直若打了一针鸡血。

内阁之中第一时间表明要走出去的人就只有闻焕章,原因也很简单,他是看到旧日的儒家那套在陆齐朝堂上日趋下风,觉得自己的小身板实在单薄,难以承担振兴宋儒旧学的大任,但是海外封国却给他了一另辟途径的可能。去到海外,自己当家做主,建立一个自己的理想国,那未必就不是个好事?

好不准百年之后,还有仁主在为,拨乱反正,也未尝可知?

即便是不得见之,闻焕章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礼失求诸野,孔子礼之不存,求诸四夷。那就心涌澎湃的很!

陆谦对于麻逸地区无做甚指示,只是对南洋舰队说了一声“你们随意”。任由他们折腾去,等越来越多的人尝到了甜头,那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割舍不了海外。

大片沃土空置非天下之福,可陆皇帝现下无力顾及彼处,朝廷更无力组织百姓大规模的向外移民。你们啊,自己随意就是。若是看着大片的沃土空置觉得心里不甘心,那就自己组织人手去耕种开发吧。

这个旨意给整个南洋舰队的官兵都带来了巨大的激励。因为他们就是看到了好处的人。

是的,麻逸的木材和矿产他们没份儿,可麻逸的土地,朝廷无暇理会,可不就便宜了他们?

自己组织人手前去耕种开发,这绝不是难事。谁家还没几家穷亲戚呢?皇帝都有呢。他们完全可以将亲友接来麻逸么。就比如那新福,背靠海岸,周遭多是沃土,且还是南洋水师在麻逸的总基地,不管是安全还是其他,都有保障。

即便是有亲友不愿意背井离乡,那雇佣总可以吧?签下三五年的契文,去到新福做工,时间到后还能回老家,这总可以的吧?至于土地上种什么,水稻他们都不种,种就种能榨糖的甘蔗。这个更赚钱。至于土地肥力不足,我这两年在这里种,过三五年跑那边种,横竖这地方就地多。

等到有钱了,去人力商行购买奴隶,以后就用奴隶干活,亲朋做监工,这日子真美得很。

陆皇帝为什么要组建人力商行?为什么禁止国人为奴,为不全面禁止蓄奴?这原因就在于此。

未来的南洋、西域大开发阶段,主体虽然是中国人,可若是没有奴隶这种廉价的劳动力,那真的会把各处的汉化进度拉慢上一两个等级。

更不要说陆皇帝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看到新的疆土上有太多的原住民存在。在他的心中,要肉体消灭的不只是南越的原住民,南洋的原住民也是趁早处理干净的好。虽然这种希望实现的可能性极小。

看看后世各地的原住民,典型的如那南非……

从湾湾的打狗港扬帆南下的刘安举着千里镜在向南打望,站在桅盘里的他能够一眼俯视到整支舰队,大小战船五艘,运输船六艘,里头装着一个新编的陆战营。

这是三阮强挤出来的人手,早已经把麻逸视为一块福地的南洋水师,现下却没富裕的人手经营那儿,南洋水师大半力量且还被牵制在南越。虽然李仁宗的人生已经进入到了倒计时,杀戮和蛮横到粉碎一切秩序的破坏让南越这片土地上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弱,前者的使命已经近乎完成。方腊军已经在陆续的收缩力量,准备撤离了。故而南洋水师的主力就只能放在南越,分出一只胳膊去为商船护航,在巴坦群岛到纳土纳群岛之间,数千里的洋面上开辟出一个个新的港口来,这已经叫南洋水师用尽全力了。现在便是如此的一支小型舰队的抽调,都叫三阮绞尽了脑汁。

决意年前时候就下来了。但为了筹足人手和船队,却一直推延到今日。

此刻的南洋,东南风盛行,大小十一艘船只就在逆向风的吹拂下,一路艰难的往南行进。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新福港,而是更南端的麻逸国。一个总人口不到十万的奴隶村社联盟,即使算上岛上的奴隶。

这样的存在,还是抹去的好。心中知道方腊军很快就要南下三佛齐国的阮氏兄弟,也就无谓影响的好坏了。拿下麻逸,不仅能对整个地区的土著造成更大的震慑,还能收获无数的俘虏。这些都是劳动力啊。

不过事情的发展不会总是一成不变,按照你写好的剧本一板一眼的来的。越过南福岛——这是南洋水师为吕宋岛起的名字,距离麻逸国的都城已经不远了,确是没有想到,他们在这儿碰到了两艘三角帆船。内中竟然还有一艘是大型的天方三桅帆船。

在刘安眼中,这般大的天方船已经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三角帆船了。广州港口多的是这种船!

它造型优美,船身狭长,前桅杆向前倾斜,而中桅杆和后桅杆或是垂直或是略微向后倾斜。由于三角帆体积过大导致倾斜的横杆也非常的长,于是常用两根圆材捆绑到一起,与其说是横杆倒不如说是斜桅。且灵巧快捷,逆风下也有不错的机动性能。

刘安立刻就吹响了号角,还不止他一个吹响了号角。其他各船桅盘上的瞭望兵也发现了前方的三角帆船。这真是令人意外啊。因为据他们所知,天方人与麻逸的土著人之间根本没有贸易往来。

这些历经波涛来到东方的异族人,眼睛里只有丝绸、瓷器、布匹等等,他们即便是要收购香料也只会在三佛齐国,麻逸于他们眼中毫无价值。怎么现在他们就看到了两艘慢悠悠的天方商船呢?

两艘三角帆船一大一小,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悬挂着赤色军旗的南洋水师船队,以它们的力量是根本无能反抗的,五艘水师战船中有两艘炮船,它们就是如今大海上的无敌霸王。天方人还怎么打?面对着占绝对优势的南洋水师船队,两船果断的就调转船头向着南部海域疯狂的逃跑。

南福岛更南端的海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而且海岸线崎岖,到处都是可躲避的港湾。若是在日落前没有将二者追下,两艘三角帆船很轻松的就可以逃出生天。只要他们把船上的战斗痕迹清理干净,就可以摇身一变,作为正规的贸易海船在南海海域自由的航行。

不过三角帆船的速度实也不低,在如今这个时代,天方世界与中国的航海水准是在同一个档次。要是说三角帆船与福船相比最明显的短处,那不在于载货的多少,也不在于造价的高低和远洋耐波性的强弱,而只在于对逆风的利用。

三角帆船也能逆风而行,晚唐时期,天方世界便出现了可逆风而行的三角帆船。但三角帆对逆风的利用显然不如中国帆。

眼下这场追逐,那南洋船队最大的帮手便是海上的逆风。

小两个时辰的角逐后,当两艘三角帆船发现自己逃是逃不掉了的时候,他们用船上仅有的几门弩炮开始绝望的还击,甭管打到打不到。两艘三角帆船一大型一中型,每艘船上都能搭载弩炮。而天方世界的弩炮说起来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当然在那些罗吹洋奴眼中,你天方的也好,东方的也罢,在我大罗马的扭力弩炮面前都是渣。这个不提,就说眼前的这场海战,那一切就都是命里注定的。

两艘炮船只是两艘海鲨船,装载的大炮也不多,各六门,再有几门虎蹲炮。除此之外就还是些老样儿的手段,但在大海上要干沉两艘三角帆船也是小菜一碟。

开火的命令下达,六门火炮次第开火,三斤、三斤;五斤,五斤;三斤,三斤……

六颗炮弹在五六百米的距离上呼啸地飞向了三角帆船打去,由于海上风浪大,加之是第一轮炮击,准头不是很好。六发炮弹全落在了海里。

三角帆船的还击跟南洋水师一样,第一轮两边谁也没有打中。双方战船的距离在继续靠近。

当双边距离拉近到四百米左右的时候,南洋水师第二轮炮击开始。

第七百五十一章 剐了他!

天方人没有创造奇迹,心慌意乱的他们之所以“迅猛”的还击,只能算是为了开“炮”而开“炮”。根本没有击沉、创伤敌船的念头。而南洋水师的炮火每次轰鸣,却都在瞄了再瞄的之后。

炮弹频频落空,但总有打中的不是?

谁家过年还不吃一顿饺子?

一发链弹便打中了小型三角帆船的主帆。只是在帆面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而不是把桅杆都给打断了。烧得炙红的链弹在雪白的帆布上撕开了一个窗口大小的洞,还引燃一点火苗,可在海风的吹刮下,火苗还没有燃成熊熊大火,就被迅速熄灭了。

这对三角帆船的创伤并不大,只是稍微的影响一些速度。可是有一就有二。

很快,一发五斤重的铁弹就击中了天方人三角帆船的侧舷。立刻,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就在船舷上破开,刘安举着千里镜,远远的都能看到那艘三角帆船上天方人正一片的慌乱。

这场战斗是毫无一丝悬念的。南洋水师要生俘这两艘天方人商船,结果就是俘虏了这两艘三角帆船。风帆都给打烂了,桅杆也给链弹扯断了,天方人不想死的话只能投降。

南洋水师船队的战斗力比他们高出的太多太多了。

而通过审问战俘,船队也总算知道这两艘天方商船为何来麻逸国了。竟然是在做好事——急麻逸人之所需的。

齐军水师力量大规模的进入南洋,沿途在夺取岛屿修建港口的同时,麻逸地区则就是他们的重点经营之地。谁叫这片地方有着那么大的空白呢,且土地肥沃,不同于婆罗洲。后者必然会从中国人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如此岂不是正需要刀剑兵器?

这两艘天方商船此来就是做这种生意的。甚至他们所售卖的兵甲器具,都是来自三佛齐国。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三佛齐国自然乐意给中国人制造更多的麻烦。若是麻逸人能抵挡的住中国人的进攻,给中国人一定的创伤和麻烦,便是再送给他们十船兵甲又有何妨?

自从去岁那该死的克塔纳伽拉联合海商上书中国朝廷,中国人的触角便以护航为借口,直伸到了南洋腹地。他们在曾母大岛建立港口和据点,驻扎水师船队,就好比一支长矛直戳到了三佛齐人的眼皮底下,叫三佛齐国的权贵们如坐针毡。

虽然那曾母大岛早就已被土著和天方人视为中国与外国的海域分界,凡从外国来的船只,过了曾母大岛,即进入中国之境。

可那地方距离旧港也太近了。自叫三佛齐国的高层们坐卧难安。

故而,一名看准了时机的天方人趁机游说三佛齐国高层,轻易的就用一个低廉的价格便拿到了大批的兵甲器物。

这个叫做苏哈尔·塞利姆的天方商人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甚不对,他是在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这一趟他也确实赚取到了很大一笔财富,置于风险,只要他带着自己的船只驶入新福港,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至于船上的水手们是否会出卖他,苏哈尔自然早有准备。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从麻逸前往新福港的路上,苏哈尔见鬼了一样看着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中国船队。看来今天真神的荣光并没有抚照他,相反是易卜劣斯的诱惑叫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支船队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张荣。作为很早时候就入伙梁山的老人,作为南洋水师阮氏兄弟之下有数的大将,张荣现下功成名就,已经走到了他当初想破脑壳也不敢去想的地位。

但张荣一些老习性却没改变。看到好逸恶劳,却偏偏再懒的懒蛋也不用为吃的穿的发愁的南洋土著,在内心里遭受一万吨打击的同时,也对南洋土著产生了无穷的恨意。

当初他在梁山泊打渔,日子过的较之阮氏兄弟还艰难。阮小二兄弟好歹也在水泊里做过私商勾当,张荣却只是打渔为生。那时候的他做梦都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

这是他对南洋土著产生恨意的根本。这些混蛋又蠢又懒,但就是命好。南洋这地方再是多毒虫,可气候着实叫人欢喜,终年无有严寒,又食物丰富,果树成林……

与中原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天堂福地。

张荣有时候就在想,要是当年大艺术家组织百姓迁移南洋来,许是老赵家的江山就不会丢了。老赵家的兵是怂了些,却不至于连这些不开化的土著都干不过。

中原之地,再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有了这麻逸,老赵家都不用发愁。就在这南福岛的中部和东南部,大块的平原叫人看了就垂涎欲滴。那能养活多少人啊。对之张荣就只想到了天府之国。

可是在这里你却很难看到一望无际的水稻农田。大片的平野上都生长着一片片的椰子林,还有香蕉、芒果、菠萝、甘蔗等等。

南洋水师中,他是坚定的对猴强硬派,主张镇压土著,清空地方,而后大批量的南迁中原百姓。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土著人的反抗所带来的威胁。

这就像老虎从来不考虑一只兔子对它的威胁一样,非是从苏哈尔嘴里听到消息,张荣都忘记了麻逸国可能出现的反抗对他的威胁。

当然,他现在更愤怒的是苏哈尔,这厮……端的胆大包天。

“将军何须气怒?这等便是商贾。”身边的副官劝张荣息怒。现在陆齐一朝,文官有秘书,副官有副官,后者可不等于武将的副手。

张荣也是一笑,自己气个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是更该赞叹这苏哈尔生有一双善于发现商机的眼镜么?

“小人愿为天兵带路,小人愿意赎罪,只求将军能饶了小人这条贱名。”无论是在旧港还是在天方都甚有体面的苏哈尔,现如今跪在张荣的脚下痛哭流涕,毫无一点人的尊严。把自己骂做贱命一条不说,还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有关麻逸和三佛齐的军事情报一点不剩的全说了出来。张荣且还没叫人刑讯逼供。

“两千土著?”张荣噗嗤一笑,这些不开化的野人,就以为拿着了武器就是军人了么?他想了想自己手中的兵力,五艘战船+六艘运输船+一个陆战营,足以把麻逸生吞活咽了。

他现在已经想去狠狠地蹂躏麻逸人了。

麻逸国所在的民都洛岛实则并不很大,一万平方公里都没有。北部是熔岩组成的起伏高原,南部为低丘陵,东、西沿岸是断续的海岸平原,麻逸人就多集中在这些断断续续的海岸平原上。其中又以东南部人口最多。

后者根本没有应对准备,完全没想到自己前脚刚接收了一批武器,南洋水师后脚就来了。

两艘炮船先就开火向着码头边上的一处麻逸人营地轰去。

无有真正的战争经验的麻逸人,根本没有重点守卫这里。此处的麻逸人,他们的任务也不是警卫和打仗,而是维持码头秩序,毕竟这里是菲律宾地区的贸易中心。总人数才百人左右,被大炮一轰,很简单的就全崩掉了。

此番充当前锋的陆战营一队人马,在营副的率领下,只花了一刻钟时间就彻底控制了码头。然后各队人马汇集,同时麻逸国都内的人也接到了消息,组织起队伍向着码头急匆匆杀到。

张荣都没亲自上阵,就立在船艉楼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嚎嚎大叫的麻逸人在数门火炮的攻击下跪的干净利索。

“轰轰轰……”

急匆匆扑来的麻逸人先被几门火炮打了一轮,而后顶着箭矢冲到近前就又一头就撞上了虎蹲炮。

霹雳一样的炮声叫他们感到恐惧,数枚铁弹在人群中杀伤不小,那肢体碎裂的惨样在麻逸人眼中是震撼而不可思议的。而近距离看到的虎蹲炮在他们心目中更是只有神灵才能驾驭的武器。

一声声炮响,前方就一瞬间扑到了无数人……

余下的麻逸人彻底的没有了斗志,也许他们是真的把大炮看做了是神灵的武器,除了一部分贵族带人抱头逃窜外,余下的人就全部爬服在了地上,丢下兵器。

人,怎么能跟神灵为敌呢。

这些麻逸人投的干净利索,只陆战营尴尬了。他们都已经提着刀枪,准备好好地杀上一拨的,谁知道这些麻逸人这般的愚蠢。但不能否认,这也省却了他们老大的力气。

南洋水师拿下麻逸的消息和苏哈尔的消息被一块送报陆皇帝手。前者是顺理成章的事儿,陆皇帝眼中倒也不是没有麻逸这个国家,放到后世里,这许也是他赫赫武功的一份子。但陆皇帝绝对不把麻逸的实力当做一回事。

而后者却是让他好一阵冷笑。这些天方商人,还真应了“天方黄金时代”——泛指被蒙古铁骑踏破巴格达之前的五百年时间。

那身上散发出的金钱利益至上的臭味,叫他直想到了资本主义萌发后的欧洲商人。

几乎相同的配方,几乎相同的味道。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时候的天方人在中国面前就是个渣!

“传命方腊,叫他整顿好兵马,立刻动手。”陆谦气恼的叫来樊瑞,“这一件事要好好地做做文章,向全天下宣告,朕要活剐了苏哈尔。”

陆皇帝并不是气恼有人与中国为敌,他再自大也不会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苏哈尔区区一个小海商,就敢如此作为,陆谦就忍不住恼了。

在他眼中,这苏哈尔胆敢如此,纯粹是不将中国放在眼中。中国的威仪和尊严,半点都不被苏哈尔看重;中国这个庞然大物在他心中就没有半分的震慑力!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中国在天方世界半点威力都没有。一个根本威胁不到自己的国家,再强大再不可一世,在那人的眼中也是不重要的。

“娘的,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捶扁了天方!”

陆谦心中的怒气不可抑制,虽然他知道现如今的世界,再强盛的帝国也要败给距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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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祸及家人,株连九族

“陛下何须气恼。彼辈小人,怎知道天高地厚?”吴用呵呵一笑,他很能体会的了陆皇帝的心思的。当初他主理宣政司的时候,陆皇帝交于他的任务之一,是叫他宣传一下“世界有多么大,天地有多广阔。天下非只中国一处。”可结果呢,吴用给气了好一肚子气!

老百姓也好,官绅官吏也好,就只把此事做另一个“山海经”来听稀奇,与陆皇帝叫他们开拓视野,走出去的想法大相径庭。

吴用在没看到陆皇帝那副‘乾坤万国地舆图’之前,‘眼界’也是很闭塞的。但在看到那幅地图后,在明白陆皇帝真的有分封建藩之心后,心情就陡然不同了。他倒是没走出去割地为王的想法,吴用和宋江两个人都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这点只看水浒原著便能知道一二。但吴用和宋江却又是有追求的人,这一点上二者的出发点不同,但最终的结果却很相似,那就是他们在追求着一种皇帝的满意。不是汉初三杰、诸葛武侯那种历史名臣式的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而是让皇帝信重。在二人夙愿得偿,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之后。

区别在于,吴用的办法是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陆皇帝交给他的差事,那不仅要办好,更要做的漂亮光彩。而宋江则是建功立业!

结果在那事儿上,智多星就遭遇到了第一次失败,且还是惨败。

官民们听了外头的地理知识,听到南洋一年三熟,果林遍布,听到那流着蜜糖的天竺印度,都跟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样。有叫好者,有赞叹着,有期望者,但就是没有行动者。

所以,吴用多少能体会中国在苏哈尔心中具体的份量有几分的,纵然后者是个商人,“见多识广”,可智多星也不觉得会比陆齐官民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更重上多少。

对于很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县境的中原百姓言,千万里之外的天竺、南洋和天方,可不就是另一个世界么。反之中国对苏哈尔,也只是一个赚钱的所在。再是强大,对他的生命安危,对他的命运,也不具有甚个影响。

“苏哈尔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陛下宏图伟业,志向广远,日后大军入天竺,进天方,彼辈人自该知道汉官之威仪,明白中国尊严不可轻辱。”

吴用好歹劝了陆皇帝一波,然后就丢了一个“兄弟,接下就看你的了”的眼神给樊瑞,功成身退。

樊端执掌宣政司,那手下也有的是人才,看他有些愁苦,就有一人进言道:“既是那苏哈尔惹得陛下震怒,犯下滔天大罪,岂能不祸及家人,株连九族?相公何不知会那鸿胪寺的柴相公,细纠苏哈尔之身份来历,使在华之天方商贾,带国书回至其乡,面其君王,索要苏哈尔之亲眷。待拿回中土,开刀问斩?”

柴进早就被陆皇帝拿完颜绳果换回来了,后者是阿骨打的嫡长子,也是宝贝的很的。小旋风现下正任鸿胪寺卿。而陆皇帝手中还握着一个完颜蒲家奴,而至于与蒲家奴一同“被俘”的高庆裔,现下则已然是宋公明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了。

燕京兵马已杀入了辽东,高庆裔可是渤海人,而他也是个聪明人。在宋公明体谅的主动提出来在接出他的亲眷之前绝不暴露他的身份的条件下,高庆裔跪的很干脆。

此话入耳,樊瑞拍手叫好,连忙进宫向陆皇帝告禀。陆皇帝听了也是开怀大笑,这股的装逼范儿很是合他胃口。甚至他都想到了苏哈尔所在国家的君主对陆齐发去的国书置之不理,呵呵,那下一步陆皇帝就会有更多的手段来装逼了。

从中国到天方,再从天方返回中国,两年时间总是有的。两年之后,南洋早就非今日之南洋了,到时候南洋水师与朱罗帝国接边,再去打望天方,可就是便易的多了。

古时候的中国人真的是被眼前旧有的这方天地给限制的太牢固了,南洋那么多的好地方,竟然千百年中都置之不理。控制了麻六甲,那就是掌控了东方世界的大门。在正史当中,明朝时候本是最好的机会,结果一个刘大夏毁坏了朱明花了无数心血才经营出的大好局面。而也就是在刘大夏焚书毁图仅数十年后,朱明官方影响力完全退出的南洋地区,忽的闯进来了一股股金发碧眼的欧洲强盗……

而在如今这个时空,陆皇帝却是不会错过大好良机的。虽然日后的南洋要被分封做一个个藩国,然麻六甲这条黄金水道,却肯定是要被掌控着皇帝手中的。

曾母大岛只是一个桥头堡,淡马锡才是今后南洋水师的母港。只不过事情要一步步的来罢了。

益都的陆皇帝开怀了,广州的蒲毂懵逼了。因为苏哈尔的事情径直影响到了他。

作为蒲家的头面人物,饱读诗书的蒲毂在广州的风评且是很好地。蒲家是归化之民,在广州繁衍生息已有数代人,可与天方商贾的联系依旧紧密。事实上蒲家布置在广州广有家业,那在三佛齐也颇有产业,手下大小海船多艘,往来天方——印度-——南洋——中国之间,是那大海之上很有实力的家族之一。

他们一边跟天方商贾联系密切,另一边也在积极汉化,至少是表面上的汉化,摆出一副仰慕中华的样子来,这果然有助于他们融入中国社会。如此也赢得了地方官府的信任,成为了中国官方与天方商贾之间一座非官方的沟通桥梁。当然,这种权利和影响力好远没如历史上那样达到顶峰。

因为赵宋王朝倒塌的太快太迅速了。在陆皇帝没有做大之前,赵宋虽然对契丹软弱,但对天方、南洋的商贾却半点不软,其所实行的官卖制度也决定了官府所占据的主导地位。蒲家人当时更多的是在替天方人向赵宋官员行贿,以便叫天方商贾能留下更多的商品与中国商人进行商业上的自由买卖。

蒲家在正史中与南宋中晚期,实力迅速膨胀,这与南宋国力的软弱和对海贸利益的日渐依赖有着直接的关系,当一方的态度从不在乎变成需要和依赖的时候,那就怪不得他们的态度会软化了。

可现在赵宋王朝虽然有着南宋,却与历史上的南宋完全不同,被陆齐大军迅速推到的南宋根本没有历经历史上那长达百年的变化,这也就没了蒲家崛起的契机。随着中原变革涌起,更加强势蛮横的陆齐朝代替了赵宋,蒲家商业上的利益固然大增,但实质上在天方商贾群体中的影响力却在急剧缩小。

然而蒲家人看到了这一点却改变不了它,陆齐一朝的力量是他们根本无法抵挡的,无奈何,蒲家就只能向着‘正统家族’转变,因为此时的蒲家可不是正史上百五十年后实力强劲的蒲家。早早就走出来的蒲家可已经没有了重新返回天方的实力了。他们现在就只能攀着中国。

蒲毂就是这一代蒲家子弟的领袖,出身商贾家庭的他见多识广,更精通计算,兼之本就是饱读诗书,很是轻松的就考中了举人。

岭南都护府在去岁秋季时进行了一次省试,蒲毂不仅中举,且名次还甚是靠前,被广州船舶司录用,也让蒲家本来在天方商贾中不断下降中的影响力迅速回升。

但是现在,蒲毂的官运却惨遭滑铁卢。他被从广州船舶司这个对蒲氏家族作用巨大的机构调出来了,被调到了卫生局这么个相对而言的冷衙门。蒲毂懵了,蒲澈也懵了。这是弄啥嘞,兄弟两个都不明白了。直到苏哈尔的消息被登报,蒲毂这才似有所悟,自己这是被连累了。那心头别提有多恨!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

蒲毂很有一种哗了汪的感觉,他想骂人,他想活劈了苏哈尔,但却只能默默忍受。

贾拉笑的很欢快,不,这个时候他已经改名陆贾拉了。去岁他的提议给陆齐的国库很是添进了一笔额外收入,陆皇帝遂以贾拉谏言有功,封了他一个‘通事’的小官,还给了一个‘国士’的爵位,更赐国姓“陆”。如是,贾拉就摇身一变成为了陆贾拉!

这一事情在整个中国都引起了热议,区区一刚刚归化的海商,因为谏言有功,不仅得了官爵封赏,更被赐予了国姓,如此可谓殊荣也。

引得不知道多少人蠢蠢欲动,直想着成为陆贾拉第二。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在国家层面,时代呼唤精神,事业需要榜样引领。就是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

时代的英雄就是时代的榜样,就比如哥伦布,就比如皮萨罗。也比如后世中国常听到的***、***、******等等。

后世的中国要在社会上大力崇尚英雄、捍卫英雄、学习英雄、关爱英雄。而现在的中国也需要如此。

通事是海关系统中的一个小官,用更直白的话说,这就是联络官。在中国,这个官名旧指翻译人员,如《新五代史·晋出帝纪》:“甲辰,契丹使通事来。”但现在通事更多是指交际往来之事。

陆贾拉对三佛齐国很清楚,所以他现在人在广州。方腊现下显然很需要他。

摩尼教军要南下这等事,虽然还没公开,可先期的准备工作却早就已开始,那等大规模的海运是不可能半点苗头都不给露出来的。蒲家作为广州海事上的地头蛇,自然嗅到了一股味道。虽然他们是真不知道摩尼教军的目的,却也以为陆皇帝是要给三佛齐一个厉害看。

如是,陆贾拉看着蒲家使人送来了请帖笑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蒲家啊,这个时候派人使帖子给自己,所求何事,原因何在,目的何在,他用屁股去想都能明白了。

大名鼎鼎的蒲家今日也要求到自己跟前来,陆贾拉哈哈大笑。“告诉你家族人,本官届时必到!”(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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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叫人一言难尽的南洋华人

蒲家的宴会是奢侈的,闪着银光的餐具餐盘,发着光泽的玻璃器皿。最好的牛羊肉,最肥美的海鱼,最甘醇的酒水,还有最美的舞娘……

蒲毂、蒲澈兄弟绞尽脑汁的来讨好陆贾拉,用最大的诚意来招待他的到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说他们在三佛齐国也有着不小的产业,在某些事上足可以助朝廷一臂之力。

陆贾拉自然知道蒲家在旧港和麻六甲的基业,对比陆齐即将施展的计划是不值一哂,可蒲家与天方商贾多是交好,在其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后者作为一个整体在三佛齐的实力可不能小觑。看着自己主动围上来的蒲家,他笑的好不畅快,满口答应了下来。这等事,多一个人可就是多一份力量!

而在几乎同时,同样是在广州的一栋豪宅内,方腊正皱眉看着一份份的情报。没奈何,当一件大事在筹谋了许久之后终于来到临爆点时,这件筹谋又有着不小的风险,那计划的实施者心中就不是信心满满,而更多会有一种自己准备还不够充分的倾向。

现在的方圣公就看着自己的钱粮物质统计,觉得紧迫的慌。那么多的钱粮,任哪一样说来都是天文数字,但他却只盼着可以再翻一番。

就在陆皇帝看着南北朝鲜行省的兵马在越发顺畅的扫荡半岛的时候,方腊大军南下已然蓄势待发了。

紧锣密鼓地准备中,方腊是只觉得时间太紧迫。而天知道他在过年的时候与一干摩尼教重人宴谈时,还一个劲的在感慨时间过得太慢,感慨他方圣公在广州城内空闲许久,只恐要髀肉复生矣。

果然,政治人物一个个都要厚脸皮的。

蒲家人从根本上就猜错了摩尼教的目的,人方腊可不是要去惩罚三佛齐的,而本就是要拿下三佛齐国的,这且还是陆皇帝南下策略中的第二炮,更是进军南洋的第一炮。

而南下策略中的第一炮则自然是指南越了。李仁宗和南越国现如今的惨重,叫南洋一干国家,谁个看了不胆颤心惊?不看就是与南越仇大苦深的占城都没趁机落井下石么。唯恐给陆齐寻到发难的借口了。

而现在陆皇帝就要拿下东方世界的海上大门。麻六甲海峡这扇东西方交汇的大门,乃是他的必得之物——所以方腊军必须吃下三佛齐,这些年方圣公也已经收集了很多三佛齐的军政情报!

后者的实际人口并不比吴哥王国和南越国众多,真正的战斗力也不能说是强大,甚至要更弱些,可后两者都是陆路王国,三佛齐却是海上强国。有着麻六甲这条黄金水道的支撑,三佛齐的财政远强过吴哥与南越。

如今南洋地区真正意义上的小强,就只有这三个国家再加上蒲甘。

南越第一个被灭是因为李朝的找死,也是因为它最是好打。有海无防的南越国在水陆齐发下,根本支撑不了局面。但你要是只从陆路上进攻,对着南越国北部的崇山峻岭拼命实撞,那也叫人无奈不是?

而三佛齐呢,只看块头是四国中最是庞大的,占据了后世的苏门答腊和爪洼岛西部,还有一部分马来半岛,如此体量放在此时的南洋绝对是个巨无霸。但它却也是最好打的。因为他们的政治中心旧港,也就是后世的巨港,经着穆西河就直接连着大海。

旧港在穆西河的下游,倒也不临海,但因为穆西河水流量巨大,其旧港之下的沿岸全都是沼泽。进出只能通过舟船,是以只要水师得力,完全可以直捣黄龙。

就像朱罗帝国曾经做过的那样,十一世纪的初期,其国王真陀罗出兵东征,先攻下了三佛齐的属国迦托诃,建立了迦托诃傀儡政权。然后南下,直捣三佛齐首都旧港,旧港被朱罗军占领。但三佛齐并没有低头服输,这一战一直打了七年才结束。三佛齐虽未灭亡但也受重创,后靠着麻六甲水道往来商船的纳税,才得以慢慢恢复。

直到五十年后,朱罗国因迦托诃傀儡政权被推翻,国王毗利拉真陀罗再一次出兵东征,平定迦托诃,恢复傀儡政权。称霸麻六甲海峡,使得三佛齐无奈承认了朱罗国对它的宗主权。

现在中国要拿下南洋,那第一步自然是拿下三佛齐,就也要学朱罗帝国,直接打旧港。占据了麻六甲水道,才是占据了整个南洋的中心,更是把三佛齐真正意义上一分为三:苏门答腊、西爪哇和马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斩首行动,接下再从容征讨四方不迟。

要知道,三佛齐国并不是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而是一个封君制的国度,大大小小的封建主总有好几百个。那些分布在雨林中的封建主们实则就是一个个小国的国君,他们并不怎么紧密的团结在三佛齐王室的周遭。

如果能允许三佛齐调动全部的力量,那且是一股不俗的实力,但若是忽的开战,敌军直逼旧港之前,那三佛齐可调动的实力就只有王都和其周遭直属于王室的力量了。那实力比之前者可就要缩水许多了。

因为旧港本身和其周遭属王室统领的城市的总人口也就几十万,能不能上百万都不知道。这样的人口基数下又能有多强的实力?

而至于早前三佛齐是如何在丢了旧港后还继续抵挡朱罗帝国的,那就要看二者的信仰了。三佛齐是个佛教占社会信仰主流的国度,周遭的臣属们也都信奉国家,而朱罗帝国却是一个婆罗门国家。信仰可给人无穷的力量,这才是支撑三佛齐渡过首次劫难的根本原因。但是在第二次就不行了。

现在,摩尼教的摩尼已经是摩尼佛,全称为摩尼光明佛,简称大明尊了。方腊他们都是很变通的人,自然懂得如何去顺势而为。

虽然摩尼教的教义已经与中国文明有了很大的结合,与南传佛教——前文里说了,这种南传佛教与现如今的中土佛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截然不同,可这至少在名号上会叫土著们更容易接受。

如此这样的国度实是比之吴哥王朝那种完全缩在中南半岛内陆的陆地小强而言,好征服的太多了。

想想后世柬埔寨、老挝的地形地势吧。如今的吴哥王朝,其版图就覆盖了后世的柬埔寨、老挝两国,和泰国的东部地区。这吴哥王朝就是要打,也只能从南向北来打!南面就是后世的泰国湾啊。蒲甘也是如此,从海上打缅甸,远比从北方陆路进攻缅甸要省力的多。

方腊放下手中的钱粮账簿,事情已经定下,再觉得仓促又能如何?对于他这种人,成王败寇,现如今没有死无葬身之地,而是被放逐海外,还能有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他,对儿孙,对女儿,对方家,对摩尼教,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叹息一声,方腊起身走到墙壁前,伸手拉来帷幕,一副大又逼真详尽的南洋地图出现在他面前。方腊眼睛看着旧港,又看了一眼淡马锡所在的位置,心中很是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略过这些烦心事,他眼睛看着三佛齐,现在他对三佛齐现下已经有一个很深很系统的了解。

首先他知道,三佛齐国虽然是一个婆罗门教帝国的属国,但其国内占统治地位的教派却还是佛教,哪怕是与中原佛教全然不同的南传佛教。其次是婆罗门教——这个国家虽然处于中国和天竺之间,但是毫无疑问,天竺对它的影响更大!用他那便宜女婿的话说,三佛齐是天竺文明辐射区的边缘。

这句话放在两年前方圣公是听不懂的,可他现在他自己说的都很顺溜。这就像那高昌、大理之与中国的关系一样,那两者也算是华夏文明的辐射区边缘。

毕竟无论佛教还是婆罗门教,都是传自天竺么!三佛齐国虽然受过宋国册封,但是它却通过宗教与经济的交流,与天竺的联系更紧密。现在还要加上政治。

那朱罗虽然压服了三佛齐一头,但其本土与三佛齐之间距离遥远,根本不能确切影响到三佛齐内政。后者则借助麻六甲的税收,依然保持了一支相对强大的水军。

即使那朱罗帝国的海军远征色那,也就是现代的孟加拉,尼古巴群岛及蒲甘王国的沿海,势力益都直逼近麻六甲海峡。且攻击蒲甘时使本在后世缅甸南方地区的孟人大举北上,其大军在毕陶他岛战役中大败蒲甘军,一度打到了蒲甘城下,战争中蒲甘王朝的另一位王子江喜佗异军突起,大败孟军,被拥戴为王。江喜佗在位期间吸取教训,采取了对孟人平等团结之策。按孟人习惯加冕典礼,将其盛况用孟文镌刻在瑞喜宫佛塔的碑铭上。重用孟人文武大臣,娶孟人公主为妃,并废除世袭王位制,破例立孟人血统的外孙阿隆悉都继承其王位。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孟人与缅人的矛盾。也让甘蒲王朝进入了鼎盛期。后者对沿海地区的朱罗力量展开反扑,也是朱罗水军未能真正扩张至麻六甲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这个时期南洋的佛教力量还是很大的,一片国家包括南越,全都是佛教国家。可天方教徒也确切已经在南洋生根发芽了。他们或是东来的商人、水手,就如蒲家。人数倒也不少,财力也不算弱,势力更不算小。只是偌大的天方自己也四分五裂,且内中更有派系之分,天方人想要来一个大整合,那难度不次于印度现在就统一。

而南洋的华人,也不是没有,可却真的很少很少。

在没有历经南宋灭亡的惨痛和蒙古人统治的悲哀前,下南洋可不是中国人的选择。毕竟南方的大开发也是在南宋时候才得到真正实现的。与土著人的力量比,与天方人的力量比,华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虾米。唯独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华人的地位却是很高的。在南洋落脚的华人,社会层次上不止要高过底层土著,还要超过天方人。后者不仅是异族,更是异教徒么。

但小虾米一样存在的南洋华人,在日后却显然会是方腊的一大助手。“可惜这些人不知趣啊。”

在确定南下之期便是今年之后,方腊不是没使人向南洋活动,但很可惜,那些落脚在南洋的华人啊……,端叫人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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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算计

南洋华人,中国近代屈辱史上的组成部分之一。在陆皇帝这个穿越者的记忆里,只要提及南洋华人,有一个很直接的印象那就是——待宰猪羊。

从明末到1998,从荷兰、西班牙到南洋的土著,横穿四百年的历史,南洋华人的地位却似乎无有一丁半点的变化。总是被屠戮,被欺负,被排斥。

有人说,受排斥和欺压的不止是南洋华人,全世界的海外华人普遍都受欺压和排斥,因为中国弱么,又有意识形态上的矛盾和对立。华人在外只懂得勤勤奋奋、任劳任怨的工作,不愿意参政议政,远离是非政治,一味忍耐,明哲保身,摆明了就好欺负,又怎的不受排挤与惨遭欺凌?

蛋糕总共就那么大,你少吃一口,我就能多吃一口,干嘛不摁你?

而华人迁移海外的以南方沿海省份的百姓居多,彼处宗族观念浓厚,小团体抱团取暖氛围浓郁,却又有着深重的排斥外人基因,其排斥的‘外人’中可不只包括海外土著,也包括不同乡的其他华人。交际圈十分之狭小,入乡不随俗,以为不触犯当地法律,就能独善其身的生活美满。受儒家文化影响重,尤其在利益纷争上,信奉以忍为上、息事宁人原则。却不知道这就是在自绝后路!

当你的祖国影响力巨大的时候,就如朱明前期以前的千百年光阴里,庞大的中国不止以武力影响着南洋地区,还以德服人,以经济和文化征服了南洋的土著,这种情况下华人在南洋的地位自然不低,至少是远超过那些慵懒愚蠢的基层土著的。

甚至在三佛齐的华人曾一度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新三佛齐王国,其领袖梁道明还得到了大明朝廷册封的旧港宣慰使,前后传承了三代。同一时期,吕宋岛的华人领袖许柴佬也得到明朝的册封,当了吕宋总督。

但是当国家的影响力衰落了下来,尤其是另一个世界的外来侵入者闯入南洋后,那华人即是外来者要打压的,又不跟‘人民大众’来河流,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现如今南洋的华人就处在前者阶段,少数落脚在南洋的华人,还真是在抱团取暖。

这些落脚在南洋的华人,有富商有普通百姓,前者的地位且很高,因为他们信佛么。而且来自中国,先天上就罩着一层buff,逼格很高。肌肤上也远较当地土著来的白皙,在深受天竺文化影响的三佛齐国,可不就是上等人么?

后者也混的很不错。一是因为出身,二是因为这些下南洋的普通百姓,多是任劳任怨,且能带来中国的先进种植技术,对南洋土著的农业还是有一定影响力,自然对土著国家也有不俗的帮助。当然被土著里的统治阶层喜欢了。

而南洋又是热带区域,一年三熟,只要辛勤劳动,何愁吃不上饭?

这些人在南洋混的好了,就多少回把消息传回老家去,家乡再有那过不下去的困难户,就自然会投奔过来。如此就也形成了此时南洋华人的基础。但是人口终究不多,很多都是唐末时候被迫南下的。

方腊是不会联系后者的,那些人数量不多,力量更不强,联系了又能有个鸟用?还是那些华人富商们值得勾搭,然这些人中却没几个愿意从方腊的勾当的。对于他们来说,两耳一捂,两眼一闭,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是,这个机会便被陆贾拉通过蒲家送给了天方商人。后者短暂的考量后便欣然答应。这个时期的天方商人可是一群为了追逐利益而敢于践踏世间一切的存在,他们就像是大航海开启后的欧洲人。飓风和海浪历练了他们的身躯和冒险精神,他们为了金钱不惧一切。

而南洋的那些中国人却为什么在大好的局面下屡屡‘成事不足’?

讲真,中国文化对之真的施加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力。旧有的记忆让他们一边蔑视当地的土著,却一边又畏惧土著中的王公。民不与官斗么。而自我隔绝的处世态度自然没办法强力的影响周遭的土著,看那后世被天方教染绿的南洋?你再是看不惯也不能否认天方教在传播和渲染力上,远远胜过儒教。

世界三大宗教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天方教、一神教和佛教,其‘归化’力度远超儒教。

十四十五世纪,南洋的天方化土著又何尝受到过天方世界的大力援助?人家就能轻松干倒华人,并且在欧洲人闯进来后,面对一神教也依旧能‘保持自我’,就好比中南半岛上的佛教信仰一样,这种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也是儒教所不能持有的!

理念很容易倒在刀下不是么?

蒲毂、蒲澈兄弟在稍作考虑之后便彻底投入到帮扶大业中了。

真神啊。中国人竟然不是要单纯的警醒一下三佛齐,而是要彻底将三佛齐抹去,这将对日后东西方的海贸产生剧烈的震动,影响力之大将是无可附加的。

想想看三佛齐的地理位置,这里是通往东方世界的门户,通往财富的门户,天方商人们便是得罪了真神,也不敢开罪了麻六甲水道的拥有者。而且三佛齐还是朱罗的属国,这次巨变保不准会改变天竺对中国的态度,这对天方商人可是有大好处的,也是有大利益的。如果天竺的商人果真彻底与中国绝缘。

要知道,从唐朝开始,天方商人可是下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天竺商人从对华海贸的主流群体中踢出去,这当中还有三佛齐国这个佛教徒国家的重要作用力。毕竟通过海路与中国产生联系的商人,那多来自天竺的南方区域。朱罗国从西元前那便是一个婆罗门教国家。

然而这种压制毕竟不保险,因为天竺人比天方人距离中国更近。

但现在,广州等地的天方商人却震惊的看到了一场剧变的到来,看到了天竺人与中国彻底决裂的契机……,他们觉得自己似乎没理由不去帮扶方腊,一位即将在三佛齐的旧土上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的君主。

何况印度与中国的间接联系断绝后,这对天方人而言,只会是更大的利益。

他们可不相信早就习惯了中国华丽的丝绸与精美的瓷器的天竺权贵们,就能真的从此不再爱了。天竺人自我决裂后,那便宜的就只能是天方人了。

“中国人对信仰的态度远比三佛齐人宽容。”就算是现在的中国皇帝也只是铲平了星月寺,不叫天方教传教布道,并没阻止天方人信自己的天方教。以蒲家为例的归化天方人,只要科场得意,一样可进到官场中有一番作为。

“至于方腊和摩尼教,相信诸位都很清楚那所谓的摩尼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群体。”一个披着佛教的皮,还拉进了一伙道教人马的摩尼教,这种对宗教的不严谨态度,喜欢死了这些天方商人。

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就觉得,在这伙人的手下,他们会获得更大的只有空间。这个时期的天方商人还没有完全膨胀,且还不至于想着染绿了整个东方世界,他们现在所求的更多是‘更大的自由空间’!

“以蒲家为首,天方人一共凑出了二十五艘大型三角帆船,十五艘中小型三角帆船。”只此一波就能为方腊军增添一万人的运载量。

“另外在旧港,他们还筹集了十万稻米。可以说服马来半岛上十一处临海王公归附……”

马来半岛对于三佛齐而言绝对是次要部分。三佛齐最警惕的是爪洼。百多年前,东爪哇王国的穆罗茶曾一统爪洼岛,势力扩展到巴哩岛、渤林邦,并和苏门答腊岛上的三佛齐国交战。但东爪哇——三佛齐战争的结果,是东爪哇国先胜后败,国王穆罗茶被杀。三佛齐势力扩展入整个爪哇岛,只是后来又退回了西爪哇,因为三佛齐人才打胜不几年朱罗人就杀来了,等到三佛齐第一次抵抗朱罗后,再去看东爪哇,彼处已经新崛起了一个国度,那是再无力去干涉。而至于马来半岛上的彭亨、吉兰丹、柔佛等地的属邦,在三佛齐的政治版图中却属于最不起眼的。

盖因为半岛西端的伽托诃王国实在有够废柴,只内部的事情就摆弄不好,朱罗就更别想透过迦托诃来影响三佛齐了。

十一家王公自是很小的一股力量,就如是小鬼子战国时候的大名,三佛齐国下头的王公,一族一城,如是而已罢了。可他们的归顺无疑会起到一个良好的带头作用,更会成为方腊与南洋土著王公沟通的媒介与桥梁。

倒是那十万石大米不值钱。在一年三熟的南洋,只要用心去收购,休说是十万石,就是百万石粮食也不稀罕。区区几万贯的本钱在即将到来的南洋大变之中,更是不值一提。

“圣公,此事乃天助我也。”高玉两眼精光闪闪,这真是瞌睡了递来个枕头。“那天方番人尽是些贪财逐利之辈,他们帮衬我军,所谋自在长远。但却可祸水东引,叫南洋土著自恨他们去。”这是减轻土著仇恨的大好机会,很有利于他们今后的统治。可谓是一举两得,高玉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

娄敏中拍手叫好,“此言大善。”

原本是妥妥的灭国之恨,方腊军这些高层都已经想着要怎么跟人力商行愉快合作了,可现在却有了减轻负担的机会,能把仇恨引向天方人,真是再好不过。

“就让他们祸害旧港。”娄敏中手中折扇一收,敲打着手掌心。“一旦开战,我军首要夺取邦加岛。届时自然会惊动了三佛齐人。彼国势强胜在水军,如何会避而不战?届时我军与之战于穆西河口,旧港内兵马出动,城内则定是空虚。此正好给天方商贾动手之机。”

那三佛齐可是藏兵于民的神奇国度。平日里百姓不纳税,战时则跟随各封建主,自备兵甲钱粮,听从国王的调遣。而这也意味着三佛齐的陆师实则是不堪一击的。

没有严重的队列和周密的配合,三佛齐的这种兵制就好似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每名兵爷周遭都配着多寡不一的辅兵,这些人能真的打赢战争才有怪。

方腊军的高层很清楚天方商人并非单纯的商人,他们与东南沿海的海商一样,任何一个手下都有上百乃至更多敢打敢大之辈。彼时的惊涛骇浪之间,是商是盗,不过一念之间。那旧港城内城外都有着大批的天方海商庄园,还有星月寺,内里只要去准备,都不知道能藏多少人马。

“娄公所言甚是。那天方商贾尽是贪婪逐利之人,而旧港为三佛齐之都城,四方财富云集之处,前者一旦发作,怕是会满城流血不止。圣公何不遣去人手,做那天方人装扮,趁乱烧上几座大佛寺……”

高玉眼睛里全是算计。那宗教所能引发来的仇恨,在某种意义上可是会更甚于国家和民族的。尤其是对南洋土著们。(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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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鸣鼓出师

“皇帝诏曰:三佛齐世居南洋,多历年所,与中土互贸频频,系华夏之藩属也。然不料其蕞尔小国,鸱张狼噬,竟外连奸商,与我为雠。稔恶既深,朕不敢赦!今特命明国公,鸣鼓出师,浮海南下……”

中秋八月,这晚,《天南日报》的印刷工坊中忽的响起一阵的鼓噪。

“肃静,都肃静!”亲自赶来压阵的报社总监高声叫着。他神色也有震动,早前可一点也没听到甚风吹草动,猛然的看到这道诏书,直给炸得两眼发直。却不知道此事早就给敲定下了,只是因为时间问题,六七月【农历】里没人敢组织大规模的船队出海的,那是南海台风的高发季。如是,时间就被拖到了中秋后了。何况天方人在旧港做准备也是需要时间。

明国公“鸣鼓出师,浮海南下”,这不就是要打三佛齐么?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瓜,就都能感觉到这事儿背后的潜在意义。打了三佛齐之后,明国公所部还会归国来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结果。

方腊在陆齐朝尴尬的处境明眼人都能看得到,早前赵宋皇城司搞得“泰白楼事件”可是叫整个粤东都风声鹤唳,唯恐朝廷震怒,不管真假,不管其他,只管将大军南下平乱,那粤东可就惨喽。

结果出乎无数人的意料,那益都城内的陆天子,似半点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是那明国公也依旧不慌不忙不急,像是不懂得先前事件的恶劣影响一样。

广州和粤东是平安渡过了那一劫难,但明国公和他手下的大军,却始终似一颗定时炸弹,叫不少‘明眼人’提心吊胆,但也让很多人都迷惑不解,看不懂了。这两边怎就那么安稳呢?尤其是岭南都护府赫然招募起兵马,也不见明国公一系有半点不稳,这真的叫很多人不能理解。

毕竟他们脑子里的旧有局限太根深蒂固。

如是他们看到这个忽如其来的诏书时候,心里就猛地松了一口气,也是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陆皇帝这是要把明国公一系赶去南洋啊。”不知道多少粤东本地人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都产生了这么个相似的想法。

那第一时间里不少人都叫了起来。去南洋啊,一去千万里,背井离乡的,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回故土,这陆皇帝手段够狠的。但激动过后呢,却不得不发自内心里感慨陆皇帝人厚道。

就方腊一伙往日的做为,放到两汉唐宋的开国皇帝手中,怕都的不会有好过。就像韩信、彭越、英布和杜伏威、李密、窦建德、孟昶、李煜等。【隋文帝杀得开国功臣也不少,怎么就没人骂他?奇怪。】

有对比才会有幸福。方腊一系虽然被远远地发配去了,但如此的下场能羡慕死无数老前辈。

他们不仅能活着,还能在海外立国,称孤道寡,陆皇帝于公于私都叫人无可挑剔。

当天的报纸出炉后,广州果然炸了。作为中国最南端的海贸重镇,广州可是有不少的三佛齐海商的。这些人坐着天方人传入的三角帆船,往来南洋与中国之间,将大批的香料、木材、棕油、棕仁油、蕉麻等送入中国,而后运回一船船的丝绸布匹、瓷器、糖类和酒水,不仅供南洋贵族们享用,更大批的转运到朱罗,赚取差价。

虽然这整体规模是不能同天方人相比,可你却不能无视那近两年里日渐增长的贸易量和海商数量。

现在后者这个群体就集体炸锅了,谁都知道海商肥厚,若是被人抓住了一通宰割,可不就凄惨了。

关键时候陆贾拉当仁不让的为自己的前同胞们来排忧解难了。“诸位勿慌,勿慌!”然后他们就真的不慌乱了,这是不可能的。

陆贾拉是带着一队兵马来到这里的,早就明确了目标的军兵,毫不迟疑的扑向各自的目标。把一个个三佛齐权贵的门下走狗抄了个底儿朝天。这些人的宅邸里未尝就没有能打能杀之辈,也真的就有几个不怕死的,最后就都死了。

几辆平板大车最先拉走了尸体,鲜血顺着车板间的缝隙,淋淋漓漓……

被一番大清洗后,南番【南洋番商】组织成员锐减三分之一。但陆贾拉对剩下的数十名南洋商人道:“诸位勿慌,勿慌!”这下后者们是真的不慌了。

都是吃海上饭的,相互间的底细还有甚个不清楚的?那适才倒霉的尽是三佛齐权贵的人,与他们这些普通商人,与他们其他国家的人,且是无干系。虽然最后他们也少不了慷慨解囊。甚至一些胆小如鼠之辈还卑微的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要知道,八月后的时间正是海商们扬帆起航的日子。

在蒸汽商船出现之前,无论是眼下还是几百年后的风帆时代,中国的海贸都要沿着大自然规划的轨迹来运行,一年也就是一个来回。春夏东南风起的时候到来,秋冬西北风起的时候离去。

这些人即懊恼为什么没有提前离开,却又赶到幸运,他们不用一头撞上兵祸了。想想三佛齐和朱罗帝国两次开战时候的模样,很多海商都被当权者赶鸭子上架,成为了水师力量的一份子。叫不知道多少商人倾家荡产,也叫不知道多少人心中那句MMP如鲠在喉。

现在他们也赶上了兵灾,但他们却能选择今年暂且缓一缓,或者径直投奔胜利者。

那方圣公虽不是陆齐王朝,但他背后无疑有着陆齐王朝的影子。海商们谁不知道火炮的厉害?大齐水师根本就是无敌的。所以,方腊军就也是无敌的。

站在胜利者这一边,纵然也要遭受损失,却总不用输的倾家荡产。

此时的广州城墙以南大片区域,都是一片由低矮房屋乃至窝棚构成的地方。那交错缠绕的复杂小巷子甚至让这里的道路变得像一个迷宫。

这里就是广州码头的附带区域,那些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和小商小贩,乃至小偷小摸、暗门娼女支和无家可去之人,很多人都住在这里。

这是繁花如锦的广州城鲜亮与华丽之下的丑陋和黑暗,就像繁华的里约热内卢市区外那庞大的贫民窟一样,便是拿下广州后的齐军也不能将这里一扫而空。

如此多的百姓可不是嘴皮子说说就能全部抹去的。

错不是去岁秋冬时节开始的移民,陆陆续续的向琉球移民,为广州城解决了这块烂疮疤,那至今此处也依旧会叫广州官府头疼。

这片区域已经被拆除了很大一块,甚至早前以窝棚为主的建筑物也变成了一排排的低矮房屋。但因为布局的无序性,整片区域整的还是跟迷宫一样。

有了水渠,有了治安亭,有了公共厕所和垃圾堆,变得安全也变得干净了。可唯一没变的还是这片区域的作用,它就是码头的附带区域,内里住进来的还是码头上的劳力以及就靠着码头讨生活的小商小贩。

与之前的区别是,他们变得有组织性。保甲制度在这里被严格的执行者。

一群敞开着怀的黑壮汉子向住处走去,从他们疲惫的表情和缓慢的脚步上看,这些人已经很疲劳了。他们当然很疲劳,大批的方腊军乘船南下,那去的可不只是方腊军,还有大批的辎重物质。这些黑汉子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儿,从早到晚,只要你有力气去做。

眼下的这批人可不就是真没力气了么。

昔日在码头上为了能做更多的工,来自不同地方甚至是不同头领组织的劳工队,都能攥紧拳头干架。可现在,一艘艘大船就停在那里,他们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吃不完这么大一块大蛋糕,却也是另一种幸福了。

累得沾床就睡的劳工们,只是这几日广州码头上的一个缩影。

就像是被摁了快进键,整个广州都要连轴转了。

一批批的方腊军,光明正大的汇聚到广州,大批的物资调集的同时,方腊也挥洒出钱财,在市场上以横扫的姿态搜刮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

从笔墨纸砚开始,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纺织机、纺纱机,锅碗瓢勺,油盐酱醋,布匹五金,他们全都要,全都不限量的要。

广州作为天南第一名郡,赫赫有名的繁华之地,市井店铺上竟然一时出现缺货、短货,无货可卖的迹象,也是一大稀奇了。

就是萧嘉穗在拿到统计清单后,看到最后的开支数据,也不仅暗自咂舌。

“陛下实是旷世明君也。区区一方腊便能有如此活力,若是朝堂功臣尽数分封南洋,那……”

萧嘉穗摇了摇头,那都是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的出的数字。他只知道如此大的利益驱动,必会叫闽粤沿海地区多出数不清工坊工厂,也会给整个大齐朝带来无穷的推动力。更不要说这会叫多少穷人随之南下,给朝廷减下多么大的包袱了。

细细思之,说是百利而无有一害也无不可。

数千里外的益都,陆皇帝目光也在眺望着南方,今天就是方腊军启程南下的日子。“老天保佑,千万别叫他们撞上了台风!”

想想忽必烈两次出兵攻日的下场,陆谦就有点小担忧。这可是头一炮,万万不能灭火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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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海上霸权

浩浩海水荡荡漾漾,即使站在船队最高位置的瞭望手们也看不到海的尽头。

庞大的船队船队驶出零仃洋继续南下,处身在开阔无边的大海里,只感觉到无尽的雄浑而苍茫,瞬间里就把城市的狭窄、拥挤、嘈杂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天外。

大海是那么的无垠,人类又是那么的渺小。便是现下这承载着数万南下军兵的船队,在这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也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轻悠悠地漂动着,漂动着。与厚重的水面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碧蓝色的海面如同一张会闪着亮光的大幕,海水波动,层层涌浪滚动,就像是这层大幕在缓缓起伏。阳光一照,满眼金色。

船上的水手们不会去欣赏所谓的海天风景,许是看惯了,而只会注意到起航的方向、船下的岩焦和天气的变化。方天定、王寅、方杰他们才会去观看与欣赏,看那片蓝与远天衔接,犹如一块缓缓隆起的蓝色大陆,闪着远古洪荒般的琉璃瓦的光泽,拓宽者茫茫无限的空间。

有着季风相送,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船队已经从广州抵到了曾母大岛。作为南洋水师在南海最南端的一处军事基地,这地方实则是一大善处。首先,曾母大岛面积不小,其地广足有中原一县之大小。其次,此处地势平坦,全年高温,雨量多,植被茂盛,那自然也可以大肆发展农业了。第三就是这里没有台风肆虐。这可是十分难得的。那东南沿海年年受台风之苦,然曾母大岛虽在海中央,但却因处于赤道无风带,没有台风侵扰,自然环境相对安全。最后就是它的区位优势,这里南距淡马锡1200里,东距曾母暗沙800里,北距大陆约4000里,距东部的婆罗洲龙蛇屿则有400里,距离马来半岛也很近。作为淡马锡南洋水师母港的副港十分有必要,也十分之靠谱。

因为如今的水师战船还不是现代船只,一支强大的水师在拥有大量的水面战船之余,也需要一处处可供停靠补给休整的码头港口。从淡马锡到中国本土,曾母大岛就是个绕不开的战略要点。

一座座小岛点缀在曾母大岛南北,几艘小型的帆桨快船往来各个岛屿之见。后世的曾母大岛叫做纳土纳大岛,而它只是纳土纳群岛的主岛,周遭零碎的小岛可是有二百多个,大大小小,各有不同。

然而便是再小的岛屿上,这儿也可能生长着椰子树,曾母大岛早就得到了国内的指令,最近俩月正不动声势中全力以赴的贮备各类物资。从晒干的海鱼到一颗颗椰子,驻扎在曾母大岛的水兵和岛上的华人,就似蚂蚁搬家一样,清空着一座座小岛。

很多小岛都是椰林葱郁,沙滩洁白,碧海青天,美的仿佛是一幅幅画卷。然而被水兵和居民扫荡后,一股遮掩不住的沧桑感就扑面袭来。

而就在方腊军抵到曾母大岛的同时,一艘艘齐军炮船也汇集了过来。虽然多是海鲨、海蛟级的炮船,但它们依旧是无敌的。

炮船中一艘别具一格的帆船叫方天定等人侧目。那是一艘与天方的三角帆船有着一定相似的软帆船,细长的船身完全迥异于东方的福船。一种将横帆(软帆)和三角帆混合使用的三桅帆船。也就是陆皇帝老早就给水师诸将画出来的那张大饼。

玉幡竿到底是玉幡竿,在一番绞尽脑汁后,在有了陆贾拉提供的三角帆船工匠和图纸之后,去岁冬天时候就纸面作业出了新型帆船的制造图纸。并且经过今年上半年的辛苦努力,在六月份时,实验船东海号正式下水。

这是一艘领先于世界的横帆帆船,陆皇帝也不知道这艘“东海号”具体的水准能比得了西方哪个时代的帆船,但它与福船真的全然不同。

第一那软帆的操纵与硬帆就完全不一样。

中国帆一般都用细竹篾或蒲草叶子编织,硬帆的好处是综合效率高,操作简单,可以围绕桅杆旋转,可以完全的利用各个方向地风,也就是所谓的“八面来风”,单位面积的硬帆和软帆相比较硬帆对于风力的利用远大于软帆。可是硬帆的缺陷在于它的过于沉重,越大的船船帆就越重,有的大船甚至“非数百人莫能举动”,当然现在有了动滑轮和滑轮组,在这点上已经算解决了大难题了。但是在正史上这一问题却始终限制着中国造船业的进一步发展,中国硬帆船的帆面积是远小于软帆的西方船。

再有一点就是硬帆对桅杆的作用力,桅杆的高度不能太高,否则桅杆的强度要受影响。所以中国帆船为桅杆都远低于西方帆船,方帆船的桅杆是由3或2段独立的桅杆通过桅楼组合成的,桅杆高耸,有的甚至达到3/4船长,后期的战舰还有附加翼帆,所能悬挂的帆的面积会远远超过了中国帆船,因此在航速上的优势也明显优于中国。而要不是这两点限制了硬帆的实用性,软帆和它相比也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只能说中国人太超前,技术与时代不搭配。不然看看后世,除了为纪念而建造的那些帆船外,现代帆船早已经是硬帆的天下了——采用铝合金等现代尽数材料制作成的,完全电脑控制的硬帆。

陆谦就觉得这事儿跟那水密隔舱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后者也是过于超前了,虽然让中国船有着远超西方船只的安全性,但这也使得中国海船很少使用到肋材,船体的强度由水密隔仓的隔板来支撑,因此中国的船只在抗沉性方面的性能要远远优于西方。但也正是由于中国船只大量的使用水密舱技术而使得船体在横向方向上的强度不够,不能承载大量火炮发射时的后坐力。而且福船、广船这样的船体构造根本不能适用于西方的全通性火炮甲板。

现如今的齐军水师炮船且还看不出不适,这是因为舰载炮都还很轻,三斤炮、五斤炮才多打点重量?福船再是不适合,也不至于这点小炮都扛不住。

只是那上十斤炮的火炮,真就不适合放在福船上了。事实已经证明了这点。

这也是东海号在敲定了图纸后迅速制造完工下水的最大原因,因为就连陆皇帝都尤其的关注此事了。

去岁的锦州之战,福船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了陆谦这个凄凉的事实,陆皇帝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了。他还想着福船+火炮能叫中国称霸大海几百年呢,可现实却是个杯具。

不适合承载十斤炮以上的火炮的福船,可以说潜力十分之有限。从五斤炮升级到八斤炮,再升级到十斤炮,福船型炮船就达到自我的巅峰了,这个现实太叫陆皇帝受伤。

如是,画饼就不再是单纯的画饼,而是陆皇帝所必须要求的。那种船体细长,灵巧高速,更拥有一二三层之多前后贯通的火炮甲板的战船,必须造出来。因为这才是蒸汽文明来临前,中国海上霸权的保障。

有了这样的风帆战舰,中国在大洋之上的霸权才会不可动摇。

东海号并不大,载重连两千料且不足,放到后世就是一个三百吨排量的小船。但却搭载了八门十斤炮和八门十二斤炮,外有八门虎蹲小炮,火力之强大是福船型的海龙船都不具备的。更速度奇快,掉头转向灵活轻盈。就是操纵麻烦,错不是齐军先前就调派了一批水手上了三角帆船上习练演练,这东海号便是下水了,也无人能开动它。

用中式帆船的操作去玩西式帆船,那是要真翻船的。

孟康完成了一重大任务,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家躺着了。

这有了一就有二,以后的实验船完全可以一艘接着一艘的造,造的多了总能查漏补缺,让新型帆船升级换代更加完美无缺。自然,这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了。

陆皇帝也不急,水师方面也不急,因为他们能肯定,福船型炮船还能在大洋之上称霸很久的。

当越来越多的火炮出现在齐军水陆军中时候,这种武器必然是保守不住秘密的。就是那火药也是如此。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太多了,那秘密就也不是秘密了。

但这个过程重要有个百八十年不是?现在又不是21世纪信息时代,消息传播可远没后世那般快速。

阮小七从东海号上下来,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活阎罗,阮小七对于东海号是相当痴迷的。因为他根本没见过如东海号那般快捷的战舰,尤其是顺风的时候,东海号的航速能将福船甩开三条街。

错不是这条风帆战船是实验船,归属权在船舶司,他都要把这船当自己的座驾了。

方天定远远地看着东海号,眼睛里也闪过一股惊艳与渴望。这种速度快火力强的战舰,完全是制霸大洋的不二利器,可惜他知道这种船陆齐是不可能给他们的。

就像那火炮一样,在陆齐与方腊军的军火贸易中,你就看不到一个。

方腊已经使人搜罗铁匠、铜匠来秘密制造大炮了,他们也不是没看见过大炮,外形很简单么,就是一根一端封口的粗铁管子,里头放得是火药。这话说起来很简单明了,但凡铸造过大钟的匠人,理论上都能造出大炮。可现实很感人……

“一切还要一点点去努力啊。”

方天定相信陆皇帝的大炮也是一点点实验出来的,后者能够做到,他们也一定能做到。(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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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受鄙视的宝光大和尚

一艘小型的三角帆船驶入曾母大岛。

一身僧装的宝光和尚远远看到等候在码头上的方天定一行人,沉静的脸上涌出分喜色。

游荡了一遭三佛齐,受了多次冷遇,现在看到自己人叫宝光和尚心中更觉得亲近。

“大师,三佛齐可已经有察觉?”这是现在方天定最为紧张的事儿。

从曾母大岛到邦加岛,说起来还有一千来里海路,若是在陆地上将是非常非常遥远的距离。可是在大海上,在现在这个时间里,却只需要七八天而已。

当方腊军登陆邦加岛的时候,那也就意味着战争的彻底打响。

“世子放心。三佛齐至今还未得到丝毫消息。”中国历九月中的三佛齐刚刚进入干季,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安定。只是宝光和尚的心是很不安定的,他在旧港、占碑多次以中国僧人的身份去亲近本地佛众,结果是连吃闭门羹。

后者对他倒也没有冷眼相待,恶言相向,衣食住行也全都一等的待遇,可就是在佛法上,宝光大和尚虽挥舞着禅杖敲碎人脑壳很在行,但对佛法也非一窍不通。但很显然,在这一点上,三佛齐的和尚们很清晰的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拒绝也就拒绝了,到底是道不相同么。可事实是那根本原因全然不是佛法的问题,而是宝光和尚的相貌肌肤。

讲真的,宝光和尚本身对于三佛齐的佛教团之作为很不满意。

南传佛教与汉传佛教真的有太大的不同,更不用说三佛齐的佛教还深受着婆罗门教的影响。

回到住处,宝光和尚就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自己在三佛齐的见闻,且还着重点名了一点,他觉得很是重要的一点:“好叫世子知道,这三佛齐的贵人和百姓甚有古怪,无论是世俗王公还是僧教团的长老,皆胡发隆鼻,皮肤白皙,与那天方番商颇似。而平民则都是宽塌鼻,深目矮个,黝黑精瘦。且三佛齐人还喜以貌取人,似皮肤越白就越是高贵,皮肤越黑就越发卑微。”说到这个宝光和尚很恼火,因为他就是个黑和尚么。晃荡荡黑泱泱像镔铁塔一样,皮黑,黑的都透亮。

他在多座佛寺求法不得,那根本原因就不是彼此传承不同的缘故,更因为他生的黑亮。

就因这个在他很看很奇葩的审美观,西方来的天方番商和中土南下的汉人,都因为生得白,在三佛齐先天上便受人尊敬。

“洒家还发现,那三佛齐不少的朱罗商人,也与三佛齐甚为相似。崇白蔑黑,那老爷和奴仆间,就如三佛齐贵人和贱民一般,老爷多形似天方番商,而奴仆却与三佛齐的土著神似,又黑又矮。”

“三佛齐的佛门和婆罗门教有一定的相通之处,前者是渡己不渡人,后者是把人分做三六九等,横竖是都不讲究众生平等。我等进入其中后,这倒是一个上好的着手点。”宝光和尚对于南传佛教毫无了解,只是觉得后者与汉地佛教有着太大的不同了。反倒是与他在三佛齐看到的婆罗门教有些相似。

却不知道一个事实,宗教也是人来主导的。在原始佛教一分为二之时,这南传与北传两派走的就不是一条路子。后者在向南传递的过程中,与婆罗门教有着太甚的渊源和纠葛,而且天竺南部佛教较北部佛教灭亡的更早,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就等若是婆罗门教压迫着宁死不该信的佛教徒不停的向南,直到出海。

在过去的几百年中,都不知道有多少破产的佛教国家贵族和僧团高层跑来三佛齐。这些人为南洋土著带来了印度式的审美观,也带来了印度式的统治模式。而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胡发隆鼻,高挑白皙的雅利安征服者后裔。他们还改良了南洋土著统治阶级的血统!

所以说三佛齐是印度文明的辐射边缘,而如今三佛齐的南传佛教与千百年后盛行于泰国、缅甸的南传佛教,也还有着很大很大的不同。

宗教也是要与时共进的。南传佛教为什么会出现?不就是彼时的天竺境内,婆罗门教的影响根深蒂固,种姓制度不可动摇么?这才有了只渡己不渡人的南传佛教。随后的千百年光景里,南传佛教与婆罗门教可谓是相互影响,牵扯之深很难一言概之。而到了近代时候,局势再为之一变,信仰自然也就随之而变了。

后世有个活佛就说过,佛教是最善于包容的,拿汉传佛教来看,从衣着装扮到礼仪制度,哪里有半点天竺的味道?

如今的三佛齐的佛教便完美的体现了这一点。那些逃难来的天竺贵族和高僧们,如何才能在异国他乡维持自己依旧崇高的地位呢?那就必须将天竺模式在这片异国他乡完美的copy出来。兼之近些年来朱罗对三佛齐的‘征服’,婆罗门教的一些理念已然无形中渗透进了三佛齐的社会规则中了。

所以,宝光和尚在三佛齐吃瘪,真不稀奇。他要长成唐长老那样,白白胖胖的,可那遭遇会不会是另一副天地?

摩尼教对三佛齐已经了解颇深了,之前的一些事他们也听过陆贾拉和蒲家的介绍,然而没亲眼看看,他们如何会安心?

就像他们明知道三佛齐那奇葩的税收制度和兵制,可没人去亲眼瞧一瞧,那真是不敢相信。

——三佛齐的百姓是不纳税的。

这个国家税收大部分都来自进出口货物的税收和海上劫掠,旧港和占碑的港口都堆满大量本土以及中国、印度和阿拉伯诸国的土特产。社会性质照陆皇帝的话说就是属带有浓厚奴隶制残余的封建制。

“其国内权贵和富商都广蓄奴隶,天方商人在旧港庄园连片,内里不知道能藏下多少兵马。”宝光和尚脸上闪过厉色,这一点威胁太大了,待到他们占据三佛齐后,那必是要严厉禁止,否则谁敢保证日后的天方人不会再来一遭里应外合?

“百姓确实不纳租赋,战时由本处王公率领,自备兵器、粮秣,听候国王的调拨。”所以三佛齐的陆师真可以忽略不计的。只因那样的士兵根本毫无战斗力!

而且有这个有资格“自备兵器、粮秣”的人家,也不是指所有的三佛齐底层百姓。后者可是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的。那只能是“良家子”!一如婆罗门教里的吠舍,(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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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中国新篇章

天渐渐破晓,海上且还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一支庞大的船队行驶在邦加岛通往三佛齐王国心脏的航道上,无数艘大小海船连成一片,就像是一座海上浮动的城市。

轻轻的海浪拍打着船底,其他再无声音,直到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却是已经可远远望到陆地的海岸线,这时,东方的天际出浮起一片鱼肚白,天地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太阳还没出现,但极富层次感的云彩已遍布整片发蓝的天空。方天定无意中瞥见一片云,洁白无瑕,只有四边被日出前的光亮给染红,酷似一条腾渊之潜龙,飞扬着鳞爪的彩霞煞是好看。

“这一战过后,我摩尼教也最终要潜龙出渊,腾达于青天之上了。”

邦加岛已经被他们毫不费力的拿下,三佛齐在这里的力量说起来都叫人嗤笑。阮小七特意放走了两艘小三角帆船,船队在彼处休息了一阵后,便兵锋直指穆西河口。

他相信那三佛齐人的水师,此刻也必然集结于穆西河口了。

大小二百多艘海船,专业战船虽还不到一半,但却有方天定那便宜舅子支援来的二十艘炮船,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余下的则尽是运兵船和运输船,承载着三万摩尼教精锐。

而在穆西河河口,三佛齐人的水军也是一样黑压压的如一片乌云遮盖了大海,帆樯林立,浩浩荡荡。

他们已经接到了邦加岛逃回的水军的报急,在摩尼教军于邦加岛特意休整几日的时间里,三佛齐人已经将手中的主力水师战船,还有可召集到的三佛齐海商们的商船,齐齐的聚集到了穆西河口。十成的水面力量来了没有八成,也有七成!

他们不敢去主动进攻邦加岛,大海茫茫,若是两军在海面上交错而过,他们倒是可以如愿的收回了邦加岛,但趁虚而入的中国大军也能顺利夺取旧港了。这个风险是三佛齐的权贵们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两军的决战战场,就只在穆西河入海口。

看到连片的帆影逼来,三佛齐人的反应很迅速。一艘艘战船拔锚升帆,向着来敌迎面驶去。

他们的实力真的很雄浑,以天方人传来的三角帆船为战舰,大中小型战船合上海商们的海船,数量多达二百艘之众。

这是三佛齐人赖以称霸麻六甲的依仗,纵然内里的大型三角帆战船还不到总数量的三分之一,可总兵力达两万以上的水军和奴隶,这在此刻的全世界中也绝对是一股强大的海面力量了。

要明白,这可是一个存在了数百年的古老王国。没有一点依仗,三佛齐怎可能数百年间几经波折而终能屹立不倒?

双方数百艘战船扬帆破浪,在东方世界,这俨然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海战!

而历史上也必然会为之重重的记上一笔。

因为它的意义,毫不客气的说,这一战意义之重大半点不弱于燕云之战。它不止是决定了将来东方海权的归属,更是华夏民族向南迈出的第一步,真正的第一步。

就像是卡哈马卡战役,西班牙冒险者弗郎西斯科·皮萨罗,率领着他那由62名骑兵和106个步兵组成的疲惫不堪的弱小入侵军,在印加帝国的卡哈马卡,击败并活捉了当时带领八万名随从的印加帝国皇帝阿塔瓦尔帕。

眼下的穆西河会战,也是如此。

陆皇帝虽然没有亲临,但双方的棋牌都摆在明面,方腊军的成功‘偷袭’就决定了穆西河大会战的必然爆发。

这一战摩尼教与齐军的联合水师若能顺利击败三佛齐水师,那接下的一切就将水到而渠成。很快的,方腊就会踏着三佛齐倒下的身躯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明国。

中国人也就彻底的成为了南洋的主人。

而若是战败,那意义却会比弗郎西斯科·皮萨罗的失败巨大上千万倍。皮萨罗只是一个狂信者加文盲罢了,所部也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小分队,而方腊军却是‘主力’。他的失败不仅会叫三佛齐等南洋国家一扫心头对中国的畏惧,给所有的南洋土著王国都打上一记强心针,更会重挫中国人对南洋的热情。

所以,陆谦全力以赴的支持方腊军,从南洋水师中抽去了二十艘炮船,这就可见力道之大。因为这一战败不得。

狮子搏兔犹用全力,陆谦绝不愿阴沟里翻船,他可不是在借刀杀人。

而同样是这一刻,不止中国的历史已经被陆皇帝改变,就是整个世界的历史都将驶入另一个全新的轨道中。

至少未来百年之后,纵横东方海域的天方海商再也不可能在三佛齐远征天竺落败而一蹶不振后,一跃而成为整个东方海域的霸主了。

时间就是那么的无情,名将贤臣,千古一帝,中央帝国,煊煊赫赫,任你是如何的强大也抵不过岁月的衰老。那现如今实力强劲的朱罗帝国在百多年之后也已经行将就木,而本就生机焕发的三佛齐王国,在百多年之后则更是国势强盛,鲜花似锦,如火如荼。

不是国力如此强盛,三佛齐也不会被天竺逃来的贵族高僧们忽悠着去远征朱罗,去拨乱反正,为佛门护法弘法。结果三佛齐两次远征锡兰,耗费了巨大的国力财力不提,还在第二次远征中被锡兰摄政王毗罗婆呼所败,国势大衰。

坐山观虎斗的天方人却趁机取代了朱罗人和三佛齐人成为了印度和东亚海域的霸主。

并且在赵宋已走到穷途末路时候,狠狠地在背后插了汉人一刀。

——南宋末年汉人中的背叛和投降也屡见不鲜,你不能也没绝对的理由去要求天方人必要保持忠诚。可是这些真神的信徒在汉人最危急的时候,用背叛和杀戮作为回报,作为他们献给蒙古人的一张投名状,那就太惹人恼怒了!

故而,朱洪武对泉州蒲氏一族的处置就尤为的叫人解恨。

但是现在,东亚海上除了制霸麻六甲的三佛齐人外,又有了一支新的水面力量可以彻底的碾压天方海商,这就是陆皇帝费心费力建立起的外洋水师!

如今新的霸主要将老的霸主踢下王座,实力还远没有达到巅峰的天方海商就只能选择站在胜算更强的中国人这边,摇旗助威,高喊六六六。

毕竟他们要靠中国赚钱,那就只能站在中国人这一边。

老赵家虽然打仗超无能,但你却不能否认赵宋的富饶。这个时候的中国绝不止是这个时代全世界GDP最高的国家,其财富上更是可一国抵一球【中国除外】的巨无霸存在。还拥有世界第一的进出口贸易量,无论进口还是出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开放的中国不仅和周边国家有着巨量的贸易往来,还通过天方海商同印度诸国、天方乃至欧洲互通有无。每年的进出口贸易金额都是不可以计数的。

想想看,占据着中国进出口主贸易商地位的天方人,每年里可从其中赚取到多大的财富?

就知道此刻的天方人为什么就只能追随中国了!

虽然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海商的出现,或许不需要多少年后,两边就会爆发出新的决裂。但那也是日后不是么?

……

陀毕罗是三佛齐的水军大将之一,平日里就负责指挥一支舰队驻守穆西河口。他是三佛齐最能打仗的将军之一,因为率军驻扎在穆西河口的他不仅担负着拱卫旧港安全的职责,还担负着为三佛齐收取关税,乃至是海上劫财掠货的勾当。如此怎可以不能打?那必须能打,且打还要打胜。

所以,此番海战经验丰富的陀毕罗成为了三佛齐水军的先锋大将。带领所部三十艘大小三角帆战船,可以说是三佛齐的一支拳头力量。

从三阮称霸闽粤洋面之后,火炮的威名就传到了三佛齐,但后者根本不以为意。三佛齐对中土又不是不了解?南北朝时期,苏门答腊岛就有干陀利国。南梁武帝【萧衍】时,干陀利国王陀利奉表南朝,从那以后三佛齐这片土地与中国的交往便从未断绝。

赵老大刚刚谋朝篡位,三佛齐国王悉利大霞里坛便收到消息,迅速遣使进贡方物。宋真宗咸平六年,三佛齐国王立佛寺为宋真宗祝寿,宋真宗赐以“承天万寿”钟。至今那承天万寿钟也是三佛齐之瑰宝。

铸钟是门技术活。其薄厚、大小是一个国家冶金水平最直接的体现。中国人这个时期在铸钟上绝对是世界第一等的。

在三佛齐人的记忆里,中土富饶而强大,地大而物博,实力是远远超过三佛齐的。所以无论是李唐,还是残唐五代和赵宋,其都与中原联络密切。只赵宋一朝就遣派使臣前来朝贡多达十余次。也是与中原联系密切,他们才十分清晰陆皇帝的老底,也清楚赵宋至今未绝,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对陆皇帝献表纳贡。

这样一来他们对陆齐的认知就免不了有些落后,他们对中原王朝的记忆还更多停留在早前的赵宋时,那对赵宋的旧有记忆便不自主的代入了新朝,或者说对中国很多年已经形成的旧有印象——也就是中国有海无防,历朝历代都没有一支强大的外海水师防护海疆。

是以,陀毕罗在听闻阮氏兄弟和他们带领的水师制霸了闽粤洋面,鱼肉天方人的时候,都笑出来了。这该是多么稀奇的事啊,佛祖保佑他刚才听消息的时候没有在饮水,不然他非呛死不可。

一时间他甚至都对阮氏兄弟的做法起了效仿之心,因为这端的是来钱的好法子,只是消息被他送到旧港之后,他的提议引发了一场大讨论,那至今也没有个确切的定论。

接着,很快的陀毕罗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因为中国人真的搞起了水师,而且中国人的水师一往南来就径直占据了曾母大岛。在了解了具体的消息之后,他就想把克塔纳伽拉和他的整个家族都撕碎了去喂鳄鱼。可惜那时候的贾拉早就把他的亲眷都接去了中国。

而后,火炮和南洋水师的名头就传遍了整个南洋。

有那见过的,直将火炮描绘成了魔鬼的武器,夸大的言辞叫人听了就下意识的不去相信。

现在,陀毕罗作为水师前锋主将,他就要直面那传言中魔鬼才能使用的武器——火炮了。

“佛祖在上,看弟子今日伏魔护法——”(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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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明国的建立

就在这场东亚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战就要一触即发时候,在战场之外,远远的飘着两艘三角帆船。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观战。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可是日后东方海域的霸主,天方人岂不关心?更不要说沙鲁克·阿夫沙尔现在还成为了一名信使,携带着中国予波斯塞尔柱帝国苏丹的国书。

嗯,没错的,就是那道索要苏哈尔亲眷的国书。

虽然在沙鲁克的眼中,这就是一个耻辱。

伟大的塞尔柱帝国苏丹是不会接受任何外在武力的威胁的。他们可是塞尔柱,在五十年前打败了拜占庭军队,俘掳拜占庭皇帝罗曼努斯四世,占领了小亚细亚东部地区的塞尔柱帝国。马利沙克大帝在位的时候,他们的版图,东起中亚内陆地区并与中国西北部的喀喇汗国接壤,西至叙利亚及小亚细亚,南达天方海,北至基辅罗斯边境。就是巴格达的哈里发也要在帝国苏丹面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在聚礼日(主麻日)祈祷中,马利沙克苏丹的名字与哈里发并列。

虽然马利沙克病逝后,帝国开始出现了裂痕,皇室诸子争位,皇族内讧,各地军事封建主割据称雄,伊斯玛仪派的阿萨辛支派在波斯和叙利亚占据许多堡寨,四面出击进行暗杀活动,从而使伟大的塞尔柱帝国开始解体,便是乌古斯人在小亚细亚建立的罗姆素丹国也趁机宣告独立了。

帝国分裂成以巴格达、大马士革、科尼亚、摩苏尔、迪亚巴克尔等城市为中心的许多小塞尔柱素丹王朝。但以波斯为主要领地的大塞尔柱帝国依旧存在。塞尔柱只是遭遇了一次挫折,沙鲁克·我是爱国者·阿夫沙尔坚信这次挫折只是真神对塞尔柱帝国的考验,当塞尔柱人的信仰历经苦难的洗礼后,在苏丹的带领下塞尔柱必会重放光明,重新复兴。

中国人以这样的国书递交塞尔柱帝国,这是在侮辱塞尔柱帝国。

可是沙鲁克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再是厌烦这封国书,却也不能半路上扔进大海中去。而必须递交给尊敬伟大的苏丹,让苏丹去处理它。而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亲眼目睹火炮的真实威力,和中国水师的战斗力。

如果中国人真的打败了三佛齐,那还真是一个威胁。现如今的中国皇帝可是一个疯狂的家伙。当初他还没有夺取东京,全面击败赵宋王朝的时候,就敢与北方的契丹人交战。就如现在陆齐内外都还有大量未解决的麻烦,他就派出大军向南攻打三佛齐了……

“万能而又仁慈的真神,请庇护那些卡菲尔吧,让他们用刀和剑保卫自己的利益,让这片海域成为最不可饶恕的中国什尔克(指多神教信徒)的葬身之地……”

“真神至大,真神至大!”

三佛齐人绝对不知道战场之外两艘小型三角帆船,正有人在诚心诚意的为他们而祈祷。只是这世间若真的有真神的话,祂肯定是不会把力量赐给三佛齐这些异教徒的。

陀毕罗已经拔出了刀剑,作为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海军指挥官,他很谨慎的选择避让过敌军船队的先头,而准备从侧翼直插进去。

海战冲锋与骑兵冲击有不少相似处,二者一旦出动,都很难在中途改变目标或是转向。即使三角帆战船是浆帆并用,那也没甚个用。

一旦选定方向,就一鼓作气的冲下去。所以陀毕罗必须要谨慎。

他身后三十艘战船是三佛齐水师中的精锐力量,此刻排成三排,横亘在波涛之上。自能感受到一股重担压在肩头。

他手中握着千里镜,这种被陆皇帝提前五百年‘发明’出的千里镜,一经面世就引得无数海商的垂涎——这玩意儿在大海上的用途太广大了。

陆齐自然不会将之随意扩散,可老赵家却是大方的紧,北宋把千里镜与梁山砲一股脑的给了女真,南宋也拿着千里镜从番商手中换取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现在陀毕罗手中的这支就是天方人为了拉近关系而进献给他的,到手之后立刻被其视为珍宝。

叮叮当当的钟声还有号角声在联军船队中响起,整个船队缓缓分成了三个部分。当头的是活阎罗领衔的二十艘炮船,稍后是成贵、谢福二人带领的摩尼教水师。

这支从江河水师升级为外海水师的海面力量,战斗力只能说一个尚可。错不是之前有两年的时间给他们练级,现如今只凭他们前来攻打三佛齐,那还真不会是对手。

但是现在他们只是二批队,开路先锋是阮小七所带领的二十艘炮船,这才是今日里他们对战胜三佛齐水师信心十足的关键所在。

对比三佛齐人的三角帆船浆帆并用之现象,福船却只能拼命的摇橹。像这种比较大的福船,中国人在建造之初就一律上橹了。在中国,自古就有“一橹三桨”的说法,古人以此来说明摇橹推进的高效性。

想想也是,桨面在于水下时,向后划水以获得向前的反作用力,为有效做功。当桨面位于水上,桨虽然是从空中划一弧线后再次入水,但空中的这一过程不产生推进力,对行船来说属于无用功。而橹则完全不同,橹板摆动时,板面前后的水形成压力差,推动船只前进。一次摆动后,橹板无需出水,只要反转一下,就可以再次摆动,获得推力。橹板在水中的运动过程就像鱼儿摆尾一样,将划桨的间歇式操作改进为连续性拨水,推进效率自然更高。

可是效能再高级的橹,困于数量和大小,在短时间的加速度上也不可能比得过三角帆船两侧伸出来的蜈蚣腿。但幸运的是,此刻的海风是朝南吹刮的,联军战船顺风,而三佛齐则有些背风。

这只是一个船队准备战斗的信号。

整个船队都变化了队列,前部、中间、后尾。

活阎罗顾不得身后阵列的变化,二十艘炮船已经变作了三个部分,最前列的东海号单独游弋作战,因为它的速度与福船着实不搭配。乃至活阎罗都只能离开这艘叫他喜爱的战舰,回到一艘海龙船上。

另外九艘炮船组成三个小分队,而余下的十艘炮船则一字长龙排开。

阮小七举着千里镜打望着对面,他对接下的战斗也怀着一股激动,这可是从未见过的大场面。

高声发出命令,一连串的彩旗在海龙船的桅杆上升起。

作为一名穿越者,对于海军建设,旗语和信号旗简直是必备的手段。

“将军,中国人的船队加速了!”陀毕罗第一时间接到了禀报,中国船队的前列部分不仅加速,还正对着他们冲来了。

而且那队列很古怪,以他陀毕罗大将军多年征战海疆的经验,那愣是想不明白是怎个会是。

阮小七知道三佛齐人船多人多,而且大海又没墙,真的拼杀起来,人家分出一支战船去袭击后方的运输船和运兵船,那也无可奈何。

方腊军唯一能庆幸的就是,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海上的运输船和战船虽然质地和建造上有着不同,可大致还属于同一类船只,差距远没有后世那么巨大,战船的攻击力也远不如后世战舰犀利。

运兵船上也有弩炮、床弩一类的攻守器具,这是人船上本就有的,而且装满了人马,距离拉近了箭雨齐下也是分分钟的。而若始终是飘着打,那怕是今天的太阳都落下了,三佛齐人也吃不下几艘运兵船。

后者最犀利的武器就是撞击,但运输船也是海船,内里的水手也是惊涛骇浪中历练出来的,双方谁也不比谁差。可不会白白等在原地来挨撞!那是一个相互伤害的过程。

也就是对身后船队甚是放心,阮小七脑子里才只想着进攻,早早把三佛齐人打败,在中后部分遭受重创或付出重大牺牲之前,先打灭了三佛齐的主力。

这个时代的海战受风向的制约很大。三佛齐水师都是清一色的都是三角帆船,在逆风的情况下虽也能借风而行,并配着划桨,短期里的冲刺速度还不能小觑,但他们显然也更乐意抢占上风向。

陀毕罗身后的战船三列排开,其船队身后的三佛齐主力船队也相互间都拉开很大距离,这并非是为了拉长正面,阻击敌人,而是好方便变阵变相。无论对面的战船选择从何方向突破,他们都能自如的将船队变化出几个单独编队,伺机抢占上风,而后对联军战船前后夹击。

东海号挂满了风帆,这帆布自然不是细棉布,而是特质布匹。是齐军用来制作军帐的篷盖布。用多股线织造,质地坚牢、耐磨、紧密厚实,密织的厚帆布还具有良好的防水性能,只要外表再进行油蜡处理,防水性直叫人竖大拇指。

挂满了风帆的东海号就像一支白色的飞鸟,猛地从海面上张开翅膀,要破开海面,冲向天空。

一阵浪花飞舞后,一马当先的东海号就像一头猎鹰一样,飞速向前目标扑去!

这是什么操作?

陀毕罗在继看到二十艘的战舰分成一大四小前后五部分后,又望着对面露出了浓浓的不解。

“他们这是自己送上门来寻死!”三佛齐前军左翼的陀旁亚里高叫着。他是陀毕罗的儿子。也是一名作战经验丰富的海军骁将。曾经独自带队多次劫掠商船。

他能被陀毕罗安排在船队的左侧翼,这一是相信他的勇敢和能战,二就是拿他做榜样激励所有人。

陀旁亚里虽然是他的儿子,我陀毕罗大将军也是铁面无私的。

一阵号角声响起,陀旁亚里高声叫喊着出击。处在左侧翼的他最适合带领船队给敌人侧击,同时也最有可能被敌人从侧面切进来。

军旗挥舞,将陀旁亚里的命令传达了下去。三中两大五艘三角帆船的两侧,同时伸出长桨,然后猛然挥动,破开碧蓝的海面,浪花疾溅中,五艘三角帆战船陡然加速,飞速往前扑向东海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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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明国的建立(二)

阮小七这一边,二十艘炮船上的将士们已经沸腾。三佛齐可是敌国!

“兄弟们,加把劲儿。灭了三佛齐,抢钱抢娘们的时候就到了!”各炮船船长也大呼小叫的激励手下。

这些人中过半都已在南洋晃荡多时,对于三佛齐的富饶是早有耳闻,而另外那些新赶来的炮船官兵,被其他人熏陶着,也满耳朵都是三佛齐繁华富饶的消息。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前文里就已经说了。你不给人家好处,人家凭甚为你水里火里的拼死卖命?理想那玩意儿固然可激励人心,但它不顶吃不顶喝。就是在梁山泊时期,陆皇帝都知道理想只是个噱头,实打实的钱粮才是真理。

当然了,要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这作为噱头的“理想”却也真丢不得。

甚至于在明面上你还要尤其的重视这种噱头,不管士兵们真信还是假信,面儿上都要塑造出一种王师天兵的风范来。就好比后世的灯塔国大兵,高居‘皿煮’旗帜,俺就是王师了。可实则呢?无论是在霓虹于妹子的二三事,还是思密达的虐杀,乃至内部的那啥哈,比如说尾钩年会那事儿,还有飘飘欲仙这些事儿,其所有的肮脏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不是全都被掩盖住了吗?

所以,噱头和理想是必须坚持下去的。因为它们与中国的普世价值观是相一致的。

对于日后注定要承担着艰巨任务的外洋水师,陆皇帝从建立之初就隐隐的为之灌输着一种野性。战利品和战斗奖励,在一层华丽的外衣之下,红果果的利益刺激的官兵们全都双眼直发红。

就像陆齐早前为打击偷税漏税的不法奸商,还有大清洗过后编户齐民时的财产登记,对那些隐瞒报假者的追究惩罚,进劳改大队一至十年不等,没收全部或过半资产,那至少也要罚没一半,即便只是漏了不多的税,瞒了很少的田。并且高额奖励告发违法商贾地主的百姓,一般都是没收不发所得的一半。

这就很有点像是汉武帝时候的告缗令了。一旦发布天下,那是惹得一片沸腾。不知道让不法之人遭了秧,叫多少人发了横财。随着一个个事例的涌现来,陆齐朝廷的税收是不断增高,编户齐民和财产登记事宜也日渐顺利。

只因为这个世界对他们商贾士绅太不友好了。小偷看谁都是贼,日复一日的可叫人如何受得了?

而百姓的热情为何会如此高涨?可不就是因为红果果的利益么。

现在炮船上的官兵就是如此,人人心中都好像点上了火炉,一门心思想要抢上一把!

在这一点上,齐军外海水师官兵的野性,经过闽粤海面和南越之战的熏陶,比陆军可狂放的多了。

一时间人人全神贯注,就等着即将到来的决战啦!

陀旁亚里也是野性,麻六甲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仗着三佛齐的势,是猛打猛冲,而又屡屡得手。简直年青气盛,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脾气,看不起不远万里跑来的中国船队。

就是那朱罗的水师,都是顺着蒲甘西海岸摸来的南洋,这中国人却是如商贾一般直穿万里南海——不可能是顺着南越、占城摸来南洋的,不然他们早就该得到消息了。如此在海面上游荡了那般长久的光景,哪还能剩下几分战斗力?就是铁打的好汉也变成软脚虾了。

“轰轰轰……”

两边的战船越来越近,当距离拉小到里许左右时候,东海号的船头一偏,细长的船身便斜着对准了三佛齐水军,继续向前靠近,直到距离都近到百丈左右时。

一排船舷炮打了过去。

这个距离已经是最近的间距了,再靠上前去,便有可能受到三佛齐人弩炮弩箭的攻击。

海上搏杀,近距离的接触是必然的,但在那之前,炮船的作战模式却是先要放干对方的血。

陀旁亚里看到东海号忽然偏转了头,斜侧着身子对准了他部,感觉很摸不着头脑。

这个时代的战船作战,招式笼统的概述来就只有三个。首先是撞击,其次是弓弩攒射,最后跳舷肉搏。如东海号这般模样,可不是在找死么?

但后头的陀毕罗却已经在高叫着:“火炮!”

中国人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利器,可不就是装载在船头船尾和两舷么。在这个消息传播速度缓慢的时代,三佛齐人已经听闻了火炮的名头,但他们始终对之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只笼统的知道它的分布位置还有作战方式。

“轰、轰、轰……”连声的巨响,如闷雷滚过天际,八枚由链弹陆续喷出了炮口,在火药爆炸后所产生的推动力的作用下,飞速的窜出炮口,而后两个连在一起的铁弹就会告诉的旋转起来,离心力的作用下让它们爆发出强大的作用力。

若是能击中桅杆了,铁链缠绕,铁弹拽飞下,那再厚实的桅杆恐也经受不住这般的打击。

飞速旋转的链弹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切开,这是一种恐怖的武器,不过由于它的命中率很差,射程也远不如炮弹,最大的作用是体现在对帆布的杀伤上,桅杆的目标太小,命中率很是堪忧。除非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大幅度拉近与敌人的距离,集中火炮攒射。

现在的东海号便没有那一炮建功的幸运。八枚链弹命中了足足一半,却也只是把一马当先的陀旁亚里的座船风帆给打出两个窗户大的口子,而后船舷裂开了俩不大口子。

对面战船上一阵惊呼,不管是风帆上撕裂的口子,还是船舷上出现的缺口,都让他们大是懵逼。

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弩炮可还没有进入到攻击距离呢。

东海号没有半点迟疑的扯帆转舵离开,如是一条剑鱼,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飞快的向陀旁亚里部的后方切去。同时一支三艘炮船组成的小分队也向着陀旁亚里逼来。

陀毕罗浑身一震,几乎不假思索的高声下令,“全军出击!”他现在有充分的把握来肯定,前方这些打着陆齐赤色军旗的战船,就是南洋水师纵横南海的利器——炮船。

眼前的这场大海战的进程也在他的眼前明朗了开来。自己来缠住眼前的炮船,而后让大部队出击,尽快击败敌人后头的主力,如此,区区才二十艘的炮船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承受失败的结局。

在三佛齐前军发疯一样划桨冲刺的时候,一艘舢板小船正扯着风帆向主力舰队赶去报信。三佛齐利用水师制霸麻六甲数百年,那自然有他们的一套联络方式,但那太笼统了。必要时候还需要联络船来报信,就像路上大军厮杀,鼓号旗帜再清明,也少不了传令兵。

“轰轰轰……”连连的炮声响起,三艘炮船逼近了。

大三角帆战船连连被击中,陀旁亚里身子猛地一震,任他久经海上风浪,此刻也站立不稳,一屁股蹲坐在了甲板上。他脚下的座船被炮弹接连命中,而还没等他回过神,就看到一片阴影直盖住了他。忙抬起头来看,就见主桅杆仿佛一座大山,散发着‘噼里啪啦’的干木折断声中直压了下来。

“佛祖啊,主桅要倒啦!”甲板上传来了惊恐的叫喊,接着就是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庞大的三角帆船都在剧烈的晃动之中,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站稳,全都东倒西歪的趴在了甲板上。其威力远比适才的中弹更强大许多。

三艘炮船的齐射,让陀旁亚里的座船再没能幸运的逃脱劫难,嘎吱吱的刺耳声音,一枚链弹正中其主桅杆!

大型三角帆船的桅杆怕要比普通壮汉的大腿还粗,但是它的折断,链弹只是一个诱因,还有海风的作用力啊。当正在受风的桅杆遭受到链弹的打击,那铁弹缠绕桅杆之后,那就像是万丈高楼被掏空了地基,其结果只有倒塌一途。

就仿佛是被天上落下的神雷给击中!整个大三角帆船都趴窝了。

陀旁亚里也不例外的爬倒在甲板上,他抬着头眼睁睁的看着主桅杆倒下,虽然很幸运那桅杆没有砸中他,但随着桅杆倒下的帆布则叫他感受到了什么叫风急,那一瞬间他呼吸都困难了。然而不幸的是,这主桅杆却不是对着侧舷倒下的,而是直直的向着船艏砸下,整个战船都丧失了战斗力。

他脑袋都是昏沉沉的。这是什么武器?这就是叫天方人恐惧的火炮么?这可真是魔鬼使用的武器!

陀旁亚里抽出刀子划破了风帆,挣扎着爬了起来,再没有半点骄傲,只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一塌糊涂的甲板面,高声叫喊着士兵,叫他们立刻砍断桅杆,将粗大的主桅杆扔下船去。不然他们就是摆在案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打得好,打得好……”阮小七在后方高兴的大叫着,他目睹了方才炮击的整个过程。东海号的炮击也在他的目下,还感叹炮火太小,射程也有限,精准度更是差劲呢。现在立刻高声叫好了。

事实上炮击的效果还算差强人意的,四艘炮船的轰击,都是在百丈左右的距离上,命中率并不算好,不过是幸运的打断了对方的一根主桅杆,而这根主桅杆还好巧不好的直着压在了船艏。其他的炮弹,落空的居多,只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炮弹落到了船体上,打出了一个个窟窿,蹦飞的碎木打死打伤了一些船上水手。但对整个战船的损伤到底有多大就叫人怀疑了。

所以,阮小七这时候便更期待成熟版的风帆战舰了,若是船舶司能造出皇帝说的那种可以装载100多门大炮的风帆战列舰,眼前这艘天方大三角帆船只需要一轮就能被打成马蜂窝了吧。

所以,现下的炮船还是要顶着箭弩与敌近战。拉近距离了虎蹲炮和震天雷才能发挥出作用来,炮弹才能打的更精准,散弹才能真正的派上用场。

虽然这般会叫他们自己也承受到一些伤亡。然而现如今的齐军水师,可还没发展到无伤亡作战的地步。

第七百六十一章 明国的建立(三)

“轰隆隆!”

陀旁亚里的座船暂时瘫痪,让余下的四艘三角帆船都受到了极大地震慑。这种自己根本够不到敌人,而敌人却能打着自己的感觉是很泄士气的。他们也怕自己遭受到同样的厄运,然而三艘中国人的炮船已经向着他们冲来了。更准确的说是对着陀旁亚里冲来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海战中的不二选择。让陀旁亚里舰船重整旗鼓了后,那又是一条“好汉”。纵然没了主桅杆,速度定然要受不小影响,可它到底是一艘大三角帆战船啊。

爆炸声连连响起,四艘三角帆战船也在连连开火,它们船上安置的弩炮、床弩,这些海战利器也确实很犀利,可却很难一击定乾坤。

而拉近了距离有的火炮准头却是大大增强,一颗颗铁弹打的对面战船船舷裂起一个个大口子。

一艘海鲨船靠近了大三角帆战船,陀旁亚里都能看清楚对面水兵的面容,也能清楚的看到一颗颗从对面船上抛来的陶罐。一罐罐的油脂落在船甲板上,三佛齐人的还击就是一蓬蓬的火箭。可这对福船的打击很是有限。首先,福船的高度比三角帆船高多了,这就等若是一道城墙;其次,船上早就备下了挡箭棚。

在一罐罐油脂之后,一颗颗震天雷便落到了大三角帆战船上。烈焰轰鸣中,熊熊大火登时就在船甲板上燃烧了来,更不用说还有虎蹲炮的覆盖射击了。

陀旁亚里呆呆的看着狼烟动地的船甲板,看着哀嚎之声遍布的船甲板,他知道这艘船完蛋了。

不管是轰天雷还是虎蹲炮,对于甲板上堆满人的大三角帆船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烈焰盛开时候,甲板上弹片横飞,如同无数把细小的飞刀,从三佛齐战士的血肉之躯上扫过,带去一片片的死伤。

就是陀旁亚里自己也被划上了一道伤口,他身上的皮甲可以抵挡的住宝刀的劈砍,但细小的碎片碎子在高速下却比钢刀还要“锋利”,毫不费力在他肩头护甲上切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咬牙用手捂着正在流血的肩头,一旁一个亲卫正急声劝说着他:“小将军,再不走便走不脱了。”

陀旁亚里恨恨的看着远去的那艘海鲨船,他是三佛齐最骁勇的海上勇士,却也不会去自己找死!

现下这艘船上便是连跳舷的肉搏兵都没有多少完好的,船甲板上的大火也难以扑灭,转舵都是不可能的了,大火还早晚会把副桅杆给烧掉,唯一的攻击模式就只剩下划桨撞击。但那对战斗的帮助是没有一丁半点的。中国人不会愚蠢到连避让都不懂。

陀旁亚里不走还能如何?他在这里的坚持对今日的战事没有半点增益。

“走——”他记住了中国人的火炮,记住了这种海战利器。

陀旁亚里在心中发誓,“早晚有一日,我必报此仇,必雪此恨。”届时他会驾驶着一样装载着火炮的大帆船,去到中国的北方沿海,在中国人国度的大门前,去与中国人一决雌雄。

阮小七这时候自然不知道陀旁亚里的‘宏图大愿’,对于乘坐小船逃去的陀旁亚里等人,都舍不得分散去一丝注意力。而就算是他知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

无知的南洋土著,知道齐军水师的炮船增速有多快吗?再过个三五年,齐军水师中的战船怕是都会变成战船的,而东海号那样的风帆船,乃至比之更大的帆船,也会在整个东方海域遨游。

他只会嘲笑陀旁亚里的宏图大愿是痴心妄想,且不如去祈祷自己修成阿罗汉。【南传阿罗汉是圣者,菩萨是凡夫】

双方五十艘大小战船交织在一起,三佛齐水师清一色的三角帆船,面对炮船轰出的一枚枚铁弹、链弹和霰弹,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也没有反手之力。

它们打出的弩炮或弩箭顶多是给福船扎一个眼,要知道,齐军水师的炮船都是特制的。无论从材质还是船体结构,与商用福船都有很大不同。弩箭弩炮的威力不能说笑,放在陆上攻防战中,那盾车都要特意加重加厚才能抵挡,可是盾车能与战船相比吗?

别老拿木质战船却与钢铁战舰对比,那它去跟一样是木头做的盾车相比,那就能明白其对弩炮弩箭的抵抗力了。

“冲啊,冲啊,冲上去和他们打肉搏,打胜了每人赏10贯铜子!”宋朝铜钱在三佛齐一样是硬通货。陀毕罗大吼着下令。身为三佛齐统带水军精锐大将,他可不是胆小鬼,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开始的时候三佛齐人还想仗着船多势众,仗着自己有划桨短时间内加速,在速度有着一定优势,打算去撞击福船,最不济也要贴近了跟炮船打肉搏战。但是南洋水师的火炮和轰天雷让他们的想法化作虚妄。虽然混战里南洋水师的战船和水兵也多少有些损伤,但这与战果相比,却不值一提。

三佛齐射出的箭弩,放出的弩炮,还有火箭一类的,都给炮船造成伤害。可是这点伤害还远不能造成它们的沉覆或伤势战斗力。而炮船上放出的火炮和震天雷,每每却能在一个照面中就很轻松的扫清一船的三佛齐水兵。

橘红色的火球接二连三的从陀毕罗座船上扬起,甲板上面一片火海!风帆、绳索、旗帜都在爆炸中被点燃,两艘海蛟船左右夹住了陀毕罗的座船。从一群“人”中精确的寻找出其中的头领,这是水师将领所必要拥有的天赋。

还有一个个被投弹兵扔过去的油罐,浸了火油的物体,哪怕是水都能燃烧,甲板上堆砌的床弩、绳索和所有的器物,都被烈火点燃!

三船交错而过,霎时就把整条大三角帆战船就变成了烈火地狱。甲板上到处都是死尸和伤者,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嚎,不时还有扑通扑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那是被火烧烤的水手在跳海!

陀毕罗还活着,不是他他幸运的躲过了刚才一连串的爆炸,而是他被自己的亲兵和扈从奴隶遮掩的结结实实,后者死了七七八八,他则还完好无损。不过人却是傻了一样的坐在船甲板上,瞪圆了眼珠子定定看着眼前的场景。

烈火,尸体,惨叫的水兵,这是真正的地狱啊!

陀毕罗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要大喊,可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那远远的距离战场之外的沙鲁克·阿夫沙尔,也在狠狠地咽着吐沫。他从来没有想到威武不可一世的三佛齐水师,竟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如果他没有看错旗帜,那当头先冲上去的是陀毕罗了,这个人的威名响彻所有往来东西方的天方商人耳中。但这位往日里在他眼中很是强大的卡菲尔,现在却是落进了火狱了么?

沙鲁克·阿夫沙尔心中一点欢喜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火狱是一群什尔克搞出来的,而不是真的神的惩罚。这才叫他更加的绝望。三佛齐人在自家门口都抵挡不住中国人,虽说他本来就没奢望三佛齐人真的可以把中国人击败,但前者连还手之力都无,那就是另一层地狱了。

“难道真神已经抛弃了自己?不,是抛弃了整个天方?”

不怪他如此的去想。对中国文化了解甚深的沙鲁克·阿夫沙尔很清楚中国皇帝的权势和威严,他手中那一封被他视为耻辱的国书,就是中国皇帝的意志。

一个强盗出身的皇帝,当他的意志被人无视时,沙鲁克·阿夫沙尔还真怕中国的皇帝会一怒之下派出一支舰队,远征塞尔柱。

现下三佛齐人抵挡不住的中国火炮,到了那个时候,塞尔柱人的水军也一样抵挡不了。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天方距离中国有万里之遥的。可这种可能还是存在不是?要知道现如今的中国皇帝可是在自己还没有一统北地的时候,就亲率大军硬怼了契丹人的。就在天方人用一艘艘三角帆船沟通起东西海上贸易的时候,陆地上的那条丝绸之路,也始终存在着的。

契丹人用自己与宋人边州榷场交易来的丝绸和瓷器,通过大草原,运送到遥远的中亚。还有党项人,也通过与宋人的贸易拿到珍贵的丝绸和瓷器,而后以凉州府为贸易点,狠狠地宰割着回鹘与中亚商人。

如是,那条古老的陆路丝绸之路,至今还依旧未曾断绝。

而契丹人的威名也通过回鹘与中亚商人的口舌响彻塞尔柱帝国和整个天方世界。

在沙鲁克·阿夫沙尔,现如今的中国皇帝,是一个容易冲动且蛮横疯狂的人。就像现在他自己国内都没有摆平残余的赵宋势力,更没有消灭契丹人和女真人,还到处都是敌人的时候,就悍然动兵跨越万里海疆来攻击南洋强国三佛齐,其疯狂和蛮横就可见一番。保不准届时他还真有可能发兵塞尔柱……

就像当初李唐时候的唐高宗,调露元年,诏裴行俭将兵护送被大食灭国的波斯王卑路斯之子泥涅斯还国,助其复国。结果因为道路太远,唐军走到安西碎叶时拐回来了。

可是在陆路上,海上可远没有陆地艰险与漫长啊……

就在沙鲁克·阿夫沙尔胡思乱想的时候,三佛齐人的水师主力与摩尼教水师主力,撞上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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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三佛齐王抓到了

“投弹兵做好准备——”成贵大声的叫着。

眼看着两边船队越来越近,这位摩尼教的水军大总管已经披上战甲,抽出刀来,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所在座船上的军兵,或是箭弩蓄势待发,或是握紧刀枪,都在等待着即将来到的接舷战。可要知道,这是摩尼教水师大将的习惯作风。

当初喋血长江,与刘梦龙部反复厮杀,摩尼教水军船不如人,士兵素质不如人,非是浙江四龙每每冲锋陷阵,殊死拼杀,那长江早就被刘梦龙给占据了。

船甲板上,更有一些身高体健者,手中捧着一颗颗小瓜样大的震天雷,这自然是陆皇帝支援给自己便宜丈人的,脚下便是炙热通红的火勾,只等着两边近战了。

如此之多的战船厮杀一处,撞击是不可避免的。

不是双方战船斜斜的插进敌人战船的侧舷,就是双边无法躲避的迎头碰撞。

一声声巨大的撞击声,把爆炸声都要遮盖住了。

“哎呀,疼死我了!”

“胳膊,胳膊断了……”

“我头破了……”

“疼啊!”

凡是碰撞的战船上,甲板上面必是一片哀嚎,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稳身体,全都摔得东倒西歪!那不走运的,直接头破血流,腿折手断也不稀罕!还有些人一个踉跄就给甩到海里面去了。

一名摩尼教水师头领,怒吼一声:“弟兄们,跟我杀,跟我杀上去,只要败了三佛齐水师,则便大功告成。圣公列土封疆,做地三千里,我等具是开国功臣,土地钱粮应有尽有!”

“杀啊,杀出个大好世界。”

“想要爹娘老子,媳妇儿女们不挨饿不挨冻的,就跟我杀啊……”

大批摩尼教将士受到鼓舞,红着眼,沿着两船船弦,直扑上去,就与三佛齐水兵展开血战。

如此的一幕,偌大的海面上比比皆是。

这般接舷战,才是双边水军以最快速度分出胜负的关键,因为它可以叫彼此迅速流尽鲜血。

成贵眼睛里泣血一般看着战场,他知道这般厮杀对摩尼教水师的损失有多大,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流着摩尼教的鲜血。可这场战争是属于摩尼教的战争,总不能只让陆皇帝的水师炮船唱独角戏。

“轰轰轰……”

东海号刚刚用左侧舷对着一艘大型三角帆船来了一通横扫,葡萄弹还有炽热弹、链弹,几门火炮各有不同的分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人员杀伤和船体破坏。这边再船头一掉,走“之”字型线,右侧舷的火炮已经对准新的目标开火了。在东海号滑过一条弯弧,再度拉来与三佛齐人的距离后,身后的炮船小编队立刻就如饿狼扑羊一般杀来。

三佛齐人对于炮船已经涌起了巨大的恐惧。

陀毕罗是他们国内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所部船队是三佛齐水师之中的精锐,却一个照面就被打残了多艘,连他本人的座船在内都完蛋大吉了,三五个照面后整个先头船队三十艘战船便彻底是七零八散,把他们的胆子都给打破了。面对着气势汹汹扑来的中国炮船,谁还胆敢再去厮杀应战。而那二十艘中国的炮船却看似无有大的损伤,这战损比例,真吓死人了。

现如今这些炮船气势汹汹的从侧后方扑来,三佛齐人看到了,一个个全麻爪。

活阎罗站在船头哈哈大笑。畏惧使人胆怯,恐惧使人逃避。他手下的二十艘炮船很难把所有的三佛齐战船一一打爆,可只要能让他们感到畏惧,感到恐惧。炮船就根本没必要真的去一一打爆三佛齐的战船,而只要摆出饿虎扑食的架势去,他们自己就会逃之夭夭了。

就像明末时候李成栋攻广州,派三百精骑兵从惠州出发,连夜西行,从增城潜入广州北。清军十多人化装成艄公,从水路大摇大摆乘船入城,然后上岸,直到布政司府前他们才在众人面前掀掉头上的包布,露出金钱鼠尾的小辫辫来,挥刀乱砍,大呼“大清兵到!”

“鞑子来了!”一句惊呼,广州满城皆沸,百姓民众争相躲避,乱成一锅粥。守军、官吏、军民一个个亡魂皆冒,立时溃散。错不是历史记载,后世人实乃想象“清兵”何以有如此大威力致震慑若此?

但如今的大海之上,三佛齐人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炮船,却也有彼日的南明军听到清兵二字的效果,一个个亡魂大冒,唯恐走得慢了被一通炮击,立刻扑街!

“该死!中国的炮船竟恁般厉害,这可如何是好?”

纵横南海二十年的加查玛达气急叫道,他出身于旧港权贵之家,手下的大海船一跑中国,二去天竺。年轻时候更是风浪里搏杀出来的,海上经验也极其丰富,但却没有见过比这二十艘炮船更犀利的战船了。简直是以一当十。

三佛齐纵横海上的根本——大三角帆船居然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陀毕罗厉害吧?三佛齐有数的大将,但他的战船只一个照面就被烧成了大火炬!

要是刚才挨打的换做是他加查玛达,那下场又能比陀毕罗好哪里去呢?这太恐怖了。

“老爷,中国人的炮船好像冲咱们杀来啦!”

加查玛达的一个心腹头目惊恐地吼起来了:“老爷,这怎的应付是好,怎生办是好?”就如是看到了大猫的小老鼠。

怎生办?加查玛达额头上青筋直冒!还能怎么办?打是打不过的,陀毕罗都完了,自己还能有个好?

“不如逃吧……”有人叫道。

可这人话刚刚说完,就被加查玛达一巴掌扇在头上了,“这里是穆西河,逃,老爷我还能往哪逃?”他的家就在背后的旧港啊。

那人一听,面孔也皱起来了,不只是加查玛达的家在旧港,他的家人也在旧港啊:“可这、这可如何是好?”

加查玛达一时也不能决定。他有点不想走,因为他的家就在旧港,但他也不愿意去死啊。

看着一艘艘直扑过来的炮船,眼看就要进入一里范畴了,他脑子里闪过那一处处海上大火炬的画面,加查玛达狠狠地咽一口吐沫,跺跺脚,大吼着下令。“快快,向西转舵——”

都还没到生死一刻,加查玛达便在死亡来临之前做起了缩头乌龟。那最后的一丝勇气也消散了。

“老爷,他们的船快,咱们转向掉头的话恐是跑不掉……”

“跑不了也要跑,不跑就是等死。”跑了说不准还能逃过一劫。那么多的船,人家不见得就要逮着自己这艘要跑的船猛怼。加查玛达略一盘算就有了主张,大声喝令,甚至还吹起了撤退的海螺号。

人都是抱团的,在三佛齐船队里,身份所属的不同无形中就叫它也分裂成了两个阶层,一边是三佛齐水师战船,一边是三佛齐的商人。加查玛达就是三佛齐商人中的领头人之一,这源自于他的出身和资历。

“呜呜——”悠扬的号角声在三佛齐船队后方响起。

加查玛达所为只是一个信号,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引发起了连锁反应。

海面上的海商可都是狡猾的老狐狸,跟在三佛齐水师身后摇旗呐喊是一回事,真要拼命……,且还是看不到希望的拼命,那还是算了吧!

就看见一时间足有二三十艘海船各自调整帆向,板转船舵,橹手们奋力摇动舷侧的长橹,乱纷纷的向西驶去。三佛齐船队的后尾部分已然一塌糊涂!

炮船上一阵欢呼,阮小七哈哈大笑。看到海面上乱纷纷正在逃窜的海船,带着兴奋地摆摆手:“不必理会那些鼠辈,方向不变!杀!杀!”

如是海面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景象:一支二十艘的小型舰队,如同一支利箭一样向着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三佛齐主力船队的尾部插去,这似是一种飞蛾扑火的自杀,可结果却是数十艘大小不一的三角帆船纷纷调头逃窜。偌大的三佛齐船队就像是遭受到了不可抵挡的重压一样,节节崩溃。

二十艘炮船数量是小,但他们却是二十头猛虎;而数量众多的三佛齐船队却只是一群绵羊。

被当成猎物的一艘艘天方三角帆船上的三佛齐人,在目睹了陀毕罗这位三佛齐国内享有大名的人物的悲惨下场后,再看到炮船时,就皆是魂飞魄散,那里还有战斗下去的决心和斗志?

坦麻沙那阿一脸死灰色,作为三佛齐的国王,他很清楚眼下这一战的意义。所以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动员起了自己所有可动员的力量,但现在看,这一战他却是要一败涂地了。

后方的三佛齐船只还可以逃去,但前面与中国船队主力搅在一起的三佛齐水师战船,却如何能轻易地脱身呢?

他也已经知道了陀毕罗的战败,那一艘艘三角帆战船燃烧成的火炬,此刻依旧漂浮在大海上呢。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那些战船是怎么变成火葬场的,但只要想想就觉得可怕。

也所以,这一战看似才刚刚开战没过多久,但战争的结局却已经被注定了。

事实证明了坦麻沙那阿的猜测,三角帆船抵挡不住散弹洗地,面对炮船的轰击,他们毫无根本抵抗之力,在一艘艘三角战船被摧毁的时候,整个三佛齐的斗志也被摧毁中。

成贵为首的摩尼教水师士气大盛,战鼓声连成一片,一艘艘福船乘风而进,是那样的斗志高昂。

如是,当接连多艘三角帆船被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炬之后,一艘艘逃脱不开的三角帆船挂出了白旗来。

“这就投降啦?”阮小七怪声叫道。

今日海战的阵势不小,但说真的,他还没过瘾呢。看着一艘艘挂起白旗的三角帆船来,心中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很有猴哥的感慨:我还没发力,你就倒下了。

“七将军,七将军。三佛齐王被逮着了,三佛齐王被抓到了……”没过多久,一名摩尼教的传令兵兴冲冲的前来禀告道。却是那坦麻沙那阿不走运,没能走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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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真神的责罚

旧港,三佛齐王国的心脏。这是一座多端建筑风格汇聚的城市。

城市临穆西河而建,位于穆西河的右岸,这里地势比较低,雨林里的水流通过一条条小河在这儿汇入了穆西河。阳光下一条条小河散发着亮眼的光耀,直似给整个城市镶嵌了一条条玉带。穆西河的左岸也有土著居住,但是那儿连一座显眼的建筑都没有,所以也只是有人居住,却不等于旧港。

河右岸的城市里建筑风格多端,然多样儿中却带着集中,给人一种泾渭分明之感。无一丝杂乱!

内里地势最高处,也就是城市的东南部,是一座座的佛塔和带着天竺味道的王宫与权贵府邸所在地,金光闪闪,巍峨壮观,是三佛齐的贵人区。就像灯塔国大苹果城的曼哈顿、斯坦顿岛和长岛一样,大片的‘平民百姓’簇拥在那些建筑之间,这些人在三佛齐才真的是‘人’。而临河紧挨着码头港口处,这里的地势也比较高,但彼处临穆西河近,显然不如城市的东南部分,这儿却是一派天方风格的建筑群。甚是宏伟的星月寺非常之显眼,硕大的,跟一颗洋葱头形状仿佛的圆形宝顶也是金光闪闪。那外头却似有着一层金粉!

周遭多是两层的小白楼,圆形和拱形弧度交错,典型的天方教建筑风格,在阳光下,显得有一种异常的洁净感。也与紧挨着这儿的本地土著百姓之居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座城市内当然也有华人,但后者却与三佛齐的上层阶级居住在一起,富有中国气息的建筑风格早被湮没在贵人区大片的建筑中了。只看这个城市两段的两种建筑风格你就可以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富饶。然而那是你没把眼睛看向二者中间。

有富人区就有贫民区,就像大苹果城,有曼哈顿这样的富人区,就也要布朗士这样的贫民区。旧港也是如此,那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当地建筑,密密麻麻的,多人叫人生出密集恐惧症来。且多是竹木混制的,屋顶上甚至只大片的香蕉树叶覆盖了事,显得破破烂烂,脏脏兮兮,且彼此间真的很拥挤。与那两段比,真的是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一条条河流水道穿梭在这片区域中,像是无形的在切割这些破烂儿。这就是占旧港人口绝大多数的底层土著的所在了。

此刻的旧港依旧安稳如故,充斥着安逸的气氛。

王储麻那者巫里深信自己的父亲能赢得战争的胜利,他唯独发愁的是日后中国人持续进攻,那该怎么办才好?三佛齐的财富是建立在对华贸易上的,这也是三佛齐历来对中原表露尊重的缘故。横竖就是口上喊几声皇帝万岁么。态度谦逊一些,送去些黑熊、火鸡、孔雀、鹦鹉、胡椒、肉豆蔻等,要不就是象牙、乳香、蔷薇水、万岁枣、白砂糖等。那就能得到优厚的待遇,还有丰厚的赏赐。就像那宋神宗元丰二年,赵宋便回赐白银一万五百两,还有大批的珍贵丝绸等。这可不是赔本买卖!

而双方战事一旦僵持日久,则中原新帝如何不怒?到时若禁止他们与之贸易,三佛齐可损失惨重也。天方人当然可以做中介商,可过一道手便要被拨去一层利润啊。麻那者巫里想着就心疼!

所以,这位三佛齐的王储半点也没发现天方人的蠢蠢欲动。在这个档口,天方人在星月寺里行集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如此大事他三佛齐的王储都忧心忡忡,那些追求钱财与利益的天方商贾,只会有十倍百倍的烦恼。

“长老,机会来了!”年过四十,体重至少有二百的亚苏丁兴奋地叫着。麻那者巫里那个愚蠢的卡菲尔竟然没有对城内进行任何的警备布置,前两日只是简单地召集了城内武士,今日又把他们重点分布在了码头、港口,且根本没有半点戒备,这是将后背亮给天方人啊。这真是真神赐予的佳机!

“他们已经聚集了多少人?”苏莱曼沙打断了亚苏丁的话。

“据说超过了五千人!”亚苏丁道。

他是看不起这些三佛齐人的,他们的武士已经几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缺乏纪律,是乌合之众,是一盘散沙,根本凝聚不起力量。更不通战阵之术,就是一群拿着刀的普通人。虽然他们这些天方商贾的手下也没几人通晓战阵之术,但他们至少是杀过人,干过仗!

如果是两者是在比烂,那显然三佛齐人比天方的武士、奴隶更烂。

最起码,所有真神的信徒是团结的,这里的人,无论是来自波斯的塞尔柱帝国,还是来自埃及的法蒂玛王朝,亦或是天方半岛上的阿拔斯王朝,此刻都能团结一致,齐心协力。

“那我们现在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码头港口上的卡菲尔了。”

“我们有船。”此刻的码头上剩下的就只有天方人的三角帆船,和当地土著的小渔船了。在前者的眼中,后者的威胁是根本不存在的。

“只要我们的人能占据穆西河和港口靠东的河流,他们就是有十万人,也只能被困在港口。”旧港这座城市就是一座水城,纵横交错的小河虽更多集中在城市的中间位置,却并不意味着港口处便就没有。

天方人兴奋了。一口一言,很快策略便被敲定来。

三佛齐人守住了港口码头确实能保护着整座旧港。要知道这座城市的南部就是沼泽,北部则是茂盛的热带雨林。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条河流?那就是因为雨林里的水流都通过这儿汇入了穆西河。外来者若是用实力真真碾压了三佛齐人,那是很难进入这座城市的。

热带雨林对于陌生的外来者而言,有着太多太多的恐怖。他们自己在被逼无奈的时候却可以从东南两个方向离开这儿。谁叫人家是土著呢!

孙二此刻正呆在旧港这座城市的中央处,一座外表破烂的小竹楼里。他和他的四名手下正在做着动手前的最后准备。

方腊对旧港事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谍报司又岂能无动于衷?

对比方腊纵火烧佛庙的举措,谍报司的打算更是狠辣。他们自己在贫民区里动手,当战斗发生的时候,这大片的区域内会同时多地燃起大火。

“天王老子庇佑,这两日未见大雨,烈日炎炎,还吹起了风来,实是天助我等事成。”孙二高声叫着。他早年隶属时迁,陆皇帝当初寻了一些相貌平凡的汉子丢给了鼓上蚤,让他去调教训练。在水泊梁山早期时候,攻城破敌之时,他们这支队伍是频频立功。

只是随着时迁的受伤,当初红火一时的他们也渐渐归入了平淡。在时迁最后因伤势而只能留在陆皇帝身边做个虚职,最后更直接被谍报司给吃下了。

孙二两年前就被派来三佛齐了,但始终处于潜伏状态,陆皇帝对三佛齐的权贵,并没进行任何的拉拢和勾搭。

因为后者在他眼中全都是应该抹去的。

而现在谍报司就是要为方圣公查漏补缺,既然烧了佛寺,岂能不烧些贱民。横竖这都会让仇恨加固在天方商贾身上不是吗?这对摩尼教对中国都是好事!

而这些土著人的性命在孙二眼中,却是不值一钱的。

当厮杀声爆响的时候,旧港这座前一刻还散发着安逸祥和之气息的城市,立刻就被鲜血、杀戮和无尽的烈焰给包围,整座城市都仿佛身处地狱。

麻那者巫里要哭了。因为他手头只剩下几百人的卫队,他已经将兵力都调去港口守卫了。现在天方人一分为三,一部分驾船遨游穆西河之上,将港口的渔船通通化作火海,阻止三佛齐武士的突围。一部分隔着河流固守,阻住了三佛齐武士向东南回救。最后一部分才带着狰狞的笑,带着杀戮和毁灭,冲进了旧港最精华地带。

一座座佛寺中的和尚们仓皇而逃,或是闭门自守,僧团长老手足无措,在这个时候想不出任何的解决办法。

无数三佛齐权贵蜂拥向王宫,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逃去。因为他们根本就无处可逃,但心中的恐惧却让他们不敢留在自己的家中……

然而丧失了自己的武力的三佛齐人,在天方人面前就如岔开了腿的美妇人,根本武力阻止自己即将遭受的摧残。

麻那者巫里哭泣着逃去了南方的雨林之中。千万别高估上位者的节操,在死亡面前,什么都可以丢弃!

就如麻那者巫里,人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刻,让自己的心腹去动员权贵们的奴仆坚守王宫,而他连他老娘和老婆都没带走,只带着一个儿子,就急匆匆的引着百十人逃出了王宫。

苏莱曼沙根本不在乎那正燃烧着大火的城市中部,也不在乎那些凄惨的土著们的死活。都是该死的卡菲尔,现在沦入火狱之中,不是很应该吗?“这是真神在责罚他们!”

“进攻,进攻。杀进王宫,里面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亚苏丁穿着丝绸长袍,手中却持着一把弯刀,高声的叫着。

而城市东南方少量的华人,此刻正瑟瑟发抖的缩在自己家中。似乎只是把大门紧闭,外头的一切就都不存在了一样。

却哪里知道,一双眼睛早就暗中盯着他们了。尤其是那些陆皇帝觉得不该存在的人家。

偌大的旧港,谍报司在这儿的人手岂能只有孙二五个?柳大这边才是主力。

“哥哥,王宫那边打起来了。番商把弓弩都搬了过来。”这又是一个相貌平淡无奇,可皮肤黝黑的人。

谍报司派来南洋的人里头,十个当中有九个是肌肤黝黑的。

“那咱们也动手。”柳大很淡定拎起了一把大马士革剑。

既然要装作是天方人动的手,那就要装的像一些,没必要在兵器上露马脚。余下的人也都是弯刀、直剑。

作为谍报司在旧港的头领,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柳大已经学会了从政治角度出发。在一场天方人发起的动乱中,几家华人死难在天方的直剑、弯刀下,那动手者是谁就毋庸置疑了。

日后,这可是一个问罪于天方的大好借口。横竖那几家华人也该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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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送去益都

“荒夷野人、南蛮无知之徒,愚昧不堪,不达圣人教诲,以至冒犯天威,实乃死罪。”坦麻沙那阿出人意料的竟能说一口不怎么地道的东京官话,还似颇有点文绉绉的味道,这实是出乎方天定等人的意料。此刻他顿首求饶:“望大将军饶命,小人愿从上国之命,马首是瞻……”

此时此刻,坦麻沙那阿却还不知道方腊军大举南下的真实目的是为何呢。只以为是中原皇帝是个贪财的,眼馋麻六甲水道的利益,这番才派来大军攻打自己。心中觉得自己只要表现顺服一些,再把一些利益拱手相让,那性命和基业且还是保得住的。

却不知道方天定与王寅等人对视一眼后都哈哈大笑。“来人,且把他押下去看好。”

“这三佛齐王若是死了倒好,被活捉实是个麻烦。”邓元觉说话的时候,成贵低着头好似办错了大事一样。实乃是这种擒拿一国之主的荣耀对于摩尼教的水军而言太过显赫和稀奇了,以至于水军将士一旦确认这穿的一场华丽,头上戴着王冠的坦麻沙那阿就是三佛齐的国王的时候,那高昂的喧哗声就立刻传的沸沸扬扬了。

“以洒家之见,这撮鸟不若就送去益都好了。”

宝光和尚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一片赞赏声。这话说的对。坦麻沙那阿放在他们手中总是个祸害,但杀又不好杀,毕竟其军活捉三佛齐王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齐军知道,后续队伍的天方人、东南海商们也都知道了。

“那就使人送去益都!”方天定把手一拍。

然后大军一分为三,主力丝毫不见停缓的直入穆西河口,溯河而上,一部分留守河口,三佛齐人的营垒正好为他们所用,另一部分则留在战场上收拾战利品。

无论是被俘的三佛齐水兵、贵族和奴隶,还是那一艘艘受到创伤却还漂浮着的大船,那可都是财富。

阮小七也没叫着去追击。三角帆船的速度并不慢,尤其他们有划桨。长距离加速是不成的,可短距离里甩开福船,却不成问题。难道只让东海号一艘船去追击么?

拿下了穆西河并不意味着眨眼就能抵到旧港,其城市距离入海口可足足有百多里远呢。第二日摩尼教的船队方才抵达彼处。

只是,满怀欣喜的方天定一行在第二次乘船抵到旧港的时候,却一个个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他们看到的城市真是邓元觉口中所述的那座城市么?

除了临近码头港口的天方人聚集区还能保持着整洁,整个城市都仿佛被大火烧烤过后一样,城市的中部和东南部至今还浓烟滚滚。哭泣声连远在穆西河上的摩尼教水师都听得到。

港口外漂浮着十几首天方三角帆船,看到大批的摩尼教船只抵到,纷纷避让到了南岸去。

被他们靠着河流隔绝在港口的近万三佛齐武士,可以憋着一口气对而无的天方人坚持不降,但面对着眼下自己无法抵挡的威势,却是连抵抗的勇气都没,只能乖乖投降。

不过一个时辰,整座城市已经全然落入了摩尼教的掌控中。

然后昨日里天方人对于旧港这整座城市的伤害,也被一五一十的汇聚到了方天定手中。

城东南无数权贵之家被抢掠,王宫也被抢掠了一番,死人遍地,多少女人在这个过程中遭殃那就不需要去提及了,一些好苗子也已经被天方人掳掠了去,后者世界可多的是女奴贩卖,况且还有天竺。这些三佛齐的贵人女子,肌肤白皙,相貌天竺化,在天方人眼中可一点也不丑陋。都是上佳的好货色!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佛寺的摧毁,那一个个昔日里受土著们尊敬的高僧,似猪羊一般被屠戮。

三佛齐最富有的地方不是王宫,而是这些佛寺。很多寺庙供奉的佛像上都粘贴着金箔,镶嵌着宝石,甚至直接就是一尊金佛。而现在……

方天定心中忽的闪过无尽的痛。这些财富本该是他们的啊。有了这些钱财打底,他们就可以挥洒着钱财长期雇佣海船,将滞留在粤东地面的摩尼教徒,在最快的速度里接来南洋。

可现在无数的钱财生着小翅膀飞走了,还是他们主动联系的天方人,只要这般一想,他心中痛让整个人就都无法呼吸了。

这些财富可比之十万石粮米的价值,高出太多太多了。可‘生意’就是如此,有得有失。摩尼教失去了大笔的钱财,可也能赚取到减少本地土著的仇视。

“裆!”邓元觉手中禅杖重重的顿在了地面上,一尺见方的铺地石砖四分五裂。“阿弥陀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宝光和尚虽然对三佛齐僧人也有很大的不认同,但这却不意味着他能看到天方人如此的糟蹋佛门。

“屠戮僧侣,窃盗佛像,天方番商心中可有半点敬佛礼佛之心。南无摩尼光佛!”

虽说粗人就不会使坏的?

邓元觉这声佛号宣出来,方天定以下一干摩尼教高层,尽数人人色变。他们这一刻都忘了,摩尼尊者已然是摩尼光佛了。

王寅陡然打了一激灵,对啊,当即就道:“国师所言甚是。世子当使人即可向天方番商索要佛门等一干器物。”

甭管那真实目的是甚,至少不叫天方人得太多的好处不是?要知道三佛齐佛门存有原始佛教和婆罗门教的不少影响,敬奉佛前的灯、盘、香炉等物,那许多都是纯金的。

中国统治者历来都是实用主义者,尤其是李唐之后的王朝,当皇帝的在修仙好佛上吃亏吃大了,都学乖了。你看那赵佶十分痴迷于修仙不是?但可曾见他学汉武帝,耗费巨资去修甚个通天台、蜚廉馆、桂馆的?人大艺术家都是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方天定看了被摧残甚重的佛寺,那第一反应不是对佛祖不敬,而是去心疼钱。现在忽的有了一个上好的借口去索要好处,其会有不愿意?“对,对,此乃大不敬也。”

如果方天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是满满的喜色,而是一脸愤怒相,这话还会有那么一分的说服力。

当下就让宝光和尚带兵去索要好处,在得知兵乱中有几家华人遭殃后,更是以此为借口,让天方人交出凶犯来。

“那些可恶的什尔克,他们在过河拆桥!”星月寺里,亚苏丁暴跳如雷。

苏莱曼沙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统治者的话能全信吗?“真是个愚蠢的人。”

摩尼教只向他们讨要佛像佛器,而没有让他们把所有的好处都吐出来,这已经很够意思了。至于那些个遭灾的华人,就是苏莱曼沙都觉得是不听话的真神教徒干的,毕竟华人富足,昨日里强昏了头了,顺手杀掉也没什么意外的。故而依照苏莱曼沙的看法,他们还是乖觉的向摩尼教主动进献一笔钱财,再扔出去几个替罪羊赔罪,算是把前事彻底了结了好。

亚苏丁睁大眼睛似乎都不认识了眼前的苏莱曼沙,脸上明白的写着四个字:你傻了吗?

把佛像佛器还回去,就已经在割他们的肉了。扔去几个替罪羊是小事,横竖摩尼教没有‘追根究底’。但还要主动去进献去一笔财富,疯了是吧?

这人还有几分理智,强压下怒火没有去质疑。天方长老的地位是很崇高的。可是财富面前,他也不比金银高贵。亚苏丁把眼睛一闭,心中已作出决定。——他,是不会送去一分钱的!

苏莱曼沙并不以为意。他的身份是很崇高,却也不能主宰一切。要知道在真实利益面前,在涉及到人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便是哈里发也会变得无足轻重。

阿拔斯王朝这几百年的起起伏伏,已经无比真实的证明了这一点。

亚苏丁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那他就要为自己今日的决定去承担以后的后果。又与他有甚大干系?

宝光和尚光明正大的带兵围住了天方商贾聚集区,这举动本就叫三佛齐土著好感大升,当他带着索要回来的一尊尊佛像还有大批的佛器,摆在明面上炫耀给所有人见到时,如此作为自然就更赢得了三佛齐土著们的尊敬。更不要说外来的摩尼教军,他们虽然是入侵者,但他们却是第一个对于受灾受难的三佛齐土著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把受灾的三佛齐土著门接到一座座寺庙中安顿,这些人很可能将是摩尼光佛在三佛齐的第一批信徒,也就是第一批被国人征服的野人,毕竟是有感情基础不是?

就是港口上的三佛齐“武士”们,也被他们一一区分开来。一般的小兵在没收武器后就都通通放回家去,只有那些贵族才回被‘另眼相待’。

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的相见后,就都被集中安置了起来。

他们是三佛齐王的统治根基,没有了这些人,就好比中国的皇帝没了官员和士绅一样。

三佛齐的王室之人倒是没有遭受伤害,天方人不是没脑子的蠢货,纵然三佛齐王室中有着不少一等的好货色,他们也丝毫无犯。

后者的身份太敏感了。他们若是动了三佛齐王室,保不准连摩尼教都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因为今后的摩尼教一伙就会取三佛齐高层权贵而代之。

如果从历史层面上看,这是一次很有趣的变动。已经被天竺破产户的血统给改造的三佛齐统治阶级,从本质上讲就与三佛齐土著有着一定的区别。而摩尼教的入侵,那触动利益更大的就是三佛齐的统治阶层而非是人口更多的底层土著……

这只是一次上层建筑的替换和变更。就像是一座高塔最顶层的塔尖给替换了,其他的一切不便。

如果摩尼教人脑子能转的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照抄三佛齐人的旧有统治。而这一切都要看方腊等摩尼教高层是怎么想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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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 南下民族大融合

十一月份,方腊带人抵到了巨港。是的,此刻旧港已经更名为巨港。

依照陆皇帝的旨意,三佛齐王坦麻沙那阿不敬天潮,除国。以苏门答腊岛为明国公方腊之封国,定国号为明,拥有着独立的政治和军事权力,但是没有独立的外交权,改旧港为巨港,以为其都城。

历史上称此次之变为“南下民族大融合之始”!那端的是很有见地的。

天方教徒的‘暴动’在历史上也被浓墨重彩的记载了下来,其洗劫旧港的贵人区,并纵火焚烧贫民区,致使人员死伤数以千计,杀死了上千名大小和尚,摧毁并破坏了所有的寺院,旧港其东南区大小数十座金碧辉煌的寺院一日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整个旧港的南传佛教界之精华尽去。

一场可耻的背叛,一场被详尽记录上的抢劫和屠戮大联欢,在千年之后也是某教无法抹去的污点。当然了,对于那些人而言,污点不污点的没毛线用。

而与天方教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日进入旧港的方腊军的仁慈友善。

后者虽然是侵略军,但在此时旧港土著各阶层的眼中却是一个个脑后散发着公德圣光的圣僧圣徒。

他们救济困难中的底层百姓,迅速安定后者中的受灾害之人。遣散了大批的底层士兵,虽然也扣下了大量的贵族武士,可在任何地方上位者与下层阶级的数量比例都是悬殊的。

大量三佛齐底层士兵的回返让这座城市的东南区迅速安定了下来。

——继安定了下层的土著居民后,他们又安抚住了这个王国的中层阶级。而至于大批上位者和他们家属的被人为隔离,那跟人民大众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者已经回到了他们旧有的、习惯的、热爱的生活秩序中去了不是么?

随后不管是邓元觉带兵包围了天方教徒聚集区,还是从中运回大量的佛器佛像,这都叫当地土著心中对入侵者的印象更好上三分。

以至于很快旧有土著人抛弃了原先的信仰,皈依摩尼光佛座下。

毕竟都是佛教徒么,而且讲真,这些社会地位底下的土著人,他们本身又懂的什么佛法呢?

旧港的变动只是在一日之间,但是要善后,要清场,要把受损的王宫进行改建和修缮,把寺庙一样进行改建和规整,那却是耗时多了去了。

至少方腊乘船抵到巨港时候,方天定也只是锵锵把王宫的大改造告一段落。

这时候的摩尼教军已经把占碑等地夺占,苏门答腊岛东部已经被摩尼教军扫荡的七七八八,可以说三佛齐王的直属领地也已经被拿下了七七八八。

王储麻那者巫里逃去了中苏门答腊,在滨锡阿克河右岸的北干巴鲁停了下来,并召集忠诚于王室的属臣勤王。穆西河口一战向西逃溃的三佛齐水师残部,且还效忠于他,让他对那大大小小的属臣多少拥有一些威慑力。

而天方商贾另外的一份厚礼,十一位来自马来半岛的三佛齐属臣的臣服,让刚刚建立的明国在南洋地区简直是如日中天。

但他们同时也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麻烦——三佛齐的税制问题。

前文里说了,三佛齐人不纳税的,但在战时要自备干粮武器,跟着老大奋战。但这些人指的并非是所有人。或者说,这赋税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有缴纳给三佛齐国王罢了。

东南区可是有很多平民的,这些人是三佛齐武力的根基来源,但他们却是依附于更上层建筑的。而城市中央位置的贫民区之人,这些人连人都不算,又如何享受人的待遇?作为一个有着奴隶制残余的封建国度,贫民区的人不仅要交税,还教的特别的多。只是他们的税都只教给自己的主人。

后者的范畴囊括东南区的所有阶层,包括王室。王室也有自己的王田的!何况不纳税的平民阶层却还有‘布施’这个沉重的负担。

布施给谁?布施给寺院啊。难道你要尊贵、仁慈、充满着智慧的高僧们下地里种田耕耘么?

现在一个选择题就摆在摩尼教的面前,是依旧维持三佛齐原先的社会体系,还是另辟一片天地?

两个选择各有好处,但也各有各的弊端。

前者虽然能让摩尼教顺利的在苏门答腊站稳跟脚,可天花板高度有限,日后想要真正在苏门答腊变得根深蒂固,就困难大发了。而且这种种姓制度,与摩尼教高举着的造反真经是背道而驰……

而后者呢。倒是有利于摩尼教变夷为夏,有利于教化。但内中事儿的麻烦上也会叫摩尼教遗患无穷。

要知道,现如今的苏门答腊,还有无数个小封建主呢。

“若依照三佛齐的规矩不变,儿子以为,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些地方头目必会俯首帖耳。”方天定看着方腊言道:“可若是把那旧有的社会结构彻底粉碎,……”三佛齐王储麻那者巫里现在已经自称三佛齐王了,身边簇拥着一批三佛齐力量。而摩尼教的举措就是把其他所有的三佛齐贵族,全都推向麻那者巫里那边。

方腊眉头不见半点凝重,这些问题他在来南洋的路上已经反复斟酌过了,心中已有定策。现在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闪过一考量,“大郎以为我等该作何取舍?”

“儿子以为……,要变!”方天定倒是没想太多。他的地位早就不可动摇了,很直白的把自己心思给道了出来。

“为何?”方腊再问。

“父亲,前者虽是长治久安之策,可是前者%+……太弱了。”方天定眼睛里光芒绽放,“就如那赵宋重文抑武,以文驭武,其对内自是江山永固。此番起事,错不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实乃不出世之英杰,就凭我教之力,便是可在东南呈一时之英雄,最终也必会折戟沉沙,我等尽身首异处。”

“然其对外,屡战屡败,丧师辱国,致我汉家尊严尽丧于异族之手也。”

当初一卢龙节度使便能把契丹人打成狗,区区党项,只是西北一节度罢了。可赵宋立国后,却成为了中原的一噩梦和一心头大患。这说来实叫李唐武人嗤笑也。

在方天定眼中,这三佛齐与之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百姓子民固有化的分做三六九等,那首先便不能尽民力,就如三佛齐与他们的这一战。从头到尾,三佛齐动员起的水路人马也就三万上下,这说来叫人可笑。

其次,社会阶层固化,官员出身固化,与魏晋的九品中正制何其相似?当然,阿三哥的选官制度还没有九品中正制现今呢,人家是唯血统论。

这是中国几百年前就抛入垃圾堆里的玩意儿,摩尼教若是把之捡出来用,不说这种制度对造反起家,高举着造反真经的摩尼教内部伤害有多大,就说这种制度实行下去的后果是怎样的,方天定就没谱。

因为人可以管教自己的子孙,却不能管教子孙的子孙。方天定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在应有的水准以上,可他不能保证自己儿孙的儿孙也还在水准以上。那赵宋就是个大好的例子啊。

之前几代人甭管怎么说,那都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碰上赵佶父子这对败家子,那就是真的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啊。

方腊听了哈哈大笑,果然是自己的好儿子,有见识。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道书信来,递给了方天定看,这却是陆皇帝给他的私信。上头很明确的将方腊军的南下和明国的建立定义为南下民族大融合之始。

“民族大融合。”方腊笑了起来,自己这个便宜女婿还真是会说话啊。“这词的意思已很明确了。”要他们跟土著融合么,就像陆皇帝在湘南、赣西做的那样,将山窝窝里的少民们都拉出来编户齐民。那自然要先把少民们的社会结构给彻底粉碎了,这样他们才会乖乖的听从摆布。

如此事宜定下来后,第二件事就紧接着被摆上来,却不是信仰的问题,后者的问题上,摩尼教内部早就达成了一致。就是包道乙也在一次次的交锋中为自己一派人赚取到了足够的利益。要知道在摩尼教中,人包道乙可也一样是护国灵应天师,地位与邓元觉仿佛。现如今宝光和尚的地位上去了,却是因为摩尼教变成了摩尼光佛。

包道乙的信仰很难在苏门答腊岛传播,而人包道乙也没有当真天师的打算。对比宗教信仰,他更在意实际权力。方腊就许诺其家族世代为邦加岛总管。后者可是一处宝地,首先面积不下于中原一州之境地,虽处在海边多沼泽,气候湿热的很,可彼处产旱稻、胡椒、安息香等,并且境内有锡、铁、铜、铅等矿,锡砂产量更是丰富。

很轻松的就搞定了一异端!这或许几代人后会有变化出来,可包道乙已经满足了。他现下就真等若明国之中的一小诸侯国了。

被方天定第二个摆上台面的事儿是巨港的天方教。

后者的实力真不能小觑,此番其人在旧港的作为现今已经传遍了南洋,良好的完成了为摩尼教吸引仇恨的任务。

可任务完成的再完美,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没有威胁了。现在就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了!

“强硬手段不可取。”明国要发展,还要依靠这些天方的番商呢。方腊似想到了什么,“但要解决这个麻烦也不难,寡人觉得,此事许会有莫名之惊喜。”

方天定等不少人忽的摸不着头脑了,可另外一些人眼睛却闪了闪精光。

在方腊的眼中,天方人且还是很乖觉的,今日他驾临巨港,那些天方商贾不也捧着金光闪闪的礼物献到他的面前,而乖觉的人可不就是聪明人么。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就这般想着的时候,负责码头守卫的钱振鹏忽的赶到王宫求见,方腊潜意思的就觉得有坏事生出来。

“快宣!”

钱振鹏腰间挎着一口宝刀,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脸色有些涨红。到了中庭直接跪下,“禀圣公,三佛齐王坦麻沙那阿暴毙码头,臣有罪!”坦麻沙那阿与其王妃和一干被俘的子嗣,都是要不日送回中原的。

方腊、方天定等在场的摩尼教高层纷纷站起身来,方圣公本来淡黄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不用猜他都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心中直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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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中原沸腾

明公国建立了。

麻六甲海峡这条沟通东西方贸易的黄金水道已经被中国人拿下来了!

强大的三佛齐水军一战之下就被打的大败而输,抱头鼠窜……

这件事情的意义有多么的巨大,对南洋、对中国,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又有多大,真是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的。

国内大小报社连篇累牍的解释麻六甲水道的重大意义所在。可对于中原的各阶层言,那更惹得他们侧目的却是海外封藩建国。军民士绅,官员商贾,全都要炸了。

他们在三个月前见陆皇帝诏书,使方腊率军征讨三佛齐的时候,心中或许就有了一些猜测,可再去想也没有想到陆皇帝会放得那么开。

毕竟还有藩镇这一个选择的么。

“这可是诸侯国!”无数人在‘真想大白于天下’的一刻惊呼。

自从七国之乱之后,中国可已经很久很久再没见过这种纯粹的‘诸侯国’的模式了。

后世有不少人很多人都说西汉的诸侯国与宗周的分封制一样的,但这内中实是有区别的。若说西周的诸侯国是殖民地总督,诸侯必须服从周天子的命令,诸侯有为周天子镇守疆土、随从作战、交纳贡赋和朝觐述职的义务。东周的诸侯国就是邦联自治省与海外省总督,后期如何就更不用多说了;而西汉之初的诸侯国,却是自治特区特首+军区司令。只分同姓诸侯,且王国相对独立,掌握行政、财政、军事等大权,几乎是“国中之国”。

很有点英联邦各国与约翰牛之间的关系。

这还真的是有区别。

而现在,陆谦现在却完美复制了两千年前的那一幕。异性分封,分邦建国。方腊军的南下和明公国的建立,在海外“荒芜”之地大殖民,摩尼教整个体系被移植到了万里之外的南洋……,配合着诸侯国的横空出世,这无一不触动人的神经。

那之后,摩尼教人马便是“国人”,当地土著在没有归化前便是“野人”,那些土著权贵就是要讨伐的“蛮夷”。

多少宋儒在这一刻都激动地不能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横竖,一个个都夸起了陆皇帝,说的好如天花乱坠。

只是陆皇帝始终不鸟他们。

当年的宗周诸侯们,出门就撞到蛮夷,可不稀罕。齐、晋、宋、鲁、陈、蔡等所有的宗周封国,能最终屹立不倒,那靠的可不是满嘴仁义道德,而是拔剑挥刀,用砍下的一颗颗蛮夷头颅垫实了自己的根基!

现在的方腊军也是如此,与两千年前被分封到千里之外的宗周功臣们的处境,有着神一般的相似。

也所以,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问题和麻烦在等待着方腊一伙儿去解决,就像当年的宗周功臣对城市之外的蛮夷部落一般。

双边的理念不同,两边的利益冲突,那些土著权贵们愿意尊从才见了鬼。

真的很像当年的那一幕。两千年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中原、齐鲁、冀北等地的部落头领,脑子残了,才会听带人忽的跑来自己的土地上叫着“我才是老大”的诸侯王的话。是以,日后苏门答腊的土地上是少不了厮杀和拉锯的。复杂多变的地形地貌和陌生的地理环境,也将会是方腊军最大的敌人。

但国内的人却全顾不得其内的危险,而是满满对方腊的羡慕。很多人也是如此才明白,方腊、田虎、王庆、钟相这四大藩,如何会与益都那般两不猜疑的;才明白四大藩为甚会乖乖的听从益都朝廷的调遣,征战于塞北和岭南。这两边必然早就有了约定,所以在皇城司眼中会有不小影响力的泰白楼事件才会连个泡都没冒。

没几个人会看到方腊这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在千万里之外打拼天下,在为华夏民族开疆拓土和稳固新的领土。他们只看到了方腊这个天下争龙的失败者可以自由自在的称孤道寡,称霸一方;看到方家的子子孙孙都有荣华富贵,为一国之主……

不能不说这是个悲哀。然而千载之后的荣耀足以叫方腊他们洗尽今日的污黑。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里,无数人对方腊为首的四藩态度变化来。从视为祸乱天下之隐患的敌意转为了对公侯百代之家红果果的羡慕嫉妒恨。

然而同时的,就在明公国的影响力泛滥起来的第一时间,无论是河套地区的田虎,还是南越之地的王庆与钟相,三家藩镇都看到了忽的来投的士人。

三家全是喜出望外,热烈欢迎,他们来日一样的封藩建国,刀兵打下的大好江山,可是需要读书人来治理的。如今有读书人来投,他们可没陆皇帝的矫情,那是无论新旧,一干收纳了下。

所以,中国人对“出人头地”的炙热是真的能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一些根深蒂固的‘传统’的。

那叫人去千里之外生活是背井离乡,是人离乡贱。可要是叫人去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做官,那就是鹏程万里不是吗?

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一条新的出路不是?陆皇帝瞧不上眼的人,都可以去“海外”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了。这是充分利用资源。

而说实话,苏门答腊的方腊也还是挺顺利的,他一到,天方人就知趣的低下了头,认可了码头区的存在意义——摩尼教师从陆皇帝,规定天方水手和奴隶武士只能在码头区里待着,那天方聚集区的商贾们,每人只有十人的配额,若是仆人不够可以从城内招募么。横竖是坚决不让他们自由出入了。每名商贾只有十名随从可以跟随他们自由出入聚集区。

天方商贾自然明白这是为何,但摩尼教这属于过河拆桥,也忒是叫人不爽。

还好方腊他们心中也有B数。陆皇帝不晒天方人,那是因为人陆皇帝夺天下的时候,根本无有用到天方人。摩尼教却是真真实实的用了一遭。所以,这般做他们理亏的。

如是,摩尼教同意天方人可以在港口区建立星月寺,给了他们一个中原的陆皇帝坚决不同意的要求,虽然不让他们传教,却也让天方团体的情绪安定了下来。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六甲海峡地区的平稳和繁荣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持。

麻六甲之所以是黄金水道,那就是因为它沟通着东西方的商贸。而连同这条黄金水道,让这条海峡之所以变成现在的重要性的,不能否认这当中没有中国海商的功劳,但更不能否认天方人存在的意义。

天竺商人早已退出了对华直线贸易,天方商贾的存在已经完全取代了前者的意义,现如今朱罗水军若是因为三佛齐而对新生的明国报以敌对态度,那天方商贾完全可以进一步的为其服务。直接将他们的对外进出口打包承办。同时这也会叫中国海商的利益受损。因为要越过浩瀚的大洋,从苏门答腊进到天方,天竺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

整个贸易或许都会洗牌,从而形成一个全新的秩序!而这个全新的秩序的建立,就最大程度满足了陆皇帝的需求。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南洋才插进去一颗钉子,天竺还远没到对其动手的时机。而对于方腊一伙儿正在面对的考验和挑战,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看戏即可。

如果以摩尼教的能力还弹压不下三佛齐的反扑,那方腊扑街了也不值得可惜。

而马来半岛上的三佛齐‘属臣’们在得到方腊不跨过麻六甲海峡的承诺之后,纷纷对方腊和新生的明国献上了自己热情的祝福。

一些知趣的,都主动叫着引入摩尼光佛。

但是都可以预见的,马来半岛上的大小诸侯们在过段时间,确切的肯定方腊军真的不会跨界后,他们自己之间就会先掀起一阵激烈的大火并。因为外在的紧迫感和巨大的压力逼的他们要自我强大。

人力商行有的货物了。

陆皇帝对结果挺满意的,国内还有那么多事呢,他可没功夫叫南洋牵扯了去太多的精力,只是大笔一挥让南洋水师进军淡马锡。

第七百六十七章 金子要变软

时间已经进到一年的冬季,北地的攻势全都转入了守势。历史上入秋后便病逝的阿骨打,现如今还是生龙活虎,天祚帝也依旧优哉游哉的在上京城内快活。

就是那蜀宋与南宋的实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只是后者耿南仲为首的中央政权与徐徽言之间的矛盾是愈发尖锐了,徐徽言的“强大”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刷着赵宋的社会规则,却也让中原舆论纷纷抨击,因为徐徽言的作为可不是又一次武人乱政的真实写照?陆谦不去管,只是看戏,同时让徐徽言注意言行,只能针对耿南仲为首的文官集团,千万别过火的将自己的矛头指向了赵桓。

而前者军力增强的后果却是搞得川蜀天怒人怨,赵佶为了保证军费,对民间的压榨太过苛刻了。社会矛盾已经相当激烈,陆皇帝都担心自己不主动去进攻川蜀,蜀地百姓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掀翻了老赵家的统治。事实上,蜀宋的作为,先赵宋影响力的副作用,现下已经胜过南宋许多了。虽然陆皇帝眼中,二宋再是怎地挣扎,也不过是虫子的歇斯底里,伸伸手就可以摁死的。

关外飘雪,素素的落雪声在寂静中都能传入阿骨打的耳中。这位在原时空里横扫契丹,后人也很快在两年时间里平推中原,一举灭亡了北宋的天骄,本时空却混的不太如意。

自从燕云惨败后,女真人便转攻为守,却还是被齐军一步步的逼压。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在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上可流了不少血。

阿骨打穿着一身白色的皮袍,戴着周边泛着白毛的貂帽,双耳戴环,耳旁各垂一长辫。此刻面色有些不愉快的高坐在上首。

无奈何,金兵又吃败仗了。左都元帅完颜斜也进攻保州失败。纵然完颜闍母讨伐野女真频频得手,降服了一些野女真,补入各猛安谋克,但女真人今岁还是流血超出了补血,更不要说保州之战后了。

保州城是契丹与高丽的战争遗留的边界争端。女真人夺取辽东之后,为了安抚高丽,就将保州让给了高丽人,并将鸭绿江东之地赐给高丽。但是在高丽内附中原之后,女真人立刻从开州城出兵,直捣保州。那开城就是后世的凤凰山城。

齐军登陆辽东半岛后,便把向北的攻势中心偏向了半岛的东侧,并在水师的帮助下,大雪到来之前成功拿下了保州。而在辽东海域冰封后,完颜斜也却打起了反扑的盘算来。因为海域冰封,这就意味着辽东南齐军与中原的联系被隔断了。

只剩下高丽这条陆路通道,可偏偏高丽境内并无大量的齐军,已有的高丽守备军依旧在与地方反叛势力奋战。

陆皇帝要把他们迁到中原去,这叫很多高丽权贵世家无法忍受。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家族的根源就在于本土,在于乡土。如是,不少对王楷内附中原本没什么抵触的世家大族,也闹腾了起来。

万幸李资谦他们势力也不小。陆皇帝把官一封,叫他们更是名正言顺,三大家势力整合,还有个总管府来掺和,内中虽少不了你争我斗的碰撞,可大面上只一个以势压人,就已经将半个半岛给拿下了。但就像南洋的方腊军一样,大面上占据了优势,实际麻烦却还层出不穷,比如那平壤为核心的西京两班。

如是,这般情况下的高丽,可是没能力援助保州的。

完颜斜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准备进攻大举保州,横竖要打个胜仗。

他半年来坐镇辽东半岛,可是受了齐军恁多的气!

可结果却是落得败阵而归,齐军在保州的兵马是不多,但人家火药储备的充分,女真又有多少人能生生的填在保州城下?

粘没喝抬头看着一脸揾怒的阿骨打,女真人的皇帝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肃杀,似乎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抚平他的暴怒,巨大的威压让整个大殿都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屋檐下偶尔响起的水滴声音轻轻传来。

虽然殿内有熊熊烈火烤炙,但所有人却都觉得如处冰天雪地一般。

吴乞买知道,自己这二哥的怒火已经充满了胸膛,老五在打保州之前话说的忒满,结果却是个丢人,这让阿骨打的脸面不好看,让整个阿骨打系都有些打脸。

也幸好粘没喝在西南路也没能讨好。

不然,影响会更坏,更大。

但这却也是阿骨打心情恶劣的真正原因。

因为正是这两路金军的遭遇,让他深深的感受到失望,他现在都看不到能击败齐军的可能了。尤其是他曾经寄托着厚望的“四藩”这颗棋子的废弃,这让阿骨打大失所望之余也再看不到陆齐翻船的可能了。

一支水师就让辽东南变成了筛子,除非金军放弃辽东半岛,不然就金军现在的兵力,需要花费在半岛上的力量就太大太大了。而且西南路也不是善茬,没有锦西走廊,齐军计划跨几步脚就能感到辽阳府。而女真人又因为内部原因没有放弃辽阳,那在锦州与辽阳之间的平坦沃土上,两军可就有的对耗了。

两军交战死伤自然不会少,也互有胜负。被调到燕京府的岳飞在一连串的战斗中得到了不俗的锻炼,个人能力有没有更进一步成长且不说,可岳飞对打女真真是兴致勃勃,斗志昂扬,积极地很。

也是女真人还有几分实力,粘没喝手下还有不少能打硬仗的金兵,让得不到朝廷支持的燕京军只能望而兴叹,屡屡出击都是小场面闹腾一番,没办法,呼延灼只能把更多的心思用到了草原上。

但是阿骨打的目的却已经实现了。王伯龙被他解除兵权,耶律余睹与锦州城那个大小眼碰了两次后也实力大减,更重要的是,半年的时间里金军连连吃瘪,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清醒的认识到,辽阳城他们还呆的下呆不下了。

“我大金再是困顿,也断无白白让出辽东的道理。”吴乞买早就跟阿骨打通了信,如何不知道今日阿骨打意欲何为。当下站出来说道:“以臣弟之见,当派遣使臣去往益都。”

这话说的在理,女真现在最有利的态势就是跟陆齐停战,这才是让他们最快恢复元气的路径。根本没想过陆皇帝压根就没放女真一条生路的阿骨打等,现在就想着用辽东做筹码,来换取和平!

“粘没喝,你怎么看?”

阿骨打开口向其问道。粘没喝的脸色自然不好看,吴乞买的提议就是半年前的旧事重提,然而那个时候主张坚守锦州,不对陆齐避让的他,此刻却已经没有了旧日时的硬气。

“谙班勃极烈所言甚是,臣附议。”

粘没喝脸上火辣辣的,可是错的的确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

阿骨打心中总算泛起一点的喜色。做勉为其难样儿地点点头,道:”既然大家无有异议,那就且照谙班勃极烈之言行事吧。”

“就是不知何人愿意前往益都?”

阿骨打威严的目光扫过,殿内不少人的脑袋纷纷低到了胸前。这年头出使中原好像停危险的!他们早前可是拘谨了小旋风的!而耶律马五投效汉人的时候也拿蒲家奴和高庆裔做了见面礼。双方之间这是早有后患的。

阿骨打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蒲家奴身上,这事儿……仿佛只有指望他了!至少他经验丰富不是?蒲家奴也已经感到了阿骨打的目光,心中也有忐忑,可局面却不容他推脱,一抱拳就说道:“陛下,臣愿意出使。”

第七百六十八章 二哥厉害

散会之后,阿骨打使人留下了粘没喝与吴乞买二人。

这两人是大金国最重要的柱石。前者在辽东西南落得灰头土脸,实力削减不少,心气更被打落许多。人生正值低谷期,阿骨打又非是要把他坑死去,自是要趁机来团结内部同志了。

而后者不仅是女真储嗣,更理事持重,阿骨打每引兵出征,便将后方政事悉数托付他手,从无疏漏,使阿骨打征辽时无后顾之忧。

一文一武,都是他的臂膀肱骨。

“自燕云一败,我女真声势大挫,内隙横生,一年不到光景,你我间已生疏了许多。”阿骨打自然不缺笼络人的手腕儿,开口就把彼此间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因为只有叫人感觉到了疼痛,才会更加的血肉相连啊。

粘没喝脸色大变,忙起身向阿骨打请罪。

“唉,你有何错?”阿骨打一把将粘没喝扶住。很是感慨的道:“今日无有外人,你我兄弟且掏出心肺来说话。你再做多礼,便真与我生分了。”

粘没喝直起了身来,眼睛闪闪。

“哥哥知道你所谋甚大,此非是为自己一人得失,而是为了我女真,为了我完颜部。”粘没喝就是想要成就耶律德光未尽之伟业,入主中原。而阿骨打虽没这般的野望,却也不愿意丢了从契丹开始就横压中原的优良“传统”。

就如正史上,他允许童贯以百万贯钱赎辽,但却并不把整个燕云十六州都还给赵宋。那燕云东部的榆关入口部分,也就是平州、营州一带,他以当时归附了女真的张觉为节度使把守,可不在赎辽之议内。

“砖儿何厚,瓦儿何薄?从匈奴到契丹,我塞北之地,每每有强族崛起,虽都能横行一时,却总会被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击的粉碎。匈奴、鲜卑、突厥,莫不过如此。苍天待我塞北之族忒是不公。

只是那中原气运虽长,老虎却也有打盹之时,叫那重文轻武的赵家人得了江山,契丹始能屹立北地二百年,镇压中原。这赵氏宋国,讲真,真乃我北地引弓之族福星也。只惜我女真不曾相遇到。”阿骨打叹息道。

“我女真崛起于东北,数年间横扫契丹,兵锋劲锐,那怯懦宋人如何会是敌手?当日大军席卷上京,陆谦又大军北上燕云,……”那时阿骨打急了,怕燕云被陆皇帝夺去了,中原再度拥有北方的有礼地势,那女真就再无可能像契丹一般的威风了。“我确是小觑了中原汉儿啊。”

与赵宋的理念完全不同的陆皇帝,他的大军的战斗力也与宋军截然不同。到现在阿骨打闲暇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回忆着那一战。一点点推敲着每一个步骤,而结果却是叫他绝望无比。一次次的推敲,他却完全寻不到半点的得胜之机。

所以他很后悔。当初他确实小瞧了陆齐军队,要不然他不会在刚刚打了一场中京之战后就马不停蹄的南下南京道。以至于落得大败,让女真主战军团大败而输,如今想来阿骨打自深深后悔。

他这些日子里都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当日他没南下攻打南京,那局面又会是何种模样?

阿骨打敞开心扉,将一些想法都道出来,语气中流露的是一种灰心丧气。

女真人的局面且还没有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可阿骨打这位一国之君对未来的前景却似很是没有信心。

“陛下……”粘没喝也被这番话说的凄然,的确,他与阿骨打的矛盾就在于彼此野心的不同。他想要的太多了,如是不愿意放弃手中已经把握着的。但现在他已经被现实打醒了,知道自己的痴心妄想终究只是一片痴心妄想罢了。

他与吴乞买对了一眼,先开口道:“辽东广阔,陆齐且内有赵宋残余,外有契丹党项余留未除,我大金局面纵然困顿,事情则远没到山穷水尽地步!望陛下……”他忽的发现自己想不出合适的词汇了,总不能直白的叫阿骨打打起精神来吧。

吴乞买适时开口来,解除了刚刚生出的那股尴尬。“国论勃极烈所言甚是。我大金此时此刻远没有到生死存亡之境。若能与契丹、蜀宋相联,三家互为表里,配合无间,未尝不能翻盘。”

毕竟契丹、女真和蜀宋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地理优势’,只要肯相互配合,未尝不能让陆皇帝吃瘪不是?

阿骨打神色黯然,他头脑是很清晰的,大艺术家和耶律延禧都不是白痴,若说三家联合,他们自己肯定是半点都没迟疑的。但他们手下的人呢?蜀宋不说,契丹却是个大大麻烦,内里可有不少与女真有深仇大恨者啊。

而且,“便是三家联合,又如何能轻易做到配合无间呢。”相隔那么远。

粘没喝也是忧心忡忡,故而走出王宫时候,脸色都是慎重的。

阿骨打身边只剩下吴乞买了,后者眼睛眨了眨道:“二哥,你看那粘没喝可曾归心?”

“你怎么看?”阿骨打不答反问。

吴乞买脸上露出笑,说道:“以臣弟看,那粘没喝已经归心顺服。还是二哥厉害。”阿骨打这番故意示弱,效果很好。

“此子豪杰。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决策制胜,有名将之风。”在眼下这困难时候,阿骨打太需要与他君臣无间了。

完颜斜也的地位也很高,同时也有一定的能力。但正是因为他的地位和能力,限制了他的作为。因为他只是女真的第二继承人啊,他若表现的太过优秀,那把吴乞买置于何地了?

所以,他在几次征伐辽军的作战中,更多只是担任‘总司令’。就有点像是朱代珍在赤军中的地位。他是阿骨打为代表的皇族在金军中的代表,是阿骨打用来平衡和牵制粘没喝的最重要棋子。

而粘没喝就像是赤军中的彭清宗与林育容的混合体,决策制胜,算无遗策。

这种无须的限制真的很影响完颜斜也的发展。如果说之前他与粘没喝的能力还八九不离十,那现在却已经只及七八分了,甚至更少。

而在女真现下的境地里,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阿骨打必须也只能选择粘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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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工商之利十倍于农桑

把视线转回陆皇帝这里来,他可是半点不知道阿骨打的这边的打算。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耶律淳和耶律得重父子。

陆谦本以为耶律淳父子到了益都之后,应该会先潜伏一阵儿,而后在淄水赛场开启后,利用马会的机会融入到益都的上层阶级中。但不曾想啊,耶律淳一门固然进了马会,却叫他在益都陡然声名大噪的却是他开办的工坊。

羊毛。不,更准确地说是羊绒和棉毛混纺。

陆皇帝始终没有得到合适的长毛羊,而现有的绵羊毛则只能纺出一些粗线,织成的毡布只有北地最下等的人才会去穿。虽然挺保暖,却一直没有形成大的规模。因为塞北的普通牧民根本不会去纺织,且因为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日常很难保持整洁,使得毡布隐隐带着一股膻臭味,又因牧民们的生活环境所致,干净整洁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方夜谭,就是一些部族贵人都不能做到。这很容易滋生虱子等。横竖那玩意儿就是在契丹很难寻到足够大的市场,契丹贵人都夏穿丝绸冬穿皮裘的。

过去,中原从北地引入的纺织品,更多是编制精美的地毯。

只是陆皇帝的眼睛一直盯在绵·长毛·羊上,对于山羊视而不见,故而,唐代史书上曾经记载的“绒褐”也就并没在内务办出现。李道自从接手内务办后,眼睛都在盯着外头呢,指望着外面什么时候能够寻找到优秀的长毛羊。

可以说,陆皇帝对于毛纺织业可谓是相当那啥的,他潜意识里已经忘记了羊绒了。

后世中国虽然优质羊毛频频需要从外头进口,但全世界的羊绒却有七成产自中国,那藏羚羊的羊绒更是有软黄金之称,是极品中的极品。以至于有国法威慑都不能断绝不法分子铤而走险,深入青藏高原,在茫茫荒芜之地对藏羚羊展开的猎杀。

那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陆皇帝忘了羊绒,耶律淳父子更不懂所谓的羊绒,然而耶律淳有个好老婆,耶律得重有个好后母。

是萧普贤女提出了“山羊毛”这一个概念,因为她的衣橱柜中就足足有七条来自吐蕃的藏羚绒披肩,这是来吐蕃一番属的出产。轻盈保暖,被萧普贤女视为珍爱。

也正是基于萧普贤女的提议,有了一个正确的切入点,耶律淳才做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因为人是可以动脑子的,当知道了藏羚绒的不凡后,山羊毛被进一步区分,山羊绒的存在也就水到渠成的被发现了,耶律淳只需要一个命令,当日下午便看到了那一团团洁白如棉花一样的山羊绒。

羊绒与羊毛是不同的。

最明显的区别是二者的出生地不同,羊绒也可以说是山羊绒,顾名思义,它长在山羊身上。

羊毛却是绵羊所出。

牧民剪羊毛就像是剃头发,而羊绒却好比在梳头。

在山羊还没来得及脱毛之前,把它会被按倒在地,用一个很大的,齿很宽的铁梳子将羊绒梳扯下来。梳子缠满的绒毛称为『原绒』,是对仍含有尘土,草杂和粗毛的羊绒原料的专称。

然后进行细分。后世一只成年山羊身上年产羊绒只在三四百克之见,而若是在净处理后,这个重量还将急剧下降到50克左右。需要五只羊的产量才可能织出一件轻薄而又极其保暖的羊绒衫。

在21世纪,年羊毛产量早就超出了百万吨。而羊绒产量却只多有前者的2%且不足。

耶律淳还已经在叫人对羊毛进行区分了,因为他使人将山羊绒纺纱成线,再织成与萧普贤女手中的披肩一般大小的模样,那无论是手感和薄厚都有所不如。他自然就想到了原料的质量和羊绒的粗细,虽然即便如此也已经叫耶律淳声名大噪。但他没有满足不是?只是羊绒这玩意儿要人工区分,那工作量就太大太大了,但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制造一种毛绒分离机器,却又是难比登天了。

他稍后又让人用棉花与绵羊毛混合,最后的结果也颇是喜人。至少作为一种纺织品,这种混纺品已经得到了市场的认可。虽然引起的轰动没有先前的羊绒巨大!

可以说他为陆皇帝的毛纺大业开辟出了一条宽坦大道。只要把小工坊做大做强,都能说是财源滚滚。

但偏偏人家却在想着把它们通通献上。

“这是为何?”陆皇帝觉得很是不解。那混纺且不去说,只说羊绒,可是一出世就惹来了无数的赞叹声,其轻盈和保暖叫人叹为观止。耶律淳只要勾搭门路,比如内务办,就算拿到了一个聚宝盆了。

“不敢相瞒陛下。实乃这等买卖,所要牵扯的方方面面,着实过大了些。”耶律淳心中何尝不觉得可惜?然而他脑子却很清明。

那羊绒也好,混纺也好,首先要做大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工人和原料。然而工人好寻,原料难找。

中原内地的山羊养殖根本不成规模,想要大规模收集羊绒必须去西北、塞北。且从羊绒的品质上看,中原所产羊绒也不如西北,尤其是青塘。

但要这般做却又需要多大的投入啊。那必须有国家力量背书!

耶律淳思来复去,又跟萧普贤女和儿孙们几次商量,认为还是丢了更好。因为此事已经牵扯到了朝廷力量出面,以耶律一族现下的小身板又能保留几分利益?纵然陆皇帝看着答里孛的面子上,吃相不会过于难看,但这对耶律一族却并非真是好事。风头太劲了!

“一干情由,老臣皆已经写在了折子上,恭请陛下预览。”耶律淳很是恭敬的递上奏折,一旁的和乐上前接了过来。

陆谦看了一眼奏疏,并没立刻打开,而是感受到了耶律淳的坚决。“既然你一意坚持,朕便收了下。但朕也不白拿你的好处,你家三郎武艺不俗,又多历经战场,经验丰富,就且去耶律马五帐下为将吧。”

耶律淳陡然打了一个哆嗦,眼睛睁的圆大,他没有听错。陆皇帝叫他孙儿出仕了……,这一瞬间耶律淳老泪横流。“老臣失态,老臣失态。”

陆谦本是没打算把耶律一门放出来的,本是要再摁两年,等把天祚帝给收拾了。所以也无怪乎耶律淳如此的作为,这才是意外之喜,家门之大福气。

至于为什么是老三耶律宗雷,那是因为这厮上头还有个二哥,爵位他是无福肖想的。

待到耶律淳平复下心情,这场见面也来到了尾声,陆谦才再问他今后有何打算。耶律淳只要简单的说一些,陆谦就能端茶送客了。

“老臣以为投资工坊且是个来钱的好门路。”耶律淳张口就答道。益都这里,西有淄水,东有弥水,彼处有水流,春夏秋三季便行水力,乃是益都城外的两大工坊聚集区。

耶律淳的工坊就建在弥水水畔。

“老臣只给那些看对眼的小辈投钱,占些股份,不亲涉经营。纵然有人会折了本去,但终究会有人做大做强。此工商之利十倍于农桑也。”

这是耶律淳这段日子来的亲身体会。投资工商远比种地来钱快,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小作坊,现在别看献给了陆皇帝,换来了甚大好处,那金钱上他却也是不吃亏的。其出产的羊绒面料,价格已经超过了绫锦。物以稀为贵么。且益都城中,流传着无数发财的传说,叫他听得满耳朵都是。(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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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老臣贺喜陛下

耶律淳的作为就像一颗炸裂的惊雷,在益都城内响起,惊起了无数的人。

竟然把聚宝盆拱手相让,这人是怎么想的?

羊绒那东西一经问世便惹来了无数双眼睛的羡热,那就好似棉布一样,蕴含着无穷的利益。

更是一件大功劳,让皇帝陛下亲口说下“此乃一大功”的殊勋,虽然外人都不甚理解内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知道它代表的是甚,知道它的不凡就是了。

现下耶律淳他竟然放弃了,主动与之做出割舍?

“这厮脑子有坑吧?”无数人同时间里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他们理解不了耶律淳的难处,只是看到耶律淳‘有身份有地位’,对比商贾和一般人言,耶律淳的资本已经足够雄厚了。那羊绒与棉毛混纺虽是利益巨大,不可能他们自己吃独食,却也绝对可以占据一块利润不是?

就像陆皇帝先前想的一样,答里孛的面子在那儿摆着呢。很多人都认为,陆皇帝不看其他,只一个答里孛也不能看着耶律淳吃亏的!

不过很快,耶律宗雷出仕的消息传扬开来,益都城内官民纷纷恍然大悟,自以为自己懂了。

用一个“聚宝盆”换取一个孙子早几年出仕的机会,这若单纯的只从“交易”上看,自然是笔赔本买卖。但谁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是个仁义的,难不成还真会看着耶律家吃亏不成?

只要让皇帝老子记住了你的好,这才是耶律淳一门真正的好啊。

外界的纷纷扰扰陆皇帝全都不在乎,时间已经临近年底,北面的女真人,西南的赵宋都派来了使臣请见,消息传到益都,他自无有不允,但两边的人现下都还没有抵到益都。

而内部,各级官府和大小官署都已在为一年的工作做最后的扫尾和总结了,只有身为皇帝的他老人家这段时间却甚是悠闲。

陆谦不讨厌悠闲,享福么,现下他已经学会了享受生活。虽然在这个科技落后的世界里,电子产品和娱乐精神远不能于后世相媲美,可作为顶级的上位者,却是从来不会缺乏娱乐和放松的手段。

歌舞厌烦了,还有杂耍说书,相扑角抵,还有打牌麻将,再不成就去校场跑马,现今的御马监里可养了十多匹名骏。

陆皇帝玩不来那些文雅的游戏,比如下棋,诗词歌赋附庸风雅啥的。

也不喜欢看戏,纵然那画本都是叫人照着他的指点来写的,比之传统的才子佳人,以及寒门举子中状元,青楼花魁妙眼识英杰,而后寒门状元娶了大家的小姐,贴逼又贴钱的青楼花魁做了小妾的狗血美满,那种奇葩的价值观是焕然一新。但陆皇帝还是不愿意瞧看。

这种被他拔苗助长的戏曲,实则就是宋时的杂剧+唱曲的改版,虽然极得本时空土著的欢迎,然陆皇帝却怎么看这么别扭。

他宁愿听人说书。

内务办的著书局养了几十号人,一个个都是文笔不凡的,专门来为陆皇帝写宫廷画本·。这待遇放到后世真是有钱都难办到。

而除了以上这些,陆皇帝现在还学着玩起了熬鹰。虽然益都周边并无猎场,他也没有走火入魔。

再不是就是弯弓搭箭,或是拉人打一场马球……,陆皇帝的无敌身手现如今也只能在马球场上一呈英豪了。

何况还有后宫的美人,还有几个小萝卜头。纵然没有山水游园,没有一座座或华丽或巧妙的园林供他心上,陆皇帝这日子也充足的很。

偶尔,起了兴致,他还会与人出宫溜达一圈。

所以,只要有钱有权,那在任何时候都能过的舒舒服服。

冬天里没暖气,那可以用地龙取暖。宫殿的地下都有火道,火道在地面有洞口,在外面烧火,热气通过火道传到屋内,又有专门的排烟措施,是被称为地龙。给陆皇帝的感觉一点都不比暖气差。

夏天没有空调,也能有水龙解热。这是李唐时候的先人玩过的‘发明’,与那地龙一般,都是陆皇帝起的名字,也是陆皇帝想出的法。他那日翻看杂文游记,看到记载着唐朝时的趣事。那时的贵人多建造凉殿靠近河边湖边,盛夏之时将水引入殿中的地下暗道,用水车或其他机械传动设备,带动循环制冷,再配上转动的轮扇将冷风送入殿中,真是清风送爽。有诗为证:窈窕瑶台女,冶游戏凉殿。

故而,紫禁城内便有了水龙。

那宫殿的下方,不止埋得有排烟通道,同时还有大量的铜管。到了烈日炎炎时候,由畜力水车从水井中提取冷水送入专用的水塔,打开阀门后,冷水进入铜管,排入宫中的蓄水池中。如此过程,屋内再多的热气也进给带走了,感觉比空调更是舒服!直将夏日里的用冰数量直线拉低了好一截去!

小日子过的更舒坦的同时,也趁机给益都东西两个工业园区增添了两个新的经济热点。

陆皇帝的享受在益都城内就是一个风向标,无论是地龙还是今年才出现的水龙,一经面世就如那羊绒一样吸引了无数双的眼睛。

满城的贵人都希望自己有样学样,紧跟着皇帝步伐。就像早前的水晶玻璃片。

但这么多贵人都挤在一时间要货,哪里能成。那不管是铺设水龙的工人,还是施工需要用到的铜管,可都是有限的,需要根据房间大小而专门特质的,便是水塔和畜力汲水器也都需要专门的技术人才指导。整个事宜直到进入了八月,天且都冷了下,方才告一段落。

而到了九月,陆皇帝只看着淄水和弥水两处工业园区的新增产值数量,笑而不语。

从六月开始,两处工业园区的工坊、作坊数量,较之先前的几个月的增益,就有明显的提高。

因为水龙的出现。益都城内的热潮叫商人明显看到了赚钱的机会。从水塔所需的铁管、阀门,到水龙所需的铜管,还有畜力水车所涉及到的大小零部件,这些就都是新增工坊的着眼点。而且明显可以看到,新增的那些工坊、作坊,产品更加单一,更加细碎。

所谓的畜力水车作坊,更不用说就是一畜力水车组装点。这很像内务办置下的马车厂。

名义上是生产马车的地方,实则就是一组装地,因为马车内里的大小零部件,甚至是马车车板,都被内务办外包了出去。

这种新的生产模式,直接刺激了两处工业园区大量小型工坊,乃至是家庭作坊的出现。

而现在的水龙,那就是一个新的经济刺激点。

整个夏天陆皇帝的心情都是极好。

工业的发展果然需要良好的效益回报和宽松的政治环境,而偶尔一两个新鲜的经济刺激点,也真的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热闹了整个夏季的水龙,可不就证实了这一点么。

待到八月中秋过后,马会扩招的第一批会员公布,那本就吸引了数不清的富商大贾齐聚益都,又恰逢摩尼教南下。方腊直向转运使下了一价值二百万贯的大订单。从麻布、生丝,针头线脑,到铁锅、铁勺、菜刀、斧头等金属制品,再到钉子、铁钎,乃至大块的铁锭和一辆辆的纺车与织布机……

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所要用到的器物,是人衣食住行都离不开的器物。如此一张大单,直给本就热闹非凡的益都商界,凭添了一把烈火。

而后就是明公国的成立,那对不得已的读书人来说,不失为一条好去路。对于商人而言,更是如此。

想想看,摩尼教上下上百万人南下,加之他们已经征服的土著,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新增市场啊。

而且这还只是四藩之一。

方腊一事让整个中原骚动,也叫南洋诸多土著王国单产心寒,原因就在于如他这般强藩,陆齐朝还有三个呢。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陆皇帝还需要寻找三个地方来安置他们?一在北,两在南?

而那三藩在封邦建国时候,是不是也如方腊一样要带走大批的军民呢?那不管被分到哪里去,可都是一巨大的新兴市场。

马会与封藩建国相配合,那爆发的力量绝对是1+1>2的。

更不要说,陆谦已经有可信的情报显示,他的那个大计划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也就是说,大齐的功臣已经在与商贾力量近一步合作中。或许那孔家人的身份都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也保不准。

不过这点不用理会。

孔家人的‘作用’本来就不是要施加在那些商贾身上的,甚至它的作用目标也不是那些读书人,而只是广大的平民百姓。

商人无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为了利益都可以践踏一切,这丁点也不稀罕。

不然,满清的八大皇商如何会出现?那是晋商永久的耻辱。而87年爆发的“东芝事件”也震惊了整个世界不是吗?

读书人也是一样,不管在这个时候,还是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孔老二始终只是他们捧着的一块招牌。在刀剑强权面前,读书人从来不成气候。

反倒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他们心中的价值观,才是真正绝对一个国家命运的所在。

陆皇帝拿孔氏做文章,为的就是打破老百姓心中的某些观念,赵宋一百六十年的统治,是挺短暂的,却已经给华夏这个民族印刻上了自己的标记,陆皇帝需要把它彻底的摧毁。在百姓的心中,这个中国人口基数最大的群体阶层中,刻录下自己的意志。

因为占据着绝大多数人口的老百姓才最直接的影响着中国的新一代人。

是“万般皆下贱,惟有读书高”,还是“好男儿志在四方”,这点很重要。

如今时间已经走到了年底,陆皇帝还没有拿到全国的数据统计,在如今这个时代,要做好这个统计数据可是很不容易的。

但他手中有益都城两大工厂作坊聚集区的确切数据,有济南和济州两地手工业变化的详细调查。

“三地同比资产增长皆在三成之上。老臣贺喜陛下。”宗泽还是雷打不动的内阁首辅大臣,这是一个心中有着生民二字的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的政治倾向始终明确无比。

故而,他首辅职位就始终牢固不可动摇。

陆皇帝的不少计划在他看都有些过于儿戏,甚至有些轻佻。不像陆皇帝打仗时候最喜爱的正面碾压,而是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只是,事实胜于雄辩。益都、济南、济州三地的数据已经在表明,皇帝的想法并没有错。

事实上这也是历史的滔滔大势。

那明清时候的会馆,后世的一个个同乡会,一个个私人会所,可不就是现今马会的低配版吗?人是需要沟通的。

马会就提供了这一平台,再与“封藩建国”结合一处后,其所爆发出的力量是极大地。现在,这股力量方才崭露头角,还远没有进入鼎盛期,却已经成绩喜人也。

“霖翁,如今可还有担忧?”陆谦笑眯眯的,三地的确切数据和详尽调查报表,写的可不止是三地投入到工坊之中的新增金额累计,和与往年同比的增长幅度。更有它们的生产总值,原料来源、人工收入、工坊主的纯利益收益,缴纳的税金,以及工人数量和工人的薪金水准。

在宗泽心目中,中原之大却有无数失地之百姓,中国缺乏的永远是土地,而不是人力。他现在还看不到未来工商业与田亩争夺劳动力的那一幕。

在他看来,工商逐利,纵然再违背圣道,却可以吸纳富裕民力,这便是大利。而且百姓可从中得利。

那益都一地只工匠便过两万人【两工业区】,从织工、皮匠、篾匠、鞋匠,到木匠、铁匠、铜匠等,人人收入不菲。至少在益都这般大不易之地且能养家糊口,如此之地若能有上个几十处,那岂不是便可叫百多万户百姓衣食无忧?

宗泽最担忧的便是商贾无仁义,也就是说他担心商贾会死命的压榨工人,叫后者干的比牛多,吃的却比鸡还少。

根本不知道工商在发展过程中会有多么残酷的宗泽,也根本不知道工商业发展中终究会卷走多少人力的宗泽,此刻只有满心的欢喜。

陆谦心里呵呵的。商人们若是能克制住自己的内心贪欲,始终用一个相对高的薪水来雇佣工人,那才有鬼呢。

后世英国人称霸世界的时候,泰晤士河上不知道飘荡了多少女工和童工们的冤魂。那可不只是孟买的纺织工人凄惨,赚起钱来六亲不认的资本家,对于本国百姓也手下无情的。

身为穿越者,陆皇帝如何不知道“资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人生理想并非只在东亚这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的陆皇帝,他不止想要征服中亚与印度,还希望涉及天方,更希望在几十年后能小批量的移民美洲。这一切计划都需要超级强大的国力来支撑,只凭一个农耕中国,恐是难以支撑。更何况陆皇帝希望为中国一举打掉正史上让神州蒙羞受辱的祸害根苗……

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儒家本身所蕴含的先进性在赵宋一朝已经耗损代价了。

就像那巅峰,你昨日达到了人生最巅峰,那今天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走下坡路。

宋儒的理念不能说没有一丁点的可取之处,那是真正的圣人保准,太高了,红尘中的生民实在很难有人达到。便是那所谓的朱子,扒灰、陷严蕊、玩尼姑等诸公案就都是假的诬陷的么?须知道空穴了,才会来风啊。

作为一个治理国家的指导思想,千千万万的官员他们自己都达不到水准,再用这个指导思想去治理整个国家,这岂不是有点‘空中楼台’了么?

所以,陆皇帝坚决掰掉了宋儒,铲去了理学,再大力发展工商,大力对外殖民,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华夏在数百年后变成什么一副样子,这个时空的历史又会走向什么方向。但他就是做了。而效果现在看还是不错。

急速扩大的地盘稀释了中国的人口密度,现在只有方腊一人建国,那还不是很明显,等到一个个藩国建立了,这些个新生国家为了在新的土地上迅速站稳脚跟,怕是每一个都会挥着大旗来中原招揽移民。

那时候,人均十亩、二十亩的都拿不出手。没有个人均百亩,甚至是土地不限量,只需耕种三五年便就是你家的做口号,你都不好意思来招募移民。

这会极大地吸取中国的剩余人口,跟新兴的工商业产生剧烈竞争。届时,国内的工坊工厂的东家若不跟着提升工人待遇,他们凭什么留住工人呢?而现如今的田亩租赁制度也多少能保证百姓的生活,那做工若不比种地更挣钱,他们又凭甚要人离开田亩?民间的剩余劳动力总是有时尽的。

中国现下的情况与约翰牛,或者是我大民国时候,是完全不同的。除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给资本家们做牛做马,他们还有种地吃饭和远赴海外移民两条路可走。有了余地,自然会叫资本自己麻爪。

到时候,‘市场经济’么,二者间自己会在无数次试探和交锋中达成平衡。

“陛下,内务办总管李道求见!”

宗泽高高兴兴的回去了,陆皇帝喝了一杯茶,接着见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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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 招工启事

生命不同,人就也会就不同。

岳鹏举锋芒毕露,就像一个璀璨的明星,早早就引来无数人瞩目。可同属于彰德系的李道,却似屋头下默默无闻的爬山虎,始终悄无声息,只待到人们注意到它的时候,碧绿色早已蔓延到了整个屋头。

能坐上内务办总管的职位,李道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人生之巅峰了。

虽然这个总管职位仅是一从三品,但其能量之大绝非官职可以衡量的。这就是秦汉时候的少府,九卿之一,满清时候的内务府总管,能坐的此位的皆皇帝心腹也。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成皇帝心腹了,可他已经是内务办总管,任凭是六部尚书,内阁阁老,兀的不敢小觑了他。

李道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有好多感慨。曾经的他以为自己要在鸿胪寺干上一辈子,结果没过多久便被放到了地方,任一州之父母,那时候他就又以宋三郎为榜样,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一地疆臣的宝座。可没有想到他又转了位置,先是任内务办的副职,而后又转正当上了内务办总管。

这一路走来,他虽像是个被搬来搬去的砖头,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但他且能保持着自己的心,那唯一不变的就只有他从来都昂扬向上的意志,和认认真真尽职尽责的作风。如此,他即便是因在经验和能力上的欠缺,除了一些差错,那也非是不可原谅。

至少在陆皇帝眼中,这个当初搂草打兔子——陆皇帝去彰德只是为了岳飞么——顺手牵来的人,便很有几分可取之处。

眼下李道牵来告禀的便是毛纺事宜。被传进宣德阁里,陆谦赐座,李道拜谢,挺身坐下,这便向皇帝告说道:“禀陛下,羊绒与混纺之事宜,臣已经梳理清楚,一应章程已经拟定,敬请陛下御览。”

把奏疏递上去,李道兀自在心中感慨耶律淳的老奸巨猾。“真是个老狐狸啊。”

如此感慨只因为那混纺好办,羊绒难行。

中原之地养山羊的人家不在少数,但却没人有抓羊绒的习惯,而且规模少,羊绒的单体产量又是少,根本看不到效益。更不要说汉地的羊绒的质量且还比不上西北与北地。

李道只要一想内务办既要使人宣传,又要出大力下去收购,羊绒拿回来后还要进行揉洗、毛绒分离和分级挑选,最后才能组织人手去纺线和纺织,他心中就也有一种放手的冲动。

这劳心劳力的是为啥?内务办缺那几个钱么?只一个金融银行看每年就能为内务办贡献多少利润?

内务办来钱的门路太多,收益巨大,那羊绒和羊毛混纺便是做起来了,利益又能如何?李道是真觉得此事过于费心费力!

只是他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甚至还要竭力掩盖。因为陆皇帝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再联想到内务办之前寻找长毛羊的差事,李道又不是政治初哥,如何还感觉不出皇帝对毛纺的重视?纵然限于眼界他还猜不到陆皇帝的最终用意,但他至少能确定陆皇帝对此事的重视。如此他就必须全力以赴的去完成之。

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人生最高之宗旨啊!

手拿着奏疏,陆谦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事儿果然需要花费大精力。

钱财开销倒是小事,陆皇帝现在有钱。就是这事儿它端的复杂,且前后牵扯紧密,不能有一处出错。

而陆谦实则一直都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他现在便是已经有了不少空闲时间,却依旧臣工们做事儿干净利索,千万别拖拖拉拉。雷厉风行是挺雷厉风行的,可又不免有简单粗暴之嫌。

这不只是纯粹的干脆,而更是为了省事省心。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陆皇爱省事,内务办相随。

李道现在就有点如此倾向,真心觉得此事麻烦得很。

内中一个个步骤涉及了太多太多的人,简直就是重新开辟出了一门行业来,还上下链条全部垄断。

从外购羊绒羊毛,到运输保管,然后是抵到益都后的漂洗晒干,再到筛选与分级,最后是纺线织布,这一层层的涉及到的人手,轻易便能用出去大好几千。真的很麻烦!

可陆皇帝此时不嫌麻烦了,也不觉得麻烦了。因为这关乎着他的毛纺大业,关乎着他的大计。他之前嫌麻烦,那更是为了提高朝廷的工作效率。

“李卿奏疏所言妥当,朕很满意。既然你要宣政司襄助,那朕就下道旨意。”李道的奏疏写的不错,有条有据,且清晰明了,陆谦看的满意,自然不惜夸奖。

这种口头表扬就跟军中颁发的军功章兴致一样,惠而不费。却能给官员一巨大的激励,眼前的李道就是一个。

“能教陛下满意,乃臣之洪福也。”李道只得躬身授命。

当即陆皇帝便提笔写了一道手谕,李道接过,旋即告退。出宫后就直奔宣政司。樊端见了陆谦手谕,自然不会怠慢,如是就在这年底时候,一场招工启事在齐鲁掀起了好大风波。

招工启事并不稀罕僻见,可由官府出面宣扬招工启事便稀罕了。迄今为止这还是头一遭。再去看那最后的落款——内务办,轰动效应便油然而起。

“铛铛铛,铛铛铛,大家伙集合了,集合了……”

午饭之后,一阵明亮的锣鼓声在益都府临朐县仰天山脚下的李家园北头响起了。清脆的锣鼓让这个只有六七十户人家的村落从平静变得喧哗,住在北头的甲长李武第一个裹着棉衣从院门伸出头来。

“当家的,李琼那打脊泼才又作甚?刚吃晌午饭,还不让人安生消食……”李王氏也随着赶出来,家里喂的大黑驴都叫起来了。这可是整个李家的宝贝,却别受惊了。平日里要用的油盐酱醋茶,就都靠着鸡蛋来换。但要挣大钱,拉山货往城里运去,就全靠着这头黑驴了。故而,李武夫妻待这头驴比儿子都亲。

“恐是乡里下来人了,我见李琼那厮正陪着呢。”

现在的陆齐治下,也是保甲制,但与南越的保甲制决然不同。甲长就好比后世村里的小队长,保长则是自然村里的大队长,而保正就好比是后世的行政村主任。

一切只看人口户口数量而定。

李家园是一个六七十户的小村子,这还是因为分地【租赁地】时候分了家,不然怕是连五十户都没,三百来人口,只能是保长。

“李琼那杀才,就巴结上头的人时跑得快!”李王氏张口又来骂着。

李家园这地儿,处在仰天山脚下,土地不少,却很贫瘠。往日里连个口粮都难保证,现在便是田税放宽了,也只能得一个口粮,别看有的人家田亩都上百了。可是都是下等田,打不了几石粮食。

李家园人几百年时间早就养成了靠山吃山的传统,人的力气都有限的,与其花在贫瘠的土地上,不如想法子在山上讨活,那收益更高。

就是李武一家也是如此。大黑驴拉货送到城里去,货可不是只他们一家的货,而是整个李家园的货。那山上的中草药材,如何首乌、穿地龙、黄芪、冄参、麻黄等等,可都是钱。

十多里方圆的仰天山,可是一座中草药材宝库,其内出产的药材,早就在青州小有名气。只是因为面积有限,出货量也是有限,做不大炒不响亮。

此外,这儿的柿干、核桃、杏仁、黑枣、板栗等干果也小有名气。

周遭另外两处村落,也如李家园一样,靠山吃山。田亩只做糊口之用。

但是这般生意不是一个人在做,至少在李家园里,除了他家,李琼家中也养着一匹健骡。

“招工啦,招工啦,内务办招工啊,可是给皇家做工。每月两块银元,吃住全包……”

“招工啦,招工啦,每月两块银元,吃住全包……”

两块银元也就是一贯半,这个薪水并不很高,但就如李家园保长叫嚣的那样,这是给皇家做工,有颜面,且又管吃管住,那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蒙不骗,不做虚言。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政府作保拉……”

在李家园保长李琼身后,刚刚入职没俩月的乡官胡铨脸上带着羞红,显的还有些羞涩。

现年21岁的他,纵然已经成人,更已经娶妻生子,但这在无数治下子民面前大声地如沿街叫卖的小贩样儿吆喝,实叫他羞臊。

同时这也说明,胡铨的脸皮且还没得到充裕的锻炼。

胡铨祖籍赣西吉州,但他现今的户籍却已入了益都。原因自然不是他刚刚得的这一小乡官,事实上错非他已是益都的户籍,他还来不到临朐县做乡官。

这皆是他哥哥胡铸的功劳。

后者的官职并不高,仅是晁盖的秘书随从,但他在晁盖入赣中南的时候,却给予了其巨大的帮助。

而与陆齐官场有了接触之后,胡铸便知道益都的好来,废了不小力气才办成此事。虽然从长远看那南京更好,但县官不如现管,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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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宰相必起于州郡,正堂必发于乡间

胡铸是吉州胡氏族长胡载的嫡长子,胡氏自赵宋庐陵开国侯胡公霸时候落脚吉州,至今已经有七代。家大业大,也然是吉州士绅中屈指可数的头面人物,影响力不俗。

这样的家族和宗子,本该是与陆齐大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事实上吉州境内不少家族都在做着两手准备。一边使人南逃岭南去,一边就在吉州境内数不清的山头处,安营扎寨,囤积粮草,要与陆齐军战斗到底。

说到士绅们的抵抗,不少人看了都会发笑,但话外提点一句,这吉州便是后世的吉安,井冈山之所在。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地头蛇不是不能全打死,但总是会牵制了齐军一份力量。就跟那癞蛤蟆落在脚背上,吓不死人也恶心死人。

彼处的大家族中只有胡铸选择了光明磊落的投降。

这一是因为大势所趋,天下已然无有可能再颠覆;二是他自持胡氏一族较洁身自好,便是有些不肖子弟也只限于偏支远支,近亲嫡系之中且都值得相信的。

如此就如那黑暗中的一支燃烧的蜡烛,虽然灯光微暗些,却十分之耀眼。

晁盖再使人了解胡家的嫡系,其家族中虽然也有些官僚,可嫡支主脉里,曾祖父胡琏,祖父胡恺,父亲胡载,胡氏嫡脉已三代不仕赵宋,只以“耕读”为业。可以说是‘清白’也。

胡铸本人,自幼读书力学,师从名儒萧楚。这萧楚是一个典型的送入,其中年时正值蔡京当朝主政,萧楚愤嫉其奸,隐居三顾山授徒,并撰成《春秋辨疑》,书中大旨主于以统制归天王,而深戒威福之移于下,也就是指当时的蔡京专权,而触犯皇权之威严。全书议论紧紧围绕权奸柄国而发,持论正大,既合于孔子笔削之义,又婉转痛斥时世。其于书中之论,与胡安国之好牵合时事而动辄乖悖经义的研究方法有别;与孙复之名为尊王而实为深文巧诋之用心亦绝无相合之处,于北宋诸儒中独树一见。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赵宋的忠臣。

晁盖兵进赣南时,就早早使人前去聘请萧楚,后者厉声斥责,坚决不从。可身为其弟子之一的胡铸却巴巴的与晁盖搭上了线,待到陆齐大军进入吉州,胡铸一声大喝,树旗举义,归顺了晁盖。更利用自家的名声为晁盖军平复赣南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至少是在吉州。

如此的,胡铸便成了晁盖的军机秘书之一,而后借着晁盖的面子,将胡铨的户口移到了益都。

在益都,胡铨接受了与吉州时候全然不同的教育。在吉州时候,萧楚最擅长治春秋,儒家经典纵然是真经典,四书五经却也就那么几本。

千年儒学,一代代人的我注他注及历史发明,延伸出了无数个分叉。就像一棵大树发出的无数枝杈。

但终究是有些单一。

而益都呢?

无论是县学、州学,还是私学,国文、算术、地理、历史和体育,这都是必须学的。还有自然常识和兵法、律学、珠算这些可选的辅导课……

胡铨在益都的教育感受,完全不同于老家吉州。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教育理念。

更不要说是舆论宣传了。在陆齐的官府报纸中,无论是礼部的机关报《真理报》,还是国子监的机关报《琼林》,都无时无刻不在向外人灌输着一个理念——旧日之学只是一面之才,方面之学。新朝养士育人,则重于全材,行于专才。

无形中就将国学与算术、地理、历史等平等了。甚至从实际上已经将地理和历史从儒家的知识体系中剥离出来了。

自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千百年里一个接一个的学术流派无奈的改头换面,戴上儒冠,混进了儒学。然而漫长的时间却叫他们的后人忘记了自己的祖上,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儒家学子,把兵法、算术、律法、天文、气象,乃至是工匠之学,全当成了儒学的一份子,儒学实则已经完成了对中国知识的大一统。

不管是武夫,还是和尚、道士,儒将、儒僧、儒道,进入到赵宋时期,三教合一后的中国,儒家已经彻底没有了敌人。

“仁者无敌”么,它已经把所有的敌人变成了自己人,那还哪来的敌人?便是那明面上素来被儒家鄙视的商贾之道,都弄出了一个儒商出来。

而摆事实举例子,无论是司法还是税务,亦或是工程与军伍,那都需要一专多能之辈。只靠四书五经如何治理的天下?

胡铨在益都苦读一年,而后通过了益都府的秀才科,放弃了在益都城的机会,而选择了来临朐当一个小小乡官。虽然从品阶上看还高上半阶,他现在是从九品,已经进入了官的范畴。毕竟那是留职益都的机会啊,纵然只是一个再不起眼的公人,在很多人眼中也是胜过外地乡官的。

但胡铨却选择了临朐,只因为陆齐朝的官场上已经有了一条无文的潜规则——宰相必起于州郡,正堂必发于乡间。

意思很简单,想要做一地父母,做正堂官一把手,那就必须有乡官为政之经验。

如此条件自然不能适用于所有人,可胡铨只是‘人民大众’啊。他是有一些关系不假,但他背后的那点支持力显然不足以叫他破坏这已有的潜规则。

本着早晚要下来,早下来胜过晚下来的思想,从没想过在衙门里做一辈子属官的他是很乐意的赶赴临朐的。且还能向上跳一级,从一普通公员变作了临朐县九山乡的副乡长。多好!

但纵然已经入职两月有余,胡铨对于乡官的一些必备素质,还是欠缺的很。他可以对着保长保正们将上头下发的文件讲的头头是道,也能对乡间老农和颜悦色。胡家是‘耕读’传家么。但他绝对做不到眼下的李琼这般,像一个沿街叫卖的货郎一样,大声吆喝着打广告。可是偏偏的,陆齐的乡官却总少不了这等“歇斯底里”的时候。

不管是今日这般内务办与宣政司联手的行动,还是年年都少不了的招工与招兵,可不都要乡官下村里这般扯着嗓子叫喊么。

一句话,胡铨的脸皮还没修炼到家。这就跟相亲一样,头几次可不是面红耳赤么。可十几次后再看,那叫神态自若,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职位虽卑微,却胸怀长远的男人,胡铨知道自己必须克服这一弱点,而且要尽快的去克服。

时代不一样了。陆齐的官儿跟赵宋的官儿全然不同,而身为一个步入官场的人,他要做的不是抱怨什么,而是去努力的适应什么。

是以,此番胡铨才会主动申请下村宣传。

“知道内务办要招多少人么?人数不限,男女不限。年龄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之男女皆可。”

李琼依旧大声呐喊着,神态激动,声音亢奋。原因胡铨也很清楚。他已经到九山乡近两个月了,对于治下各村落的情况不说彻底掌控,也知道一个大概。

九山乡顾名思义就是九座大山,仰天山就是其中之一,李家园的经济态势则是九山乡诸多临山村落的一个代表。

靠山吃山,田地贫瘠,只可顾口食也。

百姓们若土地里刨食,一年辛苦也顶多能多吃上一口饭,然大山里的“宝货”虽多不胜数,但你能不能采的到却是另外一回事。更不要说内里蕴含的危险。过往的年月里,九山乡地界里,哪年没人摔伤摔残摔死的?

在很多人眼中,这种日子显然不够安稳。所以,经济在临朐县垫底的九山乡,始终是临朐县的拥军大户,外出务工大户。

前者不提,后者只要是农闲时候,官府一声吆喝,只要管吃管住有工钱,天南地北的全都去。

“那乡亲们可知道朝廷招大家去是为了甚?那就为的是羊绒。”

“羊绒又是甚?我李家园有养羊的人家,该知道二三月里山羊会脱毛。那脱掉的毛就是羊绒!”

讲真,李琼看到那所谓的羊绒是何物后,都心疼的只流血。他家也养羊啊,且是从祖上开始就养,养了几十年了。那浪费了多少羊绒啊。

看看那羊绒的收购价格,最差一等的羊绒且都二百钱一斤。

李琼猛地一摇头,不能再去想这个了,想了他心疼!

“最差一等的羊绒且要二百钱一斤,羊绒纺织出的绒布,价值之高更堪比织锦。”

织锦可不是绢帛那样妖艳货色,后者是丝织品中的贵族,产量有限。市面上你都很难看到,而价格也非一般的昂贵。一匹‘普普通通’的织锦,价格卖上三五十贯是很寻常的。而河北齐鲁的绢价,一匹最巅峰也不过是一贯五百钱。现在天下承平,南方的浙绢源源送到,河北、齐鲁的丝织业也有所恢复,北地的绢价已经从一匹一千五百文下降到一千二百文。

“阿也,这般值钱?”

听闻到羊绒的价格和绒布能与织锦比肩后,李家园的百姓全都发出了惊叹。他们再是无知小民,织锦是何等的贵重也都是知道的。且一斤羊绒最差也二百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外头一旦米面也不过八九百文。

“恁地般不虚假,莫要诓骗小民!”人群中有百姓叫道。

每月两块银元的工钱,管吃管住,年岁且还放宽若此,可是个好机会。

胡铨忙上前一步,“诸位乡亲,小可如何敢有诓骗,虚传公文乃天大的罪过,纵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官法处置。此事由朝廷背书,万不会有虚的。诸位若愿意报名,年前时候便告知李保长,年后签下契约,过了十五径去益都。”(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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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汉家点金术

不限男女,不限数量的招工,是不可能在全国铺展开的。其实质范围也就在益都、济州两地。

有好事情,济州这块老根据地是总也不能忘记的。

此事给民间年节前夕热闹的气氛再增了一把烈火,短短时间里,给皇家做工和羊绒成为了齐鲁之地最是热门的话题。

自然有不少日子过的不错的人看不上那两块银元的工钱,就比如那李家园的保长李琼。对比让儿女去给皇帝家做工,他更乐意让儿子去参军。

横竖他现下又没吃不饱穿不暖,人李琼已经渡过了最基本的温饱需求阶段了,改而谋求社会地位了。

他这辈子能混到保长已经到头了,再向上爬兀是攀爬不动。而他两个儿子也没有读书的天分,更不要说早前也给耽搁许多年,现下家中便是有了余钱也买不回光阴。故而一个留在家里继承家业,另一个就去参军好了。

参军有危险,入伍需谨慎。在陆齐朝,军人的地位很高,李琼为甚一心叫儿子去当兵?原因不是为了军费,而是为了军属的身份和军人退伍后的待遇。

九山乡数十个保长保正,超过一半是军属。同时这乡里的治安官,甚至是临朐的不少官员,那不只是司法警局系统,而是泛指整个官府,很多人都是退伍军人出身。

在军队里,除了习练刀枪之外,还有不少的空余时间,那就是军中教导员们负责的领域。

从律法、政策的解读和宣讲起,到读书认字,反正三年的从军生涯结束,那些士兵不说一个个都能写会算,却也八九不离十了。更对陆齐朝的律法和政策有一定的认知,这种人在军队里只是一个小兵,可放到地方却是优秀基层人才,进到官府中做公,半点困难都没。

这种情况至少在陆齐定鼎天下的早期,也就是十年内是不会改变的。因为退伍军人更是新朝的根基。这就像陆谦前世,刚建国时候的退伍军人和改开之后的退伍军人的转业安置有可比性吗?

不缺吃不缺喝的李琼,现在渴望的是“出人头地”,不说当官,至少子孙能吃上一口公家饭。而就他那俩儿子的本事,参军就是唯一的出路。

他才不会叫儿子媳妇闺女去报名呢。

之所以提点到这一个人,只是在举一个例子。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中,那是有着不同的看法的,人的利益着眼点是有不同的。

就像如李琼这般的人家虽然有,却也依旧不会影响到百姓中的报名者多如过江之鲫。

但是齐鲁的这一幕半点也没影响到燕京。后者已经完成了编户齐民和土地租赁,并且随着大批的契丹牧民被迁移去河套地区,整个燕京已然尽在陆齐之掌控中也。

完颜蒲家奴从马车上探出头,眺望前方,时隔多日,他是再一次看到析津府的城墙了。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相隔才两年不到,契丹与大金就都已经变幻了一幅模样了。

析津府不再是契丹的析津府,而变成了汉人的燕京。塞外北地的主人也不再是昔日里强横无匹大金女真,而变成了汉人。

在他旧有的记忆里,只是一群柔弱的羔羊的汉人,猛地变化成了饿狼猛虎,主宰着整个‘天下’。

此番,他前来这座已经被改换了名号的析津府城,脸上便一丝一毫也没过往时候对着契丹时的傲横,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这才是完颜蒲家奴现有的态度。

只是当一个人怀着如此的心思去对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无形中,他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弱者的地位上了。

因为只有弱者才会顾及这些,才会竭力来保持自己的颜面和尊严,强者从来就不会考虑这些。

这更像先前的赵宋使臣入辽,不止正使本人提心吊胆,整个使团的人都忧心忡忡。

完颜蒲家奴也是如此,他先前在锦州城被滞留了多日,这方才南下入关,显然锦州的大小眼和耶律马五已经得到了益都的示意。

顺着锦西走廊一路入榆关,马不停蹄的再赶赴燕京城,稍后再顺着大道一路向南……

外头的寒风呜呜的吹着,完颜蒲家奴缩了下脖子,把头收了回去,他都担心在年节之前自己到的了到不了益都。

随着队伍距离燕京城越发近来,路上的行人车马也越发见多。各类嘈杂声纷纷传进完颜蒲家奴耳中。

后者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并不以为然。

当初析津府且还在契丹人手中时候,便是一个繁华胜过辽阳府许多的大城,如今的嘈杂和路人车马,不是那应有之事么。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距离燕京城东大门越来越近。道路上的人流量和车马也就越来越多,还没去看燕京城,只眼前的这个景象,让整个女真使团目瞪口呆。

滚滚人群,数不清的车马,几乎将道路堵塞!

“这,这陆齐……可真是……”完颜蒲家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如此的燕京城比他记忆里的析津府,可热闹的太多了。

当年作为大辽南京的析津府也是繁华热闹的,但那时的析津府外绝对没有眼下的一幕。只看眼前摩肩接踵的行人和如长龙一样的车马,那就可以想象得到城内市井街面的繁荣。

事实上这是有原因的。

那内务办的招工自然不会影响到千里之外的燕京府,可羊绒和羊毛对整个燕京府的冲击却是巨大的。契丹人听到羊绒的概念后,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们当然知道山羊会在二三月里掉毛了。但过去无数年里没有契丹人回去注意这个。山羊绒单位数量小,又是随即脱落,也叫牧民们根本无法收集来。他们更不知道那东西很值钱!

现在汉人朝廷给出了高价来收购羊绒,还有羊毛的价格也不差,那可是意外之惊喜。毕竟契丹人养羊是山羊绵羊混杂的。

草原五畜,牛马骆驼羊。之所以算五畜,是因为里面包含了两种羊——山羊和绵羊各占了一个席位。而相对于牛马骆驼,羊才是草原上数量最多的家畜,它们与草原,就像鱼和水一样密不可分。

而牧民们在饲养羊的时候,并不会有人单单的饲养其中的一种,而几乎全都是混杂饲养。而这比例是2:1至3:1,绵羊多山羊少。原因不仅是绵羊产肉多,或是能剃毛剥皮,还因为绵羊好管理啊。

只要是放过羊的人就都知道,山羊很难约束好。它的性格中似乎遗传了太多盘羊的基因,太过活跃。到了夏天,草原上有很多例如苍蝇、蚊子和虻之类让羊群讨厌的小虫子。山羊若是迎着风走,小虫子就不容易飞来落脚叮咬。于是不胜其烦的山羊羊群也不管家在哪儿,干脆一直顶着风走,而且各走各的。羊群很快就散了。兼之山羊的记性也很有限,走远了,同样找不着家。不见那草原小姐妹的故事么,牧民们在大草原上找羊实是件很操心的事。

可只养绵羊也不好。这种羊是一种很笨的动物,它们仿佛总是迷迷糊糊忘记带脑子出门,早已没有了盘羊的矫健与警觉。

冬天,草原被积雪覆盖,河流冻结,羊群大都只能以雪解渴,且还简单。可到了春天,等河流解冻,羊群终于有机会喝到流动的水了,便纷纷涌至河边。只是绵羊一心往前,似乎不知道在河岸边分散开来,于是前面的羊到河边之后就只顾低头喝水,走在后面的羊解渴心切,仍然愣愣往前挤。那每年春天都会有羊被挤到河里去,甚至溺死。基于这样的无奈,有经验的牧民只得尽量寻找平缓的河岸,供羊群饮水。

而且绵羊生性慵懒软弱,如果遇到饿狼,绵羊只知道扎堆聚集在一起,即使被狼咬住喉咙,也很少发出叫声。这时候就需要性格活跃的山羊了,它们知道躲避危险,遇到狼了至少知道叫。

所以啊,羊绒和羊毛真的是与每一个牧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那消息传到燕京府后,立刻就引爆了当地的不少大户巨室。他们刚刚历经了改朝换代的剧变,可以说能从陆皇帝的刀下活下命来就是幸运事儿了,那财产势力更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以至于在过去的一年中,南方的资本大肆的进入到燕京来,他们还只能笑着来奉承。

只是破船还有三斤钉,这些家族也不是易于之辈。他们便是自己兜里没钱,也有资本去与本地商贾、外来资本合伙。燕京府现在不少的工坊都是这般做起来的。

这些燕京府的世家大族可不认为赚钱是可耻的,是追逐铜臭的。

而现在陆齐虽是同契丹开战,可两面的贸易往来却没有断绝。草原上的牛马羊群还在源源不绝的流入到中原。天祚帝不是没下过禁令,可是有个鸟用?整个草原都需要中原的丝绸、瓷器、布匹、茶叶、大黄等等。

那后者是草原上的神药。汉朝时候罗马人就曾获得过大黄,那只能是通过丝绸之路的传播,即便日后丝绸之路渐渐从陆上转移到海上,但陆路上的大黄贸易也始终不成断绝。后者造福的不止是北方大草原上的游牧贵族,更是遥远的西方的中亚人、乃至欧洲人。

前面的却是契丹贵人们生活所必须用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契丹人祖上曾经阔绰无比,吃好的用好的,现如今一遭落魄,生活条件大幅度下降且不提,没有了大黄和茶饼,实热便秘,积滞腹痛,就成了致命的苦处。

多少年了,大黄和茶饼始终是他们的主要滋补剂和清肠去火治牙痛通便解毒的神药。

而没了丝绸和瓷器,又叫他们怎么穿衣,怎么过活?难道去用粗糙的毡布,或是笨重的陶器么?

而中原也需要草原上的牛马,还需要草原上的奶酪、奶粉、皮革、角筋等。

双方互有所需,贸易进行的好不愉快。内中更是需要本地的世家大族去往草原牵头,所以这事情很快就已经从燕京府扩散到北面的大草原上了。

听到新的经济热点,且是自己手中的废物,草原上的契丹权贵和商人如何还坐得住?大草原上到处都是羊,这是白捡的钱,他们如何不动心?

眼下燕京城外这般多的车马却就有不少就是他们的。

兼之这年节时候,作为燕京府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燕京城本就热闹无比。如今赶在了一块,那可不更是人山人海,四面八方齐相聚了。

完颜蒲家奴不会知道他是正巧碰上了这么个时机,还以为眼前的一幕就是燕京城的常态呢。就觉得方落到汉人手中一年的燕京城比他昔日里见过的鼎盛时候的析津府还繁华不止一个档次,这简直不可思议,心中当下便生出了一股眩晕感。

汉人都是能‘点石成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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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四章 阿也,那是甚个?

人是万灵之长,与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的智慧。

人是会思考,会比较的。

完颜蒲家奴现在就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辽阳府已经被他们女真人夺取多年,可辽阳府不仅没有越发的繁荣昌盛,反而是市井日渐疲软。

而反观这燕京城,落入汉人手中方才一年的光景,就已经较之昔日全盛时期更加的繁盛。要清楚,落在陆齐手中的析津府可是契丹衰落多年后的析津府啊。

如是,一种羞耻感在他心中滋生着,同时完颜蒲家奴心中还有了那么一抹对汉人的敬佩。

刚刚从白山黑水里出来没几年的女真人可不耻于谈钱。阿骨打跟宋徽宗要百万贯赎辽费,粘没喝、斡离不在东京城破时候,向城内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完颜蒲家奴心中是真的生出一股自愧不如。

往日里他们这些强盗蛮人还能用胆怯的羔羊来形容汉人,心中有着一股你富裕是不假,我贫穷也是真的,但我却可以骑上马拿起刀弓来肆意的抢掠你的财富,欺辱你,践踏你。心中直把汉人视为任他们宰割的牛羊……

就像正史上的宋金海上之盟。金军风卷残云一样攻下了辽国的中京与西京(今山西大同),岁末阿骨打又亲率大军攻克了南京析津府。可是宋军在战场上,面对契丹残兵且还一再失利,那对赵宋的态度立刻就变的十分倨傲和强硬。

赵良嗣奉命与女真谈判履约交割的相关事宜,阿骨打原先许诺的燕云十六州变成了燕山六州二十四县,赵宋希望一举收复长城之南失地的企图破灭,明知金人得寸进尺,意在毁约,但自己在军事上硬不起来,那谈判桌上便就没有底气。完颜阿骨更毫不客气的说:“我闻中国大将独仗刘延庆将十万众,一旦不战,兵散而溃,中国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为我有,中国安得之。”

那种武力上的自信,叫他们对于汉人的文明富饶嗤之以鼻。很是有种你越富越好,这样我才能抢的更多些的味道。就像养的羊越肥,吃起来才越爽。

但如今不一样了。

燕云一战,女真大败而输,阿骨打等狼狈逃回辽东,女真主力军团损失惨重。这沉重的打击了女真人的信心。温顺的绵羊化作大灰狼了。在这武力上他们自己先就无得强硬来,反倒是中原牛逼了起。

在这等局面之下,完颜蒲家奴这等有‘见识’的女真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也不是甚稀罕事。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想的更多。

事实上,陆齐对于北地的策略,在军事打击之余,文化思想和意识形态的宣讲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这点上作为穿越者的陆皇帝很清楚,武力和军事镇压只能起到让别人害怕和畏惧的因素。想要彻底征服一片区域,还必须指望着软实力。只是在你的软实力叫人看重之前,你也必须亮出拳头打的别人叫爹。

就像西方文明在叫喊着‘自由皿煮’之前,先用拳头痛揍了中国。

看那些从草原进入燕京城的契丹权贵使者或是契丹商人,没人叫他们换上汉服,也费他们自己乖觉,这就是陆齐现如今的武力慑服。

看看正史上十三、十四世纪里风光无限的蒙古人,他们横扫了半个世界,武力上如何不是强大无匹?可是除了留在东亚的蒙古人,那进入到中亚的蒙古人没多少年便被彻底绿化,这很像满清进入中原后的表现,但休管这是主动或被动,横竖是入侵民族被他们侵入地区的文化给同化了。

因为北地民族在这思想文化方面那就是一片荒漠。

再看后世中国内部无数的精日和煤粉,文化上的软实力,有些时候真的比真刀真枪,还要犀利!

但那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至少要等眼下的这一代人彻底死去了。

终于进入燕京城了。完颜蒲家奴立刻就发现了这座城市与自己记忆里的不同,不在于市井更加繁荣,人流车马更加繁多,而在于这座城市的干净整洁。

你闻不到一丝的恶臭味道或是尿馊味道,也看不到一处污水垃圾,或是成片的粪便。

这时候蒲家奴才意识到一点自己忽略的地方,那么多的车马,地上恁地就看不到一颗马屎蛋子。而且这座城市,一左一右,人车马分行,真的好有秩序,好规整。

没有人会放着干净整洁不要,而往垃圾堆去凑热闹的。好与不好,人是有一个最基本的分辨力的。

蒲家奴这一刻对契丹人真好不鄙夷,直觉的契丹人凭白糟蹋了东西。燕云十六州和那么多汉人世家落在他们手里,这群鸟人竟就白白空置着。

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作为执政的少民,哪个敢放权给主体民族呢?

别看契丹的地盘那么大,可契丹人在整个大辽帝国中却属于绝对的少民。十六州和辽东的汉人才是辽帝国的人口主力军。

宋公明都没来见蒲家奴,便是马植也未曾出现,只是留守府里出来一官儿,跟他们一行唠叨了几句,便使人送女真使团入城南驿馆休息,再吩咐驿馆好生招待了事。后二者一个正忙活着招待燕京军中诸将,一个则正与契丹来人勾勾搭搭。

完颜蒲家奴也乐得省事,正好他明日起身就继续向南赶路。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都不须是第二日,是夜便刮起东北风,浓云密布,纷纷洋洋,降下一天大雪。天亮完颜蒲家奴起来看时,但见:纷纷柳絮,片片鹅毛。整个天地都被白色覆盖。

他就是再急着向南赶路,也是走不了了。便是他想走也走不了了。他们一走,沿途护送的一营队伍岂不是也要跟着走么,大冷的天他们可不要为了一撮女真野人而自讨苦头吃。

“直娘贼,横竖着急去益都的又非俺们!兄弟们休管那些腌臜畜生,只管吃酒!”这个为首的军官是谁?非是别个。正是曹亮!当初他随军去了陕北,与西夏人狠杀了几阵,已然在关中做上了兵马副使,都已经就这般混沌几年,好再升一步呢。结果河北传来了他兄长曹成的讣告。燕京一战里,曹成死的好不凄惨啊——因为倒下的过早些,战后收敛,半边身子都被踏成了肉泥。

曹亮得报后是泣血大哭一场,转头就要调去燕京。倒也如愿以偿,但兵马副使是不得做了。

现如今在岳飞手下任职,后者使他带兵看护女真使团,也不知道是真不知曹亮兄仇,还是有意的。

蒲家奴早年往来契丹与女真之间,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曹亮的作为还激怒不了他,索性就叫人置酒在驿馆花圃,与使团中的几名要人赏玩则个!

那人到了花圃内一小亭中,还未坐下,忽的听到一随员大叫:“阿也,那是甚个?”目光直视西天。

蒲家奴也抬头去看,就见西天处滚滚黑烟喷吐,如是清白世界里兀的插进了一道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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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待宰猪羊

“那是何物?”完颜蒲家奴惊愕道。

黑烟直冲长天,连大雪且都遮掩不住,而又不曾听到惊呼慌乱声,就是那一旁提着酒菜的驿馆差人,抬头打望一眼,也是无半点的惊疑,显然是司空见惯也。

“看小哥见怪不怪,必是知道的,烦劳相告。”蒲家奴熟练的塞了颗金豆给那温酒的驿馆差人。

后者脸色顿时一变,笑的好不温暖。“相公客气。”手掌一番,金豆已经落入了袖口。

“黑烟是西面桑干河畔收容所所排,离驿馆只有两三里之遥,故而能看的清晰。”

“收容所?”蒲家奴疑惑了,这怎的说来?听名字似乎有关于赈济之类。

差人脸上露出一股有些怪异的笑,“收容所便是收留草原难民之所在,如今住的彼处都是因白灾而投来的野人,不知礼数,蛮野无章,安能放任他们在外横行,凭白惹下许多麻烦。”

蒲家奴无有再问,但看着那差人脸上的小,潜意识里却就觉得内中有鬼也。

此刻距离驿馆只三里不到的桑干河畔,一座座小营盘连接而成了一座占地百亩的大营垒。期间一处不大的营垒处,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草原难民鱼贯进入营垒中央的建筑里。

阿骨鲁和妻子簇拥在一起,眼神带着不安的看着眼前的建筑。

“男的这边,女的那边……”建筑前有专门的通事在喊话。

阿骨鲁知道自己跟妻子必须先分开,汉人的规矩是不能违背的,不然饿肚子还是小事,被驱逐出去,才是只有死路一条。但纵然知道,可依旧不能叫夫妻俩个心头安实。

燕京都连连降雪,草原上便就更是八月里便寒风刺骨。阿骨鲁的父母、兄长、孩子全都在一场场的大雪中冻死、饿死,只剩下他们夫妻幸运的跑到了北安州。然后因为年龄不大,身体完好,且能通晓一定的汉话,而又立刻被送到了燕京。

一路上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但那点辛苦岂能跟草原上挨饿挨冻的日子相比?

至少在来燕京的路上他们夫妻都吃得饱,沿途也有帐篷房屋接应,叫这些难民受苦也跟吃蜜了样甜。汉人不是故意送他们死来的。

攥紧手中的木牌,这是他们夫妻的凭证,那人说了,从这里出去他们夫妻就可以凭借木牌在专门收容成对夫妻的营垒汇合。不能叫人夫妻分离么,这点上收容所还是挺人道的。

跟着前面的人进入建筑里去,掀开厚厚的棉布帘,扑面而来的热气险些把阿骨鲁冲了一个跟头。

然后阿骨鲁看到的就是撞击他灵魂的一幕。

真的是眩晕。一排排喇叭口样的出水口下,是一个个光溜溜儿的果体,那黑猪洗白白的一幕十分之辣眼睛。

厚厚的棉布帘隔断了房间内的惨叫声。那一个个浑身污垢皂角且都难清洗的家伙,被一个个膀大腰粗的壮汉摁在中央的水池子便,挥舞着硬毛刷如是在给猪退毛一样。

惨叫声之犀利,场面之凄然,叫阿骨鲁双腿直打颤。

特别是洗刷干净后,那些‘受害者’被壮汉随手拎起一抛,噗通声巨响落进水里时候……

澡堂左右且还有一个个持着棍棒和鞭子的大汉,一个个只穿着大红裤衩,挺胸腆肚,手持棍棒鞭子立在场中,视入来之众人若待宰猪羊也。

再有一边,一个个手持柳叶儿弯刀的剃头匠,正以飞快的速度为来人去掉三千烦恼丝。

无奈何,这些草原难民的卫生太堪忧了,那油乎乎的头发和他们身上穿的衣物,唯一的去处便只有焚烧。哪怕契丹人的标准发型是秃顶,蒙古人的发行也与契丹有神似,皆秃顶而头颅四周发下垂并向后披,或是只在双鬓留两绺长发。但也一样要剃除干净。

如此做唯一的目的就是卫生。

从澡堂里出来,他们会被换上干净的麻布内衣和中衣,外头则穿上厚实的棉袄。

这些人可都是燕京上流人物眼中的宝贝。

阿骨鲁在被送入一处营垒后,看到一样是洗刷一新的妻子时候,二人四目相对,眼泪都流了下来。

而于此同时,一车车的破烂皮衣和黏在一起的头发,也尽数被送入了锅炉房中,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蒲家奴从花圃归来后,立刻就使人去打探那收容所事宜,后者在燕京城并非甚秘密。很快便有消息反馈来。蒲家奴先就震惊道:“这当有几多人哉?”

转而就又想到这法子却是降服草原引弓之民的好手段。

饥饿的狼才是最凶猛的。只有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受尽饥饿与寒冷的煎熬的草原底层小民,才会在来年化作最勇猛的战士。

因为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抢不到粮食布帛,那在今岁大草原上风雪来到的时候,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将会遭受怎样的厄运。那一刻,生死都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就像有凶猛的狼狗在身后追时,人类奔跑的潜能才会被激发到最大。北地之民被残酷的风雪逼迫着的时候,他们也才能将自我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后世就有砖家解说,北宋末年的女真人和之后的蒙古人,乃至明末的满人,为甚会如此凶猛?原因就是小冰河在逼迫着他们。

北地冬日里的酷寒叫他们只能向南,从南方温热地带的汉人身上咬取更多的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说法真假且不去提,只事实告诉所有的北地之民,日后冬日里的天气只会越发的寒冷。想要渡过这漫长的小冰河期,那且还有五六百年的煎熬。

北方引弓之民们的苦日子,现如今方才刚刚开始。

可现在汉人这么一收容来,那就等于在关键时刻给草原之民一条活命的希望,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大草原的时候,蒲家奴觉得天祚帝的末日也就到来了。可如此法子若是落到了女真人身上……

蒲家奴颠了颠心思,心里好没底的。

等到两日后大雪停下,女真使团赶忙向南行去。

而燕京城内,一场饕餮盛宴过后,清粥小菜也被端上了席面。毕竟场场大鱼大肉,人是会受不了的。清粥小菜固然不甚值钱,却也可以换换胃口,清理清理肠胃也。

只是后者餐桌上的席位有限,那些从大草原上赶来的人还没有资格入席。就算要策动草原贵族捕奴贩奴,也要有个过程才是啊。操之过急就有故意之嫌,皆是便不美了。

何况现在燕京的工商发展,还不缺人手。

先前大批的流民、难民在被救治后,很快就由土地租赁而重新安顿了下来,但城市中的匠人工人呢?契丹皇朝的精华皆在燕云,细分之,占据大头的也是南京道。即使因为战争,让之流逝了许多,可剩下的人中也足够用的了。

也就是一年不到的时间,桑干河畔一座座大水车接连而起,水力于工坊之作用,已然为燕京府上下军民所共知。

这是实物的作用。

不是一个个亲眼所见的例子就在眼底下生起,燕京的百姓们如何知道水力之妙用?放到一年前他们可没听说过甚水力锻锤,可现在说起水力应用来却都能摆个龙门阵。

与桑干河畔一座座大水车一同拔地而起的还有一个个规模不一的工坊和作坊。燕京府仅驻军便多大五万众,只说这么多军队的军需所需,扣除了兵甲箭矢,衣食两大类,就已经将不知道多少本地人发了家。还有城池和长城的修补,后者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工程,现今还只是小打小闹。

是以,齐鲁之地,尤其是益都,大批的资金已经在向燕京涌入过来。在宋公明的牵头下,与当地才遭受了重创的世家大族,一拍即合。

燕京之地真正缺乏的是成本低廉的重劳力,密云的优质铁矿、门头沟和石景山以及丰台的优质煤炭,这些要开发出来,都需要众多的劳动力。

收容所的这些草原难民,那可不正是极好的廉价劳动力来源么。他们的“成本”比从人力商行引入劳动力都要廉价。只不过现下忽的生出了羊绒和羊毛来,眼下的这一批收容所之难民的命运,似乎要比自己的前辈要幸运了。

而官府设立在燕京城西的炼铁厂,是只收取铁矿石、煤炭等,可从来不去关心铁矿石、煤炭是如何被开采出来的。后者的权益可都已经在春夏之交时候卖出去了。

陆皇帝的眼睛里只有金银铜,铁矿这种‘低价值’的矿产他是不在乎的。除非是如横山铁矿那样的高品质铁矿。但中国自从进入到黑铁时代,至今已有千多年,中原大地那些品质优秀的大铁山早就被挖干耗尽了。

除了横山铁矿,陆皇帝记忆里的高品质铁矿就只有琼州的石碌铁矿,后者已经在发掘之中。

除此之外,那最大的因由就是陆谦根本不觉得矿山是需要捂着藏着。工部早就开始全面兜售地方上的铁矿了,就是莱芜监等处,也在慢慢的进行着官退民进。只要他们能按时缴税!

而如莱芜监这样的所在,也慢慢褪去身上的行政味道,向着专一的矿产安全监理转变。

第七百七十六章 打回解放前!

明亮的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房屋,即便是有锦帐相隔,内里的视线也清晰地很。

陆皇帝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眼睛且不睁开,只拿手伸去一抓,入手便是凝脂明玉一般温润。

“哎呦!”潘金莲一声惊呼,且还带着一份慵懒的声音里有着一股掩不住的婉转与风情。她早醒了会儿,拿发梢去撩陆皇帝的鼻孔儿,那里料到陆皇帝会有这般的神奇的一抓。

“陛下。”潘金莲殷红小嘴撅了起来,陆皇帝吓了她一跳。

陆皇帝大手一揽,大嘴一张,将潘氏意想不到下的惊呼全给吞进了肚里。

这一刻,春宵帐暖,快乐逍遥。日上三竿,犹在怀抱。江山暂放,美人重要。

……

大步赶去宣德阁,鸿胪寺卿柴进正在外房恭候。

“陛下……”内侍前来询问。

“宣。”陆皇帝把手一挥道。之前他已经见过了蜀地来的宋使,大艺术家使人送来了不少宝贝。但言辞里却空洞的很,似乎是只诉亲情,而无关国事。

叫陆皇帝挺败兴致的。他还以为大艺术家会叫来使暗示点什么呢。比如赵宋若是请降,可否如方腊那般据蜀地而主之?虽然陆谦一定是不会同意的,但人家问都不问,这又叫他不免扫兴。

而今日里柴进巴巴的赶过来,却不是因为蜀宋来使,而是因为完颜蒲家奴。这厮果然被悍在了半路上没能在年节前抵到益都,现在眼看且都要元宵节了,方才赶到,到了后就立刻向鸿胪寺递交了女真国书。

“陛下,女真人愿上表称臣,退出辽东,重回混同江流域,只求金国可袭渤海之与李唐旧例。”柴进脸上闪现着兴奋。女真人如此作为在他看来是件大大好事。横竖那混同江一带冰寒无比,汉人很难去涉及生存,倒不如叫女真人滚回老家去,陆齐还能不战而入辽阳府。

陆谦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小旋风的预料。就看陆皇帝眉头一挑,叫道:“阿骨打要逃?”这可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可能。依照女真人现下的实力,他们若一股脑的缩回东北的中北部去,那陆齐对金战争的困难度便陡然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小旋风在一旁张口结舌。这是什么展开?这跟他之前心里设想的全然不同啊。

女真人主动跪了,皇帝听了不该很高兴吗?

但陆皇帝已经无暇顾及他的表情了,起身就向武英殿奔去,叫身边的秘书郎传旨,召集重臣诸将。

柴进还能怎么着?跟着走呗。

武英殿内,最先到来的是宗泽为首的一干内阁重臣。柴进与闻焕章对视了一眼,走到一根挺柱下小声的说着什么。

这二人的感情本并不怎么亲近。然而随着陆皇帝许诺要封藩建国,他们两个便就越走越近,因为他们二人是都要远赴海外的。

前文里已经说了柴进是个什么人,或许三国演义上郭嘉形容袁绍的一句话也可以对他说:干大事而惜身。这人就是一个理智与野心的结合体。

谁敢说小旋风心中就没有半点的野望呢?若是没有,他何必庇护一个个的江湖人物?又暗助王伦等占据了梁山泊?

只是他头脑且是冷静,知道自己能怎么去放肆,注意到红线的位置,不去踩踏。

但是现在,陆皇帝给他们了这一个机会,小旋风若要窝在陆齐,他也就只是个窝囊废,而不是一度誉满河北绿林的小旋风了。

“呵呵,老弟啊,你是没有号准咱们这位陛下的脉络。”闻焕章听了柴进的话后一笑。

小旋风忙道:“就是要听次辅提点一二。”

“老弟。咱们这位陛下,素来羡艳汉唐雄风,而深以弱宋百五十年中丧落中原胆气为恨。故而,对契丹,对党项,对女真,皆是唯力战而已。非要将这些异族打的驯服,他心中且方可解恨也。”闻焕章是老油子了,当初他与陆皇帝是有着隔阂的,但多年来始终能稳坐文臣二把手之位,岂是易于之辈?看陆皇帝那还是很准的。而看清楚了陆皇帝的内心想法,再来言女真事宜,可不就对他的选择毫无半点疑议了么。

“且那女真……”闻焕章脸上闪过一抹狠辣,阿骨打横推契丹的一幕让他响起了历史上冒顿单于横扫东胡,驱赶大月氏的故事。“他们崛起的速度太快太匪夷所思了。阿骨打、吴乞买、粘没喝、完颜斜也等皆是一时俊才,如此英雄汇聚之族岂可小觑?如此的人物,就当一棒子打死!”

何况这女真席卷辽地,手下已经汇聚了不少汉人文士,能工巧匠,便是退回混同江来,也远非当日的女真蛮夷可比。这就等若有了积累实力的资本,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点亮了科技树,可以默默种田了。

而他们从完颜女真区区一部,倾尽全力也仅仅只有两千五百战力,发展到现下的地步,纵然失败了,却也没有一栽到底,这在北地本就已经是传奇了。日后若要东山再起,那对北地诸多的少民真的会相当有召集力。

这在中国历史上还没有前例。中国历史上,胆敢掺和进天下争龙里去的,非是一跃腾空,便是永沉于地下。

就陆谦来看,即使没有正史上的靖康之耻,他也不可能放开此时的女真人。他做不到将整个女真民族斩尽杀绝,可他要做到将已经同意的女真民族,重新打回七零八碎的部族状态。将他们一举打回解放前!

能在陆齐朝坐到如今位置的文臣,那多是真正的人尖子。小旋风的路太顺利了,虽然他能做到鸿胪寺卿是因为自身的确有那个本事和能力,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与陆皇帝之间的私人交情。后者并不能支撑着柴进一路走上实权职位,若是能力真的有欠差,陆皇帝只会把他放在一个闲职上,比如礼部了某个侍郎。

柴进是凭实力上位的,只是他上位的道路始终是平坦顺滑,无有半点坎坷。

那就像玄幻中一个有系统bug的人和一个正常人,两个人最后都成为了天下绝顶高手。但前者一路升级顺利,经验到了,级别就升上去了。后者却需要面对着一个个境界瓶颈,需要想方设法的去突破一个个大境界。

这般的结果就是,前者的心态远没有后者凝实,经得起打击与挫折。

而具体到柴进与闻焕章这儿,前者就是想的过于简单了些,且‘我’的主观性更强。而后者却比柴进更多了几分小心谨慎,和以陆皇帝的意志为先!

“朕要起兵再破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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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七章 出师

陆皇帝可不会应允了阿骨打,也不会明面上应允了阿骨打,背地里再去准备力量,进行突袭。

那太lo了。

陆齐现在的实力已经完全碾压女真。这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陆谦是不会给自己的名声增添污点的。而且那样的胜利还会给女真人留下不服气的借口。

这可不行。

他想要做的是从肉体到精神上的彻底碾压女真,叫他们乃至后世的人,都对女真的失败再寻不到半点的借口。

那样做也才是最畅快淋漓的。

“燕云一战,女真大败而输,精锐尽丧,便是新建如燕京军且便抵挡不住,何足道哉。朕欲使人讨灭贼僚,诸卿以为如何?”具体的战术战略问题再稍后分析,先定下大方针再说。

武官方面自然一口应允了下,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已经歇息够了,是时候活动筋骨的了。

“旦请陛下差遣,臣等敢不尽力。必效死以报,踏破女真,生擒阿骨打,执于殿下问罪。”殿堂内,林冲等人踏前一步齐齐高声喝道。

“就是就是。那些个蛮子丢光了主力,还打甚么鸟紧!直恁占据了辽东沃土,忒是气人。哥哥且要使俺铁牛前去,蛮子不乖觉,我使老大斧头砍他娘!”李逵在益都城内待得浑身肉直痒痒,早想着去战场上逛荡了。

如此,这意图便直接拍板定了。内阁方面一如既往的沉没。

陆皇帝遂以林冲为帅,许贯忠为左军师,引前军都督府和御前司除去三千名具甲铁骑和一千后备铁骑外的全部马军,先出益都,赶赴辽东战场。

再以秦明为副帅,刘法为右军师,引正军及齐鲁、冀北守备军共步军五万人稍后跟进。

殿内的许多的武将都被调配在列,乐得武将们一个个眉开眼笑。

宗泽这边脸颊有些抽动,又是计划外的开支。在先前的新年财政预算中,辽东的战事是持续不变的,就是一直在放女真人的血。

这种战斗开支并不大。多是小打小闹么。而现在却是小十万步骑出动,那花费可就大了去了。

“陛下,既辽东开战,那岭南一事……”宗泽看到陆皇帝发号完施令,便上前一步禀道。

“岭南事照旧去做。”陆皇帝不假思索道。

去过的一年里,徐徽言已经把南宋小朝廷的脸面给尽数剥掉了,都已经同南宋‘中央军’数次兵戎相见。以至于“武夫跋扈,限制兵权”的论调在陆齐都一度高扬起来。

陆皇帝虽然没有做任何的批示,却不意味着他没有感受到那股风波,他不知道那股风波。

这般情况下,可以说南宋的“利益价值”已经被压榨到一个极限了。接下来就只剩最后一击!

“叫人招呼徐徽言,二月里把贵州给拿下。但叫他给朕牢牢记住了,万不能害了耿南仲和赵桓。”

只有这样,随后萧嘉穗发动岭南都护府所属大军趁机进击桂西,徐徽言奋勇抵抗,力战不降,甚至在危险时刻主动来为赵桓断后,如此才能将他身上的污点彻底洗白了。只要操纵得当,那最后宣布投降的必然是赵桓,这口锅根本盖不到徐徽言的头上。

如此徐徽言“武将跋扈”就会彻底变了个味道了。

虽然这会叫徐徽言手下兵马死伤不少,可却能将他一定程度洗白,更会把南宋小朝廷的作用彻底激发来。

让全天下人都看到赵宋旧制的不足之处,叫人看到徐徽言的忠诚,如此那耿南仲的名头自然就要打上个大大问好了。

后者已经非力挽狂澜而不能的末世宰相,而是一个将赤胆忠臣生生逼的被迫造反的奸臣奸相。

这当中还需要很多细节操作,而能有这般的效果,牺牲几千条人命也没甚可惜的。

陆皇帝现在早就习惯了这种牺牲,司空见惯了。

而南宋小朝廷也确实到了该被消灭的时候了。它的实力太弱小了,在整个南越都被镇平的情况下,南宋已经没有立足的余地了。不然天下人就都该怀疑陆齐与之是不是有PY交易了。

日后蜀宋才是主角。

陆皇帝就觉得大艺术家有足够的能力来担当‘反面教材’。

一场朝会,大事便给定了下。当日下午,鸿胪寺变使人送来回话给蒲家奴,陆齐皇帝拒女真之纳服?

为什么?

蒲家奴看到陆皇帝使人回斥的国书后,人都傻了。汉人没理由不同意啊,他们的条件是那么优厚?

但事实上,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尽快的将消息传递回辽阳。

因为就在蒲家奴还在震惊的时候,益都城中已经欢呼声雷动起,却是大批的马军已经开赴城外集结,陆齐进讨辽东,要与女真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蒲家奴卵子都要吓没了,在驿馆里急的团团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去给辽阳送信的法子。

“猛安,猛安。”门外忽的传来叽里咕噜的女真语的叫喊,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是使团中的随从。蒲家奴刚刚辨认出来人声音,后者就一脸狂喜的冲进屋内来。“猛安,汉人已经回话了。说我们能随时随刻离开益都。”

烦躁的蒲家奴适才心中刚生出怒意,现下就如那阳光下的白霜,眨眼消去。“果真?”

汉人竟然如此讲规矩么?蒲家奴心中又是狂喜,又是说不清楚的疑问。最后看着鸿胪寺发来的官凭,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句话——汉人皇帝的脑壳有大海么?竟然在这个时候允许他们自由离开。

然而此时此刻正被人怀疑脑子里的水已经堪比大海的陆皇帝,正在一副硕大的辽东沙盘前,与一干出征的军将们指指点点。

“我军战力出众,拿下辽阳府易如反掌,然夺取辽阳府却非尔等首要之事。”陆皇帝眼睛看着辽东,“重创女真,打灭其有生力量,方才是第一位的。”

“同时这辽阳府城内的百姓工匠,却也一个不能被那些蛮子给带回老巢了。”

陆谦说的是不能被带回,却没说一定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当中的意思差的可比天与地。林冲与许贯忠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经明白陆皇帝的意思。

“诸位兄弟,北辽已是冢中枯骨,只有女真尚可能死灰复燃。此战再于其一记重创,那北地才能彻底的为我中原所有。勿失我望!”

陆谦双目环视诸将,很认真的说道。

林冲、许贯忠等且还有甚好说的,只将双拳抱起:“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尽心竭力,万不敢有失陛下期望。”

言语罢,众人便领命退下。

益都城中号角连响,一支支马军汇聚在了城西大校场处,无数百姓闻讯已经簇拥过来,望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陆齐马军欢呼不一。

先是前军都督府所辖的选锋军、健锐军和鹰扬军。陆皇帝本为花荣部定名为踏白军,但后觉得用意不恰当,马军是陆齐征讨天下的利刃,可不是只是做侦查游斗,便转而命名“鹰扬”。

稍后是一万龙骧铁骑,六千虎贲轻骑,由赤面虎袁朗和屠龙手孙安率领。

人配双马,四万六千兵,近十万战马,浩浩荡荡的排开,整齐威武。

当陆皇帝一身戎装,打马奔入大校场的时候,场地里的将士,周遭的无数百姓,齐声高喝:“吾皇万胜,大齐万胜!”

“吾皇万胜,大齐万胜!”

国宾馆中的蜀宋、女真两国使团如何听不到那如同震雷一样的声响,前者脸色惨白,后者脸色则已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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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不想当元帅的将军不是好的将军

蒲家奴还在努力着,他派了八个人,两人一组,人手双马,拿着鸿胪寺开出的通行证,从不同方向离开益都。一定要把消息尽快的传回辽阳府去。

可是他们再怎么人手双马,再如何的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也不可能比得过信鸽啊。从益都到燕京,沿路自有鸽巢,陆皇帝白日里决定的事宜,当天晚上便被送到了宋江手中。

后者见了一惊,忙使人招马植、呼延灼过府议事。

此时已是夜间,马植、呼延灼二人自在府邸里歇息,二人听到宋江急召之,忙正装快马奔到留守府。

非是势不容缓,宋公明如何会在此刻急召?

见到留守府小花厅,宋江已然在里面等候,三人见礼后各自坐下。

黑三郎拿出译好的急信于二人想看,“二位以为此事当如何剖决?”

马植当下就笑道:“女真,蛮人也。出没于白山黑水,风餐露宿,枕风卧雪,吃的甚多苦头。故一遭崛起,横推契丹,气焰便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这等腌臜撮鸟非真的怕了我朝廷,安会弃辽东福地而退回那一岁三百六十日,半岁为苦冬的混同江?”

“阿骨打既然使人向南,我军这边忽的动手却也平常。只需要控制好规模,休摆出一副决战的模样,女真人只会以为我军出击乃是为了配合益都之洽谈。”这时候的战争在女真人看来,更会是一种故意压价的行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么。

而女真人觉得自己的条件真的很优越,任谁都会觉得益都会答应。这至少可为陆齐解除一方面的战事。而以燕京府的军力,全力以赴的对付契丹军,那进展会远比现下快速。

宋江先前都不能判定陆皇帝的打算,左边是陆皇帝的本性,右边是实打实的利益,着实难以取舍也。是哪一种可能都有。也所以,看到现在飞来的消息,没什么震惊的了。

“知府言之极是。”宋江一捋颔下短须,看向双鞭将道:“陛下执意要打女真,我等自然听命。现下朝廷大军刚刚出动,数万铁骑北上,纵然人配双马,到底是山高路远。沿途路上所需时间难以预料。以我之见,最快也要半月有余。这段日子里,我等一要筹集军需草料,二要调集军马,以呼应朝廷大军。呼延将军则要调遣兵力,竭力以将女真军给以拖在辽西。万不能叫其察觉了,早早走脱去。”

“马相公,呼延将军,不可大意也。”

马植、呼延灼连声应是。

从益都到燕京,官道有八百里之遥,然而从燕京到锦州,却也能走个八百里。

对于那辽东之战,燕京就是一个后勤补给基地,锦州则是桥头堡。耶律马五坐镇的榆关则是联系两段的要害之处。

在早期花荣领军时候,燕京军那就是一分为二的。一边是花荣、呼延灼引兵对契丹扫荡,另一边是史文恭和耶律马五跟金军厮杀。

而在小李广被调回益都之后,因为新补来的岳飞的缘故,史文恭就再放到了北部跟契丹人的战场上,现下史文恭引兵坐镇北安州,张觉屯兵泽州。呼延灼的主要目光也就放在辽军身上。毕竟那与金军的厮杀太过‘小打小闹’了。双鞭将且还以为如此情形还会持续一两年呢,不曾想,忽然之间陆皇帝就要出动大军杀奔辽东了。

锦州城内,岳飞很快便受到了飞鸽密报。看到译好的密信,大小眼双目精光大作,虎躯一震,直有一股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感触。

他都已经认命了,准备在辽西刷上三两年的怪。可不想,时来运转,眨眼间就去要推boss了。

岳飞叫人传来王贵和徐庆,此二人是他手下最得力之人。那陆皇帝对岳飞待遇之好,是无以复加的。把人放出去锻炼锻炼,都给配了一个营的精锐骁骑,稍后把人放到燕京来,因为对比去西北,岳飞无疑对干女真更有兴趣,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反应。

作为拥兵五万之众的燕京府,背后还有冀北的强力支援,那锦州作为对辽西金军的桥头堡,这里直接驻守着过万步骑。

王贵和徐庆说到就到,二人一身常服,身披着熊皮大衣。

待听了岳飞话后,脸上全都露出欢喜。军中汉子,不打仗,恁地有功劳来立?二人也跟岳飞一样都已经任命,叵耐要在辽地熬上三两年。就如当初的史文恭和马植,两人可不就在涿州、易州蹲了两年么,这才能一跃而起。一个做了北都知府,一个做了现今北都留守司兵马副总管。

岳飞他们三人也以马植、史文恭为榜样,准备也熬上几年,横竖他们年轻。比之当初的马、史二人岁数可小多了。马史且能如此,他们又有何惧?却不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王徐两个脸上全是跃跃欲试。

“宋相公传来的意思是叫我们缓缓而进。这般筹谋倒也不差。”岳飞深以为然。不能在大部队还没有抵到前就把女真人吓跑了。“二位贤弟天亮后就择选兵马,完毕后立刻出城,前往平辽寨。此事如何拿捏分寸,两位心中须有计较。”

平辽寨的“辽”字,指的是辽东而不是契丹。

这里才是辽西战场上真正的前线,在锦州与辽阳府之间相隔数百里,内中岂能无有一座城池?距离平辽寨最近的辽西州就是其一,与之相隔不远处则还有另两座城池分别叫显州和乾州,三地皆被金军掌握在手中。而过了这三州,再过辽河,还有汤州、鹤野和嫔州为辽阳府屏障,之后才是辽阳府。

王贵、徐庆自然乐意,闻言嘴巴且都咧到了耳朵后了,连连称是。岳飞在二人告辞后,自然也再睡不着。回到书房里去,推门就见到一个占据了书房四分之一大小的巨大沙盘。

偌大的辽东之地,尽收于岳飞眼底。

房间里头亮起了明亮的火光,几支儿臂粗的鲸油蜡烛将整个书房照的明如白昼。

岳飞的眼神在辽西州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就紧紧地盯着辽东半岛。他不信陆皇帝会一点联系辽东南的手段都没,这次出动步骑军近十万众而来,定是要给女真狠狠一记的,岂会把辽东南部给忘了。

而这一回为了把戏做的充足,他必然是要放慢节奏的。可是真的要等到朝廷大军抵到了,跟在人身后吃掉残渣碎肉么?岳飞是不甘心的,他心中也早有计较。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不想当元帅的将军不是好的将军。岳飞也有自己的功名利禄!

在朝廷主力赶到之前,先要给女真人一记狠得,打痛了他们。

而此前却需要先钓钓鱼……(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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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平辽寨

平辽寨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军寨,背靠着开义,后者为辽时的海北州,出锦州向东便是海北州,过大凌河【不是小凌河】就是辽西州。而此寨如此命名,仅仅是为了个吉祥。

此刻距离平辽寨东七八里外的一小军寨周遭,大批辅兵正在挥汗如雨的挖掘壕沟。如今虽也已过年,辽东却还一如既往的寒冷,土地冻的好比生铁样儿坚硬。这个时候舞着铁镐铁锨的修理地球,绝不比沪港大冬天里修海堤河道来的容易,这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但是这些辽东汉儿出身的辅兵却一个个努力积极。

辅兵是燕京府的特有建制,总数不低于五千人。这些人都是辽东汉儿出身,里头肯定也有冒充汉人的渤海人乃至是契丹人,但这有甚关系?

他们现在一心一意的为陆齐卖命,只因为有着燕云做例子,陆齐官府在他们心底的信誉值爆棚。陆齐官府承诺,来日收复辽东之后,今日愿为大齐辅兵的,来日必有厚报。

辽东多的是土地,陆皇帝还要向彼处移民呢。而想要百姓们乖乖移民,不给出丰厚的叫人心动的优惠条件,哪能行吗?

就像新福【吕宋岛】,现如今南洋水师根本就不管你占了多少地。一块土地只要你耕种五年,同时粮食收入能达到最低的限额,那这块地就是你的。而南越也是如此,就是在琉球,政府对这方面的约束力都一点点在放宽。

无奈何,人太少,地太多。任谁看着自己手中握着几百万亩、上千万亩土地,却只能有寥寥的几万人过来种地,那都会发愁的。

还有明国,方腊在粤东、桂西、闽地和江南皆设立了移民处,整日里发传单搞宣传,宣扬移民。而且条件更是优异,虽然一样是耕种五年才能获得土地归属权,可明国却许诺,他们会为每一户移民家庭提供上一份安家费,数额不少于二十块银元,最高则是五十块,由中原银行作保,虽然这是借款。但这无疑叫其对贫穷百姓的吸引力大增。

很显然,有一头猛虎闯进了移民圈儿。从此后者就再也不是陆齐官方一家独大的地盘了。新成立的移民署由户部、刑部和礼部共同监管,纵然明国的移民处设置也要向其回报日程、数据,可这并不能遮掩人家的相对独立性。就比如这次的安家费,对贫穷百姓的吸引效果明显,就打了移民署一个措手不及。人摩尼教都能想到的法子,你们就想不出来,莫不都是酒囊饭袋?整个部门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些从辽东流入燕京府的难民,现如今说来也是一种移民了,大部分的人都已在燕云安家落户。

所以这些至今还一心想回辽东的人,那都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就像其他人一般留在燕京府,编户齐民不好么?非要回辽东。

黑三郎就很是不解,辽东是不错,可能比上燕京么?比气候,比土地,燕京都胜过一筹么。但虽是不解,却并不耽搁他利用这股情绪打造出一支积极、努力、忠诚的优秀辅兵部队。

几名教导官大声鼓动着,让辅兵们加快速度的干活。这些辅兵都是辽东人士,有着编制,轮流着来到平辽寨前线。每次进到平辽寨的人数不定,现在就只一个营,也就是四五百人口。他们或是真的对老家念念不忘,或是对女真人恨之入骨,或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横竖在燕京官府的许诺和引诱下纷纷报名参加了辅兵营。与劳改犯们一样的建制,却比劳改营还更加努力积极,吃苦耐劳。

“大伙加把劲,把营盘修牢固了,鞑子便骚扰不了咱们。大伙都有积分可拿!”这积分也是钱,在辅兵眼中,它甚至比钱财更珍贵。因为积分随时随地都可以兑换成钱财,也能在日后以廉价兑换田亩,更可以凭积分去官府那里兑换婆娘。甚至辅兵们还能用它来换官儿。那自不是军队里的官,而是民间的乡官一类的比芝麻官还要小的沙粒官。但这已经叫辅兵们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横竖,这辅兵部队也拉起来半年多了,却极少见人把积分兑换钱财的。反倒是很多人都想法设法的去‘做任务’,赚积分。为此都有人不惜用钱财贿赂上官的。虽然那钱财数额小的可怜。

反倒是官方宣布的,那表现优异的辅兵可被招入齐军辎重部队这一条,甚是冷冷清清,无人关注。

这些人若真有当兵的心,他们早就投效怨军去了,何苦在南京道地界当难民流民?

现在他们吃住都是公中出,因为是大冷天的出来修理地球,每日有肉有酒,不对,是有酒有咸鲸肉。小日子过的较之去岁时候简直是天堂。这些人就只等着齐军收拾了女真,恢复辽东之后,就回老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兄弟们抓紧干。现在苦一点不怕,日后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家家都有几百亩田,有屋子有婆娘,再生几个娃娃。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婆娘孩子,一个都不缺,尽都齐全。想想那日子,可不比神仙都美。你们且觉的累么?”

辅兵们一阵怪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无法磨灭的天性,即便他们在多年的困苦生涯中几乎失去了希望,但当希望重新出现时,活力也重新来到他们的身上。

或许你会说这些人活该,都到了那个份儿上了,还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抵抗。但你不能否认,这种人且就有很多。

靖康之耻中的东京城内,可是有百多万居民。百多万人中有多少青壮,他们又何尝去反抗了?即便被搜刮去了全部的金银,被抢走了无数妇女,将数不清的粮食牲畜全都送给金军,自己无以为食,在将城中的树叶、猫犬吃尽后,只得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却偏偏无人去反抗!

须知道,宋徽宗、宋钦宗是自己走出城去的。无数的钱粮、金银,甚至是帝姬宫妃,宗女贵妇,都是赵宋官吏自己亲手送出城去的。当时吏部尚书王时雍掠夺妇女最卖力,号称“金人外公”。疯狂掠夺妇女,只要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开封府尹徐秉哲为讨好金人,将本已是蓬头垢面、已显羸病之状的女子涂脂抹粉,乔装打扮,整车整车地送入金营,弄得东京城内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但东京城里的男人却就跟死光了一样。

因为郭京作祟,东京城外城被破,金军将帅却并未立即入城,更没有进攻其内城,只占领外城四壁,并假惺惺地宣布议和退兵。用一根胡萝卜吊在了赵宋君臣的眼前,让赵宋君臣自己乖乖的就范。自始至终金军大部队都没有入城去。只有几只小部队进入城中烧杀抢掠了一番。

因为庞大的东京城和城内复杂的通道,以及百多万的居民,对于金军而言,是一个沉重的威胁。然而懦弱的大怂自己用绳索绞死了自己。

所以说,如这些辅兵一样的人,端的是大有人在的。

杨灿得意的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和干劲满满的辅兵,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以前跟着族兄杨幺混钟相军的时候,他初开始是满怀激情的,平均主义对着中国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但后来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了,那叫嚷的时候有气无力不说,腰板也挺不直来,如今却是理直气壮。

而杨幺显然也不是一点自己的小心思都没,在与谍报司双边暗地里开始勾搭时候,他就叫杨灿——那时候且还不叫这个名字,满满的从军中隐退,先是受伤,那还露些面来,最后久病身亡就也顺理成章了。

杨灿是杨幺族中少有的聪明人,虽然无力不行,可能说善道,还识文断字。入钟相军之后,杨幺就果断的把他放去了宣政司。是的,宣政司,钟相军的宣政司。

那时候梁山军是反军中的大哥大,陆谦设立的框架结构就被钟相拿去径直用了。

寒风吹在辅兵们的脸上,但后者却半点也顾不得寒冷。不少人都已经敞开了怀,挥舞着铁镐、铁锨,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杨灿现下是燕京军宣政处的副手,主抓的便是辅兵部队,辅兵们劳动积极性高了,作用大了,这也是他自己的光彩和今后的政治资本。但他却很清楚,眼下的辅兵如此卖力的做工,却真的一点都不亏。

辅兵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燕京府的民生变化全都被他们看在眼中,如何还会不相信陆齐朝?一个二十郎当的辅兵傻傻笑着,低头用力挖土。心里头肯定是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工地不远处,一支五百人的齐军步甲正枕戈待旦,而后方营垒的墙壁上,一门门火炮一样在警惕的注视着外头。

那就是平辽寨,一个形状很怪异的营寨。主体仍旧是一个方形,可是在四角上,却突出来一个箭头。箭头不是单纯的一个堡垒,而是一块小高地。可叫守军在四角上设立一座座火炮,尤其是箭头两侧顶点。这里的火炮需要做到对对面营寨突出部分侧翼的掩护。

简单的一句话说,就是四角突出的高地是一个菱形形状,菱形有四个角,那顶端对外,叫前部;尾端与主体相连,叫后部。两边的角就叫左右侧突出点。眼下平辽寨奇特就奇特在,1号高地的左侧突出点,正对着对面2号高地的右侧突出点,同时1号高地的左侧突出点的火炮可顺着2号高地右侧突出点的前部边棱射击,这样一来就能很好的对2号高地右侧形成掩护。敌人便是有再多的优势兵力,附城来攻,只需要1号高地左侧炮位打出几颗炮弹,就能对2号高地的右翼形成绝对的防护,那金军来打平辽寨,要用多少血肉才能填满城下啊。

1号高地左侧突出点能对2号高地右侧形成掩护,2号高地左侧突出点又能对3号高地的右侧形成掩护,以此类推,整个营垒的防御性便得到了一个质的提高。

这就是武略院与五军都督府经过多次的演练之后,交出来的答案。基本相似,也基本上满足了陆皇帝的要求。

不大的营垒,外侧以两排原木为墙,内中以土石夯实。四突出角皆设有大炮,而大炮、火枪、弓弩相互交叉掩护,不需要太多的人便足可以守住一地。

最经济划算的营垒是边长四十丈的小型营地,因为在这个距离上,两个相对应的突出点上的火炮,可以在使用散弹的情况下,交叉射击,形成对营外敌人的最大杀伤。

如今的平辽寨则是一大型堡垒,边长超过百丈,放到旧时的宋军所筑军寨中,也是一个中等营垒了。大炮要交叉射击进行掩护,只能使用铁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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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章 常规操作【求订阅】

就在平辽寨以东不远的地方,十多名穿着皮袄甲衣的女真骑兵在一座高地前停下,领头之人立在齐膝高的枯黄荒草中,手中举着一支千里镜,默默地打望着对面。

他们是从辽西州里出来的一支探骑。

“这些该死的南蛮子。”阿里虎看着平辽寨外热火朝天的工地,只恨不得用眼神全烧死了他们。

自从这座距离辽西州只有二十来里的营寨被汉人建立以来,金军就无时无刻不想拔掉它。

可是,他们真的做不到啊。

周长不足五百丈的营垒内至少囤积了三千步骑,还有二十门三斤炮、五斤炮,乃至数量更多的虎蹲炮和数不清的弓弩。

完颜娄室曾经引军打过一阵,被当时护卫的燕京军击退。待到军寨修成,粘没喝也亲自引兵来打过,女真大军三万余众,将平辽寨团团围困,历时二十余日,连连厮杀,却终不得破。反而被耶律马五抓住了机会,率八百骑突破到辽西州后,将显州、乾州城外大片即将成熟的农田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迫于无奈,女真人只能放弃拔掉这颗钉子的念想。而齐军却时刻枕戈待旦,并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巩固防御,加固营垒。

以至于眼下的平辽寨,与当初被粘没喝引兵围困的平辽寨,都几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

前者是单独的一个简陋的军寨,后者却是一个连成一片的营垒群。

滚滚的马蹄声忽的传进杨灿的耳中,这是从后方传来的,且听不到营垒的示警声。他就知道,这是自己人。

果然,很快的,一支数百骑的马军就疾驰而到,为首之人正是王贵。

后者对于工地和护卫的一营军兵视而不见,直直向前冲去。

“兀那南蛮,又来寻死。”阿里虎怒骂道。

汉人的骑兵虽然厉害,但数量有限。燕京府五万大军,骑兵却不过六七千——在小李广引骑兵回归益都之后,燕京府下属骑兵且有一波强补,这般的才有如此多马军。且因为燕京府是在一打二,那就必须在充分考量取舍。如此一个结论就很轻松的被给出来了。

——骑兵主力用于对辽作战,步军主力则用以对女真厮杀。

就阿里虎所知,平辽寨的骑兵不过是四五百人,锦州城内的骑兵也不到千骑。错不是汉儿马军不多,辽西州此刻属于谁手,那还真的很难说。

燕京军为什么修筑平辽寨?这也是为了缩小风险。

锦州距离辽阳有四百里路,距离辽西州也有百多里,不把直接堵住后者的家门口,就照着女真人那骑兵优势,齐军还怎能出锦州呢?

要知道,到了入冬季节,便是大凌河与小凌河之间的那片沼泽地也不保险。只要气温足够低,沼泽也一样能被冻的硬邦邦的。

所以他们才赶在夏季里修起了平辽寨。有了这块挡箭牌,再利用水师在小凌河、大凌河上的绝对控制权,还有两条河流入海区域间那片在夏秋时候根本无法让兵马通行的沼泽地形,这才能平安的修起贯穿平辽寨、开义城和锦州之间的一连串的营寨。

每隔十几二十里就有着一处中转站,内里驻扎少许齐军,内中还有开义这座城池屯驻兵马,这对平辽寨兵马的后勤补给安全,形成极大庇护。而平辽寨之军只要后勤不断,有着锦州军不停的输血,那就能给辽西州形成不小的压力。

在陆皇帝原先的对女真放血战略下,在燕京军实力有限的情况下,这不失为一条妙法。

那岳飞坐镇锦州之后,还能时不时出动大军抵进平辽寨,在女真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万步骑就已经杀到辽西州城下了。

虽然那是块硬骨头,很难啃得动,但也吓的女真人不轻。而且如此的长途拉练部队,对战斗力的提升甚是有帮助。

女真探骑飞快的离去。王贵很快就发现了他们,都不用他发号施令,一名二十来岁的秃头汉子一声嘹亮的口哨吹响,一支骑兵小分队飞速冲出大队。

王贵本人则在不停的打望着周遭地形,这是一片平原没错,虽然有些小山头,有些高地,但主体必须是平原。放到十年前,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当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沃土。但是现在,枯黄的荒草已经吞没了一切,就连官道都几乎被淹没了。

还屁的官道。只是因为路直,多少年都没维修了。之所以还甚显眼,只是因为过的兵马多了罢了。

辽西州外很快就响起了连片的马蹄声,从平辽寨到辽西州实没多远,何况那块高地的位置更近。阿里虎距离城池还有小十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城头上金军吹响的号角,辽西州城外的女真哨骑立刻警醒来。接着没有两刻钟,便局势颠倒反复,王贵部从追人变成被追。

没有半点迟疑,王贵引着身后的女真骑兵向着平辽寨奔去。此乃正常操作,女真人过去吃过亏,现在肯定不会上当。

事实也果然如此。

距离平辽寨最外围的一处小营垒还有一里地距离的时候,女真人按住了战马。王贵也按住了战马,彼此间明明一马平川,但实则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分割线一样,让两边泾渭分明。

王贵看着对面的女真骑兵,人数是比自己的多,却也就六七百人罢了。他是真有种冲锋陷阵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

“游戏”规则不能破坏。上头的命令不能违背。必须要寻寻渐进,必须要慢工出细活。

“给我骂,狠狠地骂!”

王贵是个沉稳性子,岂能真的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局。横竖就叫骂一通,挑衅挑衅,等到明日里徐庆过来接班就是。

真要一场厮杀,还且要多等几天。

文仲容、崔埜和刘舜仁三将已经带兵向锦州赶来了,后者到后,岳飞就会引着骑兵先行。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开打的好时候。

……

此时的天方世界。

三佛齐的剧变已经传到了这儿,东方世界的汉人发明了一阵魔鬼般的武器,那真的是太邪恶了。

伊斯法罕的塞尔柱帝国苏丹穆厄佐丁·阿布·郝莱斯·赛贾尔·阿赫马德·本·马利克沙,才不会去见沙鲁克·阿夫沙尔这般身份低贱的商人。对于他送回的中国皇帝的国书也嗤之以鼻。

是的,中国十分强大。但中国距离天方太遥远了,就是神的力量都不能传播到遥远的东方去,一个凡尘帝王的力量又怎可能传播到天方来呢?

马利克沙根本没看那国书一眼,他对中国的强大没有一丁点的兴趣,然而他对中国的火炮却兴致盎然。如果他能掌控住这种利器……,只要想一想,那都有种爆炸感。

“告诉所有前去东方的商人,只要能够得到火炮,他就将是塞尔柱人的英雄。我是一个慷慨的苏丹,是不会叫一名塞尔柱人的英雄受委屈的。帝国也有的是土地分封给帝国的英雄。”

此时的中国还没人知道塞尔柱苏丹的野心。而即便是知道了,陆皇帝也不会吃惊。这种操作太正常不过了。没有哪个君王会对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丝毫不动心的。

不对。那种傻逼还真是有的,他把话说的太满了。那满清中后期的皇帝可不就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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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检验真正战斗力的时候

时间真过的很快,只才六天,文仲容他们就率军赶赴了锦州,岳飞与之迅速交割了城防,城内原有的驻军立刻大举向平辽寨挺进。

他本人更是率领骑兵先行一步,一昼夜赶到了平辽寨前线。

真正的战斗可以开始了。

“哥哥,对面女真鞑子近几日至少调来了两千马军。”

太阳已经跃出云层,万道霞光泼洒大地,晨雾纷纷消散。当日阿里虎所窥视的那座高地上,徐庆指着前方已经可见到的辽西州城池,对岳飞说道。

因为他们接连几日的挑事,女真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坐镇辽西州的完颜银术可,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齐军这是有意在掀起事端来。

辽阳府得到信报后,还没有拿出确切的意见。那完颜娄室已经调派骑兵增援辽西州了。

现在两边真正的进攻战都打不起来的情况下,双方的你来我往,很大功夫都在小规模的骑兵厮杀上。

燕京府始终能从草原上源源不断地获得战马,内里相当一部分就被留在本处,尤其是在花荣引马军返回益都之后,且燕京军又不缺军费,也不缺骑手,但马军数量却只有六七千。

两军在辽西州与平辽寨之间的小股骑兵厮杀,可是为之做出了重大突出贡献的。

“你便引兵留在这里,把一二百骑放在明处,余下的掩在高地下。不得号令,万不能动。”

岳飞令下,徐庆自然无有不从。岳飞再抬头看向左侧东北方向三四里处的一个小矮丘,那里是当初随耶律淳投降中原的曲利出清。

这人武艺不俗。原著上曾单挑砍杀豹子头在殿帅府里的接班人王文斌,算是梁山伐辽过程中少有的出彩一幕。虽然辽军兵败后他被朱仝生擒,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武艺就要弱于朱仝老大一截。兵败之中被生擒活捉的,与单挑中被生擒活捉那是两个概念。

同时呢,地位也不甚高。只看他的姓氏便可知道一二。这人是兀颜光的下属,但却在檀州分家时候,没去跟着兀颜光西去,而是跟随耶律得重退回了析津府城。可以说,其与耶律淳一系的瓜葛也不是很深。陆谦要用契丹旧将,耶律氏的有个马五足以,那旁系的就还要有一个曲利出清。

可即便如此,陆谦也是压了他半年,才放到岳飞帐下。

王贵则就跟在岳飞身侧,二人引着七八百骑兵,迅速的从辽西州城的外围绕过,向着其后继续扎去。

常规操作,这都是常规操作。辽西州只是一个不能移动的城池,若是没有足够多的骑兵配搭,如何能彻底遮蔽齐军骑兵的威胁?自从显州和乾州的粮食被一把火烧光后,这个事实就昭然若揭了。

城内的完颜银可术听到消息说有一支小股敌骑,绕过辽西州向东驰去的消息时,城外的女真兵营垒里已经有上千马军奔出,在金将完颜浑黜的率领下,紧追不舍。

“将军,身后的女真骑兵怕有上千骑。”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仿佛是离弦之箭,半个时辰就蹿飞出了十多里去。

岳飞拉住了战马,人不落地,手臂只在战马上一按,人就跳到了副马的背上。身后七八百齐军骑兵也纷纷停了下来,调换战马,调转方向。王贵立在岳飞身边指着金兵道,话语中却是没有太多担忧。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岳飞从锦州带来的那个骑兵营,虽然不是御前司铁骑,但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底气。因为他们的穿戴!

别看是灰不溜秋的,无甚威武,实则却是被身上灰蒙蒙的罩衣给遮蔽了。人家内里是新鲜出炉的简易板甲。与历史上那些变着花样打扮自己的欧洲人的艺术品板甲相比,齐军搞出来的简易板甲显然是要逊色很多。

事实上后者的组成中还带着浓厚的传统札甲的理念。

错不是陆皇帝直接出声,军器监恐怕现在还在为如何把一个个的小型化板甲给串联起来而烦恼呢。

整个新型战甲分头盔、胸甲、背甲、肩甲、上臂前臂甲、肘甲、护腕、大小腿甲、膝甲等。重量有近三十斤。这且是轻型型号的,重型型号的份量要超过四十斤,防御力绝强,较之具甲铁骑之所配马甲也胜过许多。

可这些都是简易版的,真正的完全版战甲重量突破了五十斤。因为为了保护身体,在重要部位是要加重厚度,甚至是追加额外装甲的,故而防御力更是绝强,只是如此重的马甲那是根本不具备实战意义的。就是具甲铁骑所驱战马,也难以拖着穿戴如此甲衣的骑兵飞驰冲突。

现在岳飞身后的骑兵,真正意义上的板甲只有胸甲、肩甲和臂甲、肘甲,至于背甲和大小腿甲、膝甲等,便就不是板甲了,而是棉甲和皮甲。

历史上,西方人从十二世纪开始改良说自己,于十四世纪末期才发明出完整的板甲,在此之前,他们足足用二百年的时间来完善这一过程。

可是中国却不需要。对比此刻的欧洲,中国的锻造和铠甲制造工艺已经足够完成板甲的制造。缺点只在于铁质和重量。

事实也却是如此。军器监得到大量高品质的横山精铁之后,汤隆手下的那些大匠们又有足够多的水力锻锤和畜力锻锤调用,经过一次次不计成本的实验,若他们再掌握不了板甲的制造,那就是失职了。

但你也不能否认,现今被制造出的完整版板甲的重量,真的很沉很沉。同等的防护力下怕是会比正史上的西方板甲要厚重不少,偏偏中国又没有西方那般多的重型战马。

这也是陆皇帝将将背甲和大小腿甲、膝甲等,换成棉甲和皮甲的主要原因。

太重了,战马都脱不动,还能有鸟的战斗力?

“昂昂昂……”岳飞一把拉起战马的缰绳,骏马昂首嘶鸣中人立而起。一双前蹄悬空疾踏。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近日。都跟我杀——”长枪向着女真兵一刺。

战甲制造出来就要送上战场去检验战斗力。陆皇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岳飞,而现在这边就是检验板甲真正战斗力的时候。

第七百八十二章 交锋

岳飞望了一眼前头,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方。脸上始终是风轻云淡,疾驰而来的两千女真骑兵和腹背受敌的厄运,半点也不能叫他动容。

身后的骑兵也分出一部分在王贵的带领下,返回到战场,搜索着未死的齐军。但一刻钟过去了,他也只找到了三个。

三个伤兵中一个丢了胳膊,一个胳膊腿都被踩得粉碎,还有一个背部挨了一刀。伤愈后怕是一个能留军的都没有。当然,这般的前提是他们能活着回到平辽寨。

这一战里,齐军折损了有三四十人,而对面女真兵战死的,却至少有二百。剩下的七八百人正停在一里多外的地方,恶狠狠的看着岳飞所部,就如一群饿狼碰到了大象,明明垂涎欲滴了,偏就不敢上前。

前方的女真骑兵已经只剩不到五里的距离了。

“走——”岳飞举枪一喝,引着身后的部下向斜处里奔去。他才不会带着人马再去跟完颜银术可再拼第二次呢。新式铠甲的威力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去试探。

“追,追上去——”完颜浑黜呲牙咧嘴中大吼着。

前方的女真骑兵在看到岳飞部往斜处里插入之后,完颜银术可一声呐喊,两千女真骑兵迅速调转方向,向着岳飞前路劫来。

但是依照岳飞的水平,两边且还相隔那么远,岂能轻易地便被完颜银术可截住了前路?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两千多女真骑兵紧追在岳飞部的屁股后头紧追不舍,其最后的结果也就是女真人能捞到几百匹岳飞军丢下的战马罢了。

几百匹战马,放到中原还有不少的价值,可对于女真人言,那算个鸟价值。二百多条人命换取了三四十齐军性命和几百匹战马,这是大大的赔本。

如果此刻有飞机鸟瞰大地,当就能发现岳飞正引着两千多女真骑兵向着埋伏圈杀来。徐庆与曲利出清摆在明面上的骑兵已经早缩回了地下。甚至都没故作迷障的派出一支小分队往军寨里跑一回。

平辽寨与周边多个小营寨内军号声连连,首先是两个营的步甲从主寨平辽寨中开出,接着一支支人数多寡不一的步甲汇入其中,让兵甲数量径直扩张到一千七八百人。

这很正常,小两千步甲列阵,这根本不是两三千女真骑兵可以冲的动的,加上岳飞部,足以正面击退席卷来的女真军兵。而如此也很符合齐军一贯拥有的积极态度。他们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与金兵厮杀的机会。

错不是这种积极性,锦州这边齐军战损数额,怎可能那么高呢。

再看那女真兵,两千七八百骑,浩浩荡荡,如洪水泻地,势不可挡。完颜银术可直摆出一副要灭了岳飞军的势头来。

一前一后两支铁骑迅速向着埋伏处逼近,曲利出清攥紧了手中大刀,就看着先是岳飞引着数百骑亡命一样在前面逃着,但速度已经有些减慢。曲利出清也是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物,这点且还能辨认清楚的。原因也眨眼便想的明白。一来一回路上五六十里呢。便是人手双马,可战马始终都保持一个不慢的速度,这马力也确实到尽头了。

速度上比之女真骑兵慢了一筹,这叫女真人的士气大壮,就是本只打算常规操作的完颜银术可,眼睛里都闪烁起了希望。

眼前的这支齐军骑兵可不同凡俗,完颜浑黜说这支齐军所配战甲异常坚固,适才一阵冲杀,他们付出的代价较之汉儿五倍尤多。多少人反应他们手中的刀枪都很难给敌人造成杀伤,也就是狼牙棒、铁蒺藜骨朵、铁骨朵【三尺长】、铁鞭一类的钝器才效果明显。

但马背之上,一寸长一寸强,在没有取得绝对优势的时候,谁会放着大刀长枪这种长兵器不用,而拿着铁鞭、铁骨朵这种短兵器上阵呢?

前文里都说了,女真主力大败,精华损失惨重。女真骑兵现在虽仍不失为一支劲旅,但只看他们士兵当中所使用的武器,便可以看得出来其战斗力的下挫。

那且还能在马背上挥舞狼牙棒、铁蒺藜骨朵的主儿,已十不存一。更多人使唤的兵器是长枪长矛大刀这种常规武器,只有到了刀枪刷不动的时候,才会拿起挂在马鞍边的铁骨朵、铁鞭这些钝器。甚至还有不少人操着马刀的。

在高速疾驰的马背上挥动短兵器,尤其是马刀,这最省力。可要是想玩长兵器,那还真不是谁平平常常就可以做到的。

陆齐马军当中就是如此,那女真马军中也是如此。

在陆齐,除了被buff笼罩的御前司马军,便是前军都督府下属的三支骑军,也都没能真正做到这点。不少持着枪矛的骑兵,所能用到的就只有最初的一击,这与真正的枪骑有着质的不同。

这也让军中的骑枪质地有了两个不同的标准,那质量和单体造价也变得迥然不同。后者不仅有硬度,也拥有韧度,浸泡刷油缠丝裹麻都只是寻常操作,实质上他们就是超级穷人版的马槊。而另一种版本的骑枪却是只要硬度不要韧度,一击之后九成会当机则断去,这种骑枪的造价更不值一提。

女真人为了迅速恢复自己的军事力量,自然是匆匆招入了不少民间丁壮,想要让他们眨眼之间就变得跟百战精兵一样,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谈何容易。

但这可不是金齐两边死伤比例相差悬殊的借口。之前战场上就没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出现了,那当中必有因由。

或者说眼前的这支齐军与以前的有所不同,这本就叫完颜银术可心中产生了贪念。更不要说岳飞军肉眼可见的马速下滑……

若是能在这支齐军回到平辽寨辐射范围前追上他们,即使不能全歼,也能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

这就仿佛是吊在驴嘴前的那根胡萝卜,叫女真人变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将军,前面就是汉儿营垒,怕机会已失,不可再赶。”完颜浑黜劝谏道。可能是肋下的伤口时不时的在提醒着他,横竖他的大脑且是清醒,看到岳飞军已经到了现在这位置,就觉得那希望着实不大了。

完颜银术可不然道:“休管机会有无,且不能弱了气势。如今国事艰难,更不可畏缩!”遂叫完颜浑黜并力穷追。再追两里,忽的听到侧面号炮连响,左边冲出曲利出清,右边杀出徐庆来,两路伏兵杀出,斜处里奔到,叫女真军列一阵混乱。

完颜银术可勃然大怒,一时不慎,竟然落入了这般简单的圈套。

当下使人分头去抵挡曲利出清和徐庆。

但疾驰中的骑兵想要掉头谈何容易,两肋首袭,先就被伏兵狠狠地撕咬下了一口。正面的岳飞军大旗摇曳,大小眼也引兵翻身杀回,三路人马并进,声如潮水,汹涌扑来。让女真兵一时间被夺了气焰。

完颜银术可尽驱兵将上前抵挡,相持不下。忽然听到女真兵中前军人马又一阵大乱,完颜浑黜慌张赶来道:“齐军步甲正掩杀过来。”完颜银术可听了心头就是一惊,这般情况下若是被齐军步甲包围上来,他再要脱身可就要割肉了。

“今日中他奸计,这笔账且等来日再算!”

当下就下令道:“本将军亲自引兵断后,掩护后撤,先回州城!”

此时齐军一千七八百骑四面围攻小三千骑的女真兵,杀声如潮,两军旌旗进退错杂,方圆数里之内盔甲闪烁,地面血水横流。

女真骑兵成色不足的缺点便显露了出来。在顺境之中,这些人喊打喊杀,战力并不比先前的金军主力见弱。可是处在逆境里,这些人的战斗力就陡然降落一截。十成的战力能发挥出六七成且就是好的了。

尤其是正面着岳飞部的那些人。

叮叮哐哐的金铁交鸣声中,女真兵只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窝铁人。

王贵挥刀砍杀一金环骑将后,一把扯下身上已经破烂的罩衣。阳光之下,胸甲、肩甲、臂甲直泛着耀眼的反光。直把对面的几个女真人都看傻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牛逼的盔甲?

要知道王贵可是岳飞的左右手,也是在陆皇帝跟前挂过号的人,所配的战甲自然与普通士兵有不同,那是经过精加工的。当然不会是去雕龙画凤,而是打磨打磨,抛一下光,以至于现下一旦亮出来,阳光且一照射,直把对面的女真士兵双眼都闪瞎了。

“弟兄们,且把罩衣扯下。”

王贵挥着大刀策马冲杀,只片刻他就感觉到了不同。自己这身盔甲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附加效果。

他的大吼声不止手下的军士听到了,便是冲在最前的岳飞都听了个真切,虽然不知道为甚,但潜意思里却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

如是当七八百骑忽的变幻了模样,没有了灰扑扑的罩衣遮挡,一面面胸甲、肩甲、臂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磷光,就是完颜银术可都震惊了看着前军,失去了言语。

这是完全迥异于东方传统甲衣的另一种美。

就像历史上西方的板甲,若是大规模的出现在东方战场上,看看能引起多大的震撼?纵然眼下的齐军板甲还不是真正的全身板甲,却也足矣了。

这种铠甲能给人一个很直观的外在印象——铁壳子,让然一看就觉得这就是一铁壳。接着很自然的,就会对其的防御力产生过高的估量,继而心中便会生出一股不可战胜的念头来。

亏得完颜银术可是女真贵将,身边带着一支二百人左右的亲卫,内有一半人乃是真女真,煞是悍勇,完颜银术可以其为根本,驱使包裹着其他兵马,于乱军中反复冲杀,岳飞部固然犀利,却也不能真如热汤泼雪。很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背后辽西州内的女真大队步军也已经开出城去,最早的先头部队距离战场都只剩了六七里地,但他们还是晚到了一步。金军骑兵都没退出两里地远,平辽寨步甲已经开入战场。

两千人不到的步甲,从三面押杀,一时间叫女真骑兵更是慌乱。

有了三方面压上的齐军步甲,那不仅大大限制了他们的周旋空间,更是逼着他们不得不向后逃。但若是把后背亮给汉人,他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呢。

当完颜银术可看到一支齐军步甲要向后兜击自己的时候,忙分兵完颜浑黜上前截击。

两支骑军厮杀正烈,马速已经大幅度下挫,这时候步甲列阵压上,真可以说是如快刀切肉,霎时锲入女真队伍。其时女真兵此刻已经全然慌张,已经是竭力抵挡,但遭此不可抵挡的重击,队形大乱,也是无奈的很。

“噗嗤……”血染的长枪狠狠扎入骏马的脖颈,枪头抽出,如注的鲜血立刻从马颈上哧溅而下,战马瘁然倒地。缩回的长枪就要再次出击,一道刺眼的雪亮却已然临到了他的眼前,那是他眼睛最后看到的一抹亮光……

手起刀落,人首旋飞,快马急下的又一名女真骑兵一刀得手,然在他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坐下战马的马蹄已经被一杆大扎刀径直削断。

倾倒的战马连同马背的骑兵一同狠狠摔在地上,那骑兵好运的还没立时死去,一支碗口大的马蹄已经重重的踩在他的背上,鲜血和着内脏全喷了出来。

可能后者马背上的骑兵都会是他平日的亲友,在战场下他们甚至亲如一家,但是到了战场,谁又能顾得了谁呢?骨骼破裂的咔嚓声与临死的呼救,都引不起人分神瞟上一眼,没人会去怜悯的往下去看的。

雪亮的掉刀照头向战马劈去,沉重的战斧无视一切横扫而出,单单的大枪长矛从来不是齐军步阵的基石。他们起到的作用仅仅是挡下骑兵的冲锋。身披重甲,手持掉刀长斧的重甲步兵才是齐军对抗女真兵的支柱力量。

完颜银术可大惊,把手中还剩的兵力忙分出两拨向左右支援。这般的就被岳飞寻到了良机。

“大丈夫立功报国,便在今日!兄弟们且跟我冲――”

岳飞一声嘹亮的怒吼,如雷贯耳的马蹄声也没能压下他充满杀气的声音。

马鸣萧萧。岳飞身后数十亲卫已经列成尖锥之型,自己一马当先,位在锋刃之处。片刻之间,两军锲入,岳鹏举奋臂大喝,枪如游龙,但见白光缭绕,人马到处,如轻舟劈浪,杀的女真尸首翻滚。

破——

破——

再破——

三五十丈距离瞬间越过,迎面女真骑兵尽数被粉碎。带引着数十骑,岳飞像是一把把锋锐的尖刀刺进女真人的阵线。

“堵上去,堵上――”

金军中立刻就有人反映过来,岳飞这是要突杀完颜银术可。当下就有人大声喝呼:“不准退,不准退,违令者斩!”

一名金环骑将近乎尖叫着连发出号令,他眼睛睁得圆大,却如何约束的住众人。

完颜银术可也发觉不对,但看了一眼乱糟糟的阵列,心中清楚自己要是拍马避走,这前军就算完了。前军完了,整个队伍也就都完了,他自然不甘心。要知道后方开来的女真步甲已没有多远,他只要能支撑住这一阵,此一战他就不能算败。只能说是折损不小,拼杀激烈。就这么一犹豫,再要退避,为时已晚,只得慌忙上前交战。

岳飞单枪直突眼前,战不十合,完颜银术可心慌力怯,渐渐手乱。这时岳飞麾下亲卫将银术可麾下请冲得纷纷作鸟兽散,银术可心下更是慌张,章法大乱,被岳飞一枪从前胸穿入。

完颜银术可大叫一声,口鼻喷血,倒撞下马身亡。

女真骑兵失了主将,士气更加沮丧,如羊被群狼剿,抱头奔逃。

完颜浑黜乱军中找到几名领兵谋克,厉声说道:“此死地也,若不得舍命突围,我三千将士今日尽死矣!”一人道:“猛安看如何?”完颜浑黜道:“休管其他,全力向东,冲垮背后军马阻截,与步甲大队汇合后再来厮杀,某自引一军断后死战!”

几名谋克脸上尽数露出感激色,纷纷道:“全仗猛安了!”

却不知道完颜浑黜也已经有了死志,他两眼且都发黑,便是不留下断后也难逃出生天。倒不如舍得性命出去搏上一搏。

若是能坚持到步甲上前来救,他也洗去了罪责。若战殁阵中,他也是英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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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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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这才是上一章,内容弄反了

“放箭!”

完颜浑黜看着对面打马奔来的齐军骑兵冷声一喝。先前他看到前面这些南蛮子停下了来,就知道那些人准备要干什么。

这种事儿多了去了。

要不是齐军骑兵一次次逼着金军与之厮杀,他们的人数怎会那么的少。

草原、辽东两个大方向,燕京府马军在草原上的损失都还没辽东战场的骑兵折损多,就可知道这里的残酷性了。人草原方面的厮杀,骑兵才是主力啊。

当然,这当中也有花荣带领的都督府铁骑已经把硬仗打的七七八八的缘故。

齐军家底厚实,不怕折损人手,新生的燕京府马军在这里全然是以打代练。

只是这种事儿没必要宣扬的沸沸汤汤。

他们只要摆出一副要向东穿插的模样来,女真人自然要出动骑兵追击,然后是不是要真的来场血拼,就看齐军的抉择了。一如现在。两者往往都会血拼一回合。

完颜浑黜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立刻举起号角:“呜呜呜……”

早在做准备的女真骑兵两眼刷的一亮,面向正前方,一些人已经在马背上拉起了弓。不是所有的女真骑兵都能在疾驰的马背上拉弓放箭的,他们是渔猎民族,而不是游牧民族。虽然很多人会骑马,但要真论及骑术,比之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真就差远了。何况眼下的女真骑兵还是其精锐蹦灭后紧急扩张后的马军。

“嗖嗖嗖……”

一蓬箭矢向着对面落去。那打在人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最夸张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挂了足十几支箭,它们穿透了罩衣,之后就没有之后了。一个个挂在罩衣上,就仿佛是装饰一样。

完颜浑黜脸色猛地变化来。

挂在罩衣上和插在罩衣上可是全然不同的事情。后者意味着已经破皮入肉了,前者却是在说连油皮都没擦破。

女真人跟齐军骑兵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清楚齐军兵甲犀利,即便是寻常的破甲箭都难穿透甲衣,给内里的肉体造成真正的杀伤。只有在三五十步内,用特质的破甲重箭,一两重的大箭头,强弓攒射之,方有可能毙杀。

但这并不能说,他们在五十步之外射出去的箭矢,就不能插在齐军的盔甲上啊。

完颜浑黜一瞬间里人都是懵逼的。在他的脑子里,再坚固的铠甲与箭矢插在其上,这都是不矛盾的。

只是这种懵逼也就在一瞬间。完颜浑黜下一刻就清醒了,抛下手中的强弓,一双两尺六寸长的金瓜锤被他紧握手中。

箭雨只是开胃小菜,近身肉搏,刀兵沥血才是正餐。

“呜呜……”女真骑阵中的号角声变了。单凭箭雨是打不垮对面的南蛮的,还是真刀真枪更靠谱。

两股骑兵就是两股汹涌的巨浪,带着无匹的气焰,向着对面狠狠拍打下去。

“哒哒哒……”雷鸣的马蹄声中,两军的呐喊声是那么嘹亮。

“万胜——”岳飞高吼一声。

完颜浑黜且能发现的事情,他如何看不到?适才连连的箭雨落下,整个队伍里就只有寥寥几个人落马,都是运气不好,座下战马被箭矢射倒了的。

马身上实则也都罩着毛毡的,纵然中箭了,按理说也不该倒下的。毡毯当然比不得马铠,但对箭矢的防护力也不差的。可事情总有意外不是?

这点损失根本不能叫齐军骑兵士气低迷了去,相反,此刻的他们一个个正士气旺盛。

箭矢且都不能奈他们何,一支支箭矢穿破罩衣,却半点不能对胸甲造成损伤,这与之前时候的差别让每一个人都胆气大增,士气为之一状。

“万胜——”所有人齐声大喝。

“冲,给我冲……”王贵大吼喝叫着。哪个人心里没有野望?他和徐庆对岳飞的计划是一百个支持。

此事成了,岳飞自然有肉吃,他们也能喝汤啃骨头不是?

战场上就要搏,一丁点风险且都不愿去冒,那还当鸟的兵!一腔沸腾的野望伴随着这一声大吼猛烈的迸发出来。

一马当先的他,手舞大杆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

比之引了一小撮人做锋锐顶在第一线的岳飞是落后了几个马身,但王贵也不差。

“杀,杀——”

一个个身着灰褐色皮袄材粗壮的女真骑兵出现在他眼前。

王贵攥紧手里大刀,向着当面一金军银环骑将斩下。“噌……”的一声兵器交响中,对面女真骑将一身哀嚎,鲜血哧溅,连肩和胸脯被砍做两段,死于马下。

王贵策马向前,手中大刀横扫竖劈,直把沿途女真骑兵当做了瓜菜,那是一往无前,挡者披靡。凡是胆敢向他冲来的金兵全都被瞬间斩落。

那就仿佛是一台绞肉机,把当面女真骑兵阵列杀得一片混乱。

这就是勇将的作用。

在战斗之中,他们往往可如炙红的热刀切入黄油,毫不费力的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缝隙。

一如岳飞现如今做的那样。

带着三五十骑,直入女真阵列之中,如快刀切肉,霎时锲入其军队伍里。女真前列的兵锋少不了一乱,自然是叫后续的齐军骑兵大占便宜。

完颜浑黜看了大怒。此番出击,岳飞并没打自己的旗号,而是挑了王贵将旗。完颜浑黜直以为岳飞是齐军中一勇士,自然是不惧的。大喝一声,提起双锤来就寻岳飞撞来。

到了近前这才认出乃是大小眼也。

岳飞坐镇锦州半载光景,武艺之高早教女真人公认。完颜浑黜曾与岳飞交手,不过数个回合,就被杀的左支右绌。错不是身边亲卫得力,他几死于枪下。战阵里是躲岳飞且来不及,如何敢与其交手?现下见了心中先惊后怒。“兀那南蛮,端的无耻。”待要走脱已经晚了。岳飞已经看到了他。岂能容一到了嘴边的肥肉飞走了。

枪挑钻打,转眼间,竟就杀得这一路女真兵抱头躲避。完颜浑黜又气又怒,但却没有再逃,而是双腿一夹战马,举着双锤向岳飞猛击过去。

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打算,拼着挨上一记,早早的打马脱开岳飞。就不信那大小眼还能兜回码头,赶着杀他。

岳飞大枪一震,枪杆乱颤,抖成了朵朵迷眼的枪花,拍马迎上,两眼里闪烁的全是血腥的杀戮。

胡人杀汉人,汉人杀胡人,这都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用皇帝的话说,这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想要彻底征服他们,就想要杀他们,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金瓜锤打在疾刺来的枪杆上,可是它的主人无力撼动长枪分毫,更无力抵挡锋锐枪尖的前进。

完颜浑黜只能强行扭转腰身,在马背上侧过身子,两支金瓜锤一支被蹦飞,一支则高高的荡起。岳飞抖索的长枪在与金瓜锤碰撞的那一刹那,瞬间一紧绷,无数枪花合二为一,一股极强的穿刺力量被凝聚在枪头。

完颜浑黜的肋下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血口。但他本人只嗷嚎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去,就像那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拼命的劲头,一手拔刀磕挡下劈来的一刀,鲜血淋淋的虎口一阵剧痛,叫他再做一声痛苦的哀嚎,另一手挥舞着金瓜锤迎面砸碎一齐军骑兵的头颅。

岳飞当然不可能调转回头去寻他麻烦,只能暗叫一声便宜了这贼鸟。

“咔嚓――”

长枪透过女真骑兵身躯继续向前,一百多斤重的尸身挂在枪杆上,岳飞恍如是添了一根稻草一样。

挂了一具尸体在枪上,长枪就已经不再是长枪,而是一支长锤了。借着马速的冲力,岳飞振臂一挥,尸体直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倒霉蛋身上,不仅人当场落马,连他坐下的战马就嘶鸣一声压倒了地上。

但也就是这个当口,“啊呀呀……”已经有那不开眼的蠢货要上来捡便宜了,他们挥舞着马刀铁棒,都发狠的想把岳飞一下弄死。

一击而杀得完颜浑黜抱头而逃,如此武力,堪称神将也。然我之英雄,敌之仇寇。那自然叫每一个看到的女真人都想杀死岳飞了。

“唏嘘嘘……”

岳翻紧勒战马的缰绳,脚蹬下马刺狠扎马腹,作为一名武将,他很少有这样不爱惜马匹的动作。可是今天他必须这样做,他的兄长岳飞在他眼中都已经陷入困境中了。骤然吃痛的战马浑然一惊,减缓下的速度立时有了一截回升。

兄长陷入困境,兄长有危险,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自要冲上去了。

岳翻两眼中迸发着火一样炙热的光芒。

在他的心中,岳飞的性命真的比他都要足贵多了。不是有他那个天赋异禀的兄长,他岂能在少年时候就过上了天堂一样的生活。吃得好穿得好,住的也好,甚至是从文习武,都有第一流的老师教导。

岳翻从来都是一个伶俐的人,他知道自家命运的改变,一切都愿于他的兄长,愿意皇帝对他哥哥的喜爱。所以他家,还有王贵家,还有徐庆家,全都鲤鱼跃龙门,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当然,他对自己的兄长也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武艺简直是神了。

所以现在他必须要肯定要冲上去。哪怕那后果是死!

战场上,武艺自然可以决定人的生死。但胆气同样重要。尤其是在一定武力做基础的前提下。

岳翻就是如此。他现下与先前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冲锋中的畅快淋漓感,美妙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女真骑兵在自己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才挥枪刺死一人,又一个女真骑兵杀来,马刀直向他脑门劈来。岳翻脑袋一侧,坚固的肩甲挡下了这一击,那女真兵眼睛都睁大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刀竟然没能把对面汉骑给伤到分毫。岳翻就已经抽出马鞍边挂着的铁槌,一击将那人胸口都打凹下去了。

岳翻就只感觉自己实力像是猛的增了一截似的,杀起蛮子畅快多了。

飞驰电掣的切入,勇往直前的冲击。

岳飞若是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的。先前的岳翻,许是因为小时候日子便好过起来,压力也不很大,人变得有些保守,不敢豁出一切去打拼,爱惜小命么,这本无可厚非。但岳翻既然选择上了战场,岳飞就自然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变成一名真正的战士。

现在的岳翻,就已经很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只不过岳飞现在看不到,他刚刚挥着臂甲荡开了刺来的两杆长矛。“欺我腾不出手来么,哪有那么容易!”

看着女真骑兵狰狞的面容,岳飞脸上只有森厉的冷笑。一汪雪亮被他左手抽出,宝刀横身一斩,哧溅的鲜血如瀑布样从两名侧面未来的女真骑兵腰腹间流出。

肠子、肝脏,就像开膛破肚的猪下水一样哗啦啦的流出来,捂都捂不住。

两支马军在平坦的沃土上交错而过。

战场之中,两军曾经厮杀的地方,已经完全是血肉泥潭,残肢断臂、烂泥似的尸体,随处可见。

岳飞眼睛豁然一阔,知道一回合冲杀已经结束,是头也不回的引着队伍直向着不远处女真骑兵副马集群冲去,留守的几个女真骑兵一阵乱骂后,拍马向着斜处理跑去。

“兄长,辽西州的马军……”一身血污的岳翻打马奔到岳飞跟前,手向着前方一指。完颜银可术引着带领着两千女真骑兵,已经打马向着战场追来。

第七百八十四章 兄弟有胆量

一战斩完颜银术可与完颜浑黜两员女真贵将,那前者更是女真军中有数的栋梁。其辽西州步甲大队人马赶到场上时候,完颜浑黜早已被王贵当头一刀,砍下马来。女真兵一遭呐喊从来,抢夺去完颜银术可与完颜浑黜的尸首,也乖觉的退回了辽西州。

这一战规模不大,厮杀也算不得惨烈,却一战而折了女真一根柱梁,岳飞转回到平辽寨后兀自高叫老天襄助也。

能斩杀了完颜银术可,叫他都觉得欣喜。

先使人飞鸽报于燕京,再叫人记下王贵、徐庆、曲利出清和张敦固【张觉弟】等人之功,其余各有奖励,再说道:“完颜银术可、完颜浑黜授首,辽西州女真胆裂,正可乘胜进击,围攻辽西州,莫等女真大军援到,多费手脚。”诸将深以为然,岳飞正欲安排,人报燕京有飞鸽传书送到,却是那益都来的骑军,先锋军已由卢俊义带领下抵到了燕京,如今已经马不停蹄的向着榆关驰去。

“竟然是如此之快?”平辽寨中一干人闻声悉数震惊。就连锦州的步军主力要赶到平辽寨且要等到明日时候,这健锐军竟然已经过了燕京。

“将军。依照马军速度,从燕京到平辽寨,多则五六日,少则是三四日,便可抵到。也即是说,卢都督所率骑军最快两日内既能抵到前线,慢则也不过三四日……”这速度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那女真人就更是想不到了。“而女真大军接到辽西州急报,且从乾州、显州急调兵马增进辽西州,也许一两日时间。两边相差仿佛。且女真毫无防备。只要筹划得当,何愁不能建功?”

曲利出清一样是‘利益熏心’。他现在的地位跟早前时候比可差了不少,人已经领略到高出的美妙风景,且再凋落下来,那心情与当初身处低位奋力向上攀爬时候的模样,则大不相同也。

他心中更有一种急迫感,急于一遭鱼跃龙门。而且耶律宗雷已经踏入军中,在如今这个态势下,他的出现无疑会分去曲利出清的‘资源’。他上头已经有一个耶律马五压着了,可不想看到耶律宗雷这个小儿辈的压倒自己头上。

那想要出人头地,最快的法子就是沙场建功。

一双双眼睛紧盯向了岳飞。

“岳将军,显州、乾州两路援军,总数也不过万多人,合上辽西州军也不足三万众,但已经胜过我军许多。按照常理我军必会缩回平辽寨。而女真人折损一肱骨重将,激愤正盛,纵是明知道无法攻克营垒,也定不会轻易退去。”想也是如此。不多叫嚷两声,不摆出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势,女真军心动荡不提,那远在益都的洽谈,他们也会一败涂地。张敦固可不是没有政治头脑的莽夫。话说道这里,一双眼睛已经如若太阳一样爆闪精光。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些人都渴望着建功立业,岳飞又岂是真的佛系?何况这是明摆着的好事,得胜几率超大。

乾州城内,完颜娄室始才接到辽西州的十万火急,心中当即就咯噔一下。急忙摊开来看,更是好悬没背过气去。

完颜银术可啊,这是西路军中仅次于他的战将。便是就整个女真而言,他也是一等一的要角。

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完颜粘没喝pk整个女真皇族贵将,尤占上风。

那对历史真正有了解的人就该知道,女真南下中原看似一路横扫,实则有两个很关键的节点:其一是太原之战;其二是富平之战。

太原之战的重心不是太原城和内里的王禀,而是赵宋为了解太原之围而几次发起的救援。这一战中是银术可大发神威,先后击败折家、种家等多路援军。大小种中的小种便径直战死,宋军死伤惨重,那先前征辽败回的西军剩余力量,几乎全耗损在了这一仗。

而富平之战则是志大才疏的张浚在仓促之中发起的一场决战,宋军集结了整个西北的军力,步、骑十八万人,号称四十万大军,于富平同入陕的金军决战。

虽然是轻率集结重兵,仓促进行反攻,在战役指挥上也恃众轻敌,互不协同,败处甚多。可宋军到底人多势众,且各部兵马又都出身西北,军队甚有战力。

那厮杀中,确实颇占上风。

金将赤盏晖所率精骑陷入泥泞难以驰骋,被斩杀甚众,勇将韩常被流矢射伤一目,仍奋力苦战,与金兀术破围而出,然金军左翼却被迫退却。其胜势本已经在宋军。

危机时候是完颜娄室力挽狂澜。虽身有病疾,却奋不顾身率右翼军猛扑环庆路赵哲军,且身先士卒,督师力战,部将蒲察胡盏、夹谷吾里补摧锋陷阵,拚力厮杀,使军势复振。而赵哲胆怯,临阵擅离,部众争相逃遁,可谓是富平之战宋军战败的根源。

就是这两战彻底打掉了赵宋的主力军团,让赵宋彻底进入了后西军时代。那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吴玠吴麟兄弟、刘锜,这些人都是西军余脉。南宋中兴诸将中,也就岳飞与西军的瓜葛最浅薄。

完颜娄室身为女真高层,如何不知道女真内部的权利分化。他和银术可隐隐襄助粘没喝,这是因为他们三个虽然姓完颜,却与阿骨打一支无甚血缘关系,偏偏后者那一支中人才济济,随手一指,便可拿出来担当重任。

为了保持话语权——股份,粘没喝必须要立起来。而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也只能抱团取暖。

他与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希尹等人,聚拢到一处乃是理所当然。唯一的区别就是完颜希尹的份量较之前者太差了一些。

若说前三者就是魏蜀吴三国争霸,那后者顶多是辽东公孙度。

现在完颜希尹早死,完颜银术可再亡,完颜娄室若又怎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他当然接受不了,可再接受不了也只能迅速起兵进援辽西州。一边快马加急的送信给粘没喝。

这件事打击最大的且还不是他完颜娄室,而是粘没喝啊。

不去提此事传入辽阳府后的震动,就说乾州与显州两路兵马向着辽西州开来。

彼时的辽西州城外,大批的齐军已经将城池围困,虽说城内城外的兵马相差仿佛,然而女真兵士气低迷,更无有头首,如何还能厮杀?

夹谷吾里补如今守住城池都觉得费神,如何还能整顿兵马,出城迎战?

他只是辽西州城内次级将领中的一个,之所以被推举为首领,一是因为他资格老,少年从军,便跟随完颜娄室南征北战,征服辽籍女真、平定高永昌,多次作为先锋出战,率先破敌;二是因为他先前率步军抢回了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浑黜的尸首。

但想要他如银术可那般指挥万军如臂指使,且是不可能的。完颜银术可那是完颜娄室手下的第一得力人物,常亚副之,岂是夹谷吾里补可比?

不管是这个时空还是正史上,夹谷吾里补比之完颜银术可都是无名小辈。或许他唯一牛逼的地方就在于他活的岁数吧。女真第一长寿人可不是妄称的,人家活到了一百零五。

岳飞率万余齐军步骑屯于辽西州下,却并没趁着己方士气正盛,敌人群龙无首之际,轻率的对城内兵马发起进攻。因为这攻势一起,城内的金兵作鸟兽散的可能很小,反而在危机中抱做一团的可能更大。

常规操作是岳飞只虚张声势一把,呈一回威风了事。在完颜娄室引着援军抵到城下前,乖乖的撤回平辽寨去。甚至连外围的小军寨且都适当的放弃一二,好叫女真人发泄怒火。

但岳鹏举不愿意再来一次常规操作。辽西州外齐军营地,一张硕大的地图上,辽西战局一目了然。

“女真兵多,辽西州城固,以我军之兵力很难取胜。如女真救兵前来,我军便只能退守平辽寨。”岳飞已经接到锦州的飞鸽传书,玉麒麟带领的一万铁骑已经抵到,明日下午就当抵到前线。而明日也是完颜娄室引着乾显二州女真援军抵到的时候。可以说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个局了。

“锦州城在女真手中时尽两年,很难说内里就无一个他们的眼线。且我皇光明磊落,任由女真使团向回报信,其分做多路行进,行踪便是安保司也万难确凿。万一已近在咫尺,我军图谋怕就生变。”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在平辽寨里待上两日,以叫健锐军养精蓄锐。然而现在听岳飞这么一说,虽可能不大,却谁也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

“我意兵分两路,明日一路在城外虚张声势,另一路与城东截击完颜娄室。此人系女真名将,非等闲之辈。怕是有的是手段告知辽西州军。届时我城下之兵马就死守营垒不出,金军定不会全力唯恐,而只会分兵两路,一路看着城下我军,一路疾驰战场。这方才是健锐军一击得胜的大好机会!”

兵法有云:攻敌必救。

岳飞这一招就是打在了金军的七寸上。

“张敦固。”岳飞点名道:“便由你领兵留守,万不得有失。”

后者上前一步,抱拳领命:“将军放心,末将定把营寨守的固若金汤。”只是,张敦固有些为难道:“若是将军引着大队人物一遭离开,城内金兵立刻出来攻杀……,又该做何?”

“辽西州连折了银术可和浑黜,群龙无首,安敢出城来战?眼看着机会在前,破了金兵,自有大功可建,岂可畏缩,坐失良机!况且那夹谷吾里补两日子甚是安分,周边地界遍布的都是我军斥候探骑,他们的眼线根本透不出来,对我军情报一无所知。他安知道我是领兵远去了,还是故作迷障,做那诱敌之计?如何敢贸然出兵。”

军队中岳飞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一旦他下了决心,做部将的就只有俯听命的份。

张敦固咽了口吐沫,双拳一抱领命。

这计策很有风险,但拼就拼把,军中男儿就该拼搏。不拼哪来的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曲利出清、王贵和徐庆全都一样的心思,就岳翻心态最是平沃。

“兄长。”见到诸将都已经退出,岳翻有些诺诺的向岳飞禀道,“俺有一法。”伏在岳飞耳边就是一阵密语。“你且以为如何?”

“兄弟有胆量。”岳飞拍案大好,赞赏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了自己的亲弟弟,“你就放胆去做。”

就是败了,岳飞也来给亲兄弟收底儿。

能得到亲兄长的赞赏,岳翻顿时就觉得精神一振。胸脯都不由自主的挺高了一些。“俺这便去准备一二。”

如是,当日刚过午后,岳飞就引着城外齐军步骑主力一路疾行的直奔东去。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岳翻就率一营步甲到了辽西州城下。

“骂,骂。都给我使劲的骂——”

岳翻立在阵前,面色淡黄,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副半板甲,内衬着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根银枪。大刺刺的立在将旗下,似就等着女真人出城了。

“啪!”又是一声碎裂声。辽西州西城楼的一角,四五个破裂的陶碗堆积在一起,阵阵轻微的酒香从那里升起。

“夹谷猛安,俺只带本部兵马。半个时辰内定提那厮狗头前来敬献。”赤盏晖一脸愤恨的望向城外。声声难闻入耳的咒骂声气得他满脸通红。

这是一个汉化很深的女真人,连表字【仲明】都有。他的家族是生活在辽国的熟女真,辽末,赤盏晖任礼宾副使,统领来、隰、迁、润州驻军【锦西走廊】。后在女真进击中京道时候,归顺女真。

也该是他倒霉,女真人刚刚席卷了中京道,就大军进击南京道,结果燕云一战主力十损七八,国势几乎一蹶不振。

这赤盏晖未尝就没归顺中原的念头,他多少年与女真全无联系了,若说这人真对女真有不离不弃的感情才怪。然而他手中无有嫡系,更没有机会,而却又有偌大的家族连累,除非他能狠得下心,孤身一人投奔中原,不顾父母妻儿的死活,不然他就只能被绑在女真这艘命运未可知的船上。

“夹谷猛安,我军尚有万余,何惧他五百步卒。末将乞命,出城杀了那个碎嘴的狗贼。”又一个耳朵挂着金环的女真将军忍耐不住了,脑门上青筋一蹦一蹦,已然给气的不行。

夹谷吾里补略有些心动,眼睛不由的望向城外。他站在城头,居高望远到也把那五百步卒看个亲切。

“夹谷猛安,末将也乞命。”

“俺也愿去……”

看到夹谷吾里补有一丝心动,已经受够闷气的女真将领纷纷请战。

然有人要战,有人就不想战。挞不野就不愿意战。

他是渤海人,籍贯辽阳,祖先世代为辽国效命。据说本姓‘大’,也就是渤海王室之后。眼看着就有大战一场的趋势,慌忙劝道:“夹谷猛安,休要中了汉儿诱敌之计!”

“古来征战,何有听过五百步卒挑衅上万雄兵的?这其中显然有诈!”挞不野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多次被阿骨打夸说忠实。但内心里显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

第一,他不想看到赤盏晖建功。此番若是得手,城内士气当是一震,赤盏晖有首倡之功。大家本来档次都是一样的,现在忽的有一个同伴要腾飞了,这感觉是很不好的。

第二就是他真的不觉得此时出战是个上佳选择。

“我军一出,他必扭头就跑……”挞不野话还没说完,一脑门青筋直跳的女真将领已经叫道:“区区步卒安能跑得过骑兵,俺出门就砍了他。”

“城下齐军兵甲鲜亮,行伍整齐。自不是乌合之众。若列阵以战,我军便是全师而上也难一口吞下,若是纠缠在一起,城下齐军趁机攻杀来,救你是不救?”若是救,谁敢说岳飞带走的人马就没在边上潜伏着?

如一盆冷缩泼头。“罢了!”夹谷吾里补摆了摆手,制止住了争吵,“我及遣快骑出去打探。且等有回报了再做理论!”

“城内的鞑子听着,快快出城。三合不斩你与马下,爷爷掩面自别,就羞愧我家祖宗。”

阵阵喝骂依旧传来,那为首的岳翻真是让城头一干人如吃了苍蝇一般。

“南蛮端的可恨。”恨恨的咒骂一声,夹谷吾里补也气的不行。

“报……”不多时,还不到半个时辰,一个探骑飞奔进城楼。“禀猛安,城东十余里处山坡发现有汉儿埋伏人数不详。”事实是女真探骑都没有看的亲切,便被忽的杀出的齐军游骑给赶回了城中。

“下去吧。”夹谷吾里补揉了揉自己脑门,看着众人说道:“无我军令,一律不得出战。胆敢引军擅自出击者,生死自负。”说罢甩手下了城门楼,径直回去了城中府邸。他要好好地躺躺,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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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此言不虚【求订阅】

“完颜银术可,完颜浑黜……”

宣德阁内,陆皇帝看着译好后的飞鸽传书,喜形于色。

完颜浑黜他不知道是谁,但这鸟人姓完颜,便就先叫他心中增添了三分重量。历史上女真人崛起的时候,完颜女真实是涌现出了太多的人才了。跟后世的满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完颜银术可他是知道的,一个被女真第一名将完颜娄室给遮盖了光芒的人,完胜折家军和种家军,太原之战确实打的好,虽然他挺不情愿说的。

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轻飘飘的就死在了岳飞手中,陆皇帝心中便如此刻的天气,春暖花开。

“就是有点可惜!”

他在燕云打断了女真人开挂的道路,完颜银术可自然不可能如正史中一样辉煌,在现如今的国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东北小国中的普通将领,毫无半点优点可言。

在益都,也就是耶律淳等一些契丹旧人听闻了这个消息后会畅快的痛饮一番。

“陛下,女真人连折两员大将,自会恨意萌生。想必完颜娄室大军抵到辽西州后是不会轻易退兵的,这般一来我大齐铁骑正是赶上……”薛永拍手叫好,这完颜银术可死的太是时候了。

陆谦深以为然,当下就要叫人去后宫,让方金芝给岳家赏赐些好物件,正值此时,忽的来报说岭南有火急文书到。他闻声就是一乐:“算算时间,徐徽言也当得手了。”

而同一时间里,辽西州以东二十余里外的一片荒野中。一场激烈而迅捷的骑兵对撞正要展开。

“驾——”

“驾驾——”

狂乱地呼喝声冲天响起,五百板甲骑兵如决堤地洪水,从军阵间狭窄地通道中喷涌而出,向着前方滚滚而来地女真骑兵迎了上去。狂乱地铁蹄践踏在满地枯黄的原野上,卷起漫天的烟尘。

铁骑阵前,曲利出清催马疾进,灼热地战意在他胸际中激烈翻腾,恍惚中他都有种重回当年的感觉。当初在大辽的军旗下,他也曾多次引兵突出女真阵中,拼死奋战,可他有效死之心,他的手下却一个个贪生怕死。一次次的努力和拼搏都落成了失败,辽金开战之后,五六年的时间里他都已经习惯了失败,熟悉了失败,一想到与女真厮杀,那心底里先就觉得要失败。

直到亲眼目睹的燕京城外的那一战。从南而来的汉儿军队,正面挫败了女真,一战将阿骨打的脊梁且给打断了。

女真人,从一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森林之王变成一个断了脊梁的疯狗,就只在那一战前后。

跟着岳飞从益都来到锦州,齐军自然不是每战必胜的,但一次次小规模激战中,胜利的滋味也从来不会见少。

曲利出清也品尝到了胜利的美味,那就像是一个干涸了十年奄奄一息的树木,陡然间遇到甘霖降下,那心中的执念和渴望是岳飞这种浸泡在胜利中长大的人所远不及的。

对于岳飞,失败才是一种激励,叫他知耻而后勇;而对于曲利出清,失败无甚触动,胜利才是莫大的激励,刺激的他整个人都活了。更不要说当胜利和功名利禄结合起之后。

岳飞选他带领板甲骑兵冲锋是一点没有错。

倏忽之间,冲锋的五百板甲骑兵所列的阵形发生了变化,前面地铁骑保持匀速前进,中间和后面地铁骑却开始加速,并向着两翼缓缓展开——

不及片刻功夫,五百板甲骑兵阵列便已经全部展开,前后共五列,每列百骑,每一骑间前后隔开五丈长的空间,左右却尽可能的拉近。但训练不足叫他们彼此间的距离至少在三尺以上,对着人数明显多过自身,奔涌而来的女真骑兵,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

“嗬——”

曲利出清突然大喝一声,持枪的右臂高高举起。

“锵锵——”

一根根骑枪平平端起,锋利地枪刃合着将士们身上的板甲,映着正午的阳光反射出冷冽地寒光。

“嘶唏——嘘——”

冲锋中的女真骑兵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对面的汉骑是什么怪物,一个个竟然荧光闪闪的??

“呜哇——”

这时带头冲锋地女真骑将一声大喝,身后汹涌而前地上千女真骑兵似乎猛然醒悟了似的,也在冲锋中缓缓变换了阵势,完毕后列在前队的女真骑兵个个彪悍强壮,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根根粗大的狼牙棒或铁蒺藜骨朵!

“轰——”

汹涌对进地两支骑兵终于山崩地裂般地撞击在一起,霎时间璀璨绚烂地血花闪亮整个战场。一片的人仰马翻中,金铁的撞击声,战马的惨嘶声彻底交织成一片。

板甲骑兵将士挺起的长枪在这一刻成了女真骑兵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噗噗——”

一根根长枪轻易地挑开了对面女真骑兵的劈砸,直直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寒芒,没入对面敌人的胸腹间,在第一波的对撞中,板甲骑兵落马者寥寥无几。

原因不难揣测,那就是长度。

对比长度普遍在一丈两尺以上的骑枪,你谁听过狼牙棒、铁蒺藜骨朵有一丈多长的?那简直扯淡。

除非是战力真的强出一头来,可以用狼牙棒、铁蒺藜骨朵砸开刺来的长枪,不然,就只能等着被锐利的枪刃穿透甲衣,划破肌肉。最后血淋淋的从后背探出。

第一列的板甲骑兵也没几人有力气将枪头上挂着的人用力甩出去,更没人依旧端着长枪,挺的笔直,似乎吗被穿透的尸身一丁点的重量都没有。就那么挂着的向前扎进去!

他们更多是凭着贯力,强行把枪头向着接下的敌人捅去,不管是人还是战马。

“扑哧——”

又一个,直到这时首列的百名板甲骑兵才有了大的动作,如弃蔽履一般丢掉手中的长枪,道道耀眼的刀芒从马鞍处腾跃而起。

骑兵对冲,第一列自然是最危险的,时间也是最急迫的,所以与其费力气耗时间的把人甩出去,还不出挺直了再穿他一个,如此一枪挂俩,不但增强了杀伤力,还应付过了最危险的时段。

至于战刀,还有铁鞭、骨朵、手锤一类的短兵器,那更是上阵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随手就可脱鞘。

五百板甲骑兵,所组成的队列就像一把带着锋利刀刃的钉耙,在迎面冲来的女真骑兵中进行了一次无比惨烈地耕犁——

“啊呀呀——”

一名女真骑兵口中呜咽着好似野狼一样的嘶嚎,手中铁鞭向着一名板甲骑兵就斜肩砸去。

“当——”

两指粗细的铁鞭狠狠打在那名板甲骑兵的肩膀处,一道钝痕出现在肩甲上,激起一声明亮的地金铁交鸣声。

板甲骑兵战士冷冷的看着劈砸下的铁鞭,没有丁点躲避的意思,手中不足五尺长的铁锥枪一转,锋锐的枪刃毫无阻拦的穿透那了女真骑兵的腹部,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坐下的战马。

“呀——”

两臂一较劲,借着马力,那板甲骑兵用力向上挑起,被铁枪洞穿的那名女真骑兵一百多斤重的身体瞬间脱离马鞍。板甲骑兵手中的长枪在这一刻则似化作了一柄巨锤,带着呼啸的“呜呜”声横扫马前。

措手不及下,两名紧跟而上的女真骑兵被“肉锤”当即扫落马下,顺势飞出的尸体又打落了紧挨着的一骑,这才轰然落在地上。

“噗——”

“噗噗——”

血光崩溅,一抹抹激血如箭一般从一个个女真骑兵的身上哧出,

“唏律律——”

“轰——”

在主人殉命的同时,不少的战马也颓然栽倒,溅起漫天烟尘。

同样地场景在战场上到处上演,披挂着新式板甲的齐军骑兵就像是一头头刀枪不入的凶兽,在女真骑兵战阵中横冲直撞。倒不是说他们真就是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身,而是对比杀让他们的费劲程度,和女真骑兵自己的折损,这些人倒真的可说是刀枪不入了。

他们身上的札甲根本就不能抵挡,当两军交错而过后,原本厚实地女真骑兵群已变得稀落许多——

与装备精良彪悍有素的板甲骑兵相比,这些并无心理准备的女真骑兵差距实在有点大。

这就像拿着前装滑膛枪走上战场的奥地利军面对着手持后装步枪的普鲁士军一样,至少在防护力上,他们相差了一个时代。

折损了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浑黜的辽西州金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银术可与浑黜的死上头,完颜娄室根本就没收到一副板甲。话说岳飞在辽西州东与完颜浑黜的那一战里,战场虽被清理过,但绝对会有尸首遗落的不是么?显然是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浑黜这一正一副两名主将的战死,叫辽西州上下慌了阵脚。

不管内情如何,横竖完颜娄室是全无准备下遭遇了岳飞军。

一场先期碰撞,只是大餐之前的开胃小菜,板甲骑兵伤亡不大,只说伤亡,此第一战齐军完胜也。

战场上余下的女真骑兵人人心胆俱寒,那里还敢再与板甲骑兵争锋,交错之后勒马绕开去,从两翼落荒而逃,转回了女真步骑后阵。

完颜娄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

上千英勇彪悍的女真骑兵竟然被五百汉骑给击败了,而且是彻头彻尾毫无悬念的正面击败!这,这是真地吗?什么时候汉人的骑兵变得如此厉害了?

他也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齐军骑兵甲衣的不同。

“父亲。”完颜活女一脸狼狈的奔过来见完颜娄室。后者毫不客气的挥起鞭子,“啪”,响亮的声音中,完颜娄室的鞭子狠狠地落在完颜活女的脸上。一条血痕立刻浮起。

疼痛叫完颜活女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但他一言不发,更不敢躲避。

“说!”

完颜活女这才敢抬起头来。“父亲,汉儿的甲衣实在坚固,就如那铁浮屠般。非是狼牙棒这般钝器,极难破防。”

如此的重甲,步军中方才是常见,骑兵中安能如步军一般配备重甲?

上次燕京一战里女真人就吃了汉儿重甲铁骑的亏,如是阿骨打返回辽阳后,也着手建起了一支重甲铁骑,好铁浮屠。又择选精锐马军,配合其作战,号拐子马。

可阿骨打筛选了全军,包括他自己的侍卫亲军,铁浮屠拢共也选到了不足三千。拐子马则锵锵一万。

如此举动明面上说是为了筹备一支拳头力量,绝对的精锐之师。但铁浮屠和拐子马都被阿骨打自己收拢在手中,这何尝不是一次集权呢?

只是阿骨打虽然败在了燕京,可他本人的威信在女真中还是不可媲美的。粘没喝更是识大体的,在这件事上根本没做任何阻拦,采取完全配合姿态。让阿骨打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巩固了自己的权利。

整个筛选过程历时了许久,这既是一次精兵强将的筛选,也是一次对女真权利的梳理。阿骨打很万幸粘没喝心中没有半点野望,不然他的日子就苦逼的多了。

完颜活女的话叫娄室想起了那件已结束的事情,铁浮屠和拐子马已经成军一段日子,但他们是阿骨打的底牌,是镇压女真气运的精锐力量,一支待在辽阳城呢。可如今对面的汉骑明明一副铁甲骑兵的冲锋速度,却猛地拥有了重甲骑兵的防御力。这不是bug么?

完颜娄室很希望儿子说的是假话。然而,血地事实无情地告诉完颜娄室,上千女真骑兵确实是被半数于己的汉人屠杀似的击败了。

“麻吉!”完颜娄室两眼血红,杀气翻涌的目光霍然落在完颜银术可一母弟完颜麻吉身上,厉声道:“我给你五千勇士。给我正面冲阵,给我把汉人踏在脚下!”

仿佛一头被人侵占了领地的雄狮,完颜娄室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彻底爆发。

对面的齐军只有一万步骑,顶多一万步骑。交战都这般长时间了,锦州有多少齐军,女真岂能不知?满打满算他们也才万五千人上下,眼前的一万人已经是岳飞最大的兵力限度了。而现在他的手下却有一万两三千人。较之汉人的千把骑兵,他手下的马军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完颜娄室相信自己能稳得住场面。

而且他可不相信辽西州已经被齐军击破。最大的可能就是岳飞留了一部分人在城外虚张声势,而叫城内无了头首,士气低迷的金军一时间不敢外出攻杀。

这才是岳飞能领着这般多人来到此地截击自己的缘由。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

现在完颜娄室只需要缠住岳飞军,而后派遣人手告知辽西州,让其城内兵马出击,那一切就都不成问题。眼前的这支汉儿,绝对抵挡不住两倍多于己的优势兵力的前后夹攻的!

“郎君且看我取汉儿首级献来。”完颜麻吉慷慨领命。

……

平辽寨里。

卢俊义放下手中盆一样的大海碗,满足的吐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不止,倒不是连一口热饭且吃不到,而是从没像现在这样吃的这般舒坦。

桌面上且还有三个空盘,一只酒壶,无论是一盘锅盔,还是一支烧鸡,一碟萝卜,一壶老酒,都被他一扫而光。

刘舜仁笑着步入帐中,“卢都督可要再用些?”

玉麒麟哈哈一笑,摆手告谢。“酒足饭饱也。”旋即正色向刘舜仁问道:“可接到鹏举飞鸽传书?”

“岳将军实有飞鸽送来。彼军已与女真援军战于城东二十余里外。”刘舜仁脸上也浮现出激动。这一战计划的妥当,怕是能把完颜娄室且给装进去。

卢俊义拍手叫好。“此战若得全,鹏举首功也。”勇可冲锋陷阵,智能运筹帷幄,岳飞前途不可限量。皇帝真慧眼识英才,老早便相出他有千里马之姿。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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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女真末日的倒计时

“呜呜呜……”号角声吹响。

两军擂鼓声震天。完颜麻吉引着五千女真步甲恶狠狠扑上,王贵立在军前,看着扑上来的女真步甲高高的举起了手。

军阵前十门火炮早已经严阵以待。

在岳飞的设想之中,最适合锦州齐军的战斗方式,就是步炮骑合一作战。

炮兵先行,依靠其杀伤力和覆盖力,这足以让金军的前阵兵线遭受大挫。而一个阵脚松动的步甲军阵,在另一个阵脚森严,严阵以待的步甲军阵面前,战斗已经打了个折扣了。

骑兵护卫步甲的侧翼和尾部,在牵制敌方马军的同时,也要肩负着追击和反冲锋的职责。

这个不同兵种相互配合的战术中,缺了那个都不行,但又极大地弥补了炮兵和骑兵的弱点。锦州马军数量少么。依靠着步阵和炮兵,可以有一个强力的依靠。

事实上若不是陆皇帝还没有把火枪兵拿出来使唤的打算,岳飞都想向陆皇帝请命,调来一两个火枪兵来用了。

作为受陆皇帝影响深刻的人,岳飞的战争理念还是很超前的。因为陆皇帝时不时的会给他灌输一些超时代的理念。

比如蒙古人的曼古歹战术,和西班牙方阵,还有排枪击毙和拿破仑的大炮群战术……

这些战术陆皇帝自己也说不透彻,不少都是一知半解,只能说一个表面。但这对岳飞的影响已经很大很大了。

眼下的步炮骑混编就是他拿出的一个果实。根据锦州的现实情况,以步军为主体,炮兵、骑兵处在辅助配合姿态。

如果是火炮火枪足够多,骑兵足够多,岳飞更喜欢以炮群狂轰滥炸震撼敌阵,待敌动摇便以骑兵一鼓击溃之。若敌不溃败,则骑兵退后,接着炮兵继续轰击。

而若敌人坚持不住先全军发起猛攻,那就骑兵后撤,以步阵来应敌。内里暗藏火枪兵,足以给敌军精锐的重甲兵造成持续杀伤。最后敌军坚持不住溃败,骑兵趁势猛攻。

而如敌人不主动进攻,炮群的安全由步甲掩护,骑兵就负责在敌阵混乱时发起进攻,如此重复,不怕敌不溃散……

但现在岳飞手中没那么多的资源,他能做的就是炮兵先行,骑兵掩护,步军上前。

中军帅旗下,身着亮银板甲的岳飞目遥金军,遥遥望着冲来的大队女真步甲。

事情就像他想的一样,完颜娄室没有继续拿骑兵来拼命。岳飞手中的骑兵虽只有他的一半多,内里那种明光闪闪的骑兵也才刚占半数,但依靠这些有着重装骑兵的防御力的板甲骑兵做拳头,完颜娄室也不敢说在马军上自己稳操胜券。

何况汉儿的骑兵有步阵做后盾,岳飞手里没有火枪,但却有不少的神臂弓。

心中已经打定了算盘的完颜娄室,现在最大的目的并非是击败岳飞,而只是牵制住他们。一切还要等到辽西州的金军援到。

齐军阵势威严,步骑炮配合紧密,在双方兵力相差不是很多的情况下,对面且都无须担忧后路被抄。岳飞现在所要应对的仅是金军从正面带来的威胁。

一根黑色的纛旗下,完颜娄室也在沉静的打量着对手。他和岳飞也是多次交锋的老对手了,“可真是严丝合缝,不漏一点破绽――”

后者这套步骑炮混编的军阵,早在岳飞第一次引兵直逼辽西州下时,女真就已经品尝到了。可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想出破解之法。

火炮,火炮对军阵的破坏力太大了。远距离的铁弹就不说了,近距离的散弹却威力巨大的仿佛生灵,吗简直突破娄室的大脑天际。

完颜麻吉把五千女真步军分做两队,前队千余人,队列尽可能疏散一些,后队方才是主力。这分明是在拿前头的一千人做替死鬼肉盾。以至于前军的士气甚是低落。虽然完颜麻吉已经要求他们疏散队列了。

“呜~~~~”

“呜~~~~”

低沉的牛角吹起,金军进攻部队的前军无奈中加快了速度。

齐军阵中先是响起了雷鸣一样的擂鼓声,继而就是“呜呜”的号角,丧门神的注意力马上集中起来,然后就看到本部阵前的令旗猛烈摇晃了起来。

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是缓进。

炮兵后方的齐军步甲开始慢慢上前,“哗哗哗……”的,尽是铁甲震动的声音。

“轰轰轰……”

炮声很快就灌满了鲍旭的耳朵。自从被宋江带到了燕京府,鲍旭已历经多场厮杀,对于大炮的响声已经熟悉了。他知道,当大炮最后一声响动结束时,就该轮到弓弩攒射,而后便是他们这些重甲步兵冲锋陷阵的时候。

连连的炮响告一了段落,嗖嗖的弓弩攒射叫本就已经凄惨的女真前军更是一片惨叫。

“咚咚咚……”战鼓声擂响。

没有片刻的迟疑,鲍旭口中一声高呼,身边将士群起响应。

“虎,虎,虎——”

如一股赤色的激流,向着三十步外,列兵线已然七零八碎的女真前军冲去。

身为团副,鲍旭在锦州军中也是一员大将了。且生性悍勇,悍不畏死。那股豁得出去的劲头,尤善于冲阵破军,当然他是一个步将。

手持一把大铁剑,冲进了且还在混乱惊呼中的金兵中,手起剑落,刷刷刷的,眨眼就砍杀了五六人。一名金环看在眼里,喝骂一声,冲步赶到,正迎着丧门神。二人交手只两合,就被鲍旭一剑砍断了条腿,再连起一剑,身首分离。

那些金兵本就士气不高,再被炮打,现在又撞上鲍旭这般杀人干脆的主儿,心中惊惧,大喊一声一发都奔将逃去。丧门神挥起大剑,引着兵马撞去,一路里砍杀金兵。背后便是王贵,引着后续顺着前军杀入金兵队里。

那完颜麻吉虽然已经把手中兵马分做两部分,但这般做军心如何不触动?而且数百金兵发狂的逃来,又怎可能不冲乱自家阵脚?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除非他敢下令乱冲军列者杀无赦,可军心怕是会更乱。面对火炮,他们就是这般的不利。

鲍旭冲在最前,正迎着一金军将领,骑着战马,手中舞着一支狼牙棒,劈头朝他砸来。鲍旭并不招架,只缩身一滚,抢到马下,一斧砍断马脚,当时倒了。他再强上前去,一剑剁下,再是身首两断。

随着王贵引兵跟进,岳飞投入战场的兵力并不比完颜娄室要少。

长枪劲弩,巨盾刀斧,汇集成片。在丧门神引着前军反裹着金兵前军倒冲金军主力的时候,那便如一面高耸入云的大山直直的压过来。

这般时候,尴尬的就是鲍旭所领的前军了。他们也一样后退无路,那样会冲动王贵的阵脚的,鲍旭唯一的法子就是向前冲,一支向前冲。

寻找金兵最虚弱的地方,尽快的钻出这片战场。

这般看的就是他的战争嗅觉了。草莽出身的丧门神做不到像是一缕清风寻隙而入,畅快的串游在女真军阵队伍之中,鲍旭没有这般高的战场观察力!如是他能做的便是一股泥石流。

完颜娄室失望的闭上了眼。麻吉并没给他带来惊喜,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金兵真的很难胜过眼前的齐军。

但幸运的是,他根本没把希望放到完颜麻吉身上。

睁开双眼,娄室无神的望着西天,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也到了吧。

辽西州城东小十里处,一名赤着头身披毡袄披甲的女真游骑,狠狠地看着西方。“该死的汉狗。”竟把整个辽西州遮奢的如此森严。

但还好,他还能放狼烟,这虽然没有面对面来的清晰,却也能叫城内军兵警醒。

狼烟一遭生起就立刻被辽西州守军看到,也被城外的齐军游骑看到,后者发疯一样向着燃烧点冲去。而前者却高呼着“援军已到,援军已到”,兴奋的向夹谷吾里补禀报道。

“援军即已抵到,却在城外升起狼烟求援,这必是与汉儿主力遭遇。”夹谷吾里补的脸上闪过兴奋,所有人都想到了岳飞带走的齐军主力。只有挞不野面色难堪。而当夹谷吾里补宣布由他领兵留守城池时,挞不野的面色已经青的发黑了。

如是,金军主力出城,城外齐军龟缩在营垒不敢阻拦片刻,金军士气为之一壮。

待到夹谷吾里补引着兵马赶到城东二十余里外的战场。看到眼前一切的金兵士气立刻爆棚。得到增援的金兵也士气陡然高升,具备着绝对优势的金兵气壮如虎,摆开阵势,前后夹击岳飞军。然只隔了半个时辰不到,一切就全变了样儿。

玉麒麟引健锐军上万铁骑抵到战场。

完颜娄室眼前一黑,人在马背上且都坐不稳当了。

“父亲。”完颜活女拍马上前扶住他。可他自己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晦暗。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金兵完了。在场的两万多步骑,怕是只有一些骑兵能逃脱生天。

历经了援军到来的喜悦之后,再重新来到绝望之中时,无数金兵的心态炸裂。士气一落千丈,大势已去也。

“走——”

完颜活女感觉到自己手臂一疼,接着就听到父亲娄室的低吼声。

重新睁开眼睛,完颜娄室双目充血,就像是短尾求生的野兽,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走!”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完颜娄室承认这一战他败了,败得很彻底。但整个战争还未结束,大金还没有败,他现在的苦还不是最后的哭。

没有人知道,他们都想不到,这一战过后,整个大金国实质上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女真的奇迹覆灭的倒计数已经响起!

所有的风流尽被风吹雨打去。

卢俊义丈二长枪一指:“将士们,冲啊——”

根本不需要再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冲锋,冲锋,踏着金兵的尸体,冲锋!

萧瑟地北风刮过战场,卷起点点草屑土沙,还有那浓重地血腥气,在空气里飘荡散落……

而辽西州城内,挞不野正引着数百人狼狈逃窜。在看到上万齐军铁骑若平地里生出一样,从城下徐徐经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外头的金军完了。

同时他更清楚,辽西州也完了。自己必须立刻就逃,赶在齐军主力返回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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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紫禁城日常

“呀呀呀啊啊啊,呱唧呱唧……”戏台上一干演员唱念做打,是好不热闹。

台下也好多的人,宫中各嫔妃全都到了,随行的婢女内侍,以及周遭护卫,聚拢一处三百人是只多不少。此刻十个中七八人都在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戏台。

这里是紫禁城的漱芳斋。名字是不是很魔性?

没办法,记忆深刻啊。何况在知道这“漱芳斋”本是故宫里的戏台子时候,那瞬间产生的巨大反差,让他把这个名字记忆进了灵魂之中。

在他把戏曲倒腾出来,本是为了搞宣传,却不想这种艺术形式在民间一炮而红,并很快就流回宫内,深受后宫人等喜爱,如此宫内就也需要一个看戏的地方了。再说了,历朝历代都有皇室召民间杂耍艺人进宫献艺的,唐朝的公孙大娘不提,老赵家的仁宗皇帝不也特爱看女子相扑,以至于被砸缸先生给上书指着了一番么。

故而,这历朝历代的宫中都有专门的戏耍玩乐之地,就是皇城面积狭小的赵宋也不例外。然而陆齐的宫室实在是太逼仄了。早前陆皇帝心思也不在于此,就径直省略了。现在要修建这么个地方,就只能继续外扩。

天见可怜,陆皇帝本是没打算在益都城大兴土木的,但紫禁城这么一扩两扩,面积较之最初的青州知府衙门已经超出一倍来了。真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陆皇帝脸上带着和逊的笑容,陪着后宫一干嫔妃看着台上的戏曲,不时的与今日的大寿星方金芝说着悄悄话。心思是全然不放在台上。

方金芝月份已经不小了,不说大腹便便,也早就显怀。按理说这种场合已经不适应她来了,但挡不住人是一个超级戏迷。

后宫的娱乐并不能说乏味无趣,且这些人多有自己的孩子要带,就好比答里孛,当初多洒脱的女子,孩子落地后整个人都变了。但这些都不能抹杀掉她们对戏曲的喜爱。

陆皇帝的后宫人人都爱看戏。

这种突然间跨越式发展出的表演形式,给这个时代的人的感觉是极富有冲击力的。就像电影忽的出现在国人面前时一样,尤其是伴随着电影的出现还有许多可待放映的影片时,你完全不能阻止观众对其的疯狂喜爱。

别的不说,就看此刻漱芳斋内的各等人,除了负责警卫的侍卫和陆谦、方金芝等人近身侍奉的人外,有几个不是已经沉迷在了戏曲之中?

今日是方金芝的寿辰,紫禁城内一片张灯结彩,大早上接受了命妇们的朝贺后,一番折腾,方金芝现下更该是回房歇息,但是漱芳斋就是有毒,死死的勾着她非要去座座。陆谦能奈何?他本人对戏曲是再无感觉,看着左右一干兴致勃勃的人,只觉得牙疼。

听曲看戏,对他这种肤浅的人而言,那纯粹是看美人的。但他也不是见一个就要上一个的泰迪,戏曲对他实是没有吸引力。

已经征服过珠穆朗玛峰的男人,会为登上华山而兴奋不已吗?会对登泰山、嵩山而兴趣盎然吗?

有那个时间,他且不如玩几把三国杀呢。

陆皇帝可是三国杀的老粉了,就是水准不怎么样。当然他更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

在决定缓缓行事我不急的时候就叫人雕刻出了三国杀。皇帝用的那自是好木头好雕工好画工而成的,完全copy的前世的游戏,可玩性还是很不错的。

一经放出,很快就找陆齐朝高层流传开来。就是民间都有百姓在玩了。

没钱玩高级牌具,就用低级的么。随随便便的木片都可以,都不需要雕工和画工,写个字都不会么。横竖这是陆皇帝的又一项发明,又一项贡献给大众的娱乐。

现在他就只想着熬时间,把这出戏唱完,然后带着方金芝回去。今日横竖他是要待在那儿的。

乐和站在下手,他注意力可没放在戏台上,陆皇帝身边的人,所有的精力自然都会放在属于自己的职责上面。乐和就是如此,他一大半的精力放在陆皇帝身上,余下的精力则放在外头的侍从身上。

“乐侍中。”身后传来轻松的呼唤。侍中,这是对乐和的敬称。在秦汉时候,侍中为少府属下宫官群中直接供皇帝指派的散职,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汉武帝后,地位渐高,等级直超过侍郎。魏晋以后,侍中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唐宋该职得以沿置以至元。

而在陆齐朝,侍中便一下倒退了千多年,重新回到了汉初时候,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整个朝堂能被加侍中职衔的也没几人,乐和则是最早的一个。

“何事?”乐和向陆皇帝看了一眼,躬身向后退出三步,转身向外走去。

“北都留守司传来军情急报!小人不敢有怠。”后者细声禀道。

乐和眼睛立刻明亮来,燕京军情急报,当是辽西战事无疑。算下时日,玉麒麟若走的快捷,此时也该抵到平辽寨了。而岳飞生出的计划,也在前日被宋三郎飞鸽送到了益都。

“陛下。”手捧军报,乐和走到陆谦耳旁低声说道:“燕京军情急报。”

陆皇帝心中更牵挂着岳飞,听到此,忙抓过军报打开一看,朗朗的笑声就已经不可抑制的发出。

“好好好。此战鹏举建有大功也。”虽然没抓到完颜娄室,可一战灭女真兵两万余,打的完颜娄室只带千余骑狼狈逃窜,只说这战绩,就牛逼闪闪放光芒。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妾身为陛下贺。”方金芝行礼自然不便,但也仍旧做出模样来。陆皇帝连忙扶起。

“妾身【众】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其下的人等自然紧跟其后。

嫔妃之后方才是余下的婢女内侍、护卫等等。

“乐和。”

“臣在。”

“速速将喜讯布露天下。择命《新闻报》出专刊详述因果。”

一副专刊自然不是一两篇文章就可以凑出的,然新闻报里有的是笔杆子,又有兵部和宣政司的指导意见可供参考,要连夜突击搞出一本八开四页的专刊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七百八十八章 御驾亲征【求订阅】

一朝成名天下知。

过去这句话更多用来形容读书人科举登第,而现在这句话却可以用来表示岳飞岳鹏举了。

大小眼在陆齐高层之中名头响亮,无人不知道陆皇帝对他之重视。但是在中下层,在底层的百姓中,他们更多知道的是林冲、鲁智深、杨志等等,真没几个知晓岳鹏举是何人的。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辽西一战,齐军完胜女真,以不足三千步骑的损伤,换取了女真两万余军兵战殁被俘,主将完颜娄室只待千余马军狼狈逃窜。可以不客气的说,辽西州、乾州和显州,都已经成为了齐军的囊中之物。已然是为主力大军打开了通往辽阳府之路。如何的不叫他声名大噪?

陆皇帝对岳飞爱重有加,而岳飞现下交出了如此一幅完美的答卷,兼之有先前半年光景里独当一面做其依据,下一步陆皇帝将他一举提到兵马副总管一级都不稀奇。所有明眼的都知道,此子一飞冲天之日已经到了。

这是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那吴玠吴麟兄弟在西北打的也不错,杨可世、杨可胜,还有王渊等人也不是白给的,然宣传不到位,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人知道啊。

宋三郎看着手中的专刊,呵呵直笑。对着眼前的晁盖道:“保正且看这行文,只怕不是唯一,日后年轻一辈后生怕如雨后之竹笋,层出不穷也。我辈老矣,只得避让一头了。”

周先生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就像西方流传的那句话——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黑三郎看着那新闻报的专刊,看到的就是陆皇帝在着手提拔新生代力量,以此取代老派力量。

那岳飞休管才二十出头,但这人已经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军事才干,有着实打实的功绩做依靠,陆皇帝着重提拔他,谁也说不出二话来。

这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以新换旧”的过程。

晁盖哈哈一笑,这种话也就是在这个没有第三人在场的环境下,宋公明才会说出。毕竟他和晁盖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功名利禄,俺晁盖何时放在心上?”只说他晁某人至今也没娶妻生子,就可见一番。

“皇帝仁义大方,对旧日兄弟无有半分亏欠,如此就足矣。”托塔天王也不是屁都不动的草莽武夫,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陆皇帝似是有以岳飞为首大力提拔新人的架势,但他对旧人如何?

是一条踢出去么?不是。

晁盖就知道,他在今岁新春时候,手中刚刚得到了一块勋田,一块位于辽东的勋田。面积不是很大,也就是一万亩。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个认购机会,可以十亩地/一块银元的价格,在西北、辽东认购一千顷田亩。

也即是一万银元购地十万亩。

区别是,前者永久免税,且不可买卖;后者田税减半,但日后可以买卖。

一万银元十万亩土地,还田税减半,还有一万亩能世代传承的免税土地。陆皇帝这是给林冲、宗泽、晁盖等不愿意封建海外的功臣们,一足矣让其家族基业永固的摇钱树啊。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田亩买下来,而后权利招揽农户,移民边疆,开垦土地。那以后他们家族就等于有了一个永远也不枯竭的钱仓了。

现在陆皇帝忽的发力捧岳鹏举,且不说他是不是真有以新换旧的打算,即便是有,这个有何不对的?陆皇帝很仁义了。即便谁都知道他把地盘定在辽东和西北的另一目的是依靠他们的力量来巩固边疆新土,然如此也足叫陆齐朝堂掀起欢呼,文武臣工全都大声呐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利益共享么。当初黑三郎不也是高声欢呼中的一个么。已经把皇帝给的好处吃进肚子里了,现在皇帝即便要拿去他另外一些东西,那也没甚值得抱怨的。

宋江也是哈哈一笑,“还是保正看的透彻。”把心头的那点感慨尽数丢了去。老了就老了吧,非是这般老,又如何能做得如今的位置?

宋江洒脱的一笑。别看他适才语气唏嘘,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地位。首先他是文官,便是有那后辈突飞猛进,想要比肩他宋公明也非一时半会儿即可做到的。其次是他在文官中也只是一方大员罢了,朝堂上如他这般的人物,中央地方近乎百人。这冲击力并不大。

他更多是在叹息年岁的衰老,老人辈儿看到年轻一辈锋芒毕露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

而他宋三郎二十出头的时候,且还在郓城小县里做差人呢。

这般悬殊的差距,很难叫人能平平沃沃的接受。宋江心中明显就有了涟漪,只是他现在已经消平了。

晁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炙热感从喉咙直入肺腑,如是吞了一条火龙一样。

“好东西,好劲道。”晁盖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无怪草原上的契丹蛮子对它情有独钟。”就是因为契丹人给出的价钱太高了,以至于中原的烧酒都价格上扬了三四成。

宋江唏嘘一声,这件事上他险些都忽视了,幸亏陆齐在天祚帝身边有一颗大钉子,将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燕京。

契丹人的实力恢复不少。因为他们用从中原购入的烈酒和大黄、茶叶,转手向鞑靼人高价收入战马牛羊和奴隶。这是一个低买高卖的过程,契丹就靠着这手段,恢复了不少元气,至少天祚帝重新建起了一支皮室军。

“押司可知道那深海到底是何许人?”

后者与宋江并无联系联系,但职位到了他和晁盖这一层次,谍报司对他们多少有些开放。二人都知道谍报司在天祚帝处有消息来源,甚是精确。

这叫晁盖很是好奇。

“小弟也是不知。但看其传来之情报,数据精确,言之有物,当知道其于契丹必是身居高位之辈。”宋江说着又为晁盖满上酒。“此事早晚会被揭开,你我拭目以待便是。”

“押司所言极是。此遭晁盖来燕京,就是要督促冀地兵马北来,好防御契丹趁虚而入。那女真已是要亡,契丹又岂能独存?水落石出之日必不远也。”

非是女真人自己露出要缩回老巢的意思,想必北地的僵局还要继续持续去一两载。不想女真人自己主动寻短见,这一局面被女真人自己给打破的,阿骨打气运尽也,这也怪不得别人。

晁盖的这一思维很霸道的。因为在他眼中女真人早晚是要死的,所以就不要出甚幺蛾子,乖乖的按着陆皇帝制定好的死亡方针去死不是很好么?现在一折腾反而让自己早死两年。

这就像明清时候的理学读书人,人都是要死的,没粮食吃,你在家乖乖饿死不就可以了,何必出来造反,给你家老爷寻麻烦?那被官府击毙了,还死的更早了。

偏偏契丹与女真又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二者在燕云之战后,已然被逼无奈的站在了同一立场,女真这一折,契丹又岂能长存?

……

紫禁城,乾清宫后殿之中。

此时,恰是华灯初上时候。

一队队的歌女伴随着琴乐翩翩起舞,陆皇帝端坐于上首,皇后方金芝坐在身旁,其下就是四贵两妃,加之儿女们,也已经有十多人。大的如陆梅、陆豫都自己坐在下首席位上,更小的则坐在婴儿椅上,那些不满周岁的就只露一个面便就下去了。

儿子女儿多少年纪还小,又因约束不严格,一个个神态活泼,此刻交错而坐,也是好不热闹。

这不像赵宋皇室的家宴,每人一张的宴桌都按照严格的等级秩序排列,等级不同,连餐具餐食都有不同。

陆齐朝的家宴很有家庭氛围,特别是那些小娃娃,一遭不顺心的哭闹起来,像极了民间的家宴,还是那种不入高门的。寻常的高门显贵之家,也少有这种男女老少齐聚一堂的家宴。可陆皇帝喜欢。

他来到这个世上,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眼前的这些个都是他的家人,价值观深受前世影响的陆谦,又怎么可能对于孩子的哭闹声赶到厌烦呢?甚至他都会亲自上手抱孩子,以至于被尿了一身的事儿,也是常有的。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下去——”明妃赵金福看着上首的陆皇帝,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长叹一声。

自己这月份可比皇后更大,眼看就要生了,皇帝却偏偏要御驾亲征,想到赵宋宫廷的倾轧争斗,赵福金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愿只是奢望而已。

明日那坐在大殿之中的男人,一早就会跨上战马,带领数百宫廷侍卫,快马加鞭的直去燕京。陆皇帝本来是不准备亲自出马的,不然他不会早早就给林冲、秦明配上左右军师。可他最终还是没抵挡的住亲手灭掉女真的诱惑……

后者在陆皇帝心中就是一个有点痛的伤疤。女真人的辉煌就是汉人的悲哀,靖康之耻的羞辱,他永远也不会忘。

虽说在现下这个世界,他已经打断了阿骨打的脊椎。虐杀一头断了脊梁的鬣狗并不能给人多大的欢喜,他更希望看到阿骨打带上自己全部的兵马来跟他决一死战。但人显然没这么笨!

这点儿,看阿骨打叫蒲家奴带来的条件便可知一二。所以他第一时间是不想去亲手杀一头残疾狗的,太过没去。然而这也就是他一时间的情绪罢了,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

只不过此次御驾亲征,他却不会亲自带兵上阵了,坐在大帐中等捷报传来就是。

陆谦看着如今场面,笑的很是得意,他的儿女一天比一天强壮,一年比一年增多。这是他的福气啊。

“朕出征之后,宫中事便要劳烦皇后了。”陆谦敬了方金芝一杯,后者也忙端起果汁来。

“怎是烦劳了,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

“哈哈,这此番北上,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返朝。宫学事宜,皇后且多操心……”下半年宫学就要开张了。

下手的陆梅听到这话,脸色登时一苦,撇着嘴时候,陆谦一个眼神看去,小妮子立刻扬起一张灿烂甜腻的大笑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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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不是谁都是刘备

辽阳金国皇宫,大安殿。

夜色已经降临,三十六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照的满殿亮堂。

阿骨打穿着白色的大裘皮袍,一身传统女真装束,自从燕云一战之后,女真内部的汉化趋势骤然为之一遏,上到阿骨打、粘没喝如此权贵,下到寻常的军官小民,无人再穿汉服招摇过市。

辽西之败的噩耗传来时候,他正与吴乞买、粘没喝等重臣商议要务。

已经是二月中了,三月眼看就到了。辽东再是寒冷也东去春又来了,如此也是时候转移兵甲物质和工匠、百姓了。

阿骨打准备把辽阳府搬空,这儿的每一粒粮食乃至每一个人都是女真的财富。

他们要在混同江繁衍生息,积蓄力量,需要太多太多的财富来装饰生活,同时也需要太多太多的奴隶来为他们耕种为他们创造财富。就像契丹人当初把从汉地俘虏的战俘和百姓,一波一波的安置在草原上,而后这些汉人就在荒凉的大草原上建立起了一座座的城市。

渔猎并不能叫女真强大,只有耕种,只有工匠,才能让女真变得比现在更强。

虽然两天前才接到的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浑黜的恶讯叫阿骨打怒不可遏。

可愤怒过后这却让阿骨打更坚定了走的决心。可谁知道紧跟着噩耗就来临了呢。

噩耗来临的太突然了。阿骨打人都懵了。两万多女真步骑只逃回了千把人,“斡里衍!”

阿骨打怒喊着完颜娄室的小字,宫中的太监、婢女大气都不敢喘一喘,就是吴乞买和粘没喝都不敢来这时候劝说阿骨打。何况二人心中的怒火较之阿骨打也不差几分。

若是说大金国是一个公司集团,他们两个也是内里的大股东,现在完颜娄室丧师败阵,也就等于是一笔投资赔了个精光,损失两三个亿,大老板和股东董事能不恼火么?

五十有五的阿骨打满脸铁青的坐在那张他日日勤劳的古色书案后,书案上依旧摆满了金国各地送来的奏折、文书以及留底的奏疏,但他却并没有再像往日那样一一拿起来勤勤恳恳的批阅细览。

两眼无神的望着庭下,曾经黑亮的发丝在烛光照亮下丝丝毕现,却是早在不自觉中就已染上了白霜。

额头深刻的皱纹让他显得是那样的苍老,黑色浓重的眼袋更让他整个人都是那般的脆朽。

但阿骨打还没有被打倒,他的头还始终是高昂着的。作为一个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就把女真带上了巅峰的bug人物,阿骨打这点勇气还是有的。

同时他也不会热血上头的召集所有兵马,非要平推了平辽寨,砍了岳飞,为死难的女真将士报仇。

如此一个艰难的关头,阿骨打只会摁下愤怒,冷静自己的大脑,认认真真的分析现下的处境。这才是一个真正雄主明君所拥有的品质。

完颜娄室之败不是败在岳飞的手中,而是败在那平地里冒出来的一万齐军铁骑的手下,那些人打着卢字将旗,健锐军旗号,身份不问自明。他们是隶属于前军都督府的正军!

这些人忽的来到锦州,还半点声响没有传入辽阳,这代表了什么,才是阿骨打现下要认真考虑的事。

“蒲家奴不用去期望了。玉麒麟能率上万铁骑忽的奔至锦州,就可知其结局。如今时候怕已经是汉儿的阶下之囚了。”阿骨打半响才重新发出声音。

粘没喝添了下嘴唇,“陛下英明,汉儿忽的使卢俊义率上万铁骑入局,可见其亡我之心。”粘没喝在锦州,乃至是燕京府内都是有一些消息渠道的,只是要将消息转到他手中需要费些周折,费点时间,更会受外在因素影响。比如说燕京府官府检查的松紧。

现在他一点消息都没接到,上万铁骑就这么跨过数百里距离来到了前线,可见那卢俊义军来的快速。

粘没喝现在就认为,这更可能只是汉人大部队北上的先锋,在卢俊义的背后还有无数大军在滚滚向北而来。

陆皇帝这是亡我之心不死。

“我要退回混同江,方才露出苗头,汉儿就恶狠狠的扑来……”阿骨打不是个弱智,辽西败讯和健锐军的忽然插入,叫他如何不产生联想?

结合之前派去的蒲家奴一行,那是再明显不过了。

完颜娄室在辽西丢的是两万多人和三座州城,那不是二百来人和三个村庄。对于此时的女真,这是伤筋动骨的剧痛,程度上岂是一个议和谈判匹配的?这是汉儿要亡女真的征兆!

阿骨打想对了。

但也正是如此他心中方才更是悲伤。

因为面对着中原大军极可能发起的灭国之战,此刻的阿骨打却只能选择退缩。他脑子里许是总结不出“以空间换时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样的妙语,也深以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内心里却被一股失败感给彻底笼罩。

是的,失败了。

面对契丹人从来都是硬怼的阿骨打,这一次却要不战而退了。这不是失败还是什么?

阿骨打已经失去了一颗必胜的决心,他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拼死一搏的昂扬斗志。

当年面对契丹的讨伐大军,实力明明不如人的他,兀自敢领兵正面迎战。虽然那一战中他是凭借着诈败诱敌而获得胜机的。

那时候的阿骨打,心中充满了对契丹的愤怒。他内心里且是有胜利的信念的,但更多还是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蛮劲。

现在却就不行了。女真人家大业大了,如何还会光脚?

不是谁都能像刘备那样豁的出去的。孙吴你害我铁哥们,老子曹操放着都不去打,就太起倾国之兵来跟你算账。

阿骨打也是如此。故而,他干不出起所有军力,在辽阳城与中原大军决一雌雄的事儿来。

“粘没喝。”

“臣在。”后者上前一步。

“你带人于我守住辽河。务必不能叫汉儿越过河来。”那实际上就是鹤野、汤州一线。

“臣领命。”粘没喝二话不说。辽西州、乾州、显州丢了,完颜娄室败了,那他就必须亲自顶上去,谁叫他是完颜娄室的老大呢。

“吴乞买。你去统计各处城内的工匠民人和钱粮兵甲一应物资。”

“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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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大艺术家雄起

从益都出发,日夜兼程,八百里路,陆谦也就用了五日而已。

一路之上没有碰到哪个不长眼的,更没见过甚山匪野寇,反而是遇到了完颜蒲家奴,后者才走到河间府。顺利抵到燕京,这还没喘过一口气呢,岭南和川蜀的两封急报就已经抵到他跟前。

岭南是小朝廷的厮杀有了最终结果,背后有陆齐在默默支撑的徐徽言最终战胜了耿南仲把持的御前司兵马,控制了贵州城,赵桓这位皇帝在无数人眼中彻底成为了活橡皮图章汉献帝。

而篡权夺位的活曹操徐徽言接下来便要招兵买马,收降纳叛,整合桂西本处的土兵,以等待着与岭南都护府大军的最后决战了。

赵桓与耿南仲都没死。

这点很好,说明徐徽言很听话,陆皇帝很满意。

虽然他不觉得徐徽言对赵桓会有多么强烈的痛恨和杀意,但徐徽言对耿南仲的态度却明显无比。换做他是徐徽言,都想要非弄死他不可。

所以,耿南仲不死,这本身就能表现为徐徽言对陆皇帝的遵从。

他要是再不满意就没天理了。

川蜀的事情就好玩多了。也不知道大艺术家是要忽的雄起一把,还是皇城司给他传来了秘密消息,毕竟当日蜀宋使臣也在益都么,且现下川蜀与外界的交流渠道可是很畅通的。

陆谦当然知道这会造成不少信息的外流和泄露,但他从骨子里鄙视老赵家的战斗力,他觉得自己哪一日要真的打算扫平川蜀的时候,他即使自己出一份详尽的军事报表送去成都,大艺术家便是有了它,也一样是稀软稀烂的战五渣。

川蜀的军情是燕青送过来的,大艺术家要搞事情啊。

他把姚友仲、姚平仲、刘锜、刘光国等一批能打能战的中坚将领送去了川北前线。

陆谦笑着把此事道出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黑三郎却是一惊。

“蜀宋也掺来一脚?莫不是宋辽金三家尽都联手了?陛下,此事不可小视也。”

宋江早知道有那封飞鸽传来的军情急报在谍报司手中,可他看不到啊。现在一听大艺术家的调派,蜀宋这俨然就是一副要打仗的样子。算上北方草原上蠢蠢欲动的契丹人,还有辽东的战局,一个再直白不过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辽宋金三家联手也。

“倒是有可能。只是三家尽都是残兵败将,不足为虑也。”陆谦这一次北上并不是要冲锋陷阵的。

今后两日里他会以最快节奏在燕京内外走一走,看一看这儿的民生,召开筵席,大宴朝野宾客,联络一下中央与地方的感情,并不会立刻离开燕京。

辽阳,他是要去不假,但不是现在。他不需要如先前那样快马奔到前线。那里有林冲和许贯忠掌控大局,不需要他多去挂心。

他会跟着步甲大军慢悠悠的进抵辽东。

北方的契丹人不被他看在眼中。有郭药师这颗大钉子在,天祚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这双眼睛,旦凭着燕京府现有的力量,还有晁盖从冀北带入的兵力,根本不需担忧契丹人会重新打进燕京。更不要说大同那边还有青面兽在坐镇!

而对于蜀宋,用脚后跟想都能知道,他们不可能从夔州出兵。后者有三峡水道,接着又是长江,宋军便是能一时间出其不意的打出三峡,还真能一鼓作气的推到荆州不成?当那儿驻扎的长江水师是假的啊。

宋军要厮杀作战,就只能是出汉中攻秦川。

隔着一条秦岭,川蜀那鬼地方,入川不易,出来也难。鲁智深若是还不能解决了这一麻烦,陆皇帝就真的有眼无珠了。

可惜答里孛还要带孩子,不然回到燕京的陆皇帝很乐意带着她来一回故地重游。以至于现在他怀里一个能战的都没。

但这并没湮没了陆皇帝的好兴致,随后的两日他走访了城内城外多处地方,如桑干河畔的工厂作坊,还有当初留在燕京城的普通契丹族人,还跟收容所内的草原难民面对面交谈过,都是些套路。最后是大宴朝野,教他在燕京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已经在前线奋战的齐军步骑军也传出了好消息,马军的主力已经抵到了辽西战场,实力大增下,齐军铁骑很快就扫平了辽河以西地区,对面的粘没喝也没有负隅顽抗,而是主动统兵后退,辽阳城内的女真人也已在撤离。

这消息意味着女真人的战斗意志不坚定,这叫刚刚抵到燕京的步甲军兵斗志大涨。

如今时候,林冲带领的后续铁骑也已抵到了辽西,这场战争就彻底拉开了帷幕。而二路元帅霹雳火也正要带着后续五万步甲,一步步向着战场靠近。

两日之后,步甲大军开拔。

“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

“咚咚咚……咚咚……”

雄劲的战鼓声。

燕京城外,漫山遍野间,五万军兵依鼓踏步,口中呦呼相喝——

“嚯……嚯嚯……嚯……嚯嚯……”

那是真的声若惊雷,势如劈山。

无尽的人头组成了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铁流,他们踏着整齐的步点,一步顿地,一步喝天,潮涌浪卷般向着东北席卷而至。

声震长空,这个词可以拿来一用,表述燕京城外齐军之声威。但又用什么词来形容齐军的兵威呢?

五万人马,扑天盖地。一个个都刀枪鲜明,战甲鲜亮,士气轩昂,精神抖索。

五百人为一方阵,整齐的铺展在大地上,给人的一种感觉——眼前的军阵不但覆盖了整个大地,甚至延伸到了天地的尽头,勾连苍穹。

人上一万,没边没沿,况乎是五万大军、数万民壮呢?

燕京城的百姓们从来不会厌烦,虽然他们一年前刚刚看过更多的齐军步骑兵马南返。但这就像后世的大阅兵一样,老百姓是从来不觉多。

圆盖朱华,天子六驾。陆皇帝少见的乘起车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一身戎装,金黄色的铠甲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板甲本身就是华里,何况再镀上一层金呢。陆皇帝现在的造型,直接可以cospy太阳神。

陆皇帝则只把眼睛看向东北的天际,似乎透过千里距离看到了辽阳城,看到了女真人……

阿骨打,任你再是逆天,此番女真也万挡不住我陆谦的大军碾压。

去岁后半年的休养生息也不是白费时间的。就现下已经走上了良性循环的陆齐王朝,每一日都是积累积蓄,每一日过后它都更加的强大。

它的实力还远没有达到最巅峰,可也足以吊打周边的所有一切不知教化之辈。

“阿骨打挡不住我的大军!女真,金国……”陆谦仰首饮下盏中酒水,滴滴清沥的酒水从嘴角流下,顺着浓黑的胡须淋在胸前甲衣上,“进军……”昂立在车辇之上,一剑前指。女真这个民族,金国这个少民政权,都将被他一举碾成粉齑。

“吾皇万胜,大齐万胜!”

“吾皇万胜,大齐万胜!”

第七百九十一章 历史小白【求订阅】

车辚辚,马萧萧。五万步甲开赴辽东的同时,晁盖也引着两万冀北军进到了檀州。呼延灼则且在北安州【草原】上坐镇。契丹若是要向南动兵,北安州和泽州属于第一线。

陆谦的脑子半分也没放在契丹人身上。从燕京出发,宽敞的辇车里就堆上了不少奏疏。这是这几日里积攒下的,需要陆皇帝亲眼过目的。

同时悬挂起的还有一副辽东地图,辽河被明确无比的标识出来,一同被标识出的还有汤州、鹤野,一个色彩浓烈的大红叉号足以表明这两处地方的重要性。而更北的昌义和更南的海州、耀州【营口】被用稍微淡一些的色彩表明。

红色箭头表示齐军,蓝色箭头表示金军。

后者一分为三,粘没喝在辽河,完颜斜也在辰州【盖州】。身处辽阳的阿骨打被一个大的箭头表示,却指向了北方的沈州,也就是后世的沈阳。

而辽河以西的齐军也有样学样,具前线传回的消息,林冲命花荣率鹰扬军直沿辽河而上,都越过了昌义和沈州,而去直袭银州,也就是后世的铁岭。

地图上一个不怎么粗的红色箭头,很夸张的越过数百里之遥,箭头直插银州。

但陆皇帝的注意力则并没放在地图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后勤辎重转运。

渤海的冰块已经融化了,虽然内里还有冰凌和小块浮冰,但航运已经贯通,这给辽东南的齐军带来了一针强心剂。通过海路,大批的军需物资都能在最短时间里送到辽东。

然而这大批的军需物资却是需要调集的。

这场战争来的太突然,在洪武三年的原定工作规划中根本是没有的,却一下子在陆皇帝的命令和催促中迅速生成。

近十万大军的调动,一场突发的灭国之战,想想那些将士奔赴沙场的背后是多少不可预知的麻烦吧。

这只是12世纪前期,陆齐也才是一个刚刚走向对外殖民扩张线路的新生国家,其内部实质上还是一个旧式的农耕封建制国度。那就还是一个木船,陆谦改革/制定了一些规章制度,这顶多是多给它加了一面风帆,让它跑的更快一些,而不是给它加了一个涡轮螺旋桨发动机。

这种突然爆发的事情不知道叫陆齐中央政府忙成了什么样,也就陆皇帝清闲一些,因为他只负责大方针的敲定,下面的琐碎事情都由内阁负责。他只需要看内阁的工作汇报就是,上面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这颗不是说笑的。也所以他才有时间整整一日的陪着方金芝过生日。就是在决定上马走人的时候,都还有闲情雅致把自己的女人儿女齐齐聚集,办一场家宴。

“新式板甲在战场之上表现不俗,告诉汤隆,该表赏的不要吝惜。为首的两个大匠皆赐国士爵位。”最后就是吩咐金钱豹子,可以开足马力的生产板甲了。

在大批的青铜取代精铁成为火炮材料之后,以横山精铁为代表的上等铁料便都可被用以火枪和板甲的锻造了。南洋水师新福分营在新福寻到了好几座铜山,这是军器监最终选择了青铜炮线路的根本原因。

而海外世界“大有可为”,也通过这件事被更多人认知到来了。

身为一个典型的历史小白式的穿越者,陆谦自然知道菲律宾的铜矿,多少穿越中都提及了这点,他只是可惜南洋水师分营竟没能早到金矿,要知道菲律宾的黄金储量也是不小的。

——不知道菲律宾的金矿多分布在棉兰老岛的陆某人。

这就是一最典型的历史小白。脑子里似乎知道很多很多事情,造纸酿酒烧玻璃,造枪造炮烧水泥,似乎无所不知。可惜那些知识,姑且就称作是知识把,那无数的知识并不是来自课本,而更多是来自穿越。

当你历史穿越看的多了,当你成为一个考据党后,开始在电脑和论坛中遨游并大量灌水注水后,一个‘无所不知’的历史小白便也就产生了。

陆皇帝口述,乐和记载,然后转给专门的枪手来撰写,后者言语用词自然不会如陆谦这般粗俗。由陆皇帝认可后,再交于乐和归档留底。

“粮秣药品调度倒还迅速,火炮忒是缓慢。告诉李应,要加快。”

就在那宽大如房屋一样的辇车上,一道道奏疏送入,一条条命令被分发下来。

直到晚上宿营,在辇车里坐了一天的陆皇帝方下车来活动一二。看着不远处军士们围聚成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火焰已经升起,将士们间比斗较量的呐喊助威声音和哈哈大笑声,顺着夜风直传进耳中。

辇车顶上,一个支架上待着无聊的大雕,看到主人现身,立刻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啼。

这是一支北地草原上献来的金雕,翼展能达七尺,头顶黑褐色,后头至后颈羽毛尖长,呈柳叶状,羽基暗赤褐色,羽端金黄色,卖相甚是威猛。

叫人拿来生肉,一条条生肉落入金雕肚里的同时,军中重将和随扈臣工也都纷纷前来拜见。稍后自是一番大吃大喝。陆皇帝再回到辇车上时候,乐和前来禀说,益都快马加急送来的家信到了。这是专门供陆皇帝与后宫联络的途径。

陆谦是一一打开看,从方金芝开始,直到排名最后的明妃赵福金。内里最合他心思的,就是潘金莲信封里夹着的那张白纸了。

一双小手印,一双小脚丫。

只看着就叫他想起了陆梅那个小胖丫头,心头软软的。

那是他在这个世间的第一个血脉,虽然外界都为她是“她”而不是“他”而觉得遗憾,陆谦却始终很喜欢很喜欢。这里面有他喜欢女儿的缘故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陆梅的特殊性。

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陆谦睡梦中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他会先洗一个澡,把身上的味道统统抹消去,再轻手蹑脚的来到自己的第一个血脉骨肉前,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或是在睡,或是没睡。陆谦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从在襁褓中动也不动,吃了睡睡了吃,到会咿咿呀呀的大叫。陆谦一次次的教她叫‘爹爹’,换来的只有咿咿呀呀的奶音,以及张着小手奋力去抓他身上的东西。

陆谦却从来不会觉得那一幕是无聊的。小心翼翼的把乖囡抱起,看着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卖萌吐泡泡,嗅着她身上的奶香,那做父亲的感觉真的很不同。

今夜的陆皇帝有了一个好梦。

但是在数百里,甚至是千里之外的银州,今夜却无人入眠。

辽河是一条长达两三千里的大河,汉代以前称句骊河,汉代称大辽河,五代以后称辽河。水流湍急,水面宽阔。若不是女真人早早在耀州【营口】设立了防备,如木桩、暗排等等,活跃在辽东湾区域的水师船队早就杀入其中了。

所以,引着鹰扬军抵到此处的花荣,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渡河。

对此困境,鹰扬军当然早有准备。齐军虽然没有大参谋部,却有一个权力巨大的转运司,还有一个力量雄厚的武略院。这等情况早就被武略院师生进行了系统整理,转运司照本宣科,照方抓药,进行储备,现在递交给鹰扬军手中,眼前的辽河根本不是问题。

一颗颗树木被砍到,一个个羊皮袋子被吹起,然后一个个羊皮筏子就出现了。且是特大号的羊皮筏子,不仅可载人,便是战马都能送过对岸。

辽河对岸就是银州城,见到河对岸忽的冒出一股军队,驻守银州的女真人自然不会携带。可惜他们的人数太少了。而银州一带虽然多山,但以其为节点,上下数十里范围里都是一马平川之地,落差小,河流相对缓慢,到处都可以渡河。

女真人防住了一处、两处,却防不住三处、四处。

鹰扬军可足有万人呢。

花荣不知道对岸女真人是否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只管引着五千军来到岸畔,与银州隔河相对。点起火把,闹出声势来,草草扎下营垒,就叫人连夜赶工。

驻守此处的金军主将是又惊又怒。惊的是汉儿竟然跑来了这儿,银州距离辽阳可是有小三百里,如此活动范围,很是惊人;怒的也是汉军竟来到了这里,这是汉儿不把辽阳女真兵马放在眼里,分兵银州城,且断女真北归之路,一股脑要将阿骨打包饺子的节奏啊。这让他如何不怒?

银州就在女真北归混同江的交通线上。除非阿骨打准备带着人走荒郊野地,如果女真人想沿着一条真正意义上的交通路线返回老巢,银州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节点。

辽东区域辽阔,到处都是路,只要愿意耗费时间,阿骨打完全可以绕过银州。但地域广阔的辽东人口却很稀少,开发更处在一很低级阶段,唯一的城市线,沟通南(辽阳府)与北(黄龙府)之间的主干道,就是辽阳——沈州——银州——咸州——通州——黄龙府。

那通州就是后世的四平,黄龙府则在长春以北。

阿骨打是准备带着全部的粮食、物资、人口一起北返的,岂能走山峦荒野?那必须走主干道。银州的重要性就是这么大。

这人一边使人向辽阳报信,一边叫手下军兵打起精神,时刻准备战斗。若是汉儿真的敢趁夜强渡辽河的话。

手中的女真骑兵也尽数撒出去,沿着辽河逡巡,到了天亮时分,城内那为数不多的重甲兵全都披挂齐全,出城列阵,持着刀盾手斧,警惕的看着河对岸。其他人更是握弓捻箭,枕戈待旦。上下游并没甚发现的骑兵们也聚集在了这儿。

千把个金军在辽河对岸列出了好几个军阵,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一旦对岸鹰扬军强渡辽河,他们必然会立即出击,以求把渡江的敌军彻底击溃。

只是他们显然是表错了情,花荣才不会干蠢事呢。就在太阳一点点升高时候,忽的,辽河上下游多出升起了狼烟,这是女真人传讯信号,代表着有敌情。

金军主将看着上下游同时冒起的多股狼烟,表情很呆滞。

第七百九十二章 阿骨打的反击

当实力与自己的敌人已经不再同一个档次的时候,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只能乖乖的吃瘪。

银州的金军根本无力阻挡鹰扬军的渡河,最终的选择只能是乖乖缩回城中,打算严防死守。花荣率部顺利渡过了辽河,但当上万鹰扬军将士全都过到辽河对岸时候,银州城拿没拿的下来又如何呢?

至少花荣就不把银州放在眼中。他心里有的只是辽阳。

带着鹰扬军就直向着沈州扑去。

吴乞买已经引着一部分人马物质抵到沈州了。银州的急报他也看到了,却并没任何动作。这一是觉得威胁还不是很大,银州守军只要禁闭大门,就要知道,可做到将敌人拒之门外么。骑兵都是不善攻城的。这二就是他有心而无力啊。

女真的主力部队还是放在辽阳府的。

随着齐军在辽河对岸的发力,因为寒冬而退去的东海水师卷土重来。配合着半岛上的齐军,一遭发难起来,那不止是完颜斜也被牢牢地牵制在耀州不能动弹,阿骨打还分出一支兵马由完颜闍母带领去往辰州坐镇。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压力。齐军水陆并发,东西齐动,这已经大大牵制了女真的力量。想如早前设想的那样,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的把钱粮物质和人力一点不剩的搬回混同江老家,那是不可能的了。

齐军现在就已经派出兵马兜去了银州,一万骑兵不足为惧,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阿骨打若不是真的抽不开身,他必会喊斡不离带着马军打的过河齐军哭都没地方去。

“叫吴乞买严守沈州。”一身金甲的阿骨打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辰州上。一场反击战就要到来。

他要与辰州的齐军做以个了解,打掉这支待在半岛上叫女真膈应多时的队伍,只要计划顺利,纵然灭不了他们,也能叫其元气大伤。如此阿骨打便就解决了东侧的威胁,也是解开了一条拴着他的绳索。

更会大大振奋金军的士气,巩固女真的人心。

陆皇帝既然要灭了女真,当然不会忘记辽东半岛上的朱仝、雷横,虽然当日海上还有茫茫浮冰,大海上且还不能行船,但浮冰挡得住船只却挡不住飞鸟。

只需要多放飞几只鸽子,就很轻松的就把消息送到了旅顺。

彼时驻守旅顺的是周通。小霸王周通,梁山泊最得过且过之二人组里的一个。那打虎将却是随着雷横去了保州。

驻守复州的朱仝先就收到了急报,接着保州的雷横也接到了消息。雷横接到消息后当即便提领主力兵马返回了旅顺。本要留李忠在保州的,他不愿意,便也跟着回了。“朝廷大军压境,女真蛮子自顾不暇,恁地有心再打保州?”雷横听了甚可心意。

当日他引兵与水师配合夺取保州,那纯粹是从复州向北已经打不动了。辰州就恍如一座泰山,死死地挡在前路上,恁地能够撬动?如此自然就要另寻他法了。

在另一个方向开辟新的战场,这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保州前头却是开州,后世的凤凰城,地势险要,就雷横手中的力量,根本撼不动彼处。

如是,在接到旅顺传来的消息后,雷横毫不犹豫的选择带兵折返。汇合朱仝部,再与水师的一部分相配合,水陆兵马直逼辰州。

拿不下这里,也做一个牵制。

现在,阿骨打就是要打朱仝、雷横一个措手不及。带领以拐子马为核心的万多骑兵,大军日夜兼程,直逼辰州。后者与辽阳府之间的距离也就是百多里地,一昼夜便可抵到。齐军在辽东即便是有无数眼线,也让他们报信且都来不及。

阿骨打清楚现下的金军士气不高,他想要稳住局面,别的休管,先胜上一阵,振奋一下士气是第一。阿骨打便很认真的审视一遍齐军各路,那辽河西岸的人马就不去说了,是齐军主力。余下的三路,北面的鹰扬军全是马军,行动迅速,且他们已过了辽河,自己便是派出优势马军前去攻杀,齐军打不过还逃不过么?辽阔的辽东之地到处都是他们跑马躲避的地方。

而耀州敌军则是齐军水师为主力,跟北路之敌一样的道理,受到不可抵挡的攻击后,人家跑回船上,扯起风帆就能溜之大吉。金军根本就伤不了他们的根本。

只有辰州外的齐军,后者是陆军为主,水师只是辅助,更多是运输补给和切断辰州与耀州之间的路上联系。当然,这里的路上联系只是指沿海,更向内一些的陆路又怎么可能切断?只是如此也已制造不少麻烦了。

只有这一路齐军在战败之后才无路可退。

这便就具备了让阿骨打打一场大胜仗的根本条件。他的目标也就选择了辰州,选择了朱仝雷横。

此次,阿骨打就是打算引着马军从内陆挺进到辰州,出辽阳入曷苏馆(部落),绕着一个弧线,插入辰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战场上,让辰州齐军躲都躲不开。

不得不说阿骨打不简单。在现在这般的局面下还能寻到一个良好的战机。

这次行动,阿骨打舍弃了沿辽河南下进入耀州,再沿着海岸线进到辰州的旧路,而直接进入曷苏馆。那地方是辽东女真世代生活的领地,其民为黑水靺鞨后裔,有别于渤海遗族。且态度素来驯服,辽圣宗时期辽国直接设曷苏馆女真大王府以统辖诸部,并被列为五十九个属国之一。

在阿骨打征服辽东的这些年里,曷苏馆这个名词已经渐渐从部族转变为一个单纯的地理名词了,但内里生活的依旧多是女真子民,极少有汉人涉及。因为那一带尽是山地丘陵地势。

辽东的地形就是左右是山地丘陵,中间是辽河平原。那辽西为锦西走廊,辽东这儿就是山地丘陵了,其余脉直入辽东半岛【前面介绍过半岛的地形】。虽然这里并不闭塞,一条条粗细不一的道路如蜘蛛网一样覆盖着那里,数都数不清的,但这儿少见平原,可吸引不了汉人在那长居。中原汉儿便是有细作埋伏在辽河平原,曷苏馆则是一处干净之地,至少比辽河耀州等地干净多了。

“陛下。闍母郎君已照陛下的吩咐,引军出城与齐军邀战,现下两军已在厮杀。”

辰州的军情反馈到阿骨打的手中,就如他们所期盼的一样,辰州城外的齐军见到完颜闍母引兵应战后立刻与之展开了厮杀,但后者听了并不见喜色。因为他始终谨记着一个事实——眼前的战场只是一处不那么重要的分战场。

辰州战场对女真的牵制和威胁力,要远小于辽河战场。

这一战里他便是能把眼前的齐军斩尽杀绝,也只是铲除了汉人的一支偏师,对于大局不说半点无效,但也不具备决定性作用。

这一战得胜最大的好处是能鼓舞一下金军低沉的士气,叫女真上下低迷依旧的精神陡然一振。

从燕云之败到不久前的辽西惨败,女真已太久时间没有获得过一场对汉人像模像样的胜利了,这一战得胜少说能砍下三五千汉军首级,就如那划过黑暗的一声雄鸡啼鸣,能叫所有人压力一轻。

辽西之败和眼下的局面,叫整个女真高层都有些惶恐不安,蒲家奴派出的人终于到了辽阳,但带回的却是一个恶讯。汉人的皇帝决意要灭掉大金,在所有人都确定了陆皇帝的意图后,这并没叫他们在威胁面前鼓舞起斗志,反而让更多人信念动摇。

阿骨打现在看着手下的契丹、汉儿臣工,就自觉的他们相反。

无奈何,任是谁听到陆皇帝要坚决干掉自己的话后,心中都会生出恐惧。这就像后世某小国开罪了灯塔国后的反应一样,敌人那无可抵挡的实力叫人以恐慌。毕竟,齐军的战斗力已经被一场场战争给检验过了不是么?陆谦不是在空说大话,而是有着这样的力量。

吴乞买带人去了沈州,随行的就有耶律余睹和王伯龙,那两人明面上是随行的大臣,实则已经被女真给掌控起来,就是怕他们在这个时候生幺蛾子。

这可不是正史上如日中天的大金王朝,说杀耶律余睹就杀耶律余睹,说杀高庆裔就杀高庆裔。

现在的女真必须要团结一切的力量,其军中的契丹人和汉人自也是团结的对象。耶律余睹和王伯龙如何能无缘无故的杀了?

美髯公和插翅虎此刻还全然不知阿骨打的举措,今日二人都极是高兴,之前一直缩在城中的完颜闍母竟然出城应战了。

兄弟二人自然乐得与之大战一场。

自从浮海北上辽东半岛后,他们哥俩与金军也打了不少仗,看似也很夺取了些地盘,可对金军却始终没有形成有力的打击。他们内心里很清楚地,自己立下的这点功劳可不够他们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的。

眼看着立国之战已经进入了倒计数,他们兄弟有幸在辽东掺和上一脚,已是难得了,接下的灭辽和灭宋之战可就没他们的份了。陆齐朝现下战将如云,功劳可不能只让一些老面孔捞去。这要是再不立下些功劳功绩,日后再想沙场建功立业可就难了。

虽然原本要磨叽三两年的打算,一下子被缩短到了眼前,这却叫二人更是心急。

美髯公还能稳得住,功名心切的雷横就免不了有些急躁。

今日的厮杀就是如此。朱仝带兵压阵,雷横亲自引主力与金军冲杀。战阵里大刀寒光直贯,刀光住时,往往一将落马,神威无双。杀得血染衣甲,筋骨发软,却仍未能败敌。

齐军敢战,女真人今日似也豁得出来。两军都到午时了,仍未分出胜负。

阿骨打站在十多里外的一山头,看的亲切,知道两军缠斗多时,皆已经力怯,而他手中大军虽是昼夜疾驰赶到彼处,却已经在山洼中歇息了两个时辰,此时不去助完颜闍母一臂之力,更待何时?

大手一挥,号角声吹响。万多女真骑兵如同苏醒的巨龙,带着滚雷一样的马蹄响声,向着战场卷来。

第七百九十三章 美髯公义气当先,打虎将左右为难

“这,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朱仝喃喃自语着,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天上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刺在他的眼球上隐隐作痛。眼前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原上,似乎正在被一股黑色给湮没,马蹄声他都已经能清晰的听到了,万多马军的疾驰,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

四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没有昆虫鸣叫,也没有鸟兽惊扰的声音。朱仝身边的人也跟他一样,被这支忽如其来的马军给惊呆了。

只有成片的的呼吸声,低沉而有力,仿佛人人都蒙着厚厚的面罩,必须用力呼吸一样。

直到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天地。朱仝猛然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正前方望去,是女真人,是阵中狂呼呐喊中的女真人。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僵直,露出绝望和无奈的神情。

这一战与当日辽西之战真他么想象啊……

阵中的雷横自然也听到了滚动的马蹄声,那万多精骑荡起的尘土已经如一条黄龙,在东北方腾起。

“撤退,撤退——”雷横大吼着,疯狂的大吼着。

他终于明白今日辰州金军为何会忽的出城应战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可惜他和朱仝全都没看出其中的不对。

现在想要后撤,谈何容易!

齐军一阵慌乱。

正在与敌厮杀,且已经厮杀多时,精气神消耗不少,这般时候忽的冒出大股的敌军骑兵从侧翼插来,这是要命啊。

“来人,于我应敌!”朱仝许不是一个智勇双全之将,但他绝不是懦夫。震惊和绝望过后,他毅然选择了带兵去挡住插来的敌军铁骑,直面危险,以为插翅虎退缩和整合兵力赢得时间。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事实上他引着后军此刻掉头就走,方才是最能保全兵力的好法子。插翅虎部兵马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整合好的?但这种丢弃战友仓皇而逃的行径,美髯公岂会取之?

事实是如他这种人,眼下这种选择机会是必然。在战场上狠不下心来,不能冷静的取舍,真的是一大忌讳。

不说他与插翅虎是许多年的好兄弟,那便是一个陌生的将领,他也不会做此选择。

战甲哗哗作响,脚步声尚且整齐,但很明显,跟随着朱仝转向应敌的三两千步甲士气是低落的。这种自寻死路的选择叫他们的士气振奋不起来。

长枪劲弩,巨盾刀兵,很快汇集成片。朱仝持刀立在阵前,看着那随军移动的几门虎蹲炮,最终是没有说出叫他们撤回营地的话。

完颜闍母好不兴奋,这般时候阿骨打引兵杀出,这一战胜负还有异议吗?当下一挺手中的狼牙棒,就招呼着亲卫向着雷横杀到。

那汉将一口大刀在女真阵中冲杀来回,砍杀了多少女真勇士,完颜闍母早就想杀了雷横。但是大局为重,他任务且没完成,可不能轻易犯险。自己的生死是小,误了大事是重。

现在却是没有顾忌,如何还能忍耐?这般就引着亲卫马军直冲下去。

而此时雷横更是在大开杀戒,冲在军前,手中大刀化作光影横扫,不知多少女真兵将被他尽数砍翻。

杀声如潮,两军旌旗进退错杂,方圆数里之内盔甲闪烁,地面血水横流。

但齐军的整合依旧进展缓慢。倒不是军兵仓皇不安,不听号令,各营各队多是能维持住建制的。但想要他们重盾刀枪,强弓劲弩的整合起一座战阵出来,却是想也不要想。如此步军的战力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插翅虎杀得正须发皆张时候,在他的正前方,忽的出现了几面白色旗帜,然后是一顶顶铁盔,接下来便是头盔下的铁甲和身下骑着的战马。这是一支二三百人的铁甲马军。因为距离遥远,雷横也没有办法看清楚面孔上的五官,但是却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着的晶亮甲胄。非止如此,这支马军的战马都披着马铠,这可不简单。

这些马上的甲士手中都握着狼牙棒、铁蒺藜骨朵和大刀长矛,金属制成的兵器在阳光下闪动着凛冽的寒光。远远望去,彷佛一片黑森林。疾快的向雷横所在的地方压迫过来。

这些人都是完颜闍母的亲兵,战力自然不可小觑,更是养精蓄锐依旧,一番冲杀,登时叫久战身疲的齐军倒了一片。

插翅虎看了睚眦欲裂,跨马提刀,迎面冲突,连斩两员金环偏将。完颜闍母望见,咆哮道:“该杀的南蛮,如此嚣张!”雷横看见旗号,心中喜道:“拿住了完颜闍母,何愁金军不乱?”拍马上前。两个刀棒并举,战有二十余合,雷横手下亲卫已被金军冲得溃散下来,一个个不成建制的各自混在败军中奔逃,雷横见势头不好,虚晃一刀,拨马便走。完颜闍母哪里肯舍,紧紧追赶。

没多时,两边猛安蒙葛、麻吉从两翼夹击上来,把插翅虎围在核心。雷横军被斩为两段,身边只不足千人,但毫无贪生怕死之念,舍生忘死,奋勇冲杀,怎奈四面重围,无法冲破,渐渐难以招架。完颜闍母在外高叫道:“雷将军,你也是员悍将,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如下马归降,我大金皇帝素来爱才,定得重用!”

雷横噗嗤一笑,自己若是此刻降了女真,才是丢尽颜面,叫郓城好汉尽数无有光彩呢。瞠目大喝一声:“某乃中原大将,岂会降于尔等腌臜蛮夷!”须发怒张,左冲右突,人马衣甲皆带血迹。战了约莫一饭功夫,身边士卒渐渐稀少,便是那不远处也渐渐听不到齐军的厮杀呐喊声了。雷横长叹道:“今日便死于此罢了!”

是他自己无能,以至于遭此大败,他是死有余辜。

雷横看着随地可见的齐军尸首,这些人的死又何尝不是死?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正欲奋起余勇再去厮杀一通时候,忽听右边金军阵后一阵喧哗,接着纷纷散开,就见朱仝打马挥刀杀进围来。

却是其带着前去迎战的后军已经在女真精骑的冲击下分崩离析了。

虽然很早时候就有马军对步军列阵不战的管理,但那也要看双方的兵力对比,以及时间和士气问题。

金军的士气现在已经爆棚了,而齐军虽没有溃散却也定士气低落。就是朱仝自己且都认定今日之战必败也,就更勿囵其他人了。

且阿骨打引着马军缓缓而动,直到七八里时候才被齐军发觉,随后就不加遮掩的展开冲击。

七八里对于步兵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了,可对于骑兵算什么?顶多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朱仝虽引兵抵挡,可阵列都列不齐全,故而在女真铁骑的冲击下,是败得干净利索。

弩齐发,流矢雨集,当女真骑兵靠近,齐军内中凝神以备的强弓劲弩瞬间发出。

女真人依旧埋头狂奔,惨叫声陆续传入朱仝的耳朵,先是隐隐飘飘,后是清晰明亮。人的叫声,马匹的悲鸣,全都缠绕到了一块。可美髯公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直到密如飞蝗的箭矢从女真骑兵中升起,向齐军阵列落下,直到齐军阵前的虎蹲炮齐齐开火。

立在阵中央,他都不需要去看就能想得到一线拼杀的残酷。

“轰轰轰……”万马奔驰的震天响动。那阵势,马踏如雷鸣,简直像是在耳边连打霹雳一样。没有历经过这场面的人,只凭想象,是想不出来步军面对山一样压来的骑兵时候的感触的。

死亡的乌云下起的自然是致命的雨点,箭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向着彼此的头顶上落去。

连连的惨叫声在两边阵中都有响起。

可这都只是开胃小菜,狂放的马蹄声中,女真骑兵依旧在迅速接近。

箭雨只是开门红,刀枪沥血才是正餐。

女真精骑如波浪样一层一层的拍打过来,把齐军步阵一层层的撞个粉碎,箭矢当空,蔽日遮天。

短短时间,不知道多少生命倒在了战场。

马嘶人嚎,血溅枪折,步兵和骑兵地对抗,以命博命地兑杀。

在自己死亡的同时也给敌人带来死亡,被刀枪重斧干死,被力重千斤的战马撞死踩死,两边都是死。

两军将士的生命这一刻贱的连蚂蚁都不如,人命在这一刻卑的连路边地野草都不胜,每一瞬间,每一喘息都有鲜活地生命在消逝。只片刻功夫,阵前便倒下了上千具人马尸骸。

敌我双方的尸体混搅难分……

美髯公也是殊死抵抗,奋勇拼杀,那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掩护了雷横败兵向营垒撤退了。雷横军被截做两段了么。后者与雷横陷在了阵中,前者却顺利的逃脱了一劫。在朱仝带兵抵住女真铁骑之后,他们的命就更好了。

朱仝浑身浴血,好容易从乱军中脱身,再看战阵,雷横且还陷在阵中,那是想都不想,提刀跨马就冲了去。急的打虎将李忠在后头直跳脚。

这厮休看名头暴躁,实则人很佛系。与那小霸王周通是梁山泊旧人中最不思进取之二人组也。此番他们两个就也被送来半岛。周通现下还在旅顺坐镇,李忠却跟在军前,近日里朱仝、雷横提兵与金军厮杀,李忠就留守营垒。

现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齐军在辰州是败局已定,这般时候他们就只能据寨死守,朱仝现今如此做,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厮也不是好人。落得俺一个左右为难,如何处置是好?”李忠是去救不是,不去救也不是。

去了就是送死的,不去救就有坐视兄弟战死,见死不救之嫌疑。他真的好为难啊。

乱军中朱仝头盔且被打落下,头发披散,势如疯虎,在战团中硬生生捅开一条血路。金军皆不敢挡。

雷横看了也挥刀向朱仝方向杀去,一面大叫:“哥哥,你来作甚?”

朱仝大叫:“兄弟且陷在阵中,某安能独自突围?”

阿骨打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赞道:“真汉子,便一道送你们去了罢。”麾军四面攻来。朱仝手下也只突入数百军,与雷横拼死奋战,都存了决死之心。如何当得金军步骑三两万,阵势汹涌,片刻之间,俱都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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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陛下至理名言,至理名言(求订阅)

在李忠心中,那雷横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他本准备与朱仝合力整顿败兵,固守营垒,等到消息传到耀州,李俊和呼延庆率水师返回,他们才好从水路逃回旅顺。却不想这眼睛一眨美髯公就已经突入阵中。

打虎将气的直跺脚:“雷横陷在失地,这般去救,凭白葬送性命,恁地莽撞。”尤其是现下,二人全都被围在当中,眼看着命将不保,直把李忠陷入了极尴尬之境。

“将军,……”

“将军……”

一群军官把他包围,人人双目看着李忠,期盼着他能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哥哥,朱雷二将尽都是有根脚之人,万不能坐视不理啊。”有那近亲之人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李忠紧咬着牙,心中自明白那是事实,可愣就拿不定主意。“你们,谁人愿随本将入阵?”

眼看着阵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李忠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倒也干脆的做出决断来。

周边一干军官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应答。

李忠已经提起长枪,一步跨上战马。“将士们,愿意随我李忠闯阵的,都自己站出来!”余下的人安心守寨就是。却是再也不做废话,挥舞着长枪就引人闯入寨门去。

营寨内一阵喧哗,如此时候还愿意跟着李忠出去送死的人可不是很多,三五百人罢了。但这些人无疑都是勇士,在逃回营寨里的数千败兵的瞩目下,如是登台亮相的英雄,浑身散发着一种光。

“弟兄们,随我杀敌!”长枪挥舞间,李忠直站到了第一列。

正所谓:将为兵之胆!这个时候李忠可不就要冲在最前?

重围中的朱仝、雷横立刻就感受到了李忠军的存在,战阵外围忽的厮杀声大作,可不是又有人填进来了?

朱仝眼睛闪过振奋,他与雷横同李忠可没甚个交情,今日打虎将能不畏艰险,冒死来救,端的义气。

插翅虎却更是懊恼,“小弟实该早死。今即害哥哥,又要连累了李忠兄弟。”

美髯公挥刀砍杀两人,叫道:“兄弟勿要说这等话,且来整队,让我们杀将出去,亦好不费李忠兄弟的一片义气。”说着提刀横劈竖砍,片刻工夫间就斩杀了五名女真军士。让他当前的金军为之一慑!

趁这个时机,朱仝环顾了左右,人数已经折损不少,但还有大几百人之多,且能厮杀。

“兄弟且引兵向前,我来断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朱仝叫说道。

战阵上女真步骑有两三万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们淹死,四面围涌过来,他与雷横就是有霸王之勇也抵挡不住。想要活只能走。

之前是走不动,现在女真人有了点松动,他们不去努力冲杀,莫不是要在这里白白等死?

先前他带着人马去阻击女真骑兵突入的时候,后军也有三两千人马,可在万多铁骑面前却就如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每一时每一刻都会被洪水一般的金军铁骑冲刷掉一层又一层……

女真精锐的凶猛,朱仝是已经看见过的。

“叱……”,就这一声雷霆暴喝,朱仝大刀挥卷间已经再次斩下一名金军金环的级。

插翅虎牙齿都咬出血来,可朱仝的好意他不能不受。“弟兄们,都跟我杀出去……”

周边只剩下了数百残兵,但是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愿去死!

雷横拍马舞刀冲在最前,两名女真悍将看到他骁勇,自不会避让,舞着狼牙棒冲过去。这二将一个是汉儿都提点张来孙,一个是猛安阿黎不。

雷横抖数精神,大刀如行云乱荡,抵挡二将,面无惧色。那两人也俱是女真军中的勇士,又岂甘落于人之后,双双夹击,一场好战。

那是狼牙棒如山,势大力沉非常人抵挡;厚背刀挟风,横扫竖劈各追命喋血。三英未见怯敌胆,六臂各施斩首能。蛟龙争珠劈浪底,群虎霸道震山林。

雷横急着冲出重围,那两女真将领又其不愿意在阿骨打面前展露精神?

当下他就觉得的前突刚刚有那么一丝松动的金军又重新化作了一块大石,死死的挡在前头。

三将丁字儿厮杀,战三二十回合,不分胜败,女真马步军兵又一次纷纷围上,与雷横麾下兵士厮杀。乱军中便看雷横虽越战越勇,两员女真战将亦是寸步不舍,想要依靠雷横立时斩杀敌将,撒开一条血路,多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就看到有一猛士突地跳将出来,却是雷横手下一唤作胡清的营正,举铁鞭便向张来孙打去。后者急横起兵器格挡,不防胡清武艺也不凡,临机变招,一鞭扫到张来孙马臀之上,战马吃痛,惊嘶一声,把其颠了下来。胡清看了大喜,上前一步,举鞭便打,一旁金军士卒急忙上前相救,吃胡清铁鞭乱荡,死尸接连扑地,被连打死七八人。张来孙乘机换马退下。

此时阿黎不一人敌不过雷横,左右格挡,战数回合,雷横瞅破绽一刀看去,阿黎不慌忙举兵器去挡,战马一缓,被雷横冲开阻拦,就要舞刀向前杀来一条血路。

阿黎不自然不愿看到雷横走脱,看他一心上前,似乎轻慢了背后,以为得机,拍马上前,轮起狼牙棒砸下。不防雷横早防他这一招,回身一摆刀杆荡回,啵的一声,磕开阿黎不砸下的兵刃,而后回刀一斩,阿黎不猝不及防,惊得目瞪口呆,早被砍中。刀光过处,从肩至肋,断作两截。

这人死的凄惨,周边金军士卒看了,发一声喊,向后退避让开。

雷横见冲开了阻拦,直往前路冲去,胡清也迈开大步紧紧跟随,阿骨打看了好不气恼,当下身边便又有几将拍马而出,率部下勇士上前截杀。

不多时就把雷横随身士卒,杀去大半。而此刻李忠引军还未能突破金军阻拦,或者说他自己也陷进去了,朱仝也被完颜闍母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雷横杀透一阵,方觉得眼前为之一阔,便就听到滚滚马蹄声卷来。看着黑压压冲来的骑兵,插翅虎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纵马上前,只做厮杀就是。

金军铁骑呐喊杀上,这边所剩士卒不多,似须臾之间,就尽皆战死。胡清怒吼挥鞭,连打下数骑来,铁鞭落处打得人马血肉横飞,怎奈身入重围,战得久了,这里中枪,那里着箭,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虽是毫无痛楚之色,兀自挥鞭死战,却早已是强弩之末。金兵看他英勇,便叫人乱箭齐发,胡清身中数十箭,挥着铁鞭拨打不及,怒吼不住,声音却渐渐放低,已然气绝。

这时几名金将也截住雷横厮杀,大战三十余合,背后张来孙引军赶到,亦上前围攻。雷横面无惧色,大战众人,大刀寒光直贯,刀光住时,往往一将落马,威风凛凛。可毕竟厮杀已久,未得半日静息,七八十回合外,刀法渐渐乱了。再战十余合,雷横气力不支,一个手慢,被张来孙一击砸伤肩头,大叫一声,转头怒视,早被一金将使铁枪从前胸穿透后背,插翅虎双目圆睁,至此气绝身亡。

这个在水浒原著中给人的感官远不如美髯公良好的雷横,这遭就此落幕。

只是可惜为救他再入重围的朱仝,此番也已是性命难保。

雷横死时他心中忽的一悲,潜意识里便知晓插翅虎亡矣,当下怒气勃发,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叫他张口怒吼,宛如半空响起一霹雳。提马直冲完颜闍母,交马只一合,美髯公大叫一声,青龙刀起,但见血光飞溅,将完颜闍母连人带骑,尽劈作四段,教那阿骨打至此再死一弟。

杀了闍母,朱仝自觉的心中一畅,别提念头多么的通达。就要长笑一声时,那些女真兵将已经呲目欲裂也。数十长枪手,不顾死活,纷纷往他胯下战马身上乱搠,那良马悲鸣一声,便死的尽透。朱仝大怒,龙刀化作光影横扫,将七八个金兵尽数砍翻。

却被完颜奔睹乘机圈马从背后逼近,轮刀便砍。此子系完颜闍母之子也。看到父亲亡命在朱仝手中,对之恨之入骨。

朱仝转身不及,急急偏头躲避,已被一刀划过脖颈,顿时血如泉涌。完颜奔睹大喜,就待兜马上前割取首级,以来祭奠父亲,却见朱仝猛地眉目全开,怒容可怖。双足连连踏步,瞬间就到了他面前,挥起青龙刀当头劈下,正好似蛟龙入海,猛虎扑牛,完颜奔睹待要招架,如何能及,早被朱仝拦腰一刀,挥做两段,半截身子摔在马下,兀自凄惨蠕动。

而美髯公一击之后人也一命呜呼去。至此,郓城县里冒出来的这对都头是尽数送命。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一遭疏忽大意,三军尽丧,主将亡命,也就在一夕之间。

朱仝雷横根本没有想过阿骨打会飞师南下,他们眼中只有辰州一处,以至于一遭惨败,二人双双丧命于阵中。狼狈逃出重围的李忠只因着百八十残兵逃入齐军营垒,自身只后背便给射中五箭。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陛下至理名言,至理名言也。”床榻上,被军医敷药的李忠心里忽的想起了武略院整编的军事教材中编入的那句陆皇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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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陆谦自省(求订阅)

陆谦都还没抵到榆关,忽的恶讯便被信鸽传来了。

——齐军辰州大败。朱仝、雷横二将尽数毙命,李忠重伤。将士损失过半……

“娘希匹!”

陆皇帝直接爆了粗口。女真在他眼中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虽知道阿骨打还有一定的实力,要灭了阿骨打,损兵折将是少不了的,心中也有准备,却没想到现在就被梦咬了一口。

朱仝、雷横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二者绑在一块也比不上林冲一条胳膊。但不管如何,这也是两个人物。何况陪着他们一块战死的还有至少五千将士。

真能不心疼?

且这场失败和损失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时间他都有些方了。

朱仝、雷横二将毙命,至少五千将士阵亡,这一口有点过于痛了。

陆谦额头上生出一层明汗,也就是这忽然冒出来的失败,叫他猛地惊醒,自己是不是太不把人阿骨打放在眼里了。似乎从决定出兵的那一刻起,阿骨打在他的眼中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要御驾亲征,绝不是因为女真兵锐,阿骨打厉害。而是因为陆皇帝心里记着前世的冤仇。

可现在看,他真不是一般的疏忽大意。

别的不说,就是眼下跟着步甲优哉游哉的前往战场,那就是他内心轻松大意的表现。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太祖爷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陆皇帝却不止在战略上藐视了女真,还在战术上藐视了女真。

看了辰州之败的详尽战报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辰州齐军却是给金军以可乘之机了。虽然这当中责任有部分在于朱仝和雷横,但更多的原因还是阿骨打目光犀利。

整个败仗是有多方面汇集成的。

辰州齐军不具备随时撤退的能力,这本身就把自己陷入了险境;朱仝、雷横只把眼睛盯在了辰州上,而忽略了阿骨打军,这也是一个因由。最后是人阿骨打目光犀利,看准了这个漏洞,有心算无心……

呼吸深沉,陆谦紧皱的眉头半响方才放开。“传令下去,大军行进加快速度,明日朕要见到榆关。”

可不能再优哉游哉了,必须加快行军进度。若是在辽河一线能给女真更大的威胁,阿骨打如何还能轻师南下辰州?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阿骨打引着辽阳城的精锐马军南下,那辽阳城对花荣的震慑力可就几近于无了。

是的,辽阳城内还有不少金军。但他们多是步军,或者是铁浮屠这种阿骨打的心肝宝贝。普通马军也有,但人数不多,战力更比不过鹰扬军。

虽然潜伏在辽东的谍报司不能查清楚阿骨打的最终去向,更不明白他的目的,但阿骨打引着万多精锐马军奔出辽阳城的事,却定会传进小李广的耳中。到时候花荣会不会引军南下,那都是不需要考虑的事。

这也是一个机会。就看前线兵马如何把握了。

时间转回到一日之前,太阳偏西,沈州城外,此刻一场小规模战斗刚刚告一段落。

上千鹰扬军将士策马疾驰,在乱糟糟的人群中,与数百出城的金军狠狠撞在一起。根本就不管周遭辽东百姓的死活。

兵马抵到沈州的花荣,通过谍报司对于吴乞买手中的兵力有了大致认知。步骑加在一块也不够一万军马,内里马军更可能只有两三千。粘没喝要守住辽河,那南北数百里距离里,可是要撒出去不少马军的。

吴乞买手中根本没有能威胁到鹰扬军的力量,花荣人到了沈州之后,可不就使劲的造么。

首先就把城外的大把居民百姓开始分门别类,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汉人。

那前者数量不多,契丹人数量也不多,主要是渤海人和汉人。

女真人可是重点拉拢渤海人啊。都是靺鞨这个民族的后裔么,女真人先天上就对渤海人亲近。

虽然此刻的渤海人还未能在金**政上建立起自己的存在感,可在女真治下,其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已然超越了契丹人和汉人。至少在沈州附近,八成的正户自耕农出自渤海人。而周遭的契丹人和汉人却多是女真人的佃农。

契丹人和汉人自然也有被编为猛安谋克的,这是女真人的行政制度。但与女真人和渤海人相比,这就好比汉军旗和满军旗一样,名义相等,实则是不一样的。

只说女真人和渤海人是以三百户为一谋克,而到了汉人就变成了六十五户为一谋克。后者与其说是一种军事结构,倒更不如说是王安石理想中的保甲制。能军能民,最是经济划算。

但也不是把所有的人都给编进去,那样的话谁来跟女真大爷们种地啊。

花荣人到了沈州,第一个做的就是分兵一支监视沈州城,而后就是扫荡乡野。内里的女真人、渤海人以及汉人、契丹人中的猛安谋克一类,及他们的家眷,全被提溜了出来。

这下可就是厕所里撂炸弹,激起公愤了。

不止沈州驻军和城内的大小官僚们义愤填膺,就是吴乞买也受不了了。合着叫齐军在外祸害,大金还能指望着把人口转移到混同江么?

从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中冲出来,短短数年里,女真人已经品尝到了当地主老爷的滋味。就像后世拿下了东北的八旗一样,八旗大爷虽还不能彻底的脱离劳动,可有着手下的包衣奴才搭手,那日子过的可甚是滋润的。

再叫他们回到昔日里渔猎而生的日子,看有几个人能适应?

不是哪一个团体都能跟兔共那样叫着“大不了老子重回山上打游击”的。

女真人现在很注重人口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若不是如此,阿骨打现在就可以引着大军回混同江了。

而想要大规模的向北迁移人口,唯一的办法就是猛安谋克制。靠着猛安谋克制,约束百姓,逼着渤海人、契丹人、汉人不得不北上。因为这个制度比王安石当初设想的保甲制更具有动员力!

处在这个制度内的底层大众,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丧失了人的独立性。但它即便是一个枷锁,对于统治者来说那也是一个好用的枷锁。没有了这个枷锁,底层大众就是一片散沙,如何还能组织迁移?

吴乞买也不能违背众人之意,何况他也清楚自己必须出城,不然军民士气都丁点不剩了。

结果对于女真步甲,鹰扬军根本不予他们缠斗,步兵的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金军出城南,他们就杀去城北;金军出城东,他们就奔城西去。

吴乞买又不敢分兵而进,沈州兵马实力本就弱于鹰扬军,又因为随行的辽阳府之移民,相当一部分兵力被部署到城北的营垒群中。后者是专门用来安置迁移百姓的地方,紧挨着沈州北城城墙,由一大三小四个营垒组成,现如今内里有四五千百姓居住,至少有三千女真步甲守卫。

这般情况下,吴乞买根本不敢叫他手中的机动力量离城过远。

城外的村落和田亩、河流、水洼都能成为阻碍他们的障碍,而一旦步甲阵列松动,你看鹰扬军会不会如饿狼一样扑上?

无奈何,吴乞买就只能以步军做后盾,让趋于劣势的马军做短途出击,尽可能的“拯救”城外民众。

然后沈州城外就又出现了现下的这一幕!

上千鹰扬军骑兵眼睛里就像没看到被金兵掩护的数百土著居民一样,不闻不顾的,策马疾驰,兵锋直指金军骑兵。

后者兵力锵锵只及鹰扬军的一半,且素质又有不及,如何是他们的敌手。一个照面里就被杀的抱头而窜,但是那流着鲜血的战场上,被殃及的沈州本地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了厮杀中。

一直以来,齐军对于辽东汉儿都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敌视敌意,至少在传闻中没有,便是这几天他们在外头使劲的造,也只是对付女真人、渤海人狠辣,对于普通的汉人百姓,且是挺照顾的。

但是现在又作何解?疾驰的战马撞到百姓,马蹄在身躯上踏过,可不见他们有丝毫的迟疑啊。

这一幕出现在了沈州军民眼中,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城市,之后即便鹰扬军离开了,就看那城内的百姓和辽阳府来的移民们还敢不敢上路?

性命关天的事儿,可不容马虎。更不要说汉人本就不愿意背井离乡的跑去那千里之外的混同江。

花荣看着对面的金军,眼睛里全是杀意。他可是很清楚吴乞买的地位的。

若是能杀了这个人,他也就不枉走辽东一遭了。

至于那些被殃及的百姓平民,花容却也无有怜惜。多年征战,他那颗心早就硬邦邦的了。

此番进军辽东,皇帝是怎么说的?这辽阳府城内的百姓工匠,是一个也不能被女真蛮子给带回老巢。

陆谦说的是不能被带回,却没说一定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当中的意思差的可比天与地。

花容现在看似心狠手辣,实则是杀鸡骇猴,是为了警醒他们。从整体上讲,花容只是在救更多的人的性命。

用最少的流血。

这甚至可被说是杀生为救生!

故而,花容眼睛里看不到有半点怜悯之情。

只是可惜啊,他马上就要离开了。谍报司刚传来的消息,阿骨打带着万多精骑出辽阳府向东去了。

至今谍报司还不能确定阿骨打军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出现在辽河,也没有沿着辽河北上。花荣是正统军将世家出身,虽然花家的名气远远小于杨家、呼延家、折家、种家那些将门,但花荣对战争的敏锐嗅觉也不是朱仝、雷横之辈可比的。

阿骨打率军离去,让他立刻看到了一个南下的可乘之机。

辽阳城内到底有多少兵马,谍报司不能说一清二楚,却也给摸了个**不离十,尤其是马军数量。

减去粘没喝带去辽河的马军数量,再减去阿骨打带走的人,辽阳府还有何惧哉?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大军渡江【求订阅】

一只白鸽扑棱扑棱的越过辽河,落到了河西岸畔的一座军寨中。

曹全看着落到鸽巢架子上的飞鸽,脸上直若盛开了一朵鲜花来,上前一步把信筒取下,就快步回到军帐内进行翻译。稍后一道密信就被他亲手送到了岳飞帐下。

作为谍报司辽阳站的一份子,曹全作为整个信息传递的末梢,人始终处在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偏偏又能频频在上官面前刷脸,能坐得这等的好位置,叫他这些年都不知道感慨了多少回。当年他祖父花的那五千贯可真是一个值!

水浒原著里写着呢,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户出身。小人杀得好牲口,挑筋剐骨,开剥推斩,只此被人唤做操刀鬼曹正。为因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来此山东做客,不想折本,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个庄农人家。

这操刀鬼脑子不错,人也有上进心,还是林冲的徒弟。但陆皇帝再爱屋及乌,也不能抹杀去他身上的污点。这厮拿着本乡人的钱财做买卖折本不敢回乡,说起来恁地不光彩。陆皇帝收用了曹正之后,那五千贯钱连本带利就早叫曹正偿还了回去。

他那乡间的财主也是姓曹,就那时候便于当初的梁山泊有了勾搭,舍出去一个儿子叫曹正提携一二,后者跟着曹正先是在沧州贸易区落脚,后就进入了现在的燕京府,而后又去了辽东的辽阳府。

现下曹正是辽东区谍报司的头首,曹全也水涨船高,成为了下属情报组的副组长之一。

岳飞接过密信就忙打开来看,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叫来王贵留守营寨,自己打马就奔去了林冲军大营禀告。原来那花荣已经领兵抵到了辽阳府!

“好!”豹子头听后便大叫一声好。辰州之败的消息他自然还没听闻,他只知道阿骨打两日前引着一支精锐骑兵忽的向东去了。

目标未知,行踪未知。

花荣这个时候南下且是冒着一定风险的。

但不能否认,只要花荣领兵抵到了辽河,那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大好机会。

鹰扬军的存在必然会牵动粘没喝的心,自然花荣能牵制去金军的一部分注意力,这就是岳飞军强渡辽河的绝佳时机。

一幅幅大木簰早已经被齐军造好。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东西,也就是欺负一下没正规水军战船的女真人了。可它块头大,载重大,虽然速度慢。

辽河上波涛滚滚,可是随着岳飞一声令下,一幅幅大木簰被放入水中,更有一张张木筏。上万锦州步军已然摆出一副要强渡辽河的架势。

坐镇此处的女真将领不是别个,正个岳飞的老冤家完颜娄室。他儿子完颜活女一脸难堪的奔入军帐之中时,完颜娄室正闭目坐缩坐在大椅子上,身前且放着一只银碗,内里还有一点汤药残渣。

当日惨败,完颜娄室一口血喷出,已经伤了心肺。

“父亲,那大小眼要强渡辽河了。”

完颜娄室两眼睁开,却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自从听到花荣领军南下,粘没喝亲自带兵向北后,他心中就有预感,对岸的齐军也要动了。现在果是如此这般!

“父亲……”完颜活女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完颜娄室也没兴趣再给儿子分辨,他能说什么呢?说汉儿早心存野念,早早就布局辽东,消息传达通灵,叫女真防无可防么?

金朝官府和军兵早就察觉到了天方飞着的一只只信鸽,但曹正甚是小心,谍报司组织缜密,女真人便是知晓消息在无时无刻不外流,却也拿不出具体的办法来遏制。

现下北面的齐军南下,粘没喝必然不能坐视不理,对岸若接到消息后,趁机发起攻势也是顺理成章。

号角声吹响,至少五千金军在辽河岸畔列阵。河对岸一样是旌旗招展,大批的齐军已经登上了木簰,正向着对面划来。

为首的第一队列,当头的不是别个,正王贵。此刻他一身半板甲,目光并没看着对岸的女真军,而是性趣十足的看着前方木簰上的一撮人在摆弄的东西。

一架架小型的扭力弩炮。这是随着方腊军征服了三佛齐之后,中国方才点亮的科技树。

从性能比上,这种扭力弩炮,尤其是大型的扭力弩炮,比之中国的配重式石砲是不划算的。威力弱,结构复杂,制造有难度。就算是操纵也不比配重式石砲更加优异,唯一的好处就在于占地小。

所以,立在木簰上的是一架架小型扭力弩炮,而不是一辆辆小型配重式石砲。

它们今日就是齐军的主要远程打击力量。

它们打出去的不再是石弹,而是经过充分实验和一次次调试、验证后的轰天雷。

这玩意儿要放在弩炮架上,第一它不能太短,不能在炮架上爆炸,不能飞到半路上爆炸;第二也不能太长,落地之后爆炸就可,稍微的短一点没关系,却不能把火绳留的足够士兵捡起来再远远扔开。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当完颜娄室看见河对岸的齐军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登上木簰木筏,一出手便是大规模渡江时候,还能做何选择呢?

彼处金军当全力以赴,准备作战。

女真人也不是半点都没做准备的,至少辽河岸畔设立了多座望楼箭塔,还有栅栏胸墙。上千名重装步兵开始在旁人的帮助下穿戴盔甲。

一千重装步兵,一支不足五百人的马军,这些是完颜娄室手心里的拳头力量。余下的人马却是连铁甲都没的人,岂能算的上主力?

当初女真鼎盛时期,阿骨打亲率杀入燕京的那支军团中,只重甲兵就数以万计。你根本就看不到披着皮甲的士兵。

但是悬在,完颜娄室的手下不止有皮甲兵,更是有大量的无甲军兵。他们身上还穿着的皮袍就是他们的铠甲。

主战军团的蹦灭,女真人损失的不只是武力,还有诸多的刀甲,这些都是一方势力的战争底蕴。

远不是阿骨打苟上一年半载就能恢复过来的。

“放——”

没有丝毫的遮掩,当一面面木簰冲到辽河对岸时候,那弩炮上的轰天雷就尽数被点起,一颗颗嗤着火花的就已经腾空而起,向着百米之外的岸畔轰了过去。

弩炮的射程不弱,但女真人列阵的地方也不是可着岸边布置的。那望楼箭塔距离岸畔可都有百十米距离,女真人不是傻子。在岸畔击败敌人,齐军连岸都没等上,那可不就掉头便跑了么。

他们的立足点是放先头齐军上岸。人数不需要多,两三千人,那具有地势的他们狠杀一通,便是齐军掉头跑路,也恁地要撂下满地的尸身。

至于能不能战胜敌人,他们还是很有自信的。那时候的辽东东岸可是有不少女真骑兵的。

只是现在完颜娄室背后不止没了粘没喝带领的女真骑兵,对岸的齐军也会用一种全然出乎他们预料的方式,先一步展开进攻。

一颗颗轰天雷越过六七十丈的距离落到他们头上了。

轰天雷的重量远不如石弹,那射程自然就也超出不少来了。

北风吹过,让王贵额前的几丝乱发飘起,玄色的战袍下衣轻轻晃动。此时的他就如同青松一样耸立在木簰之上,任凭冷风拂面也纹丝不动。

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抛飞出去的一颗颗轰天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种扭力弩炮发射,与东方传统弓弩和投石机大相迥异的模样,叫王贵心中很是好奇。

他已经不是当初彰德府乡下的土鳖了,这些年里他的眼界比之当初岂止开阔了十倍。当时的王贵只以为大宋、西夏、大辽,这就是天下了。而眼睛更是只能盯着汤阴那一亩三分地,可现在他知道了南洋,知道了天方,知道了更遥远的欧罗巴和黑非洲。

外面并不是一片鸟不生蛋的荒蛮之地,外国子民也不全是不知礼数,狗屁不通的蛮子野人,眼前这种奇怪的扭力弩炮就是从西方传来的,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他的视线中,河对岸的女真兵密集拥挤在岸畔上,他们刀枪出鞘,箭弩待发,一切都准备妥当,女真人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他们是绝想不到自己这边会打出这么一张牌,就想当年党项人的泼喜军一样。谁能想到在骆驼背上安放小型投石机呢?而且据说那骆驼背上的投石机也是扭力形的。

党项人与回鹘商人、中亚商人都有联系,保不准就是从后者手中拿到了这项技术的。

当初的泼喜军牛逼哄哄,人数虽不很多,战力却不可小觑。“纵石如拳”就是宋史对泼喜军的注解。无论是身着着厚重步人甲的赵宋禁军,还是胸前明光铠熠熠生辉的将军抑或仅仅是在母亲缝制的征衣里求得一丝慰藉的乡兵,在泼喜军的石头面前都变得一样了,他们身上的铠甲在飞驰的弹石间都没有差异了,因为石弹携带着诡异的能量,在呼啸的风声中能够击碎一切阻碍。无论是皮甲、环甲还是札甲,,在泼喜军密集如雨的石弹下,都化作了飞灰。

而今日,女真人就变成了昔日的赵宋军兵,他们在粉身碎骨里明白了飞扬的含义,支离破碎间朦胧了仓惶的泪眼。就像当年很多赵宋健儿死在了乱石之下一样。人在砲石的面前,就像是一面不再结实的鼓,一记沉闷的重击便超度了一缕亡魂。

而现在被小型扭力弩炮打出去的轰天雷,就带着更胜于昔日泼喜军的杀伤力,给金军带来更加致命的威胁和伤害。

一个个小黑点直飞打来,然后落入女真密集的人群之中。

霎时,血肉横飞!

这是一股能震慑住人心魄的力量。

一张弓,再强,不过一矢两洞,在一发便能发出巨响,并能让人碎裂的轰天雷面前,就像是苍老而孱弱的老人与彪悍的屠夫并肩立着。

千里镜扣在岳飞的眼上,大小眼这一刻嘴角绽放着牡丹样绚丽的笑容。

第七百九十七章 儿郎们,都跟我来——【求订阅】

女真兵里有没有人品尝过震天雷的滋味?

那当然是有,只是绝不很多。

经常与齐军拉锯缠斗的女真兵都折在辽西州外了。就像阿骨打灭了朱仝、雷横一样,当日的卢俊义也带着健锐军,摧枯拉朽一样灭了与岳飞军激战中的两万余金军。

具体的有多少人战死,多少人背负投降,都已经不需要去考量了。后者已然是过去式了。

然而丢了两万多军兵,对于女真而言却是一大重创。甚至都可以说是伤筋动骨。

看看辰州的守军方才多少人?完颜闍母是阿骨打的异母弟,在伐辽期间亦是战功赫赫,可他坐镇辰州也只能统帅万把兵马,跟朱仝、雷横部人数相当。这也是看到完颜闍母领兵出城后,朱仝雷横全然无有半点疑虑,整兵与之厮杀的根本原因。

完颜闍母这等身份都只能统带万把军兵,那就可以知道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当日手握小三万步骑军是何等的份量了。

可以这般说,女真人大败之后虽立刻全力扩充军队,他们在老家也确实还留着一部分兵马,但以此为根基扩充后的军队总数也不过十万出头,阿骨打强行扩充到十三四万,这本身就减弱了金军的战斗力。

他也比较知趣,立刻丢掉了中京道和上京道,并且把那些战力低落的部队部守在中北部地区,主力十万大军就屯驻辽阳。

天祚帝不是狗屁不通的莽夫,他自然不会去趁势攻打阿骨打的老巢,女真和契丹实则已是盟友也。

纵然明面上还是仇敌。

接下来,安定住了外部的阿骨打就开始整顿内里。他在粘没喝的配合下,成功的建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铁浮屠和万人左右的拐子马。但这却把战力本就在下降中的金军给更加消弱了一截。

这也是辰州之战,朱仝、雷横部能与完颜闍母杀得难解难分的又一原因。

要清楚,朱雷二人所领的兵马只是齐鲁的守备军,可不是五军都督府下属的正兵。

当初燕京城东那一战,陆皇帝虽然始终稳稳的是,但那个基础在于他手下的兵马不止数量多于女真,更有火炮和御前司这两张王牌可打。

扣除了这些个优势,齐军的马步军较之巅峰时的金军,战力上也并不见超越。

可那是正兵,陆皇帝拿出去的都是五军都督府的正兵,那齐鲁、中原、冀北等地的守备军,实质作用也就是在一旁喊“666”。

但现在他们却是能与金兵在等数量下一较高下了,这能是陆齐守备军的进步吗?必须是金军退步了。

而现下完颜娄室就带领着五千这种人,可以说内里是有着不小的水分的,素质较好的老兵只有大约千八百人,内里还有一些是新编入军中的生女真;重新扩招的新兵中有着一定从军经验的,也就是先前降服的辽军,也有千把人。这些人中大部分也有过战争经验,很多人手上都沾过血。但当初在阿骨打苛刻的挑剔之下,他们都被踢出了军伍。

名义上也被纳入了猛安谋克,可实质上他们根本没有参军的机会。

那更像是一支预备役,以及一个个土地大点的自耕农。横竖辽东有的是土地。

但现在他们就成为了女真新兵中的中坚。

除去这些人外,另外的三千人素质就真的不行了。他们来自渤海人和辽东汉儿。

渤海猛安和汉儿猛安也是有的啊。前者的战斗力在高永昌据东京【辽阳】之乱时便可见一番,被女真人砍瓜切菜一样合着辽军一块荡平去。后者放在历史上就是女真人的签军。正史上的金国,每有征伐及边衅,辄下令签军,使远近骚动,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

这种军兵的战力和素质就可见一番了。虽然他们中时间早的几乎已经入伍小一年光景,晚的也有半年的时间了。

可他们还是当炮灰和喊666的主儿。别看其入伍的时间已经足够齐军的守备军新鲜出炉了。深山老林里出来女真人本就能打能杀,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山林中的猛虎就是他们的老师。但指望他们去调教汉儿新兵作训,那效率比之拥有系统新兵作训的齐军来可差远了。

真的拼杀起来,这些人的战斗力与女真老兵有着质的差距。真正打仗可不能指望他们!

高品周就是一名渤海人,他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当兵生涯竟会遇上这么惊险而刺激的事!

刚刚一颗大爆竹落到他脚下,早已经被前面一颗颗轰天雷的爆炸给吓的屁滚尿流的高品质,反射性的就一脚直传。是的,一脚精彩的直线短传,仿佛羚羊挂角,又似庖丁解牛,大爆竹避开七八双脚丫,如手术刀一样精准的划过那唯一的缝隙,直接送到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胡都堇谋克的脚下。

然后一声轰鸣的爆响,惨叫声中血肉挥洒,好彩头。

那时候的高品周无比庆幸自己平日里就爱踢上一脚,甚至现下都觉得刚才的一脚那是他平生之最精彩的一脚,他都还记着大爆竹外头一层藤筐那柔软的触感,不然那彩头里就有他洒下的鲜血了。

别看天上落下的轰天雷很不少,但平均到每个人身上,那是很少的。高品周迄今为止就才只见一个。

倒是箭矢落下了很多。

一颗颗轰天雷早就把岸上的望楼箭塔给炸得七零八落了。更不要说扭力弩炮还能发射弩枪,枪头上缠上棉麻,沾上火油,放出去,一射一个准。那些看似不错的望楼箭塔现下已经不是崩塌就是变成大火炬,女真人简直就是白费功夫。

所以,一幅幅木簰直逼岸畔,大批得弓弩手对着岸上阵列混乱中的金军,卯足力气攒射不已。以掩护着齐军步甲登岸。

就在几秒钟之前,一支弩矢突然是擦耳而过,直把他身后一人射个一孔两眼。接着又有一支箭矢从天而降,贴着肩膀落下,直挂在皮袍上了。距离他肩头也就丝毫之差。

本来高品周也没怎么在意,他距离辽河水边可是不近,这箭矢便是落他肩头了,也不见得能扎透外面的皮袍不是?

他现在担忧的是河岸便的齐军,他们现在是已经有了优势,大爆竹炸得女真兵混乱不已,再有箭弩攒射,头批上岸的齐军根本就没受到任何的阻拦。而且他们已经把一门门小炮搬上了岸,这上岸的速度也太快了。而金军阵列却还是混乱,短期内看不出发起反冲的可能。

然再过一会儿,齐军上岸的数量就越来越多了。

可很快他就不担忧这点了。因为就在那弩箭擦着耳边飞过之后,接下竟又有几支弩矢朝着他这边飞过来,他身前的军兵是接连倒下,吓的他连忙捂着肩头的箭矢,躲到后头去了。他觉得自己这一块是被对面的几个弩兵给盯上了。

结果是相当明显的,他先前所在处,接连死了七八个人,吓的旁边的军兵连连大叫盾牌,盾牌。

高品周却是毫发无伤,心底里还暗暗嘲笑前头的人,真是傻逼,不知道这战场上最好的盾牌就是身前的袍泽呢。

事实证明,战友这种肉盾比自己手上的长牌短牌更好用!

不过即便是逃过了这么一劫,他对后续的战斗依旧充满悲观!

这仗,没法打!

齐军不止人不少,更有强弓劲弩和火炮,而且他们一个个还都是披甲兵。

事实上这一点岳飞还是失算了些,他没有料到被震天雷洗礼了之后的金军,竟然软弱至此。

完颜娄室现在都没发起进攻,这与他先前见到的金军可不一样。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区区一个高品周都能看到的危机,完颜娄室又如何看不到呢?

当第一批齐军全部登岸,人数接近三千,一幅幅木簰和木筏离开了东岸时。

“你去,带引骑兵冲阵,为父亲自引兵跟进。”完颜娄室对大儿子完颜活女道。现在必须要拼命了。

后者只重重的一点头,“儿郎们,都跟我来——”舞着狼牙棒奔到骑兵队列前,完颜活女高声一侯。

整个金军都似乎被唤醒了,被吼活了。

齐军渡河以来,对他们的打击和压制在这一刻变得松动起来。尤其是数百金军骑兵催促战马向着河岸冲刺之后。

号角声响起。

与完颜活女引着骑兵发起冲锋的同时,完颜娄室也亲自出现在步兵阵中,引着余下的步军潮水一样向着岸畔冲去。

数百金军弓手先动,他们在号角响起的那一刻水涌一样跑到前去,人人披着甲,向两翼斜处里插去,手持弓箭,举着盾牌在头顶上,风一样冲到百步距离,一支支箭矢眨眼就向着岸边的齐军射去。

而此时齐军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完颜活女的骑兵给吸引去了。

“绷绷绷绷……”

弓弦弹射的声音响成一片,战场之上,箭矢齐发,将扑向齐军的金军骑兵整个儿被覆盖到箭雨当中。齐军虽然火炮犀利,肉搏能力突出,并不以强弓硬弩闻名,但这却不意味着齐军的弓弩不犀利。

从攒射金军骑兵,到扩大覆盖范围,把两翼的女真弓手也都给拉进去,仅仅三轮齐射,对面的女真步骑已经倒下了一片,不过这些女真弓手依旧在坚持,而完颜活女引着女真骑兵也仍然在蒙头向前,没有丝毫停步。

他们也一样在射箭。距离远时抛射用轻箭,那很难破甲,即使齐军先头部队不少披挂的只是相对轻便的棉甲。到了近处放用破甲重箭。

齐军阵中也有一些人惨叫着倒下,棉甲可以防箭,但总归有受伤的。王贵身上也中了一箭,羽箭扎到了臂甲上,当得一声直接被弹开,不要说是破甲了,便是挂在战甲上且都做不到。他也根本不在乎!

“开火——”

随着女真骑兵越发逼近,齐军阵前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一门门虎蹲炮哧溅着火花……

第七百九十八章 摧枯拉朽【求订阅】

金鼓之声震天动地,炮声轰鸣,战马的哀鸣,人的惨叫,与之混杂,肃杀勇烈之气席卷了整个战场。周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这血肉横飞的惨烈之中。

金军自在燕云品尝到火炮的滋味后,品尝到战马受惊的无奈后,自然会着手调整。那火炮他们是摸不到手,但爆竹却是可以。

契丹人与赵宋和平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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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心情大畅【求订阅】

完颜娄室默默地擦了嘴角血迹,他现在只觉的头晕目眩,直觉告诉他现在就躺倒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不能倒下啊。

他必须坚持。坚持到完颜设也马和完颜斜保其中的一个到来的时候。

但是完颜娄室能坚持,甚至连丧子之痛都能忍下来,可那些普通的女真士兵能忍吗?

一支军队人数很多,却不可能个个都是骨干。尤其是金军这种富有民族色彩的军队,谁会觉得辽东汉儿、契丹人对金国的忠诚能与女真本族人一般无二?

那金军内部且本就阶级分明,高下悬殊,各阶层士卒的战斗意志高低自然就会有不同,会反应出来。

那忠于女真,愿意为金国效死的人,全都在战争中冲在最前,落在后头的就是高品周此类人,前面的人死了大把大把,凄惨无比时候,后头的千百个千万个高品周又能有鸟的战斗力?

再看周遭的士卒,便就是乱成了一团,哭喊着,惨叫声响成了一片,不少人清醒过来后则已经开始撒丫子跑路——作为史上第一支挨震天雷密集轰炸的部队,现在这样的表现完全在意料之内!

“不许退!后退者斩!”完颜娄室拔出腰刀,纵马一挥间,鲜血飙射,两颗首级滚落到地方,没头的尸身且要向前奔出两三步方才轰然倒地。

完颜娄室身上没沾染一滴鲜血,可远远看去却好像是凶神恶煞一般。

“儿郎们,南蛮凶恶,我大金正值忠勇之辈效死之时。今日我完颜娄室绝不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你等可愿随我死战?”

“愿意。愿随郎君死战。”军阵中的女真将领,还有女真兵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应和着。

“不怕死的就随我杀啊,杀尽南蛮,杀尽南蛮――”完颜娄室同时瞋目大喝。

军中的女真将领们也开始大声呵斥着手下的军兵,用鞭子抽,用刀背打,甚至是真去斩杀乱兵,就是用一切的手段去试图让自己麾下士卒从震惊慌乱当中恢复过来。可就在这时,齐军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完颜娄室抬头望去,就看见排列成墙的齐军重甲步兵正如一堵长城,呐喊着冲杀过来!

前方,损失惨重又失魂落魄的女真重甲士兵根本无能抵挡。

完颜娄室见到这一幕,心中的热血似乎就要喷涌而出,他举起腰刀,大声呐喊:“儿郎们,跟我冲!杀尽南蛮!”

可回答他这声呐喊的,是金军士兵脸上的恐惧!因为紧跟着这批齐军重甲步兵冲来的还有几十个黑点划空而来!

至少五十枚震天雷狠狠的从半空中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齐军步甲前五丈开外的距离。不少人被炸得哎呦哎呦叫痛,但更响亮的是惊慌失措的仓惶声。

挨过一次炸的金兵如何还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什么?

对于一个四千来人,素质参差不齐的队伍而言,被铁球砸伤砸疼几个人根本无关紧要,就算砸死了,也根本不算个事儿。在那些个铁球轰然炸开化作一团团吞噬人命的火球面前,这点损失不值一提。

“火器,火器……”

“是火雷,是火雷……”

“逃啊,快逃,要炸啦!”

不知道是谁先发喊了一下,瞬间就将三四千条汉子都推进了恐惧的深渊!

完颜娄室眼前一花,口中再度出现了铁锈味道,手中腰刀几乎拿捏不住。

齐军火器的爆炸威力他刚才也是亲眼所见,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抵挡的!任你武艺天下第一,任你披着几层重甲,都挡不住其之威力。

他都这般想,金兵其他人也都会这么想,现在齐军再度祭出了这般杀招,金军还如何坚持的住?

便是能顶住一时半刻,还指望能天长地久么?

“跑!”这个念头不知道在多少金兵的脑海中浮出,连一些女真人都不例外!因为没人想死,且是这等无意义是死。

这不是与人的战斗,而是与死亡的战斗!

敌人的毛都摸不着,大家伙就被炸得粉身碎骨。这样的仗,叫人怎么打下去?

先是几个人的呐喊,继而就是成百上千人的乱喊乱叫,恐惧已经攥紧了他们的心灵,金军中的汉人、契丹人先就失去了战斗的勇气,继而渤海人也纷纷撒丫子跑路。

女真人还有些在坚持,他们还不甘心,比如完颜娄室。

然而老天并没表现出对女真人的半点厚爱,完颜娄室忽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将战马鬃毛都给染红去,人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一头栽下马来。

看到此,女真人的斗志也消散了。整个女真兵几乎可以用一哄而散来形容了!王贵举起大刀,下意识的就想挥兵追击斩杀溃卒,可再下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叹了一声,直叫人追杀少许便收兵回来。一边使人清扫战场,一边整兵列阵,就看对面的木簰木筏何时能够再来。

第二波齐军都还没有赶到,他就先击败了女真兵,王贵这一战赢得太干脆,太出乎岳飞预料了。

……

三两刻钟后,岳飞都已经引着第二波齐军上岸多时,一支金兵哨骑飞到此处,远远的打望一眼就立刻再度向来的方向此处。

此时此刻,粘没喝的长子,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的脸上一阵青白,看着昏死过去的完颜娄室他就如一头走到了绝路的困兽,呜呜的在方寸之地盘旋,却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他心里很怪完颜娄室的。这厮也是大金国名将,征伐契丹时候,可谓屡立奇功,战无不胜。可以见了汉儿南蛮就一下变得不会打仗了一样呢?

事实上他这种心里有点像靖康年间的赵宋朝廷。

看着一个个积年威名的名臣将帅在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真野人手中吃瘪,甚至是全军覆没,战死,如完颜银术可在太原一战,那些赵宋大臣心中何尝不是像今日的完颜设也马那样恼怒恼恨呢?

但恼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个选择题就摆在完颜设也马的面前,是继续前往汉人的渡河点殊死拼杀一场,还是趁早引兵去辽阳呢?

可女真既败于辽河,那辽阳城就真的能守住吗?

挞不野的脸色也难看的很,当日他引兵早一步脱离了辽西州,好歹为女真保存了一点兵力,如是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在完颜设也马手下任副将。此刻他伸手抹了一下脸皮,狠狠地揉搓一把,像是如此才能把震惊和恐惧之中僵硬的面孔重新变得柔软来。

“大王,南蛮火器犀利,不如且先作罢,来日再谋良策吧。”挞不野一叉手,大声地向设也马提议。

如是,这辽河一线的战斗便至此落下了帷幕。待到完颜设也马收拢败兵与他老爹汇合之后,粘没喝又能如何呢?真论领兵打仗,他且还不如完颜娄室。而这一仗之败说到底,还是人齐军实力惊人。

设也马知机而退也不能算错。那种情况下再去拼命,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刚刚还在为朱仝、雷横之死以及辰州之败而生气的陆皇帝,转眼便收到了林冲的告捷,这叫他心情大为宽敞。

大军渡过了辽河,那下一步战场便就是辽阳了。

鹤野、汤州此类地方,确实是巩固辽阳府的重地,可现在阿骨打还会分兵彼处么?

“传令下去,加速行军。”陆谦心中有一种感悟,辽阳城下的再一次战略决战很快就会来了。阿骨打不会等到陆谦带着步军赶到后的……

第八百章 畜生,毒计【求订阅】

辽阳城内,一片人声沸腾,马鸣潇潇。

一队队金军步骑穿梭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中,就像是顺着管子在流淌的流水,再细小的所在也不会被他们错过。“陛下有令,所有人等尽皆听从,今日午时至城北校场集结,胆敢有隐匿不到者,杀无赦!”

严厉的喝叫声传遍了整个辽阳城,随着辽河防线被突破,刚刚带着胜利转回辽阳的阿骨打就似当头挨了一棒。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辽阳城自己真的坐不住了。

而当正常的抵抗已经变得难以继续的时候,阿骨打自然就转向了不正常,整个人就像猛地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再也没人能阻碍他的‘倾泻’。

第一个命令就是叫粘没喝放弃鹤野、汤州,引兵转回辽阳;第二个命令就是叫耀州的完颜斜也也领兵退回辽阳,辰州的金军已经被他带回了;那第三个命令就是下令辽阳城内外十万计百姓,一律开始迁移,强制迁移。

任何胆敢不尊号令的,一律杀无赦!

这消息自然也被曹正送到了林冲、岳飞耳中,个个面面相觑之余,却也立刻带兵追击了上来。

林冲、许贯忠皆想不出阿骨打所欲何为。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带着辽阳百姓北迁,阿骨打的脑袋被驴给踢了不成?

在齐军大规模跨过辽河的情况下,金军实则已丧失了迁移辽阳百姓北向的机会。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不顾民怨的强制迁移,更在当日下午一把火烧了整个辽阳。

辽阳城外哭声一片,谁都知道城内必然隐藏着不少百姓,可谁也没想到女真人连搜索都不,而是径直一把火烧了整个辽阳城。

让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城池化作了一片废墟。

陆谦收到飞鸽传信后也想不明白阿骨打的打算,金军可是有胜算么?还是阿骨打还有没打出的底牌,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的就要发起决战来?

他心中盘算着阿骨打手里的兵马,布置在辽阳府的总数也才十万出头,扣除了吴乞买带去沈州的人马一万,减去辽西一战的损失两万余,再减去接下的两边交战中女真的折损数千人,阿骨打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六万人。

如此兵力只与林冲、岳飞军相差仿佛,阿骨打恁地勇气蛮霸,才会认为自己的六万金军便能抵挡的住六万齐军?后者可是有一万六千军的御前司铁骑!

阿骨打手中至多是有一半的马军,而林冲这边,则是八成为马军也。

如此情况下决战,还是一场平地野战,阿骨打手里有神仙道法么,可以转败为胜?或许吴乞买在必要时候会引着兵马归入,但如此也才七万金兵而已。

他引着大军驱赶着辽阳府内外十万计的百姓,强制向北迁移,这明明就是发出一个决战信号,招齐军前去厮杀的么。

于此相比,女真人火烧辽阳城所带来的损失,就也微不足道了。

两日过后,辽阳以北四十里外,也就是后世的灯塔市境内。一片茫茫的原因之上,齐金两支兵马相对而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吴乞买果然引着沈州守军归入其内。林冲、许贯忠只是看着,并不做阻碍,大战既然已经爆发,那就任凭阿骨打去调集自己手中全部的兵力。

虽然他们不明白阿骨打的底气何在,但对自家兵力有着绝对自信的齐军,显然乐意看到对面能出现更多的金军。

正好一锅烩了。

清晨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散出无数道金光,照撒着整个大地。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原因,两支大军彼此眺望,中间无有任何的遮挡。

真是一处再好不过的战场。大地平整的就像是一张桌面,没有看到树木和起起伏伏的丘陵,只有刚刚生出的嫩绿色在风中轻轻摇动。四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直到一声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划破天地。许贯忠心中一颤,他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眨着眼睛,手中的千里镜都从望车上掉下。

无数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正前方望去,比如岳飞。接着大小眼的眼神一下变得僵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甚至露出一抹彷徨。

岳飞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数以万计的老弱妇孺,被金军骑兵驱赶着,裹挟着,逼迫着,从金军阵列间裂开的缝隙里穿过,出现在金军阵列之前。

女真这是要拿百姓来冲阵,驱使百姓送死,这就是女真人的底牌么?

“畜生!一群该杀的腌臜畜生。”林冲呲目欲裂,破口大骂。

许贯忠两眼也是发红,直到现在他才算知道阿骨打的底气自何而来。这畜生竟然打的这般阴损主意!

“都督……”

许贯忠迅速下得望车,打马奔到林冲身侧。

“军师以为今下该当何为?”豹子头急忙问道。他适才脑子里已经想了多个对策,却皆有不利也。

那无论是就此后撤,退让三舍;还是派出铁骑绕过前头妇孺,攻杀女真大阵,那都太过便宜女真了。

眼前的数万妇孺始终是个巨大的麻烦,何况女真人手中当不止只有这些百姓,便是派出铁骑击败了左右监视的女真马军,后者能向两翼逃开来,那也会重重阻碍齐军的进军速度,反而让出击的马军陷入短期内无有后援的险境。

而大军攻杀女真兵阵,阿骨打也全然可以把兵马一收,放出一股股的百姓去阻挡陆齐马军。那时候攻受之势易也,女真人以步军为盾,骑兵为矛,再有无数凌乱奔逃的辽阳百姓遮蔽,俨然是立于不败之地,届时有难的只会是齐军。

别以为只有北方少民面对着宋军列阵以待的步阵会啃不动,换做是陆齐,那再精锐的马军面对敌军数万步甲列阵以待,也会知难而退。即便那些马军全是御前司铁骑也不成。

林冲短时间里真想不出万全之策来了,两眼只能紧盯着许贯忠。

后者一双眼睛通红,但他的大脑却十分之冷静,林冲都能想到的法子,他自然也想得到,而且他都已经将两者综合了。

“都督可放他们抵到阵前,而后出动御前司铁骑,分插女真两翼,但要引而不动。再出铁骑驱灭金兵两翼看守,放他们从两翼逃散。”许贯忠的想法很简单,先以战力出众的御前司铁骑看着女真两翼,同时也看住了女真的背心,那里当还有无数辽阳百姓。

接着出动骑兵击败两翼看护压阵的金军,两支骑兵败敌之后,径可以去与御前司铁骑汇合。

并且伺机攻杀看守辽阳百姓之金军步骑,让前者向外逃去。

这般整个齐军就一分为三,两翼都是骑兵,机动性十足,金军即便想要攻杀,后者都还能从容退去。而正面的齐军主阵那就是小一号的金兵。以岳飞军为盾,留守的马军为矛。可虽然看似威胁,实则却很稳固——别忘了岳飞手中的震天雷。

但却一定会很残酷。

金兵多半会趁势对正面齐军发起进攻,而且一定是先用百姓冲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汉人自己人的手中。至于阿骨打遮蔽两翼齐军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那数都数不过来的辽阳百姓了。

在齐军变动的时候,金军只需要稍作手段,就至少可圈进几万便于弹压的老弱妇孺在其阵中。关键时刻打出去做杀手锏,足以叫两翼的骑兵和正面的齐军难受。

许贯忠不是神仙,不是智慧近于妖的诸葛亮,不是张良、郭嘉这等神话的人物,不可能心眼一转就立刻想出一万全之策来。

“贼子若是如此,可当怎生行事?”

林冲再问,许贯忠则眼睛一眯缝:“若真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我等也无可奈何。只得硬下心来行霹雳手段!”

杀!

杀!

只有杀!

许贯忠不是坏人,但真到了迫不得已时候,再是无辜的妇孺百姓,也只有杀。他可不是圣母,可说不出要拿齐军将士的性命来换那些被金兵驱除之百姓的性命。那些人不仅不能放到阵内,甚至都不能叫他们贴到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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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不当为人

一切就像许贯忠猜测的一样。当阿骨打看到打着御前司旗号的两支齐军铁骑出现在自己两翼的时候,他就知道最理想的那种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汉儿不是随他把玩的人偶泥塑,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金军翻云覆雨而无动于衷?

完颜娄室咳嗽了一声,手中丝帕上已经沾染了殷红,可他并不在乎。与眼下的战事相比,他的生死又算个甚?

“陛下,大金国运今已危在旦夕。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方可破局!”

因为辽河之败伤势更重的完颜娄室在苏醒过来后就立刻与粘没喝进行了一场密谈。稍后粘没喝就亲自护送着完颜娄室来见阿骨打。

其人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第二句话就是献了今日之策。

阿骨打乃一代英主,统治辽东后看似施政颇有些仁慈,然他的眼睛里哪里会真的有人情道义呢?

当女真政权已然来到生死边缘,当完颜氏的辉煌即将不复存在时,阿骨打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虚套的伪装,仁慈的面具,一切以女真以完颜氏的利益第一。

完颜娄室的毒计被他大笑着采纳了,根本不费任何的口舌。而完颜娄室也渴望着自己的计策能够助女真一举翻盘。不是说覆灭陆齐,而是赢得一场战略决战,为女真从容后撤混同江赢得足够的时间。

所谓之“从容”,便是给足女真人时间,让他们可以将自己所有想要搬走挪走的物件全部迁移过去。

依照阿骨打的盘算,他的计划若是得到尽数施展,对于辽东大地则将是一场噩梦也。

所有的城池、村镇百姓尽数迁走,所有的粮食、牲畜等等全都拿走,烧光城市,烧光村镇,让从锦州抵到黄龙府的这千里之遥间,变成一片荒无人烟之地。

不只是阿骨打一个人觉得此计划若是可完成,则女真高枕无忧也。整个女真高层都这般认为。

上千里的空白无人区,地势陌生,地形全无了解。陆齐再是实力强大,难不成还能发兵十万众,长驱黄龙府么?这千里无人区会成为其后勤辎重转运的噩梦的。

而一切都看眼下的这场战争了。

汉儿的应对并不出乎阿骨打他们的预计。这个计划被确定实施之后,他们就已经在地图上推演了一次又一次。其内可能发生的敌我变化,他们端的比许贯忠更是了解。

对比齐军舍弃了几门火炮之后,全军掉头就走,眼下汉儿的应对之策虽然有点棘手,却也在他们的推演范畴之内。

阿骨打根本不需要发号施令,粘没喝已经叫人举起了令旗。就如预想中的一样,齐军不费力气就击败了看护压阵的金军步骑,然后两翼的御前司铁骑也击溃了金军后阵的看守兵力,但是逃溃出来的辽阳百姓却似乎并没有预计中多。

“跑啊,快逃……”

数万青壮发起疯来,御前司铁骑也不敢挡其锋芒,远远的打马避开。

女真人且使弓箭胡乱抛射,一蓬蓬箭矢落下,无数鲜血挥洒。那些没有半点遮护的平民百姓,在箭矢之下死伤无数。哪怕是一支杀伤力最差的轻箭,都能直插入他们身躯内里。

就像昔日里赵宋官军剿灭一支支农民起义一样,面对这样的‘敌人’,只需要一通箭弩射去,便可吊打一切悍勇。

至少三万人的青壮,这些人是辽阳百姓中的青壮力量,此刻就发疯一样向着远处逃去。而剃除了这些人后,女真人手中的老弱妇孺便就是砧板上鱼肉,将任由金军宰割。

“杀啊……”

二太子斡不离与四太子金兀术高声呼喊着,上万金军步甲突出女真阵列,由斡离不率领,金兀术则引上万人紧随其后,两翼各有一只女真骑兵,而在女真步骑中间,上万衣衫杂乱的辽阳府百姓,扶老携幼的被金军驱赶着来!

“直娘贼!鞑子忒不是好汉子,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妇孺百姓前来送死,竟还掠了他们自家境内的百姓上阵……,干他娘的阿骨打,一干人物尽是没了卵子的腌臜畜生!”

王贵就听得身边鲍旭在破口大骂,睁眼一看,那适才念叨的清心谱庵咒,且都不能叫他再是冷静。

他随着齐军征战南北,也历经过不少战阵,了如此恶臭的法子,且是第一次看到。先前那些向着齐军正面冲来的妇孺老弱们就已经在战阵厮杀中殃及了许多。现在女真人更是使步骑军裹挟着无数百姓冲来,不当为人,不当为人!

王贵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嗓音因为愤怒都变得沙哑,“尽是畜生,老子要杀尽女真,杀尽女真!”

“对。杀尽女真,都是一群没人性的畜生,杀光杀尽了他们!”鲍旭举着铁剑狂呼。当初他也杀过不少无辜之人,绿林人都说枯树山上冤魂缠绕,故而方才凄凉。实则尽是放臭屁,枯树山本就是个烂地方。而他鲍旭虽是生平只爱杀人,却最爱杀有来头的,寻常小兵小民他且懒得去杀。之所以颇有恶名,那张丑脸占了至少一半因由。狰狞鬼脸如锅底,双睛叠暴露狼唇。故而才有丧门神的绰号。

他又非真的无有半点人性感情的人,眼看着数万百姓先后被殃及,且还多是老弱妇孺,更重要的是,施恶的是女真外族,受害的却多是辽东汉儿,这本身就让齐军很愤怒,就也更加放大了鲍旭心中的怒焰。

被驱赶出来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看见这些人被金军兵将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离齐军的前沿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其后方和两侧忽的响起了惨叫声,却是女真人在挥刀杀人,金兵已经在用死亡威逼着他们冲向齐军正面。

林冲自然不能再派遣骑兵击溃其两侧的女真马军,那样的话,内中的妇孺老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淹向两翼。如此打出去的牌便就无法收回,正面齐军的战力就只能更弱了。

现下林冲已经分出去了三万六千骑,一万六千御前司铁骑,加上卢俊义的健锐军和花荣的鹰扬军,正面就只剩林冲亲率的选锋军和岳飞本部,兵力只剩下两万有余,可不能再分散了。

死亡威逼着,老弱妇孺也能奔跑来,两边越来越近了。

王贵肉眼还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可他能形象得到那一张张痛苦且充满绝望的面孔,这些人几乎都是汉人百姓的打扮。内里肯定有渤海人和契丹人,但如何能细分的出。头发花白的老者,柔弱的妇人和稚龄儿童……

现在已经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

除了大规模的交兵,两边的布置已经都很明白的摆在面儿上了。女真对于如何驱使这些百姓做肉盾是甚有心得,而陆齐虽然没有太过注重解救这些百姓,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使得实力本来雄浑的齐军,被迫分割成了三部分。

现下正面的齐军就只剩下两万出头,女真人已经达成了目的,前军裹挟着近万百姓大步冲来。

岳飞军足有上万步甲,个个身披重甲,结阵而战,不说还有震天雷,即便是没有,只上万步甲列阵而战就是三两万女真步骑齐攻,也难一时半会儿把他们击溃去。可要是这阵仗被几千上万百姓妇孺给搅乱冲散了,就是三两千金军骑兵,都能一个冲锋,把上万齐军重甲给尽数打崩!

“将军,这如何做才是好?”正面齐军已经分了两次兵了,就是对战略战术一知半解的小兵们也不认为他们该分第三次。

但不分兵打破两侧看护的女真骑兵,那正面的无数百姓妇孺就逃也难逃……

“能有甚办法!只能乱箭射杀了……”王贵咬着牙答道。

一名队正神色大震,惊声叫道:“将军,那可是我们汉家百姓啊!”

王贵脸上全是狰狞,另有一人苦痛的说道:“不如此又如何?不把他们射杀了,咱们如何能抵得住金军进攻?一旦兵败,这辽东的汉儿兀的还要受这些畜生糟蹋……”

“都督有令:贼子驱妇孺至阵前百步,万箭齐发!”

传令官的喊叫声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彻了步军战阵,这是林冲的命令,虽然残酷不近人情,却是唯一可行之法。而且他只下令放箭,而没有叫开炮,这已经是他尽的一份儿心意了。

在这一刻,不知道多少齐军将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紧紧咬着的牙齿尝出血的腥味儿来。

被驱赶上战场的妇孺老弱们离齐军的军阵越来越近,他们背后的刀枪、箭矢也愈加疯狂的杀戮起来,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呼救声合在了一起,顺着风儿传入万多齐军将士们的耳中,仿佛一阵阵来自地狱的魔音。

“放箭——”王贵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的叫吼。

“绷绷绷……”一片的弓弦震动之声,真就如蜂群在煽动翅膀。

在王贵的记忆里,这声音几乎就是伴随他长大的,没有遇到陆皇帝前,他习武射箭就已经是日常必须的了。当时的赵宋就推崇弓弩,任何一个志向远大者,在习练武艺的同时,就必然不可能放弃箭术。而遇到了陆皇帝后,他就更是天天弯弓射箭。可是现在他听来却禁不住心头震了一颤。

这不是他联系时候对着箭靶射去的箭矢,这一支支飞起的箭雨就是一支支死亡之箭,毫无甲衣防备的妇孺就是再轻的轻箭也可以轻易夺走她们的小命。

第八百零二章 横尸遍野【求订阅】

“放箭!”

随着一声声冷酷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军令,密集的雨点般的羽箭弩矢从齐军阵列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半圆的弧线,疾速落下,霎那间覆盖了阵列前方的无数百姓。

那些被逼着涌到阵前的妇孺老弱岂会不知有危险?

可她们不能不走。背后涌起的巨大力量推着她们向前去,就是想要停下也不得。

她们是看不到盾墙之后的弓兵群,但却都能看到齐军阵前的大炮,一个个哭泣着、哀求着,但却仍在突出阵前的几名齐军传令兵的大声喝止下继续向前。

直到一蓬蓬箭矢飞落……

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在往后的许多年岁月中,都会一再出现在今日齐军将士的噩梦当中。

百步之内,所有的百姓,无轮男女老幼,在箭雨洗礼下,毫无差别的尽被射杀!

倒伏的尸体布满了齐军前沿,鲜血从已死去或仍在喘息的垂死躯体中流出,染红大片的泥土。

目睹齐军的决然冷酷之后,阵前无数的妇孺百姓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她们停下脚步,不愿意在向前冲击,没人情愿去死!

“哭哭哭,忒是窝囊。叵耐不跟鞑子拼死,恁地来冲阵,岂不一样是死?”王贵怒骂道,但圆睁的双目里却隐隐有着一丝湿润。

百姓里还是有些人在临死关头鼓起勇气,欲跟驱迫他们冲阵的女真军兵搏斗的,只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妇孺老弱如何斗得过身披甲衣,手持利刃的禽兽?战场中顿时就变成了屠宰场!被女真人驱赶着再次靠近齐军军阵的百姓,被一阵阵乱箭射倒,被一把把刀枪砍杀,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呐喊!

“俺们也是汉儿……”

“救救俺孩子,他才五岁……”

“哥儿,快跑,快跑……”

“阿娘,阿娘,俺疼……”

“畜生,畜生,老天爷不开眼啊……”

前头的百姓停了下,可后头的百姓却在拼命朝前挤。一时间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在推搡中倒地,继而死在了同类的脚下。那有老人,有孩童,有妇女……

听到这样的声音,齐军阵中不知道多少血性男儿咬碎钢牙,直恨不得一刀刀将女真畜生都千刀万剐。

可就在这时,传令官的大嗓门又在军阵中响了起来。

“将军有令:全军示之以镇,敢无令妄进者,杀无赦!”

真是一盆冷水。可这就是战争。

战阵就是一个整体,发挥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集体的力量。妄自出击,擅自行事,破坏的是齐军战阵整体上的完整,这不是一名真正军人之所为!

岳飞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到了阵前,举起自己的佩弓,这是一具拉力三石的宝弓,马鞍上挂着如此硬弓者,偌大齐军之中,也寥寥无几。就是岳飞的大舅哥小李广花荣的配弓,也才只两石之力。

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挥舞马刀砍杀妇孺的女真将领!

“绷!”弓弦强力的震动后,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直射而去,瞬间跨过百多步距离,直中那贼子的面孔上,就见箭杆径直透过头颅,顶着铁兜鍪飞出去丈远,撞到一名女真兵胸前才落下来。而那女真将领整个头颅已经似被重锤打中一样,碎裂了开来,目测至少减去了一半。

金军阵中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一个庞大的步兵方阵开始加快推进速度。他们的装备与齐军大致相当,厚重的铁甲铁盔,手中不是长矛大刀,就是狼牙棒、铁锤之类的钝器。

为首之人正是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阿骨打掌控金军兵权的重要助手。正史上二太子之名也是显赫。

“杀,杀光南蛮,我大金必胜!”斡离不高声大叫着。

重甲金兵挥舞着兵器在人群背后猛砍猛杀,大刀长枪毫不留情的斩杀刺下,带起一片片血光。比起方才用恐吓威吓为主杀戮为辅的驱赶人群的法子,可是凶残狠辣了太多。横竖被斩被杀的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毫不相干的外族人。

而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驱赶百姓撞阵!

你齐军可以用轻箭尽情的射杀,那么多百姓横竖能叫齐军的弓兵射上七八、十轮的。

可是射箭不是打枪,再是精壮的军兵,射个一二十轮也必须下去好好歇息。可以说战斗力就废了。

现在却先射了七八、十轮,可不是在接阵之前就已经极大地消耗了齐军?更压低了他们的士气。

事实上这样的战法不仅是为金军所使用,在中原内战中也屡见不鲜——裹挟老弱为前驱,以精壮之兵压后,以撞敌阵,获蚁附扑城!这就是战术在两汉之际,在两晋南北朝,在五代十国,在日后的蒙元满清时期,都司空见惯。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也可以说是军事的‘精髓’: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放箭——”

妇孺百姓们再扑了上前来,齐军只能再次攒射。

如雨般的箭簇又一次落在了只有布衣遮体的老弱妇孺身上!

岳飞只是默然不语,抿嘴看着前方。

看着老弱妇孺们身后,那列阵而进的女真重步兵。看着后者打着那根白色军旗。

“咚咚咚……”战鼓声中,女真列阵向前,仿佛是移动的城池,这是真正的精锐!

“开炮——”

阵前一声高叫,长久来都没有发挥威力的三斤炮、五斤炮终于喷出了怒火。

“绷绷绷绷……”

炮声轰鸣的同时,弓弦弹射的声音也响成一片,战场之上,万箭齐发,将扑向齐军的女真甲士和老弱妇孺尽数覆盖在箭雨当中。

仅仅是五轮齐射,对面就再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着的百姓了!

金军的肉盾碎掉了,他们继续蒙头向前。

都已经被汉儿的火炮轰过多少回了,他们心中都很清楚汉人火炮的威力,越是踌躇不前,就越给火炮填装的时间,自己挨得炮子也就会越多。

所以他们就蒙头向前冲,连弯弓射箭还击都省略了。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了前排女真重甲步兵的身上,只是溅起些零星的火点子,根本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领兵在前的完颜斡鲁古身上也中了一箭,羽箭插进了盔甲的缝隙,挂在了他的身上,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对比沉重的钝器,箭矢的力量太弱太弱了。

当然,神臂弓除外。

金鼓之声震天动地的响起,都把虎蹲炮的咆哮给湮没了。似乎只在一刹那之间,整个战场都笼罩在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当中。

“儿郎们!结阵向前!”一名齐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挥动手中的大刀,引着长牌兵和长枪兵冲在最前。重甲刀斧手稍后布置的齐军,若一堵铁墙样直直的向着虎蹲炮炮击之后阵列散乱来的金军压去。

战场之上,两边的军士很快就碰撞在一起!齐军的长枪刺入了女真士兵的胸膛,女真士兵的铁骨朵砸向齐军士兵的头颅……

重甲兵厮杀总是这般的命换命。

林冲打望着杀做一团的前军,女真人真投入进了不少本钱。这些重甲步兵是他们的看家家底了吧?

他还看到金军的步甲已经分出两支向岳飞军的两翼包抄过来了。

豹子头并不担忧岳飞,后者手中可还有‘震天雷’这张王牌没有打出。短时间里必然不成问题。

现在他觉得是不是两翼的马军该动作一二了?

“军师以为如何?”

“都督且是稍缓片刻。待到岳将军击败了当面之敌,再发信号,呼唤两翼马军不迟。”许贯忠道。

与林冲一样,对于岳飞他也是信心十足。

就眼下这些该死的女真鞑子,他们对于震天雷是没有半点抵抗力的。

何时击败女真,不在于金军的战力高弱,只在于岳飞何时叫人投弹。

金兀术也在看着两军厮杀的战场,他是斡离不的后援。这位在两宋金史上可是一座丰碑一样的人物,无论研究那一边的历史,你都绕不开这个人。

在阿骨打征辽期间,他的年龄已经不小,可始终名头不响。那不是因为他本身能耐还不够,而是因为斡离不挡了他的路。

女真的传统继位规矩,那是在嫡子中兄终弟及的。金兀术这一辈人的头上,不止有吴乞买,还有完颜斜也。这两人一文一武,那是阿骨打的左右手。

有在完颜斜也活着,阿骨打拖出斡离不这一个儿子就已经足够了,再推出金兀术,可就要制造其内部势力的不平衡了。

正史上,金兀术也是在斡离不死后,这才“一步登天”的。

但随着粘没喝势力的遭受重创,金兀术明显的赶到了内部局势的不同,粘没喝一派势力的没落给他的前途似乎带来了新的光明。

金兀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突然间,金兀术身边的亲卫抬手一指,用女真语大呼:“火雷,火雷来了!”

叫声立刻惊醒了金兀术,他反射性的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向前望去。

就看见百十个黑点从齐军的阵地上抛飞起,朝着金军前队落去!

“不炸,不要炸。”金兀术在心中默念着。先前辽河之败,女真人带走了两个没炸的震震天雷。后者是甚个模样儿,对于金兀术来并不神秘。

那就是一个威力超大的爆竹。

虽然很不解它的威力为何会那般的巨大,但二者原理是一样的,都有哑炮。

“轰轰轰……啊啊……救命啊……”

金兀术祈祷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一二百个精锐敢战的金军重甲兵被炸翻在地了!惨叫之声顿时响起。

一些个伤而不死之辈,就好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来了,又来了……”

“快跑!火雷又来了!”

完颜斡鲁古这个时候却稍稍犹豫了一下。被一群铁疙瘩给炸跑,且才之一波,这是不是太丢人了?

“轰轰轰……”

时间才不会等人呢。斡鲁古还没有想好,震天雷就已经再度炸开,饶是女真重甲兵的队形已经松动,也还有好大一片人陷在火海烟尘里面了!

铸铁的疙瘩在火药爆燃的威力下轰然炸开,早有沟壑预留的铁壳登时破碎,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铁片,四下飞舞,好像一把把死神的镰刀,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这就像火枪对板甲,任你身上的防御再厚重,在药粉爆炸所推动的铸铁碎片面前,那都是一团待宰的猪羊而已。

但凡是被爆炸威力波及的地方,转瞬间就看不到几个还有着战力的金兵!

第八百零三章 南蛮子胜之不武

金兀术狠狠地看着前军,看着精锐的女真重甲兵被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给炸的屁滚尿流。

两军战线上,由原本只是僵持不下的厮杀,转瞬就风头大变。

金军就恍如溃口的大坝,而齐军就是那决堤的洪水,直趁着势头反推成功。

“南蛮子胜之不武。”

金兀术在心底里大吼着。这些该死的汉儿,一贯凭仗着火器伤人,从燕云一战到辽河,到现在,从火炮到弩炮再到震天雷,雄健的女真大军被汉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易击败,他不服,不服!

不是那些火器,齐军凭甚能击败他们女真男儿?

只可很南蛮来的太快,不然,父皇必会不惜代价的使人潜入中土,窃取火器之谜。

“佛祖保佑我大金,儿郎们,我大金兴衰在此一战,都随我向前!”完颜斡鲁古看着乱糟糟的前军重甲军士,他脑子很清醒的,这一战的意义无比重要,即便前方有可怕的火雷,他们也必须要向前!

女真人是信萨满的。可是在他们攻灭契丹的同时,辽地的佛教已经水涌一样灌入了金国。原先的萨满在佛教面前脆弱的就像契丹人在女真人面前一样不堪一击。

只是信誓旦旦要为女真流血牺牲的完颜斡鲁古在忽的耳听一声“篷……”的闷响后,看到一枚黑色的影子划空而来,正好落在了自己正前方不到十步的地面上,着实吓了他一跳。

险些以为震天雷,那实则只是一只不知道谁打出来的流星锤。

“杀,杀尽女真!”齐军步阵正大踏步向斡鲁古这儿扑来。

有震天雷做杀手锏,这战斗不要太轻松。大军超前推动,所过之处,伤而不死的金兵全都一命呜呼。他们再也不用哀叫了。

虽然这很有一招鲜吃遍天的感觉,很有欺负人的感觉,但对于女真这群畜生,还有甚好理会的么?

林冲且都后悔自己没把辽河木簰上的扭力弩炮给卸下来了。对于女真这群禽兽之类,就该用就大的力气去狠狠地蹂躏之。

火器炸开的伤害并不比冷兵器更痛,但它却能更给人以恐惧。

即便是完颜斡鲁古这等女真贵将,心中不也是在畏惧吗?

“我们大金的勇士什么都不怕!”斡离不咬咬牙,他知道现在不是怕死怕疼的时候!这一战若败了,大金就完了,女真也就完了。

只有打赢了这一战,他们才能得到一喘息之机,一切的一切才都能有后来,有未来……

“告诉斡鲁古,不管死多少人,都要血战到底!这一战只能进,不能退!”

斡离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命令会叫女真损失多少性命。

不能退只能进,就等于是只能挺着挨炸,那不是勇士,而是死士。斡鲁古对手下军兵有了解,他们对女真不是没有忠诚,但是如斡离不说的那样,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不容斡鲁古不遵守的。要是这点纪律都没有,女真也不会有横扫契丹之盛了。

“又压过来了……,真好!”

看到敌人主动来送死,马背上看的岳飞嘴角挂着冷笑。

这没有敌人的配合,震天雷的杀伤力再大,也难发挥出来。

毕竟它们是靠手扔的。

说实话,自从女真人兵锋后搓后,再投震天雷不仅炸不死几个女真兵,反而会严重呆滞齐军重甲步军的推进速度。

就因为它们的‘射程’有限。

而投弹兵隔着前方厚厚的军阵向前投出震天雷,那‘射程’最远的,也仅仅是超出军阵五六七八丈。

后头的齐军再多迈两部,那蹦飞激射的弹片可就把他们都能笼罩进去了。

“放箭,放箭。把那南蛮通通射死……”

斡离不大声的叫嚷着,指挥着大批的女真弓手,向着百步外的齐军展开抛射。

不管作用能有多大,横竖是在进攻。

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无奈何,震天雷太bug了。齐军现在又走猥琐流,前方顶着厚盾,隔着重甲横列,投弹兵只躲在背后扔炸弹。女真兵就是再悍勇,也只有吃瘪的份儿。

眨眼金军就又死伤一片,惨叫声和叫骂声响彻云霄……

岳飞眼睛精光发亮,他忽的发觉小型化震天雷的出现,简直是改变了战争模式。

陆齐王朝现在步甲威武,骑兵更见骁勇。前者有火炮助阵,谁能占得先手,却难迅速败敌。倒是马军有了板甲,只要装备量达到,那破敌简直易如反掌。可现在步军又有了震天雷襄助,等若是也有了迅速击溃敌人步战力量的不二法门,如此的组合,在战场上简直就无敌!

只说直接作用,这震天雷比之火枪火炮直恁牛逼!

看到战场一幕,阿骨打的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了,手中紧紧捏着刀把,咬牙切齿恨道:“该死的南蛮,都该死!”

他心中实则已经有了答案,这一战自己很难赢了。

阿骨打本准备集中全力打残齐军正面步骑,到时那两侧的马军他就不信他们不会过来救援。金军手中还有大批的百姓,齐军只要敢来,先就要面对数万的百姓。

可是现在他发现,休说是眼下的这上万女真精锐步甲,就是他把手中全部的步军全都压上去,短时间里也不可能击败对面的齐军步甲。甚至还要被敌人打的节节败退……

“陛下。”完颜娄室脸上正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润。斡离不的表现叫他心中如压了一块巨石。期望的事情没有发生,反而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眼下正面战场的战斗女真虽只投入了一部分军力,可实则却能‘以偏概全’。汉儿手中握着震天雷,女真就是有十万雄兵,不把齐军耗得筋疲力尽,弹药断绝,也万不可能冲破他们。

这是完颜娄室最怕的一幕,可它还是出现了。当然了,事情还没恶劣到最后的地步,金军还能做奋力一搏。

“马军,立刻出动马军。全力进攻!再使四太子分兵两路,横置两翼与正面战场之间。”隔绝两翼陆齐马军与其正面主力。完颜娄室大叫着。

阿骨打也是有决断的人,眼睛一瞪,立刻高声叫道:“粘没喝,斡里衍【完颜娄室小字】。”

“各率万骑,夹击敌骑。勿要于我斩了林冲!”除了铁浮屠和拐子马,阿骨打这是拿出了全部马军。

后者帅旗飘飘,显眼无比的亮出了自己身份。

击垮对面的齐军骑兵,斩杀齐军主帅,这已经是挽回这场战争局面的最佳途径了。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鲍旭带着三二百人,就如一柄尖刀,时不时的冲杀入女真步甲中,对着敌人狠狠地捅上一刀。

挥舞着沉甸甸的镔铁大剑,凶神恶煞样儿的鲍旭,瞪着一对恶眼,大喝一声,便砍向一个女真金环,犹如杀神降世!

剑起头落,鲜血好像火山喷发一样飙射出来,溅了他一脸。鲍旭则擦都不带擦一下的,上半身血迹斑斑,直若恶鬼。

“杀鞑子!”

“杀鞑子!”

这时,“轰”的一声巨响从鲍旭的背后传来,这是两支骑兵群撞击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

碰撞同时发生的,还有无数垂死的惨叫和惨重的伤亡!

适才就已经如同滚雷一样奏响的骑兵突进,鲍旭过于专注杀人,竟然都没察觉。

女真人的狼牙棒、铁蒺藜骨朵,选锋军的长枪长矛。

金军骑兵狼牙棒挥舞,齐军将士长枪疾刺。狼牙棒砸碎了一颗颗脑壳,长枪刺穿了无数心脏。垂死的惨叫和疯狂的呐喊同时响起!

以一敌二,且还是两面受敌。选锋军这一刻所承担的压力不可谓不重。

林冲持矛立马冲杀在第一线,这场大战的指挥职责在这一刻被他交到了许贯忠的手中。

“杀啊……”两翼的齐军铁骑突进,板甲骑兵在前,其余骑兵跟随,奔雷的马蹄声掩不住直冲云霄的呼杀声。

数里之遥何其短暂,疾速奔驰的战马眨眨眼就能跑完。

阿骨打立刻下令向两边放出百姓,至少也有七八千人的百姓,在杀戮的威逼下哭着喊着的朝两翼齐军铁骑冲来。

这阿骨打真是把‘肉盾’战术用的出神入化。

将偌大的肉盾化作了一个个小肉盾,十万余辽阳百姓,被他们这一批那一批的肆意挥霍。

肉盾之后是列阵以待的女真步军,一个个弯弓搭箭,只等待着两翼齐军铁骑的到来。

然而两边疾驰飞来的齐军铁骑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当头的骑兵在距离女真步军战阵还有二百步不到的时候,忽的带偏马头,整个军队顿时转北,在女真阵前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转去了正面战场。

那里,金齐两军正在死命厮杀。尤其是步军战场的两侧,一分为二的健锐军,正与两倍之多的女真骑兵杀得惨烈。

他们的后面,金兀术部此刻也一分为二,每侧各四五千女真步甲正如一道城墙,横置在战场两翼。

那忽的向北转向的齐军铁骑想要与选锋军汇合,则先就要突破这道阻拦。

同时,两翼战场上的大批辽阳府百姓也疯一样的向前奔跑,此一刻,前途在她们眼中已再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飞蝗一样的利箭,从空中抛落入逃跑的百姓当中,眼看着被摆一道,怒气顿生的完颜斜也一声令下,登时箭如雨下。

林冲根本不管这些,引着五千骑与一万女真马军冲撞一回合后,自不去与横在前头的女真步阵再来一次亲密接触。而是调转过头来,与两倍于己的女真马军开始了第二回合的对冲。

“杀!”

枪似游龙,寒光飞星。一个照面,豹子头就已经把两个金环骑将挑落下马,脖颈处粗大的枪眼几乎铲断了他们的头颅。

第八百零四章 摧敌【求订阅】

“杀啊!”豹子头满脸的杀气,气势汹汹,单手持矛,仰首狂吼。

“林”字将旗飞舞,始终竖立在他的身后,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座光辉灯塔,指引着五千选锋军铁骑不断在两倍于己的女真骑兵阵中前进。

狼牙棒砸碎战马的脑门,铁蒺藜骨朵更沾满鲜红的血肉,可是长枪、战刀之下,倒下了更多的金军骑兵。

五百名身穿半板甲的精锐铁骑开路,让健锐营虽是在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见吃亏。

“杀,杀尽女真……”耶律宗雷纵马狂奔,单手舞刀,怒吼高呼。

“弟兄们,杀尽鞑虏,为战死的兄弟,给辽东的父老,报仇!”刘舜仁挺直身躯,舞动长枪,一边挑下一个个女真骑兵,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麾下一营辽东汉儿应喝如雨。

他本是要留守后方的,一如那张敦固。但基于他的身份,林冲最终选择提携他一把。

如今这一营辽东汉儿人人神情激愤,面对优势兵力的女真骑兵没有以寡击众的不安,没有敌强我弱的忐忑,有的只是三江之水也洗不尽的无边仇恨。个个舍生忘死,悍而无畏,喊杀声惊天动地,直震云霄。

正面战场上,震天雷的爆响声还在络绎不绝。

“当!”铁枪拨开了一条狼牙棒,不给对面金将半点反应的时间,枪头一探就钻进了对方胸膛。坚固的鳞甲完全不当用,连嗤滑一下枪尖且都办不到,枪刃就直接切入了肉体。

又一个金环!

岳飞一抖长枪,浑铁点钢枪坚固的质地似也挡不住巨力的一抖,一杆点钢枪如同变成了一条白杨干,闪动的枪头仿佛是乱舞的银色,彻底湮没了那金将身后咆哮着涌上前来的十余名亲兵。

枪尖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不似枪伤的伤口,道道被撕扯开的血腥伤口,就像是巨兽钢爪撕扯后的痕印,哪里还有一丝儿枪的影子?

大步向前冲去,倒下的身影被永远抛在了身后。

有意加宽正面的岳飞军,战斗打的十分之奔放。他们竟然在包抄金军步甲,斡鲁古部已然溃败,斡离不只能一边亲自率军顶上去,一边向阿骨打求援。

他这儿可就才一万人。金兀术的那一万人已经一分为二,横在两侧了。

打不过有震天雷在手的岳飞啊!

而如今震天雷也很少再有百八十枚一起爆响了,都是十几二十个,它们从来不是杀伤金兵的主力,而是作为一个支点,让岳飞军更容易的翘起“胜利”。

齐军征战至今,无论是与契丹,还是与党项,亦或是赵宋,且从没见过裹挟百姓冲阵之一幕。

今日之惨烈因由,便是明日整个女真皆不复存在之结果。

齐军阵中,军兵上下,人人皆对此深信不疑。

杀,杀,杀!

唯有杀,也只有杀。

每一个人身体里都好似有着无穷力气,有着耗不尽的精力。杀得女真兵节节败退,其阵列在一次次倒退中列出的缝隙,就像是“胜利女神”的美妙背影,疯狂的吸引着鲍旭这般的小股突击部队前赴后继的奔入其间。

许贯忠站在一辆望车上,手中握着千里镜四处打量,当看到一支女真步军从阿骨打处忽的开出,直入正面女真步甲后,他脸上露出了一股肆意的笑。

任你野蛮残暴凶恶,自己战斗力不行。那就还是垃圾!

“一发穿云箭,射!”

许贯忠大声向下后者,望车下的一群卫兵中的一人立刻动作起来,只片刻时间,一支穿云箭便带着尖锐的响声直冲天空。

许贯忠是不知道皇帝为何将这种火器命名为穿云箭,他现在才不关心这一点呢。举着千里镜只盯着两翼的健锐军和鹰扬军看。

随着穿云箭的腾空,两翼已经与御前司铁骑分开的前军都督府马军,立刻摆出要突破前方阻拦的模样——一分为二的原金兀术部。

“杀啊!”玉麒麟勒马横枪,大吼着。

一万健锐军铁骑猛地把头一掉,全军疾速朝着阿骨打处冲去。

女真人本就只七万人,阿骨打先就拨去了两万骑军和两万步军,现在又拨调去了一万步军。那白色的纛旗之下,还掌握着阿骨打手中的金军就只剩一万步军和一万余马军。

而若是后者没有猜错的话,那一万余马军就当是阿骨打依为镇国神器的三千铁浮屠和一万拐子马。

郭盛将手一挥,六千虎贲轻骑缓缓慢走。屠龙手孙安作为其副将,双手持着玄铁剑走在最前。而另一面的小温侯也将手一挥,呜呜的号角声中,一万龙骧铁骑在缓缓策动。

别看虎贲军的轻骑是这般名号就小瞧了人家,所谓的轻骑比的是三千具甲铁骑,实则他们身上的马甲也是铁甲,也是正常标准。

三万六千骑军猛地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向着阿骨打军杀来,就后者那一万步军,如何能把一万三千女真精骑都给遮蔽了?

完颜斡赛、完颜斡者、完颜阿鲁、完颜吾里补,立刻动手驱赶起百姓来,阿骨打手下不止留着两万多步骑军,更留着最后一批百姓。此刻一分为四,被他的四个异母兄弟分头驱赶到四方。

而阿骨打本人则毫不犹豫的引着铁浮屠、拐子马,向着花荣带领的鹰扬军捣去。

别看虎贲军人数最少,但陆皇帝御前司铁骑的战力阿骨打是知道的,别看人少,却真不见得就是四路来袭兵马中的最弱者。

他在卢俊义与花荣之间,还是选择了小李广。

因为鹰扬军是初建的么。

事情在斡离不军被岳飞军打的节节败退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出乎阿骨打等人的预料了。

那斡离不手中的一万女真步甲可是四万步军中的精锐啊,大批的重甲兵可以说是女真步甲的精华了。却因为一个震天雷而节节败退。

这大大出乎阿骨打的预料。

而稍后的两万马军不仅没有迅速击败林冲的选锋军,而是将战斗打成了拖延战,以至于女真正面战场斡离不的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让阿骨打不得不再调派去一万步甲支援,这是整场战争的一个转折点。

虽然齐军的这般选择也让金兀术部解放了。

看到四股齐军骑兵齐攻阿骨打,金兀术立刻战斧一扬,就引领着步军大步向前。那原本被他们依为肉盾的妇孺百姓,登时成为了女真步军杀戮的对象。

不知道多少人无辜惨死,所有的人都拼命地往两翼跑,而幸运的避开女真步军前进锋芒的妇孺百姓,在稍微的喘息后,就立刻如是惊弓之鸟,向着战场外逃去。

整场战斗进行到这一刻时,局势已经完全明了了。

一万余岳飞军+一万选锋军铁骑pk两万女真步军和两万女真马军;一万健锐军+一万鹰扬军+一万龙骧军+六千虎贲军pk三千铁浮屠+一万拐子马+两万女真步军。

具体那边首先破局,这决定着这场大战的胜负。

吕方、袁朗引着龙骧军席卷而来,远远地看去,上万铁骑就如一堵城墙平地压来,犹如一股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滚滚不息,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完颜吾里补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他是阿骨打最小的异母弟,也是完颜一族中比较平庸的一人。天辅六年(1122年),吾里补与完颜撒离喝以兵四千监护诸部族投降者,迁至岭东,就地驻兵防守临潢府。此人不擅领导统御,性情粗暴蛮横,投降者皆深以为苦,颇多叛逃者。阿骨打得知此事,派人前往临潢告戒。可投降诸部一旦出了上京境内,就皆叛去,惟章湣宫、小室韦二部到达岭东。为此阿骨打还重重惩罚他了一通。

若不是女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阿骨打实是都不稀罕带吾里补上战场的。

因为吾里补真就是一个很平庸的人。

马蹄声震天动地,密密麻麻的骑兵队列像移动的城墙般铺满了女真兵的视野。靠着三千且都不到的二流步军要来抵挡一万龙骧军的冲击,这是一个灾难性的难题。万幸他们前头还有几千百姓妇孺。

只是龙骧军的铁骑会为他们而停下自己的马蹄吗?

事实是,没有。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哭泣声、祈求声都被淹没在马蹄声里,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了滚滚的马蹄声这一个音符。

此时,在女真军阵前,他们已经排好了三列盾墙,长枪和刺猬一般,从盾墙中伸出来,一个个强壮的军兵死死倚住盾牌,斜斜握紧长枪。如果不是他们脸上露出的恐惧之色,这真很有一股悲壮勇烈的味道。

他们本该是这个时代最强大骁勇的步军集团,哪怕是二流金军,在宋金战场开始初期,也一样是吊打老赵家。正史中的他们可以说是这时代里最好的步兵。

只是很可惜,这儿蹦出了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带着系统的穿越者。哪怕那系统的存在感超级微弱,可系统就是系统。被系统的大神之光抚照的龙骧军岂是他们可以抵挡的?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对面的龙骧军没有任何的减速,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图。

马蹄声变得越加急促,他们加速了,没有任何的缓冲,而是让战马狂奔到极致。

大地好像都晃动了起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就像是一支无形的鼓槌,在一下一下击打着金兵的心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骑兵像决堤的洪水般奔流向前。

“张弓,放箭。”

吾里补高叫着,随着弓弦嗡鸣声响成一片,黑压压的箭矢从金兵阵中升上天空,从天空中掠过,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声,落入龙骧军前列阵中。

低着头的御前司铁骑只听到‘当当’的箭矢撞击甲衣的声音,当然也有战马被命中,甚至是直接倒下把背上的骑兵狠狠地向前甩出去。

鲜血在这一刻开始流淌,可这点伤亡对于整个龙骧军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知道战场上,轰然一声巨响,甚至盖过了马蹄声。

步军军阵和疾驰的骑兵群终于碰撞在一起了,数不清的生命在这次碰撞当中消失。

无数条身影从马背飞起,落向女真军阵当中,有龙骧军骑兵,也有金军步兵。撞击的力量是相对的,一个个骑兵从马背上抛飞来,一个个步兵也被战马撞飞出去。

鲜血就像廉价的番茄酱,四处抛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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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横扫【求订阅】

惨叫和骨折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就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骑兵和战马被长枪刺穿,可强大的惯性之下,脆弱的长枪只有断裂,疾驰中的战马,几千斤的力量撞在盾墙上,后头的金兵被整个抛飞,被当场撞死,被撞得骨断筋折,都是理所当然。

在这血腥的一幕当中,骑兵可怕的冲击力显露无余。

整齐的盾墙在与骑兵群接触的那一刹那,就被撞的四分五裂。很有新手打保龄球的既视感,没能一举全中,却也撞到了七七八八。

后续的骑兵没有半点迟疑,沿着前方同袍用生命换来的战果,顺着第一列盾墙的缺口飞一样的撞向了下一列。

踏着敌人和自己人的尸体,前赴后继。

三列盾墙在龙骧军的冲击下根本没有坚持哪怕半刻钟,就彻底淹没。

而没有了这三列盾墙的金兵,那就像是被扒掉了外壳的菠萝蜜,只剩下甜美的果实了。

就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卷过,完颜吾补里的将旗不见了。战场就像是被压路机碾压过后的尸体,鲜血染红大地,人和马的尸体全都被踩的稀烂,不成形状。

突破了阻拦,龙骧军马不停蹄的向着阿骨打军冲去。

而此刻其与花荣军也已经交错而过。

女真三千铁浮屠战力端的不俗。被两重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其下乃有毡枕。这玩意儿无愧它铁塔兵的绰号。

冲锋起来步军端的难挡。

然铁浮屠拥有了超强的防御力,可他们却也丢失了速度。

就算阿骨打择选手中最优秀的战马充任坐骑,也不可能让铁浮屠的速度媲美轻骑。花荣也非低能儿,如何会拿鹰扬军与之硬碰硬磕?

对付女真人的铁浮屠,陆齐早有妙招。各步骑军都有配置,只看能被谁叫用到了。

就在龙骧军旋风般扫过完颜吾补里的时候,花荣部也把一支支黑粉箭对着铁浮屠射了过去。

这是赵宋初期就开始有的一种火器,由箭矢和黑粉筒两部分组成。黑粉筒用布或纸卷成,内卷黑药粉,尾部插有引火线,通筒内黑粉中。黑粉筒制成后缚于箭头。使用时,先点燃引火线,再用弓弩射至敌阵,焚烧敌方人马和粮草。

是的,这种武器的对敌作用只是焚烧纵火。可一样的制作方式,黑粉箭落到陆皇帝手中就变成了爆炸箭了。

女真人的战马再是经受过爆炸适应训练,可当爆炸来到它们身边的时候,那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受惊,而且这种黑粉箭的爆炸威力虽挺弱小的,却也不是半点都没杀伤力。

战马可是一种娇贵的生物,一旦受伤,就有乐子瞧了。

阿骨打当然不会白看着铁浮屠被蹂躏,一声令下,拐子马从两侧奔涌杀出。鹰扬军自然不会惧怕他们,当即迎头杀去。这种情况下,阿骨打再以铁浮屠来收底,派出一长条队列,让与拐子马对冲后的鹰扬军损失不小。

鹰扬军一千半板甲骑兵在对阵中折损尽半,全军损失超过两成。

当然,女真军损失也不小。

以拐子马为先导,重骑随之拥上。

到这个时候。对于骑兵而言,战术上已经有了太多的选择余地。就是连成几列,宛如几条铁索,狠狠地在鹰扬军身上刮下来了一层肉。

但是其他三路齐军铁骑到来的速度明显比阿骨打认为的要快。那百姓也好,女真兵脆弱的防线也好,都没能绊住他们的脚步。

以虎贲军为例,他们距离鹰扬军最近,又有buff加成,在阿骨打与金兀术会师之前,就已经如一把尖刀,从斜处里向着拐子马冲去。

鹰扬军这时候也火速调转过头来,对着金军发起冲击。即便是他们险要面对的是难啃的铁浮屠,花荣也毫无畏惧的冲了上去。

待到龙骧军和健锐军也齐齐赶到的时候,阿骨打脸色已在发白。

一匹黑色骏马高腾空跃起,四肢舒展,落身跳到了密集的女真骑兵当中。

屠龙手挥舞两把玄铁剑,连劈带扫,几个呼吸时间就在女真骑兵队中清理出了一个大大的空白。

就像是秋风在扫落叶,轻松、容易!

漫天的血腥和惨嚎,铁蹄下肆意吞噬着金兵的生命。

惨叫声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两军将士在砍杀,在吼叫,在一次又一次蔑视着生命。

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乎是女真最后的精华。阿骨打都亲自舞着狼牙棒上阵,金军也鼓起最后的勇气,爆发出拼命的势头。

一场血腥的厮杀。

袁朗舞着一双钢挝好似个绞肉机,劈打扫砸,一个个女真骑兵倒在了他马前。但女真兵仍旧拼死的涌来,战马被一个掉落在地的女真骑兵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狠狠拍在地面上。猝不及防下,袁朗自己也随着巨大的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龙骧军士兵看到袁朗落马,当下奋力砍杀,酣呼嚎叫着冲上去,意图保护他的安全。

砍马蹄的女真骑兵早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踏成了一堆烂肉,可更多的女真骑兵士兵也不顾生死,挥刀舞棒剁向砸向袁朗。他身子都未再在站起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连挡了数次击来的兵刃,但还是寡不敌众,在躲开战马的冲撞后,被一根狼牙棒砸在了肩头。

高大的身躯一身惨叫,重新摔到在了地面,拼力来救他的亲兵人人双目尽赤,失去理智地疯狂砍杀,十几骑拼死奋战,刀砍马踹,总算在袁朗被砍成肉泥前救回了他。

第一流的武艺又如何?照样在战阵中被看不入眼的小兵弄落马下。

袁朗肩膀血淋淋一片,铠甲也不能抵挡狼牙棒的威力,右腿小腿被马蹄踏了一下,几乎是粉碎断裂,胸前还有两道枪伤,只是一次意料外的落马,就差点真要去了他的性命。

“挡我者死——”

玉麒麟爆衫了,战场上倒下的数万百姓让他对阿骨打产生了刻骨的杀意。双目神光一凝,口中一声大吼,若黄钟大吕一般,手中丈二钢枪上下翻飞,寒光闪烁中若是一条白龙在游戏江海,周边丈圆之内上下翻滚、喧嚣,白芒所过之处,女真军兵如波分浪裂样儿不可一阻!

完颜蒲鲁虎舞着狼牙棒杀来。

“南蛮受死——”

他不是不知道卢俊义的厉害,可这一战女真若不胜,等待女真的结果是甚,那就是无法想象的。

汉儿的皇帝当初是怎么对待杀入汉地的契丹人的,蒲鲁虎可清楚的很。

“死来——”

蒲鲁虎舞着狼牙棒猛地砸下,硕大的棒头撕破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啸,拦在他面前的一名卢俊义亲卫根本无力抵挡,连人带刀被这一击给震的飞出了马背去。

却没看到卢俊义已经向他杀来。“找死——”喝呼中,一枪疾刺,在蒲鲁虎且没反应过来时候,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卢俊义纵骑突过,长枪又接连挥出了八九下,刺死扫落了十几骑,陡然发觉眼前是豁然开朗,一片光明,自己竟然已经杀透了重围。

抬头看前方,阿骨打的白色纛旗就竖立在那里,只是看不到阿骨打的身影罢了。

卢俊义立刻回首望去阵中,他看不到阿骨打的影子,旷野之上杀声震天,整个战场犹如一锅被烧开的滚水,翻滚沸腾。

“杀——”身后数十骑亲卫赶到。卢俊义一震长枪,直引着他们向着纛旗冲去。

岳飞军望车上的许贯忠看着倒下的白色纛旗哈哈大笑,“快给我高声叫喊,阿骨打逃了,阿骨打逃了……”

高声的呐喊先是在岳飞军中响起,继而就在整个齐军各部里响起。

本来就斗志高昂的齐军闻声士气更震,而本就已经处在劣势的女真士兵闻声抬头去看,整个战场上都看不到阿骨打的纛旗,心中的斗志和士气当即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泻千里。

战阵中的阿骨打自然大叫着自己没有逃,可他的叫声只能让周边的一小部分人听到。

那战阵里的汉儿、渤海人和契丹人,斗志本就没有真女真高昂,这时候先就动摇了。一些人尖叫着扔下武器,向后窜逃去,混乱立即开始蔓延,任凭女真军中的军官们再是嘶吼,踢打,下狠手来斩杀逃兵,也阻挡不了金军主体的崩溃。

金兀术舞着战斧发出绝望的吼声,他组织不了手下军兵的溃逃。尤其是齐军铁骑趁机分出一股冲到。

没有了士气的步兵面对骑兵会是什么结果?

无数人影带着惨叫声、骨折声,喷着鲜血,像玩偶一样撞飞出去。

一骑骑汉儿几乎毫无阻滞的趟进了金军军阵,留下了一条条血肉狼藉的小道儿,他们将阻挡在他们身前的一切都踏的粉碎。

战斗在卢俊义打断纛旗,许贯忠使人高声叫喊的这一刻,就画上句号了。

当最后的士气泄去,金军步骑在如此沉重的一击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阿骨打的最后一搏落了个惨败的结局。

有着大批的马军在握,林冲若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做大战的首尾,他就是真的低能儿了。

各部的板甲骑兵为先,一排排骑兵平推,追亡逐北也。

平坦的沃野之上,无数步骑溃逃,无数铁骑后掩杀上,大军漫过原野,淹没了一批又一批人,无论逃走的,还是反抗的,都被践踏而过……

大军过后,一地狼藉。不少地方的血腥味儿浓的让人作呕。

第八百零六章 天子之怒【求订阅】

这时已经是大齐洪武三年暮春时候了,茫茫辽海之滨,目之所及处尽是一片翠绿。

在三月的暖阳和几场春雨的滋润之下,锦西走廊的田野上尽是翠绿,田地里也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一个月前,锦西走廊的田亩就开始耕耘了,随后春小麦已经种下,现在开始种植的就是大豆了。

这里虽然与燕京府间隔似乎很近,但在农忙耕种上,短短距离间却已经截然不同。

这就是关内与关外的区别!

只是此处被耕种的土地对比总面积来说实是太少太少,恐怕三中取一且不够,甚至可能连三成都没。

锦西走廊太缺人口,太缺劳动力了。

辽国多年的混乱叫这里人口大减,更不要说战争的影响,本地百姓较之十年前恐是连两成都是没有。加之不少人更是被编入了军中,或是充任军士,或作为随军劳力;还有不少人则迁移去了燕京府。后者也是缺人,对于辽西锦西的百姓,来者不拒。

现如今还依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十不存一也。也所以,这里的土地资源非常丰富。空置了大片的官田不说,只说百姓们,家家户户都有过三二百亩的土地,甚至是更多。自己耕种如何能顾得过来?

只能一边耕种少部分,一边种草种苜蓿,发展畜牧业。

在这里,所有人家都在为劳动力发愁,没人能早的到足够的佃户为他们耕种。

人人都有土地,谁还会租赁别人的田亩?自己的土地都还只能荒芜在那里呢。所以,已经在辽东购地的朝廷勋贵,一个个真要好生想法子筹集劳动力了。

陆谦感慨着,同时他心底里的那个念头也变得更加真实。

这是老天爷在逼他玩蓄奴啊。

没有足够的奴隶,就现在的汉人,如何才能开发的了这偌大的土地?

想想后世的西方社会,他们也就是在美洲玩玩蓄奴,因为那里的劳动力严重不足,限制财富生长的不再是土地而是劳动力,所以蓄奴在美洲发展的如火如荼,可在欧洲本土却是没生长力。

这与他现在遭遇的情况何其相似?陆齐也是在大把的新开之疆土缺乏劳动力,但在中原本土却不缺。只是后者的生活并不水深火热,中原的百姓没有外出讨生活的足够动力。

自从早期收割了一批贫困户后,其结果就是内陆大把的州县里,你愣是‘找’不到贫困户了。没人为了贪图那点好处而愿意被送到千里、万里之外去生活,没人想背井离乡。

以至于这种政策只能被地方官强制推行,就像后世搞得摊派,今年你家要赞助十万,你家要搞百万。现在陆齐境内一些穷地方官府就是如此,直接被上头落实下了年多少户的迁移指标,而后县城和城外乡官们就排队队分果果,你的是十个,你的是八个,总要把这些户给完成了。谁都跑不了!

甚至一些地方官府都联系当地银行强行展开清查,看谁家银行贷款最多,且还没有还完的……

小数额贷款业务,如今已经在中原各地州县全都展开了。这本是摩尼教吸引南岭百姓向苏门答腊移民的一措施,陆齐移民局不仅照抄了下来,这一政策也被内阁借鉴了一二。于是,就有了现在中原银行的小数额贷款业务。

这个不需多提,言归正传,陆谦现在就缺人啊。

根据谍报司的情报汇总,整个辽东大地,此刻的汉儿人口怕是十万户都没!算上渤海人、契丹人、奚人、铁骊诸部官民,还有被女真迁移来的草原降族,如室韦、达鲁古、兀惹等部族,辽东的总人口也恐不足二百万!

看清楚了,这个是人,不是户。

对比后世的东三省来,如此数量实是悲催。

地广人稀,这么大一块地皮上,人口只有二百万不到,汉人更是百万都没。

辽国可没老赵家那么重的人头税,这儿一户之口多要胜过中原。但不足十万户,也就肯定不到百万人口。且没有后世沈阳一市常驻人口的一成多。

但就是这百万都不到的人口,却叫汉人成为了女真麾下最重要的底蕴。其次就是人口仅次汉人的渤海人,后者生活在辽西辽东的子民,已经很难从他们身上看到渔猎民族的气息了。把渤海人与辽东汉儿放在一起,你都很难区分开来。

夺取辽东之后,阿骨打就是依靠这些汉人、渤海人,逐渐的实现了女真兵权的大整合。十个汉人、渤海人供养一个女真金兵,让后者渐渐脱离了生产第一线,变成一职业士兵,也慢慢的把后者从一个个部族孛瑾的手中集结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把女真兵从部族兵态势正式变成了常备军态势。

整个过程虽然波澜不起——女真人夺取辽东之后与契丹开启的数年和平时期。但在女真的崛起路上,这却是很重大的一个转折点。

陆谦现在就发愁,如何才能把空旷的辽东之地给填满呢?因为渤海人是要被迁走的。如此这儿就更加空旷了。那些在辽东置地的人,看到如此模样,真的会在短时间里费极大的功夫开发自己在辽东的勋田吗?陆谦都感到怀疑。

陆齐现下连往交趾【南越】、新福、琉球、高丽之地的移民且难以筹集,要无数人来到辽东,那真是非一般的困难。

而要是等待本地汉民自己繁衍生息,想要把整个辽东填满,却还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他早前开放辽东给朝内的勋臣,一大原因就是期望他们能够推动辽东的开发。

“唉!”陆谦叹了一口气。把三五十万渤海人迁入关内容易,可把几十万关内百姓迁入辽东却难啊。但再难他也必须去做。

虽然眼下的时代即将进入一个四海归一的民族大融合时期,但在陆皇帝心中,汉人的主导民族地位是半点不容动摇的。四海归一就是天下都是汉人的,民族大融合就是无数民族全都融入汉族之中。

这方面他可没有兔共那般博爱。

以至于陆谦心中更恼老赵家了。错不是他们苛刻百姓,重税逼压,中原的人口岂不会比现下更多?

他现在心中就恨不能立刻叫中国凭空多出一两亿人口,这样才好供他施展。

未来还有无比广阔的天地让国人踏足,要是没人了,岂不是尴尬?

生产一个劳动力,最起码要十几年时间,陆谦不对手下的子民好一点岂不是自讨苦吃?

也就是这个时候,辽东的战报送到他手。

四五万百姓的伤亡叫他心中猛地升腾起一股无尽的杀意。这一刻陆谦真有种要穷搜东三省千山万水,把女真上上下下斩尽诛绝的暴怒!

用百姓当肉盾,驱使之冲阵、撞阵……

这等事在他的脑子里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蒙古么。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年头,从没碰到如此惨烈狠毒之事,不是林冲传来消息,对女真的战争,于他脑子里且还只是齐军与金军的拼杀。

“陛下,女真固然凶恶,个个万死不足以赎罪。然三万金兵却非尽是女真,与其白白屠戮了,何不将他们化为我用……”闻焕章潜意识里就觉得杀俘不祥。但他又清楚知道陆皇帝的性格,当初灭杀契丹时,也是手下无情的。

所以他提议:“臣以为可辨其身份,女真、渤海、汉儿、诸部,前者可尽数斩绝,渤海则十中取三、取五,杀之。后二者择其军官尽数杀之!”金收国二年曾下诏,自今契丹、奚、汉、渤海、系辽籍女直、室韦、达鲁古、兀惹、铁骊诸部官民,已降或为军所俘获,逃遁而还者,勿以为罪,其酋长仍官之,且使从宜居处,“置猛安谋克一如本朝之制”。

“次辅所言甚是,臣附议。”

“附议。”

“附议。”

陆谦心头涌动的杀意不见消减,可人到底冷静下来一分。

完全杀尽确实能给少民极大地震撼,但这也让北面的女真只能一条路跟着阿骨打走到黑。当日一战,七万女真步骑被歼灭两三万,俘虏三万,余下万多兵力尽数溃逃。

阿骨打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都收拢了,但他手下也该是还有些力量。而更重要的是,女真原本生活的地方实非善良之地,在现下小冰河时期里,汉人很难很难将触角延伸到混同江,更不要是在彼处扎根了。

想要从血统意义上铲除整个女真人,那是不现实的。但不如把目标只局限于完颜女真!

“传旨,除恶务尽,着林冲率军北上,沿途扫荡女真。完颜女真一族一个不留。”这是旨意之一。

其二就是对于那些俘虏,依照闻焕章进言。尤其要选出一些个大人物来,他有一种新颖的刑罚要来惩处他们!

“既然要杀人,朕就当行文于四方。那曷苏馆之地且还有不少女真、渤海部族;大军北上,沿途也定会收容不少个降人,当叫他们中的头首悉数到场,亲眼目睹之,始可警醒尔辈也。”

杀鸡骇猴。传扬出去固然也有不小的威慑力,但绝对比不上提着猴子亲自来看杀鸡。

“陛下圣明。”自闻焕章以下,一片的应喝之声。

陆皇帝的处置很快就传遍了全军。

女真人的凶狠毒辣惹来将士们的破口大骂,陆皇帝的处置措施却又让万军欢呼。

却也叫随军的韩庆和、韩常父子胆颤心惊。汉儿,五十长以上者皆斩。也就是说,谋克和下一层的蒲辇【五十夫长】都要处死,再下面只存留十夫长一级。就他们父子的官职,若是这个时候兀的还留在金军当中,那真就是要死了。

“如何能想到气焰嚣张,横推契丹的女真大金,竟就这般轻易的便倒下了?”

韩庆和只能庆幸自己被俘虏的早,要是如王伯龙那样,真就是想下车都难。

“贼酋非无智之人,孩儿觉得,那王伯龙也好,耶律余睹也罢,此时怕尽都身不由己了。”韩常道。

韩庆和呵呵冷笑着。

“如今局势是何等模样?大势之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齐军尽得优势,那王伯龙与耶律余睹最大之资本已然不复存在。”当初他们要是投效陆齐,那就是功臣,因为女真的宫殿还未彻底倒塌。可现在女真人已经倒了大霉了,他们再来投效,其作用便是连锦上添花且不如。

“生死不由己。碰到一个如李将军那样的,不由分说,一斧头砍杀了去。就也白死!”

所以他现在心里就只有庆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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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永世镇压,不得翻身【求订阅】

林冲不等陆谦旨意送到,就已经领着马军追在阿骨打的屁股后头,穷追不舍了。

沈州、辽州,不战而下。跟随着阿骨打逃离战场的女真兵,一个个被斩落马下……

上百里驰骋,马不停蹄的追击让齐军马军各部间慢慢拉开了距离,御前司铁骑的速度、耐力皆超出前军都督府马军一大截,等到林冲追到银州时候,身边都看不到多少前军都督府所辖马军了。

打眼望去,四周多是穿着黑衣的御前铁骑!

将士们并没有因为百里的追击而舒缓了心中的嗜血,那种味道是可以传染的,杀戮的气息浮现在每一双眼睛当中。当他们看到一批女真步骑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浮上了血丝,所有的疲惫和饥饿在此时皆都不翼而飞。

滚烫的热血在心头涌动,复仇的怒焰在沸腾,便是林冲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升腾起暴虐情绪。这股从当日大战时候就开始酝酿的愤怒感,急需宣泄出来。

没人知道阿骨打是不是就在前面,没人在乎这一点,他们这一刻想的就只有扑上去撕碎了敌人。直到抓到阿骨打!

一排排骑兵催动了战马。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终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音。

彪悍狂野,满身杀气的御前铁骑,斜斜举起兵刃,默声不做言语。

漫天喷洒的鲜血中,一个个身披甲衣的骑兵突入进来,银州城外的金兵像被割的稻草一样砍下战马。

鲜血四处喷溅,头颅乱滚,残肢抛飞。

一排排的骑兵疾驰而至,像潮水一样漫过金兵阵列。

后者大声哭嚎着,很多人掉头就跑,但人的两条腿如何跑得过骑兵的四条腿?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林冲让吕方引兵一支去夺了银州城,话音刚落就见屠龙手孙安得意洋洋的打马奔来,马背上且横放一人,正是当日辽阳一战中逃过一劫的完颜撒离喝。

至于这等人物为何会在银州城外领兵堵截齐军,做这等自寻死路之事,却是因为这厮早有重伤在身,狂奔上百里后气力尽消,已不能支持。

很有点当初完颜挞懒留守顺州的味道,都是为阿骨打断后,都是必死之局,都是身负重伤,再继续奔逃就要不好的必死之人。

“押下去好生救治,休教他死了。”林冲看着撒离喝大喜道。

有一个算一个,女真里那些有名有姓的主儿,送到皇帝手中,定会叫之欢喜。

只是大军夺下银州后,豹子头虽然很想继续追击下去,却也不得不停下脚步。阿骨打引着两千不到的残兵败将逃到银州,卷走了城内全部的战马,可谓是给山穷水尽的女真人续了一口生气。也是因此这儿才有了撒离喝带领的千多步勇!

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林冲也只能恨恨地作罢了。

大军在银州休整一日,这才发兵北取通州、荣州、咸州、安州,东夺贵德州,西卷辽州。内里多少不战而下,女真兵早早就逃之夭夭,或一哄而散去,只贵德州守将挞不野举城而降。

辽东这个地方,足足有五十余军州,可除了辽阳府外,余下军州却尽是光杆司令一个,下属连一个附县都没有。

在林冲眼中,这些所谓的州城,实则就是一县而已。可不管如何,挞不野的名字已经入了陆皇帝眼。

而齐军兵锋抵达到通州,也就是后世的四平,那便可以接触到乙典部和回跋部了。

与曷苏馆部一样,乙典部和回跋部也是熟女真之一。

契丹人在征服了渤海人、女真人之后,却根后世的大明王朝一般,只把辽河流域,也就是后世的辽宁省,现如今的辽东,纳入了直接统辖范围。把渤海举族内迁到了有了相当程度的开发,适合农业生产的辽东、辽西,而将“边外不毛之地”也就是除了辽东之外的大片土地,也就是后世的吉木木和黑龙江,全都留给了女真人。之后,又陆续内迁了许多女真人进入辽东地区。因此这两个民族的生存空间,也就得到了实际上的扩张,人口的快速增长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渤海人且还需要同辽东汉儿竞争,女真人却是顶尖的好运气,在大片的自留地上默默地繁衍生息。

契丹人把他们成为生女真,完颜部就是其中的典型。跟当初的大明王朝设立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一样,生女真各部首领也都得到了契丹的册封。也就是叫生女真得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发展良机。

只是恶劣的自然环境限制了生女真数量的发展。

但阿骨打有盟友啊,在契丹人的统辖之地,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熟女真部落。那曷苏馆部只是其一,回跋部、乙典部、鸭绿江部、顺化王部、龙府部,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当然,这些熟女真的数量也没让女真人的人口得到质的增长。因为他们初始的体量太小。以乙典部为例,乙典女真本身分布在长白山珲春河的猎户。辽圣宗时期,契丹将乙典部一千六百余户,移至后世的开原、法库、彰武一带。将回跋部移至开原以北至松花江一带。

所以,女真席卷辽东时候,几乎到处都有盟友,通晓各地详情。

而各熟女真部相互之间的联系也甚是紧密,与完颜部等生女真联系不断,后者顺利入主辽东,岂能没有熟女真各部的影响?尤其是紧贴着辽东的乙典部、回跋部和曷苏馆部。

不过这些熟女真在阿骨打治下也并没得好,统辖部族的官员、首领变成了一个个猛安谋克,接着一个个走上了战场。而至于能不能回来,这些被纳入完颜女真制度里的熟女真各部又得了甚么好处,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这些个女真部落的精华已经被阿骨打带到了战场上了,如那曷苏馆部,不止是部落成了空壳,便是领地也有了变化,曷苏馆渐渐从一个女真部落名号变作了一方地域的称呼。这却是他们帮助完颜女真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而现在整个曷苏馆女真青壮尽丧,这样的后果就更不是他们当初所想得到的了。

至于乙典部和回跋部,也跟曷苏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年他们牵扯进的最深,也受害最深。

如果女真正的成事,就如历史上一样,那么这些部落的女真人就尽都发了。可现在女真败了,阿骨打一败再败,家底儿且都要丢个精光,这三部自然就也赔了个精光。

但是空壳也是有份量的,即便只是一个空壳,他们也能轻易的联络到顺化王部、长白山部、卢毛朵部等等。

现在,陆谦就正需要口舌。

林冲夺取银州之后,彼处的谍报司人员立刻现身说法。叫豹子头明白了陆皇帝的旨意。

阿骨打再败和陆皇帝的旨意就如吹遍了东北大地的温暖春风,飞快的传遍了半个东北,一个个有心人接到消息后,尽数愁眉不展。

陆谦本人也带着一队御前侍从,快马直奔辽阳府。

现在他九成的心思都放在眼下的审判上,就是燕京府与辽军的战斗,鲁智深部与川蜀宋军的厮杀,正式挥师西向的岭南都护府,都不能吸引去他的注意力。

对于后者,就像那破土动工的秦淮马场一样,都只能叫陆谦知道,而不能让他去费神费心。

辽河二号码头。这是一个临时设置的地方,位置就在距离当日战场最近的河段。一门门火炮从顺着辽河北上的战船上被吊下来,而后再被一门门的送去战场。

陆皇帝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平地里造出了一座小型镇集。

几日里四周已经有不少各族百姓汇聚来,辽河上船来船往,对于当地百姓来说,这就是商机。

战船运送的可不只是大炮,还有许多白纸黄纸,蜡烛等祭祀之物,再有就是许多的和尚、道人。

公孙胜倒是想让道门一口气将水陆道场给包了,也好把名头传入辽东去,但人花和尚虽不在益都城,但佛门却也不是没靠山的。首先紫禁城里的方皇后就是一个佛门信徒,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佛道齐出马。

还有不少石匠,以及所备器物。包括一些薄板棺材!

若是那战场上的幸存百姓能从一具具尸体中找到自己的亲人,陆皇帝也不惜给他们几具棺材,另外安置之。这也是化解冤仇,笼络人心的法门不是?

但那真的很难很难。

多少尸体都已经被两边军兵踏成了肉泥,血肉骨头模糊成一团,直糊在地上。

横竖这座临时码头已经是一座小镇子了。

周遭的百姓们纷纷汇聚来,他们无论是给官府做工,还是拿着家里的皮毛药材来叫卖,或是跟这里的军兵、军官、随军民壮以物易物,都能让他们高兴不已。

虽然他们知道,这地方被陆齐朝统治之后,必然会有大量的中原商人涌入进来,他们手中的东西肯定能卖出去,说不准还能升职。但抢先一步跟这些当兵的做个交易,这些人也不吃亏。落袋为安啊。

唯一让他们不懂的就是为甚大战都结束了,齐军还在一门门大炮的送去战场。

那和尚道士、石匠、纸钱、白布、蜡烛等,他们都可以理解。还有那一具具的棺材。但这大炮是怎的回事呢?

当日的战场处也聚集了很多的人。

战场上死难的百姓尸体被一具具的收容,得以幸存生还的人就是齐军的第一批帮手。他们中未必就没人怨恨陆齐,但有个鸟用?

历史上,蒙元、满清得国之酷烈凶残,惨绝人寰,但后代人不照样恭顺有加么?

南北朝民族大融合时期,北地汉人死难多少性命,可不还是对走马灯一样的皇帝俯首么?

他们现在也是这般。

短短的时间里,辽河之畔已经筑起了许多座大坟。从齐鲁过海运来的石匠们,已经在齐军的护送下去到最近的石山,寻找石料了。

随军的工匠则正驱使人垒砌炼铁炉,战场上缴获的刀兵,将会被熔炼成‘山’,好将那一个个恶鬼凶魂尽数镇压,直至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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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炮毙【求订阅】

“听说了么。当今圣上要用女真之血,血祭辽阳一战中死难的五万百姓!”

燕京城内一处酒馆里,靠窗一张座头,一名三十多岁的酒客正精神振奋的大声说着,手边放着一张今日新出版的《燕山日报》。

这人对面,一岁数恐有四旬之人道:“据说陛下要把俘虏的金兵都斩尽杀绝……”

“那可不得有好几万人?”又一个声音插进来,只是声音中却带着掩不住的惊悸。

三十来岁的酒客眼睛一瞪,叫道:“几万人又如何?都是恶人,都该杀!”

“这倒是陆家天子的脾性。当年兀颜光引辽军入寇冀北,不就被杀的片甲不留么?万人坑上镇铁塔。当日辽军为恶极重,现在女真人更甚至,自然也要压他们一个永世不得翻身!”

辽阳一战的因果终于在整个中国境内传扬开了。中原百姓看了许是只会愤怒,因为他们距离女真实在太遥远了。可对于燕京府的百姓而言,却是觉得毛骨悚然也。

他们距离凶残的女真人,距离辽东汉儿可只一步之遥啊。

错非当日陆皇帝提兵北上,击败了女真,他们岂不也要像辽阳百姓一样落在金国的统治下?

只要一想到辽阳百姓今日的下场,燕京府的汉儿就无不颤栗。

数万人就这么完了啊。女真手段如此酷烈,这是不拿汉儿当人看待啊。思之叫他们胆颤心惊。

人若是在一个不拿你当人看的上位者下面活着,那该是何等惊悸的一件事啊。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种不同于腹地汉民的感触感受,让燕京府百姓说起女真来,无不是深恶痛绝。

他们受了多么大的惊吓,对于死亡有多么的恐惧,便就对女真人对阿骨打有多么的痛恨。

时间一日日过去,林冲引兵已经扫平了乙典部和回跋部,顺化王部也温顺如狗。大军直杀入黄龙府城下,但阿骨打反应神速,刚回到黄龙便全力集结兵力,编整军队,留下粘没喝驻守黄龙府。在林冲引兵杀到之前,就先一步带着吴乞买等北上宁江州。

那是阿骨打起兵打下的第一座契丹城池,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始点。也不知道阿骨打有没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触。

整个东北都为之震动,任何能探听明白消息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大金国完了。

阿骨打败掉了手中的主力,败掉了女真人的青壮,没有了自家嫡系撑腰打底儿,阿骨打就算是神仙,大金国也再难有回天之力了。

混同江下游,一支五六十人的女真队伍正向着通州赶去。这是一支来自长白山部的女真人,一个个穿着灰扑扑的衣装,配着粗糙的兵器弓箭,骑着战马,奔驰在山间小道上。

暖暖的春风吹拂着女真人的面孔,为首的谋克讹鲁朵,神色有些呆呆的。他很不情愿去通州,因为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就难以返回长白山了。

这几年阿骨打已经从他手下调走了太多的青壮,现在更是再度抽取,算上这批,讹鲁朵部的青壮已经去了七八成了。

当然,如此的场面比之曷苏馆、回跋部、乙典部来是好上很多,毕竟他们长白山部远离辽河,地势更为险要,阿骨打鞭长莫及。长白山诸部虽然臣服于大金国,大部族孛瑾成了猛安,小部族首领变作谋克,但他们好歹还有着一些自主性。

顺着混同江向通州奔去,讹鲁朵不情不愿的,但却又无可奈何。大金国发出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即便阿骨打在燕云已经惨败了一次。

这些个女真部落,尤其是熟女真部落,那就像是汉人里的世家。

他们对大金国有没有忠诚?那必须是有的,阿骨打带领女真赢得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光辉。就像中原的世家子弟也会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是当大难临头时候,这些人是会把自己的性命摆在朝廷的前面还是后头呢?是会把家族/部族的前程摆在朝廷的前面还是后面呢?

那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至少讹鲁朵不是那种可以为大金国为阿骨打牺牲一切的主儿。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骨打虽然遭受重挫,大金国却仍旧是东北霸主。岂是他小小的一个谋克可以反抗的?

怀着如此心态进入老朋友乌烈处,听闻道那最新最新的消息时,只若是人在酒缸里泡了三天三夜才被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脸红脖子粗,晕晕的,俩腿直若踩在棉花堆中。

“大金,真的要完了?”

这消息对讹鲁朵来说太震撼了。强大的阿骨打,风光了这么多年的大金国,这么快就吹灯拔蜡啦?

乌烈最初听闻消息时候又何尝不感到震撼?“是乙典部传来的消息。阿骨打逃离战场时候还有上万人跟随,可中原的林都督急追数百里,待阿骨打逃过银州时候,就只剩两千余残兵了。”乌烈也是个谋克,在顺化王部也有点关系,如何不知道辽阳府的金军对于女真对于大金意味着什么呢。

阿骨打先败燕京,再败辽阳,整个女真青壮都跟着他一起灰飞烟灭了。没有了女真为其骨干,阿骨打和大金国已经没希望了。

“这么说我就不用带着部族里的勇士去通州了?”讹鲁朵沉默了半响,忽的开口说道。

“那当然。完颜氏就是一条要沉的船,中原天子已经下了命令,要把完颜部斩尽杀绝,难不成老弟你要为完颜氏尽忠不成?”

“可俺们部落的那么多勇士,我找谁去要?”

乌烈也沉默了。他比讹鲁朵更惨,后者手心里还有眼下的五六十人打底儿,他手中全部的青壮,把年过十二岁的孩子和不满六十岁的老人都算进去,也才四十人不到。

万幸的是,手下的男丁跟着大军出征,得的奖赏多送回家里,各户的积累倒也算丰厚。

“还想要人,不被清算就是好的了。你也休要折返去,且跟我一同去通州汇合,看汉人做怎生吩咐。你我心中也好有个底儿。”

提到这个,乌烈脸上的愁容浓郁的化都化不开了。他把自己受到的消息告诉讹鲁朵,后者脸上也是满满的揣测不安,“汉儿莫不是要把我们赚去,一刀全杀了?”

“那倒不至于。但汉人定是要要清算的,也不知道俘虏中有多少要被杀!”

只是等到乌烈和讹鲁朵带着二十人奔到通州,再从通州赶到战场上的时候,那里已经开始杀人了。

钦天监定下的好日子,三月十六。就是那一日开始,陆皇帝开始了杀人。

每隔三日,一次一千人也。

乌烈、讹鲁朵这波人赶到辽阳战场的时候,杀人已经进行了四波。

“那岂不是就是四千人了?”乌烈的脸色先就变得难看。他可是知道那被杀之人都是真女真也,想一下四千这个巨大的数量,就禁不住胆寒。他手下最鼎盛时候,族中青壮也不足三百也。但其部落已经是顺化王部下属诸部中的拔尖存在了。

讹鲁朵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几座高大京观,那儿就是刑场所在之地。他们即将进去‘游览游览’,这人还没有踏入,扑鼻的血腥气息、恶臭味道就让他们忍不住作呕。

“四千人不算多。阿骨打一战在这儿可丢了五六万人。”一个年纪看来怕是有五十的女真头人说道。“十岁孩子刀弓在手都能杀人,杀人算个甚,老汉当年也手刃辽骑十数人,可是现下这汉儿那杀人之法,忒是酷烈。那炮毙之法据说还是汉人皇帝想出的招数,堂堂帝王,竟然使出如此酷法,真真……”一脸的难以置信和不堪回首。

惹得乌烈、讹鲁朵等一批新来者愕然,“炮毙?这是甚个法子?俺只听说过大炮。”

“就是用大炮把人毙了!”回答者的语气很低沉很低落,冷冷道:“汉人皇帝恼阿骨打驱赶、裹挟辽东汉儿冲阵,下令于俘虏中择选女真、渤海及其他各族为官之人,尽数以大炮毙杀。叫咱们来看,就是汉人说的杀鸡给猴看,是震慑震吓咱们的。但你还别说,我已经亲眼见了三次,每每思之,惊骇欲绝。你们新来的见了就知道,这场面……,不忍目睹,叫你们看了后,看到肉就想吐!”

乌烈、讹鲁朵等新来人无不惊诧,他们显然看的出那人的话是真的,那神情里的惊悸,怎么看也不像是在作假。

如是,许多人的眼睛便都落到了远处那一门门大炮上。黑黝黝的炮身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属光泽。

新来者的眼睛里全都泛着好奇与不解,以及多多少少的惊惧,而老派人目光一触及大炮,就立刻如是被针扎了一样,一个激灵后迅速挪开目光……

……

陆皇帝已经在辽阳盘恒了大半个月,那一**的炮毙,他是看在眼中。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法门。

约翰牛们镇压反抗土著的法子真的是很有震慑力的。

火光青烟,雷霆一样的轰响中!喷勃而出的铁弹毫无阻碍的把那些绑在炮口上的女真蛮子给蹦了个粉身碎骨,炮弹从这些饿的站都站不起来的女真兵、渤海兵、其他各族军官的胸部穿入,瞬间里把五脏六腑和肋骨、脊椎骨统统绞碎再抛出。

这些受刑者的躯体都从胸部被打断!下半身也远远的飞了出去,但两条腿多是还能保持完整,只是会以稀奇古怪的角度弯曲、扭曲着,整个人极其干脆的完全断成两截!各种人的内脏、骨骼和鲜血飞溅开,看在那些等死的鞑子和旁观者的眼中,前者脑子中的轰鸣声渐渐消退,可他们再是要反抗却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陆皇帝才不会喂饱他们呢。

喂的酒足饭饱,红光满面,好反抗,好跟齐军干架么?人不饿死就行。

而周边的旁观者们,汉儿是无不欢呼万岁,那些熟女真投入却一个个被吓得屎尿都憋不住,稀里哗啦的拉了一裤裆……

第八百零九章 奴才见过主子

“轰轰轰……”

世界上最可怕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每一阵轰鸣之后,就有一百个鞑子被炮弹打的四分五裂!

陆皇帝准备了一百门五斤炮,一次处决一百人,一千人也就十炮的功夫。

不管是还没被打死的‘待杀鸡’,还是旁观的女真鞑子,甚至是辽东汉儿、契丹人等等,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大小便失禁了。

就是那些一开始兴奋地叫嚎的辽东汉儿,在一批批炮毙之后,心头的愤怒和兴奋也都被血腥给冷冻。场地里渐渐变得无有一丝儿外音,很多人屎尿失禁,或嗷嗷乱叫,或是干脆眼珠子一番,也不知道是真给吓晕了还是作假的。

所有人都浑身颤抖,眼下的一幕深深地震撼着他们。想必今日过后,中原汉儿柔弱而富庶可欺,虽富而不强,是任凭塞外男儿欺凌抢掠的肥羊;一个引弓的男儿可以轻松吊打十个汉儿的兵卒,这种曾经叫他们深信不疑的论调是再也不会有人说起了。

因为现在东北这片土地上,中原汉人给人的外观是凶残凶悍的,他们不止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掌握了这个世间最是可怕的杀人法术!

是的,在不少熟女真眼中,炮毙这就是法术,就是非人力。

部族里他们最是骁勇的战士,也不可能一棒子把整个人打的四分五裂,就是最勇敢的猎人,可以持刀叉与熊罴、猛虎搏斗的勇士,也挡不住这么一击!

怪不得这些汉人可以恢复燕云,把契丹人打的不敢反抗,把女真人轻轻松松就打的更是难以翻身,还早早就轻易夺取了契丹和女真都未能征服的高丽国,可以一路扫荡到辽东,那果然是非同凡响样的强大。有这样的法术,哪怕是最勇敢的勇士,也只能瑟瑟发抖的等死!

十发炮弹,前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炮口前的残肢碎块,齐军根本不予收拾,只要不耽搁打炮就行。重复清膛、放药包、放炮弹、点火等一连串战术动作,十发炮弹真的很快就完毕,受刑的待宰猪羊们全被打成零零碎碎的尸块,各种内脏碎片、骨骼和人肉碎块,带着浓烈的腥臭气味,撒的到处都是。

几次炮毙,每当炮声停止的时候,聚集了无数人的刑场总是寂静无声,观刑的女真鞑子一个个眼神发直的看着刑场,傻愣愣的看着这闻所未闻的场面,整个人大脑都一片空白。

眼前的一幕是超出他们想象的事物,就像古代人看到了后世的飞机轮船,只会以为是神怪,完全不能理解。热门整个人都宕机了,都僵住了……

直到有人用女真话大声喊出:“汉皇神威无敌,小人五体投地,万不敢再生二意。”的时候,那些女真鞑子才回过神来。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这么一遭,陆皇帝就彻底镇压了半个东北的各族人心。而对于那些被召集来的熟女真头人们,那些个人每看一遭这般惨事,就恍如挨了一遭酷刑一样。

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但陆谦天眼扫过,很轻易的就能看到这些人内心真正的想法,那头顶气柱是骗不了人的。别看这些个鸟人现在在他面前老实如猪羊,一副胆小如鼠模样,叫打哪打哪,不敢有半句妄言,但真的对陆皇帝生出忠诚的,可没多少。

现在他对这些人的感触更多是震慑镇压!

但依照着现下的情况,召集起一支兵马来显然是可以的、虽然这些个熟女真部族都已经被阿骨打抽尽了鲜血,但女真人就是一群野兽,只要有新鲜的血肉驱使他们,再瘦弱的野兽也能向着强敌发起攻击!

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巨无霸在助阵。

林冲都已经打到黄龙府了,不把这座他偶像念念不忘的城池给拿下,陆谦岂能满意?

而黄龙之战的主力军只能是齐军,新建的一旗旗兵,敲敲边鼓便是好的了。

“那高庆裔现下如何?”

陆谦向乐和问道。后者脸上闪过一抹怪异,但还是正色回答:“禀陛下,高庆裔已经痊愈!”

那厮自从被抓住后就一直被陆谦关押,此番大军挺进辽东了,他才被陆谦提留过来。抵到此处的第二天就见识了一下何为炮毙,而后整个人也不知道是江海奔波的缘故,亦或是惊吓的缘故,屎尿齐流,仿佛魂儿都没了,是大病一场。

安道全随侍陆谦左右,高庆裔就是想死都难,被安神医几剂汤药下去,人就重新活了过来。

之后就一直卧床休养,直到陆谦再想起他来。

“罪臣叩见皇帝陛下。”高庆裔气色却是好了不少,被带来见陆谦,表现的非常知趣,进门五步站定后就直接跪了下。

他当日看到那炮毙的模样后,人都吓傻了。只以为齐军把他提溜过来,就是想要如法这般的炮制他。是以才被吓的屎尿齐流,险些死了过去。

但人被救回来之后,他心已安。陆齐若是想要他死,必然不会再来救他。这心里的恐惧却掉了七分,人也就渐渐康愈。

“这几日里卧床不起,心中在作何想啊?”陆谦看了一眼高庆裔。这是他为接下的镶白旗准备的千户之一。只是镶白旗的旗主却不是他,而是举辽州以降的挞不野。那也是个渤海人。

渤海人的旗主,女真为主的奴才。这样才够味!

至于挞不野能不能胜任一旗主位,陆谦乐得看到他去挥霍镶白旗的兵马,横竖打的差了,陆皇帝也能撤职的。

高庆裔屁股高高的撅起,脑袋扣在地上,也不抬头,就道:“女真,偏野小族,趁契丹内祸,得一时之兴,已是大幸。然酋首阿骨打不知天数,竟妄图威压中原上国,实自寻死路。罪臣奉此辈为主,是为虎作伥,罪该万死。”

陆谦看着高庆裔头顶上的气柱,笑了笑,这也是一个聪明人。怪不得能叫粘没喝看重。

“契丹败于女真,是对其约束太差,空出偌大空间叫其繁衍生息,发展此策大谬。然女真地势向北,山高路远,朕便是发大军数以十万,也难断其根源。故朕欲在东北之地立镶白旗,作镇压之用。”

“你可愿为朕效力?”

高庆裔早等着盼着这句话了,闻言当即就叫道:“陛下不以臣不肖,宽宏大量,拔臣牢狱之间,委以任用,微臣实感激肺腑。愿效犬马之劳,誓死以报陛下大恩!”

“来人,传挞不野觐见。”

陆谦脸上微微有了丝笑,这高庆裔至少是很会说话的。

“奴才挞不野见过主子。”挞不野见到陆皇帝的遣词称呼与高庆裔截然不同,因为他已经是镶白旗旗主了,说陆皇帝千金买马骨也好,说陆皇帝因为辽阳之战而把女真高层人物彻底放弃也好。横竖连杨再立这样的无名之辈都能当上正白旗旗主,挞不野的能力总是不会弱于杨再立的吧?

而一旦这旨意落下,挞不野的身份从此便就与众不同,在他脱离正白旗前,他就是奴才,陆谦就是他的主子。

“你二人皆出身渤海,麾下本该是渤海族为主。只可惜渤海人战力微弱,大部居于辽西、辽河平原,以惯于耕种为生,朕思之再三,以为不可取也。”

“陛下/主子仁慈。”挞不野和高庆裔这般说着,心里就道,渤海人不行,汉人肯定更不行,那就只能是女真了。

“女真、渤海皆靺鞨也,一族而两名,分家数百年,岂不是荒唐?今后便皆以靺鞨称呼。既然渤海无能,便择女真充填。此番炮毙贼子,朕招来来周遭大小熟女真部之酋首到来。尔等可与之商谈一二,愿意入镶白旗者,尽可收拢。早日编成战力,配合我大军,镇平完颜。”

陆谦的打算很直白,他不想再听到女真这个民族之名,而镶白旗之兵马,尽取先自熟女真所取。后头很快他们就会出击,协助林冲等,扫荡混同江。

完颜女真的老巢就在混同江的中上游一带。随着阿骨打起兵,大批的女真人向南部迁移,混同江两岸更是成为了他们的禁脔。

现在林冲已经打到了混同江的南岸,其分兵一部分包围黄龙府,余下的兵马就在混同江以南大肆扫荡起来,军报上都说他们已经抓到了数万女真妇孺。可这绝不是全部。

陆谦觉得一样出身女真的镶白旗在搜捕“奴隶”方面,会比齐军更富有经验。

后者将是陆谦对新立的镶白旗,还有宣赞带领的正黄旗、嵬名屈怀带领的镶黄旗之民,最好的奖赏。

要知道,随着周边战争越发进到扫尾阶段,陆齐治下的异族人便就越发增多。陆谦主张民族大融合,可他却不会‘一视同仁’。他更希望在某种意义上‘消灭’异族人。

这种把女真妇孺打做奴隶的法子,就不失为一个得体的好法子。

这般说吧,当大军从混同江流域折返回来后,陆皇帝需要镶白旗先做一阵儿的捕奴队,至少在大金国彻底灭亡之前!

混同江以北地势复杂,女真人正面无力抵抗,却完全可以躲进山沟沟里去。阿骨打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们是不会轻易去死的,而会变成一个个小耗子,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广袤的空间来打拖延战,游击战!

时间已经快入四月了,顶多再有四个月,陆谦就要从混同江撤兵。镶白旗捕奴队大有可为!

因为关外的鞑子想要从散乱无张的部族进化为一架强有力的战争机器,首先要打破原有的部落体制,就像完颜氏曾经做的那样。要不然在战场上得到什么好处,绝大部分都被部落首领吞掉了,下面的战士没有大的实际收获,又如何肯效死力?

而现在这部强有力的战争机器被打零散了,那么可以预见的,混同江以北的女真之民很快就又会回到过去的部族状态。可这也需要时间。

镶白旗能活跃的就是这段时间,因为当女真的一个个部族重新出现的时候,就是他们向陆皇帝献出自己的膝盖的时候,也是完颜氏彻底灭绝的时候……

第八百一十章 化夷为夏,煌煌正道【求订阅】

“陛下,混同江以南熟女真诸部皆降,然其部族内之青壮多已被女真抽去,现今查乙典部、回跋部、顺化王部、鸭绿江部、曷苏馆部,只得适龄男丁千二百余,另有长白山部六十二人。其中自称有汉儿血统,能说汉话者有二百六十人……”

挞不野向陆谦禀告着自己的统计数据,半点没有提这段日子里混同江以南的女真族部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清洗,不知道多少猛安谋克在这场变动中飞灰湮灭,不知道多少个女真中的‘豪门望族’在这场大波动中飞灰湮灭。

就陆谦所知的,这些日子里挞不野、高庆裔后宅都多出了不下五六个女子,而耶律马五、耶律宗雷、刘舜仁等人的后院中也多出了不下十人。

他到还没昏了脑子给陆皇帝送女人,但大批的金银珠宝却被源源不绝的送到陆谦手里。

女真人横推契丹,所过之处烧杀抢掠,那可是一个力压中原达二百年的帝国的积累啊。其中的大头自然归了完颜女真,但其他人等也多有分润。那些金银财宝分散到无数猛安谋克之中,并不显眼,但现在这些猛安谋克中的‘豪门大户’都被打倒去,那集结起的财富可就蔚为壮观。

新生的镶白旗吃了满嘴流油,但给阿骨打、粘没喝做了多年奴才的挞不野、高庆裔却深知为奴之道,好东西不能只自己留着,还要献给背后的主子,这样的奴才才是一个真奴才!

“陛下,镶白旗近来共捕获女真顽劣之辈共一万九千余,内有孩童七千。目前,所有男女全部编管,等待发落!”

这混同江以南的女真人遭了多大的殃,从这个数字便可见一番,要知道混同江以南的“买卖”是齐军合着镶白旗一块做的,齐军手心里的俘虏更多。最近可是忙坏了人力商行了。

陆谦并没继续北上黄龙,而是就坐镇辽阳,在大火之后一片废墟之中驻扎下来,看着辽阳一战的幸存者们回到城内,哭天抹泪之余,再拖来木头,收拾残渣废墟,建起了一座座简陋的住所。

他们可舍不得离开辽阳。

这地方土地平坦肥沃,又临近水源,天生就是一生民聚集之地。更不要说从秦汉年间,这儿就是辽东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千年不变。叫他们潜意识里就不愿离开。更不要说财大气粗的陆皇帝早就挥洒钱粮救济着他们,更许诺尽快编户齐民,租赁土地,今明两年税赋全免!

辽阳城北的战场处还在一波波毙着人,三万战俘中,女真人不到四千人,渤海人却有七八千,其余各族的军官数量加上,少说要来八轮才算是了解。更何况齐军横扫混同江以南,那城池部落中,有挞不野、乌烈这种识趣之人,也有死不悔改的硬骨头。后者被俘后便都被送来辽阳城北的战俘营编管。

故而这当可以用大炮毙上九轮!

陆谦即便是要走,也要等到第九轮,完颜斡离不、完颜撒离喝、完颜蒲鲁虎、完颜斡赛、完颜斡者等等,都给炮毙了,等到黄龙府给拿下了,这才能打道回府。

就是可惜那完颜娄室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尸体被找到时候,已经被踩踏的血肉模糊。陆谦虽把他尸体挫骨扬灰,却也依旧恨不能杀他一百刀。

大批的官员从北地被调来,辽东本地投降的汉儿官吏,陆谦把他们统统换去了西北任职。

彼此且不设立行省,而设为都护府,以晁盖为首任大都护,李处温为都护府长史,张觉任左副都护,岳飞为右副都护。

定下了头首,底下就是各级官府官署的建立,废州设县,乡官的产生和影响,政策的宣传,大量的事宜全都压在了李处温、张觉的肩上,因为岳飞此刻还在黄龙府前线,而晁盖更是引兵在燕京府。

李处温、张觉都忙的马不停蹄,陆谦却能优哉游哉的在一边考虑辽东的人口问题。他为此事已经发愁好多天了,没有人就没有劳动力,没有劳动力就没有生产力!

陆齐在辽东的统治力,在东北的统治力,虽然取决于陆齐的国力,但更取决于辽东的汉人。

辽阳作为辽东都护府的治所,本处知府由长史兼任,李处温一边忙活都护府的事宜,一边使人编户齐民、丈量土地,准备租赁百姓!仅有的一点时间就是与礼部交涉,希望辽阳府的官学和各级公学【公立学堂】能够尽快到位。

“辽东汉儿与中原隔绝二百年,文教不兴,礼仪不达,言行举止多有蛮夷之风,岂可不纠?且渤海儿从习农耕,言行与汉颇通,亦慕王化久也。近新朝设官学,立公学,行教化之道,罢黜陋习,教化夷狄,使其心慕王化,化夷为夏,乃是煌煌正道。”

教化夷狄,化夷为夏,这本就是读书人的职责。而国家立学,即是朝廷教化之所,更是宣扬天子圣德朝廷王化之源。这无比重要!

说白了,这就是以汉家文明代替土著风俗,是把我的规矩加于你的头上,这真是无比重要。

为此,他把恢复辽阳和交通建设,还有本地的秀才科、举人科都延后了。或者干脆说是顾不得了。

而张觉更是与众不同,在忙碌都护府事宜的同时,他就是不停地催促僧录司和道录司,更准去的说他对和尚更有感觉,然而张觉结盟清楚道家在陆皇帝心中地位也是不俗,朝堂之上与之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哪里会只管招呼和尚呢。那必须是僧道一起请入辽东!

因为他觉得女真蛮子粗鄙无礼,偏偏这等人最容易交出自己的信仰。不说那些早就被佛家‘感化’的熟女真部落了,就是席卷了辽东之后的生女真们,短短几年里信奉佛门的不计其数。

张觉出身燕京世家,对于内中奥妙有着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很清楚信奉佛门的熟女真部落,其高层汉化的更加彻底,也更容易接受汉化。

现在他就觉得,包括镶白旗旗兵在内,女真、契丹诸部,都需要佛法道法的感化。然后配合着衣食住行等硬件措施,软硬兼施,尽快的把辽东之夷民变为心慕王化的驯服犬马。

二人谁都没有就刑罚一事声张出半个字来。统治民族与被统治民族在法律上有不平等,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管是辽国还是金国,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有着超乎其他民族的超人地位。

在汉地,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可在北地,契丹人杀一汉儿,偿以牛马,即可替其罪免死;若汉人杀死契丹人,汉人则斩之,仍没其亲属为奴婢。女真人就更是过分!

现在陆皇帝规定,汉人杀藩人,视藩人户籍而论刑罚,最轻的减罪三等是赔钱了事,这就等若是“偿以牛马”了,已经同契丹法制相等。而其上还有减罪二等,减罪一等,乃至最重的杀人偿命!

后者衡量尺度的依据不只是被杀藩人的身份地位,更在于被杀藩人的犯罪记录。

犯罪记录是来自后世的一词汇,可意思却也能叫这个时代的人通透理解。总的来说,藩人的最初户籍是黑色的,若是后者忠厚老实,遵纪守法,三年内不犯丝毫罪责的,那户籍便由黑色变作了白色。

而从白色户籍开始,藩人便能计算积分了。每年一汇,若是积分为负数,便就返回黑色户籍。而若积分为正,也就是遵纪守法,热爱、忠诚陆齐朝,每年皆有十个基本分,当积分达到一百时候,便可拿上黄色户籍。也就对应的减罪一等。

到积分为一千时候,那就能入汉籍了。户口本自然是红色的了。

陆谦如此定义,十分明显的用意便是让治下的异族老实。在夺取燕云和席卷了湘南赣西、闽粤之后,陆齐一朝治下就多了很多少民。那南方的少民陆皇帝甚至可以径直给他们发红本本,但对燕云的少民他可做不到如此的大方。

必须说南方的少民是温顺的,至少人家从没像北方的少民那样给汉人造成致命的威胁。

历史就是如此,陆皇帝对苗家瑶家壮家甚的可没半点另眼相看。如此佛系的心态能对着女真么?那绝逼是不行的。

如此才想出了这般的法子来。

而如此不人道的种族歧视,在张觉、李处温,乃至耶律马五、高庆裔、挞不野等看来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

谁牛逼起来了,不想把好处给自己人,而是连着外族人一起给?

你发财了为啥不给你邻居一点,而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大大方方啊?为啥不提携外人,偏偏把亲戚一个个拽进来?这是一个道理。

同时这般做也能大大收揽北地汉儿的人心。

这些人在契丹的法制下卑躬屈膝了这般多年头,一遭站起身直起腰来,不好好的出口恶气,如何成?至少是心理上让他们对契丹人、奚人、蒙古人、渤海人等民族建立起了足够的优越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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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千古难寻的好皇帝

黄龙府城在后世长春市农安县境内,城池不大,周长也就七里。但也正因为它不大,所以才难攻破。

粘没喝可是把黄龙府、威州、祥州、宾州、益州的守军都招到了这儿。

前文里说了,阿骨打燕云之败后,火速扩军至十三四万,其引主力十万屯驻辽东,又在通州放置了几千人,余下的三万兵马就都放到了混同江一带。

之后阿骨打辽阳大败,主力损失殆尽,通州的金军在被其带着北上途中纷纷逃往,混同江南岸的金军也多有不稳。粘没喝旋即以女真人为骨干,重新编整兵马,虽然期间还是有人员逃亡,但黄龙府还是汇聚了上万军兵。

上万金军里头女真人有千把人,渤海人有两千多,余下的就尽是室韦人、达鲁古人、兀惹人。这样的军队。战斗力是可想而知的。若不是粘没喝心狠手辣,拿混同江以南的汉儿做肉盾,黄龙府内金兵再多,其也早就被拿下了。

陆谦等到炮毙第九轮后,那被抓到的女真贵将们通通崩了后,就要打道回府的消息给了黄龙府外的林冲、岳飞很大的压力。

二人理解陆谦的决定,偌大的帝国,战事并非只限于辽东一处。那关中的宝鸡、大散关一线,燕京府北面的大草原上,还有岭南事宜,都在开战之中。

现下大金国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女真的光辉被彻底踩在了脚下,陆皇帝端的无有留在辽阳的借口。

但是在二人的理解中,这也可以看做是陆皇帝对他们二人的催促。陆谦显然希望能在自己离开前接到黄龙府破的好消息,最好是能提拎着粘没喝父子,送去给他炮毙!

……

黄龙府里。

粘没喝整个人湮没在黑暗里,心如冰窖是什么滋味?

那彻骨的寒冷,无尽的绝望,粘没喝每日里都能品尝的到。在辽阳一战大败后,他的心就死了。

他很清楚,女真没有复起的希望了。陆皇帝或许不会对整个女真族斩尽杀绝,可是完颜氏,却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自己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彻底破产了。这种痛苦简直是完颜粘罕这种事业男最大的痛苦,他比死了都要痛苦。

要知道,人最恐惧的事情并非是死亡。

生命虽然只有一次,但在很多人眼中它绝不是自己最珍贵的财富。这点看红朝是如何建成的就知道,那么多的革命烈士的鲜血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事例。

对于粘没喝来说,女真大业就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信仰,是他人生最伟大的事业。当信仰破灭,当事业破产,这时候死有何惧?

……

黄龙府外。

战争的硝烟早已经飘散,齐军彻底控制了混同江以南,而这些地方既然为齐军彻底掌控,还有镶白旗来帮衬,大清洗过后那可不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整个混同江以南,也就黄龙府还燃着烽火,但这朵火光且也燃烧到头了。

齐军大帐内宴席摆起,从上而下,两列尽是长条矮几,此刻人头攒动,座无虚位。军中团正以上军官除执勤战备外,尽皆到场。

虽然是在战中,但此刻春末夏初,东北历经了万物复苏,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期,有的是食材来整治这场宴席。

好酒、好菜,应有尽有。酒香四溢,肉香扑鼻,杯盏交错间,人人脸上都带着无可抑制的欢笑。

“主子,林都督恐已经有了决定了。”高庆裔坐在挞不野的下手,韩庆和又在高庆裔的下手,赤盏晖则又在韩庆和的下手。镶白旗现下已经有三个千户,韩庆和是一个,赤盏晖就是另外一个。

他原本与挞不野的在金军中的地位相当,可现在却只能在镶白旗五千户里排第三,谁叫他投降晚呢。这也多亏了挞不野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了与赤盏晖间的些许隔阂,而赤盏晖本人也没有参与辽阳一战,他参与了辽西州一战,那一战辽军大败而输,夹谷吾里补直接没在了阵中,他则幸运的逃出一劫。但也因为身负重伤,直接回到了辽阳安养,而不像挞不野又跟着完颜设也马参与了辽河之战。

赤盏晖先跟着吴乞买一同撤到了沈州【沈阳】,吴乞买后率主力南下参与辽阳一战,赤盏晖却受命押解着王伯龙和耶律余睹北上通州。

阿骨打辽阳大败,一路引着寥寥的残兵败将逃至通州,赤盏晖听闻了消息,心知女真是再无复起的希望了,就在北上的途中合同王伯龙和耶律余睹逃跑。王伯龙那厮运气不好,被金兀术一箭射中背心,掉下马去,必然是活不了了。赤盏晖和耶律余睹却好运的逃过了一劫,后向林冲投降。

那耶律余睹虽然有点不识好歹,但他是答里孛的姨夫,林冲还是好好待他的,赤盏晖也因此摆脱了邪恶集团一份子的罪名,他的家人在银州被俘,都已经被关在奴隶营了,但且还幸运的没有遭殃,只家中几个生的漂亮的小妾被人要了去。对于赤盏晖来说,这种小妾都只是玩物而已。合在一起也没他老爹一根头发珍贵。

陆谦守备镶白旗时,赤盏晖主动与挞不野搭上了线,这才使得他今日在帐中且有一席之地。

韩庆和就不去说了,陆皇帝是瞧他不顺眼,就丢尽了镶白旗了。后者虽然有实权,也有利益,但不得不说,在身份上还是有些折辱的。韩常在他老爹手下当个百户,今日这宴席却没他的份儿。

挞不野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是啊,林冲心里肯定是有决断了,不然他不会搞这场宴席。这是一场提前了的庆功宴,那拿下黄龙府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汉儿妇孺,庆功宴且是不会举行的,一如当初的辽阳一战。

“炮毙已是第七轮,眼看着陛下就要折返回去,再是不忍心也要狠下心啊。”孰轻孰重任哪个人都能掂量的清楚,况乎是林冲这样的军中大佬?

帐中诸将多心知肚明,你就看不到一个人在满脸慈悲的,人人喜笑颜开,欢不自禁。

都是沙场里走出的人物,对于黄龙府自有自己的判断,粘没喝死心拿汉儿做肉盾,这不狠心,莫不是还要成就粘没喝死守黄龙府不失的伟业么?那当然不可能!

既然知道不可能,那就该清楚这辣手早晚是要下的,林冲一直拖延到今日不得不为之,这未必就是他心里真的犹疑,于挞不野看来这更是在做个样子。甚至陆谦传言要炮毙九轮后便打道回府,这也未尝不是在给林冲寻一个借口。

挞不野不知道自己揣测的是对是错。

他本人是希望自己的揣测是对的的,因为那说明陆皇帝真是一个为手下着想的好皇帝。豹子头有了个借口做幌子,身上的污点顿时就消去了大半。

这种自己担黑,不让手下人背黑锅的皇帝,端的千古难寻啊。

而此刻混同江对岸的宁江州。

这里是阿骨打起兵的第一战,正是当年阿骨打攻克了宁江州,方才正式拉开了辽金战争的序幕。

此刻人心惶惶的女真人却再度回到了这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阿骨打带人回到宁江州后,当晚举行了一场酒宴,强做欢笑一波,当晚就再度吐血,病倒了下来。

国事大权被交给了吴乞买打理。

而很快的,他的再度大败以至于女真主力尽丧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便就到来了。那五国部先就不听完颜氏的调遣了。

所谓的五国部是契丹人对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等五国(即五部)的统称。来源于黑水靺鞨,属辽代广义的生女真。分布在约后世黑省依兰县附近的松花江下游至黑龙江下游南北两岸地区。以狩猎、捕鱼为业,亦饲养马等家畜。【五国城就在这儿】

辽圣宗时归附契丹,为辽镇守东北境,向辽纳贡无定期,贡物为貂皮、马等。其地产名鹰海东青,是契丹贵族岁岁勒索之物。然而这五国部对契丹虽是时叛时服,可在完颜乌古乃【阿骨打爷爷】时,就已听命于完颜部。但五国部与完颜部也非半点矛盾都没得,在大金国强盛无匹的时候,五国部自然顺服的变成了猛安谋克。而在大金国这条破船即将沉没的时候,彼处的猛安谋克们也就先造反了。

“逆贼,逆贼!竟然敢……,敢……,咳咳,咳咳……”

血水从阿骨打的口中咳出。一旁的完颜绳果连忙上前拍着他后背,“父皇,气不得,气不得,您消消气,消消气……”

“逆贼,我要杀尽了他们!”才喝下了一碗补气汤,阿骨打一股子虚火撑着,怒极下怎会听儿子的。

“招谙班勃极烈!”又咳了两口血,气喘吁吁的阿骨打才平静下心头的愤怒。瞟了一眼边上的侍从,下令道。

“臣遵旨!”后者不敢疏忽,领旨后忙大步迈出。

谙班勃极烈就是皇储,就是吴乞买。

此刻夜色深深,若是当初早该熄灯了。但今日吴乞买处却还是灯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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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五国部已叛,室韦、铁骊如何?”

见到吴乞买后,阿骨打强打起精神问道。五国部虽叛,但其距离完颜氏终究是远了些,吕不室韦部和铁骊人却就在完颜女真的后背。

前者与蒙古人系出同脉,源于黄头室韦,辽初被阿保机征服后,置突吕不室韦部和涅刺拏古部。居于嫩江上游和黑龙江南北两岸,后来辽圣宗把涅刺拏古部迁到了阴山,突吕不室韦部还留在原地,就在完颜女真的背后。

而铁骊人就更不需要多言了,后者可是存在数百年的势力,与女真一族同出黑水靺鞨一脉。当完颜氏强大时候,并不费力的就将铁骊部收复,可是现在女真衰落了,一切就有了新的变动。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同出一脉屁用都没,那五国部与女真也一样同出一脉,而完颜氏一通女真七十二部时候,也是一路的血雨腥风。

待从吴乞买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后,阿骨打忽然轻松了好多。这证明局势还没恶劣到极致。国家多难多艰,贼子多恶多奸,完颜氏已经不起大的震动了!

五国部反叛带来的震动似乎就到此为止,阿骨打继续在床上安养,女真人继续抓紧时间向根本的山区里转移。无奈何,齐军的威胁忒是严重,一旦黄龙府告破,他们强渡混同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宁江州必然是保不住的。

女真人,尤其是完颜女真,接下来要在齐军的剿杀下存活下来,那就只有躲到齐军够不到的地方。

也幸亏这大地广阔,山峦遍布,密林丛生,齐军乃中原汉儿,如何能追寻得到他们的踪迹?倒是那挞不野带领的镶白旗,那些无耻的叛徒,更叫吴乞买等高层担忧。

但是阿骨打的病床不是密室,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外头气氛的变化。“又生了何事?”早就得到吩咐的随从岂敢说真话?那黄龙府城下的齐军已经开始发力,聚集全部兵力,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一举颠覆了黄龙府城的城墙,现在怕是黄龙府已经落入其手了。

阿骨打从随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疑不定的神色,那随从面对他的命令竟然犹豫了。这好稀罕,多久都没有过的事情。

阿骨打不说话,但他脸上满满的杀气却是叫人看了胆寒。

片刻后,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阿骨打的脸色比白蜡都要苍白。

“粘没喝,粘没喝……”

怒发须张,阿骨打对女真的艰辛本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听得禀报实在是远远超过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粘没喝可不纯粹是他的手下,而更是女真王朝的大股东,是他的合伙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完颜女真的辉煌也是粘没喝的事业。

然而现在……

一想到粘没喝现如今可能已经死难……,阿骨打就忍不住怒火冲天,整个人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栗。

完颜女真已经到了灭国灭族的境地,南面的厮杀烽烟未熄,北部的同室操戈又将斗起,自己的身子骨已经不成,这般的破烂局面留给吴乞买,叫他如何能够应付得了这一切?纵然能安然的度过眼前的难关,可国势未妥,给兄弟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完颜氏的存亡绝续也是一大难题。

粘没喝能力出众,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必然可为吴乞买之肱骨也。

女真鼎盛时候自然人才众多,但现在多少人都死在了齐军倒下,粘没喝的份量便也更加深重。现在死在黄龙府,可不是折了完颜氏一根柱石?

当初粘没喝要留守黄龙府,阿骨打就不同意,是粘没喝执意如此,而且又有“肉盾”在身,让阿骨打想着黄龙府且是有希望守住的。

而当时的女真也确实需要打上一仗,暂时抵挡住汉儿的兵锋,好让混同江以北的族人有那么一丝喘息之机。

黄龙府之战已经僵持了多日,阿骨打虽然觉得那城池能守住的希望真心不大,但终究是有些希望的。陆皇帝在辽阳那般郑重其事的做样子,放到黄龙府里岂能不有顾忌?

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黄龙府可能已经失陷,粘没喝可能已经身死……

阿骨打悲痛之余更五内俱焚,他不知想粘没喝的生死,更想完颜女真的未来,这一刻他脑子仿佛都要炸开了。

南面的汉儿不死不休,北面的贼臣狼子野心。

大金何日能国势安定?

大金何日能报仇雪恨?

一阵阵剧痛中,阿骨打诅咒般在心里疯狂的呐喊发誓,眼前浮过一个个的身影,粘没喝、娄室、银可术、闍母、斡本、斡离不……,甚至还有挞不野、耶律余睹等等。但每个人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模糊,连粘没喝的面容也是模糊不清,最后更是完全混杂在了一起……

“呃,呃……”终于,阿骨打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嚎叫声。一阵异常剧烈的头痛霎那里撕裂开了他的大脑。不过他还是想看清楚那个身影,满是金黄色的身影……

那是陆谦!

屋外,忽的起了大风。

“御医,御医……”内中顷刻间乱成一团,一个随从轻轻摇动阿骨打的身体,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碰到阿骨打鼻子下,旋即跪在床榻下哭的死去活来。

完颜绳果正被人引着过来,听到屋内的慌乱连忙冲进来,就见几个随从都跪在地上,而床上的阿骨打已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面如死灰。完颜绳果心头大惊,拔开床边围着的随从就自己探去了手,最后怵然的跪在了阿骨打床榻前。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又有随从引着吴乞买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完颜斜也,却没想到进到屋内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快,快给皇帝把脉,快把皇帝救醒——”吴乞买也慌了,朝着几个大夫嘶叫着。这个时候死了阿骨打,完颜氏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他心理面已经知道阿骨打是真的死了。颓然地跌跪殿下。

“谙班勃极烈。皇帝,大……大行了!”几个大夫使劲地叩着头,颤抖的声音响起。

屋子内,一片死寂。直到吴乞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泣,所有人都惊醒了,所有人都跪下来了。

上到吴乞买、完颜斜也,下到最普通的小卒子,人人开始失声痛哭。听到房中的哭声,外头守卫的值班侍卫、侍卫亲军,也全都齐刷刷地朝着房间跪下,失声痛哭。

女真贵将的亲军本名合扎,意为“亲近”。阿骨打的亲卫便是合扎猛安军。但在阿骨打称帝后就迅速发展成侍卫亲军,隶属于侍卫亲军司。天辅年间改设殿前都点检司及宣徽院,分别管辖。从这称为里就可以看出,女真人的汉化过程速度真的很不慢。

时间回溯到一日前。

黄龙府的粘没喝在发现城外齐军不同以往的动作后,就知道见生死的时刻到了。外头的林冲已经等不及了,而自己能不能守住黄龙府呢?

粘没喝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金兵是守不住的。不说战斗力,就是战斗意志以及黄龙府的坚固,那都是守不住的。

七里周围的黄龙府城外一片宁静。

这就是大战之前的寂静,内中充满了肃杀。

但粘没喝却半点也不担心,横竖是一死么。他早就看透了,也不想再活下去了。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完颜氏走到末路了才死去么?那更是一种悲哀!

他早在向阿骨打请命镇守黄龙府时,就看透了这一步。自己纵然有肉盾,但齐军岂是因为肉盾就能放了他的人?那豹子头当日在辽阳一战中可是很有决断的。

他对阿骨打说自己有信心守住黄龙,阿骨打当然不信,即使他把肉盾拿出来,阿骨打依旧不信。只是阿骨打真的朽了,他明知道守住黄龙府是多么渺小的希望,但只要有那么一线生机他都不愿错过……

这才是阿骨打默许粘没喝留守黄龙府的最大原因啊。

他等待现在这一刻已经很长时间了。林冲竟然能按捺到现在方出手,已经大大出乎粘没喝的预料。甚至都让他一度觉得,阿骨打的奢望是不无道理的。

他转过头看向房间悬挂的地图,一副城防图,小小的黄龙府尽在他眼中。

虽然是必死之局,可粘没喝却期望着能干掉更多的齐军。

对于后者,他心头那个叫恨啊,食其肉寝其皮,恨他们恨得发狂。是他们打断了女真崛起之路,是他们毁了大金国。那是倾尽五湖四海都洗刷不去的仇恨!

帐下的诸将此时也寂寞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怒、恼恨、焦虑和忧愁。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粘没喝看了一眼众人,乌延蒲卢浑、乌延鹘沙虎、完颜阿离补、斜卯阿里、胡里特等,都是不错的人才,但比之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希尹,比之斡离不、闍母等等,他们真就差远了。就是撒离喝、挞懒、习不失、婆卢火等人来,也是有着差距的。

当年的女真战将如云,他粘没喝手下那里有他们崭露头角的余地,但现在,但现在……

诸将默默地退去,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人人都是脸色变了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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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失败者

黄龙府是混同江以南区域的大城,但本处的城池城防放在中原内地也就是一大县的模样罢了。

错不是粘没喝心狠手辣,径直把一个个汉儿绑在城头竖起的木柱上,岳飞早就大炮开兮轰他娘的把黄龙府城给敲开了。就因为金军的肉盾,攻城部队被困住了手脚,这才容的黄龙府存在。而现在一切就都不用顾忌了。

以岳飞之心性也清楚事情轻重缓急,只心里把女真叉叉了无数遍,发誓要用十倍之鲜血叫之偿还。

“轰轰轰——”大炮轰鸣声响起。

二十多门五斤炮齐齐射出,铁青色的炮口喷出炙热的火硝,升起的股股白烟不多时就已经笼罩在了炮兵阵地的上空。

一炮击出,一门门五斤炮齐齐的向后倒退,炮架就着炮位后堆起的斜坡冲上,然后在后坐力用尽时自己再呼隆隆的滑下。炮位的前方同样也有一道相向的斜坡,只是比起后面的要矮上一些,只比炮架本身的车轮高。他们同时也是炮位的一层防护,如果对面也有大炮的话。

但现在金军手中显然没有大炮,这两道斜坡作用就只是卸力了,只片刻的时间炮位就得以重新归复,不用再调整射击诸元,填装药包和铁弹之后,大炮再次击发。

节省了归复炮位耗用的时间,足让火炮的射速加快了一大截!

土崩石裂,黄龙府城的围墙在大炮的轰击下迅速向着残垣断壁转变。但想要将整个黄龙府城给轰塌,却还要一段时间的积累。

粘没喝心中且暂时放下了担忧,以为城池便是要破他也能为完颜氏争取一段时间。然他却不知道在二十多门大炮的掩护下,齐军不仅迅速填平了对面照应的护城河,更在城下掏了五个大洞,相隔距离均匀,皆三丈有余。一箱箱的药包就已经被送入其内!

这种破城法门实在是夺城利器,在眼下这个时代,端的少有城池可以抵挡。

“轰轰轰——”黄龙府城非是铁浇铜铸的,连续的爆炸声中黑雾喷发,惊雷巨响,烈焰冲天,砖石飞散,一道二十多丈长宽的城墙轰然倒塌。

二十多丈的缺口,围墙被炸的悉数成了废土堆。城内这一刻不知道多少房屋如是地龙翻滚,房倒屋塌的陷下来,以一种极扭曲的形状压趴在土石堆中。

“杀——”

岳飞挥了挥手。立时,四下杀气腾腾的战鼓声就咚咚擂响。

“杀!”震天的吼叫声中,潮水般的齐军步甲向着黄龙府城涌进。

城墙内金兵都要懵掉了,乌延蒲卢浑、乌延鹘沙虎兄弟大声喝呼,这才把懵掉的金兵惊醒。废墟中,无数个金兵蚂蚁一样的冒出,同冲在最前面的齐军步甲狠狠撞在一起。

然这只是一个假象,看似骁勇的金兵士气已然崩塌,城池的告破叫他们丢掉了最后的信心。齐军攻入的兵锋尽是稍微遇阻,便如车子压过一颗石子一样,卷入城中。

震天的杀声中,之前大发神威的火炮退出了射击行列,虽然在依旧向着城内延伸射击,但在战场上,震天雷方是最耀眼的明星。

这不是齐金两军步甲的第一场硬仗,但这一仗却有它所特殊的涵义。拿下了黄龙府城,消灭了粘没喝这儿的守军,混同江以南就再无可羁绊住齐军铁骑的力量了。这短时间里他们也营造了许多木筏、木簰,只待了解了黄龙府城,就大军强渡混同江【松花江】,踏上混同江北岸,夺了宁江州,彻底将女真驱除出传统的文明地带——在陆齐,这条分界线的依据是城池,也就是宁江州。

齐军杀进完颜女真的老巢,就可以说就有了把女真人彻底打回原型的前提。

“杀啊——”王贵、徐庆、岳翻、鲍旭、刘舜仁、曲利出清、耶律宗雷等人依旧领头冲杀进了黄龙府城,错不是岳飞拦下了耶律马五,后者都能提刀冲在前线。

当然,岳飞他自己也很想提枪杀伤前去。

辽阳一战和眼下的黄龙府之战,让岳飞对女真这个俩字反感到了极致。对于混同江以南的熟女真已经纷纷改名为靺鞨族,他是很赞同的。

不要说他矫情,而是彼此因果太重。挂着女真的名头,便是镶白旗且都要背负着一股自己承受不了的压力。因为光岳飞就会对他们另眼相看。除非那些人愿意永远都待在混同江!

陆皇帝早就给挞不野说了,镶白旗今后的活动区域就定在混同江一带,直到完颜氏彻底完蛋。

对比水草丰美的河套之地的正黄旗来,混同江这地方简直是鸟不下蛋的破烂地儿,挞不野才不愿意坐镇宁江州十年呢。

黄龙府城中央的原契丹府衙。这儿已经成了粘没喝的中军所在地。

“报国相,东城失守,守军大溃,乌延蒲卢浑、乌延鹘沙虎二位孛瑾一死一伤。”

“那就做最后准备吧。”稳坐在一张大椅上,粘没喝的眉头连动都没都动一下。自从他下决心死守黄龙府城时起,对这样的噩耗粘没喝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心里准备。现在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做一回事儿,又还能有什么能让他动容的呢?再说知道东城忽的震响倒塌后,他对此就更有数了。

淡漠的眼光看了眼完颜阿离补,粘没喝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出,“阿离补,带你的人马随后冲锋,把汉贼打出去。”

“末将遵令。”完颜阿离补现在已经习惯了粘没喝的面无表情,但对他那无一丝人气味的声音还是感到了一阵惧怕。他心里明白粘没喝的打算,这是不准备活命了。更清楚粘没喝的命令意味着什么,那不是要他把敌人打出去,而是要他去拼命送死。

可是作为一个参加了辽阳之战的人,他就想投降都不成啊。

“杀杀杀——”进到了黄龙府城内的齐军士气正盛,蜂拥而入的齐军步甲杀得城内的金军抱头逃窜。这城池都已经破了,黄龙府守不住了,一个再直白不过的事实叫金兵士气大挫。

就算有人驱使汉儿去顶包,也只能是短期里阻碍片刻。好歹也是个城池,建筑广众,前路被堵,就从别路包抄就是。金兵早士气全无了,兵败如山倒,驱使汉儿做肉盾,非是他们要反败为胜,而是希望能得个逃脱的时机。

这从本质上言就是失败者。

粘没喝也清楚,城墙一破,城池就无可挽回了。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刘舜仁的两眼都要瞪爆了,只要一想到粘没喝本人就在这座城池中,他浑身都是无穷的力气。

“杀,杀,给我杀——”扬起一把厚背砍刀,刘舜仁狂吼着。

辽阳一战后抓的俘虏早就把肉盾之原委道个清楚明白,粘没喝虽非罪魁祸首,却也是帮凶无疑。

现在只要一想到能抓到粘没喝,刘舜仁就动力无穷尽。

“轰轰轰……”震天雷的爆炸声络绎不绝。金兵的惨叫声中,“杀啊……”在齐军先头部队的身后,一阵高过一阵的呼杀呐喊声响起。

看到城内升腾起的尘烟,岳飞想都不想,再次挥手下令。第二批,三千生力军呐喊着冲杀了上来。

冲破天的厮杀声再次回荡在战场上。

而后直到一场大火冲天而起!

粘没喝布下的辣手被引爆了,一场早有预谋的焚城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算熄灭。

岳飞直到了次日深夜才踏足进破烂的黄龙府城中。

整个城池现今已经化作了偌大的废墟,倒塌的房屋比立着的还多很多。

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且没被清理干净,大批的齐军举着火把,点燃着篝火,认真的打扫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身上且带着烧伤痕迹的王贵等人立在衙门大门的台阶下,只是身上却没了昂然的劲头。粘没喝那一把大火烧得他们好苦,损兵折将,别的休说,当然突进城中的一干将领里,刘舜仁便没能活着出来,鲍旭也已经化作了焦灰。

“走,进去看看。”等到耶律马五赶到,岳飞大踏步的向衙门内迈去。五阶的青石条阶上还黑黝黝的一片,一股恶臭味道扑鼻而来。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已经在被清理,一一摆放在衙门前的广场上。

一路走去,直到他看到疑似粘没喝的遗体。

“来人,把他抬出去,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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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 强盗集团【求订阅】

混同江以北,强渡大江后的齐军风卷残云一样拿下了宁江州,女真主力早已经退入了更北部,而完颜女真的妇孺百姓则纷纷逃进茫茫的大山密林之中。

作为黑龙江在中国境内的最大支流,混同江,也就是松花江,并非是贯通如一的一条大江,在后世内蒙与东三省接壤的边界,其一分为南北两支。南支即混同江,北支则称为鸭子河。

宁江州便是处在这两条支流的交叉三角地带,其北部为北支鸭子河南侧的支流刺漓水【西北—东南走向】,过了刺漓水这便是完颜女真的老巢。完颜氏早年的核心区域实则就是刺漓水以北,鸭子河以南这片巴掌大地方。

但现在其军马不止已经渡过了鸭子河,就是完颜女真的妇孺百姓也纷纷逃入了密林和山峦中。虽然这片地区的属于后世的松嫩大平原,从整体上就是一块一马平川之地。但总是会有起伏的不是?而且在这个时代,这里并非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而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前者自然由齐军去追击,可后者想要在大山密林中将他们挖出来,却更要依靠镶白旗了。

随着宁江州的被拿下来,粘没喝的尸首在挫骨扬灰之后,陆谦也通过飞鸽传书,向前线下达了嘉奖。

从鸭子河到黄龙府这片广阔的地盘就都归属镶白旗统辖,随后齐军会留下耶律宗雷统步骑三千镇守这儿,可以说是帮扶镶白旗渡过自己的幼苗期。毕竟他们实力且还太弱,只有千多人,而完颜氏即便遭受了重创之后,也很难保证他们的实力就比镶白旗要差。

黄龙府会被改为定边州,州城非是在黄龙府,而就是在过去的宁江州,现在的定边州,此地也随之改名。

原先的宾州、益州、祥州、威州和黄龙府城等尽皆归属州治下,纷纷改名换姓。这儿在日后机会是镶白旗出击打击完颜女真等敌对部落、势力的桥头堡,也会是统辖鸭子河流域臣服各部族的指挥部,还会是两边贸易往来的窗口。陆谦自然不能真把这一切都教给镶白旗!

讹鲁朵现已经镶白旗下的一名百户,手下有着五六十人的他在辽阳就当机立断的投靠了挞不野,因为投靠的早,更因为他手下有着实打实的力量,讹鲁朵被挞不野拔为亲卫百户。

亲卫百户实则是五百户,这是陆谦随后对八旗军制的一改动,旗主与各千户各有一支亲卫。前者为五百户,后者为百户。至于再下的百户那就免了。

讹鲁朵虽然是挞不野的亲卫百户,然而镶白旗此时兵力空虚,挞不野岂能真的只把亲卫百户圈在身边护卫?资源不是这般浪费的。

刺漓水东北侧,二十多名穿着破烂皮袄的骑手在一座山丘的南坡停下,领头一入跳下马背,压低身形来到山顶,伏在齐膝高的草丛中。

讹鲁朵掏出千里镜要向目标张望,顺手在颈子上一抹,抓出一个跳到自己脖颈上的蚂蚱,随手扔到嘴里。就听微微一声脆响后,蚂蚱魂归极乐。

这才是他过往的日常生活,吃个蚂蚱就像是从身上顺手抓到一只虱子,而后再顺手摁死一样。

非常非常之平常,非常非常之寻常。

但他心里此刻却暗自骂了一句,这一想到虱子,身上就又痒痒了。从宁江州出来后自己身上都再次生起虱子了,虽然他自己是早熟悉了那滋味,可这若是被汉儿们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嘲笑他呢。

人都是要面子的,也都是有审美观的。只有脑残的人才会觉得穿的破破烂烂、脏脏兮兮的会比一身衣冠整齐、干净整洁的更牛,更惹人喜欢。

讹鲁朵也就过了很短暂的一段美好生活,吃得好睡得好,更穿得好。干干净净,身上且闻不到一丝儿的膻腥,似乎是从记事以来便前所未有的干净。那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体验,让讹鲁朵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汉人。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对于生在长白山深山老林里的讹鲁朵言,却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以至于他都觉得现在的他丢人了。

不过讹鲁朵清楚,自己想要崭露头角,眼下的艰险却是必须的。汉人有句话么,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人要先苦才能后甜。讹鲁朵认为这句话是再正确不过了,当初他也是经历了不少艰辛才坐上了一部之长的位置。到长白山部整个被完颜女真给归化的时候,也兀的有世袭谋克之职。这可不就是先苦后甜?

主子给他的任务是探查刺漓水东北这一片的密林,自然不允许他们穿镶白旗的军袍,讹鲁朵他们便就换上了往日的旧服,满鼻腥味,虱子成群。

讹鲁朵扭扭脖子,举起千里镜往远处张望,那边是一片丘陵,山林密布,期间一条支流穿过,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是一条银带缠裹在一片碧绿之间。此处水草茂盛,植被茂盛,又不缺水源,端的是一处藏身的好地方。

十几座简陋的帐篷搭建在十数里外的河边,周围有数十头牛羊在吃草,还有一些骑马的入影。

女真人是渔猎民族,但其内多少有些区分。完颜女真已经有了畜牧和耕种,虽然体量不大,但已经有所发展,远比五国部这种更加偏僻偏远的生女真更开化。

“果然是女真!”讹鲁朵现在是靺鞨了,可不是女真人了。看着对面的女真人,满脸都是兴奋的好。

“大人……”一旁的人手中有人兴奋叫道。

大人,这是独属于八旗的一种称呼。在汉人的文化中,“大人”是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如饱学之士,或是对父母长辈的称呼。当然了,这也是古代北方部族首领之称。《后汉书·南匈奴传》:“八部大人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可在汉文化中,这个词汇更多是泛指父母长辈。

历史上是蒙元时候开始被用于官宦之人身上,明朝有延续,到了满清才被发扬光大。

而现在,陆皇帝却提前数百年给创造了出来。

如此称谓对于汉人而言,许是有着沉重的侮辱性,可对于女真人来说,完全无所谓。

下位者都是上位者的奴才了,那奴才称呼一声主子老爹,这不是对他的侮辱,而是对他的奖赏。

这八旗的奴才和主子关系非常之紧密,只有主子更牛了,奴才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奴才的利益却又不能与主子彻底的划等号。

这就像后世洪荒里的鸿钧和天道,鸿钧是为天道,天道却非鸿钧。放到眼下的奴才和主子身上就是再合适不过了。这种巨大的不平等同时也是八旗高层权利的来源。

讹鲁朵的奴才都在为主子的成功而欣喜,他们的利益与讹鲁朵本人紧密相关。可是讹鲁朵为了自己的利益却能毫不犹豫的牺牲手下的奴才。

就比如现在,讹鲁朵的脑子里想的不是别的,而就是一场厮杀。下头的女真人毫无准备,他们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才十几帐人,算得了甚,讹鲁朵手下可是有六十骑的。

他脑子里只想着利益,而从来不去向如此会让自己手下的奴才付出多大的死伤。

他悄悄退回,来到坡下放出手下去联系其他人,很快六十骑便就尽数抵到。

如是一场疾风暴雨的打击便猛地降临在那些且是安详的女真人头上。

有那女真人早早发现了来敌,他们大声吼叫着跳上马辈,向来疾驰,想来迎战,可他们也很快就停下了马蹄。打不过的,来人怕是有大几十人,他们这儿才十几户人家,更不要说青壮去了大半,如何敌的过呢?那是立刻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碰到了不可抵挡的灾难,赶紧转身逃命吧。帐篷区的女真人多是小孩和女子,他们闻警后大呼小叫的还想去驱赶牛羊,但镶白旗马军来势极快,这些人终于放弃打算,跳上马背便逃。

这些人的骑术并不高明,有些马也不及装上马鞍,这些人短时间里是奔策如飞,但却难以持久。

讹鲁朵根本不愿意放弃眼前的战利品,六十人分出一部分收拾营地,余下的人是继续追击。

不是因为他们猖獗狂妄,不将女真人不将威胁看在眼里,而是利益熏心啊。

人力商行早就蔓延到了混同江,刚才跑出去的那些人哪里是人啊,那就是长着两条腿的金钱。而他们镶白旗想要更好的武装,可不就要努力的去捉人么?这是来钱最快的法子。

虽然就讹鲁朵而言,所获需要大头交给主子,可就是剩下的小头也能叫他乐得合不拢嘴。

甲衣、兵器!

这是他最迫切的需要,讹鲁朵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强大了自己才能或许更多的利益。所以他决定先把手下全都武装了后,再去谋求锦衣玉食。

这是现如今镶白旗大部分上位者的共同选择,刚刚成立的镶白旗受齐军的激励和奖赏的刺激,整个群体的上进心都是最蓬勃的时候。从挞不野开始,这个群体就是上进的群体。若是真的有人这个时候就不思进取,一味的只求享受,如此稀有品种反倒引的陆皇帝好奇了。

同时这也是八旗这种纯粹的军事集团的毕竟发展之路。你甭管他们日后的堕落会有多快,只说他们在开创之初,那就是一个永远也填补饱肚子的饿狼,一个走上了制度化的强盗集团。

这个强盗集团便是通过集团抢掠和论功分赃的办法鼓励作战的!虽然上位者要占据大头的利益,但对比过去的部族制度,底层人得到的利益显然会很多。让底层人劳有所值,某种意义上成为‘劳有所得,多劳多得’,这就是它发展壮大的根源。

对比完颜氏的猛安谋克制,对比成吉思汗的壮大,对比后世的满清八旗,甚至是先秦的功爵耕战制,那都有一些本质上的相通。

打破固有的利益垄断,用一个更加公平的战利品分配方案来鼓励作战了。这就是八旗。

只是陆皇帝将他们的规模限制在了一个看门狗大小的程度,比之让他们自由演化,从中华田园犬进化成山林里的野狼,从一头野狼进化成一群野狼,那显然更具有安全性。只要后代人不脑子进水,看家狗就是看家狗,八旗的天花板是很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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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拔剑四顾无敌手,胜利的空虚和寂寞

九是数之极。所以,第九轮炮毙陆皇帝亲自到场,他从头看到尾,亲眼目睹了斡离不他们是如何变成一堆碎尸骨血肉的。

而这也是他此行的一节点。次日,陆皇帝便在炙热的‘吾皇万岁万岁’的欢呼声中打道回府了。

他这番出行可谓是赚取了辽东汉儿的人心,便是燕云的汉儿也尽数拜服了。

在三万正军的拱护下,陆谦施施然的向着益都去了。同来的余下两万兵马尽是齐鲁、冀北的守备军,直接被编入了辽东都护府辖下。

五万大军空跑一场,屁都没能捞到,但又能怨谁呢?只能说女真忒不经打。

而一战打崩了女真最后底蕴的陆谦,心里却也是有些空虚的。

他自从穿越以来,心中的第一强敌便就是女真,老赵家跟阿骨打比,连提鞋都不配。

可现在阿骨打死了,这个比正史上要晚落幕半年多的大金开国皇帝,已经死在了宁江州。尸体则不知道被女真人葬在了那儿。历史上鲸吞契丹,横扫中原的大金国就这样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陆谦现在是胜利后的空虚啊。

也怪不得胜利的感觉虽然很有成就感,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胜利之前的过程才有回味,那才是最值得回忆,最感到幸福与安慰,最为高兴的。

陆谦当然不会忘记他这几年的穿越生涯,但胜利之后的他很有一股拔剑四顾无敌手的寂寞。所以才会觉的事后很空虚。没有了女真,他就没有了真正的敌人啊。

——虽然林冲的时间只剩下四个月,但他相信四个月后,寒冬席卷东北大地,大批的齐军陆续从中撤回的时候,女真人已经要变成中央洪军长征后留守南方各省的游击队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广袤的地域和空间,不方便的联系,以及北部的漫长的寒冬,会如尖刀利刃,一点点切割着他们彼此间的感情。

一年、两年,不需要多久,在齐军持续的打击下,女真人就会化为一个个单独的部落,在深山密林从开启自己艰辛的生存之路。如果没有大气运如历史上的满清来一回二度崛起,他们若是没有泯灭在风雪之中,日后最大的前途也就是如景颇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僳僳族、怒族、佤族等等,那些在红朝建国时候多出来的本还处在原始公社时代的少民们。

只不过陆皇帝肯定不会有那么好的心给他们冠之一个个的‘族名’,在皇权的触手延伸到鸭子河以北的时候,只会把他们用扫帚扫一扫撮到一块去,而后为他们选择同一个少民当祖宗。

现在,整个辽东已经被梳理干净,至少在陆谦眼中是如此。

各级官府已经建立,一座座官署,一座座专职机构,包括官学和各级各类公学,那不止有各级公学,还有一些专职学校,也就是财会、技工、司法、武学等,包括一座座医院。

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框架,囊括住了整个辽东。今后都护府的任务便是守护这个框架,并且不停地为之添砖加瓦,当一座大厦拔地而起,在阳光下闪耀生辉的时候,也就是辽东撤去都护府转为行省的时刻。

陆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还有何必要继续留在此地呢?

要知道中原还有很多事儿需要他拍板拿主意呢。

“既然岭南的兵马已经打进贵州,那计划就开始吧。”陆谦提笔在内阁上书上批了个准字,同时秘书室撰写御旨,轻描淡写中就为贵州的南宋小朝廷定下了命运。

那片很鸡肋的棋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只可惜当初的踌躇满志,现下已经烟消云散去了。真有点造化弄人的感觉啊。

乐和也是唏嘘,他是一步步看着陆谦制定下了对南宋的策略,又看着陆皇帝中途变意,为南宋小朝廷需了两载小命儿。但最终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讲真,现在就是乐和都对贵州看不上眼了。

后者的影响力消褪的太快太快,常凯申三年丢了江山,已经够丢人的了。但人家的影响力在大陆却能持续十几年。也就是进入到六十年代后,果党反攻大陆的口号在洪朝方才真的变成只是一句口号。

可南宋小朝廷呢?似乎历经了南越入侵之事后,整个的影响力和凝聚力就彻底溃散了。或许是蜀宋的存在夺走了它的荣光,可不管怎的说,本就龟缩在广南西路这偏僻之地的南宋小朝廷现如今就是一鸡肋。

陆皇帝现在只是把他煎炸烧烤,在争取让这一鸡肋变得更加美味一些。

只是再美味的鸡肋它还是鸡肋,远比不上一口肥肉香,陆谦自然也就变得不挂在心上了。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短短三两年间,陆齐的影响,陆齐的制度,已经对旧有的社会价值观造成了极大地冲击,后者就是赵宋百六十年的统治中给中原附加的影响力。陆谦对之本是极重视的,视之为大敌。万没有想到短短几年里,只社会演变就已经触动了其根脚。

思之再三,陆皇帝不得不承认宣政司的作用真的极大。樊瑞的鬼主意断没有吴用多的,后者在此方面有着非一般的天赋,更在信中对儒家没有敬畏。他与宋江不同,后者名义上不是个读书人,但思想、行为上却很有读书人的风帆。而吴用口口声声的‘学生’二字,实则却半点不拿自己当读书人。

如何去伸张陆皇帝的意志,推行陆皇帝的想法,吴用每每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半点不会有背叛感,更休说羞耻感了。

故而吴用叫人编排了本朝的将相录,最后汇成了一本《水浒英雄传》,很有点后世《大明英烈传》的模样。但更加直白,直白到对陆谦为首的一干梁山泊旧人的身份来历都不加遮掩的地步。

当然了,这是经过陆谦允许的。

整本书内容不加评比,然但凡通篇瞧过此书的,那必然对其内的一个对比印象深刻。

赵宋一边的文武全都是满肚诗书,尤其是做官的,无不做得一手锦绣文章。言谈举止之乎者也,与水泊梁山上的一干四书五经没看过一遍的草莽英雄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

加之书中描述的大艺术家和六贼的奢华生活和败国之恶,以及无数在六贼面前献上了膝盖的官员们,那传统的‘读书人’且还能叫人心生好感吗?

《水浒英雄传》在成书之后就以说书的形式迅速在各地蔓延,短短两三年里就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影响力。自然也就给了赵宋留下的社会价值观一记重击!

吴用是大业未成便给换了位置,重新上位的樊瑞萧规曹随,将此继续大力推广。这就从根本上给了以文压武之道一重击。

那根基且都被动摇了,附加于根基之上的一些条条框框,还能得好?

故而,吴用的光辉越闪烁,南宋小朝廷便越发鸡肋。还好陆皇帝可怜徐徽言是一人才,又甘当骂名多年,算是补偿他一把。也是为了彻底镇压下广南西路那些少民心中不该有的念想。

用一场大战把那一切都升华了去!

“你有甚想说的?”陆谦看了一眼乐和,后者一脸的感慨中又带着点莫名意味。

铁叫子一定神,笑着对陆谦道:“回禀陛下,臣从贵州想到了孔家!”虽然后者还没落到南宋小朝廷鸡肋的地步,然陆齐朝这两年事功逐利之气大起,又怎可能没影响到陆皇帝的打算呢?

第八百一十六章 刚建国就开无双!【求订阅】

“孔家?”陆谦立刻明白乐和谚语里的意思了,想了想道:“不一样,不一样。孔家的作用可非是南宋小朝廷所能比的。”

后者这颗棋子依旧在掩埋状态,一些大商人许已经知道了消息,可他们无有例外全都选择了闭口。

许是过不了多久,这颗棋子的“秘密”就会变成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可这又如何?

孔家人的作用力本就不是对这些富贾大商的,也非是对那些读书人。

晋西八大皇商的出现就证明,商人为了钱财祖宗都能不要,更何况区区的孔圣人。

而从明中期开始,朱明那数量悲催的税入和江南东林党的出现也能充分的证明,君子不言利而利在其中,纯粹是读书人在扯淡。

是以,孔家这颗炸弹并不是针对这两种人的。

二者一个为了利益能践踏一切,一个为了利益能把皇帝都耍着玩。

天地君亲师,儒家的教义里,君王与父母与师长这都是并列的。天生时、地生财、人其父母生而师教之,君以正而用之。是以,师者固与天地君亲并立而为五。那些读书人连君王都能忽悠玩耍,如何就不能无视孔圣人了?利益面前死去了无数年的圣人又算甚?

孔家最大的作用是在于百姓,是在于颠覆百姓心中的社会价值观。而对于士林来说,它早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牌位了,只有象征意义。

反倒是许多的底层老百姓,更把孔圣人的份量看重,爱屋及乌,孔家在他们心中也是牛逼光辉的。

所以,陆齐近年里商业繁茂,工商、手工业发展迅速,确实给了老百姓‘钱途光明’的印象,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孔家的作用,但消弱的只是外表,内里还在的。

这是陆皇帝都无法做主的事情,也所以,孔家的份量比起南宋小朝廷来可是全然不同。

虽然在他最初的设计里,孔家就是一块大石头,而南宋小朝廷却是一座冰山。那份量是远比孔家重要的。但谁能想到两年光景里,偌大的冰山已经蒸发了九成去,大石头虽被风雨侵蚀了外表,却实质仍在。

掠过此事,陆谦继续一本本的看折子。

从移民到全国贫困户统计,从司法普法到各层次教育,从交通工程到医院医学,从工商到税务,从各地参军数额到地方上乡勇的发展,还有沿海地区对外的商业和贸易,尤其是海商的发展和远洋商船的扩充,从方腊那传来的消息看,沙鲁克·阿夫沙尔可以抵到巨港了。

塞尔柱苏丹的回答就要正式的传入陆谦的耳朵了。不出意外,那会是一个触伤中原百姓尊严的答案。

这点他早有预计。

当初如此设计时,为的也就是给以后找麻烦铺垫一个借口。可不是立马就要挥刀砍杀了塞尔柱的。

陆齐现在仍要苦炼内功。

陆皇帝设立了那般多的机构,养那么多的官员公人,可不是叫他们来吃闲饭的。警局要与乡兵结合,还外挂着招兵事宜;各公学学堂的老师要与司法部门结合,且是宣政司下属编外人员,宣讲两字他们就是永远也隔绝不了了。如此之类的还有好多,比如那司法、建设等部门的职员,且还是法学、工学的客座老师,医院与卫生部门也有着斩不断的联系,因为要下乡宣讲卫生知识,其与宣政司也有瓜葛……

陆齐的官很多,权利也不小,所以再是严刑峻法,也不能彻底杜绝官员的贪污犯罪。

后世都说:果党的税多,兔子的会多。对于普通草根而言,这就是一个玩笑话,对比所指意义,百姓们更注重的是它的趣味性和嘲讽性。然而客观的说来,开会可以上通下达,把上层的意图和政策通过会议的形式传达下去,根据有关精神部署落实上级的指示。

这对任何一个政权而言都是很有必要的。

陆齐朝的会就很多,不说时不时的开会,但一个月里,地方上的乡官总要去到县城开大会的,而各村的保长保正也要到乡公署里聚集开会的。至于县里各官署的会议等等,就更不需多说了。

冠冕堂皇一些的说,如此之会议,在宣达上意的同时,也通过会议搜集了民众或者各个阶层的意见和建议。使上级在做出决策的时候有充分的依据和底层基础。这正是一个政权能长期不衰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加强官员操守培养的法子。

“贪婪之辈总是杀之不绝,但该杀的还是要杀!”再打开来一个奏疏,陆谦片刻后怒气升起,他自认对官员不苛刻,虽然不像老赵家那般优待,可比之汉唐各朝绝对不差。但吏治的贪腐,总是前赴后继无有干净。

狠狠地在奏疏上批了个准字。

但此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毕竟是‘见多识广’,不理想化。很清楚的知道想要天下当官的尽数清廉,比让粪坑里的水干净的能喝都难。

都说青楼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照他看,这官场方才是。

陆谦对此早有认知,故而也就是最初时候火气冒出,转身就看开了。那么多当官的,第一季的汇总只撂倒了这些个,不错了。

“贪得无厌的硕鼠,杀之不尽,灭之不绝。”陆谦想着,是自己的刑罚定的不严谨不苛刻么,那些人在伸手的时候会不知道被捉到就定然没命么?不是的。他们很清楚事发后的下场,而他们也不是真的无惧生死,只是抵挡不了诱惑,那就是抵挡不住诱惑。这与刑罚苛刻不苛刻,严谨不严谨,当然有一定联系。但本质还是在人啊。

所以,此事虽然荒诞,却很能给人生出一种:“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赶脚。贪官赃官前赴后继,络绎不绝。可不就是不畏死亡么。

而事实上这些人却都是畏惧死亡的,但他们对死亡的畏惧被对金钱的贪婪给盖过了,这般来说他们一声“悍不畏死”,也是当得。

沪港的工地便是官员栽倒的重灾区,而南京城内的建造是另外一重灾区。钱帛动人心啊,这些官儿倒霉了,送他们去断头台的商贾们也倒霉了,陆皇帝发了一笔大财,虽然这对全国的总财政言,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案头上最后一本奏折是户部上疏。

神算子现下是户部尚书,随着内阁在民政上权威的建立,首辅和次辅虽然仍有根脚在六部,但却卸去了身上的尚书职位,从上次变动之后,就从掌管变成了提领。等于是叫尚书头顶压住了一尊太上皇,但其提领之处还是另有尚书的。

蒋敬先前是户部左侍郎,现在是户部尚书,陈观遂即又补了他原先的空位。此番送来的是洪武三年第一季度的财政报表,硕大的财政赤字叫陆谦都觉得燎脸。

非是有银行和佐渡岛金银的支撑,如此大财政支出,只凭陆齐本土现下的财政收入,如何可填补?

陆谦是越发觉得自己明智了。非是早早收下了佐渡,叫其随着发开的逐渐加大加深,年出产的金银变作了陆齐财政一重要支柱,让陆皇帝在四方征讨和加剧官僚建设和内陆建设的同时,硬是不缺钱花。以至于皇帝私库内金银满仓,珠宝珍玩无数,让陆皇帝且都有闲钱去搞皇家的御用银行——金融银行,这可不说这都是佐渡岛的功劳。

不然,陆谦征战大半个天下方才聚集的财富,这几年怕是早就往财政上填光填干了。就像当初时候那样,都要唧唧歪歪的去抠棒子的私房钱。

但这效果是无比明显的,不缺资金,不计成本的投入,陆齐王朝虽然是新生,可它的命运却迥然于汉唐初始时。

刘汉、李唐是中国封建史上的两座丰碑。一个继承了战国底蕴,一个有杨隋做先驱,继承了南北朝丰厚的遗蕴,人才储备堪称丰厚,只要休养生息,他们不强大简直没天理。

可陆齐与二者间的不同却在于它一出世就硬的咂舌。汉家王朝崛起迅速之如李唐,也是早期【李渊】受突厥的威胁,真千古一帝李二同学兀自要忍耐三年后,才一举拔除了东突厥。

——李世民受渭水便桥之盟之耻辱,其后只三年时间就派命李靖、李世勣、柴绍、李道宗等为行军总管,出兵征讨东突厥。次年三月就叫颉利可汗兵败被俘,东突厥灭亡。

可陆谦却怼了高丽怼契丹,怼了契丹怼西夏,最后又怼了巅峰时期的女真大金。前三个都是落魄户,成色不足,后一个却是成色十足,质地实打实的。原因就在于他舍得花钱!

那就好比同是前途光明无比的互联网公司,然一个在初生期,限于资金问题,限于自身的发展问题,他们只能舍弃一部分利益来换取外来资本的注入。这等交易在后世公司发达之后,在无数平凡人看来是绝对的亏本生意。几十亿、甚至几百亿美刀的股份就被几十万、百十万块钱给换了过去,这是多么大的亏本啊。

刘汉、李唐是如此,而陆齐就非是如此。

前二者都需要缓口气,憋足了劲儿才能揍人,如那初生期的互联网巨头,日后再牛逼现在也需要外来资本的注入,才能满足自身发展的所需资金。比如度娘和企鹅,还有四十大盗。而陆齐却像一个本身就有着无数资本的主儿,他不需要为金钱发愁,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只需要去不停的壮大就好。

如此,同样的时间里,前者的发展与后者的发展其差距,那便是如今这般的态势。

刘汉、李唐需要憋一段时间才能放大招,而陆齐朝一建国却就开无双!

这就是钱多粮足的好处。

陆谦叹了口气,他也没法子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陆齐一点点的发展。直到财政赤字转变成财政盈余!横竖他不急,佐渡岛的金银足够采集几个世纪,他有足够的资本来经营。

想要赚钱怎么能吝惜投资呢。

现在的投入,那就是先期的投资啊。要做生意,这就是必须的。

虽然他现在正大手笔的往海军和海贸商船上注资,目光更是停留在了天竺和天方身上许久了。但他知道想要把队伍打出去,先安定了内部是第一。

而南宋即将扫灭,大理副本也将要开启。陆皇帝还要同时刷蜀宋副本和北辽副本,连小鬼子都顾不得又如何真的发起海上大军去打塞尔柱呢!

只能先把这个梁子给记住,日后好找借口么。

第八百一十七章 有人欢乐有人愁

北安州更北处,茫茫的大草原深处。

连续了多日的雨水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没有放晴。

阴沉的天气就像此刻大草原上的环境一样,透着一层叫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早前天祚帝遣派耶律马哥与耶律彦光领兵直逼燕京府。那北安州被辽军围困,由侍卫司侍卫太师耶律马哥引兵坐镇,耶律彦光则继续南下,引兵数万,号称十万骑,兵锋直逼檀州。

辽军当然不会为了女真火中取栗,北安州也好,檀州也好,都是只虚张声势,从不真刀真枪的干。

等到阿骨打兵败辽河的消息传到大草原上,耶律彦光大手一挥,人拍拍屁股回家了。

倒是燕京军不愿意了。小小的契丹还敢来放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儿当什么了?

更基于辽东战事大局已定,叫宋江、晁盖无了后顾之忧,二人便着手准备报复。

由呼延灼领兵,史文恭为副,陆谦看了黑三郎与晁盖的联袂上疏,就又把耶律余睹给派了过去。后者可不是耶律马五和耶律宗雷,耶律余睹与天祚帝有刻骨铭心之仇,听闻是这等调派,当下乐意效劳。

黑三郎和晁盖也深知道耶律余睹是何人,才智军略尽都不凡,自然乐意再多帮手。

晁盖以最快的速度催促冀北一部分骑兵北上,联络了正黄旗的宣赞,更招呼了西边青面兽配合作战。后者很给面子,使了栾廷玉与折可存领麾下马军出击。西面的两路军马再合着燕京府本处的马军,数量足有两万骑。

大军分三路出击,一路是燕京府马军,一路是正黄旗,一路是栾廷玉和折可存。

后两路都是个牵制,牵制阴山以北还存有的乌迪里人和谟葛失人,但这都是少数人,真正的目标是那已经大举南下的阻仆人。阻仆人就是室韦人。后者与契丹是同出一脉,在南为契丹,在北就是室韦。其中的一支蒙兀部,就是此刻的萌古部,历史上席卷亚欧的蒙古人。突厥人把室韦喊做达旦或是塔塔儿,而契丹人偏把他们喊做阻仆人,倒是对东北的室韦网开了一面,仍旧以室韦称呼之。

李唐后期,回鹘汗国崩溃,大部回鹘人西迁,北方大草原再次出现真空状态。此时漠北的室韦人逐渐迁移到此填补了大片空白,在契丹征服大草原后,部分室韦人融入了契丹族。但大部分的阻仆人却仍旧是阻仆人。

契丹人曾经很警惕阻仆人,因为后者的人口不少,又填补了回鹘人的空白,拥有了很大的生存空间。用了不少手段,把阻仆人在百多年里变成了足足九部。但现在契丹元气大伤,对于上京道西部区域的统治力是直线下降。而且乌迪里、谟葛失等部在认知到契丹真实的力量后,已经日渐有跋扈迹象,天祚帝没办法让手下的契丹人一年间就生出上百万的族人,并且全都长大成人。为了制衡日渐失衡的内部局势,他就只能一边放任其部与燕京府、大同府私下的贸易往来,甚至是军马与铁器交易,把北安州以北的大半个中京道都留给了他们,另一边就是引入阻仆人,以此来制衡乌迪里、谟葛失等部,以求内部达成平衡。

这些部落都是引弓之民,但他们在契丹人百多年的压制下并不擅长征战,放羊牧马才是他们的专长。而现在想一句扭转各部作风,可是很难很难的。这种由征召的牧民所组成的军队,崩看声势不小,规模也不小,但实际战斗力却是堪忧。天祚帝能在如此局势下仍旧掌控住大局,内部平衡是一,其手中握着的仅剩不多的契丹铁骑也是一重要原因。

耶律彦光和耶律马哥在见女真大局已经不可挽回后,当即拔腿向北去了。那一路上大军的数量是不断流逝,却是打道回府各回各家,部族联军自然也就解散。

呼延灼他们就是趁这个机会杀出,有了耶律余睹做向导,大草原的河流湖泊位置,甚至是一些部族的位置,燕京军本就掌控了许多,那些从北地逃来的难民什么不说啊。对于大草原上的地势地貌,他们不说是了如指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如此大军杀进了大草原,很是打了那些游牧部落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哪里想得到,刚刚还如乌龟一样死不出头的汉军,眨眼就杀进了草原?毫无防备之下,几个靠南的部落在短时间里纷纷被大军横扫。

消息传到耶律彦光和耶律马哥耳中之时,二人都已经进入上京道了。听闻消息后二人如何还会继续折返临潢,是忙发出急令,一边召集人马,一边快马直奔南下。

史文恭武艺超群,可在用兵之道上还要逊色呼延灼一些,而耶律余睹则更是一个好帮手,才不会不智到跟南下的辽军硬碰硬厮杀,而是仗着马多,现下都要人手三匹了,引着辽军在大草原上溜了起来。

入夏的大草原正是水草丰茂时候,任凭折腾,也能寻到吃的。

只是前几日下雨,却叫他们遭了不少的罪。便是有帆布雨衣遮挡,可吃的喝的呢?一口热饭热水都吃不到,只能啃压缩饼干。

现在天至少不下雨了。对此呼延灼说不上高兴还是担忧,想要将士们不再受苦与辽军战力恢复总是相褡裢的。

“不分男女,敢反抗的全部杀掉,剩余的赶进马圈去——”

马盂山下,美丽的湖泊边,碧翠的大草原流淌着止不住的血水。

似乎是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血腥沾染的太多的缘故,呼延灼看这片位于马盂山脚下的湖泊总感觉碧水云天,特别的美!

乌云镶起了一道金边。慢慢的,慢慢的。一缕金色的阳光从云隙缝中穿透过来,照射在水面上。碧波湖水跳荡起粼粼的波光。大地和天空都染上了绚丽的色彩,一道耀眼的彩虹出现在天边。

耶律彦光比呼延灼整整晚了一日,当呼延灼领军杀向马盂山的时候,耶律彦光和耶律马哥虽然是面色铁青,但还是坚持用一日时间在大定府整编部队。被一连串的溜圈,他们的马儿都跑瘦了。偏偏辽军知道自己真实战力孱弱,不敢分兵包围,只能跟在齐军屁股后头转,这效率真叫一个差。

然后,辽军才再由耶律彦光继续向杀进心腹的汉儿追去。

耶律彦光埋头急追,看着呼延灼军行进时留下的残迹追击,那队伍里的部族军看着早已经急不可耐,齐军杀入草原,最能感受到威胁的就是他们。

只看这短时间里就多少部族遭了秧?又有多少部族无奈的迁移北上,在这个水草丰茂的季节,在这个正是为牛羊马儿长膘的时候。

然就是这一天的时间,呼延灼在马盂山又踹掉了一个部落。这是一个普通的部落,小型部族,在上万齐军铁骑面前毫无抵抗力。齐军在这里好好地吃了一顿后,抽刀在部族男女老少的哭喊声中将这个部族的牛羊尽数杀死,再把马儿全部掳走。

血洗,杀人!?这想法不是没有在呼延灼现在脑子里升起过。但如此恶法后果严重,一是会把草原引弓之民逼成死敌,留下难矣抹消的仇恨。二是他们彼此间的冤仇还不至于此。

齐军能对女真下辣手,原因也是辽阳之战。错不是如此,那斡离不等人被俘的后,陆谦都不好将一干完颜贵将全都斩杀,把所有的女真军士还有渤海人,还有其他各族五十夫长以上者尽数斩杀了去。是那辽阳之战给了他把柄,深仇大恨结了下,再杀人方顺理成章。

但现在的齐军与辽人,不至于如此的。

“报……”探马飞骑来道。

呼延灼两眼中酝酿着“阴毒”也消散了。且还是省省吧。

辽军追来了,“把俘虏留下,咱们走。”牛羊马就是草原上的经济。掳走马儿,杀绝牛羊,这个部落就完蛋了。这是呼延灼一路来所贯彻的方针,放在中原这可以说就是夺走了百姓的一切。后者也要吃饭,偏偏天气入夏,气候已热,那死去的牛羊不说剩下的有多少,横竖是剩的再多也留不住。

如是,一个部族就是一个包袱,一个个沉甸甸的包袱,不止能叫北辽受累,更能叫辽军的内部产生争斗。这可是一支部族联军啊。

眼下这般被摧残后的部族,只剩下人口,牛羊马儿尽数完蛋。这个包袱对于中小部族言是个大麻烦,可对于实力雄厚的部族来说,这却是一块油亮亮的大肥肉,由不得他们不去争!

一声令下,万马奔驰而去。空留下一个盛满了“油水”的的营盘!

“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彦光带领的契丹铁骑还好一些,但是跟随来的部族骑兵的首领、头人,特别是那各大部的太师、太保、太尉等,乃至是节度使、都监们,看着没有一只活着的牛羊,看着关满了女人、孩子的营地,打听清楚以后是都忍不住出了一阵畅快的长笑声。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辽国北面大草原上的官职,宰相、太师、太保、太尉、司徒以及节度使等职位,名头很大却真的很平常。每一宫帐、每一个部族都有这般一套行政体系,而辽国下属的宫帐、部族可是多达上百个。故而他们真的不值得稀奇。

这些人看着被摧残的部族就如是看到了弥补自我损失,甚至是让自己发展壮大的机会。

没了牛羊马儿,这个部族就等若断粮了,就像中原的百姓把麦种都给吃光了。偏偏契丹人现在自顾不暇,如何有能力来救济他们?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分给各大部族中去。因为只有他们这些个大部族才能承担的起这些人口的生活耗费。

这不只是壮大他们部族的好机会,更是壮大他们自身的好机会。这让他们如何不哈哈大笑呢?

部族频频出兵而带来的损失可以全部弥补上了。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不少人在这一刻都把自己此行的使命给忘去了。更希望齐军能够继续这般下去,他们才好捡更多的便宜啊。而一些个中小部族就满脸的难堪与焦急了。

如此厄运若是降落到他们部族的头上,这可是一场灭顶之灾啊。狡猾的汉儿,就专挑中小部族下手。

同时他们也对大部族产生了更多不满,别看他们许都是同出一脉的,甚至要听令于同一个王庭。

好处都给大部族吃净了,他们这些中小部族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却一样是出兵出力。这叫他们如何可以心平气和?

不经意间,辽军之间就已经产生了矛盾,虽然那还只是一颗种子。

第八百一十八章 胜败乃兵家常事【求订阅】

一颗种子的生长需要足够的阳光、水和肥料。齐军现在就给予了它所需要的一切!

丰美的战利品冲淡了那些大部族首领的仇恨,当私心和欲望在心底占据上风的时候,战意和拼死之心的消退就也在所难免。

一次、两次、三次……

等到陆谦从辽阳打道回府的时候,那颗被种在辽军大部族与中小部族间的种子,已经生长发芽,虽然还很幼小,可石头也压不住小草的倔强,大部族与中小部族间的裂痕已经诞生,岂是耶律彦光、耶律马哥说几句好话就能弥补的?

在大部族头领一次次的欢笑中,耶律彦光没有笑,他手下的几名将领也没有笑。

呼延灼玩出的这一手高明是高明,但并不掩人。他们一进来就只对中小型部族下手,别的可没做任何的其他,是大部族自己控制不住欲望和野心,落入其彀中,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耶律彦光能轻易地看穿,一些大部族头领也能轻易地看穿,但后者不在乎!

齐军只对中小型部族下手,他们正因为看透了才更开心呢。至少本部族的威胁没了。

当然,追赶,却还是要追赶的!

耶律马哥是耶律马五的哥哥,但他混的比耶律马五却要强上很多,他虽然是个武将,提领天祚帝御帐亲卫侍从,但长久以来就如那赵宋时候的高俅、宿元景,像一个文臣更多过武臣。

这人目光且是清明,看到眼下场景,虽然不可以确定齐军会不会杀来一个回马枪,但却能肯定,部族武装的心散了。大部族和中小部族的隔阂已经生成,且是短时间里难以弥补的。

但他和耶律彦光都没去劝说,劝说只是在做无用功。游牧民族的本性和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听进去任何劝告的。甚至若是互换个角度来看,自己也忍受不了这般的诱惑。

“无奈何。只能上报临潢,让陛下再派来援军了。”耶律马哥道。

“哎!”耶律彦光长叹一声,只好任凭大部族分兵将自己的‘战利品’送回部族,接着引兵马继续追击下去。只是那更像是做个样子,而不是尽心竭力了。不少的中小部族首领也叫嚷着分兵,他们的部族需要他们的保护。耶律彦光强行压制了去,他可不能答应了这一请求,大部族分兵是因为他们有那个资本,小部族分兵可就是散伙儿了。

“报,谟葛失部的王庭就离我军五十余里,西北方向。”

这日的午后,呼延灼、史文恭不动声色的听着接连到来的探报。

因为辽军的疏忽,因为辽军内部矛盾的爆发,二人成功的引着手下主力潜伏到了鹿鸣山,也就是后世的凌源境内。凌源属于辽西丘陵山区,因是大凌河的发源地而得名,位于辽、冀、蒙三省交汇处,境内沟壑纵横,山峦重叠。且距离大定府只有百五十里且不到。

齐军肆虐草原,对辽军的主力是避而不战,而辽军也没信心分头围堵,北安州——泽州以北草原皆不得安宁,大量的部族都向北迁移,或是来到了大定府附近,或是进到了更北边。

但谟葛失部的王庭却不再其中,他们老早就在这个位置了,北距大定府只有百里左右的路程,南离鹿鸣山也就五十来里地。他们早年生活在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因为正黄旗的存在,也是因为谟葛失部在政治上的地位拔高,部族主力都迁移到了原来的中京道。

此刻就距离呼延灼、史文恭部五六十里。

五十多里路,这对于骑军来说是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如果正常行军作战的话,就应该在斥候探查范围的边缘处。

谟葛失部的斥候探马的侦查范围也确实距离鹿鸣山近在咫尺。这座山在谟葛失人眼中更多是个界标,从此山向北一直到大定府,都是谟葛失部的领地。可他们并没发现半点的蛛丝马迹。

男女老少人口总数不少于十万的谟葛失人是白达旦部【阴山室韦】中的一份子,乌迪里人也是一样。阴山室韦投机成功,为天祚帝的‘复兴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就得到了奖赏。所以谟葛失人现在有了自己的王庭,其首领达呼里咄鲁被天祚帝封为白水王,在老巢被齐军攻破,河套更被正黄旗夺占了后,整个谟葛失人都彻底离开了老家,转入到了中京道中北部。

谟葛失人的哨骑半点没有发现咫尺之遥的威胁,他们的实质视野也就是二三十里,来到鹿鸣山下更多是走个程序,精神头早就分散了。如果大白天里呼延灼就选择攻击,那必然逃不过谟葛失人的眼睛,但齐军现在只是潜伏,谟葛失的哨骑才察觉不到呢。倒是后者成了齐军斥候探马的跟踪目标和参照物。

呼延灼擦了下额头,那里并没有汗水,然而他真的很紧张。若是被谟葛失人的哨骑看破行踪,他们还不如直接杀奔谟葛失王庭呢。

“总管这番放心了。谟葛失人疏忽大意,这是天要亡之。”史文恭畅声大笑。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们渡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口,那么大功劳便也不远了。

双鞭将也是如释重负的一笑:“愿如贤弟所言。”脸上全是笑容,嘴巴都合不拢。

灭了谟葛失部王庭并不是灭掉整个谟葛失部,北辽的实质损失非是伤筋动骨。但问题是,王庭一灭,谟葛失这个势力就十有八九要退出北辽的政治舞台了。此事可不小,它直接打破了北辽的政治平衡!

天祚帝先是依靠着阴山室韦复起,后又引入阻仆人,加上他本身手中的实力,北辽政坛是三足鼎立,甚是稳当。

在阴山室韦里,乌迪里和谟葛失是其两大支柱,现在折断了一个,谟葛失的遗产必然会被其他人分割吃掉——包括天祚帝本人。阴山室韦中便就只剩下乌迪里部一家独大。这可就麻烦了。

要知道,阻仆人虽然看似同一个实力,内里却分成了北阻仆部、达密里部、耶见刮部三大部分,而仅仅一个北阻仆部在契丹人百多年的摆弄中就已经分做了九部族,又称达旦九部。

若是他们全都合成一股力,生活在阴山以北的阻仆人的力量将超出阴山室韦很多,毕竟他们的面积有那么大,便是水草和气候环境不能同阴山室韦相比,那总人口也会超出不少的。这就像中国的人口比之南韩东瀛的人口一样,后两者单位密度远大于中国,但总数就小的多了。就是因为阻仆人的力量太过分散,天祚帝才把整个阻仆人引以为援,用以制衡住阴山室韦。

但现在阴山室韦若是从双头怪变成一个脑子思维,一张嘴巴说话,那就必然会给北辽政坛带来巨大的震动和影响。只其内部势力的新的争斗,恐怕挥发的力量就远比上万陆齐马军杀入草原的战果更多。

谟葛失人分崩离析,乌迪里人、阻仆人,甚至是天祚帝都能得到好处,但三足鼎立的态势被打破了。

这也是宋江和晁盖等出兵前就定好的策略。没有主力兵马的支持,只靠燕京军的力量,那是不可能灭掉北辽的。他们计划之始,就没那么大的野望。燕京此次出兵,最大的目的就是给北辽添添堵,尽可能的造成其内部的麻烦。而现在齐军能有机会灭掉谟葛失王庭,打破北辽政坛的平衡和均势,却是呼延灼等努力出的结果了。

就像是两个圆在无限接近,偏偏又擦身而过了,这是齐军的幸运,更是谟葛失人的悲哀。

更奇妙的事情还在后面,齐军的斥候探马深入草原十余里,看到了谟葛失王庭下的一支小部族,后者那一副毫无戒备的模样让呼延灼与史文恭笑的更是开怀。

二人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这谟葛失人真的没有半点防备,也许是近段时间里连续的收获让他们真的昏了头脑了吧。也许是想不到正南方向会出现敌人,毕竟鹿门山以南以西都是大片的丘陵山地。

谁知道呢,横竖这是齐军所乐意看到的。

当时间近到日落,呼延灼站起身来下达了作战命令。

“传令,全军上马,出发。”

军令一下,安静的大军立即骚动了起来,战士们一个个套上甲胄,检查刀枪,鞍具,翻身跳上战马,迅速围着营旗排成一支支队列。

随之,大军开始涌动向前,顺着白日里斥候探马查看后的道路,避开最近的那个部族,向着谟葛失王庭奔去。

五十多里的道路可是不短,按照正常行进,如此距离已经几乎是一天的行军路程了。但现在呼延灼他们是不计马力的向前奔驰,尽可能的躲避谟葛失人的部族,他们可不是齐军的目标。已经被惊动的则是一律砍杀了去,不分男女老少,斩尽杀绝。

齐军的行进速度很快,三个时辰不到人就已经抵到了谟葛失王庭外。相隔的足有十几里远,一座山坡上呼延灼远远地眺望王庭,彼处的篝火正闪闪发亮。

五六个小时挺进了四十里路,这个速度便是步甲强行军都能够完成。对于骑兵来说实在不是问题。但事实上,这四十里路只是直线距离,若是把曲线算上,六十里是只多不少。

谟葛失人太自信了,许是齐军给他们留下的果实太丰厚了,“看透”了齐军所打的主意的他们只以为自己安全无比,又因为耶律余睹带领的佯做主力的偏师离去了,让他们认为自己现在可以高枕无忧。

王庭本部的警备松懈,这是齐军能够快速插到王庭的最重要原因。否则,齐军怕是要多绕上一倍的距离才能尽可能隐秘的渗透到现在的位置。

谟葛失人的作死给了齐军成事的大前提,一些事儿,尤其是在战场上的事儿,真的要看运气的。

实际上,呼延灼与史文恭也只是凭着小心努力的避开谟葛失人的营地,心中也都存着如果遭遇战不可避免的到来,就也只能挥军迎上冲杀。

别看是一个王庭,青年壮勇又能有多少,还能敌得过七千多马军吗?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就算能扫平谟葛失人的王庭,也必难将其王庭内的贵族一扫而光,尤其是白水王达呼里咄鲁。他若是跑掉了,呼延灼他们的打算就难见成效了。

但机会是对等的。谟葛失人的自大让齐军发现与被发现之间的可能性变得对等,五层的把握,那还有甚个不能去做的?

冒险几乎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节,领兵将领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会或多或少的带有这种性质,而这也是对一个将领自身军事才干的最直接考验。

胆子太大,胆子太小,或是运气太差的人,都会在这中考验中被淘汰出局。就像那李广,便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不讨论李广的真实军事才能,就说他被汉武帝重用了四次【包括最后一次】,结果两次遭遇匈奴的主力部队全军覆没,其中还有一次被生擒,其余两次都是没立尺寸之功。这样的将领忒是命衰。

可战争就是一个讲最后结果的事物,只以成败论英雄,并非被淘汰的人就都是没能力的,可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性。要认清楚这一点,这对于将领而言,许是比战事本身还要残酷的一个事实。

不然怎会有那么一句话: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也。真的是这样吗?这里头本就充满了将兵之人对自身命运的无奈和自嘲,甚或可说是一种变相的心理暗示和自我安慰。

汉风雄烈说

感谢狂风的大赏,还有老朋友千罗佳自始至终的支持,还有稻草人,大家继继继继,话不多等书友的支持,感谢大家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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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梦醒时分真分外残酷!

谟葛失王庭。

被天祚帝册封为白水王的达呼哩咄鲁正美美的睡着大觉。半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已经隐藏着一头致命的饿狼!

达呼哩咄鲁近来日子过的非常舒心,就像是有人投喂伺候的滚滚,坐在家里都有肉馅饼从头顶落下,这滋味别提是多美妙了。

虽然这般代价是一个个中小型部族的崩溃。

但这干他何事?

谟葛失部也是传承过百年,总人口达十万人的大部族,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生活。当年在阴山以南时候,谟葛失部就已经散出了许多分支。那一代代首领不可能只一个儿子,或是兄弟,或是子嗣,交付以一定的势力,分割出去,成为谟葛失部的分支,这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千百年来的规矩。

就是后世的蒙古大帝国都免不了此事。

这些分支也是谟葛失的一员,但是在达呼哩咄鲁的眼中,他对这等分支的掌控力端的太弱了。

因为辽国的存在,身为谟葛失部的族长,达呼哩咄鲁与这些分支的关系,更多是民国时期的大军阀与小军阀的关系,而绝不是一个体系里的主上与臣属的关系。

达呼哩咄鲁很想改变这一切,历经了河套一战的失败,他迫切的需要强大起来。因为他有一个埋在心底里始终不曾对外人开口说的愿望——有这一日能重回祖地白水泺。

白水泺就是后世已经成为一季节性湖泊的黄旗海,它还有个名字叫鸳鸯泺,四周环绕着低山、丘陵、台地。后世时候,这里是一片黄茫茫大沙滩,可在如今时代,白水里的岸畔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阔草原,周遭芦苇丛生、水草丰美、水鸟翔集、牛羊成群,是谟葛失人百多年里繁衍生息的乐土。

如今总人口过十万的谟葛失人,就是从白水泺一点点繁衍生息来的。当初达呼里咄鲁上了天祚帝这艘要沉下去的船,将部落中最强壮的成年战士都带走了去。部族也随着天祚帝势力的复起,走出了阴山南,进到了中京道西部草原。

达呼里咄鲁的决定为谟葛失人大大扩张了生存空间,但有一得就要有一失,谟葛失人后路空虚,失去了自己百多年生活的故土,与乌迪里人等阴山室韦诸多族群一样离开了先前的家园。

但达呼里咄鲁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忠诚于契丹人是整个谟葛失人的意愿,而且阴山以南的大草原虽然肥美,气候环境也胜过现在的这地方许多,但那里太小了,地理位置又太关键了。随着局势翻转,汉儿们崛起,阴山室韦早晚会成为汉人攻击的目标。这点在齐军攻破西夏,陆谦使田虎军和正黄旗联手,全力剿杀李察哥部【向北败退的党项残余势力】后的举措便可以看出一二。

等到李察哥的残兵败将被杀尽,其人下落不明之后,汉儿的兵锋就触到了阴山室韦各部,就已经叫他们感觉到了威胁。

襄助天祚帝虽然是一个有些盲目的决定,但是在阴山室韦后背受到威胁,而女真人又大败而输时候,这个决定却并非全无一点计较的,甚至是不失为一个破解危局,让部族走向新生的妙策。事实正是这个决定为阴山室韦解决了致命的威胁,他们拥有了新的大片的草原牧场,也拥有了全新的政治地位。

达呼里咄鲁在睡梦中想的都是如何安抚新增的牧民,强大谟葛失部的实力,乃至在临潢府的地位。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这关乎着整个北辽的政治稳定。

能够执掌一个过万帐的谟葛失部,达呼里咄鲁也不是个鲁莽之人,迅速适应了北辽高层的政治博弈,虽然免不了交了一些学费,但现在他已经像模像样了。他清楚谟葛失人永远成不了契丹人,那么想要保持谟葛失人的地位,就只能让部族尽可能的强大。

睡梦中的达呼里咄鲁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白水泺……

……

草原上寂静的很,一片漆黑中,只有点点篝火在闪着亮光。

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牛羊马也全都陷入了沉寂。

所以,没人差距到就在他们的身边,一支磨刀霍霍的陆齐马军,已经在枕戈待旦了。

“弟兄们且听好了,都用毡布包好马蹄,快快。”

“你这粗胚,叵耐恼人。裹个马蹄兀能让马惊了,忒是无用。”

“兀个再敢这般笨手脚,我先杀了他……”

“休管那些,只把副马留在原处。”

“口粮水袋全都放下。轻装上阵,只管厮杀。”

短暂的混乱过后,待各部准备妥当,呼延灼遣派史文恭引兵两千先行,绕道去往王庭北路。待过了大半时辰,他自也不再耽搁,传令启程去。

待到天色蒙蒙亮时,呼延灼部就那么一点点向王庭靠近,待距离王庭还有五六里,就看三朵火花在北天绽放。双鞭将知道,这是史文恭引兵抵到也。

当下一声大喝,也不再小心谨慎,翻身上马,沉闷的马蹄声立刻响起。

前方,谟葛失人的营地隐约可见,距离并不算近,可对骑兵而言却又近在咫尺。所有将士都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将军英明,带着他们摸到了敌人鼻子底下,鞑子且都毫无察觉。有心算无心,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一仗稳了。

而作为一名士兵,能经历如此的战事,这可不整是他们应该感到庆幸和幸福的事情么。

所有的疲惫在此时皆都不翼而飞。

只有热血在心头涌动,沸腾,还有那不由自主的从心底里升腾起的暴虐情绪,在不断的冲击着他们的理智。对于草原上的鞑子,那不需要怜悯,任何一个拿着刀弓的人,无分老弱男女,全都该死。

呼延灼心头也全是炙热。

男儿就当建功立业。他在赵宋白白空费半百年华,如今气血精力已见衰竭,不趁着还能动弹之际捞取功劳,为祖辈扬名,为子孙谋福,那要等到他骑不得马握不住鞭了,只在脑子里去想那金戈铁马么?

何况这一次的作战,一切因果都是他与史文恭与耶律余睹拼出来的,这个大好机会是他奋斗出来的。领着不及敌人三成的兵力搅得辽人焦头烂额,现在更可以对北辽一柱石的谟葛失部王庭展开偷袭,这是他领兵才能最直接的体现,也可以是他呼延灼今生的骄傲。

谟葛失人已经警醒,奔雷一样的马蹄声已经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一支支马军在向前涌动,先是徐徐向前慢跑,接着逐渐加速,并进入疾驰的节奏当中。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已经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音。

这一刻士气高亢的齐军马队犹如被嗜血光环笼罩,人人彪悍狂野,满身的杀气。他们斜斜举起刀枪,反射着天地间的第一缕阳光,如一场噩梦笼罩了谟葛失人。

经验丰富的人,拎着刀子便奔出营帐,以最快的速度跳上马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但也有的慌慌张张的窜出帐篷,手中连一支割肉刀都没有,只一味的嘶吼着问同伴儿,或是惊慌的叫着。

他们到底是刚刚变幻了角色。早年在契丹人的手下,谟葛失人就是为他们放羊牧马的牧民,牧民是不需要拿起刀枪的。现在谟葛失人主动拿起了刀枪,但是从一个牧民传化为一个合格的战士,可不是一声吆喝便可以成就的。

达呼里屈列从梦乡中惊醒,昨晚喝的太多,如今酒意仍旧未消,头痛欲裂的他却明白大事不好。如此的震动是个草原男儿都能明白,这是大股马群在奔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谟葛失人的王庭遭受了突袭。

袭击方会是谁?不用去想也知道,只能是汉儿啊。

他的护卫闯了进来,“太师,是汉人,很多的汉人在向我们冲过来。”达呼里屈列是咄鲁的同母弟,咄鲁十分的信任他,委任他为谟葛失部的太师。

“但汉儿是怎的来到我们这儿的?”

现在已经不需要去询问汉儿不是不袭击大型部族这种白痴的话了。达呼里屈列最不解的就是汉军怎么就忽的杀到他们眼皮底下了?王庭周遭的部族是全被灭了,一个人都没有逃脱么?竟然一丝一毫的警讯都没有收到。

这些个骑兵,一听声音他就能估算出来,这是有大几千人的马军,就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达呼里屈列想不明白。草原上是很难隐藏痕迹的,王庭每日里派出去的哨骑都是瞎子不曾?这么多军队抵到了近处,他们竟没有发现。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此多的骑兵,杀奔王庭了竟然才被发觉。

但很快达呼里屈列就不去想了,他是王庭的太师,是白水王的弟弟,是要用刀子将无数敌人的头颅砍落的谟葛失勇士,才不会像懦弱的羊羔一样跪地乞降,等待着敌人的钢刀斩落的,更不会如妇人一样只会怨天尤人,只会把错误往别人头上推去!

此时,达呼里咄鲁也已经清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弟弟屈列那张狰狞中带着无尽疯狂的脸。

“走,赶快走!”咄鲁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屈列推入了护卫群中。

“快,带大王先走。无论如何,都要将大王送到大定府城。”这种情况下只有大定府城才是安全的。

声音还在飘荡,达呼里屈列就已经抓起他的兵器——一口厚背大刀,翻身上马,引着一队人向着敌人冲去。

达呼里咄鲁眼睛里流出了泪,也不知道是为他忠诚的弟弟流淌的,还是为他自己流淌的,亦或是为了谟葛失人流淌的。

梦醒时分真分外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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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胜在战场上,着眼政治中

号角声从谟葛失王庭中响起。

呜呜的声音传遍了四方。曾经的谟葛失人,就是在这样的号角声中,拥护着落魄的天祚帝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复兴。

北辽当然不能跟鼎盛时期的契丹媲美,但天祚帝这无能昏庸之辈,现如今还能有如此的好日子,已然是来之不易了。

他都已经跌入深渊了,却还能起死回生,非是因缘际会,安有如此好运?

要知道,郭药师在心里都已经鄙视他了无数回。

可这一次,呜咽的号角声中,谟葛失人有的却不再是精神亢奋的振作,不再是蜂拥突前,矢志杀敌的勇士,而只是更加混乱的一堆乌合之众。

这些人中有的想要奋起反抗,击退来袭的敌人;有的却只想着逃之夭夭,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内里都不统一,自然更乱了。

史文恭挥舞钢枪,一马当先,引兵直向着王帐杀去。

谟葛失人已经全然大乱,达呼里屈列便是吹响了号角也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大群的骑兵纵马疾驰,很快就跨越了距离,席卷而至。

一个健壮如若神灵的大汉,挥舞着朱缨枪,所到之处,银光炫目,带起溜溜条条的电芒流鸿,如是分波斩浪,叫谟葛失人上下无人能挡分毫,在枪下纷纷溃散逃去。

秋风扫落叶,海涛卷沙城。

漫天喷洒的鲜血中,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骑兵突入进来,将刚刚骑上战马,还没等走上几步的谟葛失青年壮勇,像割草一样砍下马来。

鲜血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四处喷溅,头颅乱滚,残肢断臂抛飞。齐军就像大海里上扬的潮水,漫过谟葛失整个王庭。

达呼里屈列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聚集起一群壮勇,催马向敌人的方向冲去。

血色的刀光如闪电般耀花了达呼里屈列的双眼。

刀光过处,头颅高高飞起,无头的尸体喷溅出三尺鲜血栽下马来。这就像是一朵浪花融入了汪洋大海一样,没能卷起半点的波澜。

达呼里咄鲁更是倒霉,他被人簇拥着向北逃去,与一马当先杀来的史文恭正撞了个着。史文恭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大人物,岂会叫他逃了?长枪抖擞,一道道银芒没入咽喉,达呼里咄鲁骁勇的护卫猛地似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废物,眼睁睁的看着史文恭切入进来。

如是在无人之境,眨眼人就到了达呼里咄鲁面前,后者忙去拔刀,可下一瞬间便被一只大手揪住腰带整个身子悬空,已然被史文恭生擒活捉了。

咄鲁如是个蛤蟆一样四肢悬空,还不待他想起挣扎反抗,史文恭就将他横放马背,接着一巴掌排在背心上,跟铁杵一样,打的咄鲁是两眼发黑,再鼓不起一丝儿的气力了。

“卑鄙的汉人。”这是达呼里咄鲁脑子里只剩下的念头。

随着达呼里屈列的落幕,齐军骑兵大军漫野而过,杀的谟葛失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一场屠杀,而不是战斗。防备松懈的谟葛失人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毁灭的代价。

当太阳彻底的越出地平线时,当无数道金光洒向大地的时候,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

谟葛失人完败。

实际上,从战事开始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要失败。

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在你不全心全意的对待他的时候,你就要倒霉了。现在的谟葛失王庭,谟葛失人的尸体铺满了草原,让绿色的草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这里有多少人倒在地上?

三千?那个不止。五千?差不多吧。

作为谟葛失人的王庭,这里的力量还是很强多,可惜一点都没能发挥出来。

无数妇孺在哭号,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不时悲嘶,浓重的血腥味儿掩盖了一切,闻着令人作呕。

齐军士卒在尸首中翻找着战死的同袍的尸体,同时也在一个个杀死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谟葛失伤者。

整个战斗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当达呼里的纛旗被砍断,当达呼里屈列的首级被砍下时,谟葛失人的抵抗就没了。他们到底不是千锤百炼的战士,因缘际会而成就的政治地位,实则就是海边的沙堡,或是那虚幻的海市蜃楼。

对比用战争和厮杀一步步走上权力王座的民族,他们太孱弱了。

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这厮竟是谟葛失人的大王?”史文恭待弄明白了达呼里咄鲁的身份后,震惊了。“身为一部之王,竟然在那个时候就掉头跑路,端的非是人子。”

他史文恭若是这般的贪生怕死,何以能有今日的光彩?战场上的真将军,最是看不上如此人物。

“贤弟此功劳极大。能生擒谟葛失王,陛下定有重赏。”双鞭将虽然不是智谋无双之人,转眼间也能陆齐手中有了谟葛失大王后能够施展多少种叫北辽不痛快的手段。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那就是谟葛失部真要完蛋了,几乎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达呼里咄鲁还活着,被生擒活捉去,谟葛失部就即便是有王子也不能痛快继承白水王之位。陆齐完全可强硬“归化”白水王,代之发出声音来。

谟葛失部新生的大王不被他所承认,如此就足以叫整个谟葛失不稳。何况那个新生的白水王十有八九会是天祚帝强行任命的一个倾向于契丹者。

早前呼延灼便想着铲平了谟葛失王庭后,只要白水王不逃脱,谟葛失人就别想安稳。即使还有达呼里家族的血脉在,北辽和乌迪里人,甚至是阻仆人,也能各捧起一个自己人来,叫整个谟葛失部都陷入分裂状态。即便有了名义上的白水王,也只是一个名号罢了。下面各部分裂,各有头首……,如此的一个游牧部落,早晚要在竞争残酷的大草原上烟消云散,甚至都不会要多久!

天祚帝出于大局考虑,自然会选择竭力维稳,保持谟葛失部的存在,但乌迪里人和阻仆人呢?他们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二者与谟葛失人系出同源,百多年里彼此都不知道联姻了多少次,虽然在阴山以南区域里,谟葛失人与乌迪里人是竞争者,同时他们作为契丹人的忠诚小弟弟也与被契丹搞得大脑凌乱的阻仆九部全然不同,但该联姻的时候还是有联姻的。

这般做的后果也就意味着乌迪里人和阻仆人在必要时,都有能力插手进谟葛失人的王位之争,且是顺理成章的!

呼延灼为甚能肯定,铲除了谟葛失王庭后,北辽就一定会政局不稳,平衡失调,原因就在于此。

猝然崩塌的一根柱石,纵然碎石仍还在,还能被别的柱石给吸收了进去,但柱石之上的平衡却已经被打破了。

这就像一张桌子,忽的断掉了一条腿,主人没办法为这张桌子重新装上一条腿,而只能给其他三条腿加粗,偏偏能够被主人应用的木料还只有那断掉的一条腿。这般还想着要整个桌面依旧平稳如初,那真的是痴心妄想。

听了呼延灼这番解释,史文恭表示赞同。而且要说此事之功劳谁最大,自己莫不还能遮掩的了他呼延灼不成?

“总管方才是第一功臣。这谟葛失部关系道北辽政治平稳,干系重大,安能瞒得过陛下那一双慧眼?那女真已经灭亡,陛下腾出手来自然扫灭赵氏残余,接下来岂不就是北辽?”若是北辽政局真的因为谟葛失部的破灭而生出大的动荡来,呼延灼的功勋就更大了。史文恭很是羡艳。

他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胜在武力,而短于谋略。只能算是一将,却非是帅才。

呼延灼却不一样,人家有着家学传承,更半辈子浸泡赵宋官场,书读了不少。后者并非能叫你一定就成材,但却肯定会正在人的见识,开阔人的眼界。

就像现在的这一仗,打的不只是战争的胜利,更在于政治上的变化。与皇帝说过的那一句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而他史文恭这辈子顶多能做到前者的程度,却肯定做不到后者的筹谋。

所以,只有开国男在身的史文恭,这辈子最大的奋斗目标就是能当上开国伯。而同样属于是开国男的呼延灼,他的奋斗目标却是开国侯!

“贤弟谬赞了。这番功成可少不得宋留守与晁都护筹谋。非是二位相公鼎力支持,安有我等今日?”

花花轿子要人抬人。呼延灼很清楚这一点。陆齐虽然取代了赵宋,官场上的规矩也变了许多,但官场上的智慧却从未改变啊。

史文恭却又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短处。适才他脑子里愣是把宋江与晁盖忘在了脑后。听呼延灼说起来,始连声称是。

齐军损失轻微,一把大火将死难的将士化作骨灰,白灰洒满大地。这尸首和骨灰都是很难带回去的。

齐军扫荡了谟葛失王庭,灰蒙蒙中很难保证就一个人也没有逃出去,消息是很难隐瞒的。

呼延灼很快就会率军离开。所以,阵亡将士的遗体和骨灰便都留在这儿吧,有他们的兵牌在就好。

仍旧是老的一套,马儿抢走,牛羊尽数杀死,吃喝一通后,带着从俘虏中甄别出的谟葛失人贵族,就打马向着西南奔去了。

下午时候就有北辽的哨骑在王亭外晃荡,次日,确切的消息便送到了耶律马哥手中。而那时候的呼延灼军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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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人心所望

五月初,陆谦率军回到了燕京。

将一批人的尸骨,葬于燕京忠烈祠后的墓园,随即,在此举行祭礼,祭奠今岁北地战死的军中将士。

黑三郎已经知道了鲍旭的恶讯,再度痛哭流涕一场。只是这回宋江痛哭失声却是没有晁盖相陪了。

那朱仝、雷横二人与晁盖也是老朋友,忠烈祠中有二将的牌位,晁盖抵到燕京的当日便去往祭拜了一番,哭红了双眼,哭哑了嗓音。黑三郎陪晁盖从头哭倒了尾。

然而现在这鲍旭,与晁盖有鸟的关系?

就像那临潢府里,郭药师等听闻了刘舜仁的恶讯后也在自家家中后花园设灵位祭拜了一番。平日里对郭药师三人信任有加,宠爱有加的天祚帝,直视若未见。

刘舜仁死难时的身份可是陆齐的军将,而不是他耶律延禧的臣属。他能理解郭药师等人与刘舜仁多年里生死之交的轻易,甚至能理解刘舜仁降于陆齐的苦衷。当日他一部孤零零的丢在严州,非是降了陆齐,怕是性命早已经不保了。但叛将就是叛将。

燕京城短时间里一片白色悲色,但实际上,今年陆谦虽扫荡了女真,打击了北辽和蜀宋,岭南方面对贵州小朝廷的攻杀甚至还在继续中,打的仗虽多,南北战事,纵横中国东西南北,可陆齐大军所向披靡,军卒的损伤却真不多。与取得的成果相比,这点损失根本不被看着眼中。

岭南战事和与北辽的厮杀都是开胃小菜,在关中与宋军的碰撞也是不在话下。

蜀宋的确是倾力而为的,大军杀出兴元府【汉中】,兵力多达十万。领兵之将是刘光国、姚平仲、姚友仲、刘锜等一干当打之将,手下也有王德、韩五、解元、张中孚、张中彦等一干悍将勇将,就是把持后勤转运的都是宿元景、陈遘、赵不试、李夔这等赵宋铁杆!

然而没有鸟用。宋军且算是强大的步军集团,在一门门火炮面前变成了纯粹的血肉靶子。整个战争过程就是行动笨拙的宋军步军集团,从防御为主转为进攻为主,去学着怎样攻击敌人,却又遭受到沉重打击的过程。

西北军团可是有不少马军的。马军与炮兵的配合,前者追杀崩溃崩乱的步军,后者轰击严整严肃的步军,那是相得益彰。

鲁智深在独自打仗上只能说是一及格分,但他身边多的是人才,那些从赵宋朝投效来的人,花和尚也不逼着他们去与赵宋刀兵见血。吴家【吴玠吴麟】,杨家【杨可世等】,曲家【曲奇、曲端】、王进、王渊等等,尽数不用。没了他们,西北军一样是兵多将广,一样的人才济济。

对赵宋的厮杀,花和尚就以索超、唐斌、翟兴、翟进、史进、郦琼等人为将,以神机军师朱武为辅。

大炮在前,步军在后,骑兵两翼分布。阵势很平常平凡,但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面对宋军的步军阵列,大炮开兮轰他娘,见了宋军步甲混乱就出动两翼的铁甲马军冲锋。轻而易举的就把蜀宋拼尽全力抽出的大军给摁回了蜀中。

无奈何,宋军百多年的习惯太难改变了,以重甲步兵和弓弩为主力的他们,那就是一支建立在防御上的军队。然而往日里他们能仗之杀伤敌人的弓弩,现在却被大炮给轻易地比了下去。宋军没有了最强的仪仗,只靠着重甲刀斧兵去顶着火炮的轰击去冲锋陷阵,能打的赢打的好看才怪。

如是,大艺术家鼓起勇气的一搏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压押下去了。这种结果对成都君臣的心理创伤是多么的巨大,就且不去说明了。

只说现在,齐军今岁的死伤,主力还是在女真。单辰州【朱仝、雷横】那一战的损失就超过西北军不止一个档次,更不要说稍后还有辽阳之战了。

与大军一同返回的还有大批的俘虏,一部分是从北边送回的女真部落妇孺,另一部分是场上的战俘。

数量超乎人想象的多,足足有两万人,而这还尽是总数量的一部分。要知道只辽阳一战就俘获了三万,前头则还有辽西州之战,后面还有对混同江南北女真的清晰和扫荡,这两万多人都是被挑选出的‘上等货’。

非是渤海人、室韦人和契丹人出身的战俘,就是些长相白净年轻的妇女和小孩儿。

那前者对女真人的归属感不强烈,后者是放到哪里都能出手的好货色。

陆谦也没有要把他们全部当奴隶卖了。这些人中有一半是要带回益都的,到时候里头的妇孺一部分要发卖了去,主要是针对退伍军兵,余下的则会有很大一部分被纳入皇庄之中。

而另外一半,他也是这般的处置。

陆谦很清楚燕京的发展,这地方的工商业本就在复起,现在因为羊毛羊绒的刺激,相当的紧缺人手。而作为一个好皇帝,那就要解子民之饥渴也,这不他就带着人手来了。

分出五六千人给燕京本地的“忠良”尝尝甜头,余下的数千男女妇孺,就被他大手一挥送入了皇庄。

燕京府这地方有南海子和延芳淀两块水草丰美之地,是陆皇帝放马的马场。里头有很多契丹的战俘,表现不错的,此次就都有媳妇发下。而且燕京府经历了辽末多年混乱,据人口统计,男女比例有些失衡。现在陆谦也没法子给燕京府的光棍们发个血统纯正的汉人媳妇,甚至是连高丽媳妇都不能满足,只能取女真妇人了。当然这些个女真妇人本也就有不少是汉人和契丹人、渤海人等。

女真兴起时候,扫荡辽东,席卷上京、中京,不知道劫掠了多少妇人,而她们之前的家属亲眷又现在何地等等,这些都没法去说的。陆谦当时俘获她们时候,心中何尝不知道她们很可能并非真是女真人,但又能如何?还要把她们送回老家去么。就这么‘乱点鸳鸯谱’就是了。

战乱中亲人离散,这是常有的事。寻不到家人也不要怪自己命苦,认命就是。

那些个女子想必也有心理准备的,能寻一个男人,组成家庭过活,对经受磨难的她们来说也是幸事。

而且陆谦也有意在檀州以北的草原上筑城,即联系了北安州,也好遮护牧场不是?

不然就如这一遭,辽军一旦杀来,檀州以北哪里还有乐土啊。不要说在哪里放马,那些臣服于陆齐的小部族,就是稍微晚一点逃进城中来,都要当心被北边儿过来的辽军给横扫捉了去。

现在陆齐已经削平了女真人,剩下的残渣已经不值得陆齐这个国家去分神操心了,其从国家层面上的存在直落千丈,变成了一地方州府便可解决应对的小麻烦。

所以,腾出手来的陆齐,北面的精力接下都会放在辽军身上,如此就很有必要加强一番他们对北安州以南大片草原的控制力度了。此事在一定程度上更是关乎着金钱,因为养羊是需要牧场草原的。

是以,筑城就成了必须的,也最是有效的手段了。

但想要庇护和遮掩一座庞大的牧场,只靠一座城池是不行的,那还需要如之前的平辽寨那种营垒。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耗资极大,所需人力物力极大,万幸它的跨度也是不小。

这与那即将被划定的牧场,可都需要极多的劳动力。陆谦一点也不嫌俘虏多,男人都能干活,做多许诺他们老实听话,干完几年时间后可以滚蛋回家。

而妇孺却可不就是财富么。把她们当做财物,当做一种货物,去以货易货,那都能节省朝廷支出。

至于让人头疼的工匠和工程进度问题,还真就不用担心。

军中和地方上,这样的人都不缺,任何一个州县都有,燕京城更多。而且这是工部、户部和内阁需要头疼的事儿,陆谦只要看到结果。

劳力就是战俘,提拔内里的汉人做监工也很恰当,辽东汉儿很愿意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陆谦已经知道了呼延灼的战绩,大大夸奖了一番,至于达呼里咄鲁,他却见都没见。一切都托给了黑三郎了。“呼延将军此番北上,战功卓著。打掉了谟葛失王庭,对北辽政局影响深远也。然如此功劳却也是你二人的一份。”

宋江与晁盖连连谦虚,“此皆将士效命,臣等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陆谦哈哈一笑,“运筹之功,立策之功,岂是微末。”

情绪之所以高涨是因为他真的没想到呼延灼会这般的给力,一举打灭了谟葛失王庭,俘获了达呼里咄鲁这个北辽的白水王。

一个很奇怪的封号,但再奇怪也是王啊,是北辽的柱石之一。

陆谦在燕京停留了多日。照着当初南巡的那一套,接见当地乡老孤老,接见本地的巨室大户,接见文武官员,再进到基层走一遭,对老人孩子傻点钱,甚至还去见了投来的北地难民,收揽了一拨人心,这方才引着大军施施然的回益都去。

而事实上燕京府里,他即便不去玩这一套平易近人,他的声望也是不可撼动的崇高。

想那燕京府在被陆谦夺取之前,多少年里都担惊受怕,唯恐被女真人杀入进来。尤其是发现女真人那般的野蛮残暴之后,后者那股感情就更是浓烈了。

是陆谦解除了他们的这一危险,这本身就可以赢得百姓的感激和爱戴,更不要说他还为燕京百姓带来了安稳的生活。

辽国乱了多年,尤其是年年难民流民横行,百姓们非但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性命都不安稳,加之契丹又压榨的厉害,这日子是苦的很。

混乱的燕山之地在陆谦入主之后,产生过一些动荡,也让不少人忧虑过,可随着时日的延长,燕山之民飞快的驯服了。

陆齐虽然打仗,但打仗的人并非都是他们燕京府人,对比整个陆齐,他们这一府之民又算得甚?

在陆谦治下,人人能吃饱肚子,能穿暖睡好,可以说不只是人生安全得到了保证,他们更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奔头。

这是历经了多年的动荡和动乱之后的燕山百姓最为珍贵最是期盼渴望的东西。

时至今日,不用官府怎么宣扬,燕山百姓便对陆谦感恩戴德,当年陆齐入主时候的动荡,早就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第八百二十二章 给我彻查!

陆谦在燕山呆的这段时间非常舒服,被万人拥戴的感觉很叫人沉迷。人生已经走到他这种地步时候,追求心灵上的满足感要远远比物质上的满足更是急迫,也更是困难。

他驻跸的行宫外面,每日里都有无数人前来向他叩拜。

不管是汉儿,还是契丹人。

燕京府内有太多的人跟女真有冤仇了。

这些人此刻都是陆皇帝最忠实的拥趸!把他当救世主来感谢。虽然华夏文明中似乎没有“救世主”这个概念。

燕京府各州县的娱乐场所,也就是那些青楼楚馆间,到处都是传唱着他的美名。历经了辽末多年的兵荒马乱的困苦生活,历经了女真人多年的威逼压制,陆皇帝扫灭女真一事在燕京府得到的回应远大内地,更不要说他还甚是霸气的狠杀了一波女真,为辽阳一战无辜死难的百姓们报仇。

故而,陆谦在燕京府的这段日子是整个人都浸泡在夸赞、感激之中的,他所接触的空气中都无时无刻不飘荡着鲜花的气息。

可是万里之外的南海中呢?一支跨越万里波涛前往中国的天方商船船队中,准确的说是一支来自波斯塞尔柱帝国的天方船队中的沙鲁克·阿夫沙尔,他现在的感觉就正与陆皇帝处在两个极端中。

他觉得自己就像浸泡在火狱中,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即便他心中早在两个月前就拿定了主意,可那也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而且遗患很大。

阿夫沙尔只希望自己能最终完成苏丹交付的任务,好以此赎罪。

骄傲的塞尔柱苏丹毫无意外的对中国递来的国书嗤之以鼻,还反手给他下了个命令——窃取火炮的制造秘密。这显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三佛齐人的名号在天方世界还是挺响亮的,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开始与之打交道,追溯历史,长达几百年。那便是一个阿猫阿狗也都被人记忆深刻了。何况三佛齐人还一直都是南洋的海上霸主!

现在强盛的三佛齐人竟然被中国人依仗着先进的武器轻松给击败,这对塞尔柱苏丹——穆厄佐丁·阿布·郝莱斯·赛贾尔·阿赫马德·本·马利克沙来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他寄希望于一切能够增强自身力量的所在,让塞尔柱帝国在他的手中复兴,重新绽放辉煌。那自然是不会放弃这种厉害的武器的。

“不可能。中国皇帝就是中国一切的主宰,苏丹拒绝了中国国书,便是拒绝了中国皇帝的意志,这在那些什尔克眼中就是对他们的皇帝的大不敬,在中国皇帝看来这也是自己尊严的被触犯。那个时候我们别说是要在中国安安稳稳做生意,怕是脑袋都要被中国人给砍下了。”

沙鲁克·阿夫沙尔对面的人两眼直视着他,“阿夫沙尔,你不能太过固执。要知道这一事情关系的并非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群体。”错不是阿夫沙尔在波斯一方的天方商人中颇有号召力,阿里·拉里贾尼根本不会对他多费口舌。

让他带着塞尔柱苏丹的回答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才是最得体最完美的回答。

可惜阿夫沙尔也不是易于之辈,故而,阿里·拉里贾尼只能与他多次磋商。

是的,自从离开波斯湾后两边便已经有了多次磋商,这眼看着便要进零仃洋了,再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可就晚了。

阿里·拉里贾尼抱着最后的希望前来与阿夫沙尔商议。

后者一路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理解阿里·拉里贾尼为代表的一些人的选择,对华贸易是谁都不能放弃的利润,没人能拒绝金钱,哪怕是真神。

甚至于他也觉得阿里·拉里贾尼的话不无正确,要知道他可是肩负着苏丹的秘密任务的,若是得罪了中国人,连中国都不能待下去了,那还如何去窃取火炮的秘密呢?

可是……,阿里他们的主意是要命的盘算。

沙鲁克·阿夫沙尔真的不敢啊,他若是答应了阿里他们的计划,就等于是把一个致命的把柄交给了所有来华的天方商人。

阿里他们早就准备了几颗风干的头颅,作为苏哈尔家族主要成员的首级,准备呈给中国人。但这显然与苏丹的旨意是相违背的。阿夫沙尔若是这么干了,那便是波斯版的假传圣旨,回到塞尔柱了,任何一个人看他不顺眼,向帝国官员告发后,他阿夫沙尔都是死罪无疑。

“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可你们也要理解我的苦衷。那是致命的错误!”

“我的兄弟,就像你理解我们一样,我们自然也理解你的难处。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们向真神起誓,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若违背誓言,便让我们的灵魂永坠火狱。”

“愿真神保佑。”阿夫沙尔当然选择了顺从,在印度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决定。不说出来,不予答应,那全都是为了拿乔。

知道现在,他是必须答应了,不然,怕是眨眼间他们就要先火并一场了。

可是波斯商人的船上可不止是真神的信徒,那些个船长东家或许会信守诺言,可底下的武士、船员,甚至是奴隶呢?

“赞神清净。赞颂全归真神。真神至高,真神至大。唯凭至高伟大的真神!”

如是,就在这支天方船队即将驶入零仃洋的时候,一个出乎陆皇帝意料的决定诞生了。而这般一来的结果就是,在陆谦回到益都之后,一个叫他猝不及防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这……”

陆谦看着岭南都护府递上的奏疏,再看着一旁几颗人头,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头。老子计划的好好地,恁地有那贱骨头不按剧本来。

乐和低头不语。看着边上的几颗人头,还有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内侍,悄悄把手一摆。

还楞在这儿干嘛?退下去啊,把人头亮在皇帝跟前,给皇帝添堵么?

陆谦则就是回到后宫了都余怒未消。就像上面说的,人生走到他这种地步时候,追求的便是心灵上的满足感了。而在追求心灵上的充裕和满足的同时,一个附加buff,便是对人对事的控制欲望。

这是上位者都拥有的心态,区别只是在于轻重罢了。

陆谦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控制欲正逐渐升高。灭女真时候,先是辰州之战,再是辽阳之战,最后是被临死的粘没喝恶心了一把的黄龙府一战,女真人给他捣弄出了三个意外,每一个都是他料想不到的事。

但是因为女真人在他心底里的地位不同,后者是他最为重视的敌人,是一个被他放在心中的对手,所以生出一些意外他也不觉得出奇。甚至因为这些个‘意外’,才衬托出陆谦对女真人的重视是正确的。

稍后北辽和蜀宋传来的消息,也叫他大大的满足。果然如其所料,二者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彼时的陆谦正是有种天下风云尽在我胸中的感觉。偏就是这个时候岭南都护府的奏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万里之外的塞尔柱的苏丹,竟然因为一封国书而砍了苏哈尔家族的首级给他送来,这不科学!

以己度人,这事儿换到陆谦他自己头上,那根本就会置之不理。

“莫非那波斯皇帝是个怂货软蛋?”

气恼中的陆谦看着乐和眼睛里闪着亮光,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没好气道:“有屁就放!”

乐和一笑,拱手道:“禀陛下,臣以为此事怕是不会如此简单。”

“那边送来的只是几个人头,兀的就敢说这些便是那苏哈尔贼僚之亲眷?”

陆谦脑子咣的一下清醒了,是啊,是这个理儿。

阿夫沙尔甚至有可能都没把国书递交给塞尔柱官方,他回到老家后只是砍下几颗脑袋做交代,来糊弄陆皇帝。就像历史上那些冒充使团向中国入贡的商人,可不就是故意弄假么。可紧接着又火冒三丈,因为这意味着他被人明目张胆的欺骗了。陆谦有一种尊严被人触犯的感觉。对于一个帝王,这是他的尊严所不能容忍的事。

“告诉安保司,给我盯紧他们。告诉谍报司,给我彻查。”

陆谦很想杀人,乐和的提醒让他越想越是这个味儿。可最终他还是忍下了怒气。

因为这个时候他腾不出手来对付塞尔柱人,陆齐水师的力量也不足以如此,没有跟朱罗国做上一场,在印度没能谋取一块立足点后,对于天方他还需要忍耐。这就如之前想的一样,把它当做一个把柄,一个随时随地都能扔出来引爆两国战争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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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 英雄所见略同

辽东,已经被更名为铁岭的原银州地界,一队足有上万人的队伍,正不快不慢的行进着。

在这支上万人的队伍中,有数百骑兵前后左右的巡视着,将内里的妇孺们保护在中间,当然,这也是监督在队伍中间。

百姓以女人为主,虽然姿色不高,但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女人。一个个体格健壮,粗手粗脚,举止中带着一股不同于中原妇人的矫健和粗鲁。

一些个女人还带着孩子,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且女孩居多,这种人在总体中也只占很小一部分。

她们脸色凄苦,更带着疲惫,但又有着一点点期盼之色。

队伍前一人,一身官袍,下摆处露出内里的棉袍,正是此一行人的长官张敦固。

此刻的张敦固,神色轻快,很是悠然自在。

相比之前参加到对金战斗中拼杀的同僚来,他的任务一直很轻松——看押战俘。而后张敦固的新差遣也是押送妇孺前去高丽。

以江华岛、济州岛和佐渡岛为重点,这一批近万的妇孺,可是关系着岛上小万个光棍成家过日子的大事。虽然她们都是俘获和被清洗的女真家眷,那也关系重大,实轻视不得。

按照陆皇帝的计划,今年深冬来临前,征伐女真所得的战俘和妇孺,至少要向外输出十万人。

男人都送去草原上修城筑城,女人则分批给人送去当媳妇。那虽然会有很多悲欢离合,但这就是弱肉强食,这就是成王败寇不是么?

岛上的矿工们或许也会有不如意,比如分给他们的婆娘汉话都不会说几句,但至少是个女人,而且身强体壮能生养后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且相处的久了,两口子总是会交流正常的。

张敦固是个挺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军事上的能力一般般,在军中发展不是长久之计。之前更多是为了帮衬老哥张觉,因为张觉的军事才能也是一般般。兄弟俩是在抱团取暖。

现在张觉被任命为辽东都护府的左副都护,已然是由军转政,自然要再把兄弟拉出那泥潭,为他谋取这个好差事。虽然往来的几个月,张敦固几乎要衣不解带的忙的脚不沾地,但只要他把事办妥,那就是一份功劳。凭着这份功劳,张觉就能给他一份好前程。

陆齐朝不同于契丹,更与赵宋不同,官府里的衙门太多了。有的是张敦固展露身手的平台!

“将军,已到了老虎嘴,是否让队伍暂时休息一下?”有兵卒催马到张敦固近前,回禀的说着。却是队伍里的一些人已经难以再支撑了。

张敦固看看天色,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时间没有错,天黑之前定可以赶到下一处营地。

“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埋锅造饭,休息一个时辰!”

队伍顺着辽河向南,生火造饭,从来不会缺水。张敦固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再看着天上的太阳说。

那立刻就有人下去张罗。

马上就要进入盛夏时分,气候温热,虽然有可能滋生病疫,但总比寒冬腊月里顶风冒雪向前的好。

这些妇孺们也很配合。

她们的家已经没了,现在陆皇帝给她们新配一个家,虽然要去千里之外的小岛上,但吃喝不愁,男人的薪俸可不低,足够安稳生活,这自然是这些女人所希望渴望的。

至于什么烈女不嫁二夫一类的念想,中原且还不见盛行,女真就更不须多说了。

骑兵里有一些通晓女真语的,高声呐喊着,队伍很快停下来,原地休息。

张敦固和随行的军兵也跳下马来,自有士兵去埋锅造饭,就是迁移的人群中,除了些豆丁外,余下的人也纷纷帮着打下手。

这种露天锅灶女真女人可不陌生,她们好日子也才刚过几年,往日时候这种事儿是家常便饭。而且那时候她们连铁锅都没,只能用陶器烧水做饭。

而现在一铁锅却足够十个人【大人】吃喝嚼用的。

烧一锅水,人人洗手洗脸,而后再把那硬的像砖头一样的军用干粮敲碎扔进锅里,

张敦固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微笑。那些青砖一样的军用干粮真的是哪里都能见得到。

“报!”半个时辰后,就在张敦固已经要闭目休息的时候,不远处一马飞骑驰来。

张敦固不禁站起身来。“可有事情?”这种警哨骑兵,没事是不会折返来的。

“报将军,前方有一支商队朝这边而来!”

“商队?”张敦固闻言微微一怔,继而就释怀来。商队这不是很正常么。自从辽阳一战告捷,那就陆续有商队走海路杀进辽东来。

这里的药材,这里的皮货,那可都是极丰厚的利润。刚刚历经了战火的辽东最是需要输血,他们这些早一步进来的人,定然能用最少的物质换取最高的价值。

张敦固就听说过,有人用一口铁锅换了一张老虎皮,一坛烧酒换一颗老山参的。这或许是以讹传讹才传出来的,但也可见一番!

益都,宣德阁里陆皇帝手持一封密报,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陆皇帝身前,站着两个男子,正是乐和与吴用。

两人在陆齐朝堂上都有一席之地,吴用是内阁成员之一,后者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中,而乐和虽然方才是三品官,但真正的份量却绝不是那区区三品官就可以体现的。可以说绝大多少事情,陆皇帝都是不会瞒过他们,也隐瞒不过。

一个是秘书卿,一个是左都御史。

这二人也是非常聪明,很多事情上,都能给陆皇帝不错的建议。更难得的是他们不会恃宠而骄,私下里和很多人关系不错。可实际上,却又带着一层疏远,算的上是处事圆滑,不落人把柄。

这样的人,陆皇帝用起来很放心。

水浒一百单八将中,铁叫子乐和是一个并不被陆皇帝注视的人。他现在的位置,讲真的,陆谦本是两三年一换的。就像后世的大领导秘书,岂能一直当下去?

秘书监是一个人才过渡之地,一个个才能不烦但资历浅短的人在这儿逛荡一圈,恍如镀上了一层金,再外放出去,自然可提拔使用。

那赵鼎、李若水就是个例子,已经去辽东的刘彦宗、韩企先也是如此。但乐和却是用自己的表现打消了陆谦更换秘书卿的念头。

以至于在水浒原著上,并无甚存在感,且还要依仗孙立孙新、顾大嫂他们照应提携的铁叫子,现如今却成为了登州系真正的扛把子,砥柱中流。这也算是人生开了个好玩的玩笑了。

吴用,那就更不需要多说。陆谦对他的最初感觉那是负面的。可人智多星凭实力说话,走到现在的层次,朝野上下谁又能说个不字?现如今说起郓城,晁盖、宋江不提,不是郓城人的吴用也俨然成为了郓城的一大骄傲。

当然,以陆皇帝的角度,这两人身在官场,自然也要受官场的影响,为人处世上渐渐的都会有着一丝丝不可查询却又真实存在的转变。

陆谦也是理解的。

“你们也看看。”密报内容显然让陆皇帝心情不错,说着他将手中的密报抛给了面前的吴用。

吴用飞快密报上扫了几眼,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将密报递给乐和,二人将密报浏览一遍,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

“陛下,贤妃娘娘已经诞下龙子……,想来,这也是在为日后准备吧。”乐和眸光一闪。他可是知道陆谦有心把答里孛之子分封到草原上的。

“乐相公所言甚是。八皇子身子里流的到底有耶律家的骨血,……那茫茫草原之上岂能招揽不到人手?”吴用轻声一笑道:“现今女真已灭,大势朗朗,北辽如那釜底游鱼,能幸存几时?剪灭北寇,再铸汉唐雄风,上国之威名,此乃大势所趋也。明眼人皆可知道,耶律延禧之江山即将不保也。”

“然引弓之民素来桀骜,叫其辈束手就降中原,恐难是轻松如意。然若是以八皇子之名前往去招揽,再有贤妃娘娘、耶律淳等人作保,却是怕会有意料外之惊喜也。”只看女真人扫荡中京上京时候就知道,草原上也没几个人与天祚帝一心一意。

安保司传来的消息很简单,耶律淳开始收拢被发卖的契丹之民了,同时也开始组建商队,并且与燕京府一些家族有了首尾,径直攀上了北边的一些部族。

耶律淳在草原上可比燕京府里的世家更有优势,给他们打招呼,更多是为了方便行事。

如此作风可谓是与先前大有不同。

安保司自是一封密奏送到御前来。

吴用、乐和是英雄所见略同。可他们明白,这事的性质,是要陆皇帝自己也觉得事情是这样才算数。

“二卿说的不错,贤妃也向朕提及过,只是想不到耶律淳是如此大手笔!”似乎那耶律余睹也与之有了瓜葛,都很卖力气。但陆谦很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之名言至理也。

那在汉的耶律氏是都想着他们的‘自己人’啊,看看那劲头,看看那精神头。但愿那些人心思没大到要‘借尸还魂’,不然……,日后可就免不了要见血了。

“女真俘获已经陆续开运,承德之地的城池营垒即将开工,财货往来巨大,御史台且要放亮了眼睛,勿叫那贪赃枉法之事盛行。”

吴用上前一步,躬身应着:“臣遵旨。”

第八百二十四章 官宦沉浮

梧州城内,行岭南都护萧嘉穗正小宴招待桂西安抚陈文昭。

这回见面且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有空坐下详谈,与先前正式场合里寥寥数语只诉公事,旋即便各奔东西不同。

萧嘉穗不出意外,便就是不久后的粤东行省巡抚。而只看陈文昭的名头便就知道,此人便是日后的桂西行省巡抚。

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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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 陆谦很满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夫妻之情且是如此,更勿囵是君君臣臣了。南宋已经危如累卵,非是那徐徽言出人意料的拒绝了齐军的招降,且与之连连血战不休,力保贵州不失。南宋早就凉了!

牛皋带兵席卷了桂西北路,贵州城下的李彦仙倒是与徐徽言斗的不分胜负。

二人都是武力超群之辈,徐徽言作战经验更为丰富,可困于手中兵力孱弱,又无火炮犀利,之前与陆齐交锋,是连吃败仗。

李彦仙正史上成就非凡,那是有成为一代名将的资本的,但眼下还缺少些历练。可他兵强马壮,身边又有李永奇、王琪、张用等得力干将辅助,那场面上始终是压过徐徽言一头。

后者手下说到有得力之人,除了大哥徐昌言,就是呼延庆了。其他的如刘正彦、苗傅二人,还有病危危的种师道的亲孙种彦崇,这都是可用之人。甚至是那刘延庆若真心效力,也能起到不俗的作用。

可惜,耿南仲先前收权的行为让刘正彦和苗傅此刻都选择了作壁上观,种师道再是忠诚赵宋,都到如今这个境地儿了,他也要为自己的孙子留条后路不是?而刘延庆,人老早就高高挂起了。

所以,南宋真的要凉了。

徐徽言夺取了贵州之后,按照陆皇帝的示意,给这座城池来了一场大手术,这也是到现下,徐徽言依旧能守住贵州的最大根本。

这绝不是李彦仙在放水,而是徐徽言真的守住了贵州。

但是,徐徽言他原先的地盘,柳州、象州,包括更北边的桂州,却都已经被牛皋率军拿下。同时南洋水师也在着手进入珠母海,也就是后世的北部湾,准备在钦州、廉州登陆。届时兵锋直指邕州!

南宁府邕州城,府衙后书房。

一双圈椅上端坐着两个年龄相近的中年人,二人都是容貌不俗,身材高大。其中一人,留有三缕美髯长须,正是邕州知州上官衡。而他手边的这人则就是他兄弟上官平。

与走仕途之路的兄长不同,上官平没那读书的资质,早年就专门打理家中庶务。等到上官衡发达了,上官平就自然也水涨船高。手中的庶务直接扩展到了邕州全境,接着又很快渗透进了周遭州县,为上官家赢得了丰厚的利润。

他都不需要去干些违法乱纪的没品之事,就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当二手贩子,就足以让上官家赚的盆满钵满,吃的肥肠满肚。

然而上官平身上却半点也无商贾的油滑奸诈气息,而是一身的书卷气,又容姿不凡,看起来更叫人感觉是一饱学之士。

年龄上上官平要差上官衡好几岁,但现在也年过四十,有儿有女。上官家的一些后辈还是有出息的,虽然也有些害群之马,但总的来说还是上进的。至少对比着他们老家那些没落中的书香门第,兄弟俩都是极为满意。

“大哥,瑞文先前的举动可是你授意?那一队物资倒还不算甚,可打通了钦廉二州却实是做的好大勾当。”此时的上官平正低声向上官衡询问着。

自从与南越军那场拼杀过后,邕州便被升格为南宁府,但是辖地却没半点变化。倒也有人建议给上官衡这个新鲜出炉的府尹大人更大的权利,比如把钦州、廉州并入南宁府,却被贵州干净利索的否决了。

不然,上官衡此番能做出更大的手笔来。

上官平心中感慨着,这商贾钱财再多也不及当官啊。上官家大业大,光是邕州地界的产业,就已经遍地开花,不用说桂西的其他地方了。

在桂西这一亩三分地,上官家虽然是一个新兴的家族,却已经超越了很多本土存在了百多年,甚至是更长久古老的大户巨室了。尤其是邕州升格之后,即便上官家再如何低调,也遮掩不住他们身上的光彩。

这样的一份家业,上官平纵然有着功劳,但显然他们家能风生水起,原因更在于上官衡。

同时也是担忧上官平平日里交往的人多,应酬多,免得酒后失言,上官衡秘密与谍报司有联系的事,真就一个字都没对他说过。

现在猛地听说上官瑞文亲自押着一批物资送往了钦州、廉州,心中的震惊就可想而知了。

事到如今,谁还不知道钦州、廉州不久后就要为齐军攻取么?他大哥若是没在其中有手笔,把物质粮秣和自己的大儿子送去钦、廉二州,岂不是拿着肉包子打狗?自己找死?

正因为如此,上官平这才跑到大哥的书房,向他询问此事。然后就听到他大哥说,自己不仅跟陆齐早有接触,此番还为钦州、廉州二地的州官牵线搭桥,叫他们也勾搭了上。上官平拍手叫好!

树倒猢狲散,这就这么个理儿。那赵宋且都要沉船了,还不许他们跳船自救么?至于忠孝节义之说,那赵宋自己先就得国不正,就不须去多言了。横竖尽是借口来。

“为兄皇榜高中时候,且是在崇宁年间,彼时官家刚继位无多时,聪明睿智,心怀凌云壮志,再掀起新法之事,一心继承父兄未尽之伟业。大宋朝亦是国势安定太平,国库充盈,百姓净平,岂是有一丝半毫的破国亡天下之迹象?”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上官衡想了又想,真觉得是冰火两重天啊。“时也命也。”

“官家虽非若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然其恃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叫蔡京之流以獧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佚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今赵家天子甚焉。”

上官平知道,这赵官家指的是大艺术家,而不是贵州的小皇帝。

“为兄非顽固不化之辈,大势当前,岂能不为我上官一脉留一条后路?”

“既是如此,小弟就再无担忧了。”上官平松了口气。上官家能有今日,全是他大哥的庇护,若是没了上官衡这身官皮,再富可敌国也非是长久。想想前段时日老家来信所述的内容,故乡那一个个或是消失或是没落的书香门第,心中是只有庆幸。

上官衡站起来,隔着窗台望着外边,喃喃说:“这雨是更大了,看这样儿,也不知齐军何时能来。”齐军来了,他心里也就稳当了。

上官衡这里感叹雨水多,却是真给说中了。桂西夏季雨水的充裕,叫不少江北来的履新官员都觉得身子都要发霉。

可桂西的百姓却很高兴。

数年来的动荡生涯叫他们无比怀念曾经的安宁日子。

今朝陆家天子平定了桂西,虽然非是华夏大一统,可横竖他们桂西是被统了。被统了也就没战乱了,没有战争了,再没有比这更叫桂西的百姓高兴的了,能拥有一个平静祥和的生活,就是他们所愿啊。

这几年,南越进犯不去说,那是外敌入侵。就只说南宋小朝廷给他们带来的变化,第一,税赋徭役都有加强,还加强的力度都挺大;第二,当地少民牛气起来,极大地侵害了汉民的利益;第三,民族间的纷争和小朝廷之间的内斗,还有徐徽言舞着大刀镇压一切的厮杀,这都叫桂西的百姓品尝到了战乱的痛苦。

天下兴亡百姓苦,这可不是说笑的。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自然是普天同庆,欣喜若狂啊。何况人陆皇帝早就宣布免税免赋免徭役,一年两年时间就能叫他们缓过一口气来。而且还丈地分田,还清楚地方上的劣绅恶霸,让他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如此多如此大的好处,桂西的百姓若还不期盼着被统,他们脑子就进水了。

益都紫禁城,宣德阁内。

陆谦端坐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的是记录着桂西之事的各类账目,以及几份密报。

宗泽、闻焕章等人此刻就坐陆谦的下首。

再下面就是涉及到的一些部门官员,都在宣德阁外忙碌着,准备着,因为距离远,这些人也不敢大声的言语,声音传到宣德阁里已经微乎其微了。

“这么说,梧州、浔州、桂州、柳州等地的事宜,办的且是顺利?”看着面前的内阁汇总记要,陆谦暗暗点头,同时也高声询问道。

这上面的数字若都是真的,那陈文昭是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将桂西境内的安抚事宜办的甚好,萧嘉穗作为帮衬,同样功不可没。

想要在短短俩月时间里就把数州之地的重点事宜清理干净,又岂是容易事?

虽然都是善事,但各地都有影响深重的世家大户巨室,这些人又是陆齐朝的重点清理对象,一个个明面上家风清白,实质里藏污纳垢都是寻常事,恶贯满盈也不稀罕。没人会束手就毙,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蚂蚁,而他们要抵抗的目标则是一头大象。却也不会有人甘愿就戮。一个处理不当,就极可能引起民变。

桂西,也就是先前的广南西路,在中原百姓眼中哪儿只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也确实,对比中原,对比江南,桂西的确是穷地方。

这里山多路险,这里交通不便,因而这里的“社会”都不大,这儿的环境很闭塞。而如此的地方也最容易催生出集群抱团的民风。

那些个大户巨室若是掀动起民乱来,还真会有麻烦。就像湘南和赣西,到现在了,大山沟沟里还有少民的反抗武装。

这是一件听不容易完成的任务,现在陈文昭、萧嘉穗二人将这件事情办的甚是妥当,陆谦对此很满意。

第八百二十五章 万万急不得!

忙碌整整进行了三天,陆皇帝把全部奏报和统计汇总通通看了一遍,亦跟各部应证了一遍,心中对彼处大致有了个数后,方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现如今的陆谦兀的是一个认真负责的毫皇帝,如此就怎可能对桂西民政事务毫无关心则个?

许是无数年后他也会怠政厌政,兀自却非是今时。

桂西乃一行省也,更牵扯到了粤东,以及日后的大理攻略、中南半岛攻略,于国家之言乃是头一等的大事。

现下桂西已被夺取各州县且是顺利,就等着南北两路兵马齐齐压到贵州了,那时候一场大战,一为洗白徐徽言,二是给赵家再添上一笔污点,三是为接下来攻打大理营造借口,四给被徐徽言欺压的地方土著头人出口恶气,缓解矛盾,消散仇恨,一举而多得也。

但这几日里显然是政务集中爆发时,他方才将岭南一事过手,乐和就从外面步入进来,一直来到陆谦面前,回禀:“陛下,工部陶宗旺已到,正外面侯着,是否传他入内?”

陶宗旺是陆齐朝建设工程上的大拿,经验丰富,功劳也有,故而陆皇帝提拔他坐上了工部尚书职位,这是很疯狂的一种改变。

陆谦穿越到现下,若说对梁山泊一干人物改变最大的是谁,那绝不是豹子头、花和尚、卢员外、霹雳火、小李广等厉害角色,而是原著上一干武力微弱的专业人才。

陶宗旺是其一,蒋敬也是其一,裴宣、孟康、汤隆等,都在其内。再扩大范围,安道全、皇甫端、朱贵、凌振、金大坚、萧让、公孙胜等辈,也都在其序列内。

黄门山四杰,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如此群体在原著上的水泊梁山中只是一个很小的小山头,可在现如今的陆齐朝堂,欧鹏、马麟还是寻常,蒋敬、陶宗旺却地位非凡。皆是内阁中人也!

这些水泊梁山里的专业性技术人才,在一个势力真正成熟的时候,其作用力远比一个武艺出众的军将更大,地位自然也更高。

就像那张清,皇甫端且是由他方才引入进来的。可现在二者的地位却是紫髯伯要远远高出没羽箭。

陆谦说道:“叫他近来。”

“臣遵旨。”乐和应声领命,退了出去。

不一会,就带着陶宗旺,从外面走进宣德阁。外间更还有两名工部官员在等候。

“臣陶宗旺,见过陛下!”陶宗旺躬身行礼。

“卿家辛苦。”陆谦没把陶宗旺唤作‘陶卿’,这太不好听了,转而呼之以卿家,也是一种灵活了。谁叫‘爱卿’这俩字在如今时候是不恰当称呼呢。别看后世辫子戏里爱卿爱卿的叫个没完,这个词汇也确实早在李唐时候便已经有了,但到了赵宋的时候,这个词儿是专门对青楼女子的称谓。你还能对着自己的臣工叫‘爱卿’么?

“臣愧不敢当。”陶宗旺脸上带着风霜之色,他之前去了燕京府一趟,在草原上耽搁了多日,更花费半月时间走访了已经勘探好的数做城池地址,说他一声辛苦,半点也不过。

陆谦今天心情不错,一连三日的辛苦后他在昨晚上好好地犒劳了自己一把,河蟹的X生活自然叫人心情愉悦,何况人九尾龟也是真辛苦,故而看着陶宗旺的目光很是柔和。

“草原筑城之事关乎重大,这非是易事,工部主理下事情进展顺利,如今已初步建成一座城池,三处军垒,功劳不小。你且将此事与朕汇报一番,虽然之前已知道结果,但你是做攻城的行家,亲眼见过的,心中定有计较。来人,给陶卿家上茶!”

陶宗旺连忙再次拜谢。

虽是坐下来,却直着腰,向着陆谦回禀北上行程里的所见所闻。

陆谦听的很是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

说起来,陶宗旺能做到工部尚书这一级,那也非是只凭着自己的手艺的。他这人心思细腻,富有责任感,或许这也是一个‘大匠’所必备因素吧。且又得到了不少历练,即有耐心处理琐事,也比较擅长统率大局,办起事情来,效率很是不错。能走到眼下的地步,是他所应该得的。

打铁还要自身硬。你不能只把他看做水泊梁山里的无名小卒,先就在心里低估了他。首先人陶宗旺是识字认字的,不认字不识字,不懂算术,你凭什么做大匠?汤隆、孟康,都是这般的人。这首先就决定了他可以在官场混迹。论才学他自然不能跟那些读书人相比,但陆皇帝要的始终是做事的人,而不是做学问的官儿。其次他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再加上资历也够老,尤其是在这一块上他是梁山泊里的独一份儿,上位真的很不稀奇!

陆谦听着陶宗旺的禀告,又伺机将外头等候的工部两官员叫来询问,看着他们呈上的奏疏和带来的地舆图、账簿等,北地的工程建设速度可不就在他的预期之上?神情甚是欢喜。

“陶卿家,工部此番做的甚好,朕很欣慰。”在陆齐六部当中,工部的名头最小,可它的实质权利却并不小,一点都不小。你只要清楚全国各地的大工程都被囊括在它名下,名下的劳力和技术员数以十万,就没人再看说它一句小了。而且大肆开办自己的学校,尤其是地质探勘,更向海外派出多支地质探查队,比如新福,比如苏门答腊,还有交趾、琉球、高丽、辽东等地……

工部一点都不给六部丢脸面,放到后世,此刻陆齐的工部,那就是交通部、建设局、水利部、工信部和盐务管理局食品监管局,以及兵器工业公司、国家计量院、国家地质局的综合体,是所有矿场的顶头老大,且还是全国最大的包工头。早前陆皇帝把矿场这一块从户部分割出来,拿到了工部。

巨大的权利就也意味着巨大的利益,尤其是做工程,猫腻忒多,还能做得很隐蔽,让人防不胜防。也所以,六部之中,工部的贪腐数量和数额更甚户部与吏部。陶宗旺在这点上鸭梨山大。

如是,陶宗旺闻听陆皇帝此言,那心中是真的欢喜,忙从座位上起身,说道:“回禀陛下,工部历年贪腐不绝,臣等做事多有不当,辜负陛下信任,陛下不以臣为罪,已然感激肺腑。今行国之大事也,岂敢觉得辛苦?”陶宗旺对陆皇帝是一百个忠诚。他先前算个甚人物?田户出身的庄稼汉,纵然跟着老师傅学了些手艺,又有鸟的好前途?如今却能坐上这工部尚书职位,享着入阁封爵之荣,这全是陆谦给的。陶宗旺一刻也不敢忘。

“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这次看到工部办好差事,深感欣慰。且要再接再厉!”

接着就为工部找了个新活,“桂西建省已指日可待,不可不重之。其地山多林立,行有水路可通行。工部且要对其有个系统周全之了解,来日好教朝廷来做布局规划。”

但这也只是“来日”。中国先进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同时需要修的路也太多,便是按资排辈,也远轮不到桂西的。

当一个国家的交通都来到陆皇帝面前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交通建设与先前只限于陆齐一地,或是多在平原之中时候,真的大不相同。

对比齐鲁山地的交通筑路,那晋西和陕北以及西北才更叫人头疼。而就更无须说甚闽地、赣西、湘南等处了。

这种国家基础建设,那便要同学堂和适龄儿童入学率一样,且要一点点的来做。

不可急切,亦急不得!

治大国若烹小鲜。古人的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历朝历代上对这句话的解释有很多,不少政治家都喜欢引用这句话来提醒执政者。不管其他,横竖在陆皇帝的理解中,那就是:治理大国就好像烹煎小鱼儿,油、盐、酱、醋等调料放得要恰到好处,不能多不能少,且火候很重要,万万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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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七章 位卑不敢忘国忧

贵州城中。

赵桓端坐在中央的龙椅上,直若一泥塑木雕,底下文武无人会去多看他一眼。

迄今方才二十有五的小赵皇帝,看着下风文武群臣的争吵,看着徐徽言那威武霸气的模样,直不敢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贵州局势危在旦夕,朝廷危急。徐将军一意孤行,陷陛下于危难之中,你是何居心?”耿南仲一双眼睛里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把徐徽言烧成粉末。

自从陆齐大军杀奔广南西路,南宋文武就已经有了多番激烈的争吵。然而决意仍旧僵持不下,耿南仲等人倾向于北巡,也就是通过后世的黔省进入蜀地。可徐徽言死不开口,让耿南仲等人分外难受。因为整个小朝廷的安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开口,贵州城内恁地能走脱一个去?

如此曾一度吓傻了赵桓,直以为徐徽言这是要把他卖给陆齐当献礼。便是耿南仲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都恼死了徐徽言了,自不惜以最坏角度来揣测他!

可惜接下的时间里,二人,或者是南宋朝堂上的一干反对派们却都惨遭打脸。人徐徽言且是忠诚于赵宋的,否则安会与齐军一次次拼杀血战?若是要投降陆齐,自然该是越早越好,那样他的资本才会越多,回报也才会越多么。

可徐徽言没有,人家是拉着队伍与齐军厮杀拼杀了一阵又一阵。尤其是贵州之前的浔州一战,他与他哥哥徐昌言尽都负伤,非是大将呼延通冒死救主,保不准徐家兄弟都要折掉一个。如此若说人徐徽言对大宋一点也没忠诚,纯粹是董卓那样的乱臣贼子,那可就扯淡了。

如此模样的乱臣贼子,任哪个末代皇帝看到了,怕都会痛哭流涕的。虽然外人并不知道,徐家兄弟遇险受伤一事,只是一个局!

“耿说书太过放肆了,莫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南宋小朝廷里岂能无有依附于徐徽言的文臣,那是必须当然有的。面对耿南仲的怒吼,徐徽言都没去搭腔,自然有小弟迎头冲上。

语气中且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对面的耿南仲脸色火一样通红。“你,你……,无耻之徒,小人得志尔。”

现如今的耿南仲可不是当初的耿南仲了。徐徽言没一刀杀了他,却也上奏小赵牌位革除了他的官职,最后只留了“崇政殿说书”的职衔,这是徐徽言在有意的侮辱耿南仲。

崇政殿说书只听名字就知道这官儿很小,虽然从逼格上讲,在赵宋一朝的价值观中还是很清贵的。

这个说书的就是皇帝的经筵官,也就是给专门为皇帝讲解儒经者,其上是“翰林侍讲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再上的就是翰林学士。

但总算给了耿南仲和赵桓联系的途径,让耿南仲好经常入宫来给赵桓打气鼓劲。

那相当一段时间里,耿南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说书的一样,在贵州是毫无存在感的。直到陆齐大军压境来,随着徐徽言带军的一场场拼杀,耿南仲的脾气也越发大了起来。就像一个河豚被抓住了一样儿,迅速扩大。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徐徽言不会杀他!或者说他觉得,徐徽言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乱臣贼子。

原因有三。

第一是徐徽言抵抗坚决,如此局面下不投陆齐,这还不是朝廷忠臣么?

第二是徐徽言进入贵州后没有杀他。要知道他当时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且都有考虑是否自己了断了干净。结果他没死!

第三是徐徽言入朝之后,虽迅速整合兵力,但对于朝廷上的君臣却都只是高高挂起。你看不到他对皇帝的嚣张跋扈,也看不到他对群臣的侮辱践踏。比之史书上记载的董卓,那真的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耿南仲最初时候自然不是这么想。在他眼中徐徽言就是个叛臣贼子,就是个活曹操。但随着战争的开始,随着一场场厮杀的继续,随着徐徽言坚持抵抗,耿南仲满满有了新的‘醒悟’!

他重新定义了一番徐徽言。

这并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忠臣。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式的忠臣是绝对不同的。但也不能说是通常意义上的乱臣贼子。因为乱臣贼子索要的一切,徐徽言根本没有要,也没去强行抢夺。如果说他夺取了南宋的权利,那倒更不如说他是夺走了耿南仲的权利,包括耿南仲在赵桓心中的影响力。

作为小赵牌位的老师,耿南仲在赵桓这儿,那就是包揽一切的“托孤大臣”。加之小赵自己的小聪明小算计没权利就没责任啊。老赵家江山不保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了苟延残喘,小赵要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考量啊。

他妹子都已经是赵皇帝的女人了,还有了子嗣,可以说彼此间是有那么一分缓和的余地的。

如此的,只要他能尽可能的减轻责任,小赵觉得自己即便真的被那啥了,也该无性命之忧的。

就是如此这般的考虑,不就是权利么,老师你要拿,那就要去好了。哦,徐徽言你这匹夫也要是不?可以,给你。

他只需要躲在背后就行。

这种行为让小赵在不自觉中就像软弱的泥塑木雕迈进。

徐徽言代替耿南仲,这种事在本质上对他一点伤害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新人代替了旧人,横竖那都是他愿意丢掉去的东西。

耿南仲现在就有了一种明悟。只是,他并没有真相。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架空赵桓,觉得自己能从赵桓手下撷取权利,能让赵桓对自己言听计从,全是因为他是赵桓多年的老师。是这么多年里始终伴随在赵桓的身边,全心全意的为赵桓考量的人。

是以,耿南仲敢越发肆意的抨击徐徽言,因为把徐徽言‘乱臣贼子’的帽子摘下后,他觉得徐徽言顶多是一个权臣,还是一个比较有节制,比较知道分寸的权臣。这种人他耿南仲何惧之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职位虽卑,却自怀一颗赤胆忠心,不敢忘国忧。敢问,汝辈可有乎?”

第八百二十八章 将军高义!

“自以为是,大言不惭。且在此口出狂言,好不知羞耻。我等朝堂重臣,筹谋全局,位居高处自目能及远。所言所行,尽是为国。岂是你小书人,位卑身贱,鼠目寸光之辈,可诋毁的?”

徐徽言继续一言不发,由着下头依附来的人物去冲锋陷阵。

那路人甲喝斥完耿南仲后,转头向赵桓一拜,大声道:“陛下,臣以为今日商谈朝廷大事,在场诸位皆该是朝廷重臣尔,岂可鱼目混珠。耿南仲位卑身贱,小小崇政殿说书,何以能在今日场合下大放厥词?全仗陛下心念旧情,顾惜昔年情分,方允他上朝列席,此已是宽宏大量。然其仍不知足,竟敢于此大事上大放厥词,实得意忘形不堪造化也。臣请奏陛下,将之逐出殿外。”

说话中这人情绪已经有些发狂了,吐沫横飞,这似乎是很不常见的一幕。但谁人知道他的苦?他早早投效徐徽言不就是为了能早早从南宋这条要沉的破船上下来么?在他的眼中,徐徽言就是一勇夫莽夫尔,日后唯一之出路便是等到东面的齐军杀来,他再举兵而降罢了。

届时,他大树底下好乘凉,就也能借着机会得偿所愿矣。

有徐徽言这层遮掩在身,那必然不会如诸南宋官员那般命衰。许是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大齐之官员。

如此的说,徐徽言于他眼中未尝便不是一跳板尔。

可哪里知道,那徐蛮子竟像个忠心的,战事打到现下时候,兀的还在抵抗。可把他给害苦了。那齐军若是打破城池后,看他是徐徽言之党羽,岂能放过他?真坑的是一个再瓷实不过。

也是因此,他才更不能看到赵桓逃跑。这赵桓在他眼中,在如他一类人的眼中,便就是最后时刻的保命符。可以拿出来救命的,是万万不能放走的。否则齐军破城后还不真要将他们全都砍杀了啊。

“臣附议。”路人乙跟上。

“臣附议。”路人丙跟上。

“附议……”

“附议……”

尽都是那些在徐徽言入朝后抱大腿的人。

徐徽言继续一言不发,耿南仲则已经给气的浑身发颤。小书人?鸭了个蛋,他耿南仲做太子老师的时候眼前的这些个孙子,还没几个在朝堂上站稳根脚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耿南仲此刻内心是凄凉的,而赵桓的内心是犹豫的。与耿南仲想的不同,不一样的小算盘下,赵桓是更愿意无责任投降,而不想踏上那艰辛的逃亡之路的。可耿南仲所说的思路,对他而言却又是一个不小的诱惑通过大理,逃入川蜀去!

去了蜀宋之后,先自请去帝号,那大艺术家还没有立老三当太子,那便还有的玩儿。大不了他老爹日后也投降,那就跟着投降不迟。

这条道路对赵桓且是还有吸引力的,能不当俘虏,不生命遭受威胁,自由遭受限制,这当然最好。

于是,赵桓心中此时还有着犹豫。

只有面上冷若青石的徐徽言心里在笑,这真是老天助我啊。他得到的指示是让赵桓走,必须走,去到大理去。但不能去黔州。

“陛下,……”徐徽言也是一个演员,虽然演技远不如文官,但他这个角色并不需要多高超的演技,他的演技完全可以胜任。就看到半响无语,面颊狠抽了几下,接着神色气质更见冰冷。“走吧,去大理。黔州去不得!”

“臣愿死守贵州,以尽职责。愿陛下早抵川蜀!”

后者徐徽言已经不需要解释了。在与耿南仲“争霸”的过程中,他已经把桂西境内的土著得罪了遍。

土著头人支持耿南仲啊,与徐徽言为敌,他们手下的人固然骁勇,但在军备上较之徐军来不堪一击,战力上自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儿。也就是山地战中,他们能靠着地理和善于山地奔走的优势,早回些颜面。而且因为桂西本处土著头人之间彼此也多有不搭,临时凑到一处,且都是被逼无奈了,兀的仍旧彼此不信任,救援不得力,私下留一手。以至于徐徽言在攻入贵州后,很轻易的就逐个击破了他们。

一些土著头人被径直剿灭,还有不少逃亡了大山更深处,且与谍报司联系了上,那时候他们能在陆齐处得到一个甚待遇,就不想而知了。

其内一些更倒霉者则被迫逃去了黔州,他们跟黔州那些羁縻州的首领,潜意思的都是一帮的。

虽然羁縻州的首领不少都是汉人,比如姓杨的和姓段的。后者与大理的短时可没甚血缘联系。

所以,黔州的羁縻州对于南宋的态度很不友好。

并且羁縻州数量众多,而人一多便就复杂,内里不少人都跟陆齐有着联系,这一点早被谍报司主动暴漏给了皇城司,让赵桓去黔州他都不去。

那里地势复杂,险要之处比比皆是,别说是逃亡,便是有兵马护身,他也怕被坑了。

只有大理,与蜀宋仍旧安好的大理,那里才是去川蜀的唯一路径。

“节帅三思!”一干抱腿党猛地听到自己的老大如此说话,那当下就是天塌地陷,三观崩溃啊。

徐徽言这是要作死,还是要作死呢?

他这是自废武功,还死守贵州,这是自己伸出脖子给刀砍。

他把赵桓放走了,等到贵州城破,齐军不砍了他才有鬼。

在场的无数人都三观崩裂,所有人都明白之前的争论原由,所有人也都明白徐徽言如今这般做的后果……

“我意已决,尔等宵小如何还敢多言?”徐徽言最后再表演一波,何况他也是真的厌恶这些小人。

“徐卿……,真忠良也。”

赵桓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是走是留,他自己始终没个注意。现在徐徽言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也就是此举,叫徐徽言的形象在赵桓心中瞬间变得更高大了。

“徐相公……高义。”耿南仲脸上热血潮红,他的意图实现了。可这意图之所以被实现,原因何在,他看着徐徽言,心中有千言万语,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以他之博学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汇来形容徐徽言。说他甚么好呢?横竖‘高义’俩字是不对的。

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只能先糊弄着,最后的一切便都化作了躬身一拜!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一出好戏,早早定下的剧本

徐徽言在南宋朝堂上的表演落幕了,但他在战场上的表演才刚刚进入**。

护送赵桓一行从西门跑出去,这是只是**的开始。

但纵然只是一场“开始”,那也是一场激战,一场真正的厮杀。

徐徽言先领兵从东门杀出来,当下就惊动了对面的李彦仙,二人对彼此都不陌生,战阵上还交过手。那是势均力敌!而牛皋与呼延通也不相上下。狠狠大战了一通,便都清楚了对方份量。

徐徽言是真服了陆齐将星如云,一个名头不显的李彦仙端的就如此厉害,若是陆皇帝真要对付他来,他徐徽言浑身就是铁打的也捻不了几根钉,怕是招架不了几回合的。

而李彦仙也很是佩服徐徽言,这厮的一身好武艺,不愧是武状元出身。作战更是顽强硬朗!

虽然两边都在收着劲儿打。

近日里徐徽言领兵一杀出,李彦仙便明白过来,赵桓这是要跑。

讲真的,他并不理解上头为何要放走赵恒。若是简单的要寻找一个对大理开战的借口,那似乎并不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但显然这只是诸多内由的其中之一,而其他的一些理由,与在他眼中付出的代价不知多少将士的死伤,那似乎并不能划等号。

陆谦素来有‘仁义’之名,如此举动似乎也跟他往日的形象有矛盾呀。

但事实上,如此的一场大仗打下来,那黔州的五十羁縻州和桂西本地的土著头人们却是好生出了一肚子的恶气,一个个却是更加归心了。只此一条,那便值得的很。

陆齐借着徐徽言的手把土著少民压得有点过于凶狠了,不把仇恨释放掉,日后难保不会是隐患。

废话少说,就只言现下。

贵州城外李彦仙与麾下众将,各整队伍,杀奔出营垒。两军相对,各自阵势俨然。

李彦仙骑着一匹骏马,出于阵前,高叫:“对阵徐将军答话!”

徐徽言全身披挂而出,喝道:“李将军有何见教?”

李彦仙道:“徐将军请了。今朝天下大势已然明亮,汝等窃据一郡,割据一地,图祸乱国家,实无半点利国利民。今日我亲率大军前来此处,南宋又只剩下孤城一座,还有何妄想?何不快快归降!”

徐徽言哈哈大笑道:“李彦仙!汝一介布衣草民,功名未达,未受赵家天子洪恩,现今投效陆齐某且不予尔辈多舌。尔只需知道,纵然当今天下乱贼猖獗,帝星飘摇,宋室亦有忠臣。徐某久受宋室之恩典,只意斩杀国贼,以报皇恩!”

李彦仙大怒,大喝道:“好胆。谁人愿意上前于我拿下徐徽言!”阵中张用当即飞马挺枪而出,徐徽言未及呼唤,徐昌言舞刀迎上截住。两个大战三十余合,张用更胜一筹,杀得徐昌言渐渐不支。徐徽言见了就叫:“哥哥稍候,看我来斩他!”

便听一声虎吼,阵中突出一人来,身长八尺五寸,好生威风。

这边李彦仙看徐徽言出马,也不再叫人上阵,一提长枪:“某来也!”策马而出。

两个出马,张用、徐昌言各自回阵。便看二人刀枪相击,砰然有声。二马盘旋,八个蹄子踏得阵前灰尘弥漫。各自施展浑身解数,斗了六十余合,不分胜败。

这种场面真的是很少见的,齐军里多少年都不见阵前单挑了。那当初靠着一手飞石打出偌大名头的没羽箭张清都籍籍无名,至今方才混上一个广州兵马使。李彦仙非是要与徐徽言拖时间,才不会如此。

且正是这个时候,忽的有消息飞马报来,却是贵州城的西城门猛地大开,呼延通引兵忽的杀入城去,护送着赵桓一行离开了贵州城池。那城西的齐军急忙出营截击,被呼延通引兵抵住。就只看到一支人马趁机逃出了城去。

此时那齐军里除了一个李彦仙且还不知道那队出城了的人马都是谁。但也潜意思里觉得不对。

李彦仙与徐徽言分开来。

两人心里都是微微一笑,剧本虽然不怎么样,但只要演的好就行。

徐徽言此时打道回府是最妙,李彦仙就要表现的怒气冲冲。就看他一声喝令:“立刻去信于柳州的张将军,让他引兵截击。”这张将军却就是张清。引兵攻取了柳州之后便不再有动。

言语罢再把令旗一挥,左右两边,两翼的军将各引兵杀出。然他们方才逼近徐徽言阵前,就看徐徽言一声令下,后阵里涌出了上百匹发疯的战马来。

这些都是军中的马匹,一个个身强体健,且被人刺破了耳膜,用刀枪刺在了臀部上,一个个都发疯样儿向前冲来。稍后就是数千弓箭手,乱箭飞蝗般射出,齐军一时间被发狂的战马冲乱了阵型,又被弓弩集中攒射,倒毙甚多。

那自从大军西进以来,靠着震天雷,齐军就战而无有不胜。徐军在阵地战中往往吃亏,最后索性就是守城攻防战。

这一次可谓是出其不意,总算打了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李彦仙收拢好队伍时候,徐徽言早带人缩回了厚重的贵州城里了。

这可是一次意外。一个已经定好的剧本里蹦出的小意外。

但也让这个并不出色的剧本显得更加真实。

占了一次便宜,真的好不叫守军兴奋。是时,假赵桓也在众多全副武装的卫士保护下,一副皇帝派头的模样下,乘坐一匹大白马,在随从们前呼后拥下走出贵州皇宫。他首先登上城池东壁,视察城防情况,接着抚劳慰问将士军兵,增俸或者升官,据功赏赐。还放言说已经与成都通讯,蜀宋将派出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守城将士军兵们一时间皆受鼓舞,士气暴涨。

只是很快,南面的,北面的齐军,一**的抵到,三路齐军皆陆续到达贵州城下,总兵力至少有五万余众。而若是把负责物资转运的民壮也算上,这个人数会无限接近于八万。

现在唯一摆在齐军面前的难题,就是拿下贵州。拿下这个被徐徽言有意魔改后的城市。

这样一来便就可以宣告南宋灭亡了……

益都城内,陆谦正看着一份内阁呈上的奏疏,却是工部递来的上半年探矿报表。不只是大陆本土上,在高丽,在新福,在交趾,都发现了太多的矿场,尤其是新福的铜矿。

彼处铜矿之多,矿石品味之高,让整个内阁都难再坐的安稳。

陆齐很需要铜,无论是低价值的辅币制造,还是火炮上的铜锭消耗,这都需要极大的数字。其耗费量与现下工部掌握的铜矿产量相比,无疑是有着差额的。故而,他们就更眼馋新福的一座座铜山了。

然而开发铜矿,以及修筑道路、港口码头,这需要很大的人力。工部这是来伸手要人了……

第八百三十章 吾辈之福气也!

“内阁有何建议?”

眉头皱的能把蚊子夹死。陆谦对这个问题也是无奈得很,他能耐且大,也不能凭白的变出人来啊。

“陛下。”闻焕章第一个开口,躬身行上一礼,“内阁以为,要解决人力短缺一事,当分三步来走。第一,于各省各州府县中多加宣扬,招募民间富裕劳动力。”陆齐的矿场用人有着比较细致的规定,无论是薪水还是伤亡抚恤,都挺到位的。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这样的。也所以,各地矿场的老板都是人力商行的最忠实拥趸,因为他们从人力商行拿到的劳力,只因单位成本和是远低过正常招入的合同工的,而效益之高却是远超过正常的合同工。

没人会跟金钱过不去!

矿场主有多么喜欢真金白银,便就有多么喜欢人力商行。但他们手下的主力仍旧是签了合同的平民。现在人力不够,最能够发掘的还是这些人口基数巨大的平民。

“第二就是日本。如今我大齐周遭诸国,人口最多,最便于引导为我所用者,非日本莫属也。”

因为陆皇帝对日本的关注,后者的不少情报都被国内打探个清晰,其国内人口没有个确切数字,因为日本政局纷乱,人口户籍根本没一个具体数字。每个贵族手下都有着大量的奴仆。在陆齐大臣们看来,如今的日本便就像是魏晋南北朝时候的中国,一个个贵族世家那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但即便如此,日本的人口也兀的能估算出一个七八,三百万到四百万间!或许还要超出四百万,但也就这么多了。

内阁的策略就是让人去与日本贵族接触,以‘雇佣’的名义获得日本的青壮劳力。金钱上,陆齐只与日本的贵族建立关系,至于日本青壮的利益,那还要他们自己去跟贵族做商量。而以己度人,想着那日本贵族的尿性,也只会把卖出去的劳动力往死了坑,但这跟陆齐又有甚个关系呢?

“黑森佣兵!”

陆谦眼睛一亮,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

内阁做出的这种关系叫他立刻就想到了历史上的黑森雇佣兵。

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英国动用的军队有四类:英国正规部队;部份亲英的印第安人武装;殖民地中的效忠派所组成的地方部队;来自黑森-卡塞尔和德国其它五个邦的雇佣军。

黑森-卡塞尔公爵为人挥霍无度,向英国派遣雇佣兵完全是为钱。在与英国人的交易当中,他可以得到每名兵每天租金一先令的报酬。

而一般意义上的雇佣兵是自己受雇拿钱,黑森在独立战争却是雇佣的钱“归公”。据说1786年,英国政府付给黑森—卡塞尔公爵471000磅作为报酬。在当时那可是一笔巨额费用!当时一艘巨大的一级风帆战列舰之造价也只有十万英镑。

而现在陆谦就有种感觉,他觉得陆齐与日本贵族的那笔‘雇佣费’,肯定也落不到日本劳力的手中。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么。但这跟他有鸟的关系?他只需要从中获得足够多的劳动力就是了。

“这个法子可行啊。”

陆谦还没有点头,就见闻焕章接着再说:“第三就是开战。尽快对蜀宋、大理和西北的回鹘开战。”

“战事一起,休管是战俘、流民、难民,还是要被清洗的地方上,都可以获得大量的劳动力,足以缓解朝廷暂时的劳力紧缺。”闻焕章自信道。

内阁又非傻子,如何看不出一场战争的妙处?只要大战打响,且进展顺利,那劳动力就都不是问题。

而且,就在闻焕章这个宋儒扛把子都不曾察觉的时候,陆齐朝的内阁已经越发的功利了。看看他们现在提出的这三步走,剑锋直指利益,何曾还有冠冕堂皇的上国颜面和迂腐可笑的仁慈?

社会在改变,社会中的人也在改变,这点上闻焕章或许发现或许没有发现,却都不能改变什么。

要不怎说儒家士子没品么。就是因为这些人是最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的。

“陛下。前些时日蜀宋大军倾师而动,却无奈的退去,此刻正是其士气低迷,斗志消褪之时。现时用兵收取川蜀,混一宇内,正当其时啊。”一直不开口的宗泽此刻迈出一步道。

“将川蜀之战提前?”陆谦眉头皱了一下。这蜀宋的解决时间自然是在今年的财政规划上,然时间被定在了秋后,原因也没其他的大因由,就是纯粹为了方便。按照今年的规划,最多再有一个月,南宋就会彻底成为了过去,同时钟相、王庆两路大军杀入大理。

那岭南送来的消息,大军已经在贵州城下汇聚了。虽然那被魔改后的贵州城真的很难被搞定,可整个一处戏都在陆齐控制中,朝堂上一波知情者没谁会怀疑那最终的结局。

是以,对大理开战就在七月。稍后的八月末,对蜀宋的总攻便就发动。错开时间的唯一原因就是让他们的活儿轻松一些,实质上并无太大区别。

益都与岭南前线的联系是很紧密的,一切由飞鸽传递,沿途布置着一座座鸽巢,一道消息从岭南传到益都,滞后也仅仅就是两日罢了。

飞鸽的速度真的是很快的,不逊于健马疾驰,且耐久更非马儿可比。以一刻钟飞出三十里远的均速,一气儿飞行三两个时辰,那是小菜一碟。

后世的一些鸽友放飞赛,信鸽的速度和耐久就是这般的牛。一分钟一公里的均速毫无压力,而专门经过训练的信鸽速度还会更快。

陆爽那个小人物,就凭着一手训练信鸽的能耐,现如今头顶着五品闲职,更有着一‘国士’的名爵,这日子远远超出了他曾经的人生理想。这是一个被大势改变了命运的小人物,在风起云涌的皇朝革新中,如此的小人物还有很多很多。即便是那蒋敬、陶宗旺之流,其实质何尝就不是如此?

陆谦对去岁末便已经定下的‘任务单’了解甚透,很清楚蜀宋之事,提前俩月根本无伤大雅。

“蜀宋之战往前提并无不可。”陆皇帝没什么道理不答应的。这段日子里,各大报社的头版头条至少一半落在了岭南之战,而这一半的一半里又落到了徐徽言的身上。想要给他洗白就首先要让大家对他有一个全方位的认知不是?

报纸的在舆论中的引导威力是巨大的。短短时间里,徐徽言‘乱臣贼子’的形象在无数人眼中便就有了新的诠释。

什么时候也有如此拼死力战保卫朝廷的‘乱臣贼子’了?什么时候也有对皇帝如此毕恭毕敬的‘乱臣贼子’了?

质疑声已经在民间生出,下一步就到了整个洗白剧本的最关键时刻徐徽言究竟是甚样人物?他是真乱臣贼子么?

或许这个时候适当的加入一些别的消息,可以给朝野百姓们都换换脑子,也免得太过刻意着相了。

“陛下为何对那徐徽言这般用心?”

回到内阁署衙,现下这里被更多人称呼为政事堂,前宋宰相、参知政事议事办公处,陆齐内阁大佬们办公议事之地,这是一个从唐宋时流传下的古老称呼。

闻焕章的秘书边给自己领导奉上一杯热茶,边很是不解的向自己的领导问道。

在他看来,徐徽言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如何值得陆皇帝下这般大劲儿去给他开拓?那真实目的若说只为打击赵宋,代价就也太大了。

甚至于在他看来,顺势一刀将他杀了,这才是利益最大化。

闻焕章接过茶盏,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此陛下宅心仁厚也。吾辈实是有福!”

徐徽言之所以落到如今之地步,纯粹是陆皇帝一手捣腾的,若是叫他一开始就投降,对徐徽言而言,哪里还会有这般多破事?现在陆皇帝一样对浑身污黑的徐徽言‘不离不弃’,尽心尽力的给他洗白,把他拉出泥潭,这端的是一好品质也。

能跟着一位如此的好皇帝,这是他们的福气啊。

第八百三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闪电像雪白的利剑,挥舞在黑压压的天空,周边密集如水帘一样的大雨,给战地的气氛增添了一种不知名的抑郁感。/菠∧萝∧小/说震耳欲聋的霹雷,沉闷的奏下,又似一条猛烈抽甩的藤鞭,伴着明光一次次划破黑色的苍穹。天幕上浑如被撕裂出一条条的光痕,又好似一头巨兽咧开着血盆大口,正欲吞噬万物。

这就是桂省的夏季。

这里亦是要受台风的影响,虽在程度上远不能跟海边地区相比,但盛夏时候,海风咆哮,滚滚巨风从洋面吹来,每每狭着狂风暴雨,你不可能改变它,那就要学会适应它。

把后世之人都知道的台风余波当成年年都要遇到的家常便饭。哪怕是这种天气对于攻城一方来说着实叫人烦恼。

贵州城并不大,周围且仅仅十里。在中国这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州城。然而在被徐徽言不惜人工物力,不惜成本的改造一番后,这座城市却陡然一变成为了第一个扛得住大炮轰击和地穴攻城法的城市。总是徐徽言的魔改让整座城市的城内面积直接缩小了两成犹多,人口也减少了近半。

整座贵州城,城池四壁厚度足足多达十丈,如此厚度给贵州城带来了最强的防御厚度。休管你是大炮开轰,还是地穴爆破,都很难一举摧毁一堵有着十丈厚度的城池,哪怕它是夯土的。

本来齐军的大炮是可以径直扫荡城垛女墙的,可现在的问题是,贵州城实质上的女墙已经转移到了原有女墙的五丈之后,在这堵厚厚的城墙中部,徐徽言重新竖起了一道女墙。非但如此,原有女墙的内墙也被他一举拆光。也即是说,原先的女墙只有外墙还仍旧存在,后心却是很发凉。登上城头的齐军士兵第一时间便要遭受到二道城墙上的攻击!

哪怕第二道“城墙”的高度很低很低,它们实质便是垒在城墙面上的女墙,高度只有五尺。

但有着前方五丈的间隔,齐军的大炮若想径直轰击到二道‘城墙’上,那显然很难。因为从城外打来的炮弹都是直线射击。他们想要轰击二道女墙的炮弹,不是被城墙给挡下,便是在超出城墙的高度之后,高高的越过二道防线的顶端,飞去更远处。何况城内的守军还会驱使民壮时刻修补受损城墙。

这种防御结构与现下的城墙防御模式是完全不同的防御方式。这有点像是棱堡的味道,虽然只有那么一丝儿……

不过真正的棱堡是设计繁复的几何形星形要塞,设计师通过设计上的巧妙规划,实现了不同地点上的火力彼此互相掩护的目的,通常能良好的应对敌人的进攻。而眼前贵州城之多是一个四不像。

陆谦对徐徽言的‘帮助’,只限于这座城池可以抵挡火炮的轰击。而不是在正面战斗中击败火炮。

同时这还是他对武略院师生和五军都督府所属参谋们的又一次考核。

依照齐军现有的武器和装备,如何高效的攻破如此这般的城池?

徐徽言魔改贵州城也非是一天两天,城内的措施和布置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详尽的城防图早就败在了武略院师生和五军都督府参谋们的面前。

他且是不怕“贵州城”公开的。如此法门便是公布于天下了,又能如何?

棱堡的根本目的是防御,是用极少的兵力牵制着对方极多的兵力。而陆齐若是对哪一方发起攻势了,陆皇帝的手中还会缺少兵马吗?

他完全可组织起一支规模庞大的进攻部队,即使分出一部分部队监视棱堡,控制补给线,剩下的部队仍然能强大到足以推翻一个国家/势力。这就使大军能迅速摆脱棱堡带来的麻烦,直插战略核心。

历史上的欧洲人在十五十六世纪起,开始大规模的修筑耗费巨大的棱堡,那种围绕堡垒攻防的慢吞吞的战争模式一直持续了2个世纪,直到18世纪才被抛弃。其最要原因就是那时候的欧洲各**力都想当的稀少,欧洲人的家底还不丰厚。而在进入到十八世纪后,尤其是后半叶,无论是七年战争,还是拿破仑战争时候,欧洲各国的军力都有了几何式的暴增。

以普鲁士为例,腓烈特二世从他的父亲腓特烈·威廉一世手中接过权杖的时候,整个普鲁士才八万军队,而当七年战争开打的时候,普鲁士军已经有小二十万人了。而等到世纪末的拿破仑时代,欧洲各大国都已经普遍能暴兵如尿崩了。

所以,棱堡也就过时了。而如此的问题对于陆齐对于中国来说,还真的是问题么?

且不要说,现如今的火炮还是中国的独门武器,外人手里没大炮,便就根本无法发挥出棱堡的精髓,即便是徐徽言,也只能用强弓硬弩。那效果与火炮是全然两码事。

也即是说,这棱堡便是手把手了教给他们,其作用也只能单一的变成防御措施,还是先天性残缺。

甚至都不需要他手把手的教,当一个个‘敌人’都感受到了火炮的威胁后,他们自己都会想方设法的增厚城防,唯一的区别是徐徽言这次增厚的尺度有点大,且是一步到位。

贵州城的攻防简单的说,就是城外大炮不停地轰,城内箭弩不停地射。前者是李彦仙还没想出适当的法子来破解眼前的困居,后者是因为城中守军只有弓弩可以拒敌。

在齐军白天佯攻佯动,晚上偷袭骚扰的时候。

贵州城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状似卧牛。在城防设施上,原本是西北比较坚固,东南相对简陋。因为水往低处流,且这地方又许多年不见兵仗厮杀,城池早就老化也。东南城墙在赵桓一行入驻之前都是半垮塌式的。可现在,一切都是一个标准。

徐昌言担任四壁提举官,在徐徽言入驻贵州后,他很自然的就重返军中。这徐昌言虽非甚个名将能人,但他作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现下时候就日夜都在城头,指挥御敌。且措置果真有独到之处,每天晚上,都令人在城下堆积干草数百捆,发现有齐军骚扰/攻城就点火报警,以此可防齐军偷袭。

齐军大军聚集后,看着贵州城仍旧无可奈何,李彦仙见大军士气有些低落,便以牛皋为将,试着打上一波,不求真的一举破城,只求振奋一下军中的士气。

但结果却很令人沮丧。

牛皋让将士们手持小型震天雷,以为如此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占据了城墙。却不知道徐昌言早叫人在城头结网。那小型震天雷被网子一拦,直落到了女墙之外,对墙内的军兵半点伤害也无。

城池外城的女墙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然而城内的守军却趁着夜色一次次的去修补。用柳条筐、藤筐填土装沙的堵在前面,甚至他们还会把之放在外侧女墙与二道女墙之间,作为路障,让登城的齐军士兵不得不避让,让他们不得不露出缝隙。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弓弩攒射,同时也有宋军版的震天雷。

赵宋也有火药武器,他们也懂得如何去配置药粉,甚至连比例与后世相比也相差仿佛。只是因为硝石和硫磺的纯度,以及宋军向里头增加的配料,叫其最终威力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威力再是可笑的震天雷落到人身边,那效果也是杠杠的。

进攻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牛皋便无奈的选择了退兵。无奈何,这种猛攻猛打,损失太大,且半点效果也不见。

牛皋看不到破城的半点希望,如此继续,只会图丧将士性命。倒不如从李彦仙之言,继续来挖地穴,搞爆破。一次不行十次,十次不行百次,就不信搞不定!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仓惶逃到观州的赵桓一行,正急匆匆收拾行装,放弃了在观州刚刚舒坦了两日的美好生活,君臣一行人向着西头的自杞奔去!

因为后方有情报传来,一支齐军步骑似乎嗅到了什么,正向着观州疾驰而来。

第八百三十二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赵桓的神色很慌张,所有人的神色都很慌张。包括耿南仲,包括负责统带护卫兵马的刘延庆!他们身边只有一千不到的军兵,若是被齐军给追上了,那只有沦为阶下囚一条路可走了。

“陛下……”刘延庆一身戎装,虽是小六十岁了,身姿却还雄健有力。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焦急。赵桓的动作过于缓慢了,或者说是赵桓的后宫佳丽们太过于缓慢了。

“告诉皇后,扔掉那些不重要的,要快,不,是立刻!”赵桓又如何不急?刘延庆的出现就像一粒儿火花落在了爆竹堆中,让他再也保持不了克制。

这一刻,赵桓对他心中本颇是有点小厌感的刘延庆都不觉得厌烦了。

后者在南宋小朝廷退入闽地之后,就渐渐从军中消褪,等到赵桓跑到贵州的时候,刘延庆已经完全脱离了军队,高高地挂了起来。让赵桓思之便痛恨至极。

刘延庆这般是何种态度?叵耐无礼。较之老种来,兀的可说是不忠不义,可恶之至。

虽然赵桓那时候自己尚且生出了相同的念头,叫自己的老师来做肉盾,甚是不地道。但赵桓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他是皇帝啊。帝王思想就是没有公平可言,因为君臣有别,身份就不同。所以他对用同样的手段来作用于自己的刘延庆,一度深恶痛绝。

然刘延庆资格够老,在军中影响颇大,又因为他儿子远在川蜀中,赵桓只能选择忍耐。并且在决心出逃贵州,奔向川蜀时候,二者轻易地便达成了共识。至少是暂时和解!

命令传到后宫,朱皇后一阵气恼,看着一箱箱的衣装珍玩分外的舍不得。

朱皇后名叫朱琏,开封祥符县人,生于崇宁元年(1102),其父朱伯材,官至武康军节度使。大观末年,大艺术家亲自主婚,册封朱氏为皇太子妃。对这个儿媳妇,大艺术家且是很欣赏的。朱皇后为人和婉贤德,长得也很美,且能诗会画。在大艺术家眼中,这就是好儿媳妇的版模。

他赵大艺术家的儿媳也当是能诗会画的小艺术家。而后是也证明,人朱皇后确是一位文采不俗的艺术家——今日草芥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速归黄泉兮,此愁可绝!

《历朝名媛诗词》评论“事何可说,恨何可雪”八字,千古为之酸鼻。

事实就是,朱皇后虽为人和婉,却非是如赵家父子那样的窝囊懦弱惜命之辈。靖康年中,东京城破,无数赵宋帝姬宗女宫妃皇族被掳掠去了北地。内中妇孺无数,却尽是苟且偷生之辈,朱皇后先是上吊,被人救起,然后投水自杀身亡。可谓是给赵宋皇族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但再如何,朱皇后也脱离不了一个贵妇人的束缚,逃亡之中,且还有数量马车专门为她装载随身之行礼。一路仓惶的逃来观州,匆忙中很是辛苦,且是得两日的休息,还不要好好舒展么?现在忽的传来急报要速速启程,一时半会儿,她这里却如何收拾的妥当?

而这就是仓皇而逃啊,这就是抱头鼠窜!

冲到观州的齐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城池,城内的大小官吏,或逃或降,就是没人想着抵抗的。

领兵进入观州的不是别个,正是风头大减的没羽箭!

随着战事规模的日益增大,随着齐军作战模式的改变,张清的价值便也越拉越低。纵贯人生,那没有投降陆谦前,与梁山泊时代的陆皇帝作战中的没羽箭,便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毕竟陆齐军早早就脱离了武将单挑的层次了。

此番,张清身上的职责为广州兵马使!

而待到粤东、桂西两省正是建制时候,张清也当是坐上一省兵马总管了。

至于李彦仙和牛皋,还有徐徽言这三员悍将,陆皇帝可不会拿他们放在岭南之地。

“将军,快看……”

没羽箭且还不知道这队人马就是南宋帝后所在,然他们留在观州的痕迹却不要太多,那一件件华丽的宫装,还有一件件带着内造印记的物品,都已经明白无比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这是……,赵宋伪帝?”这真是太让张清惊喜了。

“追,快追!”把步军教给副将带领,张清直接引着手中的五六百马军追去。这一追便直入了自杞!

自杞,或者说是自杞国。这是一个很奇葩的小国,位于后世云省东部、桂省和黔省西部一带。受赵宋和大理的双重领导,就像后世的琉球国,一边是朱明的附属国,一边又臣服于日本。此地是大理贩马赵宋的一个窗口,靠着转口贸易,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

从来没在哪家的历史地图上出现过单独的自杞国,一般中国的历史地图都把它当做赵宋的羁縻州来处理,直接画进了宋朝的版图。

而事实上的自杞国也的确与羁縻州无甚区别。它是彝族人的祖先乌蛮人建立的小国。

乌蛮就是中原王朝对西南地区一大堆汉化程度不高的部落的泛指(汉化程度较好的叫白蛮),他们长期以来就在云贵一带生活。自从西汉时中原吞掉了夜郎和滇国之后,他们就名义上臣服中原王朝,但实际上经常是若即若离的状态,反正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得着。

到唐朝,乌蛮人分成几十个部,其中在云南洱海附近有六个部,建了六个小邦国,叫做六诏。南诏国时候,其它的乌蛮部落基本都跟着它混。而等到南诏完蛋后,剩下的乌蛮各部也自起炉灶,在云贵高原建立了几个小王国,比如暻眬国、罗殿国、罗氏鬼国和自杞国,自杞国就是乌蛮各国中发展得最好的一个。

因为这个小势力主动向宋朝示好,成了宋朝的藩属。在宋朝的掩护下,逐渐发展壮大来,收拾了周围许多其它乌蛮人的部落和小国,逐渐形成了今日这般南北狭长的国土形状。也基本上在东侧隔断了重新稳定云南的大理国和统一中原的赵宋间的直接接触。

如此地形地势也是它能成为大理与赵宋马匹交易中转商的关键因素。

可这般的撮尔小国,张清又如何放在眼里?直接缀着前头人留下的痕迹,一路直冲进自杞。

就跟赵桓一行人招呼都没给自杞打一声便一头扎进了自杞一样,张清也是如此。

自杞王姓爨,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姓氏,在六诏崛起之前,称雄云省历经数百年,统治时间之长,乃至于魏晋后的中原史籍将云南土著民族统称为“爨蛮”,从而取代了过去一度流行的“夷”(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的称谓。

赵桓在爨杞都还没回过神儿来之前,便一路直达其国都必罗笼。也就是后世的兴义,那地方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却乃是十万大山之中少有的平坦之地。

局面摆在爨杞的眼前,这位自杞王狠狠地咽了口吐沫,紧张的看着王定六。“王相公,小人这儿势小利薄,真若捅出来了篓子,实在担当不起啊。”眼前的这位爷爷竟要自己放过了赵桓一行,一路送去罗雄部就好,他脑子怎就懵懵的呢?

“哈哈,刺史无需担忧,也不用去管赵桓到了罗雄部又如何。只需明白一句话就好。”

“敢请王相公指点。”

“死道友不死贫道也!”

王定六哈哈大笑,他笑自己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接下的罗雄部早已经受他打点,必会安然无恙的把赵桓一行送去善阐府。善阐府也就是后世的昆明市!

乃是大理国的东部重镇,赵桓到了这儿,就好比人进到了中国的长安。

第八百三十三章 这仗打不得!

罗雄部,乃是大理境内的乌蛮部族之一。

如果说黔州、自杞这等所在是中原王朝的羁縻州,那么罗雄部就也是大理国的羁縻州。大理早期重点经营善阐府,也就是昆明,那就是为了震慑滇东乌蛮。

但是滇东三十七部乌蛮始终时叛时附。

现任大理王段和誉继位不久,滇东三十七部便有叛乱,相国高泰明用兵平定,留其三子高明清镇守善阐府,不到一年又将善阐府封给了高明清做领地。可接下没有几年,慕宁、远、矣、破、马等滇东乌蛮部落二度再叛。高明清出师征讨,与之反复厮杀数年,闹腾了好一阵乌蛮才再次蛰伏下来。而那个时候正是大艺术家逃入蜀中,生出来了向大理借兵的念想时。

善阐府为高明清之领地,高明清自遭受重创,然高氏势力始终不倒,高泰明死后群臣以其长子高明顺有德,请立为相,号中国公。段和誉手中的实权仍旧不多。

段氏也仍旧是在名义上仍为大理国主。纵然现如今的大理国主段和誉,其所作所为并不失为一贤君。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许是有些短处也无伤大雅,却在位十七年始终不能挽回万一。后世人评论说他是:盖势之所趋如水之就下,回狂障决不可得矣。

不过现今这个时代的段和誉却发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那未尝不是段氏的新生!

大理城,王宫之中的段和誉,此刻眼睛就紧紧盯着罗雄部。他不清楚那些人是如何说通那些乌蛮的,后者在段和誉眼中也都是不可教化之辈。但现在这些蛮子可就是第一等的重要!

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但这句话在段和誉与乌蛮各部间却失效了。

陆齐能与罗雄部牵上头,是靠着粤东商人的力量,能把罗雄部彻底拉上船来,那靠的是自杞。

前文里说了,大理、吐蕃要的不是大宋的钱财,而是大宋的绫罗丝绸和瓷器、茶叶等等。朝廷南方马政专在邕,边方珍异多聚邕矣。

这里的‘邕’便指的是邕州,自杞在某种形式上便就在邕州境内。在邕州城,也就是后世的南宁城,沿着右江向西,数百里后的百色更西处,还有大片的区域归属邕州。虽然赵宋官府在那些地方根本就无有半点的实际控制力。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一句至理名言,何况死去的道友还是大理这个仇家,便就更让罗雄部愿意了。

双方大方针上是一拍即合,小细节上则反复撕扯,直到今年入夏方才彻底敲定。陆齐对于自杞和罗雄部自然要给予更宽松的待遇了。横竖同化西南少民也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事儿,他们所处的环境与湘赣和桂西的少民也有不同。陆谦愿意松口,一点点磨么。

也就是说,在岭南都护府的大军还未出动的时候,整个布局就都已经彻底敲定。赵桓真‘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死’的啊。

自杞国国都必罗笼,爨杞以大无畏的精神放过了赵桓一行,而后率军与追击的张清大战一场。自杞虽然是个撮尔小国,但必罗笼一两千丁壮还是有的。

且更占据着地势,张清只有一营马军,如何能胜的过?幸好不隔两日,大批的援军赶到,内中更是多出了解珍、邹润一军,再有镶白旗一部千户。当然随着援军抵到的还有一官员,正是上官衡。这人却是自杞国的老熟人了。此来是为说服自杞国。

张清乐得上官衡建功,如此才好更快的通过自杞,去追那赵桓一行人。

而此时的自杞国,除了爨杞余下者都不知情,已是人心惶惶。上官衡上的阵前,轻身出阵,爨杞见了是立刻投降。

可即便如此,等到张清引步骑军穿过自杞,抵到罗雄部时候,赵桓已然是罗雄部的座上宾了。

罗雄部首领罗阿摩对张清的怒骂不加理会,表现跋扈,不把赵桓交给他。张清见了大怒之下就只管发军攻杀过去,半点不理会此处已是在大理境内。

罗雄部只是滇东乌蛮三十七部之一,如何抵挡的住张清兵马?

不两日就被杀的大败。罗雄部之人倒也善战,虽然军器简陋,可靠着地势,只是张清所率的岭南都护府兵马,他倒也能抵挡的下来。但张清手下却已经多出了解珍、邹润军和镶白旗一千户。后两者如何就不善于山地厮杀?

抵挡不住的罗阿摩只带上赵桓一行直冲善阐府去。如是,一场忽如其来的战争就在大理和陆齐间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善阐府是高泰明三子高明清的领地啊。

1096年(宋绍圣三年),篡国两年的高升泰死,其子高泰明便把原大理国主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拥立为国王。段氏重新恢复王位之后,但实权握在高氏手中。高泰明当政期间,以高氏家族为首的白族封建主的割据局面,越发趋于严重。段氏恢复王位之后,高氏即世袭布燮,称“中国公”,政令皆出其门,段氏国王只拥虚位而已。

等到高泰明镇压了滇东乌蛮造反事后,高氏权利更无可限量。高泰明积极地扶持自己家族的分支力量发展壮大,把自己的儿子分封各地,让他们在各地区起“葵能卫足”的作用。即高氏诸支间,小宗、大宗相联以维护大宗【嫡脉】的根本利益。其办法就是高泰明将其家族中人尽量分封到白族人口较多而经济、文化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去作世袭诸侯。例如其次子高明量封于威楚府(今楚雄),其第三子高明清封于善阐府(今昆明),其叔父高升祥封于统矢府(今姚安)。接着腾冲府、谋统府(今鹤庆)、善巨郡(今永胜)等八府四郡之地,都先后成为高氏家族封建主的世袭领地。

高顺明只做了三年的布燮【相国】便病逝而去,留出的职位为并没被高明顺的儿子继承,而是被威楚府诸侯高量成(高明量之子)夺得。

后者担忧仍旧在世的叔祖父高升祥和三叔高明清,便对白族诸侯们及各部贵族进行“割地而封之”,“兴兵而讨之”,他的庄园所在地—威楚德江城,迅速成为了白族诸侯和各部贵族们经常会盟的中心。

而就在这整个高家都处在一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时刻,善阐府的高明清面对着赵桓和兴兵杀来的张清军整个人都懵逼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做了什么事了?

怎的眼睛一眨,大理和大齐就开战了呢?

高明清忽的很想杀人,他想把罗阿摩那个该死的蠢货碎尸万段了。大脑清晰下后,高明清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个关键点罗阿摩。一切都是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蠢货搞砸的。

赵宋已经奄奄一息,大理脑子进水了才去死抱着赵宋不撒手?

别看两国都是有个‘大’字,但彼此的实力却是天差地远。

大理是“大理”的国号,而大齐却只是‘齐’的尊称。就像约翰牛的大英帝国,灯塔国的大美利坚等等,两边的真实实力差的老远了。

更不要说现在能够应付的只有他高明清一人。

“这仗打不得!”

高明清清醒的做出判断,暂时一开,大理要不要完蛋,高氏要不要完蛋且不提,首先他高明清第一个就要完蛋。

然而,打不打这一战,其选择权又岂在于高明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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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区区南宋伪帝何足道哉?

张清军中,已经卸去铠甲的没羽箭正热情款待着王定六。后者的突然到访让张清欢喜不已,这两人可是老相识了。而且说真的,依他俩人的身份此刻混的都有些低了,只说官职现在跟作陪的解珍、邹润皆是一个级别的,就让他们彼此间有了一分同病相怜之情。

但张清明白,人王定六身份之所以低,那是因为岭南战事还没结束。只要岭南战事告捷,只把眼睛轻轻的眨一眨,人王定六就已经从岭南谍报司主事变成安保司或是谍报司的少卿之一了。这是情报系统的规矩,据说那隐藏的最深的一个还在川蜀猫着呢,能力更在诸人之上。

同样也在陆齐朝之前,人们是从来不知道,‘少卿’这个官职一部署中还能有好几个的。这玩意儿在谍报司和安保司中是不分左右的,部门内部排位高低只看先来后到,但在对外时候,少卿就是少卿。

当然了,他张清也即日就将熬出头来。日后将就任桂西行省兵马总管一职。只是比起王定六来还多有不如。因为这此兵马总管与彼兵马总管可有很大不同。就像昔日里地方上的军将与西军的军将,官场职位相等,但真实地位和朝中份量相差远也。

桂西这地方无论是军事意义还是战略意义都远不如北方边地,虽然有土著头人要镇压,许还要征讨。但这些都是癣疥之疾,便是有军功也少的可怜。而在北地,在西北……,可以说朝廷用人已有了个惯例,能征善战之将非是北地边疆,就是屯于朝中。内陆和南国诸省的兵马总管,则已经是用来安置老人的二线岗位了。

张清只要一想自己要退居二线,心里就觉不是滋味,虽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没羽箭拎起酒坛给王定六、解珍、邹润满上一盏来。“哥哥客气。”王定六端起酒盏一口闷下。酒水再给填满,这才端起向张清和解珍、邹润敬道:“小弟相敬哥哥们一杯。”这一开始便定下了兄弟称呼的规矩。

觥筹交错,不觉日暮,点上灯烛。张清酒意上头,不觉五分酣直,与王定六三人闲话中追论起昔日时候,感慨良多。“哥哥我少年得志,却不想中年时候竟是有志不能伸展也。日后我虽为桂西省兵马总管,然且不如在北疆为一卑将。惜哉当日投效陛下时候,梁山泊局势分明已有五分的计较,大事可期也,然我却只因遭遇而败落了心气,只管踌躇数年不思进取,待醒悟时要发愤图强,佳机已失也。”就是黄信那等材质者都早为一省兵马总管了,张清端的是自己耽搁自己了。

“最是莫名,当日我为赵宋效力,与陛下为敌;到今日却得为陛下臣子,追赵宋官家入大理这等蛮野之地。回思往日之事,真如梦中!”张清说到此处,不觉潸然泪下。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的踌躇而落泪,还是在为赵宋而落泪。

稍后张清更是发出一嗤笑,却是在笑自己。“我笑我自己命乖运蹇。观州城中明明看到了南宋伪帝之行踪,却偏偏差之分毫,叫其逃脱出手掌。”这好气啊,实在好气!

一场看得到的大功劳,都已经到了嘴边了,偏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这时候张清整个人都隐隐发出一股戾气,俊秀的面容都变得扭曲来。

王定六忙劝道:“哥哥息怒,哥哥息怒。如今仍为时不晚也!”

“那高明清何许人也,区区弹丸小国一领主,较之大齐,萤虫比之皓月,岂敢真的包庇赵桓?哥哥只需使人前去招呼一声,让大理乖乖交出赵桓与那罗雄部首领,其人还敢违背不曾?”

王定六继续劝说,且说得还很是有道理。

张清晕晕的头脑似更多出三分清醒,王定六这话说的有道理啊。正要表示认同,就听陪坐的解珍不以为然道:“王家哥哥此话忒是小气,区区一南宋伪帝算甚?大理方才是大市利。”

“小弟与正白旗主杨再立多有相交,听闻他说起过,朝廷要他尽快备足军士,加强作训,以待来日的厮杀,其目标多半就在大理。”

“陛下宏图大志,亦与重振我汉家雄风,此大理者,兀不是前汉时候之西南夷?”

“且小弟还有耳闻,交趾境内的王庆军与钟相军,二者取一,那落脚之地便就是大理。”

“然我大齐乃中原上国,礼仪之邦,须师出有名。小弟本还以为陛下会以“讨高氏逆臣,复段氏之宗庙’为借口,兴兵大理。却不想今日有这般的良机在。哥哥何须与那高明清言语,只管兴兵掩杀去就是。消息传到益都时候,陛下看了定会大喜。”因为打着复段氏之宗庙的借口杀入大理后,日后免不了要再添上一道段氏献土内附的把戏,哪里有现下的干净利索?

独角龙邹润也是附和道:“解二哥说的在理。哥哥且要三思啊。”

“小小一赵桓,何足道也?南宋已经只剩贵州一座孤城,关中大军又将对蜀宋出击。”那新闻报上都登在头版头条了,可以说赵家王朝的覆灭已经指日可待了。“区区南宋伪帝又有何份量?”

“哥哥倒不如借此机会与大理大打出手,挑起事端来,怕是更能立功!”邹润有种感觉,他与解珍今后一段时日里恐就要在大理地界奋战了,甚至还有杨再立那厮。

王定六脸上不动声色,只两眼看着张清,心里却是呵呵笑。这就是他这个时候来找张清的最终目的。

张清只以为他是在追寻赵桓,但就像邹润、解珍说的那样,与对大理开战,赵桓又算个甚?

甚至王定六会认为,此番陆齐不仅能寻找到与大理开战的正当理由,还是乖乖地逼迫大理人将赵桓送还过来。

从善阐府到大理可没有多远。

前锋军队不需要扫荡大理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只需要攻下善阐府就好。而拿下善阐府对于张清军很困难吗?

第八百三十五章 快了,快了……

川蜀大地此刻已经一片沸腾。

陆谦在《新闻报》上径直刊登伐宋宣言,消息传入蜀地,叫成都君臣震动的同时,也让川蜀各界瞬间变作了沸腾的开水。

没人能想到陆齐会如此的大胆,如此明火执仗。大军还未筹备,就已经高叫着要打蜀宋了。

但这也表现出了一股无匹的自信心和霸气,给川中各界,给锦官城内的君臣,都以极大的心理压力。

第一时间里,成都君臣便鼓起全部的精神,全力以赴的应对起来,不敢留半点余力。军械、粮草、钱财,还有大批的民壮,一切后勤条件都达到了其所能达到的极致。

而与此同时,大艺术家兀自想要将团练释放出……

“你能确定?”燕青看着眼前的李师师两眼只绽精光。

团练,这可是要以地方民间士绅为主体的力量,南宋曾经玩过这一手,但大势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团练也并未起到鸟作用。蜀宋却始终是压制民间力量的,大艺术家入主川蜀后更是如此。而他燕某人在川蜀混迹了几年,手心里攥着的可不是只有眼前的李师师。若赵佶真要放出团练,则是他川蜀谍报司的一大喜事也。

李师师瞄了一眼燕青,她明白眼前的俊俏郎君不是易于之辈,这般长的时间里已经足够他在锦官城内编织出一张大网,在整个川蜀都埋下棋子。大艺术家若真的要下诏地方兴办团练,只会给燕青可乘之机。

但这又管她甚事?

赵家最后的疆土要完蛋了,她的任务也就将要完结了。是的,陪着大艺术家走过了好几年,但这在李师师眼中仍旧是一个任务,哪怕大艺术家是那么的宠爱她,哪怕大艺术家多少次懊悔她不能怀上身孕。

李师师却一点都不喜爱大艺术家,这场戏虽然演的久了一些,可它仍旧是一场戏,逢场作戏。

已经受够了金丝雀生活的李师师现在更渴望自由,而继续跟着大艺术家,不久后去到益都,或是日后再去到金陵,做那笼中鸟儿的生活,再是吃喝不尽,日子不有半点辛苦,李师师也不愿意。

她现在就想自由自在的去逛一逛,去转一转,去过一种无忧拘束的日子。

那只需要等到这场戏结束!只需要等到赵宋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她就可以离开大艺术家,改名换姓,带着自己应得的一切,离开所有的是是非非,离开所有的流言蜚语,去过一种平民的生活。

一身青衣小帽装扮的燕青离开了李府,只留下了一瓶药。

不,这或许都说不上是药。单独的看它只是一种滋补品,是神医安道全的独门秘方,平日里服用它半点也不会有不好,那是滋阴补肾,一种很温和的补药。可是只要它碰上另外一种药,那立刻就能让大艺术家变得生死两茫茫,体虚神疲如是一场大病袭来。

最主要的是,这还半点查不清楚因由。

这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不留下痕迹来,才能显得赵皇帝纯属自然。这不仅会保住李师师的性命,更可以保住很多阴暗面的阴私,不来破坏陆皇帝的个人形象。

若是让人知道李师师早在东京时候就成了谍报司的一份子,大艺术家的小命好几年里都被握在陆皇帝的手中,这就有点可怕了。

李师师伸手拿起了药瓶,这是属于她的任务,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而如何把另一副药送入大艺术家的口中,便就不是她的事了。燕青另外安排的有人手。

在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大艺术家的身子骨忽的掉链子,这影响对蜀宋而言乃是致命的。

一个性格坚强,神经坚定如钢铁的人,哪怕他已经变得奄奄一息,那仍旧是一个铁人。可是一个性格本来就柔弱,贪生怕死,怯弱如鸡的人,糊涂起来的病患只会让他更加的脆弱。

大艺术家便属于后者。

一旦在关键时刻他硬朗的身子骨也变得掉链子来,那会彻底摧毁大艺术家的信心的。

至于说大艺术家的身体好不好,作者君要告诉大家,作为一个热爱蹴鞠运动的人,大艺术家的身子骨真的是很硬朗的。正史上他被女真捉去五国城,且都能苟活九年,那是一个体虚气弱的人可以做到的吗?

不仅大艺术家的身子骨硬朗,他那大儿子赵桓的身子骨更硬朗。大艺术家只苟活了九年,赵桓可是窝窝囊囊的活了三十年。

这俩人至少比周瑜的身子骨强多了。人周公瑾被气了三次就吐血死亡了,他们遭受的耻辱岂不是千倍万倍于周公瑾么?那仍旧活的好好地。

用事实证明,并非是能写会画的人都是四体不勤的病鸡的。

但赵家父子的身子骨再是硬朗,他们的精神也永远是软绵绵的。

李师师嘘了一口气:“快了,快了……”

……

成都府广都县北城的一座大宅内。

疏朗轩敞的花厅内摆着酒席,外面的花园中百花盛开,清风徐徐吹来,将盛夏的暑热之气全都驱散干净。花厅内围着不少人,不算那侍从婢女,只说入席列坐的便足足有九人。

精致的酒宴,争艳的娇花,饮酒赏花,端的是文人的闲情雅致。

在座的人等,一个个都是面带笑容,为首的宇文宣中与宇文黄中兄弟高声趣语不绝,带动了整个宴会的气氛,花厅内高声笑语,是分外欢喜。那跟广都城内不少人仿佛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一样的神色不同。

放在昨晚之前,这些穿着儒服、满脸都欣喜的人物,只是任由地方官府宰割的猪羊。

前文里说过很多次了,大艺术家是聪明人,所以他绝逼不会放任川蜀地方力量。自从他着手布置川蜀官僚来,那各州县的民丁壮勇就纷纷被官府给死死摁着了。诸多地方豪强和巨室大户全都遭受了创伤。

那时候,地方上的士绅巨室在官府面前,很难有真正的抵抗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朝廷开放了团练,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整顿手里的丁壮,光明正大的组建队伍。他们手中也便有了与官府讨价还价的本钱!

眼下集中在宇文家府邸的这些人,便都是广度县城内城外且皆数得着的士绅。这些人联合起来,不说能拉扯出多少人马,可至少跺一跺脚,广都县都要抖三抖。

所有人里头,就宇文黄中和宇文宣中最是高兴。他们没法不高兴,宇文家可不是那些叫嚷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所以才一筹莫展的“饱学鸿儒”。

他们要的是更加美好的将来,而不是给即将走向末日的赵家王朝殉葬。

当然,这个意思兄弟俩只会牢牢地放在心里,除非是到了合适的时候,否则他们才不会明着跳反。

而其他家族的第一目的却是自保。

纵然他们就在锦官城边上,赵家人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优哉游哉的待在广都。但其他家族心中恐是没谁会真正的效忠于赵宋的。这几年里大家的日子过的已经够苦。赵宋不忘,他们这些世家巨室,便没得好日子过。

拉起一支团练,纵然兵甲不备,在官军面前几乎就是送死的料,但每家每户兀的热衷非常。

广都不是武风彪悍之地,县里的农人都不大习武,各家族所能动员的也就是种田的佃户,大部分人连弓都没有拉过,家里也没有弓箭,只有锄头粪叉,面对正规军只会不堪一击。

但这也是一份力量!

是其他家族自保的力量,是宇文家争取更大政治资本的力量。

起兵讨宋做内应是不可能的,现在可以做的,无非就是虚与委蛇,假装为赵宋效力,暗中联络陆齐充当诸多内应之一!

宇文兄弟都相信,蜀地百姓和巨室大户,没人会真心效忠大宋的。大家伙儿都苦宋久也。也是幸好,这赵宋现下看也没有保存下的可能性了……

为了尽可能的筹集财力物力,武装军队,巩固防务,大艺术家只能竭力压迫川蜀地方,恨不得能从石头里榨出油花。被这般对待的川蜀大户和百姓们,若说还能效忠赵宋,真就是有鬼了。

陆皇帝为何留着蜀宋最后动手?那原因就是如此。

川蜀这闭塞的地方,若百姓们不被大艺术家祸害久了,如何能欢快的归附陆齐?而若是人心不依附,遗祸地方,稍后再生出乱子来,靡费钱粮是小,耽搁陆皇帝大事是重!

要知道,川蜀这地方日后是陆齐整治大西南的根本所在。黔地、滇南,甚至还要关系到吐蕃。

只有把这儿彻底拿下,人心彻底收复,陆皇帝在施展手段的时候方才能无后顾之忧。

一场欢聚到了日暮,众人纷纷告辞。宇文宣中和宇文黄中回到正堂,等到华灯初上时候,就看宇文阳中一脸不快的归来。

三兄弟坐到一处说话,宇文阳中先就开口说起了自己白昼所见,然后做结道:“尽都是些迂腐之辈,只管在口上逞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你念叨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念不是一个齐兵。

人家陆齐的大军是血火里磨练出的强兵,且还有一整套激励作战的制度保障着。赵宋那重文轻武体制下练出来的兵,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像锦官城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与山里头的少民蛮子,看哪个更好强斗狠?不言而喻。

你打不过人家,什么道理都是空的!哪怕陆皇帝真就如那些个腐儒所说的那样,不尊孔崇儒,最后必灭亡,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现在你能奈人家何?况且陆皇帝就是不尊孔崇儒了,赵官家总是尊孔崇儒的吧,怎么这赵官家也要完蛋?

“这人啊,就要知趣。明明打不过人家,那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听人家话。不说去早早的投靠跟随,还能搏个开国功臣!即便不跟随,也别去拿着鸡蛋碰石头啊?如此岂不是愚蠢至极?”

宇文阳中想到那几个大放厥词,吐沫横飞,直把陆齐贬的贱如草芥的‘名士’们,心中只想呵呵。

“癞蛤蟆垫床腿,死撑活挨啊。”宇文黄中再次为自己当初的决断感到幸运,不然,他也免不了如此。被蜀宋官府给架了起来,哪怕知道事不可为,也只能死撑。不然赵宋先就会饶不了自己!

第八百三十六章 捐官就往大里捐

东方微微泛白,大散关外的齐军营寨纷纷吹响了号角。

一队队兵马披挂甲衣,佩戴刀弓,走出了营帐。火头军埋锅造饭,阵阵扑鼻的饭香直叫人垂涎。

当将士们结束了早餐,在新一轮的鼓号声中列队开出营垒,仿佛是百川朝海,迅速汇聚成一股。花和尚抬头眺望着东边的天际,早晨的红霞还没有彻底消退,这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关上的守军自然早就听到了传报,刘锜大步登上关头。望着远方,初始还只能听到嘈杂,可两刻钟不到便就看到一股黑色潮流出现在地平线上,并且无穷无尽的黑潮迅速占据了人的每一寸视野,再过片刻,就觉得是人声如潮,蜂拥蚁聚,撼动着周遭的群山。

给人一个感觉,似乎就在片刻之间,旌旗蔽地,大队的齐军已经如洪水滔滔,倾泻而出。

先锋史大郎,副将郦琼,领兵五千直逼城下,锐不可挡。稍后鲁智深亲率大军,索超、唐斌、翟兴、翟进,韩滔、彭玘、凌振、张仲熊、郝思文、孙立、孙新、解宝、邹渊等人,引着愈五万步炮大军,浩浩荡荡,进逼而来。

那自韩滔、彭玘之下人等,尽是陆谦近来新调配西北的。因为陆皇帝没让用吴玠、吴麟、杨可世、杨可胜、曲奇、曲端、王进、王渊等等么。

一门门大炮被驮马拉到军前,当一个个黑黝黝泛着寒光的炮口对准大散关城头时候,一种不由自主的紧张感和颤栗感,在宋军当中油然而生。

话说宋军也在想尽法子的制造大炮。

大艺术家手中有着赵宋时期中原最顶尖的工匠,而火炮的外观也非是多么隐秘的事儿,早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中,赵宋的火炮铸造也早就在进行中,且打一开始标准的目标便是青铜炮。

只是与齐军已经大批量的铸造且投入到了实战中的火炮相比,宋军的火炮就显得有限难产了。

那设计图纸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变动。按照齐军火炮的尺寸铸造出的火炮,不去提及寿命,只说射程和威力便就不成。如是他们为了保证射程射程和威力就只能加长炮管的长度和炮口尺度,这倒是一个正确的打开方式,在同等量的发射药的推动下,同等量的炮弹其炮管的长度与大炮的射程成正比。而大炮的威力显然也是谁家的炮管越粗,大炮的威力便就越大。但如此做不但增强了大炮铸造中的难度,更极大地增重了大炮的重量。因为炮管越长越难铸造,因为大炮口径越发炮管就必须越厚。为了保证炮管不炸镗,加厚管壁就是必须的,而这样做也只能让大炮的体量重上加重。

如此重量的大炮不说现在还没有造出来,便是已经造出来了也只能用于守城,根本无法用于野战。

且单位火炮的铸造过程耗费时间长,质量也无法掌控。因为铸造大炮的模具是泥模。

在铸造过程中,赵宋工匠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泥模,就像最初时候的陆齐军器监的大师傅们一样。

然泥模阴干缓慢,且很容易出现废品,因为泥模容易让炮膛出现大量的蜂眼。

这一切便就造成了一个事实大艺术家所渴望的大炮仍旧待在锦官城的铸造场中被铸造呢。故而大散关这种军事重地,赵宋所能布置的也只有一门门的石砲。

齐军来了,战争真的要打响了。大散关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消息被守将刘锜迅速送去了兴元府【汉中】,然后又被快速传到了成都。

赵佶听闻后,整个人都如是被抽中了一鞭,屁股下如是生了针眼,再也难以安坐。“速召臣工们入宫议事。”郓王赵楷就始终待在边上,脸色苍白,手足无措,整个人也慌张的不行。

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了大艺术家这个老爹做样板,他剩下的儿子,要么是废物,要么就是软蛋。

你不能否认软蛋的政治手腕,他们软归软,人却不笨。

历史上若是得以脱身之人是赵楷、赵桓,他们做的未必就会较之九妹逊色。而历史上的赵九妹面对的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女真,而是陆皇帝这般打一地就夺占一地的主儿,九妹的表现也不会比逃进了大理的赵桓更好。

一切都是命罢了。

正史里的赵九妹且有的余地逃,而大理的赵桓,还有这锦官城内的赵家父子,却是逃无可逃也。

“朕欲以名爵相筹天下义士,诸卿以为如何?”大艺术家是真的被陆齐给打怕了,先前齐军未曾杀来时候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现在听到齐军真的来了,那脑子里便更容不得一丁点的后手,只希望能把所有的力量全都用在抵抗上,好先过了眼下的门槛。

这一次若是扛不住,赵家的江山就彻底丢了!

殿下的赵不试脸颊猛地一抽,“名爵相筹天下义士?那是卖官鬻爵吧。”但他却一个字不说,因为赵不试很清楚眼前的难关,更明白宋军与齐军的差距,官家的疯狂若是真能把川蜀给保下来,他也认了。

而若是川蜀不保,江山宗庙坠毁,那大艺术家卖官鬻爵又有何危害呢?

如是他就看着蔡攸、李邦彦一一列数出数十官职,从下九品的承节、承信、迪功郎到正五品的履正、协忠、中侍大夫。真是把朝廷的功名当做了白菜萝卜,一一标价。赵不试猛然生出一股可笑感,仿佛这大宋朝的朝堂之上,陡然变作了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市场乡集。

“大宋,大宋……,何至于就沦丧至此?”

讲真的,这赵不试若是个穿越者的话,这一刻他真会觉得赵宋亡于赵佶之首,实不如崖山一战中君臣将士蹈海而死来的悲烈。

然如此之政策却很快的便就在民间激起了巨大的反响。

中国人自古以来对于当官都是有极高的兴致,官本位社会么,没人不想当官。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商贾们,他们在社会上底下的地位使得这一阶层较之士绅更对此事反应热烈。

而事实上,这一政策所挣下的第一笔钱财,也就是来自蜀地的商贾。

反倒是各地士绅对此事报以‘冷静’态度。这些人或是嫌弃此等‘功名’来的龌龊肮脏,就如历史上汉灵帝公开卖官鬻爵,大肆敛财,冀州名士崔烈出钱五百万而得司徒之职务,位列三公。结果“论者嫌其铜臭”,铜臭二字自持留名青史,买官名削,数十载清誉毁于一旦。而以崔烈之名犹自如此,一般人岂能不思之再三?

而且他们也怕,如此之功名,取之与自身无大益处,日后赵宋覆亡,陆齐入主川蜀,反受其咎。

却不知道在大艺术家提议要卖官鬻爵,以筹备更多的粮饷财货时候,燕青已经在行动了。或者说是川蜀谍报司已经在行动了。

被他们控制、策反的官员们,一个个先摆着笑脸请来辖下的商贾,大家齐聚一堂,先缅怀大宋之仁政善政,再来诉说如今国势之艰难,而后‘强买强卖’便就顺理成章也。

如此之做法一旦被使出,那就是黑夜中闪亮的蜡烛,那样的耀眼夺目。几乎是眨眼间偌大的川蜀之地就纷纷开始了‘摊派’。

如果是有心人那就可以发现,几个最先使出这法子的地方官,相聚虽不多远,却绝不是聚拢一团的。大家的吩咐就好似被精确计量过一样,一遭事起,很轻易的就可把消息传播到四面八方,而这般一来整个川蜀之精华区域,就也全都知道了。

可惜这个时候的赵宋,信息汇聚且还很是缓慢,根本就不曾察觉到这一点。

广都宇文家。宇文黄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的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半点都不觉得意外。早就对赵宋死心的宇文黄中,不知道从几时开始,竟然已有了大艺术家做甚个妖都习以为常的心境。

“大兄何不也去捐个五品大夫来?”宇文黄中也没有紧张感。

倒是他大哥宇文宣中一脸的肃然,“此乃大事也,你还有闲心来说笑?”

“怎的来说笑。那商贾们宰割了一周,这刀子自然要落在我等身上,与其被逼着赶着去得那顶官帽,大哥不若主动去拿。正可叫官府更信我宇文家三分!”

宇文黄中当然明白兄长的难处,笑说道:“赵宋之官做如此龌龊事,正大光明,无一丝遮掩。岂能瞒得过陆齐谍报司的耳目?中原圣天子在上,若是因此而怪罪了我等,那定非真因此事也。”

宇文宣中也好,一旁的宇文阳中也好,一块陷入了沉思之中。老三言之有理啊。这等动作怎可能瞒得过大齐皇帝的耳目,若那陆家天子真因为此事而发作蜀中士绅与商贾,其必非是真因由。那只能说明陆皇帝打心眼里就不想用川蜀之人。但如此可能太小太小了。

“大兄就直去县衙捐个七八品官儿,顺带再给我与二哥也捐纳一定乌纱帽来。”

宇文宣中还没说话,宇文阳中先就跟着叫道:“老三言之有理,这遭儿,俺也来做回官老爷。”

宇文三兄弟里,就他文名最是不显,又玩不动弓刀,才去经商的。然他的心中却也是最渴望当官的。

别看这顶官帽带不多久,可千金难买我乐意。人家宇文阳中就是顶有兴致。

而且至少现下这蜀地还是老赵家的地盘,哪怕老赵家很快就要完蛋了,可他现在还管着广都。这官老爷就算是买来的关老爷,那也是个官儿不是?

“照俺看,大兄捐官便就往大里捐,三弟也往大里捐。三弟是进士啊,保不准还能混个真一官半职。到时候便去投奔新朝,如何不更是受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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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py交易

七月里的齐鲁,天气已经转凉。但在这夏秋交际的时候,却也是游人增多,马场重新兴盛的季节。

在过去的盛夏时候,是马场的淡季,较之冬季时分犹要冷清。无奈何,再是热爱看球看马的人,在大热天气里顶不住太阳的火辣炙热。

反倒是冬季里,看不到足球却还有赛马,还有马球。

但这些只是针对底层的小老百姓,对于益都城内的那些上层阶级,他们口中频繁出现的只有马会。

穿着一身单衣,踏步走进内书房,陆皇帝眼睛瞄了一眼一脸富态相的孔端超,距离这厮进益都也有两年时间了,时光是最可怕的法制,现如今的孔端超与两年前比俨然是换了一个人。

当初的清峻文士变成了现下的肥肠满肚,陆谦却更觉得顺眼。

这才是孔家在他心中的形象么。

“臣孔端超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肥肠满肚的孔端超现如今看到陆皇帝心中是再无半点的芥蒂,孔家的变化,他身为孔氏掌门人,那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虽然与过去一样有种狐假虎威的味道,但若说可以选择,孔端超更愿意做现在的孔氏之主。

谁都知道孔家是皇帝的白手套,只是马会明面上的主持者,但即便如此那些富商大贾就敢无视他么?

白手套怎的了?

白手套那也是皇帝的白手套。宰相门前七品官,皇帝的白手套谁敢不放眼中?

看看秘书卿乐和的地位,看看内务办总管李道的地位……

能成为皇帝的白手套,那是孔氏的光荣。看那孟家、颜家,大浪淘沙下已然泯然众人也。

在成功的为马会荣誉董事之意明国公方腊与十几名马会的会员牵线搭桥后,马会的又一巨大作用便已经彻底显露了来。

这就是红果果的py交易。

很多事只限于马会会员间的联系,如方腊一事,那可不就是一条直接挖到自家钱库的财富之河么?

从“衣食住行”四大方面入手,小到江南的土特产,大到给方腊的嫡系人马修房子,那是多么大的一块肥肉啊?

对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呢。结果马会不声不吭的张口就咬下了大半。

而最重要的是,那马会的‘服务’对象可不止一个明国公,其他的人物呢?田虎、钟相、王庆不提,陆齐朝堂上那些要远赴海外封藩建国的主儿呢?还有陆皇帝的儿子呢。

既然海外封藩建国已经被公开了,那么就没人会认为,对手下臣僚如此大方的陆皇帝会对自己的儿子分外吝惜。

这稍微的一查点,那目标就有好几十个啊。

若都像之前的方腊一样处置,这马会的含金量该是多么之巨大?

无数富商大贾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都要激动的无法呼吸了。

因为这个跟国家做生意啊。

若是真结下交情来,那是一笔巨大的无法想象的财富!

“坐,都坐。”陆皇帝脸上带着笑,接过乐和递上的奏疏,再对孔端超、李道和乐和一挥手。

“说说看,这几日马会的股票都如何了?”没去看奏疏,马会的事并不复杂,孔端超能说的明白。

“臣遵旨。”孔端超屁股只挨着锦墩的边儿,闻言立刻起身。“截止昨日落牌,江南四家水泥厂单股股价分别为金陵水泥一百六十贯,武昌水泥一百四十五贯,广州水泥一百五十五贯,成都水泥一百四十贯……”

在马会里挂牌股票交易,这是陆皇帝的一个试探,而最搞笑的那个成都水泥,至今场地且还没确定,四月里在马会挂牌上架,到现在方才三个月,单股价格已经从一百贯上升到了一百四十贯。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因为有了其他三家挂牌上架的水泥厂做参照,故而成都水泥的场地都且没看到一根毛,价格却已经上扬了百分之四十。

也就是说,成都水泥这眼睛一眨中,就已经从‘市值’二十万贯上升到了二十八万贯。

这让成都水泥的股东们一阵眩晕。

分做两千股的成都水泥,其生产证的购入价也才七万贯。马会现在只需上架一成的股份,又被称之为流通股,那股东们只凭这出手的一成股份就已换回了一万八千贯是的,一万八千贯,而不是两万八千贯。因为这一成的股份他们先要以股票估价的九成,也就是估价为一百贯一股的股票现在九十贯一股出售给证券商,也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金融公司,后者隶属于内务办,属于皇家私人银行。

虽然没有赚的更多,可先期投资的四分之一已经被股东们赚回来了。

陆皇帝并不了解金融,他对经济懵懂的很,但他知道承销商的存在。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利润有多大,便可着10个点来要。

九十贯入手的股票挂牌之后,短短一刻钟里便超过了一百一十贯,随后三个月的时间里它一点点爬到了现在这个档次。

成都水泥并不是第一个被挂牌的‘商业个体’,当陆皇帝决定‘投石问路’的时候,一个个本时空的‘土鳖’们第一次知道了股票流通的意义赚钱原来还可以这般赚。就是李道也第一次知道赚钱还可以这么赚。

金融银行承包了上架‘商业个体’一成的流通股,利润并不很大,但这却叫他看到了新的财路。而且这种事儿真的很能编织网络的。虽然那中原银行闻讯也立刻插进来了一脚!

是以,在今年的夏季,在进入到七月的时候,就在无数百姓官员注视着岭南战局,注视着川蜀战局的时候,聚集在益都的商人们却只会议论着股票的上扬,这种全新的‘投资’模式叫一个个富商大贾着迷;只会议论着马会的重要性,议论着今年中秋时候马会新一届会员的名单。

自从去年马场这个聚宝盆开启了自己的吸金之路后,多少人盼着求着以便踏进拿到黄金做成的门槛,即使为此花费上一大笔钱也在所不惜。但是很抱歉,马会的会员名单有限,数额有限。这让已经入会的人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名额高大上了,自己会员的身份值钱,超级值钱了。

“李道。”

“臣在。”

“你不是一直叫着要开一份金融报么?这把这个大新闻送给你如何?”陆谦主动迈出了自己踏向金融的第一步。他不知道这个对不对,他也不清楚时间是不是太早,横竖是弄出来了,就希望这玩意儿能对他的宏图大业产生正面的推动作用。

虽然在他的理解中,股票上市就是一种圈钱运动,但这是很肤浅的一种认知。认真的去思考,还能看到股票是随着企业经营规模扩大与资本需求不足,出现的一种让公司获得大量资金注入的方式。

这个概念能推动“股份公司”这一商业形态的发展和扩散,有利于商业的更加繁荣。

毕竟人多力量大么。

而股份公司的变化和发展还能产生了以股票形态的融资活动,就比如眼下的马会。

同时股票融资的发展也促进了股票交易的需求,而股票的交易需求再促成了股票市场的形成和发展。最终它的发展又促进了股票融资活动和股份公司的完善和发展。

在这一点上陆谦并不图钱。他纯粹就是觉得马会的环境挺适合的,都是有钱人么。而且这东西被释放出来真的会很有效果。又不是买空卖空,陆皇帝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可能都看不到那一幕。后者光是一个资金监控就是个大麻烦。

但现下这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则就简单多了。

或许有朝一日当马会内部的股票交易变成了证券交易所,并且从单一的股票买卖发展成各类期货交易时候,空头带来的危害才会叫整个社会震惊吧。但那绝不是现在。

“朕对马会的发展很满意,眼看又入八月,今秋马会朕等着你的喜讯!”

马会入会的条件有很多,比如说是资产,比如说慈善,还比如说无有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这些都是硬性规定,某种意义上可不就是在逼着会员们掏钱么。尤其是最后一条,但凡有沾染,定会被记在官府的黑名单上,那不只是马会没得指望,日后就是官府的全部订单和些差遣,也都没那等人的份儿。俨然就是在逼的人没路走。

孔端超是忙答应下。所谓的中秋马会,那就是打着会员入会的幌子,搞得一处慈善捐款大会。些许个新人物,没人会在那天吝啬。

孔端超已经有了去岁的经验,今年再办,定然不会有差错。

这马会现下牵扯到的利益是越来越大,也让孔家一干人物越发的不能舍弃。实实在在的金钱冲击下,这些孔家子弟那心中的屈辱且都要消褪了。而且孔家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能感觉的出自己身上枷锁的消失,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孔家后人更加广阔的未来。

先前的赵家、李家等历朝历代待孔家人是不错,被高高的捧了起来,作为了朝廷和皇帝尊孔敬儒的一项标记。但这也决定了孔家人的天花板,他们最有权利的官儿,就是老家的知县县令了。那如何能与现在相媲美?

就他所知,借着去岁下半年的机会,孔家子弟里已经出现了多个官儿了,正儿八经的官儿。

那些投到衙门里从小吏公人做起的孔家子弟,几个出众的,现在来看可不都有不错的前程么?

他们现在还做不得县令,但日后前程可期,可不是区区的县令了。

那些人都是孔家的偏支远脉,但却寄托着孔端超无限的希望。

第八百三十八章 自己装的逼,哭着也要把逼装完

“陛下,岭南萧嘉穗奏疏。”乐和捧着奏折入内禀道。

靠在卧榻上的陆皇帝立刻将手中放下,“总算是盼来了!”起身时候脸上都是满满的喜悦,只因他相信萧嘉穗定不会叫他失望的。

乐和束手立在边上,眼睛却不由得瞄了一眼床上的,脸上旋即露出了一个想笑又似乎觉得可怜的复杂神情。

无奈何,著书局那些个笔杆子的作品能让陆皇帝满意的太少了。毕竟时代不同,让如今这个时代的文人去编撰仙侠、历史、玄幻,那脑洞较之后世之人真差的不以道理记。

而对于陆皇帝来说,看的不是什么艺术性,更不是屁的揭示社会黑暗的讽刺性,就是文笔他都不去追求,那只看重的就是脑洞罢了。偏偏这些人最不擅长于此。

也就是陆谦他是个杂食动物,上辈子网络上熏陶出的‘广阔胸怀’让他什么书都能看的过去,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然陆皇帝也有一个上辈子就传下来的坏习惯,经常搞些书评,有时候不满意了,整页留白都能被批红填满,更不满意的时候还会让人将作者提溜过来,骂个狗血喷头。

这都是的习惯了。

虽然他只骂不打不罚更不会杀人,但乐和也为著书局的那些人觉得好笑又可怜。

陆谦这个时候可不知道乐和心思,正全身心的翻阅奏疏。

桂西之地除去贵州城外,已经尽数俯首,编户齐民、清丈田亩、肃清地方等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大理的战事也有了新的发展,张清不顾高明清的祈求,挥兵猛攻猛打,善阐府已经被破。高明清被抓,赵桓等人也已经被捉。

“好!”陆谦大叫一声。如此消息实叫人开怀,没羽箭这次做的不错。那就是没听到高明清的求饶,只管发狠的打就是!有萧嘉穗派去的后援,有罗阿摩的乞降和滇东三十七部乌蛮的配合,想要拿下一处善阐府,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陆谦站起身踱了几步。“乐和,秘书监拟旨。”

“大理奸相篡国,以国主段氏为傀儡,祸乱朝纲,更大胆妄为,沟通赵宋,与我大齐为敌,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朝朕心意已定,命庸国公王庆、罗国公钟相引兵入大理,覆灭此僚。”

“臣遵旨。”乐和心里记得牢牢地。

“再命张清、解珍为滇东正副招讨,坐镇善阐府,征讨不臣。”乌蛮三十七部并非每一个都乖乖的知趣,打一仗也是必须的。

次日,《征大理诏》毫无疑问的再次登上了《新闻报》的头版头条。登时若一颗巨石落在水面,荡起了无边涟漪。没人能想到小小的大理竟然有胆量收留赵桓,也没人想到赵桓一伙儿竟然逃去了大理。

“那贵州城内的小皇帝,合着是个冒牌的?”

“实在可恼。亏得俺还道那鸟人事到临头兀自有三分血性,几番巡视城头,胜过他老子一筹。不想却是个假名托姓的冒牌货色!”

“徐徽言也忒是不值。现时兀自守城,图为这等人物卖命!”

“这话言语的是。照俺看那徐徽言就恁地不知变通,且地如此时候了不快快投降,活的性命来,仍旧倔强个甚?他一‘乱臣贼子’,莫不……莫不……”

不知道多少处茶馆酒楼,或者是街头巷尾,当人们言语到这里时候,忽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徐徽言分明就是臭不可闻的乱臣贼子,但从他的表现看,却分明就是一个尽心为国的赤胆忠臣啊。

早在岭南开战的消息传到益都时候,就有个论调被无数人认同,徐徽言这个‘乱臣贼子’会见机投降大齐。然事实让人打脸,徐徽言不值没有投降,反而是要铁了心来抵抗了。

一座贵州城已经阻挡陆齐大军两月有余。

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徽言到底是不是真‘乱臣贼子’的发问正是的在社会中渲染起了。

陆谦看着安保司递上的消息,乐得哈哈笑,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必须是徐徽言不是乱臣贼子,而是赤胆忠臣也。接下便就可以再来发问,是什么让如此的‘赤胆忠臣’变成了‘乱臣贼子’呢?

给徐徽言洗白白的事儿就要结束了。陆谦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他做下的‘孽’,不,是他装下的‘逼’!而自己装的逼,那就是哭着也要把逼装完。就像他之前集中了不少精通律法之辈,组织修撰《大齐律》,以至于都一度影响了大理寺法官们的业务水平。但《大齐律》没能取得初步定稿,那些个司法上的人才依旧只能窝在小院里埋头书堆,根本不为人知道,更不要说是功名利禄了。

“总算是埋下一个坑了。”

虽然意义与他当初设想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总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而且很快那蜀地也将会有消息报来,加上掉进坑里的大理,这就是能彻底解除后顾之忧了。到那个时候陆齐的敌人只剩下北部的北辽了。而至于西域地区,无论是高昌的回鹘人,还是更西面的黑喀喇汗国,亦或是东喀喇汗国,那都是不堪一击。而东喀喇汗国以西的西喀喇汗国,后者还是塞尔柱人的附庸,他们背后就是花刺子模人,后者也是塞尔柱的附庸,名义上还只是塞尔柱的一个省。而越过花刺子模人再向西南去,那就是塞尔柱了。

陆谦是不会让塞尔柱人等候许久的。

以汉人为军事主力的齐军,很难玩出蒙古人的西征,但混编起一支步骑军,从西域出发,一路打进花刺子模汗国,却并不困难。

因为这当中有两个喀喇汗国,所谓的喀喇汗国也就是葱岭回鹘。追根溯源,他们就是中国境内第一个绿化的突厥语民族所建立的王朝。这样的国都陆皇帝必须要继续保留去!

进攻花刺子模的混编大军完全可以走一路吃一路,就食于敌么。而当花刺子模人向塞尔柱苏丹告急的时候,无论是政治军事原因,还是信仰的缘故,塞尔柱人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到那个时候,一场“卡特万战役”就也会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历史上,建立了西辽的耶律大石,率军同以塞尔柱帝国为首的西域联军在撒马尔罕以北的卡特万草原爆发的会战。

这是中亚史上的著名战役,西辽耶律大石在此战中以少胜多,大败10万中亚联军,星月教第一次屈服于一个不信教的政权。

无论是东喀喇汗国还是西喀喇汗国,甚至是花刺子模人,都乖乖的向西辽称臣。塞尔柱帝国的势力全面退出河中地区,取而代之的西辽成为了中亚霸主。

在这个过程中,高昌的回鹘人根本就不是阻碍,甚至他们都会很乐意主动归附。这样大树底下好乘凉,那来自西方的压力就再也不是压力了。

当初未分裂的喀喇汗人与和田佛教大军激战连连,一样信奉佛教的高昌回鹘可不只恨不能把脑袋插进地底里。也就是喀喇汗人分裂成了东西两部,并且随着现任的阿赫马德·阿尔斯兰汗上位,东喀喇汗国迅速衰落,北部八剌沙衮都已经独立,这才让高昌回鹘大松了一口气。

陆皇帝之所以还没向回鹘王毕勒哥勾手,这纯粹是因为内部且还没有收拾干净,他现在还没精力顾忌西域。但他相信这很快就会过去。

……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汉中古老的城池兀自被薄薄的晨雾包裹着。城外的宋军大营,旗帜迎风招展,薄薄的白雾遮掩不了那一片殷红,就像他们此刻优渥的待遇也鼓舞不起的军心斗志。

大散关已经破了。

刘锜非是不能战,不敢战,可他纵然拥有地势,面对着大炮和震天雷,面对时士气喧腾的齐军将士也无可奈何。

齐军入蜀,第一个要拔下的钉子便是大散关,攻蜀第一功,虽然不盼着?

同时,徐宁引军从南阳溯汉江而上,直攻石泉与汉阴。此两地本属于赵宋京西南路,但这儿地势端的险要,处在秦巴腹地,北枕秦岭,南倚巴山,凤凰山横亘东西,汉江、月河分流其间。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简直就是一步一险关。

何况这两县之后还有饶凤岭此处天险之地。这可是吴玠三大成名之战之一啊。

但总的来说,徐宁部抵到石泉和汉阴,抵到兴元府【汉中】的背心处,那这就等于是另开一处战场,让宋军必须分兵以来抵抗。

这就是功劳。

一如夔州的张顺军和韩伯龙、王彦军。前者不提,后者兀的被陆皇帝塞来了许多的关系户。比如欧鹏马麟,焦挺蒋忠【蒋门神】,丁得孙龚旺,这般做,陆皇帝显然就是要老人们来刷刷脸的。

‘内地’的大战即将结束了,这个时候不来露露脸,刷点功劳回去,日后可就难有露脸的机会了。

这些人的能力一般,都可以预见的,待到蜀宋别灭,陆皇帝多是要用这些人‘退居二线’,镇守内地各省府的。就像张清‘看到’的那样儿,精兵猛将都要被陆皇帝用在刀刃上。这是很悲催的一件事情儿,却也充满了无可奈何。

在陆谦前进的过程中,这些人物,包括很多的水泊时的老人,他们都落伍了。

你不可能让陆谦停下脚步来等待他们不是?

那彼此间的距离就只能越拉越大。

现在陆皇帝特意给他们找来了刷功劳的机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必须说,已是仁至义尽也!

宇文宣中就是这时候带着广都团练抵到了汉中,有个中进士的弟弟那份量就是不一样,更不要说宇文家还表现的那样‘忠心卫国’。

如是,宇文黄中不出意外的做上了官,而且还不小,做了广都以东的邻居简州的团练使,宇文宣中也成为了广都团练的团总。

等到蜀地各州的团练使到位,那团练便就发挥作用了。大艺术家才不会等到周边的险关难地都被齐军攻克了,才用到团练,那时候他们且还有个屁用。如是,现下时候各处的团练被一支一支的送到了前线,尤其是锦官城周遭诸县团练,而前往的地方则尽是汉中。纵然战场上不堪用,只做丁壮却也是能用上的。

但团练中又有多少人真心为大宋朝卖命呢?虽然钱粮充足,待遇甚不错,然团练兵们从上到下却都提不起半点激情,没人敢忘记自身所处的那岌岌可危的环境。

且随着调派上前线的日子临近,宇文宣中就好笑的发现广都团练的团丁练勇对自己处境的态度,正像那些眼见要大祸临头的人们常有的情形一样,不但没有变得更严肃,反而更轻率放肆了。在危险迫近的时候,人常会有两个全然不同的表现:一个是很理智地考虑危险的性质和筹谋摆脱危险的办法;另一就是临死前的疯狂,既然即将到来的危险根本就是你所无法抵抗的,就不要去想着躲避危险的到来了。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时刻吧!

世界上是有很多的人选择第一种,那在来汉中的路上,撂挑跑路的不再少数。可很多人抵到汉中后,那似乎就是破罐子破摔了。这可真是一种可悲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钱啊,那可都是钱

时间到了黎明,天仍旧灰蒙蒙的,月亮挂在天边,弯弯的一溜儿,却很明亮,星星已经不多见了。

“吱吱吱……”这是寨门开启的声响。

一支千人左右的步骑军悄悄地从营寨中潜出。这应该感谢营垒外围的巡哨,完全隔绝了九连山白族兵马对营寨的直接监视。

所谓的九连山白族兵马,其领头之人杨定楠乃是附属于高明清的一白族小封建主。高量成的“割地而封之”政策是很有诱惑力的,高明清为了收拢辖地里白族贵族们的忠诚,也只能随行就市,对辖下的白族贵族一样处置。

这一政策一定程度上与西方的封地贵族有着不小的相似之处,直可一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族贵族当做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很大程度上让高量成稳定住了大局。那厮到底是以小宗夺大宗,抢下了大理国相的位置,恶劣影响且还是很大的,所以他以此法来讨好白族的部族贵族们,最大程度上拉拢了各部族。但坏处就是高家人从此只能掌控大理的大局,而不能真正意义上统治整个大理了。

杨定楠就是如此一个贵族,其城池距离善阐府还并不遥远,处在滇池东岸的冲积平原地带之东北角,连绵的大山簇拥着中央的一块小盆地,这就是杨定楠的领地。

听闻到善阐府有警,几个小贵族便联合一处,聚兵向善阐府增援来。但他们只远远的看到齐军的阵列后便不敢擅自妄动,就他们的那点兵力向善阐府增援可不就是来送死么。一群人退到了九连山出,都还未进入到滇池东部的平原地区。张清本也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却不想随着时间的一日日过去,善阐府东北方向上越来越多的白族封建贵族带人聚集到了这里。

如是当善阐府被拿下后,这里便就成为了张清的又一个目标。

他若使人带去高明清的亲笔信,相信杨定楠等人必会屁颠屁颠的退兵会家,打道回府。但张清没有,他选择了吃掉眼前的这些白族兵马。

一百骑在白日中很快就能越过的五里的距离,但现在他们却跟背后的步军一样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小心再小心,还有大风呼啸的遮掩,张清一行并没有被白族军的夜哨发现。

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在九连山下立下了营垒。开始时是没日没夜的对齐军严密监视,大量战力时刻准备,不敢有半点懈怠。可是现在,必要的防御营垒白族兵自己不止建起更是加固了,对面的敌人又长时间不来露头,再日日夜夜的严阵以待可就小题大做了。

夜间的看哨和守备力度,比之开始时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实质上的警惕性只会更加的差。

这些人就像是契丹、党项的部族军和部族头领,在打仗上,不止是高层的素质素养,底下的小兵的素质素养,与齐军相差的都极是悬殊。

“上马,慢跑……”

最近的白族军山下营垒已不到三里,如此近的距离了仍旧没被发现,张清都要哈哈大笑了,他们且已经用不着再隐蔽踪迹。

张清翻身上马,攥起得胜钩上挂着的长枪。很清楚自己立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的没羽箭,现在心中对功劳的渴望更是迫切了。

陆谦的军令已经送到了军前,他相信王庆、钟相二人很快就会领兵杀进大理的。剩下的就是滇东三十七部,还有本处的白族,这又能有甚大的功劳?

杨安福怀抱着一杆长枪,缩着怀挤在栅栏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他本是杨定楠的主人,现在成为一名白族军丁勇,那是顺理成章。

当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此刻也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大理的军事力量不能算强,但也非是积弱。大致与南诏仿佛,无论是规模还是军兵制度。三万直属于布燮的常备军,是大理军的骨干力量。其余地方的乡兵,也就是府郡兵,属于附属力量,规模在七八万人,但现在却肯定已经超过了十万人。因为高氏各诸侯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其手中的直属兵马,也就是各部的护军,虽然也被归类为乡兵,但军器兵甲和作训怕都不会弱于常备军。然后是部族军,就好比九连山的白族兵!

大理的军事力量总动员来,三十万没有,二十万怕也只多不少。

便是作用滇池的高明清,若是给他充分的时间准备,拉出一支两三万人的军队也不在话下。可惜他没有时间来准备,整个善阐府城中也就五千不到的兵力。可谓是被坑惨了。

今夜营垒轮到了杨安福所在的卒值夜,他给排到了后半夜。不要怪他睡的迷迷糊糊,半夜里来换岗的时候,他前头那人睡的比他香多了。

无论是乡兵还是部族军,都以五百人为一将,东南西北四将又置一军将统之,然后四军又置一军将统之,称之为都统,其上大军主将则称之为三军都统长。

杨安福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

而这些人的战斗力,只看现下的戒备和杨安福这么一个新手的表现,便能知道他们比之契丹、党项的部族军了来也强不到哪去。

他所在的将主,手下人数强强过三百人。而他所在的队,全员也才七十五人。

七十五人还分上下两班,也就是整个营垒的夜间执哨都不足四十人。很多人还如杨安福这样睡的昏昏沉沉,能发现张清的动作才奇怪呢。

睡梦中的杨安福脑袋靠在栅栏上,突然间他觉得栅栏震震的。怎么回事?睡眼模糊的他伸起了脖子,脑袋昏昏沉沉,依旧没有意识到栅栏震动所代表的含义。

终于杨安福清醒了,此刻马蹄的声响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他耳旁。

“敌袭,敌袭,敌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杨安福疯狂的踢踹着身边的战友,“起来,起来!汉军杀过来啦”

营垒外影影幢幢的,张清队伍距离营垒只有五六百米了。这是个很近的距离,全力打马最多三十秒就能奔到。

“杀啊……”

马队慢跑变成了疾跑,同时火把燃起。刚刚燃起的火把被迎面的风吹的仿佛只留下星点蓝火还附留在火把头上,但它绝不会灭。这些浸透了油脂的火把就是小雨中也能打亮。

星星火光联成一片火云。

百骑人马一经呐喊,营垒外仿佛出现了千军万马。这动静让全营的白族军都惊醒了。

将主忙拎刀奔出帐篷,看到外面的星星点点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可没甚大见识,却也知道营垒要不好了。自己被偷营偷到家了!

可是,“值夜之人为何半点没有察觉?”

马队夜袭啊!这多大的声响?

这一刻白族军的将主不为自己被偷营感到羞愧,而只想一把抓过值夜的队官的脑袋大吼:你是怎么值夜的?

然而疾驰的马蹄声告诉他,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敌人就要以精骑突击营垒寨门,将主脑子蒙蒙的,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敌人到底来了多少人,翻来覆去只想到了一句,“上寨墙,都上寨墙……”

可是木头铸成的栅栏在火药面前脆弱的跟纸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上寨墙抵挡,也依旧要完蛋!

“杀”

双腿控马,张清一手持枪,一边高声的吼叫着。

身后的百十骑兵的兴致也都亢奋到极点,驰骋横扫,这不正是骑兵的追求吗?

眼见队伍已经突进了白族军大营,只要将手中的火把火油罐和震天雷投出去,一场胜仗就到手了。

每个马队骑手心中都升起一片火热,他们预感到了胜利,他们渴望战功与荣光。

“杀啊,杀啊……”每一个人都舞刀弄枪,一个个全都激昂的吼着。荣誉和功勋就在眼前,谁能忍住这样的诱惑?

百骑穿营而去,从南入,从东出,脆弱的栅栏、营门在轰然爆炸声中碎成块片。只留有十数处火头,在呼啸的南风下迅速蔓延席卷整个营垒。

将主没有死,他上头的将军也没有死,二人早就放弃了乱糟糟的营垒,而只一个劲的往山上爬。

就在百骑突入营垒的同时,大批的齐军甲士,也蜂拥而入。

无数个杨安福这一刻只想着保命第一,他们或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或是没命的向山上爬。

整个九连山都被火势染红。山上的白族军惊骇鼓噪,杨定楠衣冠不整的跑出来,眺望山下,自觉的心如刀割。那山下营垒里近半兵力是他的手下,这番劫难下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呢。

“张将军,咱们何不趁此时攻山呢?”正白旗千户红光满面,浑身上下都荡漾着幸福感。仿佛刚刚历经的并非一场战事,而是一顿美味佳肴。

张清看着一片混乱的九连山,也觉得此时不再接再厉有些可惜了,拿下山顶上的白族军,这该抓到多少战俘啊。就算是要三家来分润,也是好一笔收入的。

但是正面攻山死伤可是一大难题,还是暂且忍下吧,“听命行事,你部只做佯攻。”

这天还没亮就攻山,还是正面强攻,没有死伤才是怪事呢。还是在正面虚张声势,来吸引山顶敌军的注意力,让解珍领兵绕道山后出其不意的好。

九连山么,山后若是没路,怎可能以“九连”来称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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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无题

八月是一个丰收的日子,不管是千千万万耕田种地的平民百姓,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赵桓一行已经在押送去贵州的路上。甚至这个时候他的手书都已经被送到了贵州城,徐徽言还需要再表现一下自己的忠贞。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桂西行省就要全部入手了。

但对比《大齐律》的初步定稿,这却乃是一不值得多费神的小事儿了。

陆齐席卷天下,麾下招揽了不少精通律法之辈,他们身份有异,但陆谦何曾在乎这点?只要他们精通律法民情,能照着他的意志去修缮各条法律,即可。

好几年的努力终于有成,这却是比那《辽史》、《高丽史》、《宋史》意义更大出十倍、百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虽然此时他们在朝中籍籍无名。恐怕是知道的人都不是很多,再意的人就更少。

内书房内,陆谦和往常一样,身着便服,坐书案后,手里正持起一卷大齐律文稿,一页页的阅看着。

新朝鼎立,按着惯例,这律法要改换一番的。即便是要依从前朝律法,兀自也要有些改动。不然如何能称是‘革新’二字呢。

且陆齐一朝的律法与赵宋明显有异,虽然陆谦在起家时候就在修改,但覆盖整个皇朝方方面面的法律是何等繁重繁琐?想要彻底的修撰一遍,谈何容易?

那需要大量的人手和大量的时间。

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初稿,但这却好比是大厦广屋,主体已经建成,只剩内部装饰也。

陆谦看的极认真,当放下书卷时,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日暮,眼前的杯盏里的清茶早已凉了,这不是下面伺候的不用心,而是有规矩,陆皇帝处理政务时候,内侍不许随意上前,这不是因为神窥探国政,而是耽误事儿,对人有影响。

“来人。”轻轻说着一声,立刻就有人快步进来,手中捧着朱红描金托盘,上头放着茶盏。

陆谦接过茶盏,但心里却兀自想着先前的大齐律,掀开茶盖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而内侍走前一步,把原本茶杯拿过来,蹑着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喝了一口热茶,好半响才嘘出了一口气。

还算满意!

陆谦清楚眼下的时代与后世到底不一样,很多事情不可同日而语。在眼下这个时代,制定法律就必须考虑到人性和道德。

水浒中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武二之判罚,还有朱仝之判罚,那法律之中就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么。

人性与法的纠葛,休说是眼下时候,便是千年之后的新时代,也兀自是一热门话题。可偏偏法律的人性化和道德化下的法律执行力疲软却是休息相关。

因为法律中一旦掺杂了太多的人性化与道德化的主观思维,那就会造成执行力的偏差,更甚者,索性将某事化小,化了。

陆皇帝现下兀自记得前辈子在网上看过的一个段子,一个关乎法律的段子:一男的乘某人家中没人,入室准备偷点东西,突然这家女主人回来了,急忙躲在柜中,但还是被发现报警抓起来了,最后因涉嫌入室偷窃被逮捕,要面临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后来请了一个律师,律师告诉他,你就说你看上这家女主人了,是准备强奸她的,因为强奸是没有入不入室之说的,并且你属于强奸未遂,也就三年左右的有期徒刑。再后来,犯事这小子找了个段位更高的律师,他告诉这小子你还可以这么说,当你准备强奸这家女主人的时候,发现她太丑,没有下手,这属于犯罪终止,那样量刑也就一年。最后这小子又找了一个法学专家,专家告诉他,你应该说你看上这家男主人了,本来是准备强奸男主人的,因为强奸男人不犯法,所以最后这小子无罪释放了。

这事儿给当时的陆谦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冲击。虽说只是段子,但从犯罪动机上来判断也的确也合理,如此你可以说后世兔子的法律并不严谨,但也不能否认其中夹杂的一些陈旧的道德观念,这是导致犯罪者可以逍遥法外的一重要因素。

所以要把一部律法搞得合情合理,人人满意,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纵然他手中有报纸这个引导舆论的大杀器,但一部律法何其浩瀚繁重,怎么可能全都刊登在报纸上让天下人来评比?

显得有些宽阔的书房内,不冷不热,静下心来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劈里啪啦”声响,声音不大,只因房间安静,听的非常清晰。

那是外头的雨水。

不过连连的秋雨却并没有浇灭益都无数富商大贾们火热的心,什么岭南、大理和蜀宋,全都被他们丢在了脑后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新鲜出炉的金融报给吸引了去。

“股票”这个词汇之前就已经又在他们中流传,但却从没有这般透明的摆给所有人看。尤其重要的是,在《金融报》中,那编辑还创造给的给出了经营权、职业经理人和董事局的概念。

响鼓不用重锤。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主儿,那就没谁是真傻子。他们或许是不会第一个趟雷,也不会去第一个吃螃蟹,但这无疑是一条‘出路’,被深深的印刻在了他们的大脑中。

那些个在马会里被挂牌上架的企业和他们的主人,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羡慕。商人们,他们是不会跟利益有冲突的,而股票这种事儿,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价值。那些保守者看来这是‘离经叛道’,这种人就是21世纪也屡见不鲜,总是有些人选择不上市。但在激进派眼中这却又是灵丹妙药,一个个实例在哪儿摆着呢,它能让自己的产业变得更值钱,它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钱!

事情总要有一个过程,初生、成长、壮大,这是任何事物都不能违背的生长规律。而走完这个过程的时间,少说也要百年计的。

“什么时候了?”

陆谦伸了下懒腰,向边上内侍问道。这没有钟表,真的是不方便,虽然紫禁城内有一座水运仪象台。一座足有十几米高的巨大机器,三丈五尺六寸,宽二丈一尺,这真的很大,比很多楼房都要高。

它诞生于元祐三年(公元1089年),是一座能打鼓敲钟示牌的巨型时钟,本是停在了东京,历史中在靖康之耻里被金兵拆卸,掠往燕京,重新组装不成,终致废毁。而眼下时空,那座原产的水运仪象台先是被送去洛阳,后在转运荆州的时候被中土抛弃在了汝州,被当地官员贡给齐军,而后运抵益都,重新组装。

很感谢组织了水运仪象台的制造、验收和鉴定、调试的苏颂,在工作中专门为此撰写了一部叫《新仪象法要》的书,详细地描述了水运仪象台的构造。

这才能让它重见天日。

“回陛下,申正二刻。”非是申初二刻,这是申初二刻的半个时辰后,也就是申时的第六刻钟,后世的下午四点半。

“走,去御书房。”还有些时间,陆谦决定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去。

在七月十五之后,陆梅、陆豫两个年纪最长的龙子凤女,便就开始了自己辛苦的学习生涯了。

陆皇帝没像康麻子一样把自己的儿子闺女累成狗,只是参照了后世的小学教时,还让他们享受了五日一休的美好假期,那成果是很突出的。陆豫不说,小陆梅抱着他大腿都哭好机会了。

乐和在皇帝起身后,抱起桌上批示过的一叠奏折,直到去秘书监。先是把奏折一一归类留档,然后发往内阁的送去内阁,发往地方的送去地方,发放军中的送去军中。

韩企先并非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作为伏在案上认真的抄录着奏折中的一员,他显然能早一步明了奏折说言语之事,还有陆皇帝的回复语。这一道奏折被送回入蜀大军军前,那就不知道要有多少和尚人头落地啊。一边抄写着一边还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川蜀的寺庙乃至是道观,也要被规范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毫厘必争

“南无阿弥陀佛。”

鲁智深心中念了一声佛号。这些年他与公孙胜那就是陆齐朝堂上的一景,一佛一道,都已经身居高位且始终割舍不了缘法。

陆谦心中就奇了怪了,就花和尚这种平生只爱杀人放火的人,这算什么佛缘啊?

中原佛门讲究的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鲁智深手上的人命却是多如草芥,为甚还要说他有佛缘呢?

总不能就因为他不舍得身上的僧衣吧?又或者说,除恶即是扬善?要是那样,梁山泊里有佛缘佛性的人可就多了。

鲁智深却从来不想这个问题,活的就是随性。就算是此次他知道谍报司要拿凤州的寺庙开刀,也只能叹息一声。

合该他们去死!明明知道有他鲁智深站在这儿,那断是不会故意打压佛门,却偏偏贪欲迷心,执意与皇权对抗,这就是取死之道。

想到这里,鲁智深的目光又落到文案上那份报告上。这是谍报司暗中查探的消息,几家佛寺过去的所作所为,端的是污秽了佛门净地。罢了,横竖这被牵扯进来的寺庙都满是污黑腌,死了干净。

鲁智深眼睛一闭只做没看到,那下头的人如何不明白该如何做了?

百胜将韩滔和天目将彭接下了这个任务,二人各带五百骑就直冲着目标而去。

m 胆大妄为的铁山寺和清净禅院,竟然敢窝藏自大散关溃败的宋军,真是不知死活!更主动与兴元府的宋军做勾当,这胆子比老天都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

这时漫天黑幕已经散去,东边天际上的鱼肚白变成了粉红,天空中群星隐退,只有未曾落下的弯月还挂在西天,却也跟一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一样。

铁骑从村落田庄穿过,不少家庭都已经起身,还有些发暗的光鲜下生火造饭,都可以看见一缕缕的烟气,市集上还空荡荡的,但已经有店铺打开了半扇门。

铁骑急驰而过,马蹄扬起,泥土飞扬,这些骑兵个个身着铁甲,头戴铁盔,身上浮现着凛冽的杀气,让每一个看到的百姓都噤若寒蝉。

最近凤州换了大王旗,那陆官家的军队还是很有纪律的,不扰民不搅民,更不会有抢掠奸yin之事,但总归与他们之间有股陌生感。

哪怕是大齐的钱粮政策极是宽容,可百姓依旧谨言慎行。

这种陌生感总是要用时间去消磨的。

一个茶馆老板看着奔驰而过的铁骑,人人披着甲衣,带着刀弓,一副要去砍人的模样,说道:“莫不是要出事了?”轻声感慨着,伙计们都听不到。

“将军,前面就是铁山寺!”韩滔引带着兵马直奔凤州城外二三十里的铁山寺去。

这寺庙虽建州城外,但临着官道,平日香火颇盛,寺庙方丈与蜀中不少‘高僧大德’联系紧密,对于陆齐治下的信仰政策很是不满。几千亩地算个鸟,铁山寺下田亩过五万亩,若是按照陆齐的规矩来,且就不是在割肉,而是只留点骨头了。

但铁山寺有如此勇气,收容大散关的宋军败兵,沟通蜀中宋兵,还真的是出乎谍报司的预料。

财迷心窍,财迷心窍。

数百骑直冲铁山寺来,如此动静怎可能不引起寺庙内的注意?

韩滔坐在马背上,半点废话都不打算言语,厉声喝着:“与我砸门!”

立时有一队甲兵,如狼似虎向门口扑去,只听“轰轰”的爆炸声响,却是寺门已经被炸开,接着就是披挂着铁甲的将士们一涌而入。

这时,寺庙里不少和尚也叫嚷着奔来,韩滔大步跨入进去,也不看和尚,只高喝着:“……铁山寺私藏宋军,私通赵宋,罪无可恕。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着,就是一声命令:“上!”

顿时,“嗖嗖嗖”,弓弦声震动,一支支轻箭被shè了出去,接连那些和尚中就不断的发出惨叫声。

铁山寺亦有一群打手,美其名曰武僧。几个脑子迷糊的家伙被重点招呼,身上连开几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跌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而其他人却都一时不死的,因为齐军不止用的是轻箭,便是拉弓都仅是半开!

看着这情况,和尚们立时有人炸窝,有的向后退,有的被吓的腿都发软,只能连滚带爬。

一队队齐军甲士挥着刀枪让和尚们老实蹲在地上,韩滔则亲自带人直扑后庭禅院。

那里头也冲出了一队宋军甲兵,能选择隐藏在铁山寺里,而不是找齐军投降,这些宋兵现在选择投降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齐宋之间多有交锋,死在齐军手中的宋军不知道有多少人,总是有很多仇家的。

就好比洪军打江山的时候,打死的那些果军士兵,他们也非都是恶人,他们也非都是富人。

只是那有的仇家根本无力也无心报复,但有的却铁了心的要与陆齐不共戴天。

眼前的这一波人就是,为首的宋军军将更是这般。

“杀!”齐军甲兵挥舞着兵器,大步杀了过去。杀声顿时响彻铁山寺,不时就能听到锋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韩滔站外面,听着这声音,脸上看不出表情,直到里面静了下来,他问着左右:“可有人逃脱?”

“未曾发现有人遁逃。”

“这就好。”百胜将点了点头。很为这些人的死不值,因为他们跟了一个脑子有病的头儿,竟然伏在铁山寺,一旦事发真是想逃都难啊。

倒是那清净禅院的一拨人聪明多了,那禅院背后就是大山,一旦发现不妙拔腿就能往山上跑。

向着内里走去,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韩滔面色不变的大步走进去,一路走来,看到的除了打扫战场的士兵就是满地的尸体。

“哎,这又是何苦?且都这个份儿上了,降了又如何?”用着无人能闻的声音轻叹着。

不过这接下的事儿就用不着他来管理了,就在韩滔部下刚刚把整个铁山寺清理了一边时候,凤州太守已经亲自带人赶到了。

一座香火旺盛的寺院可是有很大的油水的。他刚刚履新,凤州更是百业待兴,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

韩滔分出一队甲兵听后太守调遣,再使一队甲兵押送和尚们进城,然后引着三百人丝毫不耽搁,大批人奔驰而去,是直奔清净禅院。

讲真的,这些微末功劳他和彭也来争夺,真的是有些掉份。

但再小的功劳也是功劳啊。

他们比起张清来并不算是踌躇光阴,可是自从淮南战后他们大功劳就没份了,现在要为日后做打算,就只能毫厘必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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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 某些特殊人物

凤州的这一幕,鲁智深知道,陆谦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刚刚收取的一块新地,便将两座香火甚旺的佛刹给平了,和尚全部抓走,大小佛像或是捣毁,或是另作他用,屋舍殿堂直被改做了学堂兵舍,这在凤州本地造成的影响极大。

但那又如何?

陆齐的力量已经完全压过了它的敌人,陆齐的各项政策也完全胜过了赵宋的苛政苛捐,可能都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切的负面影响就会烟消云散。更别说铁山寺和清净禅院还真的隐匿了宋军残兵。

因为百姓们是最善忘,最现实的。

陆齐朝的上位者们也没人会关心这点小事。

无论是花和尚还是公孙胜,这几年里都看多了佛庙道观被陆齐清理,如此的一幕司空见惯。

在二者的心中那些被抄灭的佛庙道观许也不是真佛道弟子吧。

事实上,随着陆齐朝强硬的手段,现下那些妄图蒙混过关,或心存歹意的寺庙道观,越发的少见了。是真不成想到凤州境内且还有两家如此财迷心窍的蠢货……

此事在陆皇帝眼中毫无半点值得重视的价值,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即将到来的秋收,亦或是徐徽言之事背后的那些勾当。

后者是安保司最新方才有的一个发现,很有趣的事情,一经被报到他的耳中,就引起了陆皇帝的注视——宋儒一派中竟有那不甘心的想要捣鬼。

就在十天前,新闻报爆出了赵桓手书抵到贵州城下的消息,整个事情都已然要图穷匕首见了,宋儒之人又非都是傻子,岂能没人感觉到古怪和背后隐藏的危险?

赵宋的形象被赵桓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再如何去诋毁也这不稀罕,宋儒别看名头挂着一个宋,却早就把赵宋抛弃了。他们跟川蜀之地的读书人是两码事。

但二者却也有一个绝对的共同点,那就是对理学的认可和继承。或许在陆皇帝的威压下,他们已经与历史上的理学发展有了不小的不同处,但本质是没有变的么。

他们并没有抛弃理学的根本宗旨,作为中国古文化的大成,作为一个最精致、最完备的理论体系,理学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是不可小觑的。

那种纯粹的精神上的追求,心性上的渴求,实在是太符合读书人了。

这是一门以道德的实践来完善自身之德行,圆满人格的学问。

它的最高目标是以个人为单位来成圣、成仁、成大人,实际意义是将个人有限生命扩充至无限圆满。

这简直就是一种精神阿片。

就像是空想中的乌托邦,那样的美好,那样的隐忍沉迷。

现在不少理学之人就发现了徐徽言一事背后似乎另有玄机……

因为徐徽言的事儿最终是走到了‘反问’的阶段,走到了追根究底的阶段。那结论虽然没有的出来,矛头却隐隐指向了读书人,指向了“文贵武贱”。

在陆齐的天下,‘文贵武贱’自是不可能出现的,但你却不能否认这一观念始终存留在百姓的心中。而对于理学之人言,文贵武贱却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陆谦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这股潮流不会沉渣泛起,重新发扬光大。可他怕以后啊。就像红朝开国的那三十年里,哪个人会说‘好男不当兵’?扯淡的么。那三十年是新中国军人地位最为崇高的岁月。

但是进入到八十年代后,纵然兔子都在与人开打开战,但在社会上‘好男不当兵’的萌芽已经有在发展了,等到九十年代,这一论调俨然就气候已成。

何为好男不当兵?

从根本上言这就是一种对尚武精神的抹黑,对‘武功’的攻击。

陆谦上辈子并没有经历那段岁月,可网上甚个没有,他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他所建立的大齐过上百十年后,子孙后人出现个不孝子,再次被理学给忽悠瘸了。

现下的中国若是稳步发展百十年后,那将是远超汉唐一样的强大,吊打世界无敌手。在如此环境下,不仅是皇帝,怕就是社会各阶层都该有了更新更高的追求。

理学在这种环境下重新焕发生机可并非不可能,顶多它改头换面一下么。这种个人生命的无限圆满,保不准就能让一些人沉迷。

且陆皇帝也不可能保证后世无意外啊。

这事儿看朱明就可知道。洪武、永乐两朝后,因为朱高炽、朱瞻基的早逝,那继位的明英宗朱祁镇都还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三观鸟都没有塑造好,如何不好被人摆布?土木堡之败真只是王振之祸么?

如果子子孙孙都能成年后继承大位,陆谦还有信心。他相信接受了皇家教育后的成年人,脑子还不会残废到轻易就被理学给忽悠。

但怕就怕后代子孙中有人是幼年继位。

陆皇帝日后会开设高等的贵族学校,就像英国的伊顿公学,算是专门为上流社会子弟开设的。在这样的一所贵族学校里求学,只是师生关系,就是一笔丰厚到极致的财富。

皇室子弟日后也会在这所学校里求学,但那肯定不能是皇帝在求学,任何时候都要考虑到安全问题。若是真有不成年的小皇帝了,肯定是不能再去学校里求学的,那时候的学习模式就与现在差不离了。宫廷老师,也可以说是过往太傅、少傅的变种,只是没有了光明无比的前途和权利。

这里头可操纵的空间便就大了。

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让一个潜在的理学分子成为了小皇帝的宫廷老师之一,把小皇帝向理学这条路上勾引,那一切就都有可能。

陆谦也能对理学痛下杀手,但他总不能在陆齐内部玩大清洗,把宋儒或是隐藏起来的宋儒同情分子全都清洗掉吧?而到了日后,这一学脉也必然断不了跟,那闻焕章与之纠缠的极深,他早早就拿定主意要去海封疆建国,原因不就是想打造一个自己的理想国么?

还有方腊、田虎、王庆、钟相四人麾下也有如此分子,甚至是宗泽、程万里、李梁等人都与之有割舍不开的联系。陆谦也只能转变一下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早年时候是打定主意要把理学从根源上铲除,但现在看,还真的很困难很不容易。而且斩草除根也很容易让理学彻底扔掉这个坏掉的马甲,来一场大整容。

所以他默认了理学的存在,但却在朝堂上对理学进行打压。

如此他实是没有想过,理学一脉之人胆敢‘反抗’!

几个聪明人竟然看破了还要去说破,要招呼些笔杆子和几家报社的编辑,要给“自己”撇罪!这是陆皇帝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对他的挑衅!

安保司与地方警局系统全力在处理此事,具体的细节陆皇帝也不清楚,他只要最后的结果么。就算里头涉及到了些特殊人物,他也有之心,后者还不会胆大妄为到要给他拆台。

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已经知道,但有些事情办起来偏就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印象。那就只能期望‘某些特殊人物’的胆子不要那么大了。真牵扯的太深了,谁也救不了他们。

“父皇,父皇,你等等我!”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猛地跑进了内书房里,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叫着,还不时催促着身后的小男孩,“你快点,让父皇跑掉了,我要你好看!”

一身正红色的襦裙,头上戴着两三只贴翠华盛,让这位大齐的长公主殿下看起来很不和谐。跟在她身后的自然就是陆豫了,小嘴厥得老高,看向小女孩的目光也是隐隐惧怕。没别的原因,女孩子发育的早,何况陆梅还比他大了几月,欺负起陆豫来没压力。

“长公主,您慢点!”跟在二人身后的是几个太监和宫女,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姑姑则是紧紧的跟在陆梅的身边,不时还小声的提醒一句。陆豫身后也有个这般年纪的姑姑,只绷着嘴并不言语。

陆梅在‘上学’前夕,便被陆皇帝封为了长公主。这长公主与皇长子的意义可不一样,从内涵上说,这是一封号而不是在说陆梅在皇女之中年岁最长。

东汉之后,皇帝的女儿称为公主,姐妹称为长公主,姑母为大长公主。这其中长公主仪服同蕃王。

而陆豫虽然贵为皇长子,却要首先等到六周岁后才能被封爵,且在这方面陆皇帝学习赵宋,先是公爵,待年满十八岁后能成亲时才封郡王爵,再等几年的磨砺,才会被外封就藩。所以,陆豫的前途不是陆梅所能比的,但只言当下,他却比陆梅还要差上老大一截。

拿辫子戏的说法,陆豫就是个光头阿哥,而陆梅则是亲王,中间差距大了去了。

同样是公主皇子身边的管事姑姑,前者是正六品,后者却是从七品。差距就摆在那儿呢。

陆谦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今天什么也别做了,万幸他也没甚大事。但看了一眼陆梅后,眉头就皱了起,直直的看着陆梅,大声道:“你头上怎的戴这个作怪?”华盛那是小女孩能戴的吗?跟后世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抹口红穿高跟鞋一样。

陆梅小手往头上一盖,捂住发誓,眼珠直打转,做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是母后送给我的,戴上多漂亮啊。梅儿戴上了就想给父皇看看……”

陆皇帝却半点不被她的可怜样给打动,只丢给那姑姑一个眼神,吓的后者忙跪到地上。然后又递给了乐和、朱贵一个眼神,二人知道是甚意思。这才上前扯过陆梅、陆豫两个离开。

小丫头转眼间就有蹦跳了起来,那里还有可怜样儿,这丫头精着呢。

“父皇,去母后那里吧。该到中秋节了,霞姑姑做的桂花糕最好吃,软软的糯糯的,满嘴清香……”

坤宁宫是方金芝的住处,“母后”也是她的专称。皇子皇女对其他嫔妃的称呼只能是母妃。

同时那儿也是孩子们往来较多的地方,每到初一十五,皇子皇女都要跟着母亲来向她问好,因为方金芝的位分最高。而方金芝待孩子们尤其的和蔼可亲,小孩们也乐意去。

——别以为方腊军去了海外方金芝就不兢兢战战了,现在她身上的压力一样不小。

虽然方金芝与答里孛、赵福金,这三人的孩子对皇位似乎也都没甚威胁性。因为她们背后都有着割舍不掉的牵扯,除非四贵妃的儿子全都死光光了,否则,大齐的皇位是万万轮不到她们仨的儿子的。

陆梅、陆豫都挺喜欢坤宁宫的,因为方金芝对他们比之他们的生母更是放纵。

在陆谦离去后,乐和与朱贵漫步走出了紫禁城,在宫门前相互作别,期间并没言语什么。也不觉得陆谦与自己的儿女之间有什么不对的,现在一切还都早着呢。

而至于陆皇帝把女儿跟儿子放在一起培养,那是他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住。

第八百四十三章 海外封地之争

陆皇帝在坤宁宫里陪着老婆儿女们吃饭,外面的大臣们也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分内事,这几天正值中秋佳节来临,同年同乡等等关系则互相拜访的事情可是多的很。陆皇帝要朱贵关注之事便就被掩盖在了那繁多的拜访之中,朝堂上且没几个人意识到。

宗泽就很感慨,这样做真的好吗?陆皇帝是甚么个人物?他与之君臣相得多年,可是深深知道的。

这事儿上忤逆了他的意思,便是能一时间得手,日后陆皇帝的报复他们有如何应对呢?

不过他不参合就是,就当没看到。横竖也就这两日了,事情马上就可以见分晓了。

闻成业回到家中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了下去,和去的时候相同,同样是一人一马,但他刚回到府上便被告知自己兄长归来了,在这个时候回到了益都。

来到自己的房间,闻成业就坐到了桌子边的椅子上等着,直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方才站起。

“唉,几年没见,你倒是成熟了不少!”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随着话音,闻继业大步从门外跨了进来。

若是在当年,闻成业是铁定飞快的来寻闻继业,而不是坐等这儿了。

“人总是要成熟的。”看着大哥,闻成业轻轻的笑了笑,语气之中有着颇多的感慨。当初的事情直接断送了他的官途,几年过去,看着大哥平步高升,现如今已经是开封府尹,可以说是官场得意,就也更映衬着他的那啥了。若是仍旧没有吸取一丝一毫的教训,他也枉为人子。

闻继业微微一愣,也有些感慨的道:“是啊,人总是要成熟的!今天的事情顺利吗?”

闻成业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有什么顺不顺利的,我不过是看在往日情面上张罗一桌酒席。陛下对那些人的感官如何,小弟可清楚地很。且父亲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干系甚大,小弟怎可能轻易去趟那浑水呢?”照他说那就全都忍下,横竖日后闻家会离开中原,到时候到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再图复兴不是更好么?现在要来违背皇帝的意思,殊为不智。

“倒是大哥怎这个时候回京了?”这时间也太巧妙了。

“鸿胪寺要对明国派驻使臣,我闻家既早打定主意要远赴海外,为兄自是要多多开阔眼界为上。”

这是个很突然的调遣,闻继业看到自己兄弟竟半点不知情,心中更是觉得这调遣背后有着别的用意。但这用意也可能非是恶意,闻家既然要走出去,那么去到南洋多开阔一下眼界,且是很有必要的。

“离开京师两年有余,如今看益都,真是更见繁荣也。”几日时候皇帝要迁都金陵,这益都的地位也兀的不同凡响。闻继业先就知道,益都的大小学堂、学校是都不会搬迁的。便是武略院和国子监,也会在益都留下分校。

“此处为天子脚下,天下形胜之所在,自然繁盛!”闻成业听了大哥的回答后心里倒是安稳了很多,口中却说着与心里所想之事全然不搭的话。

闻继业轻轻的笑了笑,言道:“那些人是什么打算,我曾与父亲通信,父亲言语那边甚是不智。现在彼辈势单力薄,能做什么?图是逞强。”

难道他们还指望着闻焕章来收底儿不曾?闻焕章现在是位高权重,可无论是他,还是闻继业、闻成业那都清楚,闻焕章次辅的位置是陆皇帝要他坐他才能坐得住。

“未回益都前,我是最担心你的。你非是那不甘于寂寞之辈,当年事只因为你且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如今看来是真的转性了。”闻继业笑的很愉快。他那兄弟真的成熟了。

“都是些宿老名儒,我又能作甚?人微言轻,那些人如何肯听我的劝?要是没猜错,中秋节后就会有人上辞官的折子了。那些人都这样了,我就更不好说了!”闻成业轻轻的叹气。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多少人读四书五经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前程,现在事不可违,此时此刻且舍得功名利禄把自己搭进去,这都是把书读进了骨子里的人。”闻继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先贤之学得以传承下,靠的还是这些人啊。”他觉得宋儒一派如此的落下帷幕来倒未必是个坏事。至少能给世人留下一个“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的大无畏形象,很是有几分读书人风骨。倒并非都是坏事。

不然话,就那些个有名无实的官位,绑在一块也不如闻焕章、宗泽隐约里对理学一脉的遮护来的更重要的官儿,不要也罢。

闻成业叹了口气,便道:“现在局势很复杂,南洋的土著王国纷纷在增强武力,马来那块地儿被好几家都给盯上。”因为那块土地是现成的。摩尼教打败了三佛齐后,马来半岛实则就被陆齐掌控了。若是闻焕章能够封国马来,那简直再舒坦不过。可惜那块地盘也被柴进和李俊给盯了上。后者的功劳当然不足以与闻焕章媲美,可他也有他的优势。首先李俊有两个好兄弟,童威童猛唯李俊马首是瞻;其次李俊与南洋水师同出一脉,后者当然更倾向于李俊,因为马来半岛的顶端就是南洋水师的母港。

“只有争取一个上佳之处,我等才有更长远更光明的未来。这段时日父亲也烦恼不已!”

闻继业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也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马来的争夺关乎着闻家的将来,与之相比,眼下的这件事真就是不值一提。这个关键时刻一定不能让皇帝不欢喜,不能参与进去,一不小心陷进去了,可就让柴进和李俊笑掉大牙了。

“陛下既然许了我出任驻明国的第一人公使,看来心中还是更倾向于父亲的。偏偏这个时候除了这档子事,孰是可恼。”

……

数千里外的贵州城下。

穿着赵宋帝王衮袍,摆开皇帝依仗的赵佶,乘坐车马出现在了城池下。

此刻的贵州城已经与他逃出贵州时候全然变了个模样,只有‘宋’字大旗兀自在飘扬。

城池中传出了一阵呜咽声,皇帝,城外的是真皇帝。除了皇帝还有诸多的文武大臣,还有后宫娘娘,这无不说明了赵桓的真实。

徐徽言表现的很崩溃,而后整个贵州守军的意志也都崩溃瓦解了……

徐徽言看着城外的赵佶,眼泪直流满了脸面,事情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了。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天知道这个过程中他身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天知道他多少个夜里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陛下,陛下啊……”徐徽言跪在城头,声音凄苦。不知道的众人都以为他是在为赵桓苦,可徐昌言却明白,徐徽言口中的陛下那是远在益都的陆皇帝。

这位陆皇帝真言而有信啊。他没半道上嫌麻烦把徐家兄弟给舍弃了,让他们兄弟背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皇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皇帝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大厦已倾,李师师的最后一次露面

梧州城中,太阳高挂,难得的晴朗天气。气色依旧衰败的种师道在孙子种彦崇的服侍下,起身更衣,颤颤巍巍的去到厅堂,他要去见登门拜访的刘延庆。

虽然是‘改朝换代’了,然种师道祖孙的生活却根本没受到半点的冲击,非但如此,他们还尤其的被陆齐给优待了。

毕竟老种声名远扬,在西军中影响巨大,而现如今的西军主脉则都已经融入了齐军之中,不看僧面看佛面,陆齐对种家祖孙也只有恭恭敬敬。再说小种已经在为齐军效力,非是距离着实太遥远,陆皇帝都能把安道全派来专门给老种调理身体。

刘延庆却是被俘之人,可人家在最后时刻没有选择抵抗,更是早早的写下了一封家书,一封给儿子刘光国的家书。同时他的一个儿子刘光远也跟着谍报司的人直接从大理去了川蜀……

所以,此时此刻刘延庆亦是过的很自由很滋润的。

后者一身淡紫色袍服,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年沙场上养出的威严和戾气,就如一平常的民间地主员外。体格倒还健壮,却半点让人感觉不到威武。

若说种师道即便是重病在身,那也是虎死不倒架,刘延庆那就已经是一个废人,对于他们这一层次的人言废物。种师道脸上露出哀伤,刘延庆完全没了斗志,这可是赵宋最大的悲哀啊。

堂堂太尉高官,就好比后世的国防部长,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对于自己效忠的政权,却全然没有一丝信心,亦半点不愿为之奋斗效死,不是因为他对赵宋全无一丝感情,而是早早认定赵宋必败,这种人在种师道眼中跟废了有何两样?

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叛徒。他甚至痛快的放下了杀子之痛,而给长子写去了家书。那是狗屁的家书,劝降书还差不多。

中国千古历史上,郑成功那般人物且是极少的。不是谁都能为了忠义而跟父亲翻脸的。何况刘光国那小子本就滑头……

种师道与刘延庆两人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谁也甭想忽悠谁。种师道眼睛里的悲伤让刘延庆颇是难堪亦是伤感,但大哥别说二哥。你种师道若真的对大宋忠心耿耿,何以在最后时候把种彦崇留在身边?看人家徐徽言。

讲真的,刘延庆最初是看不起徐徽言的。虽然那厮武艺高强,但一个出身西军将门,一个生在江南鱼米之乡,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后者跟着李珙崭露头角的时候,大宋军界且还是西军的天下,如何会有徐徽言的露头之日?

而待到天地变色时候,在徐徽言成为南宋小朝廷的支柱时候,刘延庆彼时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那时候的徐徽言在他心中也仍是不堪造化的武夫罢了。

可万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人徐徽言能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来。直直打崩了耿南仲,以武力手段撷取了政治权利,这勇气真的超乎了刘延庆的想象。

刘延庆那时又小看了徐徽言,认为徐徽言这般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他不抵抗住齐军的攻势,怎能让陆齐认识到他的价值呢?

就像水浒原著里吴用对宋江说的那样: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弟兄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在刘延庆看来,徐徽言那时候就是为了显露自己的肌肉,如此才能把自己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可惜,他又错了。他真的是小觑了人徐徽言。徐徽言是条真汉子!

看似‘大逆不道’,实则赤胆忠诚。

在现下的刘延庆看来,徐徽言之所以‘大逆不道’,那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更好的备战。耿南仲这等文人墨客如何懂得战争?争权夺利倒是一把好手,战争交给他来主导,那是扯淡。

可这是赵宋的传统,刘延庆对这条规矩也看不入眼,但他没胆去反抗。徐徽言却敢了。

刘延庆真不把徐徽言当乱臣贼子。若是真乱臣贼子,徐徽言早就投降陆齐了,何以在战争打到那个份上了,且还要死守贵州城。刘延庆现在实是佩服徐徽言。

可徐徽言是徐徽言,他却从不觉得自己比种师道来的差。大家都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梧州城内的这一幕是刘锜所不知道的。

现下的刘锜,唯一的念想就是带走更多的军兵。仙人关要破了!

不止是仙人关要破了,汉中东面的饶凤关更已经破了。

驻守那里的是知兴元府李夔。金枪将本也没打算对饶凤关死拼硬打,那样会损失忒大,但运气来了,神仙且也挡不住。

齐军大举攻蜀,宋军中不少将领早胆颤心寒。李夔麾下就有一军将暗降了徐宁,放开营垒,引徐宁军自蝉溪岭绕出关后,夜袭宋军后部,占领山寨,尔后乘高下瞰饶凤关,以一部精兵攻宋军背后。宋军腹背受敌,是被迫败退,都统田晟收余部退守云亭山,李夔在败军中被流矢射中,引败兵逃回兴元府。

那奋战在仙人关的姚友仲与刘锜,是不败亦败也。

况乎姚刘二人也挨得艰难,仙人关虽然地势险要,但总要与齐军见仗。这山岭之险与大川之险是不同的,后者隔着人力无法逾越的阻碍,前者却横竖能撘上手。

而宋军就是扛不住齐军的攻杀,纵然他们占据着地势,但在火炮和震天雷的襄助下,齐军的死伤虽然不小,却只能一步步逼的宋军不停后撤。便是没有饶凤关之失利,驻守仙人关的宋军也会hold不住的。

看那历史上吴玠的仙人关大捷!

那宋军在进攻的攻击下是能站住脚的,金军的石砲、云梯等器物,并不能对宋军产生压制性力量。甚至吴麟、杨政、王喜、王武等将,还能率军于金军两阵之间往复冲杀。这才是吴玠打下仙人关大捷的根本原因。

那时候的宋军能抗住金兵的猛攻,是因为以富平之战后的残存西军为根本组建的赵宋川蜀守军,只说在战力上是不弱于金兵的,更具有地理优势,故而人数虽少,却能借着地势,以弱胜强。

但现在的宋军却径直丧失了自己最根本的力量,本身战力就不如齐军,再有士气和武器上的劣势,最终的胜负如何,不言而喻。

但即便是这个时候,刘锜与姚友仲兀自没有投降陆齐的念头,半点也无。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很快的就接到了一个恶讯——饶凤关失守也。刘锜直若当头挨了一棒,整个人都要不好。而更可怕的是,他与姚友仲且还没抽出兵力回援汉中,后方就接踵传来噩耗,剑州刘光国举军而降陆齐。

剑州,即是因剑门关而得名也。

而剑门关对川蜀的重要性就无需多言了。那里是成都在北方部下的第二道关卡,兴元府【汉中】失守之后,剑门关便是守住川蜀的最后屏障。

至于姚平仲引兵所负责的进驻绵州,且就是最后的拼杀了。

绵州北境虽也地势高险,群峰叠嶂,却再无剑门关之险,若是那剑门且都丢了,绵州之战便也就是最后的挣扎了。

而至于为甚把姚平仲这个昔日里西军中的‘小太尉’丢在绵州,那当然是大艺术家的注意了。对于姚友仲来,这位小太尉显然不得大艺术家的青睐。

剑州之变是成都君臣所料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不止让兴元府前线的各路兵马懵逼,就是姚平仲也觉得不可置信。刘光国是刘延庆之长子也,其与陆齐有杀弟血仇,这般都能投降么?

也是趁着如此机会。川中的谍报司迅速发动,一张张没头帖子一夜之间贴满了数十州县,也就是这个时候蜀地的百姓士绅们,乃至是中下层官员,方才知道了南宋的覆亡。

无独有偶。且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赵佶忽的昏厥了去,接着便似元气大伤,卧倒病榻且连处理政务都没有了精气神。锦官城内大小官员是全都慌了神,乱了心。

接着毫不出乎意料,赵佶病危的消息次日里就传遍了全城……

赵不试又能如何?

他不是神仙,心中很清楚,赵宋完了。不是完于大艺术家的病重,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亡于剑门关的丢失。现在的宋军根本没力量去立刻收入剑门重地。而兴元府战场,齐军已经彻底占据了优势。如此环境下,他便是有万丈豪情,也难以力挽狂澜。

“大宋完了?”李师师人且有点恍惚。她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岁月,人生刚步入最灿烂多姿的时候,竟然就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落幕,而且她本身又在这当中扮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

“是啊。大宋完了。”坐在她对面的正是燕青。当剑州传出剧变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赵宋要完了。他在大艺术家身上的后手,只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李大家真就不去益都了?”燕青看着李师师的目光全是可惜。这些年相处,让他清晰的认识到了李师师的不凡,或者说是见识到了青楼女子的另一面。那就是应了陆皇帝的那句话,名女支不止长的漂亮,也不止是一名好演员,更是一个精通察言观色,懂得男人心思的女人。

谍报司需要这样的人才。可惜啊,这位真志不在此。

“小女子幼年沦落风尘,彼时身不由己,只得随波逐流。现如今好容易重回自由之身,且不愿再与官场沾染分毫。小乙哥就休要再打小女子的注意了。”李师师轻声笑着,多年相处,二人不可能产生感情,处内燕小乙是天上的绿头龟,但二人真的就是相知相交的朋友。

“小乙哥聪明才智不逊于人,背后更有卢许二人作为依靠,此番跳出匣笼,来日必鹏程万里,前程不可限量。小女子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日后遇到麻烦事,许还要寻到你门前相求援手,到时小乙哥千万别忘了老朋友。”

燕青就要离开锦官城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他再坐镇,反而是此刻一片混乱的川蜀地方,才是他一展身手的利好之处。

“李大家如此说就见外了。你我相交多年,可谓是战友之情,小乙岂是薄情寡义之人?请——”这话说的就仿佛是一队男女情偶一样。

燕青脸上却全是郑重之色,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第八百四十五章 一统天下,江山浑一

洪武三年八月二十日,这本来是非常平淡的一天,可是整个京城的官员却知道今天很特殊。因为岭南都护府报捷的奏疏已经送到了益都,徐徽言这个甚有争议的人物,终于摆到大家的面前,要议上一议了。

还有川蜀的战报和一应情报,乃至是王庆、钟相二人的奏折,也是今日要议的事儿。

中秋佳节刚过,益都城内还仍残留着欢庆的气息,好消息便接二连三的送到,一时间吾皇顺天应时,天佑大齐的呼声连绵不绝。

就是这几天里,没人知道一场暗地里的交锋已经结束了。

闻焕章很无奈啊。明明已经暗示了他们,却偏偏不听话,现在好了,全交代了。几个官职不高却能在报纸上插上手的官员全都挪位置了,几家报社也被勒令停刊。别看这点动作很不起眼,几个官职都没有一个上五品的,可它对宋儒的影响却是有着颠覆性的。

当然了,闻焕章心底里更是庆幸,庆幸自己没疏忽大意,庆幸自己的次子终于长大了。

世人皆知道谍报司的威名,相比来安保司则就逊色了一筹,可现在安保司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们竟然把宋儒一脉盯得半寸不离,什么打算盘算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这可怕了。

须知道就是闻焕章都认为这是‘突发事件’。是那些脑子生锈的家伙们猛然间生出的念头!

他可是陆齐朝堂的次辅,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陆谦也从没有去瞒他。因为陆谦始终认为闻焕章是个聪明人,若是不聪明的,当初就可以从新回老家了。而既然闻焕章选择了依旧留在陆齐,他就是一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便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对外说。

哪里想得到这整个事情竟然全都落在皇帝的眼睛里。得知宋儒一党里那几个人物被‘调职’,几家报社被停刊的下场后,一瞬间里闻焕章噤若寒蝉。真很是有点明代国子监祭酒宋讷看到自己的生气图时候的惊恐感。

老朱当初设立锦衣卫,国子监祭酒宋讷有天去上朝,朱元璋莫名其妙的来了句问为何你昨天晚上不开心啊,让宋讷吓一跳,朱元璋接着拿出画来,给宋讷看,这幅画就是宋讷昨晚生气的表情。宋讷那一瞬间的感觉肯定是超级可怕的,昨天晚上他是在自己家里生气的,锦衣卫一直监视他不说还把他生气的样子给画下来。

当时没有照相机,你一个人在家里准备干点什么,然后离你不远的地方有人不止是监视着你,还有人再给你画画。想想都有些让人害怕呀。

现如今,闻焕章心中虽然许是没有宋讷那么强烈的惊悸感,但也**不离十了。

整个过程开始的无声无息,消散的也人鬼不知,除了少数当事人察觉得到,外人谁又会知道呢?

朝堂上恐是没人会想到安保司会隐藏的这般深。

太阳升起,陆齐的官员都知道事情要来了,伴随着钟鼓齐鸣,益都城内的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全部都向着一个地方聚集,那就是紫禁城的奉天殿。

这是因为陆谦叫了大朝会。

也是现下的紫禁城太小了,否则,真正的大朝就是那五品官员也是会算上的,现在就暂且到四品止。

没有人交头接耳,一个个目光平直,挺胸抬头。

在诸多文武官员看来,今日的大朝会就是一场皇帝老子夸功的大秀。

随着静鞭三响,在内侍耳熟的呐喊声中,陆皇帝缓步的走进了奉天殿。

皇帝升座,群臣拜见。口中喊着:“吾皇万岁。”

乐和就是那殿头官,没有了赵宋一朝惯例的: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乐和先是出班奏说今日大朝所述事宜,这些事情议下后,才会进入有事进奏这一程序里,若是无人出列,便就真的可就此退朝回家了。

轻轻的抬起手,陆皇帝面容严肃的道:“首辅何在。”

宗泽出列告道:“臣宗泽见过陛下。”

“今桂西已被讨平,有功将士封赏,及收降之文武官员,将士军兵,内阁可有妥善处置?南宋既灭,岭南都护府亦即将告毕,粤东桂西两省省文武官员,及各地方州府官员,可都有定夺?”

这些事儿自然早有定夺,从省级高官到州府正堂官,从省府所辖各官署长官到岭南各港口船舶司之长官,那就没有遗漏的。

南宋被俘和归附之君臣,也全都有安排。赵桓一家自然送入益都‘颐养天年’,其他人物,今后的命运或是被拘禁在‘家’中到死亡,或是被安排到礼部和文武各学院。

武略院不会是陆齐唯一的军校,国子监也不可能是陆齐唯一的大学。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陆谦也需要慢慢积攒家底,才好兴办起真正的文武高校。

宗泽不紧不慢的一一道来,底下的群臣则脸色多是平静。这没有疆土新辟,那都是一次吃蛋糕的机会,只可惜陆皇帝的掌控力太强大,先一口咬下了个大的,余下的才是他们的份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同乡、同年、亲戚朋友,等等缘故,交错交杂,总是会编织出一张张覆盖各方面的大网来。

陆皇帝也不去管他们。大山头下小山头,或者说是山头林立,很正常么。

那些内阁大佬们,每个人都有拉起一个山头的本钱,更何况还有水泊梁山的那些老人。

而接下徐徽言的安置问题,那就更是小菜一碟了。先入武略院进修两年,而后再议。

现下这个时候,徐徽言需要低调。

陆皇帝自然可以筹功,都能给他封爵,但如此做只能把人推到风头浪尖上,殊为不智。

故而,他啊,且还是先沉寂两年的好。

此时风平浪静的就给定了下来,朝堂百官除了闻焕章会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其他人只会以为常例。

就是内阁中人都有很多不知道内中的奥妙,其他人等就更不知道了。

甭管徐徽言现今的名头有多大,对于朝堂众臣而言,他就还是个被逼而降的新人。武略院是他最好的去处。

接下川蜀的战报和一应情报,乃至是王庆、钟相二人的奏折也不是甚大事,但前者却让殿堂上群臣欢呼不已。如此的山呼万岁还是很让陆谦欢喜的。蜀中的一些事宜都是机密,能够知道的也就是些大员了,如四品这种中上层官员,很多人如何能够知道?现在一听整个川蜀局势大好,简直可说是光复在即,不知道多少人脑子里在这一刻都想到了‘一统天下,江山浑一’的字眼。

“大齐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日浑一中原,一统天下,乃朝野之喜,万民之福。臣等为陛下贺!”

宗泽带头,朝堂百官齐齐拜下。现下很多汉人的脑子里根本不把北疆和西域当做是华夏的领土,在桂西被夺取,川蜀也指日可下的时候,这在很多官员心目中那就是天下一统了。

陆皇帝向下面扫视了一眼,此时他已经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感觉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新朝的上升通道

汉中城内,一所小小的院落内,这个时候正坐着几个儒生模样的人物。看他们的穿着实是有点寒酸,内中更有人身上带着伤。

然而,被一般人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央的那人,却是面色红润,衣着光鲜。

这人就是虽年到半百,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于刚结束不久的兴元府一战里及时反正而立下大功劳的宇文宣中。

这所院落就是属于宇文宣中本人的公房,一处两进的小院,他现在已经是陆齐朝的官儿了。

兴元府之战,非是他及时反正,在徐宁率军攻城的时候猛地带人袭杀府衙,逼的受伤的兴元知府李夔**而亡,让守军军心大乱,以至于姚友仲且还没带引人马返回到汉中城,城池便已经被徐宁一举拿下。仙人关撤下的宋军跟着军心大乱,兵无斗志,被徐宁一击而溃。这兴元府之战还不知道要拖延到几时呢。

宇文宣中这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此战后论功行赏,也是依照他本人的意愿,宇文宣中成了战俘营的训导官,日后如不出意外,他会是汉中教育系统的一员。

而眼下的这所宅子,自然就是有一定品阶的官员的公房。

此刻院子里此刻坐下的这些人,这些穿着甚是寒酸的读书人,那就是当日里汇聚到汉中城的诸多团练中与宇文宣中交好之人。

这些人出身相似,且私下里对赵宋都多有埋怨。

宇文宣中很是拉了他们一把,但也不全是因为先前的交情,而纯粹是为了巩固自己家族的根基。编织一张足够结实的关系网。

还有什么关系能比救命之恩更重的呢?

他宇文宣中也不是空活五十年的。这点小手段自然是有的。

宇文宣中眼睛红红的,这是刚刚才哭过,他自然不是家破人亡,而只是在给丧命的‘好友’悲伤么。刚刚送来的消息,一个伤势颇重的团总重伤不治身亡了。

在乱军中受的伤,都不知道是被齐军打的,还是挨了宋军逃兵的刀子。横竖人没了。宇文宣中失去了一‘至交好友’啊。

且那人虽然不是广都的,却也是锦官城的,同处一府,关系本是挺近的。本来好端端一个富贵士绅,命丧异乡,作为同乡,宇文宣中痛哭一场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屋子里到访的读书人看他的眼神中,却都隐隐带着几分羡慕。

宇文宣中果决啊。大夏倾倒,他们本该全都为大厦陪葬的,结果人家宇文宣中不仅没有殉葬,反而抓到了一架登天梯!

当然,他们也是幸运的,不是幸运的在诸多团总之中与宇文宣中交好,如何能在短短时日里洗去‘罪名’,现如今得还自由?就是蜀中还未平定,他们现在无法回家。

“宇文兄真是好胆,在过万守军的眼皮下,聚兵府衙,一击致命,真是能常人所不能也。”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不是谁都能有宇文宣中的拼劲和果决的。

“宇文兄如此英豪,可谓是替我川蜀之人在新朝做了一好铺垫。小弟可素闻令弟宇文黄中博学多才,才智非常,兄长今日为新朝立下大功,何愁令弟不受新朝亲睐,明日不可大展宏图?一战胸中之抱负。”在这些人的眼中,宇文家已经是报上了陆齐朝的大粗腿了,而新朝平定一地后肯定要招用一些本地的贤达来收揽人心,来日宇文兄弟必受大用。

“确实叫愚兄羡慕之至,亦深觉的我辈瞠乎其后也!”在座年纪最大的一人缓缓地说道。

一波人口舌纷纷,果然很快的,话题便从宇文宣中身上被转到了陆齐朝身上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是改朝换代?

更不要说陆齐朝与赵宋有着那般多的不同之处。

在赵家天下,人人都知道‘读书’那就是最好的登天梯。

天子门生,直上青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就是赵家天下最好的上升通道。可陆齐的上升通道又是甚呢?

似乎也是科举读书,但又似乎是战场搏杀……

“我等之家都薄有余财,但却与将门子弟不同。让后生子弟去军阵搏杀,恐非我辈之愿。”宇文宣中的这言语赢得了诸人的点头,他们当然不愿意后辈子弟在刀尖枪林里搏富贵。对比从军入伍,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通文官之路,但是他们的后辈子弟所学所知与陆齐朝的要求端的相差很多啊。

看那陆齐选材的路数,反倒是他们手下的管家管事比他们的儿子孙子更有优势。你说这叫什么事?

宇文宣中脸上笑呵呵的,他将来可是要在教育系统混迹的,对于陆齐官府选材的认知更是清楚。现下的学校系统,与过往的书院、官学系统全然不同,那内里的教材更是面目全非。

“赵家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这读的书只是四书五经,读的就是一个儒字。或许可说赵宋取了一个‘专’字。那陆齐走的却是一个‘博’字。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天文地理,而是算术自然。”

宇文宣中详细的为他们讲解了学堂之上的学院,讲述了陆齐官场中的‘技术’派官员。

这就是陆齐朝的上升通道。

“赵宋以儒为主干,兵家、法家、工程、计算通通纳入这一条道路。这就像那麻绳,一股股的被拧在了一起,从头到尾皆在‘儒’字的束缚之内。而陆齐朝却像那大树一样。大树上有无数枝叶,下有无数根茎细须。新朝取各家各派之精华熔于一炉,就取一个博字。像那大树的树干,由下向上,一步一阶,直到登顶高级学院。那便是由博转精,如大树的无数分枝。”

宇文宣中尽量用简单形象的言语来表述他对陆齐的认知。“自然,世间多的是天才人物,涉略广博,那自然可再由精转博。却就不是我宇文宣中可言语的了。”

“诸位,这陆齐之官,追根究底,讲究的是一个实用。不管是会计、律法、工程、军事等等,还是其他方方面面,讲的就是一个学以致用。陆齐事功,可万不是只宣扬在口头上的。”

这‘学以致用’才是真正从根里头渗出来的事功之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朽往日里只听赵宋宣扬陆齐之事功,陆齐之功利,只以为是朱杨那等自私自利之学。不曾想所谓事功之学是如此个模样啊……”那年纪最大之人的感慨让宇文宣中都一时唏嘘。

过往在川中,赵宋可不就是那般宣扬陆齐的么。就像当初朱杨之学被孟子和荀子断章取义,直接将一顶‘自私自利’的大帽子扣到了朱杨头上一样。仿佛陆齐一朝推崇的便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式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端的不曾知道陆齐的事功之学,其实质是道在事物中的学以致用也。这可是有老大老大的差距的。

当然,非是宇文黄中‘见多识广’,宇文宣中也不可能这般快的便有所‘领悟’。

“诸位且听宣中一言,日后万万要让子孙入学。新朝之官府较之赵宋朝,无论是官位还是官吏,实要多出不少。而一切的官位都尽在学堂之中。兵事、文事、法事、工事等等,学堂就是上升通道啊!”

宇文宣中话语说的情深意切,出自肺腑。那学堂就是今后的上升通道。

你想当官,那就先去上学。对于他们这样的士绅而言,所谓的上升便就是进入官场。陆齐朝学堂的路数很多,每个层次上的官位越多,分类越多,那可不就是上升通道越发广阔么?

每个国家都要有上升通道,一条由社会的中下层一路通往顶层的通道,一条可以让一个出身贫寒的人走向参与一国权益分配和国家大政方针位置的上升通道!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给社会带来活力,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前进动力。一个上升通道狭窄,阶级固化的国家和文明,是没有发展动力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上升通道?”大家都能理解其内的意思。

“这是陆齐朝的用词,简单说来就是登天之梯。”宇文宣中不加遮掩的说。

“新朝的官儿不止需要文采惊艳饱读诗书之人,也需要精于算计之人,需要精通律法之人,需要熟读兵书之人,需要精通土木工程,精通营造之法的人,就如李诫,就如宇文恺……”

宇文宣中神色有些激动,因为这点让他想到了自己和宇文阳中。三兄弟里他俩在读书上的天分且都不如宇文黄中,但这只是在诗书上又不如,如果比算术,老二宇文阳中才是第一。这就是说在新朝,如宇文阳中这类的人是可以通过算术而步入官场的。

人之天分各有不同,有人就是记忆力强,这样的人读四书五经当然厉害。但有的人天分在数学上头,有的人对律法超级感兴趣,或是有的人对土木工程有天分等等。这可不就是上升通道更广阔了么?

之前只有第一条路可走,现在却多了好几条路。

“社会权利阶层的禁锢,只会让整个社会迅速的走上灭亡。”宇文宣中不知道怎的想到了自己手册上的一句话。据说这句话是陆皇帝说的。黄钟大吕,震人肺腑啊。

宇文宣中感慨着。

因为这句话给他的感觉与先前的历朝历代全然不同,那些个朝代的上位者,一旦得势之后兀谁不是在想着如何让家族富贵延年千秋万代?只有陆皇帝提出了现在的说法。而这就是眼光的不同。

站在时代的肩头眺望远方,陆谦岂会‘鼠目寸光’?

保持社会权力阶层的‘新陈代价’,这是给整个社会剃除腐朽的必须一遭。就像是死水和活水的区别,死水里的鱼儿固然在初时更加安全,但长久之后呢?腐烂变臭的水里还能养得活鱼儿吗?

那活水呢?效果就全然不同。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老祖宗这点上早有见解,但能够主动去做到这一点的却是极少。

赵宋开启了科举盛世,把从东汉到李唐的门阀世家抛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但北宋的没落何尝不是重新犯了这个错误。谁敢说北宋之所以亡,内里全是大艺术家的责任,就没有半点蔡京的功劳?

前后四次任相,共达十七年之久,堪称赵宋第一人。

还有那一个个多如枝杈的将门,亦是宋军战力腐朽的因由之一。二十岁且不到的姚平仲就能被冠之‘小太尉’之名。西军也就是在女真南下过程中被粉碎了,不然,他们在收拾好西夏后,过个几十年一样会变成东京禁军第二。

就像春秋战国时候的封建制,就像从东汉到李唐的门阀世家……,甚至是历史上的那头红色北极熊。

勃列日涅夫时代,红色北极熊的领导层组成人员几乎长期原封不动,而后逐渐形成了事实上的领导干部终身制。这使得上层阶级有机会互相庇护,互相提携,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特权阶层,在权利的顶端形成一个封闭的小圈子。

很像中国历史上的门阀世家子弟一样,后辈子孙凭借着先人的地位轻易进入到国家权利的高层,如此一头头软弱的绵羊成为了一群雄狮的头领,那最后的结果只会让这个国家走向毁灭。

因为一个阶层固化的社会,它先就是缺乏公平的竞争、选拔和退出机制,来自弱势群体的精英无法跻身社会的中高层,领导国家的发展和变革,同时获得相应的待遇,这就是逼着这些社会精英另起炉灶。

而另一方面,大量把持这些优势社会地位的强势集团子弟,他们唯一动力和目标就是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来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缺乏进取和创新精神,最终只能毁灭了这个国家。那最好的例子便是满清了。

赵老大为何一开始就急速扩大科举的人数?李唐时候一科只有十几人的进士,到了赵老大时候成了百多人,到了赵老二时候成了三百人。那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更多的来自各阶层的人才都容纳入赵氏王朝的体系中。同时也在向全社会的精英们宣扬自己的标准,诱使更多的精英主动向他们的规则靠拢,并且进入到他的规则中去。

但赵老二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后辈儿里,竟然有人愚蠢到在二十年出头的时间里,竟然让同一个人执掌了十七年的相权。

第八百四十七章 哪里会是真正的安全之地?

宇文宣中的劝慰让一众人感慨良多,他们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因为上升通道肉眼可见的更加宽广了,但一个时代也真正的逝去了。

在座的人年纪最小的也近四十岁,在如今的时代里,这已经是半辈子犹多了。赵宋的存在对他们而言绝不仅仅是当官。

但现在他们却必须要正视一个事实——赵宋完蛋了,它再也不可能重来了。

且同样的是,他们的年龄,还有曾经的经历,都决定了他们今后极可能与新朝官场再无缘分。如此,被陆齐朝收编了,且已经有一个美好的前程的宇文宣中,可不就成为了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

要知道宇文宣中且都年至半百了,如此年龄在他们当中却是不小了,黄土都要埋到胸口的时候,这厮竟然好运的当上了官,真正的官儿,跟之前他们被逼着花钱买的官儿全然不同的实职,真叫他们再感激宇文宣中的‘救命之恩’,也不得不升起由衷的羡慕。

尤其是年龄最小的两个,他们且还不到四十,这辈子却似乎半点希望也无。宇文宣中可是半百老头子了,却还能风风光光的做官,这就是佛陀的修行也都要生妒的。

宇文宣中自然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的道理,故作苦苦一笑,叹气道:“宣中是安然了,却就怕如此消息传去了锦官城,届时赵宋屠刀砍下,日后宣中便是再回故乡,怕也只能看到无数尸骨了。念之可能回家破人亡,我这心中便方寸早乱,什么官场如意,大展宏图,什么训导官儿,哪还有这个心思?宣中现在是只祈求朝廷大军能早日拿下锦官城,期望家中老小且还安好。否则,否则……”说着用衣袖遮面,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衣袖内里隐隐一股辛辣气息,让他两眼泪水难禁。

心中早就打着‘反戈一击,投奔明主’的宇文家兄弟,对宇文宣中的担忧岂能半点无有防备?一家人早离开广都了。

但外人不知道啊,只见他泪水不止,两眼通红,满脸都是凄苦,心中倒也生出几分可怜来。

是啊,大家的老家都还在赵宋治下。

宇文宣中现在人在汉中是风光了,但他的家人呢?想到宇文家可能因此而满门遭殃,甚至是宇文黄中这个川蜀大才子都会人头落地,这瞬间里心中的羡慕嫉妒恨也就消散很多了。

这人世间事,凡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苦必有一乐,莫过于此。

次日,宇文宣中带着训导官的腰牌,穿发下的玄色官府,步行去战俘营上班了。

训导官的职务职责很清明,而且这训导官也不是宇文宣中一个,现在他的主要责任是在被俘投降的团勇练勇中宣讲陆齐朝的财赋政策和各类律法事宜。

这个任务对宇文宣中而言还是很轻松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团练里的一份子,不少人都认得他,就是不认识的,现在也都明白他是谁了。一些话从他的口中宣讲出来,比军中跟随的专职宣政官,犹自能得到俘虏们的认可认同。

这都是功绩啊。

想到自己将来能够正儿八经的做官,且官职还不是甚个芝麻小官,宇文宣中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而在三个时辰的宣讲结束之后,宇文宣中优哉游哉的迈着小步,转回汉中城。就忽的发现城内多出了好多的长龙出来。

汉中城南的仁德坊,好多的人在排队,队伍的尽头是两张桌子,背后是个官吏在伏案记载着甚。官吏前后各有两名军士护卫,这是在作甚?宇文宣中摸不着头脑了。

他早上进职时还未见到,半下午回家时候到时有了。

且看那人群队伍里,有的人一看就是寻常百姓,日子过的凄苦,脸上且带着菜色。而有的人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衣冠干净整洁,绝对是颇有身价之人。却都在按序排队,不知道在作甚。

宇文宣中带着一脑袋疑问走到近处,招人一问方才知道这是在编户入籍。

这下他就明白了。

在陆齐朝,户籍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他本人的户籍早已经办理,且人就落户在汉中了。只待朝廷重新丈量田亩后,便可以拿到租赁地契了。

事实上,就如陆谦那强烈的自信心一样,齐军方才夺取汉中城几日啊,这城内的百姓态度就转变了。

先是来年免税免赋,然后是两年的半税,一下子就收拢住了最基本的人心。等到今后陆齐朝的税赋政策被转职的宣政官给宣讲下来,那百姓们就都安分了。

这税不用交了,那税也不用理会了。劳役也大量减少,官府干活给钱,这与赵宋真是天壤之别。

现在是编户齐民,顺着清理地方的赵宋残渣,很快就会清丈田亩,等到各家各户都拿到了朝廷的租赁地契之后,这人心也就彻底安抚了。

无奈何,人家陆齐朝在撒钱啊。

……

剑州武连城之中,此刻正值一片慌乱景象。

多少人如同升起的浪潮,涌向四下的城门,所有人都哭喊着要出城而去。可是却尽数被守在四个城门处的乱兵给阻拦,无法脱出。

是的,乱兵。

剑州刘光国‘叛乱’,那自然是不能引领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块起反作乱的。内里就少不了有一些残兵败将逃散了出来,眼下武连县城的这批人就是其一,且是比较大的一股。

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趁机抢上一笔。

刘光国虽然造反了,但他肯定不会出剑州城池的,甚至他的主力都不会出剑门关。区区几县之地被流兵查毒,与剑门关的意义相比,那是天地之差。

要知道在剑门关以北还有宋军残余存在的。

仙人关的姚友仲和刘锜二将,可谁也没有向齐军投降,二人引着残部退到了利州,那就在剑门关以北区域,虽然奄奄一息,且还剩下不足万人的兵马,随时都可能被南下的齐军给碾压去,刘光国却兀自不会轻忽大意。

而剑州之南的乱兵就是‘看’到了这点,那方才胆大妄为到堵住城门,洗劫整座城池。

武连城内被阻挡的人们却不死心,纷纷涌向别的城门,结果又和从其他城门涌来的人群撞在了一起。人潮一冲,妻离子散,不少人跌倒在地,互相践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也挽回不了他们悲哀的命运。

宋军对比百姓们而言,历来就是比土匪更加凶残的存在。这些家伙真就是一把铁梳子,一点点将百姓们梳唰的只剩一架白骨,丁点血肉也不留。

而在远离武连城的官路上,贫者扶老携幼步行而去,只带着一点可怜的细软和匆匆准备的干粮。

大户人家兀自车马仆役,前呼后拥,带着金银财帛,还有看家护院的丁壮和刀矛弓箭,但却一样满面彷徨的逃向南方。

他们能逃去何处呢?哪里又会是真正的安全之地?

离开了武连城,那些乱兵们许寻不到他们的麻烦了,但千万别忘了即将到来的齐军!

第八百四十八章 宰相也反了

锦官城,赵不试府。

“咣当”一声,一只价值连城的汝窑茶碗给摔得粉身碎骨。大宋尚书右丞,参知政事赵不试似犹嫌不能解恨,又砸了一方价值价值数百贯的青玉瑞兽镇纸。

满地都是青色白色的渣子碎片。几名着绯袍、绿袍的官员,垂手落肩的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两年里,赵不试因为出身宗室,故而极受大艺术家看重,已然是朝堂上真正的一方巨头。下头的这些个小官儿,如何能对他的怒火半点不以为意?

可站在侧手位置的泼韩五却眼睛都不待眨一眨的。对于赵宋,他也已经绝望了。以至于看到简州团练使宇文黄中,胆大妄为的驱除简州知州,自领简州事后所上的请奏折子,他是也不觉有甚意外的。

树倒猢狲散,家败出毛猴。这个时候甚个鸟人都可能撞见!

泼韩五不想去理会这个,他肩膀太窄,且也管不着这个。剑州事变后,整个川蜀就都知道,赵宋覆亡之日就在眼前了。他现在想的只是自己的小家。

能平平安安的保住身家性命,不让自己的至亲在这个天地变色的时刻受到了殃及。静静的等待着投降就是,哪怕他知道这不太可能会顺顺利利。

赵不试对他有大恩,而其本人又是赵宋铁杆,怎么看都要做最后的挣扎!韩五能拒绝么?

可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投降啊。

是的,投降。就像当年的孟昶一样,他不信逃了一次又一次大艺术家在最后时刻却有勇气拼死一战,来个玉石俱焚。

故而,任何事都不能打动现在的他。哪怕那简州就在锦官城边上,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且还不到百里之遥。

但此事对于赵不试而言却可谓是触到了最痛点,连简州这种近在咫尺的地方都敢跳反,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这个宇文黄中,实是太不知死活了!

官家对他皇恩浩荡,甚至亲自为他改名。这厮见机不妙早早的弃官而去也就死了。现下这为难时局,大宋又提拔他为简州团练使,这厮却来造反!实是不当为人子!

且也不想想,简州在哪里?那儿距离锦官城有多么的近!

若是现在的赵宋连简州都拿不下,连近在咫尺的地方都不能掌控,整个川蜀立刻就会彻底乱掉。

只说朝廷要立威,要杀鸡骇猴,都必须将之荡平。

赵不试狂怒地拍着桌子。刘光国他无可奈何,齐军是真正的打不过,那绵州的姚平仲似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也就算了,可是小小一个宇文黄中,不过是个新抵到简州的团练使,一个往日里随手都能摁死一片的臭虫,现在也敢冲着赵家叫嚣了。自己要是收拾不了,这战事还打个甚,索性投降就是了。

别看赵宋的主力都在汉中,在剑州,在绵州,锦官城内却还有三千班值,还有御营的几千人马,岂能拿不下简州来?

赵不试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做出反击,哪怕下一刻齐军杀入剑门关,绵州告破。他赵宋且还存在一日,就不能容忍了宇文黄中这等叛逆。

“何栗!”

“卑职在。”何状元躬身应道。

“替本相拟写奏章,弹劾宇文黄中,请官家免去其本兼各职,再令郭仲荀出兵擒拿此贼!”

赵不试话音放落,便又转头来看韩五。“良臣,此战你且随军出征,早破简州。”

泼韩五心中无奈的一叹,躬身道:“末将遵命。”他就知道赵不试不会妥协,虽然赵宋已经覆亡在即,但赵不试这人啊,那就是这样的。

虽然这对赵宋来说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个时候真容不得半点软弱,否则整个川蜀就再不复赵宋之天下了。对于宇文黄中这等乱贼其不敢出兵征讨,叫川蜀各州官员如何看待朝廷?

梓州城内,燕青虽然离开了成都,但对锦官城的消息却始终灵通的很。

“吕相公,赵相公已经上奏要讨伐简州了。”燕小乙看着吕颐浩轻笑,这宇文黄中是出乎他意料外的一处,万没有想到这川蜀还有如此胆大的人物。然这一击却恰到好处,一下试出了赵宋的心思。既然赵氏还不愿甘心接受覆亡的结果,派兵来征讨简州,那就来么。这些人又岂会知道他燕小乙的手段,至今都尚未有使出来的。

吕颐浩本是赵宋政治核心中的人物,此人有胆略,善鞍马弓剑,自幼随其父生长于西北两边,娴熟军旅,老成练事,不失为一人才。只是其人练事而暴躁,行事手段一味求快,不计较长远,只可于时局艰难中做应急之用。

如大艺术家入蜀之后,因为军资短缺,吕颐浩便造出了月桩钱这项苛政。其本意就是因为财政不足而向地方摊派加征的按月拨发的军饷钱,每月一结!

川蜀各州县如是就巧立名目,横征于民。其名目有:曲引钱、纳醋钱、卖纸钱、户长甲帖钱、保正牌限钱、折纳牛皮筋角钱、两讼不胜则有罚钱、既胜则令纳欢喜钱等。可谓叫人发笑!

也所以,吕颐浩名声大臭。在成都蜀宋渡过了最初的艰难之后,大艺术家便就把他一脚踢出了朝堂。实则他是做了很多事情的,不止是一个单单的月桩钱。他还与赵不试、李夔、陈遘等人筹备了整个川蜀的宋军防御布局,分兵策应机宜,条画颇备,这方面他甚是擅长。兼之征调人力。组织了铜铁矿山的开采和军器的制造,组织人力修补城防城池,修缮加固川蜀的官道。

但吕颐浩任用私人,且报复恩仇,刚愎自用,缺点鲜明。整体而言,就是一个能力与缺点并重的人,且只能为将,不能为帅。燕青对他的评价是低于赵不试、陈遘的。

但燕青在吕颐浩被踢出朝堂后便与他有了接触,这次更是亲身前来相见,原因很简单,就是吕颐浩胸怀怨恨之气。

这可不是历史上的两宋交际时。彼时南北为一外族一华夏,且苗刘之乱后,赵九妹的皇位已经做得安稳来,吕颐浩休说是被人踢下相位,便是被罢了官,也只能心中发塞罢了,他还真能去投奔女真异族吗?

但现在呢?

取代了赵宋的陆齐一样是汉人,这民族大义先就省去了。接下的皇朝命运,赵宋奄奄一息,陆齐则如日中天,而自持立有扶保社稷之大功的吕颐浩,却如此的遭受‘打压’,心中的怨恨有了发作到赵宋身上的机会,他还会老老实实的做赵宋的臣子吗?

而燕青联系他,也不是看在他的才能上,只看这厮肆意的任用私人,嚣张跋扈,独断专行,便就知道这厮不是甚品德兼优之辈。

陆齐朝现如今人才济济,可没什么高官显位来安置吕颐浩。

但吕颐浩是宰相啊,参知政事是副相,副相也是宰相。若是在关键时刻,有一个前宰相站出来对赵宋一声吼,那效果会是如何?

燕青与吕颐浩接触,取意便就在于这点。

第八百四十九章 大艺术家的替罪羔羊

西南第一名郡已经浸浴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几只飞鸟落在了蔡府后花园玲珑阁那飞挑的檐角上,几声鸣啼之后,又振翅高飞,消失在了落日的余晖之中。

站在玲珑阁的顶端,凭栏远眺,望着高飞西去的飞鸟,蔡京本还明亮的双眼失去了全部的光泽。

一个接一个的恶讯传来。那郭仲荀刚领兵出了锦官城,梓州、普州、眉州等地也纷纷暴起乱来,吕颐浩这个匹夫,亲自上阵操刀,数州之地同日而叛,声势浩大,可说是断送了赵宋最后的运气了。

消息传到成都,尚书右丞,参知政事赵不试气火攻心,口吐鲜血,当即昏迷过去。

皇宫内的大艺术家更径直昏死了去!

赵宋再无一丝生机也。

这消息已经在锦官城内传的沸沸扬扬,蔡京如何会不知道?

“父亲!”蔡京的背后,蔡攸正满脸的死灰色。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大宋完蛋了,他们蔡家也将完蛋了。

这是多好的靶子啊。

陆皇帝把他们满门抄斩了,天下人都只有无尽的痛快。

蔡攸根本看不到一丝儿活路生路。

对于这个难题蔡京也无解,任他再老奸巨猾又能如何?那陆谦保准不会绕过他父子。

蔡京踌躇良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直到天色暗下来,院子里都掌起了灯火,这才一言难尽地说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我父子臭名昭著,实是无有活路了。”

蔡京并非没有想过有今日的下场,在东京城破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日的到来。

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他蔡元长那般恶劣的名声,简直就是一巨大的声望收集器,新朝杀之,立刻功德加身也。只要这大宋朝落败,他是断无活路的。

包括蔡攸这个他最疼爱的长子,谁让他的名声也一样臭呢。

蔡攸一个字也不吭。

蔡京颤巍巍的回到座椅上,他的眼睛已经花掉。历史上的他在宣和六年,也就是1124年,凭借朱勔的势力,蔡京再度为相。但彼时他已经老眼昏花不能办事,政事都由他的小儿子蔡脩处理。凡是蔡京所批,都是蔡脩所做。那蔡脩就是蔡京推出来跟蔡攸打擂台之人么。

但这个时空里,蔡京退的很干净利索,且他与蔡攸的感情也半点没有破裂。

明亮的烛光照的蔡京更显苍老,他坐下来,整个身子都放在椅子里,“你也安心等是就是。别想着自己的小算盘。官家是不会让你我父子出城的。倒是翛儿、绦儿、鞗儿和脩儿还有一条生路。”

蔡攸倏然一惊,失声道:“官家?”

他可是从没有把官家考虑进来的,可听自己父亲话中的意思,却分明是官家会作梗……

“这两年你多次使人前往青城山,明着是求仙问道,是为了官家,实则呢?恐是要在彼处置下巢穴,另安一窟吧?”

蔡京笑着摇摇头,“晚矣,晚矣。为父悔不该叫你踏入官场,以至于困于泥潭,脱身且就不得啊。”

与大艺术家相交多年,蔡京对之岂能半点无知?

看那梁师成和朱勔何在?

当年的人物,除了童贯亡于外,杨戬亡于内,那蔡京、梁师成、朱勔、王黼等等,岂有一个不在锦官城的?

外人且还说是他心念旧情,故而不忍责罚他们。但实际上呢?那是拿他们做垫背的啊。

一旦事情不济,他们就是大艺术家的替罪羊。纵然不能消去他身上的全部罪孽,至少可消去一部分。“我父子和梁、朱、王等,那都是官家手中为赵氏脱罪的替罪羊,他又岂会罚我等?”

有了这些替罪羔羊,再有赵佶的闺女上了陆皇帝的床榻,赵家自然不会如柴家那样被新朝高高捧起,但也不至于像司马家那样被刘裕连根拔起。

蔡攸整个人都是懵逼,这话已然超乎了他的大脑天际,粉碎了大艺术家在他脑子里的全部就有记忆。

“官家很聪明的,真的很聪明的……”

蔡京脸上浮现着一抹追忆。那是二十多年前,哲宗病逝,赵官家他刚刚继位,心胸中也确实有一股子继承父兄未尽之大业,成就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可惜,那时候的蔡京早就已经不是年轻时了。

他很快就发现了赵佶的缺点,这是一个为人轻佻,贪于享乐的主儿。

他或许真的有一定的雄心抱负,但这些雄心抱负千万不要耽搁他的享乐……

对于这样一个皇帝,蔡京应付起来简直太得心应手了。以自己的獧薄巧佞之资,济大艺术家的骄奢淫佚之志,做一个奸相权相可远比做甚个青史留名的贤臣更轻松多了。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为自己埋下了今日之祸。

赵佶未尝不是不知道他的奸猾,屡罢屡起,且择与他不合者共同执政就可见一番。只是赵佶实不愿意放弃蔡京这么个得心应手的人罢了,就因为其巧足以逢君,而济君之妄图。

“老夫与官家相交相知,从不会将他看成是一愚笨之人,明君英主与聪明不聪明可不相搭,隋炀帝不聪明吗?非也。”

所以他全蔡攸就待在府中安心等死即可。“你若不信,自己去做就是。”

别看外头沸反盈天,但锦官城内,蔡京相信大艺术家且是能把握得住局面的。

蔡攸心里凉巴巴的,他还以为自己给自家留了一条后路,能庇荫在青城山中,虽然权势功利再也没有半丝儿,却好歹能全家留下性命来。等到风头消褪了,他们一家人再转到大理去就是。

那陆齐借着赵桓对大理发难,本来蔡攸还没看个清明,但在得知钟相、王庆二贼引兵杀入大理,他方才恍然大悟这是陆齐在借机讨灭大理,号给手下的小弟一个安身之地。

可现在,现在……

“父亲,难道你我真的……,真的再无一点生机?那为何三弟他们能……”

蔡攸想到了蔡翛、蔡绦他们,蔡京次子早卒。都是父亲的儿子,凭甚他们能活,自己却注定没命?

蔡京听了哈哈大笑,“痴儿,痴儿。你是何等职务?翛儿、绦儿、鞗儿和脩儿他们又是何等职务?”

这话说的并不直白,再直白的说来,那就是你身上罪责有几何,名声是多么的臭不可闻,你兄弟们又罪有几何,又名声如何?

蔡攸听懂了。怪不得蔡翛以秘书丞为起点,可在西迁洛阳后,却慢慢的退出了政治舞台。那余下的老四老五他们就更不须多说了。而反观那时的蔡攸,首倡迁都西京,便正儿八经的走上了政治舞台的中心,先是宣和殿学士,后为宣和殿大学士,转眼又被提拔为任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太子少保。

那时候的他想退也已经晚了。

第八百五十章 床上政治

“陛下……”

甜甜糯糯的声音在陆谦耳边响了起来。但陆皇帝就挤着眼睛,装睡。怀里抱着个光溜溜儿大美女,刚释放了能量的他,累了!

“陛下!”

赵福金继续的叫着,她可不觉得陆皇帝会累。那声音叫的是更甜更嗲。

陆谦面上还没反应,唯一的动作就是小兄弟昂然了起来。

赵福金粉色的小嘴微微抿着,雪白的肌肤透出殷红,她真的好累,错不是有所求,只怕已经睡去了。可想着自己心中所想,皓齿一咬,雪一般的白玉藕臂和双腿便搂抱住了陆皇帝身躯。

“陛下爱惜……”

带着一丝娇羞的声音直让陆皇帝心里麻酥酥的,也迎来了他哈哈的一声朗笑。

都说男人的**来自权利,但你也不能否认床榻之间的力量也很能满足男人那内心的骄傲的。哪怕宫廷内外从没人认为他是个好色的大种马。

后宫中仅仅七名后妃,且从来不碰宫女内婢,在眼下这个时代已经是极品的自律男了。看看陆齐朝堂上的达官显贵们,有多少人后宅女子是在两位数级别的?且还有经常替换的情况。像梁山泊一干旧人中的些许个激情四溢怪胎,若坚持不成亲的晁盖,娶了个新婆娘却几年光景仍不见下崽的卢俊义,或者守着一个老婆过的林冲、徐宁、栾廷玉等,这等人物那是极其少见的。

从前世穿越来的陆皇帝从来不是个单纯的人,穿越之初心中未尝没有打造一个大大后宫的念想,但人的思想境界会随着地位的不同而不同,这也是真实的。

现在‘美女’这种事物对于陆皇帝而言毫不稀奇,挥手即可来。就像是一坛坛好酒。然而再好的酒也怕巷子深,你没名气,让他闻不到酒的香味,陆谦又凭甚纳你入宫呢?招手都对不准方向。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在于他现在已经有七个大美女了,还都是名气和美色兼备的主儿,那再是饥渴的人也不至于转眼就有趣寻觅新欢吧?

后宫人都说陆皇帝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是有了新人不忘旧情罢了。而现在的他是人都见不到,又如何能有新人?

总不至于广诏天下选秀女吧?陆谦可是还要脸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选秀女的。

陆谦看着身下的赵福金,他当然知道赵福金想的是甚,冲刺中在她耳边轻道:“你就放心……”他本身就没有灭绝赵氏一族的念想。

虽然他很想杀了赵佶,大艺术家完全就不配为君,但是陆谦始终认为**上的折磨远远不如精神上的煎熬来的更痛苦。对于大艺术家这种人,还有那已经从南方启程北来的赵桓,陆谦早就想好了折磨他们父子的法子。

不,是折磨整个赵氏宗室!

“陛下,谢陛下……”纵然是在一**的愉悦冲刺之中,赵福金兀自听得听出那‘放心’二字,精神上的负担瞬间尽数消去,整个人仿佛刹那里得到了升华。

陆谦甚是享受着忽的涌起的无尽激情和热潮。男女情事上,自然越热情越美妙的呀。

赵福金却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她所有的神志都沦陷在一**的冲击中。等到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了。

昨夜何时云消雨歇,全然没有记忆。

整个长安宫一片宁静,陆谦还在寝宫的宽阔大床上闭着眼睛假寐。身边的赵福金方才醒来,便就被她感觉到了。“陛下!”赵福金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身子骨在一干嫔妃中是最弱的,较之程婉儿由有不足。抓着陆谦的大手,低声问道:“陛下昨夜里说了,福金可都记得的。”

陆谦侧过了头,对着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赵福金宠溺一笑,胳膊一搂,人已经到了怀里:“我说话何时不算话了?万不会伤到他们性命的!”

赵福金几乎从不过问政治的,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尴尬,她毕竟是赵家的公主,而赵家又是陆齐最大的敌人。她身份上的尴尬较之当初的方金芝更胜过一筹,那方腊一伙儿从明面上看与陆齐也始终就是盟友,陆皇帝更是为方家寻到了一个妥善的退路,让摩尼教一伙儿人人都能够接受这一解决争端的方案。可赵家也不是方腊啊,后者本就是一群江湖绿林好汉,一群山贼草莽,陡然富贵,自然心满意足,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兀自能去到海外列土封疆,这君主之位就好像是捡来的一样,还有甚个不满意的?

赵福金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她的前面且有方金芝事先做了表率,她不需要另想出路,只需要照着方金芝过去的样子做就是。

但是她到底是赵宋的公主,百六十年的祖宗基业不提,只说骨血亲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不过赵福金也知道陆齐统一大势是不可逆转的,她虽然挺受陆谦宠爱的,但在政治上却没有半点的发言权,也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她只知道自己的优点,那就是模样漂亮,讨男人喜欢,在床上把陆皇帝伺候好了,再表现的乖巧听话,未尝不能给赵氏谋福利。

她眨眨眼睛,笑起来:“军国大事,妾身不懂,陛下若是要妾身做什么,只管说来。”陆皇帝一项是说话算话的,赵福金信得过陆皇帝。

听到赵福金的表态,陆谦也笑了起来。眼前的赵福金,过去的方金芝,都是可心的人。若是换成了理事儿不清的女子,自己的后宫可就要不太平了。

想到这里,陆谦吐出口气,点点头,“既然你怎么说了,那么就听我的安排,朕是不会亏了你的。”

陆谦让赵福金以一个女儿的身份给大艺术家写封信,劝降是一方面,给大艺术家吃颗定心丸是另一方面。免得局势岌岌可危之下,大艺术家真的一命呜呼了。

毕竟安道全的这秘方究竟如何,有没有甚潜在危害,他自己也说不清。

赵福金小脑袋一阵狂点,那是高兴坏了,陆皇帝终于吐口了,她心中的负担一遭尽去,浑身上下都轻快了来。现在听到陆皇帝的吩咐,更是恨不得立刻去书房里挥笔泼墨。她现在有一肚子话要对大艺术家说……

第八百五十一章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广州黄埔码头。

随着赵桓一行人一同抵到广州的李助一行,望着哭哭戚戚、一片哀云笼罩的南宋皇室和文武重臣们,被驱赶着登上一艘艘大海船,心中也有一股不自在的滋味泛起。

“秦王扫**,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李助的感慨尤其多,他眼前的那穿着赵宋皇帝衣冠,颤颤巍巍,两腿都软成了面条的男子,那就是大宋朝的天子,是中原的主宰啊。

如果没有陆皇帝,王庆就能真的成气候么?李助心中本来是有点信心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大力的辅助王庆。看看王庆的家底,有多少大将是王庆给拉拢来的。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那纯粹是他在痴心妄想。

摩尼教在挨揍之前,王庆与田虎可是先一步被西军打的嗷嗷叫的啊。连淮西都待不住了,逃奔去了洞庭湖。

强悍的西军,那真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所以,现在的王庆等‘君臣’,那一个个对自家的‘下场’真的很满意很满意的。从身死族灭到一跃荣华富贵,一切的变数都在于陆齐,都在于陆皇帝。

李助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方才果断的从王庆这艘注定要不成的船上跳下,带着侄儿李懹暗中投靠了陆齐的。即便是局势明朗下,王庆一伙来日的富贵可期时候,他也没半点后悔。因为李助不愿离开中原,李懹也不愿去那荒野蛮地。

此次李助前来广州,有四个目的,一是用钱财从广州的商人手中购买更多的物质。从粮食食盐,到生铁布匹,五花八门,各种各类全都要。

第二是招揽人才,读书的、算账的,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只要来投他全都要下了。

第三则是与萧嘉穗商谈桂西的俘虏事宜,如果可以,那些被全家抄没,注定要为仆为奴的人,王庆那里都能要了去。但这显然不可能,钟相同样在盯着这点。

对大理势在必得的二人,每个都摆出一副十足信心的模样,在大理之地都远没有拿下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可实际上这半点问题都没。

不管他们中的哪一个最终得到了大理,另一个即使落败,也注定是要列土封疆的。这不管是人口还是各类工匠人才,还是数不清的物资,他们早晚要准备。

所以,李助此来广州的第四点就是与接头人好好的商议一番,将自己肚子里的情报告于益都。

却不想还有幸见到眼下的一幕。

李助身侧亦是王庆一伙的文臣策士,内里有两人就是赵宋遗臣,也就是南宋都跑路了后这才投效王庆军的宋臣,因为无甚大的劣迹,陆齐就也不来过问。此刻看到自己曾经效忠的皇帝如犬马一样被人赶着上到大海船,心中更是有数不尽的感慨……

只是二人这脸上方露出悲色,便就得罪了人来了。

要知道,这王庆军也好,钟相军也好,都跟早期的梁山军无甚两样。甚至二者更加的江湖一些,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朝廷降将么。

这王庆军中虽然已经在开始‘正规化’,可执掌大权的,份量更重的,还是王庆当初的老兄弟。

如跟随李助前来的潘忠、柳元两个就是,这二人当初皆是王庆的亲将统军,是王庆的心腹。却也尽是江湖绿林好汉出身,那出身就决定了二人对赵家没甚的好感。

此刻看到俩鸟文官也在悲悲切切,当下就耐不住了。“哭哭啼啼的摆给谁看?搅俺兄弟的好兴致。”

潘忠方发话,柳元就接道:“兄弟说的是。俺看这俩鸟人是念着老赵家的好了。军师,不若就送这俩鸟厮也上船好了。”两句话说的两个文官面如铁青,适才的伤感也全都烟消云散去。

李助且是没好气的怒视着潘忠、柳元,他在这二人面前可是很有威严的。

潘忠见他要恼,只做哈哈一笑,扯着柳元就走。“军师且在这儿观看,俺们兄弟先走一步。难得回到广州这繁华之地,俺们兄弟且去痛快的耍玩几日,找些漂亮的粉头小娘来伺候,可不耐来这里看鸟的赵小官家!”

两个粗汉,全然感受不到眼下场面的意义。

柳元忙跟着道:“就是,就是。这鸟皇帝身子软的很,一路走海路到益都,无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俺看这些鸟官都吓的要是,路上可不要吓死几个。军师且看着就是,俺们先走一步。”

这话说的剩下的人脸都青了,直让李助来替二人赔了个罪。

……

剑门关驿站。

现在,这里是鲁智深南下大军的临时指挥部。

齐军已经沿着汉中到剑州的官道杀下来了,大军汇聚,刘光国束手而降,交了兵权后被立刻送去了汉中,稍后再去长安,然后前往益都去了。

他的功劳不可谓小,但如此的功劳在陆齐面前也兀自没有话语权,就跟徐徽言一样,那下场都是交付了兵权后送去武略院里深造两年,然后才会得到重新启用。

哪怕这二人都一百个忠诚陆皇帝,头顶上的气柱浓白如酸奶,也半点用没有。

刘光国也不反抗,跟着手下的王德、解元等大小七八个将领,直前往汉中去了。

那历史上也声名响亮的王德、解元二将,现在也是川蜀宋军中的悍将,但也就是如此罢了。

整个蜀宋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就看接下的绵州之战了。那一战齐军若是顺利得手,锦官城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投降。

可是奇怪的是,这段日子里锦官城内的大艺术家竟然没有下一道旨意给姚平仲。反倒是赵不试、郭仲荀等人的书信全都送到了姚平仲的面前。

只是此刻的姚平仲正值烦躁异常,齐军已经下到了剑州,那谁能告诉他,剑门关以北的利州如何了?

之前北面传来的消息是,姚友仲和刘锜率残兵退守利州,那么,现在的利州已经告破,二人都已经身死军灭了么?

亦或者利州宋军仍旧还在,齐军并没有对利州强攻猛打。因为只要他们逼降了锦官城内的赵官家,利州也就能不战而下了。

姚平仲很烦躁,他一点消息都没有。自从姚古去后,姚友仲那就是他血脉最亲近之人。姚友仲现下里生死不知,他也定不下心来。

因为他是准备要与齐军狠狠地干一仗的!

第八百五十二章 匹夫之勇

绵州城下炮声轰隆,杀声震天。

连日激战,小小的州城,外壁已经被打得霍霍牙牙,犹如石榴被破开的外壳,露出了内里鲜嫩多汁的果实——仓促之中夯压堆砌的土石。

绵州就在后世的绵阳东,境内地势复杂多变,西北部属青藏高之东部边缘山区,地势高险,内里群峰叠嶂。西南部属川蜀盆地之西北部,境内丘陵连绵。可以说除了自彰明县境沿培江而难下,河流两岸且见平缓,其东西两边尽是绵延望不到尽头的大山。

就是说,要下成都,绵州是必须要拿下的地方。

就在剑州事变的消息传到绵州后,姚平仲并没立刻听从成都的指挥,率军北方进取剑门关。而是全力收缩到绵州城,将彰明驻扎的兵力和物质,乃至诸多的劳动力,亦收回绵州以南。

坚壁清野是其一,组织诸多的劳动力日夜不停的加固绵州城池是其二。

那姚平仲的法子便是师从徐徽言守贵州城之法。

只是对比徐徽言之准备充分,他的准备明显要逊色不少。但即便如此,也非齐军急促间可以拿下的。

齐军稳定剑州之后,只分出小股兵马向左右的阆州、巴州、龙州等地进发,那是两路尽皆势若破竹,各州县兵不血刃,传檄可定也。主力则一路向南直杀绵州而来。

就如众人都以为的那样,齐军下到剑州,在刘光国的配合下,干净利索的消化掉了当地的宋军。接下便直逼绵州,扫荡姚平仲部,然后大军杀奔锦官城,一举夺下整个川蜀。

然绵州城内的宋军数量在两万左右,不次于剑门关之刘光国部,更有各地练勇万余襄助。姚平仲执意要战上一阵,三万余人守卫一城池,自是兵力充裕。

齐军南下兵马一时间难以克服。

绵州本就是剑门关的后援,同时驻军此处也是在戒备着阴平古道。当年邓艾引兵越七百里古道而一跃入蜀汉腹心之地,掀开了三国风云落幕的第一章,至此后兵家之人便无人敢小觑之。

事实上,三百多年后的明将傅友德也是自阴平出奇兵,让明夏兵马于腹心自溃,川蜀转瞬即平。

这就是赵宋使姚平仲引兵屯驻绵州的原因,这里是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只是眼下的齐军,却是自从剑门而入,人家根本就没去走阴平古道。

是以,蜀宋最初的打算是都落空了。他们以为汉中便是失守,数万大军亦不可能全军覆没,定然会有残兵退入剑门关中。所以剑门关的驻军看似只有两万,实则却要远胜过两万人。

那姚友仲、刘锜那般不利的态势下,兀自能引败兵近万人退入利州,若是先破仙人关,再丢汉中城,那能顺利退入利州的宋军又该有多少?

故而在赵不试、陈遘等人的眼中,剑门关根本就不会丢。

齐军的火炮自然凶猛,却也难以拿下剑阁天险。

他们只需要准备充分,不要犯当年孟昶之过错,放过了来苏狭道,这剑门就万无一失。

宋乾德三年(965年),王全斌奉命伐后蜀,有降卒进言:“由昭化县江东越大山数重,有狭径,名来苏,蜀人于江西置栅守之,对岸有渡,路出剑门南二十里,至青缰店与官道合,由此进兵则剑门之险不足恃也。”王全斌从之,命别将取来苏,达青缰,北击剑阁,与大兵南北夹攻,遂夺剑门关。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蜀汉的败亡,孟昶的覆灭,都是蜀宋最好的老师。宋室麾下有的是精通史学的博学鸿儒,岂能不知道蜀汉、后蜀之败?其最初之布局便是以史为师,堵住各处漏洞,巩固川蜀。这次开战后就更是如此。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刘光国的反戈一击,让一切都落了空。齐军自剑门而下,这本是给剑门打后手的绵州反而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如果姚平仲见大势已定,不战而降,则川蜀已定也。

但现在姚平仲这般时刻犹自要来与陆齐一战,却偏偏对成都的指令置之不理,他内心中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赵宋,究竟是如何想的,便就让人难估摸了。

危急时刻,姚平仲是不是真的能豁出命来,谁心里都没有谱。

但不管如何,横竖现在绵州城是正打的激烈。

川蜀宋军大部皆是赵宋入蜀后招募训练的新兵,之前入蜀的老兵更多被送到了汉中和剑门关,姚平仲手里的这两万宋军中的老兵比例是远低于前两者的。他们武备纵然不比刘光国部差劲,但真正的战都力却真的有逊色。

这军队的将士,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有没有见过血,上过阵的兵和新兵蛋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在这一次的绵州之战中,此地的宋军表现较之当初出川攻伐关中时候,就强上了不少。虽然这可能只是鸡和鸭的区别,但也不错了。

仅仅五日的围攻,此时的绵州城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城墙上面已经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弹痕累累!尤其是齐军主攻的城北一侧,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城墙都垮塌了,城墙都塌了,内里仓促而成的土石还能结实坚固吗?大量的土石混杂在原城墙的夯土中,化作一道斜坡倾倒了下来。只因为那段城墙彻底的坍了下去,齐军三度挖掘地道通到城墙下面,设药粉爆破之。

就如当初贵州之战时李彦仙说的那样,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把城池给炸塌。这是最经济划算的破城之法。

坍塌的城墙面上,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

有赵宋官兵,也有齐军将士。两边的军兵都披着差不多制式的盔甲,那扎甲、皮甲还有棉甲,甚至还有个别的半板甲,即使战死,双方的尸体也常常扭打在一起!

城内宋军显然在这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而城外的齐军同样发起了最坚决的进攻,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之后的他们就是在这尸体堆上面达成了突破,粉碎了守军的抵抗,一直突入了绵州城内!

现在绵州城之内,已经全是火光,驻守在此的宋军尽数都已经崩溃,只剩守将姚平仲的亲兵还依托着州衙与外头包围的齐军对峙着。但很显然外头的齐军并没有强攻的意思。

事实上这叫有来有往!姚平仲在绵州城破后主动放弃了指挥,径直回到州衙里来。已经给齐军夺取绵州行了很大方便,这个人情要还过去。虽然这厮坚持不降,一场绵州大战让齐军也损兵折将,可这两件事要分开来看。

你不能因为人家的‘过错’就抹消了人家的功劳。

姚平仲主动率军投降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这姚平仲既然要面子,放不下自己的傲气,或是说在信中始终不服,那打一场你也不能说人家错。

要是那样的话,刘法、种师中等等都该杀了。

绵州宋军副将张中孚才是组织守军投降的主要人物。而张中孚的胞弟张中彦则陪同姚平仲坐在州衙。

“太尉,太尉……”

张中彦看着不停往口中灌酒的姚平仲,自觉的他实在没此必要。

姚家与陆齐又没甚化解不开的仇恨,当年襄阳之战姚古服毒自尽,那也是他自己主动殉死的,可不是陆齐阵斩姚古,或是逼死他的。若是他能束手就擒,如何会丢掉小命?

看那刘法与种师中。

事实证明,陆齐并不嗜杀。若是那声名甚好的文武军将,被其俘获后,皆能受到优待。被齐军抓到后仍就砍脑袋的,皆是该杀的贪官污吏也。

“太尉看开一些好。”张中彦自嘲的劝道:“小将家中与陆齐亦有些冤仇,吾父与叔父二人皆曾在何灌何太尉麾下任职,叔父与西夏力战而死,何太尉念及旧情,便将女儿许给了我从兄张诚为妻。然而我那从兄与何太尉一门皆没得好。”这仇恨可比姚家的直接多了。

州衙外头。

一脸平静的姚友仲看了左手边的朱武、史大郎一眼,一言不发,迈步向着州府行去。

神机军师面上带着笑,史进却甚是不忿道,“区区败军之将,凭的矫情?”如此时候还不主动投降,那就是欠挨刀。

“姚平仲少年得志,故而心高气傲,不知收敛。宁不知天下局势已然变化,其犹自无该,只顾逞匹夫之勇,无能因势利导,随波逐流,非智者也,难成大器。大郎前途光明,何须与这等人物计较?”

为甚要给姚家面子,且不是为了安西军一干旧将之心么。然而这姚平仲……,朱武捋着胡须细思之,摇头哂笑。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不要脸的py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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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卖了祖宗也好

长风万里尽汉歌水浒卷第八百五十四章卖了祖宗也好拿祖宗的名声来换取身家性命,换取赵氏一族的未来,虽然很可耻,很羞耻,但赵不试不认为有错。

他自己可以一死了之,而不玷污祖宗之声名,但他不能看着整个赵宋皇族遭殃!同样的,他也不认为一个祖宗虚名比赵氏宗室上下过千口性命更贵重!

这上千人可都是皇室嫡近些的血脉啊,非他这种出了五服的可比!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皇室近支遭殃受罪,他做不到。

“大宋已无甚可典卖的了,仅剩的惟有祖宗。卖了祖宗也好,虽做了不肖子孙,可至少保全了我赵氏一族。”惨然一笑,年岁方才三十有余的他心中犹如是在刀割。

笑话,祖宗是轻易能买的么?不,祖宗是能买的么?

祖宗若都是能卖了,且还要后世子孙作甚?这是有悖于华夏传统三观的事。但不买又怎样?

这就像是北地的那些个汉儿,跪在了契丹人面前,岂不是一样卖了祖宗么?可他们不卖祖宗就是死,现在也轮到赵宋来选择了。大艺术家显然选择了“卖”,而他赵不试也一样是如此。

虽然这般举措一做,整个赵氏,整个大宋,都将沦为千古笑柄笑谈也。而眼前的大艺术家也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整个赵氏都永远抹消不掉的耻辱。

真亏了他好心性,现如今还能这般‘坦然处之’。

看着眼前依旧在做出一副为难、不得已模样的大艺术家,赵不试突然的好想哈哈大笑。

须知道,这东来的家书里明确表露了一个意思,那是《罪己诏》!

而所谓之《罪己诏》便就是诉说大艺术家自身之罪的诏书也。如此奇耻大辱,换是赵不试,则宁可一死了之。而眼前这人眼底里流露出的喜悦又是甚般意思?

“陆氏向来推崇事功之学,而国家大事上兵事至重。我大宋素以文驭武,自非其所好也。”以文驭武对于军事上的负面作用在场的二人都心知肚明,先祖如此做为了是甚,就不需要去说了。纵然这一百多年中老赵家已经把很多读书人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身的b数了,都以为看了本三十六计,就成为兵法大家,就可以谈论古今名将,纵横四面八方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文才武略,非古人可比了。但赵宋的覆亡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读书人的自嗨和臆想,终究只是自嗨,只是不可实现的臆想。赵宋也用皇朝的短命和对外军事的屡屡受挫而换取了百五十年里其对内部统治的巩固。

“我大宋立国百六十年,文贵武贱之念早已深入天下人心。即使现今陆齐崛起,军功爵重,一个个武夫莽汉都成为了新朝之贵胄。但宗泽、闻焕章、许贯忠等辈仍是天下人眼中的‘读书人’之楷模。”所以说大宋的‘三观’且没有一败涂地。

“为人父母者,尽皆满腔慈爱之心。以陆齐之税赋金额,田亩之策,百姓安康,天下净平,只需三五年之积蓄,便可教一家老小上下温饱无忧也。百姓们不缺吃穿用度自便要求于上进。昔年大宋天下安乐之时,天下尽是读书声,因为普天下之人皆知道读书可上进,一朝科举高中便能为天子之门生,平步官场,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陆齐抑制文臣,却也非重武轻文,而是行文武兼重之策。或是说,于陆齐朝中,文武两道,乃是殊途同归。看他们的武略院,那些结业之生员哪怕个个孔武有力,可他们何尝不是读书人?”

文人爱给自己脸上贴金,文武双全甚个吹嘘的实则都是文人自己,不然怎的文在武前头?现在人武略院的生员也读书人,更一个个精通武艺,通晓军事,那是不是也可以自诩是文武双全了呢?

“陆齐朝之科举,有司法、有算术、有工程等等,如何就不能行武科了?那武略院下属还有高中小三等军士学堂,这般一年年的上下来,怎的就不是读书人了?”十几年书读下来,当然是读书人。能够被抨击的也就是他们没读过四书五经了。

事实上,‘读书人’这三个字在文人士大夫看来,那只是属于读诵四书五经等儒家士子专用,你若是军中武将,再是饱读诗书,那也只能是一员儒将。

“出将入相”的神话,在李唐一朝后就彻底成为绝响,成为传奇了。

便是陆谦也不可能把林冲提到首辅之位,让宗泽去统带千军万马。文武分家,这是时代的发展。或者说是术业有专攻。陆谦只是在文武分家的基础上把它扩大化了。

“然官家你看这些年里陆齐各官署衙门下属之院校,从司法、算术、工程到农商、医学、警校等等,这些个院校已经在向下设立附属学堂了,如此就跟那武略院一般,里头的生员一年年读下来,可不就是读书人?”文人士大夫当然可以说他们不是读书人,但只他们说有个鸟用?

报纸的存在已经剥夺了‘士林’相当大的话语权,陆齐官府站出来叫喊,百姓们会相信谁?

“他们实则并不是信官府,也不是信士林,而只是信荣华富贵,信高官厚禄。他们信的是科举的出人头地。那些人休说本就是读书人了,他们便不是读书人,现在陆齐说是,那也就是读书人了。因为天下握在陆氏的手心,这官儿是陆氏所给的。”

真的应了一句话了——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赵不试看着大艺术家,此时此刻,他心中对眼前之人已经再无半点的畏惧和忠诚了。

“陆齐之科举,科目广泛,美名曰学以致用,术业有专攻。以我看来,日后这影响免不了要波及全天下,三百六十行,恐是行行都能有学堂学院了。

这般出来的学员就不是读书人了?陆齐朝偏就以科举而取用他们。那他们是不是真的读书人又有何重要的?百姓们只需要知道进学可得富贵便足矣。

就像当初汉武帝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现下的陆皇帝也能重兴百家。且他知道轻重,明白千年已将,儒家一脉早已经根深蒂固,百家风华更是早已星点不存。

但他化天下私学书院为学堂学院,再广开官学,实乃是一记再妙不过的妙招。而科举分类虽多样性,却尽可纳入学堂之中,还能美其名曰教化。”

陆齐朝的事物,内内外外赵不试都有涉略,研究颇深。皇城司给他提供了诸多的材料。

在他的眼中,陆齐朝只要坚持这般做下去,一代人两代人后,‘读书人’三字还真能从单一的儒家士子变成学堂学生。而唯一的缺点只有一处,那就是朝堂开销。以陆齐官兵公差之薪俸之厚,陆齐官吏军士公差数额之众大,陆齐年费之花销绝不下于赵宋。而就陆齐那税收国入,又怎可能填补的其中漏洞?原因只能是陆谦清洗天下收揽之财货液。

只是后者乃是死钱,用一点便少一点,或许五年、六年,或许十年八年,这笔钱财消耗一空后,那陆齐朝年年不够花销,它又该如何呢?

赵不试不觉得陆谦看不到这一点的短处,那就是说陆谦有解决之把握,他也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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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五章 赵氏的希望,赵氏的未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根本不能理解银行之作用的赵不试,根本不知道东海金银岛的赵不试,完全想不明白陆齐的财政是如何之健康发展的。

那可根本不是在吃老本。

摇摇头,赵不试看着大艺术家,“陆氏要官家亲笔罪己诏,且要以帝王之心态,坦诚祖宗筹谋之心意……”赵不试脸皮涨的通红,羞耻,很羞耻啊。可卖祖宗就要这么卖,因为人买家就这样个姿势来买。

陆谦让赵福金给大艺术家传的家书里都写了甚个要求?就是如此。

拢共就这一个要求。

让大艺术家以艺术的手笔来自爆其短,来揭示自己老祖宗的“龌龊之心”。

什么文华盛世,什么天子门生,说穿了只是皇帝要压制武将的手段罢了,是皇帝巩固自身利益的一种方式。把这层皮给扒掉,以文驭武的神圣性便就没有了。那不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了,而只是天子的一念之私心。

配合着大艺术家的罪己诏,报纸上再频频爆出些老赵家吃过的败仗,和因为以文驭武而栽的跟头……

这可能仍不能一举把‘文贵武贱’的思想给踩翻在地,也不能一举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给粉碎,但绝对能在老百姓心中造成巨大的影响。

任何事情都需要慢慢发酵的,便是老赵家善待士人,也是百多年养出的口碑,就是那烂泥一样不堪一提的禁军,也是澶渊之盟后的百年光景里一点点腐朽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陆谦现在就是要挖个大口子,而后期望着有一天这堤坝总会彻底倒塌。

而且想想十年后的陆齐,想想二十年后的陆齐吧?

一个又一个封国的建立,大批‘贫困’人口的向外迁移,国内人口不说增长了,能保持眼下的水准不下降都很难很难。

那时候日本已经覆灭,新福【吕宋】的铜矿会得到更大规模的开发。有了日本的金银、吕宋的铜矿,以陆齐财政之富裕,完全可以在运转国事的同时大肆的普及中小学堂和各类技校。

而且那时候的中国已经对天方、对天竺,甚至是对万里之外的欧洲、非洲和美洲都有了涉及……

那时候中国的商业会是何等的繁荣?

贸易商船航行到哪里,中国的商品就抵达到哪里,财富会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中国。

别以为万里之外的美洲、非洲、欧洲是多么遥远。

此刻的宋人已经涉及了天方和非洲,而蒙古人能靠着几万的骑兵,西征欧洲大陆,陆皇帝没理由在更优越的条件下做不到啊?

再有那美洲。

横穿太平洋自然是一困难的事儿,但沿着日本北边的阿留申群岛,船只能一路顺着岛链行到美洲的最西北角就乘着北太平洋暖流抵到北美的西海岸。然后进入加利福尼亚寒流南下,怕都能有抵到中美的墨西哥了。

十年二十年后,中国的财政只会更加富裕。

工商业发达,税赋无有变化,百姓们也只会越发的富裕。

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知识真的就是财富,而读书也真的能使人进步。

只是那些‘书’并非是四书五经。

中国仍旧会是一个官本位时代,但‘秀才’、‘举人’所开启的公差时代,以及进士高中也要从基层做起,也是八品官儿的现实,必会很大程度上抵消科举的影响力。

不经过任何的过渡,只要一举高中便可以直上云霄。赵家果然是善待士人,人老朱家都还有“观政”这一说呢。

而现在,科举虽依旧是官场之人进步的阶梯,却远没有赵宋来的直接。陆齐朝的八品官那是在县堂官之下啊,县一级的父母官都是正从七品,与赵宋朝从八品的诸州县令是全然不同的新制度。且士子们读书有几人是真为了读书?不都是为了科举扬名,为的是做官么。所以,读四书五经对他们言只是一种手段,实则是为了做官。而为了有官做,上头考什么他们学什么。这点,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已给出答案了。

那种死抱着经典不撒手的人,改朝换代时候自然有,但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熏陶后,这世上还会有很多“遗老遗少”么?尤其是闻焕章封国之后?

一切都需要时间来发酵,来衍化啊。

后来事谁人能看的清楚?

大艺术家看不起的,赵不试也看不透的,他们放下纠结后,目光所触之处,也与此毫无相干。

“新福气候湿润,土地肥美,地藏夺矿,又有南洋水师开垦征讨,若陆氏真能将此地赐予九皇子立国开疆,那当再好不过。”

让大艺术家把祖宗卖掉,陆谦也是给出了大回报的。他允诺日后要将新福赐予赵福金之子做海外立国之所在。这就像是一根诱人的胡萝卜,瞬间吸引去了赵福金全部的注意力。

她虽然是后宫妇人,不止前朝政事,但海外风情陆皇帝给从来不对她们隐瞒,相反很多是前朝的一些大臣还不如她们透彻呢。因为陆谦觉得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他因为身份缘故,陪孩子的时候自不如嫔妃们时长。若是这些后宫娘们整日里给孩子灌输些海外皆不毛荒蛮之地,都是鸟不拉屎鬼不下蛋的鸟地方,让孩子们潜意识里就对海外生出惧意或是蔑视,那可就不美了。

事实上,内务办下属的著书局,在写小说话本给陆皇帝、后宫嫔妃解闷的同时,还有一个人物就是编撰《海外风情》这套科普书籍。

日后陆皇帝还想着把这套书刊发天下,送进各处学堂,开阔学生视野呢。

新福那地方对于南洋而言,也是一好去处了。

虽然大平原不很多,可气候、矿产,着实不少。更重要的是,彼处年年也有巨风扫荡,但却不比更南面的爪洼岛和苏门答腊,那里年年巨风方是浩大呢。

若是按照地舆图言,爪洼岛和苏门答腊就俨然是新福的一条防护线,虽然新福本身也是东南沿海区域的挡风墙,但这点上总是要好过方腊的。

“大宋是完了,但公主之子还在。”只要有后者,赵氏就落不到烂泥堆里去。

一个国家的创立那需要多少各种各类的人才。现下的赵氏就必然会成为赵福金之子最大的后盾,就如耶律氏与答里孛之子一样,二者都是一个道理。

总数高达几千人的赵宋宗室,好好利用,那将会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他们每个人可都识文断字,能写会画,甚至不少人小算盘打的一流。这都是能用得到的人才。

而且还都不用担忧后者变得尾大不掉,因为陆氏皇子们的靠山更牛逼!

“故而,现下官家之用,当是倾尽全力满足陆氏之需,勿要舍不得颜面,今日事败若此,只能忍辱负重也,官家一切以大局为重。”赵不试这话说的干巴巴的。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大艺术家那就是个没脸没皮没节操的。

赵佶闻言是好不感动,“不试知我,不试知我,……”仿佛是背负了巨大的委屈,终于被人理解了,直要热泪盈眶。

第八百五十六章 新的一卷——十年后……

时光荏茬,岁月如梭,十年光阴流逝……

……

洪武十三年,二月初。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半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广州城似乎都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街上已无了行人,即便是广州这等繁华之地,此时此刻除了那青楼楚馆之地,家家户户大部分也都熄灭了灯火睡觉,偶然有些人家还亮着火,也是没半点声响。

夜市这个字眼对于此刻的世界言,那是不存在的。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队穿着棉甲的火枪兵直冲进了富宁坊。士兵们脚步整齐,队伍严整,在街道上宛然一道洪流样前进着,直到了一处十字街道口,方停下来。

火枪兵,一支属于广州兵马使掌握的火枪兵。这就是此时的齐军!

已经过去十年了,火枪兵的数量早就从早期隶属于御前司的十个营扩充了十余倍,再也不只限于御前司了,各省守备军中,各军都督府下属中,皆有一个个满编的火枪营。

广州是天南重镇,守军中自有火枪兵。这一划时代的兵种与原有的步炮骑配合,往往能发挥出惊人的能量。便是单独成军,也战力超强。因为它的发展轨迹与历史上的火枪兵截然不同,在诞生之初,就已经有刺刀陪伴着他们了。

火把点亮着,三个来自不同部门的大人物被簇拥在中央。

最中间的是粤东按察使,左手的是粤东兵马副总管兼广州兵马使,右手的是粤东安保局一把手。

“蒲府?”火光的照耀下,按察使看着左前方的街区冷笑一声,向着后面二人说道:“两位,事不宜迟,也省的夜长梦多,火枪营便立刻动手吧,本官例行监督。”

眼下这出戏可不是单单的灭门,还有抄家,按照陆齐朝的制度,这种事儿,必须有当地官陪同监督。安保司、军方和地方检察官,一应事务都在三方节制下,才能抄录。

而若是事儿小,不需要出动军方,那便由本地的父母官替代。

但眼下的事儿显然是广州府难以招架的住的,广州府下属的警察数量也不少,作为中国第一流的大城市,这儿的警局中更配有一支成建制的防暴武装警察力量,足有二百人,皆军中退伍士兵组成,披挂着铁甲,握上刀枪弓弩,战力不逊于守备军。

可眼下的这蒲家也非同小可啊。

他是华籍天方裔中的领袖人物,在天方商人中也影响巨大,同时也是广州本地第一等的豪商,手下不止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远洋船队,更有一个造船厂和一家大商行。依附于蒲家吃饭的人物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人。

广州籍的豪商,前十中可能没有他家,但前二十名里就绝对有着蒲家。

蒲家人的海上商船往来中土与天方许多年,内中多的是悍勇之士,虽说朝廷自有法度,此类人不能长期居于府中,但鬼知道蒲家人听没听命,他们家中会有着多少奴隶武士呢?厮杀起来警察可免不了损伤,更不见得能照顾周全。这事儿必须出动广州城驻军!

三位大佬的背后,还有广州府丞和警局局长等一些地方官。前者还好,去岁刚来广州上任,后者却是已在广州扎根七八年也。警局乃是官府中第一等的权力部门,蒲家这样的豪商富贾是必然要与之交好的,任他们背景再大再牛,对于广州警局也必须好言相待。

逢年过节每每捐赠些财货物质,这都是必要的人情往来。

局长与蒲家甚是熟悉,见此情况,心中一叹:“蒲家完了。”但蒲家的完蛋也半点不亏,与外国势力勾结,刺探枪炮机密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胆妄为的要对外走私枪炮,真是老寿星吃砒霜赶着去送死。

陆齐这十年中枪炮数量大增,范围也扩散了许多,一些秘密肯定是不能包住的。

当年的梁山砲如何,最后不也是被赵宋拿到手了么?

可外国势力枪炮能铸,但其的质量和单体的成本,乃至是制造速度和成品合格率,却又与中国有大大的不同。这都是军事机密。

药粉配方也很难保密。但却能保密药粉所需硫磺、硝石的提纯方式,还有药粉的颗粒化。

梁山泊始终是齐军的枪炮药粉最大的生产基地,原因就是为了保密。为此陆皇帝都不惜增高火药的成本价格。各地也多有药粉局设立,然保密级别无不是极高。

天方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对枪炮的刺探,近两年里又开始了对齐军军用药粉的刺探。兀谁犯了案子都不得好死。

蒲家是被拖下水的,他们家资巨富,是归化天方裔中的头面人物,若是始终安分守己,再过一两代人未尝不能在中国真正的扎下根基。可最终他们还是被利益和感情给迷惑了,这也就怪不得他人了。

不过反过来想,也不能全怪人家蒲氏不知好歹。这些年里因为陆齐海贸大兴,蒲家这个归化人,为了增强自身的影响力,也是受陆齐官府的指使,他们是与天方那边的瓜葛日见深重,如此他们身上的天方色彩就越发洗不去了。

有一得也有一失,家族的重要人物,在官场上皆没有甚个前途。

要说有怨恨也可以理解。但他们做出如此选择,如此胆大妄为,那还是出乎警长的预料的。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按察使微微摆手,已经说道:“周将军,开始吧!”

时任粤东兵马副总管兼广州兵马使之人不是别个,整个得过且过的小霸王周通。可周通再是混日子,这种事上也断不会容忍。

后者也不废话,只把手向着前头一挥。

火枪兵立刻分做西北两路,向着目的地前进,在整齐的脚步声中将蒲府整个包围了起来。

此时,蒲府内已经有了反应,几面铜锣敲响,有声音高叫:“有贼啊,快操家伙!”

周通隔着围墙虽然看不清内里,但他只凭耳朵去听也能感觉到内里的人头涌动和慌张慌乱。

“轰……”门庭处一声爆响,整个厚重的大门都蹦飞破碎了去。接着听到内里一片的惨叫声。大群的火枪兵挺着刺刀从门口冲入进去,短暂的拼斗后,门庭处的蒲家‘家丁’全部倒下。这些人是有老有少,穿的五花八门,却就没一个是汉人。

“乌合之众,还敢顽抗!”周通露出一丝狞笑,他带的兵并不算多,只有五百人。但火枪兵就是牛。

大门内尸体倒了一地,鲜血横流,见此情况,余下的火枪兵们虽还是肃立,却早蠢蠢欲动也。他们不但不害怕,脸上还隐隐有兴奋之意。

陆齐开国不过十三年,十三年中大军南征北战,东伐西讨,齐军可谓是真正的百战雄师。

就是这岭南之地的守备军,作战不如西北频繁,但也屡屡入中南半岛镇压地方,不说人人皆见过血,至少每一个都经受过严酷训练,自不会有畏惧鲜血。相反,对他们来说,杀敌是获赏和升官的最大资本!眼下杀这些贼人虽军功很少,但再少的军功也是军功啊。蚂蚁腿上的肉也是肉。蒲府里头的人只要反抗,那就能计功。

说句大实话,里面反抗的人是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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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陆齐的官

火把照亮了蒲府前庭,大批的火枪兵已经列成兵线,这时严然肃立,握着火枪,内中装好了弹药。

爆炸声已经告诉了蒲家人,大事不妙也。

除非是官府,否则还没第二家敢如此明火执仗的来打蒲家的主意——直接拿对大门爆破。

蒲毂的脸色已经雪白雪白,“事发了,事发了……”不是那个原因,官府如何会这般阵仗对付蒲家?他现在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他的胞弟蒲澈和长子蒲彦博始终在外。否则,蒲家的嫡系真要被一网成擒了。

“家主?”

一双双惶恐的眼神看向蒲毂。这些人中有些人根本不知情,但再傻逼的人这时候也知道蒲家是犯了大事了。有个些人则一脸的杀气,他们是知情人,很清楚这事儿的严重性,既然事发了,那就别想着好了。眼下就只剩下一条路——拼个鱼死网破。

蒲毂凄然一笑。

自己在收钱的时候,那滋味真个是美妙;可现在事发了,什尔克们的屠刀已经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那滋味就太不美妙了。

塞尔柱也好,法蒂玛也好,甚至是东边的小萝卜头也好,他们根本无法对自己支援来一份力量。

然而蒲毂心里没有后悔。

他和蒲澈已经尽可能的去学习中国文化,学习中国的生活,除了信仰,他不觉得自己跟中国的富绅有半点的区分,但就是一个信仰,那就像中国北方的那条绵延万里的长城,牢牢的堵死了蒲家的上升之路。

在蒲毂看来,这是中国人拒绝了他的融入,那么他就只能回归到天方世界中去。而既然回归了天方,那么为天方世界做事,也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

唯一的区别是他失败了。而事败的结果就是蒲家在中国的完结。从没有想过放弃信仰的蒲毂心中唯有万幸自己的胞弟和长子不在。不然,他们会跟着他一起被砍掉脑袋。

就像当初的苏哈尔,就像当初的沙鲁克·我是爱国者·阿夫沙尔。

前者被毫不犹豫的砍掉了脑袋,后者也在洪武四年时因刺探军事机密而被捕,旋即便被中国人以间谍罪论处。

现在这就轮到他们了。

“让孩子先走,女人此之,从地道里去,尽可能的逃出去。而作为男人的我们,要用我们的身躯和生命来给她们以庇护。最可恶,最不可饶恕的什尔克们(指多神教信徒)就在前方!”蒲毂拔出了一把漂亮的乌兹钢弯刀,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凛凛寒光,猛地一指前方,大声命令:“中国人要战争,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所有人备战!准备好你们的弯刀和弓弩,去杀死每一个什尔克。我们的灵魂属于真神,死亡并非我们最终的归属,天堂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见烈日,也不见严寒,芳香的奶河,纯洁的蜜泉……”

蒲毂都要疯癫了,似乎一瞬间便从一个温润尔雅的华夏士大夫变成了天方教的狂信徒,而这何尝又不是临死前的疯狂呢?

但他的这番言语却叫周遭的蒲家骨干们热血沸腾:“真神至高,真神至大。”

“轰轰轰……”

被更名为手榴弹的小型震天雷在炸响着,火枪的声音频频响起,从前庭到中院一路势如破竹。

“嗖嗖嗖……”箭矢射来。

火枪兵虽然全身披甲,却仍有被射伤的。领兵的军官只把配刀向前一指:“射击!”

“啪啪啪啪!”枪声齐鸣,射出了弹丸与烟雾,接着又是一批手榴弹被投掷出去。这是火枪兵最基础的战术动作。

爆裂的火光中,一群蒲家家奴是抱头鼠窜,惨叫声更是凄厉的传来。

片刻后,只见硝烟散去,倒塌的墙壁后是在地上翻滚惨叫的十几人,更多的人则当场就被打死炸死,剩下的一些命大的还未死,也只能在地上大声的惨叫着。

天方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着,但也有人直接跪地上磕头求饶。不是所有的奴仆都对蒲家忠心耿耿。

看着这情况,挺着刺刀踏着硝烟冲来的火枪兵们却没有丝毫意外。

很正常么。

他们在军队里什么没听说过?南洋那些个小国的君主,被手下的臣子奴仆卖了换钱的可不再少数。

眼前的蒲家奴仆出现叛徒也顺理成章。

官兵的进展非常顺利。先是火枪压制,然后手榴弹轰炸,然后刺刀冲锋。一道道院墙,一处处偏院、跨院被拿下了。蒲家的武力非是逃向更后方就是一个个交兵投降。

为首的火器营营正此刻心中油然升起主宰别人命运的得意,这可是广州府内前二十的大家巨室,纵然是纯粹的商业家族,那平日里也不是他的份量可以比拟的。可现在整个蒲家却都被他踩在脚下。

他踏步上前,大喝着:“上!要快,要猛。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此刻蒲府中早已大乱,不知道多少人抱头就逃,星光下依稀能见人四散,更有着枪声爆炸声都掩盖不住的尖叫。

一根根火把燃起,照亮着齐军已经掌控的空间,噼剥作响。

大群的士兵挺着刺刀冲进了蒲家后院,见谁还拿着刀枪的就杀,顿时,惨叫声连绵不绝。

砍杀的过程,就仿佛真在砍瓜切菜,几乎没有受到一点抵抗。

按察使和安保局局长看着院子内的喋血,眼中闪过一抹不忍,这些人又非主犯,也非蒲家之人,被抓后并非是死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接着不多久,噼里啪啦的枪声爆炸声密集的响过一阵后,就听到内里有人高叫着:“抓到蒲毂了,抓到蒲毂了。”

然后几个人犯就一一被带到了按察使面前,地道也被人发现,此时已经在追捕。

看着披头散发的蒲毂,按察使脸上浮现出不加遮掩的恼怒和鄙视,“蒲毂啊蒲毂,本官素来以为你蒲氏可为入华天方裔之榜样,可谁料你这厮竟然做下如此大勾当,真是胆大妄为,狗胆包天。你既已入籍,不想着为华夏效力,只一心牵挂天方,何其愚蠢。尔辈实死有余辜。”

被抓住的一些人多是如蒲毂一样,神情低落,只闭目待死罢了。但偏就有一个最桀骜的,看到自己到了陆齐大官面前,强自挣扎着抬起头,就在按察使以为他想求饶祈活时候,人都不由的踏近一步,等来的却是一口带血的吐沫,还有那满脸的不屑与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按察使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看了一眼官靴上的口水,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说些什么,就看他再向前跨出一步,“唰”抽出佩剑,空中寒光一闪,就听‘咔嚓’地一声,这人已经身首异处也!

头颅直滚出一丈远去,红茬茬的脖颈鲜血直喷溅而出。按察使一个滑步闪了开。

这一剑疾如闪电,大家都惊呆了,盯着这位一脸狠意的按察使,很多人都暗暗咽了口吐沫。

——陆齐的官儿与前朝赵宋的相公们相比,那真的是不同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亡国余孽,贼心不死

蒲家再有钱也不可能一家独居一条巷,那附近自然有不少住户,其中还有三家番商,皆早被惊醒了。此刻,每家每户都有人扒着院门的门缝向外窥视,或者是攀着木梯越过墙头向外观看。而当他们在看清外面的情形后,也全都吓的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连滚带爬的爬进房屋的都且是有胆的人了。更多人是直瘫倒在门边,爬倒在墙头上,手足发软的一动都不能动。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了蒲府,长长的摆做一溜儿,真吓死个人嘞。幸亏,这杀声很快就平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隔了远些,没有探听清楚的人都出门了,但是这府邸附近,知道内情的人,都个个门户关闭。

而蒲府呢,已经被广州警局给封查,一个个警察设卡拦道,封锁了周边一切出入口。门第外巷道上的血迹已被清扫,只有砖石缝隙里还能偶尔看到黑褐色的斑斑血点。

远一点的街道,就有些个卖着吃食的摊位,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出现。

那些个摊位的小老板,来的早的且能跟清扫蒲府后事的队伍打个照面,一个个都明白,整个粤东都大名鼎鼎的蒲家,今天是坏事喽。

这时,一支武装警察开拔而来,亲眼见着轻易不见出动的武警都打眼前经过,一些个食客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这些武装警察走过了,方有人长出了一口气,小声说:“怎个回事,昨夜里俺听到好大响动声,莫非是番商生变?”

陆齐治下,一应番商都被打散了安置,再也无有专门的番坊来供他们安置。那些手中有钱的番商自然就在广州城内安置宅邸;没钱的,或是觉得不值得花费重金购置产业,则多在城外安置。

陆齐对番商的态度与唐宋两朝是截然不同,没有番坊和天方寺,更不会有番学。管理方式大抵是‘大分散,小集中’,很像后世huihui在中国的分布格局。然而后世的huihui有多少人?现下的番商翻客又有多少人?

而且番商之中也非皆是天方之人。

十年过去了,陆齐已经从实质上掌控了近乎整个南洋,一个个封国的建立就足以保证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的至高权利。

在大海上与朱罗水军也多有交锋,屡屡败之。没有火炮手雷,后者在茫茫的大海之上根本就不是南洋水师的对手。现下驻扎于麻六甲海峡,以弓弧群岛【安达曼群岛】为前头堡的西洋水师,可无时无刻不在对着锡兰和朱罗本土虎视眈眈。

也是因为陆齐与朱罗的交锋,让北天竺各国无不知晓中国的大名,且随着中国海商的触角向中北天竺海岸线蔓延,后者各国度里也有商人开始重新往来于中国与天竺之间,至少是往来于南洋与天竺之间。

至于南传佛教在南洋各国的没落,那是没人在意的。佛教的辉煌早就在天竺落下帷幕。天竺人对利益的追求在他们的商人品尝到巨大利润的美味之后,如何还能放弃?

追逐利润,那是商人的本性。故而涌现出的印度番商从而迅速填补了消褪的南洋番商的空缺,成为了在华番商中的第二集团。

陆齐现在就是将天竺番商与天方番商混编,每处的聚集地不超过十家,不同的聚集地之间相隔至少要有一个坊。这就是现下番商的‘大分散,小集中’。

蒲家所在之地,周遭就有三家番商,都是有钱人家。且在这儿吃食的人也都是住的近的人,如何没被昨夜里的枪声和爆炸声给惊醒?

“谁个敢来生变?我大齐征讨四方无有不胜,国势如日中天,谁个敢有变?”说这话的人是个卖炊饼的小贩,他没亲眼见过一车车的尸体,却闻到过那刺鼻的血腥味,当时人都吓傻了。心中对官府的恐惧正处在最顶点,忽的听人说道‘番商生变’,尖着嗓子就反驳着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些亡国余孽贼心不死啊。听说前些日子金陵就出了乱子,那可是天子脚下。具体是甚个事情,咱们小老百姓是不得而知,可当时的金陵府尹都被罢免了,闹的事情还小么?听说啊,死了不少人呢!”这世上总有些爱抬杠的。

那些人有的是真的对前者的言语有不同的意见,有的则纯粹是看前者不顺眼,还有的是要显露自己,眼前的这人是哪一类,那就只他本人明白了。

但这话题挑开了头,可就惹来了他人的掺和了。

“可不是,那事小老儿我也听闻过,听说,死了少说有这个数!”说着,比划了一个数,教周边众人都吸一口凉气。

“要说这事啊,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这些人顽固不化,一心奔着死路去。非要与圣天子背着干,可不是找死么?那些人都是番人,那地儿可也是番人。”

“可不是!蒲家在本处落脚也有些年头了,但跟天方的瓜葛,谁人不知道?”

早点摊上,有一群食客合着小贩自己,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对于他们这等人来说,现的太平日子十分难得,因为他们年岁普遍都在二十以上,也就是说在他们记事的时候,赵宋仍还存在。

那赵宋时代是甚个过活,现下又是甚样的过活,没人会分不清楚。尤其是他们这些底层小民。

所以,这些底层人对陆齐的拥护、忠诚、归属感,是极其强烈的。

而他们对现在的日子有多么热爱,那对‘执意’要打破这种美好的叛乱分子就有多么仇恨。

于是越说这话里头,越带着几分贬低的意味。

没人察觉到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人已经悄悄离开了摊位。

这人就是个被派出探听消息的人,因为站在他背后的是一衣着打扮光鲜的贵公子。如此人物自然不会亲自下场去打探消息。

房间里并非只有一个人,听着探子回说的话语,其中一人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这些可恶的家伙,他们知道什么……”咆哮声震耳,忙被他的同伴拦了下来。

“禁言!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该当谨慎行事方对!”坐他身边的那公子哥面带无奈说着。

众人有些扫兴,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探子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那似乎是内里人等之首的贵公子目光中透着深深地无奈,“蒲家在中国能量不小,如此且不能窃得,我辈又该如何是好啊!”

中国人的压力可不止天方人感受得到了,他们的压力更大。

第八百五十九章 此时的世界

二月的南京城,寒冬已过,春风再绿江南岸。

阳光、微风、鸟语、花香。

这座在两年前才正式被陆皇帝挪入的帝都,时时刻刻都在焕发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画舫凌波,浆声灯影;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仅凭古代这些诗句的描写,你的眼前便能浮现出一幅如梦如幻的美丽画卷。

作为陆齐的帝都,这里的人口或许还不如鼎盛时期的东京城众多,因为后者是赵宋王朝百多年积累下的成果。但此处的繁华却较之东京尤要胜出一头。这因由也简单的很,因为陆齐朝更开放了,中国的海船航行于天方/北非到印度再到中国之间。南京城内不止有中原各地的商贾商贩,更多了无数外国的商人。他们中不止有不少白皮的天方商人和印度商人,便是连北非的黑蜀黎都有出现在金陵城的市井中。

当然,这些黑蜀黎并不认为自己是黑蜀黎,他们来自后世的厄立特里亚和埃塞俄比亚北部地区,是陆皇帝在北非地区埋下的一颗棋子。从古老的阿克苏姆帝国开始,他们就实现了信仰上的一神化,与天方世界的矛盾是十分尖锐。

在阿克苏姆帝国最鼎盛时期,版图包括红海两岸的大片地区。只是在西历六世纪和七世纪时候先后受到了波斯帝国和强势兴起的天方帝国的相继进攻而逐渐衰亡。然后被南部操着库施特语的阿高人所取代,建立了现下的札格维王朝。

这些黑蜀黎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黑蜀黎,甚至还瞧不起周遭的黑蜀黎。

从种族特征来看,他们和尼格罗人种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明显的差异。总的来说,埃塞俄比亚人皮肤颜色较淡,体格修长,鼻子高耸,额头广阔,长着狭小的鹰钩鼻,带有一部分闪米特人的面貌特征。所以,埃塞俄比亚的统治者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白人”种族。

如今的时代正值埃塞俄比亚人方兴未艾时期,新的札格维王朝正在建立自己的权威,但这权威似乎还没有最终得到确立。横竖从去往过非洲的中国海商以及来华的黑蜀黎口中,陆皇帝得知的消息就是如此。在他们的传统地盘里还有为臣服的‘异类’。而这也是陆谦第一次知道古老的北非大地,除了埃及人这支重要的力量外,还有埃塞俄比亚人的存在。原谅他前世的无知。

位置处在红海与亚丁湾交汇处的埃塞俄比亚人,其所建立的阿克苏姆帝国历史之早更还在西元之前,最盛时版图包括红海两岸的大片地区,但在经历了波斯帝国和天方帝国的相继进攻后,其完全丧失了红海两岸的领土,包括重要的也门地区——一个在后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儿,现下的埃塞俄比亚人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是也门的示巴女王与古以色列的所罗门王的直系后裔。埃塞俄比亚人的国度与其说是一个北非国家,其根源不如说是一个天方半岛国家。是因为波斯人和崛起的天方帝国的缘故,丢失了天方半岛上的大片土地的他们才不得已继续向南,深入北非更深的去处。

他们在与天方世界的争斗中直接丢失了重要的阿杜里斯港。后者在红海南岸,后世的厄立特里亚国。四世纪阿克苏姆国家强盛时期,那里是东西方海上贸易的中转站,商业繁荣,为埃及和印度的贸易中心。而天方世界的这一胜利造成的结果就是——阿克苏姆帝国被完全封锁在了东北非的内陆里,完全‘与世隔绝’了。

天方帝国崩溃后,埃及土地上崛起的法蒂玛王朝继而成为埃塞俄比亚人的沉重威胁,他们还是贝贾人的宗主和后台。贝贾人老早就在后世的苏丹东部区域从事游牧生涯。在阿克苏姆帝国时期,他们就是埃塞俄比亚人掠取奴隶和财富(牲畜)的对象,但现在一切反过来了。

阿克苏姆对红海区域控制的衰弱,相当程度有就贝贾人的干涉因素在内。他们靠着天方世界的支持不断的袭击阿克苏姆,动摇了阿克苏姆在红海的控制,到后来更是自己在红海南岸区域建立了几个小型王国来统当地。

但现在崭新的札格维王朝取代了陈旧的阿克苏姆帝国,而且埃及的法蒂玛王朝正陷入衰落期,其后宫廷政变频繁,军人擅政,幼主频立,王朝军政大权落入大臣和马穆鲁克禁卫军军官手中。各地总督割据,税收锐减,国库空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王朝完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量中国海商的出现。内中少不了就有谍报司的密探,这些人在系统的了解了天方世界的内部分类和其他势力之后,埃塞俄比亚人这个一神教民族就脱颖而出,进入了他们的眼帘。

陆皇帝是很有耐心的,他知道非洲那地界距离自己太遥远,要埋下一颗种子,静静的等他生根发芽,是必须要有耐心的,而且还必须有容忍度。因为距离太远,你不可能套根缰绳圈着埃塞俄比亚人的脖子,让他们像牛马一样乖乖听话。

他们不是东边的小矮子,离得近,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想如何调教就如何调教。

现在的陆皇帝,那就是后世动物园里拿着青草绿叶喂‘草泥马’的游客,面上要带笑容,必须无有半点不友好,而那群大爷们给不给面子来吃一口还是两说呢。

这种情况下,陆皇帝还怎么能去强硬?

也幸好埃塞俄比亚人明白中国对他们的意义,表现的很乖觉,为了更好地获取中国的援助,更加方便的与中国海商展开贸易,同时也是表明态度——其王储马拉·塔克拉·海马诺特亲自带兵,灭掉了红海岸边的两个贝贾人小王国,打通了通往红海岸的通道。为此一度险些与法蒂玛王朝兵戈相见。

但法蒂玛王朝的上位者也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札格维王朝与中国的关系?亦或者说面对新兴的札格维王朝,法蒂玛王朝的大佬们也不敢轻易地挑起战争。反正就这么过去了。

同时也重新开启了贝贾人悲催的时代。

札格维王朝用一根根象牙、犀角和大量的黄金换取到了质地远超过他们自身生产的刀枪剑戟和兵甲弓弩,实力逐渐增强的他们对贝贾人的打击也越发的犀利来,近来两国的项贸易中就加入了白奴贸易。贝贾人当然不是白人了,但法蒂玛有的是白人晒。

黑奴在中国买不上价钱,肤色的问题让两边存在着无法消除的差异。至于廉价的劳动力,南洋的土著多了去了,再不,天竺也是一人力来源。在如今这个世界上,若说有一个地区的人口之众能与中国媲美,那就惟独天竺了。

札格维王朝最大的资本是黄金,他们手中的黄金真的很不少,后世的勘探表明,那地方的黄金很可能不次于南非。而早在四五千年前的古埃及法老时代,埃塞俄比亚的黄金更是古埃及黄金的主要来源,还恨可能是3000年前示巴女王献给所罗门王的礼物来源。

埃塞俄比亚不缺黄金,但在过去的几百年中,黄金在他们手中变得并无价值。

黄金并非是货币,只有当它流通起来的时候,它才是一种货币,一种很值钱的货币。而当黄金不能自由的购来自己想要和所需的货物时候,只剩下装饰价值的它还是真正的‘黄金’吗?

中国与札格维王朝的贸易日渐走高之后,他们手中的黄金才是真正的黄金。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一匹丝绸就能轻易地换取一大块金子的美事,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同时,埃塞俄比亚人也日渐走出国门。信奉一神教的他们跟天方世界尿不到一块去,这个时候正值十字军东征时代,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给天方世界带来了不小的创伤,欧洲人在小亚细亚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国等一连串的一神教小国,对天方世界形成了巨大威胁。

同时遥远的东方帝国发起了西征,大军降服了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一路横扫了西喀喇汗国和花刺子模人,塞尔柱帝国的援军也被击败。

齐军并没趁势攻入塞尔柱,可整个天方世界都感受到了来自中国的威胁。

也因此,此时此刻整个天方世界对于札格维王朝是极其仇视的,却又不敢轻易与之爆发战争,拒绝与其展开贸易便就成为了一不成文的约定。

不然本就是两面受敌的他们,真就要三面受敌了。

札格维王朝的对外贸易也只能来自中国。且丝绸、布匹、瓷器、铁器、酒类等等,都是他们热爱的。

第八百六十章 为君之道!

陆谦对广州的‘锄奸’行动半点不担忧,蒲家人且都在广州城内的,粤东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也忒是没用。

……

从益都那逼仄狭小的紫禁城搬到南京皇城,名号虽还一样是‘紫禁城’,内里却真的是天地之差。

尤记得陆梅一次去赵明诚府上给李清照拜年,回来后对陆皇帝说潘金莲所住的长春宫连赵府的后宅大都没有,叫陆谦听得心里讪讪的、。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总要给出足够的时间给工部吧?建造一座皇城,不容易。

永乐帝在燕京建一座紫禁城用了十五年时间,陆谦在金陵盖一座紫禁城用了八年的光景,这速度不慢了。建成之后再加装饰,足足十年,陆谦方才敲定了搬家。

而同样的,陆齐朝的搬家也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先是皇室搬家,然后是皇帝和内阁,以及诸多臣工的家眷,还有一些重要人物,然后是各部门以及武略院、国子监等等的迁移。两年时间也不长的。所以,至今陆谦在这儿也就才安住了两年,陆齐朝的各部门也才刚刚搬迁完工。

换了新住处,这是件大好事,然对后宫诸妃们言不好的事情也接踵而来。比如说地方大了,那儿女该跟老娘“分床”的时候也就来临了。

金陵皇城之中,就有专门给皇子公主们准备的北府东苑。六岁以上的皇子要搬去北府,十岁以上的公主要搬去东苑。

这一决定出台后,紫禁城中都哭声一片,却也只能从命!

如是,一个个当娘的就都疯狂的开始清点盘查自己儿子闺女身边的大大小小了。

内里少不了也有龌龊事儿生出,陆谦都不去管的。

在洪武四年,也就是被作者略过去的那十年里的第一年,陆谦着手组建了两座学堂。其一是皇家军士学堂,这所学堂是专门针对陆齐贵胄和朝堂大员子弟开办的,招生对象为六岁以上,八岁以下的朝中贵胄子弟,还有各封国的贵族子弟。陆豫便是第一个入校的皇室之人。

第二是皇家第一女校,陆梅则是这所女性学校的第一个公主。

两家学校都是从零开始,也都引入了军事化管理,入校学生要自己动手整理内务,打扫宿舍,还有每日的早操,乃至课堂上都被引入了外语教学,男校老师是两个被当做奴隶送到中国的威尼斯商人。

后者并非是唯二的两个在华的欧洲男性,天方人热衷于奴隶贸易,因为他们发现白奴,尤其是漂亮的女性白奴在中国市场上有日渐走高的趋势,便就立刻开启了这当生意。这同样也是因为他们这个时间段里与欧洲人冲突不断,地中海东端局势动荡,那些被天方人捕获的欧洲男女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劳力市场上的新生品类。

这两个威尼斯商人之所以能从一群人中‘崭露头角’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富有语言天赋。这是最重要的,其次则是他们是商人,拥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不俗的见识,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所以二人才会成为皇家军士小学堂的外语教员,教授拉丁语。

而在华数量更多的白人女性中更可以轻松筛选出几个富有语言天赋的人出来,要知道那些品质优秀的白奴中可不乏贵族小姐或是贵妇人出身者。而在此时的一神世界,会说会写拉丁文,可不就是必须的么。

除了外语,学校还设有国文、历史、数学、地理、自然、美术、音乐、体育、野外要务等科目。武科有徒手搏击、器械演练、马术、射击等。

体育可不等同于武科,前者是足球,是跑步,是跳远,横竖与武科不同。

陆谦并不要求自己的儿子未来都要去当军人,但武科的存在绝对能培养孩子们的尚武精神。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清亮的童声回响在坤宁宫里。陆谦不知道年纪小小的陆冀能从这篇千古名篇中吸取了什么知识,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把整篇文章语句清晰的背诵下来,比小学一年级时的他可强多了。什么事都要一步步的来。

陆冀是程婉儿生下的二子,现下还不满八周岁,虽然从虚岁上看他都九岁了、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全家宴,陆皇帝定下的规矩,这些年下来也没人觉得不好。让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家人彼此间也消除了些生疏感,多起了些亲近。

要知道,非是逢一要来觐见皇后,后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一次面也正常,现下的紫禁城可不是当年的紫禁城了。

而皇子们所处的北府和公主们所居的东苑间也相隔甚远,不是一个娘生的,一个月里不照面也不甚稀罕,或许这就是偌大的皇宫中皇子皇女每每都亲情淡薄的缘故吧。

那不止是因为他们彼此间的权力争斗,更因为规矩限制,一座座宫殿之间的距离真的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近的关系一年见不上几次面,那也就远了。

后世的皇家,这一点上许是无可避免的。陆谦有能耐给儿子们搞个‘自留地’,后世子孙又岂有如此本事?

这每月一遭的全家宴,可能也会成为摆设。

但至少这些他陆谦本人是不用看到了,系统的效能超级牛逼,都能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但他本人却从没想过活千年万年。

那武力加点都有天花板,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又岂可能是毫无限制的?

夸奖了几个小家伙一遭,让陆冀他们喜笑颜开。然后高高兴兴的让出了位置来,留给后头的大哥哥,这也是陆皇帝的规矩。

那表现好的不止能得到口头表扬,还能得到赏赐。而要是表现不好的,得到的就是惩罚了。

罚写策论【作文】,罚抄写……

小孩子最讨厌的惩罚是什么?不就是家庭作业么。

“陆豫。”

“孩儿在。”

十年过去了,已经是个大孩子的陆豫自然也变幻了模样,没有小时候白嫩嫩的可爱,却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坏了贴身女婢的身子,敢硬着头皮直向他道明,虽惹得陆谦雷霆大作一番,但在心里却觉得这孩子不错。至少是有担待!

“陆云、陆川、陆晋、陆皖……,你们也都过来。”陆谦看着这几个小子,他们中岁数最小的也有十二周岁。

“我今儿不考你们功课,只要你们评价一个人。宋襄公!”

“这人都该知道吧?”

“孩儿等知道。”几个小萝卜头齐声说着,一旁的小豆丁们和几个公主笑的更开怀。她们都知道这样的‘考试’实则更难答。

“我今日就让你们评价一下这个宋襄公,评价此人的为君之道!”陆谦说着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一刻钟来书写。”

话音刚落,笔墨纸砚已经有人去准备,陆梅也已兴致勃勃的去拿沙漏。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一个人在演戏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但也绝不短了。难道陆谦要给他们十天半月的时间,让他们回去后好好地思想,甚至是与‘长辈’们好好地商量商议一通后再来给出答案吗?

陆谦要的就是他们自己的答案,要的就是他们对宋襄公最直接最直观的判断。所以,一刻钟的思考,一刻钟的下笔,足矣了。

但愿不要有类公羊高者。

后世不少人都知道公羊学派的‘大复仇’理念,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却不知道《春秋公羊传》中对宋襄公的评价却甚是正面——认为宋襄公是君子,是仁者之君。

而与公羊派水火不相容的谷梁学派,似乎在不少历史小说中都沦为了反面配角,陆皇帝对于儒学所知不多,对于西汉时期的公羊、谷梁两派更无资格也无必要去评判,可他却很赞同《谷梁传》中作者对宋襄公的批斥——兹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

几乎就差没公开说——宋襄公不为人君了!

陆谦看着眼前的一群儿子,眼光飘忽中还见到方金芝为首的诸妃也已经悄悄的到来。适才的话题涉及到了‘为君之道’,在现下的紫禁城里这可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在陆谦一帮儿子日渐长大的今日,它所代表的含义就更重了。

方金芝、赵福金和答里孛三个即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几乎不可能继承大统,心中也提了起来。因为她们都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陆谦跟前表现的优秀,表现的突出。至于另外四贵妃就更不用提了。

包括那一波小萝卜头们也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就是陆梅先前兴冲冲的去拿沙漏,何尝又不是在给里头的诸妃一提示?便是有着童心,又有几分呢?

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不要把她们想的太简单了。即使陆谦的后宫一直甚为平和。

在过去的十年中,陆皇帝的大军扫荡了一个又一个王国,有南洋的一个个土著,也有东面大海上的小豆丁,彼处的金银给陆齐的前进之旅增添了一股强大的动力。

当然,日本此刻还没有彻底被灭国,只是被切割成了好几块,因为现在的陆谦更喜欢日本的金银矿。

而拜前世小鬼子的游戏所赐,日本的金山银山鼎鼎大名,陆皇帝对于日本出名的金银山是多有了解。除了佐渡岛,还有石见银山,生野银山,鹤子银山,因幡银山,黑川金山,鹿儿岛金山,伊豆金山,以及有金银漩窝之称的美浓。

同样也是因为此刻的地图的缘故,陆皇帝对于金银山的定位不能说多么精准,只能划定一个区域去寻找,但很多金银山日本本身就有记载。比如那生野银山,以及便于寻找的储量巨大的石见银山。

现在整个日本,整个中原都知道陆皇帝的钱财来源了。大批的金银矿源源不绝的送入中国,金银币的数量直线上升,兼之从新福来到的铜锭,避居家中不出的赵不试也只能仰天长叹。

这般做的好处是肉眼可看得到的,取外而补内,国家富裕了,百姓富裕了,整个国家的基础巩固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般红果果的去‘开疆扩土’,到底是有侵略之嫌疑,有不体面的感觉。

舆论口上并不能保持绝对的统一,总是有些脑子进水的家伙,叫嚷着这是不义之战,中国有此行为,行近蛮夷也。

——当初,楚人伐随,随候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这些人里可能真的有读书读迂腐的人吧,但未尝没有故意吸引人眼球,搏出位的垃圾。就像后世朱明朝故意偏皇帝廷杖的垃圾。让陆谦很是不耐,但好歹对前者还能忍耐,可对后者就没耐性了。凡有发现,通通扫进监狱。

这里提点一句,闻焕章是出去立国了,也带走了不少宋儒的老少,但他不可能带走所有人么。而且,人多了总会出圣母,尤且是在这些人生活较为安康富裕的时候,这些人脑子就不正常了。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当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几个孩子都已经停下了笔。

所书为内侍收取,奉到陆谦的面前。

一刻钟时间写不了几个字,毛笔字么,不能跟钢笔、圆珠笔比,而且简体字还在进行中,现下陆齐推行的简体字,那都是历朝历代已经有了的。比如汉朝史游的《急就章》,东晋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突出贡献,唐朝的欧阳询、虞世南、诸遂良,还有赵宋朝的苏轼,后者贡献之巨大不逊于王羲之也。

但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字也。

想要彻底实现简体字还需要继续努力。

想想繁体字的书写难度吧,再加上毛笔的速度,一刻钟百十字已是顶多。

陆谦一份份看过,儿子们写的自然对他的胃口,毕竟后者里头据他观察并没傻子,怎会不知道陆皇帝的态度。

但也不得不说,的确有差距。

谈宋襄公,千多年以来,史家也好,士林舆论也罢,各挑边站,互不相让,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

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的,自己的想法自己最清楚。

陆谦就觉得说宋襄公迂腐,固守陈规,不知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不知道在战场上,胜者为王,这是最肤浅的一认知。

《淮南子》有云:“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于古为义,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者。”很为宋襄公命不平,却实质上已经道出了因由。

陆谦所见的宋襄公就是一个“不知道与时俱进”者!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是注定要失败的人。陆皇帝一直觉得中国的儒家,一直都有一种崇古薄今的情怀和观念,言必三代之治,仿佛‘三代’的一切都是好的。只要恢复了三代之治,社会立马就河蟹,百姓立刻就安定富裕,家国皆无忧也。

可事实上把三代之治的东东拿到后世,那真的就能成吗?

后世的教育告诉陆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无论是经济也好,文化也好,还是社会关系也好,都与这个世界的本质相关联,也就是祖师爷所说的经济基础。

当时代的经济基础有了变化,社会的各方面就必然也有了变化。看看中世纪的欧洲与大航海时期的欧洲,都是欧洲人,可他们一样吗?

而宋襄公这个人就是个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这种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注定要被淘汰。

“都不错,都有赏。我心甚慰。”陆谦就这么大而化之的道了一句,并没有评出个一二三来,便是连赏赐都一个样。而书写的内容也被他收了起来。外人面面相觑,摆出这么个阵仗来,就这般虎头蛇尾?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到戊时。”晚上七点。

“那还等什么?传膳,让御膳房快点。大家都入席……”

陆谦就像是在一个人演戏,外人都尬笑了两声,他自己还一本真经的继续演着。

第八百六十二章 婚事

江南的二月里春光明媚,冬日金陵的阴冷潮寒已经完全退去。温暖的阳光透过帷帐轻纱,映在一张成熟雍容而不失娇艳的脸庞上,光线让年近四旬的潘金莲白净细腻的肌肤上泛着一层朦胧的金色。

三十八岁了。

潘金莲是陆谦后宫中岁数最大的女人。

就在21世纪这也是一个要退居二线的年龄了,更不要说是如今这个时代。

但先前是如何说陆谦的?这是一个长情的人。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用了手段,废了些经验值,那虽不可能长久的为潘金莲她们保持着姿色不落,可好歹延缓一些衰老的时间。

“娘娘……”侍女们轻声唤道。潘金莲洗漱更衣,而后看着侍女们在自己的头上摆弄。

“娘娘,这……会不会有些素清?”一人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潘金莲抚了抚鬓角,素清?素清好啊。今天就要素净。“这年岁到了不服老就是不行,都要做祖母的岁数了,可比不得那些后辈们儿青春娇嫩?本宫也当避此辈出一头地去。”

如此年纪的女人与少女时候的自己已经截然不同了。

文艺点的说法,她们不似玫瑰过于缠绵,不似荷花过于青春,整个人变得成熟、独立富有风情,内敛雍容含蓄张扬。不会有二十岁初为人母时候的生涩,也全无人到中年儿孙膝下的老态。

而写实一点的说法就是,她们的注意力已经从陆皇帝身上转到了自己的儿女身上。陆皇帝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已经从第一退让到第二了。现在对她们来说,儿女才是最重要的。

十多年的相处,情啊爱的便是有也早耗干净了,剩下的更多是温情亲情。

这还是因为陆皇帝给她们暗中用了手段,不然三十多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那就是标准的中年妇女了,徐娘半老,韶华不再。她们自己都会主动退居二线,不再争宠。

不信看大艺术家的后宫,几个受宠的宫妃都是二十来岁或三十出头就over掉的,而年过三十后还没死掉的也都退居二线也。

皇帝便是念着旧情来睡几觉,又有多少可能会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呢?宫中到处都是漂亮的小娘子,对上老婆子,拉上被子聊聊天,回忆回忆当年,说说儿女,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在这个十几岁就嫁人的时代,在这个玻尿酸、拉皮等手段还没出现的时代,女人的保质期较21世纪时候真来的短暂,这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陆皇帝现在的表现已经是好的了,新人旧人,云露均沾。

而且他也真的安分守己了些个年头,在洪武十年后方才陆续收用了几个新人的。

这不仅仅是从生理和心理上出发,更多是因为要从实际考虑。已经年近五旬的他如何向外头向天下人宣示自己的健康?唯独新生的儿女也。

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更是后宫的残酷,红颜未老恩先逝,这才是后宫的正确打开方式。

陆谦真的很好了,至少没拔吊无情不是?

看后世的清宫剧,每每都有老人心里流着泪脸上却带着笑的提携新人去跟他人争宠的情节,内中因由却是更加的残酷无情。

再有,别跟他说甚爱情。对于他这种穿越者而言,爱情两个字实在是奢侈。或者说在中国的古代社会环境下,爱情两字真的很奢侈。

配合着中国的社会和文化,夫妻之间最适合的相处方式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至于啥鹣鲽情深,至死不渝,那是极少见的。至少跟本书是不搭的。

而现在后宫最初的七妃,在陆皇帝的暗中帮扶下,凭借着自己优良的底子,仍牢牢把持着宫中恩宠的第一梯队,这也就是陆皇帝的‘长情’了。不然,近几年被陆皇帝纳入后宫的几个嫔妃,怎会纵然一个个青春貌美,在老前辈面前也依旧只乖乖的低头做小呢?

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儿女已经越来越多的占据了她们的身心。

人的情感都是有限的,就像人的精力。转移到儿女身上的多了,那灌注到陆皇帝身上的自然就少了。尤其是潘金莲与程婉儿。前者有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后者有个即将成年的宝贝儿子。

给自己的姑娘选驸马,给自己的儿子选老婆,俩人从去年到今年,表现是越发外漏了。

召见外朝命妇都比方金芝且要频繁,错不是都知道那内中的缘由,后宫中保管会掀起一场大风波来。

宫女一边给潘金莲梳理长发,一边看着镜中红颜未老的美人儿,嘴角儿紧紧的抿着:贵妃娘娘再是上天赐予的齐天洪福,也都年近四十了,这鱼尾纹都上了眼角了。不像宫里头才进来的妃子宫女儿们,不管是中原的,日本的,朝鲜的,印度的,南洋的,那可都新鲜的如水仙骨朵儿一样……

现在潘金莲有是一副素净贤淑的装扮……,侍女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是,该到了让位的时候了。

小四十岁的年龄,休说是在皇家了,就是普通的官员富绅家,当家主母在这个岁数时候也到了‘修身养性’的时候了。年华不在,凭甚还能留得住帝王心?

这一点七妃自己也都心知肚明。她们好歹是都有了皇子公主傍身,比起前朝后宫那些失宠的妃子来可好的太多太多了。

赵福金来自幼生长在宫廷,很清楚她老爹的后宫是多么的庞大。内里但是有封号的妃嫔及女官就足有一百三二十人,无封号的宫女又多达多少,更是个未知的数字。

那失宠的后妃连内侍宫女都敢欺负的。

所以后宫的孩子才如此金贵,没有皇子,便是生一个公主也是好的。

潘金莲脸上都已显露皱纹了,纵然恩宠不觉,也的确是要退的时候了。

梳头梳了半个时辰,再加上佩饰,全部倒腾下来都一个时辰了。这是因为陆谦今日宴请了林冲、徐宁两对夫妇,而偏偏今儿的后宫之主方金芝会身体不适,所以中午时,陆皇帝会跟林冲、徐宁在前面喝酒,潘金莲就要陪着林氏、徐氏在后头用餐叙话。

而实际上呢?这不摆明了就是家长见面么。只是陆皇帝更强势,一次见了俩家长。

林家的独子也好,徐家的长子也罢,这可都是陆齐朝一等一的门第啊。

俩小伙儿长得好,人品也不错,金陵城内的豪门权贵子弟,走马章台,流连于秦楼楚馆也不着家的可不在少数。林徐儿郎显然是与那些人不同的。二人武艺上也颇有成就,只是都走的是文科,而不是武事。两家明面上的缘由是子弟根苗少,舍不得丢去军务打混。实则呢?避嫌罢了。

老子是功高勋著的开国将帅,儿子若还走军中路线,那就在军队里扎下根基了。便就有点不好看了。从刘汉到朱明,看看汉家王朝的开国名将子弟里,有几个是老子英雄儿好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这理由明面上说不得,可人林冲、徐宁打一开始让儿子就行的就是文路,习武练拳,一是不叫家传的武艺失传,二是让儿子强身健体。

而隔过这第二代,到了第三代人时候,就无须这般自己绑着手脚了。但要有孙儿辈,他们先就要有儿媳妇不是?

潘金莲最后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雍容的美人,总算是打扮好了。“走。咱们去陛下那儿。”

林家、徐家,这都是上上之选。有权有势,有门第爵位,孩子本身也是良人,哪一家潘金莲都没不满意的。这接下了亲事后对陆晋的未来都大有好处。

且她心理可是清楚地,陆皇帝一门心思的跟昔日的老兄弟们联姻。不只是要把女儿嫁过去,更要把儿媳妇娶进来……

第八百六十三章 皇帝呢?

开国帝王与手下的名臣将相联姻,这仿佛是一个惯例。看看两汉,看看三国两晋和隋唐,陆谦也不能违背了去。

来自后世的他,那初始的念想倒也是要让自己的闺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的。这是前世的三观所带来的惯性。但陆梅她们这越大吧,陆皇帝也就越发若有所悟。也或者说是他越发的被权利同化。

享受与付出是同等的,在你获得权益的同时就也要背负责任。对于军队、官员、封国都是如此理念的陆皇帝,对于自己的儿女们显然也是如此。

自由恋爱对于皇子公主们而言是扯淡的,也是荒诞可笑的。

当他有了如此这个认知之后,那他心中打起的算盘就也顺理成章了。

再说了,看看人豹子头办事是多么的敞亮,不需要老大来示意,先就想老大之所想。所以,陆皇帝要一报还一报啊。林冲的牺牲是很大的,林二代不入军中,那就有了隔阂了。等到林三代想进军队的时候,少说也要二十多年后。豹子头的年龄比陆谦都大,现在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等二十多年,林冲届时是死是活都还很难说。

人走茶凉可是官场之管理啊。

陆谦不可能让自己心腹重臣的孙子只戴着一个空头爵位进军队。

而没有了林冲,林二代看样儿又那啥,被豹子头给约束着,这辈子注定是有志不能伸展的。这样的一来等到二三十年后,林家的第三代要进入军中时候,他还有多大的福利呢?

有着一个权利隔层存在,这前途就太不确定了。

陆皇帝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个好人,是个见不得他人因自己吃亏的好人。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至少要于人一个保证不是?

而想要给林家保证,那还有什么比他闺女更可靠地呢?

林徐两家,一公一侯,身份足够匹配。再有二子的人品年龄,也都适当,与陆梅都挺媲美的。

林冲、徐宁也都不是糊涂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对自己儿子有可能成为当朝驸马爷,自乐见其成。

陆皇帝的人品他们都是信得过的,而陆梅的名声也没瑕疵,虽然偶尔能听说这位大齐王朝的长公主殿下脾气不小,可他们相信,自己若是与皇家联姻了,那公主进门后定是做儿媳妇的,而不是当姑奶奶的。

后殿里,一场‘茶话会’也在河蟹的气氛中和谐的进行着。

陆皇帝对于下一代的教育,打算是什么?潘金莲很清楚。他也不止一次对潘金莲说过,汉唐的公主都不像样。千古已降,时代大不一样,汉唐的公主本就不适合眼下的社会。他也是真不喜汉唐两朝的公主,内里的彪悍货色太猛了。无论是眼下这个时代,还是就陆谦他本身而言,都没有这种公主的生存空间。

陆皇帝的这些话,潘金莲自然相信。

两人都在一块二十年了,潘金莲能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么?

但陆齐的公主也绝不是怯懦没脾气的人。

就看那皇家第一女校的课程,就知道陆皇帝绝对不欣赏嫁给渣男王诜的蜀国公主那号人。很温顺很温良很娴熟,很得男人欢心,却那绝不会是陆皇帝的女儿。

公主和驸马两个不一定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得。可却绝不能把女儿教成一个只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男人风流自恣,甚至是一个妾室都能三番五次的顶撞挑衅自己的人。

陆皇帝没从这位公主的身上看到美德,他只看到了软弱。一个堂堂公主,皇帝的同胞妹子,且彼此感情极好,竟然要对一个王诜忍气吞声?

看着王诜沉迷酒色,沾花惹草,甚至公然把一些歌女(娼女支)带回家中嬉闹,还先后纳了八个小妾,这位驸马爷那真是‘大无畏’到一定程度了。

可这样的奇耻大辱,这位宋神宗的胞妹竟然都忍住了。即便是临死前都在求哥哥把丈夫被贬的官职给升回来,这种人若是陆皇帝的女儿,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心中会这样抓狂。

“……娘娘可是谦虚了。妾身早有听闻,公主殿下性情开朗,于京城一干小儿女中甚有威望,功课更是门门优秀,这般的品学兼优真是叫妾身羡慕不已。”徐氏叹着气,提及了自己的那小女儿,后者眼看就要小学结业,已是十二周岁,在她口中却还是顽劣不堪,不知教诲,叫人头疼的很。

徐宁膝下二子一女,女儿年岁最小,也最得徐宁的疼爱。因为女儿么,可不就要娇生惯养,又不用担负甚个祖上荣光,担负甚个家业。

在徐氏心中,她最挂心的实则是次子。长子不用担忧,因为有他爹的爵位。小女儿也不用担忧,再不成样,那也是陈州侯府上的嫡女,便是送不进皇室,那还能愁嫁不曾?

只有那次子,年岁与陆梅相差仿佛,却因为是次子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徐二郎跟他大哥一样都走文官路线,可不是徐氏看扁自己的儿子,这就不是块善于钩心斗角的料。

徐二前途堪忧啊。

而如何来弥补这一缺陷呢?娶个好老婆就是一条最快最便利的捷径!

可是陆梅不止是皇家的长公主,更是陆皇帝和潘贵妃的心头肉,岂能就嫁给一不得爵位的次子?而即便是真的成了此事,若是次子有了公主做后盾,再被人挑起了心思,来与他大哥争爵位,那徐家岂不是就乱套了?

“陛下是甚人,你们也该是知道的。这大齐朝的公主啊,骑马射箭打枪都成,但就是教导不来出口成章的才女!”对比汉唐时候的公主,她们的尊贵和自由并不差劲,只是没有了汉唐公主在政治上的彪悍。

无奈何,老刘家的女人操心政治是常态;而老李家的娘们有武则天当榜样,也很难安分守己。可现如今的社会里,却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因素。

“再是公主,她们也是给人做儿媳妇,她们要学的也从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如何的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陆齐的公主们眼界都挺开阔的,且要读史,要有一定的政治头脑。

眼下的时代虽然与汉唐不一样,可作为公主,一定的政治眼光和手腕也是不要可缺少的。不管她们是不是真的能用得上。

以后的时代太迷茫了,陆皇帝也看不透彻。若是中国真的走上了资本和殖民扩张道路,到时候,资本大潮湮没一切的时候,公主也能成为皇室力量的一部分。

……

当潘金莲再次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的酸软感让她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可心里却甜滋滋的。年纪大了,然这种欢愉感仍旧是女人的最爱。更重要的是,这还代表着她对皇帝的吸引力。

还是很强烈的么。

有一种美好叫身心愉快,那就是此时。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枕头边空荡荡的无人,这……皇帝呢?

第八百六十四章 喜讯忽来

内书房里,一根根儿臂粗细的蜡烛把整个室内照的如是白昼。陆谦披着淡紫色外袍,此刻正不停地来回踱步,双眉紧锁,沉思着甚个。

身侧墙壁上,大大的一副“坤舆万国全图”上标出了很多个代表着战争的‘x’型符号,从遥远的红海两岸到锡兰与弓弧群岛之间——还没解释一下为甚叫弓弧群岛,那大小安达曼群岛和十度海峡以南的尼科巴群岛,绵延南北两千里,形状似一弯弧,堵在了麻六甲水道之前,故而取名弓弧群岛。陆皇帝不可能把拿进口袋里的东西给起个外国名儿不是么?

除此外还有河中地区,还有南洋的爪洼岛和中南半岛,这些都是大局已定,但仍有少量的小股反抗势力在活动;接着就是东北和北方大草原,二者的进展较之前者更胜一筹,反抗势力已经近乎消亡,只是人心还未尽数归附罢了。最后就是日本!

现下的日本已经被陆皇帝肢解了。

六年前,享年七十八岁的白河法皇在平安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孙鸟羽上皇接掌过权利。然鸟羽上皇不喜长子崇德天皇,因为有一个传闻早在平安京流传了许久,崇德并非是鸟羽的儿子,而是鸟羽的爷爷白河法皇的私生子。

傀儡一样无有半点实权的堀河天皇在气郁中死后,五岁的鸟羽天皇即位,政务全部由白河法皇管理。他根本无法反抗白河的决定。十五岁时娶白河法皇的养女藤原璋子(待贤门院)并立为中宫。两年后崇德出生,又是四年,就在白河法皇的主持下,鸟羽天皇无奈的禅位给了待贤门院所生的年仅四岁的崇德。

内中的真实情由完全可以书写出一本厚厚的家族倾轧和伦理小说。

白河法皇死后,大权为鸟羽上皇所有,这人真正宠爱的是藤原得子(美福门院)。别看这藤原得子与藤原璋子都是藤原,甚至还是堂姐妹,可半点毛用都没。藤原一族自身的内斗也犀利的一比。历史上藤原得子就极受宠爱,兼之鸟羽与崇德之间那化解不开的隔阂,那鸟羽便就逼迫崇德将皇位让给了藤原得子的只两岁大的儿子近卫。

但是眼下这个时代里,陆皇帝的插手却让日本的走势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得到了陆皇帝暗中支持的崇德秘密逃亡佐渡岛,对益都献表称臣,受封日本国王。陆谦这便有了足够的借口介入日本的内部争端,东海总管府下属的水陆大军齐发向日本。一番大战下来,日本还能如何呢?再强大的兔子也扛不住猛虎的扑击啊?

可以说,就是其内部的权力斗争让陆皇帝瞄到了一天赐良机,也叫日本这个原本的独立国家,踏入了坠落深渊的第一步。

而现在陆皇帝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谍报司十万火急,那朱罗国的老国王维罗摩·朱罗,挂了!其子俱卢同伽·朱罗二世继位。

陆谦脑子里想着朱罗国的各类情报,之前两国就在大洋上有过两次交锋,一战打出了中国的威风来,二战打出了中国海商横行天竺海域的自由通行证。

更不要说天竺的北方,河中地区局势的变化亦让其北部一些邦国对中国生出了深深的惧意。

强大的伽色尼王朝比之百年前鼎盛时候虽然已经衰落了很多很多,却仍旧似一把锋利的铡刀,悬在所有北天竺各邦的头顶。

两边因为信仰的不同,拥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

可就是如此强大的伽色尼王朝的宗主国,那自然是远比伽色尼王朝强大的塞尔柱帝国,都被中国人派出的一支不过三两万人的远征军给利索击败,而中国本身却足足有百万大军。

中国的形象和实力在北天竺各邦国的统治者心中立刻就有了一鲜明应照,现如今已然被魔鬼化了。

如此,面对着水陆两方面全都证明了自己超凡实力的中国,阿三哥们哪里还敢开罪?

何况商贸往来中,他们彼此间真的是互惠互利。

前文里说了,黄金是只有花出去了才是真的财富,不然那就是一堆漂亮的金属而已。

而中国呢?有漂亮的丝绸,有漂亮的瓷器,有手工精湛的各类工艺品、奢饰品,更还有大批质地过硬的刀剑盔甲。

军火交易才是最赚钱的买卖。

北天竺各邦国鼎立,群雄纷争已数百年之久,要说他们彼此间有没有矛盾,那肯定是在扯淡。与朱罗国相接处的北方各邦国,谁不是在时刻警惕着?

朱罗国从天竺大陆的最南端发家,鼎盛时候一路向北几乎打进了孟加拉。现在虽然已经衰落,更因为与中国的关系而造成了其战略重心的转变转移,但北天竺各邦国仍旧不会掉以轻心。

这种政治大环境下,军火买卖不要太好做了。

大批的布面甲和轻便的棉甲进入了天竺,毕竟后者因为气候的缘故,千百年中几乎没有鳞甲出现过,更不存在重甲。皮甲、布面甲和锁子甲是其军队的主流甲衣。

轻步兵、骑兵、象兵。前者是炮灰,很多就不着甲衣的,后两者是主力。可实际战斗力也就那样儿。

朱罗国入侵三佛齐的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很多记录都还保留着。其水陆军规模是不小,士兵也敢战,但其陆军的装备比之三佛齐人,且都占据不了绝对的优势,那战斗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军队打仗绝不是全凭装备,可在双边都有战心斗志的时候,装备就是决定胜负的依据。

转了无数圈的陆皇帝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大好良机,他一定不能错过。所以,简单的收拢一下可立刻用上的军队,他发现这数字已经很可以了。而且借口都他么的是现成的,蒲家犯事了,帽子可以扔出来一顶给朱罗么。横竖蒲家在朱罗也有产业在……

“来人,宣内阁诸位大臣,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觐见。”停了刹那,才又接着道:“宣朱贵觐见。”

陆皇帝的举措直接牵动了整个金陵城,天方刚大亮时,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幕。不管是宫内宫外,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当然也有人在安安生气。

启祥宫偏殿。

刚刚还眉笑颜开的小赵氏,听闻再度传到的消息后眉眼一挑,嫣红小嘴一抿,一股子犀利感就油然而生。“潘金莲这……”

张口就要出恶言,但终究还是没糊涂,忍下了。她现下的地位比之潘金莲可是要差得远。

当然,出身赵氏宗室的她,教养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陆皇帝这辈子是做不得才子了,却不介意弄来一个佳人放在身边欣赏。当然她人长的更好。

但入宫经年,宠爱固然有,却始终落在前辈人之后,想着自己的青葱年龄,正是风华,却被一群大老娘们给压在头上,如何甘心?那岁数最大的潘金莲就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早刚刚醒来就听到了好消息,皇帝不等天亮就出了长春宫,真是笑是她了。直以为是潘金莲没伺候得当,惹怒了陆皇帝。可哪知道这一顿饭还没过去,又传来的消息却是前朝有了大动作。皇帝召见文武重臣议事,这陆谦从长春宫内早早出来的因由就很明显了。

小赵氏怎的不气?

第八百六十五章 历史的重演

恒逻斯河畔,似乎是四百年前那场东方与天方的碰撞的重演。今日时候,以正黄旗、正红旗、镶黄旗的上万铁骑为首,附带着喀喇汗国各部附庸军的东方军团,与打着西喀喇汗国旗号的天方大军再次展开了一场规模浩大,然却并无任何特殊意义的会战。

这场战争,东面的打赢了,陆皇帝也不可能对塞尔柱人动手;西面的打赢了,也不可能动摇中国在河中地区的根基。

因为,任谁都知道眼下镇压河中地区的三旗,那就是中国人伸出来的一根小么指头。与中国真正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打胜了他们,毫无半点意义。

而眼下的天方大军呢,却已经是塞尔柱的呼罗珊总督与花刺子模人,还有伽色尼王朝与西喀喇汗国至今为止仍没有臣服于中国的力量的共同结合体。这是一支近十万人的大部队,内里光是各方的精锐骑兵就有三万人之众!

高高的望车上,现任的正黄旗旗主高弥勒与镶黄旗旗主李怀恩簇拥着最中央的正红旗旗主耶律大石。无奈何,正黄旗、镶黄旗比之正红旗都成立的早,十多年过去了,第一任旗主宣赞与嵬名屈怀都已经退出了八旗,成为了大齐朝正儿八经的勋贵,一受封和川伯,一受封博乐子,俨然是功成名就也。

所以,现如今接位的高弥勒和李怀恩二人自然要以老前辈耶律大石为首了,更不要说人耶律大石军略不凡,征战沙场屡有斩获。名望之上,其名下的正红旗实力上头,本就比他们二人要强!

八旗是以战养战的主儿,不怕打仗,越打仗他们实力就越强。当然了,这里指的是胜仗,打败仗可就要输掉裤子了。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东方军团的兵马在虎蹲炮和抬枪,还有天雷箭的掩护下,打退了穆塔里卜大军所发起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在齐军中根本无有装备的抬枪,放到眼下却成为了八旗军手中的利器,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这可不是欺负天方人没见过火器!

上次西征的时候,齐军与天方军大打出手,他们就见个够了。

那开始的时候,没有怎么见识过火器的天方军队,完全被这种喷火的武器给打懵了。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也被这种可怕的武器给吓坏了,战马的听觉是很灵敏的,骤然受惊之下,大群的骑兵坐骑在战场上失去控制,四散乱窜,四下逃窜,使得天方那边儿的阵型大乱。给了齐军所属马军可乘之机。总共也就三万人的西征军一路横扫席卷,轻而易举的吊打天方。

自从那一场战争结束后,天方人哪家又敢对‘响声’不以为然的?

‘炮仗’这一外来事物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大半个天方世界。就像当年陆皇帝的’驯马‘一样,他们的办法也是搞一堆炮仗来放给马儿听。

现在再战,天方军团的战马显然不会再像先前那样表现,但是他们的战马虽然听话了,却不意味着就能突破枪炮的防御。

虎蹲炮射程有限,是东方军团阵线前最后的遮挡,这里可是恒逻斯河畔,茫茫的大草原上,可没有事先准备好的阵地工事。

更远虎蹲炮一步的是手榴弹,其射程在十丈到二十丈之间。事实上,十五丈就是一个坎儿了。很少有人能把手榴弹扔到二十丈的。

再次就是强弓,负责填补二十丈与三十丈之间的这段距离。

而三十丈之外的距离,那就属于抬枪和劲弩了。

抬枪,即是大口径火枪。打的更远,穿透力更强。作用与劲弩仿佛,但要比后者的破甲力和持续力更强大。

这就是八旗军现今的武备,陆皇帝从不把真正的大炮配给他们。可如此的军备已经足够他们打的天方人不要不要得了。

天方军团的进攻在齐军的火力覆盖下每每受挫,其士气自然低落。要清楚,前方的军团是一支多方势力联合起来的兵马,在信仰的激励下。因为被齐军强势‘收复’的西喀喇汗国,这几年里佛化的厉害。

看高弥勒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一个佛教徒,出身党项的李怀恩和耶律大石,也都是佛教徒。

这些人无论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体察上意的角度出发,那都必须这般干。这也是此次多放势力联合起来的最大原因。

世界上的信仰似乎都有建立‘地上神国/佛国’的理念,看早期道教的起事,还是日本的佛教。那没有成功不是因为他们没这个念想,而是因为没有成功。

一神教也有黑暗的中世纪,萨满教更一度权力大到可和大汗分庭抗礼,但不管是一神教还是萨满教,精神上的力量终究是脱离了世俗的政权,佛教、道教更是如此。然唯独真神教,那是真牛逼,看看后世,直叫人对默罕默德竖起大拇指啊。

现在就是这种力量作祟,以至于各方势力联合一处,俨然就是一出天方版的星月军东征的好戏。

天方军团的实力远远强过三旗,坐等着他们打过来就也太蠢了。耶律大石并非蠢人,他的选择也跟当初的高仙芝一样,带领手中主力直取恒逻斯城,这处叛军的‘国都’所在地。

恒逻斯城是河中地区的重镇,也是原东喀喇汗国西境军事要害所在,靠近西天山,和卡拉套山【东西走向】的西面。背后就是楚河河谷,从这里可以直向东与七河地区【巴尔喀什湖】连通,是陆上丝绸之路最便易往来的北线。

而卡拉套山的东面就是伊塞克湖,其湖畔有一座城,现下为齐军布防中亚的重要一环,其名碎叶城,也就是名垂千古的诗仙李太白的诞生地,也是李唐安西四镇最西面的一处。

恒逻斯城与碎叶城之间就隔着一座东西走向的卡拉套山脉。山北麓是莫因库姆沙漠,楚河河谷便是贴着沙漠的北部边缘,沟通东西。

恒逻斯城以西还有整个西喀喇汗国为陆齐的势力范围,但现在却全已经换做了马黑木二世的星月旗。

当年西喀喇汗国灭亡,汗王穆罕默德二世西逃到了花刺子模病逝,其子伊卜拉欣二世上位,带着花刺子模人和塞尔柱人的支持卷土重来,结果却不走运的死在了一场战斗中,运气很是不好。接着,伊卜拉欣的弟弟哈桑克雷奇继位,这位的运气更差,刚接位旋即便就病逝。如是这汗王的宝冠就落到了现在的马黑木二世头上,他是穆罕默德二世最小的儿子。

马黑木二世显然是天方世界推出来的旗号,举着复兴西喀喇汗国的旗号从呼罗珊杀出,很快就得到了西喀喇汗国诸多土著的响应,他们与天方世界的距离更近,信仰的虔诚度也就更高,对于耶律大石他们推行的佛化政策早就积蓄了极大地不满。只是困于齐军的犀利而无奈顺从。现在得到了机会,自纷纷跳反。甚至是东喀喇汗国的西境土著中也有不少人被这股情绪给卷裹着。以至于马黑木二世从西喀喇汗国的地盘继续向东进军的时候,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恒逻斯城这座西境的军事商业重地,并且定都此地,发表了一番表述自己豪情壮志的宣言,要收复‘祖先’故土,要一通喀喇汗国,要把迷途的兄弟从错误中拯救出来。所以他立恒逻斯城为都城。这是在表达自己的决意!

这要是国都刚刚立下就给丢了,马黑木二世的气势就无从谈起了。

更重要的是,没了恒逻斯城,也就无从谈起楚河河谷了。这里被齐军夺回后也就隔绝了天方人对东方的威胁。而至于恒逻斯城以西的那大片土地,现在就无须把其上的生民看做‘自己人’,全当做是一片巨大的狩猎场即可。

只要打败了这所谓的“西喀喇汗**”,接下的一切就是平推罢了。都不需要三旗去亲自上阵,只他们身后的东喀喇人就足以把事情办好……

第八百六十六章 耶律大石的野望

一天一夜的会战,各方势力共同组成的天方大军,足足十万人的天方大军被数量不过自己一半的东方军团完全击溃。

防御——反击——追击!

这就是耶律大石他们通往胜利的三部曲。

天方军团打不动齐军的防线,两军一边受挫,一边振奋,士气此消彼长,战败就成了必然。

要知道,天方军团是一支多方拼凑起来的队伍,且兵员素质参差不齐。若是进展顺利,人心自齐整,万众一心,爆发出的战力亦是非同小可。可要是进展不妙,战局失利,士气大伤下人心散乱,一旦遭遇到激烈的反击自就会化作一群撒缰的野马,四散奔逃。

作鸟兽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诠释!

追赶羊群的事情,耶律大石就交给东喀喇汗国的那些已经皈依我佛的忠心贵族了。

八旗军的追击目标却是向南,顺着伽色尼王朝的败兵杀入茫茫的克孜勒库姆沙漠。

茫茫的黄沙照应在人的眼中,这是沙漠里唯一的颜色。

八旗军进到西域后就与沙漠有了不解之缘,不光是西域境内的黄沙戈壁,就是眼下的这一战中,他们也是先穿过莫因库姆沙漠的东部边缘,进入到楚河河谷,而后顺着楚河河谷,这条沟通东西的陆路要道,方直杀到怛罗斯河流域的。

而这楚河河谷那就是夹在巴尔喀什湖东侧的巴东荒漠与卡拉套山北麓的莫因库姆沙漠之间的绿化带。

伊塞克湖盆围边的昆格山与吉尔吉斯山的共同作用庇护了这片土地,楚河中游地区两面受水,大自然就在两片荒漠戈壁中间成就一条水草丰美的绿地。在阻止西部沙漠的侵蚀的同时,也为东西两端开辟了一条安全的通道。这是两片荒凉的大漠戈壁的分界线,沿途水源不缺,人烟稠密,只要局势安稳,这里就会是丝绸之路上诸多商贾的第一选择。

想想看,如果来往于东西丝绸之路上的陆路商人,可以有强大政权保障旅途安全的话,保障他们沿着北线一路畅通的直入中原,这显然比依靠不连贯的绿洲补给,并要翻越葱岭的丝绸之路中、南(塔里木盆地南北两端)要更有优势。

这也是怛罗斯城在数百年前就大名鼎鼎的重要原因之一,那里是卡拉套山西端的山口处,而它的身后的楚河河谷,那么它就是陆上丝绸之路上当之无愧的交通枢纽。

这会给一座城池带来多大的财富和知名度啊。

在陆齐的中亚战略布局中,怛罗斯城的重要度是四星半,都超过许多名声响亮的大城市。

因为在陆齐朝的军事评估中,评判一个地方的地缘潜力,永远不是只看它本身的财富、环境,地缘位置才是更为重要的。这就好像后世的大魔都,如果没有江、海相接的优势,它至多也只是凭借肥沃的冲积平原,成就一个渔米之乡的小康之地。就象古典时期的其他“江南”之地一样。而因江海相接之利,成为中央之国与世界相连的地缘枢纽之后,它就有了竞争世界最顶级大都市的资格了。

楚河河谷就与魔都有些类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理环境,并不是成就它历史地位的主因。能在板块沟通上体现枢纽价值,才是提升它地缘地位的主因。

而之所以不在如此重要的地方直接设立军队,原因也很简单——间隔距离着实太远,已经超出了陆齐朝的直接掌控范围。

故而,只把此地圈在‘势力范围’中便就可以了。

至于有人叛乱甚的,有了就打,横竖陆齐军现下占据着绝对的军事优势。打的很了,打的多了,杀得多了,也就乖乖了。

现在陆齐对中亚地区的经营才只是一个开始,等到那儿一个个封国建立起来了,才是真正拉开大帷幕的时候。陆皇帝可是很早就有一颗‘西征’的心的。

甭管蒙古人对华夏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害,蒙古人的西征,却让陆皇帝看了眼馋——那是当之无愧的丰功伟绩。中国近代史上的衰落和耻辱更是把蒙古人的“西征”映衬的更加辉煌。

所以,马黑木二世才会‘定都’怛罗斯城,而齐军若是收复了怛罗斯城后,便也就卡住了他们向东渗透的通道。接下就只要是对西面的区域进行来回的扫荡就是了。

看看那多少人参与进了反叛?十万大军中精锐只有三万人,余下的大部分都是原西喀喇汗国的臣民,这些人既然跳了出来,那就正好一网打尽。

奴隶这玩意儿不止中原紧缺,就是西域也抢手的很。陆齐朝一通西域之后,开路筑城,要用的人手海了去了。所以向西必然会得到巨大的经济利益。

那各方的精锐一遭被打散,所谓的西喀喇汗**就是一个笑话。余下的几万人真的是军队吗?

不。他们就只是一波牧民农民罢了。

不要说是三旗,就是他们身后的东喀喇人,也能把垂头丧气,落荒而逃的他们吊打。

当天方军团的主力被三旗铁骑一次次的冲击彻底打垮后,耶律大石很明白,西面的局势就是一场收获之旅罢了。每一个人都能收获一笔丰厚的收益。

但他还是坚持向南去,并且需要重利,说服了高弥勒和李怀恩。

伽色尼王朝,这个正在衰落中的王朝才是耶律大石瞄上的猎物!

因为他已经没时间耗费在塞尔柱人身上了。

作为第一任正红旗旗主,他的任期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的耶律大石最需要的并非是财富上的增益,而是更加雄厚的政治资本。

有着一颗上进心的他,希望自己的将来也能够割据一方,自己称孤道寡。而且这个野望是很容易实现的,因为陆皇帝的封建国家之策,在他转身一变成为帝国的贵族之后,一样适用于他。

但耶律大石清楚,自己就是再卖力,这十年时间里也很难迈过一道坎儿。从子爵晋升为伯爵,这是普通贵族与高等贵族的分界线。

先前退出的那些旗主们,除了宣赞这个有着深厚背景的家伙做上了伯爷,其他几人都只是男爵而已。

但是为了自己的上进心,为了子孙后代考虑,他现在是卯足了劲往上爬。只要能爬过那道坎儿,他所得到的就不只是更大更好的地盘,还有国内更多更强的支持与保护。

所以他舍西而取南。

作为一个很聪明的人,耶律大石一开始就对打着马黑木二世旗号的天方军团探查了个明白。

无论是呼罗珊还是花刺子模,那都属于塞尔柱帝国,这个对手虽并不被他看在眼里,但却不能否认堂堂天方两极之一的塞尔柱帝国并非他一个小八旗旗主可以轻易掀翻的。而对比塞尔柱人,伽色尼王朝就显然是个软柿子了。

“岁月无情啊,转瞬即是八年。”耶律大石对李怀恩、高弥勒叹息着道,他坐上这正红旗旗主之位已经七年有余了,他已经没时间对塞尔柱人动手了,因为到了十年期限,他立马就会打包走人。陆皇帝定下的规矩没有人可以违背。

故而,耶律大石明知道塞尔柱人是一块让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却也只能舍大取小,将目标对准了伽色尼王朝。

争取两年里搞定了伽色尼王朝。

第八百六十七章 雏鹰展翅

等到怛罗斯之战的捷报送到陆皇帝面前的时候,陆齐与朱罗之战的大前提——总要给陆皇帝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行动已经进行到了最后时刻。

谍报司在朱罗经营了不少年头,手脚勾搭的便就有朱罗水军。

这一次的行动就是朱罗水军袭杀中国商船。

如此的消息一旦在报纸上刊登,两国开战的理由便也就夯实了。

而在如此消息之前,金陵内外报纸上刊登的头版头条,则是清一水的“世界是圆的”、“天下是个球”、“远洋探险”等等。

天圆地方的传统理念已经在中国人脑子里扎根了无数年,但也始终有一个声音是说大地是圆的。比如汉代的张横,天地如鸡子,地如蛋中黄么。只是这种声音太少了,甚至很多年都不出一个。与张横这一层次者等肩之人,近者为沈括,远着是郭守敬。后者的太祖爷则都还没出生呢。

所以,陆皇帝突然开口说自己梦中得昊天上帝指点,天下乃一球,东瀛更东处,间隔茫茫万里汪洋,更还有一片广袤无比之大陆也。

如此消息从朝堂传到民间,不知道让多少人震撼到大脑宕机。

天圆地方,这大地怎可能像一球一样虚悬于空中,凡物四面蚁附?那人不掉下去了么。

可是说这话的是陆皇帝,陆皇帝是得过天授的人。当年继位时候,五彩祥云显东方,紫气浩荡满乾坤,是无数人亲眼所目睹的。

这样的主儿,口中说出的言语岂是荒诞?

更不要说陆皇帝雷厉风行,立刻颁旨,以回朝歇息的前南洋水师总管阮小七为将,率五艘舰船东巡。

这是直接赋予行动了!以至于整个金陵城为之震动,在阮小七挑选战舰和兵丁事毕,他家的门槛已经被人踏破,就是陆谦这里都被人递上了话。

以至于整个船队在百姓们都还在议论纷纷时候,就已经从五艘舰船变作了十二艘,随从更是从本来的不满五百人变成了现在的一千人有余。

“两千年前,凤鸣岐山,宗周立而殷商亡。其有遗族一支,自朝鲜向北入寒地,转而向东……”

阮小七耳旁回荡的是陆皇帝的言语,脑子里想的则是一个球,一个圆球,皇帝叫它地球仪。

当时陆皇帝在这个球上画了一条线,联通两块大陆。说:“当年此处且有道路相连,今日沧海桑田,昔年故道早不负存矣。然殷商遗族沿此道东入彼地,与此地土著相合,繁衍生息两千余年,至今兀不知是何模样……”

阮小七当时听了直以为陆皇帝在说书讲古,但陆皇帝随后发出的命令却叫他知道,陆皇帝是认真的,也就是说,这事儿是真的?

阮小七对陆皇帝的神圣性深信不疑,所以皇帝口中的昊天上帝就是真的喽。

“我叫你率船东向,目的不是寻找那些殷商遗族,而是去找到这片大陆。”陆谦眼睛里闪烁的全是璨璨金光,阮小七至今想来也记得清清楚楚,富拥天下的皇帝说道新大陆时竟然两眼冒金光,那还是多大的利益啊。

但阮小七却心有顾虑。

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年石碣村里的小小渔夫了,他曾经贵为南洋水师总管,带领水师战舰与朱罗人拼杀于大洋之上,他已经知道了现有的世界,无论是天方还是欧洲,亦或是皇帝口中的非洲,那儿都有文明,或者说那儿都有国度。

在他看来,此刻东面那遥远未知的神秘大陆也一样会存在着文明和国度,就像欧洲、非洲一样,就算真有金山银山,还能叫你白白搬走不曾?

但这些话他都没有直接道出,因为阮小七明白,即便如此,那个未知的神秘大陆也仍旧不失为一座金光闪闪的大宝藏。

看看陆齐每年的海贸吧,数额逐年日增,金银流水一样涌入国中,银元和钱钞已经彻底取代了“贯”成为了挂在人嘴边的单位了。

要清楚在陆齐朝,纸钞大多数都被商贾所持有,因为便于携带,便于交易。而小市民和普通百姓们却对纸钞抱有疑虑,他们更青睐于真金白银。

虽然有日本金银的补充,虽然扫荡南洋诸国缴获了不少金子,但不能否认,海外贸易也是中国金银的一大来源。谁让眼下时候的中国本土金银产量那么叫人捉急呢。

二月下旬,阮小七所率的‘东征军’终于启程了。依照内阁的安排,此次东去的十二艘船上,都携带有陆齐国书无数,随行鸿胪寺、礼部等文官数十人众,只要情况所至,这些人一个个摇身一变都能成所谓“特使”。

在一干随行人员之中,有一人虽未列入“特使”名单,却拥有着“特使”一级的身份。这人便是许贯忠的妻弟卢仁恩。

许贯忠当初有个绰号叫活地图,他对海外可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的。

错非他现下已经是内阁首辅了,保不准都请命要跟着去了。

陆谦无奈下便只能把他妻弟,一个很纯粹的史学家,一个对海外同样充满兴趣的学者,塞进队伍里。

此刻对‘世界’已经有了一具体的认知的国人,再也不会把海外皆视为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了,甚至都因此生出了一丝小心翼翼来。

就像刚刚展翅翱翔的雄鹰,纵然已经飞上了天空,可对未知的外界却也保持着一份敬畏。

《新闻报》上可开辟的有海外专栏,这些年里介绍了埃及,介绍波斯,然后是希腊,最后是罗马、东罗马和大食。

不止介绍了一个个帝国,还介绍了一些英雄人物。

天方世界有针对欧洲人的记述么。巴格达还没有被蒙古人毁灭,开罗的爱资哈尔星月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纵然是信仰大学。那里是天方教的信仰和学术文化中心。哈里发阿齐兹在开罗建立了皇家图书馆,藏书达20万册,收藏有大量各种文字珍本。

还有科学馆。一百多年前的哈里发哈基姆,延聘天方世界各地的著名学者进行学术研究,其领域包括信仰、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各学科。并附设学校、图书馆和天文台。在十字军之前,那里甚至都不乏欧洲的学者出没。

这些年里陆齐方面的商人也好,谍报司探员也罢,用钱财从中购买了不少书籍资料,自然科学和历史是重中之重。

可是给《新闻报》制造了一个万众瞩目的热点来!

从这个专栏里,中国人看到了‘外头’的风采,那些古国悠久的历史并不次于中国。纵然很多人心中仍旧不能消去旧有的偏见,却也多少有了点b数。

第八百六十八章 谍报战场不需要丰富的感情

卢仁恩的身份有些特殊,虽然很多人并不清楚的知道他的底细。可但凡知道的,就都觉得这人是那么的异类。

背靠着许贯忠这颗大树,卢仁恩这些年里陆续掺和了《辽史》、《宋史》和《夏史》的核定与审查。不能算立下多大功劳,却也得了个‘国士’的头衔。

这样的身份实则已经是整个队伍里的第二人了。

人活阎罗还是陆皇帝钦点的军呢,卢仁恩却是自己“主动”围上来的。别管许贯忠从中是否有在当中出力。他本人若不愿意,许贯忠断然不会强迫的。

其实不仅是卢仁恩,就连他妻子心里都有不情愿。

海上能是说笑的么?万一有个好歹呢?这些年陆齐海贸是日渐发达和繁荣,可因此而沉没的海船就也变得更多了。现在自己丈夫要冒险出海,还是完全陌生的海域,卢氏能情愿才怪。

但饶是如此,此时的她亦不能言语甚个,只能像周围其他送行的妻子一般关切地叮咛着自己的丈夫。

一旁膝下的两个孩儿似乎还没有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一直生活在富裕安定的环境中的一双儿女还未曾见识过如此热闹的场景呢。就是学堂办运动会的时候也比不得这里热闹啊。毕竟皇帝和满朝的许多文武大臣都到场了么。周遭光是荷枪实弹的警卫就有上千人!

更别说停泊在码头上的那十二艘硕大的帆船了。因此两个小家伙只是瞪着两双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着。

然而陆皇帝与阮小七面上却多有肃穆,此行的危险性与丰厚收获是成正比的。

一身戎装的副将匆匆地跑过来,先向陆皇帝行了个军礼,再向阮小七报告道:“都督,舰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李俊已经去做自己的海外诸侯了,后军都督府便就空出了一个位置,补上去的自就是阮小七了。虽然阮氏三兄弟在后军都督府里进进出出都已经三两遭了。

陆齐军征讨南洋时候,三兄弟都有在地方坐镇。都是狠人么,也都是粗人,手段有些粗暴,可管用。

“舰队已经准备好了吗?其他人等是否都已准备妥当了?”阮小七道。

“回都督,所有人等均已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副将恭敬的回道。

陆谦哈哈一下,“这么说来,倒是朕耽误了起航的时间了。”一边打趣的说道,一边又向阮小七做最后的嘱咐:“既然如此朕就不耽搁你么。只是此行务必要保重,万记住,安全第一。”虽然从心底里说,他以活阎罗为将,这更是为阮小七的身后名增添一层光彩。

只要他能顺利发现美洲,并且返回来,‘著名航海家’的名头便肯定会挂在他的头上。可要是活阎罗真挂在了茫茫大海里,就那啥了。

“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全力。”阮小七信心十足。

他在江海湖泊里翻滚打混且多少年了,大海于他而言就是另外一个家,此时此刻脑子里根本不存在翻船的念头。

“前途一路小心。那万里汪洋可不比咱自家门前的小水洼。万万平安归来。”

“陛下放心,臣等定满载而归。”阮小七一个抱拳后,肃身而退。

眼见号角声响起,陆氏知道是该是出发的时间了。恍惚间她将目光又移向了丈夫,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要言语,最后却只是嘱咐了一句:“一路顺风。”

“且等我平安归来。”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出发的卢仁恩,最后看了一眼妻儿,便转身随着阮小七等人上了船。

眼看着父亲登上了大船,底下的两个小家伙这才意识到究竟将要发生什么事。那男孩儿先就扯着嗓子大哭起来,一旁的女孩年岁更小,可看着父亲离开,听着哥哥哭声,就已经嚎啕大哭了。

此刻有呜咽声响起的又岂止卢家,码头上是哭声一片,陆谦本觉得自己已经心如铁石了,此刻也不由得一软。

下决心要等他们返回来的时候,从上到下,皆要好好褒奖一番。

每天早上太阳都会依旧升起,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那船队没有离港的时候,为万众瞩目,无数张口舌去议论纷纷。但当他们离开了金陵码头之后,天空的太阳照常升起,继续高高的挂在天空中,不见半点变化。

以至于‘朱罗水军袭杀大齐商船’的消息传到金陵时候,众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那一度被他们时刻挂在口中的‘新大陆和阮小七’,已然被抛弃在脑后。

陆皇帝雷霆大怒,朝野上下义愤填膺,整个金陵似乎瞬间都暴躁了来。陆齐与朱罗开战,势不可挽!

而与金陵隔江而对的扬州城内。

一处不怎起眼的府邸里,却半点没有被市面上那暴躁的气氛所影响。之前出现在广州城内的贵公子此刻侧身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倾听者丝竹声,一边可以欣赏着歌女支舞技。身后两个端着杯盘酒水果品的女子,打扮的婀娜多姿,颜色甚是出众。

贵公子看似在欣赏歌舞,实则眼神不经意里总会照顾到对面。那儿的一人此刻盘膝坐在矮榻上,一边挥手合着节拍,一边跟身旁一个颜色一样极出众的侍女喁喁细语。在他的斜背后,五个奏乐人横坐一排,琵琶笛箫,正全神贯注的演奏着。

直到深夜里,一场小宴方是落下帷幕。宾客已经醉意朦朦,那贵公子把手一挥,对面侍女娇柔的面容上露出一副毅色,微微一点头后就随着被仆人搀扶着的宾客去了。

府中早安排了歇息之地,明烛已经点燃,床帖拉开,被子堆叠,枕头也已放好,随时可以休息。

“藤原,柳平只是一个八品的小官,而由美子可是……”那是他们手下最出众的美人之一,而且出身不俗。纵然在被选上的那一天其,他们这些人便已经将生死荣辱全都弃之度外,但将由美子这样的美人浪费在区区一个从八品小官的身上,真的值得吗?

“官职不再大小,有用才是第一的。柳平是扬州巡检官之一,由美子的牺牲很有必要。”

巡检官是洪武五年后方增添的官职,手中握着三二十人到三五十人不等,还能召集地方的乡兵,是隶属于地方官府统辖的准武装力量。

“蒲家已经毁灭。现在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亲自来经营,从头开始。如此,建立一条安全的运输线就是第一位的。”

“近卫,你要牢牢记住我们的使命。谍报战场不需要丰富的感情。”

第八百六十九章 南洋封国

天竺远征军的新一批援军已经在组建中了。这一批人数量不多,因为双方遥远的间隔和不便的后勤补给,就注定了陆齐对朱罗的战争,决定点在于南洋而不是中原。

陆谦不可能为了对朱罗的一场大战,而不顾一起的征召民间商船,组成庞大的运输舰队,源源不断地将国内的军队物质送到战场去。那会让中国现下的海贸秩序大乱,从而在商业利益上遭受重挫的。

故而,这支援军的数量并不大,更多在于象征意义。为首的分舰队总管李宝,是近几年中在水军中崭露头角的新人,也是齐鲁人。

而此战中,对朱罗战争的水军主力是西洋水师和南洋水师,陆军主力则是南洋各封国。

兵部早就在南洋搞起了物资储备库,甚至在弓弧群岛已经搞起了军工厂,硫磺、硝石皆是提纯好后送去的那里,包括一桶桶的颗粒化药粉。

所以,那里说是军工厂,实则是个瘸腿的,更多算是个来料加工厂。

铅弹、炮弹的铸造和手榴弹的生产,就是他们的使命。

而至于南洋各封国是否愿意为陆齐打打杀杀,那答案绝对是肯定的。一是因为时间还短,各封国的掌权者还都是第一代,对陆皇帝或是忠心,或是惧怕,不可能不听话;二是因为他们到了封国之后,才明白来自中原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后者无论是从人力还是物质上,都让南洋各封国无法割舍。

在齐军中都搞评分制的陆皇帝对于海外封国岂能轻轻放过?有多大付出收获多大回报,权益和责任是并存的,这一直都是陆皇帝坚持的理念么。

不管是公国、侯国、伯国,还是更低级的存在,每一等级都有一个基础分,都罗列有一个分榜。然后分门别类的,就也各自对照的有应得的待遇。这般一来透明度大增,自己得到的多是贡献的多,自己得到的少是贡献的少,省的彼此间爆发矛盾了。

而中原境内现今也是年年都在搞收入调查,“贫困户”的收入在逐年增高,从最初的负债,到后来的低收入人群。以齐鲁为例,有一段时间里人均年收入在五十元以下的家庭,通通被列入贫困户,也就说他们都有可能被移民边疆,甚至是‘发配’海外。

那时候的移民局每年是有一个基础数额存在的。而后由各省分摊,省里再分配给州府,州府再施压到县,县再分给乡镇。一级压一级,叫人无道理去讲。

到现如今为止,陆齐朝的移民局兀自是一个提起来被人戳烂脊梁骨的所在,很像兔子时的那啥。缺德带冒烟的。

这事儿陆皇帝最早都不知道,因为这种事儿是齐鲁行省政务,报到内阁后都不至于送到他面前。即便中原半数的省份开始受陆齐影响也引入了如此规定,陆皇帝仍旧一点不知情。直到两年后,溺婴之事就再度于齐鲁爆出,原因很简单,就是减少家庭人口,好保持人均收入不落到五十元这条红线之下。

事情爆出后引得陆皇帝震怒,齐鲁官场上下皆为之震动。

便是李光都受到了牵制。因为张孝纯之所以能压过郭永轻松接任齐鲁巡抚,有他的一份儿影响力在。现在是追究其责任来,李光也跟着吃瓜捞。

本来可以步入内阁的,结果从户部尚书的热门候选人中直接出局,在爪洼做了一任总督后才回转中原做起了辽东巡抚。生生给耽搁了前程!

而张孝纯本人现如今更是还在日本窝着呢。

时间一年年过去,政策一步步完善。不变的是陆皇帝“移民实边”的心。

而大环境威逼下,中原的百姓们也被逼的养成了更加勤劳的习惯。猫冬的人是越来越少,为了提高家庭收入不被困难户去,休说是城镇小市民了,便是乡下的农民都在利用农闲时间外出打短工。

中原的劳动力市场为之缓解了不少压力。

但这股劳动力的局限性还太大,至少工部直属的建设司是一支缺少劳动力的。

要知道,不算传统的汉土区域,东北、西北、西南,可都缺人。只是一个官道筑造就不知道让九尾龟愁掉了多少头发。

言归正传,南洋的封国每年都有一笔稳定的‘移民’可接受,还能用‘抵押贷款’的模式从陆齐手里拿到钱粮物质兵甲和真金白银,面对这样的宗主国的招呼,任何一个封国都抗拒不了。

一支两万人的联合军已经在马来半岛的最西端汇聚。

领军之人正是明国的兵部尚书王寅。

南洋诸国中,现下的政治格局乃是一超多强。方腊军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其国立国最早,实力保存最完好。不像王庆和钟相军,在大理国内一场内斗,两方势力险些打出了狗脑子来,惹得陆皇帝雷霆大作,顺理成章的便把大理收为己有,而王庆与钟相却被踢到了后世的缅甸、泰国境内。

那场大争斗不止断送了二者对大理那块宝地的图谋,更让双方损兵折将,冲突的主导者,王庆军的李懹和杜壆,王庆军的杨幺和杨钦,全都被陆皇帝关押来。

王庆和钟相对他们恨之入骨,虽然他们彼此间也恨不得一刀子能捅死对方,但明目张胆的大打出手,这是把益都视为无物吗?

二人一句好话且都没替他们说。以至于李懹他们被关押了好几年后才得以自由。几人无法也不愿再为王庆钟相效力,便各奔东西,或是进到八旗,或是进了南洋水师。

没人能猜到内中之真相,直以为是王庆与钟相倒霉。

二人遭此一劫,实力损伤不小,更浪费了许多时间,浪费了财力和精力,在闻焕章、柴进、李俊等人也分封南洋的时候,他们才扫平了蒲甘和女王国。

建国之日大是迟缓,自身实力更损失甚重,国力自然不如明公国。但也不能算弱!

这南洋的现下就是如此之割据。陆齐自是高高在上,完全超越了他们的层次,只说南洋各封国里头,明公国实力最强,此番联军自也就以明公国为主。

他们的目标就是锡兰,也就是后世的斯里兰卡。

此番与朱罗的开战,陆皇帝的目标很明确,其一是在天竺大陆本土上占据三两个港口,作为中国踏上天竺大陆的突破口。

其二就是夺取锡兰,将此地变为中国经营天竺地区的翘板和桥头堡。

本地的僧伽罗人会成为陆齐掌控锡兰的得力助手,因为此刻的他们正被泰米尔人所统治着。后者就是朱罗国的主体民族,锡兰也是在最近的百年之中被朱罗国所征服的。

少量的泰米尔人作为外来人种统治着大多数的僧伽罗人,他们信仰婆罗门,严厉打击佛教,很多寺庙被毁,僧徒被迫改宗。曾经兴盛千年的锡兰佛门到今日已经烟消云散也。

无论是民族恩怨,还是信仰上的激烈矛盾,僧伽罗人都会成为陆齐最好的帮手。

第八百七十章 南天竺风云

ps:大年三十,给大伙儿拜年了。感谢兄弟姐妹们的支持,有你们的陪伴是作者君最大的快乐!

天竺大陆上一片平静,但这股平静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宁静一般,让人直感觉到无尽的压抑。

自从朱罗国水师劫杀中国商船的消息传来,大批的中国商人登船驶离了朱罗,又因为整个天竺大陆的东海岸都处在朱罗国的控制当中,如此大批的中国商船越过科摩林角,来到了天竺的西海岸,进入到了西遮娄其王朝势力范围。

遮娄其王朝也是一个古老的王国,至今已经存在了五百年尤多。屹立在天竺的中部和南部,东西遮娄其王朝若是合并,怕是朱罗人根本不会有那个闲心去侵扰三佛齐人。

可惜东遮娄其王朝合并的对象是朱罗国,而不非同一个民族的西遮娄其王朝。

西遮娄其王朝的首都在卡利安尼,后世天竺的巴萨瓦卡尔延,一个中国人扒拉着天竺地图都找不到的地方。从百年前,西遮娄其王国与朱罗国不断发生战争。但是其国势从超日王六世的下半业就开始衰落,现在的国王娑密室伐罗三世是超日王六世的继承人,西遮娄其王朝的国势更见衰落。其疆域内部已经出现了多个实力强劲的小国,娑密室伐罗三世未尝不知道其中的危害性,但他显然难以解决这个难题。

所以,对于中国的出现,娑密室伐罗三世表现出了极大地热情。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句话在他这儿乃是真理。

此时此刻在西遮娄其王国的南端,其与朱罗国的隔离带里,多拉萨穆德拉的王宫外,一群肤色和打扮各异的人正恭敬地等候在外。

这里是曷萨拉人的地盘,曷萨拉人是位于西遮娄其王朝与朱罗国之间的隔离势力,臣服于西遮娄其王朝。虽然在此刻南天竺的政治格局中,曷萨拉人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对于其本国人而言,国王奴哈拿兀就是在世的神灵,执掌一切的主宰。

对于外来者们言,奴哈拿也是一个必须与之好好沟通的实权人物。

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以及室内乱窜的苍蝇,几乎每一个觐见之人的脸上都露出疲倦的神情,却没有一个人敢就此懈怠。纵然是那些外来者们。天竺人的规矩千奇百怪,尤其是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之间。若是触犯了他们的忌讳,被砍掉了手脚被削去了鼻子耳朵是小,完不成任务就事关重大。

这群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或是访问者。他们名义上是来自中国的商会商务代表,实则是谍报司中的一员。

这些人并没有暴漏第二重身份,现在还不是时候,曷萨拉人并非他们攻略的对象,娑密室伐罗三世才是。但作为西遮娄其王国下属的几个颇有实力的小国之一,曷萨拉人早已经被谍报司给盯上。

因为作为一个有着一定实力的小国,曷萨拉人需要动荡的局势和连绵的战争,这样才可以让他从衰落的强者身上撷取新鲜的血肉,补充壮大自己。安定的局势和和平的环境只能让他们长期保持现有的姿态,而得不到充分的发展。

娑密室伐罗三世如果不蠢,肯定会借着朱罗国与中国开战的机会,落井下石。位于两国之间的曷萨拉人必然就是他们用得到的一股力量。或许西遮娄其人还打着消耗曷萨拉人实力的算盘。

谍报司有一定的把握让曷萨拉人趁机壮大来,虽还不能一步登天,去挑战西遮娄其王朝或是朱罗国,但却足以让曷萨拉人更上一个台阶。

然而在扶持曷萨拉人之前,他们还需要来判断其国王奴哈拿的个人倾向。

谍报司不怕这个人日后来翻脸,当曷萨拉人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感受到威胁的西遮娄其王朝或是朱罗国,肯定不会对其视而不见。陆齐有的是法子整治它,只要曷萨拉人能够达到搅乱南天竺的任务即可。

然谍报司怕的就是这位奴哈拿是个蠢猪,一个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去遮掩的蠢猪。

所以他们要先隐瞒身份,作为商人前来觐见曷萨拉之王,他们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这片土地上的权威是里头那个大肚肥肠的奴哈拿王。而他们作为生意人,为了“生意”一切都得忍受。

事实上,在一干天竺人当中,来自中国的代表无疑是最扎眼的一队。作为唯一一支来自中国的觐见群体,他们也始终与周围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鹤立于鸡群,他们早就被奴哈拿看在了眼里。

王宫中,奴哈拿正跟自己的儿子拿那森哈谈论着他们。

“巴古拉已经汇聚了很多的中国商人,我以为他们会很快就来拜见我,却没有想到等待了这么久。”奴哈拿体格肥硕,但与他肥胖的身躯相比,一双眼睛里透出的却全是智慧和狡诈。

“中国人一定是在卡利安尼取得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拿那森哈也不是笨蛋。

“卡利安尼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是他们报复泰米尔人的大好良机。而我们……”奴哈拿脸上露出愁容,每每西遮娄其人与朱罗国开战,他们就都是马前卒,这种无奈感让奴哈拿充满愤怒和焦虑。

曷萨拉人实力是不弱,可对比朱罗的泰米尔人,那却是猴子与老虎的差距了。曷萨拉是西遮娄其人的附庸,但他们何尝又不在泰米尔人跟前低矮半截呢?

鸡蛋上跳舞的感觉并不好受。

“父亲,卡利安尼要趁机对泰米尔人开战,我们一定是不能避免的。中国人摆平了卡利安尼,完全可以对我们视而不见,他们现在来求见您,未尝不能给我们带来转机。只是父亲为什么不早早召见他们?”

虽然名义上来者只是商会代表,但拿那森哈总觉得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未必就那么简单。

奴哈拿闻言笑了起来,“是的,我聪明的孩子,你说的很对。幸运总会降临给做好准备的人。”但现在中国来人的身份太低了。他是曷萨拉人的王,可不能表现的太谄媚了。

杨荣一边等候,一边默默地观察着那些天竺人和少数的天方人,两者对于他们都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似乎一个个都是友好人士!可他却知道,这些笑容的背后是将士们流出的鲜血和付出的生命。这些都是英勇的将士们用鲜血和努力换来的成果。

无论是南天竺还是北天竺,无论是天方的哪个国度,中国的大名早就传遍了他们的耳朵。

他对于这次行动也有估计,奴哈拿的名声不算贤明,但也不是无道昏君。现在南天竺的局势即将发生巨变,曷萨拉人又是西遮娄其人的附庸,奴哈拿只要脑子不全是水,他就该做出明智的选择。

如此心中正盘算着局势之时,一旁忽的有人悄声向他询问道:“经理,您说这土王今日要摆谱到几时?恁地要让我们等下去?”

第八百七十一章 进步

印度洋上的战争结束的很快。

朱罗水军心中自有b数,他们可以在天竺海域称王称霸,便是天方世界的大帝国,也一样不**。然而面对这陆齐水师的时候,却是半点也没骄傲的资格。

中国人在火炮上的优势一日不被打破,他们就连招架的资格都无从说起。

有血性的阿三哥也是有滴,但就像第一次阿片战争期间去阻击英军舰队的满清水师一样,根本没能给对手造成丝毫的损害,自己却在短时间里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俱卢同伽·朱罗二世直接下达了‘遣散令’。一支可以称霸天竺的水师力量,就这么‘烟消云散’,被三三两两的隐藏在了朱罗国那漫长的海岸线中。

但就算如此也依旧不安全。因为南天竺的海岸线太过顺平,远不如锡兰北部崎岖,更不要说是跟南洋相比了。只是锡兰是中国人盯上的肥肉,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可没信心抵挡的住中国的这波进攻,自然也就不可能把战船隐藏到锡兰。

他刚刚继位就遭遇到了这种事情,权威性直接被动摇。便是应付过了这波危机,也会影响深远。对中国恨得咬牙切齿。

可战局的发展却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时间进入到农历四月,齐军已然在锡兰建立起了巩固的据点,而后对着朱罗本土虎视眈眈。

俱卢同伽·朱罗二世也聚集了重兵,然而朱罗国海岸线那么长远,即便他已经全力召集了军队,也是捉襟见肘。

齐军并没有让俱卢同伽·朱罗二世等待多久,四月二十五日,足足五支船队在东北风的吹送下一路北上去,同时向朱罗东部海岸线上的五个港口城市发起了进攻。

吉登伯勒姆就是其中之一,这是高韦里河三角洲支流入海处。齐军此次选择的五个入侵点,全都有着类似的地理位置。

——河流的入海口。

因为这样可以叫船队里的中小型战船,顺着河流直入南天竺腹地。

就像高韦里河,这是南天竺有数的大河之一,也是朱罗国的精华所在,虽然中上游因为有巨大落差不能顺利通航,但下游数百里河道两岸却是朱罗国农业最发达的区域之一。同时朱罗国的国都也着落于此。

朱罗国自然在此地布置的有军队,其河口地区还有两艘小型三角帆船在游荡。老远就发现了驶来的中国舰队,那桅杆上悬挂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后者本就是民国的海军旗。这比那龙啊甚的有型多了。

两艘小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悬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的齐军船只,面对如此强敌,这两艘小型三角帆船果断无节操地转身开始了跑路。

不过在河口处它们还是被两艘小型纵帆船给追赶了上。

十年时间啊。新式帆船在陆齐水师中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发展。

尤其是上缘斜桁帆的出现。

这玩意儿的出现与陆皇帝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船舶司的大师傅们自己想出来的。

新式帆船繁琐的操作和所费人工之多始终是其最大的‘缺陷’,对比传统硬帆船么。在一艘艘实验船的制造和试航过程当中,船舶司便就发现,软帆船虽然有速度快、船体结构相对坚实和甲板空间大,利用效率更高等优点,可它的缺点也一样明显。在气候瞬息万变的时候,帆船航行时帆装起落频繁,劳动强度特别大,故而操帆人员数量必须巨多。

这显然是与军用舰船的要求相违背的。

尤其是在中国这个千百年来已经习惯了操纵方便的硬帆船舶的国度里,这一缺陷简直叫人不能忍受。

但后者的缺陷是明摆着的,硬帆对桅杆的巨大作用力就决定了桅杆的高度不能太高——在铝合金等现代金属材料没有出现的时代里,硬帆海船真的已经没有太大的改进空间。

故而,十年中,中国的造船业,尤其是军中的战船,主攻方向始终是软帆船为代表的新式帆船。虽然它有着如此大的“缺陷”。

船舶司也不可能看着“缺陷”无动于衷,他们进行了一次次的实验和改进,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发现人员人工耗费最严重的几点之一就有三角帆的转向问题,操作太繁琐太不方便。于是,从减少人力方面考虑——为了方便转动帆桁,船舶司直接把碍事的风帆斜桁的前半部分(也就是下缘斜桁)给截断掉了。

但是,这样一来,大三角帆失去了半边帆桁,虽然转向是方便了,可其面积也减少了一半,利用风力的能力大大减弱,船只的速度也随之降下来了。这个结果是船舶司上下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们开始转动脑筋想办法,看能否弥补这个损失。他们在桅杆底步,弄了一个可以绕着桅杆转动的驶风杆。驶风杆垂直于桅杆,用一个金属套环连接桅杆底部。这样,水手可以用手或者绳索直接在水平方向上可以拉动驶风杆。

而被保留的上缘斜桁,同样用一个金属套环连接着桅杆。只不过,和驶风杆不同的是,驶风杆是垂直于桅杆的,而上缘斜桁和桅杆之间有夹角,其角度,依然和之前保留了下缘斜桁时一般,角度上扬,也依然被称为上缘斜桁。

至于船帆,则在底部的驶风杆和上面的上缘斜桁之间拉开。如此,帆面形状就成了一个长方形上面加一个直角三角形的形状。而同高度和宽度的正方形面积可是三角形的两倍,所以,这种新式的上缘斜桁帆的面积,不比保留了下缘斜桁时的三角帆面积小。更何况,在上缘斜桁的上面,还可以添加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三角帆,进一步增大船帆面积,加强受风能力。

而且,这种新式船帆的操纵也异常简单。当风力变换的时候,水手只要依靠绞盘绳索,控制上缘斜桁帆的下边的驶风杆的方向,让其以桅杆为轴,转动到反方向,就可以了。甚至,一两个水手就能轻松搞定一面上缘斜桁帆的换向,而且用时很短。

至此,软帆船的性能得到了极大地提升,陆皇帝看了实验船后也觉得这风帆似乎更顺眼了,与他记忆里的软帆帆船似乎更相近了。

接下的几年时间里,陆齐水师中很是多出了一批软帆船。后者的体量也从最初的千石不到【排水量二百吨】,迅速上升到了五千石。只算排水量,那已经很接近后世的千吨级风帆战舰了。

眼下扑出去的两艘小型风帆战船,就都是载重千石以下的小虾米,但火力已是不弱,速度更快。

追上两艘小型三角帆船后,就直接大炮轰击。后者似乎也发现逃不掉了,用船上不多的几门弩炮开始了绝望的还击,一些充满勇气的弓弩手也站在船舷内侧朝两艘小型风帆战船展开射击。只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他们的射击大多落在了海里,让两艘齐军帆船上的水兵们大声的嘲笑来。

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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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 征服

如此的战斗完全没有悬念。

两艘朱罗战船一个干脆的打出了白旗,另一个却不巧,白旗还没打出就被炮弹打碎了侧舷,破口偏偏还在吃水线下。船上的水兵在封堵无效后纷纷抱着木板、木箱、木桶等漂浮物跳进了海里。

这些人自然就只能成为俘虏,齐军放下小艇,像捞鱼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提溜儿上来,毫不废话,尽数给严加看管了起来。

这些人今后就是陆齐军的免费劳力了。每多抓到一个,就是一份财富啊。要知道齐军最终的目的绝不是在南天竺大陆扫荡一圈,而后便就打道回府,他们是要钉在吉登伯勒姆的。

对比这支船队的任务,眼前的战斗就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齐军的最终目标是在吉登伯勒姆建立起一个牢固的支撑点,日后这里会成为他们登陆南天竺的桥头堡之一。而锡兰的角色则会慢慢向着大本营转变。

当然,对于陆皇帝的整个天竺战略而言,锡兰如何算得上是大本营呢,那儿只是一翘板罢了。

只是这个时候,天竺人绝想不到陆齐的野心罢了。

吉登伯勒姆城且还在离高韦里河入海口二十余里处,它与沪港的问题一样,入海口处海岸线还没有稳定下来,海水不时倒灌岸上,入海口两侧全都是连绵的沼泽水洼。

天竺人根本无法部守入海口,齐军自然也无法在此登陆。船队一行顺着河道逆流而上,直到行过了十几里后方才看到连片的绿色,也看到了一座朱罗军队的营垒。

船队的指挥官把手一挥。两艘五千石级的福船便向着岸边直扑过去,在距离岸边还有百多米的时候搁浅,两艘福船落下了帆,然后船上大摇大摆地放下了大量的小艇。小艇上满载着士兵,朝岸上划去。

此番充当前锋的自然不会是南洋各国联军,而是西洋舰队的陆战队,他们在营正的率领下只花了两刻钟就登上了岸畔。

朱罗军的步骑兵始终在一里之外徘徊,他们不敢冒着大炮的轰击来攻击登岸的陆战队,但也更不甘心就此后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营的水师陆战队顺利登岸。而在有了这一个营的陆战队登岸之后,那陆齐兵马可不是更肆无忌惮了?

当朱罗军再忍无可忍的对陆齐军发起进攻时,第二个营的水师陆战队已经上岸了七七八八了。而他们的攻击也只是更加证明了枪炮的威力。

“冲锋,冲锋……”一个帽子上缀着一颗红宝石的朱罗军官高呼着。

手下的步骑军全力的吼叫着,强忍着恐惧,向着陆战队冲了来。前方是一群持着弓箭挎着短剑的步兵,稍后是数百名朱罗军骑兵。

在朱罗国,骑兵的份量可远远比步军重要。

数千步兵黑压压的冲杀过来。最前面的是弓弩兵,稍后些的是刀枪兵,一个个都在歇斯底里的大嚎大叫,以来减轻心中的恐惧。

但这些努力在一颗颗炮弹降临到他们中时,惨烈的一幕幕,立刻就叫他们所有的努力化作了乌有。

呼啸声中,一颗五斤重的实心弹正中一名朱罗步兵军官的胸膛,一阵噼啪的骨折声响动中,血雾仿佛爆炸一样激射,那铁球直打碎了那军官,透体而过后又扫断了好几个人的手臂腿脚。嘶心裂肺的哭叫声传出,中炮伤残的士兵躺在地上翻滚嚎叫。身旁的其他军士无不是面无人色。

一声声的炮响声如惊雷,大小数十颗炮丸劈头盖脸而来。

阵列中哭爹喊娘的嗷嚎声络绎不绝。一颗颗铁球打的朱罗士兵血肉横飞。

冲锋中的朱罗步兵队列密集,因为他们在冲锋中,不自觉的人便拥挤到了一块,这种密集的军阵,一颗铁球冲入阵内,那就是一条血肉胡同被滚开。

“啊,啊,啊……”

两轮炮击过后,朱罗军冲锋的势头已经停住了。

处处残肢鲜血,不知多少被炮弹打伤打残的朱罗士兵滚地嚎哭。如此一味的挨打,场面又是如此的惨烈,让朱罗军立时就有了崩溃的苗头。

尤其是最前面的那些人,一边尖声大叫,一边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更有人哭喊着往后阵逃来。

大炮加火枪的威力不是天竺人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泰米尔人的勇敢换来的只是更加惨痛的失利。

等到大量的南洋联军登陆岸上后,残存的朱罗军连营垒都顾不得要了,纷纷向西逃窜去。

战斗非常轻松。朱罗军的营垒没有遭受半点破坏,基本都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里头储存的大批草料粮食和其他物质,就通通归陆齐军了。

当日,陆齐的水陆军都没有继续向吉登伯勒姆城进发,就地宿营的齐军通过对战俘的审讯,大致上摸清了敌人的实力。人数是比他们多出很多,甚至还有两百头象兵,但这点实力根本不被前来的齐军放在眼中。

或许真刀真枪的拼杀,南洋联军兀自能轻松吊打阿三哥,但此事存在着不小的风险,毕竟朱罗是一人口超千万的大国,陆皇帝如何会不考虑周详?

大幅度的利用枪炮,最大限度的将两军实力拉开拉大,将整个风险压缩,这就是陆谦“天竺征服计划”的最大保障。

南天竺也好,北天竺也罢,距离中国都太遥远。陆谦虽然可以承受失败,但他并不希望能够看到失败,更不喜欢失败那苦涩的滋味。

对这片土地,他所需要的只是殖民,而不是彻彻底底的将之变作汉土。

因为前者十分轻松的就能达成目的,后者却会是十万分之困难。

吉登伯勒姆城内,朱罗国的贵族们自然接到了败讯,可是讲真,他们到现在为止就没有想出如何应对火器的法子。

大象只有面对血肉之躯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巨大的破坏力。而若是面对炮弹枪弹,很难说一百头战象可以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中国人在征服蒲甘、女王国等处的时候,战象面对火器时候的表现,绝对可用拙劣和无能来形容。

朱罗贵族们在城内争吵不休,有人主张主动出击,发起人海攻势;有人觉得守城才是正确,城池会给他们带来强大的助益和庇护,还可以把骑兵放到城外,对齐军形成一定的威胁。

就在他们争吵不休,无法决断的时候,陆齐军却已经直逼吉登伯勒姆而来。并且靠着大炮,轻轻松松的轰开了吉登伯勒姆的大门。

朱罗王俱卢同伽·朱罗二世暴跳如雷,短短时间里,五座港口城池失陷,中国人的战船甚至已顺着高韦里河深入进朱罗腹地上百里,眼看着都要打进朱罗国都城坦贾武尔了。

他部署在吉登伯勒姆,部署在马尤乐姆,部署在贡伯戈讷姆的数万朱罗**队仿佛在这一瞬时间里具变作了虚无。

且齐军的攻势也并非只是吉登伯勒姆这一路攻势进展的顺利,其他四路也无一不是如此。面对火炮和火枪,朱罗国的陆军就像他们的水军一样无以招架。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战争模式。而且没有历经数百年时间的演变演化,已经可以冠之‘成熟’二字的枪炮瞬间划过时空的隔阂降落到他们的面前,别说是阿三哥不曾,就是契丹人和日本人,在装备着大量火器的齐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那耶律大石可不是个懦夫,看他在历史上的成就,就可知道这是一个心智坚定如铁石的人。非是真的绝望到看不到一丝光明,何苦投降陆齐,更在此后的多年中为陆皇帝东征西讨,鞍马前后?

两支完全不对等的军队产生的碰撞,冷兵器与虽然原始却相对成熟的热兵器的碰撞,其结果不言而喻。也怪不得数百年后的史学家会感叹:中国对天竺的征服是世界史书所记载的无数次‘征服’上最轻松的一次。

天竺社会本就是一个‘畸形儿’,自身的发育先天不健全。自己因历史的缘故而先就存在的一些“缺陷”在这场战争中被无限的放大,被动的成为了中国征服天竺和统治天竺过程中最好的帮手。

虽然现下还只是一个开始!

……

时间进入六月份,一道捷报飞跃过万水千山,直送陆皇帝手中!

第八百七十三章 发配

朱罗低头认输,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在陆齐水陆大军兵临坦贾武尔城下的时候,只能屈辱的承认失败,锡兰从此成为了中国的囊中物。

大批的黄金宝石作为战争赔偿直接被运回了中原。在金陵码头垒起了一座小金山,一颗颗宝石点缀其上,闪耀着璀璨到极致的光彩,在社会各界造成了轰动性的影响。

中原百姓们对于天竺的富裕第一次有了最直观的认知。

平日里再多的文字宣传也比不过肉眼可看得到的真金白银。

宝石王国锡兰也在人们的口头相传中知名度大爆。这就是财富的吸引力啊。

陆皇帝很欣喜的看到民间对天竺的热议,然而这‘热议’扩散到皇子当中时候就显得不美了。可事实上这件事追根溯源,却还是他陆皇帝本人挑起的头儿。

为了叫社会各界对天竺有一个更好的认知,《新闻报》上的海外专栏,趁热打铁,借着先前掀起的波潮对天竺进行了一番‘深入刻骨’的介绍。

重中之重就是种姓制度的诞生和其千百年来所产生的影响。

这种影响在天竺大陆是牢固不可动摇的。其种姓之间壁垒森严,哪怕是改朝换代,种姓等级也不容易改变。

让无数国人从心底里对天竺产生了蔑视,对于中古以来就有着‘人定胜天’思想的中国人言,对于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人在高叫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中国人言,种姓制度完全是不可理喻及匪夷所思的。

一时间一种发自灵魂之中的鄙视被无数国人送给了天竺。

这就像是后世兔子时代的中国,那时候的国人就很少有人看得起天竺这个国家,或者说是把天竺当成中国的竞争对手看待的。纵然天竺的it业众人周知的发达,gpd也早进入了世界前十,但无数中国人就是蔑视他们。那“种姓制度”就是其中一最直接的因由。

只要其国内超级复杂与尖锐的内部矛盾不被理顺,在无数中国人看来它对中国就没有威胁。

他们空有可比肩中国的人口数量,然21世纪社会兀自残留的种姓制度和种族隔离,让这个国家充满了尖锐的社会矛盾,注定不可能来发挥其人口的巨大优势,从而产生出堪比中国的人口红利。

无数国人鄙视着天竺,学者们更是在一家家报纸上高声抨击着“种姓制度”,这是他们“刷脸”的大好机会。但有的人却从中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福国公【老九】能去到天竺,那才是老鼠掉进了米仓里,真正进了福窝了……”某个赵氏人物说道。

新福不是不好。甚至可以说它已经很好了。这些年里,新福作为南洋水师的自留地,一点点蚂蚁搬家一样,已经向彼处迁移了不少汉民,为其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更不要说一座座铜矿被勘探并开发出来……

不夸张的说,面积不算小,距离中原本土很近,又有着不错的根基的新福,绝对是一‘宝地’。

即便是此后不会再存在大的发展空间,那也足以惹人羡慕了。这是赵家把祖宗卖了才换来的好处,陆皇帝金口玉言,任你再是垂涎欲滴也无人可以改变。

再弱小的声音也能产生影响。别看陆齐皇室内部一片风平浪静,实则那看似平静的海面底下早就有汹涌的暗潮在推波助澜。历史是向前发展的,十年前与十年后的皇室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那十几岁的少年与几岁大的孩童,是没有可比性的。

赵家挺有自知之明,他们是帮了陆皇帝一个大忙,这却不代表着他们就可以翘尾巴了。十年时间里他们‘默默无名’,就是几家商行都是使人挂名。

作为赵氏的谋主,赵不试自认赵家的脸面还无那么大,但是天竺实在是一个叫人舍不得的所在。那个地方不是一个雄心勃勃之人该去的地方,或者说它不是一个‘大华夏主义’之人要去的地方,因为其本地的‘陋习’根深蒂固,想要把它变作一片汉土,简直比征服它还要困难十倍。但对于一班只追求富贵者言,那里却又是天堂。

“天竺之地虽有缺漏,却更便于统治。须知道,与我赵氏共治天下者从来非是那些泥腿子,而是普天下之士大夫也。其与婆罗门、刹帝利何其相似?”

历朝历代都需要有豪门巨室的支持,天下方才安稳。从前汉中期门阀世家成型到五代十国的战乱把这些门阀世家彻底砸烂砸碎,赵宋“承前启后”,用大规模的科举扩招取代世家门阀。这般做一是可迅速聚拢来一波忠诚于赵氏的根基,这科举某种意义上就是向赵氏输血的管道,为之源源不断地提供“人才”。而当这些‘人才’遍布朝野的时候,赵氏的根基又如何不牢固无可动摇?同时收缴兵权,以文驭武,完美的解决了武夫跋扈,武将弄权的弊端。

甚至基于对‘五代十国’武将专权篡位这一现象的恐惧,这一政策都成为了赵宋的国策。

科举取士从某种意义上取代了世家门阀的地位,被取中的‘士子’也就变成了新的‘世家门阀’。

比如韩家,比如范家……

普天下之人皆“弃武从文”,投笔从戎成为了绝响,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优秀子弟,在文章经典中耗费一生光阴,便是文治天下的诀窍所在。

在中国,赵宋且还要顾忌“寒门子弟”,但在天竺又需要顾忌个鸟?把与士大夫共天下,变成与高等种姓共天下即可。

在天竺实行科举,至少在高等种姓中推广儒学,实行科举取士——至少在明面上要形成一模式,要当官,就要读孔孟,就要考科举!

那把高等种姓给摆平了,天竺又怎么会不安定呢?他们且背靠着陆齐朝,如何不能安享富贵?

这般诱惑对于赵宋宗室而言是难以抵挡的。

就是赵不试看着天竺地图都觉得有必要试上一试,一旦成功,整个赵宋宗室就都富贵不缺。要知道,赵不试‘忠诚’的可不是赵宋的皇室了,而是整个赵氏宗族。

时代就是由一个个小人物共同推动的。利益就像隐藏在海面下的暗潮,牵引着‘人们’朝着谁也不能预计的方向行进。谁都预测不了在下一刻迎接自己的究竟是凶恶的暴风雨,还是阴险的暗礁,亦或是灿烂的太阳。

但毫无疑问,由赵家开启的这个‘由头’是一头撞上了石头上了。

赵不试被发配大西北。

天竺那是日后中国利益的一部分,分封彼处的藩王自然会有,但却与其他的藩王是完全不同的。

直白的说,分封到其他地方的藩王那是近乎于完完全全的国王,而分封到天竺的藩王,自始至终,就只是藩王。

——天竺将是为陆齐的殖民地,真正意义上的殖民地。

最早的时候陆谦还觉得可以让封到西北的皇子,带着草原上的饿狼扑入天竺,然后将整个天竺染黄。

但现在他觉得完全没此必要,天竺的抵抗力远远在他的预料之下。既然如此,那北方大草原上的牧民们还是随着大军向西去的好。

而甚不安分的赵不试,也是去大西北老实待着更让陆谦舒心。

第八百七十四章 老狐狸

赵不试并非是真的被法院判刑,可陆皇帝一发话,他也只能乖乖收拾行李去西北喝风吃沙了。

作为一个曾历经过大风大浪的弄潮儿、老狐狸,赵不试绝不是粗人莽夫。

早在他‘露头’之前,赵不试就已经与不少人有过暗中的接触,对天竺感兴趣的,又非只有赵氏?

现在赵家第一个站出来试探陆皇帝的心意,若是有不妙,挨打的第一个就是赵不试,他岂能平白无故的给他人担此风险?

只可惜啊,叫赵不试感慨的是他的儿子。

有着不错的前程的长子赵似,落得调任西域的下场。而国子监里且还没有结业的次子赵非,也离开了学堂随他一起来到了西域。

在即将迎来二十岁生日之际,赵非猛然的收到此噩耗,与他那余生都难返回中原的老爹,一同踏上了去往戈壁黄沙之地的旅程。

赵不试一家因为属于自我的主动迁移,待遇较之普通‘移民’可谓是优待很多的,不只是田亩的分配,就是时间上都宽松许多。

从金陵进到高昌,他们有大半年的时间,只要在明年四月份前抵到高昌办理户籍,那就ok。

但是现在这时代,冬季里的西域是他们这些初来乍到之人所能通行的吗?还不要冻成冰棍啊?扣除了西北漫长的冬季,那时间也不是非常之宽松,故而赵家的迁移也是很急促的。

再则,老大赵似是官方人物,要去高昌衙门报道。那时间更早,要三月份就到位。

所以,一家人在金陵上了船,是直抵江陵,然后换乘马车,马不停蹄地向大西北驰去。

待进入咁肃,时间已经是七月中旬,比起江南来,入秋的大西北已然带上丝丝寒意。

此时此刻,行进在河西走廊那水草丰茂,南北狭窄,东西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原野上,望着两侧重峦叠嶂的群山,赵似的心情没有半点被贬的惆怅,有的只是大大的畅快。

他丝毫没有因远调边地而感到怅然,相反很有自知之明的赵似一直就认为西域方才是他大展身手的舞台。

中原不是不好,可是他的身份却限制了他的发展。赵似在中原便是混到满头白发,也迈不过州衙正堂官这道坎儿。但是在西域他却可以。

这里虽然不能让他的‘限制’全都烟消云散,却可以叫他无有阻碍的迈过正四品的门槛。虽然赵似知道自家只需要等候些日子,等到福国公封国就藩之后,一样是能发达。但是在新福发达与在中原发达,那是两个不同的层次啊。

何况,赵家又怎可能让所有人都离开中原呢?

家庙不守了么?祖宗不祭拜了吗?

卖了祖宗不假,但也不意味着真就不要祖宗了。

老赵家祖宗几代人的皇陵可都在巩县呢。

赵似就是留守名单中的人物之一,后者当中多是赵氏子弟里才能突出之辈。或是在官场,或是在商场,可以崭露头角的人物。这般人留守下来,才有意义。可以一定程度上维持赵家的影响力。

不过在赵似的‘前途’上,很多人却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在不少赵家人眼中,赵似即便是在大西北坐上了一省之布政使,那也不如在江南富裕之地当一个州丞。

因为别人坐上了西北的布政使之后,还可能再上一层楼,甚至是调任内陆来。而赵似却不会有那般的好运气。他本人是觉得‘天高海阔’了,其他人却都认为是受赵不试之连累了。

“景芝啊,这里离高昌还有多远的路程?咱们一路拖家带口的行不快,可别耽误了你的正事。”母亲关切的声音打断了赵似的思路。

却见他一扯缰绳,马儿乖乖的转回到车前,自从东北、西北和北方大草原彻底被陆齐收为囊中物后,马儿在中原就全面取代了轿子,即便是女性出行也更多的做起了马车,而不是使人抬轿。

赵似马背上一弯腰,宽声安慰道:“母亲放心,此地沿着官道向西去,月底见定能进到沙洲城。八月时候西北虽是降温,但还不是大雪漫天。封路之前,我们至少能走到哈密。从那里到高昌,快马加鞭,也就是十天的时间,不会耽搁孩儿报到的。”

胡天八月即飞雪,这话放到大西北一点不差。最晚八月末,肯定会下大雪。大雪一落,几乎就是封路了,赵似现在若快马向前赶去,这接下整整半年的时间,他不要说跟父母见面,就是联系上都困难。如何能让人放心的下?

“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可别再为了这家里的懊糟事影响自己的仕途。咳,要不是你父亲,凭你的你才智,何以来此苦寒之地讨前程?”赵母说到这儿忍不住便又抹起眼泪来。从安安稳稳的富贵太太,转眼间沦为“发配”边疆的流民,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妇道人家来说无疑是沉重的。

“母亲,可别这么说。相公同媳儿怎能看着二老幼弟独自来边地受苦呢。”一旁的赵似的妻子见状连忙柔声抚慰道。

她心中何尝没有怨言?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就是这样儿。公公和丈夫一块决定的事儿,岂是她可阻断的好歹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呢。

“娘子说得是。母亲您就别把这事老放在心上了。此来西域保不是孩儿的造化,孩儿就觉得值得。”赵似跟着接口道。

听儿子、儿媳这么一说,赵母也好只擦了擦眼泪将事情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并在心中祈祷儿子能建功立业早日调回中原去,皇帝也能网开一面早早发下话来赦免她那糊涂的老头子。想到这儿,赵母不由又回头望了望坐在里头的丈夫,心里有许多的话,但也不能道出。

宽敞的四**马车里很轻松的便坐下了赵家老幼三代人,三个孩子跟赵非的娘子坐在最里面,赵老二陪侍着老爹。赵似与母亲对话期间,赵不试眼皮子都不带张一张的。

他是被‘发配流放’了,这辈子除了直接去海外,是很难再回到中原了。但如此大的牺牲他也换来了巨大的收获,那收获可不是单纯的贡献给赵氏的。

赵不试就披着大衣坐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头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实则心中算的明明白白,清楚地很……

第八百七十五章 长期饭票

时间过得真快,飞的一样就进到了九月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已经席卷了西域北境,葱岭以西的消息与中原是彻底断绝了,便是西域的消息要传来金陵,速度也慢到了家。

陆谦现在也无心再去关注西北的变化,横竖就那样,在再一次‘西征’发起前,西北的局面不会有实质性的变化的。

伽色尼王朝只是一个衰落中的王朝,作为天方教东端的一个王朝,它的重要性都比不上东喀喇汗国。

在陆谦眼中,这地方或许就是天方教侵入天竺的起点。现在耶律大石卯足了劲要干它,那实则是在帮助天竺,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更不会领情。

——没了伽色尼人,与中国比邻的北天竺人,压力只会更大。

被陆齐收入囊中的锡兰已经被扫荡了一遍,大把的战俘和反抗的泰米尔人变成了人力商行的货物。

这些人的肤色绝大部分相当黝黑,泰米尔人属于达罗毗荼人种类型。这是天竺大陆的土生种族,身材矮小,肤色较黑,鼻子小而扁平,嘴唇厚,头发黑而浓密、卷曲。与非洲的黑蜀黎有一定的相似感,但他们的肤色比起黑蜀黎们要淡很多。

至少是国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锡兰的泰米尔人足足有数十万人,他们虽在朱罗国中地位低下,但比起僧伽罗人来却又高上一等。

想想天竺的种姓制度吧,人数多达百万人的僧伽罗人,除了少量的贵族会被认定为婆罗门和刹帝利,或者还有一些吠舍,整个种族九成以上的民族会被定为首陀罗和达利特。这对于长期处于佛教氛围里的锡兰人绝对是一种痛入骨髓的压制。

要知道,锡兰也有种姓制度,可锡兰的种姓制度与天竺却全然不同。

僧伽罗人的种姓以人的社会生活分工为基础等级,更多地强调和突出人们在经济活动中的职业特征。其中,耕种者的种姓“瞿维”为最高的种姓,且这个比例可占到僧伽罗人中的一半左右。这在天竺是难以想象的事儿。因此,在锡兰的本土社会中,他们普遍都认为“瞿维”以下的种姓都是低种姓。

僧伽罗人除“瞿维”种姓外,还有:逸罗伐—渔民的种姓。他们多居住在本国沿海地带,历史上以捕鱼为生,人数仅次于“瞿维”。

沙罗—以剥桂皮为业的种姓。沙罗种姓自称是南天竺婆罗门后代,但显然他们在锡兰并没变得尊贵。

以及最后杜罗伐—椰花酒酿造者种姓。椰花酒酿造在锡兰历史悠久,从事这一职业的人员较多,有的靠经营造酒业成为富豪,在经济领域里占有重要地位。

这种‘种姓制度’与天竺的种姓制度相比,简直和善可亲的就像是菩萨。

且锡兰境内佛教彻底灭绝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灭绝之前,流传在锡兰的佛门传统又是大乘佛教,后者在教义上与南传佛教的抵触并不大,却无疑与中土佛教更是相合。

锡兰在李唐中期时候一度崇奉大乘,密教尤盛。五代十国时候,南传佛教在锡兰已是奄奄一患,连举行正式佛事仪式所需的额定比丘数也难以凑足。

朱罗国入侵前夕,维阇耶巴忽王即位,遣使去蒲甘,迎请精通三藏的持戒高僧来锡兰重建南传佛教。可惜‘大业未成’就先已经国破家亡了。

现在陆齐取朱罗而代之,佛法再兴,恢复锡兰传统,又去除泰米尔人,可说是很快就在锡兰建立了大体上的统治。

在这一过程之中,被殃及的泰米尔人和一小部分僧伽罗人,就全被归类为‘战俘’了。

战俘就意味着没有人权,就意味着金钱。

下半年时候,数以万计的泰米尔人被输送到了南洋各封国,横竖他们都生的差不多,至少是一样黑。

这些泰米尔人中,绝大部分也都是首陀罗和达利特,劳动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痛苦。这些人在南洋各国承受的劳动肯定是同比增强了,但他们也赢得了尊重。

首陀罗不说,达利特人至少不会再被整个社会视为“不可被接触”的人了。再不用担忧自己无疑中触碰到谁谁,就被一通无理由的痛殴;甚至是连影子都不能触碰到别人,自己走路要自备扫帚,一边走一边扫去自己的脚印。

在中国人手下,他们的劳动强度比过往更多更大,但他们至少可以活的像一个人了。

这些人在短时间的适应之后,不少人都会表现出强烈的改宗倾向,南洋的佛教和少量的道教,从教义上言全都是在根本上否定种姓制度。

或许,历史上的天竺,天方教一度广盛,那未尝就没有与这种姓制度的影响有关。

人天方教甭管在后世有多么大的诟病,但种姓制度这玩意儿人是真的没有。天方教义认为,所有人只有同一个祖先,众生平等,天下天方都是兄弟。从根本上不存在种姓制度的土壤。至于后世的天方国家国内的等级分化、家族政治等等,那就涉及另一个层面的社会问题了。

下半年的南洋各封国,有着大量的,且有着不小可能性能被真心收拢的劳动力的输入,在某种意义上很是刺激了南洋各国的发展。甚至是让人力商行看到了一座大金山。

锡兰岛上的首陀罗和达利特人数有限,但天竺大陆上的首陀罗与达利特却是无限的,后者可不就是一个大大的金矿么。

便是中原境内都隐隐涌动着一股浪潮。南洋各封国需要劳动力,他们又何尝不需要劳动力?

一个个都把关系拖到人力商行,后者还是杨林、石秀在经营,两人的肩膀太窄,根本扛不住,消息转手就被告到了陆皇帝这里。

“积分自有排名,对照高低发配就是。若是心急,便自行张罗去。”

陆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看积分。

这种事对他而言判断简单的很,但这一问题背后所诞生的新问题却让他有些迟疑。

陆谦知道佛教在天竺诞生,而后又在天竺灭亡。也不对,现下时候还不算灭亡。在后世的孟加拉国,此时还有一个波罗王朝在庇护着佛门。

那烂陀寺和超戒寺仍旧还存在着。

只是佛门虽然在接受着波罗王朝的保护,但休说在北天竺其他的地方,就是在波罗王朝本国,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而且天竺大乘佛教流传到此时已经坠入了密教时代,大量采用了婆罗门教的仪规和形式,过多的流于繁琐的仪式,一些密行修持的方法已然……

直白的说,这两座超级寺庙的僧侣们就是藏地佛教的先师。且后者较之前者已经有了不少良性改善。

那么现在陆谦要思考的一问题就是:要不要把佛教再传回天竺呢?

花和尚在一旁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呢。可陆谦却短时间很难下决断。中土佛教可是讲究众生平等,天竺那么多的人口,这要都平等了,日后还会是阿三哥吗?

婆罗门和种姓制度让天竺大陆的生民只有十分之一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让其巨大的人口数量全然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这就是中国长期征服天竺的最大依靠。

对于信仰啊啥的,陆齐更关心的是中国的长期饭票。只要天竺继续信仰着婆罗门,那种姓制度就无从谈起废除,人口众多的天竺就只能变成一块硕大的肥肉来任由中国宰割。

佛教也能如此吗?

陆皇帝觉得自己没必要太过好心,横竖阿三哥们很快乐不是?天竺人又不是华夏人?或者说他从开始就没想过要将天竺变作汉土……

第八百七十六章 皇命难违啊

就在陆谦也一时间也难下决断的时候,就在风雪已经弥漫整个西域。

在赵不试一家人待在哈密城里围着火炉子兀自冻的有些发抖的时候,和田城内的郭药师,手中也正摆弄着一份来自金陵的调遣令。

这是一份来自兵部的调遣令,其内容很简单,要是叫他率领西域各部落的首领即刻起程面圣。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朝廷对郭药师这五年坐镇南疆功绩的大加赞赏。

西域的高昌面对陆齐军是径直投降,而紧挨着的东喀喇汗国,也只是稍加抵抗便选择了臣服,只是西域太大了,纵然有个声音说碎叶城以西地区要被辟为安西都护府,可这命令一日未下达,那一切就通通归属在西域治下。

现在的西域,以碎叶城为界线,以西区域就归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红旗三旗镇压,以东则因为地势无形中被分为天山南天山北两个部分,简称天南天北,也就是后世的南疆和北疆。

和田城就是先前的于阗,不仅是天南的行政中心,更是军事中心。由西域兵马左副总管郭药师坐镇。

后者自从潜伏生涯结束后,先是在大草原上晃荡了两年,镇压契丹残余势力,然后在武略院的高级将官班中学习了一年,接下就被调去西域。随后参与了当初的西征,立下功勋,而后就留在了西域。先是右副总管,再是坐镇一方的左副总管。

照理说这带着“夷酋”和大量的贡品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乃是一件令武人振奋的美差。对于一名武将来说,这样的差使,意味着荣誉、意味着官爵、意味着丰厚的政治资本。然而面对着这样一份调遣令,郭药师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郭药师性格高傲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封妻荫子。事实上这些个荣誉和官爵正是他多年征战以来一直追求的东西。封妻荫子更是他经常在梦里梦见的……,然而当金陵的一道调遣令真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在这个时候满腹怅然了。

郭药师虽是个武人,却绝对不是一个粗人蠢人。他书读得可不少,故而对陆皇帝尤其的满意。

那别家皇朝鼎立,开国皇帝每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他是思之胆颤心惊。然眼前的陆皇帝却是真个宅心仁厚,深情厚谊。对待开国功臣,千古绝无。李世民且都不能与之相媲美也。

郭药师虽然是半路上归附的,却绝不担忧被陆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只是在怅然自己这一调任西域后,将来再有西征,那他就一百个也赶不上了。

在西域这些年里,郭药师对天方教对于阗国的灭亡都有了一个甚是系统的了解。“圣战”的口号叫他也有点小热血沸腾的。

作为一个佛教徒,还是一个很虔诚的佛教徒,他很热衷于打天方的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年龄已经不小了。自己这一回去,真的再有西征掀起,年过六旬的他怎可能会被皇帝起用呢?

想到这些郭药师的心情便开始不自觉地沉闷起来。摆在他面前的那道调遣令转眼间就是成了他眼中的“不愉快圆圈”。正当郭药师愁肠满肚之时,门外的亲卫突然进来通报道:“总管,叶参军求见。”

所谓的“叶参军”,实则是耶律也。

叶明森?耶律马五的从弟,他来干什么?莫不是他也知道了调遣令的事吧。也是,耶律马五与岳鹏举交情颇深厚,自消息灵通得很,叶明森大树底下好乘凉也。

“快请进来。”

这事有点郁闷,自己一个人老憋着也不爽,正好找人说道说道。

可郭药师的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外就响起了叶明森爽朗的大笑声:“郭总管,叶某今日不请自到可是要讨上两杯喜酒吃啊。”

果然是消息通灵,郭药师心中想着,面上也是满带着笑容说道:“少了谁的喜酒,也少不了你叶大参军的。来人啊,快快上茶。”

“数年戎边,功勋屡立,今朝返朝,定功成名就也。叶某先为总管道喜。”

叶明森根脚不俗,但为人却始终不见半分的嚣张,他的这点根脚算甚?军中有的是厉害人物。不要说岳鹏举那般人物,也不说栾君实、韩五、王贵、姚政、李世辅、杨沂中这些后起之秀,就是年岁比他还小上近十岁的杨再兴都非是他能比的。

郭药师见叶明森这般说,也不再遮遮掩掩,把自己心中的怅然通通道出。叶明森是耶律氏出身,自然也是佛教徒,对于灭亡了于阗佛国,又压得高昌抬不起头来的天方教很是没有好感。听了郭药师的不欢喜之后,先是有些意想不到,继而也苦笑起来。

随着南洋战争的结束,越来越多的老一辈人被陆皇帝‘束之高阁’了。

无奈何,陆齐没那么多战事可打了。卢俊义之流,很多人已在金陵城内都优哉游哉的混迹小五年了,陆谦现在态度很明确的是要把带兵厮杀的机会让给年轻一辈来。

郭药师现下年不及六旬,他还直觉得自己身强体壮,但又怎能同那些正当年的三旬少壮媲美呢?

“陛下要老夫来年暮春携西域各部头人一起进京师纳贡,实是老夫的荣耀。可是……这一去,老夫怕是再无缘西征矣。”郭药师有点不情愿的道。那带着西域的各部头人入朝觐见,自然是极荣耀之事,只是这荣耀却非他一人的。因为西域非他一人打下来的。这般看那喜悦和荣光便就有些消弱了,比起西征的诱惑也并没高出多少来。

叶明森想到自己最直接的靠山,耶律马五也一样是退居二线数年也。那时候他的年龄还没有郭药师现在大。照叶明森的看法,郭药师能以如此岁数方才退居二线,未尝不是陆皇帝在补偿他。

“大丈夫在世,求的便是建功立业,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现如今总管功业已建,今又携西域各部头人向我天朝纳贡称臣,更是会被载入史册也。陛下对您定会再有封赏,如此已经足矣。岂能事事如意,求全求尽?”叶明森侃侃而谈道。

那言下之意,就是在劝郭药师‘见好就收’。人生之事,事事如意的可就不是凡人了。

“咳,你甚时候也学会说这些奉承话了。什么建功立业?皆是拜陛下所赐也。非是皇恩浩荡,老夫岂能有今日?”郭药师连连摇头道。“只是恨不能长驱直入巴格达也。”

皇命难违啊。

第八百七十七章 驯化

后世人多知道中国最大的沙漠位于西域,位于南疆的塔里木盆地。地理知识再丰富一点的人,都能知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位于塔里木河的河南岸,北面是天山,西面是帕米尔高原,南面是高耸的昆仑山脉,整个南疆的精华地带便是围绕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周遭的一圈绿洲。

比如它北面的焉耆,龟兹、未蛮,这些都是沿着塔里木河北岸,处在天山南麓区域的绿洲带。它南面的约昌城、克里雅、和田、鸦儿看,这些都是昆仑山北麓一线的绿洲带。

如此的两边绿带也正是古老的丝绸之路的中、南两路线路。

陆齐虽然以不可阻挡的态势进入了南疆,但却不可能把整个南疆在短短数年内彻底的归通合一。

东喀喇汗国与高昌回鹘都是在衰落之中,除了核心之地,广大的区域里还生活着葛逻禄、突骑施、钦察、阿儿浑、康里与基马克等不同种族之人,其中葛逻禄人的实力最强,其次是康里人。

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就非常好运的撞到了东喀喇汗王国大可汗伊卜拉欣二世同葛逻禄首领、康里首领不和,汗国即将爆发起内战时候,伊卜拉欣二世摆不平葛逻禄人和康里人,遂请求耶律大石帮助他接管自己的国家,于是耶律大石兵不血刃的占领八剌沙衮,并把八剌沙衮改名为虎思斡耳朵,建西辽国都于此,把东喀喇汗王国降为附庸。

那简直就是位面之子,一路走来四方臣服,先是高昌,再是东喀喇汗王。最重要的一场卡特万大战,也很轻易的以少胜多,完全打崩了塞尔柱帝国,打的西吉斯坦、伽色尼、马赞德兰、古尔等国的国王们不看正视,一战奠定了西辽赫赫中亚霸主的绝对地位。

就是命的短了些。

如今陆齐杀入西域中来,陆皇帝很是厌恶‘葛逻禄’这三个字。当年怛罗斯一战,非是葛逻禄人勾搭天方背后捅刀子,高仙芝何以会落得大败?虽然唐军在那一战中也杀得天方人不敢在向东来,虽然那一战里是因为葛逻禄在背后捅刀子,虽然那一战唐军与天方军的兵力相差悬殊,虽败犹荣,但败了就是败了。

陆齐杀入东喀喇汗国,汗王阿赫马德见机的早,投靠的利索,齐军的兵锋自然就对准了葛逻禄人这个最大的刺头。无论是从历史情节上言,还是从现实出发。打压下葛逻禄人,都是很有必要的。

大军进入西域,就要来一次杀鸡骇猴,在西征花刺子模前,被陆齐选中的‘鸡’就是葛逻禄人。

问他们冤不冤?

当年祖宗们犯下的过错,这都快过去四百年还才来清算,他们心中苦啊。

但一个葛逻禄跌倒,无数个突骑施、钦察、阿儿浑、康里与基马克等不同种族之人就都乖乖了。

现在郭药师要做的便是在来年春后,领着他们去金陵觐见陆皇帝去。至于这些个部族头人们能拿出甚样的贡品献礼来,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份儿了。

一骑骑快马从和田城内发了出去,郭药师现在还不清楚天山北的高昌是否接到金陵的消息,但有备无患,现在已是九月,想要在来年暮春引着大队人入关,前往金陵城,那现在就去通知各部头人,时间可半点都不充裕。

像康里部的君长撒里雅,其大帐就设立在阿拉湖畔。后者本事葛逻禄人的核心地盘,阿拉湖处西南就是后世的哈萨克大草原,向北可进入俄国南部区域。向南可抵达中亚乃至天竺各国,是一个连接欧亚大陆的重要的地方。

陆齐挥兵打败了葛逻禄人,康里人乖乖臣服,便顺势窃据了阿拉湖。

那地方距离高昌足足有小两千里,想要通知撒里雅,且撒里雅得到通知后准备好贡品献礼,再带着队伍不远千里的来到高昌集结,五六个月的时间很宽松吗?

至于这些人的活动时间,包括其他各部头人的活动时间,甚至是郭药师本人赶往高昌的时间,那通通都是冬季。

西域的寒冬是非常感人的,看那赵不试一家人,已经在哈密城内冻的稀里哗啦的了。但他们冻的瑟瑟发抖,却并不意味着别人没办法在冬季里外出行走。

赵不试他们都是中原人,本就不比北地边民或是西北生民受冻耐寒,更别说他们已经在金陵居住多年,金陵的冬季也是飘雪,因为靠近大江,湿气重,甚是潮寒,但与大西北的风雪冰寒相比是不值一提。

他们一家人无法在冬季里行走,生在辽东的郭药师和西域的原住民们,却不在乎。

下大雪怎的了?日子照样要过。更休说现如今西域的富贵人家,谁个身上又无件羊绒呢?

十年的光阴过去了,羊绒的概念早就深入每个牧民的心中。其一整条产业链也早已成熟。从辽东到大西北,只要有山羊大规模养殖的地方,羊绒的采集和整理就是众人周知的。甚至于连羊毛都给多出了一条销路。

在“商业”布局完成之后,一个个中原商人的收集物类就从羊绒羊毛横向跨入到羊皮和奶酪、奶粉,他们自己也开始把食盐、茶叶、大黄、铁锅,乃至是铁器刀具反销售给游牧民族。

可以说陆皇帝最初的打算已经有了最初的成效,实实在在的利益让一个个游牧民族游牧部落,死死拴在了一条贯通的‘商路’上头。

而陆齐朝依靠着武力上的绝对优势,则成为了这条商路上的主宰。

这是一个‘驯化’的过程。

短时间里只能靠武力压制,想要见到“结果”,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而最多十年,陆皇帝的几个儿子就会被分封到北方草原和西北巴尔喀什湖以西地区。他们会带走许多的游牧民族,但新生的游牧民族很快就会填补老人们离开后的空白。

这些新生的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至少不会有太甚的隔阂,那漠北的蒙古人与中原的仇恨可远不如契丹人、阻仆人。

整整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的日子里,一支支部族头人顶风冒雪的来到高昌,一个个人脸上还必须浮现起灿烂的笑容。

中原的大皇帝要召见他们,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不是?那必须要高兴,接下的日子要唱着过。

第八百七十八章 来客

高昌是整个西域最富饶的城市,便是原东喀喇汗国的都城八刺沙衮比之也远远不如。

因为在过去的数百年中,这里不仅陆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一环,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着持续了数百年的安定与和平。

当一个如高昌这般的商业重地拥有了持续数百年的安定和平后,这里会积累多少的财富,那是无可估量的。高昌伯毕勒哥早在三年前就被招入益都,稍后又随陆谦迁移到了金陵,在朝时日仅短短三两年也,却已以家财豪富而著称。

……

风雪吹刮,二月里的西域寒冬依旧。然此时的高昌城中却已经车水马龙,繁花似锦。

虽然这里寒冬依旧,可到底是强弩之末,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民,对已经习惯了冷冽寒冬的人门而言,这已经是开始忙碌的时刻了。

整个西域都活了过来,天山南北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支商队,出现了一个个行人。东来西往的商人,络绎不绝的进入高昌城中,带着数不清的商品,他们或是来此等待商机,或是要通过高昌前往他们想要抵达的财富之地。

西域的土特产现今能在中原叫的响亮的便只有两个,其一是当之无愧的头牌和田美玉,另一个就是葡萄酒了。

陆齐大军横扫西域,可以说是为‘闭塞’了数百年的中原人再一次打开了‘眼界’,陆齐大军横扫千里如入无人之境,什么高昌、东喀喇、西喀喇、花刺子模,全都不堪一击。

无数中原百姓就看着《新闻报》上的地图,从头到尾历经了一次活生生的‘地图开疆’,自若是历经了一场‘凿空’的洗礼,汉唐雄风使人沉醉,不自觉间便已经发生了改变。那西域的葡萄酒,已然在不自觉中登陆了中原。

赵宋虽然很苟,但作为一个经济极其富饶的王朝,作为承接李唐遗风遗俗的时代,葡萄酒却是从头到尾被无数赵宋的文官士大夫们推崇。

一石葡萄先载酒,万株金谷正交花。汴京周遭的百姓富户都很喜欢种植葡萄和酿制葡萄酒。广泛而规模的葡萄种植为葡萄酒的酿制提供了更加成熟的条件。

司马光、王安石、梅尧臣、宋庠、苏东坡,喜爱葡萄酒的文人士大夫们海了去了。或许他们知道自己也就是能在酒醉之中方能感受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盛唐豪情了。

总的来说,西域的土特产甚贫瘠,西域的‘活力’真就多在于往来的商客。西域,那就是一个大大的“交通站”。

高昌城中就不时会有金发碧眼的异域商人,随着人流抵达这里。

甚至有些时候,在高昌的市面上,还能出现大批的来自遥远未知国度的钱币以黄金或者白银铸造的货币,正面和背面,都雕刻着人像。一如陆齐朝的金银币!

虽然,中原来的汉人大都不太清楚,这些蛮子搞这种花样有什么意义?中国的金银币上可没有印刻陆皇帝的人头像。

在中国,皇帝的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把皇帝的人头像印刻在金银币上,而后任由千万百姓摩挲么?

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人直打激灵。那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正常情况下的中国,这般的金银币根本不可能出现。看那历史上的袁大头,可不就是在民国初年这个华夏文明陷入最低谷时期诞生的么。而之前清末的时候,满清即便已经坠入谷地了,张之洞也只是铸造了“龙洋”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汉人愉快的接受这些金币。

反正,都是真金白银,对吧?

外有的附加效果也就是让高昌城内不少人知道了何为金银密度。

今天,高昌城来了一支脑袋上悉数都缠裹着布巾的商队。一看来人这幅打扮,经验丰富之人便就知道这是信仰天方者。

这些人,生着与汉人甚是迥异的容貌。

虽然还是黑发,但肌肤较白,褐目高鼻梁,略带弯曲,眼凹深,眉骨较高。穿着羊裘皮衣,缠头巾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满满的络腮胡。腰间都系有一把弯刀。

这是他们最贴身的武器,也是最主要的武器。就像日后的东瀛武士刀一样,后世一提起古代天方人的冷兵器,天方弯刀就是无数人异口同声的答案。

无论是平常人可以接触到的史料,还是日常的‘常识’,对比中国古代的十八般兵器,古代天方世界的武器真的有些匮乏。

这一点在之前的‘西征’中就有体现,天方世界最常用也最普及的武器就是长矛、弯刀和弓箭。

若是把时间线向前拨动二三百年,四大哈里发时期,伍麦叶王朝以及阿巴斯王朝早期,天方军队使用的则是长矛、直刀和弓箭。现在改为弯刀,只能说是天方世界的突厥化的最直接反映。

天方世界用自己的文明征服了一个个突厥部落,如今的塞尔柱帝国以及后世的奥斯曼帝国,可不都是天方化突厥后裔所建立起的么?

但这并不表示天方人的战斗力就差了。要知道他们还有长矛!

具备着超强切割性而破甲能力很糟糕的弯刀,成为天方军队的主要配置,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因为长矛对其特性的完美弥补。

弯刀 长矛,再加弓箭,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战斗模式,也是一种最经济合算的战斗模式。

“这就是高昌了……”

“果然是中国人在西部最大最富饶的城市,比碎叶城和怛罗斯强多了……”

在商队的最中心,一辆标准的四轮马车内,一个穿着得体的羊绒大衣的中年男子,对着端坐在马车正中的年轻贵族轻声说道:“如您所见,这座城市就是中国现在西域的心脏,据说有十万常住人口,周围的数百里内,还有数十万人为大齐耕作放牧……”

“我们曾经路过的乌拉泊虽然有传言说会被更名为轮台,复为西域之地的首府,但显然它现在还远不能同高昌城媲美……”

“十万人?”年轻人闻言,略微惊讶:“萨秣建【撒马尔罕】也才十万人啊!”那还是在西喀喇汗国最鼎盛时候。

“是什么让中国人宁愿舍弃一座十万人的城市而另择他地?”年轻贵族不解。

“据说乌拉泊城是五百年前中国人进入西域建立统治的首府所在地,当时就叫轮台。而这个名字是上千年前第一个进入西域的中国王朝统辖本地的首府名称。这就是全部的理由。富饶的高昌城在中国人眼中也比不得他们对自己先祖过往荣光的追思……”羊绒大衣感慨道。

“就为了这么一个十分可笑的理由,中国人就要舍弃高昌城,另立他地?”年轻贵族十分的不理解,他去过乌拉泊的,那里只是一个很小的残破土城。

“是啊。可这就是中国。高昌城放在河中地区会像克尔白黑石一样无比珍贵,但放在中国又算得什么呢?据说中国汉土的州城都能有十数万人,如此般富饶的城市中国更足有数百个之多……”

中年人微微恭身,继续对年轻贵族保持恭敬。但他蓝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笑容。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中国行

年轻贵族是花刺子模总督/国王阿即思的儿子阿拉丁·阿尔斯兰。

这是很受阿即思喜爱的一个儿子。若是花刺子模人的‘王国’可以安稳的传承下去,阿尔斯兰是最后可能继承阿即思王位的人。

此次阿尔斯兰前往中原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来亲眼看一看中国。

耶律大石已经杀入了伽色尼王朝,后者向塞尔柱帝国发出了求援信号,苏丹桑贾尔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花刺子模人,而这让阿即思心中拔凉拔凉。

太寒心了。

伽色尼王朝是响应塞尔柱的号召来参与圣战的,现在塞尔柱人却又把其给抛弃了。

可不就是抛弃么。在阿即思心中,桑贾尔就是在危难之时无情地抛弃了伽色尼人。他才不想去自寻麻烦,甚至引火烧身呢。

可是桑贾尔的命令他也不能视而不见。

那么,认认真真的去了解一番中国,而不是只从一个个商人口中去认知这个强大的国度,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至于阿尔斯兰身边的这个羊绒大衣,这却是一个布哈拉出身的天方商人。在怛罗斯一战失败后,整个西喀喇汗国境内都秩序大乱,大量的西喀喇人逃入了塞尔柱。其中就有眼前的这个人。

花刺子模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与中国有了秘密的联系,但他却并非谍报司的探员。二者间只是生意伙伴的关系。他能够得到一些生命与财富方面的保障,只要他能悄悄的对阿尔斯兰施加‘正面’的影响。

信仰的顽固性陆皇帝是深深理解的。

武力上的征服很轻易就能达到,但是灵魂上的征服却十分困难。

当年天方帝国征服了萨珊波斯,其势力范围和信仰的影响力都在急速扩张之中,在对外征服和对待被征服地进行统治时,天方统治者有一个很明了信念,即认为他们力量的源泉在于天方教,被征服的民族如果信仰了天方教就不会反对天方人的统治了。于是,天方征服者强令被他们占领的中亚各族人民改变原来的信仰,强迫当地居民接受新的信仰,破坏被他们征服的各民族的文化和风俗习惯,用这种方法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正如布哈拉史学家纳尔沙希所说:“布哈拉的居民每当天方的军队来时,就改宗天方教,可是他们一走,就又背叛了信仰。库泰拔三次使他们皈依天方教,而当他离开后,他们又三次都成了异教徒。”那时候许多中亚土著居民为了逃税而入教。那些投降的土著贵族也都先后在形式上皈依了天方教。尽管当时收效不大,但是,库泰拔的这些举措却为以后天方教对中亚的长久统治奠定了基础。

几百年光阴已经流失,天方教早就统治了中亚各族的灵魂,佛教、摩尼教等,只能苟延喘息。

艾克白尔并不认为这种交易有什么不对,对比信仰上的背叛他只是与中国人做了一笔不错的交易。

年轻的阿尔斯兰对中国的恐惧在日益增多中。从高昌东入河西走廊,这些地方被陆齐纳入统治中的时间更长久,大批的汉人被移居此处,一片片农田被开辟来,一条条道路和一处处水利工程,让在党项人手中荒凉了来的河西走廊重新焕发了生机。

稠密的人烟和络绎不绝的商队让阿尔斯兰只以为自己来到了哈扎尔海【里海】南岸。只是这里的两侧都是连绵的高山,而不似哈扎尔海那样,一边是山,一边是水。

沿着河西走廊进入河套地区,这里是陆齐重点经营之地,继承了党项人的‘衣钵’,整个河套的繁荣明显胜过河西走廊一等。

而当他们一行进入到了关中地区,这里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土汉地了。

一座座繁荣的城市,一座座兴盛的乡镇,一处处人烟稠密的村落。进入到这里,阿尔斯兰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重新定义一下什么叫人烟稠密了。

在花刺子模和塞尔柱,那根本看不到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农田,没有看到过眼前这一幕的人根本不明白那一望无际的绿色给人的震撼力是多么强大。

别看波斯地区自古就孕育了灿烂的文明,但在后世波斯高原的大名也是十分响亮的。那里的绝大部分地区属亚热带大陆性草原和沙漠气候,温差大、雨量少,水源大都来自高山降水。农业、居民点、交通线受地形与水源的限制,大部集中在山麓地带与山谷当中。

阿尔斯兰与他的随从们如何看到过这般一望无际的平原沃土?虽然如今时候的八百里秦川已经进入到了肥力退化阶段,但它依旧震撼了阿尔斯兰。

作为一个农耕和游牧并重的民族,阿尔斯兰很清楚眼前这一望无际的农田所孕育的力量。

这足以供养出一支数十万人的职业军队,如果照着先前的齐军来看,那俨然就是一支可以摧毁整个天方世界的强大力量。

提着刀枪,挎着弓箭的乡兵牧民。从河西走廊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

来往的商人,驱赶着牛马,驾驭着沉重的马车,将大批的物资运往远方。

很多人身上都带着武器!从常见的刀枪弓箭,到制作甚是精良的披甲和布面甲,甚至一些打着旗号的乡兵队伍中还有可怕的抬枪。只是这些人被集中起来,都会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是在中国,他们只是普通百姓。那些刀枪兵甲和抬枪更是被中国政府认可的所谓的百姓及民间团体便可持有的‘民间武器’。

阿尔斯兰觉得不可思议,刀枪弓箭也就算了,甲衣和抬枪也可以民间持有吗?

披甲和布面甲这是天方世界的精锐骑兵才能配备的甲衣啊。那样的精锐,花刺子模在鼎盛时期也不过万余步骑。而抬枪,更是在怛罗斯一战中发挥出了无与伦比的震慑力……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这般一结果——民间武器?

这个强大的帝国连人方便撒尿都要约束管理,它显然不是无力约束民间势力。而既然是有能力来约束民间的武力,却放任民间力量持有甲衣和抬枪这些军国重器,这就是说这些民间力量根本对帝国的统治形不成任何的威胁。

阿尔兰斯想到了横行伽色尼王朝的八旗兵们,那些八旗兵的武力似乎也不比这些民间武装强大多少。

如此,他想到一个让他陷入了深深恐惧之中的结论。

——那是不是说,只眼下这些中国人的民间势力就能战胜天方各国以精华力量组织起的圣战军呢?

阿尔兰斯整个人都在发抖,都在颤栗。尤其让他悲哀的是,他从艾克白尔口中得知,眼前的关中行省还只是中国的中土汉地中最为贫瘠的一个省份……

灵魂上的毁灭打击叫他整个人意志泯灭,恍如自闭。

整个商队一行,内里的许多花刺子模人也都越看越心惊。很多人更是已经沉默了很久了。

这个陌生的国度,太大了,也太强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天子之威

时间过得飞快,盛夏时节,西域的大批部族头人们就已经乘船抵达金陵了。

高耸的金陵城墙让他们目瞪口呆,更不要说环绕金陵的数座棱堡。先前只见识过简易棱堡的威力的他们,并不理解完整型棱堡与简易棱堡的区别在哪里,差距又因为什么。

郭药师亦不会有心情去于他们解释,只简单的告诉他们,那简易棱堡比之眼下的完整型棱堡,似萤虫比皓月也。

那实力差距自然不可能真就那般巨大,却也让他背后的那些部族头人们一个个面色陡然一变。

建造一座棱堡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民力,陆皇帝本来根本无意在金陵这地方建造棱堡,哪怕那只是几座小型棱堡。但很显然陆齐朝的文武大臣们却不这么认为。

如大秦那样自信到爆炸的帝国到底还是仅此一例的,秦人的自信让后来者羞愧,即便是陆皇帝也要自愧不如。无论是在梁山泊时候,还是在益都,亦或是在金陵,他手中都直接掌握着一支最精锐战力。

例如兵马数额已经扩充到了十万步骑的御前司禁军。

满朝文武的反对声让意志本就不坚定的陆皇帝也选择了妥协。正常态势下金陵城作为陆齐的核心区域是不会被攻击的,甚至于当敌人的兵锋抵到金陵城的时候,陆齐朝也真就该灭亡了。但凡事儿都有例外不是?就像当年的朱棣,亦或是别的突发状况。在金陵城的周遭建立几座小型棱堡来,的确是为金陵披上了一层坚固的铠甲。

随行的文官突然指着远处巍峨的皇宫,向那些来自西域的土鳖介绍着陆齐朝规模宏大的皇城。

那足足有一座城池【西域】大小的皇城,其规模之巨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更不要说那儿一座座宫殿在阳光下金碧辉煌,且还离得老远就能让人有所感受。

皇城就像是会发光一样,让这些西域来的土鳖一个个对居住其中的陆皇帝敬若神明。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都是琉璃瓦的功劳,上了釉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甚是刺目,那不只是为了使之不渗水,不积水,不长苔藓,更是为了增添陆皇帝的神圣性。

刚刚入住的皇宫自然很新很整洁,进入宫门后,夹道林立的宫廷侍卫,肃重肃穆的气息便油然而生,深远的一眼看不到头的皇宫更是映衬着他们的渺小。

从外金水桥进到承天门,从承天门再进到端门,被一群高大威武持枪佩刀的宫廷侍卫‘夹道欢迎’,那种压力是十分巨大的。

虽然只是区区数百米道路,然而入宫觐见皇帝,岂能无有礼仪举止?

那些西域的土鳖在一路前来金陵途中,早已经被鸿胪寺利益官员给调教了无数次,然而现在是真正的“登台亮相”,心中的紧张感自然与先前私下练习时候不同。

若是不小心得了一个“君前失仪”,那可就是顶大的罪名喽。喜事也变成丧事了。

如此想来可不就是亚历山大?

只是数百米就让这一干人走的腰酸腿累,后背生汗。

端门之宏伟壮丽不逊于承天门,它在史籍中的相关描述虽不多。但它的形制和**是一模一样的,可以说是一对儿双胞胎。

通过端门后就是午门,这已经是第三道大门了,从这儿后也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进入了紫禁城。

西域的土鳖心中都感到高兴,自己都“累得”腰酸背痛了,总算看到了中国皇城的大门。

通过午门,跨过金水桥,走过一样恢宏的奉天门,通过那长长的城门洞后,紫禁城最核心的奉天大殿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广三十丈,深十五丈,重檐庑殿顶,面阔九间。

这是前朝的核心建筑,坐落在全部用汉白玉包筑的三层石台上,每层台周遭都是雕刻精美的石栏杆,石台总高两丈五尺六寸许,缘高两丈二尺五寸,占地三十七亩五分,也就是后世的25000平方米。

两层楼尤高的台阶上一座十几层楼高的庞然大物巍然耸立在一片空旷之中,太阳光照撒在奉天大殿,黄色的琉璃瓦反射起无尽光芒,只让人感觉到发自心灵上的神圣。

长长的城门洞给人一种很沉重的压抑,自从进入皇城就始终在道路两侧肃立的宫廷侍卫也猛地消散,走出奉天门的那一刻,直叫人觉得豁然开朗,眼前陡然一阔。

如此时候,抬起头来猛地看到那巍峨耸立,绽放金光的奉天大殿,可不就觉得如是看到了云端里的神殿玉阙一样么,叫人自觉的无尽威压扑面而来,内中之皇帝神圣而不可侵犯。

前汉名相萧何有言: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今亦是如此也。

这些西域来的土包子,此刻一个个心中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脑子里除了神圣、威严与壮观外,怕是剩下的就全是拘束了。

就跟一个兜里空空的草根走进了超级豪华的夜总会一样,兜里没钱气自短,这是放之四海也颠不破的真理。眼前也是一样。

这些西域的部族头人一个个就是那口袋空空的草根屁民,眼前的奉天大殿那就是一座超级豪华的夜总会,他们自身连喝口水的‘资本’都没有,又何从谈起勇气,又如何能鼓起勇气?

现在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与眼前这个神一般存在的中原皇帝是一国人了,自己必然会是皇帝陛下最忠诚的臣民。

于是怀揣着忐忑与不安,还有积蓄对未来的憧憬——他们对陆齐而言还是有价值的,汉人想要在西域建立起牢固的统治,那必须是要好好地笼络他们的,也就是说眼前的觐见有很大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好处。

郭药师打头,一群人在随行礼官的指引下踏上了奉天大殿。

站在那广三十丈,深十五丈,面阔九间的巨大建筑面前,个人真是无比的渺小。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憧憬转瞬之间就化作了对帝国无限的敬畏。而这种敬畏之情在他面见陆皇帝时达到了最顶点。

虽然在这一路上他们这些土包子不止一次的想像过自己晋见皇帝的情景,也不止一次的想像过皇帝的模样。然而真当他们三跪九叩着来到陆皇帝面前时,脑子里却根本不敢有半点要抬头窥视面龙椅的念头。这并非鸿胪寺礼官一路上对他们的教导的缘故,而是发自他们内心的恭敬。

“臣西域守备司兵马左副总管郭药师,今带西域各部头人,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郭卿镇守边地多载,辛苦了。”从宫殿最高处传来了一阵威严从容的话语。这声音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一个个西域土著头人的头压得更低,心中更是萌生出卑微的感觉。

对于郭药师,陆谦没甚好说的。他会现在御前司里过渡一段,然后彻底的退居二线。小六十的年龄,陆皇帝已经不需要他再来发光发热了。

郭药师事了,陆谦的目光如电一样扫过其身后的一干西域土包子。

“瓦希克?”他的目光最终停到一人身上。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一次“投资”

作为一干人中少有的原西喀喇汗国贵族,瓦希克的地位在西域一干来人中地位无有半点的特殊,反而是最为底下的。

他身为西喀喇汗国的贵族,与东喀喇汗国的部族头人先就有矛盾存在,更不要说是信仰不同的高昌地区的部族头人了。陆齐朝的西域行省,本来的三股本地力量,以高昌最强,东西喀喇汗国素来因为信仰的缘故抱团来应对,可他们之间亦有渊源很深的矛盾存在,就像是当初的魏蜀吴三国一样。

现在西喀喇汗国的贵族们几乎集体跳反,还留在陆齐这方的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作为一支政治力量,那已然是不复存在了。

于是,残存的几个西喀喇汗国贵族纷纷投降了东喀喇,这是真正的投降。

东喀喇自然乐意收容这些与他们同命相连之人,然唯独瓦希克,东喀喇的部族头人们对之可谓是退避三舍,视若蛇蝎。

因为这瓦希克是个有“前科”的人。他是一个反正的人,一个本来是掺和进了反叛之中,却又在怛罗斯之战前主动跳反的人。

虽然那跳反的时机让他逃过了被秋后算账的劫难,可这终究是一个无法清晰的污点。让他如后世的艾滋病人一样,受到了旧日的喀喇汗国一干贵人的排斥。

瓦希克本人也忐忑不安的很。

他身上的污点是洗刷不去的,而且西喀喇汗国里的贵族也非仅剩他一人,陆齐朝就算要千金买马骨,也不可能选择他。

但瓦希克也不认为陆皇帝把他招入金陵,就是要算账挨刀的。他瓦希克是何等渺小的人物?中原的皇帝要杀他,何须这般费力,一个口令发下来,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任由处置了。是在西域死,还是被押回金陵问斩,都是举手之劳。

是以,瓦希克此次对觐见陆皇帝亦抱着巨大的希望,他期待着此遭事后,自己能‘洗去’污点。

毕竟他是觐见过皇帝的人了。

如此的患得患失,瓦希克一路走上奉天大殿时候,后背都要湿透了。

也亏得他们今日起身后,不止没有进食,便是饮水都非常有节制。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庭前失仪。

否则,瓦希克在跨入奉天大殿的那一刻,都可能屁滚尿流了。

但现在猛地听到陆皇帝喝出他的名字来,那从上首传来的,充满了威压的声音,让本就紧张的瓦希克登时神经崩断,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罪臣瓦希克,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

这人虽然是回鹘后裔,但跟高昌的回鹘贵族不同,喀喇汗国,尤其是西喀喇汗国的部族头人们,几乎没人会说中国话。这还是陆齐大军西征之后,被迫低下头来的西喀喇汗国的贵族们才被迫学起的汉语。

瓦希克第一个会说的词汇是“中国”,第一个会说的名字是“瓦希克”。

他说话很生硬,但这几句话他都不知道在心中练了多少遍,说起来倒也顺溜。

“你当初从逆造反,也是受奸人蛊惑。尔今回头是岸,重归天朝,乃是行顺应天命之举。朕自会敞开胸怀欢迎尔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些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朕向来大度。”龙椅上的声音虽依旧威严,却又带上了一丝和蔼。使跪在底下的瓦希克是听不懂的,直到翻译的声音响起,听罢后当下便心头一热,直恨不得能掏出心来表达自己的无限感激。

皇帝亲口发话,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大恩大德啊。

“谢陛下既往不咎之恩。谢陛下既往不咎之恩……”

“哈哈哈,起来吧,都起来吧。”看着瓦希克头顶的气柱,陆皇帝声音停顿了一下,重新响起后就透着一股子喜悦。

接下来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各部分别献上自己的贺礼,然后也收到了陆皇帝的赏赐。也就是些丝绸、瓷器之类,可不会给他们大笔的金银。

陆谦现在就是拿他们当大西南的羁縻州来看,各部头人被封做地方官,然后派遣汉臣深入各地,一点点潜移默化。所以,对于这些部族头人,尤其是东喀喇汗国境内的部族头人必须要怀柔。

他们与高昌境内的各部头人还有不同,后者都已经从四方游牧转为了半固定化生活,农业在他们的生活过程中占据着不下于放牧的重要地位,陆齐对他们的统治也更是方便。可是在东喀喇汗国境内,一个个以游牧为主要生活方式的部族,你必须去怀柔。

怀柔不是一味的顺应他们,但也决不能全都靠着强硬手段。这些人可都是陆谦的儿子将来的臣民啊。

西域的部族头人们一个个满怀欢喜的退下了奉天大殿,他们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虽然从长远上看,他们的危机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但只看现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退朝回到宣德阁,陆皇帝同自己的大臣们讨论着这一次的“投资”。

是的,这次觐见在陆谦看来就是一次“投资”。

陆齐的武力已经得到了西域土著们的‘认同’,现在就需要用“怀柔”的手段去让他们认同中国了。

而无论从那个时代说,如此的“怀柔”手段就是去送好处的。那可不就是一次投资么?

现在投入金钱,日后收获十倍、百倍于此的财富。

却见此时已是兵部尚书的宋江第一个高声赞美道:“陛下宏威。适才那些个西域土著们,从头到尾,便无有一发敢抬头窥视陛下龙颜,可见那些蛮子已知我朝威严也。”

“西域各部皆是实力孱弱的小族也。于我中原相比,直若萤虫较之皓月。当前更有原西喀喇汗国一干人物做榜样,今日入朝觐见者中不少便是前遭变乱中获利之人,其人又如何敢不敬我朝?只是耶律大石等三旗便已经镇压了前遭之乱,尔辈若是还敢有所造次,我朝堂大军刹时就能象碾死只蚂蚁一般,让他和他的部族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身为军方第一人的林冲傲然地说道。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上过战场了,但是在朝堂上他就代表着军方。而军方的态度无疑是超强硬的。

就像之前的马黑木二世,天方人的联军蹦灭之后,整个原西喀喇汗国都被血色笼罩,那刀枪和铁蹄益都还踏入了花刺子模。

内阁最终是接受了西喀喇人的投降,但在林冲看来,朝廷是完全没有理由二度接受西喀喇人的投降。就应该把那儿的贵族和他们的子民全部一扫而光,用血淋淋的一幕来让大西北的那些部落们明白同上国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甚至是组织一支大军来一次二次西征,让塞尔柱人明白挑衅中国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第八百八十三章 扶持

“林都督可别小看了那些部落。他们的实力虽不济,但他们所处之地距离中原到底是远了些。处在我华夏与天方争锋之中心位置,乃是兵家必挣之地。想要长治久安,亦或是征讨天方有一个稳固的桥头堡,必须要将这些部族尽数驯服。陛下此举不仅是在稳定西域,更是为日后经略天方做准备。”一旁的内阁次辅萧嘉穗一针见血的分析道。

“怕就怕,这些个蛮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时候拿了我朝的好处,却兀自与天方藕断丝连。”林冲摇头冷哼道。

对于西域的那些部族,其与中原的血缘、文化就间隔的太遥远了,让他完全不能放心。

其实他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这样事情经常发生。从刘汉到李唐,甚至是赵宋,中原的政权都会投入大量的财物想要换取‘羁縻区域’的安定。可那些个蛮子又怎会真的与中原一条心呢?

“林都督的顾虑也有些道理。不过我们现在不是在安抚西域,而是要让他们归附我朝。怀柔这些部族会生出效用,却也是换汤不换药,难变其根本。关键还是看移民……”

与林冲有着一样想法的人,陆谦面前的文武重臣中可是不少。

吴用捻着胡须,说道:“河中乃四战之地,天方强盛则必进河中,我中原强盛则也必经营西域。那些部族身处四战之地,历来都是归附于周围强盛势力。他们曾经依附过李唐,也曾依附过阿巴斯。总之谁的势力强劲,他们便臣服于谁。如今我大齐威临天下,他们投靠我大齐并无甚值得介意的。唯独天方教。”

作为陆齐朝中的大佬,又曾经是宣政司的一把手,吴用对于天方教的影响力知之甚多。这个信仰在信教之人中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且教中高层多与天方有着联系。一次次的朝圣中,二者间的关系谁也不清楚究竟亲近到了何种地步,横竖他是知道一个事实——信仰着天方教的人,先天上对天方便有着好感。

对比摩尼教,如此信仰才更该被成为魔教。

天方教是一神教,一切的一切权利都归于真神在大地上的代理人。也就是说,国人当中若是信奉了天方教,那他忠诚的便不是帝国的皇帝,而是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代理人了?这简直是荒谬。

“天方教传入河中地区的那些手段,我朝现下亦能拿来一用。佛教在彼处多少也有些影响力……”

“加大对佛门的扶持力度……”

这通商议很快就歪楼了。陆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横竖对西域的处置手段就是如此,一应章程早就敲定了下来。宣德阁内的这一遭事儿,本就是作秀后的一同感叹。若是满朝的文武大臣全都学习黑三郎,狠狠地拍陆皇帝一通马屁,这议事早就结束了。

一干文武大臣告退之后,陆谦起身渡到了窗边,背手望着头顶的天空,眼睛里意味深长。

很多人都知道陆皇帝志向远大的很,但朝堂中人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是天方,就是那拜占庭帝国,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打败天方的帮手——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

目光却从没有真正的投向欧洲……

这样可是远远不够的。

陆谦可不会放任欧洲的中世纪贵族安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优哉游哉的呢。

在他的统治下,蒙古人注定无法崛起,可是黄祸依旧能降临在欧洲。

“陛下,阿尔斯兰带到。”

时刻被谍报司掌控着行踪的阿尔斯兰,非常顺利的与陆齐朝官方取得了联系,然后在经过短期的培训之后,就被人带入了紫禁城。

但显然陆谦是不会正大光明的来见他的。花刺子模人至今也还是塞尔柱人的附庸,并且在之前的两次大战中,花刺子模人受损严重,一旦消息泄露了让塞尔柱人抢先下手,阿尔斯兰的老爹未尝不能从花刺子模的现任变成前任。

“外臣阿拉丁·阿尔斯兰,拜见中国大皇帝陛下。”

虽然联系了有几天了,但是在如今这个场合当中,阿尔斯兰不出意外的把它念得结结巴巴。

他与西域的那群土包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走着一样的通道进入紫禁城,他甚至都远远的眺望过奉天大殿。心灵上的震撼合同无情的现实,早让他对陆皇帝献出了自己卑微的膝盖。

“平身。”陆谦用眼睛打量着阿尔斯兰,对他头顶上的气柱很是满意。

“你是花刺子模总督之子,不远万里前来中原,是何打算,现如今主动现身,那又是何想法?”

一旁的翻译在陆谦话音刚落便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

然后阿尔斯兰吧啦吧啦的也说了一堆,再由那翻译向陆谦回话。

将语言简略,把中心思想汇总,那就是说阿尔斯兰他老爹对塞尔柱人心生不满,因为陆齐朝的军队太强大无匹了,桑贾尔让花刺子模去填坑有借刀杀人的意思。就派出自己的儿子前往中国来细细走访,以图对中国能有一个确切的认知。若中国真就像传说中一般强大无敌,那阿即思便有心向中国投降。

现在阿尔斯兰已经被中国的富饶和强盛征服。花刺子模人与这样一个帝国为敌是不明智的选择。

“你能代表你父亲?”陆谦有些好奇。

一个知趣的花刺子模,那似乎比西喀喇汗国更可以成为“榜样”。

陆齐要进入天方世界,那么能不能真的把天方教铲除呢?这可能性真的不大。

但是他也不能放任天方教继续在政治和信仰两方面继续自己的影响力。

他需要的天方国家至少是阿联酋,而不是祸煤泥时代的波斯。政权必须要压倒教权。

如此陆谦就必须对天方世界释放出自己的‘温和’态度。那还有什么比扶持一个‘天方国家’更好的来体现自己的善意呢?

东西喀喇汗国都不行,那里距离西域太近了。可花刺子模可以啊。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

第八百八十四章 封国

前世的缅甸国南部,如今的庐州伯国。国主李俊看着眼前的财政报表正深感头疼。

“没钱啦,没钱啦!”

这实在是一个叫统治者悲哀的因由。亏得去年庐州伯国的军队还杀进朱罗国,赚了一笔钱财呢,不管是战利品还是其后朱罗国战争赔偿后的‘分红’,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不然这份庐国今岁上半年财政报表上的财政盈余就不会是黑字,而该是财政赤字了。

“国主,真的没钱了。便是施行下半年的施工计划都捉襟见肘,那里还有余财去买船?”大臣言语中充斥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这钱是怎生花地?”

李俊现在头疼欲裂,他都要后悔自己出来‘闯荡天下’了。陆谦很给他优待,把面向西方的下缅甸地区划给了李俊做封地。这可是一块绝对的好地方,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气温更叫一个暖和。伯国境内都可一年三熟,这几年年年丰收的稻米和甘蔗是庐州伯国最大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便是那捕鱼业和宝石发掘所生出的利润,都远不能与之相比。

且这儿地理位置优越,向西直面天竺海域,有对外的出海口,不像李俊本来相中的马来半岛,地理位置虽也是优越,却被紧紧地包裹在中央,再无大的发展前途。

下缅甸适合种植,如果只想着做个田园土财主,混江龙的小日子会过的很美好的。

可李俊再不成器那也是有一把雄心壮志的,他根本不想学方腊那样种田,混江龙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对外掠夺。

再说了,李俊对建立一个国家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认知,从农业到工商,冲城市修筑到交通建设,最后是军队建设,真真花钱如流水。

尤其是最后一点,以庐国的小身板,在一开始起就维持着一支能战的水陆军队,这财政要是能好就奇了怪了。

缅甸茂密的雨林也给当地土著提供了藏身之处,至今本地的反抗势力依旧未能荡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拖了李俊的后腿。

但最重要的还是李俊的本心。

因庐国的所在地理位置,面向整个辽阔的天竺,故而他早早瞄向了波罗王朝【孟加拉】,这就注定了他要走的路线——不止要建立一支能打仗的军队,还要建立一支水陆兼备的军队。那可是一头真正的吞金兽,一口填不满的无底洞。

非是庐国这土地肥沃,水利充足,稻米一年三熟还年年丰收,李俊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要知道缅甸丰富的贵重木材资源,比如那适用于造船的柚木,还有檀木、鸡翅、铁力、酸枝木、花梨木等各种硬木和名贵硬木,那皆是位于后世的缅甸的北部,也就是上缅甸地区。包括后世大名鼎鼎的缅甸翡翠。

那里现在属于陆齐朝的南云行省辖地。李俊庐州伯国的地盘只限于下缅甸。这里虽然适于农耕,但真的没甚资源,便是矿产都少。

“国库内现还剩下多少银子?”李俊紧接着问道。

这才上半年就要没钱了,下半年日子又该怎么来过?

“国主,国库里恐怕没有多少银钱了……”手下的大臣轻声道出一个数字。

“啊,这么少……”李俊惊呼出声。

“自去岁凉季【九十月到次年正月】以来,国中自母国采购铁器农具若干,牛马家畜若干,又修筑各地渠道、道路,开销近百万银元……”大臣说道:“今岁国主又自母国购入炮船一艘,战舰三艘,兵甲无数,又是百十万的支出……”

“且造船厂的修建,朝中拨给了二十万资金……”

“各地的金属矿藏和宝石矿产的勘探及开采,以及捕鱼船队的扩充,还有朝中官吏开支等等,也花掉了上百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如今国库余财不多,万难如期进行下半年之计划。”大臣话中的意思很明白,李俊在军备上花的钱太多了。

他若是单独扩充捕鱼船队——那是为了捕鲸。距离庐州伯国‘不远’的锡兰可是被鲸鱼环绕的土地,而捕鲸业只要能进入正常运转,那定然能源源不断地给船队的主人提供大量的资金。

不管是鲸须、鲸骨、鲸肉还是鲸油,那都是金钱。

李俊单独扩充捕鱼船队也不算什么,可他还大肆加强兵备,更开启了造船厂,还有内政建设上的花销若干,庐国的摊子铺的太大了!

纵然被封为庐州伯的李俊,不管是地盘还是自身的资本,在几家伯国之中都是独占鳌头的。有着童家兄弟这对铁杆鼎力支持的混江龙,整体实力比起更上一筹的侯国言也不差哪里。但再雄厚的资本用在建设一个国家上来,还是各方面齐头并进,这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所以,李俊是第一个通过银行认证,通过发放庐州伯国债券,抵押港口和田亩,前后搞来了差不多一千万左右的资金。

但却也是像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

稍后几年,他除了还账,庐国就无时无刻不再扩大自己的国债数额。只因为其相应的表现出了足够的“资本”,不管是制糖业还是稻米,这都是固定的来源,仿佛一个人有了固定的收入,这借贷还清的日子似乎就也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大金沙江【伊洛瓦底江】冲积平原上到处都是平整的稻田,还有一处处的甘蔗种植园,有了这两个固定的收入来源,庐州伯国的信誉且还是很坚挺的。

非是李俊一直有一颗要在军事上一展宏图的心,其财政断然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

然混江龙控制不住自己这颗要浪的心。

非是有着这股野望,他何苦出来打拼?

不就是因为中原没有了他施展拳脚的机会了,这才来到中原之外的么?

陆谦也是成人之美,把他放在了下缅甸,而这厮果然打一开始就整兵备武来。

在陆谦自己都不知道要在何时才会对天竺下手的时候,李俊就开始做准备了。

那支作训和装备都不错的水陆军。那可是全靠钱堆出来的啊!

水陆兼备是玩笑么?尤其是水军。他若是只安心发展陆军,节省出水军的花销,那整个国民经济都会大为好转。

当然,这些钱都花的值,都花在了刀刃上!

庐州伯国现今拥有上万的水陆军,其水师拥有五艘炮船做主力——三艘海蛟船、两艘海龙船,再有旧式海船十余艘,皆两千料朝上,拥有一支两千人的专业水军陆战队。对比被他瞄上的目标——波罗王朝,这股力量可是很可怕的。

李俊看着手下臣工递上的下半年财政预算,国内预计要建设两座城池,两座海港,开工大小道路十二条,这些都是长期投资,是要发展庐州伯国所必不可少的。

另外,糖寮的产量在继续增长,但大批的砂糖没必要都运去中原,天竺大陆的贵族亦喜食糖类。

此外就是教育。

生活,迁移来此的百姓们都已经不需要担忧了。庐州伯国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不然如何会大批的输入中原?后者这些年里,棉花种植和桑蚕事宜,是越发的挤占粮食作物的生存空间了。

而无论是储备,亦或是平衡市面上的粮食价格,陆齐每每都在大批的输入粮食。

但各个封国的教育却显然很难快速发展。

从中原招募老师是杯水车薪,而自己培养老师,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像李俊始终大力发展的水陆军一样,他的目标是波罗王朝,后者很让他垂涎三尺。但只要这战争一日没触发,并且李俊已经取得胜利,波罗王朝的财富就始终不是他的。

他现在可以盼望的只有稻田里即将丰收的中稻,以及今年的晚稻,还有糖寮和捕鲸的利益,庐国的财政是没有余力照计划如期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了。

除非……

“国主,您看是否要向商会做一笔短期借款,可以用北境刚发现的铜矿做抵押……”

若不然,那城池和港口能如期建造才有的怪。

第八百八十五章 封国【续】

事实上财政艰难如庐国【庐州伯国】一样的封国并不在少数。便是那最为强大的明国,一样在中原银行、金融银行,以及十年中新建的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发展银行借下了天文数字一样儿的贷款。为此不惜拿出港口的运营权,道路的修筑权,甚至是海关权和盐政等等充作抵押。

是不是觉得陆齐朝与各封国之间签署的协议很眼熟?这套路太“殖民”了。

事实上这只是陆谦的一种手段,代表着他的一种思想。

——要平地里建起一个国家谈何容易?更不要说,这些封国的实质乃是入侵性质,本处都有生民的。还要把之变成一片皇道汉土,那就更难。

即使先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正到了‘封藩建国’之后,就会发现有太多的事情出乎他预料,自己原本准备的海量物资,也就跟填补了一口无底洞一样,迅速的消失去。

以明国为例,只是一个三佛齐余孽,这些年里就给他们生出了多少乱子?兵马频频出动,但因为苏门答腊复杂的地形,始终不能斩草除根。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内部矛盾,本地的土著很不老实,使得方腊只能以硬手镇压之,也让二者间的矛盾始终难以得到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

而因为整治‘内政’其国又拖累了多少建设进度?

更不要说混江龙这种一开始便发展军备,眼睛紧紧盯着天竺的封国了。

这一个个封国日子艰难到靠‘抵押借贷’度日,身为大家长的陆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

事实上陆皇帝对此一清二楚。

甚至可以说这种结果早在海外封国没有建立起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料中。他本人更是乐意看到眼下的这幅局面的出现。

银行里的纸钞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金银币放在那里也不能给他下崽儿,自然借贷出去更划算。

因为贷款总是有利息的,封国借钱总是要还的。

金钱也只有发挥出它的基本作用的时候才是最珍贵的。

纵然现如今各封国的港口运营权,筑路权,乃至海关权限和盐政等等,根本并不值钱,这更多只是在表现陆皇帝的‘规矩’。

——亲兄弟明算账。纵然是宗主国跟附属国的关系,糊涂账亦是要不得!

侧面上也是在施恩。让封国们拿根本不值钱的东西来抵押,然后‘轻易’的拿到大笔的钱财,这种很有“装模作样”兴致的手段很轻易的便能为陆皇帝赚来大把的感激之情。

他可没真拿南洋封国当殖民地的意思。

要不然那一个个封国现下怎地走的都是工农并举的线路?真殖民地可是不需要全面发展的。

殖民地就是本土的原材料供应中心,以及商品的倾销地。哪里跟眼下的南洋各封国,工农全面发展。

更不要说这些封国与中原各地的商会商帮间又有着怎样的利益纠结了。全国上下的工商力量,不能说全部的被马会链接起来,可至少也有七七八八。

通过“贸易局”的牵线搭桥,让封国与中原的商业力量完美的结合了起来。

后者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洒向各封国。大小封国向他们借钱可比向银行求的资产认证,而后进行抵押贷款或是发行债券容易快捷多了。只是中原之地的富商大贾们求的可绝不是现如今的这点微末利益,更多还是在投资各封国的未来。相比起各国有银行言,那资本的性质就干净多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有资本对各封国玩现如今这套‘借贷’体系的经济体,环看全球,也只有中国。

庐国向商会借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陆谦手中,鸿胪寺驻各封国使臣可不是吃白饭的。而几乎就是与这道消息一块递来的,还有李俊的再一次上书——发兵波罗王朝。

对于这样的事儿,陆谦已经不准备再管了。

现在他的‘地盘’已经太大,真要事事关心,实要累死个人。像耶律大石对伽色尼王朝的进攻一样,他也准备给李俊足够多的自由。

那混江龙自‘建国’开始,行走的线路就是掠食模式,与关门种田的明公国全然不同。

他是一开始就把目光盯向了波罗王朝。原因当然不是波罗王朝信佛,而是波罗王朝的富饶与衰败。

现在耶律大石对伽色尼王朝的攻势甚是顺利,他几次向金陵上书,保证在任职期满时候扫平了伽色尼人,如此就等若阿富汗斯坦也成为了陆齐的势力范围。也就是为中国打开了陆路通向北天竺的道路……

所以,陆谦把至今也没个着落的田虎军派了过去。

这个时候李俊再发兵进攻波罗王朝【孟加拉】,岂不是很相得益彰?

“乐卿,你说朕要是在秋闱里加上一题,让士子们来论一论我中原与天竺相处之策略,当有何议?”

天竺是一块让人垂涎欲滴的大肥肉,且其各国之间矛盾重重,根本没必要将其视为一整体势力。陆皇帝现在便是明白无误的流露出对天竺的垂涎,那又能如何呢?

会让天竺各国团结起来,共同抵抗陆齐吗?这不可能。天方教涌入的时候他们且不能做到合力抵抗,历史上的英国人征服天竺时候他们也没有做到合力抵抗,何况是现在。

既然不会有不好的变化,横竖就帮李俊一把么。好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而至于秋闱,这是陆谦迁都金陵之后,正式定下了时辰。科举大考定在每年的八月初五!

虽然有秀才和举人来分离进士的荣光,但进士就是进士,对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以至于每次科考前来的士子兀自多如过江之卿。

“陛下乃天下至尊,休说加上一题,便是加上十题八题,又有何不能?”

乐和的回话叫陆谦哈哈大笑。他还没那么肆无忌惮。科考有科考的规矩,这些年来已经固定,岂可轻易去破坏。“传令下去,此题定为附加题,不计入得分。”

“臣遵旨。”乐和道。

……

八月里,十里桂花香,整个金陵都被桂花的香气笼罩,前几天一场秋雨冲得金陵城一片清新,花草林木苍翠欲滴,雨后淡淡的泥土清新和着浓浓的桂花香杂糅成一种很奇特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普照着,十里秦淮长河,多了不少乘船游玩的人。

歌女悠扬的歌声常常飘荡于河面上,河畔碧绿的垂柳下,游玩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金陵城是陆齐朝的政治中心,同时也在迅速向着经济中心发展。满朝的达官显贵造就了此地繁华奢侈的生活气息。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当一个地方汇集了太多的权贵及其子弟之后,这种看起来甚不上进的风气便就自然而然的就生成了。

任何一个帝国兴盛时期,其国都都是如此。

近的如东京汴梁,远的如大唐的长安、洛阳。

这一现象就是到了21世纪都无可转变,世界上有太多的例子了。

秦淮河畔,河岸石阶边,一群百姓家的女子,正说说笑笑的洗着衣裳。

陆齐的民风较之赵宋更为开放,自不会有着女子不能见人的说法。何况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人,哪来的那般多规矩。

恰此时,一艘画船从这条河上行过。

听着岸边隐隐传来的嬉笑声,还有行人车马的喧嚣,这船的一行人都是面带微笑。

“宇文兄,黄兄,这一路行来,江南风景端的怡人,只看着秦淮风色便已经让人沉醉,真不知金陵城内又有几多繁华!”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士子迎风说道。“小弟虽出身齐鲁,却幼时便随家父去了甘陕,十年光景转眼过,昔日故乡之繁华盛景都早已经忘怀去。而二位兄长虽非齐鲁生民,却尽有幸在益都求学数载,小弟今日就要拜托二位贤兄,好生得赐教一番,来与小弟说道说道新旧两京之不同了。”

这人姓赵,乃赵不试之族侄也,算是有来头。结伴的二人自然也家世不俗,亲长前途远较他父亲来的光明远大,可赵书生不羡慕这一点,独羡慕二人能于益都求学数载。

自从陆皇帝迁都金陵后,益都的角色定位便就有了转变,从最初的政治中心,向着北地的学术文化中心转变。

第八百八十六章 继续追查

站船头的几个人,都穿着得体,衣衫整洁,难得的是,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且长的眉清目秀,身上有着一股书卷之气。

一看便知是来金陵应考的士子。

陆谦迁都金陵始不过三载,算上第一年时候的恩科,今日也方才是第二届——贺陆皇帝五十圣寿么。如此一科,兀自也是恩科。

金陵的大姑娘小媳妇对外地来的士子可没习以为常,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看着船头士子,指指点点。

“那个穿青衣的郎君,生的好不俊俏。”

“任哪个都是俊秀郎君。我倒是最看重那个穿白衫的,瞧着儿有股子英气。”

“真不害臊,这话也能出口。让你当家的听到,可非打烂你的嘴。”

“哈,王家嫂嫂却是想差了。人二娘子是想自家汉子了。”

“想又如何?才走小半年,探亲假都无。”

秦淮河风光秀丽,那秀丽的风情实不止在秦淮清澈的河水上,更在于秦淮河畔的人身上。

陆齐朝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上下同秉一心,更兼风调雨顺,可谓是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华似锦。虽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复盗贼,囹圄常空,可天下大治真就活现眼前。

更重要的是,陆皇帝自登基称帝以来,多次发兵向外,大齐天兵横扫四方,打压一切不服。东北的女真,北方的契丹、蒙古,西北的回鹘、天方,兵威赫赫,让在赵宋统治下挨了百多年窝囊气的中原百姓好不扬眉吐气。

有道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在齐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情况下,陆齐的百姓自然就也变得‘骄傲自大’起来。没有谁会在自己的‘靠山’无人可以匹敌的时候,兀自自卑胆怯,唯唯诺诺。

就像中国会自称天、朝上国,英吉利会自称日不落帝国,美利坚会称灯塔国,强盛的国势铸造臣民们强烈的自信心,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到了民间,这一情况衍化出的却是陆齐社会“包容兼并”的风气和胸怀。

这与李唐的兼容并蓄且是有不同的。如果说李唐是“拿来主义”,陆齐就是以我为主的兼并吞纳。

前者是前溯数百年的胡风,早已经深入当时华夏社会的灵魂,故而兼容并蓄,华夷无别,胡汉一家,都显得很‘顺应时势’。而后者你甭管怎么贬低赵宋,却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文华盛世,是一个以汉人为主导的社会。汉学昌盛繁荣,自无“胡风”的立足之地。所以从兼容并蓄,变成了包容兼并。

整个过程就很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前后。

此前,天下思想百花齐放;此后就一家独大,纳百家精华归于己身。

故而别为河畔小娘们的言辞而感到惊世骇俗,陆齐不是明清,北宋亦非明清。

承袭晚唐五代遗风的北宋在男女风气上可甚是开放的。虽然理学是赵宋时代产生的,但宋时的风气绝不古板。范仲淹的老娘是二婚,他的儿子范纯祜早死,儿媳守寡,后来他的学生王陶死了妻子,他便把自己的儿媳嫁给了王陶。

再由,历史上的李清照改嫁于张汝舟、唐婉再嫁赵士程,乃至宋真宗的献明肃皇后刘娥……

……

紫禁城内,陆皇帝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即将开始的科举之上。

“皇上,夏季水陆各关口进项已经统计与核实下来,计三百一十万元。”时任户部尚书宗颖念着折子。早在洪武七年始,陆齐水陆关隘税费,也就是海关收益,便统一的只收银钱。不管是粮食、布匹,珠宝珍玩,一律折算钱粮收纳。

陆谦对海关的入项很是看重,因为在他的心目里,海关税额的高低直接对应着中国的年进出口额度,而一个昂然向上的帝国,每年的进出口额度必然是一步一台阶才叫正确。

三百一十万,较之去岁同期增长了近乎二十万,在陆齐与各封国之间的交易只收取国内关税,而非是对外贸易的情况之下,如此增幅让他很是高兴。“不错不错。夏季能上三百万,今岁海关年税额能达一千五百万。”毕竟海路贸易多要靠天象,中国东南部的海岸线虽然广阔,但却有季风相助。每年十月至次年二月吹北风,四月至十月吹南风或东南风,十分有利于帆船航行。每年夏季,外国商船乘南风航行而来;秋天借北风返航而去,十分方便。并且如今时代是帆桨船的天下,东南沿海区域随便寻一浅水港口即可成为这个时代里的良港,很是方便了贸易。不像近代时空,风帆船为蒸汽船取代,香江、沪市等深水港口向往发达。

五六月里虽然会有不少外商抵到,七八月里亦不会见少,更不要说冬季里一艘艘外贸海船乘风而去。

“各地商税、农税如何?”

“回禀陛下,各省商税、农税都有见长……”宗颖根本就不去看奏折,一连串的数字早烂熟于心。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宗颖退出宣德阁,抬头望了一眼蓝天,一派气定神闲,大步流星的去往宫外,整个人比之来时直若浑身轻减了三分。

留下殿内一脸“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陆皇帝。

国内各类税赋相加,金额端的不少,今岁帝国并无大的军事举动,更因为多出了天竺这块嘴边的肥肉——虽然尚没狠狠地咬上一口,却也添得满嘴冒油光,可即使如此,也只是让“朝廷财政赤字”的增长速度同比减缓了55%,而并没有实现财政盈余。

只靠政策税赋,只怕连维持当官的俸禄都不够。陆皇帝心中好不怅然啊。尤其是这个时候,不久后便是秋闱,进士科一二百人及第,这一个个又都是官。

朝廷正常年岁三年一科,但及第士子的平均年龄可能超过三十,但能超过四十吗?六十岁一个坎儿,至少隔着二十年,七届人啊。从某种意义上言,朝廷的官儿在科举正常化的那一年其,便只会越发增多!

陆谦从财政赤字想到自己手下的官员俸禄,再想到官员的数量,整个人都在发怔,直到朱贵进到来。

“扬州事如何了?可有眉目?”

“陛下,名单上的犯官皆已经落网,安保司追杀叛逆,一路诛贼党二十一人,只罪魁祸首司马光海、韩哲二人尚不见踪影。臣已使人去追查,必查明二人背后之罪魁祸首。”

“那些犯官对二贼之背景就一无所知么?”

朱贵勾头不言。

陆谦又道:“那被击杀的二十一人呢?也看不出些蛛丝马迹么?”

“臣无能。那二十一人尽是死士,个个反抗激烈,无能留下活口。观其体表特征所显,只尽是海上贼寇之流……”

陆谦捏了捏鼻子,竟然有人在金陵一江之隔的扬州做巢,真出乎他的预料。而就现在掌控的证据言,那些人的相貌和言行举止,与中原士子无二。能做到这一点的本来范围就不大。但是那范围即便再是小,没有其他的佐证,也不能断定啊。

“继续查。”

“臣遵旨。”

第八百八十七章 男子汉,大豆腐

明月洒照在滔滔长江水上,茫茫水面只有片片银鳞闪烁。

化名司马光海的藤原吉野睡不着觉,披衣而起,出了船舱房间,到了船甲板上,看着两岸在漆黑的夜色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致轮廓的岸畔,脸上闪过深深地痛苦。

身后还跟着二个亲卫,这两个海东野女真出身的护卫,一个胸口挨了一刀,一个长枪刺在了腰窝上,但却甚尽忠职守,到了这时还兀自时刻守卫着他。

此时天尚未亮,但他知道自己已从扬州逆流而上,抵到了金陵境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据说是出自陆皇帝本人之口,藤原吉野十分认同。他觉得中国的安保司再有神通,这个时候也应该想不到他会悄悄来到金陵。

藤原吉野此时年二十五岁,身材显的有些瘦,披着锦袍,不时还咳嗽一声。时间回溯到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健壮的武士,但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变成了一个传统的中国士族,一个外表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读书人。

就连他手上的膙子都掉光了。一双手像女人一样皙白净嫩。

这艘船是他早时候埋下的一颗暗棋,非是这艘船的帮助,非是这颗棋子的功劳,他与近卫文忠已经跟着身边忠实的护卫通通死在泰州以东的漫天芦苇荡里了。

船是一艘不大的货船,常年往来大江南北,以运货运盐为主业。

司马光海此刻已经变成了赵晔,成了一名小盐商。在眼下这个通信不畅的时代,只要有钱,只要肯下功夫,想要弄出几个真实的身凭来,绝不是难事。

八月里的江风已经有几分冷凉,藤原吉野却半分不觉得寒冷,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定,让他在扬州的一系列布局都飞灰湮灭,手中的力量更因此折损严重,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这是一次重大的失败,对于他的职责而言,对于他身后的人言。

两个野女真护卫始终一言不发。藤原吉野也不知道在外头站立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是冰凉的了。

“回去吧。”深吸一口气,冷气直入肺腑。藤原吉野猛地一抽鼻涕,打了一个打喷嚏。

往事不可追,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么。再说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往生极乐也是一大善事也。

“……自从上了岸,俺已经许久没再有这乘船破浪的感觉了。长江比之汪洋来虽只是一条小河,可现在一眼望去入目都是水,倒是让俺想起了从前。”

“船舱那般的逼仄,有甚好怀念的?俺现在是只觉闷的慌。弟兄里有几个伤口还在恶化,发起热来,必须上岸才是。”

“急有甚用?咱们现下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要看上头人做主,你且做忍耐吧!”

“忍也无须忍耐多久。从扬州到金陵,眨眼的光景罢了。天亮后必能靠岸。”

船舱内还剩的护卫们在低声细语。

藤原吉野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心中没有半分感慨。别看之前被安保司追击时候他们拼死力战,用二十余人死伤,换得了他和近卫文忠,以及其他几个重要人物的脱身。但为了笼络这些人,他背后的势力又付出了多少代价呢?

一切都只是交换。

至于这些人言辞里的不敬,藤原吉野自嘲的一笑。他现下这般灰溜溜的带着残部,逃离巢穴,这样狼狈不堪,还不能让人有不满吗?

……

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强烈北风呼啸着掠过一望无际的金湖北岸的茫茫大草原,给人们带来的丝丝寒意。

金湖就是后世的斋桑泊,因为靠近后世的阿尔金山,陆皇帝就定其名为金湖,顺带着给翼只水也改了个名字,叫做金江。

翼只水的名字在很多人耳中都是无比的陌生,可它后世的大名却被无数人耳熟,那就是额尔齐斯河。

斋桑泊就是额尔齐斯河上游的一个湖泊。

这里是辽国真正意义上的西北边陲,生活着粘八葛部,也就是乃蛮部。历史上铁木真统一大草原时候的一强劲对手,那时候的乃蛮部大汗自号太阳汗,坐拥有十万大军。而现在的乃蛮部那就是原先辽人用来看门的一条狗,如今换了主家,却依旧是一条狗。

这条狗“看家护院”的目标是西北方的克普恰克汗国,一个刚刚皈依了一神教的草原汗国。

他们是突厥人中的一份子,整个汗国更该说是一个部族大联盟,是由基马克,乌古斯及克普恰克,佩切涅格人突骑施,康勒,可萨,马扎尔,阿儿根,保加儿,乌孙,阿勒班-悦般,杜拉特五部,葛逻禄,阍儿阿特等部落组成的集团,后续加入九印乃蛮及十二十字克烈等部落。

面对组织性更为缜密的东方游牧民族,他们并无大的竞争力,但也曾一度让喀喇汗国头疼。甚至于东西喀喇汗国的分裂都有他们的一份力气在。

陆齐朝征服了契丹之后,自然也继承了契丹的遗产,甚至还主动出兵北海【贝加尔湖】,只因为那地方是苏武牧羊之处,陆皇帝就觉得那里只能属于中国。哪怕不能形成有效的统治,也先插个旗圈占了去。把那里的斡朗改人收为附庸。

而克普恰克汗国自然而然的就也进入了他的视野。

好歹是一个汗国了,比真正的部族联盟更具先进性,陆皇帝本来给克普恰克汗国准备了一个好对手。霍国公田虎。

然而这鸟人却死活不愿意待在那里,因为他觉得那地方太苦寒了。

于是田虎的霍国就成为了一个仍然停留在纸面上的国家,陆皇帝把后世的伊犁地区借给了田虎落脚,可很显然的,伊犁河谷地带是不可能真的给田虎的。现在田大王正带领着他的军队向着伽色尼王朝挺进,这是陆皇帝给耶律大石找的帮手,也是今后田虎的立足之地。

阿富汗那地方很关键的,有必要立一个封国。

金湖北岸岸畔,茫茫的大草原上赫然耸立着一座黑色的堡垒,与一旁那满满的绿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城头上,一个年轻的军官正双手包臂,以冷峻的目光观察着周围方圆百里的情况。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人很难将这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青年,与数年前在益都走马章台,沉迷于青楼楚馆中咸阳侯世子爷,裴宣的长子裴云联系在一起。

当年的裴云可是有“玉面小侯爷”之称,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却不想草原上的疾风这般的凛冽,仅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便不止把裴云身上残余的纨绔气息吹得一干二净,更塑造出了一个真正的军人。

比起八街九陌热闹繁华的益都来,草原上的生活,军队中的生活,无疑是枯燥乏味的。两年多时光,驻守金湖城的裴云,既没见过金陵码头山一样的黄金宝石,也不晓得陆齐上层正在掀起的驸马热、皇子妃热。陪伴他的只有苍穹、草原、以及每日例行的操练与巡逻。

两年多时间里他没有回过一次中原,除了写过几封家书回去外,再也没有同家人有过任何联系。无法对父母跟前敬孝道,固然让他觉得愧疚。可金湖城太平无事的气氛却更让他觉得焦躁。

要知道,他从一开始时候,就没想过要‘男子汉大丈夫’。去武略院读书是顺应潮流,那时候陆齐贵胄【文官类】子弟,多入武略院,但这却绝不是所他自幼就有从军入伍之志!

第八百八十八章 边关日常

文官的后人入武略院,武将的后人进国子监。

这种改换门庭之事在陆齐朝的高层子弟中早就不新鲜了。林冲的选择是否正确还未有定论,但这种事儿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却让人看的十分清晰。

说到底这还是臣子对君权的一次“卑躬屈膝”。站在陆谦的角度上看,豹子头等人真是千载难逢的好兄弟啊,一个个都知情知趣。但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立场上看,林冲等人的选择那不过是以主动降低自我的实力为手段躲避风险罢了,就是在君权面前无底线的退避。

陆谦表现的自然很够意思,可说到底,他也没有叫停林冲他们不是?

这裴云就是这股潮流中的一人。他爹是裴宣。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混吃等死,在武略院毕业后,先是在金陵守备军里厮混,等过两年,就被弄去宫廷中做侍卫,然后放到御前司里熬上三五载,资格到了就在五军都督府里某个小官职,一辈子就也这般去了。不可能真的有机会去统带千军万马,也不可能做到留名青史,一切的雄心壮志且寄托于后人就是了。

却哪里想到,两年多前陆谦忽然发话,让他们的命运再次得到了改变。

拼搏的机会就在眼前,虽然不可能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甚至可说是在他们最不利的态势下去拼搏,但陆皇帝至少给他们了一个机会。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是拼一把还是继续的醉生梦死?裴云选择了前者。

他不想在日后满头白发的时候心中充斥着懊悔,年少气盛的他也不愿意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白头到老。

哪怕是失败后,那也是尽力了不是?自己也是拼搏过了不是?

即便只为给自己一个日后免得后悔的理由,裴云也选择了参军,并且在东北、西北和南洋等方面中,独挑中了金湖城。

盖因为他觉得金湖城充斥着战机。军人想要建功立业,想要早早的出人头地,那就去走进战争。

金湖城直对克普恰克汗国,而当时大齐兵锋刚刚西征,眼看着是要在西北大刀阔斧的干出一番事业,裴云选择了金湖城,可不就图着战争就要到来。

当初的他未尝不是怀揣着封狼居胥的豪情壮志,赶赴边关军镇的。可而今他来金湖城已经小三年了,别说是马踏匈奴,就连周围的乃蛮部与克普恰克汗国的小摩擦都少得可怜。早年就与契丹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克普恰克汗国,在陆齐大军西征之后一度与中国气氛很紧张的克普恰克汗国,去岁都派出使臣向金陵进献贡品,虽然还没有称臣,却也主动表现出了一很谦卑的姿态。

对于陆齐是一个好事,可对于他就坏了。金湖城的紧张气息一遭散去。

裴云现在就觉得,金湖城内的汉人和周遭的乃蛮部人,那就像处在中原内陆的普通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放牧的放牧。他初来乍到时候,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是再也找不到了。

而他所在的金湖城与其说是要塞,不如说是个榷场集市更为确切。作为陆齐与克普恰克汗国接壤的几处地点之一,从春到东,几乎每天都会有自克普恰克汗国而来的商贾、牧民、农民来此交易。

茶、大黄、盐、糖、酒、丝绸、布匹、铁锅,从来都是这里最值得信赖的硬通货。尤其是作为新生物的茶叶。

自从陆齐大肆的在草原上宣扬茶砖之效用,靠着陆齐自身过硬的信誉值和茶叶实实在在的功效,后者很快就成为了大草原上最得牧民们欢心的物品。

比丝绸、布匹都叫人欢喜。

中原大量的茶叶也以‘茶砖’这种独特的行事,迅速的输入进北方各游牧民族中。

北方、东北、西北的各少民们,肉奶食品吃得较多,蔬菜较少,而喝茶既可消食去腻,又可补充人体所需的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时到今日长城以外的大草原上,早就流传起了“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之说,砖茶已成为各部少民生活中的必需品。

且对比大黄它的价格更为低廉一些,因为大黄,尤其是品质优良的肃州大黄,那几乎都是外售,都是通过天方而运去遥远的欧洲的。

没有茶不能解荤腥,没有盐就更不可能生存。而糖、酒、丝绸、布匹、铁锅,则是让牧民们过上质量更优等的生活。那些来自中原来的商人们在给大草原带来生活必须品的同时,亦在汲取着大草原上的无尽财富——羊毛羊绒皮革牛羊角药材奶制品肉干。

这一系列的交易中,羊毛、羊绒和奶粉肉干亦是南北交易中的新生事物。

过去的汉人汉商没人会把眼睛看向羊毛,后者在他们心中根本毫无价值。羊绒更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一个概念。至于奶制品和肉干,哪又是什么?那就是奶粉奶酪和最普通的风干肉干。

后者的味道甭管如何,却都有一个绝对的优点,那便是易于储存和运输。送入食品加工厂加工,那就成了现下陆齐军用干粮中的组成部分之一。

只是相比奶酪,奶粉的制作无疑就显得麻烦了一些。是以,从游牧民族手中取得的奶制品多是奶酪。

羊毛羊绒皮革牛羊角药材奶制品肉干的收购,无疑是极大丰富了草原游牧民族的钱包。可茶叶食盐与糖类、烧酒、丝绸、布匹、铁锅等器物的出现却又把少民们刚鼓起来的钱包掏个精光。

双方如此之往来,那便自然而然的加深了彼此的联系和交流。当少民们再也离不开这种生活的时候,也就是苍狼被驯化成家犬的时候。

这些年关外的羊毛价格是不停的在疯长中。因为陆齐军中正式引入了毛衣。

蒙古羊的羊毛绝对不能跟长毛羊的羊毛相提并论,可是没办法,那长毛羊至今也没个消息。短羊毛只能被大批的应用到毛线纺织上去。

虽然国内羊毛质量堪忧,但对付着还能用。搅成毛线,再编制毛衣、斗篷,甚适用于北国边关将士。

如此消息自然不可能只在陆齐势力范围之内传播,克普恰克汗国当然也能听到。后者的贵族就立刻如闻到了腥味的猫咪围了上来。金湖城每每抵到的克普恰克汗国商队,其所出售的货物里就多是以奶酪肉干羊毛羊绒为主。商队的交易量普遍不大,数量多了,人头就也杂了。金湖城都变成一个克普恰克汗国认知陆齐的窗口了。

也是因此,双方的战争越发难以爆发了。

正当裴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之时,不远处的高地上又冒出了一支长长的商队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

通过望远镜,裴云能清晰地观察到来者的人数和规模。从他们的服饰来看,这显然是一支克普恰克汗国的蛮子。

面容有黑发黄肤者,亦有棕发白肤者,显然是一支多部族混杂的商队。

如此模样的队伍,自克普恰克汗国来者最多。

此刻已经是深秋,草原上的绵羊第二次剪毛早就结束,可寒冷冬季那铺天盖地的大雪却未下来,这段时间里频频有自克普恰克汗国而来的商队赶来。

这些商队背后站着的便是一个个不同部落,或是关系亲近,或是距离相近,现在都趁着最后的时间赶来金湖城,购买过冬所需的茶盐、烧酒等物品。

兀自逗留在金湖城的牧民们,则多是附近乃蛮部的族人,这些牧民自然也要受到本部落贵族的盘剥,但因为距离的缘故,那些部落的头人们且还不会做的太绝了。与部落为单位组成的商队比,这些牧民的出售的物品要比之价便宜许多。每一个留恋在金湖城的汉家商人都期望着有一遭,乃蛮部各部落尽数都编户齐民去。

不过作为金湖城的副将,裴云却对那些乃蛮部的牧民甚是不喜。在他看来这些人仅是“鞑子”,一个个有奶便是娘,不知忠义为何物也。

他们待在金湖城时日长,对于陆齐的政策还有态度,对于金湖城内的汉民数量和驻军,都有了解。很多消息都被他们轻易就给传扬到了克普恰克汗国。

而且那些鞑子性情粗鲁,喝两口猫尿后常常发酒疯撒野闹事。便是每每都要受到责罚,可给人之感官如何就不问而知了。

商队并没有进入金湖城,后者好歹是军事重地,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进来的,外来的商队都要先在城外的货场落脚。不多时一则记载着来人详尽消息的报表便送到他的手中,有多少人,带了多少货物,想要什么东西,都一一记录在案。

裴云在报表上签字盖章,这就是他的日常,可在他的心头却深深的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惆怅。难道说金湖城从今往后就真的太平无事了吗?克普恰克汗国与陆齐真就要睦邻友好了?

他记忆力若是没差,克普恰克汗国的东部地盘,可是皇帝陛下本准备封给霍国公田虎的。

当城头上的裴云为自己难有用武之地的军旅生涯长吁短叹之时,城外却有一双阴沉的眼睛正冷冷地打量着金湖岸畔那座戒备森严的城池。这目光来自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披着一件灰色毡毯的男子。从他那高大的鼻梁、深深地眼窝,一头淡金色的油腻卷发、以及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就可知道这是一个高加索人。用此刻的地理知识来表达,这人就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的人。

那蓬松的大胡子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加之他总是微微地低着头,用毡帽遮住自己的视线。乍一看还真难分辨他的面容。

至于什么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这就是部族联盟在扩大到一定程度时候所无法避免的下场。

就像喀喇汗国分成了东西两国一样,克普恰克汗国在喀喇汗国发生分裂不久,也自然而然的分裂出了东西两个大区。

可以用西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和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来表达。

两者的地理范畴就大致以里海北岸的中心线为分割点,西部的以高加索和黑海北岸为核心区,东部则是以里海北部和额尔齐斯河流域为核心。

稍后这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再度发生了分裂,生出了左右两翼。

大致上就是以里海和乌拉尔河流域为核心的右翼,及以额尔齐斯河流域为核心的左翼。

那与陆齐现下接触最深的便是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的左翼。

这左翼部分的人种是以黑发黄肤之人为主,而其右翼人种便是黄白混杂了,特别是血统纯正的白人,那都是有高加索人种血统。就如眼前的这个人!

此时将心思花在查点货物上的货场人员并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金发碧眼之人他们也见得多了,并不觉得稀奇。在发现没有违禁品后,他们照例嘱咐了几句后,便调头回了货场大厅。而眼见自己通过了检察,这支商队的主事人立刻招呼人手卸货的卸货,搭帐篷的搭帐篷,生火的生火,所有人都像蚂蚁一般忙碌起来。

而那灰毡毯男子虽然也在帮忙卸货,可他的目光却一刻都没离开过不远处的金湖城。心不在焉的他仅搬了两包皮草,便钻进了一座刚刚搭建起来的帐篷里。对于他的举动,周围的人仿佛都视而不见,依旧各归各地干着自个儿的活。

直到另一个大胡子也转进帐篷,那人才拿下头上的毡帽。

来人压低着声音在那男子的耳边报告道:“主人,我刚刚从几个鞑靼土著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与我们之前探听的消息完全一致。这里是中国人西北边界的一突出部位,每到大雪降临的时候,就会跟后方城堡失去联系。”

“守卫并管理金湖城的是一个千夫长,手下是一个边防营,有大概五百名士兵。城内有百多户汉民,城头上架有五门火炮,还有几门小炮。”

克普恰克汗国中可没有‘营正’这个词汇,便就用千夫长来代替。

“五百名士兵,一百户居民,有火炮和弓弩,还有一座坚固的城池……”灰色毡毯男心中哀叹一声,这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啊。

如果有可能,他绝不想在冰天雪地中带领一支小部队,穿过茫茫的钦察大草原【哈萨克】,来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联合一起,进攻这么一座城市。那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更意味着有不小的几率会遭遇惨败,甚至是全军覆没。只需要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雪。

但是……

毡毯男神色变幻了一下,低下头,紧闭双目,真诚的,真心的向天父圣母祈祷。

“主啊,上帝之子,籍着你至洁之母和诸圣的祈祷,求你怜悯我们。阿门。”

一定保佑他们胜利,保佑他忠诚的子民。

毡毯男只是一个听命的人,真正的主使人才不会顶着严寒和深重的危险来到这里。但那主使人有着一颗“急公好义”的心,即使面对的是异教徒塞尔柱人的祈求,面对塞尔柱苏丹的许诺——割让里海东南岸土地,抵挡不了诱惑的他满口答应了桑贾尔的要求。

里海东部尽是荒漠,广袤的土地上只有少量的绿洲星星点点的存在着,毡毯男的主人对于桑贾尔许诺的里海东南部绿带区域,毫无抵抗力。

桑贾尔要他做的是——挑起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左翼与陆齐的战争。以此来牵制陆齐,减轻塞尔柱帝国在东方的压力。哪怕这是暂时的。

这就是毡毯男不远千里来到金湖城的最大原因。

因为这里是中国人与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左翼各部几个接触点中,条件最合适的所在。大雪降临之后,这里根本就与后方的齐军联系不上。

对于陆齐而言,这可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啊。一个位于里海东岸【靠北】区域的部族,一个信仰着一神教的部族,竟然为信仰着天方教的塞尔柱人拼死卖力了。

第八百九十章 吓软了腿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金湖城内的集市上,忙碌的商贩们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唱和着这些数字,一边则手脚麻利地往牛皮袋里塞进一块又一块的茶砖。商铺周围则全是拥挤的人群,就像黑色的洪流一般熙熙攘攘。

眼前这条长不过百丈的市集就是金湖城内最是热闹的地方,是无数草原之人眼中的天堂。那城外的货场乃是‘买’,城内的这条集市才是‘卖’。买与卖,合起来才是买卖。

外来的商队所携带的货物、金钱,一应在货场与人交易,所有的物质都会变成金银币或是纸币。然后拿着它们打道回府,或是进入金湖城内,来到眼前的商业街各家店铺,够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从没有外来的商队能直接开入金湖城内,这么分离来做,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从食盐砂糖到茶叶铁锅,从丝绸布匹到精美的瓷器漆器,乃至是来自南洋的香料、天竺的宝石,中原出品的玻璃镜,装饰华丽的宝刀马车和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你所需要的一切的一切,这里都能买得到。

眼前热闹的场景,让来自里海东岸茫茫黄沙之中的纳扎尔【毡毯男】不禁看得眼花缭乱起来。从皮毛匕首到珠宝玉器,从茶叶瓷器到丝绸香料,四周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他是直咽口水。纳扎尔甚至还在街角的一座百货店中发现了几面皮盾大小的半身玻璃镜。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瑰宝。

从古到今,玻璃都是自西向东输来,可自从中原出了玻璃镜子后,这局面却陡然有了反复。即使现如今的玻璃镜子远不如后世,但较之西方的青铜镜、银镜却也是划时代的超越。不管是一神世界还是天方世界,没谁能抗拒的了玻璃镜子。

时间就是那么奇特。

若是再等上半个世纪,西方世界也能生产处玻璃镜,原本的人类历史上第一面玻璃镜。可谁让中国有了陆皇帝这个变数呢?

纳扎尔的目光在街道两旁一家家商铺上划过,两眼中充满了贪婪。若说先前他选择金湖城,只是因为这里的独特优势,大风雪来临后金湖城的齐军将与后方城镇断绝联系,而本身金湖城内的驻军数量又少,这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好从容后撤。甚至于他的那些个帮手们,也能从容收拾家当,冒着风雪穿过茫茫的钦察大草原,去往里海地域。

等到来年的中国人接到消息,再怒气冲冲的对东克普恰克汗国—联盟国发起进攻的时候,所有的参与者早就远在数千里之外了。

但是,现在纳扎尔却察觉到了‘第二个’理由,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他也发自身心的希望,自己在今后的战斗中能真正的打破金湖城。

这里百姓商户并不多,远不能跟大城市相比,但这里无疑储藏着极大地财富。

此城的规模虽不比玉龙杰赤——纳扎尔背后部落的邻居花刺子模人的首都和最繁荣富有的城市,那里是丝路在中亚地区的重要交易都市之一,一个异教徒的城市,却也是纳扎尔所到过的最繁荣的城市。眼前的这条不长的街道让他只有一种置身在玉龙杰赤繁华市井中的感觉。

上等的丝绸瓷器,茶叶大黄,晶莹洁白的砂糖和甘冽的美酒,还有轻盈暖和的羊绒制品,这里真一点也不逊色玉龙杰赤最繁华的街道。比起里海东岸的那几座简陋小城以及滚滚黄沙中的绿洲城市,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堂一般祥和富足。

如果金湖城能归自己所有那该有多好啊!纳扎尔的脑中不由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旋即就是一笑。

攻取中国人的城市?从老虎,不,是从一头恶龙口中夺食,自己一定是大脑不清晰了,那该是有多么的失心疯啊。

茶叶大黄、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再是珍贵,再死宝贵,也比不得自己的小命。

在商业街上转了一圈的他,也借此机会细细的观察了一遍金湖城,城池是挺小的。但是齐军的守备真的是相当森严,五百正规军守卫这么一座城池,那是绝对的硬骨头啊。

然而现实虽残酷万分,却并不能阻挡纳扎尔做梦。美梦中,纳扎尔以极小的代价攻取了这座富饶的金湖城,他从这里得到了无数的财富以及荣耀,更带回了数门火炮和一箱箱药粉,这让他成为了英雄。

塞尔柱人和拜占庭人共同的英雄。

两个正在衰败中的大帝国,正需要火炮来镇压国运。如是他得到了来自两个帝国的奖励……

就在纳扎尔在自己的脑海里幻想着堆积如山的财富以及如云样儿的美女之时,一声低沉而又冷峻的询问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哪儿个部族的?”商业街上,一队巡逻的士兵拦住了纳扎尔等人的去路,用突厥语盘问道。

“尊敬的长官,我们从西面的康勒部前来的。久闻金湖城的大名,想拿毛皮换点盐巴和茶叶回去。”机灵的纳扎尔赶忙顺从地鞠躬,用熟练的突厥语回道着,一边还掏出了一枚银币,讨好的看着对方。

为首的军官只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看都没看那银币一眼,“把帽子摘下来!”说着抽了抽鼻子,一股子羊膻味道。

纳扎尔则做艰难样儿从兜里掏出了第二枚银币,往军官手里去塞。

后者轻轻地把银币推了回去,纳扎尔还要再给,军官的脸上立刻就显出了不耐烦之色。就见他一挥手打断了纳扎尔的客套话,回头命令道:“给我搜搜这些个的身。”

那结果自然是无有任何的收获,却已经把纳扎尔吓得不轻。

看着纳扎尔带人离开时灰溜溜模样,一个士兵不由凑上前向那军官问道:“李头儿,是不是觉他们有问题。要不要把这些人抓回治安室去再问问?”

“不用了。我只是见这几人面生而已。”漫长的冬季已经到来,营正早就吩咐过手下的人,要小心注意着这些鞑子。千万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生出乱子来。

那军官不已为然地挥了挥手。半点也不知晓,自己不经意的一次盘查,已经让心怀鬼胎者吓破了胆。

纳扎尔不敢再在商业街多加停留。赶紧出城,回到营地大帐。这才下意识地去打望城头上那黑洞洞的炮口。一瞬间就觉得那炮口是正冲着自己来的他,险些吓软了腿。

第八百九十一章 河中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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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阿即思不想死,更不想看到整个家族就此灭亡,面对陆齐的招揽,他立刻做出了抉择。

现在他手中就有着一道陆齐朝发出的正式旨意,那自然是阿尔斯兰转交的,陆谦让阿尔斯兰给他递话许诺待其正式献表,会封其为伯爵。昨日里在听闻了阿尔斯兰诉说后,他已经兴致勃勃的与他的长子讨论起“康居伯国”的前途了。

这对于他们家族而言,就已经足够。花刺子模人现下的野望不大。

“我当遣派使团入朝献表,觐见皇帝陛下,尔等若是原因,都可随行使团入中原一行,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锦绣万里的花花世界。”阿即思听阿尔斯兰讲述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心中是蠢蠢欲动。若非实在不能脱身,非亲自往金陵走一趟不可。

花花世界,那真的是花花世界啊。

“而至于这‘康居’二字,出自千多年前。当年河中有康居国,在安息东北方、大月氏北方。东界乌孙,西达奄蔡,南接大月氏,东南临大宛。陛下以此古名嘉许我花刺子模,乃是对我等的爱重。

待使团纳土献表,觐见陛下之后,我受爵封国,国名亦号“康居”!”

阿即思的这番话中所含信息极大。底下的文武人等已经明白阿尔斯兰这段消失的日子里所去何方了,那是去了中原,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与中国人达成了协议,如今归来,这才有阿即思现下的决断,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文武们对于投降中国并无甚个异议,当初一样信奉真神的东喀喇王国和西喀喇王国的很多贵族,都能在陆齐无敌的大军面前献上自己的膝盖,他们花刺子模人一样可以。

就像阿即思认为的一样,千百年来花刺子模人投降了一个又一个主人,现在不过是又换了个新主人,算的甚个大事?

即便是信仰不同,可当年盛行于花刺子模人中的佛教,至今在河中地区兀自残存的拜火教和摩尼教,无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信仰很不值钱,信仰可被改变。

但是他们对阿即思口中的‘受爵封国’表示不解。当听罢阿即思的描述后,库特布丁、伊卜拉欣等人全都止不住浑身震动,竟然可以独自建国?哪怕那是附庸呢。

大厅里的所有人脸上都闪过惊喜,所有人都站起身,躬身说着:“恭喜沙阿,贺喜沙阿。”沙阿,这是阿即思的自称。古代波斯高原诸民族的皇帝头衔,汉译后的意思就是“王中之王”、“众王之王”。

就像是中国的皇帝,整个华夏文明圈里的政权,对内都这般称呼。如高丽、南越、暹罗等等,这也是一种文化辐射。

花刺子模人明显受古波斯文明的影响很深,阿即思以‘沙阿’自称,这勃勃野心是昭然若揭了。

现在花刺子模竟然可以独立建国,还有陆齐这种大粗腿来拥抱,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面对真正的强者,花刺子模人的规矩历来是献上自己的膝盖和尊严,他们现在的脑子里半点挑战陆齐的念头都没。

就像是骤然间变成了一菜市场,大厅内的一干人交头结尾。花刺子模眼下虽然还很安定,但这种半割据的态势是不可能持久的,除非他们能取塞尔柱帝国而代之,不然,塞尔柱人是不会看着他们逍遥的。

他们所处的位置处于天方世界的东部边缘,是天方文明与华夏文明的交汇地。无论是天方各国抱团抵挡陆齐,还是陆齐大军浩荡西征,花刺子模都是必经之地。

若东西两边势均力敌,花刺子模人的选择余地无疑会大出许多。最怕的就是一强一弱,花刺子模的选择若是有一个不慎,本处立时就会化为百战之地。所有的安定和繁荣都将不复存在。

现在的花刺子模人,上到阿即思,下到寻常贵族,没人不愿意为塞尔柱人办事。原因就是,较之新出的中国,塞尔柱这个昔日的王者却已经变成了弱者了。哪怕后者的国运正在变好中!

但他们兀自坚信,给塞尔柱人做事,得不到丰富的回报,反而有可能惹来颠覆之灾难。

阿即思摆手,声音带着一丝颤音:“西方有句谚语,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东方也有一句老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要得到光明的前途,就必须承受强大的压力,痛苦的磨砺。我们当然有着光明的前途,但在皇帝陛下的册封正式抵到前,我们就需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抵挡塞尔柱的反噬。”

至少陆齐现在是没有力量送到玉龙杰赤,来给花刺子模人提供帮助的。

阿即思不会隐瞒这一点。

免得遇到难关时候,手下的文武把希望寄托到遥远的陆齐大军身上,再因希望破灭而生出其他变故。

在场的文武全都站起身来:“我等愿意追随沙阿,共拒塞尔柱。”

很多人的心中念头都在疯狂的翻转着,陆齐朝的兵马还没有到,甚至连陆齐的册封旨意都没有下来,花刺子模现在就跳反,那压力自然是有的。可能这也会是一场灭顶之灾。但也有可能,桑贾尔根本不敢派兵来讨伐。

心念转动中,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阿即思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好。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大家都是我阿即思的肱骨忠臣!”

塞尔柱人的力量当然比花刺子模强大,尤其是陆齐的威胁,让花刺子模内部的纷争都寂落了下来。

不只是帝国内部的各省总督,就是当初分裂出去的几个塞尔柱小国,如叙利亚、米迪亚、罗姆、克尔曼等,也纷纷承认了桑贾尔的宗主地位。

无奈何,形势比人强。

塞尔柱帝国若是倒塌,他们这些塞尔柱王朝的支脉建立起的王朝,又怎么能长久呢?

桑贾尔现在为何不出手?便是先前的马黑木二世他也只充作幕后主使人,而不是打出旗号来与三旗兵马厮杀,与陆齐碰撞。

那最大的原因就是桑贾尔正在全力以赴的整合手中的力量。

有了各塞尔柱小王朝的支持,桑贾尔手中的实力大增,已经开始寻求压制塞尔柱各省的总督了。这是一场复杂的争斗,年到五旬的桑贾尔却义无返顾的投入进其中。因为他心中的勇气还没耗尽,他渴望着战胜中国。那样他会成为整个天方的英雄,受到无数人的赞扬和传唱。他的国度也将借此一举恢复到昔年塞尔柱最鼎盛的时期,在埃及的法蒂玛王朝已经衰落的时候,塞尔柱帝国未必不能一统整个天方世界。

让塞尔柱在他的手中焕发新生,用他的双手将塞尔柱推到更高……,这是桑贾尔不能抗拒的诱惑。

而想要做到这点,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整合塞尔柱的各方势力,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来。

深析“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一道理的桑贾尔,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心呢。

“这就是一场关于时间的赛跑。就看桑贾尔什么时候能腾出手来了。如果在他从内部纷争中脱身前,中原的旨意能抵到玉龙杰赤,那战争就不会发生。反之,就一定会发生。”

王宫深处,阿即思与自己的长子说道。脸上满满的慎重,先前在厅堂里自信满满的样子早就不见了。

“你说过的,中国有个成语叫:杀鸡骇猴。桑贾尔整合塞尔柱各方势力有成后,还有什么比杀了我们更可以震慑四方的呢?”

第八百九十三章 十恶不赦之罪

事情变化来的是那般快,以至于叫裴云都傻了眼。他几日前还叹息英雄无用武之地,感慨自己当年看走了眼儿,这辈子是难有一展胸膛报复的机会了。这眨眼间,克普恰克人就对乃蛮部动刀子了。

当那报信的乃蛮部人,顶风冒雪的奔到金湖城,把这一消息送到金湖城的时候,城内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了。

克普恰克人好大胆子!

毫无准备,更无防范的乃蛮部,在克普恰克人“蓄谋已久”的攻势下,很轻易的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但是金湖城里只有一个营而已,如何能轻易出援?

在这种鬼天气里,都是中原军兵的守备军,在城外遇到一场大风雪都可能全军覆没。

营正丁猛是十多年混迹军中的老人,这个营正纯粹是他熬资历熬出来的。十多年的军人生涯铸造了丁猛坚韧的性格,可同时塑造出的还有他求稳求安的人生态度,却是跟他的名字全然不同。

如此天气,又敌情未明,他才不会引兵出城呢。也就是在心底里记下克普恰克汗国的名字,等到来年开春道路恢复后好上报过去。

除此之外,他能够给乃蛮人唯一的帮助就是答应他们进入货场歇息。

大风雪来临之前,货场内的货物和人手已经全部被撤入金湖城内了,此刻空巢一般的货场都是可以用来收容乃蛮部的难民。但这又能有多少人呢?

大风雪的天气里,寒风似刀,飞雪为剑,真刀剑没及杀死的人,风刀雪剑也已经要了他们性命了。

这是乃蛮部的一场大劫难。

待到明年春风吹来,乃蛮部或许已经要实力大损了。因为现在丁猛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克普恰克人究竟有多少。而现在的乃蛮部也非是百年后阻铁木真一统北方大草原的乃蛮部。

事情就是这么可笑。

当纳扎尔打着东克普恰克汗国的旗号,带领三两千杂牌部队抵到金湖城外的时候,金湖城内的军兵、百姓、商贾已经全部发动了起来。

原本的货场处,一座冰城巍然耸立着。城内有数百逃难来的乃蛮部族人,一个个都是身体强壮之辈。不强壮的人也坚持不到这里,就只是士气不高。除此外就是一个队的陆齐兵,以及百十人的金湖城丁壮。

货场到底不是城池,很清楚这一点的金湖城,从接到警报之始,便立刻使人融冰泼水,在第一批只有三十几个的乃蛮部族人逃入此地中时,就已经围着货场栅栏筑起了一道丈余高的洁白冰墙。

等到纳扎尔带领着身后的乌合之众,终于杀到金湖城下时候,货场处已然从一个简单的木寨变成一座坚固的冰城了。

虽然它不高,只有两丈。可在眼下这个环境里,却已经如金湖城一样让纳扎尔他们绝望。

“可惜……”

纳扎尔看着严阵以待的金湖城,眼睛里满满的遗憾。如果他手下不是三两千乌合之众,而是上万铁骑精锐,他一定不会放过金湖城。

但是现在,他却只能放弃了。哪怕这一点早在月前他就已经明白,但这一刻来临时候,依旧让他觉得痛心。恍惚中像是无数的金银财富在他眼前飞走了……

“冲啊……”

呐喊声在金湖城外响起。纳扎尔知道自己手下的人马不可能真的拿下金湖城,但战争依旧要爆发。不然这一场战事就便从克普恰克汗国部族与乃蛮部的冲突了。纳扎尔当然不会这样。

在战争开始前,他还专门使人前去金湖城下招降。言辞里对中原十分的不敬。这都是为了把“十恶不赦之罪”给坐实了。

事实上这“克普恰克汗国”的乌合之众所发起的进攻,来的快,去的更快。

在炮弹和箭矢纷纷落到他们头顶之后,惨叫声在乌合之众中响起来,然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队伍就都崩溃了。

几副长梯被丢弃在地上,人马尸体点缀着雪白的世界,染出了快快殷红。

“营副,丁营正有命令,无他同意,不得擅自出击!”

被纳扎尔径直忽略掉的货场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都头急忙拉住斗志昂扬披挂甲衣,就要领兵杀出货场去的裴云。

裴云有点不敢置信的晃晃头,“无他同意不得擅自出击?那现在他是不同意了?”他眼睛圆睁。回过头再看一眼货场外头狼奔豕突的些乌合之众,这些人已经就跟撒开了缰绳的野马一样,正乱的麻团。“这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裴云的怒喝毫无意义。

货场这里的最高建筑可通过旗语与金湖城沟通,那丁猛担忧城外的那些乌合只是诱他们出击的诱饵,坚决不同意裴云趁势杀出的提议。

这担忧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东克普恰克汗国真的要与金湖城和乃蛮部为难,那派出的人马绝不会只有眼前的这些人。

“真白瞎了那名字。”

丁猛?那可真是猛。裴云怒火中烧,但自始至终却都没有一丝儿想要违命出击的念头。陆齐军中法规森严,他只要是还想在军中打拼,就必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军命。要怪就只怪他为何是个营副,而丁猛是营正。

在裴云的身后,两个体格健壮的乃蛮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外头。四目中的恨意直若能把外头的人全部生吞活剥了。

他们都是乃蛮部的贵族。其中一个更是一个小部落的头人。

自从陆齐来到金湖这片地儿,立下了金湖城,二人的人生轨迹就彻底发生了变化。

背靠着陆齐,他们的生命、财产、地位全都有了保障;背靠金湖城,他们‘足不出户’便可以买到最好的烧酒,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瓷器和丝绸。

而更重要的是,中原人对羊毛、奶酪的收购,让他们一个个手中财富暴增。

这样的日子对乃蛮部的贵族们言,尤其是他们这些靠近金湖城的小部落,那简直是‘天堂’,是过去想都不敢去想的好日子。

可现在呢?一切都鸡飞蛋打。

东克普恰克汗国的蛮子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漫山遍野的杀来,他们自己是活下了一条命来,可他们的部族,他们的亲人,却尽数遭了殃。

这是毁家之恨,这是骨肉血仇,此仇不报非男儿。

二人都很赞同裴云的决策,趁机杀出去,痛打落水狗。

可现在金湖城内一声令下,背景深厚的裴云都无能反抗,二人更只能接受,只能咬牙切齿的把无尽仇恨吞回了肚里。

“两位不必懊恼。暂时放过这些个撮鸟罢了。待到丁营正将此事奏报上峰,大军出边,有的是两位报仇雪恨的机会。到时整个乃蛮部的冤仇都要做个了结。不只是眼前这些个乌合之众,就是克普恰克的占克舎汗也要付出代价!”

“没人能在挑衅了帝国的威严后,依旧活的自在。”

第八百九十四章 吃相忒是难看

“啪啪啦啦——”粗胖的占克舎汗脸色猛地涨红起来,怒不可遏的他先把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然后手臂在桌面上一扫,一个个银盘银盏就都从桌面上被扫落。

大汗陡然爆发的怒火让大帐内的一干奴仆都惊恐万分,其身后一持酒壶的女仆就浑身打颤,手中一抖,银亮的酒壶就落到了厚厚的毡毯上,虽然没发出巨大的声响,却也让占克舎汗转头怒视,想都不想就一脚将把这个身材纤细的女奴踹倒在地,即使这是一个很漂亮,平日中也很讨他欢心的女奴。

占克舎汗不去看一脸惊慌的奴仆,而是自顾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他用力将身前的餐桌一举掀翻,再拎起身后座椅狠狠砸在四腿朝天的桌子上。

“该死的康勒人,该死的基马克人,这些可恶的叛徒,他们全都应该下地狱!”

占克舎汗万万也想不到康勒部与基马克人竟然给他捅了这么个大篓子,更料不到两个部族在捅了大篓子后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就撒腿跑了。

他派去问罪的人回话,两个部落的聚集地处,早已经空无一人。再查,这两部落是寒冬里就趟过钦察草原【咸海至乌克兰以北称钦察草原】向西去了。

可康勒人和基马克人是跑了,他占克舎汗却跑不掉,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也跑不掉。

中国人已经在发飙了。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大队的军兵已经在金湖城集结。

占克舎汗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将所有参与行动的“主使人”全都砍头斩首,他也是查询了多日后确定是康勒人与基马克人的手笔。就也只有提着他们的脑袋来向陆齐赔罪求饶。即便这么做是在把他的尊严放在烂泥坑里作践。

却也只能做出这般让整个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甚至是东克普恰克汗国,整个克普恰克汗国都颜面扫地的决断。

但他愿意。他甚至情愿付出更多的代价,只要能得到陆齐的谅解。

可是陆齐方面却根本没派人前来问罪啊,便是他派去的使者也根本不被接见。

占克舎汗一次次的诅咒着康勒人和基马克人,现在的他很有一种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祭拜的感觉。

陆齐的大军已经汇聚到金湖城,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占克舎汗却只能一边继续派人向陆齐求得谅解,一边又积极的整兵备战,另外还让人传信给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但这么做也让他派出使臣求得陆齐谅解的举措显得不那么有诚意了。占克舎汗现在的压力很大很大。

金湖城里。

裴云看着年纪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杨再兴,眼睛里闪耀的全是震惊。“至于吗?至于吗?”青面兽竟然把自己的侄子派出来了。

郭药师走后,杨再兴就随李彦仙去了天山南。现在杨志把他调来了金湖城,这不就意味着这场战争一定是要开启的么。否则怎有必要从天山南调来杨无敌么?杨志才不会这般劳师动众呢。

但区区一松散的克普恰克汗国联盟,他就不信折可存会拿不下。后者手中也有的是猛将、勇将。

现如今陆齐朝用武的地方不多,特别是大草原被镇平之后,那些真正的大佬已经功成名就了,如林冲、卢俊义、晁盖、鲁智深等等,就都退居二线了。杨志还奋战在第一线,这是因为他姓杨,他身上背负的重担与林冲他们从来不同。而除此之外,不少的军中中坚,一个个能力不凡的人物就都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西域钻营。不然李彦仙、折可存这样的人物怎可能只做区区一省守备司的兵马副总管?

甚至于牛皋因为来的晚,更是只谋得了一个高昌兵马副使的职位,险些叫人笑掉大牙。

杨志现下把杨再兴从天山南调到金湖城,明摆着就是抢功,如此做吃相也忒是难看。

不过杨再兴也非寻常人物啊。这也是陆齐军少壮派里出名的标杆!

而讲真,对比少年时候便有皇帝陛下亲睐的岳飞岳鹏举,杨再兴这种从底层崛起,单枪匹马纵横沙场无敌手的猛将兄,身上似乎更多了一分别样的光彩,更让普通人认可。或者说是更接地气。

就像很多人诟病卫青的功成是有他姐夫汉武帝的支持一样,纵然卫青多次击败匈奴,战功赫赫,为人处世更谦和有礼,可那裙带关系的影响也终究让他的形象略有点瑕疵。现下岳飞也有了点如此之模样了。

他自少年时候得陆谦的倾力培养,十多年来征战沙场,履立功勋,武功赫赫,二十四岁得封汤阴伯,三十岁授相州候,几乎被普天下亿万生灵所共认——日后定可得公侯之爵。

这样的一个岳飞,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军中少壮力量,谁人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辉。便是少年时候与他齐名的栾君实,现如今也只能是皓月边上的一个明星罢了。

但却总让人感觉到一股距离感。

陆齐不同于风雨飘摇的南宋朝,百姓们对于齐军对外战争的频频胜利,只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可不会有视若再生父母,视为心灵支柱的感激之情。

可以说,岳飞的命运已经得到了质的转变。他现今的命运最多也只能是成为高高在上的军神,而成为不了天下万民的救世主。

至于裴云眼里的杨再兴,则无疑也是一颗相伴皓月的耀眼明星。

阴山脚下只是初出茅庐,陆齐伐北辽之战才是他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刻。从一队率崛起,一杆铁枪横行疆场,单枪匹马一骑陷阵,斩将夺旗无逢敌手。一场场厮杀中,杨再兴‘杨无敌’的大名叫响塞北的大草原上。

人人都明白杨再兴与岳鹏举不同,后者是帅才,率师伐国,百战有胜而无败;后者给人更直接的印象却是勇武,大草原上率百十骑溃千敌,甚至是引数十健儿策马直冲万军阵中,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按着印象来言,杨再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一猛将兄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名气就低了。就像人们听三国评书,喜欢智谋无双的诸葛孔明一样,同样也有无数人喜欢莽张飞。

裴云距离岳飞的距离太遥远了,倒是与杨再兴打过两回交道。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杨再兴猛地回首,看到是裴云之后,铁一样坚硬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生冷的笑。

人都是社会生物,就是岳飞也不可能无视‘人情大网’。

裴云不值一提,然他的背后却有他老子裴宣,裴宣的身侧更有昔年水泊梁山里的诸多至交好友。

在陆齐朝,自始至终,梁山泊元老那都是一个极端恐怖的势力集团。

夜间,丁猛房间中,明亮的烛光下,丁猛与裴云对案相坐。桌案上摆了四碟小菜,还有一壶烧酒。

“占克舎汗来使说康勒人与基马克人都不见了。那这两部人马若是迁移就只能是向西去了。”丁猛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占克舎汗多次使人前来,观其言行,该是真的。当初事只是那康勒部与基马克人胆大妄为。”

“我是真不该阻你出击啊。”

只是区区两个小部落,撑死又能凑出多少人来?当日金湖城外的那些乌合之众,就是他们的主力啊。

裴云则早把此事看开。“如今时候还何须再提及这个?看杨侯爷的调度,这一战是必打无疑。上头怕是早就想对科普恰克人动手了,只是寻不到借口。现在是天赐良机。”

正瞌睡时递来个枕头。康勒人与基马克人还帮了杨志,甚至是金陵城内皇帝陛下的大忙呢。而至于这两家罪魁祸首,他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是人还在这片大陆上,就总有能抓到他们问罪的时候。

第八百九十五章 前奏

距离金湖城三四百里处,金山【阿尔泰山】西麓的山前地带,翼只水【额尔齐斯河】同乌利巴河的汇合处,一座不大的小城耸立着。

这就是克普恰克人在东方的‘边城’——金山城。

掌控这座城市的是奈曼人。实则就是乃蛮部的一分支,只是他们加入了克普恰克汗国。与乃蛮部牙帐早已经无有联系了。

眼看着齐军一股股的集结到了金湖城,占克舎汗一边积极的对陆齐解释,一边整兵备战。

金山城无疑就成为了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的一个前哨。

数百克普恰克骑兵集结到了这座小城,连同奈曼人留下的力量,强强有千人数量。在克普恰克汗国,这股力量已经不差了,就是奈曼人全部动员来,也顶多是这般数量的青壮罢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占克舎汗都要绝望了。让奈曼人沿着翼只水向西撤离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来。但奈曼人的首领巴鲁克却心中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们这座小城是挺小的,但周边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地宜马,附近更还有一个小金矿,奈曼人在这里的小日子过的非常舒坦。

后世的阿尔泰山如今被命名为金山,那原因不是没有的。俗话说,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这地方的黄金储量很是丰富。只是开采黄金和冶炼黄金都需要很大的成本,奈曼人的小金矿也没哪个部族眼馋。

现在其更是靠着离金湖城距离最近的优势,金山城成为了许多往来两端商队商人们的落脚点,这为奈曼人带来了极大地利益。

巴鲁克不愿意离开这块风水宝地。

因为离开了这里,等到双边的战事平息之后,他们奈曼人就再没可能重回此处了。他不关心战争的最终胜负,可却知道这场战争会让奈曼人丢了自己的家。

金山城东,一座宅邸的后院里。

奈曼族长巴鲁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室中走来走去。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但此时一点困倦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的心情一直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对于他来说,这是个生死攸关的时节。

挺过去,奈曼部与金山城就可转危为安了。他还能用克普恰克数百骑兵的脑袋作为奈曼人投靠陆齐的见面礼,届时巴鲁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挺不过去,一切皆休。

这样一个时候,他还怎么能安然入睡?

而且,火都奔也不是白痴。这人被派来金山城,可不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白日,如何感觉不出城内气氛的变化?所以巴鲁克并没有下令城内的奈曼人停止准备,而跟城外的奈曼人一样,一个个都在收拾家当,整顿器物。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集体向西迁移。火都奔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看着金山城内外奈曼人的举措,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小小的金山城并没有太多的地方来容他布置手段,也就是借着‘搬家’做由头,巴鲁克才能从容聚集力量,又悄悄隐匿了一部分。火都奔倒是还没察觉到。

而现如今的金山城,奈曼部的百姓们很显然是不情愿搬家的,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这就又给了巴鲁克借口,请求火都奔分割兵力,镇压金山城内之人。

很合情合理的请求,火都奔一口答应下。手中四五百人的力量,分出去了一半。

“杀……”正午用饭时间里,整个金山城内忽的响起了漫天的喊杀声。巴鲁克听到后,心知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当下身披铠甲,提刀策马,带着亲卫杀出府邸。

如是,两日夜后,就在从金湖城内出击的先锋兵马刚刚行到两边交界处,就看到了奈曼人前来投拜的信使。看了巴鲁克递上的书信,杨再兴虽浑不将奈曼人看在眼中,却也乐得见此喜事。不说能提升军中将士的士气,只说搏一个好彩头,便叫人高兴。

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在其转而向北流入北冰洋之前,这一路上就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的精华地带了。沿途多多少少有城市点缀在额尔齐斯河两岸,但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的生活方式还是以游牧为主。倒是其右翼各部,社会与生活方式已经进入到了半耕种半游牧态势。

大军过了金山城,杨再兴便传令全军加快马速。他想趁着西面的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大军疾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他做到了。

在金山城更西不到百里的地方,斥候探马就发现了一支正在向西迁移中的队伍。

奈曼人的向导很肯定的说,“这是突骑施部。”

杨再兴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人属于哪个部落,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就行。

先锋马军只有两千人,但别说是两千人,就是两百人,眼下时候杨再兴也敢领兵冲下去。

迁移中的部落,人马车辆羊群混在,速度显然没得快。

将士们落下马背,牵着战马悄悄向前靠近。杀戮的气息在这一刻迅速传染,一双双眼睛中,都慢慢浮上肃杀,所有的疲惫在此时都不翼而飞。

蓬勃的血脉在身体里涌动、沸腾。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么,看到眼前的敌人那毫无察觉的模样,任是再没经验的菜鸟也明白,胜利女神已经向他们叉开了大腿。

裴云吞咽着吐沫。他就是队伍里最没经验的菜鸟之一,别看他是营副。

在金湖城小三年时光中,他唯一经历的战争就是去岁冬季里那场玩笑一样的攻城战。

他虽然已经是营副,却真的就是一个还没经历过真正战争的新兵。

再缜密的规则里也会出现漏洞,人类钻空子的能力总是超乎规则制定者的想象的。裴云这拨勋贵子弟就足不出户的便混上了都头的职位,虽然花费的时间远远超过军中的同僚,但这真就是一个漏洞啊。

陆皇帝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把它堵上了。但已经过去的时间却怎么也不可能挽回。

杨再兴静静立于大旗之下,心中很平静。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大风卷起的枯草

杨再兴有平静的理由。历经了塞北草原之战,历经了早前的西征,眼下的战事如何能放在他眼中?

见识过山顶的风景后,还会为山脚下的风光而留恋么?

哪怕即将开始的厮杀,他这边占着最绝对的优势,甚至可以说这一战就是他领兵才能的体现。在现在的环境当中,他能带领兵马给敌军以突袭,而非是面对面的跟敌人杀做一团,就是本事么。

杨再兴却兀自没一点的兴奋。

不远处的突骑施人,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字,歼敌数字。

但很多军官却是振奋异常,这是战功,对杨再兴来是不稀罕的,可他们却是很稀罕的。尤其是裴云,他还指望着能在这场战争结束后顺利扶正。

杨再兴只是举起手中大枪,猛然前指。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传遍全军。

魁梧如熊的牛皋,猛的舞起双锏,呼啸一声,催动了战马,奏响了这一战第一个有力的音符。

资历较之杨再兴更强,战功也不逊色的他,只因为动作晚了一步,待调入西域时候,上头的位置早就被占满了,只得充任高昌兵马副使。虽然他与黑旋风这等梁山泊老人关系密切,可从本质讲,这人无疑是属于折可存一派的。如是,现下也只能跟在杨再兴身边做副手了。

牛皋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是的,杨再兴武艺超群,确实是较他更胜一筹,但这些并不是杨再兴能力压他一头的理由。“为将无谋,不足以搏匹夫。”这是陆皇帝对军将的一观点。可见这武力绝非衡量一个人能力高低的唯一标准。

不然那史文恭、孙观等人何以被一批批武力远不如自己的人,压制的死死地?

只不过是自己来的太晚,只能某个区区高昌兵马副使的职位,高配了是不止一级。

作为前锋军中有数的悍将,牛皋很勇猛无畏。现在的他只想痛饮克普恰克人人的鲜血,来发泄自己位居杨再兴之下的怒火。

他要冲上去,砍下那个突骑施主张的脑袋,斩将夺旗,立下第一功。

牛皋的身后,一排排的骑兵,催动了战马。

大军开始向前涌动,先是徐徐向前慢跑,接着逐渐加速,并进入疾驰的节奏当中。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终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音符。

彪悍狂野,满身杀气的陆齐铁骑,斜斜举起刀枪,鲜亮的兵刃反射着晴空上阳光,让这儿整个成为一片移动的银色光海。

大军发动攻击的同时,突骑施人终于被惊动了。

有经验丰富的突骑施人,立刻就从地上跳起来,有的直接人立在马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有的则匆忙的向其他人聚拢去。这些人多是经历过厮杀的。

只是这种人终究是不多,突骑施人群中,更多的是一头雾水,大声问同伴,是谁吹响了号角,又是谁带人出去了的菜鸟。

队伍当中一辆华丽的毡车内,突骑施部的族长快步从中奔出,站在毡车边沿,他清楚地看到东方升腾起来的尘烟,赤红色的洪潮若决堤的河水,直冲过来。

他眼睛猛的睁大到了极限,好像要裂开一样,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很多的骑兵,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已经快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这不可能!

族长的第一个念头儿就是如此,在草原上生活这么多年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此多的骑兵,靠近他所率领的大军这么近了,竟然才被发觉。

金山城呢?奈曼人呢?被汉人全歼了不曾,竟然没有一骑前来报信。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到了汉军铁骑的突袭。

——突骑施完了。

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个事实,却也是必须接受的。

可下一刻,他将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抛到了一边,作为突骑施部的族长,作为一个草原游牧民族的领头人,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杀过人,才不会像羊羔一样向敌人祈饶,把自己的命运教给敌人掌控。

“上帝的子民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和弓箭,用它们告诉我们的敌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

声音还在飘荡,那族长本人已经抓起他的弯刀,冲下了毡车。

这却是一个挺有勇气的人。若是换做奈曼人,巴鲁克此刻已经在叫嗥着放弃抵抗,投降齐军了。

苍凉的号角声从突骑施队伍中响起,这样的号角声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突骑施部中响起了。

克普恰克汗国自从分裂为东西两大联盟之后,其与喀喇汗国的战争也宣告结束了。东克普恰克汗国选择了蛰伏,也就是西克普恰克汗国开始向黑海沿岸更深处挺进。数十年无有大的征战,零星的小冲突只能让部族里的个别人受到洗礼,大部分突骑施部民众就只是一群牧民罢了。

部族头人想用号角声催促混乱的青壮们聚集起来,抵抗敌人的进攻,那是痴心妄想。

齐军会给他们时间吗?

不可能的。他们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齐军纵马疾驰,很快就跨越了这段不近的距离,蜂拥而至。

当头一个铁塔一样的大汉,壮如天神,挥舞着手中双锏,第一个冲进了突骑施人的队伍中。

以牛皋的武力对付这些牧民一样的突骑施青壮,可不就是疾风扫落叶?疾驰当中,双锏劈、打、砸、扫,带起了漫天鲜血。

疾驰的齐军铁骑冲入近来,一个个突骑施人如被大风卷起的枯草一样,不堪一击。

突破了突骑施人外围防线后的齐军铁骑直冲进人车羊群中,所有胆敢反抗的,就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落下马背。

鲜血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四处喷溅,头颅乱滚,残肢乱飞。

一排排可不抵挡的铁骑,像潮水一样漫过突骑施。

那勇敢的部族头人已经消失在了马背上,纛旗被牛皋攥在手中。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半个时辰且都不到,男女老弱拢共上万人的突骑施部就彻底臣服在了杨再兴的脚下。

横尸地上的突骑施人怕是有千八百人,内里绝大部分都是青壮,狼藉一地的尸体铺满了草原,让泛着青绿色的野草,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不时悲嘶,浓重的血腥味儿飘荡在空气中。

而这只是这场战争的开始!

第八百九十七章 装神弄鬼

西域的战事已经开启,但它对于中原半点影响也没有。

与东克普恰克汗国的战争,说到底动用的都只是陆齐的一根手指头,只西域本处的驻军,就足以让占克舎汗跪在脚下喊爸爸了。

陆谦从来都觉得自己与一神教的间隔还很远,却哪里知道克普恰克汗国竟然在十几年前,东西并举,一块皈依了一神教。

这让他的神经为之震动了一下。

不说这东西克普恰克汗国占据的地盘就是数百年后老毛子的精华之地,只说他们信奉了一神教,那就留他们不得。

被一神教就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吓了一大跳的陆皇帝,坚决要让克普恰克人该信。

而想要让其该信,那先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就也是必须的。

如是,开春后从西域飞鸽传到金陵的急报中有说,东克普恰克汗国趁风雪劫掠乃蛮部,兵扣金湖城,这简直是陆皇帝正瞌睡时候递来了一个枕头。

虽然急报中同时有说,此事或含有古怪,但陆谦只做不见,下令青面兽杨志,督军进击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务必要让其汗王占克舎献出自己的膝盖来。

天方世界从来就不是陆皇帝的目标,更西面的一神世界才是他的终极目的。

之所以有如此心理,无外乎是出于对前世‘世界’的报复。

天方人对中国有什么危害?鸟毛都没几根。而欧洲人呢?一神教呢?

陆皇帝前世生活在一个‘西方一神化的世界’里。历经百年沉沦而重新崛起的兔子,在那个西方文明占据了主导地位的社会中举世皆敌,举步维艰。

傲慢的欧美社会给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记忆,如今有了机会,不报复回去,岂是男儿?

微信说的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好好炮制一番欧洲,陆谦念头且不通达。

先前的西征只是一个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远没有上席。

虽然从本质上讲,从眼下这时空来讲,陆谦这般做与其对天竺和天方的战事毫无半分区别。

这都是不同异质文化间的冲突。天竺的婆罗门、刹帝利和天方的长老,与一神世界的那些羊倌儿们一模一样,欧洲的骑士与天方的狂信徒们都对他们的文明和他们的信仰坚信无疑,相信它们对于所有外来的信仰,第一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除了本“民族”以外,大多数其他民族的人在他们眼里即便不是次等人,也都是群比自己差的人。

陆皇帝就不信白皮至上主义真就是资本主义萌发之后,方始在欧洲生根发芽的。

碾碎他们的骄傲,这是精神上的蹂躏,真就不比单纯的**上的消灭,爽感要差了。

就像对孔家人,还有对大艺术家。

这两者都是在卖祖宗。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卖祖宗的同时都很坑了一下儒家。

当各地的马会组成了统一性质的全国马会后,孔家人就正式走上了舞台,那一瞬间都不知道叫全国上下多少人惊掉了眼球。

儒家的老祖宗啊。

对于读书人,经商乃铜臭也,可偏偏孔家这圣人之子嗣却做起了读书人‘看不起’的买卖来。

这一在上层社会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的秘密,根本就不能引起上流社会的震动,但这一事情针对的也不是那些上流社会人物,这事儿震动的是小民。

一如大艺术家把祖宗卖了之后,无数底层百姓在宣政司一张张利口的解释下“恍然大悟”,那给社会所带来的冲击波。

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陆谦却还兀自记得当初的爽感,直若浑身毛孔都在散发着舒服二字。

或许这是他的自嗨,因为那孔家人也好,大艺术家也好,此二者都是不知道节操为何物者。

甚至于那大艺术家在投降之后,对自己的‘俘虏’待遇还甚是满意。这一大证明就在于,自从大艺术家投降之后,他已经接连生下七个儿女了。

五六十个儿女,绝对的超级播种机。

陆谦就是怀疑了,他想不明白赵佶怎的就如此安之若素,这‘俘虏’生涯说到底就是圈禁啊。赵桓还有大艺术家的那些个儿子们,一个个都觉得憋闷,很多人都在盼着赵金福之子能早日封藩就国,这样他们这些人也能脱离苦海。

但大艺术家却似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态势,十年中密探无听得一句抱怨。

陆谦想不明白这是甚个原因。但也只不去费那脑子,只在赵氏被囚禁之处周遭划拨出一批田亩,再减少其人的一些供给,让他们半被‘恩养’半自力更生去。如此造成了不小的生活下降,却兀自没听到大艺术家的抱怨,更别说怨恨之语了。

……

“陛下,孔明灯升起来了。”一个身边的内侍满是欣喜的跑进来禀道。

陆皇帝闲暇之余,是又搞出一装神弄鬼的利器。

不过这糊弄的也就是外头的小民,知情的人,只要一听“孔明灯”三字,就全明白其中的奥秘了。

“这就是陛下说的……孔明灯?”方金芝嘴巴张的都能吞进去一个苹果大。眼前的一切太让她吃惊。

刚刚升起不足五丈高的热气球直叫她如是白日里撞到了鬼。

“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加快速度。”这个时代的热气球升空实在太缓慢了,太缓慢了。天刚放亮的时候他们就在做着准备了,现在……,陆谦抬头看着天,若是他没记错,不久前已经过巳时【九点】了。都一个多时辰了,热气球还没真的升起来。

热气球的原理对于陆皇帝来说是十分简单的。当然想从孔明灯过渡到热气球也是需要很多次实验的。这样才能制造出最方便最安全以及现时代里性价比最高的热气球,光是热气球的面料就经过了多次实验,而且还要减轻热气球的重量。然后就是尽可能的延长热气球的滞空时间。最初的一款热气球只能在空中停留五六分钟,升高也不到十米。

陆谦不需要热气球升太高的高度,他需要的是足够长的滞空时间。

这样才方便他最好的去装神弄鬼。

这玩意儿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但现阶段里它最大的市场还是配合着佛门道教去对着半开化的野人装神弄鬼。

第八百九十八章 圣人降世

“无量天尊。陛下果然圣人降世!”入云龙的身边,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张大眼睛,看着高高升起的孔明灯,合上自己惊掉的下巴后,立刻口宣道号,对着奉天殿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作为公孙胜的师傅,入云龙的‘成道’让二仙山紫虚观一脉于道家中的地位有了质的提升。

陆谦亦曾亲自召见过这位原著中神通广大的陆地神仙,这位‘神仙’在眼下这个物质化的世界里当然没甚呼风唤雨的神通,但也绝不是弱者。事实却是,这位罗真人有着一身过人的好武艺,公孙胜身上的那点功夫与之相比就是三脚猫的料。那罗真人就如金剑先生李助一样,一身拳剑功夫已至极高深之境。

这种人物在战场上且比不得牛皋、徐徽言之流,甚至是再次一等的索超、孙立都比他的杀伤力更大。但如只是行走江湖俗世,于马下交锋,这就是天下最顶尖的人物。如那东汉末年的剑师王越。

但这位王越二世显然比李助更似一得道真修,对比武艺江湖,更注重修道传道。

因为公孙胜的缘故,罗真人在当世道家之中的地位一跃仅次于张天师,二仙山紫虚观一脉为此大兴。此番陆皇帝要拿出孔明灯来耍玩,他也自然身在被邀请之列。今日的孔明灯于陆谦乃是有大用也,可不是单纯的来叫百姓瞧热闹瞧稀罕的。

佛道两家的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到了金陵,看到那飞上天空的孔明灯,看着那绘着莲花和五彩祥云的孔明灯,脑子里刹那间都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奇思妙想’。

可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更不要小瞧了古人的创造力。

热气球就一定要是球吗?它可以变作莲台和金色佛光,也可以变作五彩祥云和七彩虹光。想到其与走马灯理论的相结合,再添上描金描银,镶嵌几颗宝石,那不知道能演绎如多么神奇的场面呢。在中原能否糊弄的住人且不提,但到了外化之地……

佛道大佬们的惊疑在‘孔明灯’三字后都化作了淡定,但金陵城内的无数百姓呢?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作为如今这个时代的百姓,在神仙佛道兀自被人认同的时代,在陆皇帝不止一次‘显灵’的时代,仙佛在百姓心中且还是很有市场的,就是陆齐朝堂上许多人物亦是信奉。

毕竟他们都亲眼目睹过陆皇帝的‘显灵’。

那似乎也从某个层面上证明了神佛仙人的存在。

很多人在第一瞬间里都要给吓尿了。

不知道多少人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盯着半空中升起的热气球。

五十米的高度并不高,但在这个时代——平地五十米却已经是很高很高了,奉天大殿连同台基通高亦不过三十五米,却已然是巍峨高大的庞然大物了,金陵城墙普遍也只有三丈高。且今日的阳光又是灿烂,孔明灯上绘制的诸多图案中添置的描金苗银,阳光返照下,光彩灿烂。

“阿也,是神仙下凡啦……”

“放屁,这分明是有人升天了,没看到下面有人么。”

短短时间里,金陵城内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孔明灯祭拜起来。

任何新生事物的面世都要给人一个适应过程么。

两个孔明灯刚刚升上半空的时候,就引起了皇城外无数人的震动。短短半个时辰内,紫禁城外就不知道汇聚了多少民众。无数人如看到了神仙一样求拜,可那来的最早的却都已经兴致阑珊。

任百姓们对仙佛再是渴求,看到空中那俩圆球整整半个时辰后,狂热的情绪也当冷静了下来。

因为那俩孔明灯始终就停留在那里么,纵然是精光闪耀,却也显得忒无趣了。

陆谦整治这东西,要去糊弄的只是化外之地的土著,可没想把中原百姓也一起糊弄了。

这些日子里,他让人弄过天文望远镜,也叫人搞过显微镜。这些手段能给人不小的惊奇,甚至于还能揭露出月亮的真面目。可是在新中国,历经了闹哄哄后,轮子功兀自能掀起那般大的波浪,在眼下这个时代陆皇帝还能给所有老百姓洗脑不曾?

当这玩意儿变成给钱就能上的大通货后,孔明灯的神秘性就立刻会荡然无存。

但现在不是刚刚出世么?

远远地望见这一幕的藤原吉野与近卫文忠,腿脚一软,人都要当即瘫到地上。

距离皇城隔着足有五座坊市的二人,根本看不亲切,只远远看到两个金光闪闪的所在挂在皇城半空。

皇城本就是金陵城内地势最高处,俩孔明灯又平地升起五十米,叫二人和身后的一众人都看的亲切。

立刻的就有一人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神仙,神仙下凡啦……”

一时间所有人都激动的打起了摆子,猛烈跳动的心脏如是擂鼓,止都止不住。

宣德阁内,陆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干光头和牛鼻。“今日请诸位道长大师入宫见朕,可不是让你们看外头那俩圆球的。”

从阮小七带人东去,时间一晃眼大半年有也,陆皇帝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够归来。然而陆谦却觉得这份时间再长也不会超过两年。要知道大名鼎鼎的库克船长第一次下太平洋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年时间。

阮小七便是顺着美洲的西海岸线下到南美去,打个来回也不会超过两年。

至于海上遇险,或是与敌人交战,那自然可能引起船队的损失,但再是如何的灾难,也不可能让十二艘船只组成的船队全军覆没。

所以说,阮小七应该已经在返回的路上,那时间虽没有敲定,陆谦确认为自己已经该着手准备了。

“船队东去,时日已过甚久,算来近乎一年,许不日后就将归来。那汪洋之东且有大片土地,自然哺育生民百姓,彼处是何境地,朕一无所知。但想是无道无佛的。”

陆谦口中说着话,眼睛打量着底下的大和尚和老道们,这‘无道无佛’四字让他们眼睛纷纷光亮。

“朕开通两边往来,自要互通有无。就是不知诸位道长大师,可否愿意组织些弟子,以待来日二次赶赴东去,即传道弘法于彼处?”

就美洲此时的文明开化程度,凭着佛道两派的能耐,岂有忽悠不住的道理?陆谦思量再三,也觉得就现在中原的人口和实力,真的难以大幅度开发美洲。可偏偏美洲的金银是陆谦不能抵挡的诱惑……

那样的话,佛道的用途就大了去了。靠佛道先掌控一部分归化土著,然后以夷制夷,再辅之其他的些手段,保证在未来的百年之中,最大限度的利用土著发掘财富,而后再最大限度的消弱土著的实力。

热气球就是要他们去美洲装神弄鬼的,只为了最快限度的收拢一部分土著,这才是陆谦的根本打算。

陆齐朝兴旺发达,百姓安居乐业,那佛道两脉也大为受益。佛门广开不说,道家也纷纷入世。随着陆齐大军的兵锋,踏入了塞北边关,也流入了南洋各国。

现在陆皇帝又提出了汪洋之东,这让他们如何不心潮澎湃?

传道宏法之功,这可是在座的这些和尚道士们最渴望的啊。他们一个个赶上了好时候,不趁机赚取更多的功劳,好让自己的名头在后世更响亮一些,岂不是白瞎了这大好时机?

如此之功劳对于他们言,如是开疆扩土之功对于王侯将相,乃是抗拒不了的诱惑。

“方外之人受陛下恩德,岂敢不尽心竭力?”于此相比,那外头飘着的俩球球也不算甚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续命的灵丹妙药

“爹爹,爹爹,那汪洋之东真有浩土么?”

又是每月一遭的聚餐之时,陆梅手中握着一张报纸,如是平常百姓家中见到慈爱父亲的娇女,依偎在陆谦身边,询问。

近段时候,汪洋之东有浩土,佛道两家寻觅弟子东传弘法的消息,在宣政司的暗地支持下,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已经沉寂了多日的阮小七又被无数人从记忆里拉回,成为了金陵城街头巷尾,茶馆酒楼的热门话题。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帝陛下竟然叫佛道两家择选优才,准备东渡弘法,这若不是把握十足,焉会如此?

想想看,那汪洋大海的东面若是片土也无,那陆谦丢的人会有多大啊?即便他现如今威望正隆,如日中天,栽了这般个大跟头,亦要休得脸皮通红。简直会成一个名垂千古的大笑话。

那么,当今皇帝是如此不智的人么?

若真就是不智,陆谦又恁地能打下如此大的浩浩基业?

整个中国的面积太大,消息传播还远没那么迅速,可整个金陵城九成九的人却已经深信不疑了。

陆梅也是其中之一,可她更好奇的是,她老爹究竟是如何确定汪洋之东就是有大陆的?真的是上帝托梦吗?【此上帝,昊天上帝也。可不是放羊的那位】

那样的话就太神奇了。即便是她是陆皇帝的女儿,也觉得神奇无比。

“汪洋之东自然有一方浩土。其广大尤胜今日之华夏也。”陆谦并不介意透露出一些信息,但是不是有神仙托梦,他肯定是不会提的。

要知道帝王身边是有支笔杆子在记着小账的。起居注这玩意儿虽然不能说一定是真实的,但陆谦却还没品到要在这点上学李二。

“呀!”陆梅失声叫道。周边的皇子公主,还有婢女嫔妃,一个个也是面带惊色。

尤胜今日之华夏,那可是真的不小了。毕竟今日之华夏是连带着南洋的,华夏乃一体系也,远比昔日赵家天下时候大的多。汪洋之东竟有如此一方浩土,可真让他们震惊。

“彼处甚多金银,土地亦肥沃。物植与我华夏怕多有不同。只文明不兴也。”

“昔年殷商之后,如今怕是难有血脉流传。彼地土著亦恐多是那粘毛饮血之辈,尚且愚昧的紧。故而我欲以佛道为点,使其人皈依佛道,聚拢土著之心,日后再徐徐图之不迟。”中国的人口还是太少,距离美洲也是忒远,要短期里就大规模的开发来,真是不现实的。

“……”

周遭的人都懵了。陆谦这番话与传出去的消息可不少不同之处啊。但谁又敢深闻呢?那些神神道道非是谁都能细究的。

反正这方世界演化千百年后,陆皇帝的‘神神道道’怕是免不了要被扣上些封建迷信帽子的。

“父亲从佛道信仰着手,实是一记妙招。那不开化之土著端的愚昧。朝廷登陆彼地若一味宣扬教化,恐是难以如愿,倒是这信仰,越是愚昧不开化之人愈容易信教入教,且每每深信不疑,至死不渝。”

陆豫适时开口说话,把先前的那点神神道道的感觉揭过去不提。

陆谦好笑的看一眼陆豫,长胆量了,敢这个时候岔开不能提及之处,陆豫有进步啊。

这并不是在赞叹陆豫的聪明劲,他的脑子陆谦是从来不怀疑的,打小聪明。可这话语若是提早个三五年里,陆豫也能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可那时候的陆豫绝对没胆量去主动把话题插过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至理名言,不可不铭记。”美洲的土著只是工具,可不是真的自己人,真的是殷商之后。那只是一个噱头。

陆谦毫无忌讳的在儿女嫔妃面前说出了这句话,让人群里的答里孛母子脸色有些黯然。血脉这玩意儿真的无可分辨。

“汪洋之东的那方浩土,乃天赐我陆氏福地也。其地虽距离神州间隔重重大洋,甚是长远,一时里鞭长而莫及,无力大肆开发之,只可假本地土人为奴。且今日时候,南洋各封国犹每每埋怨移民见少,国内生民亦闻迁移而色变,朝廷实是无力大肆开发彼处。现下便使人大力探查似乎无有大用。然彼处却可在百年之后留益于后人也。”

“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为君王者,目光要放得长远。南洋各封国,乃至日后西部各藩,三五十年内人口见少,甚至一百年内仍旧可接受移民。然二百年后、三百年后呢?彼处人口还是见少么?我中土无有了外迁贫民之地,国内生民繁衍,积贫积弱之百姓就会日渐增多。

人口与土地的关系,关乎皇朝之兴衰,内里的道理尔等都是明白的。

想彼时之大齐,岂不是走上了历朝历代皇朝颠覆之旧路?

而那般时候,如今探得的汪洋之东的那方浩土,便是续我大齐之命的一剂灵丹妙药。”

所以,再荒凉的土地也别觉得它们不值得留心。也同样的,在中国腾出手来大肆开发美洲之前,佛道就是控制美洲土著的一方妙药。

陆谦扫了一眼下面的儿子,心中并无选定太子,几个年岁长一些的孩子,看着都是不错。而且一个个全都照着他希望的样子‘长’。学文习武,积极了解外界的各类知识,热衷对外扩张……

陆谦现在是体会到了‘立太子’的痛苦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表现无有明显差距的情况下,凭的选你不选别人?

……

额尔齐斯河,陆齐与东克普恰克汗国的战场上。

“轰,轰,轰!”大炮的轰击之声,连绵响着,连大地都微微颤抖。

片刻后,一面单薄的城墙“轰”的倒塌,这座克普恰克人筑的小城,城门虽是未破,但城墙已经出现了一个豁口,折可存在高台上见了,微微一笑,令着:“令王德进军。”

杨再兴带领的前锋早已经越过这座小城,向更西处扫荡去了。折可求带领的后续主力抵到了此。兵力也就万把人,但也不是东克普恰克汗国能够抵挡的。

“诺!”传令兵立刻传达命令,这时,王夜叉得到军令,立刻大吼一声带着亲兵冲在最前,身后的上千军兵从豁口蜂拥而入。

小城的守军立刻就败了,城一破,就兵败如山倒。

因先前拒绝归降,此时守着此城的部族头人,带着一股亲军,誓死抵抗。

不过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乱军之中就被人取了首级。

守军军心彻底崩溃。

他们只是牧民,又不是职业士兵,何况就是职业士兵,在主将阵亡之后,又有几个人愿意拼死的呢?

大大小小的贵族和士兵都跪地,交兵投降。

“死了?死的好,还便宜他了呢。不死也要正法。还有令宪兵队进入城中例行职责,检查军纪,迅速恢复秩序,受伤士兵就地治疗。”折可存命令的说着。

这场战争开始的也有半个月了,可它真的就像大军游行一样轻易。

第九百章 想不死都难!

“毡的城落在齐军的手里,两千勇士也被你丢个精光,他们都死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个懦夫。”

养吉干城,占克汗面前,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的高层之间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冲突。

乌古斯部的贵族与钦察悦般部的贵族间仿佛是有了杀父夺妻之仇,相互怒视着,谁也不肯低头。

毡的城的两千勇士中有着来自钦察悦般部的近千人,现在一人都没能回来,阿勒班【钦察悦般部的头人】生吞活剥了托库兹【乌古斯部的大贵族,毡的城守将】的心都有了。

但是悦般部的实力虽然不错,乌古斯部的实力确实更强,即便是眼下的养吉干城,那都是二百年前乌古斯人建造起来的。毡的城也是同期时候在乌古斯人手下名扬中亚。

当然,若是整个钦察各部都团级一起,乌古斯人也牛不起来了,但他们团结不起来,阿勒班只能代表悦般一部。

占克很想发火,两千人被托库兹这白痴丢的一干二净,他敢把不把自己一起丢了呢?但是有乌古斯部在,占克也无可奈何。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用强硬手段压制乌古斯人,那不但会造成内部的分裂,甚至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他这个大汗当得可远不如zhōngyāng集权制的皇帝来的痛快。这也是草原政权的历来痹症。

一帆风顺时候还成,一旦遭遇困境,偌大的势力就可能眨眼烟消云散去。

“托库兹是不是懦夫不是由你来判定的。毡的城的战斗可怪不得托库兹。”

“知道托库兹有多勇敢吗?若不是他,毡的城一天也抵抗不了……”

两排的嘈杂声让占克头疼,他面前就仿佛是一个菜市场,无数人在七嘴八舌。

“都住口。”狠狠地一拍桌子,占克的愤怒让两派人冷静了下来。

“战败就是战败。再有借口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托库兹必须要受到惩罚。”快刀斩**麻。占克倒是也有些决断,横竖是一锤定音,拍板定下了脱裤子的罪过。

乌古斯部一干人甚是不情愿,却也暂时忍耐了下,一双双眼睛盯着占克,看他接下的判罚。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胜利’的阿勒班脸上也没有甚喜色,因为接下来才是实质。

“托库兹毡的城一战指挥欠妥,使得我军损失惨重。本汗就责罚他受五十鞭刑,没处马儿二百匹,骆驼五十头,牛百头,羊千只……”

隐隐的黑云笼罩了天空,只听天空“轰‘的一声,撼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阿勒班怒而身起,大步走出汗帐去,站帐口而望,只见本来就不见阳光的天空已经彻底阴沉,一线浓云如墨团一样正在迅速渲染着整个天空。那速度看着缓慢,实非常快,隐隐间还传来雷声。

众人退去后,占克汗亦来到外头望着满天的浓云,只见咔嚓一个闪电,青紫色的雷鸣照亮了天地,接着“哗哗”的声音,雨点就打了下来,大雨如注,眼前实现迅速变得晦暗。

真就跟现如今的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一般无二。

占克心里沉甸甸的,他觉得这兆头十分不好,“我信唯一的上帝,全能的父,天地及一切有形无形万物的创造者。请拯救你的子民。并降福你的嗣业,恩赐虔诚的占克克胜敌人,并以你十字圣架护佑你的国民。”

占克在为难来临的时候,对着心中的信仰献上了自己真诚的祈求。可是他忘记了一句话:上帝只救能够自救之人。

就像那“药医不死人,佛渡有缘人”一样。

而眼前的占克,显然不那么像一个能够自救的人。

同样的时候,一座大山脚下的齐军大营,高高的山川连同连绵的营垒,全都笼罩昏沉的光线下。

天空中,团团的乌云,渐渐汇聚一处,天色越发深沉时一声炸雷猛地响起,片刻后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的落下来。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串儿似的随着凉风飘落,本就不觉得炎热的齐军将士被这水气一冲,人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子冰凉的冷意。

军队营地已扎成,一切安排妥当,巡逻的巡逻,安歇的安歇,大雨中的兵马半点也不显得慌**。

连绵的营帐绵延数里,负责巡哨的齐军将士身披着雨披,这种以帆布为材料制造的雨披,简直就是一件厚实的衣服,抵挡住了外头浸染来的冷意。

而营帐内的军兵也纷纷加了一层罩衣。

“毡的城已平,养吉干就在眼前。”大帐内,折可存放下手中的军报,微微把身子靠后埋在大椅里,自言自语说着。

此时大军驻扎之地,距离养吉干城也不远了。占克的兵力也全缩到了养吉干城中,大批的部族部众则去到了养吉干城背后。

可以说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舍不得放弃养吉干城的占克,把主力兵马留在养吉干城,这里便也就是眼下这场战争的核心了。

拿下这座城池,击溃占克汗的主力,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就再也无甚抵抗之力了。这场战争进行的真是非一般的轻松。

“竟然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真是不死都难!”

占克不充分发挥游牧民族的特点,反而据城来战,那脑子实在不聪明。

……

而此刻的先锋杨再兴部。

“昂,昂……”

战马嘶鸣声中,上千名俘虏被圈在了他们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俘虏营中。沦为了俘虏,这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但他们好歹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也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杨再兴领着先锋部队已经插过了养吉干城,向被方奔波了二三百里才寻到了一个小部落。后者面对杨再兴部的突袭,自然是毫无反手之力。

原本的帐篷自然换了主人,在一片开阔的地方,那部落的男女老少被驱赶着重新搭建起了‘营地’。那帐篷自然不会有的,只是些草草缝合一处的皮革,甚至是一些人的皮袍。以随处可见的柳枝做支撑,不管是‘屋顶’还是周遭的‘支柱’,横竖是搭建起了一座座简陋的棚屋来了。

这就是俘虏的生活。

那些人也默默无语,低头忍受。做俘虏么,那就要有做俘虏的自觉。

第九百零一章 略施小计

雨水浇打在雨披,湿寒浸透征衣,冷不冷?

当然冷。

但是先锋军上下一千大几百人却没一个抱怨一声,埋怨一声的。他们知道自己来这儿“受苦”,可不是真的在吃苦,而是在享福。

真的是享福。

占克舎的主力都在养吉干城,其后的一个个部族,距离养吉干城固然距离甚远,却也尽是精华已去了七七八八之辈,如是那没牙的老虎,在他们的突袭下,很难有部族能够抵挡的。

先锋军进入到这里,可不就是一个大捞好处的机会么?

杨再兴为什么建立俘虏营?这可是先前从没有的事儿。那就是因为眼下这地儿已经是他们先锋军的落脚点了,他们要以此为出发点,扫荡北方,能抓到一个部族是一个部族,抓到一个就是老大一笔财富。

这些财富能让先锋军上下人人吃的满嘴流油,更可以让一路上战死伤残的兄弟们,得到更多补给。

作为先锋军,他们一路上几经厮杀,整个战事虽然不甚激烈,用齐军的战术话语,这是一场低烈度的战斗。可死伤也是难免的。

所以就可知道,眼下的一幕对他们言是多么宝贵的良机。

也就是见他们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扫荡各部族之丁口,遮蔽主力行踪。

沿途除了几座克普恰克汗国的城市之外,他们再没给主力留下一个敌人。占克舎一度组织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队要来绞杀先锋军,杨再兴立刻掉头就要,引着身后的敌军兜圈子。克普恰克汗国的军队素质如何能跟齐军相比?

两天后,齐军的数量一个不减少。五千敌军却在不停地奔驰中变成了三千出头。被先锋军轻松击败。

至此,占克舎是再不谋求消灭先锋军了。

也所以,先锋军现在抵到这里真的不委屈不受罪。相反,他们身上肩负着别样的责任,内心里一阵一阵的火热。

“裴云,杨将军可让你去准备一些辛辣之物。雨天阴冷,以备寒病!”丁猛高声向马圈对面说道。

后者披着雨披,与人行走在马圈外。正一匹匹验看马儿,因为不是所有的马匹都是战马的。

在战事进入到这一步时候,裴云的职责已经变了,从一个实职营副,变成了一个后勤人员。先锋军里大小将领和一干军官,人人都清楚这是为甚,谁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人,自始至终都是一社会性生物啊。

裴云的家势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略掉的。那什么入了军营就一视同仁,“我会把你看做普通一兵”之类的话语,纯属扯淡。

闻声裴云抬起头来,脸色很平静,只有些发白,这雨水越下,草原上的湿寒便就越重了。

抿着嘴巴的裴云气色有些僵硬,冲着丁猛露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然后掉头向后勤方向走去。

丁猛可不管他的心情是好是坏,现在只觉心里一松,他先前还担忧裴云会再闹脾气呢,看到裴云‘认命’一样离去,自己也放心的上马,向帐篷奔去了。

这天气里,还是呆在暖和的帐篷里头舒服。热腾腾的姜汤先灌一碗驱寒,干燥的帐包,暖和的被褥,热乎的饭菜和充足的睡眠。陆齐的后勤永远是草原游牧民族所无法想象的优秀的。

部族牙帐中,休息了一通的杨再兴安坐在中间的大椅上,他身材健壮却不臃肿,此刻身上略带些慵懒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吃饱睡足的山林之王,而不是如牛皋、王德、呼延通那样,魁梧如熊。

“事情都安排好了?”

“将军放心,选出的那两人已经成功脱逃。”折彦文哈哈一声笑道。此人是折可存的侄儿,折可求的长子,可是府州折家一脉的嫡系。

只是那折家的气运到了折可存、折可求这一辈儿后,似乎也耗了个精光。除了折彦质表现不俗之外,那折家后人中再无一个出众者。偏偏那折彦质辈分虽低,年纪却大,现今年已过半百,子孙中兀自没有一个出众者。折彦文此番事中为杨再兴军参谋,主管后勤事宜,这却还是称职。但他的才能也仅限于此了。

先锋军绕过养吉干城,这事儿恐怕那城内的一干头人士兵还都不知道,这如何能行?占克舎汗他们要是不知道,那还怎么能扰乱他们的军心?

自然要放回去几个小虫子,这些人自然不是狼心狗肺的冷血动物,就一定会奔到养吉干城,也就顺带着把先锋军的位置和已经做的、将要做的事情宣之于众。那个时候,占克舎汗要还能维持住自己的军力,他就是神人了。

草原游牧民族的向心力本来就不强。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更是一个不同部族的大联盟,占克舎只是本部族实力够强大,这才成为汗王,不说管不住其他的右翼部落,因为那里也有属于他们的汗王,就是左翼之中的其他部落,他也无能干涉。

事实就是偌大的克普恰克汗国,已经在岁月的时光中从一分为二,变成二分为四了,从四分为许多份儿。西克普恰克汗国与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处境是一模一样。

他们本就是诸多部族的大联合,前后不过百年的岁月,既形成不了统一的民族文化,也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民族。当强力的领导人病逝之后,整体的向心力就日渐减弱。从零碎走向联盟,再从联盟走向零零碎碎,这就是一个轮回。

以至于近来的基辅罗斯公国都从被西克普恰克汗国的重压下喘过了一口气来。还一度发起了三次全罗斯王公对西克普恰克汗国的联合远征。其现任大公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也始终把驱除西克普恰克汗国当做毕生的第二大愿望。

西克普恰克汗国在上世纪中叶曾经对基辅罗斯公国展开进攻,将富饶的黑海北岸都夺走了一半,抗击西克普恰克汗国无疑就是基辅罗斯公国的‘政治正确’。

然把这一‘政治正确’当成人生第二大愿望的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原因也很是简单。

基辅罗斯公国在渡过一段辉煌的岁月后,到现在时候,也早已经分裂成了无数个小公国。比如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本人,在做基辅罗斯大公之余,就还是佩列亚斯拉夫王公。一神世界的那套贵族制度很容易造成这种内部分裂情况。整合整个罗斯公国的实力,加强大公的集权,这才是亚罗波尔克二世第一愿望。他也只有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愿望,才有可能真正的把西克普恰克汗国驱除出古罗斯范围。

略过这个话题不提。现在的占克舎汗‘主力部队’,就是一支来自不同部落的联合体。当他们知道自己大后方的部族竟然有可能遭受到危害后,那等待这个联合军队的命运就不问可知了。

不说占克舎汗的‘主力大军’会就此烟消云散,彻底的分崩离析,但还坚定地跟着占克舎汗走下去的部族定然不会太多。

指望着他们在危难关头能扭成一股绳,先与逼近养吉干城的折可存部来场大决战,再回过头来区救援后方,那纯是天方夜谭。

杨再兴只是略施小计,便就让占克舎汗哭都没地儿去哭。

第九百零二章 皇子【一】

时值六月,山光凝碧,树叶翻红。然强烈的阳光洒落大地,兀自炙热。午时前后,更滚滚热浪翻涌,空气都仿佛被融化,闪现出层层‘涟漪’,宛如水面泛起微波。

片片早稻时时摇曳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金色海洋。

已经是晚夏了,正是早稻收获的季节。

金色的稻海中,沉甸甸的稻惠压得稻杆都弯了腰,一阵风吹来,稻浪起伏中一种收获的喜悦在荡漾。

又是一个丰收年。田野上,不少农夫正弯腰在田间一步步的挪动着。

这里是金陵城外二十里的一片田庄,正是农忙时节,天气依旧炎热,现在只不过刚刚巳时左右,太阳的光线已经变得毒辣辣起来,田地里的百姓多只穿着一件单衣,许多人还露出健硕而又黝黑的背部,正要弯腰收割着穗头饱满的稻子。

农忙永远是庄稼人最忙碌的时刻,百姓们这几日都是天不亮就早起,用过早饭,踏着朝阳的第一缕阳光下到地里。别看现在才刚刚到巳时,他们却已经在田地里忙碌许久了。

把视线落在靠近乡间道路的那片土地里。一名老汉带着两个儿子终于将一块稻田割完,捶了捶发酸的腰背,老汉直起腰板来,向两名儿子招呼道:“大山,大海,你们也上来歇歇。”

大山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粗壮青年,一幅老实本份的模样,听到父亲的叫喊后露出憨厚的笑。大海则只有十二三岁,脸上稚气兀还末脱,听到老爹的话,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哎,爹,我这就来。”

大山瞪了小弟一眼,向老汉回道:“爹,你且歇着,俺与老三不累。”

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更经历过当初的苦日子,如何不知道为家庭排忧解难?可不跟打小就过上了好日子的老三一样不知忧愁。

大孙子小儿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刘老汉看了一眼小儿子,瞬间里有些犹豫,但他也知道儿子贯不得。尤其是刘大海没那进学的天分,身子骨也不强,几年前镇上搞童子军,这小子就装病不愿去,不是个上进人。这学堂里结业,也是回家种地的命。现在可不能只顾着心疼。

“也好,也好。”听到儿子的回话,刘老汉到底是答应了,从拴在地头的牛车上取下篮子,现拎出里头的水罐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顺手又从篮子里拿出个包子,埋头就吃。

刘大海怏怏不乐的撇了一眼自家二哥,提着一把镰刀,看了看不再吭声的老爹,只得又垂头丧气的返回田里。他不想干农活,因为这一切都被他的同学罗浩给看在眼里。

后者是他们村数第一的富户,家里的田亩可不像他们家只有不到七十亩,故而罗浩少爷只是站在田间地头的监督劳工干活,而自己却绝对不会亲自去做这种似乎丢份儿的行为的。

刘大海就觉的脸上似火烧一样,虽然他知道罗浩看不到他,却总觉得那边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两刻钟后,刘大山、刘大海从田中回到地头。兄弟俩捧起父亲已经倒好得水就咕嘟咕嘟的畅饮一通,然后用水冲洗一下手掌,抓起肉包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平日里且都能见不少荤腥呢,这农忙时候就更不会舍不得了。

虽然刘家在村中只能算是中上等人家,这还是因为他家老大刘大江早年参军,因为是军属,分地时候多分了些。但六七十亩田,且都是上等的肥田,那若是放到昔日的赵宋天下时候,也俨然是个小地主了。

江南地少人多,赵宋朝时候,同样的七十亩田地在齐鲁可能只是个富农,但在江南却算是小地主了。

陆齐的农税又远没赵宋为高,农民收入增加,那日子自然不会难过。所以啊,刘老汉对现下的日子是十分满足的。坐在地头,看着黄灿灿的稻子,被岁月刻在脸上的深邃皱纹也不能遮掩他的高兴,喜色不要太浓烈。

刘大山是一个沉没的人,小时候吃过苦的他对现在的日子是心满意足。父子仨里,只有刘大海不同!

那就像后世的八零后,没吃过苦头,至少从小到大都没被饿着,那对田亩对粮食的心态与父兄是全然不同的。狼吞虎咽的吃掉两个大肉包后,再饮了一碗水。平息了气息后的刘大海,看着还有半数的稻田,眼睛里的色彩尽是嫌弃。

大齐倾吞天下,百姓富裕了,物价也在逐渐抬高。穿的、用的、喝的是都在涨价,唯独吃的不涨价。不管是最基本的粮食,还是食盐,亦或是肉类、蛋类。

原因很简单,南洋的粮食正在一年比一年的多的涌入中国。

要知道,在后世的东南亚各国,可都是粮食出口国。那是世界上粮食的最大产区及出口区为(国家)。

现在南越是被陆皇帝化为交州了,连占城也被灭掉,但其他国家还在。无论是方腊还是柴进、李俊、钟相、王庆等等,那一个个都是以吃不完的粮食为最大出口产物,一船船的粮食海一样涌入中原。

所以,陆齐国内的粮价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准。

而肉类和蛋类,百姓家中养鸡、养鸭、养猪。养牛羊者,数量日渐增高。故而,这肉类和蛋类供应,也是年年在增多。尤其是靠海地区,有海货和鲸肉冲击市场,靠近北疆地区,有草原上的牛羊填补,这种情况下又怎可能让价钱大大高升呢?

在吃的方面,大众类食物中也就糖类的价格还依旧保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档次。其他的就是高档食材一类,那是没参考价值的。

对比布匹、丝绸价格的上扬,在江南江北,种粮食划不划算,已经被多家报纸炒的沸沸扬扬。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种植桑树和棉花的田地是越发增多。每年流入中原的粮米数量也只能年年高升。

后世,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在1865年曾这样描述:“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种植园,东印度群岛是我们的甘蔗、咖啡、香料种植园,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

这是大英帝国的宏图伟业。现在的陆齐虽然还差很远的距离,却已经有了那点苗头。因为“利益”的关系,让现下的陆齐只能向这条大陆发展。

桑棉所具有的巨大利益,远远胜过粮食作物,前者的种植面积不可抑制的增高,后者的种植面积则越发的减少,这都是利益作祟。

粮食减少,那就只能从外部引入补贴。就像正史之中,南宋时候有着“苏湖熟,天下足”之称誉的江南,到了明清时期却常患粮食不足,所谓“江南地阻人稠,半仰食于江、楚、庐、安之粟。”那原因不就是江南的地都用来种植桑棉之经济作物了么。

然而现在的陆齐却是连“江、楚、庐、安之地”都也在大面积的种着棉花、大豆、桑麻等经济作物。

能补及的只要南洋,那才是最佳的物质源地。

现在的陆齐就可以说:南洋是我的粮仓,南洋是我的林场,南洋还是我甘蔗、香料的种植园;日本是我的银矿和金矿,印度是我的棉花种植业。

但也就这么多了,比鼎盛时期的大不列颠来差远了。那牧场、茶叶甚的,还是要靠中原本地出产。甚至于甘蔗代表的糖类和棉花的主要来源也依旧是在本土。

是以,便是刘老汉这种本分人,家中的七十亩地,都被分作了好几份。有轮休种苜蓿的,有种桑树的,有种棉花的,最后才是种稻子的。

“爹,你再歇一会儿,我先下地。”刘大山说。

“不了,一起,一起。叫小三再歇一会。”刘老汉看着小儿子疼爱着道。

但刘大海再不愿意干活,也不能看着父兄下地,自己歇着啊。“不了,爹,我跟你们一块下地。”

可他握着镰刀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后背被阳光一晒,也觉得火辣辣的。刘大海心中有太多的不情愿,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正要弯腰割稻时候,刘大海的眼睛随意的一瞥,看见三二十名气质彪悍的玄衣大汉骑着高头大马,拥着一辆马车从田头的乡路上过来,这辆马车外面看起来很是朴素,可是能被几十名大汉围着,本身就代表着马车上的人身份不简单,起码比起他们村,不,比他们镇子上的大地主远要气派。

这是什么人,这样的人家竟然会来到田间地头?刘大海心中不由好奇盯着马车看起来,不经意中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一个是镇上的镇长,他见过不止一次,一个是罗浩的老爹。

两个往日中很风光很牛的人,此刻如同仆人一样跟在马车边。刘大海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从自家田头走过去,他看到那车子周遭的大汉似乎都要比镇长和罗浩他爹牛气。

这时的刘大海心中直若刮起了一阵飓风,掀起了滔天骇浪。这样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的威风,若是他能成为马车内里的人……,刘大海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敢想了,那种地位他想都不敢想,他只求能有一个玄衣大汉的威风,也就可以了。

但是他又凭什么来成为贵人身边的玄衣大汉呢?他是能文还是能武?是心较比干多一窍,还是智比诸葛胜三分呢?

没有。刘大海什么都没有。

他此时此刻真活像是后世的废柴们,看到大人物的成功后,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去yy。

“谷贱伤农,谷贱伤农。乡间百姓虽得以温饱,衣食无忧,行住得体,然桑棉侵夺稻麦之田,百姓因取利而多植桑棉,此实非善事。”一个且显得幼稚的声音在说。

“看来五弟心中已有成算也。”

“哈哈,三哥这话说笑了,父亲的考验岂是那么简单的?小弟只能说尽力而为罢了。”

“唉,五弟成绩历来优秀,多次得父亲嘉奖,那脑子可比你二哥强多了。今日提点提点你三哥又有何妨?日后做哥哥的必有厚报……”

车窗布帘被风吹起,隐隐的有声音洒落。

第九百零三章 皇子【二】

后世里,农历的六月份对于天下的少年们言都是一个“美妙”的日子。因为它正值暑假。虽然会有课外辅导、补习班之类的,可那到底是不能与学校相比不是?

绝大多数孩子们都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轻松。

然而在这个时代,每年的暑假期间,对于陆氏王朝的皇子公主们言,尤其是十二周岁以上的皇子公主们言,那就是一场‘灾难’的到来。

谁叫陆皇帝的脑子里十二岁就是一个少年了,与儿童不一样了,不看历史上的岳飞就把十二岁的长子岳云扔进军队里了么。那甚至都可能是虚岁!

如是每一个暑假,对于几个年长的皇子而言那都是一场痛苦的回忆。相比来,公主们所要承受的考验难度上倒是要低很多。

略过公主不提,但说皇子,其所要经历的考验,总的来说是分文武两大类。武事类,十六岁以下的皇子,不会去正军,而是要进童子军或是新兵营。不管是哪个选择都是对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是的。这些皇子们的身子骨不比童子军或是新兵们差,营养上的供给及身体上的锤炼,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入伍新兵们还要更强。但他们的生活环境,作息习惯是怎样的?在童子军和新兵营中的作息时间及生活环境又是怎样的?

每日里摸爬滚打不说,遇到集训时候三五天不洗澡,两三日不能闭眼,天天靠军用干粮填腹,那都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一次次的夜间紧急集合,一次次的夜间反偷袭和偷袭……

这是与他们旧日里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可不就是一场灾难。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就是分到文科,热闹抽中自己全然不懂,或是完全不感兴趣的项目。比如说陆谦的三儿子陆川。

这是一个很倒霉催的孩子。陆谦都给他起名字好几个月了,在底下人向宫中进献一匹藏羚羊绒布后,他才忽然想到后世的某个当导的文艺青年的名字竟然与自己的三儿子名字一样,这可真是一个悲催的事。

但是与后世的那文青不同,陆川自幼好动爱武,可以说是陆谦几个儿子中武艺天资最强的一个。这不仅是因为陆皇帝的基因,可能还由于他母亲那边的基因吧。同时在文化成绩上也表现不差,但因为精力充沛,性格有些跳跃,外表变现就是坐不住。去年他“被抽中”了税务,一个月的时间里被一页又一页的账本折磨的欲死欲仙。

当然,今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抽中了社会这个大课题中的城市市井一项。

一个月的时间里,从金陵到镇江,从扬州到沪港,衣食住行都非是一般的舒坦,只心里头备受煎熬。

这种考核是陆皇帝亲自来布置的,谁人也不能从中参谋,一旦被发现有人弄虚作假,那后果是很严重很严重的。

金陵城的西城门遥遥在望,老五陆皖向着陆川示意,哥不跟你一路了,哥要先去玩耍玩耍。

“三哥,小弟没你那么好命,一月光景尽是在吃喝玩乐。我抽中的是乡村,这一个月里尽在吃土了,折返金陵却要先到赵家园里逛逛。”

陆皖,方金芝之子也。因为母亲的缘故,早早就离开了那张椅子,故而人也过的最是洒脱。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爱好,爱吃爱玩,还喜欢得空就跑市场上转转。

金陵皇城面积再大,说来也不过是跟旧日里的皇城相比罢了。与外头广阔的天空比来,它仍就是巴掌大小,整日里待在那里,端的发闷。

陆皖平日里有空就最喜欢来赵家园转悠。这里就是金陵城的“琉璃厂”啊。也是因最早时候是赵家人在这里开了一家古玩铺子,短短年余的光景,便就大火起来。现如今已经是金陵城内极负盛名的古玩一条街了。

陆皖下了马车,就看到城门口一拨人早在那里候着,可不就是他的随从么。

他才不愿意立刻就回皇城呢,名义上出来一个月的时间,却尽是在吃土了,这就要回宫了,怎的也要抽出时间来赵家园转转。古玩字画什么的,自己不就这点爱好么。有了好货当然得收到自己手里才算不暴殄天物。

到了琉璃厂这么一转悠,陆皖如愿的寻到一宝贝。当然了,这是他自己自认为的宝贝。正要给钱时,陆川上前扔出一把纸钞给掌柜的。

银货两讫了!

陆皖看着手捧着古本递到自己面前的三哥,脑子是真有些疼了。这老三倒也不是要他真去做自己的参谋,而只是想先睹为快,看一看陆皖手里的调查报告。

要知道,陆皖抽中的课题与他的课题同出一个大类,只是陆川的是城镇,陆皖的是乡村。

这乡村与城镇市井虽然有别,但多少也有些参考价值的。

“三哥,你别难为我……”

“五弟,你就可怜可怜我……”横竖他老子的规矩只订给外人,而没有限制他们兄弟之间。而且他也不是真叫老五给他做参谋,只是看一眼参详参详。

而后在兄弟俩人惊愕的目光里,尤其是老三陆川绝望的目光中,乐和的身影施施然的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再然后,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兄弟俩全被带到一墙之隔的地方来,就看到他们的老子正面无表情。

几步路上,陆川就仿佛走了十年。他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心里更像是被万斤压。

频频扪心自问,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在老子跟前出了个这般洋相。

自己怎么就不能意志再坚定一些,直接回皇城去?回到自己住所,就是憋,他也能在余下的三天时间里整理好材料,写出这份调查报告啊。

得,现在可好了。

见到陆谦前,他们先遇到两个离去的人,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个是卢俊义,一个是史文恭,这两人都是陆川平日里很恭敬的人,因为他们的武力足够强。

尤其是卢俊义,那不只是武力强大,战绩也不俗。一次次冲锋陷阵,简直是把一个战将的勇武发挥到了极致。就像现下的杨再兴一样,只是杨再兴的对手的实力远不如卢俊义昔年的对手,这就让他比之卢俊义显得暗淡了一分。

陆谦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仿佛这盏茶比两个他一个月没见的儿子更重要。

陆川、陆皖低头看着脚尖,不敢有半点挤眉弄眼。

“可以啊,小五,回到金陵城,不去看你爹你娘,先来赵家园寻宝了是吧?”

陆谦的表现很外向,茶盏猛地在桌面一顿,咣当一声响。

“儿子知错。”陆皖心里哀叹着自己的霉运,一个字也不敢分辨。这就是他的性格。

陆川心里鄙视了一番身边的兄弟,这要是换成他,他肯定会说来赵家园寻宝正是准备孝敬父母的。

“小五这呆子。”

可心里也暗暗庆幸,陆皇帝这头一炮没打在他头上,可不是幸运么。

“陆川!”

陆谦的猛地一喝,把心中正觉得庆幸的陆川吓了一跳。

“真是长本事了,有出息了。做哥哥的巴着自己弟弟,你丢不丢人?”

事情到了自己身上,陆川也半点不敢狡辩分说。刚才还嘲笑陆皖的话,仿佛就没出现过。

第九百零四章 皇子【三】

皇城内北府,当头的第一座院子,正是陆豫住处。

已经从宣政司里转回宫中两日的陆豫并没有抓紧时间来写报告,自幼受母亲的影响,未雨绸缪几乎是陆豫的本能。那报告他早就已经写好。此刻人倒在榻上,捧着一本《金刀大侠传》的话本正看呢。

边看边皱眉,这民间的话本读起来怎么就不是个味。就是个什么什么好汉,路过哪哪地方,遇见一对受苦难的妇女,拔刀相助的事情。打从一开头就已经看到了结尾。而且故事毫无新意,用他老子的话说,完全就是套路。固定的情节,固定的写法,只是把书里面的人名地名换一个新的而已。

比起宫中著书局所出的话本,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像是早年著书局的作品,无味的很。陆豫边看边在心中贬低着《金刀大侠传》,但却还坚持看下去。这是他的一习惯,看书就看完它,哪怕是心中吐槽不已呢。这本之后,他手中的那些民间话本就全都看完了。

然后他就听到外头传来声音,却是他老子召见。

陆豫想都不想便立刻更了身穿戴,大步走出去,在门前就看到隔壁院里的老二陆云也正向外走出。

“见过大哥。”

“二弟。”

两人一照面就相互打了个招呼,在童子军中磨砺了三个月的陆云和在宣政司里转悠了三个月的陆豫,放在一处相比,陆云整个人都黑了不止一号。

二人一个母亲是程婉儿,一个母亲是潘金莲,从本质上讲是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他们是竞争的关系么。但两兄弟相处时候也不会见到就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的。

因为他们的父亲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之间是如此个紧张关系。再有,今日里再不起眼的兄弟日后也会是一藩国之君长,是整个陆氏江山的支柱,若是关系真搞得剑拔弩张的,日后可就为难了。

谁也别想着把一票兄弟都得罪完了,自己去做龙椅。那时候陆谦还能把皇位传给他么?这种人坐上那把椅子之后,陆谦设计的宗藩关系还能持续下去么?

“见过母后。”

宣德阁里间,陆豫、陆豫与方金芝迎头撞上,显然她是为了老五来的。

“……来的正巧!今儿有内务办刚送上的梭子蟹和鲍鱼,你哥俩算是有口福了。”

陆豫和陆云脸上都露出喜色,皇后这时候提及吃食,这证明她心情不错啊。也间接的说了他们老爹的心情也是不错的。

“那儿子先去拜见父皇,午时就静等着享用大餐了。”陆豫朝内里的方向一指,征询方金芝的意见。

方金芝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父皇正在呢。”

两人各怀心事的往内书房而去,快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乐和。

乐和行礼,两人忙避开,里面就听到陆谦的声音,“还不进来。”

陆豫和陆云对视一眼,瞬间里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忐忑,他们老子这声音很郑重啊。

结果进了书房,行了礼才发现,书房里不止一个人。

陆谦的对面还站着两个人。

正是陆川、陆皖两个。

乍然看到老三和老五,陆豫与陆云心中的忐忑更甚了。他俩可不知道老三和老五今日回金陵,现在这明显是有事儿啊。

“三弟、五弟。”

“大哥、二哥。”

相互见礼,陆川眼睛里泛着挨抽的无奈,看的陆豫和陆云也是眼角直抽。这老三自幼似乎就随了他母妃的性格,扈三娘平日里就爱舞个刀弄个枪,陆川是有一样学一样。

陆谦先问陆豫:“你的功课做的如何了?”

“回父皇的话……”陆豫立刻端正其身姿态度,“儿臣课业已经完成。”

“宣政司的考评我也看了,对你我还是放心的。”陆谦做出了夸奖来,“你这做大哥的给弟弟们竖起了个好榜样啊,我心甚慰。”他指了指书架,“去那边坐着。知道你这些天看了不少民间的话本,叫你洗洗眼。”

著书局的话本水准与民间话本之间有着一段很遥远的距离,就像后世点娘和那些不知名小站一样。

陆豫眼睛一亮,却不是高兴能看到书了,而是知道今日无关自己事也,三两步就跑过去了。

“老二你也过去吧。”军队里的报告是最轻松地。

陆云忙跟着去了。

陆豫从书柜里瞧着新书抽出一本,那眼睛是落在书上,心却始终放在陆川与陆皖身上的。

陆云也是如此。而后两人就终于知道眼下这一幕的由来了。陆川让俩哥哥眼角又抽了起。

“陆川,听说你这一个月过的甚是惬意。扬州、镇江、沪港、苏杭,转了好大一来回,中间还叫了粉头夜游西湖。且来说说看,看遍市井繁华后,你有何感触?”

陆谦话语里叫人听不出甚个意思,是调笑还是调笑呢?

陆川心情则早已经平息,从宫外到宫内,一路上他的心情若是还没调整好,可就是个废物了。

“父皇这话真冤枉孩儿了。这一个月里,孩儿四方奔波千里之遥,无时无刻敢有半分的懈怠。虽然资质鲁钝,于政事上见解浅薄,却是敢不尽心竭力。”陆川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

“那好啊。就说来我听。”陆谦眼皮都不动一下,对于陆川的表演无动于衷。

“我大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父皇英明神武,朝堂政治清明。天下富饶安康,百姓安居乐业。城镇市井人烟稠密,繁荣旺达,孩儿这段光景虽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却实是无能查出有甚缺漏的。”

真要是轻轻松松的就能看出端倪,那内阁中直属的谘议局,又岂是摆设?

谘议局就是内阁的参谋,是内阁的智囊。分成了一个个不同的科室,军政文武很多方面政策的制定都有他们的痕迹在。当然,他们只是“参政议政”,决定权还在内阁,还在于陆皇帝。

陆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云也笑了,就是陆皖都忍得好辛苦。没人想到这老三竟是这般的调皮!

就是万事纳于心中的陆谦眼睛中都出现了一抹错愕。这老三忒是光棍。知道自己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就索性别开了去。

陆谦心中一笑,这个选择不差。比起那牵强生硬的堆出一堆‘道理’来,更和他胃口。

第九百零五章 都督,大喜!

陆谦的筷子在菜盘子里转圈,说真心话,如果非要从这四个儿子中选一个储君的话,陆豫确实是比另外三个都合适,但陆豫与他的性格也真有不同处,最和他脾气的是陆川。

只可惜,陆川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土著’,他不是穿越者,没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天下的变迁。

陆谦信不过他的眼光。

人是个极其复杂的生物,没有‘穿越者’的底蕴,陆谦可不敢确保自己的三儿子就能‘永远正确’。

看那历史上晚节不保的帝王有多少吧,这“时间”的诱惑太大了。

故而,现在若是就选择继承人,眼前的这四人之中是非陆豫莫属。万幸他还有时间!

想到老五的身份,那份置身事外的悠闲,或是说无可奈何下所形成的随波逐流,陆谦心中忽的对方金芝生出了一抹歉意来,赶紧夹了菜过去。

这顿饭在惊险中开始,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陆豫、陆云都收获颇丰的走了,陆川、陆皖也走了,方金芝说要亲自去送陆皖。陆谦自然允了,还很柔和的说:“这孩子出去一个月,奔波劳苦,是该补一补了。赐人参、鹿茸、虫草、灵芝各一盒,山海禽水八珍各一盒。”

这赐下的物件甚是不走心,陆皖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啊。

但这心意表达到了,方金芝、陆皖脸上都露出笑来。只有陆川有些垂头丧气!甚至才回到住所就又迎头撞上了他老娘,自然再是一顿臭骂。

而外界除了少许人外根本就没人感觉到这场小小的风波,而便就是当事人,又有几个能真的看懂陆谦的心思的呢?

陆川真就没得好么?横竖那乐和是自始至终都不偏不倚的。

他可是个通透的人了,跟在陆谦左右十多年,对陆皇帝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但现在他也没看出陆谦心中的半点偏向。

方金芝从北府里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了。她不可能只给自己儿子准备一份,事实上北府里的大小皇子们人人都得了一份儿,就是东苑的公主处也人各一份赏赐。

看到方金芝回来,陆谦把手中的折子往书案上一丢。西域送来的捷报,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崩了。

陆谦看了半点不觉得意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只看那占克舎什么时候被捉住,或是什么时候主动投降了。那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占克舎之前说那罪魁祸首已经向西去了,谍报司虽还未有回报,但想来也错不了的。西面就是右翼,地盘直接抵到了里海北岸,抵到了乌拉尔河。陆齐军还是有必要向那里走一趟的。

这也是花刺子模人的运气不是?刚刚投效陆齐朝,陆齐朝的手脚就真的伸到花刺子模了。

夜色笼罩的紫禁城一如往日一样陷入了寂静之中。宣德阁内的事儿是瞒不过后宫之人的,虽然只是四个皇子,却已经牵动了很多人的心。比较现今十二岁以上的皇子,拢共也才五人啊。

陆皇帝且能在这夜里睡的踏踏实实,其他人可不见得有如此定性。多少人反反复复的寻思着,或是在床上翻煎饼一样来回翻转不停。

……

千里之外的汪洋大海上,一支船队正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上。这两天天气不好,晚上看不到半点月亮和星星,白天也看不到一丁点的太阳。在孤寂无边的大洋上茫然的行驶着,要不是各艘船只里还储备着丰富的饮水和食物,那真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

舱室内,阮小七正在听人说书,这可是船上少有的‘娱乐’节目了。

船队在出海之前,陆皇帝就叫他准备上的。

追随陆皇帝二十年,阮小七自然与当年的阮小七有所不同,但直快的性子从无改变。

听着说书人在言语,自己也是骂骂咧咧:“招安招安,招个鸟安。那般的混沌世道,何该杀他个天翻地覆。”

陆谦很喜欢小说么,虽然自己不会写,但人会列大纲。尤其是穿越到这个水浒的世界里,他就把原著衍化了一番,再掺和上历史上的女真,以及原时空的一些水浒衍生小说的情节,让人编写一本架空小说。

那小说写得是相当不错的,陆谦看了也赞誉有加。其中的爽意自然不能与后世的网络快餐相比,但文笔的巧妙,语言的构思,真的不是后世网络写手所能比肩的。

阮小七早听过不止一次,那小说的前半段让他听得很是高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占山为王,举旗顺天,很有一种昔日梁山泊的感觉。但后来招安后就不爱看了。所以他的面前,这艘船上的说书先生讲这个就只讲前半截。

现在又到了“分金大买市,全伙受招安”这一章,依旧惹得阮小七满心不痛快。

“都督,时辰到了。”亲兵在他耳边说道。

“到时见了?”阮小七恍然意识到,一个多时辰已经眨眼就过去了。“走,随我去甲板当巡视……”

边上亲兵立刻把一旁挂着的风灯点燃,打开舱门就是右舷的甲板。只是他才刚走出舱室,迎面就看到一个人正一脸惊喜的跑过来。却正是船上的船长。

“都督,都督,大喜,大喜。”

阮小七船上的船长是一个很有军中风格的人。对这人,阮小七是比较了解的,因为这是他的老部下。

曾经南洋水师中的一员中等将领,战争让他少了两根手指头,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为人坚毅,但又有些古板。面临着狂风巨浪,都不见他有半点的慌张。可同样的,你也很难看到他面露惊喜之色。

换一句话说,能让眼前的这人这么喜形于色的跑来也只能是出大喜事了……

阮小七心中也泛着喜悦。

“出甚事了,这么高兴?”

“都督,前方,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亮光……”海面上直燃起了大火,黑暗之中猛一看端的有点唬人。但细细一想,这可不就意味着陆地么。

阮小七听了也是大喜过往。他带领船队东来,来时的海路是一帆风顺,按理说回去的路也该按着原路返回,是他做出了开辟新道路的决定。整个船队一分为二,一支两艘编组的船只按原路返回,其余船只随他走‘新路’。

这些日子里他可也是提心吊胆,唯恐出意外。万幸,这海里的潮流甚是给力,都行驶几千里了,也不见有甚变化。只是一路上都没遇到岛屿,让船队的人心中颇感不安。不曾想,陆地这就来了。

当下快步走到船艉楼,就看那副官叫人正准备着信号灯。

“是陆地么?”

整个航行都顺顺利利。他可不愿意在归国的路上遭遇重创。船队里每一艘船上都满载宝货,损失了任何一艘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应该是。您看那光亮,火头不大,却分出好几堆来。”

第九百零六章 你们,你们……

新福港,此时一幅繁忙的景象,数十艘巨大的海船停靠在码头上,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瓷器、生丝、丝绸、棉布、茶叶、大黄等物品分门别类,列得整整齐齐,一个个码头劳工如同辛勤的蚂蚁一样从手推车将一堆堆货物从码头往商船上搬运。

背靠大树好乘凉。

新福之地靠着与南洋水师的密切关系,在如今的‘世界’里混的是如鱼得水。

来的往的,不知道多少船只在这里停留靠岸,某种意义上它甚至是切割了淡马锡的部分“权柄”。

要知道后者才是整个南洋的中心!

那里不止有强大的南洋水师镇压,更位于麻六甲水道的东端,直接控制着这条沟通东西的黄金水道,淡马锡才是整个南洋的中心。

但新福靠着自己与南洋水师紧密不可分割的关联,硬生生的让淡马锡主动让出了一部分权柄,成为了次一级的货物集散地。

就好比现在,瓷器、生丝、丝绸、棉布、茶叶、大黄等物品被一车车的送上商船,可这些商船却多是中短程海船,更多只在南洋各国打转。而不是真正远渡万里汪洋的远洋商船。

另一些商船却是相反,码头工人正将船上的货物一车车御下,象牙、香料、木材、硝石、硫磺……,各物品应有尽有,它们被堆在码头上后,很快被一辆辆四轮平板马车拉走,这种四轮马车一辆就可以拉数千斤货物,远比两轮马车拉得多。

而港口周遭的一座座高达坚固的仓库,就是它们的目的地。同样有大批来自本土的商船行驶到这儿,挥舞着真金白银,收购者大批的象牙、香料、木材和高品质的硫磺。硝石,甚至是铜锭、金砂、锡块等。

这就像是批发中心——小卖部和普通消费者间的关系。

后者距离前者比较遥远,虽然不是够不到,但却没人为了买点东西而天天跑批发市场的。那就只有到就近的小卖部里购买自己所需要的各类物资。

眼下的格局就是如此一个模样,新福港就是个‘小卖部’,而来自本土的商贾就是最普通的消费者。

在一艘艘海船的中间,更有一些小的船只穿梭其中,为商船补充淡水、疏菜、粮食等物,等到装满货物的商船万事俱备时,船员们迅速到位,在数名海关人员检验过后,扬起风帆出海,空出的仓位很快被后面等得不耐烦的商船填满。

在这里,每天都有小十万甚至是几十万两银元的货物进出,哪怕许多货物都不能归类为舶来品,只能按国内关税行事,也即是2%,可这里的年关税收入兀自能达百万之多。每当春夏时候,有时一整队到来的远洋船队,其上所载着的物品价值就可能达百万银元之多。虽然这些远洋船队很少有在新福停留的。

南洋各国的发展很自然的就截断了一些去往中国的远洋商船,就像当初天方人对付天竺人一样,你所需要的货物我早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就在南洋,你根本不需要再去中国本土,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所需。

但这种贸易从本质上并未消减中国的繁华,因为他们所贩卖的瓷器、丝绸、大黄、棉布、茶叶等等,一切就都来自中国本土。

这样的举动反而有助于中国近海贸易的发展,加深中国本土与南洋各国的经济往来。

虽然很难想象,那些个繁荣勃发的海港,在三五年前,或者是七八十年前,还只是一座小渔村,或直接是一片荒芜之地。

又一支船队抵来了,码头上响起响亮的钟鸣声,这是召集劳工的信号。

一支十艘海船组成的船队,还每一艘都是远洋海船,下意识的便被人认定是中原走出去的远洋商队,就像天方人、天竺人纷纷来到中国一样,中原商贾也一样踏足天方与天竺世界。

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即便与新福港没有货物往来,只水源、食物和酒肉等各项物质的补充就足以让整个码头的劳工都忙活起来。

那些贩卖船舶物品的商家更早有代表赶来,从木材到帆布、麻绳、麻绒、铁钉、桐油等等分类。船队航海之中,免不了要遇到风吹浪打,运气不好的还会遭遇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便是船只能幸运的躲过一劫去,船体也会多有残损。这个时候就会动用事先储备的物质对船体进行修补,那耗费是挺大的。而抵到了港口之后,运船方面也必然会就地采购各方面的材料。

除了这些人外,码头上还聚集了一批商贩,从腌制后的肉类鱼虾到新鲜的瓜果蔬菜,从各种豆类这种中国人航海离不开的‘食材’到各种酒水,他们应有尽有。

船只停留在码头外,海关人员带着海警乘坐小船抵到当头的海船下方,而后顺着上头撂下的悬梯登上了甲板。这些人的态度免不了有些‘大气’,他们是官府公差,除非是有大背景的船主,不然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船主只能息声屏气。

得罪了他们,就算是在规则范围内,都能很轻易的让你的报关程序拖延出起码一倍的时间去。

这种现象在角色份量越重的港口码头,越是明显。

可今日却轮到这些翻身上的甲板的官差们自己息声屏气了。当面是一队气势肃穆的水兵,军资肃然,一股子军人气质油然而生。更别说这艘船上竟然还布置有大炮。

在现在的中方远洋商船上,不少海船上都能看到火炮,可那只是虎蹲炮,而不是五斤炮、八斤炮这种‘正规火炮’。

在战胜了朱罗国后,陆齐的西洋水师已经进入了锡兰国,整个天竺海域都成为了陆齐的控制范围。那谁叫虽还没彻底勾搭到天方世界,却也不差多远了。

这种情况下,陆齐内部加强“海船自卫武力”的进程便就戛然而止。虎蹲炮就成为了中国海船最重要的热武器,一些本是被发出去的三斤炮、五斤炮也都给收回。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船啊,怎么会有大炮?

第九百零七章 大局已定也!

‘东探’圆满成功,壮士满载归来。

十艘探查汪洋之东的海船顺利归来,缺的两艘海船是走了原路返回。而冒险开辟新海路的十艘探险船竟是乘着海潮一路抵到新福,万里海潮相送,真是让每一个知情人都目瞪口呆。

如此消息被以最快速度传到紫禁城,陆皇帝自哈哈大笑。虽然还没看到阮小七使人送来的密报,但终于听闻到他们的消息了,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乐事。

“臣等为陛下贺,为天下贺!”满朝文武纷纷这般说,虽然是必须有的流程,但也透着三分真诚。

那“荒谬无稽”的汪洋以东之地真的存在,那就是天大的神迹。是陆皇帝承天景命的一大例证!

简单的一句话,陆谦冒着不小的风险跟天下人打的du,他赢了。当时的风险有多大,现在的收获就有多大。但任是那目光长远的人,也不知道此刻的美洲是怎样的一副荒凉,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现美洲,对于陆齐,对于中国,是多么大的幸运。

只有少数几个在宫中有关系的人才明白“汪洋之东”对于陆齐真正的价值,能够“看”到这汪洋以东之地不可诉说的“未来”。

“李道。”宣德阁内,陆谦看着眼前之人,眉头有些皱起,“朕要让此次东探之行在国内具有爆炸性的话题热度,但朕又未曾接到密报,对东探船队的细情尚无知晓,心中没底。你可有法子确保此事?”

陆皇帝的话语相当的不要脸,就差没说要弄虚作假了。可李道就仿佛在聆听着圣人教训一样,一脸的肃穆,一脸的郑重其事。

这实际上也是种不错的本领。

乐和没在内书房中,他人在外头喝茶歇息内。陆皇帝召见李道,这是密事。

“此事简单。百姓之人最是好利,只要暗自使些金银送入船队,待到阮都督率众归来,堆积金银于码头之上,一如当初破朱罗国时,则百姓不需鼓噪便自入彀中。”

作为内务办总管,李道这些年里满身沾染的都是铜臭味道。可说话是一阵见血!

陆谦满意的捋了下胡须,李道可以的。这个法他自然也想得到,之前朱罗国赔偿时候已经有了前例,现在照着描绘即可。但一些事他是不能露骨的说出来的,就像记载起居注的史官,也不是真就与他寸步不相离的。此刻也与乐和一样在内书房外,起居注上也顶多记下一笔:今日帝招内务总管李道于宣德阁。

“你办事朕是放心的。”说着扔出一封手札给李道。“下去做事吧。”

宫里内帑中有的是纯天然的狗头金,都是地方上进献来的,或者是粗加工的金块、金盘等器皿,带着浓郁的‘原始’风格,都是南洋各国扫荡领地时候缴获的,重数量很是不小。足以叫阮小七以假乱真。

从陆谦的心中他是期望着阮小七能来一次一鸣惊人的,但理智告诉他,这很不现实。整个船队拢共就十二艘船,装满了又能载多少货物?何况内里的空间是装载粮食和饮用水,还有修补船舶的许多中材料,以及牛马猪样等畜类。

因为陆谦还记得,美洲此时是没有马匹的。别看老美的西部马仔那么飙,美洲的土著马种却是老早就灭绝了,历史上是欧洲人抵到美洲后才重新为之带入了马匹。

所以,牛马猪羊都要带着。

如此又还能剩下多大空间,载运多少货物?与美洲的土著以货易货,又能赚多少金银呢?

这番东探,陆谦的着眼点不在于黄金,他最是热络的是美洲的物产,比如可可树,比如烟叶,比如辣椒、土豆、番薯、玉米等等【花生这个存在一定的争议,就略过了】。

这些物种的传入,甚至可以给中国带来一次不小的‘农业生产革命’。

……

钦察草原上,一处小水洼边。从养吉干城逃出生天的占克舎汗,与身边最后的追随者就缩在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水泊子边。

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兔子,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身形。以防止被陆齐的追兵给抓到。

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脱不了猎人的追击,更别说是一头受惊的兔子了。

距离水泊三四十里外的一处高岗,牛皋把手遮在眼上,向着水泊眺望许久,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可是他知道,占克舎汗就在其内。

“前面就是占克舎的存身之地,你去告诉他,叫他乖乖的听命行事。”牛皋对身边的巴鲁克道。这位主动投降的奈曼人首领,如今依然是陆齐朝的金山巡查使,这就是陆齐朝羁縻州的官职。且在刺史之下,而州刺史之上就是如花刺子模人那样的‘总督’。

“将军放心,小人一定说得占克舎降服,乖乖为大齐效力。”巴鲁克信心十足。

占克舎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这个时候陆齐还能网开一面,绕过他性命,占克舎脑子进水了才会继续顽抗到底呢。

他的实力已经烟消云散,他的老婆孩子也多有被齐军俘虏的。或许他的亲人有在这场劫难中丧命的,但那又如何?

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巴鲁克?”

水泊边上,有人叫出了来人的名字。奈曼部的族长,早早就投靠了齐军的巴鲁克,他真的会在这里?

那叫喊出名字的人,立刻就跳起马背,人立而起,打望着四方!

“延留,不用看了,我孤身前来,齐军还远在后头呢。”

“放屁。你都能到这地方,齐人还会远吗?”延留不屑的冷笑。

“你也少放臭屁。我是来见大汗的,可不是跟你斗嘴来的。”

“见大汗?你还有脸见大汗?”奈曼人的投降不仅让派去金山城的几百骑兵遭难,突骑施人的遭殃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但延留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这个时候的确不是他斗嘴的时候。

巴鲁克来到了这里,就也意味着他们早暴露在了齐军的视野里。之所以不扑过来,那是因为齐人对他们有所求,或是说他们还有价值让陆齐利用。

“巴鲁克见过大汗。”只片刻后,脸色发白的占克舎汗就出现在巴鲁克面前,后者二话不说的行礼。却只让占克舎双目的视线变的更加深沉。

当日养吉干城不攻自破,他拼命逃出城来,而后就被齐军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随从日渐减少。这所有一切的灾难都来自陆齐!

“不,大汗。这灾难不是来自陆齐,而是来自那该死的康勒人和该死的基马克人。”巴鲁克道。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们擅自袭击奈曼人,更胆大妄为的攻打金辉城,中国人不会被激怒。您依旧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的汗王,我也依旧会是您忠诚的下属。是他们打破了这一切。”

“中国人的实力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但康勒人和基马克人却偏偏主动去招惹,还冒着大雪迁移,经过了茫茫的钦察大草原向西而去,这真就没有一只黑手在主导着这一切么?”

“大汗难道愿意独自承受大齐帝国的怒火,而让真正的阴谋者窃笑么?”

……

养吉干城中,拿到了牛皋使人送回的消息后,折可存无声的笑了。这事大局已定也!

第九百零八章 社稷之功臣

中秋时分,秋意盎然时节,东探船队一行终于抵到了金陵。更别说北方也有消息传来,两艘原路返回的船只亦安全抵到日本。这可谓是圆满也。

这一日金陵码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阮小七一行还没停靠上码头,就已经感受到那种非一般的热情了。

陆皇帝亲自迎到,百官随行,皇帝卤薄摆在码头,离得老远都能被人看到。周遭全是宫廷侍卫和荷枪实弹的玄衣御前司兵马。

“去时,陛下携百官万民相送;归来,陛下携百官万民相迎。卢某何德何能得此殊荣?今日纵归酒泉之下,此生亦无憾也!”卢仁恩满是感慨道,文青气大发。

这东去路上他虽吃了不少的苦头,可看到帝皇将相这般的相迎,这般的礼遇,那再多的艰苦也化为了甜蜜。

在封建王朝,能有如此成就可非易事,这般高的礼遇那都是开疆扩土凯旋而归的有功将士方能受的起的,现如今他们只是往东走了一遭就被这般对待,如何不叫人激动?

尤其是卢仁恩这般的读书人。文人么,生性都较为感性一些的。

阮小七此刻立在船艏,谁都没他站的更可前,故而谁都看不到他脸上的那抹惭愧。趁着在广州补给物质的时候,李道与阮小七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一百多箱黄金悄悄送进了座船船舱里。配合着他们在美洲本就得到的黄金,这数量足以让百姓们疯狂,让整个中原再也忘记不了“美洲”两字。

可这是在弄虚作假啊。

活阎罗心中有些羞愧,他都懊恼得慌,自己当初就应该下狠手,把那些狗屁不通的美洲土著给狠狠的修理,把他们手中的黄金全都抢回来……

而不是用随船携带的那点丝绸、瓷器和少的可怜的铜器、金银器及玻璃器皿,来跟那些不开化的土著做交换,虽然那巨大的利润当时已经让阮小七惊喜之极,可现在想想,他完全可以做无本买卖么。

那些个土著连铁器,不,他们是连青铜器都稀罕僻见,并且不喜欢铁器,彼处的巫师认为铁器不祥。后者最喜欢的定是黄金!

面对船上的武力根本就无法抵抗。

那些土著的石器文明是很发达,黑曜石也很锋利,可这种力量在阮小七面前就像小兔子在挑战老虎,双方根本不在同一个次元。别看十二艘船上只有千把人,且可以厮杀的也只八百人,但美洲土著的武力天花板太低了。阮小七披着他的甲衣,站在那里任由土著的兵器来戳砍,累死他们也难伤到他一根毫毛。

当时真就应该把脸抹下来装进兜里,一路抢下去就是了。如此也不至于现在要弄虚作假!

时间就在阮小七的懊恼中飞快流逝,十艘海船依次停靠上了码头栈桥,整个码头区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已经在金陵城内沸沸扬扬传了几个月的东探船队终于归来了,不折一船,可谓是大功告成啊。那么这些人此去万里,耗时经年,他们又都带回了什么呢?

那汪洋以东之地,是不是也存在着如中原这样繁盛的国度,密集的人烟?

几个月的宣扬宣讲,宣政司又从中不断地掺和,让金陵城内的百姓们全都明白了“新大陆”的意义。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是与无数人的利益休戚相关的。

“轰轰轰……”一门门礼炮奏响,鼓乐大作。

藤原吉野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码头周遭炮台。这可都是大炮,军国利器。这一门门的镇国利器,现今竟然被用来做迎接之礼仪,真是,真是一种叫人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奢侈’啊!

身处在欢庆的海洋里,藤原吉野自然没有半点高兴的某样,咬牙切齿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肩膀被近卫文忠猛地拍一下。

“黄金!全都是黄金!“

“阿也,那么多黄金!这得多少钱啊?”

“这金山比上回的都大,这些,这些都是从美洲弄来的?”

陆谦已经公布了对美洲的命名,因为汪洋之东寄托着他美好的愿望么。故而,定名为美洲。

“肯定是了,不然兖州侯【阮小七封爵】哪弄来的这么多金子?”

“这明洲居然有恁般多的黄金,莫不是个遍地黄金的妙处?”

爆炸性的话题热度在整个江南都产生了轰动性的效果,而后这一消息也便如水面上荡起的涟漪,迅速的向四面八方蔓延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如今码头上的围观群众是人人沸腾。他们本还想着那汪洋之东的土地到底有多大呢?一些事情陆谦给自己的女人、儿女解释了,消息却不会传到民间的。这段日子里就不停地有人猜测“汪洋之东”的土地到底有多个大?有人认为那顶多是个海外荒岛,就像是东瀛四岛最北边的那个虾夷岛,或是南洋的婆罗洲一样,顶多再大一些罢了。

也有人认为那会是一片大陆,其大不弱于中土。

但却没人想到阮小七一行竟然会带回了那般多的黄金,垒到一块,这完全就是一座金山啊。一下子就让无数人相信汪洋之东之地是老大老大一片沃土了。

美洲人辣么阔气,辣么有钱!

金山可不是铜山,尤其是这座金山直接落到了官府的手中,可说是能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限度。

眨眨眼都是千万银元做单位!

整个陆齐的年税赋才拢共多钱啊?

派了几艘船去了一年光景,就能拉回那么多金子,这个美洲真个有金山不成?

所有人都在码头上看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难以忘怀的一幕!

一个个嘴巴都张的像鳄鱼一样。没有人怀疑黄金是假的,也没有人怀疑陆皇帝在弄虚作假,他们都相信了黄金的真实性,也就都相信了美洲的富饶和美洲有金山的事实。

财富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瞬间‘美洲’两字便永远铭刻在中国人的记忆中了。

但事实上,除了阮小七和少数一些人,东探船队里的绝大部分人这一刻也在为黄金而感到痴迷。

探险队与美洲土著的贸易,是众所周知的暴利,但却没人想到竟然能赚到这般多的金子。想想自己所在船只换取的黄金数量,与眼前之黄金相比,似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这些人的地位又触摸不到“总账”,又想到了阮小七从船上拿出的几面小镜子就换回的一笔笔黄金,所有人就也都认为这忽的多出的黄金尽都来自阮小七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众高呼中,陆谦闪亮登场,带着文武百官亲自来迎。

金光闪闪的黄金并不能吸引他的目光,阮小七他们美洲一行的收益并不差,眼前的黄金扣除了那百多箱后兀自越有五六十万两之多。

与美洲土著的交易实是暴利,那些玻璃器皿,还有一面面不大的镜子,以及瓷器和丝绸,在交换之中都是一本万利的存在。

五六十万两黄金,提纯后会有所减少,但至少也有四十万两吧?这可是一笔巨款。更不要说阮小七他们还带回了美洲的诸多作物。

别的不提,就单单一个烟草,就能给陆谦带来多大的利益?

“哈哈,一去经年,七郎你可算回来啦!”

阮小七见到陆谦慌忙行礼,他是真没想到这欢迎仪式会如此的浩大。“臣阮小七拜见陛下!此行东去万里之遥,路途虽有波澜,然幸不辱使命。探得浩土一方,其南北绵延万里,广袤不下中土也。与之土人相交,带回黄金百余万两,更有彼地土产物种数十……”

这话不是说给陆谦听得,而是说给周遭的百姓大臣们听得。

陆谦一把将人扶起。“七郎兄弟,此番功劳堪比昔日张骞西出,凿空西域也,乃扶我社稷之功臣。”

这夸奖真的了不得,阮小七当下就道:“臣万不敢居功。此番事宜,皆赖陛下指引。臣等应命前往,一如按图索骥,今满载而归,如水到而渠成,何其易也……”

第九百零九章 失望与收获

“这就是玉米?”陆谦举着手中小巧玲珑的玉米棒子,气笑着说。

外界人都被金灿灿的黄金给晃花了眼,那些从船上下来的水手、船员们,个个都成了宝贝蛋。若是这个时候下馆子,保管没人会找他们要饭钱,只是说一说美洲,说一说沿途的海域风情,就不知道能给饭庄酒舍增添多少人气。

至于随行的船舶高层,还有那些个随行官员、学者,如卢仁恩之流,这些人先就通通被鸿胪寺给请去赴宴了。陆皇帝亲自设宴款待他们。

而船上的船员水手,却还要在港口的隔离区内暂住一段时间。

就是阮小七和其他被鸿胪寺请走的人,一个个在赴宴之前,也都要在热水池里脱下一层皮来!

但想来这种隔绝是持续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几天,整个天下都会知道美洲究竟是甚个模样。

一群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的人,武器都是石头,没有铁器,甚至没有几件青铜器,美洲土著在冶金上的才智似乎都给点在黄金的冶炼和金器制作上。至今更是还保留着野蛮愚昧的血祭风俗……

这样的一波土著,简直就是没开化,那是连大西南山沟沟里的少民都不如的存在,不要说是陆齐军,便是任何一支海上商队的武力,对比美洲土著那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或许在今后的岁月里,美洲大陆上少不了一艘艘私人性质的探险船在飘荡了。

可陆谦最看重的还是美洲的物产,辣椒只是微不足道的调味品,作用仅仅是满足人的口腹之欲。烟草、玉米、番薯、土豆等等,这些才是真正与国相关的大事。

中国现在是不缺粮,可谁敢说中国就永远不会缺粮?谁敢说中原的百姓就永远只有目前这些,而不会像前世那样,变成十亿、十五亿?

陆谦是一百个心得让百姓们多生养啊。大片的空白之地等着他们去染黄呢!

未来的中国,不说五亿、六亿人口,在农业社会,这个数量太多了,可至少也要养活个三两亿才行。中原也只有保持如此一个人口比例,才能在实力上压服四面八方。

毕竟现下是农业社会,农业社会时期的战争潜力,人口因素的重要性比工业时代更甚。

可以说,美洲的玉米、红薯、土豆等,那关系重大着呢。这种情况下,陆谦看着眼前这个小巧玲珑的玉米棒子,心中该是何等的崩溃啊。

‘无知’的陆皇帝根本对美洲几千年的社会文明演变一无所知。如果说北美地区是因为地形原因和龙卷风的缘故,致使农业社会无法长久保持,那中美洲和南美洲呢?

农业文明无法得以早早诞生,最大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美洲大陆自身的缺陷,自身的不足。

《枪炮、细菌和钢铁》里提到过原因,美洲文明的演变和停滞不前,主要是美洲自我环境所决定的。

在美洲,缺乏能够容易驯化的农业作物,它不像是亚欧大陆有小麦、水稻这种能够轻易驯化的植物。美洲的主要粮食作物玉米,而原始品种的玉米穗只有人手指粗细,产量很低,而且玉米粒外面还有一个坚硬的壳。事实上,到欧洲人发现美洲的时候,玉米才被印第安农民驯化成现在玉米穗的三分之一大左右。其他的农作物品种也很不好驯化,像土豆、红薯、葵花籽、南瓜等,都不是像后世这么高产。原始红薯也只是人手指稍微粗些。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美洲的可驯化农作物分布太散了,凑在一起需要一个长期的传播扩散和晒讯过程。而支持一个农业社会的发展,是需要多种作物提供糖分、蛋白质和油料的,缺乏任何一种基本的营养品,也支持不了一个农业社会。但是美洲的地形是狭长的,从北到南,能够提供糖类、蛋白质和油料作物的可驯化品种是呈现分散分布的,距离也也比较远,扩散到一起,组成一个基本的农业组合需要比旧大陆长得多的时间。当然,这些与本书无关。

陆皇帝对此一无所知,故而他对美洲的物产是保着极大地希望的。

也所以,当他看到小巧玲珑的玉米棒子和小巧玲珑的番薯、土豆之后,整个人是何种的感触?那是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啊。

他大脑都宕机了。

但陆谦实则还是幸运的,因为几千年以来,美洲大陆的‘农作物’们已经跨过了地域上的遥远距离,彼此组合了起来。比如,玉米原产是中美洲高原,土豆红薯是产自南美的山脉中等等。若是把中国登陆美洲的时间提前个千百年,那时候只凭一次出海根本就无能收集到所有的物种。

别的不说,只是一个长绒棉和细绒棉,两种原产于美洲的棉花品种,就能给中国带来多么大的利润?

应该说是苦尽甘来吧,也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陆谦对玉米、红薯、土豆等报以巨大的失望后,却从棉花上获得了救赎。

为了改良棉花品种,陆谦使人去天竺、去埃及引入新品种,可事实证明,效果不大。后两者实则是一路货色,都是原产于天竺的天竺棉,根本就不是他所期望的长绒棉。

但从阮小七从美洲带来的两种棉花却无意中弥补了这一缺陷。

这是巨大的惊喜,这也是意外的惊喜。因为陆谦根本就不知道这两种棉花参与美洲,他对美洲的物产报以巨大期望的只有烟草和玉米、土豆、红薯、辣椒、可可等。

“陛下?”

乐和小声的对陆谦道。“要开宴了。”

被声音惊动的陆谦长吁了一口气,“传令农科署,让他们把这些种子好生照料。”沿着眼前的玉米、番薯、土豆的玲珑个头,他也没有了让农科署一干人一定要培育出高产优良品种的底气了。但好生照料却是必须的。保不准种了几茬子后,这些物种适应了中土的气候、土壤,就忽的‘变异’了呢。

应诺一声,乐和不声不响的里去了。

只剩下陆谦一个人立在殿中,心中有点发空,怅然若失。

……

内务办某处场地里。

一群人正看着眼前黄腾腾的烟叶不知所措,这是被阮都督不远万里带回的贡品,皇帝十分重视的……

第九百一十章 前路在哪里?

吸烟有害健康!

陆谦当然很清楚,很明白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搞烟草。

就像喝酒对身体也没啥好处,但他不一样搞出了烧酒来么?这一切都是为了钱。

可绝不是想吸烟了。陆谦就是上辈子也不是老烟枪,虽然他也抽烟,男人在场面上怎可能不抽烟呢?但绝没甚烟瘾。

选择大力发展“烟草”业,绝非出于他本人对香烟的喜爱和嗜好,纯粹是为了利益。

就像后世的人一个个都知道烟草对人体健康的危害,但看看全世界的烟民数量,却也没哪个国家是能拒绝烟草的,统治者们更清楚烟草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就算是全国禁烟的不丹,也是辅助于信仰的,而且他们那儿的人若是都不吸烟,又如何要去禁烟呢?】

陆谦不是利益至上的资本家,但也绝不是博爱的圣母。最重要的是,烟草这玩意儿在他脑子里,与阿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后者触之则死,前者却无伤大雅么。陆谦就没听说有哪个国家是因为抽烟而败国的!

而且烟草这玩意儿不止是中国,在欧洲、非洲、天方世界、天竺地区,都是上好的财源来处。只要种子保护的好,保不准这玩意儿还能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下一个拳头产品。

陆谦心中对大力发展烟草业,半点罪恶感都没。

整理一下心情,高高兴兴的来到皇城外的玄武湖处。金陵皇城位于玄武湖之南,钟山之西,于钟山的“龙头”之前,可没有把玄武湖圈入宫中。

并且一如开封的金明池、万岁山,真定的潭园,洛阳的诸多名苑的对大众百姓开放一样,玄武湖被大肆营造之后,也只有环洲和被环洲环抱之其中的樱洲成为了不对外开放的皇家园林,其余三洲俨然便是公园也。

此次宴席,陆皇帝便设宴樱洲,虽然此时非是樱花盛开时候,有些不美。但皇家气象,对于受请赴宴的东探功臣言,已十足荣耀。

……

金陵城内外上百万人口,自然不可能都聚拢在码头看金山,等到陆皇帝抵到樱洲时候,东探船队归来并带回了一座大大的金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金陵。

汪洋之东有陆地,此事很早时候就被一部分人接受了,这是基于陆皇帝的威望打底儿。现在消息被证实了来,也并没有激起多么大的震动,只是阮小七所言的“南北绵延万里,其地之大尤胜华夏”,才让诸多百姓们议论纷纷。

但最让百姓们热议的还是那小山一样的黄金。总数十几万斤的黄金,那是叫人不能抵抗的诱惑。他们可不知道这当中大头是弄虚作假来的。

他们只相信,汪洋以东的大陆不仅真的存在,而且还是金银满地之土!

虽然很多人对美洲的具体信息都不知晓,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不是白痴。那地方若真是物华天宝,至于让东探船队搞来那么多的黄金吗?

拢共十二艘船只,能载多少货物?那是探险船不是贸易船,船舱内装载的恐更多是食物、淡水和船料器材才对。甚至一些百姓还记得内里装载的还有一些牛马猪样!

那么点东西就能换回这般多的黄金,在无数百姓的眼中,那美洲之地就是遍地金银,等着人去捡呢。

“陛下真乃圣人在世,圣人在世啊。”满金陵的商贾们齐齐大呼。对美洲一应细节毫无所知的他们,只把美洲当成了一个比当初的埃塞俄比亚尤要‘人傻钱多’的存在。

而且一个地域之广袤尤胜华夏的地方,那要该有多少生民百姓啊。再想到东探船队做下的这笔买卖,每一个人都激动地不能自已。在他们的脑子里,美洲将会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市场。

这对他们而言就是利益,就是金钱财富啊。

所以,等到真实的美洲曝光之后,那些个商人们一定会哀叹不已。可同时却会更崇拜陆皇帝!

那不愧是“真龙天子”,如此一块美地,竟就被他毫不费力的吞吃下去了。

那么广袤的土地,原始而不堪一击的部族土著,岂不是说那美洲就是一处空白之地么?又盛产金银,土地肥沃,可以说是帝王之基业也。

陆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美洲之地,不是老天眷顾,他气运如何会这般鼎盛?

合着陆皇帝过往的几次显圣,整个人的形象在民间百姓和官场文武心中再被升华一番也顺理成章。

只有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坏虫’们对此咬牙切齿。

尤其是来自东瀛的藤原等人,想到在狭**仄的岛屿上生活的族人,想到被陆齐的层层重压,压得且要喘不过气来的主上,藤原与近卫两个是大醉了一场。

“八嘎,八嘎。中原的神灵这般庇护中原的皇帝,天照大神如何就不能庇护我大日本天皇?”那么富饶的沃土,被陆齐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这不得不让藤原发狂。

他自从听闻了美洲真实的情况之后,就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早一步发现美洲的不是中国人,而是他们大和民族……,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一群还使用石头做武器的野人,比之北方的阿伊努人尤是不如的野人,却偏偏握着丰富的黄金,日本武士会有刀剑轻易地达成征服。之后那海量的黄金,温暖湿润的气候下大片大片无边无际的肥沃的土地,这儿天堂一样的所在,就全是大和民族的了。

那该是多么叫人陶醉的事儿啊。

很短的时间里大和民族的人口就能翻倍的增长,所有人都不缺粮食吃,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皇国武士的体魄又该是怎样的强壮,他们的刀剑又该是怎样的锋利……

可这一切现在都属于中国人了。本来就强大的使人绝望的中国,自然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叫人赶到绝望。

他们是那么的不可战胜,不可抵挡!

“天照大神,真的有天照大神吗?”近卫文忠都哭出来了。如果真的有天照大神,为什么她不早早的提醒大和民族?美洲那样的宝地福地,为什么会落入中国人的手中?

身为卑微的蚂蚁,来挑战一个不可战胜的巨人,那压力是很大的。

看看他们这些人还能作甚?

在蒲家遭殃后,对火炮的探查就陷入了停顿中。藤原吉野刚使手段在扬州布局,没多久便被安保司找上了门去,一番厮杀幸运的脱身出来,实力却损失极大。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他们除了窝在金陵养伤,躲避风头,还能作什么,又做了什么呢?

“藤原,来,喝酒。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一举多得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福州城西那片漂亮的水泊四周,一座座临湖而建的酒楼饭庄,青楼楚馆全都披上了夜的外衣,灯光通明,星光璀璨。一条条繁华街道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而福州西湖上,一艘艘花船如梦似幻的,楼层上灯彩变换,湖中倒影五彩缤纷,可谓是美不胜收,就仿佛置身于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之中。

福州的夜色很美,福州西湖两岸的灯火更辉煌。

一条中型画舫慢慢地进湖心,然后静静的停泊下来。现在的福州可很是繁华。虽然传统的团茶被炒茶日渐挤压生存空间,但这与闽地却没甚关系。这地方盛产茶叶,团茶不行了换炒茶一样赚钱,又因为地少人多,闽地经商气氛浓郁,陆齐朝的一系列政策可谓是给闽地的发展装上了一台发动机。

十余年的时间演变,整个闽地早就洗去了当日战时的硝烟,变得繁花似锦。

作为八闽首府的福州,作为福州城最负盛名之地的西湖,此处的繁华一如金陵的秦淮。说一句不夜城许还有些夸张,可每日不到黎明,西湖之上的歌舞靡费之声就从无停歇过。

现任时任闽地布政使的宇文黄中,此刻就坐在这艘画舫之中,两眼只打量着外面的景色。天色很黑,几盏高挂的灯笼照耀。在这微弱的光芒里,可以看到周遭还有几名佩刀的保卫身子站得笔挺,在四下警戒着。毕竟是布政使一级的高官,出入岂能没保镖?

这些保卫归属安保司统辖,每一个都是军中的好手。

而坐他对面的也不是别个,正是永国二殿下闻成业。永国是永静侯闻焕章之封国,后者贵为陆齐朝的内阁次辅,也是受陆皇帝重用的大臣,但因为理念之缘故,却成为了最早确定要海外封国的勋贵之一。

以至于有人都说了,以闻焕章之地位,只落得一永静侯的爵位,原因未尝不在于此。

闻成业与宇文黄中没什么交情,但两者却又隐隐的有一分香火之情。

那宋儒一派虽大部分随闻焕章前往了封国,可中原亦是有传承留下的,甚至于朝中仍有一部分官员与宋儒有着分不开的关联。

宇文黄中就是其中之一,后者这一团体的力量可不能小觑,不管是已经告老的宗泽,还是依旧在陆齐官场中大展宏图的程万里、宗颖等,实力绝非凡俗。

但这些人更准确地说是宋儒中的改革派,与闻焕章那一批人是有不小差异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差异还只会越来越大。因为二者之间的环境和社会氛围,大为不同。

闻焕章一伙或许与历史上的理学已经不同,但他们的改变是被动的,而宋儒之中的改革派之变动,却是具有很大的主动性的。

但再是如何,双方间终究是有份牵连的。

“宇文相公,在下来意想必您已经尽知,此乃合则两利之事,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闻成业目光炯炯的看着宇文黄中。这所图谋之事可是关乎着他的将来,永国是给他大哥继承的,闻成业也很想要有一块自己的立足之地啊。他可没打算跟自己的大哥去争去抢,先不说他的才能比起闻继业来如何,就他父亲也不可能在他大哥还活着的时候,立他为继承人。

要知道,这各国的世子都是要来中原请封的,他大哥的世子之位早十年前就安稳了。现在再要改动,谈何容易?

在中原的太子之位还未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不是给陆皇帝添火么?还会引得其他各封国内部的骚动。不,就是中原的太子之位已经有了主儿,这事儿也不能提,提了后会更招人厌。

如此时候,却是庐国的国主混江龙,给了闻成业一条新的出路。

出兵打波罗王朝,这个可以有。

闻成业立刻使人收集了些波罗王朝的资料,一个在走下坡路的王朝,一个从鼎盛时候在整个北天竺都名声响亮,影响力重大的存在,变成了现在缩在北天竺的东北角苟且的小国。

混江龙早早就在打波罗王朝的主意,但整个波罗王朝虽然已远不如鼎盛时候,可地盘兀自不小。尤其是北天竺各国的反应,他们可也是能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啊。李俊便就想到了拉帮结派!

在争取到了陆皇帝的认同后,便就撒开网来,结果自然是让他满意的。

永国是位于前女王国之地带,算是后世的缅甸东部与泰国的北部,与庐国只有一水之隔——怒江,或者说是后世的萨尔温江。

两家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李俊自然会拉上永国的。

闻焕章虽坚持宋儒,但宋儒现今也没有彻底成型,距离那位集大成者的爬灰公还早着呢。甚至那位都很有可能已经被蝴蝶了。

闻焕章的脑子可远没有明清时候的那些腐儒迂腐顽固,很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给他二儿子寻一立身之地的好机会。

按照陆皇帝的示意,天竺地区乃是华夏之殖民地也。

而何为殖民地?

那便就是受宗主国的经济剥削与政治奴役的国家和地区,是领土被侵占、丧失了主权和独立,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完全由宗主国统治、支配的国家或地区。

宗主国与殖民地的唯一目的就是掠夺各项资源。而金银财富和粮食物资一样,都属于‘资源’之一。

天竺那般多的人口和财富,多好的倾销市场啊,那将会是支撑华夏大帝国的柱石。

而华夏大帝国之中,无疑就包裹了各个封国。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看,南洋各国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殖民地了。但那之间的区别,每个人都懂。

永国想要分一杯羹,但是闻焕章手中实力不足啊。在南洋各国之中,永国的军备武力是最差一档的。人家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搞经济建设和教育教化么。

如此,闻成业便就想到了‘借兵’。

这借兵当然不可能从陆齐朝借了,他的目标标准的是海上商队的护卫。这些人中,非是从小就在跑海中打杀出来的,便是军伍中退役的,只要换上正规甲衣,战斗力就是比不上正规军,比起永国的兵马来也不差了。

更别说这些人的背后站着一架架八闽之地的大海商,要钱有钱,要船有船。

进攻波罗王朝的事上,若是把他们也拖进去,这将是一大助力!

闻成业希望自己能一举两得,既能得一助力,二还能在李俊面前得一个大脸。这么一来,分割战利品的时候,混江龙再舍不得也绝不能少了他的一份。

可要想心想事成,这却需要宇文黄中的牵桥搭线。一位八闽之地的布政使高官,对于那些个海商言,可比他区区永国的二殿下有震慑力多了。

他也同样想借着宇文黄中的势,来狠狠压制一下那些个大海商。商人贪财好利,闻成业此番却也一样是要贪财好利啊。这趟事是给他自己‘打天下’的,少分出去一分,他自己便能多得一分也。

而至于宇文黄中自己所能得到的好处,那可不只是永国的友谊,他闻成业个人的友谊,还能得到李俊等所有参与者的友谊,更能加深自己在八闽海商当中的影响力。

因为这事儿只要敲定,波罗王朝断无幸存的道理,一个国家被颠覆,那能有多大的利益啊。闽地海商作为事情的参与者,自然可分得一杯羹,更可以借此机会与各封国打好交情。这对他们所是大好事!别看这段日子美洲的名头传的沸沸扬扬,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对这些海商言,南洋各封国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如此又岂能不欠下宇文黄中一份人情?

宇文黄中捋着胡须,心中是早有决断,否则今夜里他又岂会来此?

第九百一十二章 大功告成

养吉干城。

数百里加急送到的军情急报从西方驰来。

策马的快骑一身玄衣,背后插着三杆赤红色的小旗,从西门直入,在城池大道上纵马奔驰不带有办点缓意,直奔向王宫而去。

那里已经是折可存的大本营了。当然,正殿是被封存了的。

一路大街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快马给搅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咒骂声连响一片。

陆齐大军夺取养吉干城已经有些日子,此处的民生是日渐红火,人烟渐稠。大批选择了低头归附的部族头人带着牛马来到这里,再有那随同大军而行的中原商人,以至于城中的市井商贸已然再度有了几分复起的迹象。

但这一刻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虽然有不少被殃及者咒骂连连,却有些真正有能耐的角色,比如城内的那些外来客们,目光望着快骑远去的背影,却露出片片担忧神色。

随行来到养吉干城的中原商人,有谁不知道适才过去之人是甚角色?

鸿翎急使!

专门用来数百里传递紧急军情的特使。

鸿翎急使在上古先秦时代就存在,两汉时期进行完善,陆齐朝的鸿翎急使与官服一样皆取用自刘汉样式,一身的黑色骑装,背后有一个可以插上小旗子的匣子。那些个养吉干城的商人们可都十分清楚:赤红小旗代表着紧急军情。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有着相关的万分紧要的军情急报,就是不知道危险是来自何方。

照他们的理解,养吉干城都被陆齐军给拿下了,占克舎又怎可能翻盘?还是说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右翼各部义气当先,要为占克舎出头?

笑话。

“库蛮急报,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各部兵围库蛮城!”

库蛮城是左翼西线最大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在与占克舎达成了秘密协议之后,追击的齐军就打着清剿占克舎残部的旗号,闯进了右翼的势力范围内很是祸害了一通,然后有因为秋雨而折返东方,轻易夺取了库蛮城。大军停住这里,以表明对占克舎的‘念念不忘’!

等到占克舎与右部各部头人义愤填膺的组成联军杀来的时候,一切就真的大功告成了。虽然即便没有这番“变故”,陆齐军派出使臣前往右翼汗庭,再到轻易发现‘消失不见’的康勒人和基马克人,那时候齐军对右翼各部兴兵也是顺理成章。只是这时间在拉拉扯扯中却肯定是要拖到来年的。

胡天八月即飞雪,钦察大草原上的冬季很快就要来临了。

而折可存等人显然不愿意把事情拖到来年的!

于是占克舎的作用便就出现了,他用康勒人和基马克人很轻易说服了右翼各部,那是逃不掉的证据,不是说康勒人和基马克人在右翼势力不小,便能让陆齐放手的。而既然总归要拼上一把,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呢?

齐军显然为了追击占克舎残部,可是蹂躏了不少右翼部族,右翼各部落中正义愤填膺。这时候右部汗王,来自基马克部的尼勒哈尔,一声高呼,必然会引得各部群起响应。

谁让尼勒哈尔就是这件事的最终主谋呢!

而基马克人,这个在乌古斯人败落后崛起的草原霸主,虽然百年前败落了下来,让以钦察人为主的克普恰克汗国崛起,从而丢失了草原霸主地位,但他们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在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而钦察人也并没有对基马克人斩尽杀绝,就像早期的基马克同样没对乌古斯斩尽杀绝一样,毕竟他们都来自西突厥!

尼勒哈尔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面对着陆齐军的兵锋,因为在他看来,自身所在位置与陆齐军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左翼各部的实力是不可小觑的。而最主要的是,陆齐军兵锋即便探入了里海地区,他们的第一敌人也会是塞尔柱帝国,而不是在里海东岸浩瀚的黄沙中寻觅一个个绿洲,把兵锋对准他们!

可是左翼败得太惨了,实力与他相当的占克舎,才几天时间便被中国人打的落荒而逃,连妻儿都丢个一干二净。这让尼勒哈尔大是惊悸!

左翼各部败了这么惨,右翼又能如何呢?听听占克舎的诉说,左翼各部与中国人的厮杀,根本就是冰雪与骄阳的对抗,是一触即溃。

这就叫尼勒哈尔不得不正视陆齐军的威胁了。

人家打左翼打的如此顺手,岂能还会对右翼各部放在眼里?换做是他,他也会觉得右翼算个鸟,弹指可破也。

所以,先发制人,显露一下自己的肌肉,让齐军知道一下厉害,便就成了尼勒哈尔的唯一选择。

他可不想像占克舎一样凄惨!

鸿翎信使举着急报直接奔入大堂,信中的内容让折可存等人哈哈大笑。“大功告成,大功告成!”

“将军,末将请战。”

王德第一个站起身来,随后的姚友仲、解元、曲端等人也皆纷纷请命,杨再兴坐在一旁也随大流的站起来,可他心中却很有自知之明,这次打先锋万不会再有他的份儿了。

……

库蛮城处,淋淋漓漓的雨水正下个不停。此时草原上天气已经寒冷,雨水打在身上,冰凉刺骨。

这种天气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言,那是比下大雪都要厌恶。

而这般也是库蛮城派出鸿翎急使奔往养吉干城的最直接原因,阴雨天气,对信鸽影响极大。更不要说草原上本来就飞禽众多,信鸽的损失较之中原是直线上升。以至于“快马急报”这种原始手段已经成为了大草原上的常规通讯手段!

雨滴拍打在牛皮帐篷是一种“啪啪啪”的响声,听着雨势其实并不大,“啪啪”的拍打声也就不是那么密集。但就是恼人!

在如今这个时代,断断续续的寒雨中实不是一个适合作战的时节,甚至说这根本就不能打仗的时节。因为雨水之缘故,首先大军便缺乏燃料来源,在不断的下雨季节中你根本就无法拥有数量庞大的燃料。

其次,将士们露在冰凉刺骨的雨水里,不用多久便会生病,极容易引发感冒发烧等症状。现在可是一个没有什么特效药的年代里,大军在行进中医疗条件更是艰难,缺乏治疗手段使得一个人因为小小发烧发热而死去可不是恶俗的三流笑话。

即便是现如今的陆齐军,后勤这般充足的陆齐军,八月时节的阴雨天气里,也断不会大肆出战。

这个时节不同于盛夏时,雨天里,哪怕是穿着雨披戴着斗笠都不是很保险,能让士卒窝在帐篷或是房间内,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在雨天活动。

第九百一十三章 奔袭

重重乌云凝聚在天空,北风吹刮,战旗在冷风中猎猎招展。

姚友仲即使对钦察草原上的天气气候半点也不知,现在也不耽搁他知道,一场阴雨就要来临了!

那库蛮城在左翼各部的最西端,那里与养吉干城的直线距离相差有七八百里,老天爷已然是变了一张脸来。

“传令下去,部队连夜行军。都于我加厚衣服——”先锋姚友仲望了一眼老天,对即将面临的阴雨却是早有心理准备。那从库蛮城本来的鸿翎急使可说的明明白白,库蛮城已经阴雨缠绵多日。虽然养吉干城是一滴水也没见,可大军欲救库蛮,却不正是一头撞进雨水中么。

姚友仲是一个心态很好的人,不像他兄弟姚平仲那样,对岳飞等人的升职拜爵羡慕眼馋,以至于背后颇有怨言,最后遭罪的只有自己。姚友仲却早早就放平了心态,否则他早期与姚平仲地位相差甚大,也肯定早一肚子怨言。怕都有可能等不到大艺术家‘做梦’后来提拔与他,先就投降陆齐了。

岳飞等是陆齐朝的嫡系,是陆皇帝的心腹,升职拜爵是理所当然。就像姚平仲在西军中早早就混了一个小太尉的称号一样,西军英才济济,何以就姚平仲‘一枝独秀’?还不是他姓姚么。

心态放平的姚友仲也颇得陆皇帝亲睐,因为陆谦隐约记得,正史上的靖康之变中,有两个姚家人扮演了重要角色,一个就是小太尉姚平仲,战败后一人独骑的逃奔大山老林去了,也就是打败仗后羞于见人,跑山沟沟里躲起来了。这人实不堪大任的,陆皇帝的印象很不好。

其次就还有一个姚什么,名字记不住,陆谦却记得自己一度把他与姚平仲混淆了。也就是说俩人的名字有些相似,现在从赵宋投降的一干人物中看到有姚友仲的名字,显然就觉得自己已对上了号。

也错不是这些年来陆皇帝对姚友仲甚是照顾,这人何以能做到现下的位置?与杨再兴职位等齐,比之折可存次了一等,受封男爵。那姚家的家势好歹是维系住了。

“啪嗒啪嗒……”后半夜,雨水终于是下了。

雨点并不大,可从天空泻下来,浇注在雨披上,依旧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水汽很快就让将士们的脸色发白起来,虽未浸湿了甲衣,但将士们的状态与疲劳在迅速的消减与增多。

“冷的挨不住了就嚼一片糖姜片,不准停,都不准停――”此起彼伏的叫声不断响彻在队伍中。

而所谓的糖姜片,后世超市中的一零嘴,在如今时候却是陆齐军军用供给物质之一。其目的就是为了祛湿祛寒,至于暖胃和疏络通经,活血化瘀之效,那都是附带的。

没奈何,中原先前没有辣椒么。在尝试了花椒和茱萸之后,干姜就成为了一上佳选择。后来再从干姜进化成糖姜片,那确切的原因陆皇帝也不知道。据说是考虑到口感问题!

草原上跑马就是快捷,陆齐军人手三匹战马,顶风冒雨的向着库蛮城逼近。

姚友仲一点也不介意刮风下雨,“下吧,下吧!下他个三天五天。老子才好偷袭――”

阴雨天气会消弱了双方军马的战斗力,但阴雨天气更会让右翼兵马的探查范围大幅度缩小。保不准他们都杀到库蛮城近处了,那些草原蛮子还没察觉呢。

而且一下雨,一潮湿,弓箭立刻就软搭。没了弓箭的草原骑兵就是一群没了爪子的野狼,实力暴减。

刀枪上**夫,他身后的三千骑能让克普恰克人叫爷爷。更不要说他们人人披甲,半身板甲的防御性在这些年的厮杀中,早已‘威名赫赫’。

这些年以“奢侈艺术品”的名头出口的全身板甲,那每一件在天竺、天方,在更家遥远的西方世界,都可以卖出天价来。

以至于那些漂亮又加固华里的全身板甲就有了一个别称——用黄金打造的盔甲。

这是在揶揄它们的价格。真的是能与等重量的黄金划等号。

如是,姚友仲虽才三千人马,却也信心十足。

他们是一支克普恰克人所无法抵挡的精锐!

至于此时的库蛮城,牛皋看着城外雨水中的敌军营地,正全心全意的祈祷:“老天爷,您继续下吧。”现在下的越长久,城外的敌骑就越倒霉。

没有了弓箭,草原骑兵的战力就下降了一半不止,他们直接断掉了一条胳膊,还是最惯用最有力的右胳膊。

“苍天保佑,保佑这场雨多下些天吧!”牛皋他相信,养吉干城的援军,此刻必然在来援的路上。

而库蛮城外,尼勒哈尔气恼的望着帐外密集的雨点,真恨不得一刀把老天砍死。这太不是时候了!

这次他“出其不意”的领两万骑军杀到了库蛮城下,把齐军逼到城内死守,简直是耀武扬威,大涨了克普恰克人的士气,也叫自己威望大增。

如果没有这场雨水,他现在已经进入库蛮城了。他相信只有千把人的齐军追兵,是抵挡不住两万勇士的进攻的。那时候他俘虏在手,又显示了自己的肌肉,就可以跟齐军正儿八经的坐下来谈一谈了。

可一场大雨却毁了所有。

没有了弓箭作为压制武器,他试探着对库蛮城发起了两次进攻,都以惨败告终。

这么一来,尼勒哈尔想退都难了。

劳师动众的打过来,攻城不克而还,那等同于失败啊。

“唉——”重重的一跺脚。尼勒哈尔知道自己只能等,攻城的打算已不可取了。没有弓箭帮助,以齐军的实力足以守卫这不大的库蛮城。

天色放亮,雨水依旧不休,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架势。天空中更让无数人惊奇的响起一两声惊雷。

虽然没看到闪电,但如今这个时节打雷,真是稀罕僻见的。

占克舎躲在自己的帐中祈祷着,但祈祷的对象已经不是上帝了,即便他面对的是一个十字架,但他的心是散发着佛光的。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见风使舵是一项必然的技能。什么一神教、佛教,大势所趋罢了。

就像最早皈依一神教的西克普恰克汗国的曷萨汗,那位主儿最根本的目的也是为了坐稳可汗的位置,他积极地向周边靠拢,要让自己的子民信仰一种宗教,也是为了缓和与基辅罗斯公国的矛盾。

那时候西克普恰克汗国的周遭有一神教的东方派【大家都知道的,以后就说是东教了】,然后是天方世界的天方教。可是他发现天方教是禁酒的,同时他的部族所面临的威胁更多来自信仰着东教的基辅罗斯公国。如是曷萨汗便就信仰了东教。因为那时候的西克普恰克汗国已经进入了保守期!与基辅罗斯公国的攻势,也从进攻转为防御!

姚友仲带着三千骑在雨水中奔波了两日,然后抵到了库蛮城东五十里处。

“将军,前方二十里处发现敌军一部。”

第九百一十四章 血流成河

“驾,驾驾……”

“驾驾……”

“驾……”

万马奔腾,一支支马蹄践踏在泥泞的草原上。天上下着雨,阴寒入骨,可扬起在三千援军心中的且是一股激昂战意,和对胜利的渴望。

尼勒哈尔在库蛮城下的大军有两万之多,合着库蛮城内的守军,克普恰克人的兵力也有五倍于齐军。但要是真的没走漏一丝消息的话,姚友仲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一击溃敌。

六成的把握击溃六倍还多的敌军,纵然这敌人的成色不足,却也足够在姚友仲本来就不错的简历上添上重重的一笔。

现在是库蛮城南五十里,最近的敌人营地在二十里外。而距斥候打探,彼处营地的兵马且不足千人。这是一个警哨性质的存在。

大雨真的让克普恰克人缩回爪子了,姚友仲军前进到距离库蛮城五十里的地方,镝锋斥候愣是还没撞到一个克普恰克人的哨骑。

冒着冷冷的雨水,连日的辛苦似乎有了结果。全军自上而下,心里都是难以形容的激烈和激昂。

寒冷,那算什么。破敌六倍于己的战功,那是大功一件!纵然以陆齐朝如今之盛,这也是一件大功。游牧民族的战斗力是不强,但他们很难收拾。那占克舎的左翼是走错了路数,把陆齐军当中亚军队来打,如是自寻死路。

毕竟克普恰克人已经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了么,人家实质上已经转成了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状态。

占克舎丢不开那些个城池,不能充分发挥出游牧骑兵的威力,那就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这才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可要是右翼的克普恰克人能够接受教训,明白自己的实力根本守不住城池,不可能像跟中亚各国的兵马交锋时候那样,以一部分兵力守城,再以大批的机动骑兵破敌。他们若是彻底放弃了城池,只靠着机动性来在大草原上与齐军兜圈子,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所以,现在两万克普恰克骑兵聚集在了库蛮城,简直是天赐良机。一击打败了他们,不只是给整个右翼各部一重创,叫其实力大损,更可给他们的一极大的震慑。

之后只要专门的去剪除掉“该死的人”,那接下就可以像养吉干城一战后的左翼一样,陆齐马军挥舞着大旗在里海以东地区招降纳叛了。

这是一件真正的大功,半点不逊于左翼之战。

多日中姚友仲已经把这些一遍又一遍的灌输到他们的脑海中了。

而被功勋糊了眼睛的陆齐精骑,那是无惧一切困难险阻的。被实打实的利益和荣耀所激励的战士们,能战胜眼前的一切之敌。

“将军,到了。”张中孚在激动,当初自蜀宋投降的一干人物里,除了刘锜是选择了主动隐退,刘光国得了个‘国士’的爵位后也从军中抽出了身,那一干旧人之中只有泼韩五混的最好,都在岳飞手下混饭吃了,可其他的人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肉,自己骨头都难啃到,顶多是个喝口汤的份儿。张中孚能撞上眼下的‘大功’怎么不激动?姚友仲身边的所有亲军士兵们都在激动。

夜色昏暗无光,雨水哗哗下着。姚友仲连营垒的轮廓都看不到,更别说克普恰克人大营内的情形了。他只是看到了一条不大的小河,便就知道克普恰克人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了。

临河而居高处,自然就是克普恰克人的营地所在。

王德带领着手下走在最前。手中捏着镔铁叉,面色狰狞,宛如一只夜叉。

现在,所有的杂念都从王德的脑海中退去,一双眼睛凶光绽放,死死地盯着前方,万分留神注意着前方黑暗里的每一丝动静。

呼延通、解元两将则各引一营马军悄悄地从两翼包抄。

五里,四里,三里……

“嗥——”一声狼嚎突然从前面传出。

后方,姚友仲眉头大皱,但随即就打了开来。已经只剩两里路了,这么近的距离,早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期望。

“吹号,立刻进攻。”姚友仲不假思索,当机立断,立即决定发起全面进攻。

号手无丁点的废话,这个时候再也没克普恰克人的鲜血更让他们沸腾的事情了。

“轰轰轰——”雷鸣的马蹄声响起。

“张中孚,率一营做后营。其余兵马,随我后进——”姚友仲独自掌控两营精骑,作为后备队。对付区区千人且不到的克普恰克人,可用不着三千铁骑全上。

有心对无心,一个对十个的偷袭也照样胜算在握,更不要说是优势兵力的偷袭了。要是这都打不好,那还在沙场混什么!?趁早回家洗洗睡安心。

“杀啊!”三个营,一千五百精骑,分三路直冲向了河边高地的营垒,张中孚带引一营兵马随后紧跟着王德后面杀入进去。

“杀啊!”呼杀声响彻夜幕。

克普恰克人的领兵头人从梦乡中惊醒,昨晚喝的太多,如今头痛欲裂的他,虽然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只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已带人在这里呆了十多日,警惕性丁点也没有了,又因为近几日里阴雨不断,他就只有待在帐中喝酒是了。根本想不到养吉干城会出兵来救!

他的亲兵闯了进来,“主人,是敌人,很多敌人在向我们冲过来。”

头人一下跳了起来,危险的感觉随之而来。

是了。这大地震动的声音,可不就是马蹄在敲打大地么。“走,快走!”

草原上的突袭更加的致命,尤其是眼下的情况,很多人怕是连马都找不到就被人杀到跟前了,还如何的抵抗?现在跑路才是正确的选择。

“走,我们快走。敌人来的很快,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汗。”

声音还在飘荡,那头人已经抓起他那镶着宝石的弯刀,冲出了帐篷。

炙热的喊杀声从外面传来,配合着陆齐军的号角。

号角声显得有些苍凉,尤其是在这深秋的雨夜里。可在过往的十多年里,就是在这样的号角声中,陆齐铁骑扫荡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他们是帝国最尖锐的爪牙。

漫天喷洒的鲜血中,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骑兵突入进来,将刚刚骑上战马,或者是刚提着刀枪冲出帐篷的克普恰克人,像割草一样砍下战马。

鲜血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四处喷溅,头颅滚落,残肢断臂横飞。

一排排的可怕敌人疾驰而至,像潮水一样漫过这座营地。这完全就是一场屠杀,比之当日杨再兴灭突骑施部尤甚的屠杀。

克普恰克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九百一十五章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战斗结束,只留少量军兵看守俘虏,清理战场,余下大队人马不下马鞍,继续向着库蛮城前进。

故而在黎明时分,一场同样突然的攻击出现在了库蛮城外。

“杀!给我使劲的杀!”王德挥舞着镔铁叉,高吼着。引领着一支兵马直冲着尼勒哈尔的牙帐冲去。谁让这个地方就是在黑夜中都燃亮着光火——克普恰克人在牙帐的四周搭起棚子,木棍挑着牛皮帐子罩住了一块地皮,其下中央处立着木架,上面放着火盆,黑夜里也在熊熊燃烧,周遭守卫的则都是尼勒哈尔的亲兵。

黑夜之中,这个太显眼了。

毫无准备的克普恰克人完全来不及组织防御,夜里警卫的兵马虽有,却是对库蛮城而非对外的,他们的位置在营地的内面!

三千齐军精骑,化作五支兵马踏入克普恰克人的营地,仿佛是利刃划过水嫩水嫩的豆腐,兵锋指处,所向披靡。

骤然遇袭的克普恰克人,绝大多数是满脸仓惶,直欲逃走。还有勇气进行抵抗的只是小撮小撮以个体为单位的悍勇之辈。大部分的人在一声声“快逃啊”、“快逃”的叫喊中懵着头往西逃去了。

小两万骑兵,自然不可能是聚集在一处营地,克普恰克人把整个库蛮城都围得水泄不通。现在姚友仲分兵五路,整齐杀出,克普恰克人是三面都遭受到了袭击。

而至于尼勒哈尔的牙帐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德的面前,这只能怪尼勒哈尔贪图享受。因为库蛮城周遭距离水源最近,且地势最高处,便就在城池的东面,而不是西面。

姚友仲望着陷入彻底混乱中的克普恰克人,心中涌起无限的快意来。至少三两千人的一个敌军营垒,在突然急袭下立刻就分崩离析。痛快,真是痛快。一边大声命令着手下部众一直往前,一边舞起长枪将前途几个抵抗的克普恰克人士兵一一刺杀!

“痛快!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与姚友仲一样心里的还有解元、王德、呼延通、张中孚,猝然急袭下,库蛮城东面和南北两端上万人的克普恰克旗本,完全放了鸽子。无支分头进袭的陆齐铁骑只用了少许的时间,和少量的伤亡,就获取了丰厚之极的硕硕战果。

崩溃的克普恰克人潮水一样的向着西面的营地里涌去,这里头却不包括尼勒哈尔。一个个齐军将士提着手里的刀枪在后追赶,锋锐的兵刃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雨夜里似也闪烁着冷冽地寒光!犹存的血迹混合着淋漓而下的雨水,顺着兵刃滴滴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

尼勒哈尔愤怒的看着占克舎。刚才他正要带着亲兵逃去城西时候,是眼前的占克舎给了他致命一击。自从占克舎来投效右翼,尼勒哈尔自问并没亏待与他。心中存着招揽左翼各部念头的尼勒哈尔,把占克舎当做了奇货可居的宝贝。

是万万想不到在这个关键时刻,占克舎竟然反戈一击。叫他都没有招架之力,变生肘腋,一眨眼睛数十名他的近身亲卫就都死在了占克舎随从的手中。没人会想到占克舎会反戈一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占克舎犹自不解恨,反手对着尼勒哈尔的肥脸又狠狠抽了一记。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占克舎眼睛里全是疯狂的杀意,要不是脑袋还有一丝清明,知道眼前这人是齐军的战俘,他会用刀子一刀刀活剐了尼勒哈尔。

“若不是你贪图塞尔柱人的许诺,我左翼各部何以遭此大难?”在陆齐手下讨饭吃,怎比的了自己自由自在的号令一方?更不要说他自身力量遭逢大难所付出的损失。

占克舎到了尼勒哈尔帐下这段日子来,也已经搞明白了事情的真实因由,是尼勒哈尔捣的鬼。非是他对塞尔柱人的诱惑动了心,派人赶制沟通了康勒人和基马克人,那两部人马怎可能置部族数辈人繁衍生息的牧场于不顾,在那个时候袭杀乃蛮?

这都是尼勒哈尔的罪恶。这个不能抵抗诱惑的小人!

“不准逃。不准逃,给我往回杀——”

尼勒哈尔手下还是有敢战之人的,就比如纳扎尔,那个带兵攻杀乃蛮的右翼贵人。

他是尼勒哈尔手下甚为得力的大将,带着上千骑就驻扎在库蛮城南二三十里处,此刻带着手下兵马终于奔了回来,赶到了战场。迎头撞上了呼延通!

后者是姚友仲手下几名军将中起点最低的一个,他是徐徽言的得力干将么,那徐徽言混的也不比姚友仲强多少了,按道理呼延通是要更差的。可是人家有个好姓氏,因为同属呼延一脉,得到了呼延灼的大力提拔,还有呼延庆的照顾,不然他岂能与王德等人并肩?

此刻看到纳扎尔所部,双眼登时亮了,“弟兄们,跟我杀啊……”

士气高昂的陆齐铁骑断没有害怕的道理,呼延通带领着手下兵将仿佛是一支大铁锤,向着纳扎尔部就直砸杀了下去。

彼此的战斗力,彼此的武备水准,彼此的心劲斗志,齐军都完全碾压纳扎尔军。完全不用考虑,五百精骑奔涌,两千只马蹄下将一个接一个的克普恰克人踩到在地,用冲刺的速度撞杀进了纳扎尔军中。

那疾驰了三二十里奔回的克普恰克骑兵,凭甚么来与身着半身板甲,斗志高昂的齐军抗衡?被呼延通军这么一冲,就仿佛一群遭遇了猛虎的羔羊,乱跑乱撞乱叫。

二者是高速冲撞在一起的石头和鸡蛋,那速度有多快,鸡蛋就有多凄惨。

“混账,混账!”纳扎尔破口大骂起来。如此狼狈的身影还是钦察大草原上骄傲的勇士么。还是在草原上纵横奔驰的苍狼子孙吗?

在突厥人的传说中,他们就是狼的子孙,是苍狼引导他们取得胜利。作为突厥族神圣的图腾物,突厥诸部落中,以狼为图腾,每于旗纛上图以金狼头。突厥可汗亦每以狼头纛赐其臣。

中亚大草原上的一支支游牧民族,很多都是突厥的后裔,他们与喀喇汗国一样,都是塞北大草原上的失败者。在老家立不住根脚了,就无奈的向西迁移了。

从乌古斯到基马克,再到克普恰克人,都留着突厥的血脉,至少东克普恰克汗国诸部身体里的突厥血脉还很浓郁。包括塞尔柱人的祖先,乃至历史上的奥斯曼,他们的根苗都来自突厥。

“碾过去,碾过去,快提速,提速——”

占据着优势的陆齐马军就像一硕大的血肉碾盘,滚滚而来。

“呜呜呜……”激昂的号角声响起。这是在告知城内的牛皋军。

“好——”时刻枕戈待旦的城中将士们振臂高呼起来,“弟兄们,打开城门,随我杀啊。”

两万克普恰克骑兵一败涂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窝蜂的往西逃难。齐军也随之凌乱了来,汇合了城中的骑兵后,三千多铁骑分成以营、都为单位的编制,追赶着四五倍于己的敌骑,奔杀突进!

这一杀,就直接到天亮!

第九百一十六章 朝廷开源

克普恰克的战报送到陆谦手中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次年四月。这是洪武十六年!

陆齐朝的好事情可并非只是一个东克普恰克汗国,还有耶律大石那边的捷报——在他与田虎军的精诚合作之下,伽色尼王朝彻底成为了历史。

陆谦看着送到的战报,心中还是很感慨的。

在万里之外讨灭大国,陆齐朝半点没有兴师动众,更没穷兵黩武,只是一支偏师便破灭国家,执其君长送于金陵。这让他忽的想到了当年对西域各国和西南夷生杀夺予的大汉。只是那克普恰克也好,伽色尼人也罢,他们的实力可是远比当初的西域各国与西南夷各国强盛的多。

这叫陆谦心中涌起一股得意来,还有一股深深的自豪。

陆齐之国力,大军之战力,可不已经是远超唐汉了么。那刘汉时候有“一汉当五胡”之说,在高桥马鞍与马蹄铁传入草原之后,就已经不再听闻了。如今之陆齐军却是再次重现了那句话了,算上火器,综合实力还能更强!

吊打一切不服,没有半点压力。

他内心里都难以继续按捺,脑子里直想着西征、西征。

虽然他知道现在实不是西征的好时机,很多准备他且还没有做。比如塞尔柱人,不把天方世界打的服服帖帖,安西都护府境内就难以彻底安定。那里不安稳,陆谦又怎可能放心西征?

而且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对比向西打欧洲,他们更渴望现在就打天竺!

“陛下,塞尔柱内部,桑贾尔的整合还欠缺些火候。花刺子模人降于我朝,其人都不见发兵征讨。”这是桑贾尔准备不足的最直接表现。

萧嘉穗眼睛看着地图,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北天竺。

“今日,我军安西都护府刚刚立下,彼处军力、物质尚未准备充裕,此时进攻塞尔柱人,非是良策。倒不如趁着伽色尼人倒下,大军顺势杀入北天竺去。臣听闻南洋各国已经组成一支联军,蓄势待发,兵锋直指波罗王朝,陛下何不也借机发兵?”

从各国的实力和社会情况,还有彼此间的团结程度看,天竺各国的凝聚力比之天方世界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现今陆齐在大西北的兵力进攻塞尔柱还有些欠缺来,可要是打天竺,萧嘉穗认为足够也。

吴用也是赞同,在萧嘉穗后就接着进言道:“陛下,朝中战将如云,从下到上,多少将士渴望厮杀。只要陛下定意,轻轻一招,便有的是将士想来填补那三旗兵马的空缺,为朝廷冲锋陷阵。”

“这些年里我军虽厮杀不断,然以臣之见,陛下实也是克制。我大齐兵强马壮,倾吞四海亦是等闲。且臣以为,那天竺既在陛下的规划之中与南洋、塞北都有不同,甚至与安西都护府也犹有很大差异。后三者陛下皆欲改为汉土也,天竺却非是如此,而仅仅是一殖民地。既然这般,大军杀入天竺去,又何须做与征战南洋、塞北之地时候一般的准备。”

“以我朝兵马之犀利,调遣三两万军兵,再合着西域、安西两地的附庸,聚集上五七万兵马,浩浩然南下,足可叫天竺变色。”

南洋、塞北之战都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几乎是瓜熟蒂落了,这才大军出击,动手摘下果子。那是因为陆皇帝要将这些土地变成汉土也。

可天竺在陆皇帝的计划里就是一块向中原输血的殖民地,陆皇帝没打算把阿三哥归化入华夏,那又何必像之前那样,准备的十足齐全后才动手呢?陆齐大军的王师风范没必要在北天竺体现么,真体现的太好了,朝廷还怎么来弥补财政赤字呢?

在吴用看来,对北天竺各国的进攻,完全可以看做‘耶律大石’第二。

后者对伽色尼王朝的攻势开启的多么仓促?必要时候都在以战养战,陆齐军对北天竺的攻伐完全可以有样学样。

调去一些人,再召集西域、安西的各部附庸,凑出一支大军南下,也就足够了。

因为夺取殖民地根本不是陆齐朝的负担,而是代表着丰厚之极的利润。当地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个个肥的流油,陆齐军征服北天竺后,不狠狠地宰上一刀,吴用都觉得亏得慌。

而至于天竺世界的利润,那不仅可以用来做对美洲地区的先期投资,还能极大的弥补一下朝廷的财政赤字。

陆齐朝的摊子铺的越大,那一年年积累的财政赤字就日渐升高,虽然这些个赤字都在朝廷增发的纸钞中给弥补了,但这种‘财政模式’若是一直持续下去,那终究有一天会玩蹦的。

因为朝廷发行的纸钞是建立在银行的金银储量上的,当然,那也与国内的实际流通量休息相关。就比如陆齐朝的官吏军兵公职人员的俸禄,那都是纸钞做结算的,那也是陆齐朝的实际纸钞所需的“根本”。

陆齐朝的财政部门是不发薪俸的,后者归银行来统一发放,而那每年收入银行的金银数量实则是远不够整个朝廷的公职人员的俸禄开销的,其差额部分便就是信仰增发的钞票。这在实际上就是替朝廷财政运转在“消减”了官吏俸禄、军兵俸禄等公职薪俸开销的压力,这减负不要太大。

陆齐朝现在发行的纸钞和中原银行的金银储蓄量比在1比5这一档上,上下略有浮动,但是不大。朝廷手里还握着大批量的‘现金’,因为陆齐民生恢复,社会财富在增多中,纸钞作为社会货币的一种,尤其是朝廷直接掌控的货币,适当的增发一些,这是理所当然的啊。而这也才是这些年陆齐朝财政始终健康的最大原因。

按照后世的金融理念,只是四倍量的增发,也就是一两银子当五两银子用,可如此比例根本不可能引发挤兑危机。

要知道前世71年的那场美刀危机,在美刀与黄金直接挂钩的情况下,那可是一百亿出头的黄金储量而印发了7000亿美刀的富兰克林的。

更别说纸钞背后屹立的还有陆齐朝,现在的陆齐朝如日中天,百姓们拜服信服,朝廷的信誉度在民间是刚刚的。老百姓们根本想不到纸钞是在增发!挤兑危机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近来的数据表明,1:5的比例已经要兜不住了。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大的原因就是随着陆齐的发展,陆齐军队数量,和新辟疆土设立的官吏公差,加之内地各处的学堂、医院数量的增多——这两类设施中,公办才是主力,民办学堂和医院也有,但数量比之公办的来不值一提。

这些学堂里的老师,医院里的大夫,与那管理公差和大兵哥一样,都是吃公家饭的。学堂、医院虽然本身会有一定‘收益’,但这收益流入的却是地方财政和国家财政中。

而那两者与银行印发纸钞可是两条路!财政部门收入再多也不会给他们发工资。

简单的一句话——银行肩头上的压力在增多。

在纸钞还不能完全取代金银铜等金属货币的情况下,纸钞实质上只起到一种辅币作用。银行印发纸钞的“根本”是陆齐朝每年开采的金银数量,而不是陆齐朝国民财富的增长率。

从中原、日本等等挖出来的那些金银,至少八成会被铸成金银币,内里再至少有一半成为银行的储备金,余下的才会在市场是流通。十多年来,朝廷的公职人员,包裹各层官吏、军兵、警察、老师、大夫等等,其薪俸来源可都是在银行,而不是朝廷的国库。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陆齐朝开采的金银数量已日趋稳定了,在美洲的金银没有大笔的汇入进中原前,金银方面已经很难再有突破性进展了。

虽然进出口贸易让中国每年都出超甚多,国内可以说是大大增多了金银的储存量。这些金银也会从银行进进出出,毕竟兑换成金银币或是纸钞的话,他们方便交易么。如此,每年银行也会因此而赚取大笔的利润。可其主体还是在于陆齐朝每年开采的金银数量。

这就意味着银行每年新印纸钞的数量将会稳定,可因为国内的发展,因为开疆辟土,及各地学校、医院的增多,因为吃财政饭的增多,银行实际上要发出的‘薪俸’却在一直增高。

1:5的比例在向着1:6迈进,当新一年的财政预算出炉后,朝堂上不少大臣心里头都没地儿。不管是许贯忠、萧嘉穗,还是吴用、蒋敬这些人,时代的局限性叫他们对这一状况赶到恐慌。但是想要让他们从财政支出中扣除些金银填补银行的“大窟窿”,他们却又不情愿。

这些人的应对方式,就是开源——比如打北天竺。

尽快的寻到一块宝地,狠狠地赚上一笔,来增大国库收入以及银行的储备金,缩小纸钞的压力!或者再直白的说话,那就是立刻抢上一笔!填补窟窿。

说到底,那银行与他们朝堂都属于陆齐,都是一脉相连的。

第九百一十七章 万事皆以我为主!

朝堂上形成了决意,陆谦也不反对,如是轰轰烈烈的‘备战’便就全面铺开了。内里不止有军事上的一系列举措,更有关乎文治的许多动作。比如选官!

chun xià zhi jiāo,本是天下做官之人最为轻松的时候。因为农忙夏收还未到来,且是风和日丽,气温舒适,不冷不热,一岁惬意清闲莫过于此啊。

可是洪武十六年的四月里却是一个例外,金陵城一道旨意下来,震动了整个中原官场。

凡是过去三年,包含入职不足三年者,绩效考核为中下、下下者,是人人都收到了吏部与各地方验选司下达的招呼。那意味着他们都有可能被调职了。

调职并不可怕。也是陆齐官场上的一大特色!

因为“责任追究制”和“连带责任”的落实与实施,陆齐朝的大小官员经常有被调整职务的。因为那绩效考核在现在这个时候,执行的还很是严格。毕竟陆齐朝才建立十几年么。扣除了每年被砍了脑壳的贪官数量越来越多这一事实,整个陆齐朝那都是昂扬向上的。

体制未曾腐朽,被严格遵守的规章制度,效用自是不差。就像在明初,朱元璋给的俸禄能让全天下的当官的喝稀饭度日,故而年年剥皮揎草。虽然那贪官污吏是前赴后继,似乎悍不畏死,可只要是正常人又如何能不怕呢?

陆谦现如今的手段与历史上的朱元璋有着一样的心思。都是以一种‘手段’来遏制贪腐。区别是朱元璋玩的是严刑酷法,而陆谦玩的是金钱奖励。

效果上,后者居上。原因不是金钱激励比严刑酷法更牛逼,在陆谦看来,这更多是因为陆齐朝官员们的经济基础比明朝做官的强上十倍、几十倍。

纵览古今中外,各国针对政治贪腐问题的手段都是一致的,以‘规章制度’来遏制其发展。

可效果有大有小,原因关乎到方方面面。但内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还是人,再好再完美的规章制度,去执行它的还是一个个的人。

当‘人’的整体态势还没有下滑到水准以下时候,就像历史上的明朝中晚期,那朝廷的政治就大致能保持一个“清明”状态,各项规章制度就也都能得到很大程度的执行。

陆齐朝就是这么个情况。

绩效考核的可信度且是不小,中央吏部和省府州地方的验选司,就根据绩效考核的成绩,掌理官吏班秩迁除,平均铨法。铨法是历朝历代用老的一个词汇,意思就是指选拔、任用官吏的条例。

而各级官吏差人的绩效考核又不被验选司所掌控,而是专门设立的有考功司。

事实上,这等同把吏部的职权一分为二,如是才有了掌控官员升降调度的验选司和考量官员成绩作为的考功司。

也正是这两个部门的存在,绩效考核与其后的职务调动,就如是一口悬在头顶的铡刀,让所有公职人员思之便提心吊胆。可同时间,他们也很无奈的,被迫之下,就只能熟悉并接受了这一点。

这件事在初期时候根本没有引起‘下位者’的关注,这太平常了。

但很快的,一股波动就无可抑制的荡漾开了。因为接到招呼的官员范围太大太大了,大江南北十几个省都在这一范围内,自然就让人内心慌张难安了。同时间,朝廷要对北天竺开刀的传闻也被敲定。于是,很快就有人把这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而更坏的结果是朝廷竟然承认了。

这下就真的荡起轩然大波了。当绩效考核与去天竺当官之间划上等号的时候,那一个个陆齐朝的官吏公差们,便都体会到了当初“贫困人口”表目上那些百姓们等候“迁移”,等候命运的裁决时候的恐惧和忐忑不安了。

而除了这些个大小官吏公差外,尚在观政期间的新科进士们,也在调遣范围之内。吏部使人明白的告诉他们,愿意前往天竺者,官升一级。

那不愿意者,自然是不少,可愿意前往的同样也有。因为上二百名新科进士中,有的是身份背景有依靠的主儿,这些人不怕一辈子都“流落”到殖民地,他们更看重的是官升一级。

就比如定远伯朱武的侄子,这一侄子虽非嫡亲,但好歹没出五服,血缘且是亲近。当年他犯事后跑路华州,落草少华山,人家还受到了些连累。

如是时来运转,定远朱氏因朱武而兴旺起来,但眼前这族侄一家却尤其得朱武亲睐。那万事皆有因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天上落馅饼。

“伯父”朱涟很有点心动。“那可是个上好的去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物产富饶,其富不亚于中原!”

“天竺”朱武口中说道这两个字时眼睛眯了一眯,身为军方大佬的他心中对之当然有不少了解,那的确是个好地方。“你有心了。”能这般评价天竺,这证明朱涟对天竺是有了解的。

此时的天竺其实已经算是中国第二重要的贸易伙伴了!

随着大门被打开,大批的丝绸、瓷器和各种奢饰品潮水一样涌入天竺,那些天竺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们消费能力极强。特色的种姓制度确保了天竺上层统治者有足够的财力进行消费,同时又让天竺的手工业拥有足够多的廉价劳动力。那里的棉花、油料两种农作物是对华最大的出口种类,相比来,这儿的黄金、宝石等,就只是奢饰品了。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国家的对外贸易往来,就没听说过拿奢饰品当主攻的!

若是单一的来比较,天方世界也要逊色于天竺一筹,只是因为天方世界还能沟通欧洲,故而对华的贸易量才优胜一筹。

可不要忘记,历史上辉煌鼎盛的大英帝国就是建立在剥削印度阿三的基础之上的。那个地方是整个世界里,在农业文明时代,唯一可比肩中原的福地。

“你对婆罗门可有认知?”不把婆罗门摆平了,想要染指天竺可不容易。看那历史上的天竺民族大起义,从明面上讲,可不就是英国人没‘尊重’阿三哥的信仰而引发的么。那换句话说,不把婆罗门摆平,在天竺做官也难得好。

“侄儿对之不甚了解。侄儿只是觉得,朝廷既然没想将天竺变为汉土,那内中一切就好办多了。”

朝廷都对天竺另眼相看了么,朱涟想的还是有点简单。

朱武笑了笑,这段日子他听闻了不少消息,勋贵之家如朱涟这般的,可不在少数。那不少人的功课都做的很扎实的。

“陛下虽不会颠覆婆罗门教,却也不会故意放纵之。内中的分寸就是朝堂之上都无一定论,我也没甚可以教你。只是教你记住一句话,万事以我为主!”

说着就把手边准备好的一文件袋递给了朱涟,内里就是他对天竺的一些认知,还有不少些谍报司暗中对天竺的调查评估报告。普通百姓虽都看不到的,却也不是绝密。5

第九百一十八章 打天竺,不担心

月光皎洁,虫鸣啾啾,紫禁城里面宫殿都已点燃了灯火。这里虽然不是不夜城,但金陵城任何一处的百姓向皇城眺望来,却都能发现紫禁城头顶上的天空似乎总比别处明亮了些。

“娘娘,这段时间陛下每日皆来坤宁宫,再频频留宿于此,把新入宫的安妃与和妃两位娘娘都抛在了脑后,可见是宠爱极了娘娘。”将一个金凤钗插在方金芝的头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官笑吟吟的说道。

轻轻的摇了摇头,方金芝面容露出一丝严肃:“云岫,这话今后可再不要说了。”

“陛下的心思岂是你能妄自揣测的?”天底下就皇帝的‘宠爱’最不可信。

这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紫禁城里,女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儿子。不然便是国色天香美如浣纱的西施,闭月的貂蝉,得皇帝的宠爱,可是十年二十年后呢?等到年老色衰时候,君王之心又岂能还在?

身边的宫女只看到陆皇帝常常留宿坤宁宫,可她却没看到,陆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稳定宫廷。是为了压一压新入宫的安妃与和妃的娇气!

这俩女子来自西域,一是高昌,二是喀喇,人自然是生的千姿百媚,背后也各有不俗的家势。陆谦可以宠她俩,把她们捧做新鲜出炉的宠妃,却肯定不愿意看到俩女人心思再大了来。

所以这才频频留宿坤宁宫,冷落了安妃与和妃。用以典型安妃与和妃。

如此手段简单粗暴,可是见效就好。方金芝作为陆皇帝的枕边人许多年,这点道道还是看的清楚的。在朝堂已经定下对北天竺动手的大策后,西北兵马调动,与西洋水师的东向,一些军需物资和随后官员的调遣调派,这都需要牵扯到陆谦很大的精力。他对后宫自然就没太大心神去柔细和婉的‘解释’的。只能用直接简单不费神的手段让安妃与和妃明白紫禁城的冷酷。

故而,方金芝现如今的风光,绝不是她可以持之以傲的本钱。

一番低声细语后,云岫满是惭愧的向方金芝请罪,后者笑了笑,“这有什么,你到底年轻。”这人是他父亲送入宫中的第二批人马,至今也就三四年,进到方金芝身边更是还不到一年光景,自然不如当初那些人思虑周全,慢慢学就是。

毕竟这紫禁城内的陆皇帝,是一个叫人很难琢磨透的人。你说他的后宫与前朝没联系吧,那是不可能的;可你要说他的后宫与前朝休息相关吧,却也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俩频道,后宫之人什么时候能看的清陆皇帝要调换频道来着,就要看个人的修行了。

“娘娘,衣服已经熏好了!”一个宫女手捧着一淡紫色常服,来到方金芝的身边,恭敬的说道。

淡淡的清香充斥着方金芝与云岫口鼻,二人脸上都露出满意。“娘娘,这味道清淡雅致,刚刚好。”

陆皇帝不喜欢太浓郁的熏香,过犹不及,反而是对于清淡些的香味更有偏好。眼前的宫女也是才被提到方金芝身边的,比云岫且要晚上半载,能把握好这个度,那就很值得表扬,

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方金芝笑了笑,欣慰的道:“有你们在身边就是好啊。”多些得力人手能让她少操多少心。

宫女脸上全是振奋,对着方金芝施了一礼,“奴婢谢皇后娘娘夸奖。”

“好了,过来伺候本宫穿衣服。”一会儿就到了时辰了,要去战场了。每月一次的家宴,十多年里渐渐变了些味道,但有一种味儿却始终没变——女人的争奇斗艳。那不管是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

陆谦对方金芝忽然高涨起来的热乎,足足持续了三个月才结束。

直等到夏秋交际时候,陆齐对北天竺的攻势都已经开启了——南洋各国的联军已经杀入了波罗王朝,西洋水师也兵分两路,分别从天竺大陆的东西两岸展开进攻,开始对西海岸的索兰基王国和东海岸的色那王国展开进攻。

陆皇帝这才正视两位新入宫的西域美女,真的很国色天香。

“陛下。”明妃赵福金的长安宫内,看着有些意兴阑珊的陆皇帝,赵福金真的有些疑惑了。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朝刚刚有了一项大动作,大军进讨北天竺,就是远在西域的赵不试都使人递来消息,希望在选拔入北天竺官员的时候,能挑中赵似来着。

赵金福本人对天竺大陆也是深有了解,那是一块流着蜜的大陆,肥的流油,对陆齐朝弥足有益,怎的皇帝此刻却显得意兴阑珊?

“大军对北天竺动武与朕有些意兴阑珊,有关系吗?”

“以我上国天兵的实力,拿下北天竺不说是易如反掌,也是手到擒来。我一点都不担忧战况。”

这就像前世他玩过的一小游戏——皇帝成长计划一样,所谓的出兵打仗,鸟效果都没有。心里根本不用半点的忐忑,因为大不了可以读档重来。

现在这个时空当然不可能读档重新来,但以陆齐朝对北天竺各国的压倒性优势,陆谦他想不出失败的理由。如此这个大行动对他又有多少的吸引力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贵。陆谦现在就是如此。虽然理智上他很清楚天竺的重要性,那是陆齐的一大输血源泉,是陆齐日后强盛不衰的基石与保障。

他现在只觉的无聊空虚,只是在忙碌了一段时间后空闲下来时必然要产生的情绪。在朝堂上的文武事忙碌完结后,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他只剩下了无聊。

谁让他对天竺大陆没啥期待感呢。没办法,陆谦就是瞧不起阿三哥们的战斗力,就是天方世界都比天竺能叫他兴致高涨。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种偏见,可他改变不了,也没想过去改。这就像他对西征的执念一样!

躺在美人腿上,仰头吃着贡桔,对于后市的卢瑟们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美事,只是一个梦已经做了十几二十年了,再美的美梦也就那回事儿。

赵福金想了好几个法子,也没能挑起陆皇帝的兴致。人就这么懒洋洋的睡过去了,等一觉醒来天色已暮,华灯初上。他起身去往外头,就看到小赵氏竟也在长安宫内。与赵福金坐在一块,不知道在聊什么,很远就能听到二人清亮的笑声。

缓步的走进屋子里,陆谦看了二人一眼,“聊个什么这般高兴?说给我听听,叫我也高兴高兴。”

“妾身见过陛下!”二女见陆谦来了,连忙站立来施礼。

对着二女挥了挥手,陆皇帝笑着道:“夫妻一体么,私下里就不要顾及那么多!”

说着人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灯光照射的,还是陆皇帝眼睛一晃,看着娇艳的赵福金和小赵氏,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邪恶的想法,是不是可以……

该是陆皇帝的目光太过于热络了,赵福金脸上微微僵硬,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13

第九百一十九章 一份“合同”

轻轻的睁开眼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开,看着躺在身边的两个女人,陆谦先是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再拍了拍额头。

荒唐了啊。这可是宫内!这种事,史官再是耍春秋笔法,起居注中也定是要被记上一笔的。

不过从内心讲他是不在乎的。因为等到这玩意儿曝光于人民大众面前的时候,他早就被盖棺定论了的。根本影响不到他的个人形象!

缓步的走下床,赵福金与小赵氏还在熟睡,面色红润,脸上挂着一丝疲惫。陆谦没打搅她们,自己把的衣服穿戴好,对着外头的宫女太监招了招手,在前殿熟悉用餐,便就缓步走出了长安宫。

“今日可有人进宫?”陆谦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沉声问道。

这人已是如今皇城内少有的汉人小太监了。陆齐朝从没有真正招募过小太监,更在十年前就正式下诏停止招募太监。除非是天阉!

现如今宫中的太监大多还是继承自的辽宋‘遗产’。再有一部分就是从天竺和天方世界‘引购’的。

那两块古老的土地上可老早就有阉人存在的,其历史之悠久,不逊于中国。

只是天竺世界的海吉拉斯,那多是信仰产物,人种也全部来自底层,故而不如天方世界的阉人受陆齐朝的喜爱。

故而,同样是新入宫的菜鸟,身体内流淌着炎黄血脉的阉人,地位自然远胜过前者。一如陆谦身边这个小李子。

“回陛下,乐相公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宣德阁,前朝的不少大臣递来了帖子,好像是因内阁对西域战事所下的定论。”小李子对着陆谦施了一礼,恭敬的回答道。

陆谦缓缓的点了点头,耶律大石灭伽色尼,那书面战报送入金陵是很有一段时间了,内阁要商讨耶律大石的封赏问题,还有后续接任正红旗旗主的人选问题。而西域军灭东克普恰克汗国,书面报告送到金陵也一月有余了,占克舎等人眼看都要到了金陵,对东克普恰克人的安排,也确实该有定论了。

虽说后者在陆谦眼中那就是一场戏!

“不要打扰两位娘娘歇息,让人都精心伺候着。”说着就举步迈向了宣德阁。

陆谦还没有走进宣德阁,便见到迎面而来的乐和,开口问道:“怎么?外面又来了奏折?”

对着陆谦施了一礼,乐和恭敬的道:“回陛下,吏部已初步拟定了个入天竺大小官员名单,详细的简历档案也都已经报了上,折子刚刚送来。再则就是,内阁重臣和六部侍郎,还有在京的一些文武官员都来了。”

朱涟那样的人绝不是特例,就陆谦所知,那第一批拟定的殖民地官员名单中,不少人都是有背景的。这种事儿他也没办法杜绝,也不必要去杜绝。中国就是个人情社会,前世闹哄哄后都改不了的“属性”,陆谦又怎么去改?

论背景关系,他的儿子们就是最大的“关系户”,不然凭什么他们将来都能封王?

这事儿与东克普恰克人相比,不值一提。

宣德阁内聚集了不少大臣,此刻一个个都老神在在。能赶上如此‘盛世’,这是他们的福气啊。不需要考虑敌人的强弱,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

帝国的版图越发的壮大广阔,这自然是皇帝陛下的功勋,却也是他们这些朝中重臣的功劳。后世青史上,总是要被记上一笔的。

“圣主临朝,百官~拜!”随着这一声喊声,宣德阁里一阵肃穆。金陵皇城内的宣德阁可不同于益都旧时的模样,那无论是模样还是内中大小,比之乾清宫也只是小上一号罢了。

前殿就是个小金銮殿,都能摆开小朝了。

陆谦缓步的走上宝座,对着下面的大臣挥了挥手,沉声道:“众卿平身!”待所有人站了起来,这才笑着说:“这内阁的决意书才送到朕手中,诸卿后脚就纷纷入宫来,是对决意有所不满意么?那就找个人念一念吧!”说着看了一眼乐和,“乐卿,你来念一念!”

内阁之中对于那决意自然不同意见甚大,非是如此这道“决意”还不至于现在了才被着落。马上那占克舎一干人就已经到金陵了,这是屎憋着菊花,不得不为之。

“臣遵旨。”乐和接过奏折,打开大声读了起来。

首先,就是关于耶律大石的。后者受封松漠伯,这倒为众人所接受。虽然耶律大石心很野,可人家这十年里也端的尽心竭力不是?立下了剿灭伽色尼人的大功,可以说是在陆路上为陆齐打开了通往北天竺的道路,封为伯爵也说得过去。

虽然那“松漠”两字被不少人诽议。当初的契丹人,就是被李唐封为松漠都督府的。

再加上耶律大石的身份,这很是让一部分人心里升起担忧来。觉得现在陆皇帝这种政策那根本就是在养虎为患。

故而一部分大臣认为,即使封耶律大石为松漠伯,也不能同意他对外封国。陆皇帝本来设计八旗制度的时候,就没有针对他们的封国么。

陆谦脸上抽了一下,他最初的设想中的确没这种操作,可在耶律大石玩出这种操作前,陆皇帝并没把这个漏洞给堵住啊。

当他意识到耶律大石的谋算之后,再叫他去利用权力弥补漏洞,堵死耶律大石的后路,陆皇帝没做。那太low了!

“耶律大石十年来戎马疆场,功勋屡立,为我大齐肱骨之臣也。朕何以厚此薄彼?”

“此事朕意已定,不须再言。”

把手一摆,乐和接着往下念,也就是正红旗旗主的后继者。折子上给出了五个名字。

“此事暂缓,待朕细思。”陆谦继续摆手,乐和接着继续朝下念。而这就到了今日众臣齐齐聚到宫中的重点了。

关乎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处置。这份奏折非常的详细,从最早的尼勒哈尔与塞尔柱人勾结,到纳扎尔引着康勒人、基马克人来犯,再到陆齐调兵金湖城,然后是奈曼部投降,杨再兴建功,养吉干城一战破敌,最后是折可存使人说服了穷途末路的占克舎,引东克普恰克汗国右翼入彀,然后姚友仲为先锋,库蛮城一战定胜负,尼勒哈尔被俘,右翼各部主力遭创,旋即右翼各部或是西逃如西克普恰克汗国,或是举旗降于陆齐。

整个写的非常的详细。其中对将领的赞扬,对陆皇帝的吹捧,更是着重诉说了陆齐大军的锐不可当,以及占克舎本人的重要性,洋洋洒洒万余言。

最后就是对占克舎等一干投降部族头人的封赏,内阁开出了一份较为丰厚的“合同”,这引得其内部生出很大的不同声音。

“合同”!就跟足球运动员与俱乐部之间的合同一样的合同。

现在的东克普恰克各部族头人与陆齐之间,陆齐对他们的封赏可不就等于俱乐部给球员们的薪水么,那可不就是一份“合同”么。

没谁傻到会认为这一战之后,占克舎他们就是陆齐王朝的死忠马仔了,就会生生世世的为陆齐朝效力尽忠了。

那再大的威慑力也是有期限的!

这一切就都要看“合同”办事。6

第九百二十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陛下。≒占克舎迷途知返,与我大齐为敌又本是陷于阴谋,确实情有可原。但其意图负隅顽抗,抵抗我大齐天兵却也是事实。”赵明诚也已经两次进出中央了,然而他真的很幸运。年纪不大就做上了礼部尚书,老早就成为了内阁大臣,出了中央部衙,更是一在南洋任宣抚使,一在中国第一所公办综合大学——成均大学堂任总办!

那是要声誉有声誉,要品级有品级,幸运的一比,标准的人生赢家。简直不要太风光了。

从成均大学堂总办位置上再入中央,人家还是礼部尚书,内阁大佬。而且在老一批重臣退出内阁后,他在内阁的‘份量’也是有所见长。

须知道,最初时候他这个礼部尚书,那是权利最水的时候,在内阁之中的地位就也可想而知。

现在的赵明诚,则今非昔比也,那些刚刚入阁的大臣们,再是觉得‘不屑’与之为伍,也不得不礼让他三分,别忘了人家老婆也是非比寻常的。夫妻合体,一般的内阁大臣能比的了吗?

“故,臣以为,占克舎虽情有可原,然罪不能赎。不可为钦察之主!”

赵明诚的理由很那个啥。你都摆明了要打人家了,还不允许人组织力量抵抗,这太霸道了。然而站在陆齐这一边,你占克舎抵抗过我,我现在看你立过功,早期时候的冲突起因又不在你,就好生的放过你这一遭,但我是绝不会还立你当“大王”的。

因为从心理上讲,就让人很难相信占克舎对陆齐没有怨言。

“赵相公实老诚之言,臣附议。”

“臣附议。”

赵明诚话语刚刚落下,就有几名臣子站了出来。今日道场的人物都是朝堂大臣,份量很是不轻。内阁里对东克普恰克人的处置,意见纷纷,赵明诚这儿就是其中的一波。

作为内阁首辅,许贯忠老神在在;作为内阁次辅,萧嘉穗也不动如山。对赵明诚等人置若罔闻。他俩贯彻的是陆皇帝的意志,有甚可说的?谁让陆谦对钦察草原的处置就是这般决定的,是陆皇帝让东克普恰克人仍旧作回一个松散的部族联盟的。

许贯忠、萧嘉穗若不是对陆皇帝的算盘知之甚详,他俩也会觉得这么做很不妥当。因为陆谦的敕封,还有对整个东克普恰克人的安排,就像李唐时候的‘天可汗’对塞北和东北一个个羁縻州、都督府的安顿一样,管理上太松散了。

那些克普恰克部族只要缓过这口气,说要zào fǎn,那立刻就能再卷起一场风波来。

能够看得到的唯一好处似乎就是让西克普恰克人安心了。陆皇帝这般做显然是没打算去他们的地盘上逛一逛的。但塞尔柱人听到后必然会担忧的。

没人会把手中的宝刀白白收回鞘中,陆齐大军的兵锋不继续向西了,那就只能是对准塞尔柱了。对简单的一道理。

陆皇帝连几座城池都不准备在钦察草原上建,只把占克舎立为钦察盟主,制定了一个较为松散的盟约管理机制,这很不陆皇帝的。

朝堂上很多人都满满的不能理解。

控制草原,陆齐朝并非没经验。塞北大草原上一座座城池,就是他们给出的答案么。但这些手段陆皇帝却没打算施行在东克普恰克汗国。

只是陆皇帝把许贯忠与萧嘉穗说服了,不只是他俩,军中的几名都督也被说服了。只是要对其他人保密,因为陆皇帝的决意若是扩散范围太大,有泄密的风险,那就不美了。

如此,内阁六部等诸多大臣中,异议甚多,事情是被二人给强行定了下来。

陆谦是要准备给东克普恰克汗国归顺的部族们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属于他们的地盘,然后分封他们的头人官职和爵位,就像满清对蒙古人做的那样,只是陆齐与占克舎他们见却没有一个喇嘛教和满蒙间的‘深情厚谊’。那就等于抽掉了满蒙一家的根基!

只有其型,无有其实!

如此的控制手段显然是很单薄的。

但陆谦要的就是’单薄’。他要的就是这一个个原东克普恰克汗国,现如今的滨海之盟的部族们全都“独立”起来,闹腾起来。他虽然没在钦察草原中修筑堡垒,驻扎兵马,却会下令给那些个受封者,叫他们每人在划定的地方修建起一座城池来。名义上说是因为他要通过钦察草原勾勒出一条直接联系欧洲北部与中国的道路来。

可实际上这条商路的用意却是在为日后西征欧洲探路,也是为了二次征服他们做准备。

别看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左右翼都被征服了,那占克舎看起来似乎很老实本分,但如此的重击之下这些个部族对于陆齐肯定会有抵触心理,只是现在被陆齐的武力给震慑住了,以至于不敢表露出来,甚至是主动地被他们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陆齐用强手段去压制他们,以陆齐的实力当然可以轻松做到了,但看那西喀喇汗国的那一幕,马黑木二世被捧出来后振臂一呼,群起响应,这是前车之签啊。

对于这种草原部族,不狠狠地修理上几遭,那是很难彻底慑服他们的。

陆谦现在就更期望着能让那些个不安分的部族,一个个早日跳出来,别为日后的大事制造麻烦。

而占克舎的这个盟主头衔,看似是钦察之主,但与真正的汗王比,可是有着极大的差别的。

“克普恰克汗国”这个称呼在彻底的废弃后,钦察人、突骑施人、悦般人,基马克,乌古斯及康勒、可萨,马扎尔,阿儿根等等,那就会从部族大联盟形态陡然变回一个个‘独立’的部族。

对比‘历史悠久、认同感更高’的克普恰克汗国,“滨海之盟”简直是开玩笑的。一个外人强加给他们的称谓,若是能有认同感就怪了。

就好比‘支那人’,或者是nigger、yellow monkey,对这般词汇能有鬼的认同感。

同时,宽松的生存态势和较为自由的政治环境,很轻易的便能让现在被逼下投降的那些个部族头人们一个个爆发出自己最真实的“人生姿态”来。

别忘了,人是最善于‘忘记’的。

谍报司会紧紧地盯着他们!

“钦察草原各部盟主与钦察之主可是不同。”陆皇帝觉得赵明诚他们未尝不明白其内的区别,只是他们连一个‘噱头’都不能容忍。陆齐朝的大臣们真是有点飘了。

“众卿,奏折念完了,不知道你们都有甚看法?不如站出来说说!”接过乐和递过来的奏折,陆谦笑着对底下重臣们说道。

“陛下,臣有话说!”陆谦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

看了一眼站出来的人,是兵部侍郎赵鼎,陆谦笑着点了点头,大声的道:“赵卿尽言!”

“陛下英明神武,gāo zhān远瞩,决意定策必有神机隐匿,臣不敢有议。实是臣心中有不解,何以放着克普恰克人,白白纵容了去?”

朝堂之上又有几个是真的笨蛋呢?尤其是内阁?

这段日子里,最让他们不明白的就是陆谦的故意纵容。如此的决策决断,是会叫占克舎他们喜出望外的。就像没有俘虏会想到自己的“俘虏营”竟然是自己的老家,整个‘老家’都变成了一座‘俘虏营’。

陆谦心中叹了口气,他很像透出一点口风的,比如来一句,“众卿家岂不闻一句古语曰: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一个多月的争讨不休,在外人看来内阁最终做出的这决定必然是很郑重,很慎重,很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结论。这充分证明了陆齐朝对克普恰克人的重视么?

而条件如此之好的‘约束’,也充分证明了陆皇帝的大度、宽怀,充分表达了对他们的关爱。

这股沉重如山的‘爱’,就是陆齐对他们满满的善意,是无可争议的爱护。消息传回后,陆皇帝的名头想必会成为‘在世圣人’那一级别的了吧?

这可是一场真·大戏,虽然很多演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戏。

“国家财政艰难,尔等勿要节外生枝。”5

第九百二十一章 娘啊,这是个后爹!

扬州城内,一支从钦察大草原的东部出发,跋涉万里而前来金陵的队伍正停留在驿站中!

队伍里的陆齐军将们一个个在开怀畅饮,肆意欢笑。扬州城都到了,金陵近在咫尺也。他们的任务,他们的目的,他们即将受到的嘉奖,都为期不远了,那如何不叫人高兴?

但同样也有一些人“近乡情更怯”,忐忑惶恐不安,心中如同揣了二十五只老鼠,一想到即将来到的“判定书”就是百爪挠心。

占克舎这波人足足有小四十个,除了奈曼部的巴鲁克外,余下的就无一个不担忧的。

他们可是知道,就自己一行人的封赏问题陆齐朝的内阁大佬们已经争论月余时间了。

报纸上都登了。他们岂能不知道?

但这份“看重”真的叫他们很重很有压力啊。他们没人希望被这么看重的,更希望能被当成一个屁,被陆齐这边放了就得了。

正是因为如此的心理,这一路上他们虽看到了陆齐的繁荣富饶和人口稠密,看到了陆齐实力的牛掰,但心情却与当初来金陵觐见的回鹘人截然不同。

他们看到的中原风情和繁荣富饶,全变成了一座座大山,压得他们气都喘不过来。

本来就没想过向陆齐寻仇报复的他们,看到陆齐的强大富饶后在更加不敢仇恨陆齐的同时,也在深深的担忧——担忧强大如斯的陆齐会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会眼睛里全无他们的利益。

就像大象不会在意有多少蚂蚁臣服自己一样,人也肯定不会对鸡笼子里的鸡的情绪有半分在乎。

占克舎他们很怕陆齐“看重”他们,却又不甘心陆齐过分的“轻视”他们。这种矛盾的心理的外在体现就是一个个尽都愁眉不展。

如是,当这些人怀揣着恐慌,战战兢兢的走入奉天大殿后,在听闻了陆皇帝的‘封赏’之后,那心底里爆发出的猛烈感激之情,简直是火山喷发,不可抑制。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多日来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去,身心的骤然安全,可不叫他们一个个都对陆皇帝感激不尽?

虽然这种感激之情会跟之前的恐慌和对陆齐的惧怕一样,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但是在此时此刻里,他们的心情就如是爆发中的钱塘江大潮,几乎在听到了封赏的第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潮水就已呼啸而来,后浪赶前浪,一层叠一层,直若排山倒海之势,如若万马奔腾之威。

“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鸿胪寺安排的住处,占克舎是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高兴,竟然能得到如此的封赏,成为了宾海联盟的盟主,成为了帝国子爵,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啊。

一个个东克普恰克汗国的贵族头人们欢庆高呼,载歌载舞,这一刻,陆谦便直若是他们心中的太阳,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而在这场他们遭受到侵略,完全是受害人的战争中,他们损失的人口、财富,这一切就全都被抛之在脑后。

人真的是一种很善于‘忘记’的生物。

但这就是人类,这也就是政治。

这个世间从来就没有超越时间的忠诚和仇恨。看那满清,满蒙一家叫喊了多久?可在满清后期,外蒙的那些王公贵族们又是如何与沙俄眉来眼去的?

日本在正史上的唐宋两朝时候,对中国也可以说是拜服有加,崇敬不已。但后来呢?

而同样的,中日之间血海深仇,但后世中土的精日又何尝少了呢?

一切的忠诚与仇恨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而要问这个‘时间’有多久,那就要看你和你的敌人,自身的强大又能保持多久了。

历史上的蒙古人在被满清征服之后,他们跟随在满清的身边一次次攻伐中原,只付出了轻微的损失就从腐朽的明王朝身上获取了巨大的利益。这似乎是满蒙一家的最根本因素!

但那只是假象,重点是满清能牢牢的压制住蒙古,并且从始至终。

而要是那个时候的明王朝里也出现个逆天的穿越者,让满清的精兵强将在汉地撞个头破血流,让跟随作战的蒙古部落损失惨重,后者看到满清实力减弱后也跟定会大声的对满清说“不”!

“你们要明白,我大齐用不着把克普恰克人变成自己的子民。”陆谦眼睛瞄了一下身前的几个儿子,“既然都不需要克普恰克人汉化了,那还用得着派大兵筑城镇压呢?”派兵筑城,在草原上形成一条条坚固结实的锁链,把整个塞北游牧民族的马蹄都给困得紧紧地,那目的是为了把大草原变成中原的一部分,把草原上的牧民尽可能的汉化。

但现在陆谦都不用克普恰克人汉化,他还为何要在钦察草原上步兵设城呢?

所谓的克普恰克人,那就是一个大型的部族联盟,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民族。陆齐不过分的逼迫他们,那就是一盘散沙,而要是过分的逼迫他们,保不准就真给碾成一个整体了。

“把着眼点钉在克普恰克人的顺服上,又有何意义呢?只要那片土地不化为汉土,他们现在就是表现的再温顺,又能如何?这世上可没有千万年不变的忠诚!千年前的曹操最初定是刘汉的忠臣,可后来呢?还有五胡乱中原时的那些个畜生,他们最初被司马氏诸王拉入中原的时候,肯定也是司马氏子弟的一条好狗忠犬,但最后呢?”

“再说一个近些的例子,赵宋王朝的开国之君赵匡胤,其受周世宗之厚恩何其之深?一遭有机可乘,立使乾坤变幻。那周世宗尸身未冷,可赵匡胤不还是负了他的旧恩么?”

羁縻州永远是不可信的。

契丹与女真,朱明与满清,那都是历史上血淋淋的例子。除非陆齐能把东克普恰克汗国变作一片汉土,不然再把他们压服也是没意义的。

一旦陆齐的实力衰退,羁縻州就立刻能从温顺的看家狗变成凶狠的饿狼。

“一切还要看本身的实力,看自己的力量。这才是决定“羁縻州们”老不老实的根本。而最是重要的一点还在于,这些‘羁縻州’的未来——你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是一直就让他们‘羁縻’着,还是要把它们化为汉土!?”

陆谦看着眼前的几个儿子,那就没谁是笨蛋,这个时候怎还不明白他的打算?

没人相信陆谦会把把放过钦察草原的,他不让克普恰克人汉化,那就等于说克普恰克人已经是他心中要消灭的敌人。而消灭了‘克普恰克人’后,钦察草原会给怎么安置呢?

考虑到他们近些日子里收到的大批关于钦察诸族的文件资料,几个儿子心中全都升起了惊恐。

“那等苦寒之地,父皇要拿它做儿臣们的封国?”

陆川第一个叫出声音来,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东克普恰克汗国,也就是后世就是哈萨克斯坦中北部和俄罗斯的南部,对于冰天雪地里生活的老毛子言,那都是温暖的好地方。

可陆川他们却想都没这么想过。要知道,那里是田虎都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啊。

“娘啊,这是个后爹!”一道道射向陆谦的目光中都蕴含着无尽的委屈。田虎都不愿意去的烂地方,你就给儿子们啊。世间有哪个做爹的会这样?

第九百二十二章 自己有手有脚,自己打拼

陆谦看着眼前的几个儿子,他很想说:儿子们,你们的老子已经为中国崛起流过血出过力了,现在轮到你们来做奉献了,不要怕吃苦,不要怕受累,未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你们。

但看着儿子们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说的好。

坑儿子就坑儿子吧。保不准这些家伙未来时候还会坑爹呢,现在自己先坑回来也不错。

就如今的情况看,解决了宋儒理学这个大弊端的陆齐,开启了事功之学的陆齐,不再可能像朱明那样败得窝囊,被一个个掉书袋的腐儒贪鬼给搞的病入膏肓,最后让一群野人捡了便宜。但“天子守国门”的勇气,皇帝亲自上吊的勇气,陆谦认为——陆氏皇族子弟还是需要拥有的。

只可惜,这话他也只能在心底里想想。

明面上,皇帝的儿子可不就是要享福受用的么。

现在陆谦儿子有十四人,扣除一个在国内继承皇位的,南洋则是只有三个空地可以安置,除了条件最好的新福之外,还有婆罗洲和新几内亚岛,陆齐对后两者的探索还很稀少,可彼处地域之大,物产资源之丰富却是有目共睹。余下的十人,日本再安置一人,那还足足有九人等待“处理”,且这还只是目前。

就陆谦的体格,五六十岁弄出小儿子来也不稀奇不是?

陆谦要未雨绸缪啊。他可不会把吕宋岛当个封地,再把棉兰老岛当个封地,把婆罗洲一切几块,再把日本四分五裂了给儿子。那是在坑子孙后代呢。

他丢不起那人!

可美洲现在也太荒凉荒蛮了,距离中国也太遥远了,故而,他儿子们的封国只能,也必须在西大陆!

广袤的中亚,高加索南北、黑海地区,还有俄罗斯的顿河流域、伏尔加河流域,在战斗民族还未形成之前,在基辅罗斯公国已经不成器的时代,一举倾吞下这片广袤的地区,未尝不能做到。

横竖那一个个封国的背后,还有强大的陆齐王朝在支撑着的么。

穿越者太bug了。若是只把眼球瞄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格局就太小了。既然穿越了,既然得到了如此一个绝世良机,那就要打开一个大大的大局面。

地球的球长是没办法做到的,但地球的盟主还是可以奢想一下的。

而被他寄托希望的那大片土地,在如此这个时代还都处在一个比较荒蛮的态势,从波罗的海到巴尔喀什湖,这之间广袤的土地上,一没有强大统一的国家,二没有历史悠久的民族。后世的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吉尔吉斯、土库曼等民族,如今还都处在一个萌芽状态,或是连萌芽都没有。便就是西方的一神文明也没有彻底的把北欧纳入自己的体系中。

地处温暖的西欧的一神文明核心地区,此刻看待寒冷的东欧与北欧的目光,许也就是如中原看待四夷的目光一样。

对中国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陆谦看着身前的几个儿子,就如朝堂上的重臣们对他的决意有不同意见一样,几个儿子里头也持有不同的意见。区别是有人不加遮掩的说了出来,有人则选择了沉默。

他是不管儿子们是怎样选择,只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你们须知道,人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陆齐已经严重的损害了东克普恰克各部族的利益,别看陆谦给了他们较大的自由度,但损害了就是损害了。

“帝国对他们再巨大的震慑力,当他们回到自己熟悉的草原上的时候,时间也会让他们迅速遗忘掉。只要稍加挑动,我不信他们不动心。东克普恰克汗国的背后还有西克普恰克汗国和塞尔柱帝国……”

“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他们的“心服口服”,我更需要这些人的背叛。”

“他们一叛,那就将自己放在了‘背叛者’的位置上了。因为我已经给了他们这群战败者最好最优渥的待遇,因为我是一个仁慈的君王。如此,我大齐才是师出有名。才可以把那一个个的部落通通的肢解并编户齐民……”

这就是他今日要教给儿子们的“知识”之一。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能准确的做到这一点却不容易!稍微不慎,就可能是玩火**,或是养虎为患。

所以,陆齐的强大才是最根本的。只有自身的强大,这才能放手的去纵容‘羁縻州’们去搞鬼搞怪。

陆谦的态度叫儿子们都通通闭嘴了,他们心存反对,最大的原因本是在于陆齐对克普恰克人的处置。可现在看,却是事出有因的。陆皇帝要把苦寒的钦察草原做他们兄弟的封国,那真是太可怕了。但他老子心里打着如此的算盘,也怪不得陆谦会如此对待克普恰克人了。

老三陆川先前就很直白的说——用武力严格控制东克普恰克各部,是最省心省力!

觉得陆皇帝那一套有点在‘故弄玄虚’。

直接抄袭塞北草原上的政策,这是慢慢演变的一种方式,也是最安全的方式。却哪里知道他们的老爹竟然打算如此的坑儿子!

他们哪里知道陆皇帝一门心思的要远征欧洲,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地界直接延伸到了里海,那真的已经是很远很远了。可这却远不过陆皇帝的宏图大志!

陆皇帝的儿子不少,但世界足够大啊。铁木真都能马踏欧亚,扫荡一个个国家,让自己的子孙建立起一个个汗国,陆谦不认为自己办不到这些。

并且因为文化上的不同,他和他的儿子们建立起的这个庞大‘文明体’,其凝聚力和向心力也将远超过历史上的蒙古大帝国。

华夏文明更是可以防止让一个个藩属国轻易变色。

以汉民族为主体的陆氏帝国,有着灿烂的华夏文明做后盾,与文化贫瘠的蒙古人可是有本质的不同。后者在征服了天方之后,就迅速的绿化了,进入天竺之后,又与婆罗门纠缠不清了。陆齐可没这方面的忧虑。就像欧洲人征服了美洲之后,不可能跟着当地的印第安人一块去搞“万物有灵论”一个道理!

“不要把眼睛只盯着北方苦寒之地。”陆谦指着欧亚大陆地图的西边,“南方呢?温暖的南方呢?”

与北欧和东欧的国家、民族萌芽不同,中欧和西欧、南欧已经形成了不少稳定的国家和民族。他们有着自己的历史文明,有着自己的民族文化。

几百年的时间,当初摧毁了西罗马帝国的蛮族人,一个个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文明人。他们建立起了一个个国家或城市,生活方式也从纯游牧或半农半牧模式,转为农耕工商模式。

他们才是陆谦心中最大的敌人!

“这片土地就是欧洲的“中原”,包括那个拜占庭帝国。你们对之也该有初步的了解。地中海的北岸气候温暖,降雨充沛,土地肥沃,屹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你们若不像一辈子都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不想子孙后代都生活在冬季里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棍的烂地方,就去打啊。自己有手有脚,自己打拼出一片天下。”

“还是真想去美洲、澳洲那两处荒凉荒蛮之地?”

新几内亚岛都被发现了,再进一步发现澳大利亚,半点也不稀奇。

陆谦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他就是要告诉他们,你们的未来并不美妙。想要过的舒适,那就要亲手去打拼,去奋斗,去自己开拓!

第九百二十三章 财政

“吁——”地一声,马术精湛的前燕京留守李若虚勒住了胯下的ā lā bo马,然后翻身下马。品书手机端 先是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身体,再把马鞭和缰绳扔给站在旁边的卫兵,自顾朝前走去。

金陵城内的税务总局位于玄武湖以东,钟山以北的位置,临山近水,环境非是一般的优美。此刻正值夏秋之交时候,虽不能说是如春夏时候鲜花似锦、绿草如茵,却也相差仿佛。远方大片的果林点缀大地,花木葳蕤,让李若虚初来乍到时候还很是留恋了一番。

燕京城内也自有名胜,然而,这里是帝都啊。燕京虽贵为陪都,却终究是要逊色一等的。

李若虚从燕京留守位置挪到税务总局,自然没有做副手的道理。

陆谦虽然对蒋敬、薛绍甚是放心,可他也不可能叫人霸占某个位置十几年不动。不说会不会叫人根深蒂固,只说一清正廉洁的问题难说。他的天眼是能看清楚忠诚度,但也看不到清廉与否啊。

这世可有的是忠心耿耿的大贪官,如明末的朱大典。此人贪婪成性,在任凤庐巡抚期间,搜刮勒索民财,婪索财贿,其穷凶极恶之状,被人称为“乳虎苍鹰”,靠贪墨积累亿万资财,是明末数一数二的大贪官。崇祯十六年,朱大典遭到御史弹劾,丢官罢职,回到老家金华。但是在明朝危亡之际,清军直逼金华城,贪官朱大典却能持大节,毁家纾难,坚持不降。最后城破之际引huo yào全家殉死。连满清编修《明史》时,都对其的勇气和气节十分的敬佩,称之“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者”。如此人物谁又能说他不是忠臣?

故而,如蒋敬、薛绍,这些年里进出央已经多次了。

这不是全为了防患他们,也一样是为了保护他们。

……

财政有难,金银增发纸钞的问题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在大军进攻北天竺的同时,陆齐朝的财政、金融、贸易系统的相关部门,如户部、税务总局、海关及各大银行的官员们都被内阁勒令‘想方设法’。

李若虚作为税务总局的一把手,虽然还分出精神留神‘兄弟单位’的举措,却更注重发掘自我潜力。

“税改”这般重的俩字,李若虚还是不敢触及的。他刚在税务总局履新,根基还未巩固,税改的份量太重太重。

李若虚现在能做的只有——关于xxx的补充意见若干。

“今天会议先从刘总督察提及的酒税说起。”李若虚让秘书给手下几名干将了茶。他对于税务方面自然不是半点也无了解,可要说了解甚透,那显然是不及税务总局内部的诸人的。

“刘总督察提及的酒税问题是很有见地的,大家听后可各抒己见。如今事态有点紧张,我税务总局可不能落在最后。”说着李若虚向手下列坐诸人的一个示意。

刘总督察是税务总局内部监察系统的老大,自然也是大佬之一,但他仍旧是个路人,不起名了。

这会只听他用沉稳的语调说道“我朝自建国立鼎之初便无酒禁,更无酒水专卖,这些年来大齐一派盛世气象,民间酿酒者繁多。然其酒旦不出本地者,便无课税。”

这实则是一种免税态势。因为酒水一旦出了本地,向外跨境专卖时,或是被酒楼饭庄卖出,那作为普通商品的一部分,征收的也仅仅是商税或是营业税,单一的酒税依旧是不存在的。

陆齐朝名义并没有废除酒税,却无名有实。

这可以说是可跟前朝大有不同的。酒税此物自从西汉始元六年西元前81年始征,历代皆有沿袭。杨隋倒是免除了一阵子,然唐代又复酒税,唐至宋末皆以专卖为主,征税为辅。

“以赵宋为例,其酒政分为三样酒水专卖、酒曲专卖及税酒。酒曲是酿酒所必须,赵宋于东京、西京、北京三地实行酒曲专卖,盖因彼处富贵权宦众多,酒水消耗大,朝廷供酒,多有不济;各地州城内则直接实行酒水专卖;各县地方或实行纳税,或实行酒水专卖。如此有利于朝廷获取更多的酒税。

而我朝历来不禁百姓酿酒。”

陆齐朝非但是不禁民间私自酿酒,便是酒楼饭庄,自家酿酒都不予理会。除非你是要把酒水卖到外地去,酒水过关,这成了商品,这才会有税费。

这个刘姓总督察的意思是重拾赵宋的老政策,加以改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适应陆齐当今的社会状况,如此定能搞出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款出来。

李若虚对此是赞成的,那刘姓总督察私下里曾给他说过,这一策略若能得行,央地方财政收入将不下千万之巨。此事若是成功了,他也算是在税务总局一把手的职位初步站稳脚跟了。

须知道,那赵宋时期的酒税在巅峰时候曾岁入八百万贯。以如今陆齐的现情,只要稍微的抓一抓,即便不如赵宋那般的苛刻,岁入千万之巨亦是能做到的。因为这酒与酒是不一样的。

刘总督察认为,陆齐朝现今对酒类的税课太过放松了。无论是何等价格的酒类,除非是对外贸易,否则只在国内买卖运输的话,都一律做普通商品种类,一律以统一的‘通关关税’征收税金。这不是太便宜那些高档酒水了么。

它们所产生的巨大利润,可是远远超过普通商品种类的。

简单的说来,是无所谓酒税不酒税,把酒水与食品、丝绸等日用商品统一税率,全都只取一通关的关税。是被卖到酒客手时候,店家酒楼需要交纳的也只是一个营业税。把酒水与食材混而为一。

这实际是没酒税么。在朝廷财政困难的情况下,这是一种极大地浪费。

像是在后世,把酒的税率与饭店里的鸡鸭鱼肉划等号,这岂不是在有意的在放纵酿酒业么?也是陆齐朝不缺粮食。

在如今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是把廉价货物与奢饰品混而为一了,全都征收一个档次的税金,这岂不是很便宜很便宜那些‘奢饰品’了?

刘总督察认为,税务总局有必要chu tái一个补充条例,针对酿酒和买酒的统一征收酒税,同时还要给国内数以千计的“酒”分出个三六九等,然后分别对不同档次的酒类征收不同的税率。因为那酒水的原材料说到底是一样的粮食,耗费一样的粮米酿造出的酒水,相互间的价格却相差甚远,那本该交税!跟那瓷器一样,分它个粗瓷、普通瓷器、精品瓷器、高档瓷器来,不同档次征收不同例的税赋,那都是来钱的门路。

何况这千万银元看似不少,实则还不如八百万贯呢,三块银元才等值二两银子,也是两贯钱。

这点金额远不是酒税的尽头!

陆齐朝繁荣昌盛,民间安定,无论是自己饮用,还是用以贩卖,酒水是很大一消费类别。千万银元算个屁,朝廷真要认真,两三千万银元也挡不住。9

第九百二十四章 明白人!

“看报啦,看报啦。朝廷复开酒课啦……”

“看报看报,税务总局献策有功,李相公受陛下嘉奖……”

“看报看报,酒课一开,中央地方财政俱增。上下各处,预计可得千万……”

在整个中国的目光被陆皇帝对东克普恰克人的封赏,被北天竺已经在进行的战事吸引去了后,紧接着他们又被税务总局提及的复开酒课给抢占了去。

这可是一个与百姓的生活休戚相关的话题。

百姓们兜里有钱了,家中有粮了,谁个不酿上几坛浊酒?

历史上的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赵开时任川陕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为了筹集军费变革酒法,开始实行“隔糟酒法”。就是罢去官府卖酒,由官府只提供场所、酿具、酒曲,酒户则自备酿酒原料,向官府缴纳一定的费用,酿酒数量不限,销售自负。

此法先在成都试行,结果情况大好,然后不过两年就遍行川峡四路,并使四川的酒课很快递增至690万缗。到赵九妹末年,南宋酒课岁入1400万缗。简直使人惊悸!

这要是跟过去时候一般规矩,那可是人人都要上税,而且还不会少了。陆齐民间繁华岂是南宋初期可比的?

与自己的钱包密切相连,已然夺走了人全部的注意力。上上下下,对于正红旗旗主的人选似乎都忘记了一样。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已经从正红旗旗主之位卸职的耶律大石,也带领着一班亲信,悄悄从西域返回到了中土。

陆皇帝有言在先,八旗每有战获,自取三成。各旗之民,每战有功勋者,受奖与汉兵同等。而能立下十功者,出旗赐汉姓。彼辈人亦可继续在旗内任职,以千户为顶点。只是事随时迁,职位不同,出旗之限亦有不同。那就是五千户随一旗旗主而动,必十年挪其位。

旗主是时间一到,赐国姓,叙功论赏封爵。而五千户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挪位。从一到五,从白到红,或是以新替老,这都是挪位。

耶律大石所率领的正红旗,实则就是契丹最后的精华所改编来的,手下的五千户,耶律铁哥、萧斡里剌、萧剌阿不、耶律术薛、阿里奇等人,都是北辽干臣。

此番五人也伴着耶律大石一同回到了中原,因为他们在跟着耶律大石征服伽色尼王朝的过程中,每一个都刷满了功绩。这次正红旗是旗主带五千户一同离职。虽然才到兰州,离抵达金陵还远着呢,还没有拿到陆皇帝的圣旨,但内阁对他们一干人的定议却老早被传到他们的耳中,众人的心情是好不轻松惬意。

他们对北天竺的战事,对复开的酒课,都没有半点的关心。萧斡里刺看着手中的报纸,这是他用一个金币让驿站里的差人为他收集来的近期时间段里的《新闻报》。金钱的魔力果然是无敌的,那差人足足送来了俩个月的报纸,最重要的是,那报纸一日不带有拉的。

“林牙,没有。”萧斡里刺摇头道。

两个月时间了,朝廷还没公布正新一代红旗旗主及千户的继承人,这让耶律大石脸色也猛地一变。

正红旗是八旗当中最特殊的一个旗,内里的旗丁,契丹人占据了六成以上。这还是十年征战的结果,不停的征战,不停的伤亡,让不少旗人家庭丧失了成年的男丁,无奈的退出了正红旗,在姓氏和户籍上成为了汉人中的一员。这是陆谦针对八旗成年旗丁折损的家庭所做的一补充,损失了成年支柱的旗户,就可以直接转汉籍好了。

他们的亲人为陆齐付出了血的牺牲,让他们成为汉籍,这与立下十功后全家出旗转为汉籍,不矛盾。却也给了陆皇帝光明正大的向正红旗掺沙子的机会。

一度全体旗民八成为契丹族的正红旗,现如今变成了只有六成少许,这已经是极大地进步了。

而作为耶律氏的一员,又是北辽朝廷中仅次战死的兀颜光的得力干将,耶律大石在正红旗中的号召力强大到极点。

而感情都是相互的,或者说利益是相互的。八旗兵的作用是什么?耶律大石的未来又打算这样过?二者间明显就很有互补性。

冲锋陷阵,为帝国先锋队的八旗兵和封国注定会在帝国最边沿的耶律大石,那是天作之合。

故而,这就让耶律大石不得不密切关注正红旗新一届的领导群体了。

“嘿,田虎这个黑厮,真是好坑了儿郎们一遭。”阿里奇也在翻看着新闻报,这是陆齐帝国文武官员们所必需的习惯,只是早前大军在伽色尼人的地盘里厮杀,《新闻报》虽然有国家力量做后盾,却也难以直送到军前。

此刻看着一张报纸上的内容的阿里奇,是气得直拍腿。

陆齐朝既然决定打北天竺,那自然要号召大家去北天竺发财了。有意搬家去北天竺的人家,更是有丰厚的不能再丰厚的回报,比之田虎许诺的,每人千亩土地来,尤要优厚的多的多。

三旗人马拿下了伽色尼王朝,战争中自然面不少死伤,那无论是没了成年男丁,而只能出旗的人家,还是立下了十功后要全家出旗的人家,现在若与移民局有了联系,一个个都能去到北天竺当大爷,可现在他们虽然还能在原伽色尼人的地盘里当大爷,其社会地位无疑是在田虎的嫡系之下的。

而且伽色尼人的土地如何有北天竺富饶?

端的是亏大发了。

可偏偏当初这笔‘交易’还是他们先主动地,毕竟那些出旗的家庭,即使回到中原入了汉籍,所得到的回报也远不如田虎这儿。区别只在于,他们的户籍刚被定下,估计都还未去做,只停留在名单上头,就立刻的又变成了霍国国籍。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年的冬季要来临了。耶律大石他们在年后二月里便就处在了离职状态,但到六月里他们从霍国赶回中原,接替的人兀自没到。

现在眼看都是又一年的中秋,兰州这里寒风已经嗖嗖的如是刀割,这朝廷却还没定下最终的人选。

因为正红旗上那浓郁的契丹色彩,耶律大石很清楚,这新一任的旗主和五千户注定是要被掺沙子的。陆皇帝或者说是陆齐朝,不可能让正红旗的头上一直顶着‘契丹’两个字,八旗的主人是陆皇帝!

自己这一波是因为时代背景特殊,且耶律大石自始至终也都非常识趣,陆谦这才没急着动手,不然,只凭陆皇帝的力量,把整个正红旗都抹去重建一个来,又有甚难度?

可一不可再二,陆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制的。

耶律大石以己度人,也觉得正红旗已经到了要与契丹两字做彻底切割的时候了。换做他是陆皇帝,都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耐性,等上十年!

……

陆谦若是知道了耶律大石的心里话,一定会非常欣慰的。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耶律大石是个明白人啊!

但他现在真的陷入了一种选择苦难当中。内部递上的五个候选人已经被淘汰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俩,他却实在难以做出决断。

“孔彦舟,韩常!”

这俩人去往多年里的表现中都是不俗,从功勋到资历,难分高下。至于出身,一个是贼盗,一个是汉奸,破锅与烂盖,也是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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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旗主之争

孔彦舟是相州人,与岳飞他们是老乡,只是品行与岳飞他们就差远了。其人自小无赖,但甚有勇力。也是晚生了十年,不然宋末绿林当中将会又添一巨寇。

在陆齐朝的制度下,十八岁且不满的孔彦舟便光荣的一进宫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少儿权益保护法,而且十七八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里算鬼的未成年人啊。那孩子都能有着的。

到二十二岁时,已经二进宫的孔彦舟因拦路剪径,致人伤残,被官府捉拿,判处死刑。

恰那时候李道回相州老家探亲,被人求上门来,就使了个法,付出一笔不小的赔偿金,让受害者不再发话,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孔彦舟充作了正黄旗旗兵。

这是一场等价的兑换,付出了金钱买来了受害者的闭嘴不言,孔彦舟还依旧要入敢死队去效死赎罪。也说得过去。但若不是有李道出力,等待孔彦舟的下场只有被砍掉脑壳示众。

入了正黄旗后,孔彦舟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却如是老鼠掉进了面缸里,是如鱼得水,自在的一比。

他这种人就是不安分的,军队是最适合这种人的,只是他身上背的有案底,募兵的就是一个兵也招不到,也不会要他。进了正黄旗,也等于是参军了。

那时候陆齐朝正攻打北辽,正是用人之时,也最是适合他厮混。

短短三年,孔彦舟从一介死囚,正黄旗中地位最低的打头冲阵的敢死队员,变成了声名鹊起的百户。等到宣赞离职,手下五个千户只有三个功劳足够多,他带领下的正黄旗虽然是身经百战,前后历经了多次大战,可是将军难免阵上亡,就是宣赞自己都几次历险,手下那两名未能刷满功绩的千户便都是中途补上来的新人,未能随着他离职。

少了三个千户,孔彦舟便很顺利的补上了其中一个空缺。到现在,这人进入正黄旗还不到九年,却已经能跟韩常拼杀的难解难分了。

后者许是在历史上的名头更大一些,至少陆谦就对他更为熟悉。而看着孔彦舟的名字,冥冥之中也觉得不凡,却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听没听说过这人。可是只看他的名字,就觉得比韩常有逼格多了。

韩常的能力不弱于孔彦舟,可谁叫他有个挡道的老爹呢?在韩庆和退位之前,韩常只是镶白旗百户。当初燕京大战,韩庆和陷入大军中主动请降,陆谦没有杀他,只是不管他而已。再后来,韩庆和与韩常父子团聚,陆谦杀入东北,建立镶白旗,便就把他们父子都塞进了镶白旗里。韩常在镶白旗百户的位置上踌躇多年,以至于只说千户的资历,硬是不比孔彦舟多了。

现在这俩人来竞争正红旗旗主之位,叫陆谦实在有些难以取舍啊。

“来人,宣韩常、孔彦舟入朝觐见!”既然在资历和功勋上二人难分高下,那就亲自见一见人吧。

看他俩谁的忠诚度更高,那谁就是正红旗主!

陆谦忽的拍了下自己脑子,真是有点糊涂了,怎么就忘了忠诚度呢。才能再高的人,忠诚度不高,不也是白瞎祸害么。

哪怕韩常与孔彦舟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域。要前来金陵,沿途即使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也需要一段时间,可陆齐等得起啊。

正红旗与正黄旗、镶黄旗已经进入休整状态了。三旗征战伽色尼王朝,之前又平定西喀喇之乱,前后已两年光景不下火线,可不要撤下来好好休整一番么。

伽色尼那块地盘现在已经是霍国了。

而正红旗身为八旗之一,是陆齐对外征战的先锋队,选择领头人,那趁这个时间多耽搁一些,又算的了甚?

要知道,现如今的八旗,虽然正规旗兵还都是五千人,但每一旗里还设立的有补充兵,兵源就都是旗户里的男丁。他们在初入八旗的时候,年龄还未到十六岁,可一年年过去了,当初年龄不到的小豆丁们长大了,那他们能做什么呢?就在家里种地放牧吗?那可不是旗人的工作,他们明显还有包衣呢。这些人就成为了八旗里的补充兵。八旗兵打仗时候,他们跟着一块,分战利品的时候亦有他们的一份儿,就是没八旗兵的多。

八个旗,每家的补充兵数量多寡不一。但最少也有千把人。这些人很少有主动填补旗丁空缺的,因为那样做就要立下双倍的功勋才能出旗。

人家是十功,你家多出一个旗兵,就多出一个‘十功’。而旗人们还是渴望着出旗的。

陆齐朝的八旗与满清的八旗又不一样,没什么特殊权利,反倒是每每打仗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年年月月有人战死,隔三差五的要哭丧吊孝,只要人能有一口吃的,谁愿意过这种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他们最初时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不去入旗,不仅要被汉人鄙视,先天上弱了一等,还生活无着。

对比跟着汉人学种地,他们更愿意拿起刀子去拼杀。

而现在,十年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人人都能说一口汉话,还能认识几个字,已经可以顺利的融入陆齐朝的社会中了。又何苦继续在这儿打生打死?

再或是说,这些年的旗兵当下来,战事打下来,家家户户都有了份不俗的家底。出旗之后能得汉姓汉籍,不受人歧视,能过安生日子,就是想要打仗,也能正儿八经的参加正军,不比在八旗里当奴才强么?

这就是各旗的补充兵存在的一大原因。也只有是家中的兄长父亲战死、伤残了,弟弟儿子才会自动的替补上。否则,很少有一户旗民家庭里出两三个旗兵的情况发生的。

这种情况下,补充兵就成为了每旗必不可少的存在,也无形的扩大了八旗兵的数量。加上旗户下属的包衣的存在,每一旗的真实兵力已经早不是五千人,而是上万人了。就是那些包衣兵的战斗力微弱一些。

这每一旗放到草原上都是一个不小的部落,八旗已经到了陆谦所允许的极限。

也因此,每一旗旗主的人选,必须要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东北的韩常,西域的孔彦舟,接到传令的时候,都立刻带着随从快马加鞭直奔金陵而来。即使那时候的东北与西域早已经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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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是他们能够掺和的吗?

时值深秋,北国已经飘雪,南国却还秋高气爽。而北天竺的气温比之同纬度的华南、岭南来,则无疑更要温暖上许多。

对比横跨在中原腹心的秦岭——大别山,北天竺头顶的喜马拉雅山脉和葱岭高原,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帕米尔高原,无疑更能阻挡北地冷空气的南下。

孟加拉湾上空,哗啦啦的雨水在倾泄着。

菠萝王国临海的一座港口城市——兰拿巴戎,披着一件帆布雨披的刑国左军都督柴祯一跃跳下甲板,落在海港木板铺就的码头栈桥上。作为兰拿巴戎的守备,同时也是刑国名下的五大地方守备司总兵之一的阿杜拉曼早就立在港口栈桥前恭候了。

所谓的刑国,便是小旋风柴进的封国,位于后世的马来西亚半岛。小旋风当初受封为邢州候,因为其祖上柴荣便是邢州人士,故而其封国也就名叫刑国。

柴祯乃是柴氏一族中人,按辈分且是柴进族弟。武力是有些逊色,但脑子够用。那大军厮杀又非江湖绿林拼斗,为将之人实更重智慧而非武力。故而,他在柴进建立刑国,征讨四方不平的过程中,屡立功勋,极得柴进倚重。

现下坐上了刑**方的第二把交椅,仅次刑国太尉郭仲荀。

后者本为宋将,投降陆齐后被空置,其年纪又不大,自然不甘心就此踌躇度日。以至于与柴进勾搭上了干系,便很干脆的上了柴家的船。

陆谦当然不会阻拦。这是最大化理由资源么。就像刘锜、刘光世,很多人都已经通过赵氏与老九产生了联系,双方保不准都已经见过,陆谦不也视而不见么?

而至于阿杜拉曼,还有刑国的那五大地方守备司,却就是刑国内部的土著力量了。

南洋地区的土著数量可是不少的。马来还算不得多,爪洼和苏门答腊才是叫人头疼。这次南洋联军进攻波罗王朝,方腊便没去凑热闹。原因就在于其内部且还没有被摆平。

而柴进呢,刑国内部大大小小的独立山头到已经被摆平了,因为那个地方主要地势是平原,地面平坦、起伏较小。虽然也有一条中央山脉,把半岛切成了东西两块,但这条半岛上的天然分割线却是从北部的永国南端延伸过来的。

半岛北部地形纤细,形同长条倭瓜,北面纤细,南面肥大粗壮。但如此纤细的北部却兀自被从永国南端【闻焕章】延伸出的山脉给一分为二,让西面的归庐国【李俊】,东面的归刑国【柴进】。

在地形划分上,就是后世暹罗南端——怀抱暹罗湾的那条小尾巴,分给了柴进。因为柴进的刑国不可能如后世的大马一样在婆罗洲占据大片的土地。这是补偿!

永国的地盘就限于半岛之上,因为地理地势远没有爪洼和苏门答腊复杂,柴进是很轻松的就削平了境内的敌对势力。而后五个主动投降的马来王公,就让他感觉到了为难,最后只能把他们变成永国内部的五大土著守备司。

阿杜拉曼今年三十余岁,身材不高,但很敦实。其父是最早投效柴进的马来王公,也是当初三佛齐国完蛋后最早向方腊投诚的人,在父亲年迈去世后,阿杜拉曼顺理成章地接任了守备司总兵的职务——五大土著守备司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本就是规矩。他们就是永国的羁縻州,或者说是永国内的藩镇。

但这个人比较倒霉,或者说从他父亲那一辈起就有些倒霉。

永国的五大土著守备司,按道理都是大马的叛徒,但就因为他家,对,就是他老爹,表现的太积极,太狗腿了,以至于他家硬是被背了更多的骂名和压力。

滔滔骂名一石,他家能有五斗。

但如此的骂名也没有给他家换来太多的好处,除了一家人被赐了国姓——这很有荣誉吗?如果可以阿杜拉曼更愿意自己选择一个汉姓,而不是去姓柴。同时入了汉籍,而其他的待遇与其他的土著守备司比,也全都一致。

当然,如果说他家是五大土著守备司第一的名头也算是一种好处,那也就这么多了。

阿杜拉曼的老爹心中也曾后悔,然而柴进以及他背后的陆齐朝如日中天,他们父子根本无胆敢叛变。而有句话说的好,生活就像****,当你无力反抗时,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吧。

阿杜拉曼父子就是如此,老老实实接受现实,摆正心态,为柴进继续卖命。

此战,五大土著守备司各出兵数百,统一由阿杜拉曼率领,作为永国右军都督的副将。

五大土著守备司虽然是土著,但这些年里柴进指头缝里也给他们露了些好处。不管是兵甲的质量还是数量,那比之菠萝王国的土著军言都是要稳胜一筹的,而且他们打仗也是有收益的。

南洋各国针对国内的土著势力,用陆皇帝对付他们的法子,直接搬过来用。干多大活出多少力,得多大的实惠。

永国的五大土著守备司就是这般的被调教多年,为柴进出生入死,却也从柴进手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此番小旋风参与来的资本就是五大土著守备司出动的小两千精兵,外加原来右军都督亲自率领的千多永国的常备军,三千兵力,也是此番攻杀的一小股东了。

只是运气不好,那右军都督在厮杀中受了伤,又因为感染,以至于差点把小命丢在波罗王朝。消息传回永国后,柴进一边使人去把右军都督好生救治,好生安顿,另一边就立刻走马换将。

但是这当中需要时间啊。

阿杜拉曼暂代主将职位,一样可以引着永军先行厮杀么,只是因为没人撑腰,他们也就是一开始时候捞了点功劳好处,随后就被李俊扔到了海边留守了。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兵马在波罗王朝内攻城掠地,大把的捞取金银,阿杜拉曼等人眼睛都红了。可他们在李俊面前就是那三等公民,根本没说话的份儿。

如此,这些人就迫切的期待着新boss柴祯的到来。要知道,他们被空置在港口,那损失的不止是他们的金钱,还有柴家的利益。不然柴进怎么会那么急呢!

这场盛宴,参与者所能得到的报仇,除了基于兵力上的基础分配外,还在于战绩和贡献。而现如今永国兵马所作出的贡献少的可怜。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永军因为被空置,很意外的接到了一块天上落下的馅饼。柴祯急急忙忙来到这里的最大原因,可不是要给阿杜拉曼他们撑腰来的,只是阿杜拉曼不知情,还以为柴进也急了呢。

在接到柴祯率援军两千即将抵到兰拿巴戎的消息后,五大土著守备司就已经动员了起来,他们在各自的所辖地里,开始大肆征集粮草、物资、役畜,同时民夫也被大量发动起来,为大军做最好的后勤服务。

一个个斗志昂扬,就等着新老大来到后,领着他们去开片抢掠了。

如是,柴祯只在兰拿巴戎歇息一日,便召集手下大小将领齐聚一室,开门见山的说要拉着大伙儿出去打仗了。

——阿杜拉曼等人满脸的兴奋。

但永军针对目标却不是依旧在抵抗中的波罗王朝,而是西面的色那王国。

——阿杜拉曼等人人愕然。

他们当然知道陆齐朝要对北天竺发起攻势,也清楚齐军的进展不是很突出,因为其东路军兵力有限,但这事儿是他们能够掺和的吗?13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主战场与分战场

色那王国是波罗王朝的邻居,位于波罗王朝之西南。朱罗国鼎盛时候,其最北境便打穿了色那王国的海岸线,兵锋一路杀入波罗王朝。

而以后世的地理国度来临,波罗与色那平分了后世的孟加拉国。

孟加拉是一个神奇的国度,作为面积只有四个湾湾大的国家,其却足足繁衍了16亿人口。人口密度近乎没平方公里1300人,是湾湾的两倍,是世界上各人口大国(即5000万以上人口国家)中人口密度最高国家。

一切都因为后者是一个全国九成的土地都是肥沃平原的国家。都因为它所占据的地方是赫赫有名的恒河三角洲。

所以,现下占据后世孟加拉地盘的两个王国,那都不穷。现今生活这在片土地上的人口也同样不少。

也所以,李俊他们才会错估了波罗王朝的实力。因为以人口来论战斗力,波罗王朝的战斗力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同样信奉佛教,他们比起三佛齐、吴哥、女王国的土著来可差远了。

波罗王朝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后世孟加拉的土地,大概是东孟加拉吧,后世孟加拉的西部地区属于色那王国。东面半个孟加拉与后世天竺的阿萨姆、梅加拉亚、那加兰、曼尼普尔、米佐拉姆等邦的联合体,也就是后世天竺大陆的东北角——对天竺地图有印象的朋友肯定不会忘了天竺人把孟加拉欺负的有多凄惨,整个孟加拉都被天竺国土三面包围,就仿佛是一个国中之中,这才是现如今的波罗王朝。

现在,波罗王朝的中东部地区,是双方厮杀的重点,因为那里有波罗王朝为数不多的山地丘陵地势。波罗王朝的残兵败将汇合了其东部的力量,正依靠着山地丘陵进行着反抗。那里一旦被拿下,同样是一马平川的王国东部,根本就不可能抵挡的住李俊那么的攻势,会跟之前的其西部地区一样,被李俊他们轻易给夺取去。

“波罗王朝的末日已经不远了。我们就是立刻出兵前往东部的山岭地带,也顶多是分上一杯残羹。”主要之前都没想到波罗王朝的抵抗会如此的孱弱。他们比起三佛齐、吴哥、女王国的土著来真的差多了。

那李俊估计都要后悔死了。

柴祯心里感慨着,波罗王朝的弱是叫外人都意想不到的弱。

“所以,我们要把目光放得更长远。区区一个波罗王朝,那只是南洋各国的所求。广袤的北天竺才是我们真正驰骋的疆场!”

把基本盘做大了,就算只能分上一勺子,也比先前所能占据的利益更大。

柴祯心中充满了涌动,北天竺才是真正的大局面。

让李俊他们耍鬼去吧!不,他在临走之前还要对李俊说一声谢谢。

为了谋取更大利益,几家人借着柴祯没到的机会,很是道貌岸然的把永军的先头部队放在海边空置,却不想,叫柴家天上掉馅饼,凭空捡了个大便宜。

加之。永国不用像庐国那样把自己整个都陷入波罗王朝,他们完全可以抽掉更多的力量配合齐军的东路部队进攻色那王国,甚至是更靠内陆的帕拉、昌德拉斯等国。

是以,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指的就是这个。

五千人的永军【柴祯带来了两千人】忽的进入了色那战场,给彼处的齐军带来的极大帮助。至少在色那的东北部,也就是恒河北岸地区,极大的扭转如今齐军在此处的被动形势,并沿着恒河快速向西北方向推进,趁其不备,很是歼灭了一部分天竺土著军的有生力量,占领包括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地区在内的大片恒河北岸地区。这是色那的富庶地带,掳掠人口、物资、金银及各类珍玩,打击北天竺联军的士气,动摇其抵抗意志,一气呵成。

是的,北天竺联军。

在北天竺东岸的色那王国与西岸的索兰基王国同时被陆齐水军攻打之后,在原伽色尼王国所在区域的陆齐军也在纷纷聚集和调遣的时候,北天竺各国如何还不知道是怎的一回事?

他们自然也‘团结’了起来,虽然这么说会有辱于‘团结’这个词汇。

以北天竺实力最强的昌德拉王国和乔汉王国为首,库斯达尔、托马拉、帕拉瓦拉、且迪、卡拉丘里、帕拉,当然还有两个当事人——色那和索兰基,是全都统一在一面旗帜下了。

但这绝不意味着北天竺各国的心就一齐了,更不是说北天竺各国的力量就都拧成一股绳了,顶多是彼此间放弃了纷争,比如索兰基与塔尔人。

塔尔人位于索兰基与乔汉王国之间,那是一片浩瀚的沙漠,是两国的天然分割线。塔尔人就是塔尔沙漠的土著居民,人口虽不多,但很彪悍。

他们在南北两个进攻【劫掠】方向中选择了更弱一些的索兰基。

现在,塔尔人固然不会趁机攻打索兰基了,可要说他们会去帮助索兰基,那就是笑话了。

当然,索兰基与色那王国还是受到了一些联盟的支持的,只是这点力量对比起整个北天竺各王国团结起来这面大旗,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弃开索兰基的问题不说,色那处真正的问题是,陆齐军投入进来的力量还是太少的缘故。

进攻北天竺,主力是位于霍国境内集结【阿富汗】的陆上兵力。若是以海路在北天竺两边大打出手的话,那耗费会让金陵的内阁大臣们头疼不已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走万里海路来支持一场对一片大陆展开征服的战争,那太疯狂了。反倒是陆路,虽然一样遥远,但陆齐在西域已经站稳了根,更顺利夺取了阿富汗,打开了北天竺的大门。

无论是从安全性,还是从战术角度出发,都比海路靠谱多了。

要知道,陆齐水师还要警惕朱罗国呢。而如今的态势下,就是那西遮娄其王朝对陆齐的感触,恐怕也有变化。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可都属于天竺!

这般的就自然而然的牵制了南洋水师和西洋水师很大的精力,让陆齐水师如何还有余力去扫荡色那?乃至是西海岸的索兰基?

色那王国地处恒河两岸,位于恒河三角洲地区,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沛。王国内农业发达,故而,城池林立,人口密集。这就给土著军队提供了步步防御,节节抵抗的依靠,同时也可为北天竺联军提供充裕的军粮。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在农耕文明时期,军队作战中,粮食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更因为地理缘故,色那王国境内的北天竺联军,可以在广阔的恒河平原上随意穿插,骑着高头大马的天竺骑兵,利用自己更胜一筹的机动性,远远避开了齐军的兵锋,然后从敞开的侧翼直插进去,使得齐军的攻势常常是虎头蛇尾。

无奈何,平坦的地势阻挡不住天竺联军的兵锋。同样,紧缺的兵力也让齐军无法完全遮蔽侧翼。

天竺人并没领略到敌进我退,十六字游击战术的精锐,可他们却在实战中做到了这一点。

齐军正面作战的能力很是bug,但人数的缺少叫他们始终难以打开局面。或许,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一种牵制吧。开辟分战场,好让北天竺各国的力量不能全部投入到乔汉王国。

后者是北天竺的大门,曾是婆罗门教国家抵抗天方教入侵的最前沿,也是现在土著军抵抗陆齐大军的主战场……

第九百二十八章 收获

作为分战场就要有分战场的觉悟,千万别想着大破贼军,逆袭当老大,夺走主力军的光彩。不自量力的野望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主导东路军攻势的徐徽言是一个很持重的人,他也曾傲气轻狂过,但是流逝的岁月叫他学会了持重。

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徐徽言就是这样做的。

在吃到了兵力不足的苦处后,徐徽言就立刻转变战争方略,从最初时候的攻城掠地变成了现在的‘占山为王’。

他的法子就是占据色那王国的沿海部分,建立堡垒,以此为根据地,建立起稳固的防御,以达到用最少的兵力便可确保防守无碍的目标。如此来,他才可以抽调出足够多的军力用于针对色那王国的内陆城市的攻击。

永国的五千军的加入让徐徽言手心里实力大增,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手中的全部陆战兵力比起这个数字也多不了多少。那恒河北岸——为了防备北天竺联军在对岸捣鬼,威胁到在恒河南岸的东路军主基地,徐徽言都不会布置军力在那儿。

拢共千人上下的兵力,既要防守城池,还要巡哨恒河沿岸,能够用才怪!

兵力上的捉襟见肘,自然是让恒河北岸的齐军的局面不美妙起来。

而现在多了永国的五千军,可谓是雪中送炭,那意义大了去了。

至少,齐军在恒河北岸的控制范围可以从恒河口扩展到恒河与马藏藏布江交汇处了。

马藏藏布江就是后世的布拉马普特拉河,也就是雅鲁藏布江,那是一条水流量大的惊人的大河,与恒河汇流之后,其下河段被后世的孟加拉人称为游贾木纳河,然后与梅克纳河合流,也就是现在的伯拉格河,最后注入孟加拉湾,其入海河段又被该称为梅克纳河。

所以,恒河三角洲的入海口并不在后世的天竺境内,而是在孟加拉境内。

但那都是后世的地理名词了。现在这条河就被叫做恒河,位于色那王国境内。

徐徽言所指的恒河口,也就是恒河入海口上溯到其与伯拉格河的汇合处。

现在齐军在北岸的控制区从伯拉格河推进到了马藏藏布江,可是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的。

洪武十六年很快就过去了,临近年底,天竺这里气温却依旧不见太冷。这里的确是一块难得的福地。

在过去的时间里,东路军取得了丰厚的战果,并不是指占据了多大的地盘,而是说他们消灭的敌人和获取的财富。

最初的七八千齐军,连同陆续调来的南洋各国兵马,再算上那支横行在恒河之中的水师,满打满算不足两万人。历经多日征战,去掉战死战伤和因病减员的,再刨除分驻各地的,现在徐徽言手中的机动力量——特指陆战步骑军,只剩下一万人左右。

将士们的士气也有高有低,以番汉区分开来,汉军的斗志是一如既往的高涨,但番军就有些懈怠了。就是那些不很懂军事的人,看到番军们的脸色,也知道他们有些心不在焉了,不一定全是身体上的疲劳,更多是心理上的疲劳,饱掠之后的番军的战斗意志从来就高不到哪里去的。

这点上不止是眼前的番军,就是昔日草原帝国的兵马,也是如此。

所以,徐徽言等东路军高层就都明白,该是调换新军的时候了。那些吃的满嘴流油的家伙们,还是把他们踢回家更妙,换来些新兵,有前者的例子在,那肯定会斗志饱满,战意盎然。

同时,时间也到了年底,是到了该做一总结的时候了。

“来自南洋的三千多番军要尽快遣返,以便更换新军。据谍报司传信,色那已经迎来了新一批援军,主要来自卡拉丘里和帕拉两国。他们肯定会发起一波反攻,现在不确定的就是时间问题。”

徐徽言话音刚落,手下就有军将接道:“管教将军放心,俺们已经缩紧兵力,有着城堡城防在,凭的土著来多少人马,也是不怕。”

定眼看,这说话之人正是张中孚之弟张中彦是也。

此番的北天竺之战,主战场自然是陆齐的嫡系力量占了大头,东西两个分战场便就让给了‘杂牌’。

作甚事都不能吃独食不是?

更别说主力嫡系中也有不少人与‘杂牌军’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徐徽言此刻手下四个团正,就全都是杂牌出身。张中彦来自蜀宋,曲端来自西军,王世宣、王孝忠皆当初襄阳一战中投降之辈。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能打仗!

连同徐徽言在内,上下尽是能打硬仗的干将,北天竺联军与之多少回正面交锋,从无获胜过。也就是趁着齐军拉远了作战距离,露出了侧翼和身后的空挡,他们才利用优势兵力迂回攻击齐军的短处,使得徐徽言几次发起的攻势都有虎头蛇尾之像。后来徐徽言索性就顾头不顾尾了,沿着恒河挺进,利用水师的转运之力,抱着击杀敌军有生力量为宗旨,攻击色那王国的城池,劫掠财货、牲畜、粮食、人口等。这也是他无奈之下的选择了。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却是叫他们东路军吃了个肚儿圆。

恒河三角洲,这可是农耕时代的膏腴之地。陆齐军改变战略角度后,得到的好处不要太多。便是全军分润了后,上交给朝廷的战利品也是一个叫人惊喜的数字。

“钱粮之事先不说了,人口呢?这次可运送的人口总数统计出来了吗?”胡铨用略有些急切的语气问道。作为东路军的参军,胡铨在军事上的作用很小,他这段日子更多是与当地的婆罗门们交流,但这绝不意味着出身文官的他会对‘财富’两字忽略。

对于陆齐朝在财政上的东向,胡铨的位置纵然不高,却也多少有些耳闻的。

“大概四万人左右吧。”徐徽言说道。这个数字他还是很清楚的,当初为了确保沿海地带的绝对安全,他们从当地以及外部大肆掳掠,一度抓捕了五六万劳力,以来修筑棱堡和加固、扩展港口、道路。

天竺人还是很便于管理的,老实听话,这些人加上多次作战中被俘虏的土著士兵,总数达到了八万,超出了东路军数倍之多,但却并没为东路军制造多大麻烦。在突击完成了一部分劳动之后,一些个土著都被释放了回去,多少缓和了一些当地百姓的敌对情绪。

现在东路军手中剩下的就四五万人,能够被送去南洋各国的,就只有四万人上下。徐徽言用手中的劳动力,以及马牛、大象,从南洋各国手中换取到大笔的金银浮财。整个交易过程都是他一手经办的,故而对这个数字清楚地很。

第九百二十九章 战争福利

金陵城,户部衙门。

偌大一片建筑群中,到处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大小官吏,临到年中时候,户部既要做年度总结,又要对来年的财政预算做最后的合计,那从上到下就没一个能得清闲的。

作为“新任”的户部尚书,蒋敬都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归家了。

小楼林立的户部,东南一角的鸽巢,是户部衙门中少有的一块‘平地’。

与先前的唐宋先朝不同,陆齐的衙门与之最大的变化就是楼多了。太高耸的楼房没有,一般是三层小楼式的建筑,因为这样的高度水龙车且能够得到。太高则就不行了!

‘办公楼’多了,办公区的实际占地面积就缩小了,一栋接一栋的小楼之间就拉开了间距,这叫防火通道。楼与楼之间就是有连通,也顶多是天桥。一切都是为了放火啊。

即使金陵城修建之中,中国传统的木结构建筑,砖石、水泥的应用比之前朝已经超出许多许多,但放火依旧是重中之重。

在一座座小楼林立的户部衙门里,一水儿的平房建筑的鸽巢,高度算是最低的。毕竟这里只是一个鸽子窝,接到了密信后他们还要转交给不远处的机密室,在鸽巢做工的人员本身是不知道密码的,更不会从事翻译工作。所以,这里的人虽然不少,却还不至于建楼。

这天,整个户部衙门依旧忙碌非常,鸽巢同样是人来人往如繁荣的街口一样。

十多年坚持不懈的建设,陆齐朝的鸽巢已遍布中土各地,完全是出于情报传递的缘故,陆谦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来落实了这项布局。

以至于现如今,民间百姓都习惯了用鸽巢为远方的亲朋传递紧急消息,邮局下属的鸽巢通过这项业务都能实现自负盈亏了。

虽然如此成果的背后是一只只以三百六十个法子花样去死的信鸽!

金陵城内多的是户部这样人头往来极多的鸽巢,尤其是在年底的时候。外地汇入来的信息不要太多。

一道紧急消息被送入了机密室,很快的一声惊呼就从楼内响了起来,接着机密室主任亲自拿着译制好的情报,快步赶往蒋敬的签押房。

“哈哈,好,好。徐徽言办得好!”蒋敬哈哈大笑,大声夸赞着徐徽言。

色那王国是富足的,那么平坦肥沃的土地,滋养着数百万生民,千百年来能创造出多少财富?但是能从色那王国榨取到如此多的财富,更想到了用当地掳获的土著来换取南洋各国的金银,这就是让蒋敬对徐徽言赞不绝口的关键了。

——波罗王朝是南洋各国联手打下来的,这点不假,但它却并不属于南洋各国。它是陆齐的殖民地,南洋各国联军打下了波罗王朝,他们可以从中取走大笔的财富,还有一定数量的战俘,但却不是无有节制的掠夺一切。南洋各国依旧短缺人手!

“速速把这个递去银行。”大笔的金银没有被蒋敬大笔一挥纳入户部的银库里,而是主动送去了中原银行。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陆齐朝的各路大佬对于纸钞问题的担忧是多么的慎重。

秘书没有半点迟疑,作为秘书他很理解蒋敬的举动。

然而次日里,陆谦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对此不加以评述。臣子们自己搞出的事儿,在他眼中很正常。蒋敬也做了十几年的高官了,难道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且单看徐徽言送回的金银,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但是对比社会上流通的纸钞重量,这点财富杯水车薪,又算什么呢?

金陵城里的头头脑脑可不会忘记进行中的北天竺之战的。

不只是徐徽言,西路军的郦琼,还有引兵杀入天竺的晁盖——人晁盖至今未婚,也不曾娶妻,基情四射真好汉。

那都会送回大笔的金银来。

郦琼或许会少一些,西路军的存在更多是为了牵制索兰基与库斯达尔,让这两个王国无法去全力支持北方的乔汉王国。晁盖军现在就被阻止在乔汉王国和托马拉王国,两个王国与伽色尼人是邻居,早期为了防止伽色尼人的侵入,乃至后来为了防范古尔人,都在国境内修筑了不少堡垒。

现在伽色尼人已经跪了,古尔人也跟着伽色尼人一块跪了,可乔汉王国与托马拉王国境内的城堡却没有一起跪下。两国依靠着背后昌德拉等王国的支持,在最初的几次会战失败后,便转变了态度,依靠着堡垒和城池与晁盖军打起了消耗战,同时也在为北天竺各国争取时间。

横竖想要如唐时的王玄策那样,大军横穿数百里,直接进到王城下,轻易的打崩北天竺,攻破王城,便能叫大小数百座城池一起臣服,那种好事是想也不要想了。

怪就怪陆谦没撞上一个好时候。

王玄策那时,统一的笈多王朝已经崩溃,整个北天竺都是一团乱麻。所谓的国王只能说是一个个的草创政权,甚至是强大的城主,而现在的天竺,拉其普特人崛起已经数百年了,一个个王国的建立对内已经形成了较为巩固的统治。

是的,乔汗、帕拉瓦拉、索兰基、托马拉、遮娄其、卡拉丘里、昌德拉,这些都是拉其普特人建立起的国度。是不是很变态?

由塞种人、贵霜人、匈奴人、嚈哒人和古加拉等民族以及安息人和希腊人,与当地居民融合形成拉杰普特人,拢共有36个部族,其中却有12个建立了王朝。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北天竺各国之间就能多增添几分的信任。

但是在把这些个国家打怕打疼,同时也榨干他们的军力前,想要顺利的杀入德里,却是不可能的。

天竺的宝库还依旧没被打开,陆齐现在只是在宝库的外头捡到了几块金子。但晁盖使人送到的数字,加上东西路军的收获,那也是叫人感到欣喜的。

“陛下,这是明日的《新闻报》!”

时间还没有到酉时正点【下午六点】,金陵已经一片漆黑。陆谦尚未用晚饭,而依照他的惯例,饭钱先看明日的《新闻报》。

十多年养成的规矩,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老早时候是不放心《新闻报》,唯恐其与自己的政策会有抵触,后来放心是放心了,却也改不了了。

“嚯,好家伙,价格竟是如此便宜?”

一样是关于战争的消息,只是信息来源不是北天竺,而是早就过去的东克普恰克。

当初的那场战争,齐军横扫东克普恰克汗国,俘获的战俘虽然都放还了回去,但落入了齐军手里的牛羊马群,岂能会物归原主?

这个时代,除了陆谦本人外,还有谁能有本事从齐军手里把他们都装进了兜里的东西再抢走?

没有谁了。

如此,大批的牛羊马群就成为齐军的战利品,在战后跟随大军回到了金湖城。

而这些牛羊马群的整个‘销售’过程,一支持续到中秋时候才算完结。其造成的影响就是,今岁整个天山南北地区的牛羊马群,价格都有大幅度下降。这就是战争福利!

当初陆齐打塞北时候,整个冀北与晋西的百姓吃牛羊马肉都吃吐了。

东克普恰克之战一样如此。整个波动范围一直延伸到了关中……

这一期的《新闻报》干货十足。陆谦才刚刚感叹过,不久便又发出一声朗笑。却是引移民局的成效。

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移民局共迁移日本人十万余,将之引入了南洋各国及新福、婆罗洲,还有锡兰等地。

这才是这一政策施行的第二年,成绩已经不俗!

第九百三十章 生存的智慧

与陆齐一水之隔的日本。

在这个年末时候,中原大地锣鼓欢天,高声笑语欢快满门,而日本大小王之间的战争却正在进行中。

所谓的大小王,就是指崇德和他爹或是兄弟鸟羽!

过去的洪武十六年,有着陆齐在背后支撑的崇德,虽然人气大跌,基本盘也少的可怜,但这个世界上在任何一个国家,那里的百姓就都是生存是第一位的。

为了得到足够的粮食填报自己的肚子,填饱自己家人的肚子,一个接一个的日本农夫拿着陆齐生产的兵器,举着崇德的旗帜走上了战场。

在这场内战之中,只说日本国内的力量对比,鸟羽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纵然鸟羽已经无法掌控整个日本,陆齐早前从他手中夺走的矿山不止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日本,更是一把把无形的刀,将整个日本都切割开了。

只是崇德‘独立’后的一番猛操作,却叫鸟羽又有了新的起色。

他对陆齐称臣,这个可以理解,甚至是大肆的把境内的矿山卖给陆齐,这都能理解。整个日本,从中央到地方莫是如此。但是崇德政权从军事到法律,从民政到内政,全都处在陆齐的影响力笼罩之下,甚至还公开废后,娶了一个赵氏女子作为新后,这实在叫日本的大小贵族们不能认同。

而更重要的是,崇德竟然挥舞着大刀砍向了武士阶层,还同时用剪子修理盆景一样修理贵族门阀们,这完全是自绝于“日本”啊。

日本的武士阶层已经形成二百多年,不说根深蒂固,却已经在实际上得到了日本社会的认可。其余贵族世家虽然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却都是真正的特权阶级,二者早就结合了来。

现在日本大大小小的贵族家族,谁个名下无有武士?那已经是武力的象征。从一些地方领主开始建立保卫自己的私人武装,并利用其扩张势力到现在,二百多年过去,这种武装已经逐渐成熟为一种制度化的专业军事组织,成为了日本的特权统治阶级。

如此,全国九成且多的武士聚集在了鸟羽的旗帜下。至少在名义上是支持鸟羽的。

想要对某一特权阶级动手,岂能不遭受反噬?

这就是一场变法么。然看看历史上的那些个变法,又有几人得好了?

就是七八百年后的工业文明时期,日本国内,对武士特权下刀子的大久保利通也死在了刺客的手下。

但崇德想要回头岂还有路可走?

他若要苟,就只有刨腹自尽这一条路。而若是想活,便就只能顺着陆齐的意思,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哪怕他明白这样做的代价是整个日本的覆灭。

洪武十六年是日本历史上的转折点。先前始终处于防御状态的崇德——陆齐军是帮了他一波,但从两边拿到矿山后,那些齐军在名义上就撤走了,陆谦还是要脸的。崇德与自己老子干起仗来,地盘迅速缩水了一半多,大致只剩下北路道那临近东海的一细溜。

鸟羽也不敢真的干死崇德,后者跑路佐渡岛是眨眨眼的事儿,一旦放大招召唤齐军上场,鸟羽还是要扑街。

陆谦看着地图,觉得那北路道就跟后世鬼子游戏里上杉谦信的地盘差不多,听名字也有点熟悉感,越后、越中之类的。

崇德一条路走到黑,得不到日本国内力量的支持,甚至于他的手下都有一些人离开了他,但这却不意味着他所走的道路是错误的。

今年,被陆齐军好生调教了一番,以平民为主的崇德军,在若狭国的战斗中以少胜多,大败鸟羽军,转而顺利收复越前国,与陆路联系断绝年余的能登国重新恢复了陆上交通,可以说是近年中崇德军难得的高光时刻。虽然崇德若发一命令到能登国,那是脑子有坑了才会走陆路的。

北路道地区都是靠海的,水路才是最便捷的联系方式。但这不妨碍崇德政权把这场难得的胜利翻来覆去的百般吹嘘。

事实上在新一任海东总管时文彬抵到佐渡岛的时候,崇德政权刚刚收到来自陆齐的新消息,不是关于别个的,而是北天竺之战东路军的收获总盘点,以及参战将士们的个人斩获。

这些信息被《新闻报》以专题的形式报道了出来。

从东路军有限的兵力规模到其已经在色那取得的巨大战果,从全军的总收获到士兵的单人所得,那是一个让崇德政权上上下下的大小人物看了都眼红不已的数字。

他们所取得的若狭国大捷在北天竺之战东路军面前不值得一提。以千万银元为单位的收益,叫整个崇德政权显得无比贫穷。

如是,时文彬就看到,崇德政权上下对陆齐和齐军所抱着的一种混合着羡慕、疑虑、畏惧以及热切的复杂心态。这种心绪很复杂,既夹杂了崇德政权内部人士对陆齐的畏惧,同时也有对齐军战斗力的羡慕,当然也饱含着一部分完全倒向了陆齐的人,热切地希望陆齐更多的介入崇德政权,对其进行更多更大的帮助的心态,后者尤以藤原忠实为代表。

藤原忠实是崇德政权的关白,一个时文彬在出发来到日本前就着重了解的人,一个很懂得取舍的人。他是崇德的亲戚,这关系怎么算呢?

崇德的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他外祖父,藤原长实是忠实的族弟。

这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关系了,要知道忠实的女儿可是鸟羽的第二位正室啊。鸟羽算是他的女婿也!

但藤原忠实却兀自站到了鸟羽的对立面。

表面看这更多原因是他两个儿子的纷争。忠实的长子藤原忠通是鸟羽的拥趸,而忠实最疼爱的却是次子藤原赖长,其与崇德却极是交好。偏偏藤原忠通还很不喜欢这个二弟,赖长可足比忠通小了二十四岁,按道理对藤原忠通是不存在威胁的。只是日本的规矩很奇葩,赖长虚岁十二,周岁十岁时便就元服,叙正五位下的官位,任侍从、近卫少将和伊予权守。太早的踏入仕途,并且在亲爹的照顾下,官位晋升很快,自然就让老哥哥感到了一股锋芒在背的威胁了。加之其本人虽精通宋儒汉学,却没学会半点儒家的中庸,性格苛烈、待人严厉且拒绝妥协。

两个儿子间爆发的矛盾,以及鸟羽和崇德之间的冲突,让藤原忠实明白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他理所当然的便站在了次子这一边来支持崇德政权。

这可不纯粹是爱子心切,更是为了保全家族,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且藤原忠通在鸟羽跟前十分的受重用,但藤原赖长却还年轻,纵然也是崇德的亲近之臣,可在明面上却不能主宰‘朝政’。如此,藤原忠实站到次子这边来,可不就顺理成章的总领崇德政权的‘朝政’了么?

把整个家族一分为二,却每一面都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白’,这就是藤原忠实的决断!

第九百三十一章 渗透与演变

佐渡岛上,时文彬抵到不久,藤原忠实便渡海前来拜见之。

年近六旬的藤原忠实,身子骨似乎比时文彬尤胜,可在崇德政权里权威赫赫的他,在时文彬面前却又是一副本分、老实的模样。

真的很实在,稍稍扯一会闲篇后,就提到了从德军继续“深化军事改革,提高部队战斗力的请求”。而这其实也是时文彬履新海东总管后的目标之一。

崇德军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战斗力,既然如此,就让日本内部的战争彻底爆发吧。这样厮杀的越欢,对日本内部的震动和损害就越大。

在陆齐的移民局对日展开对口帮扶的情况下,显而易见,越来越多的日本人会主动的离开家乡。

就像清末时候的走西口、闯关东一样,饭都没得吃了,还管甚个家乡故土?

而藤原忠实也不觉得未来的日本还有甚前途可言,陆齐这头恶龙已经盯上了日本这支小白兔,哪还有的选择吗?他现在唯一心忧的是自身这一家族。帮扶着崇德,顺从陆齐的意思走下去,依照陆齐皇帝的为人,崇德日后的结局也不会太糟糕吧。

高丽王的例子摆在那儿呢。

而崇德的结局不会太差,他藤原家的结局自然也不会太差。看高丽的李资谦、金富轼、李茂生等三大阀的当家人,如今不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齐朝廷的栋梁之臣了么?

尤其是金富轼,极得齐皇赏识,现都做到礼部的右侍郎了。

故而,尽可能的引入陆齐的力量,帮助崇德军提高战斗力,尽快的击败鸟羽,这就是他的使命。

这与时文彬的使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同样的,陆齐虽迫切的要提高崇德军战斗力,好达到扰乱日本的目的,可这也不意味着他们会免费为崇德提供服务,那不现实。

现在这个时候,哪个人敢乱花钱?

要武装崇德军去消灭鸟羽军,负担太重,数额会远远超过陆齐军亲自上阵的军费花销,可不是个好的选择。

那最理想的方式,就是通过与陆齐的全面合作,用“贸易”的方式赚取更多的利润,一步一步提升崇德军的战斗力,为其培养更多的军事人才,添置更多的武器装备等。

而这一模式就是——出租。

这是时文彬要在崇德政权身上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从崇德政权境内大量的招募‘安保人员’!

这些人为陆齐工作,自然会得到一笔相应的报酬,但就像黑森佣兵,收钱的人不是这些个安保人员本身,而是崇德政权。而至于崇德政权又会给那些安保人员多少金钱,内中会升起怎样的矛盾,那就不是陆齐管的了的了。

这些安保人员到位后会在陆齐接受一段时日的冷兵器训练,然后就会被派到南洋和北天竺。

作为一种辅助军事力量,或征讨不平,或镇压地方。

在这个过程之中,宣政司有充裕的时间来为这些日本兵洗脑,让他们充分的理解到一纸汉籍的效用,让他们明白陆齐百姓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当然,作为崇德政权同意此事的回报,陆齐不止会给崇德政权一大笔佣金,还会给其提供一笔金钱作为崇德政权答应的此事的报仇,以及一笔数额不小的无息借款,他们可以用之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这就是时文彬目前所要完成的第一件事,但他看着眼前的藤原忠实并没有直白的言明,因为他还不知道崇德政权配合的决心有多大?

当然从目前看来情况是很不错的,崇德政权很有做手套的觉悟。时文彬现在需要的就是在私下里与藤原忠实,乃至崇德本人进行几次试探性的沟通,若是感觉可以了后,就可以完成目标了。

“这次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崇德小朝廷势头一直不振,几年前地盘不断丢失时,其内部大臣对自家军队孱弱的战斗力感到愤怒还历历在目,现在他们时来运转,大败鸟羽军后已经把目标转向了出羽国,希望得到我们更多支持,……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

出羽国在北路道的北方,那里与陆奥国就是本州岛的北端,在现在这个时候,且是日本的流放之地,很多征讨虾夷时的俘虏也都被安置在这两国。

如今这两国都是源家的领地,出羽、陆奥两国守,都是河内源氏之人。

时文彬对源氏有一定的了解,此刻并不怎的看重,对于崇德政权的这一决定也甚认同,至少这般来就解决了北部方向的威胁。

此刻的海东总管与当初的海东总管已经大有不同,但时文彬的手下兀自有一支可扫荡日本的外海水师力量,以及一股不弱的陆战兵力。

崇德政权希望借助他手下的水师转运兵马粮械,时文彬认为自己完全可以答应。这是两边交流的一个完美开端啊。

“在崇德军中培养对我们有好感、受我们影响的军官,这一策略并无改变。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尽最大的方便,让这些人一步步爬上去,以便能够统带更多的军队。”

“接下来对出羽国和陆奥国的攻势就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给他们中的一些人提供更大的帮助。”

话题说道这里,与藤原忠实面谈了一番后,召集手下佐官集会的时文彬正视着下座的副手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海东总管府现如今的职能就只剩下一日本了,既然要在不自觉中渗透日本,演变日本,那活动经费便必不可少。时文彬不管从内阁,还是从皇帝手中,都能得到一笔不俗的金额。而配合着他行动的谍报司日本站手中也一样有着不俗的活动经费。但这些人的活动目标更多是鸟羽政权!

副手是总管府的老人,在前任总管离任后就代理了总管之责,对于账面上的钱财自然一清二楚。立刻就报出一个让时文彬满意的捋起胡须的数字。

“在北天竺之战结束前,陛下是没精力再顾及日本的。但天竺兵马孱弱,抵挡的了晁侯一时,抵挡不了一世。明年、后年,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了。其后呢?环看我中原四遭,除了这日本尚未解决,岂还有第二个?我辈的时间不多了。”

“诸位别忘了陛下跟前诸子,那岁数已经不小。而这东瀛列岛,举本官所知,乃陛下为爱子所定封国之一也。”

不要说十年八年了,整个日本,未来三五年内就要得到彻底的解决!

时文彬忽然的爆料让在座的海东总管府一干人物人人警醒,每一个人在恍惚过后,就都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

“大家都鼓起干劲,这几天赶紧把思路理一下,形成个完整的体系,好与谍报司密切配合,实现我朝的利益最大化。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日本!”

在崇德政权相对弱小,需要仰陆齐鼻息而生存的情况下,他们的活动在个人安危上的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要关心的问题就是效果如何。

崇德本人内心里肯定也有懊悔,但局势逼迫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虽让日本离中国那么近呢。

第九百三十二章 争龙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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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秦晋之好

洪武二十年的夏天,干旱无雨,酷热难挡。就拿齐鲁大地来说吧,接连一月余时间,别说下雨,天上连块云彩都难看见。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天地如是一大蒸笼!

不倒中午时分,人就都热得喘不过气来。

益都城里且好,城市绿化多也。大树下,门洞里,公园里,水塘溪流边,到处是纳凉的人。可说是在乘凉,实着一个个还是一身出不完的臭汗。

就税务总局统计,今岁夏季里齐鲁、河北、中原三地趁农闲外出打短工的农民比之去年足足少了三成犹多。以交通建设局齐鲁分局为例,其下属劳动力的单日薪水已经比去年同期上扬了一成,可数量却仍有较大额度的欠缺。

天热是很大的一缘故,农民们都忙着抗旱是一,可更重要的却是地方作坊、工坊乃至大规模的工厂愈发增多了,很大程度上挤占了交通建设的市场。

纵然后者给出的工资更高,但工作足够累啊,且还要背井离乡。

相比较来在老家打短工是舒适多了,活不累,离家近,更好。

十多年的时间,益都城已经越发的向着‘学术文化中心’这个角色转变了,较之当初大齐帝国的京城,现在的益都更像是一个洗去铅华、沉淀浮躁的温婉女子,多出了一份素净,更多了一份过尽千帆皆不是的从容沉静。

毕竟是历经过大潮大浪的。

而同样也是因为城市定位的转变,益都的城市建设也退去了奢华,转为倾向于清新典雅。

明明是北地城池,却硬生生东通弥水,西连淄水。二水穿城,叫益都城内渠水悠悠,大小桥梁横贯,活似一副昔日东京城内商船云集,虹桥飞架的气象来。

而等到陆谦迁都金陵,益都城转而从行政中心转为文化中心,那城市建设就来了个大转为。不再是一条接着一条的平坦大道了,而是一座座的大小公园在益都城内城外修建起来。水边桥头的商船运船少了,放置的石桌石椅和种下的花花草草多了,整个城市的风格被政治的力量强行转向了文艺。但十几年下来,在益都的身上,你已经再也看不到那生硬转折时留下的痕迹了。

今岁这炎夏难熬的天气里,益都城内却有着一块块清凉宝地。

城内的百姓背靠小溪,待在水边的一颗颗大柳树下,摇着扇子,喝着茶,摆着龙门,那滋味绝好的。若是能再在石桌上摆俩又大又圆,又脆又甜的大西瓜,吃在口中消暑去热,凉甜解渴,那滋味就更好了。

常言说,盛夏无君子。这水边的人,别管是官绅大户,贩夫走卒,亦或是读书士子公子哥儿,多有斜衫露怀赤着赤膊的,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什么礼仪、规矩、斯文、体面,全都不顾了。哪怕这里是世界上综合类学府,专科类大学最密集的地方。换句话说,益都城保不准就是这个时代文化普及程度最高的地方。

在益都城内有南河之称的一条城中水道便,两个年岁不大的后生正排坐在一棵大树下。他们显然都是外乡人,并没有参加那东扯葫芦西扯瓢的闲聊。一个在大口吃瓜,一个在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吃爪的青年突然向身旁这位发话了:

“小九,你怎地不吃瓜,合着太阳晒得人流油,你却不热啊?”

陆越大声的叫着自家小九,他就是答里孛之子,陆谦的第八个儿子。陆皇帝本给他起个名字叫陆冀,可这太不好听了,谐音卤鸡么。如是陆谦就给他重新换个名字,去了粤字的同音字越。

“……”陆鄂撇了一眼自家八哥,这太阳是很热,可能热得住他们么?益都的皇宫是给封了,却不意味着他们就没地方住了,房间里有纵横交错的冷水管道从底下穿过,冷的舒服,他们睡觉且都要盖被子。

真不知道是不是贤妃娘娘骨子里的契丹血脉,让老八如此怕热。

前年他们跟着陆皇帝去大草原上避暑,陆鄂是真真认识到了草原民族对炎热气候的‘惧怕’!

难怪身体壮实的耶律余睹会因为一场暑热而夺去了性命,让老八凭空的折断了一根臂膀。不过耶律氏底蕴丰厚,纵然有耶律大石建立了松国,凭借着自己耶律氏的名头狠狠割走了陆越一大块肉,但有着耶律淳为首的一派人的支持,陆越的实力还雄浑的很。

耶律得重父子仨,还有萧合达【李合达】,甚至还有耶律马五的隐隐襄助,那真不是在说笑。

陆鄂没回话,而是竖起耳朵,继续听边上的本处百姓瞎扯捞。

“开城侯可是早前的高丽王,嫁妹子岂会小气了?头一日晒嫁妆,从早上到晚上,这嫁妆都没搬完。从婢女到店铺田产,从家具到宝马,那手笔叫一个大气……”

陆鄂现在听得就是这事儿,普通百姓们,对于权势的敏感度不高,眼睛里更看重的是钱财。但陆鄂对内里的道道却知道不少,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姐妹也有不少娶了嫁了的。

那嫁妆是真的不少,但还不到一天还搬不完的份上。他大姐都做不到这份儿上,区区一开城侯的妹子能这么破分吗?

这不是有个耀妆吗?抬着嫁妆绕路,就是为了叫世人看看这嫁妆到底有多少准备的精心不精心。

哪条路上的人多就绕哪条,哪条路热闹就走哪条。第一台嫁妆是一大早出的侯府,怕是不等到晌午了进不了孔家的大门。

是的。这开城侯王楷是跟孔家结了亲。

陆谦是去了金陵,但显然他没有带着孔家去玩的意思。后者通过几年白手套生涯也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关系,自身实力亦有所增长,但显然不够资格去做过江猛龙。

金陵城的蛋糕并没孔家的份儿。甚至于益都的马会都被人窥视,别以为陆齐的政治中心转移了,益都就一落千丈了。十多年过去,这儿繁荣可依旧是齐鲁之地的头一份!

看看这些年这里落下了多少大学,而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又是什么一类的人呢?可千万别把后世的苦逼大学生给带入进来了。在如今这个十八岁就能成亲的时代,大学生几乎没有光棍!一个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消费能力可是不小,更不要说那些入学的达官贵人子弟了。

独特的发展定位让益都依旧保持繁荣,或许比不得金陵的奢华光彩,也没沪港、广州的浮华绚丽,但那股子十多年中被硬生生孕育出的书香气也叫益都在此刻的中土显得尤为的不同!

所以,这样一个城市的马会岂会没有窥视者?须知道整个齐鲁,至今的马场也仅此一家。虽然与马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这会那会’已经不少。

作为陆齐迁都之后,留在益都的最高爵位者,王楷就对之露出了十足的垂涎。

但是数年争斗的结果却是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了,哎呦,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陆鄂耳边传来了陆越讽刺的话音。显然他虽在吃瓜,耳朵却也没给堵上。

“八哥,这么说就过分了。王楷和孔家且都捐了不少钱的。”他们兄弟为什么来齐鲁?就是为了确切的了解一下旱灾对齐鲁的影响。

虽然朝廷有多条渠道了解齐鲁的灾情,明里暗里,但也不敢保证全都如实不是?

地方官有贪污受贿的,安保司一样有贪污受贿的。这些年来,北方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严重的旱灾,陆谦再重视也不过分。

当然,这也是他们老爹对他们的一场磨练,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这是十二岁后就已经习惯的节奏。

“不是南方涝,就是北边旱。这几年就没见风调雨顺!”陆越唾了一口,王、孔两家捐钱那是应该,全天下得富户看几家没捐钱捐物的?

不捐钱,大商富贾凭甚得到‘国士’的帽子?而国士这一爵位的价值又凭甚在这些年里就连连贬价,到现在都被正式踢出了‘爵位’序列。

透过柳枝间隙,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陆越就想起了大草原上的清凉,当然他也想起了自己南面的兄弟们,这心中的燥闷也就消散了。

自己跟老九在太阳底下晒油,固然辛苦。可那些个人在雨水泥浆中滚爬,也不轻松。南面的洪涝比北方的大旱尤甚厉害。

“……听说南面下了老大的雨,老天爷忒失分寸。把南面的雨落在俺们北面来岂不是好?”

“大堤都垮了,多少人都在水里泡着。这回朝廷损失海了去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铁打的朝堂流水的官

黄河未曾改道南下,两淮水网也未遭受到滚滚黄沙的侵蚀,可以说陆齐朝所面临的水患治理情况较之历史上的元明清三朝是好上天了。

同样,这些年陆齐朝每每的财政预算开支里,也皆有大笔的资金花费在河务上。对于治河,陆谦和其手下大臣们从不敢有半点松懈。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在现今时代里,陆齐朝已经把河务事宜做到了最好,然对比今岁盛夏时候的日复一日的瓢泼大雨,兀自也抵挡不住。

从梅雨时节开始,直到现下,江南地区连绵淫雨漫天飘落,老天爷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儿地下雨。长江、湘江、赣江等多条重要水道的水位猛涨,大小已经小十处决口。运河以及小河支流,都变了旧日的模样,浑浊的河水怒吼着,咆哮着,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卷着泥沙、枝叶和一具具人畜尸体,冲击拍打着河岸,河面上还不时打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漩涡。

陆谦都已经准备着对天方世界动手了,虽然不是陆路战争,而只是水路上的攻势——要先在天方世界建立起几个巩固的桥头堡,好震慑整个天方世界,而不是立刻对塞尔柱帝国和法蒂玛王朝动手。

滨海联盟那帮子人还依旧在酝酿发酵之中。虽然与西克普恰克汗国,与塞尔柱人有了暗中联系,一些人私下里多有活跃,但显然那些人还没有彻底忘记陆齐大军的厉害。

陆谦手中有一份很详细的资料,已经把那儿的数十个部族头人分做了三六九等,谁个该死,谁个又被陆谦任何,都清楚地很。未来大军扫荡天方后,那么大的地盘总是要有人去填补的,正好可着这些个本分的去!空出的地盘也正好让他安顿自己的儿子。

但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不是这些了,而是中原南北的灾情。北旱南涝,而旱灾之后是否还可能存有蝗灾的隐患,洪灾之后是否还存有病疫的可能,整个陆齐朝的精力都聚集在内里。

深夜里,金陵皇城还灯火通明,宣德阁外战立着一排排值夜的宫中宿卫,内里更是人头攒动。一支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照的宣德阁亮如白昼。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陆谦头都不抬,眼睛继续看着苏州刚刚呈上的奏折,心情恶劣。

苏州那地方地处长江、太湖下游,境内地势平坦,水网密布,河道纵横交错,境内有各级河道数万之多;湖泊星罗棋布,大小湖荡三百多个。

可以说是这次江南水患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境内许多房屋都已经在水里浸泡了半月,甚至是更久,即使这一代的经济基础较好,百姓房屋却也不可能完全告别土坯房,来个清一水的砖瓦房。如此被大水一浸泡,土坯房早就塌了,就是一些砖瓦房也没人敢住。

大批的百姓涌入城中,以苏州城为例,城内的大小学校早已经住满,就是寺庙道观也都塞满了难民。城内的粮食倒是足够,干净的饮用水和预防病疫的药物【这个时代水准】也算充足,社会秩序保持的挺不错,可这却不意味着地方官的任务就是轻松的。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陆谦不是神仙,他再是大力发展医学,安道全能力再是bug,眼下陆齐朝的医学从业者和医疗水平也远不足以媲美前世。

洪涝中人畜死后的尸体,根本没法去及时的掩埋处理,加之这个时节天气炎热,湿度亦很高,引发病疫乃是必然的。而比起尸体的危害,水源的污染更为恶劣。而且大量人口聚集在一起,污水、粪便、垃圾等生活污物堆积成山,引得蚊虫肆虐,传播疾病。百姓是很容易出现肠炎、痢疾、霍乱等病疫的。这在如今时代里,那就是要命的事儿!

再则,身为地方官又怎可能只着眼于城内呢?城外广袤的农村乡村,受灾群众的转移、安置,人口、财物、房屋等等的损失,那都是要统计要费劲心神的。

陆谦现在看的就是苏州送来的初步统计数据,里头的损失那么大,他心情能有高兴才怪!

“什么事,说!”

乐和应上去与来者一番交耳细语,陆谦听得不真切,却不意味着他不关心。

“陛下,是睦州的折子。当地大雨如瓢泼,连日不止。以至于境内兰溪、安江皆河水猛涨,二水日升三寸,汇流处更是每天涨出两尺有余……”

乐和话音一落,整个宣德阁一片寂静。

睦州,睦州城就在兰溪与安江的交汇处,二水合而为一就是富春江,再下就是钱塘江。

“睦州太守是?”

“回陛下,乃是陆仁。”

“他怎么说?”陆谦接着发问。这道折子被直接递到宣德阁,绝不是单单说一声睦州险情。

“回禀陛下,睦州太守心忧这雨还要再下下去,危及到彼处河堤安全。那汇流处南岸的神泉镇减水坝尚未完工,恐怕吃不住力。遂提议在安江上游扒开个决口,分水减洪。”

神泉镇就是赵宋时期的神泉监,是赵宋时期的铜、铁钱监之一。陆齐建立后便废弃了彼处铸钱之用,如是就有了神泉镇。

而所谓的减水坝,就是分洪坝。即在河道一侧另外建造的溢流设施。当洪水上涨时,用减水坝以分洪使江河之水溢流他处,保护下游堤防,防止或减轻险情。

“什么?决口分洪,这就是睦州太守的主张吗?”陆谦脸皮有些发黑。

半月前荆州一段水面高涨,当时就有人提议在别处决口分洪,虽最终局势并没恶化到那个地步,然,此事一出却叫整个南国都人心发毛,都怕这大水持续不下,有朝一日如此难局就也落到他们的头上。叫陆谦通过《新闻报》昭告天下,再三保证此事绝不可能发生。朝廷绝不会为一地之安危,而弃他处生民于不顾……

可现在这睦州太守陆仁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陆谦眼睛在下头一干人中巡视着,定格在时任工部尚书程万里身上,并没给自己这位便宜岳丈客气,直言喝道:“程万里。”

“臣在。”

“你是工部尚书,你说,睦州太守决策如何?”陶宗旺等很多一批当年的梁山旧人此刻都去了天竺,陆谦给他们一个搂钱的机会。程万里也在转任多地巡抚后,成功的杀入内阁中。

“我记得你们工部曾吹嘘说江南水治可抵抗得住百年洪水,怎么,现在睦州一段的河堤就扛不住了?地方官都已经打主意要分流泄洪了,你怎么看?”

闭口不言自己曾经在新闻报上放出的话来,可他不说其他人就想不到么?不然为甚区区一睦州太守的折子却能一路递到宣德阁?

程万里能怎么说?他心里也正mmp呢。那睦州的分水坝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批承建工程,原因就是为了确保睦州的安全,可谁知道这雨来的那么急呢。这要等到明年多好?

从侧面上说,这也突出了他的‘正确’么。但现在皇帝面临被打脸的事情,他贼胆‘正确’又算屁!

第九百三十五章 官者,民之父母也

“陛下赎罪。”这个时候程万里自不敢对陆谦打下包票说睦州城池一段河堤无碍。

睦洲城对面就是神泉镇,神泉镇隔着就是安江、清溪的交汇处。分水坝工程之所以建设,就是因为彼处一到多雨时节就水位大涨。但现在分水坝的工程尚未完工,鸟用都没有。汇流处的水势若真把神泉镇的堤坝给冲垮了,影响到了分水坝,损失可不会小。

睦州太守估计也是如此想的,这才提议在安江上游扒个缺口,以减轻汇流处的压力,也是减小分水坝的风险。那分水坝还未建成,一旦过了水,就全完了。损失太大!只是这真的是那个啥啊。

但话也说回,睦州太守作为本地的地方官,对睦州本地的水情最是心中有数,若非是万不得已,又如何敢冒此之大不韪?

这事儿看上去就是一个提议,似乎行不行,还可以再商量。

实则呢?

陆皇帝不生气上火才怪,也一下子叫程万里兀觉坐蜡。

修筑减水坝是陆皇帝亲手搞出的发明创造,就是在河道狭窄之处,另开辟一条大渠,汛期把水分流,引出去,平常也用作灌溉。效果显著,自从面世来便就在各地多有修建。

“朝廷修堤坝为的是什么?”减水坝那也是治河工程。“为的就是不扒开口子把百姓的生存之地当泄洪区,为的就是不叫百姓遭受水灾。扒开口子很简单,但那的的村庄呢、百姓呢、房屋呢、牛羊呢,通通付之东流。便是再有朝廷的赈济又要多久才能恢复?”

必要时候舍小取大,陆谦自然有这个理智。但‘泄洪区’的损失又要怎么来补偿?

人都是平等的,凭甚拿他们的利益来换取睦州城,或是神泉镇之人的利益?

大水无情,堤坝口子一开,泄洪区百姓就要紧急转移,其损失之大,绝不是朝廷的赈济和免赋免税所能弥补的。

“那……?”程万里偷偷看了一眼次辅萧嘉穗,首辅已经去鄂北坐镇去了。

连连大水,长江水位猛升,先前鄂北更是闹出了要泄洪的风波,许贯忠如何还能在金陵城内安坐?

“陛下息怒。臣以为,睦州水情本地官员当最是知情,臣以为该速回复之,让其自行决断为上。万不要犹豫不决,以至于水情泛滥,损失更大。”

萧嘉穗说话真有水平,直接踢皮球。

这事儿虽关系到陆皇帝的颜面,但睦州水情也关系到数十万睦州百姓的人生和财产安危。这两者孰轻孰重,在唐宋等前朝时候,自当是前者为上;但是在陆齐朝,萧嘉穗却相信陆皇帝是更关心后者的。

而那睦州太守既然上了如此奏折,他就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让他发挥出自己最后的作用吧,然后等待他的后果,由他自负。

……

杭州巡抚衙门。

作为整个江浙的政治中心,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自然一样是灯火通明。只是江浙巡抚李光却早就不在杭州坐镇,只有福王陆皖在。陈王陆川与江浙巡抚李光在接到睦州的上疏后就已经冒风雨,快马疾驰的去往睦州了。

“李相公,您是知道的,神泉减水坝营造年余,耗资近百万,内里有我睦州各界捐赠的数十万善款,眼看就要竣工,下官怎忍让它功亏一篑?且若那里工程被水冲垮,非只耗资巨大的分水坝付之东流,将对岸的百多村庄,万顷良田,也将尽被淹没,成千上万的百姓要失去家园。而且,彼处地域甚广,现在去通知百姓撤离,多是来不及了。所以,下官才出此下策啊。”

“而从州城此去安江三十里处,彼处低洼地多,生民见少。且村中壮年人多已在河工上护堤。只要通知一声,把老弱妇孺们撤出来,就可确保无人死于水难,至于房屋牲畜其他财产之损失,下官就是当掉裤子也保证给予足额赔偿。是以,在那里决口,分洪减洪,利远大于弊。”

“睦州大雨不断,安江、清溪水位不断上扬,睦州城外水位更是一日三变。非是危机,实怠慢不得,不然下官又何苦自断前程?”陆仁苦涩说道,打了皇帝的脸,那还能有好?他已经不想自己的前途了。

“两地都有百姓,皆是陛下子民也,在哪里决口减洪损失最小,就应该在哪里决。下官敢请相公三思。”

如是,就在金陵城内给睦州的回书还未抵到睦州的时候,安江河堤之处已经被人为掘开了一个口子。

“殿下高义,相公高义。”若不是于礼不合,陆仁都想向陆川、李光跪下一拜了!

陆川则皱着眉头看向李光,这人是个有担待的好官,从他身上陆川似能看到已经病逝数年的老首辅宗泽的身影。他真不想看到李光前途尽毁。

“李相公就勿要于小王争执了。”决口分洪这个罪过还是他来承担吧,他是儿子。便是明白会扫老头子的脸,会惹老头子生气,也不用担心被很削。

“殿下勿要固执。本官为江浙巡抚,乃睦州百姓之父母也,江浙水难由我全权处置,若有罪状过错,亦由我来承担。”李光心中想了很多,但是当他决心已下时候,那万千杂思杂念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传令下去,睦州官署大小官吏立刻前往预定分洪区,通知百姓撤离,我要一人不漏的都撤到区外。天黑后决堤放水。”

李光的决定立刻就在睦洲城传扬开来。

城外河堤,指挥部。

“父亲!”年且不足双十的李孟醇,看着自己老爹心中充满了不解。李光,自己的老爹竟然主动来为陆仁背书,这不是自断前程吗?

李孟醇是李光的第三子,他的两个兄长都已经在外任职,而小弟年岁还小,只有他常伴李光任上。

一直在河堤上待着的李孟醇在听到是自己老爹给陆仁背书,扒开了泄洪口子,整个人都一个恍惚险些没一头扎进淤泥里。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李孟醇站直身子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阻止老爹,要他别犯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已经晚了。

这一口大锅已经压到李家人的头顶了,说啥都已经晚了。

他都能够想到金陵城内皇帝听闻消息后龙颜大怒,然后他那仕途‘前仰后抑’的老爹很快就一身轻松的回老家的画面了。千万,千万,皇帝别手下不留情,把他家的爵位都给抹了呀。

作为陆齐朝最早一批里的封疆大吏,李光因为没有武功的缘故,只得了一个“成纪子”的爵位他家是李唐宗室之后,而李唐一族祖籍便是陇西成纪。

子爵,这已经弥足珍贵。

看建国之后的勋贵数量,就可以明白这个“子爵”的含义。它至少可确保李氏一族的名门地位。

只是,现在大局已不可挽回,李孟醇自不会去找老爹去闹腾,凭白让人看了笑话,看低了他们李家。亦让会让那些受益者心生出不满。李孟醇岂是如此不智之人?

李光午后来到城外河堤,父子见面,李孟醇始把心思道明。

结果,迎接他的就是李光火冒三丈的怒斥:“孽障!”

“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我李光怎就生出你这样的孽障!?”

他李光这辈子不敢说是完人,却绝不是贪图名利的苟且小人。李孟醇这个两年来一直跟在身边的儿子,怎的就入了歧路了?

李光猛地一下,反省到自己的错误,那是真的有错,不然怎就没发现儿子走错路了?

可是,这反省且先放下的好,手中握着竹鞭,双眼精光直冒的李光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先教训教训儿子一顿!

“啪!”

“啪!”

“孽障,你给老夫记住,官者,民之父母也!”

第九百三十六章 筋疲力尽

江浙距离金陵咫尺之遥,睦州发生的一幕转眼就传入了京城。一时间满朝上下,都为睦州决口之事议论纷纷。吏部、户部、工部、礼部、刑部、御史台,弹劾李光的奏章、条陈,像雪片似的飞向宣德阁来,这种针对一省巡抚的弹劾,就是内阁都无资格审议。

而陆川在其内的一些事儿,则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

萧嘉穗暂摄内阁事物,可谓是权威赫赫,但这件事上内阁所能做的就是把事情的原委彻底调查清楚。他可不会为了李光隐瞒甚个。

而至于陈王,他在睦州吗?那是安保司的事儿。

萧嘉穗与李光只有点头交情。后者的升降荣辱,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且此事又有些敏感,他是万不敢替李光隐瞒些甚个的。

进了宣德阁,却见赵明诚与蒋敬等内阁阁臣已经先在里头,只一点头招呼,对陆谦说道:“禀陛下,李光、陆仁的自辨已经呈上,恭请圣裁。”

此时已近八月,南方持续了数月的降雨已接近尾声,江河水位落下,若不出意外,朝廷接下的工作重心就是做灾后的善后处理了。

“今夏事多,闹得人不得安生。我原想六月出巡塞北,现在都不知道要推到几时。”整个南方数月里普降大雨,灾情最严重的是长江流域,睦州区区一地决口算个屁啊。错不是有打脸陆谦的嫌疑,这事儿都送不到内阁来。“自辨折子我就不看了,你先讲讲,里头都说了甚个?”

二人又能说什么呢,只是把实情一五一十的道出来罢了。安保司的密折,乃至陆川的奏折,陆谦都已经看过了,讲真的,李光和陆仁是都情有可原的。

要知道,那分洪也只分了安江一条河,李光和陆仁决定扒堤,可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要是安江淹了,神泉镇也没保住,那责任岂不是更大?

这段日子里,南方但凡有堤坝决口之处的地方官,全都要被免职纠责,甚至还要牵连更多人。

李光、陆仁能顶着压力做出分洪的决定,至少两人还是有担待的。

安保司与陆川的“调查报告”十分明了,陆谦看了后心中的火气也就不剩下几分了,但此事关系到他的颜面问题,所涉及到的人员该责罚还是要责罚的。“功是功,过是过,有功要赏,有过要罚。此事朕就交给内阁处置。”

很简单的踢了个皮球,在场一干大臣无一有二话。

陆谦说着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外头一晴如洗的天空,喃喃说道:“朕急于要去塞北啊。”五年一度的大集会是不能错过的。

陆皇帝征服了塞北,陆齐大军横扫草原,契丹、阻仆、蒙古等尽数臣服。但如何能确保这个臣服变成永久呢?兴盛时候的李唐王朝一样征服了塞北草原,可李唐一朝,中原与塞北的厮杀又停歇过几时呢?

只有把塞北草原彻底的汉化才行!

陆谦要把整个塞北汉化,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五年一次的秋猎就是其中的重要一缓解。这不只是联络各方感情的好机会,也是陆皇帝对塞北各部深入了解的好机会。

有助于中央对漠南、漠北、漠西各草原部族的管理的同时,同样的,这也是陆谦亲耳听各部头人前来诉苦的机会。

解决他们的难题,面对面的详谈,总比奏折文书往来更透彻,也更行之有效。

会叫他对草原部族的各方面情况有一个更深刻更透彻的了解。

萧嘉穗等朝廷大臣尽都知道,除非是天大变故,那五年一次的会面是万不可能断掉的。

“南国各地降雨已歇,大小江河水情见缓;北地亦有秋雨复来,中原事宜何以再劳圣虑?臣且以为,陛下尽可率人去往燕京。”横竖鄂北水情见缓之后,许贯忠也已经要归金陵了,不愁没人坐镇中央。

时间哗啦啦的流逝,陆谦见天能收到地方上递来的祈求免税免赋的折子,国库也大把大把银钱物资拨了出去。甚至困于财政方面的短缺,都已经有人提议发行国债债券了。

债券这玩意儿早好多年在马会就已经有人玩起,‘国债’对于内阁大佬们言更不是陌生字眼,十年前就有人提及发行国债。之前的几次提及都不了了之,因为朝廷真没困难到那个地步,可是现在……

南方一场大涝,北方一场大旱,南北各省的水利设施都要再修建,比如水库和分水坝。这都要用钱,很多很多的钱!

吵吵嚷嚷之中,时间就进入了八月。几场秋雨之后,中秋时节,桂花飘香的同时,金陵城内已经飘起了落叶。

兵部连着上了几道折子,询问今年秋猎的事。

“秋猎”该不该去?

那当然是要去的!

不能因为时间拖拉了些,就不去做么。而至于北旱南涝的灾情,几个月的时间可不能小觑,南北各省一处处的统计汇总到金陵来,受灾人员蹭蹭的坐火箭一样直线上升。善后之事更多如牛毛,但这更忙的是内阁。

这场南北同时发起的大灾大难,对陆齐朝的影响有没有?自然是有的,可却动不了陆齐的根基。

一场大旱,一场大涝,南北各省受灾百姓数量轻轻松松的就达到了数百万规模,各地粮食作物减产,乃至绝收,都已成定局。然陆齐朝总领天下二十年,百姓手中岂无一岁之余?

所以,中原乱不了。

不会出现饿殍遍野,易子相食,流民无数,遍地白骨的场景。

齐军的赫赫威名在面对天灾的时候丁点用处也没。就跟张薄纸一样,轻轻一捅就被戳穿了虎皮。但陆齐朝的善后工作却叫这场南北并起的大灾难,消散于无形之中。

国库损失惨重,各地灾民的赈济花销,加上税赋和秋粮减产带来的影响,国家财政损失起码在两千万银元之上。但损失再大,陆齐朝也要全都兜住。

“今年各省多有遭灾。朕不希望看到各地遭受天灾的同时,百姓还要复受**。”赈灾之中可做的手脚太多,一些事上也猫腻太多,那些人,和灾难中不作为的家伙,一个个都该死!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天灾之下断不能再生**。宁可国家多费金银,不可令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此朕心愿,亦当为朝堂重臣之愿。”

马上就要去北地了,家里头的这些事儿,陆谦要留下个明确态度。

“今天,朕把这句话送给你们,尔等要牢记心头。”

“臣等受教。”一干大臣们齐声说着。

陆谦穿越二十多年了,做江山也有二十年,遭遇旱灾、洪灾绝不是今年这一起。但今年的灾害却绝对是影响范围最大的,从南到北设计十几省。

各省秋粮大幅度减产,很多地方颗粒无收,这要是放到刘汉杨隋,李唐赵宋,那是要起乱子的大难。流民潮涌,一粒儿火星子,眨眼败坏数省之地都是等闲。

但在现在的陆齐朝,市场上的粮价变动就极少有超过三成的,并且各地的粮价很快就又回落。可以说,现在的陆齐与过往年月里的历朝历代,真的是有质的不同。

“国库中有钱有粮。地方上的官仓、粮仓,如有需要,可全部启用。各省遭受灾害的州县,该免税的免税,该免赋的免赋。”这事儿本就是一个看钱粮财力的事情。

“臣等遵旨。”

“减税、免税、抚恤、赈济、借贷、安置流民,涉及事略众多,涉及钱粮众多,御史台与各地的公检法机关,还有安保司,都把眼睛给朕瞪大了。看谁个敢来伸手,立斩不饶。”

众人退去后,陆谦转回内书房,一头扎进了书山文海之中。内里已经不再是各地传来的关乎灾情的密奏秘折了,而是这阵子积攒下来的关乎塞北各部族的信息。

当皇帝既容易又不容易。

陆谦有自己的宏图大略,所以他选择的道路就是‘不容易’的这一条,很多虽非亲力亲为,但却一定要有个‘知道’。然而全国亿万苍生,每日里要发生多少事端?朝堂那么多大臣,一日中又要生出多少蝇营狗苟?

只是这简单的一个‘知道’,就已经叫他筋疲力尽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奴性

在这个时代当君王真比21世纪做国家领导人要累多了,心累!

21世纪的国家领导人,至少不用担心手下人搞造反吧?而现在呢?也就陆谦有bug,但却仍旧要设立特务机关为己用。

因为他又不可能活千年万年!

系统虽有寿元可买,却又怎可能无限制呢?连个人的属性点都有限制,寿元这般神奇的事物,又怎可能丁点无用?

到了他儿子他孙子坐天下时,整个天下、朝堂人很多,你能信任几个?有陆齐版的锦衣卫在,总能让子孙后人‘防患于未然’的。

具体到陆谦本身,虽然人与人的思想、理念都会有不同,可他是敢放权下去的,一个内阁就帮他减轻了好大负担,处理了无数琐事。

能保证拿到权利的臣子对自己的忠诚,这是多少皇帝梦寐以求的事啊。看看那嘉靖帝,把严嵩父子放纵到何等境地?为的不就是自己省些事吗?

当然,‘得位不正’的嘉靖帝与陆皇帝是大有不同的。内中有很大很复杂的斗争因素。

但现在就看陆谦,明着有内阁,暗中有安保司,他对于整个王朝的掌控力是毋庸置疑,与他的个人威望都不相干了。

但是他若真的忙碌起来,以他的身体素质,也兀要累成狗。

那安保司和内阁有太多的情报送到了,整个帝国也有太多的事情、问题在发生。

陆谦在二十多年的君王生涯之中,早就学会了取舍。他手下的秘书监,从最初的十几人扩充到现下的上百人,那很多人就是在负责情报的筛选及汇总。

但就算是各方面的情报已经经过了一层层的筛选及汇总,可抵到陆谦面前时候,依旧是书山文海。

内书房的灯一连亮了两夜,第三日,陆谦引着队伍浩浩荡荡的驶离了金陵,行船走水路到镇江,然后换船沿运河北上。一切从简!

离开前他还抽空去城外的皇庄看了看庄稼,从美洲‘运’来的那些种子,经过这些年的繁育,有的还未脱去旧貌,有的却已经焕发新春,这时间就越发紧了。

等到陆皇帝一行人赶到燕京的时候,薄薄的白雪已经覆盖了燕山。陆皇帝没有去燕京城,而是径直来到延芳淀驻扎。

此番出行,陆谦带的有方金芝、扈三娘两座大山,再加上答里孛这座小山头,最后是几个装点颜色的小嫔妃。

一路行船,那真是把人骨头都给圈酥麻了。陆谦还好,正好有时间来留心南北旱涝灾害后事。话说若照着原计划来,他六月份就从金陵出发,那一路上肯定是走走停停,现身灾区,慰问难民的。但现在却连距离运河近在咫尺的几处干旱严重之地,都没停下来走一走。只有梁山泊是个例外!

而也是因为这一路都是速走,把那整个行程时间缩短了一半还多。抵到燕京时候,一场小雪覆盖了燕山,但雪化之后,燕京仍旧还留有三分秋意。

延芳淀是燕京地界一等一的好去处,如是一块剔透的宝石落在燕京城东南。

早前,不少的契丹人曾在此地落脚,他们放羊养马,收集羊绒羊毛,日子虽然劳苦,但却有了一份生活下去的希望。

等到这些人学会了汉话,不少人都被宣政司纳入囊中,去到大草原上现身说法,那效果不是一般强。

慢慢的,延芳淀就从一皇家牧场演变成了皇家猎场。

陆谦是五年才去草原一次,但他可不是五年才到燕京一次。早些时候,人且在益都时,那是隔三差五的就领着一帮人抵到燕京的。

后来人去了金陵,就没早先那般频繁了,但撇去‘开大会’,两三年也总有一次巡视燕京。

“空等了朕这般长时间,那些个头人可有生出怨言的?”行宫之中,陆谦看着下手的宗颖,后者是现今的燕京留守。得到消息就先一步带人赶来延芳淀候驾。

“陛下说笑了。塞北头人入燕京繁华之所,直若老鼠掉进了面缸,好不欣喜,如何会有怨言?”皇帝长时间不到正好,他们的自由时间可不更多了?“加之陛下威望盛隆,远播四夷八荒,大军兵锋犀利,塞北之民闻之胆寒,岂敢有腹诽聒噪?”

马屁张口就来,宗颖与他父亲真的很有不同。方是宗泽亲面,这等‘献媚’的话是万不会说的。陆谦听得哈哈大笑,虽知道这是宗颖在有意的拍马屁,但听着就是舒坦啊。

“谅彼辈小儿也不敢!”

君臣闲话叙过,谈话便就进入正题。“朕吩咐你之事宜,这几日可有进展?”

把塞北之地汉化可不是要全部的用怀柔手段,陆谦不止要对日本玩寻寻渐进的演变之策,对于塞北草原各部也是如此。就是那招数都有一样!

之前的八旗兵马,很多补充旗兵皆来自塞北和东北,这是一个慢慢放血的政策,效果虽然不错,但进度无疑太慢了。那更多是为了懈怠塞北之民的警惕心。

而现在他就要玩一把大的,放开量的从草原征召仆从军,为来日西征做好准备,也为他的儿子上位做最后的铺垫。

“回禀陛下,臣已经与察安塔、阿勒赤、答里台、阿勒坦和忽察儿等人做了沟通,对于陛下要招募仆从军之事,众人无不喜出望外。”

有做邻居的回鹘人当榜样,蒙兀人岂能不羡慕?

这些年里,西域与安西境内的回鹘人,跟着陆齐军奋战于北天竺,可是捞取了不少好处。蒙兀各部看的是好不眼红,但他们短于地势,实是争不过回鹘人。现在一个机会被摆在面前,叫他们如何不抓住?

“塞北诸部数有近百之多,察安塔、阿勒赤他们还只是一少数。你去告诉他们,只管联络各部,朕会记得他们的功劳。”

陆谦讨平北辽已有些年头了,十数年中,草原受汉家熏陶,气象已有变化。可与整个塞北民风来言,这点变化还是太少。以如此手段来汉化草原,那真是太缓慢了。

陆谦现在就是要在塞北之地收割一批不安分的青壮劳力,把他们和八旗兵粘合在一块,在陆齐对天方世界发起战争的同时,来好好扫荡一下克普恰克人,用刀子教训教训帝国的‘叛徒’,然后清理掉西克普恰克汗国,为下一步杀入东欧平原做准备。

宗颖心头半点压力也无。塞北草原上的那些部族头人,一个个已经被陆齐朝镇压的多出了些奴性。

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被陆齐大军压在头顶,一举一动都要受到陆齐的约束和控制,偏偏陆齐又没下狠手的压榨剥削他们,心中如何还有反抗的心劲?更不会有几分警惕了。

那就是一头头野狼被关在动物园中十多年,他们早就不再是真正的狼了。

这些人心中怕没谁还有那一统塞北草原的野望,与其做白日梦,还不如多想方设法的搞钱呢。人没有了向前奋斗的动力后,其注意力又要转移到何方?

大把的金钱和奢侈奢靡的生活,这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吧。

陆齐从他们部族中招募仆从军,后者赚取的财富如何没有他们的一份?一个个头人只会是兴高采烈,根本想不到这是陆谦要割他们的肉。

只一个‘金钱’的诱惑,就能让宗颖毫无压力的完成任务。

第九百三十八章 真·苍狼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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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随军商人

马栋已经有一阵子没来燕京马会了。他是马植的族弟!

马植当初被破离开辽国官场,内情复杂,但总的说来,其与家族已是决裂。你都把人家放弃了,还能不叫人有怨言吗?但马氏一族诸多人口中总是有与他交情颇好者,且一直保持着的,马栋便是这样的一幸运儿。

这些年里,在马植的扶持照顾下,马栋发家致富也是等闲,在这燕京城内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前一段时间他去了高丽。

人参这东西就辽东和高丽生的好,人过半百的马栋也到了养生的时候了,更不要说他的大靠山,现任慈善总会总办的马植,据说因为今岁南北各省灾情频繁,马植奔波各地,尽心尽职,以至都累出病来了。

马栋便就亲自去往高丽走了一趟,以表示他的郑重么。花费重金收集几支老参,带着重礼登上马植的家门,联络了一番彼此的感情,这才打道回府。

比陆谦抵到延芳淀时候还要晚上一段时间。已经离开燕京数月了,自然对燕京城的现况有些摸不准。今天刚一来,马会这里的热闹景况差点吓坏了他:啥时候燕京马会开始这般热闹了?

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常出现和不常出现的人,都在这里谈笑风生、聊天扯淡。形貌端庄的服务员穿梭其中,端着茶盏、差点,偶尔还有一壶酒。

这是燕京马会的规矩,事情谈妥了,达成某项协议了,拱手告辞前先来干净一杯酒。当初陆皇帝与耶律淳谈妥了之后就大宴一场么,现在放到马会里就是喝一杯,在心满意足地离去不迟。

而更多的人仍旧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喝着茶,极为耐心地在商谈着什么。

马栋心中有个错觉,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不过马栋也不怕,在燕京城内他也是号人物,背后站着的马植那是燕京府的首任知府,更曾经任职留守,在燕山这片土地上打诨了十几年。与燕山地区的不少头面人物,比如刘彦宗、韩企先,都关系密切。再则是,他背后亦有马氏一族在撑腰。

马植是与马氏一族断了,马栋可却没有。但进入新朝后,马氏一族的发展显然不怎舒畅,被刘家、韩家远远抛在后头,但多少也是个助力。

马栋背后有靠山,边上有帮衬,且本身又是地头蛇,很快就探听清楚了事情原委。

却是塞北一些部落联合一处发起了一支债券,由工商银行燕山分行背书,初步金额是只有一千万元,实则是越多越好。

而这些部族发债券筹钱是为了甚个?

那就不得听说了。但只看是工商银行帮他们背书这点,就可以知道这保管不是要造反。

马栋潜意思就觉得这事儿能搞,八个点的年息已经不低了。坐地收钱,安安稳稳赚钱,由工商银行背书几乎不存在违约的可能。在眼下这个赚钱的门路已经日渐被堵死的时候,这收益已经可以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继续不用操心。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塞北各部拿这钱打算干什么?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了!马栋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走去牡丹厅。

马会中也是分有等级的,牡丹厅就是最高一级,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人,整个燕京马会也不会超过百人。

与些熟人会了面,相互寒暄着,椅子都且没有暖热,就看马会的一副秘书长来到身边,招呼着他出去说话。

对方也是老熟人了,刘彦宗的亲弟,没走仕途,常年经营水上运输生意,早前向冀北开拓生意,马栋不止帮他牵线搭桥,更在马会里帮他筹了一笔钱用,可谓是帮助很大的。

那个时候,十万元的债券都不是个小的数目了,刘家筹集的则是五十万远,马栋自己就包了二十万,那可意味着马栋要把手头几乎全部的现金都拿出来借给人家,从商业投资的角度来说非常不明智。可马栋还是做了,只因为他是刘彦宗的亲弟。

“仆从军,你是说朝廷要打仗?”

精神一震,刘景宗有内部消息,响鼓不用重锤,一个提点立刻就叫马栋意识到了商机。

不是那些个债券的利润,而是随军商人的利润。

何为随军商人?对于中原王朝言,这是一个很新鲜的名词。你要说是军需供应商,这很多人都理解,可随军商人又是个鸟?

事实上这是陆谦创造出的一个名词,而初始的随军商人也是从军需商中演变而来的。

所谓的军需商可不只是专门给军队供货的商人啊,还有一拨人是专门给军队处理战利品的。他们就是随军商人的前身了。陆谦特批了一波人来做此时,最初是专门针对八旗兵的。但后来在河中作战的时候,随着仆从军这一兵种的出现,随军商人就也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那些仆从军的纪律和素养远不如八旗兵,较之陆齐正规军来就更相差甚远了。他们所过之处是很有点‘抢粮、抢钱、抢女人’的风采的。

一支仆从军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不值钱的战利品给拖累住手脚。

如是,就需要一众人来专门给他们擦屁股。这就是随军商人的根本由来,以至于到现在,就连陆齐正规兵马的身后都开始有随军商人的影子出现了。

只是与仆从军的‘战利品’不同,正规齐军要变卖的战利品,那不会是他们抢掠来的,而更多是战利品分润后属于他们的所有物,当然也不能免除私下昧得的。

军队中很有些只求今日不求明天的浪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愁与忧。在岳飞手下混的风生水起的泼韩五年轻时候就是如此这样的人物。

陆谦听到泼韩五这个名字后,还专门使人去查了他老婆。这就是韩世忠么。结果韩梁姻缘是强大的,韩世忠的老婆恁地就是梁红玉。

后者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赵宋军官,参与过征讨王庆和摩尼教之战,结果去了两个,回来了半个。她爹生死不知,爷爷则断了条胳膊,却好死不死的在大艺术家和赵桓分家,就要入川的时候与韩世忠见了面。梁红玉之祖父看中了韩世忠的武艺,更别说韩世忠当时已经崭露头角,又被选在了随大艺术家入川序列,是想都不想就把孙女许给了他。

这事儿略过不提,还说那随军商人。

后者的利润非常大,那些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脑子一热,几十银元的物件三五块就能出手。利润绝对远超过正常营生,且还能与军队搭上关系。

但是,风险也大啊。

不说准备资金动辄百万、千万的,就说整个运输、转运组织过程,都不是一般人能吃下的。

更不要说战争中的性命风险,倒不是担忧陆齐军打败仗。后者有朝一日或许真的会打败仗,但现在洪武帝在朝,怎么看齐军都是常胜不败的。但大军出行跋山涉水,又兼路途遥远,医疗卫生条件差,内里的伙计,甚至是股东,没死在敌人的刀口之下,反倒会被恶劣的环境要走小命……

这个生意太大了,一家一姓很少吃得下,多是众人集资合股。

“兄长觉得如何?可愿意掺和一股?”

马栋脸上既是激动又是疑惑,“这等好事如何就轮得到你我了?”

就他所知,这事儿一直都被某些人给垄断了的。

“郭相公【郭永】做了兵部尚书,那自然要换了个规矩的。小弟听说是天竺一战,利润太大,兵部内部看的也是眼红。……”

一句话,利润分配不能让各方满意了。如是兵部起了幺蛾子,他们是此事的主管方,自然能做成。

“郭相公真好胆!”马栋立刻赞道。

“那是,郭相公根脚也深厚的很么。”

第九百四十章 有功要赏,有过要罚

“嗯,做得好。忽察儿他们既然有这等心意,朕岂会视而不见?”

陆谦现在依旧留在延芳淀,打算明年开春化冻之后再乘船返回金陵,塞北的那些个头人们也没回去,大草原上大雪纷飞,寒风刮在人脸上如是刀割,这时候叫他们回去,中间遇到场大风雪,那是会要命的。

忽察儿等人这段日子却已经转回燕京,不同于一些没追求的部族头人们继续的吃喝玩乐,他们在一连三日的商议之后就先签下了一份协约,然后联系燕京的工商分行,最后成功的发行债券。切银子一到手,一分钱不见枉花,全都转手拿去购买兵甲。很显然,他们是要大干一场的!

这种响应号召的好同志,陆谦是最喜欢的。

宗颖也觉得脸上有光彩,他在燕京府待了数年,从百十个塞北部族头人中挑选出了之前的五个。虽然有人在最后的关头掉了链子,但忽察儿一俊遮百丑!

“塞北仆从军,朕预计要收个三万朝上,以百户、千户、万户为建制。你且去告诉忽察儿,这次做的很好,朕许他一万户,莫要辜负朕望。”

有功就要赏,以忽察儿部族的实力,还有日常他在塞北草原上的地位,他安能做得万户?笑话。但现在,一步登天!

而有过就要罚。“这遭事里,乞颜、只儿斤、兀惕系、斡栾、合亦惕、斡多、撒合亦、秃别干诸部,好逸恶劳,敷衍塞责,表现甚失朕望,宗卿以为该怎生处置?”

坐镇燕京已经有段时间的宗颖,早就把塞北各部地理位置、大小、人情部族关系了然于胸,虽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就如被陆皇帝第一个点出的乞颜部,其首领孛儿只斤·阿秃儿的父亲是泰亦赤汗王,前北辽蒙兀国主孛儿只斤·合不勒。

所谓的‘汗王’,并非真的要一统草原了,而是陆谦为了更确切理清草原各部脉络而定下的一称谓,地位高出普通的部族头人一头,其含义就是多个部落的总首领。

孛儿只斤·合不勒就是泰亦赤一族的大首领,其发展壮大是趁着女真与契丹战争,彼时处境不利的契丹根本无暇顾及草原深处,让他凑到了发展壮大的机会。等到天祚帝流窜于大草原的时候,合不勒已经难以轻松消灭,便就册封其为蒙兀国主,收为己用。

结果合不勒的力量在陆齐伐辽的时候被径直打崩,合不勒受伤,再又气又急,人很快就不行了。其势便就一分为八,由他的七个儿子和堂弟俺巴孩分别统领。现在这乞颜部的首领孛儿只斤·阿秃儿,就是合不勒的二儿子。

虽说这乞颜部与其他其部的联系也不是多么紧密,但现在你要对乞颜部动手,则也必须考虑其他其部的反应不是?

这些人本身的力量,他们交好的力量,甚至是他们的姻亲,所有的瓜葛干系都要盘点清楚,都要了然于心中。这点你若且做不到,还凭甚做燕京留守?

“敢请陛下安心。不出三年,臣定让他们好看。”

草原各部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的经济源泉又是什么?宗颖心中有谱,那想要下手又有何难?

从行宫里退下,宗颖打马奔回自己住处,就听随从禀道,忽察儿已经恭候多时。

宗颖大步走进,见了忽察儿,与他诉说陆谦之许诺,登时叫其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万户者,手下则至少有五千骑,只坐着抽分,就能得到多少财富?更不须说,有了如此资格,他部的勇士定会归到他的手下调遣,又能让勇士们少去多少无畏的牺牲。这利益大了去了。

得了偌大好处,忽察儿如何不尽心竭力?

当年节到来,陆谦召集燕京群臣,及塞北诸多头人大宴而贺,首次提及了仆从军一事,得到了忽察儿为首的数十部族头人的热烈响应。

如此到了四月时候,设立在燕京城内的塞北仆从军招募处的兵额名单上头,其数额已经超过了三万。就连城外的仆从军大营,也有了三五千从草原上风尘仆仆赶到的塞北引弓之民。

但举国上下的眼睛谁也没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自从去岁秋后,陆齐朝更引人瞩目的便是在各地兴建起的一处处水利设施。

大到水库,小到水渠、干沟,整个中原,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大建设时代。

陆齐朝廷首次发行的国家建设债券,总数额一个亿,且还只是第一阶段,手笔大到没朋友。虽然年息只有五个点,但第一批发行的三千万债券,根本就没几张真正的流入进民间,就全被各地马会里的富商大贾们给吃掉。

五个点的年息是不多,但这些的背后是那点金钱利润所能比的吗?

全国上下的商贾富户,许多人如今都热衷于慈善,那为的是甚个?真当他们心眼好吗,不过是为了讨好朝廷罢了。

很多人都知道,马会中有一撮人,根本不干实业,就连股票也很少购买,他们唯一做的事业就是短期放贷。甚至可以说是新时代的高利贷。

利率一般都在15-20%之间,高得吓人。却偏偏不会超过司法规定的民间借贷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的规定。

且手续简单,比之银行所需的各类审核,他们就轻松便捷的太多太多。并且一撮人步调出奇地一致,攻守同盟,在民间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好不威风,让急需资金的实业家们痛恨不已。不过这些人的理由却也很充分,他们可没犯法,只是江湖救急,利息高是‘情分’,你不愿意俺们也没逼你不是?

然至于暗地里有没有真的涉及到高利贷,那就没人知道了。

可偏偏这些人就都是‘大善人’,年年捐款捐物,银子挥霍的如同粪土一样,毫不怜惜。

他们就真的是善人吗?不过是花钱消灾罢了,甚至都被马会会员在私下里说是叫保护费。

大笔的资金刚刚到位,中原各地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大包干。一处处工程都被分包给一个个承建商,招标成功的他们可不会有半点的懈怠,早一日完成工程,他们也好早一天结款。

加上陆皇帝摆驾返回金陵,与来时的匆忙不同,沿途路上节节驻跸,走访各地,接见官员富绅百姓,看望去岁受灾的百姓,查看各地修建之中的水利工程,耗足了时间,摆足了架势,造足了声势,这才回到金陵。

这般情况下,全国的目光如何还会投到燕京的仆从军身上?更不会把目光看向南洋、西洋,还有那遥远的西域。

看不到康居国内忽的掀起的一波彻查非法邪教的浪潮……,后者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九百四十一章 永恒的利益!

天色阴沉沉的,大风卷起海浪,狠狠地砸向古里港口外的防波堤。

古里港在曷萨拉人的地盘内,这里本是天竺西海岸一不起眼的小海港。早前陆齐军与朱罗国一战后,就与曷萨拉人签署了协议,拿到了古里港的租借权。因为曷萨拉人在战争中得到了陆齐军的支持,很是向南扩张了地盘。区区一个沿海小港,自然不被多拉萨穆德拉王奴哈拿看在眼里。然后,短短几年的时间,古里港旧貌换新颜,已然是西海岸叫得响的繁荣大港了。

奴哈拿病逝后,其子拿那森哈继位,仍然施行抱紧陆齐朝大腿的政策。

此刻,兼做栈桥的防波堤上,穿着雨披的码头工人们来来回回,不断用平板轨道车将一车车的药粉、铅、锡、铜、铁等物拉走,作为陆齐在天竺西海岸备有的海港之一,在战争时期,这里自然就成了军需物资的总储备地。

还有一箱箱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弹药,用硬质纸筒封闭的定量药粉和弹头。

虽然在这种大风浪天气下即便密封得再好,也会有部分药粉受潮,但这点损失兵部都不在意,执意要运输船在这样的糟糕天气中出海,那么作为运输方的转运司又能说些什么呢?尽可能的确保军需物资的安全,再附送了一些防潮的生石灰,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后续的船只跟着进港。

“是曷萨拉人的商船。”码头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这艘跟着进来的商船“拉玛蒂亚”号的底细,这是一艘五千料级大中型中式商船,有船员一百人上下,常年经营南洋到古里港的业务,古里港上下人对其非常熟悉。

“曷萨拉人倒是识趣。”陆齐这边刚刚露出苗头来,拿那森哈就主动靠了过来。

“他们的实力还弱得很,非是我朝镇住了朱罗国,恐怕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已经灭了多拉萨穆德拉。就是遮娄其也不会充任一个背叛者继续存在。”

早前的天竺战争,曷萨拉人可不只是对朱罗国捅了一刀子,他靠拢陆齐,那更是对遮娄其的背叛。

码头官员坐在办公室内,透过玻璃窗看着港湾内忙忙碌碌的船只,脑海中暗暗回想着当下南天竺的局势。“拿那森哈倒是好大胆。”

在北天竺被陆齐收入囊中之后,遮娄其和朱罗国对陆齐朝现在都充满了警惕,多拉萨穆德拉此刻还帮着陆齐转运军需物资,这事儿怕也难保密,等消息传到遮娄其和朱罗国的耳朵中后,两国怕是更欲处拿那森哈而后快。

当然那俩国家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彼此的船只在大海上见面后,都少不了要碰一碰。

虽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演戏,在故作迷障,中国的小老百姓现在都熟记了两句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以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而只有永远的利益。但现在朱罗人正瞪大眼睛在海上寻找着遮娄其的商船,却也是事实。

现在,古里港一些‘危机感’很强的商人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其实这就是一场赌博,预先囤积些商品,然后等待可能爆发的战争,那样他们就能发一笔财了。

兵部和转运司肯定更喜欢就近选择。

“拉玛蒂亚”号并不是唯一一艘被陆齐“收编”的天竺船只。现在的天竺商人都跑东线,谁个敢不买陆齐的面子?

事实上同来的还有四艘天竺商船,就分别隶属于朱罗国和遮娄其,彼此间在古里港表现的和睦的很,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有仇。

至于这段日子里汇聚到古里港的商船,那就更多了。

投机商人是不分国界的,他们嗅觉异常灵敏——事实上他们在政界总有那么一些关系,打听些消息并不困难——然后提前做出了预判,进而开始疯狂采购、囤积物资。

陆齐对天方世界,尤其是对塞尔柱帝国的不爽可没做甚遮掩。话说当年,也就是三年前,桑贾尔内功大成,出关后第一战就把目标对准了叛徒花刺子模,也就是康居国,险些引发了萨尔朱与陆齐正式交战。当时陆齐在北天竺尚且没彻底扫平敌对势力,面对来势汹汹的桑贾尔也没不见退缩,两国一度剑拔弩张的形势,险些引爆了天竺。

据说当时桑贾尔使人分别求见了卢同伽·朱罗二世和娑密室伐罗三世,鼓动他们一起来对陆齐宣战。这若是得逞了,到不一定会叫陆齐品尝到失败的滋味,却也肯定能在短时间里让陆齐顾此失彼,难以招架的住。然而陆皇帝有穿越大神庇护,遮娄其的娑密室伐罗三世病入膏肓,新旧君王交替就在眼前,遮娄其人不敢轻易犯险,朱罗国闻讯也就只能偃旗息鼓。

让陆齐安安稳稳的吞并了北天竺各国,并以数千偏师协助花刺子模人,轻松击退了‘内功大成’后出关的桑贾尔的试探。

桑贾尔明明看到了机会,很好地一机会,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险些就能抄了陆齐的后路,但真神不保佑,碰到了猪队友,兀自奈何?

意气大减,战意大衰,陆齐不去支援,他恐也会主动退兵。再打下去徒劳无益也。

不过那一战也彻底打落了陆齐与塞尔柱间虚假的笑容,两国对外关系至此为转折点——日见紧张。

现在陆齐忽的在锡兰、南洋囤积物资、兵马,聚集一艘艘战舰和海船,这是要干甚?

很多人都想到了战争。

而前几日,一只规模不小的陆齐外海舰队忽的抵到古里港,这可是商港。自古里西北放舟,顺风十昼夜就可抵达天方半岛上的祖法儿。

后者位于天方半岛东端海岸线的中间部分,气候适合,水土不缺,五谷、蔬果、诸畜咸备。地理位置大致与后世阿曼的塞拉莱港重合。

那是一个很合适的落脚点!

事情发展到今天,任何一个有点见识的商人恐怕都已经不会再对陆齐与塞尔柱帝国的和平抱有幻想,是时候应对战争的到来了!因此,这才有了一些消息灵通的天竺商人就近跑到古里港,租借仓库,储备大量的各类物资。

那是一点都不担心陆齐与塞尔柱帝国打起来后,天方各地是否会趁机作乱,尤其是南天竺各国。他们为了利益准备的大量物资是否会被陆齐军应用到殴打他们祖国的战争当中,没人在乎!

基于赚钱的目的,天竺商人的做法是将自己能筹集到的一切战略物资全都送到古里港来,小到粮食,大到硫磺、硝石、铜铁、药品、帆布、缆绳、焦油,以及烈酒、马匹、豆饼、黄油之类的重要战略物资,全都送到了古里。

一切就都是为了钱!

那些金灿灿、银灿灿的小可爱们,才是永恒!

第九百四十二章 猫与狗的同盟

东方世界的剧变所催生出的影响,绝不会只在陆齐帝国的势力范围之内流传,陆齐和陆皇帝的声名早就漂洋过海传到了拜占庭。

而因来自东方的强大压力而产生了自我剧变的天方世界,更是完全打乱了一神世界的历史。

比如说赞吉王朝。

后者是塞尔柱帝国内部分裂出的诸多小王国之一。奠基者为突厥裔奴隶出身的军事将领伊马德丁·赞吉,故名。赞吉原是塞尔柱王朝苏丹马立克沙【桑贾尔的爷爷】的突厥奴隶,后担任过塞尔柱朝王子的太傅,在担任巴士拉总督时,镇压了一次企图推翻苏丹的叛乱,立下功勋。

桑贾尔封他为摩苏尔艾塔伯克称号,领有阿勒颇、哈兰、摩苏尔三大城市。从此他以摩苏尔为首府,建立了赞吉王朝。

历史上的伊马德丁·赞吉以苏丹太傅和保护人的身份独立施政,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频频进攻耶路撒冷,占领哈马,进攻安条克,杀入的黎波里,杀入大马士革。最后率军收复埃德萨城,更是引发第二次十字架远征的标志。

但是现在,桑贾尔整合了整个塞尔柱体系,伊马德丁·赞吉的势力也饱含其中。或者说,来自东方的威胁震醒了伊马德丁·赞吉。后者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如是他与十字军王国缔结了合约。

不止如此,这些年里塞尔柱人与拜占庭帝国的商贸往来也瞬间变得繁多起来。无论是拜占庭人,还是耶路撒冷等十字军所建王国,他们对塞尔柱帝国都有密切关注。整合了诸多塞尔柱小国的大塞尔柱帝国,若是对他们发难,那将是一场不可阻挡的灾难!

时任拜占庭皇帝的约翰二世也乐得与塞尔柱人缓解紧张关系,并且利用桑贾尔急于同一神世界达成停战协约的心理,从塞尔柱人手中夺回了一些小亚细亚地区的地盘,兵不血刃的夺回了大量小亚细亚半岛为突厥人所侵占的拜占庭城镇城市和堡垒。同时也让他有精力集中力量在巴尔干击败了佩切涅格人、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

佩切涅格人、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为什么与拜占庭帝国爆发战争,这个不需要去详尽叙述。你只需要知道现如今的约翰二世,与匈牙利搞得很僵,而后是世界影响力微弱的匈牙利,此时却是东欧最强大的国家。

约翰二世就凭借着不错的军事才能和灵活的外交及政治手腕,把复兴中拜占庭帝国经营的甚是兴旺,其治下子民也重新恢复到了一千万规模,整体实力而言已经很可以了。

处在上升态势的拜占庭帝国,以及更向西的欧巴罗各国,他们没谁对陆齐的强大报以警惕。

陆齐与天方世界的交锋在他们眼中乃是一场正义之战,是上帝对异教徒的惩罚。对比遥远的陆齐帝国的强大,他们更关心近些年中市场上越来越多的丝绸、瓷器、茶叶、大黄和玻璃镜,这些往日里的宝贝现在不仅数量更多,质量也更好了。

是以,当桑贾尔派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使团抵到拜占庭,派出自己的密友阿克苏赫一个突厥裔,尼西亚城破后还是孩子的他被俘并被作为礼物献给了约翰的父亲科穆宁王朝的开创者阿历克塞一世。阿历克塞一世认为阿克苏赫将是他儿子的一位好伙伴,所以阿克苏赫得以与皇子一同在帝国宫廷中成长。约翰二世即位后阿克苏赫立即就被任命为大统领,即为拜占庭军队的总司令。同时他还是约翰二世的宫廷顾问。

双方举行了一次完美的贸易洽谈,参会的两国总共签订了363万诺米斯玛塔的采购合同,72个诺米斯玛塔【金币】等同一磅黄金。纯等换,也即是一枚拜占庭金币大致等同一两七钱白银,等同255枚陆齐银币。但是实际交易之中,一枚拜占庭诺米斯玛塔只能等值两枚陆齐银元。

这当中不止涉及到陆齐银元的精美和一枚枚银元几乎无差异的纯度问题,更涉及到了东西两个文明此时的铸币工艺。但即便如此,这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直接创造利润接近十万金币,令拜占庭的一干官员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在这363万金币的成交额中,数量最大的已经不是纺织品,而赫然是铜锭、铁锭和整套的盔甲;销量排第二的也是皮具、粗制皮革及大量粮食等。

塞尔柱人毫不遮掩的在拜占庭人面前表露出了自己在准备战争的架势,约翰二世表示很惊喜,因为塞尔柱人的使团首领表示,在必要时刻,他们将会继续用小亚细亚地区的土地向拜占庭帝国换取金钱和物资上的支持。

这对约翰二世而言,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占据小亚细亚的罗姆苏丹国,是塞尔柱王朝旁支在小亚细亚建立的封建国家。因天方人称拜占庭帝国统治下的小亚细亚为罗姆,故名。

罗姆苏丹国作为塞尔柱王朝的分支,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桑贾尔自然不会忘记它。虽然这个苏丹国已经传承了数代君王,在塞尔柱内部大乱时候,更实际上取得了独立。但当桑贾尔要重新将罗姆纳入势力范围的时候,其现任的梅苏德沙阿也只能顺从。

罗姆苏丹国是约翰二世在东方最直接的威胁。其势力的回缩,那是约翰二世梦寐以求的美事。

如是,当塞尔柱人向他寻求‘军事’支持的时候,约翰二世为难了。

倒不是担忧因此而触怒了陆齐,而是因为这造船工匠不同于其他的各类技师、匠师,它真的很敏感。

他统治下的拜占庭本就不是一个水军强国,在面对塞尔柱和法蒂玛王朝的海上威胁时候,拜占庭更多依赖的是威尼斯人的支持。约翰二世继位之初,曾经拒绝承认其父于1082年与威尼斯共和国签订的条约,该条约慷慨地给予了意呆利城邦在拜占庭帝国内独一无二的贸易特权。然而政策的转变并非是缘于经济方面考量,正当拜占庭尤其依赖于威尼斯的水军援助时,一个涉及威尼斯人辱骂帝国皇室成员的事件导致了两边冲突的爆发。拜占庭报复性地进攻了科孚岛之后,约翰又流放了在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商人。但这却得到了威尼斯人更进一步的反击,一支由七十二艘船组成的威尼斯舰队洗劫了罗德岛、希俄斯岛、萨姆斯岛、莱斯博斯岛,并占领了爱奥尼亚海的凯法利尼亚岛。最终约翰被迫妥协!

拜占庭境内的造船工匠可不少,其毕竟有着漫长的海岸线的,但始终处于‘放养’姿态,因为约翰二世担忧自己接触造船工匠的消息会叫意呆利人感到威胁。

反倒是塞尔柱人可以在‘战争危急时刻’向拜占庭发出军事求援,拜占庭必须出动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救援塞尔柱,却是一件小事。

别看现在是十字军东征时期,一神教正牛逼哄哄,信仰上的炙热感最是强烈。事实上,在历史中的约翰二世,那就与塞尔柱人同盟过。在帝国的东线,其外交政策与他的父亲一脉相承即挑起罗姆苏丹与控制小亚细亚内陆东北部的达尼什曼德王朝之间的矛盾。罗姆苏丹还提供军队支援约翰二世进攻达尼什曼德王朝的城市卡斯塔穆尼。

所以说,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对手看成智障。

“尊敬的陛下,帝国正在逐渐恢复旧日的实力,可威尼斯人却依旧在我们的海岸上耀武扬威,一点点蚕食着我们在爱琴海中的岛屿,那些贪婪的商人从不会主动让出半点利益。”阿克苏赫此刻进言。

“我亲爱的阿克苏赫,你是说……”

“是的,陛下。现在的我们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来重建拜占庭的水军,把工匠、造船技师租给塞尔柱,这既帮助了我们的朋友,也锻炼了我们的工匠。等到他们返回到拜占庭,手艺更加精湛,且已经被组织起来的他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拜占庭制造出一支庞大坚固的舰队来。”

无数情报表明,陆齐与塞尔柱人的战争中,水军会扮演着一个角色。桑贾尔虽然坚信陆齐陆军才是战争的主力,可其水军也不能小觑。

因为技术的原因,塞尔柱人制造的火炮根本不具备战斗力,占据着绝对战力优势的陆齐水军可以在塞尔柱的海岸线上随意选择地点登陆,这是一严重的威胁。故而,塞尔柱水军纵然不是陆齐水师的对手,却依旧要全力以赴的备战!

“既然这样,那我答应你们的要求。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但拜占庭可以接受。”约翰二世站起了身,对着塞尔柱人的代表说道:“最后祝福你们的苏丹好运,希望见到塞尔柱击败东方来的强盗。让上帝和真神鉴证拜占庭与塞尔柱的友谊。”

“感谢皇帝陛下的支持,愿塞尔柱与拜占庭的友谊永存。真神会保佑伟大的塞尔柱,在敌人面前用鲜血捍卫尊严的人,会得到神的保佑。您可能都想不到,在海峡的对岸,无数的勇士已经在打磨刀锋,他们无畏死亡。中国人想要踩着我们的尸体亵渎真神,那是痴心妄想。且同样的,妄想趁火打劫从帝国身上捞取好处的人,同样也是痴心妄想!”

“上帝保佑自救者。”约翰二世最后对来使说道:“我很珍视与贵国的友谊,请带回我对贵苏丹的真诚问候和祝福。”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中国人已经来了

时间来到夏末,阿曼王国的海贸重地苏哈尔港。

苏哈尔港位于阿曼角【霍尔木兹海峡】东侧,准确的说已不在波斯湾内,这里是天方与东方的海路贸易重地,也是阿曼最重要的对外商港。

一支规模不大的水军舰队驻扎这里。自从塞尔柱人整军备战后,波斯湾内就再无第二支不同立场的水军力量存在,眼下的这支规模不大的水军舰队作为阿曼王国所仅有的战舰,不愿意追随塞尔柱人与陆齐作战,就只能被波斯湾内的塞尔柱水军给赶出了波斯湾。

后者是塞尔柱人绝对控制区域,阿曼人不愿顺从,那就只能离开。

弱国无外交。

塞尔柱人的强势不是阿曼人所能比的,且这么多年来,波斯湾和东侧阿曼湾的实际控制,一直都掌控在塞尔柱帝国的手中。过往的时候,阿曼人的舰队要乖乖的当孙子,现在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感受到危险的猛兽是最具有攻击力的,若是引起了塞尔柱人的误会,先给阿曼一爪子,身单力弱的阿曼小国可就受不了了。

逡巡归来的水军舰船挨个回到港内休整顺带接受补给,这令苏哈尔港热闹一片。

水军士兵对地方消费的促进作用那是相当明显的!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气氛愈发紧张的时候,苏哈尔港的居民期望得到自家水军舰队的保护,所以,他们对之报于最热烈的欢迎。

一支小舰队,大小军舰拢共十艘,总兵力不足千人。

水军的日常饮食消耗,对于苏哈尔港来不值一提,这个地方的本地居民虽然还不足五千人,但它是一重要商港,粮食、肉类等方面的需要,完全可以通过贸易来满足。

哈伊马号再次完成停泊。适才它已经下了船锚,结果一支塞尔柱商船驶进了港口,让他们不得不挪到了另一处泊位停泊。

身为阿曼水军,在自家的港口中,竟然要挪动位置,以便把位置较好的优良泊位让给塞尔柱的商船。这令哈伊马号上的水手们嘘声四起。

“听说了么?塞尔柱人现在要求所有途经海峡的船只都要进行检查!也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商船前往阿巴斯港的时候要不要这么做!”闲着无事。哈伊马号上的一些水手们看着入港的塞尔柱商船,彼此间开始了闲聊。

“应该不用。”一名满脸皱纹的年长水手不确定地说道:“我听说塞尔柱人并未有这样的规定。主要看为首的军官,以他的意志为主。事实上他们主要盯着的是卡尔马特派,其他国家的船只他们才不管呢,他们又不是傻子,不会傻到现在就得罪所有国家。”

卡尔马特派,伊斯玛仪分支的一个宗教团体,在阿拔斯王朝统治时期(899~1077)于波斯湾南岸建立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共和国。该派的首领为信仰、行政和军事最高领袖,由6名执政官及6名助理组成政务委员会领导。国家建立在奴隶劳动的基础上,实行成员人人平等和财产公有。居民不纳税,对贫困者国家给予资助。可同时又对异端人士痛下毒手,毫无怜悯。

卡尔马特共和国灭亡后,其教派却依旧存在了百多年,也就是近些年里才受到了塞尔柱政府的打压。

原因如何,谁也不清楚。只说是该派的存在影响到了塞尔柱帝国的统治,暗中还有传言说该派与两代塞尔柱苏丹的死亡,还有帝国名相尼扎姆·穆勒克的遇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之前桑贾尔是够不到卡尔马特,但是在伊拉克的塞尔柱王朝于名义上也融入进了大塞尔柱帝国之后,巴格达在握的桑贾尔就叫卡尔马特派就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卡尔马特派又没把名字写在脸上,塞尔柱人紧张起来,还不是见谁想查就查?”一名年轻的水手心中很不是滋味的说。

这就是弱国小国的无奈,尤其是紧挨着强国大国的弱国小国。

“塞尔柱人这次准备的真是充分,码头上到处都在流传他们准备了多少士兵,准备了多少战船,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打得过中国人。”有的水手用既担忧又解恨的复杂表情说道。

塞尔柱好歹是天方的一份子,虽然他们很霸道很蛮横,但陆齐到底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啊。

船长斜倚在船舷旁,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笑吟吟地听着手下水手们得闲聊。他是阿曼水军的老人了,作为仅有的几个船长之一,知道的东西当然要比普通水兵多得多了,特别是他还是阿曼王国的贵族出身,更是总能知道一些普通人不太容易听到的东西——当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阿曼王国现在的态度非常明了,就是隔岸观火,静待陆齐与塞尔柱人斗个两败俱伤,他们还能趁机大发战争财,这才是最符合王国利益的。

塞尔柱人在水军中的投入不小,但中国人在海上的优势更大——中国的火器不是单纯的优势数量的船只就可抵消的,而且比他们陆军的规模,塞尔柱水军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再说,有了北天竺的前车之签,塞尔柱人又会怎么做呢?船长也很好奇塞尔柱人能够把战争打出什么花样来。

横竖也挨不到他的事儿,中国人也不会失了智的把阿曼也一同纳入打击范围。他们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了。

就在这时,又一艘小型的三角帆船驶入了港湾。然后一个劲爆的消息忽的席卷了整个苏哈尔港。哈伊马号上的军官士兵们,就忽的看到一艘塞尔柱人的小型三角帆船,迅速拔锚升帆起航,以最快的速度驶出了苏哈尔港。

所有人都表示懵懂,直到消息从陆地传到哈伊马号上。他们才知道,中国人已经来了。

他们忽的抵到了祖法儿港外,蛮横的抢占了祖法儿港。

祖法儿港名义上是属于阿拔斯王朝,这是天方世界的第二个世袭王朝,中国史籍中称之为黑衣大食。在该王朝统治下,天方世界达到了极盛。然而盛极而衰,在李唐走向灭亡的时候,黑衣大食的哈里发也彻底丧失自己的权利。王朝直接统辖的地域只剩巴格达及其周围的一小块地区。哈里发先后沦为了布韦希王朝和塞尔柱人的傀儡。

“战争开始了!”

无数人忽的意识到。

第九百四十四章 据点

十多天前,古里港守备命人打开仓库,然后驱使着码头的劳力,一车车的往十几艘水师战船上装运物资——主要是粮食、火药、牲畜、刀枪箭矢等物资。

十三艘战船,内中含有三艘纯粹的运输船,那是只配有不足五十名船员的非战力船只。战斗力微弱,即便配备了火器。但它们的货仓中却装满了一系列的军需物资。

扬帆而去,十日内可抵祖法儿。

如是就在苏哈尔港接到消息的两天前的下午,横穿了天方海的船队抵达了祖法儿港外。

祖法儿所在地区叫恩泽海岸,这是陆谦给它起的名字。与这片狭窄的海岸线相接的是一座高原,千米以上的海拔阻挡了来自海洋的温湿水汽,水汽无法深入半岛内陆,就只能恩泽海岸附近一片狭长的区域,而把天方半岛的大部分留在可怖的炽热中。所以,陆谦给这片地区起了个如此的名字。

绿树成荫、泉水流淌,野生动物多到叫不出名字。祖法儿的样貌完全是湿润海洋气候的模样,与人们印象中一片黄沙世界的天方半岛全然是两个世界。

在这里虽然不能对天方半岛内部形成有效的威胁,可陆谦也不指望他们形成威胁啊。把恩泽海岸牢牢把握住了,这里会成为陆齐控制整个天方世界的节点之一。

亚丁湾的位置太过关键,这个时候没必要横插去一脚,现在陆谦的矛头对准的只是塞尔柱人么。

而恩泽海岸控制妥当了,修建起棱堡军港,塞尔柱人恐怕是没精力前来组织的。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分兵奔来祖法儿。能够依靠的顶多是半岛内的部族,但他们又如何可能出死力卖命呢?待到码头修成、棱堡竣工,只需要数百人屯驻在内,十余门大小炮架设完毕,那便是来个上万人马,急切间也攻不下来。

数十个当地渔民、农牧民战战兢兢地蹲坐在地上,他们刚刚被一群黄皮黑发的日本保安用刀枪强逼着剃了个光头,还剃光了胡子,然后又被集体驱赶进了几间用木头搭起的棚子内洗澡。这个过程绝对不是平和的,很多人哭哭啼啼,但面对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大家还是不得不选择屈从。

作为天方半岛上一出名的港口,当地百姓显然不会认不出中国人。甚至一些人还可能会认识日本人。

这些小个子们,服从意识很好,且敢拼敢斗,不怕死。近些年来,随着日本人的向外移民,一些人成为了中国商船上的水手,没甚值得惊奇的。

洗完澡后大家猛然发现自己原本的衣衫已经被人统一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整齐的黑衣麻衫。

初来乍到的陆齐军没打算现在就改变他们的习惯,一应款式都是传统的天方长袍。

而之所以要这些人剃除头发胡须,则纯粹是因为他们‘幸运’的被陆齐军强力收编了。

无论是棱堡的修筑,还是其他,陆齐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些人就是了。剃他们须发是为了卫生。

而若是纯粹的‘野生’土著,士兵们才懒的去理会他们的须发呢。

“不要闲着!干活,干活。”只会说寥寥几句天方语的日本保安大声的叫吼着。口音古怪的怒斥声在这些光头们的耳边响起,那变调的语音叫他们一时间都分不清意思。但是那声音中所蕴含的凶横、凶蛮,却叫他们一个个顿时惊醒。

纷纷打起一个激灵,想到自己如今还在他们手上,一个个光头的脸上都堆起了谄媚的笑容,然后戴上了东岸人发给他的帆布手套,抓起一把铁锹、铁镐就朝前方挖土的工地跑去。

而在这时,一个身穿玄色官袍的兵部官员,正在日本监工的带领下走进工地。

棱堡的建设现在已经成为兵部技术官员们的家常便饭了,他们就像后世的工程兵军官,是技术人员,是建设工地的工程师。

日本监工们自然要小心伺候着了。

祖法儿港自然有城池,如果那低矮的城墙也算城池的话。

阿拔斯王朝的没落以及塞尔柱帝国这些年的‘内乱’,让祖法儿港已经远离了强力政权的控制,更多成为了佐法尔高原部落的禁脔。

而在这些部族首领的眼中,可没有‘城墙’的存在。

如今陆齐夺取了这里,自然是触动了原有既得利益者的奶酪,但那些部族首领只要脑子没坏掉,便就明白陆齐是怎样的一庞然大物,他们在没有探明消息,或是得到巴格达的大力支持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来收复恩泽海岸。

而陆齐就是要趁着这段错差时间,争取初步完成整个恩泽海岸的防御。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

凌振看着面前的规划图,神情并没有他在外头显露的那样镇定。

这可是他少有的独当一面的机会啊。

若说打炮,他谁也不怕。可现在独自领兵,却是一件真正的稀罕事。这么些年里,他已经好多年没上过战场了。

可凌振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再不出来,就没机会出来了。独自带兵打仗是他的一大愿望,扈成、汤隆、孟康、陶宗旺这样的货色都在北天竺威风一把呢,回来后一个个恬不知耻的花式吹捧自己,他凌振也要威风一回,可不愿意抱憾终身!

不过真带兵打仗真的是看天资的,凌振的岁数可不小了,虽然‘久疏战阵’,却也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不过之前都是在人手下听命。现在陆谦且给凌振配了于南洋名头响亮的杨幺、杨钦做副,可他心中依旧慌神,这能怪的谁个?

摊开在桌面的规划图是早就绘制完毕的。祖法儿的地形地貌,早就被谍报司传回了中原,眼前的规划图就是根据祖法儿的地形贴身设计的。

不只是单纯的棱堡,更有恩泽城——嗯,就是改名后的祖法儿——的配套设施。

不只是港口炮台,还有如城墙、引水渠、下水沟、小型的人工水库、水塔等等。作为城内军民们的生活用水来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被围被切断了城外水源呢。所以城内还要打一些水井、修建一些雨水收集池之类的集水设施……

整个工程量还是相当大的,依照手头现有的这一千名还不到的成年男性土著,还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呢。

等稳住了势头,那齐军是少不了要出去打草谷,掳掠些人回来的。

如今岸上就到处是些栅栏帐篷,大批的物资就露天堆放在空地上,盖上一层油布就不管了。无奈何,事情太多。

第九百四十五章 抢劫

问题:恩泽海岸劳动力严重缺乏,畜力也有所不够,怎么办?

答案:当然是抢!

不去抢劫,难道还让杨幺、杨钦带着船队去附近港口去交易购买吗?现在不惜手段的去筹集劳动力,完成恩泽海岸的防御工事才是第一。

凌振虽然‘久疏战阵’,可这点决断还是有的,他又不是天生圣母。在恩泽海岸有了初步稳妥之后,他便着人喊来杨幺、杨钦二将,一番商议后,杨幺留守,杨钦率领五艘战舰和三艘补给船出征。

不会出远门,就在半岛东海岸一带游荡,亚丁湾那儿都不会去。

就天方人在这一代的城市防御水准,杨钦觉得自己只待五百军兵就足够了。

十艘战舰和三艘补给舰除了满载物资外,便是运载了两个营的陆战队,外带两个营的披甲兵。现在杨钦只提溜去了一营披甲兵即可。

砸几座城池,抢些劳动力和各类物资回来,横竖这个范围内的地盘名义上都属于塞尔柱人的。

这叫就食于敌!

杨钦的目标是恩泽海岸南面的哈德拉毛。其核心城市是希巴姆城和穆卡拉城!

其中穆卡拉城是一个海滨城市,乍然一看与恩泽海岸有些相似,实则气温却远比恩泽海岸要高。因为它的背面并没一片占地广阔的高原来阻挡半岛内陆的滚滚热浪。

这儿是典型的热带沙漠气候,夏季酷热难耐,冬季则气温舒适。

八艘舰船装载五百披甲兵是小菜一碟,为了加强部队登陆后的行进速度,船上甚至还携带了一二百匹骆驼和马。

因为在黄沙遍地的哈德拉毛,车辆是没有作用的,登陆后军队若要向希巴姆城进发,则就更需要这些大型牲畜了。

与穆卡拉城不同,希巴姆城是一座内陆城市,与穆卡拉城间距有三百五十里,位于哈德拉毛河谷中段一处小山丘上,数道季节河交汇于此。

这是一座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是西也门的内陆商道中心和商业中心,一直来都在这片土地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其内人口之众多,城池之繁荣,也是显而易见的。是杨钦所不能放弃的地方。

拿定了主意,杨钦率领兵登上船只,率队向南驶去了。

五艘战舰和三艘补给船组成的船队,一路上碾压着天方土著的反抗,在抵到穆卡拉前,陆续打破了盖达、舍尔哈特、塞伊尔三座城市,让空荡荡的补给船内多出了一些装载物来。

船队在第三天抵到了穆卡拉,这是一座明显比盖达等小城要大的城市,只看规模,其规模甚至要大与祖法儿!

但城市港口明显没有祖法儿大,市井也不如祖法儿繁荣,站在船头的杨钦甚至还可以再做出一判断:这里的农作物种植业远比祖法儿单调,似乎只有椰枣。不像祖法儿,五谷、蔬果、诸畜咸备。

中国人占领了祖法儿的消息早就为这里人知晓。

穆卡拉城已经做出了警备,当八艘大海船出现在港口外的时候,穆卡拉城内响起了明亮的警钟声。

港口被他们放弃了,杨钦就看到,大群的天方土著丢家舍业的向城池里奔去,还有那港口里停泊的船只上,一个个都挂起了白旗。

在中国,白旗意味着投降,这一规矩早已经被天方人知晓。

越过港口就是穆卡拉城的城……额,是围墙。高度大概有两丈上下,但看质地,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土城,也不是石城,而是砖城。由粘土烧制的砖块砌成,就是在陆齐朝都才刚刚出现的砖城。

围墙上来回走动的壮丁,这就是穆卡拉城的守卫。

他们看着八艘舰船组成的船队,一个个高度紧张。因为传说中的中国大军,不止每个士兵武备精良,更有大炮这种厉害到极点的武器。

陆齐正式建国已经二十年了,火炮的名头都已经传到欧洲去了,天方人已经不再视其为魔鬼的武器,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它是武器的一种了。

甚至连火药也传到了天方,可那又如何呢?

塞尔柱人搞出的火炮效果如何、数量多寡,只有桑贾尔清楚,穆卡拉城所在的天方半岛太荒凉了,这里的土著根本就没见过火炮,顶多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字。

更不懂得如何防御这种武器,如何面对这种武器。

大批的丁壮聚集在城头,看的杨钦哈哈直笑,这不是白白来做靶子么。

当船只抵到穆卡拉港口时候,八艘舰船放下了大量小船,先一步输送兵力上岸,同时也是控制码头上的船只。

杨钦从怀里摸出千里镜,站在高高的船艉楼上,好整以暇地观察了一下墙头,发现这些丁壮普遍装备着长矛、弓箭,就连皮甲都没有,比之南洋的土著也不强多少,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小瞧他们的想法。

当码头区被彻底控制后,上百匹骆驼和马都被拉上岸,杨钦把手轻轻一挥。

穆卡拉城完全在战船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

“轰轰轰!”

一连串的响雷炸响,随即大股烟雾覆盖了战船,不过很快又被呼呼的海风刮去,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硝烟味。

而穆卡拉城却已经乱了套。

数十枚炮弹的轰击当然不能完全命中目标,甚至可以说,准确的命中城头的炮弹只是极少数。一部分炮弹落入了城内或是掉落到了城外,再有一部分炮弹打中了城墙,在砖墙上打出了一个个桌面大的裂痕。真正命中城头的炮弹,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吧。打死打伤的人也就三二十个!

但这对城头丁壮的震慑和打击却是非常的。

离得那么远都能被攻击,他们可是完全没反击手段的。并且死伤之人那么凄惨,尸身残破,甚至是四分五裂……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些人对于‘战争’的理解。

穆卡拉城头上惊呼哭啼连连,有人发疯的要冲下城头,人头攒动,已然大乱。

港口区的营正就把手一挥,两名士兵抱着药粉包就直冲对面城门。

“轰!轰!”木头制作的大门猛地炸裂开来。

“魏胜!”营正高声喊道。

只听“呼”的一声,一个身披重甲如黑熊般魁梧的汉子就到了跟前。

这就是魏胜,武艺超群,擅使大刀,在军中素有“魏大刀”的管称。

“给我夺下城池,注意,如非必要,不要多造杀伤!”这里头的人可都是劳动力。

第九百四十六章 陆谦的‘帮手’

金陵城内,陆谦看着眼前的大地图笑的好不惬意。

他做事情从来都是有的放矢,尤其是涉及到对外战争,讲究的是一环扣一环。别看现在战争只产生在天方海沿岸,陆地上,大军根本没向康居汇集。

但配合着陆谦下令康居国严查‘非法邪教’的命令,伴随着这一波‘大普查’的发酵,那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可抑制了。

康居国内先是来了拨:改邪归正,远离邪教,皈依我佛大运动,然后这风头越刮越大,很快就顺着康居吹进了滨海联盟了。也就是原先的东克普恰克汗国。

后者这些年小日子过的很舒坦,因为‘商路’的开通,每年都有不少中外商队打此通过,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加之陆齐对他们根本没甚约束,所谓的‘赋税’也就是每年二三百匹战马,这对整个滨海联盟而言算屁哦。

五年的时间不短了,放在人身上,保管想不起来五年前的年夜饭你吃了什么。可这时间也不长,因为五年前你若是摔断了腿,那肯定还会记忆犹新。

对于滨海联盟而言,五年前的战争何止是摔断了腿哦,那是小命都险些没了。按正常发展,这一记打足够他们警醒十年的。

但战后陆齐不是对他们太放松了么。

更重要的是,克普恰克人信奉一神教已经有些年头了,随着陆齐取缔一神,但偏偏并没组织大规模的僧侣向他们传道,以至于一神教只不到一年便有死灰复燃之像。

之前被赶绝的一神教羊倌儿们,一个个通过西克普恰克,悄悄的越过里海,再度回到了东钦察。

这些个羊倌儿对陆齐可谓恨之入骨。思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反动,偏偏他们在克普恰克人中又甚有威望,以至于东克普恰克人日渐摆脱了恐惧的束缚,对陆齐一点点仇恨、敌视起来。简直是陆谦图谋中最好的“帮手”。

同样,五年时间里,谍报司也选派了一些人物在滨海联盟各部之见‘兴风作浪’,从侧面刺激了他们的民族自尊心,两者相合,狠狠推动了大计划的进程。

五年的舒坦日子过去了,一遭风起,就对他们痛下辣手,喊打喊杀,如何叫人好受?

一个接一个的‘涉事’牧民被拘留,并且这查处风波在最初时候还有所节制,然发展到现在其已经肆无忌惮的直指各部之长了……,都才半年的时间,整个滨海联盟就已经汹涌如潮。

这个时候陆齐释放出要与塞尔柱人开战的信号来,桑贾尔岂有不联系滨海联盟的道理?同时拜占庭人也会助桑贾尔一臂之力的。信仰么,那些钦察草原上的羊倌儿可都来自君士坦丁堡。

“把塞北仆从军往安西挪一挪。”陆谦做着吩咐。

都已经要开打了,把塞北仆从军拉到安西去,是顺理成章。没人会怀疑他们的目标是滨海联盟。

“陛下,据情报显示,占克舎的立场还是倾向于我朝的。是否……”许贯忠提议说。

“占克舎?”陆谦眼睛眯了眯,这的确是一位值得挽救的同志,但也只是值得挽救,本身还是犯下了错误的。陆谦想了想把手一罢,“罢了。且听天由命!”还是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真是到了49年才背叛革命,那是注定上不了撤离湾湾的名单上的,也是他自寻死路。

……

养吉干城里。

占克舎看着坐下下方的头人,还有两个儿子,眼角的肌肉抽抽的。

“你们都疯了吗?竟然去和库莫奚接触?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一群疯子。”东钦察草原上,那些在暗中掀起的波动,占克舎早就察觉到了。

恶劣的情绪在发酵,在澎湃着,整个东钦察给人一种火山口的感觉。

若不是他一没直接的渠道通报金陵,二来金陵对他们滨海联盟似乎也没甚个看重,三则是顾惜往日的情分,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早把那暗中兴风作浪的家伙给正法了,也不稀罕。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头人和两个儿子,竟然都与库莫奚有所接触。

“你们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你们真的忘了中国人的恐怖了吗?当他们的刀子落到你们的脖子上的时候,上帝可救不了你们!”

占克舎才不信奉上帝呢。作为一名权力者,所谓的“信仰”于他只是一种统治工具,真要是被信仰给左右了,那才是一种悲剧。

他愤怒的看着手下的儿子和臣子,明布尔努是他的大儿子,咽了口口水道,“父亲,中国的大军虽然恐怖,但他们的敌人也很多不是吗?”

“库莫奚有德纳泽汗和谢瓦尔的支持,西克普恰克汗国背后还有强大的拜占庭人的支持,再加上塞尔柱人,塞尔柱的苏丹承诺会联系天竺的朱罗人和遮娄其人。”明布尔努的精神振奋了起来。一一列出这些人的名字,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连脸色都从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弟弟塔里忽一样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激励,“父亲,您才是东钦察的王。如果被库莫奚占据了大义,他会成为东钦察草原上的英雄,成为第二个尼勒哈尔。”

占克舎只剩了两个儿子,且在余下的岁月里,再生下儿子的可能性也没有了,确切的说是他们的母亲再生下儿子的可能性没有了。

草原上也是讲究嫡子的。看蒙古人的几大汗国,金帐汗国(又称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其建立者全都是成吉思汗的嫡子嫡孙。

要不就去看女真人,前文里已经讲了女真人的王位传承,那就是阿骨打几个同胞兄弟之间传递。

塔里忽与哥哥明布尔努就早有定论,待占克舎百年之后,东钦察,兄弟俩一分为二。就如早前的左右翼一样!

如果让库莫奚抢了先,分割去一半是小,若是全夺了去,就损失更大。

当父亲的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塔里忽与明布尔努一合一应的,占克舎立刻就明白他们打的算盘。再看手下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他们蛊惑了塔里忽和明布尔努,还是塔里忽和明布尔努蛊惑了他们。

这些利益熏心的人啊。

占克舎深深看了小儿子一眼,塔里忽突然觉得浑身有些冷。

“蛮里!”

“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走出这个房间。谁敢不服从,把他们捆起来。”

占克舎的发令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父亲,父亲……”两个儿子哀叫不一,看着占克舎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一样,叫占克舎怒火直冒。

“马哈麻。”占克舎叫着另外一个名字,“带上人跟我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若是没人唆使,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大臣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他应该庆幸的,他的两个儿子挺孝顺,几个臣子也都是忠诚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儿,占克舎身上的杀意倒消散去了一些。

第九百四十七章 陆谦在钓鱼!

四艘炮船和一艘风帆战舰护送着“琼州”号运输船缓缓停靠在了古里港。

穿着一身便装的宋清在秘书的搀扶走出了船舱,他本是没晕船的症状的,可谁料到半途吹了吹海风,发起了热来,这身子一弱,整个人就不好了。此时看到了陆地直若见到了亲爹老娘,仿佛浑身的不适立刻就减轻许多。

真的不能再坐船了,以他现在的状态,再继续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像这次出行,错不是行程有些紧张,他都会在锡兰停上一停。而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去朱罗国,还不是因为陆皇帝要钓鱼吗?

虽然他在琼州号住的是船长的房间,但身子一弱,那点优待就屁用不管了,几千里海路,人晕得是云里雾里。为此,船队没有直接前往距离多拉萨穆德拉城最近的海港巴古拉,而是停靠在了古里港,并且还要休整上数日,然后走陆路前往多拉萨穆德拉。以便让宋清好好休养一阵。

结束了多拉萨穆德拉之行后,宋清才会前往遮娄其人那里。

曷萨拉人是个底线!

而有了这个做底儿,遮娄其人也应该不会太顽固。而陆齐现在也不想与其真的来一番大战。

要知道,西遮娄其的国都本是卡利安尼,后世天竺的巴萨瓦卡尔延,大致地点就在孟买的附近,当然它距离海岸线还是有点距离的。但地点处在海岸平原地带却是不假!

但现在阇迦得卡摩罗一世在继位之后,他先前虽没有掺和进桑贾尔倒腾的大联盟中去,却把都城迁回了原先的默尔凯德。

默尔凯德是罗湿陀罗拘陀人的首都。

在中国进入安史之乱的时候,罗湿陀罗拘陀人一度推翻了遮娄其人的王朝,在南天竺建立起了绝对的霸权,然后向北进军,掺和进了北天竺两强——鼎盛时期的波罗王朝和巴利哈尔王朝的战争。

三国围绕着曲女城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厮杀,也是因为大量国力浪费在战场上,罗湿陀罗拘陀人的王朝只持续了二百年,就再度让遮娄其人翻身做主。而波罗王朝和巴利哈尔王朝也一蹶不振,从而给了拉其普特人崛起的空间,之前被陆齐一路扫平的北天竺各国,乔汗、帕拉瓦拉、索兰基、托马拉、遮娄其、卡拉丘里、昌德拉等,就都是拉其普特人所建立的。

而罗湿陀罗拘陀人的政治中心默尔凯德则是在南德干高原上。

阇迦得卡摩罗一世的迁都显然是在警惕陆齐,原先的卡利安尼距离海边太近了,且无险可守。就像朱罗国的坦贾武尔,被战力占优的陆齐大军轻松的杀入了进去。而若是朱罗人的首都不在高韦里河沿岸的平原上,而在德干高原上,朱罗国又怎可能那么轻易就妥协呢?

那么广大的面积,就是拖,都能把中国的远征军给累垮了。

所以说,西遮娄其王朝对陆齐是有警惕心的,也就是说,西遮娄其王朝是不稳的。

宋清这位背景深厚的老同志,自从前年因身体原因而从礼部侍郎职位上退下后,就一直在家中休养。也是如今身体好转了,才被陆谦任命为特使,带着一个规模为三十多人的外交使团亲自到天竺走上一遭。

陆齐立足已经有二十年了,但始终不见一个清晰的外交政策。原因很简单,外交这事儿首先讲究的便是实力,若是你没实力,外交就也无从谈起。就像阿曼和塞尔柱。

陆齐周边就没有国家有资格来与他一谈么。

他的心也不是历史上的明成祖可以媲美的。后者七下西洋,那是狠狠宣扬了一把国威,宣扬了一把中国的‘政治正确’,一时间收拢了不少小弟马仔,但却没有土地上的实际诉求。然陆谦要的却是征服!

就目前来说,陆齐立国二十年,所谓的外交就是以我的利益为第一。多拉萨穆德拉很听话,很识趣,若是能一直保持,陆谦不介意在多出一个南天竺的小弟来,就像花刺子模人一样。

而对于多拉萨穆德拉而言,它的贵族精英阶层对陆齐的了解也不是很多,提起陆齐他们第一印象便是那层出不穷的瓷器、丝绸和普通的棉纺织品,前两者是最受贵族阶级喜爱的奢饰品。而后者则更多针对的是平民百姓。

从销量最大的白棉布到普通染色布、印花布,再到如今新推出没两年的绵羊混纺和羊绒布,后二者终于可挤出一些用于出口了。

天竺当然也有棉花,这里的棉布历史比之中国更久远,甚至在正史上,直到18世纪下半业,中国棉布才从经济地位上取代了天竺棉布的第一位置。

在满清中叶,棉布已经中国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但国产棉花产量不足,于是从天竺进口,先运至中国纺织成布,再卖到英国和美国去。

1762年,英国发明家阿克莱特设计出第一架水力纺纱机时,英国全国棉花的消耗数量,只是同期粤东省从天竺进口棉花的1/6。到了19世纪初期,英国工业革命已进行了半个世纪,但天竺棉花分别输出到粤东和英国的数量,还差不多相等。

如今这个时代,中国仍旧要进口天竺的棉花,还偷偷的引入了天竺的纺织技艺。事实上,陆齐棉纺织技术发展迅猛,一方面在于本国雄厚的技术底蕴,另一方面就是陆皇帝在有条件后,指使谍报司从天竺悄悄引入的‘生产加工技术’。

从完成了技术积累和升级,在棉布纺织这一块上迅速超越了天竺。

虽然要漂洋过海,但陆齐棉布无论是花样还是质量,亦或是经济性,比之同档次的天竺本土棉布都要胜过一筹。

从普通的围巾、手帕、袜子、罩袍到裁剪简单的成衣,陆齐人在天竺纺织市场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截止去年底,只眼下的这个小国,陆齐全年销售的纺织品利润已经突破五十万银元。

就更不要说那整个北天竺了。大几千万人口的市场对陆齐打开,骤然间爆发出的力量,让整个陆齐共商行业都震了一震。

而随着从南美来到的优质棉种在北天竺的棉花种植园中试种成功,未来,一个浩大的原材料供应基地已经形成。

所以,天竺对陆齐还是很重要的。陆谦虽是在钓鱼,却也不想看到鱼儿太过剧烈的挣扎,从而溅到一身得水。

“宋相公,看起来您的旅途不是很顺利。”穿着一身华丽民族袍服的的利安陀逮罗说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上前搀扶住有些脚软的宋清。关心地说道:“也许我们应当先休息两天再说,您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

他是拿那森哈的长子。所以,古里港总管杨荣让出了第一位。

“你说的很对,利安陀逮罗王子。我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也许过几天再去拜访您父亲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宋清有些虚弱地说道,然后他又苦笑了下,“感谢你的迎接,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会跟你好好的好上一倍。这几年多亏你们父子的照顾,我家的生意越来越大。”拿那森哈继位之后,利安陀逮罗曾代替他父亲走了一趟陆齐,全程都是宋清接待的他。

说真的,看到利安陀逮罗的出现,他心中如吃了一颗安心丹。他觉得多拉萨穆德拉城不再是问题了。

第九百四十八章 该下火狱的什尔克

“祝陛下寿与天齐,大齐威加四海。宋相公,请——”拿那森哈举着酒杯遥祝东方,笑的很开怀。

宋清也满面笑容,举起手中镶嵌着宝石的银酒杯,道:“请——”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来到多拉萨穆德拉城的当天,他就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一个陆齐伯爵之位若是还不能让拿那森哈满足,那么再加上一批刀兵战甲,就足以让拿那森哈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是陆齐对曷萨拉人的许诺。有了他们做基本盘,陆齐对天竺各国的战略优势将有一质的变化。

看现在的天竺地图!

北天竺为陆齐所有,甭管那统治是否稳固,地方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土著王公是否甘心臣服,至少,北天竺的一个个战略要地都被陆齐占据。一旦有人生事,大批的陆齐马步军就能迅速出击镇压之。

如西遮娄其王朝,北线径直挨着陆齐,海岸线亦被齐军水师控制着,一旦开战,他们初期的局面定不会好了。

而朱罗国呢?除了陆齐在其本土上占据的几个‘港口’,锡兰可还是陆齐的主基地,就堵在他们的家门口,是陆齐于南天竺的水陆军屯兵所在。一旦开战,整个朱罗国就要在多个方向遭受到陆齐优势力量的雷霆打击。

这种情况下,曷萨拉人再站到了陆齐这边,等于是在陆地上又开辟了新的战场……

从两面夹击变作三明治,天竺土著的战略态势又将进一步恶化。

宋清下一步就要去遮娄其人的新首都默尔凯德,稳定住曷萨拉人这个基本盘,将是他与阇迦得卡摩罗一世交锋时候的最有利保障。

“最迟到来年春天,诏书、封印、袍服等一应封赏,定会送到。小可这里便就先要恭喜伯爷了。”

拿那森哈笑的开怀,“同喜同喜。”陆皇帝许下了如此诺言,拿那森哈算是安下了心来,可同时这也是宋清的功绩不是?

他哥哥宋公明且还在官场搏击,拿那森哈不信宋清养了两年病,就真的把仕途之心也给养没了。

宋清在多拉萨穆德拉城渡过了三天快活日子,第四天便启程赶向了默尔凯德。

而这个时候的天方战局,却又是一变。

此刻时间已经进到了九月里,天方人在呼罗珊白白警惕了数月时间,毛都没等到一根。反而是凌振在恩泽海岸的根据越在越深。

那不止等到了第二批援军,还是两千兵马,以及大批的军需物资,包括优选的二百匹印度战马,更是出动水军战舰逼到了阿曼角,把塞尔柱人的战舰打的不敢露头。

后者的数量多不多?那是真多。

但是在百十里宽阔的海面上,再多的数量又有个鸟用?火炮才是决定胜负的第一关键。

塞尔柱人还在海上放起了火船,就像明末时候的郑芝龙对付荷兰人的大家伙时一样,可半点用也没。陆齐水师或许不能说战力上一定比荷兰人更强,但郑芝龙手中有数百门火炮,塞尔柱人又有什么?

就他们的自造的火炮吗?那是大爆竹。

自从陆齐进攻三佛齐,火炮的威名第一次传入天方,至今已经十余年。陆齐对其的保护可谓是严密至极,在蒲家事败之后,陆陆续续破获了好几起盗窃事宜,让塞尔柱人只能得到一个火炮的大体形状,具体的细节数据毫不知情,更不知道火炮铸造中所需要的一个个步骤了。

但天方文明也是一个悠久摧残的文明,依靠它现在的能力,多年的研究钻研和实验之后,未尝不能搞出一款还算可以的火炮。

然而火炮钢铁青铜铸造的炮身只是一个躯体,药粉才是它的灵魂。塞尔柱人现在知不知道何为药粉?他们当然明白。甚至很早之前就已经拿到了配方。

而硫磺、硝石和木炭在任何一个文明之中都不是稀罕僻见的东西。

可这些合在一块却并不意味着他们立刻就能跨入火器时代,追赶上中国的脚步。

横竖,至今塞尔柱帝国中是否有可用于作战的火炮,谍报司还一直没有证实。

塞尔柱人的水军被打的不敢出头,陆齐水军的目标已经瞄准了塞尔柱水军的母港阿巴斯了。而在此之前,为了更好地刺激到塞尔柱人,出动陆战部队登陆塞尔柱本土,显得就很有必要了。

波斯湾以外还有大段的海岸线属于塞尔柱,这些地方的敏感性显然比几千里之外的祖法儿要强。

后者是天方半岛上的一个贸易港口,陆路进入塞尔柱帝国的核心区域,要跋涉几千里之遥远,它被陆齐占领了,对塞尔柱的核心区域根本无所触动。

就像明末时候的湾湾与中原一样,就像康麻子时候的尼布楚与中原一样。

可这事儿要换成闽粤或是辽东、齐鲁,你看天启帝和康麻子跳不跳脚?

要进攻塞尔柱本土,这出动的陆军主力自然是齐军,而附庸人马,除了日本人外,还有当地的土著。

天方半岛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半岛,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太多的游牧部落了。

气候使然,半岛上的农产品寥寥无几,大多数生民靠着放牧为生,骆驼是这里的大小部落最主要的牲畜和财富。在石油时代来临之前!

当本地的部族发现,这些突如其来的中国人,虽然蛮横的占据了恩泽海岸,还沿途洗劫了多座城市,可他们一不乱杀人,二对他们的信仰习俗较尊重,并没有强迫着他们该信。更重要的是,这些中国人言而有信,只要为他们干活,按时完成任务,就能得到他们答应的食物,甚至能获得羊和狗作为奖励。

与各部落的交易也尊重交易原则,绝不耍横耍赖的压价、抢劫或是赖账。佐法尔高原上的大部族虽然仍敌视陆齐,毕竟齐军抢走了他们把持着的恩泽海岸,但有利可图的交易他们也不会拒绝。

整个天方半岛上商业气氛浓郁,因为这里土地产出过于贫瘠了,转口贸易便就成为了必须。有着骆驼的半岛人,依靠着骆驼的**,可以深入沙漠数月时间。这就像蒙古人依靠战马的马奶,能来连夜行军,一日夜长驱数百里一样神奇。

恩泽港外。一艘艘舰船扬帆起航。

海风乍起,碧蓝色的海面浩瀚无垠,让拉桑贾尼这个生活在佐法尔高原上的汉子看得心神为之震颤。作为一个前阿拔斯王朝的士兵,在一次与塞尔柱人的冲突后就逃入了佐法尔高原,这十来年里他为好几个高原部落卖过命,恩泽海岸也来过好多次,大海对他早就不见神秘。但却还是第一次乘坐上舰船,来去漂洋过海。

“这些该下火狱的什尔克【泛指指多神教信徒】,可恶至极,我憎恨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不用转身去看,拉桑贾尼就知道这个声音属于他的老朋友贾汉吉里。

看了一眼老朋友那刚生出一层毛茸茸的发茬,却依旧显得很好笑的脑袋,拉桑贾尼知道贾汉吉里一定是又被人嘲笑他的头型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皇子的选择

爹娘天生的,能怪得了谁去?贾汉吉里也是在被强制剃光了头发和胡须后才知道自己的头型,稍微有点拉低仆从军的平均颜值的。

对于嘲笑自己的人,贾汉吉里一直是冠之以“拳头”的诉说,可同样的,他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是满腹的抱怨。

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因打架斗殴而被关过不止一次的禁闭。本来因为他与拉桑贾尼的威望,仆从军中他们两个都做到了百户的,但现在拉桑贾尼依旧是百户,而贾汉吉里却已经是平头小兵了。然后拉桑贾尼把他要到了自己手下。

作为新组建的天方仆从军,总兵力还不足一千人,一共分为十个百户。此次可以是倾巢而出,**百人全被拉上了船。

这些人中来历复杂,有主动投降的士兵,有主动投奔的人,更有被陆齐给出的丰厚待遇给诱惑来的。

凌振把这些人全都打散了,而不是按照天方世界往日里的规矩,同部落或是同族的人编在一起。

现在这些人就是陆齐在天方世界的第一批种子。想要在这个地方建立起如天竺那样的统治,陆谦是不奢望的,可这却不代表着陆齐不能一点点渗透天方。

看历史上的欧洲人是如何统治天方的?前前后后人可是纠缠了星月上千年光景,也就是进入到18、19世纪,随着奥斯曼帝国的衰败,欧洲人才逐渐“征服”了天方。

这里不是天竺。

眼前的天方仆从军虽然战技水平参差不齐,就连相互间的语言交流也很有障碍,但他们却是一颗埋在地里的种子。等到陆齐在正面彻底击败了塞尔柱人之后,这些人就能派上大用处了。至于现在,他们就是一个样子货,几乎所有的百人队里都是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样的部队能有战斗力才出鬼了!

胡摩斯港是塞尔柱人在莫兰克海岸山脉以南的滨海地区中,规模最大的一处港口城市。这里有超过五万居民,自然也有一支不错军事力量在守卫。

虽然这里距离塞尔柱的政治核心还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莫兰克海岸山脉就仿佛是一条高高的围墙,把滨海地区与其内陆的波斯高原地带隔离了开来,从地形上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放大了许多倍的恩泽海岸。或者说,天方世界真正的好地方除了两河流域,就也只是如胡摩斯港这般,靠海的沿岸地带了。

在这里向北去,要翻过海岸山脉北面大片的荒漠,才能进到锡斯坦这片繁荣之地。塞尔柱人在后者的驻军远比胡摩斯港要多。在水草没有遭受破坏前,那里是发达的灌溉农业区。每年锡斯坦河与比亚班河的丰水期,都会为锡斯坦留下了充足的淡水资源。

但这也都不能叫杨幺松懈!

要知道他所面临的敌人可是整个塞尔柱帝国,一个在西域冰天雪地,交通断绝的时候,能够放松下对东方的警惕,从容的调遣很大军力进攻胡摩斯的塞尔柱帝国。对他而言,成功的夺取胡摩斯港都只是大餐之前的开胃小菜,在随后的日子里抵挡的住塞尔柱人的大反击才是重点。

虽然守不住地方,他也可以从容退回海上,但那很丢人不是?

陆谦这个时候绝对不知道杨幺的心理路程,就算是知道了也会无动于衷。深入天方世界,在陆齐势力范围之外数千里的地方作战,这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可不是叫他们去捡功劳的。

就像他的儿子,不久之后的西征,陆谦也准备把他们派入军中。并不一定要他们冲锋陷阵,但不久之后的西征定然是一个大大的熔炉,会把这些已经成年的儿子们的成色给一一考验出来。

“朕意已决,你等是何打算?是去天方,还是去西钦察?是独自领兵,还是在大军中担任副职?”

眼前的九个儿子,年纪最小的老九陆鄂,年岁也有十八岁了,都已经成年了。那去军中历练也无不可以。即便他们有的人非是武略院生员/毕业,可一个个识文断字的,于军中怎可能无用?更别说这几个儿子里哪一个不能舞刀弄枪,骑快马左右张弓?

“你们最小的也有十八岁了,不小了。老子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已经顶门立户【高三苦逼】,自己打拼前程了。现在叫你们去军队走一遭不是害你们。”

“未来,无论你们是执掌中原,还是海外封国,军事,皆国之大事也。”

选择题就摆在儿子们的面前,一同摆在他们跟前的还有一张参战部队的明细表,选择去/跟随哪一支部队,再或者说是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岗位,全凭他们自行决断。

陆谦也没要他们立刻给出答案,这是大事啊。大手一挥叫儿子们下去想!

都不需要动脑子,他都能想得出来,这些个儿子下去之后,一个个肯定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自己手里的本钱全都用上。

因为只要脑子不瘸,他们就该明白这次‘考验’的重要意义。

一群人从宣德阁里出来,那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老娘却就是他们最大最可靠的靠山。

陆谦则再让人宣来岳飞。

对于皇子参军这事儿,岳飞也觉得亚历山大。可他却很清楚陆皇帝的为人,这事儿是不可能改变的。

“儿子大了,这心思也就多了。可这中原的龙椅只有一把,选谁不选谁,朕是实没个准数。这次就是一次考验。”

“为君王者不可不知兵,为我大齐君王者,更是要如此。”不求精通战术武艺,至少战略要在水准。

“朕知道这次是难为你了。”要在战场上给一群皇子当保姆,还是一波打算显露身手本领的皇子,那是个能叫人少活十年的任务。

“陛下……”岳飞脸上露出郝色。想说甚个来,可嘴巴涨了张,却真的没词儿。

“这个给你。”

陆谦看着年近四旬的岳飞,这正是一个军事将领的黄金时期。历史上的岳飞这个时候已经步入巅峰,正在向死亡迈步,但现在的岳飞,那却才是大鹏初展翅。

陆谦始终坚信——征讨天方才是岳飞一生荣耀的真正开始。

“陛下,陛下……”岳飞的呼吸好不急促,“此物臣万不敢持,还请陛下收回。”

那是“如朕亲临”,那是“尚方宝剑”啊。

“拿着吧,抽空给那几个小子透个风。朕这几个儿子里有的是胆大妄为的。”真要硬起脖子,岳飞纵然是大军主帅,又能把一个皇子,或是拿几个皇子怎么样呢?

康麻子时候,裕亲王福全都要给自己的大侄子背黑锅呢。

何况是现在的岳飞呢?

真要用硬手段把几个皇子都给压制下了,他还能好吗?舆论能喷死他。可要是不管……

第九百五十章 准备

ps:抱歉,这章发晚了。

冬季里的齐鲁,寒风刺骨,万物凋零。夜间温度下降到十度以下很平常,白日里最高气温也极少有超过零度以上的。

从北方,从大海上吹来的冷风,打在脸上就如是刀子在割。

然而,哪怕是在这样的寒冷下,市井百姓依然得顶着刺骨的寒意和冷风,出来工作。

夏季的一场大灾害让这些年里小日子过的很是舒服的齐鲁百姓猛然惊醒,家有余粮真的很重要。

《淮南子·主术训》有言: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

齐鲁之地的生民们的好日子过的是整个天下时日最长久的,一年的颗粒无收并不能让他们倾家荡产。更不要说这还换来了朝廷的救济赈济。

但损失对一般的百姓家庭而言且也是很肉疼的。就像你有十万存款,结果大街上撞了人,赔出去了一两万,那心里能呕死人,也能心疼死人。

如此的后果就是在旱灾过后,齐鲁的百姓,乃至是整个中原的百姓,全都积极地投入到了‘赚钱’状态之中。仿佛不尽快把家中的积蓄恢复到原来水准,他们就有些不得安宁一样。

这在某种程度上给陆齐减轻了不少财政压力,因为劳动力市场涌入了无数百姓,各地陆续修建的水利工程,劳动力工薪水准很是降低了一截。

如是现在时候,哪怕寒风如刀。数以万计的人影却依旧在辛勤的劳动着。

赵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的济南。先是在李家一处别院停歇一晚,第二日换上新装,在李家家丁的带引下,带着福王陆鄂的亲笔书信,还有一份去到阁部大佬家登门也不见寒酸的厚礼,来到了张家拜访。

这个所谓的张家,便是张宪是也。

当年他父亲顽固不化,陆谦却因为只有自己明白的缘故,放了他一马。

张家的籍贯就在益都,张宪不愿为陆谦效力,又岂愿意待在益都,与之在同一片天地里呼吸?感情上都是别扭。如是便迁挪到了济南。由他母舅的照抚,张宪也不是白给的,虽然不混迹陆齐官场,几年时间里却也挣下了一份产业。

后更是凭着一份好武艺,带人走高丽入东瀛,手下一杆铁枪,从无遇到过对手。如是,却也在齐鲁民间闯下了偌大的名头。

只是可惜,陆齐朝的天下,真的是无有江湖大豪的生存空间了。就算是张宪他们,也要正正经经的成立镖局,每次‘战后’的人员变动,武器更迭,都要向济南官府细细备报。

在强大的陆齐皇朝面前,民间的微末力量不值一提,所以,张宪现如今的社会地位,也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这种‘江湖人物’对于正统的社会上流阶层而言,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所在。不是天翻地覆的时候,就不可能有他们的出人头地之日。

看当日的宋江、晁盖,一个是影响力覆盖大半个山东的大窝主,一个大名鼎鼎的盐枭豪强。可面对一个小小知县,面对朱仝、雷横这样的马步都头,都要放软了身子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赵延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张宪喘着粗气,把大枪教给徒弟,自己回到座椅上坐下来,闭上眼睛假寐起来。他连陆谦的饭且不去吃,恁地要去吃陆皇帝儿子的饭?哪怕那位福王身体里留着一半的赵家鲜血。可这又如何呢?

他父亲对赵家是忠心耿耿,可他张宪不是啊。

二十多年了。他父亲死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当时陆谦还没称帝,当时的中原也远没有现在的八面威风,当时天下的百姓更没有现在的安乐与富足。

纵然与陆谦有着间接的杀父之仇,张宪却也不能否认陆谦与大艺术家之间的差距,那质的差别,是天上的白云与地下的黑泥的差别。

“大郎!”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他舅舅。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老人没说什么话,作为这二十多年中与张宪感情最深,也最了解他的人,他是不会为了自家富贵而怂恿张宪投去福王帐下的。

从始至终,老人都没说半个劝说的话。作为一个与张宪感情深厚的亲人,他的作为显然没半点可褒贬的。事实上真正来劝说张宪的是他身边的朋友,以及他别的亲人。

比如他的亲家,二十多年了,张宪显然已经成亲,生儿育女。孩子长大了也自然要成亲,繁衍后人。

“亲家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福王,天潢贵胄也。亲自来函……”吧啦吧啦的一大堆,但半点没有牵动张宪的心。

五天后,一只飞鸽落到了金陵城内的福王府。

陆鄂看了后,甚是叹息。

“区区一个张宪算甚?只是一勇匹夫,何足挂齿。殿下身边战将繁多,不说那折家、种家、刘家、姚家等等,单只一个姚仲平,就胜过张宪十倍!”

陆鄂的夫人姓宋,不错,这人就是宋江的女儿,样貌良好,称不上绝色,可人背景深厚啊。

但一个宋江,就能给他带来多大助力?

陆鄂看了一眼王妃,这个人选他没甚不高兴的,要颜色,有的是漂亮的使女小妾。娶妻还是娶这种背景深厚人家的女儿更好。

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没谁是傻子。

但也是因为此,这种人家的女儿眼睛里就没有江湖豪杰,却也是再正常不过。而且宋家因为自己的出身,宋江可早早就与江湖断的干干净净。

“你知道什么。这个张宪可不简单!”很是扫兴的陆鄂说着。

在过往的十八年时间里,陆谦不止一次与他们讲过自己发家时候的事情。这个张宪,还有一个姓马的人,都是他很是可惜的对象。而如此被陆谦提及的人才,那数量可是不多的。陆鄂不知道他的那些个兄弟们是否记得起这些琐事,但他是始终铭记在心里的。

可惜,效果不理想啊。

“殿下,五王爷来了。”

陆鄂是又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半天,不是在盘算自己颊囊里的文武,而是在啃兵书。就听外头响起了自己亲随的通禀声。

第九百五十一章 龙生九子

陆皖,陆谦的第五子,生母方金芝。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陆皇帝的嫡子,但却因为母家,而成为了第一个远离皇位的皇子。

没人知道他心中怨是不怨,可这就是命!

作为方腊的外孙,陆皖背后的支撑可谓是雄浑之极,比之老八【答里孛】之子也不见弱。但在朝堂之上的存在感却是不大,‘安分守己’四字可说是做到了极致。

“五哥!”陆鄂脚下生风,抬腿进了厅堂,就见陆皖正站在一座青铜骑兽人物博山炉前,饶有情趣的打看着。

陆谦对儿子的教育抓的很严格,又有名师教导,有足够的资源供给,一个个虽声名有强有弱,但却没一个废物。于朝堂民间‘默默无闻’的陆皖,却都是赵明诚膝下最得意的弟子——在金石之学上。

“九弟。”陆皖回过首来,脸上带着微笑,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们两个,再加上老八陆越,那就是老早就与皇帝那把椅子告别的人,三兄弟是真一国的,可偏偏他们之间也谈不上多么亲密。要说起感情来,老八老九的感情更好,却也更多是贤妃、明妃俩人硬生生把儿子给捆绑一块的。

这次西征,老八是一准儿要去西克普恰克汗国的。

他身上有耶律氏的血脉,更有耶律得重、萧合达等人给他站台,在草原上颇有号召力。那他的选择就毋庸置疑了,现在只剩下陆皖与陆鄂是‘一国’的了。

“西钦察极其以西之地,尽是塞北辽东一样的苦寒之地。老八他是乐得如此,但哥哥我却不愿。”

陆皖的话换来的是陆鄂的惊愕和嘲讽,那是他们老子的意思,谁能违背?

“九弟休以为五哥在说大话。你看这天方之地,偌大的地盘,偏又距离如此遥远,水陆皆联系不畅,鞭长莫及,朝廷身处万里之外,根本无法掌握局面。不在此地设立藩国,莫不是要打下这天方后再白白放过不曾?”

“九弟说父皇意不在将我等封国落在彼处,但这却只是那么一说,我等兄弟的封国至今可半点没见着落。”封国那是关乎子子孙孙的大事,陆皖往日再是神隐,关乎此类大事,他也稳不得。“九弟你是早就有了着落,却也要体谅体谅你五哥不是?”

他就曾单独向陆谦请见过,“父皇虽未答应,却也没见疾言厉色的训斥哥哥不是?”

这就是一大进步!

陆鄂这时候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他是因为封国早已经有着落,故,从没在这方面多想过。现在听陆皖这么一说,却也觉得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天方距离中土远比天竺为远,中原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万里水陆化作咫尺。故而,他老子在天方设立藩国的可能真的不小。不然那对天方的征服,可不就是白费力气了?这很不陆皇帝的。

“九弟你封国已定,那这西征之中的表现也就可有可无也。何不帮衬哥哥一把,你我联手,从手下的护军到父皇掉给的军队,大几千人马,足可做一支偏师……”

陆皖的目的终于被他自己亲手揭开了,联合陆鄂部,做一支偏师。

“五哥做一支偏师是假,打下一块地盘才是真吧。”陆鄂止住陆皖的开口,继续说道:“五哥怎生想的,小弟不管,就如五哥说的,小弟封国早定在新福,这趟西征于我只是一次历练,再或是父皇给的一机会,好让小弟就国前多积攒些钱财。”

“只要五哥能应允小弟一件事,西征时候,小弟愿附五哥骥尾而行,马首是瞻!”

陆皖稍微一愣,脸上转而就露出一了然的笑,“九弟放心。只要西征事定,金字岛一事,包在哥哥身上。”所谓的金字岛,实则是斤字岛,也就是后世的苏拉威西岛。因为它形状与汉字的‘斤’十分相似,故而就被南洋水师叫做斤字岛,后来又改名为斤字岛。

后者被棉兰老岛和婆罗洲,以及珊瑚洲【新几内亚岛】与爪洼岛四面包围,至今还归属未定,很明显的,陆皇帝是要那儿的几个儿子自己去争去抢了。

陆鄂的眼光岂能看不到金字岛?

西面的婆罗洲与东面的珊瑚洲——因为其东南方海域里珊瑚礁遍布,故而就被定名为珊瑚洲,面积都远大于新福,陆鄂不得不为子孙后代忧!

斤字岛面积之大尤胜新福岛许多,陆鄂看了怎不眼馋?

而此事陆皖能帮上忙的,却就是他的母家方氏了。作为现今的南洋第一强藩,方明的实力比之陆齐,固然是有些不堪,但只说南洋那一亩三地中,哪个藩国又能无视他呢?

这就是一场等价交换,陆鄂用相对自己来并不重要的西征,来换取方明的友谊和支持,双方各有所得,那是再好不过了。

老五和老九的结盟,消息一传出来,就引得其他人等一片震动。

在自身爵位并没拉开距离的情况下,两个背后都有支持的皇子结盟,实力立刻就稳居第一了。

也幸好他们俩都是没‘继承权’的人,不然那风波甚至要吹刮到朝堂上。

陆谦看着地图,都不用谍报司去探究,他就能明白老五和老九达成了同盟的关键所在是哪里。近期方明可是来了好一批人到金陵,全掺进了陆皖的护军中。

而所谓的护军,实则就是各皇子的私军。陆齐勋贵们都是有资格豢养亲兵亲卫的,这些人就是私兵,而非是国家兵马。

按制度,男爵一百,子爵二百、伯爵三百、侯爵四百、国公五百,而后是郡王一千,亲王两千。

而至于太子,治下有东宫六率,实则就是六营人马,由他亲自掌控。

而满金陵城,勋贵遍地,可除了这些个皇子,人人都把护军人数放到最大,其他人物,最大也不过百人数。

……

梁王府里,陆豫脸上全是挣扎不宁。他手下的门客谋臣已经全都退下了,事情好坏他们都为陆豫分析了透彻,那最终作何选择,还是要看陆豫自己。

直言进谏者也不是没有,可陆豫不听啊。最终还发了好一通怒火,把人全都赶下了去。

“大丈夫即生于世,若不能一展胸中宏图,岂非白活一世?”

“畏首畏尾,犹疑不定,非大丈夫也。”

“五弟已经在前!本王又有何惧?”

陆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刚刚鼓起勇气,他母亲的教导就又涌上心头:不要冒险!不要冒险!不要冒险!

“你是你父的长子,论金贵,你五弟也迈不过你。你不用去冒险,就只一步步的走下去,安安稳稳,你就已经赢面最大。只要你能稳得住!”

从记事起,这就是他娘一直以来对他的教育!

第九百五十二章 各有不同

陆谦在程婉儿处一直等到晚上,结果,陆豫没来。

陆皖和陆鄂结盟之后,陆谦就慢慢的把一些消息透露了出去,那老三陆川是第一个奔到皇城里求见。陆谦自也是一阵搪塞,才不会给他确切说头。

他的‘主观意志’可是半点没有改变,与天方文明相比,一神世界对中国的威胁更大。

他也更愿意把余生的力量用到鞭挞欧洲的战争之中,他已经快六十岁了。

但对于天方世界,也的确不能轻而易举放过。这毕竟是一方文明,代表着巨大的利益。而且从小亚细亚动兵,可以很好的打击/牵制拜占庭人,同时铲除地中海东岸那一细溜儿的十字军历史遗留问题。从大角度看,这对整个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国家都有极好的牵制!

所以,那里的确需要一个‘管理体系’的存在。

陆谦可以用迁移的游牧部族,还有当地主动‘投降’的土著贵族作为中基层的管理者,但作为整个管理体系的顶头,则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可陆谦又不想去坑儿子。

因为天方教的一些作为真是叫人印象很深刻。作为一个小pi民,陆谦前世对信仰的了解不是很深刻,对于天方世界的内里,还有天方教的不同派别派系更是毫不知情。他脑子里有的只是一个大略印象,而后者显然是很糟糕。

顽固、愚昧、狂热……

陆谦真不是在坑儿子啊。是陆皖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陛下……”程婉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天陆谦来到她这儿,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显然是不会再有人递牌了。

陆谦脸上没露出甚**,可程婉儿凭着这些年对陆谦的了解,凭着女人的敏感,却能感觉的出陆皇帝不经意间流出来的那丝微不可查的失望之情。

她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有股子坏事的感觉在发酵,这叫她很不安,甚至是惶恐。

陆谦本人的情绪却没那么强烈,对于陆豫,他了解很深,看的也很透。这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乖孩子,他娘叫他稳他就稳,一稳就是这么多年,现在要他不稳他恐怕也不会了吧。

有些感慨,又有些如释重负。对自己的长子,有了一个定性,也是不错不是?

“没事,没事的。”看到程婉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那脸上都遮不住的心慌心乱,陆谦安抚的说。当晚歇息这儿不提。

次日,陆齐抵到宣德阁,就看到时任移民署总监的薛永已经等候多时。

“陛下,高丽、日本移民,及南洋各国土著,皆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即将陆续发往天方,预计总数量不少于万人。”

这是移民署,或说是陆谦的一次尝试,把东方之生民送去天方,用以平衡恩泽海岸的土著,选的皆是佛教徒。有信仰的人才能坚定么。若是移民们也被天方教给绿化了,才他娘的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呢。

“应该能成吧。”陆谦到现在且都没生出对天方教的颠覆之念。潜意思的他心中就有个感觉,天方教是灭不掉的。而事实上,世上岂有真灭不掉的信仰?之所以灭不掉就是杀的人不多,手段不够酷厉。

但同样的道理,成功者就是有他成功的理由。一个能发展成为世界三大信仰之一的教派,想要将之灭绝肯定要比对付一般信仰要困难的多。

来到这个时代,陆谦对天方教已经有所了解,这个了解的过程就加深了他的那个旧有的‘印象’!

第一是,天方教的教义在如今这个时代有着相当巨大的进步意义,比如限制高利贷,鼓励买卖公平、施济平民、善待孤儿、解放奴隶、制止血亲复仇、实现和平与安宁等等。在天方世界,在天竺世界,都具有巨大的进步意义。

任何一个能俘获无数民众心灵的信仰,表面上必都是与人亲善、倡导和平友爱的。从这点上说,天方教和其他成功的信仰,并无不同。

但是在“第一”的基础上,产生了“第二”,那就是质的变化了。

过去的历史上,天方地区一样诞生过拜火教这样影响力巨大的教会。但统治中东地区千百年的拜火教似乎很轻易的就被天方教打的溃不成军,然后天方教在中东的统治就再无有被震动。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两者对信徒的管理,管理的高下催生出的效果就是彼此凝聚力的高下。

天方教要求信徒每天做五次祈祷,一年还有斋月等各种活动。信徒们在每天重复这些活动时,而且往往是从小开始,耳濡目染,身体力行,天天重复,乃至祈祷已经变成了他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了人生的回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最终就会变成骨子里的东西,永远不可磨灭。如此一来,其凝聚力或是说粘连力之强大,比之只有初一十五才想起来烧香的某些教派,就不可同日而语啊。

想要在天方世界铲除天方教,不是不行,但一定要废极大力气,花费海量的精力和时间。人生已经接近六十的陆谦,虽然不服老,但他显然更希望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进鞭挞欧洲的伟大事业之中。

这是脑子里的潜意思选择,也是前世依旧留下的影响,几十年时间里,陆谦竟没有意识到这点不对。就如是视线里的‘盲点’,人生每每遇到此处都顺着潜意思选择了默认。

这是天方世界的幸运,可同样也是一神世界的大不幸啊!

“陛下何须费心?那移民之地,万千生民行我朝之法度,尊我朝之政令,以我朝制度为束缚,岂还容它不乖乖驯服?”

薛永对天方文明的重视显然远不如陆谦。他现如今的态度,也是陆齐朝堂不少大臣们的态度。一个个都以为借鉴一番天方教当初的做法——以佛道为主信,天方教信徒可在“依法纳税”后继续保持自己的信仰,而当彼此已经熟悉了对方之后,或是说当陆齐在当地建立起巩固的统治之后,就可以用强硬手段强迫当地土著皈依佛道。就像历史上的天方教的作为一样!在建立政权之初选择怀柔,而当统治稳固之后,再付之强硬手段。

却不知道天方教对于信徒们的诱导力,是远远强过天方教曾经的敌人拜火教的。

用强硬手段铲除天方教,推行佛道两教,陆谦只要一想就觉得那会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泥潭。所以,相对于朝堂大臣们的乐观态度,他对天方文明始终报以极强的警惕性。这也是他一手主导了移民计划的最大起因,横竖先掺进去一些沙子。

“但愿吧。”看着病大虫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儿,陆谦心里说道。

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在天方世界掺入一些沙子去。就如是‘沙漠’之中的绿洲,只要能成功,只要能真的站稳脚跟,依靠着背后的强大力量,陆谦觉得数百年后自己的子孙们真未尝不能把天方教变成一“地方区域性质”的信仰教派。

……

从东北亚到南洋,不同的地方,同样的移民运输船,就在薛永向陆谦禀报的时候,它们已经满载着移民开始了自己的远航。

第九百五十三章 抱紧大腿

塞尔柱,海岸山脉以北。

冬季的来到让整个天方世界没有了夏日里的炙热,虽然海岸山脉以南那狭窄的区域,受海洋的影响,即使在冬季时候气温也不会太低。比之波斯高原上冷风嗖嗖,甚至飘雪结冰的寒冷气候,胡摩斯港就仿佛是琼州岛一样。

当然,波斯高原即便气温将到最低,也顶多是长江一线的气候,比之塞北西域来还差的远呢。

所以,桑贾尔在冬季里也一样能调遣大军杀奔胡摩斯港。

杨幺不可能坐视敌人来攻,先发制人是他必须的选择。

崎岖的山路是限制大军行进速度的唯一难题,作为世界上世界上唯一成功的山地文明,连绵的大山让这里很难被外力彻底征服。没有当地人指引方向,外来者很难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正确的道路抵到自己的目标。

但是,塞尔柱人却对这里了如指掌。

……

厮杀声和马蹄的疾驰声让拉桑贾尼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翻身从卧铺上坐起!“外面是怎么了?”

虽然已经抓起了弯刀,但他的大脑还有些不清醒。

他们昨天白日里夺取了一座城市,可那是一座空荡荡的城池,是一座遭到破坏后的城市。城中的水井都被填平了,百姓一个也见不到,他们只能从城内城外捡到一些慌乱中没能带走或是遗弃、走丢的东西和牲畜,这叫他们愤怒不已,一把火烧了城市后,只能退出城外有水源的地方驻扎。

“拉桑贾尼,我们遭到了偷袭。”贾汉吉里冲了进来,看到拉桑贾尼还没有披挂上皮甲,连上前帮衬着披甲。“营寨已经被打破了,我敢肯定,修筑营寨的马克图姆一定是偷懒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

黑夜中被人偷袭,还直接打破了营垒,这战斗已经没法打下去了,先走人,保存实力第一。

“说的不错。”拉桑贾尼清醒的说道。

帐帘一拉开,就见营地外侧已是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叫和报警的吆喝:“敌袭,敌袭!”

拉桑贾尼向着喊杀声卷来处望去,“马克图姆……”这次完蛋的恐怕不只是马克图姆所部,萨巴赫、穆巴拉克,怕是都要完蛋了。

“快走,快走!”就像是尾巴被火烧到了一样,拉桑贾尼冲着贾汉吉里大喊。混乱之中最能体现出人的能力高下,贾汉吉里虽只是区区一小兵,但极高的警惕性和不错的能力让他召集齐了近半的士兵,等候着拉桑贾尼。

营地帐篷之间,漆黑与火光相应照。到处是人碰人,慌乱的士兵像炸了营一样,惊慌,无比的惊慌,溃败以一种快过声音的速度迅速蔓延整个营地。

就在距离营地十三四里外的一处山谷里,杨幺看着一片混乱的仆从军,嘴角泛起的只有冷笑。

这些个家伙并不听话,较之他在南洋领导的土兵,天方仆从军完全没有仆从军的模样。不听从命令,私藏战利品,抢掠之中杀戮过重,包裹遭受惩罚后竟然有人成建制的带领士兵逃走。虽只是一个“什”,却也是开了历史先河。

更别说有人在登陆塞尔柱本土后,竟不经允许,私下里扩充士兵……

不给他们狠狠一教训,这些个腌臜玩意儿就不知道听话。

五天前,杨幺就把他们放了出去,给了他们‘自由’。这些人到没有得意忘形,知道这里是塞尔柱人的地盘,知道他们这点力量比之正调兵来打的塞尔柱来不值一提。所以没有骄纵到分兵劫掠各地,而是先集中兵力前来攻打前方的那座城池。

但是在看到城内的军民逃散一空之后,仆从军立刻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们或许是以为当面的塞尔柱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们在这一代已经没有了敌人。修筑营寨时候草草应付,更没有布置大量的值夜警哨。以至于被塞尔柱人一击而破,来袭的塞尔柱人的数量可能还没有仆从军的数量更多。

这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将军,咱们现在……”一个声音在杨幺耳边响起。

“不急,咱们先等一会儿。”

感觉着仆从军的教训还不够深刻的杨幺回道。

“走,快走……”无数败兵汇聚一团,向着后方逃奔去。兴奋的塞尔柱人拍打着战马,挥舞着弯刀,大呼嚎叫着在背后追赶。

一个个被住追上的败兵都惨死在了弯刀和马蹄之下,这不止是源于塞尔柱人对叛徒的仇恨,更因为仆从军自从登岸之后的胡作非为。

齐军被杨幺更多留在了胡摩斯港,即便出阵,也多是压阵。那些杀人掳掠的恶事,可多是‘奋勇’的仆从军干下的。

这样做当然是在制造矛盾,仆从军与塞尔柱人仇恨加深了,才会更依赖于陆齐么。

但杨幺也没想到那些仆从军头领们的眼皮子会那么的浅薄。

现在,背后的靠山不撑他们,自己又很会作死,欠下的账还回去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别看直线距离只有十三四里,真的跑下来,距离足要翻倍。

而再强的战马在二三十里路跑下来,马力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当杨幺引着五百骑兵忽的打马从斜出里冲杀下来的时候,眼看就要山穷水尽的拉桑贾尼他们懵逼了,追击的欢快的塞尔柱人也懵逼了。

然后,仆从军上下就一片得救的惊喜,一个个泪水横流,鼻涕直下,他们真的是逃出生天了。可塞尔柱人却仿佛被当头一棒,瞬间里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是冲上前去呢,还是立马后退呢?

“杀上去,杀上去。”一个包着头巾,上头还绣着宝石的人,舞着弯刀大声的叫着:“我们的战马已经没有力气了,逃是逃不过的,大家冲上去跟他们拼了,真神会保佑我们的。”

然而骑着西亚的高头大马,穿戴者简易板甲的齐军马军,却就仿佛是无可抵挡的铁流,撞入了一块豆腐渣中。那豆腐渣的数量就是再多再多,也如何能抵挡他们分毫?

拉桑贾尼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之前光顾逃命了,脸颊甚个时候被射伤都没察觉,现在心神一旦放松下来,立刻就感受到那火辣辣的滋味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故意拿我们做诱饵?”黑夜之中拉桑贾尼也不清楚究竟死了多少人,又究竟有多少人逃了出来,可伤亡惨重却就是必须的了。

“在我们出兵之前,中国人没告诉你们这些百户要小心谨慎,提防塞尔柱人的偷袭么?”因为地理不熟,故而要提防敌人的偷袭。杨幺在把仆从军放去波斯高原前,可是专门做了这样吩咐的。

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啊!

贾汉吉里把手一摊,“拉桑贾尼,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是很危险的。要怪就去怪修筑营寨的马克图姆吧,也有值夜的萨巴赫和穆巴拉克他们。是他们的疏忽大意才让我们遭受到了如此惨重的损失。但千万不要对中国人生出不满。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中国人的这条大船他们已经被绑的死死的了,跳不下船了。

“塞尔柱人恨我们恨的要死,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可耻的叛徒,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全部杀死的。我们现在只有紧紧依靠着中国人。他们赢了,我们才能愉快的活下去。所以,别把你的愤怒对准中国人,那会害死你的!”

“也会害死我,害死你手下的所有人!”

“看看这一仗。什尔克的心,比火狱里的魔鬼还要狠毒。”

贾汉吉里的脾气是有些暴躁,但脑瓜绝对是灵活的。他抓着拉桑贾尼的双肩,十指恨不得扣进他的肉里,好让拉桑贾尼清醒过来。

……

如果杨幺听到了贾汉吉里的话,一定会笑的十分愉快的。这是一个聪明人,看的很透彻。而与聪明人合作,显然会十分节省力气。

至于狠毒,那是说笑了。不狠毒怎么赚取利益?他们来到天方,难道是做慈善的吗?

第九百五十四章 这日子真苦啊!

“集结!集结!向我靠拢!”

一个个部族头人、首领,在不停的召唤着自己的族人。部族,这一古老的社会组织模式,仍旧是波斯高原上的塞尔柱人的主体社会结构。

没奈何,辽阔的波斯高原上,自古以来就不是农业文明可以立足的地方,四周耸立的高山阻挡了湿润气候的涌入,造就了面积广大的波斯高原干旱少雨的气候特征。

黄沙、戈壁和荒漠、草原是波斯高原的主题色调,也所以,畜牧业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主要手段。只有极少数绿洲低谷地带才有农业的诞生。如前文提到的锡斯坦!

而当一个地方的生存模式是以畜牧业为主要姿态时,那么,定居者就只能属于极少数人,游牧在草原戈壁的他们,唯一适用的社会组织模式就是部族。

同时,部族这一模式的性质本就决定了他们,胜者齐心协力,败者作鸟兽散。

所以啊,不要把那个舞着弯刀,高呼呐喊着与齐军拼命的贵族看做是所有人的代表,那只是个特例。

一个个部族头人、首领的呐喊,除了把整个追击的塞尔柱队伍搞得更乱更糟之外,毫无用途。这些人并不是塞尔柱帝国的主力军队,他们都是海岸山脉北部的附近部族,其中一部分还就来自锡斯坦。一如先前仆从军跨过沿海山脉向北扫荡的部族骑兵,军队就是各个部族拼凑起来的丁壮族人。很多人甚至连一副皮甲都没有。

面对着披着简易板甲的齐军,本来就是送死的份儿。现在人心大乱,就更只有挨刀的份儿了。

黑暗之中也没法整军,甚至很难清晰的分辨你我他。混乱的塞尔柱人本就在黑夜里瞎碰瞎撞,巨大的嘈杂声使得每个人的心都充满了恐惧。一个个情不自禁的大声叫喊,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在恐惧的人群包裹中,即使本不恐惧的人,也是会被恐惧感染的。

这样的一支军队就更没有战斗力了。

或者说,若是在白日里正面交锋,就是夜袭中被他们打成狗的仆从军也能轻易的叫他们跪在地上唱征服。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城市,全都撤走呢?

曼苏尔身边的百十骑在一路的惶恐奔走中反而被离乱的人群给卷走了一半,眼看身边只有五十来人,恐惧深深的攥住了他的心灵。

抵抗的念头已经从他脑海中全部消散,逃出去,活下去,成为了曼苏尔的第一念想!

黑夜中人影憧憧,数不清的齐军战士在策马冲锋、砍杀,他们已经彻底击溃了敌人的抵抗意志。

曼苏尔闷头向前冲,往日里且舍不得有半点伤害的坐骑,被他一鞭接一鞭的抽打。脑子都已经浑成了一团浆糊,除了向前逃,再没有其他想法。

直到一片火光出现在他的面前,曼苏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他的‘高光之处’——先前仆从军的营地。

回首看望周遭,身后还有着滚滚的马蹄声,这说明并非所有人都抵到了这里。他应该是第一批,而跟随着他一块来到这里的人,则怎么看也没过百人。

曼苏尔脸色煞白,他可是知道今夜里出动了多少人马的,现在的这点人,只有总数的十分之一。

这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曼苏尔族长,伊斯迈尔王子呢?!”

天方世界的王子很不值钱,因为天方世界的王子很多。这一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并不需要都是国家的正式君主,就如地方上相对独立的埃米尔的子嗣都能被冠称为‘王子’。二是因为君主的儿子是王子,王子的儿子还是王子。就像后世的沙特,5000天方王子,就问你怕不怕!

“伊斯迈尔?”曼苏尔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来,他没注意到啊。但他身边有人却注意到了。一个身上还带着血迹的人叫说:“伊斯迈尔王子战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曼苏尔没甚吃惊,不就是死了一个王子么。但叫着他的那人却已经失魂落魄,面目呆滞,两眼无神。

“主人,主人,不能停下,中国人冲上来了。”耳边又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

曼苏尔抬头向后看去,正看见后方一支十数骑的敌军已经冲来。火光映照的他们身上的甲衣,也映照着他们挥舞着的大刀长矛。

“别伤心了,伊斯迈尔在天堂会看到你的忠诚的。快骑上马背吧!”曼苏尔又说了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带人向着马圈奔去。

那里有的是备用的战马,“跟我去那边。我们必须换马!”

曼苏尔走的干净利索,图留下一眦目欲裂的小头目!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落荒而逃的曼苏尔,他竟然逃走了?抛下了所有,独自逃走了?“叛徒,可恶的叛徒!你是个懦夫,你不配成为真神的勇士!”

反而他的叫骂,曼苏尔根本就听不到。

当一抹寒光扫过小头目的脖颈时,就连这声叫骂都没有了。后者手中的弯刀连板甲的皮儿都没砍破。

杨幺带着大部队并没有追上曼苏尔一伙,但是被俘的塞尔柱人已经把妇孺老弱的藏身之地给‘问’了出来。“告诉他们,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我要听到好消息!”

下手去杀老弱妇孺,那是会脏了自己手的。杨幺才不会这般的不智。他叫人把拉桑贾尼等还活着的五名百户叫道帐外,却并没有见他们。

“这些该死的魔鬼,他要把我们全都推进火狱里去!”拉桑贾尼一边叹气的说着,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弯刀。

“所有人都跨上马背,让我们用手里的刀枪,向敌人讨回他们欠下的血债!”

“真神保佑!”

四周的仆从军们一阵狼哭鬼嚎,也是这个时候贾汉吉里才有机会说:“我们犯下的罪孽早就足够下火狱了。”中国人很明显的是在借刀杀人,是在用他们的手在让他们与塞尔柱人之间的裂痕变得更深邃。

……

就在塞尔柱人的大军逐步向沿海山脉调集,甚至就连天方半岛上的部族都接到了桑贾尔的旨意,而与恩泽海岸的齐军变得气息古怪起来的时候,中原行省开封府境内的河道大堤上,一个满脸苦色的中年汉子正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休息的工房。

“苦啊,这日子真苦啊。”

第九百五十五章 天下最苦数河东

“苦啊,这日子真是苦啊!”

周金义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落脚的工房——就是用木板简单拼凑起来的简易房。

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冻得发抖。

这种简易房的木板厚度不会超过一指,冰天雪地之中顶个蛋用。

夏天时候不说,每到冬天里,不早早在四边垒上一圈土坯墙,都是要冻死人的节奏。

也就是在河堤工地上,别的不多,就水和泥多。

单薄的简易房四周现今已经多出了一层厚厚的土坯房,内中趁着帆布,塞着稻草,好保证木板的干燥。房顶上也遮盖着厚实的帆布,再在上面摊铺着厚厚的草席,这才让河堤的工房大冬天里没把人冻死。

这里是位于中原省开封府陈留境内的汴河工地。

对旧日赵宋天下的东京城有所了解的人就知道汴河的重要性,东京漕运四渠,汴河为最。全国最富庶的东南六路(淮南路,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路)的漕粮百货,均由该渠运往京师,所谓“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赵宋覆灭,陆谦根本没想过把国都定在开封,那最大的原因不是彼处无险可守,而是因为这地方的粮食物资之转运,就跟当年赵大面对赵二说的‘在德不在险’时说的一样: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但话是这么说,陆谦却也不会白白看着汴河被黄沙给淤积了。

开封虽然不再是国都京城,可漕运四渠却依旧是联系中原与四面八方的交通命脉。在如今这个时代,水运比之陆运可省时省力多了。

汴河以黄河为源,故与黄河一样,有着水流量不均,含沙量高的特性。往昔,赵宋朝廷为了保持汴河的畅通,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与物力。首先是分黄河水的汴口,河道因水流浑浊,含沙量增多,非经常疏浚难以通航。大中祥符年间,赵宋朝廷就有规定——三五年一浚,可河床仍不免年年淤高。待到真宗时候已初成地上悬河之态,等到仁宗朝时,就已经规定要年年浚通之。汴口冬闭春开,汴河每年通漕才二百余日。即使如此,至熙宁年间,开封以东雍丘、襄邑一带,汴河河底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陆谦也没甚好法子,似乎唯一可做的就是在黄河上游保持水土,禁止滥砍滥伐。但这些也不是短时间里可以见到成效的。

怎么办?把汴河白白废止了么?陆谦舍不得。所以,年年组织人力浚通,甚至一度让工部在彼处恢复赵宋捞浅军的设置。

古代河道清淤浚通也是有的么,还很是平凡。工具花样繁多。

比如用铁数斤为爪形,以绳系舟尾而沉至于水,篙工急擢,乘流相继而下,一再过,水已深数尺也。或是以巨木长八尺,齿长二尺,列于木下,如耙状,以石压之,两旁系大绳,两端碇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滑车绞之,来去挠荡泥沙,己又移船浚……

但在陆谦眼中都有些治标不治本,因为这般被荡起的泥沙,终究会在下游的某段河道中重新沉下来。当时工部就领了一任务——想个法儿,把泥沙给捞出来。

这与先前的办法有着很大的差异,但还是应了那句话,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

一个水车加一个翻车解决了这一问题,虽然效率有些低。

大水车以生铁和硬木制成,质地坚固。放在船中心处,而船身也是中空船,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安放大水车。再以畜力驱动之,水车转动,底部的铁质刮板用来刮泥沙,水斗用来装泥沙。泥沙河水都进了沉淀池里沉淀,泥沙留下,河水则被小翻车引到了船外。

之所以说这一法子效率不高,是因为这种挖沙船还需要根据河流的深度来决定水车的高度,且水深过深的河流,这种挖沙船是没用的。水车够不到底儿,只能用效率更小的翻车,可深度同样有限制。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

周金义所在的这处工地不在汴口,而在陈留。

大冬天里,行船已经无有,可挖沙船和配套的运泥工们却更见忙碌了。这一段河道里,四艘挖沙船昼夜不停的在总长度五里的水面上来回开动。

水面上都很难接起厚厚的冰层。

于此同时,一堆堆的泥沙也被挖沙船送到了岸上,之后就有周金义这样的小工出苦力了。

河底里泥沙可不会白白废弃,主要是用以中原省临河地区的铺路。距离再远,运输沙子就不划算了。

但这些都不是周金义要考虑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挣钱,然后是省钱。让自家的总资产和储蓄金全都达标,省的被移民局那些不干人事的家伙给记上本本去了。

所以,他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每天最大的兴趣似乎就只剩下看存折了。

想着今天是他过生日,但他家在数百里外的河东。那地方是全中原十数省份中,移民局制度最严格的地方。一般小老百姓都不知道是甚个原因,让他们省里的移民局这般的可恨。但陆齐官场上的不少人物却知道此事出于陆皇帝的指示。

一个河东【加大同府】,人口过八百万人,比之后世的晋西自然是要少很多,但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这人口密度可半点不差。

如是,在陆齐建立的这些年里,超过二百万河东百姓被陆续迁移到了河套地区,或者说是西夏之地。包括黄河‘几’字头以北的地区,也陆续移民数十万众。

把整个河东之民的数量控制在五百万之内,这个计划与关中的减民计划一样,虽然根本的出发点是为了更方便‘移民实边’,可也不能否认内里有陆谦那主观感情因素在。

人口少了,土地林木才能得到‘恢复’。把黄土高原染绿,陆谦的这一愿望很简单,很‘愚公’啊。

但造成的后果就是如周金义这般的许多河东百姓,一个个都把眼睛紧紧盯着自家的总资产和储蓄金,唯恐一着不慎落得“榜上有名”的下场。

而河东行省的‘贫困标准’在整个中土,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不,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近乎于是用行政的法子逼迫河东各界百姓去绞尽脑汁的挣钱。因为河东的‘贫困线’是能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向上增多的。

如周金义这般老在及格线上徘徊的人家,能做的就只有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的同时,同时也把河东老抠的传统给发扬光大。

明明是生日,周金义依旧舍不的吃,舍不得喝。把工地大小食堂都转个遍,画饼充饥一样,手中拿着一张油饼回工房去了。路上还不停地叹息着:“苦啊,苦啊……”

想他家里,银行存款多达三百元,家中粮米满囤,放在三十年前,村里的地主亦不见得有他家富裕,可怎就连个‘吃喝’都不敢了呢?

唉声叹气里周金义推开了房门。

第九百五十六章 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

“哦……”

扑鼻而来的酒肉香气,还有映入眼帘的满满一桌酒菜,让周金义大为愕然。

如此丰盛的酒席,简直就是奢侈。要清楚他们这个工房里的五名工友,可都是工地里掏苦力的小工。

每月五块的工薪,还包管基本的吃住——住宿有工房,而吃则有大食堂,能吃多少吃多少,不限量。但想要吃的好,还是要去小食堂,那就要花钱。

眼前的这桌酒席,有荤有素,有酒有肉,热的凉的十六个菜,怕是没个一块银元是置办不下的。这可不是他们工房的工友能担负得起的。

“周二哥!快快入座,只等你了。”刘永高叫着,他是整个工房里年岁最小的,至今尚未成亲。

但同时他却是这个工房中‘工龄’最长久的人,五个人里只有他和另一个叫刘峰的是常年待在工地,不一定都是在陈留,但整个黄河主支河道若干,不愁没活干却是真的。

余下三人,包括周金义,那都是临时短工。过了农闲时候,还是要返乡种地的。

周金义云里雾里的坐下,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一幕是怎生回事。

“今日是给二哥庆生。我等虽非血亲,但有缘千里来相会,同聚在陈留,亦是一大缘分。小弟就今日做东,邀哥哥们喝上一碗。”

“金义啊,快坐。都是小五的一片心意。”工房里的人都待在一起一俩月光景了,谁还不知道谁家的底细呢。周金义是河东人,平日里吃穿用度可说是五人中最差的了。原因何在,不问自明。

中原北部与河东相邻,黄河一线常有河东汉子来做工,那里是甚个场景,谁还不知道?河东老抠的大名早就传遍中原了。

刘峰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是啊,周二哥。就等着你啦!”说话的一人是五人众中两个无名氏里的一个,他看着满座的好菜,已经是口水横流了。

周金义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好酒好菜给吸引,大食堂的饭菜也不是全无油水,可跟小食堂不能比。要说别个还会隔三差五的去小食堂打此牙祭,周金义却是全没在小食堂花过一分钱。

酒肉的香气刺激的他狂流口水,内分泌物暴增,肚子里的饥饿感叫他自觉的能吞下一头牛。

“来,俺也敬大伙一碗。干。”

“干!”

周金义心中所有的不解全都推到脑后,先吃进肚里,喝进肚里再说。一群人吆五喝六,海吃胡喝来,那叫一个香啊,满嘴流油,满脸傻笑。而战斗力真就是不弱,不愧是干苦力的,一个个盘底儿精光。

“今后就难再吃的这般可口的饭菜了。”刘峰把碗里最后的酒一饮而尽,一副叹息的口吻说着。

“刘大哥,小五,你们这是要……”周金义不是没眼色的人,先前就觉得刘永和刘峰有点不对,现在再听到刘峰的感慨,当下问道。

“唉,日子没法过了。那畜生喝酒打坏了人,全没占理,被直抓去了号子里。虽然不孝,可总归是儿子,俺就这一个儿子,不能不管啊。”年纪已有四十的刘峰苦着脸说。“那边【受害者】要二百银元的赔偿,俺就是借也借不来这般多钱啊。那畜生也至少要判三年,家里的儿媳孙子怎办?”一切都要钱。

“为了钱,为了孙子,把俺老命要了去也甘心。”所以,他在听说军队里招募辅兵去天方时候,刘峰义无返顾的报名了。每月五块银元的薪俸,看似不比在河堤做劳力多,但辅兵也能分战利品,虽然不多。而且进了天方之后,再是老实的人也能捡来些物件吧?

那银行见到他出示的辅兵证,立刻给他贷了二百块。刘峰又把自己的积蓄,还有刘永借他的二十块,都留给了儿媳孙子。现在就只等着腊月初去报道‘入伍’了!

周金义和其他两个无名氏一听都明白了,刘峰这是给儿子背锅去了,别看他一口一个畜生,那他那儿子也端的不是玩意儿,但再不是玩意儿,那也是他儿子。

出了这事儿,不是刘峰来背,还能靠谁来背?

以他们的脑子,也觉得刘峰除了这条路可走,是再无别的路了。那刘永也跟着参军又是为何?

“哥哥哎,俺年纪小小,不趁着年轻拼一把,只把岁月耗在这工地上,能得个甚好的?”

他爹娘是都在,但打死刘永他也不会回乡去。横竖有他俩好弟弟去代他尽孝么。

周金义看着刘永、刘峰,想到了自己。他日子苦不苦?苦的很。天天算着家产,唯恐过线了去。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要投军,也没想过迁移去河套或是西域去。

因为周金义心里踏实的很,他有钱,他有粮,对比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现如今周家的生活真能让人做梦都笑出声来。

而就算是真被移民局的腌臜玩意儿给盯上了,他也不怕。因为他手中有钱!就是被移民了,他的家产也会折算成银子兑给他,他手中有钱还会怕个甚?

所以,他是不会去参军的,打死也不会去的。

在中国内陆,有的人为了免去‘移民’之灾,一个个急着去主动参军入伍——这是朝廷对军属的一优惠政策。可同样也有许多人,宁愿被迁移到万里之外,也不愿意去战场上打拼。

周金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当如此这样的周金义忽的撞上了刘永、刘峰,那心中激起的浪花是很高很高的。一夜里他是翻来覆去的没个安宁,周金义失眠了。在工作量很大的河堤工地还能失眠,完全可作为工部‘仁慈友善’的一例证来大肆宣扬。

可刘峰与刘永两个当事人却睡的十分踏实。在把他们的决定说出来前,两人都不知道已经在心里想了多少回:“俺这一去,要么就死了,要么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寒风呼啸,一场大雪无声无息里湮没了陈留。

清晨起来的刘峰和刘永两个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背上背着卷裹起的铺盖,推开房门,一股割肉样的冷风就直吹进来。夹杂着零星的雪沫,叫人瞬间感受到了寒冬的深深恶意。

“走了。”

“走啦。”

从今天起,黄河一线的工地上少了两个刘姓的小工,而组建中西征军里则将多出两个不起眼的小兵。

第九百五十七章 佛道带来的惊喜

老老实实的种地交租,用爹娘积攒半辈子的积蓄娶个丑婆娘,然后生儿育女,让子子孙孙与自己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而若是一不小心欠上了高利贷,整个家也就完蛋了,因为那是普通家庭用自己的一辈子的辛勤都还不清的阎王债……

中国古代的大部分时候,普通农民的日子似乎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只有少部分时间,譬如大乱后的大治之世,人口在大乱中损失殆尽,土地显得相对富裕,当权皇帝又不糊涂——比如汉初的授田,隋唐的永业田等,这才能让底层的农民们喘口气。

一般来说,大乱之后有大治,那不止是百姓们人心思定,更因为一场大乱已经收割去太多的人头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陆谦踹翻赵宋的时候打仗太过文明了,举国上下没有遭受人死大半的灾难,所以,从本质上讲,中土境内的人均土地数量可不是很多。对于平民百姓言,如果想要出头,背井离乡去往他处就是必须的选择。

如新福和湾湾比,那是森林和树林的差距;而用湾湾比之一水之隔的八闽之地,那就是树林和一棵树的差距。因此,二十年的时间早就如一张大网,把愿意改变的人全都已经筛选了出来。

原因各不相同,但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可以了。

这些年里,陆齐势力范围和‘本土’面积的飞速扩张,就与他们的付出和牺牲密不可分。

只要跨出去一步,崭新的生活,全新的人生,很苦但很有希望的未来正在等待着他们!

就像正在棉兰老岛上砍瓜皮的新福安保公司下属的一支支保安队里的队员一样。

这个在三年前,陆鄂十五岁时被陆谦允许成立的安保公司,在登上新福的第一天起就被血色侵染。

在如今的时代,‘安保公司’早已经烂大街了,谁都知道这实则就是一支武装力量。不过披了一层伪装罢了。

从日本到南洋,再到西域和塞北、东北,一个个来自中原的安保公司活跃其上。背景小的,或是比较安分守己的,那就如前文出现的张宪所在的‘单位’一样;而背景深厚的,来历牛掰的,那就跟新福安保公司一样了。

他们先用两年的时间讨平了一个个‘桀骜难驯’的新福岛土著,然后转战棉兰老岛。后者的人口远不如新福岛来的众多,文明更是野蛮,不要说土著如狼似虎了,他们连铁都少有。偶尔能见到几把青铜短剑和匕首一类的,在安保队员手中的钢刀利刃面前也不堪一击。但那里山地、高原广布,密林丛生,沼泽随地都是,完全就是一副热带原始森林模样。

土著人口是不多,却很难接触。但一旦给接触到,便就很难逃脱安保队员的手掌心了。

不要忘记了信仰,和尚道士们‘腾云驾雾’,‘金光闪闪’,还是很有逼格的。几个载人的热气球,运气好了都能轻易地收服一个土著部落。

在强大的外来攻势面前,棉兰老岛虽然地形复杂之极,却是大有可为。

讲真的,佛道界配上热气球装逼后的效果,其巨大就是陆谦这始作俑者都意想不到的。那不只是在美洲发挥出了巨大作用,就是南洋也犀利的一比。

以土著反抗最激烈的爪洼和苏门答腊为例,两地的土著看到一个个高坐在‘天’上,周遭金光闪闪,脚下金色莲台、五彩祥云闪闪发光的时候,任是敌对意志再是顽固的土著,都会感到自己是在与神为敌,都会为之动摇。那些不坚定者,如是就成为了新王国的顺民。至于继续抗争的,那就不需去多考虑了。

事实上两地的土著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最大的原因依旧是当地地形复杂。

以苏门答腊岛为例,十多年了方明还没有彻底统治,真的是土著们战力强悍么,真的是他们悍不畏死么?那是扯淡。

苏门答腊岛的地形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脉横贯全岛,山脉以东是广阔的冲积平原,一条条发源于山地的强大河流把淤泥带到下游,从而形成辽阔的冲积平原,遍布沼泽——如巨港。虽然事宜耕种的土地很少,因为这里都是大片的热带森林。但却是这里土著的主要活动地区。

而山脉以西的近海平原则因为过于狭窄,又经常受到印度洋拍岸浪的袭击,还有一次次的狂风海啸的冲击,生民很少。方明至今对其都未见开发。

这里的土著在最后的一支主力军被击败之后,就只能靠着密布全岛的雨林来与陆齐周旋,一年一年又一年,整个族群的文明度在飞快下降。

文明倒退了几百年,现在那些敌对土著手中不要说是钢刀坚甲了,能有把烂铁刀就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砍在方明军的战甲上都破不了防!

他们真正叫方明头疼的是对平民和一般村镇小城的袭扰。就如是地洞里的老鼠,叫人厌恶。却又不能不正视他们的存在。

不过即便持着这样简陋的武器,处在如此劣势的环境下,该反抗的土著依然非常顽强!那西苏门答腊本就有不少地方是三佛齐人都未曾征服过的,他们岂会臣服于方明?

战争的模式对于肃清苏门答腊土著的反抗是见效很缓慢的一法子,但在热气球出现之前,却又是方明唯一能建立统治权威的法子。

现在几个剃着光头的摩尼教和尚,偶尔坐到热气球上亮亮相,就能收拢不少顽抗的土著,这是大大的美事。

可以说,热气球的出现,为中国彻底征服东南亚提供了一极好的良机。

也是让陆谦都意想不到的一大惊喜了。

……

把视线再转回到刘峰、刘永的身上,或者说是把视线在转回到陆齐西征大军的身上。

随着寒冬一日日过去,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一支支步骑兵也慢慢的越过河西走廊,进入到了西域。这里是陆齐大军集结的地方,不管是齐军,还是仆从军,亦或是辅兵。

第九百五十八章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在天方世界,冬季从来不是一个对战争有妨碍的季节。最低也就是零度上下的气温,根本不能威胁到士兵们的战斗力。只要准备妥当,战争在冬季里仍旧能够正常进行。

所以,当杨幺带领着军队从海岸山脉以北‘凯旋’而归后不久,越来越多的消息就从北方传来,塞尔柱人的大军来到了。

桑贾尔以大臣格尔沙普为将,统帅着超过两万塞尔柱大军,就赶在了腊月时候来到了胡摩斯港。

由于陆齐在胡摩斯港立足的时间尚短,根基还没打下,故而并没来得及打探出详细情报。只大致知道格尔沙普手下军队数量,以及组成成分。

两万人是个很笼统的数字,内里掺杂了太多的部族军队。只说内里的精锐力量,也就是在欧洲都大名鼎鼎的塞尔柱古拉姆骑兵,那是连两千人都不到的。余下的都是些塞尔柱步兵,或是如杨幺先前遭遇到的塞尔柱武装一样的部族军,战斗力和军事素质都很是不值得信任。

古拉姆在波斯文中是“经过训练的奴隶”的意思,泛指一种职业化的军队。在各大突厥王朝与波斯王朝中,古拉姆军队是他们的手心宝,是精锐中的精锐。

古拉姆一般以骑兵为主,步兵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而骑兵中又以重装骑兵居多。他们最初时候的身份都是奴隶兵,从小被灌输忠于主人的理念和天方教义,要经过七年严格的训练才能成为古拉姆的一员。

而鼎盛时期的塞尔柱帝国,整支古拉姆军也不足两万人,且要分做宫廷古拉姆和一般古拉姆。宫廷古拉姆负责保卫首都与中央政府,一般古拉姆则追随地方总督。直接掌控在中央苏丹手中的兵额可能还不足一万五千人,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重骑兵!哪怕这里所谓的重骑兵更多是披着锁子甲!

在西亚,当地的王朝很容易就能寻到足够优良的战马,反而是马甲和人甲的打造更废财力。

而不像中国,更让中央集权王朝费神的是如何寻到足够多的强健良马,而不是去打造一幅幅重甲。

格尔沙普统带的这支军队,除了两千人不到的古拉姆骑兵外,余下的军队素质全都堪忧。哪怕他们的人数很多,杨幺也看不起他们。

在他的眼中,这地方的所谓重骑兵太水了。

穿着锁子甲,或者是半身片甲的骑兵,内里再衬上一件无袖内甲,就能成为重骑兵了?【片甲,类似于鳞甲和札甲的结合】

简直是笑话,看看陆齐的精骑?他手中若是有三千精锐骑兵,胡摩斯港他都不会去守,野战一场ko了敌人更直接!

事实上陆谦也很看不起西方以及天方的重骑兵的,这两个文明纠缠日久,可见在武备上是半斤八两。而历史上蒙古西征时候,欧洲的重骑兵比之蒙古冲阵的重骑还有不如,而现在的陆齐武备,比之蒙古人的所谓重骑,明显又要强上一截。

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正面刚,杨幺有把握把对面敌人的卵子都捏出来。

可问题就在于双方兵力悬殊太大。

格尔沙普手中至少也有一万五千战兵,甚至超过两万也未必不可能,杨幺先前带着队伍杀入了波斯高原,可是蹂躏了不少人。这几乎是杨幺部的五六倍。

这样一个巨大的鸿沟,已经不是陆齐军依靠一些先进的战术思想或武器装备能够填平的了。至少杨幺自己是没有绝对的把握的。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守住胡摩斯港第一。

这个城池已经被他们在这段日子里进行了一定的改良和加固,数万居民被陆齐军驱使着,去到二三十里外的一条海岸山脉南麓余脉去开垦山石,有药粉襄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虽然不够让胡摩斯港的城墙变成一堵石墙,却足以在城墙之外的地方修筑起一座座的小型堡垒。

三层高的石堡,距离城墙只有三五十丈的距离,驻兵数量甚至还不足五十人,但配合着一门门火炮,配合着他们背后的城墙,只说防御,那是固若金汤。甚至,等到塞尔柱人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时候,杨幺还想着反击一波来呢!

横竖仓库内有的是粮食,城内也有水源,足够人员和牲畜饮用。杨幺根本不怕塞尔柱军。

谁叫对方没火炮呢?

没有火炮,那对城头就近乎不存在威胁。胡摩斯港有那么多的火炮、虎蹲炮助阵,要还出错,杨幺抹脖子得了。

格尔沙普来的很快。

胡摩斯港正北方向的原野内出现了一队队骑兵,杨幺站在城头朝外望去,入眼之处尽是大队身穿着天方长袍,裹着头巾的塞尔柱骑兵。

这是塞尔柱人的前锋。

虽然古拉姆骑兵一样喜欢在甲衣外套上一件传统长袍,这是为了避免日光对甲胄的直射造成反光和升温,后来十字军也在锁子甲外使用罩袍,目的基本类似(十字军前的欧洲,锁子甲外基本什么都没有)。但头盔能很好地分辨出部族骑兵和古拉姆骑兵的区别。

尖顶铁帽,周围有锁子垂下,保护颊部和颈后,部分头盔还可用锁子保护颈前,甚至制成锁子面罩。但是在民间,头盔在远不如头巾那么在天方社会受欢迎。

杨幺的目光看着一支正在与塞尔柱人缠斗中的齐军哨骑。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人,却往往能打得十余人的部族骑兵狼狈而逃。不过,他们占了便宜后却没趁胜追击,而是立刻打马向着城池奔来。

“土著们可都安置好了吗?”杨幺转头朝跟在身边的胡摩斯港守备裴云问道。

裴云出身不凡,他老爹是铁面孔目裴宣,当初在金湖城险些没有混出名堂来,但天无绝人之路,克普恰克人主动送人头,让裴云的军旅生涯有了一个转机。

抓住了这一机会的裴云,在东克普恰克汗国战事结束后就顺利的官升一级,然后又搭上了北天竺之战的顺风车,如今才过去五年,裴云已经是团正一级的中层军官了。

团级建制,满编两千五百军,这已经是陆齐军做大的军事单位了。

其上就是各省的守备司,五军都督府,御前司等。大军出征,也不过是调遣某某某省份守备军多少,调遣五军都督府及御前司某某兵力多少,统兵将领则由守备司总管、副总管,或是五军都督府下属的左右副都督,参将、副将等。

裴云的官职和军职放到中原也能在一地做个兵马使了,但只要立功,各省的兵马总管,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之位他还不敢期望,但底下的兵马副总管,或是参将、副将呢?

对于即将开启的战争,裴云半点担忧也没有。就他们现在的准备,塞尔柱人凭甚来打破胡摩斯港?

二十多门五斤炮、八斤炮,数量更多的虎蹲炮,还有不少震天雷,守卫着胡摩斯港的城墙,他真的想不出失败的理由来。

在火器面前,人力的作用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

“将军放心。胡摩斯港尽在掌控之中。”人口本来有五万人的胡摩斯港,战争中逃走一些,稍后里又陆续的逃走一些,总人口只剩下四万人不到。男丁则是在万人左右,只要把他们圈进特殊的地方——比如齐军清空了不少土著房屋后建立起的劳工营,大肚子小出口,控制起来丝毫不费力。

……

“中国人的火炮很厉害,我们不能莽撞的发起进攻。先在夜间试探一二。”格尔沙普对着手下的军官和各部贵族们说道:“大家不要急,时间站在我们这边!要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第九百六十章 无法无力,唯凭真神

“轰!轰!”位于北城墙的八斤炮、五斤炮次第开火,他们射击的目标是对面塞尔柱人在夜色里筑起的木栅栏。

木栅栏之后,城头望车上的瞭望兵清楚的看到了攻城槌以及一架架布置到位的弩炮。

攻城槌攻城塔弩炮,这是十字军东征时候的三大利器么。

当然,这也是天方人对付欧洲人的三大利器。两个文明已经交战许久天方世界的兴起就是欧洲的一本受难史么,彼此了解很深,双方的军事技术含量若非不是处在同一个档次,另一方早被打爆。

现在格尔沙普制造的攻城器具,就是一攻城槌和弩炮为主,尤其是后者。

木栅栏的位置直接推进到距离石堡百步远的距离,在天色方亮之后,一颗颗的砲石已经对准城墙的石堡轰击下来了,这个时候齐军的大炮若还不发言,且要看着小弟弟逞威风不是?

一座刚刚架好的弩炮,杨幺在城头上看这帮塞尔柱人足足忙活了半天才把被打坏的旧砲拖走,再将新炮从后方推到炮位上,足足忙活了两刻多钟,那效率让他看的都替对手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这帮人们将这做弩炮整利索了,一颗突如其来的炮弹落到了弩炮前方,然后一路蹦蹦跳跳的正中弩炮。

天方人根本没有防备炮击的经验,不知道在前方摆上装满沙土的柳条筐,是能防备住炮弹落地后的二次杀伤的。

如是,弩炮周遭的人就都遭殃了。那儿的人可不少,不止在后头,前面也有,这炮弹一路趟出了一条血路,碰着擦着撞着的人全都倒了血霉,最后将整个弩炮撞散了架,飞溅的木屑如是利箭一样让周遭的一干人惨叫连连,把余下的士兵和仆役都吓得一哄而散。

可是砲石也一样在‘轰炸’之中。

一颗颗脑袋大的石弹命中石堡,那力道也一样不小。格尔沙普很早时候就明白陆齐火炮的厉害,今日的战斗他拼得就是一个消耗。

哪怕把这些天里制作的弩炮全都消耗一空,只要能把敌人城墙前方的堡垒给轰掉,那就是值得的。

可是他的想法里漏掉了一个物件水泥。

齐军在城外建立的堡垒可不只是石质那么简单,内里更有水泥加工,更别说本身就把石堡壁垒造的超厚实,一加一加一的效用远大于三,几颗石弹狠狠地轰打在石堡上,一时也打的碎石横飞,浮尘弥漫,但是当大风把尘烟卷去,塞尔柱人惊讶的张大嘴巴。

没办法,被石弹打中的石堡纹丝不动,就仿佛被一阵风儿吹过。格尔沙普都控制不住脸上的震惊……

想不到,太想不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打乱了格尔沙普的一切算盘。如果弩炮打出的砲石根本撼不动中国人的石堡,格尔沙普之前全部的设想就都白瞎了。

甚至于这一瞬间里他都想到了以后,若是眼前的计划失败,他还能用甚个法子去打破胡摩斯港呢?

他想不出法子的。或者说是,他所能想出的法子都透着无比的血腥,最终的结果却还都难以确定而如此的战争乃是一名军事指挥官的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战场上“硝烟”在继续弥漫着。

一门门火炮发出咆哮的怒吼。当沉闷的轰鸣声从炮筒内响起后,一颗颗实心铁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击向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也不全是塞尔柱人的栅栏和弩炮,还有那些攻城槌和其周遭的列阵的塞尔柱步骑。

这些人离前线的距离足足有七八百米远,这个距离在他们的认知中是比较安全的了,因为陆齐的火炮射程似乎很少能打到这里。

而且大批的步骑兵也担负着保卫前线弩炮和必要时候突击上前的任务。

一座座石堡里的士兵不值得格尔沙普挂心,但里头的火炮却就很有必要了。哪怕牺牲上一千条性命,只要能拿到一门完整的陆齐火炮,那都是值得。

对火炮一知半解的他们如何能知道,在火炮射击这一项中,还有加大药粉量这一选择的。

呼啸飞来的实心铁球穿过‘遥远’的距离之后,在塞尔柱人阵型内制造了恐怖的杀伤,后者自认为自己很安全,列队的时候可没尽量的将彼此间隔拉大。如此,一颗颗穿过整个阵型的铁球在摧枯拉朽般撞倒了十余人后,又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弹了几次,连续擦碰了好几人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中者立毙”、“粘者即死”!

那可真不是虚妄。

两枚八斤炮弹足足造成了塞尔柱人三四十人的伤亡,或者说三四十人“死亡”更准确,因为被炮弹擦碰了,即便不当场死去也多半被带走了胳膊、腿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是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塞尔柱人的石砲继续在轰击,纵然他们看到一颗颗石弹明明打中了石堡,但却半点效用不见,可弩炮依旧在轰击着。

弩炮的射速明显弱于大炮,但它们的准头显然比大炮要强。刚开始时,一颗颗石弹还是打偏打歪的居多,命中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但现在命中率却有了明显的升高。

很显然。完全固定的石堡无法移动是它的一大弊端,这弩炮的命中率已经超过了三成。

只是厚度超过两尺,全部用石块、条石砌成的厚实堡垒显然不是石弹能轻易撼动的,几发炮弹只不过打掉了外层抹的水泥层而已,对城墙本体破坏非常有限。

格尔沙普都要绝望了,还胡摩斯港呢,他现在连人家的外壳都拿不下。

但格尔沙普到底是桑贾尔信得过的人,能力真的是很出众。短暂的两天沉寂后,他重新召集来了所有人,脸上已经重新浮现起了笑容。

“失败了不要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既然要对付外头的那些石堡,强打已经不成,那我们就来变个思路。”

“中国人有句谚语说的很好,穷则变,变则通。”

格尔沙普的法子很简单,那就是用熊熊烈火来‘烧破’石堡。

先让人趁夜填平石堡前的沟壕,然后把一捆捆干柴堆到石堡下方,再泼上一桶桶的黑油,熊熊烈火足以吞噬整个石堡。大火带起的炙热能让石堡内的中国人感受到火狱的煎熬。

军帐中一片欢呼声响起,格尔沙普的策略……靠谱,很有成功的把握。

“两天前的失败证明了我们的错误,但真神告诉我们,多多的向祂祈求饶恕,神会为我们解除烦恼,开辟出路。”

“无法无力,唯凭真神。真神至大,真神至高!”

第九百六十一章 该怎么办?

“嘭嘭嘭……”

三颗耀眼的礼花在空中绽放,明亮的光芒照的四下里如同白昼。

这是陆谦前世看小说时学到的一招数,在没能生产出照明弹的时代里,就有大号的烟花来替代。实战效果也证明了这一设想的成立,虽然仅仅是一闪即逝的照耀,而不是如现代照明弹那般要能拖着个小降落伞慢悠悠的着地,直如点天灯,照的亮如白昼,效果却也真叫人竖大拇指。

至少可以让城头和石堡内的将士看清楚了敌人的动向,这般弓弩攒射,火炮轰击,才能有个大致的目标不是?

可不敢再去追求精准度,就是对准人多的地方,射出去、打出去即可。

杨幺初始还没明白过来是甚个原因,只是看到大群的塞尔柱人扛着大捆大捆的干柴,疯了一样向石堡冲去。这是这些日子里的头一次。

也是因为他们准备时发出的响动太大了,才让齐军警醒,觉得今日与以往似有些不同。如此一颗’照明弹’升上天空,方才叫塞尔柱人的打算大白于杨幺的眼中。

他看的清清楚楚,大片的塞尔柱人在向石堡冲来,一个个手中拿的都是大捆大捆的干柴。

第一时间,杨幺想到了填壕。但身边的裴云却惊叫着:“不对。填平沟壕恁地要这般多干柴?”

是一句话把他惊醒。而后照明弹一颗接着一颗被打上天空,大炮紧跟着轰鸣起来。

也是在同一时间里,城下的石砲都上下人等被迅速被叫起上阵,在一座座早已经组建完毕的梁山砲旁紧张的忙咯起来。

梁山砲,随着陆齐火炮数量的增多和发展,梁山砲早已经退居二线,甚至一度都在军中难以寻到立足之地。但一场发生在武略院里的战斗推演让梁山砲和一个名字直达陆谦的耳朵。‘古老’的梁山砲重新焕发了新生,虞允文的大名也彻底应入了朝堂一干高层人物的眼中。

梁山砲的新作用便是作为夜中“照明点”的投放工具,利用它的射程和落点精准的优势,在夜中可以将一颗颗浸泡了油脂的燃烧弹射到守军想要照亮的地方。

就好比现在。杨幺就希望在各个石堡前十到二十丈的距离上,能够‘点亮’一排火把。

这才是夜战的正确打开方式!

当然这需要准备时间,在此之前,齐军可以依靠的还是一颗颗照明弹,以及弓弩大炮。

这并非技术上的困难,当初陆齐靠着梁山砲轰城的时候,早就开发出了燃烧弹来。从实心的木疙瘩,到木壳包着火油棉絮的改进版燃烧弹。后者落地后木壳破碎,燃烧的木壳和内里的火油棉絮都会有一个飞溅的过程,就仿佛落地开花,瞬间把燃烧纵火面积扩大许多倍来。所以,后者也被成为开花弹。

梁山砲完全有能力担当夜里战场点灯的角色,虽然它的射程有些短暂了点。但思之火枪和弓弩的射程,梁山砲已经足够了。

虞允文第一次在兵场推演里拿出这般手段来,被时任武略院祭酒吴用记上了心,直达天听。陆谦听了虞允文的姓名后心中哈哈大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当然知道采石矶一战中力挽狂澜的南宋名臣虞允文,可他并不知道虞允文是何方人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有没有把这个历史名臣给蝴蝶了。

外人都以为虞允文在武略院结业后,直接被陆谦点名收入了秘书监,都认为是虞允文先前所出的‘风头’叫他在陆谦那里挂了名,却如何知道内中的真情啊。

虞允文姿貌雄伟,慷慨磊落,胸怀大志而言动有度,人望而知为任重之器。非是早有婚配,即便他年龄大出陆谦女儿甚多,陆皇帝也非把他纳做女婿不可。

也是从那之后,梁山砲再次出现在了军队的序列建制之中。它言少叙,再把目光转回胡摩斯港。

“啊啊,啊……”黑夜之中惨叫声不绝。

格尔沙普他们对今夜里的进攻寄以太多的期望了,只想立刻就见到成效,好让他们高兴,好给他们减轻一二负担。根本没有留手。黑夜中抱着干柴涌向石堡的人群,那是一千尤要多出不少。

守军看准了方向,只要把弓弩射去,把炮弹打去,哪怕是闭着眼睛都多能打的到人的。

尤其是这些人的身份,那都是部族中很普通的丁壮,身上连个皮甲都没,再是轻飘飘的箭矢也能瞬间见红挂彩。

就更别说黑夜中被火炮给击中之人了。直接死了的倒还好,遭罪的是那些没立刻断气的。缺胳膊少腿,或是半边身子都被打烂,哀嚎无助中却无人搭理,是怎一个可怜了得啊。

“不准停!冲,快冲——”

“大炮就一响,冲近了,冲近了它们就打不着了……”

“不许停,都不许停——”

队伍中当然有‘监工’,那都是部族军队里的勇士,一个个披着甲衣,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握着小圆盾,咆哮着,挥舞着刀盾威胁着,让队伍不被箭矢炮弹吓住,继续向前冲。

而那些部族青壮,黑夜中也端的看不到死伤,虽然耳朵多少能听到一些,但只要看不到,那恐惧畏惧之心便也消去大半了。

可陆齐的炮兵在日常作训时候,一刻钟二十发都才是及格——少量药粉木弹,别说炮身能支撑的住一刻钟二十发,就是连打上一个时辰也绝没问题。

而在作战中时,那也是一分钟一发打底。

塞尔柱人抱着/背着一捆木材,黑灯瞎火的,要是一分钟里能平趟几百米距离,可就真个个博古特附体,人人全都百米飞人了。

最重要的是,城内的梁山砲在倒腾了几分钟后,已经进入状态了。

“开花弹,放——”

砲数不多,一个都,也就是十座。可十发开花弹同一时间落地,却已经足够改变战局了。

当塞尔柱人绕过燃烧中的土地,顶着弩矢箭雨继续冲到石堡前方二十丈距离之内时,“轰轰轰……”

同一时间里,各石堡内的炮手将点火棍上面的火绒凑到了火门上,轰隆的爆响声中硝烟升起,一副副炮架往后猛地一退。

余下的都不需要再来诉说了,几座石堡面前一片鬼哭狼嚎。

震耳欲聋的爆响里,成千上万的铁丸就是一张张巨大的渔网,在塞尔柱人的群体中尽情的捕捞猎物。打偏的铁丸在地面上爆起无数的烟尘,打中的铁丸让一个个塞尔柱人的**喷出阵阵的血雾,一千多名冲来的塞尔柱人,至少三二百人以各种姿势倒向地面,地面上充斥着无法抑制的惨嚎。

塞尔柱人被吓坏了。

数百人齐齐扑倒,这场面……,太震撼了。

格尔沙普也被吓着了。被这整齐扑倒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他也是许多次征战沙场的老手,从军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死人,但从没见过一群人死的这么……,这么整齐的。

看的他心里直发寒。“真神啊……”

几声长号响起,惊醒了格尔沙普。却是压阵的部族骑兵在喝令整顿那些疯狂的向后逃窜的族人。

黑色漆黑不见五指,就仿佛眼前的战争,让他看不到一丝儿光明,见不到一抹希望!“真神啊,我该怎么办?”

第九百六十二章 父亲,母亲

就在格尔沙普在感叹前途无亮的时候,金陵城内一场场送别也正在上演。

新年已经过了,该干正事了。年前就已经有几支军队从金陵城内开拔去,这次西征,无论是御前司,还是五军都督府,亦或是守备司,都没人能够视而不见。

应该是时间暂且短暂,水军与陆军的争夺还没见到,倒是五军都督府与御前司与守备司之间的争夺,变得十分激烈来。

五军都督府虽是野战军,可在战斗力上却始终被御前司步骑压过一头。而御前司步骑战力纵然强横,但人数少是他们致命的缺陷。

再加上守备司,但看一个省的守备司,在五军都督府和御前司面前都不值一提,但当所有的守备司都拧成一股绳的时候,那就是军中最大的一个山头。哪怕这座山只是黄土堆成的,比不得石头山来的坚固,可它的体量也自摆在那儿呢。

“慈母多败儿!”陆谦看不得一群女人围着儿子哭天抹泪的,甩甩手,去内书房了。他还能真害了儿子不成?

但他的这句话显然被一干女人当成了耳边风,如果只是儿子在场,保不准都有那‘恃宠而骄’的张口反怼陆皇帝了。二十年的情分了,这点力度还是有的、可现在的场合不止是儿子们在场,儿媳们,甚至是孙子辈儿的人都在场,那自然是不能表现的过分的了。

进到内书房,陆谦看着桌上的奏折,打开看也看不进去。反而把压在最下方的一本折子再找了出来。

这是安保司与内务办联名上的奏折,几个皇子跟前,周遭,真的已经把保镖安排的很周全很细腻了。

可是,别看陆谦面上显得那般‘洒脱’,实则呢,心中如何没有牵挂?就像雏鹰第一次展翅,面临着掉下去摔死的危险,陆谦身为父亲,又怎可能不担忧呢?

毕竟是战场啊,刀剑无眼,再周全的安排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还是那一句话,孩子不能只在温室里娇养。男儿就是要在风雨中历练搏击的。他们今后都是一国之主,现在‘宠’他们,那实则就是害他们。

陆谦已经快六十岁了,他有把握活到八十,但他还能真的活到一百吗?

何况他就是能活那么长,也不可能掌权那般长久啊。那内中会涉及到很多很复杂的问题的。看看乾隆和嘉庆,看看赵武灵王和赵惠文王……

总之一句话,这个时候让儿子们多历练历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谦跟那群哭哭啼啼的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能狠得下心来坚持一个正确方向做事。既然明白这么做是好的,是绝对的好的,那就坚定地做下去。

危险当然有,但比之他们在战争中的收获,那肯定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金陵城内今日送别的人家何止只有皇城啊,那简直太多了。

虞允文牵着一匹骏马从宅院后门出来,身后两名随从也各牵着一匹良马。现在的中国,马匹就像后世的汽车一样繁多。

当年陆谦逃奔齐鲁路过阳谷的时候,且还会因为一匹良马而被西门庆手下马仔给盯上。可是现在呢?时空已经不同,陆齐不仅年年从塞北、东北、西域流入大量的马匹进到民间,就是在海上,每年流入的天方、天竺良马也为数不少。包括中原本身的豢养的马匹数量也都在节节高升。

民间马匹价格较之赵宋时候已经落下的太多太多,一匹适龄良马,五十块银元就足可以拿下。一些不堪用的驽马,价格会更是低廉,甚至都比不得一头牛!

在三人的背后,虞氏带着尚在小学堂读书的儿女,一双双眼睛里装满了担忧和不舍。

处在一个富裕的上层生活状态里的她们,怎可能想让自己的丈夫、父亲去上战场呢?

但再多的话她们也只能咽回肚子里。谁不知道这次西征,便是皇子也都要上阵,她们的丈夫、父亲比之当今皇帝的龙子们又算个甚?

更直白的说,虞允文凭甚而立之年就在金陵城内崭露头角,秘书监中做到了少卿职位?还不都是陆皇帝的赏识?

武略院一毕业就进了秘书监,呆了两年后就被派去了天竺,参赞军机有功,回到金陵直进了御前司,呆了不到两年就又被提回了秘书监,很快就做到了二把手的位置。官职是不高,但x办办公室的副主任,谁见了不礼让三分?

现在陆谦又将他派去岳飞身边做参赞,摆明了就是提携虞允文的。

天底下多少人哭着求着都求不来这份好机缘呢!

简在帝心的人物,被陆谦亲睐的人物,虞允文的仕途比之同届的同窗同学来,可以说好的太多了。这个时候要还说军中危险啦,俺不要去,那就石乐志了。

事实上不止是是金陵,关中、河北河东,甚至是遥远的西域,这个时候都有人在做着准备。

乌石城内的赵非和他父亲赵不试,那就是其中之一。

赵不试的长子赵似已在乌石官府任职,这次西征便就没他的份儿了。

所谓的乌石城就是乌市,陆皇帝本来是要命名为迪化的,但赵明诚有进言,认为如此名称不好。迪化,谐音‘狄化’,有暗指夷狄归化之意。那虽然是实际情况,但看破不说破,宣宣扬扬是很不利于民族团结的。

陆谦虚怀纳谏,立刻更名为乌石!

虽然已经过年,但西域的气温,确切的说是北疆的气温,兀自很低很低。然苦寒和风雪并没阻断乌石与内陆的联系,时代都是向前发展的。

当年的西域人烟荒凉,高昌国上上下下全都算在一块,不过百来万人。

然现在呢?

只一个北疆就有三百万人。大批移民的迁入,以及生民的繁衍,让此时的西域与以往的西域已经大不相同。

“哈哈,盼了这些年,老夫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赵不试好不高兴,平日里极少喝酒的他,近日里开怀畅饮。不止自己喝,还拉着两个儿子一起喝。

“孩儿敬父亲一杯。”在官场历练多年的赵似更明白这场战争对赵不试的意义何在。

福王虽早早被请出了夺位序列,但他的跟前,依旧有数不清的人才在钻营。谋臣文士不要太多。

全国上下万万人,多的是想要抱紧福王大腿的人。

不在他面前狠狠地刷一刷印象分,借着战争的机会相伴左右,出谋划策之同时也加深一下彼此间的感情基础,日后就藩之时,福王凭甚越过身前的旧人而付之【赵不试】以重任?

就只凭先前,只凭当年吗?

第九百六十三章 人造‘英雄’

再厚的情分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距离赵不试一家被发配西域可已经有不少年头。纵然福王年年都有亲笔书信送到,可说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念旧’和‘长情’。但那更多是‘表现’啊。

赵不试与他虽然有一定的情感基础,可当年陆鄂且尚小,与赵不试的接触可谓少之又少。这些年过去了,当初的情分也就更是淡薄。真若是待在西域,坐等福王就藩时候再前往金陵,赵不试与之已然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届时陆鄂跟前有多年相伴的谋臣文士,得力心腹,何以会看重赵不试?

就因为赵不试当初的功绩和名头吗?那是笑话了。

南洋封国已经过去了不少年头,藩国初立时候该当何为,早有人做了总结。照着葫芦画瓢,一中等之才就足以统领全局。毕竟陆齐所立的藩国是绝对不存在外来威胁的。

赵不试所擅长的军略及大方针统筹,与之是并不匹配,若没有‘感情’因素在,赵不试只凭本事还真的很难竞争的过‘对手’。

都是一张小学生试卷,大家全都能轻轻松松的考一百,你还能考一百零一分吗?这种情况下你又凭甚一枝独秀?

赵似在官场已经打混多年,对老父亲的尴尬处境深有认知。可这并不能怪当初赵不试考虑不周,只能怪世界发展太迅速。

当年的陆齐朝可没对藩国做总结,搞套路。那时候的赵不试,论才能智慧,论经验经历,论与赵氏宗族的关系,和对陆鄂的‘付出’,那都是赵氏不二的代表人选,是陆鄂付以重任的绝佳选择。

可现在朝廷这么一来呢,赵不试的‘重要性’呈直线下滑。

他不知要面对外来者的竞争,更是要面对赵氏内部的竞争,也就是说,赵氏内部的人,完全可以生出对他取而代之的心思,与赵不试增多赵氏代表的地位,这是赵不试致命的威胁。

时间再推迟几年,等到开府建牙的福王手下有了更多的人才,更多的人在陆鄂跟前占据了位置,那赵不试真就要凉了。

所以,去年当西征的消息传到西域,赵不试全家都振奋起来。这个时间点真太棒了。

再晚两年,福王跟前都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人精;而若是早两年,以福王的年岁,可能皇帝都不会让他参与这事中来。看那十皇子,即将成婚,但还没正儿八经的把老婆娶进门,可不就被卡了么。

整个中原都在沸腾,去年时候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天竺会一点风声都没察觉到吗?这当然不可能!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和阇迦得卡摩罗一世明面上虽依旧相互敌视,可暗地里却不知道已经悄悄沟通了多少次。甚至两个国家都悄悄派出了‘王牌’。

北天竺各国破灭时候,虽然婆罗门、刹帝利阶层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很大保障,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半点损失也没有,更不意味着大群天竺王公没有遭受到冲击。

他们中有人战死,有人被俘,有人投降,有人‘潜伏’民间,但更多的人则逃入了西遮娄其和朱罗。

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和当时西遮娄其王朝的君主娑密室伐罗三世,很乐意收留他们。那不止是出于某种同情,或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更是为了某种不可说的小心思。

这些人在必要的时候,可就能化为一颗颗火种,让整个北天竺燃烧起熊熊烈火……

整个阿三哥族群虽然很废,可这却不意味着内中没有真正的勇士。看看后世那些个抗中神剧,人整个社会还是渴望英雄的,不然怎么会搞出《萨贝达·约金德·辛格》来呢?

这个电影是反应阿三哥社会上的某种情绪的么。

和平年代,这种情绪只能让阿三哥们搞出一个个抗中神剧,但在眼下这个时代,高贵的婆罗门、刹帝利中且是能寻出几个不怕死的人的。

“毁灭已将来临,难道凭借我们的驯服和祈求,就能让敌人大发慈悲吗?”

阇迦得卡摩罗一世还有些犹疑不定,毕竟西遮娄其王朝与陆齐的关系尚可,其国并没遭受齐军的蹂躏,他也不像俱卢同伽·朱罗二世那样受到了尊严上的沉重打击。

俱卢同伽·朱罗二世却是又气又怒。

“那个胆小鬼。塞尔柱人若是被中国人打败,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了。难道还要期望着他们吃饱了肚子后就对好酒好肉视而不见了吗?”

俱卢同伽·朱罗二世的危机感比阇迦得卡摩罗一世要强烈的多,不愿意坐以待毙的他,不等西遮娄其王朝的回复,就已经与桑贾尔约定了同盟。

“告诉你们的苏丹,一旦战争爆发,我,朱罗王朝的君主,会遵守信诺,参与进这场反击中国人的战争中去。湿婆大神鉴证我的誓言!”

来自塞尔柱的天方使者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朱罗国王的应允,真的是如天堂的福音那般叫他陶醉不可自拔。“尊敬的陛下,在这场战争中,塞尔柱人将是您最真诚的伙伴。”

这些年中国人不止在经营北天竺,对于锡兰则同样没有放弃。俱卢同伽·朱罗二世看着锡兰岛上越发增多的中国人和中国水陆大军,心中如何会没有危机感?

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总爆发罢了。

到底朱罗国当初可是被陆齐水陆军给轻易打败的啊。

“陛下,仅只我们和……”塞尔柱使者退下后,立刻就有大臣向俱卢同伽·朱罗二世担忧的道。

“不要小看了西遮娄其,阇迦得卡摩罗一世虽然是个胆小鬼,但他却不是白痴。而当战争爆发之后,一些事情也由不得他。”

整个天竺就剩下了西遮娄其和朱罗两个大国,后者若是再跪了,西遮娄其独木难成林,还能得好吗?届时阇迦得卡摩罗一世便是不想打仗,也由不得他不愿意了。

“把毗讫罗词罗阇和金德巴达伊找来,我要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在中国人发起战争之前,我就要让北天竺边地狼烟。”

毗讫罗词罗阇,乔汉王朝的王子,一个在战场上表现英勇的勇士。金德巴达伊则是昌德拉王朝的将军,一个在战场上同样表现出色的英雄。

两个人在北天竺都有着不俗的影响力。

因为西遮娄其和朱罗王国,这些年里始终在替一些‘英雄’编着故事。让一个个陌生人的姓名流传在北天竺僧侣、百姓的口中,一如后世的《萨贝达·约金德·辛格》!

——那可是一个因为天竺政府的大力宣传而被百姓塑造金身供奉起来的‘民族英雄’!

第九百六十四章 战争的影响

煤矿是世界上分布最广泛的矿产之一,从南到北,从高原到平原,都有那成片的黑色煤海。安西都护府,也就是前世的哈萨,自然是不缺煤矿的。同时这里的铁矿也很多,不仅储量丰富,品质更是远超过中国同类。

随着安西纳入陆齐手下日久,一个又一个的精铁矿被发掘出来,那是给了陆谦一大惊喜。

探勘队在安西境内所发现的铁矿,近乎都是富矿,60%的含铁量都只是一个基本线,品质之高让国内的矿主们听了都想哭。尤其是几座精品矿山,铁矿石的含铁量都要超过75%,且皆属于易选矿石。

军器监早几年就在安西设立了专门的军器铸造厂,几座高品质富矿皆被军器监给圈定。而也同样是因为此,叫陆齐朝的军器铸造有了大幅度增进。

一样的铸造工艺和水准,好铁好钢打造出的枪炮板甲与劣铁劣钢打造出的同类相比,品质高下立判。只是因为安西距离中原到底是太远了,往来交通不便,如是其对中原民间的制铁冶金影响不大。主要影响力是在军器上。

军器监几乎是将自己一分为二,把一张套体系都挪移了过去。

金钱豹子更是在这儿坐镇了五年之久。

而现在汤隆时隔数年重新来到了这儿,他第一要看的不是工厂,而是矿山。军工厂有甚好看的?内里的一应技术、设备,他都了如指掌。还是要看矿山,这才是军器二局的根基。

“上遭打天竺之战,我二局上下尽心竭力,用心于事,为朝廷效力,得到了满朝上下的赞赏。如今的天方之战,更要再接再厉……”

汤隆嘴里似乎说的是套话,实则是一片真心。如今距离当初的天竺之战已经过了好几年,军器二局的表现只能好上加好才对。

要知道,当初军器监一分为二,就是陆谦的注意,其本质原因就是要在安西打造军工基地,成为大军西进时候的一有利后盾。

汤隆在军器监内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这就像孟康在造船方面的地位一样,都是祖师爷一级的。二十多年过去,现如今军器监内掌权之人,许多都是被他引入或直接带入行的晚辈。

这话一出,身后的一群人立刻拍着胸脯打起包票。“您就等着瞧好,小子们肯定不给您丢脸!”

整个工地上的人也都向他们投去了目光。一位穿着打扮尽皆不俗之人,被一个个大人物簇拥在中间,这显然是更大的人物了。

他们矿上的总管、监察,平日里那般牛气哄哄的人,如今只能远远跟在后头,如同喽啰一样侍奉着,谁若还不知道汤隆等人的尊贵就脑子石乐志了。

走过矿山,走过钢铁厂,最后走进军工厂,汤隆真就如故地重游的老领导,来了一次很浮于表面的‘视察’。但这次视察却真的给军器二局扎了一针,让其上上下下人等尽数打起了精神。

待到时间走入二月末,军器二局的储备库中,一批批质量得到确认的武器装备,让冒着苦寒和大风,先一步抵到安西的岳飞等人大感满意。

打仗就是打钱啊。这句话换到眼下时代也一样是颠不破的真理。就像军器二局,明明划给他们的只有煤铁矿产,但私下里开挖金矿,真就以为内阁不知道?真就以为工部半点没察觉吗?

哈萨在后世可是世界黄金储量数前十的国家,而且全国金矿位置分散,军器二局三年前打着加大矿场开发的名号从天竺卖了不少‘劳动力’来,其中一部分就用在了他们私下里开发的金矿上。

那挖到的黄金有两成上交军器监总部,剩下的全变成了军器二局的内部红利了。

可内阁说什么了吗?

没有!

一样的事情,军方、政府,乃至是工部自身,都有在做,这就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钱这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一场灭国之战,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会牵扯到整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而金银的重要性在无数个被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之中,那也是绝对的第一的。

从军备打造,到将士的军饷,还有各类物资储备、以及阵亡伤残军兵的奖励抚恤,哪个能少了钱?

安西是这次对塞尔柱作战的前线桥头堡,储备的物质可不单单是军备武器,更有马匹、帐篷、车辆、盐糖、茶砖、咸肉、奶酪、医药用品、粮食等等物资的储备。

特别是当一支支军队进入西域之后,安西各地,便连市场上的鲜肉价格都上扬了一大截。

不只是安西,就是西域也大受影响。

乌石城里。

赵不试与赵非已经离开了,跟随着到来的福王陆鄂去了安西。家里陡然少了两个大男人,初开始一阵是不适的紧。但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亲人上了前线,后方再是担忧牵挂,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赵家所有的成年人中,受影响最小的就是大赵氏了。赵似早就下定决心要扎根西域,她的心思兀也早就定了下。现在是公爹和小叔子上前线,又不是她爹和她弟上前线。人前陪着落几滴泪,再唉声叹气加一丝牵挂就已经可以了,还真要她把公爹当亲爹,把小叔子当亲弟啊。

“如今战事且没有打响,市面上好多东西的价格就都已经上涨了许多。亏得报纸还宣扬说对百姓市井毫无影响。”大赵氏从侍女手里过茶盏,边抱怨着说道。

“哪些东西涨了?能涨多少?也就这几天功夫。”赵似把抹嘴的手巾丢回盆里,那侍女端着就退了下去,再有人奉茶上来。

他没感觉到物价有变化啊?

至少乌石城内的各类物价都在政府的掌控之中,想要玩投机倒把,当心政府铁拳的。

大赵氏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是啊,甚个都没见长,直买不到而已。”

蛋禽鲜肉的价格半点没变化,变化都在‘顾客’的私下交易中实现了。

“知道桌上那条鱼肉的价格是多少么?明面上没涨,实际上呢?现在一条鱼能卖过去三条,更气人的是出高价都没得买。”

用脚跟想都能想明白这是甚个原因。

第九百六十五章 我可怜的孩子

赵似不说话了。

依照他对小商贩们的了解,那些人还真有可能干出这般尿性的事。

他也不气。因为这事儿是查实不了的,那些做‘转手’贸易的人,保不准就是商贩们的三叔四大爷。

而且,他娘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会意识不到吗?

“涨就涨呗,我家又不是没钱?横竖就这几日了。”西域这地方可是牧区,据去年的省财政报表显示,畜牧业仍旧是西域本省农业经济的支柱产业。

别以为大批的移民涌入西域,就能对这地方造成质的改变。那些涌入来的移民,在扎根落脚之初也确实老实本分的种了几年地。

西域土地广袤,想要种地,自己随便开垦去。

但这些移民在有了初步的粮食用以果腹之后,脑筋便无一不转向畜牧业。

他们与赶着牛羊马群在草原上游牧的土著不同,更多是定居圈养。

尤其在青贮技术,还有苜蓿种植,在西域推广开来后。

对于移民们而言,当基本的食物保障有了之后,他们转而追求的就只能是金钱财富了。而畜牧和耕种哪一类来钱更快?就眼下的时代,就此时的西域而言,那是不言而已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冷冻储存技术,水果pass;没有火车汽车等运输工具,粮食要它何用?棉花种植谁人来采?

也唯独是牛羊马了。后者想要省事省力,可以直接买给官府。而牛羊两种,首先皮角就是收益。肉质用来风干烤干,都是官府要收购的。更不要说羊毛羊绒!

尤其是羊绒,它的经济价值相当的大,大到足以让人不远千里的来到西域,把它运回中原。

所以,那些个移民几乎都是自发性的养起了羊,先养羊,再养牛马。西域这地方离不了马,移民们也不能用自己的怨念改变这儿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环境不是?他们只能入乡随俗,学着养马,学着骑马赶车。

这般情形下的西域,按照道理根本是不会缺牛羊鲜肉的。倒是新鲜的河鲜是很缺乏。

“这话休要向外说。免的让人抓到把柄,扣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虽然赵似并没有在城市监管部门任职,但真到了提拔的节骨眼上,被人在这事儿上扣来一顶帽子,也是不美。

大赵氏自然听从。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有这样的特点,大部分女人都是对丈夫唯命是从。尤其是离开了原先的处境后,大赵氏在西域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心神都是提到嗓子眼的。整个人可以依赖的只有她的丈夫,与赵氏同僚后宅的交往过程中,也是以‘安静’为重。与当年相比直若换了一个人。

就在乌石城内发起这段对话的时候,几千里外的养吉干城外。大群大群的土著百姓,被一支支骑兵驱赶到了养吉干城左近。

去岁,占克舎的决定让无数‘克普恰克人’感到愤怒,让百十名奔走于东钦察的羊倌儿们感到愤怒。当风雪和寒冬有所消褪,且还没有等到春风真的吹来,一支支联合起来的科普恰克骑兵就已经将占克舎的领地给彻底横扫。

占克舎也不是坐着等死的咸鱼,没有安保司的暗中通讯,他也有所警觉,早早的把忠诚于自己的丁壮和小贵族聚集到了养吉干。

而依旧还停留在城外的力量,不是情况有所不稳,就是主动与占克舎拉远了距离者。后者面对着杀气腾腾奔开的其他部落骑兵,甚至还会主动欢迎。

整个东钦察,除了奈曼人,再没有谁是占克舎的盟友了。而巴鲁克的城池在遥远的金山,距离养吉干足足两三千里远。

不过在这个时候动兵,‘克普恰克’骑兵也同样不好受。尤其是押送占克舎治下牧民的克普恰克人,也一个个都是风尘仆仆,疲倦异常。

马利克就是其中之一。

他事实上并不认为这场战争是正确的。就像那些十字架,所谓的上帝也没有在他们遭受苦难的时候,对他们有半点的帮助。

当初,齐军的马蹄踏遍东钦察草原左右翼,无数人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无数人丢掉了自己的尊严,那上帝也不是依旧没见吗?

是的。上帝只拯救能够自救的人。可我既然已经能够自救了,我还要你个‘上帝’做毛?

可是,他的意志只代表着他本人,他所在部族头人的意志才能代表整个部族。

哪怕马利克部本属于钦察人中的一支,而占克舎,那自然也是钦察人。整个克普恰克汗国就是钦察人在基马克人的草原帝国落败之后,而重新建立起的一个强大游牧国度么。

马利克是一个强壮勇敢的青年,所以他成为了他们头人的亲卫中的一员,在这次“大联盟”后,他的身份变成了东克普恰克汗国第一万人队第三千人队中的一名百户。

是的,克普恰克人的脑子还没糊涂透顶,他们还知道陆齐会对他们发起反扑。而凭靠着草原各部那松散的组织关系,他们的军队是根本抵挡不住中国人的。那么,组织起一支庞大的‘正规军’就成了他们必须的选择。

而这‘第一万人队’就是东克普恰克大军之中精锐里的精锐。

派出精锐去执行押解任务,这是为了防备意外诞生。

因为被押送的这些牧民都是男丁健妇,没有老弱病残,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一非常残酷,非常让人绝望的事情。必须有一支精锐力量压阵,才能叫人放下心来。

当然,在此之前这些男丁健妇们且还是不知道因有的。

“可怜的家伙,他们为什么不逃走呢?”就算是被警哨用弯刀砍下头颅,就算是被马蹄踏破了身躯,也比死在养吉干城下来得好不是么?

只是,这种怜悯马利克不能有半点表露出来。不然,他也会变成下面那些青壮中的一员的。

在刀枪弓箭的胁迫下,被迫抓起装满土砂的袋子,冲向养吉干城。

想要打破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池,必须先填平城外的那些沟壕。那是一条条没有水的护城河。

“五次,只要五次。只要你能五次背负土袋填入城前的沟壕之中,你就能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一个穿着黑色神袍,手中握着一根银十字架的教士,大声的对着被驱赶到城下的青壮们诉说着。“我可怜的孩子,愿你们赎清身上的罪孽,愿你们重归天父的怀抱。”

第九百六十六章 康居的意义

俘及青壮数千,驱之负土填壕!

这是史上的蒙古人惯用的伎俩,非常残暴,非常血腥。在蒙古人的刀下,驱民使之与柴薪土砂俱填堑才是他们更多时候的选择。

这能给敌人以极大的恐怖和精神压力,动摇他们的意志,撼动他们的决心。但这却不意味着这种法子就是人蒙古人首创的。他们只是将之发扬光大罢了。

无论东西,战争之中发生的世间惨事都是多的无可诉说的,区别只是影响的大小,有没有流传后世。

其实克普恰克人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攻城,譬如把养吉干城包围起来,慢慢干。就像昔日里克普恰克人打攻城战的模式一样。

但现在不是有时间限制么。眼看就要三月,陆齐军似乎还挺遥远,但康居国呢?

克普恰克人现在就面临着两个敌人,一个是叛徒占克舎,一个就是南面的康居。

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养吉干城。

而且,用人命填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震慑守军!

这几年里,一神教在整个东克普恰克都有着极大的复苏不说去跟当年比,却也不能小觑。但唯独在两个地方吃了瘪,一个是奈曼人的地盘,巴鲁克是铁了心的要给中国人当走狗,自然对一神教不假眼色;第二就是在占克舎这里。甭管这里的人对于一神教是不是很怀念,从信仰上讲他们就都是‘叛徒’,满身的罪孽。而满身的罪孽,又岂能半点不去清洗?

五次机会,赎清身上的罪孽。这是对这里牧民的一次教训,疼痛会深深的印刻在他们的骨子里,让所有的东克普恰克人都铭记在心中。

而看到‘叛徒’的下场,那些重新跪倒在上帝面前的克普恰克人,心中一定会感到很幸运,很幸福。

他们的‘主啊’可不就是在庇护着他们的吗?

羊倌儿们和部族头人的相互作用,让眼前残酷的一幕最终发生在养吉干城下。

很残忍的一幕。当命令被传入那些青壮耳朵中后,无数惊叫声响了起来。就是再没见识的人,也能想得到这般做的危险。

还五次,箭如雨下,一次就够要他们小命儿的了。

被押送来的人可都是男丁健妇,岂会甘心就戮?前路就是死亡,他们可不甘心投入死亡的怀抱。

然而早有准备的联军,大批的精兵强将已经准备就位,马利克就骑在一匹黑色的良马背上,弯弓搭箭,箭矢直指他们,引弓以待。

被上千张乃至更多的弓箭直指的人群寂静了,被长枪马刀对着的人群无声了。

“嗖嗖嗖……”一蓬箭矢射了出去,迎面当即就倒下了数十人。根本不给他们迟疑的机会,这手段简直是冷酷!

血光飞溅,人群的惊呼声惊天动地。

前去填壕的确是有很大危险性,可再大的危险性也有机会能活下命来。而现在就反抗,他们就肯定是十死无生了。

那些男丁健妇只能怀着满肚子的愤怒和仇恨去抓起一袋袋的土砂,向着养吉干城扑去。生怕动作稍微慢了,就被那些蛮不讲理的魔鬼从后面射死!

然后这些人就哭嚎着涌向城墙,嘶哑的呼喊声连成一片。

“不要放箭,求求你们,不要放箭……”

马利克在后面听了都想笑。他不信占克舎收拢力量的时候,会把忠于自己的力量抛在城外。这些人既然当初都放弃了占克舎,现在又来祈求占克舎手下留情,不是很可笑么?

城上的守军自然不会理会,人群才一进入到射程距离,羽箭就如雨点一样落下来了……

……

土著们负土填壕,哭喊着组成一道人浪,向着高大的养吉干城墙涌去。

在他们的两侧各有一个千骑,将人群包夹在中间,一块儿前进。而在后方的大阵中,还有一副副长梯被平方在地上,最后都是披着甲衣的’重步兵’,他们进攻养吉干城的主力。

联军骑兵是不少,但马儿不可能飞到城头上去。

马利克就在其中,看着如雨落下的箭矢把一个个男丁健妇射倒在地,而他们就永远在箭雨的射程距离外徘徊者,督促着人群上前送死。

“嘟嘟”的声音在马利克耳边响起,这是偶尔有箭簇打在盾牌上的声响。

天方人与欧洲人现在这个时候,盾牌是战士非常用得到的武器,不止限于步兵。骑兵配着小圆盾也是一种常态。当然,圆盾更多属于天方这边,欧洲人则多配挂鸢形盾,比传统的小圆盾提供更有效的防护,但是因为分量增加,所以用手持的时候时候还要在肩上斜跨一条背带。

“就这样的装备,面对中国人,怎么打得赢呀。”马利克一点也不为眼前的一幕兴奋,心中自有满满的晦暗。

占克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槛,中国人才是大江大河。跨过小门槛有甚值得骄傲的?大江大河才更是致命。

他想到当初中国人的武器,那一门门大炮根本不是钦察草原上的城池可以抵挡的。而依照着上头贵族们的决意,将一个个部落向着西钦察转移,拉长彼此的空间,就真的能拖败中国人吗?

马利克就只是一百户,他都能想得到一个个部落西去,能给西钦察造成多大的困扰。

没人愿意看到自家的地盘被外来者占据的,他都能想得到届时西钦察地界会乱成什么样了。

别说东钦察各部只是‘暂住’,在与中国没彻底消平之前,哪个部族敢回到东钦察?不怕被中国人连根拔起么?

一个远方亲戚到了自家,短暂的住上三五日,没甚不可以的。而要是住上三五年,甚至还想反客为主……,那争斗和厮杀岂会少了去?

克普恰克人的未来,马利克真的看不到希望啊。

占克舎此刻也在看着城外的惨剧,脸上没有悲伤只有高兴,但眼睛里却闪着泪花。

……

玉龙杰赤,康居国首府。

阿即思正头疼的看着手中的急报,塞尔柱人主动出击了,这将大大牵制他的力量。“这叫我还如何去救养吉干?”

“国主,何须北上?大齐并没有叫我们立刻进援占克舎。”依布拉欣说道。反倒还立刻动员了耶律大石,后者已经在聚集兵马,眼见就要增援他们来了。

“是的,是没有。可我却要做出这种积极地姿态来,不是吗?”

陆齐要与塞尔柱人正式开打了,这让阿即思心中生出一股急迫感。

康居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作用来!

这样才能在即将拉开的大幕中,确保他们的地位和利益不受到冲击。“我们必须显露出自己的意义,存在的意义。”

“父亲,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更应该对于塞尔柱吗?抵挡下塞尔柱人的攻势,才是我们更应该做的。”阿尔斯兰说。

自始至终,花刺子模人都没有想过陆齐会占领天方,当然,陆谦也的确没有一口吞吃了塞尔柱帝国的打算。可是要统治一个地方,却不见得一定要把对方给占领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 飞天虎的愤怒!

三月中旬,陆谦的一道圣旨抵到了乌石城。这是表扬整个西域行省的。

后者在大军行进途中做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效果明显,深受军方将帅的赞赏。连乌石城这行省首府且都因为军队,而一度使得新鲜肉类河鲜供应紧张,价格暴涨。军方都看在眼里的,陆谦也是看在眼里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补给系三军将士之命脉。西域行省地处要害,为联系中原与河中之必经之道……”陆谦要他们再接再厉,再建新功。

这是对整个西域行省的夸奖,也同时是对他们的鞭策。陆齐与塞尔柱的战争,鬼知道能打多长时间?西域任重而道远。不是说朝廷在安西储备了大量军需物资,这场战争就可以跟中原毫无相干的。

皇帝的圣旨,立竿见影。西域巡抚衙门恍如打了一针鸡血,立刻出台了一政策——派出多名巡视员,去到地方上巡视准备工作。

比如各处的道路情况,各地政府下属的仓库内的物资储备——军方的军需储备仓库他们管不到;还有针对军队有可能随时抽调民壮,而让地方官府早就准备的‘丁壮花名册’。

乌石城一处高档酒楼,一场送别宴席正在进行中。在座的人等都是城内的中层官僚,当然没有太守、巡抚的位高权重,风光显赫,但一撮儿五六品官员联合一处,那能量也不能小觑不是?

从巡抚衙门下属的各类机关,到乌石的地方官府,都有他们中的人在任职。这好好的编织起来,也是好一张大网的!

赵似就是其中一员。这是一个官场上很平常的小团体!

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吧,才是从六品的赵似被选入‘巡视官’中,可谓是爆了个大冷门,也是这几日乌石城官场中的一热门话题。更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第一等的大喜事。

陡然间获得了无数瞩目,让赵似一个‘平凡’的年轻官员,瞬间有一种小龙套登上了大舞台的赶脚。

这场送别宴,赵似便是其中的主角,没有之一。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赵似之前不显山漏水,他只是一平常官员,那平日里交往的自然也就是同一层次之人了。

今日前来“送行”的人虽不少,但真正有分量的,矮子里头拔高个,也就寥寥几个罢了。这些人对于赵似这个往日里的配角猛地变成主角的大转变,都已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整个酒宴中,放下身段高捧赵似,对于任何一个官场中人都不在话下。

自己这小群体里,异军突起,出现一头大牛,这是所有人的福气啊。日后这都是官场上可遇而不可求的资源。

“赵兄,此番得以重用,可是羡煞兄弟们了,这可真是青云直上啊。”

大宴之后有小宴,这就只有赵似的几个亲近朋友到场了,地点也从酒楼转到了家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乌石文教局的王全有一边喷着酒气,一边说道。

他这人还是有着很强的功利心的,一直来都在为活动位置而努力,没办法,在西域这地方,文教虽然被提及的很重要,但盘子太小,只是作为宣政部门的补充。

王全有宁愿去统计办做个副手,也不愿在文教局做这一把手。

这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官迷,因此对于赵似的这次机的羡慕端的是“真情流露”。

“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把差事办好,自就会有功劳。”赵似这会也喝得满脸通红。

边上都是‘自己人’,地方还是在自己家,说话就免不了有些‘放肆’。

“只是有得就有失。巡察事宜关系重大,万一出了差池……”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众人听了连连称是,然后又是一轮劝酒,直到喝得脸红脖子粗后才罢手。赵似点了颗烟,有些醉眼朦胧地说道:“我是甚个身世,几位兄弟都是知道的。这次洪福天降,实意想不到。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没有推脱的道理。唯一担忧的便是家中老母妻儿。”

几个人了然的点头,都知道他父亲和弟弟已经去了安西。

“今后家中若有事情生出,就都拜托诸位兄弟了。”

这事儿自然是好说。这也是交情到了一定程度了才会被人托以‘后事’,是他们与赵似情谊的鉴证。

而且没人真的放在心上。这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就算赵似巡查地方的途中挂掉了,也没人敢欺负赵家的孤儿寡母的啊。赵似的身份背景又不是甚个秘密。

先前福王殿下路经乌石的时候,可充分表现出了自己对赵家的重视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赵似离开乌石后,赵家风平浪静,半点也没不好的消息。反倒是乌石城这西域行省的首府之地乱了起来。

“啪!”时任西域巡抚的扈成额头青筋直冒,怒不可遏的叫道:“胆大妄为,胆大妄为。竟敢袭击我地方兵站,简直是岂有此理!”

刚刚接到这一通报的时候,扈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疆靠近安西地界的伊犁州下属一县的一处兵站竟然被人袭击了。驻守的五十名士兵全部阵亡。这是开玩笑么?

继而就宛如祖坟被刨了一样愤怒。

伊犁州的奏报都没有看完,就火冒三丈,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扫落。

秘书连忙把地上的奏报捡起来。

扈成是甚人物?陆皇帝的大舅子之一。这些年里虽没有出入内阁,却也始终是位高权重。纵观人生,顺风顺水,何尝遇到过这种打脸的事儿?

伊犁州上报兵站遇袭,五十名守军阵亡,这已经是天大的事了。兵站遇袭就已经不可思议了,陆齐建立的兵站,最次那也是一个小堡垒啊。如遇袭的这个,内里足足有五十名守军,配备的有两门火炮加两门虎蹲炮,怎么可能就一下全完蛋了呢?更别说一同报来的还有兵站内的损失——两门三斤小炮和两门虎蹲炮,包括储备的药粉炮弹,全部失踪。这表示着什么啊?

这表示着这起事件并非是简单的‘**’时间,更是一起‘军械盗窃’事件!

最初的时候就有那么一拨人,历背景都很不俗的人。当然不俗了,一般人何以有那么多资金和人力,支撑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从东南到扬州,从长江到南洋,那伙日本人可是策划了多起盗窃军械机密的勾当的。且手段利落的紧,一度让安保司和警察系统灰头土脸的。

最后还是在日本的谍报司先得到了些蛛丝马迹,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方才彻底揪出那伙人。

面相与中国一般无二,言语流利顺畅,人还不止是单单一个,有男有女,那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必须是日本啊。至于高丽和安南的反抗势力,还有契丹和西夏在暗中可能残存的力量,倒也很有可能,但日本的嫌疑无疑是更大。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让谍报司摸到了线索。一举解开了谜底。

藤原吉野、近卫文忠等一干涉案之人,全部自我了断。就连平安京内都有些个大人物死的不明不白,以作为鸟羽对陆齐的交代。

鸟羽本身是半点没有差错的,因为那些措施都是底下人背着他所为,现在那些人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了。

然而日本人覆灭之后,安西、西域还有北天竺境内却又出现了不少相似的影子。那背后是何人支持,是不言而喻的。

但他们的行动力且还比不得日本人,这些年里并没搞出大事情。

扈成心中根本不拿他们当回事,则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击正是来自他们!

“抓住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抓住他们!”

第九百六十八章 无所畏惧的陆谦

陆谦自不可能立刻接到西域官府递上的急报,而且这种事儿他即便是知道了,兀要等到西域的正式奏报送来,才能正式倾泻心中的怒火。

陆齐已经立国二十余年,政府军部与谍报司、安保司等情报系统已经形成了这一不成条的潜规则。

在一些影响恶劣的坏事儿上,是要等到地方官府正式上报中央之后,才能给予公开的处置。

不能陆皇帝拿到了安保司、谍报司的密报后,在地方官府的正式奏报且没送交到金陵的时候,就先挥起刀子砍人了。

故而,陆谦还是只能沉下气,继续在镇江视察。横竖也就是那么回事。咋说呢,现在已不是当年了,陆齐朝治下光火枪兵就已上十万,大炮更是天南地北都有,很多秘密已经到了不是秘密的地步。或者说,再要想防范的滴水不漏,那要付出的努力和精力,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这事儿他早有心理准备,可事情真的来临时,还是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候,就别怪他恼了。

当然,他也已立刻使人招呼天竺南北水陆驻军,让他们随时准备战争。

这件事背后极可能就是天方和天竺的手笔。大战就要开始了,二者狗急跳墙,也不是不可能。而如果真应了他这番猜测,那天方且不用去说,天竺的战事应该就在眼前了。

联系到近来北天竺传来的消息,一些个老鼠在奔跑,朱罗或是西遮娄其,二者中总是有一个已经下水了的。陆谦更倾向于前者!

……

作为长江下游的一座明星城市,镇江的大名陆谦前世就如雷贯耳,但那名声的来源却也只限于‘镇江米醋’。至于镇江的工商经济产业,他真的是没有了解。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镇江却是长江下游除沪港之外的第一大港口,金陵、扬州、芜湖等地,在货运总量和实质意义上根本无法与镇江相比。这里可是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

同时这里也是金陵城市圈的核心成员,是长江经济带的重要组成部分。

造船业本身并非镇江的支柱产业,别管这儿在隋唐时期就已经船来如梭,为江南水陆要冲。但镇江的造船业发展更多是因为‘龙江造船厂’的设立而有了长足进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十余年里,镇江的造船业及一干配套工厂、设施突飞猛进,现如今这里已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船舶制造中心了。

只因为那龙江造船厂就是船舶司直辖的一级造船厂之一。

在船舶司直辖的诸多造船厂内,一级造船厂虽足有五个之多,可龙江造船厂却因为自己的‘独特地理优势’——离金陵最近,而在技术上始终保持着对其他四家一级造船厂的碾压态势。

直白的说,就是船舶司每一项新技术的发明、实验和普及应用,都是从龙江造船厂发起,待到成熟后才一层层的向下转移。

而如此做,做大的因由就是两点,其一为了技术保密,其二是就近选择。

现如今的长江可不是21世纪的长江,江面远比后世开阔的多。且顺流直下进入东海也来的容易。更经济发达,资本繁多,还有悠久的造船史,很容易发展出一个造船中心来。

陆齐在技术保密方面所面临的难题可不止是‘火器’,它仅是陆齐所要面对的诸多难题之一,在纺织、冶金、锻造等许多方面,现在的陆齐对于周边各国都有着绝对的碾压优势。

那在原先的历史长河里,中国技术是如何扩散与保密的且不去说,因为原本的历史早就被陆谦一锤头打的稀巴烂了。现在的局面就是,天竺人、天方人不仅想要得到陆齐的火器,他们更希望在冶金和锻造、纺织等许多方面实现对陆齐的赶超。

科技的保密与反间,已经成为了陆齐安保司十多年来工作的一大重心。船舶司虽非重中之重,却也沾挂了些边。

而陆谦又是一个对船舶的设计和建造技术发展十分关注的人。他是知道飞剪船,但前世里他对这个并不关系,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细节处对之全无半分印象。然而随着陆齐疆域的逐渐扩大,尤其是随着对美洲和澳洲、非洲的‘开垦’,陆齐迫切需要一种高速快船往来各大洲之间,以保持消息的通便。

这一任务自然被他交给了船舶司。

但是,船舶制造技术的瓶颈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那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以及天才船舶设计师的灵机一动才能达成的。那飞剪船在历史上是19世纪时候欧洲的帆船技术已经达到极致了,才有出现,陆齐刚点亮了“风帆战舰”的天赋树不久,想要走到极致还差得远呢。

但是从沪港返回金陵的陆谦,走到镇江时候还是停下了龙舟,还是到了龙江厂。

他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沪港,因为要送一支前往天方的水陆大军,在大规模的陆地战争就要开启的时候,送一支万人规模的水陆军从海路去往天方世界,这没毛病。一同前往的还有一支移民船队,内里人口可不在少数,中原百姓足有四五千人,加上两千高丽人和一千日本人,若是再算上南洋的移民,总人数多达万五千人。

之所以那么多人,是因为这支水陆军所担负的任务,与先前的凌振部是全然不同。

前者只是要在天方世界建立起稳固的立足点,后者却是要横扫波斯湾。

等到他们行到天方,时间该就是年底了。那个时候陆地战场肯定会牵扯去塞尔柱人全部的精力,他们便就有的是机会去捅塞尔柱人的菊花了。

要知道,天方世界的精华可不再波斯高原上,也不再天方半岛上,而是在波斯湾向西的两河流域。

波斯湾西端的底部就是后世科威特,而科威特与后世的波斯相夹的一丁点土地就是两河的入海口。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条大河在临近海湾时合二为一,后世叫这段河流为天方河。

顺着河流向西,那就是富饶的两河流域,在整个天方文明两派对立——南尊埃及,北崇塞尔柱——的情况下,两河流域就是塞尔柱的‘中原’。

那哈里发都还在巴格达呢。

陆齐与塞尔柱人的这场战争,并非只会涉及到陆齐和塞尔柱两边,天竺人很可能也会杀进来,埃及与更西方的势力也可能的掺和进来,但陆谦不怕。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场已经拉开帷幕的大战,凭借着陆齐军的超强战力,还有陆齐的雄厚国力。陆谦有着必胜的决心!

天竺出些乱子算甚?朱罗国反了,早定有措施针对,西遮娄其王朝跟着掺和来,他也早有准备。

先前的南北两场大战,整个天竺的心气都已经被打落。同样,陆齐对于婆罗门、刹帝利的态度也表露无疑,只要乖乖听话,基本盘且是能被保住。他就不信天竺的地方王公们真会铁了心的追随朱罗和西遮娄其来与陆齐为敌,连死都不怕。

历史上的天竺可一直很逆来顺受的。

而还有可能掺和进来的埃及法玛蒂王朝和西面的一神教,他全都不怕。横竖他是要与一神教开打的。

……

镇江在赵宋时候名叫润州,就已经是江南有数的繁华之地。一条长江,一条运河,让这里成为了内河水陆交通的枢纽。

当年的战争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摩尼教与宋军的反复绞杀,在被陆齐拿下时候,整个城池都破败的很了。

当现在死,这座当初一片废墟的港口城市,已经发展得繁花似锦。就如同沪港这座港口城市的崛起一样,经济恢复的速度让人目瞪口呆。

与沪港城内到处都是水手、劳工、商人一样,镇江城内也是如此。他们活跃在码头区和商业区,一个个或等待东家的雇佣,或等待生意的到来。

工商市井的繁荣,航运造船的发达,给这些人提供了丰富的机会,也给整座城市带来了勃勃的生气,当然也有许多不安定因素。

就像沪港、广州、明州【宁波】等海上商贸繁荣的城市一样,镇江的大小官员官吏,包括警察,数目之多在周边城市中都是屈指可数的。

一座城市繁花似锦的同时,必然就要滋生出许多的不安定分子,如此,城市的管理人员数量自然就要随之增多。

如今陆皇帝亲临镇江,城内的大小文武官员们就都提起了一根弦,唯恐出了岔子。

也幸好陆皇帝没有真正的走访工人居住区或是市井乡村。只是在工业区内走了走!

与龙江厂间隔着的是一家马车制造厂,随着马匹在国内的直线增多,随着道路交通环境的改善,四轮马车越来越多的奔驰在了中国的城池乡野。但数量始终比不得双轮马车。

这是自然环境因素所决定的。

历史上的中国为什么没真正意义上发明/普及出西方的四轮马车?原因是多种多样的,而环境因素就是其中不能忽略的原因之一。

欧洲尤其是西欧,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一年四季降水均匀。而中国降水集中在夏季,古代的土路又很容易被雨水冲毁,二轮车比四轮车更容易通过。就算是眼下的中国,乡下的陆路交通也是个灾难。地方政府修筑的乡间小路对于雨水的抗性真的是很低很低。即便是官道,不经常修补,那也是一场灾难。

灵活性是两轮马车在现如今的中国依旧能有滋有味的生存下的最大原因。

而且增加了新的减震措施——弹簧。让其舒适度大大增加!

故而,单马拉拽,灵活性超强的双轮马车,在如今的中国依旧长盛不衰。

第九百六十九章 借题发挥

出了马车厂再向前就是一座精炼蔗糖的小厂,隶属于糖业巨头——南洋糖业公司。

后者在南洋各国普遍设有榨糖厂,但十有**是很初级的工艺。把从南洋糖厂产出的粗糖运回国内不同地点的工厂内进行精炼再加工,然后就近出售给周边地方,这才是南洋糖业公司的商业布局。

毕竟甘蔗这东西体量太大,价值又太低。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运输发达的后世,也没听人说过大批量进口甘蔗的。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糖业的发展,南洋各国的甘蔗种植是日益扩大,而甘蔗酒这一神奇的造物也被陆皇帝亲手点亮了天赋树。

——只需要他的一句话。

皇帝么,这就是皇帝。要不怎说是九五至尊呢。

这些年的发展下来,甘蔗酒已然成为了南洋地区的一大特产。

现在北天竺也在大规模的种植甘蔗,毕竟后世的天竺和巴铁,都是世界上的甘蔗大国。

以当地土著作为主要劳动力,支出不多,收益却不小。哪怕之前他们都是用甘蔗制糖。

有着天竺土著王公的配合,那儿的低种姓生民真的是比奴隶且都好用。现在在北天竺,甘蔗种植与棉花种植,已经是其农业经济上的两大支柱产业了。

在镇江走访一遭,主要是龙江厂,再听取了使人太守的汇报,陆谦耗了两天时间后带着满意返回了金陵。这个时候西域的奏折也抵到了内阁了。

“庸碌之人,尸位素餐之辈,何其误事!”愤愤的把译好的奏折摔倒地上,陆谦对扈成是毫不客气。

年纪越大他的脾气也就越大。满朝上下,除了当年的老人还会得他的看重,对于新生辈的臣僚,陆皇帝发起火来那是半点不留情面的。

他可不学康麻子,到了老年就只想着一个好名声。陆谦是皇帝做的越久,身上那股独断专行的劲儿就越明显,身上的威严就越重。

他本就是一个拿定主意后不会轻易改变的人。看他从穿越到梁山发家,然后是天下革新,扫荡不平,他拿定的主意有一次被改变的吗?

在手段上他或许会显得很温和,使劲给人挖坑,也不管是不是在尴尬的强行设套。但实质却从无有改变。从恩养几十万逃到水泊边的流民,到不顾赵宋,转道来怼契丹,然后狂殴女真……

那整个崛起过程中的战略布局,谁个敢说没有冒险?没有被人反对的?

而结果呢?陆谦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飞天虎照理说也是改被陆谦尊敬的那一波人里的,可谁让他是陆谦的便宜大舅子呢?陆皇帝要严于待人,就只能更加苛刻的律‘己’了。

更别说,陆谦现在心中对老三陆川的感觉很好。这孩子好武却并不莽撞,敢作敢为,不像老大陆豫持稳都持到了‘不敢为天下先’的地步,稳重到让陆谦很失望!

他的帝国不需要一个持稳之君吧?毕竟他退位时候,天下还没有被彻底扫平呢。

所以,借此机会压一压扈成也是……,随手么。

宣德阁内,一干大臣低头不语,连彼此递眼色的都没有。

——这是咋啦?皇帝发的火,似乎大了些了。

军械盗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幕后主使人逃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西域的奏折很是详细的,在事发之后,伊犁州地方官府半点时间不敢耽搁,立刻就进行了彻查。

足足五十人的队伍被全歼,还是一座堡垒内,若是没有猫腻,就怪了。

敌人在现场留下了不少的蛛丝马迹,跟着追查,在数十里外的一处山沟里发现了近百具烧焦的尸体。经过检查,这些人都是死在刀枪搏击下。

同时驻军也查出了当日出事之兵站正有民间慰问团体抵到。这才是重心,联系到那些被烧焦的尸体,痕迹不要太多。

伊犁州军政两方以最快的速度,突击了慰问团的两个组织者的庄园,只是抓到了些尾巴,但“主犯”早已经逃之夭夭。

据审问得知,他们背后的黑手分别来自天方和天竺。这次行动是多方筹谋,一次破釜沉舟样儿的拼死一搏。原因如何他们只是小喽啰,且是不知情的。但少不了陆齐与天方的大战,塞尔柱人、天竺人都已急不可耐了。

而虽然利用’慰问团’的名义安然进入了堡垒。但在全歼守军时候,他们还是遭受了重创。因为他们要在最短时间里完成这一击,故而,整个行动过程都是不惜命只求快的。

连两个抛头露面的‘手套’都在战斗中死了一个。

惨烈的战斗结束后,他们总人数都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扣除了他们这些已经成为弃子的小喽啰,怕是三十人都不到。

四门【含两门虎蹲炮】丢失的大炮也被找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显然幕后黑手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数据。

比如这些火炮的具体重量,它们的长度、倍径、炮管厚度等数据,还有一体似的炮弹的结构,其药粉的重要和炮弹重量的比值等等。

这些数据就是一个个加速器,可以叫幕后黑手在制炮层次上以最快的速度实现对陆齐火器的追赶。

当然,具体到火炮的质地、耐久及铸造速度和成本,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横竖,扈成给陆谦送来的奏折中就只含这些个东西,至于对余孽的追击和捕获,只表了个坚定态度,但初步结果那显然是不理想的。

陆谦“发怒”不是没有缘由的。“大战已经开启,西域重地,却弄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传扬出去不知道要惹多少人暗中笑话。”太败士气了。

暗地里行事的蛇鼠之流,竟然打起了兵站的主意,讲出去都是个笑话。而让这些牛鬼蛇神潜伏在伊犁许多,更混的风风光光的组织队伍去慰问兵站,这也是地方官的锅。自然也是扈成这个巡抚的锅。

“陛下息怒。这等戚戚鼠辈,行小人行径,安能成得大事?火器之事铸造容易,造好造多却难。我朝已先行百里,尔辈如今方才启程,岂能赶得上我朝?”谁都清楚,这火器是早晚皆要传扬开的。如今不过是稍早一些罢了,但于大事来言,无关紧要。

就是陆皇帝的口中,关注的也不是被窃取的军器秘密,而是这事儿所连到起的恶劣影响。他现在要好好的想一想,此事中的天竺之人,究竟“该”是西遮娄其,还是朱罗人……,之后则又要怎么做了。

第九百七十章 皇子的野望

东钦察草原上,较之十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的金山城。

此时正是钦察草原新的一年/轮回,春天的气息取代了酷寒的严冬,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连天空中的蓝色也仿佛更胜以往时日了。绿色的草原上,一座座包帐,多如草原上盛开的野花,白云似的羊群,也在这肥美无比的草原上面流动。

为了接待抵到的陆齐军,奈曼人可说是拿出了全部的家底儿了。巴鲁克是东钦察大草原上众所公认的‘铁杆克普恰克奸’。当日他们就第一个投降陆齐,稍后又得到了陆齐厚待,成为了占克舎之外的唯一受爵之人。那占克舎投降了一神,他都不会投降的。

但巴鲁克虽然态度坚定如铁,可看着西面陡然转变的局势,整个奈曼部也在瑟瑟发抖。

整个滨海联盟竟然只剩了他们与占克舎,余下的尽数站到了叛乱的大旗下,虽然占克舎吸引了叛军的主力,为他们拉走了仇恨,可奈曼人上下人等恁地不担忧占克舎扑街之后,哗啦啦的叛军掉头就如海一样湮没了他们?

提心吊胆的三俩月,终于盼到了朝廷的大军,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激动在每个奈曼人心中荡漾。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太美妙了。有爸爸护着,就是幸福感爆炸。

这些帐篷和牛羊,都是奈曼部贡献的。巴鲁克本身更是纠集起了手中全部的丁壮健妇,倒不是要配合着陆齐军打仗,而是专职后勤。

大草原上行军打仗,将士们的吃食不是别个,就是那些牛羊。

历史上的中国,一些中原王朝每每去长城外放火烧边,那不是要饿死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是在给他们南下进攻中原时候制造麻烦。

百十里长的间距里没了青草,那对游牧军队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陆齐大军主力走的是西域入安西的路子,而偏师,就直接是横穿草原了。

而愿意前来这支队伍的皇子,还真的只有老八陆越一个。给杨志做副将,后者麾下三万铁骑,内中光御前司精骑便足足有一万骑。再配合着陆越的护军,兵力数量是不多,但也足以吊打克普恰克人了。

天气正是最晴朗的时候,太阳在空中散发着它的温暖。山川草原一片明亮。绿色的大草原上,数十骑呼啸着而过,惊的这片草原上的鸟兽冲天而起。这些马背上的人都穿着闪亮耀眼的简易板甲,头戴钢盔,钢盔之上还插着白色的羽毛,这是陆越护军的标志。

他举起马枪,砰的一声打响。枪声响过,一只野兔还依旧在飞快地奔跑着。

“哈哈哈……”陆越身边响起了厚重的笑声,就在笑声中,一支弓箭嗖的射出,一下就扎进了那只兔子的身体,兔子一头栽倒。

一个劲装大汉哈哈的大笑,得意地挥了挥手中的角弓,朝陆越大笑,用流利的汉化说道:“王爷,且是弓箭好用吧?老夫早就耳闻过您的神射,不如换上弓箭,咱们俩好好比试一番。”

作为一名‘降人’,萧合达因为说服嵬名屈怀,立有功劳,故而他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滋润的,陆齐甚至都不拘束他的自由。早些年就去了塞北了,一直落脚在河套北岸。

作为一个擅长弓马的将军,萧合达对于陆越手中的火枪是一百个看不顺眼。

陆越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滑膛枪,无论是精准还是射速,那真的没有弓箭好用。他的枪法可是相当准的。若是用线膛枪打,他能一枪命中百五十步的苹果。但现在他手中的是滑膛枪啊,是普及开来的滑膛枪,那精准和射程都远不如精心打制的线膛枪的。

但一条线膛枪的造价十倍于滑膛枪,且射速缓慢,这也是前者始终不能取代后者的关键因素。

陆齐火器已经发展一段时间了,虽然整个技术层次远不到升级换代的地步——那后膛枪首先需要在化学上实现质的突破,现在还早的很呢。

但二十年的发展也不是白费的,陆齐的火枪性能在这些年里,一点点的取得了进步。从威力到射程,再到枪管的寿命和整个枪支的重量,还有制造等等方面的速度提升,这都是用无数次实验一点点换来的。

陆越现下手中的火枪就是军器监新鲜出炉的马枪,这是一件不成熟的兵器,只因为陆越喜欢火器,手中这才弄来了一支。

事实上,军器监关于马枪【火】的命题,其最终目标乃是手枪。在肉搏还无法彻底丢去的时候,手枪才是骑兵们的绝配么。

不过虽然是一件不成熟作品,这把滑膛枪打造的却依旧非常精致,枪管的内部也用镗床——很原始的镗床,用坩埚钢做钻头,反复的镗削,内壁非常光滑。而且它的有效射程居然勉强达到了陆谦的要求,50步外可以击中马形标靶,破甲能力也不弱,30步距离上能击穿两毫米后的板甲。

在军器监,陆谦已经重新制定了一套他更为熟悉的度量衡,只是还没能覆盖民间。

马枪的威力虽然比不上滑膛枪,却也远超一般的强弓劲弩。

单论有效射程,以及这支枪的威力,陆谦觉得已经不输于历史上欧洲17世纪、18世纪的滑膛枪了。

但这是精心打制的火枪,是给皇子用的,质地和做工方才如此精细。若是普及开来,内壁的打磨上才没这般高的品质呢。

陆越也哈哈一笑,他可不准备就火枪与弓箭孰好孰坏的问题来与萧合达辩论。因为这毫无意义!

心中燃烧着蓬勃野望的他,目光从没有只盯在东欧的大草原上。温暖富饶的中西欧、南欧才是他追寻的目标!

做一个草原游牧帝国的君王如何有做一个农耕国度的君王来的更舒坦?

他可没有忘了喀喇人的下场,也没有忘了在北辽要亡国之际,他的那便宜外祖父是何等的悲催。还有东北的女真人,完颜氏早不知道已经被灭绝了多久。

作为陆齐皇家子嗣,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亲眼目睹的一幕幕‘惨状’,都在向他诉说着“游牧帝国不如农耕文明安稳”这个道理。

所以,大批的塞北游牧部落即便跟随着他迁往欧洲,最终的生活方式也会向匈牙利那样,从游牧逐水草而居转为农耕城市文明。

如此的一个帝国,陆越脑子瓦特了才会去抱着弓马不撒手。

人这一辈子,一次次的打拼和奋斗,最终追求的除了自己的功成名就之外,不就是儿孙的荣华富贵?那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子孙后代,他的意志是都不会有转变的!

第九百七十一章 真的很蠢啊!

鲁北有些疲惫了,不过到底人年轻,比他老子鲁生可好上不少,这几日他们只是白天出阵,比起在康居国的时候可强多了。

鲁生鲁北父子都是契丹人,父亲鲁生本名阿骨鲁,当初女真还没gg的时候,他就和着妻子逃难进了燕京。无奈何,草原上遭了白灾,天祚帝自顾不暇,那时候的契丹人想要活命只能来燕京。但是与他们的祖先在没发活的时候就纵马南下劫掠不同,已经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契丹人是以难民的身份被汉人收容进来的,他们夫妻就住进了收容所,虽然遭受了一连串‘惨无人道’的改变,可他和妻子两人好歹活了下。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不是?

在延芳淀,阿骨鲁放马养羊,她妻子收集羊绒羊毛,外带做奶制品和纺纱。

几年的安稳生活过去,鲁生和妻子有了新的儿子,一家人已经存下了一笔不错的家底。若稳下心来,那真未尝不能像很多当时的朋友一样在燕京取得一席之地。

然而在延芳淀‘转业’的时候,心中犹豫再三,阿骨鲁还是选择了回到草原。

直到耶律大石‘立国’,阿骨鲁跟着不少契丹遗民选择继续追随耶律氏。挺出人意料的是不是?但那个姓氏那个人在草原上就是能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天祚帝是很不是个玩意儿,可耶律大石却被草原上的生民推崇为英雄。

最初他们家也过了一段舒坦日子,虽然是远离故乡万里之外,虽然周遭的黄沙似乎过于多了些,但这儿的牧场真的比老家还要广阔。因为人少啊。

耶律大石的封国就在安西、康居相交之地以南,霍国【阿富汗】以北的地方,大致区域就是后世乌兹别克与土库曼之东部,塔吉克与吉尔吉斯西部,哈萨的东南部,阿富汗的北部。

当时北天竺已经开战,但却半点没有影响到鲁生一家。相反,战争还带来了商机,他们家还趁着北天竺之战而赚了个盆满钵满。

比如说鲁生家中就多出了漂亮儿媳妇,他两个儿子,长子鲁北,次子鲁中,都借着北天竺之战的秋风娶到了一个皮肤白嫩的天竺美女。

之后年月里,两个儿媳妇慢慢学会了汉话,也习惯了他们的生活,都生养下了儿女,眼看着鲁家就要开枝散叶,发展壮大,阿骨鲁就是死都是笑着的。哪想官府一纸征召打破了家庭的平静,阿骨鲁家三个成年男丁就有两个进入了军队。

作为先头部队开入康居,与花刺子模人并肩作战,抵抗塞尔柱人的抢攻。

那小一个月的日子过的是真苦,大冷天气里喝冷水啃干馍,可把鲁生给累坏了,鲁北更险些丢了自己的小命。虽然上头的军官都在说:想当人上人,就得先得吃苦中苦,等打下了天方,大家就都发大财!可鲁生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都险些没了,就真不想着发财了。他只期望着自己爷俩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哪怕非要折一个,死的也是他而不是他的儿子。

惨叫声、哀嚎声或者还有诅咒叫骂的声音在未来的大财主,现在就已经坐拥几千亩牧场的鲁大老爷耳边响起来了。

法里曼城墙上射来的箭簇让城池前方已经扑到了大片的尸体。矢落如雨,一个个满面都是恐惧的塞尔柱土著,身上溅起无数点血花,重重的扑倒在城墙下方。

但是后面的人群却仍然滚滚而进,哭喊着、咒骂着,却依旧在向前。跌倒了又如何?爬起来再奔跑,哀嚎着,哭喊着,挣扎着向前,绝望的迎接着这一轮又一轮抛洒下来的箭雨——想要熬过这三次死亡之途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可谁让这儿的人运气那么差,偏偏碰上了一支没有携带足够火炮的军队呢?

陆齐军在进入康居地界后,塞尔柱人就主动撤军了。桑贾尔才不会与陆齐大军硬碰硬的正面作战呢,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齐的火器是再多的古拉姆铁骑和再坚固的城池都抵挡不住的。

波斯高原才是桑贾尔预定的战场。那里是他们所熟悉的地盘,广阔的面积,复杂的地形地貌,这才是他们与东方杀来的大军做真正对决的所在。

桑贾尔的策略得到了手下重臣们的支持,有了天竺人在前头做老师,还有恩泽海岸与胡摩斯港做亲身体验,中国火器的威力有多么厉害,所有人都明白的很。

所以,所有人都支持桑贾尔。毕竟要首先牺牲的吐火罗地区和呼罗珊地区,是塞尔柱人发家的老巢。桑贾尔作为继承了大塞尔柱的苏丹,他都不在乎,其他的塞尔柱系分支又有何不能同意的呢?

不过就是要诱敌深入,那也不能一仗不打。如果轻易的九将吐火罗和呼罗珊让给中国人,那就太败士气了。

眼下的这场战争,是整个塞尔柱人的战争,是整个天方的战争。被桑贾尔动员起来的可不止他们塞尔柱政权的力量,还有各地长老的力量。

伽色尼王朝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还有花刺子模人,还有喀喇人,真神的威名正在受到玷污,长老们岂能坐视不理?他们也要动员起来,或是参军,或是在地方上坚决抵抗中国人的统治。这会为塞尔柱军拖住不少陆齐军的力量。

而其内不少长老们的表现就是号召信徒们坚决抵抗齐陆及其附属军队的统治。那后果自然就是很惨烈很惨烈的了。

一回生二回熟,岳飞探明白了土著们的意识之后,自然大军也做出了改变,他又不是甚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由他本人亲自带领主力军队向着波斯高原挺进,派出偏师攻略地方。

鲁家父子这波人马就是偏师之中的偏师,以至于他们手中连足够轰开法里曼城的火炮都欠缺。那么怎么办?带兵的萧斡里刺才不会拿自家的宝贝军力用在攻城战中呢。一支在平地野战中他能很轻易的击溃敌人的力量,但放到守城战中就又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些个疯子是那么的狂热。

萧斡里刺的办法就是很传统的办法。他先是在城外捕捉当地土著,驱使其中的男丁在法里曼城外负土堆山,利用土山与城头的守军对射。

他们手中有大批的劲弩,弓箭手们也披挂着坚固的甲衣,对比法里曼城的守军,这种对射绝对是他们占便宜。

萧斡里刺还有一个办法是消磨守军狂热的激情和斗志。后者很疯狂很狂热,但萧斡里刺相信,再狂热的激情和斗志在自己人的鲜血面前也会被消磨个精光,被打压到谷底。

在三座土山出现在法里曼城外后,萧斡里刺就转变了态度,打出佛教这张牌面来——升上半空里的莲台金光闪闪,上头的大和尚光头明亮。

——如有人愿意皈依我佛的,立刻就能放回家中。否则,就要背负土砂柴薪,去法里曼城外填沟壕,往来三次,始可回归家中。

被迫负土填壕的土著在箭雨下大批的死去,鲁生却懒得看他们一眼。太笨了。

改信有何难得?先活下来再说么。顶着箭雨冲锋三次,那是会死人的。

身后的大批妇孺老弱就在刀枪的包围中,他们不老实听命,他们的家人就都会遭殃。

这样做虽然会与当地土著接下血仇,却也能给土著们来带最大的震慑,让他们感受到畏惧。鲁生不知道别的部队是作何选择的,横竖他觉得这样干挺合适的。

——杀自己人的滋味,很是煎熬啊。

至于对死亡的畏惧,呵呵,在入伍后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过太多的人死去。他自己也杀过几个,早就习惯了。

他的血,他儿子的血,所有人的血,全都越来越冷了。

“呜呜呜……”

军号声突然响了起来,然后就是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大吼:“各部整队!准备交战!”

鲁生猛地打起一个激灵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城内的守军竟然要出战了。这是被激怒了吧?很有血性的,可真的很蠢啊!

第九百七十二章 要相信皇帝

与法里曼城间隔一百余里的萨拉赫斯,是呼罗珊地区的一座富饶城市。它比邻捷詹河,后者虽然不是多么巨大的江河,却也让这片土地不再缺少水源。

这里盛产水果,谷物和油料作物,有着大量牲畜,还出产绿松石、盐矿、铜、铁、铅、锌和煤。

所以,就跟发生在法里曼城的战斗一样,进攻这座城市的偏师虽兀自是偏师,实力却强出萧斡里刺军不止一筹。

陆川望着已经被打破了城墙的萨拉赫斯,城内的厮杀声正值沸腾,守军抵抗依旧激烈,一阵阵的拼杀惨叫传入他耳中。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里头的战况,他却已经能够想象的出里头战况的激烈。很不能理解那些信徒们的狂热究竟从何而来?

“天方教,端的邪门!”

能让一群穿着布衣,手中拿着破烂刀枪的平民百姓,在城池破开后兀自死战不退,与大群涌入城中的铁皮罐头为敌,究竟是谁人给了他们勇气呢?陆川现在还不知道谁叫梁静茹。

再白痴之人也能分辨得出厉害啊。

对比他们自己的武器,再看看穿着板甲的铁皮罐头,那完全就是无望的反击。

陆川恍惚中都以为自己这是看到了一个王朝的末日。无数走投无路的百姓们,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舍得一身剐也敢把皇帝拉下马。

猛地打一个机灵。

“传我命令,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他历来就是一个果断的人,一个胆子大有担当的人。萨拉赫斯抵抗的如此顽固,在他眼中,这座城市和城内的全部居民就都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陆齐又没打算把这片土地彻底的汉化,想要征服一个民心不在自己这一方的城池,就很有必要用上一些酷厉的手段,这能让土著们感受到恐惧。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烧杀和那个啥,都是必须要经历的手段,五胡乱中原时候,以及历史上的女真、蒙古、满清就都是验证过它的可行性的。就是天方教在绿化这片土地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么。

只依靠仁义道德是不能这片狂热的土地上的愚民暴民们“平心静气”的。只有叫他们在恐怖的杀戮面前留下的无边的畏惧,这些人才知道什么叫怕,才明白什么叫听话和顺从。

就像红朝某位王姓的开国上将在西域做的一些事一样。

“大王千岁!大王千岁!”

城内城外都响起了嘹亮高亢的欢呼声,陆川的这个命令,直若给所有军兵都打了一针鸡血!

“杀啊……”拼斗中的军兵士气简直是肉眼可见的高涨。

冲锋!

“弟兄们跟我向前,建功立业,就在近时。”

手舞着一把狼牙棒,体型好像做小山一样的董先大吼一声如是雷霆,挥舞起狼牙棒就冲入了人群中。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如是挥洒柳条一样轻便,可落到塞尔柱人身上却无不是要命。

而那些人手中的长枪长矛,亦或是挥舞着的弯刀,对于董先这种中层将领身上披挂的板甲来,则根本就是连破防都难做到。

鲜血挥洒,惨叫声中,发狠的董先就直若一辆压路机,直碾进了人群之中。

金钱的刺激就是那么大,尤其是对于董先这种前途无亮的中层军官。

出身河洛的他如果当初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比如跟着翟家兄弟投靠陆齐,那凭着他一身好武艺,还有机智的头脑,现如今必然会身居高位。

可事实是,他当初却选择了赵宋。

一步走错,天差地别。翟家兄弟早早就跃居高位不说,李彦仙这等人都已经是军中大将,而武艺一样超强的董先却只能埋没军中,至今也尽为团正。

人生都近于知天命之年的董先,现在对官宦仕途已经无有大的追求抱负,他更希望在财富上寻求突破,而将家族的未来更多寄托在子孙后代身上。

陆齐朝战将如云,可不是安史之乱时候的李唐,让年近花甲的郭子仪寻得到机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陆齐,眼下这个尴尬时刻开国老将还没有真正老去,中生代正值当打之年,新生代又已经有人崭露头角了,人才真不要太多啊。

城内的塞尔柱人依旧在抵抗,但就像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在抵抗强壮的匪徒一样,一波波的冲向杀入城中的齐军,一波波的倒地不起!

像极了飞蛾扑火。

他们是明知道必死,却也悍而无畏的涌上。这就是天方与天竺的不同!

战争方才拉开大幕。还没有被彻底践踏了尊严的塞尔柱人,还保持着一个大国、强国的骄傲。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这种绝对优势下的碾压,只要陆齐军一场场的保持下去,他们的骄傲,他们信仰的狂热,又能支撑多久呢?

随着夕阳的落下,萨拉赫斯的拼杀声已经消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城内就没有了杀戮!

陆川可是下达了三天不封刀的命令的,这意味着烧杀抢掠都已经成为了合法的。纵观历史,这种命令下的城市还能得好吗?

几座星月寺先就被涌入的陆齐军掠夺一空,然后一把把大火为萨拉赫斯城增添了几支硕大的火炬。

熊熊烈火把黑下来的天空都照应成了一片赤红。

陆川看着头顶上火红的天空愣愣出神,没人知道这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忽的引起了这位爷的发愣。

而就在陆齐军的偏师在吐火罗和呼罗珊的大片区域里大杀特杀的时候,率领主力进抵尼沙布尔的岳飞也正看着手中的信报挠头。

别看塞尔柱人在尼沙布尔布置了重兵,集结了据说足有十万人,还有三千张弩、三百台投石器以及大量火油【石油】,岳飞却根本不把眼前的城市放在眼中。

在火炮之下,旧式的城防已经不值一提。

他现在反倒更关心被他放在后头的那些皇子龙嗣们,这些个王爷年纪不大,可杀性真是不小啊。

后方传来的消息让他头疼。

屠戮和焚城的把戏若是放在一般军将身上,岳飞根本不会在意。但现在做出这些命令的却是那些个宝贝王爷,他也不知道传回中原了,是否会招惹上争议!

须知道皇帝的儿子们年纪已大了,争龙夺位真的已经开始了。

“大帅无须烦忧。此地是甚情况,陛下定会明了,对那些顽固不化之辈,谈论仁义无疑是对牛弹琴,唯以杀止杀方是上策。几位王爷的应对并无可褒贬的。陛下对此事定了如指掌,岂会容的谣言乱传?”

李若虚笑着说道,要相信皇帝么

第九百七十三章 无敌当世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句话放到以‘文明’为单位载体的身上,就更加的不容易了。

简直是‘简单’级与‘地狱’级的差距。

在地球这个人类生活的家园上,从古到今,一个又一个文明从生长发芽到开花结果,最后再凋零谢幕在历史的长河中,数千年的岁月时光中不知道吞没了多少鲜血。

不管是那些璀璨一时辉煌一时的古文明,还是屹立东方几千年不倒的华夏,鲜血早就铺满了大地。

一如眼下这场陆齐看似占尽了优势的战争。一坛坛骨灰从前线运抵后方去,却也不是假的。

后世【这个时空】的华夏子民应该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感谢现在流血牺牲的先辈们,他们在世界上的风光,他们引以为豪的骄傲,那都是先辈们辛苦拼搏来的。

但人们总是善忘的。想陆谦前世的时候,新中国才建国多少年啊,不肖子孙们就已经把当年的痛苦和牺牲忘得**不离十了。如今这个时空,几百年后的子孙后代们,恁地长情才会念着老祖宗。

到时候那些个大爷们一摇三晃的在茶馆饭局里面侃大山、吹祖宗的时候,只会记得光彩和荣耀,肯定不会去想他们的老祖宗当年也苦的跟穷人家的狗一样惨!

“站直,站直!手拿稳了,托着火枪,不要乱晃!”

刘永已经在抖了,累的,也是怕的。在投入军队当兵之前,他是光见兵吃肉,没见兵挨揍,只是以为当兵比作辅兵强多了,更比在工地上挑泥刨沙牛逼多了。而他因为视力和反应两相测试表现出众而被选入了火枪营。

只月薪就是翻倍。让刘永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参军,而刘峰则因为年龄的原因而只能是辅兵。

可入了兵营后他才知道上当!

当兵才是真的苦啊!

尤其是他们火枪兵,在驻地时候集训,到了前线,也是经常出操,经常作训。

刘永真的很羡慕那些闲得无聊晒太阳的刀枪兵,那都是大爷啊,还能赚到钱。

冷兵器肉搏兵是陆齐军每每破入城池的先锋军,不像他们火枪兵,战场永远在城外,城内的拼杀上头的军将根本不会使唤他们。

太不划算了!性价比太低。

刘永现在都没捞到几次上战场的机会,更多的时候是在作训,天天练,日日练,军官们个个还都贼他娘的凶!动不动就骂人打人,一点道理都不讲。走个路还得分左脚右脚,还不许走错,要整齐划一,不能快也不能慢,出错了就要挨打。脚错了打脚,手错了打手,一点不带商量的。

还有那射击训练,以及那刺杀训练,背上胳膊上都不知道被棍子抽了多少次。

刘永加入火枪兵以来,手脚肿的像猪蹄,睡觉后背不敢贴床都不知道已经多少次了,说起来都是一把泪。完全是没天理的,直他娘的欺负人!

刘永心里骂骂咧咧,一个没注意,火枪晃动了一下,枪杆底下吊着的饭缸立刻晃荡起,里头放着的小石子擦动饭缸铁皮,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如是黑夜里的火炬立刻把队官的注意力给吸引了来。

“啪叽”

毫不客气,队官一棍子抽在了刘永背上。刘永心里嗷嚎着,面上却只能忍耐,也必须忍耐。

火枪死沉死沉,长长的铁管加个木托子,总重量几乎超过十五斤。举着,还得端平了,还不能有丝毫的晃动,且一举就是一炷香,胳膊都快断了也不许放下来。

这谈何容易?

可放下来就挨揍!

敢反抗或是顶撞上峰,更会被直接扔进小黑屋关禁闭。

不用说,刘永肯定没少挨揍,他更进过小黑屋。

后者不只要扣除奖励、积分,要接受惩罚,光是那关小黑屋的滋味,就是他一生都无法遗忘的阴影。

现在,刘永就盼着打仗。对比在营地里出操作训,还是打仗好啊。他觉得自己晚上都不见得有力气去捧书提笔。今儿练的有点狠了。

这个时候,刘永甚至都有点想念当初的河道工地了。早知道当兵恁般地苦,就该老老实实的去挖土挑泥巴。

不过想归想,刘永可不敢跑。这里是军营,不是当初的河道工地,想走就走的。擅离军营是要做逃兵论处的,而逃兵在战时的下场就是斩首!

军营当中,军纪最大,个人的意志最小,军官可不会跟小兵讲道理!

所以啊,教导们说的真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像那识文断字一样,只要能通过初等考试,日后专业了,留在这儿他就能当官儿。

这是教导说的,皇帝下令了,愿意专业就地安置的西方各属国,都有官儿做。

皇子们一个个属国老缺人了。

……

王贵背着双手在手下的这个火枪团的队伍前面转来转去,看着火枪兵们端着死沉的火枪,全副披挂的作训。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贵十几年前就“转职”了,是军中最早的一批接触火枪的将领。虽然不是第一批火枪营的军官,但资历绝对不差。而且在转职前他已经跟随岳飞在东北唰足了军功,那一转职,也立刻就成为了火枪兵中的重要一员。

和他一切的还有徐庆、姚政,他们俩都是当初与王贵一起靠着岳飞‘发家’的主儿。但徐庆和姚政两人在转折扣却做出了不同于王贵的选择。

俩人一个选择了骑兵,另一个则走向了大兵团指挥路线,然后在许多后起之秀的不断冲击下,纵然有着岳飞的提携,如今也只能成为军中的高级军官。不像王贵,已然是军中火枪部队的头面人物之一。

在陆齐军中,火枪兵的规模不断的扩大,纵然陆谦在有意识的控制,现下陆齐的火枪兵也足足有了十万之多。基数的扩大让一些‘秘密’真的已经无法保障了。

但是火枪兵大规模的出现也反映出了陆齐军界思想的转变,要知道,火枪与火炮不同。

火炮只是抢了梁山砲的营生,火枪却是能把千千万万齐军给尽数淘汰的啊。它出现的时候,陆齐刚建立不久,女真且未能扫平。那个时候的陆齐军里,大批梁山时代的劲卒还依在军中,新一代将士也都是走的传统冷兵器肉搏路线。依靠着良好的物质保障,依靠着绝对的武备优势,再加上刻苦的作训,陆齐军的战斗力不说是古今第一,却也绝对是世界顶尖的战斗力。更不要说还有御前司这支bug力量,配合着庞大的军队数量,必须是无敌当世的。

可以说,远距离用大炮,中距离用弓弩,近距离上肉搏,这就已经足以打遍天下了。

这般情况下火枪忽的横空出世,那简直就是一把绝户断根的神器。

最初时候不知道多少军兵对之充满了恶意,也就是在演练场上,火枪的表现太牛了,排枪射击,两边正面硬怼,根本不是弓弩可以抵挡的。

那就如是清流之中的一股泥石流,以一股无可阻挡的势头,横插进来。最终成为了齐军中不可忽视的一份子

第九百七十四章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尼沙布尔是呼罗珊地区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位于卡沙夫河谷中、比纳鲁德山脉和赫扎尔-马谢德山脉之间,还是天方教第二教派的圣城之一。所以,塞尔柱人必须在这里打一仗。而在此统帅塞尔柱大军作战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格尔沙普。

在胡摩斯港吃足了苦头的格尔沙普很明白中国火炮的威力,故而,他把手中的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合着当地的狂热信徒固守尼沙布尔城池,另一部分以骑兵为主,被他放到城外,用以袭扰、突击陆齐军,意图能牵制陆齐军的精力。

整个塞尔柱帝国,没人期望着格尔沙普能在尼沙布尔抵挡住陆齐军的进攻,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表示塞尔柱坚持抗战的决心和斗志。

……

“命令各都、队,准备战斗!”

“我军威武——”

“有我无敌!”

高亢的吼声远远地传出。

这是在远离尼沙布尔数十里外的一处平野,属于陆齐军警戒圈之外的地方,平日里出现在这里的顶多是零星的斥候探马。

但今天之所以有一支数百人的火枪兵出现此处,还能如何,‘中计了’呗。

火枪兵前方是人数众多的塞尔柱骑兵,披着战甲的古拉姆骑兵带领着穿着简单布袍的部族骑兵,零散着队列,一样斗志高昂的吆喝着,在他们眼中这也是‘中国人中计了’。作为设计者,他们自士气高涨,而人多打人少,骑兵打步兵,就更是让他们充满自信,催促着战马慢慢的向着陆齐军战士所组成的那片刺刀丛林一样的方阵冲去。

陆齐军一片肃然,稍微有点经验的官兵都能看的出来——眼前的塞尔柱骑兵乃是个劲敌。他们人数怕是有三千人向上。

呈弓弧状,向陆齐军的空心方阵包裹来。

空心阵么,陆谦岂能不知道?那是被很多键盘侠们奉为纲目的火枪兵神器。

陆谦不敢苟同网上的那些键盘侠们的态度,但他也要承认,空心阵在火枪兵对付骑兵的时候的确有属于它的优势。

看着正在接近的塞尔柱骑兵,陆世强抽出了军刀高高举起,咬咬牙:“全部都有……瞄准!”

一支支火枪全都上了刺刀指向前方,作为火枪兵,他们早在新兵营的时候就历经过战马冲锋的洗礼,现在来真的了,他们虽不可能半点不怕,却也不至于看到奔来的骑兵就吓得尿裤子。

更不要说他们的身份了!

虽然非是御前司出身,却是正宗的中原河洛子弟,他们可是陆家的乡亲父老子弟兵,是天下最最忠诚的部队之一!

眼下这个火枪营,从正副营官到教导参谋,再到底下的都头队官,一水儿的三姓子弟——河洛一带,陆氏、林氏、翟氏,是三个最是风光的姓氏与家族。

陆皇帝亲人早逝,就是那微不起眼的陆氏宗族都一个活人亦都见不到了。如此就惠及了河洛一带整个姓陆的人家了。

“150步!”一线的军官大声喊叫起来。

“100步!”

“开火!”

噼里啪啦的枪声登时在阵前响起。

一排整齐白烟从陆齐军最前方的列兵阵线上腾起,数十枚椭圆形的铅弹迅速越过百步的距离,射入冲锋而来的塞尔柱骑兵当中。那正对着阵列冲来的塞尔柱骑兵阵列里立刻就溅起一道道血线,他们虽然排着松散的队列——传统游牧骑兵可排不出紧凑的冲锋队列来,但彼此间聚集的还是太过紧密。枪弹打不中第一列、第二列、第三列的骑兵,也能打中第四列、第五列的骑兵。

惨叫声响起,鲜血洒落田地。可塞尔柱骑兵依旧在冲锋!这点损失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陆齐军的空心阵已经让他们忍耐不住了。对真正的力量毫无认知的他们,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空心阵的厉害,他们只看到了不堪一击。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步兵对付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密集阵列。像空心阵这样的奇葩,在他们看来就是来给他们送分的。拿石头砸鸡蛋,还用得着鸟的担忧?

一枚枚铅弹不管是打中马了,还是打中人了,那都是致命的创伤。

陆齐军的阵列很窄的,横面就只有四十人。这已经不少了。

只外头的一圈就要一百六十人,内里的一圈少点也要有百五十人吧?空心阵的列队里,士兵们都是前后紧密贴在一起的,可不跟排列兵线一样那么松散。再加上第三圈,总人数四百五十人也少不了几个的。而方框内部的士兵再摆出个小‘品’字型来。

出击的一营火枪兵,是一个也不会多余。

排枪之后还是排枪,投弹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抓紧时间二度装弹才是第一。

阵列中的士兵也会在前方军兵的人头之间射击,横竖就是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还有两翼的士兵,只是稍微的拉开一个角度,他们也能对从来的塞尔柱骑兵扣动扳机。上千枚子弹的杀伤,塞尔柱骑兵的前凸部分几乎被打光了。

一匹匹背上空荡荡的战马或是受伤的战马发狂发疯中,斜着冲乱了塞尔柱骑兵的队伍。整个队伍的气势已经大打折扣,但为首的军官穆赛利迈依根本不顾手下人的死伤,旧在大叫着:冲锋,冲锋!

他可不愿意败回后方后受人侮辱,甚至是被曼苏尔砍掉脑袋来,以一个不名誉的身份死去。别看他也是身份显赫的人,是一个大部族的继承者。

在如今这个时候,这些根本没用。早早的拿下一场值得宣扬的胜利才是第一的。

全歼敌军一个营,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个火枪营,那付出再大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再说这是冲阵,是冲击摆好阵列的步兵方阵,那本身就是要付出巨大牺牲的。

受火枪齐射杀伤的刺激,受杀伤最小的塞尔柱军冲锋横面左右两边的骑兵,反倒成了突入最深的队伍——中央部分已被打垮了么。

这些人全都发疯一样抽打着战马,一个个举着刀弓长枪,然后向着陆齐军两翼包抄过去。

陆齐军立刻恢复阵列,打开了一个角度的两翼火枪兵迅速回归原位。一个厚实的大方块出现在塞尔柱骑兵的眼中。

原来是一个中央前凸的冲击阵列,现在给打成了一个中间有些小凹陷,两边却突出的钳型!

而更远的位置,还有一支塞尔柱骑兵从后方向陆齐军阵列的背后包抄。

“该死的什尔克,这些火枪兵的火力太强了……”拉赫曼就在哥哥穆赛利迈的身边,看着损失惨重的队伍痛心疾首道。

这支队伍里古拉姆近卫骑兵只是少数,大多都是来自他们部族的战士,大量的死伤让他痛心不已。

塞尔柱骑兵的冲击之势骤然一滞。

二三百骑被打得打得炸得人仰马翻。剩下的塞尔柱马兵如何不胆寒心惊?

再有,他们冲锋的道路已被倒卧的人马尸体,或是失去主人的战马,或是失去了战马的骑兵所阻挡,他们冲击的速度无疑要放缓了一些。

不过塞尔柱骑兵依旧在冲锋,双边的距离迅速拉近,然后手榴弹就响亮了起来。

“轰轰轰……”一连串的手榴弹爆炸声响起。

“啪啪啪……”接着就是最后的枪声。也不再讲什么齐射不齐射,排枪不排枪了,有一枪就是一枪。

“举起刺刀,顶住!”

“有我无敌!”阵列里响起了如此的叫喊声。

他们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诱饵。现在敌人已经上钩了,如何把眼前的塞尔柱骑兵彻底吃掉,这不碍他们的事儿。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住自己。

而被大群的骑兵迫到近前,这也是他们所要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

第九百七十五章 吃钩容易,脱钩却难

一匹匹高速冲刺中的战马,阳光下耀眼的枪尖和马刀,奔雷一样滚滚不绝的马蹄声,步兵刺刀方阵与骑兵的碰撞,历来都是战争中最残酷也最经典的一幕。

任何步兵方阵都不存在绝对的克制骑兵属性,空心阵也只是相对效果好一点。但空心方阵在前世的近代战争中能与骑兵的对抗里,屡屡成为对手的噩梦,靠的却绝不是刺刀明晃晃的叫马儿害怕,而首先是它们强大的火力。

这是最容易发挥出火枪兵杀伤力的阵列。

几个散列开的步兵方阵,相互交叉射击,再配合大炮的火力,那绝对会是冲阵骑兵的一场噩梦。

但如果没有大炮,没有了交叉射击的友军,单一的空心方阵面对骑兵就只能说是可以勉强自保罢了。

旧时空的空心方阵所持的是火枪刺刀长过马刀,骑兵的马刀砍不着,可是眼下时代骑兵基本都是刀枪双配的骑兵为主,长矛远长于刺刀,空心方阵的步兵处以绝对的劣势。但空心方阵可以施放火枪,可以投掷手雷,枪骑兵杀伤敌人的同时也会承受很大的伤亡,而且当战场前方扑倒了一匹匹人马尸体后,对后续骑兵的冲刺也会有很大的影响,而当战马的速度缓慢下来后,他们的冲击力就很有限了,甚至会丧失冲击力。

但是塞尔柱人是东方游牧型的骑兵啊。他们手中可不止马刀长枪,更配有弓箭。突厥式的塞尔柱骑兵只需要用弓箭不停的骚扰敌人,待方阵发生动摇后,用长枪冲刺,方阵不难被正面攻破。

与冷兵器时代的步兵方阵相比,纯粹火枪兵所组成的方阵甚至还要更处于劣势——至少他们身上的棉甲是绝对不如铁甲坚固的。

塞尔柱人都是聪明的,除了极少数的狂热派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步兵阵列,更多的则选择了减缓速度,然后偏转马头,绕圈。

别忘了,空心阵拢共才40人横列,人挨着人,单人所占空间还不到三尺,这般的一方阵,放在今日的战场中是何等的渺小。

队形散乱的塞尔柱骑兵横面本就宽大,如此来,他们再多的人,实则也只有极少量的一部分人方能与方阵做正面接触——战马拉开距离来三两米不是事,五六米也常见的很。如果他们真的冲到阵列前面了。

而面临着火枪手雷的夹击,显然更多的塞尔柱人希望能远远的放箭,而不是真的铁了头硬撞。

枪弹之下,无论你是身穿几重重甲,无论武艺多么高强,在火药驱动的铅弹面前,都是一堆不堪一击的碳水化合物!

铅弹造成的创口,天方人根本无法医治,只要中上一发,那就必死无疑!这是之前的战争中天方人吃到的教训。这和弓箭刀枪的杀伤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停留在三十步外,因为三十步外的距离就极少有手雷投到了,而且他们还有‘天方兄弟’在冲阵的么。距离必须拉近,只要陆齐阵营一乱,刚才还心有畏惧的他们立刻会如饿狼一样猛扑过来。

箭矢如雨点一样落下,一个个陆齐士兵低下头任凭箭矢摧打,前列士兵继续挺着刺刀,后排的士兵或是猛投手雷,或是抓紧每一秒钟的在装填弹药。

至于箭矢,就任凭他们落下吧。

身为诱饵的这支火枪兵,棉甲之下且还有一副锁子甲在。这虽然扛不住刀枪的劈砍捅刺,挡不住重兵器的砸扫,但却都是对弓箭有着不俗防御力的甲衣。

陆齐军上下将士的吼叫响起,意志的比拼到来了。

而外围的塞尔柱人,这一刻也发出了由衷的惊喜。在他们眼中,那些奔到陆齐军眼前的骑兵数量虽然很少,可却一定能轻易的打破中国人那可笑的阵列。为他们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

当火枪兵的阵列零散之后,他们就可以用马刀长枪,轻松的收割对手的头颅了。

骑兵跟人群猛然相撞在了一起,人马嘶喊的声响响彻云霄。

手持长枪的塞尔柱骑兵真就很犀利的切入火枪兵中,但是再强健的马儿面对密集如林的刺刀,以及意志坚定的士兵时候也会产生出惊惧。更不要说战场上手雷爆响,在方框内更有数十火枪兵在荷枪实弹。

破阵之时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开出璀璨的花朵,便先一步凋零了去。

阵势零散的陆齐火枪兵可没有就此失魂丧胆,抱头鼠窜,而是相互的靠在一起,迅速的聚拢在一起,弥补了缺口,乍然看去,那依旧是一条直线。

冲进去了!

一个个塞尔柱军官像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大声下令剩下的骑兵跟进!

塞尔柱骑兵的攻击就像一个大大的铁刷,无情的刷掉了陆齐军一层层血肉。如果这个时候两翼包抄来的塞尔柱骑兵能够立刻杀到,还真有可能冲垮面前的陆齐兵,然后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然而两列的火枪兵手中拿着的可不是烧火棍,噼里啪啦的枪声,轰鸣的手雷声,彻底掩盖了阵中被塞尔柱人冲破之后留下的凄凉惨叫。

穆赛利迈和拉赫曼的目光全被激烈的战斗所吸引去,奔腾的战马绕着战场跑了一圈又一圈,黄沙遮蔽了天空的太阳,亦遮住了不少塞尔柱的目光。以至于战场的后方,一支铁骑慢慢浮出地平线的时候,塞尔柱骑兵的哨骑发疯一样吹响号角示警,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传入穆赛利迈的耳朵。

是的,好长一段时间。对于平常人言,可能吃份盒饭的时间都不够,但在战场上,这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枪声如爆豆一般的响着,弹雨如织,再加上手雷的轰鸣,打得塞尔柱人的骑兵至今没有触碰到胜利。

纵然不时的有一蓬蓬箭雨落到火枪兵的头顶,杀死杀伤了一个又一个人。

最前列的火枪兵身上,每一个人的甲衣上皆三三两两的插着七八支箭,甚至是十几二十支箭矢把人径直插成了刺猬。

但空心方阵依旧还在。

“杀啊……”

当警讯终于传到穆赛利迈和拉赫曼耳中的时候,隐隐的,不少人都能听到那从北方传来的喊杀声了。

“弟兄们,援兵到了。我们赢了!”

空心方阵中,营正陆世强的声音高叫着,很快所有人都听到了那迥异于土著的喊杀声。

毫无疑问,塞尔柱人选择了后退,穆赛利迈不是傻子,这场仗继续坚持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更惨重的损失。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会全军覆没……

可是咬中了诱饵的鱼,想要摆脱吊钩,又谈何容易?

第九百七十六章 玄机奥妙

是秋风扫落叶,又似狂风卷残云。

杀来的陆齐铁骑半点余地可不会给塞尔柱人留,铁马金戈,横冲直撞。

先已经厮杀一通的塞尔柱骑兵如何会是对手?

他们没开打之前到就是想跑,可那又如何跑的掉呢?

出击的齐军马军人手三马,可全都是这些年陆齐朝积攒下的一等良马。从东科普恰克,从花刺子模,从安西,从天竺,大批的上等军马聚集在西域,这些都是陆齐大兴马军的资本。

平日里,转运司就沿着贯穿东西方的道路,一批批的将战马送去中原,而这两年却停了下来,大批的优良战马聚集在西域、安西,都在为眼下的这场战争做着准备呢。

如此良马在手的陆齐铁骑,若还能让上钩的肥鱼跑了,才有鬼呢。

追击战要打很久,战斗很快就远离了火枪营。

后者中的战士们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一个个喘着气仰天躺在战场上,战斗结束了,任务完成了,战斗胜利了。他们活下来了。

此刻周遭的这片平野已经完全看不到昔日的模样了,鲜血和人马的尸体铺满了绿色的大地。

医护营还未赶到。

上百位伤势轻重不一的将士被平方在地上,另一边则是一具具阵亡将士的遗体。随军的军医正紧张地为前者包扎着。

一张张永远闭上了眼睛的脸庞,一具具被践踏的不成模样的尸首,士兵们看着战友的遗体,一股钻心的痛让所有人都咬紧了牙关。

直到一位掉了条胳膊的士兵痛苦的哀嚎才打破了气氛的宁静,旁边的大夫清楚的知道金创药是止不住血的,让人死死摁着士兵,径直把刚刚烧得炙红的烙铁按在了伤口上面。

“滋啦……“刺鼻的焦臭味道散发在空中。

伴随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是伤兵凄厉上十倍的惨叫。巨大的疼痛让他随即昏死过去。军医却迅速在烫熟的伤口上洒上了白色的药粉,然后迅速缠上绷带,这就结束了。就是一会送回医护营里了,对于这种伤势也只能如此,而至于伤兵本人还能不能活下名来,就看他本人能不能熬过去了。

……

尼沙布尔城下,战报在火枪营返回营地之前就先一步送了回来。岳飞看了战报上的伤亡数字,半点也不震惊,但身为大军右军师的朱武,却呵呵一笑。尤其是听到阿尔斯兰的心腹已经返回之后,便满脸带笑的离开了大军中枢,施施然的向着花刺子模人营地赶去了。

“果真战死者只五六十人,伤者不足百?”阿尔斯兰看着眼前的心腹,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五百火枪兵对战三千塞尔柱骑兵,竟然只付出了这么点微小的代价,还击毙了数倍的敌人,这是天方夜谭的《一千零一夜》么?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他的亲信,阿尔斯兰能够确信他不会背叛自己,他都要抽刀子砍人了。

糊弄傻子的啊?

“我尊敬的殿下,我怎敢欺骗您呢?中国人就战死了那么多,五六十人,甚至可能都不到五十人。而他们打死了至少有三百骑,不,四百骑。我能向佛祖发誓!”

亲信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了,但这真就是事实啊。

过不多久,那支火枪兵就会回营,到时候还剩多少人,又死了伤了多少人,一目了然。

“火枪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战斗力?”阿尔斯兰心中已经相信了这一事实,但他又真的不敢相信它。

朱武手中转着两个白玉球,整个人不像是大军的军师,而更像是来找阿尔斯兰唠嗑的老大爷。满身都洋溢着一股平和的气息。

“贤侄以为火枪如何?将士们以少敌多,死伤五十二人,毙敌四百余。火器之利岂是弓箭可比?”

阿尔斯兰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也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朱武话中的深意——弓马的时代就将要结束了,一个自幼骑马射箭的草原勇士,上了战场未必能抵得上一个练了几个月滑膛枪的汉人农夫!而如此也将注定,天方永生永世也休想在陆齐手下翻过身来。

这个世界上能与中国在人口上一较高下的只有天竺。

阿尔斯兰干笑两声,“火枪威力之惊人小侄已经受教。只可惜其功效虽好,价钱却不便宜,火药也昂贵的紧,还是弓箭更和我康居国情。”

朱武竟然要跟康居做买卖,想替军器监把一批火器卖给康居国。这话传进阿尔斯兰的第一瞬间,真把他吓得有点魂飞魄散了。

花刺子模人跟着陆齐边上鞍前马后这么些年,如何不知道火器的犀利?又如何不知道中国人对火器机密防备的严格。朱武这是在试探他们吗?还是怀疑了他们花刺子模?

后来才知道中国人的火器泄密了。

西域行省忙活了好一阵,也只抓到了一些黑手故作迷障抛出的弃子,或者是死士,可以很确切的说,枪炮的机密数据已经‘飞’出去了。

飞天虎要怎么吃排头且不去说,横竖金陵突然转变的态度之大,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前一刻还藏着掖着不让见人的宝贝,后一刻就要拿出来卖啦?

朱武也不明白这般大的转变是为甚,但任务总是要完成的不是?

花刺子模人是陆齐制衡天方的一枚重要棋子,把枪炮卖给阿即思,是为了加强花刺子模人的实力吧。且就这么想着,朱武现在的主攻对象是阿尔斯兰。

虽然他总觉得这事儿,另有奥妙。阿尔斯兰也不敢大包大揽,只对火炮表示出了自己的渴望,而对于火枪则还有推脱。

至于是真瞧不上火枪,还是其他原因,那只有阿尔斯兰自己知道。明面上他就是瞧不上火枪,认为后者太慢太不准了。

后者的单价是远不如大炮犀利,但再低的价格也挡不住一个数量多啊。且买了火枪就要有火药,还有枪支损耗等等,整体价格可不便宜。

“火枪可不贵,材料就是几斤好铁,几斤木头,费的是人工。人工其实也不贵,一支火枪能用几工人工?一工人工又能花几个钱?这火枪已经被朝廷做熟了,大量生产,最多就是三五十块一支罢了。稍微正规一点的军弓都不止这个数了,除非你用那猎弓……”

“至少它们在守城的时候,可比弓弩厉害多了。这东西准性是不行,要聚起来用。”

大量生产,标准化、流水线工艺,这些年里已经与军器监紧密相连了,这实则已经有了点工业化的意思!陆齐还是梁山军的时候就引入了标准化和流水线生产这两个概念。后来军器监发展壮大,就更坚持这么个思路了。

各种水力、畜力带动的简易机械的大量采用,很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生产成本。

不止是枪炮如此,刀枪兵甲更是如此。整体军备价格,都在一年比一年低。

以简易板甲为例,一副30斤重的步兵板甲,单体成本已经从最开始的百五十两/贯跌倒了现在的一百元左右【6667两】!大规模制造中,成品率较之初始时候更高了许多,整个价格下降很快。

“陛下对康居可是即以厚望的。你们的未来也不在咸海,天方才是你们驰骋的原野。”

第九百七十七章 再活五百年

花刺子模人的未来不在咸海,也不在里海,而在波斯高原。

这话陆谦早就给西征军的一干高层言语了,但却没使人招呼阿即思。太早就给他们一个大大的许诺,一个美好的前景,并不是好事。“临时”施恩,不着痕迹,才能更打动人心。

而且这话的潜意思也很残酷,那意味着波斯高原以东以北的区域,就不再属于‘天方’了。

横竖花刺子模人已经皈依我佛,陆谦也能够肯定阿即思对于波斯的渴望。应该,不会/不敢介意吧。

花刺子模人与塞尔柱人可说是有着同样的一个老祖宗,都是突厥——乌古斯人的一支。

如今的塞尔柱人也百多年前在酋长塞尔柱的带领下,先干翻了击败加兹尼人,而后大举南下杀入波斯高原,将整个波斯突厥化后,才出现的一个民族。

如果没有信仰上的不同,现在的花刺子模人与塞尔柱人简直是可以无缝连接的。就像历史上出现的那一幕一样,衰败的塞尔柱人就是被花刺子模人轻易所取代了。

只是阿即思的子孙运气不好,帝国还没有进入巅峰,就遭遇到了有着‘不可抵挡’bug的蒙古人。自己又做了个大死,被浩荡的蒙古铁骑踏过后,第一个打出了gg。

也是从花刺子模人挨刀开始,第三次‘黄祸’正是席卷了大陆。在陆谦前世的古代史中,‘黄祸’这个词始终给他一种爽与痛的混杂感觉。

蒙古人的西征给世界带来了无法忘记的伤痛,同时也是三次黄祸中,最与华夏文明关系浅薄的一次。

陆谦对这个词汇的不爽,那就是来自蒙古人。

人家是主动西征的,与匈奴人和突厥人不同,那两位是被中原王朝吊打,无可奈何的被逼西迁的!

东汉初年,匈奴分裂为北匈奴和南匈奴,南匈奴附汉称臣,东汉联合南匈奴击败北匈奴,迫使部分北匈奴西迁。这些迁至欧洲的匈人就是现今匈牙利的祖先,他们对日耳曼人和东罗马帝国不断的征伐,迫使日耳曼人南迁,南迁的日耳曼人最终灭亡了西罗马帝国。

而在隋代,突厥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两者相继被唐朝灭亡,部分西突厥部落西迁。旋即突厥化的游牧部落就席卷了中亚、西亚,迁至西亚的突厥人更是对东罗马帝国连连征伐,最终引发了十字军东征,而突厥人建立的奥斯曼帝国还灭亡了东罗马帝国。

连同蒙古人,三次‘黄祸’都可说是影响到了整个世界历史进程。

现如今,蒙古人的辉煌自然不复存在了,奥斯曼土耳其也肯定会被灰灰。可塞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依旧会大举的西进,塞尔柱人也依旧会被覆灭,用花刺子模人代替塞尔柱人,看住波斯高原,再安排个儿子在两河流域落脚,扫荡地中海东岸地区,攻略小亚细亚……

陆谦现在的计划大致就是如此。

当然,很多塞北部族的头人们,如忽察儿等人是不知道陆皇帝的打算的,否则心中定要生出不情愿。

游牧民族一样念家,那乡土之情固然不如中原的汉人百姓,可他们现如今的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周边环境也不要太安全了,可以悠悠然的过日子,又如何愿意迁移到万里之外呢?

历史上曾经称雄一时的匈奴人与突厥人的西迁命运,乃是他们在汉人身上遭遇到了绝对的惨败之后,无奈向西而去的。至于在西方找到了第二次机会,不是说他们早就心中有谱,而是民族之幸运。

现在,就轮到蒙古人了。

跟历史上的蒙古人不同,后者完全在陆皇帝的指挥棒下跳舞,那待遇比之匈奴人、突厥人还要凄惨,但他们的形势比当年的匈奴人、突厥人也更加有利!

有着陆齐做后盾的蒙古人,比匈奴和突厥他们更强大,拥有更多的先进武器,拥有天方和西方诸国完全不能想象的火药兵器。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华夏文明作为思想后盾,让他们在文化上也挺直了腰板。不至于挥舞着刀枪弓箭征服了地方才不久,便在天方文明和一神文明前,轻易的跪了下。

在陆谦的眼中,这事儿实则就与满清入主中原一样,野蛮击败了文明,而后野蛮人又用文明统治了它原先的主人。甭管满清在‘文明’上头又做了怎样修改,从本质讲,‘文明’还是那个‘文明’!

再考虑到‘胡无百年之运’和女真、五胡,以及蒙古人的前车之鉴,野蛮的征服者主动的融入被征服文明的文化规则之中,这对于野蛮人来说,许还是一种延长自己统治秩序的灵丹妙药。

匈奴人、突厥人和蒙古人似乎在主动与被动之中,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来。

可眼下被华夏文明和汉传佛教先一步占领了思想阵地的蒙古人,他们闯进了天方和一神的领地之后,合着已经皈依我佛的花刺子模人,以及也会向西去的回鹘人,又会与天方和一神世界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特别是这当中还会有一个个的陆齐藩国存在……

如果可以,陆谦是真想活个三五百年,看看数百年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

天方和一神两大信仰还被打压成何种模样,白色人种又是被怎么给欺负的?可以肯定的是二者绝对不会如前世那么牛13,这真是想想就让陆谦心胸为之一宽。

……

金陵皇城当中,一席家宴正在进行中。

虽然年长的儿子一个个都出征了,但家宴还是要继续的。

陆谦他现在也很喜欢看一看孙儿辈的小家伙,儿孙满堂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此刻天气已经放暖,这场家宴并非有放在乾清宫里,而是摆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面。

并没有什么吃不尽的山珍海味,数不尽的美味佳肴。而都是些家常风味,菜蔬新绿,果子甘甜,几个凉菜小炒,还有几壶葡萄果酒。看着天空中星星点点的星光,感受夜间习习的凉风,仿佛整个人都被从樱岛飘来的清新风雅给包裹住了,叫人觉得胸怀大畅。

家宴的规矩不大,没什么食不言的说法,酒宴之上不住谈笑风生乃是很常见的一幕。上到陆谦本人,下到还未娶妻成婚的皇子公主,乃是的带着奶气的三代萝卜头,聊得都是些奇闻异事,比如天方的,一伙关于一神的,还有那新大陆的。

黑蜀黎已经不值得叫人惊奇,但鸵鸟、袋鼠、树懒、羊驼、狮子、长颈鹿、斑马等生物的到来,让美洲、非洲、澳洲的热度持续坚挺,始终浮现着大家眼前。

特别是美洲,随着黄金白银持续不断的运回金陵来,还有许多消息杂乱的在民间传播,美洲的话题热度是不断升温,其‘个人’形象也渐渐的要与‘真金白银’划上等号了。

金银的吸引力真的不可小视。

第九百七十八章 冠冕堂皇——救民于水火

时间在流逝,世界在发展。一年又一年的光阴渡过,陆齐对黑蜀黎和美洲的了解,对澳洲的了解,自也越来越深。

以美洲为例,黄金的光芒闪瞎了无数双眼睛。越来越多的淘金客和商人往来于大洋两岸,关于新大陆的话题在社会上也就变得更加热门起来,彻底压倒了黑蜀黎和澳洲。特别是不久之前,美洲传来了发现超级大银矿的消息,《新闻报》进行了‘追踪’报道——连续十天连载银矿的具体信息和随后的一系列开发措施,一时间是洛阳纸贵,关于美洲新大陆的种种,径直成了大江南北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当然,最近一段时间,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热议的可不只是战争与海外新大陆,陆皇帝要正式着手简化汉字及推广‘普通话’,这决定也是很叫人热议的。

事实上若不是现下的中原雅音与后世的普通话差距太大,陆谦都想搞出一套字母拼音来。

也亏得他的穿越是接受了记忆的,不然光是这语言就足叫人头大三圈。

此时的中原雅音与后世的中原官话虽有不少相近,但还是有很大不同,当然也不是说就像粤语。后世网上曾一度流传一个说法——今天的粤语(广府话)就是昔年的中原雅音,而普通话是“胡化”了的汉语。一时间还引得无数人信以为真。因为他们摆出的‘证据’很充分么——岭南敝塞,故而能保持传统。

这智商,真的很让人着急啊。

明代徐霖所著《绣襦记》中有:“中原雅韵何消记,南蛮鴃舌且休题”之句。

孔贞运《明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也有:“巡抚檄公(袁可立)查验,而二夷已毙杖下,其十八人皆鴃舌不可辩。”

意思是甚,不问自明。

在现在这个时候,中原雅音,也或者说是河洛雅音,得到了整个社会的认同,乃是无可动摇的官话。就如是后世学普通话,各地方的读书人、武人、富贵商人等中上层人等,一口流利的官话雅音乃是标配。但就跟燕京城里的大爷大娘们一口地道的京片儿一样,就是中原地区的老百姓们,说的也只是中原方言而不是纯粹的官话雅音。

这种‘官话’一直来都是中上层社会的标配,与广大的普通民族甚是疏远。现在陆皇帝忽的叫官府大力推广官话,针对对象还是全民的,这可是给礼部出了个大难题。也让社会上好一阵热议。

而与这个话题永远牵扯在一起的简化汉字,那也是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广大讨论,就是朝中都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

很是有几个脑筋僵硬不知趣的家伙,认为此事有违圣道,不敬先贤文圣,一个个跟看不见秦汉时候的简化字一样,只说万不可为。

哪怕那简化字在陆齐从已经存在了很久,在中国历史上存在更悠久。

早在很多年前,陆谦就已经指示在学堂、官府等尝试着推行简体字,但先前加起来不足三百字,还是分出几批放出去的,现在却是要全面铺展开,这个增长幅度可就太大了。

民间的诽议同样被儿孙们带到了皇室家宴中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整个宴席不得清净,可陆谦却觉得这很家庭。

一二十个嫔妃凑在一块儿,那是相当养眼的。陆皇帝喝酒吃菜,目光除了看看小辈儿们,自然也不会冷落了自己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艳色,哪怕上了些年纪,都有着自己的风韵,瞧着真狠养眼。在这个时代当皇帝,开个后宫,收点儿艳色,享受一番女子的温存,那是天经地义的好福利。

夜已经深了,御花园的家宴早就已经结束。陆皇帝带着皇后方金芝去了宫外樱洲上的小楼,看着方金芝在那里对着镜子梳头,陆谦无声的笑了笑。

刚刚沐浴完毕,当然是和陆皇帝一块儿洗鸳鸯浴。已经侍奉过陆皇帝一次的方金芝,就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头发阴干。光可鉴人的秀发向一侧垂下,散散地盖在规模愈发宏伟的凶器上。已经是三个孩子母亲的方金芝,一子二女,为陆齐皇室的开枝散叶是立下过赫赫功勋的。

但年纪四旬的她却没有丝毫想要计划生育的意思。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再多生养一个儿子来,好让未来时候她的儿子能有真正靠得住的帮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能承受。而且世界又那么大,她就是再生十个八个也不愁陆皇帝没封地不是?

黑蜀黎不去说,只澳洲探得的面积之广大就不弱于中原,更不要说美洲了。所以啊,别给陆皇帝省心省力,生出来就都是赚了!

方金芝抚摸了一下自己有些不争气的肚皮,然后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向懒洋洋的陆皇帝望过去,看的陆皇帝忍不住一乐:“有甚好瞧的?莫非还没有尽兴?”

二十多年的情谊,彼此之间的感情与昔日浓情蜜意时候已经截然不同,可却另有一番滋味不是。

……

翻云覆雨的陆皇帝无暇去想正在进行的战争,但陆齐朝现今几块厮杀中的战场上,一个个士兵,一个个中低层军官们,却无时无刻不再感谢着远在万里之外的陆皇帝。

因为一个很确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军——他们有机会把自己端的铁饭碗换成金的了。

刘峰利用一次押送弹药补给的机会找到刘永所在营,撩开军帐进去,就看见刘永正坐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支炭笔在一本书上写写画画。

刘峰笑的眼睛都要眯成线了。“好,好,知道用功就好。俺是年纪大了,不然定与你一齐用功!”

刘峰为刘永带来了一斤烟丝,还有一袋炒油茶,他是辅兵么,现在辅兵做的事情就是物质运输和看守地方。

猛然间看到‘自己人’,刘永心中大快,至于刘峰所说的话,他听了也是哈哈一笑。谁人不想富贵?

营中的教导大声宣讲过:西方地界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较之中原亦相差仿佛,大军镇平此地后岂能随随便便抽身而退?陆齐大军可是仁义之师,杀入天方不是来抢钱抢粮抢娘们的,而是来救天方之民于水火的。

很直白的指出一个‘道理’,陆齐对西方和对天竺的处理方式完全不同。

天竺是割韭菜,那一个个婆罗门、刹帝利就是韭菜根,想要收割韭菜,那根苗可就动不得;而在西方——包括中亚、西亚和欧洲,却是深挖重犁,用最直接的手段将外表的一切通通都给毁灭!

当然,陆谦不是要彻底毁灭天方,他的原本打算并没改变。在天方世界里真正下手的时候,地点也只局限于“少量”地区。

如此就已经需要大量的‘地方官吏’存在了,且这些个地方官吏要一手拿笔,另一手就要拿枪!

吃公家饭就要认得字,就要懂得朝廷的规矩。

就地安置退伍兵,那是各藩国皆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标准放的是相当低,哪怕只认得半箩筐的大字,只要愿意留下,最不济也有个警官的位置。刘永显然是动心了。

“好好干,老哥就等着来日投奔兄弟了。”

刘永眼睛一亮,“哥哥决定移民了?”

“那孽障做下恶事,官府处置了他倒不当紧,却碍到俺那乖孙。思来想后,还是移民安稳。”

“再说,移民局那些贼鸟厮,安会放的过俺家?”

他刘峰只是个辅兵,而不像刘永这样是上过战场流过血的火枪兵。早晚要走,早走胜过晚走。

第九百七十九章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轰——”

一枚硕大的药粉包落在格尔沙普身旁,‘滋滋’的火花恰时燃烧到尽头。剧烈的爆炎仿佛是平地里盛开了一朵耀眼的橘色火花,绽放在尼沙布尔的街头,强大的冲击波横扫了周遭方圆三五十丈范围,披着重甲的亲兵,骑着高头大马的古拉姆、随从,都被吹成了般地乱滚的葫芦,连两座投石机都被掀翻。

副将之一的马哈茂德被气浪直接卷起撞到一边残迹上,脑袋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再也没了意思。

格尔沙普的右臂也被蹦飞的石头打中,鲜血汩汩流出,骨头更似乎断了。稍微一动都是剧烈至极的疼痛,他额头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开了个口子,有小儿巴掌那么长,鲜血满面。此外,这次爆炸还引燃了一旁的一车火油,熊熊烈火燃烧,直烫的他们仿佛被火焰包裹了一样。

“灭火,快灭火。小心黑油……”清醒过来的格尔沙普肝胆俱裂,生怕自己迟喊了一秒钟,其他两车黑油就也都被引燃了!

这可是他们抗拒陆齐步军的一大利器啊。

他大吼的指挥水兵去抢油车,“泼沙,快泼沙……”到底是本地土著,知道怎么对付黑油。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说,格尔沙普大呼叫喊人马去抢救黑油的时候,尼沙布尔的守军也已经崩溃了。

太残暴了。

在这个时代搞出药粉包来,那巨大的杀伤力和震慑力,是能让人迅速从‘人’蜕化成惊恐的动物的。

当火炮轰塌了尼沙布尔的城墙后,格尔沙普就将肉搏兵调到缺口处等待,双方已数日厮杀,陆齐军自然大占优势,但天方人也打的很英勇。可是今日他以为的肉搏战并没有爆发,来的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药粉包。被城外的梁山砲大量的送入城里来。

可怜格尔沙普已调集了大量兵力,乃至是手中的精锐兵力布置于缺口,只等着跟陆齐军肉搏厮杀呢。

结果,全被一团团橘红色的烈焰包裹其中,霎时间就支离破碎,血肉横飞,场面是惨不忍睹。

主战力量一遭崩溃,就在格尔沙普大声叫喊着让人抢救黑油的时候。尼沙布尔就跟倒塌了顶梁柱的宏伟大殿一样,已经完了。

被恐惧控制了心神的守军,那就是一群撒了手的惊马,或是一块摆在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陆齐军来宰割。

“轰轰轰……”

最后的爆炸声消失了。

“将军,将军……”

大批的陆齐军涌入了城中,震天的喊杀声传进了格尔沙普的耳中。身边的随从慌忙叫道。

……

太阳终于落山了,天空由血红色转向无边的黑暗。

尼沙布尔城内绝大部分的火势都已经被扑灭,所剩不多的几堆火光——为什么用堆呢?那是因为它们烧的就只剩下一个火堆了。

就比如城内最大的星月寺,在守军战败的时候,被乱军一把火给烧了。到现在还是这片天空下最明亮的一支火炬。

格尔沙普走了,但留下的人也不少,与尼沙布尔共存亡。虽然是敌对方,但攻城的李彦仙、牛皋等将也要说一声:求仁得仁。

尼沙布尔这一战前后已经进行了不少次厮杀。塞尔柱人损失很大,但他们抵抗的很英勇,当然,这也有岳飞不愿意伤亡太多的缘故在。

前后大半月时间的战斗,陆齐军在城内城外阵亡一两千之多,可对比这点伤亡,他们的战果就巨大的不可思议了。

然李彦仙也好,史进、牛皋等将也罢,此时此刻却都内心十分复杂。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捷的主角是一包包药粉,而不是他们。

看着重归平静的尼沙布尔城,阿尔斯兰脸上的神情冷硬冷硬。药粉包梁山砲,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陆齐军之前竟然一直藏着掖着,一丝儿风声都没有向外露出去。

他可想不到这只是虞允文的灵机一动,他看到城墙被轰破之后城内守军抵抗兀自顽强,就想出的这一法子。随军的师傅们只用两天时间就实验出了火绳应该保留的长度,以及药粉包的重量。

单纯的药粉包杀伤力“有限”,里头装点些碎石碎铁,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阿尔斯兰不知道这一切,只以为这是陆齐的军事机密呢。他心中全是后怕。如果当初他老爹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那是不是尼沙布尔的厄运也会落到花刺子模人的头上呢?

阿尔斯兰不能不这样想。梁山砲药粉包的威力太巨大了,出现的亦太突兀了。

外界人等真心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听到。如今一经使出,那就是大杀四方!

一包包药粉爆炸开来,直让人想到了雷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场战斗的消息会飞快的传到塞尔柱苏丹桑贾尔的手中。格尔沙普等不少人都逃出了尼沙布尔城,消息也隐瞒不下去的。

这同样也是在教了天方人一手,因为他们手里也有投石机,他们手中也有药粉。虽然在单位威力上是不如陆齐,却仍然不是为一杀招。

塞尔柱人不是愚昧的白痴,在战争之中学习战争。像刚刚结束的战斗力,他们就也玩起了手雷。组织了大量的投弹兵,在最后的肉搏阶段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在这场塞尔柱人血拼一搏的战斗中,陆齐军俘获的塞尔柱士兵多达三万人。内里一部分是在城中被抓带的,更多的则是被城外等着喝汤的骑军捕获。

连同城内城外战死的士兵,塞尔柱人集结的十万大军,却是一半都回不去的。

尼沙布尔以北五十里外的一座小城,这里已经被陆齐军及附属军队和数量众多的辅兵给彻底占据了,你都看不到塞尔柱土著的影子。

一处天方式的宅院里,吴用与宋江两个大忙人此刻都坐在里面埋首书案。作为西征大军的副帅和左军师,二人负责统领后路事。手边书案上摞的文书已经堆了好大一撂了,但俩人这么忙,办公的同时似乎总有分心,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门口。

茶壶内的水是加了一道又一道,叶子都泡得有些味淡了,他俩谁也没介意。

这个宅院就是西征大军的后勤核心所在地。日常事务之繁多,足以把他们二人径直埋葬。

不说那大军的物资军需转运调配,也不去说伤员的安置,就说吐火罗与呼罗珊各地官府的组建工作,包括政宣,就足以压得二人喘不过气来。

别看他们两个人埋首公务,整个房间内是十分简单、清静的,那是你没去下属的统略局,大大小小的分支就如是一个小朝廷一样儿,人不要太多。

这座无名小城与军前自建立有密切联系,飞鸽传信,今日尼布沙尔的战斗颇有意义。若进展顺利的话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了。

如此就也意味着,塞尔柱人丢掉了他们在呼罗珊最后一座核心城市,就意味着西征军已经彻底占据了吐火罗与呼罗珊,他们就可以去招呼玉龙赤杰的阿即思,带人大规模南下了……

陆皇帝要让花刺子模人去到波斯高原,那也是需要一过程的。先让他品尝到甜头,主动的转进套子里去,比生拉硬拽可好看多了。

第九百八十章 哈里发

陆齐军于尼沙布尔之战告捷的消息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四方。

玉龙赤杰城里,阿即思的表情有些复杂,尼沙布尔城的宏伟和巨大绝对不弱于玉龙赤杰,塞尔柱人集结了十万重兵镇守,那是个让花刺子模人全力以赴才能抽调出的丁壮数量啊。

这一战里,他行动上自是陆齐这边的忠犬,可心里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不是瞎话。阿即思的心中阴暗处也在暗自祈祷,希望陆齐大军能够撞得一头血包,即便是拿下了尼沙布尔,也是经过一场损失不小的血战后才得以拿下。而不是像现在这么轻轻松松的取得胜利。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花刺子模人终究不是中原人,阿即思很害怕陆齐大军轻轻松松征服了天方后,顺手把他们也给敲掉。

作为一个叛徒,如果他所背叛的‘势力’太过弱小了,他本身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三万人被俘……

尼沙布尔城的十万大军是何等的凄惨,阿即思都能想得到了。

哪怕战争中,中国人真的似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双方的实力对比绝对不是尼布沙尔之战的战果反应出的那么悬殊。阿即思都不知道格尔沙普是怎么打这一仗的了。如果不是他得到消息说格尔沙普伤势垂危,险些’一命呜呼’,他都以为格尔沙普是陆齐军的内应了。

陆齐军的实力阿即思当然是清楚的,塞尔柱人的力量他也通过渠道明了的很,把他放到格尔沙普的位置上,就是闭着眼打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之局啊?难道是格尔沙普自己昏了头,出了昏招了?或是大齐真的得天之佑?

阿即思内心如此想着,心头很是对塞尔柱人生起了一股‘怒其不争’的怒气来。看人家陆齐,不远万里的前来打仗,塞尔柱人且都顶不住,真的是羞死真神。

阿即思这般想着,回过头来却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样想,这太危险了,如此心思万不能放纵了去,心慌意乱下竟是心跳不止。

“塞尔柱,天方……,真的有难喽。”战斗力上绝对占优的陆齐军,将会让塞尔柱人的疆域变得无一日安宁,处处是烽烟,处处是战场。

他是亲眼见过陆齐马军的威武的。尼沙布尔一破,陆齐军杀入波斯高原的阻碍就再也没有了,依靠着他们马军战力的优势,在步军攻城掠地的同时,恐怕就已经能横扫高原了。

是的,波斯高原山川密布,沟壑遍地,地形甚是复杂。很多个城市,或者说是当地土著的聚集区并不容易找到。陆齐要征服波斯高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可如此地形同样对塞尔柱来说,也有一个巨大弊端——他们自身的力量一样不容易聚集来。尤其是陆齐马军出动之后,那就更难了。

可以说,桑贾尔今后能够大肆调动的力量,波斯高原上的只会越来越少,倒是新月沃土——两河流域会成为重心。不过这个时候没人知道陆谦已经打主意捅塞尔柱人的后门了。

花刺子模人的命运已经绑在了陆齐军这条大船上。阿尔斯兰手下的上万马军是他们的精锐力量,木已成舟,阿即思再见异思迁,也不敢玩火的。

期望看到陆齐军翻船的一幕,只能被他永远镇压在心底的最黑暗最不为人知处。

整个吐火罗与呼罗珊,百姓工商千千百百,阿即思相信如自己这般的聪明人,肯定不会少的。

这场大捷的消息就很快传遍了整个天方,后者并没有报纸存在,但这一消息一出,那当即就刮起了一阵超猛烈的选锋,就是远在巴格达的哈里发穆克塔菲都在十日不到的时间内得到了消息。

无数人哀叹,同样也有许多人高兴得把桌子椅子拍得震天响。

穆克塔菲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是阿拔斯王朝的第三十一位君主,却又始终是生活在塞尔柱阴影下的傀儡。

早在他之前时候,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就成为了一个受人摆置的木头人。早在二百年前,哈里发自己都和全城一起沦为布韦希王朝的囊中之物。后者由坚持波斯传统的北伊朗人建立,不仅信奉天方教的第二派系——与哈里发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更是险些恢复了萨珊帝国时的拜火教信仰。

一直到新崛起的塞尔柱突厥人南下,将北伊朗人的布韦希王朝驱逐。巴格达这座城市才重新迎来了新的主人。也是在突厥人的阴影笼罩之下,哈里发与巴格达的苦日子才真正的到来。

尽管塞尔柱人早期在波斯的哈马丹建都,但塞尔柱人显然不会给哈里发真正的权利,向巴格达城派遣了自己的长官。哈里发送走了波斯人的软禁,又迎来了突厥人的监视。之后,塞尔柱人索性将宫廷和首都也搬到了巴格达,并在很多公众场合下让哈里发屈居于自己的苏丹之下,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只要哈里发没被废除,其本身的精神影响力还在,早已微弱不堪的阿巴斯王朝就还有一丝尚存的希望。

而也恰是塞尔柱王朝的内部分化,让哈里发与巴格达都看到了复兴机遇。

正如所有的洲际大帝国一样,各地方长官在塞尔柱中央无法维持强势后,不可避免的出现强烈的自主倾向。原本是傀儡的哈里发,倒也因祸得福地也成为了一方势力。手中建立起了一支小小的军队。哪怕桑贾尔在稳定了局势之后,很快就重新统治了巴格达,但考量到哈里发的影响力,不愿意多生事故的他对此就选择了默认。

与一般的地方领主不同,哈里发本身就是天方世界的最高精神威权。在自身穷困潦倒之时,他们会通过点头与钦定,向任何强大的势力去兜售自己的认可。反过来,任何其他占据至高地位的军阀,也要想方设法地要挟哈里发为自己背书。直接出兵控制巴格达,就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就像中国历史上的东周天子与各地诸侯,或是小鬼子的天皇与幕府。

如今在位的阿里-穆克塔菲是一位颇有野心的政客,他希望能够重建昔日辉煌的阿拔斯帝国。而塞尔柱人就是他头一个要踢掉的绊脚石。

历史上,穆克塔菲在自己的统治后期,见到塞尔柱帝国四分五裂之后,就发起了一场螳臂挡车式的战斗。手中只有三五千战力低弱的宫廷宿卫和民兵的他,高声的对桑贾尔的继承人之一穆罕默德二世发出了反对声。

通过一场奇迹般的巴格达保卫战【巴格达之围】的胜利,让阿拔斯王朝摆脱了突厥后裔的控制。虽然当时的阿拔斯王朝已经进入了暮年,可这样一场胜利也堪称伟大,弥足珍贵。

已是暮年的阿拔斯王朝,正是依靠这次胜利,迎来了自己最后的回光返照。哈里发终于摆脱了来自波斯高原的控制,让阿拔斯重新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国家。

而现在他也同样要进行一场豪赌,哪怕塞尔柱人还远没有穷途末路。但后者在巴格达城内的军队被尽数调去苏摩尔,这也是事实。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下手要趁早。否则大势已成的中国人又如何会考量他的利益?

“亲爱的卡伊姆,我能真正的信任你吗?”穆克塔菲招来了哈里发宫廷的一名学者。

卡伊姆惊讶的张大嘴,他是穆克塔菲最亲睐的人之一。立刻跪在地上说:“真神鉴证,我对陛下的忠诚没有半点欺骗!”

“那么我做出的决定,你会坚定的去执行吗?”

“众牧民的领袖,我最崇仰的陛下,您就代表着真理!”

穆克塔菲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么你就去胡摩斯吧。”

“我要你记下中国人的每一个反应,返回后细细的告诉我。”

“我最尊崇的陛下,愿真神保佑您。我一定把真实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全告诉您。”卡伊姆脸上闪过愕然,还有那么一丝挣扎,最后却是选择了尊崇。“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卡伊姆是天方世界的学者,知识量很是丰富。但天方文明与华夏文明的交织真的不多,不然,他此刻的脑海里一定会浮现出一个成语来:驱虎吞狼!

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会弄巧成拙吗?不会玩火**吗?

这是一个好晴天。

因为‘圣祭节’就要到来,巴格达城内总会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虽然这座庞大的城池早已经不负昔日的辉煌,可围绕着巴格达生存的人口兀自有三五十万人,在天方世界仍旧是屈指可数的大城。

各路人等都踏足到了街边,巴格达城内熙熙攘攘,街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热闹的气息,很是有一番太平气象在。街头巷尾弹着乌德琴,摇着纳卡拉【单面鼓】的卖艺人笑声飞扬,商铺酒楼鳞次栉比,一些客人,看着远处的街面,时不时的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好吧。圣祭节实则是纪念某人的gg的日子,与一神教的圣诞节可截然不同,气息是很严肃的。

但巴格达是真的很欢快繁华,随着陆齐大军的逼近,塞尔柱人的精力完全集中到了战争中,军队和总督阿卜杜勒-迈吉德全都去了北部的摩苏尔,哈里发的自主性在慢慢增高,整个巴格达城所遭受的【塞尔柱】控制在一点点松懈。

千万别以为塞尔柱人也信奉天方教,他们与巴格达的居民就是真正的一体了。波斯人永远是天方世界的另类,而绿化的突厥人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卡伊姆本也是相当高兴的,可现在他却浑然无法感受到城内欢乐的气息。

“陛下真的没发疯吗?”带着不住咕哝出来的自言自语,卡伊姆大踏步地从街面上穿行而过。他的脚步踏得很快很急,身子里有一股使不完的劲,让他所有后面的随从即使使尽了气力也只能不失仪态的勉强跟在后面。

万幸卡伊姆的家距离巴格达团城的中心圆也没有多远。

他出身迁士家族——所谓的迁士,就是“迁徙者”的意思。与“辅士”对称。指天方教早期为逃避麦加多神【拜火教】教徒的迫害而迁居到麦加以外的人,主要指622年与某先知一同迁徙到麦地那的人家。世代效忠于阿拔斯王室,在阿拔斯王朝鼎盛时期,其家族也一度兴旺过。

巴格达团城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圆形的宏伟城市,由内到外共有三个圆圈,分别是王城——中心圆,而后是贵族街区和平民街区。卡伊姆自然是在贵族区。

即便是现在卡伊姆只是一个宫廷学者,在哈里发王宫内的地位也不是凡俗。他也期望着穆克塔菲的愿望能够达成,因为那样的话,肯定能成为王朝大臣的他,以及他所在的家族,就能一跃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一流权贵。

可是哈里发现在做出的选择……,会不会太冒险了?

中国人可是比塞尔柱人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对天方教更充满了不友好,无论是最初时候不能在其国内传教,还是伽色尼人的灭亡,亦或是喀喇人与花刺子模人的该信一事,无不说明了他们的态度。

巴格达如果落到了他们的手中,那将是整个天方文明的灾难。

现在穆克塔菲要与中国人合作,怎么品,都有种不安全感。兔子与老虎的合作么?那真的是合作么?

但不管怎样他都要赶去胡摩斯一趟,与中国人真正接触后,才能做出一更清晰的判断。

哪怕中国人在欺骗呢?最终最初决定的是哈里发啊,而不是他卡伊姆。

说做就做,行动力强是卡伊姆得到穆克塔菲赏识的关键因素。他只在家中带了两日,做好了准备后,立刻就出了巴格达。悄悄地,不为人知的。

宫廷中少了一个哈里发的亲信学者,这自然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可留守巴格达的塞尔柱官员,却已经无力去留心这不起眼的小事了。

筹备一批批的军需物资送去摩苏尔,组织一**的士兵送到摩苏尔,再由阿卜杜勒-迈吉德把这些送去哈马丹。这件事已经占据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区区一个卡伊姆算甚?

后者通过海路来到了苏哈尔港。战争并没有让这座海港变得萧条起来,相反,大量走私商人的存在让这处海港充满了繁荣。

卡伊姆从这里轻易的就找到了前往胡摩斯港的船只,合着一船骆驼。中国人现在从食物到牲畜,再到食物、铜铁铅锡等,都有在收购。

而抵到胡摩斯港后,在于港口的陆齐军方联系后,卡伊姆一行立刻就被转移到了内城安置。

次日就被人带去见新到的特使了,一个鬓角花白、身材比较富态的中年官员——宋清。他结束了自己在天竺的行程后,乘船前来胡摩斯港。

也是够拼命的了。

“外邦使节,见过阁下!”一进门,卡伊姆就深深一揖,显得毕恭毕敬。

两边都配着翻译。

“免礼,贵使请坐。”宋清十分和善,并没有摆架子。他前来天方的目标有三,一就是巴格达的哈里发,二是远在埃及的法蒂玛王朝,三则是埃塞俄比亚。

没曾想到他还没使人去巴格达,哈里发反倒先派了人前来这儿,这真是正瞌睡呢飞来一枕头。

招了招手就让卡伊姆坐下。“胡摩斯杂事繁多,让贵使久等了,实感抱歉。”

两边都是聪明人,对于这次会谈也是心知肚明,客套的话不多说,余音未落就已经转入了正题。

哈里发的地位,天方教的地位,陆齐的真实目的,卡伊姆有太多的未解了。而宋清呢,他也希望能够探明巴格达的意图,摸清楚穆克塔菲的底线。双方都明白这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会谈就能轻易地做出决定的。

现在,彼此的第一次接触,只是要确立一个大致方向。

“我大齐陛下对天方文明始终报以友好的态度。无论是作为一个信仰,还是作为一个文明,天方世界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占得一席之地。”

“哈里发陛下权益,同样如此。”

这是陆齐与巴格达谈判的大前途么。不然,你中国都打定主意要把巴格达gg了,两边还有的谈吗?

汪精卫与溥仪在鬼子那里,可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卡伊姆脸上都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于是在接下针对塞尔柱人的问题上,他毫无遮掩的表达了哈里发对塞尔柱人的敌视。

陆齐对天方文明和哈里发本人的承诺,与哈里发对塞尔柱的敌视全都亮在了明面上,如此大前提就有了。双方的谈判就可以围绕着这个大前途细细展开了。

第九百八十二章 都是狠人

“贼他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峰一脚踹翻了一名塞尔柱男人,然后将枪尖直逼那人胸前,周围几名同样持着刀枪的齐军辅兵则冷笑地看着这个塞尔柱中年男人。

为首的队官是个十年前的退伍兵痞,人凶悍的很,上去都是一阵踢打,那塞尔柱人抱着头嗷嗷乱叫。

“他娘的!真是贱皮子。”不就是把你的羊牵走杀肉吃了么,又不是杀你老子女干你媳妇,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爷爷们这已经是客气的了,想当年爷爷跟着大军扫荡女真的时候,谁敢拦在面前?”

也就是现在上头抓得严,不然早一枪戳死了。队官朝塞尔柱人脸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一群人提着刀枪牵着两头肥羊,大摇大摆的就走了。一个个像极了土匪。

军纪堪忧啊!

不远处,刚刚路过的一支御前司铁骑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多少人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身边的军法官要去记录那撮人的性命和编号,却被为首的军官摇手拒绝了。辅兵的军饷比正军低了一半,战利品分润也要少上一截,大家都不容易,还是算了吧!

何况这等事儿,哪儿没有啊?

看看那些个龙子大爷们。一个个可着劲的把金银奴隶往自己口袋里划拉……,吃相如何且不去提及,横竖一个个都是狠人!

眼下只是抢去两头羊,一没杀人,二没女干,已经不错了。

刘峰所在的城市不是别个,正是尼沙布尔。这座城市在先前的厮杀中已经被鲜血所淹没了,无数人在战争中被杀,无数人又在接下的日子里被掳。

别以为“三日不封刀”就真是血屠了这座城市,首先城内的工匠是齐军所要保留的第一类人,而后是女人,年轻体壮的女人。

最后是孩子。

毕竟齐军不是禽兽,就算是三日不封刀里,活下来的尼沙布尔男丁也是有不少的。

只要不抗拒抢劫的,身上没有刀枪伤痕的,或者很能忍气吞声的,老婆闺女再生的丑的,都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么。【还是避一避河蟹吧】

大批的女人和孩子成为了战利品,可她们更多却取自尼沙布尔城内的失去了男人的家庭。而至于那些个人家为什么没了顶梁柱,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整个尼沙布尔都被清洗了一遍,而不是全都杀干净,内里还幸存的土著,现如今看到齐军就如是老鼠见到了猫,根本不敢有半点反抗。但是在城外,就又是另一副摸样了。

先前城外的游兵散勇和当地土著曾经组织起了一支超过一千五百人的队伍,疯狂围攻一处边缘据点,后者只有一个都的辅兵在。结果塞尔柱人被牢牢挡在城外,最后在驰援来的百十名马军发自侧翼的袭击下全军崩溃,成就了辅兵队伍在接手这座城市后镇压土著反抗事件中最大的一次胜利。

……

厄尔布尔士山脉,波斯高原中一处绵延两千里的大山。图兰城就位于这座山脉的南麓。

不同于北麓的湿润多雨,南麓区域的降水量只有北麓的三分之一,甚是更少。

但无论是北麓还是南麓,都有大量土著聚集。

重要的山隘通道有两处︰其一为卡拉季河和恰卢斯河之间形成的坎代万山隘;另一为哈布利阿河和塔拉河之间形成的加杜克山隘。纵向的谷地中有很多重要城镇,毕竟波斯几乎所有的有影响的大城市都是依山而建,这为城市抵抗外敌入侵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图兰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作为桑贾尔在波斯高原东北区布下的卫星城之一,这里迎来的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图兰城居高临下的地势让陆齐军的火炮效用大减,可即便如此,在多日的炮击之后,图兰城也受创惨重。而依靠着绝对的实力,身披重甲的陆齐军更是把塞尔柱人布置在城外的多座营垒给拿了下。梁山砲在这一战中发挥出了较之尼沙布尔一战更大的作用。用事实证明了一句话,没有最好的武器,只有最合适的武器。

夜幕很快就降了下来,阵地上依旧杀声震天。数日前还雄伟耸峙的城关现在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高大的城墙在陆齐军炮群的猛轰下坍塌了数处缺口。一队队陆齐军战士还没有杀入城中,只因城外阵地上的塞尔柱人依旧在抵抗着。

守卫图兰城的主将正是从尼布沙尔逃出的曼苏尔,他也是格尔沙普的诸多副将之一,后者已经被送回了哈马丹。然坎代万山隘与加杜克山隘不能白白放弃。节节抵抗是桑贾尔早就拟定好的大战略。图兰城是其中之一。

曼苏尔用出了手中三分之二的兵力布置在城外险要之处。只守卫的图兰城,那是在找死。不把城外的险要之地牢牢把持住,坐等着中国人把大炮拉到城下么?

大批的军队被布置在不同的山头与山隘,还有一些高地和半山腰平台。用古拉姆压着部族骑兵,部族骑兵压着民兵的法子,不停的向各处阵地填兵加油,你甭管他们死了多少人,却好歹坚持到了今晚。

大批的肉搏部队披着重甲在大炮的掩护下对着塞尔柱人阵地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塞尔柱人的弓箭砲弩也在全力还击,他们还学会了陆齐的燃烧弹,一枚枚火红的‘炮弹’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道道红色的痕迹,在双方间来回穿梭不断。

鲁北压低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碎石堆般的“小道”从图兰城城墙缺开的豁口跑去,身后跟着一队数十人的生力军,人数不多却已经是他聚集来的全部兵力了。

当然,这些人都是附庸军或是仆从军。

在如今的齐军序列里,辅兵是齐军的自己人,附庸军就是藩兵,也是自己人,而仆从军则是被陆齐征服的如喀喇人、花刺子模人这样的军队。

作为一名藩兵,以“战功”而得了五十长职位的人,前不久才收到家里人的来信,得知家人已经受到了他和父亲使人送回的战利品的鲁北,此刻对陆齐的忠诚正值顶峰。

就比如现在,身为藩兵,他本可以留在城外阵地打扫战场的,就像他父亲现在做的事情一样。然渴望着更高位置,获得更高奖励的鲁北,却召集了一拨怀着同样心思的人出现在了这儿。

一出城去,一路上残肢断臂就随处可见,整个城关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瓦砾,在城外的阵地相继失守之后,图兰城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只是让曼苏尔,和城内的上下人等都没有想到的是,齐军打仗会这么的凶,一出手就这么的狠!

炮弹不要钱似的砸来,才短短两天时间不到,城外最后的营垒就被打破,城关也被轰塌。

城门楼也好,城墙也罢,两天不到的时间里已经被成百上千发炮弹打的面目全非。

曼苏尔已经指挥调度的很得当了,塞尔柱人也很拼命很英勇,可战争还是不可逆转的向着他们不愿看到的一面倾斜了。

就像原时空百年耻辱中的华夏,经历的那一场场失败。关天培、陈化成,八里桥、大东沟、刘公岛,乃至八年抗战……

原因拼死一战者何其之多?可最终呢?

武器不如人,财力不如人,士兵战力不如人,说到底就都是实力不如人。一如之前的北天竺与陆齐,朱罗与陆齐,三佛齐、南越、占城、日本等一连串的国家名字与陆齐……

这也与眼下的这场战争有着神一样的映照。

不愿意束手就擒的塞尔柱人,用尽了一切法子,一如这场战争中的曼苏尔,可最终他们的努力也没有得到回报,他们还是不能逆转整个战势向着陆齐的倾倒。

第九百八十三章 当年老臣,物是人非

秋高气爽时分,金陵城内桂花飘香,眨眼又到了一年中秋时节。整个中原大地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息。就算是那些亲人在外的军属家庭,面对着朝廷与社会相继送来的真诚‘问候’,一个个也心甜如蜜。

官府先是送来慰问,然后又是社会各界的捐赠,最后是陆皇帝亲自在八月十五日刊登的发言,无不在表明对他们的关心关怀。

配合着天竺、天方战事进展顺利的喜讯——朱罗国是跳反了,然而西遮娄其王朝却还依旧没有起兵。武二郎合着栾君实坐镇天竺,再有水师配合作战,天竺之战局还尽握在陆皇帝的手心之中。朝野上下都一片欢喜。

可就在这个举国欢乐的时候,一些不好的消息也在私下里暗暗流传。

某王性情暴虐,凶残狠厉,动辄屠城,杀伤不计其数,大伤天和……

某王视人命为草芥,纵火焚城,惨不忍睹……

几个儿子的传言有多有少,但就没一个没有的。

以安保司对金陵城的掌控,陆谦都探不到是谁人在散播谣言。从天方送来的奏折战报,他可始终是明发一部分而又留下一部分的。

这显然不是‘无意’而生出的变故。

他心里当然明白是怎生回事,而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出手,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时候显露自己的‘纯良’只会显得很女表。

……

也是这个时候,张孝纯回京了。他当初因为过失被贬去了日本,之后又在朝鲜和南洋打转,后又去了天竺,现在被调回中原,也是应当的事。

他从天竺坐船回来,自然对天方和几个皇子大爷们的事儿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许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人到了老年,能‘生入玉门关’亦是一大乐事啊。

没有常年漂泊在外的经历,没有步入老年的危机感,班定远“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的心情,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

张孝纯直到停船沪港时候,才从在沪港任职的儿子张灏口中隐隐得知了一些消息。张灏就是一中庸之人,便是早年有他父亲在后盾,在军中也混的一般般。后来索性转行做警察去了。这人身上很有赵宋时期的味道,又因为出身缘故,武将做的不像武将,更似一文人。

在转行之后,凭着身上的‘温文尔雅’,虽然无法迅速冒出头角,但在警察系统中也甚有发展。多少明白些暗中的事。

从沪港行船到金陵,登陆后乘坐一辆马车就向着城池奔来。到了城门外,远远的就见有个青布小车等候着,更挂着一绘着云纹的‘李’字字牌。车内坐着的不正是多年不见的李光么!

许多年不见,当年风华正茂的李泰定,如今也是两鬓斑白了。

远远的,就疾步过来:“永锡兄!别来无恙啊!”

李光与张孝纯并无太深的交情,当初李光给张孝纯站台,让其能压过郭永接任齐鲁巡抚,可不是出自私情私交。郭永为人过于苛厉,在乱世时候自能镇平一方,但彼时的齐鲁较之郭永却更需要一个性格圆滑一些的张孝纯。

但因为彼时移民局的苛刻,溺婴之事再度于齐鲁爆出,只为能减少家庭人口,好保持人均收入不落到五十元这条红线之下。事情爆出后引得陆皇帝震怒,齐鲁官场上下皆为之震动。

张孝纯也好,李光也好,都为之吃了挂劳。

而二人真正的交情也就始于这场共患难。张孝纯且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在责任之上主动揽去了很大过错,这些年他始终飘在外头,而李光却在爪洼转悠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中原,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然,李光在江浙巡抚任上又跌了一跤,那也怪不得别人。陆皇帝虽罢免了李光的巡抚之职,却是把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然,他怎么就稍微蛰伏,便又在宣政司坐上一把手?

张孝纯年龄本就比李光大,现在看着就更是见老。李光脑子里且还是昔日张孝纯的模样,现在一看他那模样眼睛都要湿润了。

“贤弟,别来无恙!”

“当年一别,眨眼就是十几岁光阴,弟常常做梦都是永锡兄啊!”李光含泪道。

“是啊,当年一别,谁知就是这么多年不见。你可还好?看你模样,也比当初苍老许多了。”说着两人就上了马车。

“是啊,不一样了。孙儿辈皆已娶妻,光阴一去不复返也。”俩人全都老了,没有了当年的干劲,也没了当年的功名利禄/雄心壮志之心了。

“兄长此番入京,不若就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吧。何苦再去受那奔波劳累?”李光笑道。

“为兄可没那般雄心壮志!能生入中原,此生足矣。”张孝纯笑道。

说笑间,马车停了下。却是已经到了张府。

张孝纯虽然仕途不如意,可他品级却不低,头顶的爵位更没被罢黜。陆皇帝迁都金陵之后,张灏一样在金陵置买了宅院。

次日张孝纯递牌子请见,本以为是见不着的。

不料,当天下午陆谦就宣了他觐见。

宣德阁里,陆谦在小书房见了张孝纯。没让他拜下去,手一挥,边上的内侍已经搀住了张孝纯。

十多年没见,陆谦对张孝纯的面貌早就模糊了。可张孝纯记陆皇帝却记得很清晰。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已经双鬓雪白,头发花白,已经真正的步入了老年。可陆谦看着兀自如是一壮年壮汉,可他的年龄,张孝纯若是没记错,那也小六十了。

“坐吧。”陆谦说道:“这些年你也辛苦了。”虽然是贬罚出去的,但张孝纯辗转数地,尽职尽责,都做的很好!

以淡马锡为例,军港的色彩已经渐渐消褪去,虽然众所皆知那里是南洋水师的母港,但往来的商船来回如今已经形成规模了。

张孝纯就是出了大力的,把淡马锡从军港定位转为转口港与军港两分,就始于张孝纯啊。

“海外多年任职,张卿劳苦功高,此番回京便于京师安置。朕的儿子们皆已长成,朕想叫你给皇子做个老师,学一学这治理民生之能,以卿提领军士学堂,不知意下如何?”陆谦也是够宽和的了。给张孝纯找到了这么一个适合的位置。

张孝纯很激动,皇帝话中的潜意思他自然明白,那些还在军士学堂上学的皇子们是都没希望了,可这也是给他寻个颐养天年的好位置啊,当下感激肺腑,连连称是。

“老臣……愿为我大齐,为陛下,尽忠效死。”张孝纯跪下。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万万没想到

当天晚上,张府小花厅里。

再无外人,张孝纯与李光说起私密话来,言语到那些还在军士学堂的皇子们,言语里颇是唏嘘。

“陛下龙精虎猛,如春秋正盛时候,何以显得焦急些?试看十年之后,如今的少年亦未曾不能有大作为也。”好不容易做到了皇子的老师了,结果一个个却都已经先出局了。张孝纯说道。

李光哈哈一笑。“陛下虽是明君英主,然龙子龙嗣,个个皆有不凡。若是再放些人物入场,则怕是陛下亦要觉得头疼啊。”

“此时没有外人,小弟就与兄长说实话。陛下的诸位皇子当中,我是最推崇三皇子。非是因为我那侄女入了三皇子府上,而是,当日之事,是非曲直明了的很。三皇子果毅有为,仁慈爱民,更有担当。此事兄长也当清楚,他那日所承受之压力,不比小弟的差。”李光话说的很是露骨。陆谦的几位皇子虽皆文武全才,更无甚劣迹流露,但他是陆川是实打实的接触过的,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兄长不在中土,与几位皇子皆无亲密接触,但多少也会听得一二传言。你看三皇子如何?”

这个问题让张孝纯愣了一下,但李光的如此倾向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光的事儿能轻描淡写的就被陆皇帝放过去,中间未尝没有三皇子在出力啊。

现在也就是因为他远离京城,才会这么问吧?

“那实话实说。三皇子的性子……”怎么说呢?照张孝纯看来,那是有些冲动的。

“兄长能说出三皇子性格冲动的具体事因啊?”

“那里能讲的出来。相隔万里的海外之地,偶尔听说几句罢了,好坏参半。但贤弟既然如此看重那三皇子,必然是他有过人之处。”

“兄长离开金陵实太久了,小弟就准备了些礼物,可叫兄长闲来无事时候打发一二时间。”李光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上头密密麻麻的尽是蝇头小字。这也是知道世间有眼睛可带,否则张孝纯拿来也是无用。

“这是……”

“这是一些小事儿。有心人都能搜集得到,从小到大。其上的一些事如今看来,未免幼稚,但三岁看老不是。”李光笑的很开怀。

三皇子做事从不会装模作样,恼了的时候还敢跟陆皇帝瞪眼,可从来做事又都挺有谱的。他是越来越觉得他合适了。

……

再把视线转向天方。

陆齐与巴格达双方间已经秘密接触多次了。彼此都有一种感觉,距离最初协约的达成已经越发近了。

但到底是干柴遇烈火,还是饿狼遇奸狈,那就不好说了。

横竖近些日子里,从新月沃土流入苏哈尔港的硫磺和铜铁是越发多了。

硫磺是第一大交易物,新月沃土可是储藏着丰富的硫磺矿的。陆齐现在不能知道新月沃土的硫磺储量足以排入世界前十。但这里出品的硫磺量大,且价格低廉,简直是陆齐军所梦寐以求的。

在硝石矿可以从天竺解决的情况下,硫磺矿又能在天方就地解决,这简直是老天在保佑,将会大大减轻陆齐水师的运输压力。为日后陆齐统领整个天方世界,更是提供了极大地便利。

但是,留守新月沃土的塞尔柱人也不全是瞎子。他们可以忽略掉卡伊姆这么个小小的哈里发宫廷学者的行踪,却不会新月沃土对日渐增高的走私视而不见。

硫磺这东西在塞尔柱人这里,也是受管制物品。

“尊敬的特使阁下,我们又见面了!”一进门,卡伊姆就深深地向宋清一揖,显得毕恭毕敬。

他很清楚,随着巴格达与陆齐友谊的加深,宋清这位中国人在哈里发心中的份量,可超出他太多了。现在的卡伊姆只有苟,想要扬眉吐气,甚时候等阿拔斯王朝立起来后再说。

“我的朋友,欢迎你的到来,快请坐。”宋清表现的倒是十分和善,并没有摆架子,招了招手就让他坐下。但卡伊姆心里却很是嘀咕,今天他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先前的事儿道歉来的啊。宋清这么一副友好的态度,只让他想到了笑面虎。“刚才我们有个会议,让你久等,真是很抱歉啊。”

“哪里话。阁下辛劳国事,我敬仰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卡伊姆连忙说。

宋清脸上笑眯眯的,看的卡伊姆心里直跳。“那你知道我们在会议上都商议了什么吗?”

“你知道硫磺被禁运之后给我军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吗?”

“因为你们的硫磺,我们近来已经停止了硫磺运输,现在计划全被打乱了……”

从一头笑面虎进化做一头真正的猛虎,宋清只在三两句话间。

当然,昔年旧时光阴给他了留下的痕迹还残留许多,他就是一个小扇子,对人态度十分好,从不端架子,富态的脸上就算凶猛如虎也隐约有着一副“和气生财”的喜气。

会议厅里一阵寂静,宋清收敛起面上的凶色,慢慢悠悠地用端起茶盏,轻轻地吹了几口。

“贵使此番来是为了硫磺出口的事情吧?不知哈里发陛下有什么说?”

穆克塔菲所急需的兵甲弓弩,可都在陆齐手中的啊。用硫磺、铜铁来交易陆齐手中的兵甲弓弩,这是一典型的‘工业剪刀差’。

“是的,阁下。”卡伊姆连忙点了点头,“我国的情况,之前我已经写过陈情书,哈里发陛下也同样深感抱歉,还请大人体谅一下我国的苦衷……”

他们在塞尔柱人的监视下蝇营狗苟,也不容易的。

“哎,但你们惹下的这个大麻烦也太大了……”宋清脸上的苦笑不是作假的。硫磺来源被切断,让恩泽海岸与胡摩斯港近来的药粉制造直接陷入了停顿之中。但事实又是,恩泽海岸与胡摩斯港的仓库中早就堆满了足够多的药粉。毕竟在三种所需物品里,硫磺的比例是最低的。“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突然间我们的硫磺来源就被卡断了,这给我们造成的影响是难以诉说的……”

虽然宋清的语气十分和缓,只是抱怨了一下,但卡伊姆却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后背都有些发凉了。

谁让巴格达现在全指望着陆齐呢。

而且靠着走私交易,哈里发手中已经多出了上千套甲衣,中国式的甲衣,这大大增强了他的力量。

现在这种情况若不能及时解决,很难说会不会对两边合作协议的签订产生影响。毕竟,巴格达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陆齐如何‘看’到哈里发的实力啊?那协议书的一些条件和数字肯定会有更改的。

“我国之事,让陆齐受累,实是抱歉!”卡伊姆站起来,再度朝宋清深深一揖,“只是如今之局势实惊动不得塞尔柱人,哈里发已经在设法疏通,短期内万望阁下海涵。”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宋清还是满面笑容,摆了摆手示意卡伊姆重新坐下。“我方充分理解贵国的难处!以双边大局为重,如今之局势,哈里发陛下实不能轻举妄动。”

“我方秉着真诚的态度,愿意依照先前的约定,继续对哈里发陛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支持。……”

转折到来的如此突然。

第九百八十五章 万万没想到【二】

抱着沉重心态前来胡摩斯的卡伊姆,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是中国人的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是如同志般春天的温暖。

这太让他意外了,也太让他感动了。

一瞬间里甚至生出了“中国人是好人”的荒谬感触来。

是的,荒谬,这感觉是何等的荒谬。

人世间单纯的个体自是有好人圣母,可是国家、文明之中,还能有单纯的好人吗?脑袋生出这般不着调的念想的人,该是多么的不着调啊。

万幸卡伊姆很快就清醒了来。对面的中国人是一头此人的饿狼,可不是好人。

“在我们中国,有一句话是要以大局为重。而何为大局呢?大局就是整个局面和整个形势以及由此带来的长远利益的走势。”

“我等使臣,身系家国之利弊,脑袋里岂可缺少了大局意识?

把握现在、透视未来,做到不因局势纷繁复杂而迷向,不以局部小胜小负而动心该意,不为损失眼前蝇头小利而纠结难释,要跳出一时一事、一地一己之局限,正确处理局部与全局、个人与整体、当前与长远的利益关系。

此,方可为真使臣也。”

宋清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卡伊姆,他为什么不落井下石?那就是意图长远,而不知拘束于眼下。

这种直给卡伊姆一种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新鲜感。

因为对于巴格达来说,如此‘奢侈’的投资未来,是与他们绝缘的。他们根本没有这般做的资本!

想到这里,卡伊姆摇头一笑。明白了来。中国人能把姿态摆的如此之高,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多挥霍的资本。即便巴格达之谋失败了,对他们的损失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

用一根毫毛来换取一个好的名声,一个高的姿态,一个巨大的人情,谁都会去考虑的。但要是用自己的小命去换取这些呢?

“在下明白了,谢谢阁下的宽宏。”卡伊姆不再考虑,已经弄明白了宋清的意思,他是一刻钟都不想在胡摩斯待下去了。

再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宋清以还有公事要办为由,将卡伊姆客气地请了出去,后者拒绝了留宿的招待,直接领人去港口乘船到苏哈尔。

今日的会面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美妙,可怜巴格达的许多人还忧心忡忡。卡伊姆现在就恨不得一步迈回巴格达去,好让哈里发安下心来。也让那些参与进事情里来的贵族长老们安下心来。

同样的一天,在离胡摩斯千里之外的巴格达城,少见的迎来了阴雨天气。

天空阴沉沉的,云很厚,空气当中湿气很重,还下了淋淋细雨,雨滴夹杂着冷风,那感觉仿佛陡然变换了一个天地。

很多人都低着头,缩着身子裹在衣服里前行,就连哈里发皇宫内的侍卫也不例外,在阴沉的天空下,就连宫墙都好像染上了一层灰色,让人心情郁郁。

这种感觉,在穆克塔菲的妻弟哈基姆身上尤其厉害,他穿着一身传统的天方白袍,脸色很有些发青,十分难看。

心情是抑郁极了,可不是因为这场忽然到来的寒冷。

国势艰难,作为哈里发的铁杆亲信,又怎能不忧心如焚?

但他好歹能端着住,即使满腹的心事,在侍卫奴仆面前还是保持住了应有的风度。

“尊敬的陛下,愿全能真神使您的统治和权力垂之永久!”

听到了哈基姆铿锵有力的呼喝声,穆克塔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是巴格达城内少有的强硬派,虽然穆克塔菲知道哈基姆之所以如此强硬,也是因为他与自己已经是秤不离砣,死死地绑在一起了。

塞尔柱人重新控制巴格达后,他身为主谋,肯定是一个病死的命,而哈基姆一族也有死无生的。

这般时候,哈基姆又怎可能干坐等死呢?

就像他暗中做下的准备一样。性命是自己的,谁也不会视死如归的。

“今天把你叫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赛利姆已经苏摩尔传来消息,塞尔柱人就要来了。”

当塞尔柱人沉下心来调查的时候,很多蛛丝马迹是遮掩不住的。

“阿卜杜勒-迈吉德打算如何?”

后者是桑贾尔留在新月沃土的总督,是桑贾尔的一条绝对的忠犬。

“他已经在筹集军队了。你应该知道他的恶名,一切敌视桑贾尔的人都会被他撕咬的粉碎。你认为他会对我们施以怀柔吗?”

哈基姆的脸色憋得涨红,“我的陛下,我们不能束手待毙,我们必须反抗!”

“当然,我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已经让努尔丁去了南部的希拉,而你,就要去东面的瓦西特。”这是哈里发的影响力还能有些人响应的地方。

“城内的力量也要发动起来。”巴格达虽已经不如鼎盛时候,但总也有三五十万人。

“尊敬的陛下,城内的力量并不完全属于我们。尤其是巴格达城,它太大了。”鼎盛时期内外人口多大百万人的巴格达,是天方世界最大的城市,也是世界上除了东方的长安、洛阳、东京以外,人口最多的城市。

从建城开始,巴格达的规模就一直在扩大。巨大的城市面积,给守军的兵力分配带来巨大困扰。进攻者却可以集中力量,选择对某些地方进行强攻。还可以出动几路部队,进行带有欺骗性质的佯攻。一旦城市的某处城墙失守,城里的增援部队还需要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即便是守军顽强抵抗,进攻方还可以通过围困的手段,让大城市陷入粮荒。已过巅峰的巴格达城好歹也有三五十万居民,除去城外的农民,城内居民不说有二十万也不差多少,非常容易被饥饿所击垮。

“塞尔柱人野蛮粗鄙,崛起虽不足百年,却已经国势疲敝。最近因为战争,大肆搜刮地方钱粮,手段极其粗暴,已经使得民间多生怨言,百姓怨声载道,新月沃土地方已经多有不宁……”

“而且他们是虎狼之性,大军直奔巴格达杀来,沿途更不知道会有多少生民遭殃……”

“陛下如振臂高呼,必会有无数天方勇士响应!”哈基姆的话很铿锵有力。

穆克塔菲脸上露出笑容来,是的,哈基姆说的没有错。

第九百八十六章 我回来晚了

天方人与波斯人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纵然两者现今都皈依在同一信仰之下,然波斯人在整个天方世界中兀自是十分独特的存在。

哪怕是陆谦穿越的21世纪时候,波斯湾在天方人面前也最好是称呼为天方湾,哪怕全世界都以‘波斯湾’来称呼它。而换在波斯人面前,则自然是被称作波斯湾。

二者间的矛盾由此就可见一番。

发源于波斯高原的波斯人,自古就算是中亚、西亚世界的一强,从早期的波斯帝国开始,到稍后的安息帝国,以及萨珊王朝,波斯人强大了一千多年。纵然期间有被亚历山大一世征服的衰败,但波斯帝国灭亡后不足百年,一个庞大的安息帝国就崛起了。

他们的骨子里是有一种隐约的骄傲的!就像后世的国人,没几个中国人甘愿做一辈子的老二,任由灯塔国牛气哄哄!

无论是在久远的古波斯帝国,还是在波斯被天方化之前的萨珊帝国,那些帝国的发源地皆在高原上,“新月沃土”在波斯人眼中从来都只是属于他们的一块肥肉,却不见得就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其与波斯高原间隐隐透漏着一条裂痕。尤其是突厥化后的波斯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来源,源于部落的他们把同族的其他部落都看作是‘外人’,更不要说是南方的天方人了。

而黄沙漫天的天方半岛更只是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无论是波斯帝国,还是安息帝国,亦或是萨珊帝国,三大帝国对半岛都只是占据了其北部边缘——波斯湾沿岸,而从没心情去深入半岛过。

即便是现如今天方化的突厥后裔塞尔柱人,也从没有想去征服过汉志地区【半岛西部沿海地带】与内志地区【半岛中央高原,遍地黄沙】。

事实上整个天方世界最‘根源’的地盘就是天方半岛的内志,而纵观整个天方世界的历史,除了最初的二百年里,始发于半岛的天方帝国还拥有着称雄世界的武力外,之后的岁月里,无论是天方化的埃及,还是天方化的波斯,亦或是最后的奥斯曼帝国,天方世界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天方半岛。但波斯人却从来都是天方世界【中亚、西亚】的一个重要角色!

真正伟大的民族,永远不屑于在人类当中扮演一个次要角色,甚至也不屑于扮演头等角色,而是一定要扮演独一无二的角色。一个民族若是丧失了这种信念,它就不再是一个民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对比巴比伦文明灭亡后就直接萎靡了的新月人,倒下后又重新站起的波斯人应该说是更加伟大。

巴格达城内的哈里发在塞尔柱人手中,虽然屡屡在公开场合中被苏丹处于自身之下,但塞尔柱人信奉的是天方第一大教,这点与哈里发是相一致的,其地位还是不需要担忧。而只要哈里发本人的精神影响力还在,早已微弱不堪的阿拔斯王朝就还保有一丝尚存的希望。

就如穆克塔菲所说的南部的希拉与东部的瓦西特,从这两个地方召集依旧忠诚于哈里发的勇士,再从巴格达城内召集属于他的力量……

当卡伊姆一路焦急如火的乘船抵到瓦西特的时候,他惊愕的听到了这么个令他大为吃惊的消息。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

中国人那里顺顺利利的疏通了关系,且还得到了一个更加优渥的保证,反倒是巴格达老巢出了问题。

哈里发陛下与塞尔柱人已经明晃晃的要摆开阵仗,刀兵相见了。

是自己离开的太久了,还是太久了呢?

哈基姆看到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卡伊姆也是万万没想到。是自己眼花了吧?卡伊姆明明比他离开巴格达没早几天时间,怎的这么快就又回来了呢?

肯定是没得好!

心中不敢想的太美妙的哈基姆,立刻就认定是结果。然后他又一次万万没想到了。

“中国人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加大了对陛下的支持?”哈基姆觉得自己做美梦时候都不敢这般发梦。

“我带回了一百套兵甲,这是最好不过的证据!”卡伊姆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宋清要表现己方的大度宽容,要邀买人心,岂能让他只带着一消息就归来?

一百套兵甲就是证明。

“中国人目光长远,看重的是长远的未来。这些军备对他们言只是骆驼身上的一根毫毛,无足轻重,他们当然敢下本钱来du。”

“可惜……”卡伊姆脸上全是黯然之色,“我还是回来晚了。”

巴格达如此快的就与塞尔柱人爆发了冲突,他的喜讯又没有及时传回,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很定会有不少软弱的人在这个档口选择了塞尔柱。

阿卜杜勒-迈吉德的名声足以让那些胆小鬼吓破胆!

哈基姆脸上也没有了离开巴格达之后的壮烈,之前时候,穆克塔菲是前有巨险,后有深坑。中国人很可能因为硫磺交易的断绝而对巴格达生出怒气来,为了尽可能的取得更大利益,逼迫哈里发在书面上做出更大的让步,并且肯定会在短时间内断绝哈里发的支持,以显露他们的威胁;塞尔柱人更不会轻易的放过他,波斯高原上大战连连,后方再起火岂能行?不安定因素肯定要彻底捻灭。

穆克塔菲及他的支持者面临着十死无生的绝境,那真是太悲催了。

那些不坚定的人,肯定会见机行事,站到哈里发的对立面!

哈基姆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奋起一搏,即便身死,他也要咬下塞尔柱人一口肉。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是绝境之中的死也不放过你。

他能称得上是一真勇士!

哈里发穆克塔菲也称得上一名勇士……

但这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的无奈选择啊。如果有选择谁会走一条绝路呢?如果知道中国人不仅不会怪罪巴格达,反而还加大对哈里发的支持力度,那穆克塔菲与塞尔柱人的关系绝不会这般快破裂。

要知道哈里发到底是哈里发,是天方世界的精神领袖,实权是没有了,可影响力还在。塞尔柱人就算要换一个新的哈里发,也肯定要慎重行事,不会简单粗暴的一刀砍了穆克塔菲,那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桑贾尔只会用‘柔和’的手段,尽可能的不激起恶劣影响,不触发彼此的矛盾。

也就是说,巴格达实际上是有‘手段’暂且稳住阿卜杜勒-迈吉德的。弃车保帅,断臂求生的事情,在天方世界也是有的。

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短期内真的可以‘稳住’阿卜杜勒-迈吉德。别看他气势汹汹的召集起兵马,一副要武力行事的模样。

如果穆克塔菲真的抛出几个巴格达的重要角色出去,那时间定是能多争取一些的。

阿卜杜勒-迈吉德到底只是将领,而不是塞尔柱苏丹!他需要向哈马丹请示。

那样,巴格达就能得到一段缓和的时间,从而依靠中国人的支援而更大的补充自己的实力。

可现在……

巴格达城,哈里发皇宫内的穆克塔菲,看着哈基姆使人火速传来的信纸,他真的是想哭了。万万没想到啊……4

第九百八十七章 援军还没来

“尊敬的陛下,北方传来消息,阿卜杜勒-迈吉德已经筹集起了一支由30000名突厥人、波斯人、库尔德人和天方人拼凑的军队。他们预计会在十天后抵到城下。”伊萨姆沙拉夫长老恭敬的向穆克塔菲禀告道。他是巴格达城内少有的站在哈里发这边的长老。

之前的时候,如他这样的长老,穆克塔菲手下似乎并不少。然而现在,这般危急关头,还那么坚定的支持他的长老却就寥寥无几了。

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穆克塔菲内心的感触不外如此!

“城内已有上千名勇士响应了陛下的号召,加上旧有的宿卫军和支持陛下的民军,再有努尔丁将军自希拉招募来的勇士,以及哈基姆将军在瓦西特招揽的人手,我们一共有六千人……”

说到这里,伊萨姆沙拉夫的神色也不由得暗淡来,敌我比例悬殊太大了。尤其是巨大的巴格达城内还有不少塞尔柱人的‘走狗’的情况下,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阿卜杜勒-迈吉德的三万军队,主力是骑兵部队,但也不缺乏各类步兵团体。而穆克塔菲的军队却几乎都是步兵。

而且巴格达城实在是太大了。从建城开始,巴格达的规模就一直在扩大。而巨大的城市面积,会给守军的兵力分配带来多么巨大困扰,前文里也已经说过了。

穆克塔菲无所谓的一笑,伊萨姆沙拉夫的担忧他岂能不懂?早在他决心高居反抗大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甩锅。

将半径两公里的巴格达团城和城区面积巨大的西城区,统统甩给阿卜杜勒-迈吉德。老子不要了!

再将全部的防御力量都集中到窄小又易于防守的东城。

这样一来,无法防守的城墙和不能参加战斗的城市人口,都被穆克塔菲丢给了塞尔柱人,流经城市中央的底格里斯河,则成为了拱卫守军的一道屏障。再将河上的全部桥梁被拆除,巴格达东城区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堡垒。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甚至还要发动人手去加固那里的城墙。因为时间的原因,穆克塔菲只能够召集工匠制造弩炮等技术武器!

依旧是一个让无数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当穆克塔菲在宿卫军的拱护下,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走出哈里发皇宫兴建于三百八十年前的室内面积达3344平方米。有着高40米、在方圆数公里内都清晰可见的绿色穹顶,又称绿圆顶宫的金门宫。

通过底格里斯河上的桥梁进入到东城区的时候,西城区内一个个已经与塞尔柱人暗通曲款的贵族及长老们惊慌了。

就是哈里发自己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招,就更勿囵其他人了。

随后,努尔丁与哈基姆二人带领军队大肆在西城区内搜刮粮草和一些军用物资,征集各类工匠,在严格控制的东城区内,大肆打造器械。

穆克塔菲毫不遮掩的撕开了那层温和的面具,同时一条条流言也在巴格达城内传播。

只是很可惜,巴格达城早就不是阿拔斯王朝的巴格达城了。哈里发的权威近两年里有所回升,却也不足以让无数人拼掉自己的小命去投奔他。

阿卜杜勒-迈吉德得到消息后迅速命令骑兵赶到巴格达,塞尔柱军队抵到的时间为之提前了两日。

他们非常顺利的占领了西城区,直接在城里建立营地可怜啊,当年不可一世的阿拔斯王朝,这座城市的建立者,有“胜利者”之誉的曼苏尔,特意在巴格达市中心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中心围场,哈里发的皇宫就坐落在围场的中心地带。除皇宫之外,围场中还建有哈里发子嗣的官邸,其他皇室成员和仆人们的住所,哈里发的厨房,骑兵卫队的营房和其他政府机构的办事处。围场正中心的一大片区域仅有两座建筑:大天方寺和哈里发的金门宫,它们是全城最为精心修缮的两座建筑物,是天方世界的典型标志,象征着世俗权力和精神权威的结合。除了哈里发之外,任何人不允许在这块中心区域骑马,即便是他的叔叔因痛风而腿脚不便,也不得以身体不适为由享受特殊待遇。

塞尔柱人与其之前的布韦希人,虽然践踏了这一规定,可到底那是直属于高等贵族才有的资格。但是现在,一个个‘低贱’的下等人都能骑着马儿,奔驰在中心园内,掠夺可以找到的财产或物资,并搜集材料制造工程器械。

一水之隔的巴格达东城,穆克塔菲看着直咬牙切齿。

他将武器库里的存货全部拿出来武装军队,还利用自己的信仰情节,感召麾下为其努力战斗。最后再郑重承诺,凡是在战斗中受伤的士兵,都会得到5个第纳尔金币的补贴。而三个第纳尔金币大概等于两个拜占庭金币。也就是说,一个第纳尔金币只能换一个半且不到的中国银币。由此可见穆克塔菲是多么的穷困潦倒。

不提巴格达城下的战斗,就说远在胡摩斯港的宋清等人,在听闻了巴格达的变故之后,人人面面相觑之余,心中剩下的就全是mmp!

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巴格达这就要唱凉凉了。

心中很有种吃食的赶脚,却还要杨幺立刻带领舰队逼近阿曼角,逼近霍尔木兹海峡,以牵制塞尔柱人的水军船队。

不然,任由这支水军杀到西瓦特,甚至是顺着两河向上,那对穆克塔菲来说,简直是坟头上添把土,是唯恐他死的不彻底。

“你说说看,那来援的大部队若是能此刻就抵到,该有多好。”

宋清心中叹息着,他们这儿早就接到了信报,下一批援军水陆人马可达万人之多。这支军队的用意是甚,就不问可知了。

而现在看,皇帝的思量也真半点不错,有了穆克塔菲,他们这支军队就大有可为。

如果援军抵到之后,穆克塔菲再悍然举起反抗大旗,那动摇塞尔柱人在新月沃土的统治力,简直是轻而易举的。

可惜啊,那援军他们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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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人生的旅途中总是有无数的惊喜和意外。比如自信满满的失败,比如始料未及的胜利!

……

阿卜杜勒-迈吉德的攻势到来的很快。只是五天的准备时间,塞尔柱军队就开始了进攻。他们一面从东部的城墙下手,另一方面也尝试从西城区直接渡过底格里斯河。但这些努力都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攻城战是考验双方工程技术水平的战斗。经历过天方黄金时代的巴格达,依然拥有较多的科技遗产。工程师和工兵们,用加固的城墙和城门,抵抗着塞尔柱军的攻城锤的袭击。安放在城头的弩炮,也可以发射带有石油等燃烧物的砲石,亦或者是一包包威力有所减少的药粉。

药粉的配方早就在天方世界流传,大批的硫磺更是从穆克塔菲手中转去胡摩斯,巴格达没有隐藏着的药粉加工厂才是怪事。

相比之下,塞尔柱军队在这方面的准备就不够充分。他们也有药粉包,但却很难送上城头。一是因为大批的技术人才都被桑贾尔抽去了波斯高原,短短几日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们制造出多么杰出的器具。二是因为守军一方占据着地势。同样是弩炮,同样是投石车,守军的射程比他们更远。

他们仅仅制造了并不复杂的攻城锤、云梯和少量远射武器,根本无法在技术和数量上碾压守军,获得优势。

巴格达的战争并没有快速展开,再迅速结束。出人豫料的,人数远少于塞尔柱军队的守军在危机中爆发出了强大的韧性,死死地抵挡住了阿卜杜勒-迈吉德的猛攻。

在最初的几日过后,战争出人豫料的进入到了僵持状态。

在战争中学习并熟悉战争的守军,甚至在战争开始的第六天里,当塞尔柱人修补好了底格里斯河上的一条浮桥后,血战底格里斯河畔,死死地抵挡住了对方的进攻。

塞尔柱人的工兵在己方的火力压制帮助下,终于修复了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桥梁。大队蓄势待发的重步兵蜂拥而上,用人力投掷的小型油罐或是手雷开路,企图迅速击垮守军的防御。

因为巴格达的城防工事设计的非常巧妙,东城墙高大坚固,绝非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拿下的。倒是底格里斯河,那只是一条河,只要塞尔柱人的大军成功的登上对岸,阿卜杜勒-迈吉德有绝对的把握扫平河东的抵抗。

但仅仅一座桥的空间,并不能让塞尔柱人数量占优的部队尽请施展。守军一样调集重兵来堵住这个缺口。身披重甲的持盾步兵,用密集的方阵来迎接加速冲锋的对手。双方在漫天飞舞的油罐、手雷和箭矢的笼罩下,进行了一场真勇士的较量。战斗持续了整整一日。

突厥人固然英勇,但天方人同样打出了血性。

穆克塔菲甚至都亲临前线督战,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他们必须坚持住。

穆克塔菲还调来了弩炮,朝着河对岸的塞尔柱人射击。塞尔柱派出勇士,一度杀到了对岸,用手里的油罐和手雷摧毁了多门弩炮。可最终,士气高昂的守军还是将塞尔柱军队赶回了西城。

同一天里,围困东城的塞尔柱军队也发起了猛攻,这是为了牵制守军。但他们新造好的攻城锤,还没有行到城门下,就被守军用弩炮发射的燃烧物焚毁了。

血战一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还没能夺下西城,塞尔柱军士气大落,守军的士气却越发高昂,攻城战就此陷入僵局。偏偏凶残如阿卜杜勒-迈吉德也不敢用筑坝的方式,截断底格里斯河。因为那样会对下游的农业造成毁灭性打击,将让整个西瓦特的城市和村庄都加入到哈里发一边。

……

农历九月份,一支庞大的舰队终于看到了恩泽海岸。

接风洗尘中,呼延庆就已经进入到了工作状态。中国人虽然自古就有‘食不语’的讯条,可实则酒桌文化更是根深蒂固的。听到凌振转来的消息,呼延庆是懊恼的直拍大腿。他如果能提前半月光景,则如今必大不相同。

“现下也是不晚。”凌振一捋下巴的胡须,说道:“塞尔柱人对巴格达优势太大,战事爆发至今已有半月光景,穆克塔菲恐已入迈吉德之手。”但现在是还无确切消息传回。塞尔柱人把霍尔木兹海峡堵的死死地。

“然无论彼处厮杀是否已经结束,穆克塔菲身为哈里发,一如先秦时期的周天子,岂能无有影响?”

“是杀是囚,是死是活,皆会引得民心动荡,min yi不安也。”

“塞尔柱人定不愿看到我军此刻登陆西瓦特,此乃我军之良机。”

“以老夫之见,将军且莫在恩泽多停留,迅速出兵霍尔木兹海峡,与杨将军汇合一处,趁着塞尔柱水军云集于霍尔木兹海峡之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尽数扫灭。”登陆西瓦特是越早越好啊。

呼延庆连连点头,“老哥此番话有见底,实说进了小弟的心底里。正所谓兵贵神速,小弟明日就提船向北去。”

所以,当呼延庆引带着一艘艘战船行到霍尔木兹海峡东侧时候,停船于此的杨幺真是吃惊极了。

如今这个时间,他估摸着呼延庆军也确实该抵到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呼延庆来的如此快捷!

“将军来的忒快,小子万没有想到。”

杨幺兴奋极了。塞尔柱人的水军主力就在他的面前,之前困于实力不足,不敢轻易的杀入海峡去,可现在有了呼延庆军,他不仅要杀去海峡的西侧去,还要趁势多了阿巴斯港。在登陆西瓦特之前,先就狠捅塞尔柱人一刀。

“你都想不到,塞尔柱人就更想不到了。”呼延庆在知道对面兀自有大批的塞尔柱水军战船集结后,心中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这证明他没有错失了这个良好机会。

“这是天助我也!”刚一到场就能立下一大功劳。

“眼前海峡的风向水情地理如何?”感叹都放过,呼延庆话语直转入正题。

海战,最重要的就是水情地理风向。风向的突然转变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势,哪怕陆齐军有着塞尔柱人根本没有的火器助阵。

先前杨幺为什么不敢闯入霍尔木兹海峡?不就是寡不敌众么。

要知道,塞尔柱人除了布置了大量的木排暗桩,为了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人多势众的优势,更特意设计了一种两截船。

前面装载着燃料,后方由人力划桨。船体细长,速度很快。

以火船来硬怼炮舰,这真是塞尔柱人无奈之下的选择。

霍尔木兹海峡中多岛屿、礁石和浅滩,地形复杂,鬼知道塞尔柱人有多少这般的火船在埋伏着。没有足够的力量,杨幺根本不敢擅入。14

第九百八十九章 大火

“此海峡,东西长约三百里,最宽处达二百里,最狭处则只有百里且不足。海峡中多岛屿、礁石和浅滩。地形颇为复杂!”

“然我朝对此已早有布置。多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此地水情地理风向潮流等。”

杨幺摊开了一张呼延庆很熟悉的地图,这张图他手中也有,来天方的路上早被他烂熟于心,是谍报司多年辛苦的结果。不止表示出了这儿的岛屿、礁石和浅滩,更用箭头标出了霍尔木兹海峡的潮流。那是自东向西的!

原因是甚,谍报司是不明白的。就像波斯湾里经常吹东风是甚原因,他们也完全不明白,只是把结果整理了一下传回国内事了。

你要让他们理解什么是副热带,什么是热带沙漠气候,什么叫终年炎热干旱,降雨量小于蒸发量,故而,海水从天方海流入波斯湾,而不是从波斯湾流去天方海。他们能懂才有鬼呢!

谍报司只知道波斯湾的风向、潮流都十分适合陆齐水师从东向西进攻塞尔柱!

“我担忧的是他们新增的东西!”中国水战,江面布置手段花样繁多,但总的说来除去海上没法用的铁索拦截外,就是木排暗桩了。

用重物——石头、铁锭都可以,锚定木排,根据彼此的浮力和重力,还可以控制木排的深度。多个木排联系在一块,再用铁锚固定,那将会是一个个看不见的敌人。只要被进攻船只碰上,就是一场灾难。

因为木排的前端多会被削尖,甚至加装铁枪,进攻战船快速趁着海风海流快速驶来,彼此一碰,不在船艏吃水线下被捣出一个大窟窿才有怪。

更别说那些木排钉在船艏后,其总量和连带的其他木排,会像是一张大网,重重的缠住那艘闯进网中的‘鱼儿’。战船的速度会立刻清零都有可能!战船的挣扎更有可能会造成船体的二度破坏……

而暗桩就是在浅滩河口附近打下木桩,让本来可以通行的航道变得无法顺利通行。

如今时代可不同于后世,在21世纪,霍尔木兹海峡的航道只有狭窄的几公里宽幅,对比霍尔木兹海峡的宽度来,这个航道真的很狭窄。原因就是21世纪的现代军舰和货轮吃水更深,远远超过眼下时代的水军战船。

霍尔木兹海峡除去那些真正的浅滩外,还有很多地方的水深只有十米上下,这个深度对于眼下的船只来完全不成问题,可对于21世纪的军舰与货轮来却显然是无法通行的。

但如此的水深的‘浅滩’若加了一根根暗桩之后,却就能让陆齐水师的战船徒呼奈何了。呼延庆他现在迫切了解到的就是塞尔柱人新增加的布置。

那木排暗桩的手段,天方世界本来是没有的。然而近些年里,陆齐对天方世界的影响力在迅速增大,北天竺和伽色尼王朝的地盘都被陆齐拿下后,其与塞尔柱人已经有陆地接壤了。只是道路崎岖难行,过于艰难!

塞尔柱人迫切的需要了解陆齐,需要认知中国,木排暗桩的手段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天方人学了去。

“塞尔柱人在霍尔木兹海峡内布下了许多木排暗桩,已经确定的地方就有十七处。但没有确定的地方只会更多——”杨幺无奈的说。

这些木排暗桩将会是海峡内仅次于火船的威胁。然而这些都是塞尔柱人的机密,谈何容易被刺探到?

呼延庆并不觉得失望,杨幺这是很正常的回答。

如果轻轻松松的就能闯进海峡去,那还用得着他来此么?杨幺手下的战船就是再少,也能在交战中从塞尔柱人身上占到便宜,积少成多甚至都可能不需要他过来。这儿显然是需要付出一定牺牲的。

“我们没时间浪费,为今之计只能硬打了。”就像要硬生生啃下一座城池,即便进攻方的优势再大,付出的代价也不会下了去。

但杨幺听了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陆齐水师拖不得啊。眼下的机会是千载难逢,因为巴格达之战的缘故,塞尔柱水军必须死死的堵在海峡。如果换个其他时间,后者见势不妙,怕是立刻就会作鸟兽散。偌大的波斯湾,大大小小的岛屿可是很有一些的,曲折波诡的海岸线也是隐藏战船的好地方。

到时候,塞尔柱水军完全分散开,那就意味着整个波斯湾都将会化作战场。塞尔柱人的战船可以分散成一股股的小部队,带着一艘艘的火船来不断的扰袭、袭击陆齐水面战船。骚扰,或者说是严重威胁到登陆部队的后勤补给线……

可能那不会产生大的影响,但也很可能会产生出很大的影响。

风险是很高的!

谁让陆齐的战船数量少呢!前后相加也才三二十艘。

……

就在霍尔木兹海峡被战云整个笼罩的时候,陆齐军也越过了纳马克盐湖,看到了哈马丹的影子。

这可真的是不容易。

大军沿着厄尔布尔士山脉,沿着起起伏伏的山地与谷地,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用炮火和刀枪生生砸开了一处处塞尔柱人的拦截。

大军终于抵到了卡维尔盐漠的最西端——纳马克盐湖。

看到了波斯核心重地哈马丹的城墙!

数以百万的塞尔柱人在死亡的威逼下选择了驯服,陆齐军狠辣的手段让他们闻之胆寒。一座座城池被夷为平地,一座座城市被大火吞没,死亡逼迫着他们不得不低下头来。

但是反抗依旧存在。

谁让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头山岭,游击队的干活可不是在20世纪才出现的。

一桶桶黑油被浇泼到房门屋角处。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杀入小城的陆齐军就开始了退军,重新退到了小城外,随着他们的退军,一个个火苗被点燃,整个小城迅速地开始燃烧了起来。

风助火势,熊熊大火很快的就弥漫了整个小城。

对于泼韩五来说,这个时代没甚日内瓦协定,更没甚人道主义精神,战争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他对塞尔柱人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的实力,保存士兵的生命,他根本不在乎将那些无辜的百姓也牵连在内。

何况一支百多人的运输队在这座小城附近遇袭,死伤三分之一多,城内的塞尔柱人还胆大妄为的攻击入城搜捕的陆齐军士兵,他们死有余辜!

波斯高原的城市建筑并不像中原那样用到大量的木头,这里大部分房子都是土砖垒砌的。以圆木作为房梁和支架,用的是木质门窗。有些人家是两层楼房,二楼阳台全是土砖搭建。

但这样的一座城市依旧能燃烧出熊熊烈火。

城内的居民都被烧了出来。他们都顾不得城外四周荷枪实弹的陆齐军,拼命向着城外飞奔。

虽然有人会觉得有伤天和,但是这个时候,军中却没有一人质疑泼韩五的决定。

对于任何一个合格的军人来说,哪怕他们心怀怜悯,但是也更珍惜自己战友的生命。

第九百九十章 人海战术

“轰轰轰……”

辽阔的波斯湾海面上,双方数百艘大小战船交织在一起,完全是以小型桨帆船为主力的塞尔柱水军,面对陆齐水师战船轰出的铁弹、霰弹、燃烧弹等,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也没有反手之力。

而塞尔柱人也并没仗着船多势众,仗着自己熟悉地理,就要吃掉陆齐水师的野心。只看他们的大船还没有露面便可知道他们只想逼退陆齐水军的进攻!

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打的很硬气,数百艘小型桨帆船和着一艘艘的火船,疯了一样向陆齐水军冲到。一个个塞尔柱水兵斗志昂扬,人人似都带着拼死一搏的炙热信念。

进入到霍尔木兹海峡后,陆齐水师的战船只沿着中心航道行驶,他们不敢把范围扩散开来,因为周遭难保就没存在着肉眼看不到的木排暗桩。

要知道,一艘艘战船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很轻易的速度便可达到六节。如果把风帆张满,这个速度还会更快。而风帆战舰的速度飙到十节都没甚稀罕的。如此快的速度,一瞬间里根本停不下来。

过往与塞尔柱人交锋时候,陆齐军的水师战船就有追击败退逃窜的塞尔柱战船,结果却落入了人家陷阱的事情发生。

那一艘艘小型的桨帆船能够安然通过的水面,实则却暗中隐藏着木排。桨帆船可以通过,陆齐的水军战船却是不行。

也亏得杨幺行事例来稳重,从来不单独派出战船追击,是以倒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但如此事情也是如冷水浇头,让他们骄横的内心登时化作佛系。

非是这般腌臜陷阱着实叫陆齐水军头疼,杨幺怎可能半年光景都这般安分守己呢?

如今大部队杀入了霍尔木兹海峡,整个陆齐水师都落下了半帆,把航速放缓。很多途径的大小岛屿,都一掠而过,或只是放出小船来,根本无法确切的予以检查。

就跟船队前方的一排探查船一样,船身不大,只能承载七八人,帆桨两用,船只吃水极浅,可拖着一张没在水下两丈五尺深的拦网后,船只的速度也就与大部队相差无几了。

随机应变么。这就是杨幺无奈中想出的法子,用小船在前试探,来为战船趟雷。

一旦发现不对后就立刻打出照明弹或烟雾弹,提醒后方主力战船。自身也可以砍断拖网的绳索,轻松掉头转航。

但这一手段放到今天就不当用了,塞尔柱水军直接出现在了水道的正前方。而当战争打响后,一批的小型桨帆船和一艘艘火船还出现在了陆齐水军的背后。

他们就是很标准的‘人海战术’,字面上的意思,别胡乱带入pla。后者的人海战术与字面意思可大有不同的。

塞尔柱人就是仗着人多船多,大搞拼命战术。

也就是波斯湾表面水层是从东向西流的,不然他们早顺水向东释放木排了。

现在只能蚂蚁咬象,贴近了跟陆齐军水师营打肉搏战,以求能用火球、火油烧船,但是陆齐水师的火炮让他们的想法化作了虚妄。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就真一点收获也没。

塞尔柱人射出的箭,放出的弩炮无论是裹着火油还是包着药粉,还有丢出的火弹,都不能给齐军水师造成严重的伤害。真正能伤到陆齐战船的只有他们的火船,一艘艘火船就仿佛一颗颗大号鱼雷,四面八方的射来,简直就是360°无死角的饱和式攻击。

陆齐战船放出的火炮,每一炮都能很轻松的给对手创伤,乃至一样被陆齐搬上船头的弩炮,放出的爆炸箭也能给塞尔柱人一重创,谁叫他们的船太小呢。那些小型战船还好,到底是战船,火船就很可笑了,船板薄弱,休说是被炮弹打,只要被霰弹命中,都能打出一马蜂窝。

“打,狠狠的打!”呼延庆高声大呼着。这场战争就是一个耐力的比拼,看塞尔柱与陆齐,到底谁先支撑不住。

陆齐水军虽然有所损失,可对比已经给塞尔柱人造成的损害,那显然是占着优势的。

如今的局面就逼迫着塞尔柱人只能正面迎击/阻挡陆齐军水师,这可比他们把陆齐军放入海峡后,再想方设法的骚扰陆齐水师可舒逸的多了。

呼延庆与杨幺先前就都害怕,水师战船主力深入霍尔木兹海峡后,大批隐匿着的塞尔柱船只绕到他们背后去放木排,那可就惨了。

不说会断绝水师主力与胡摩斯的联系,却也等于在后路上放下了一块巨石。

而现在,塞尔柱人更希望陆齐水师能知难而退,才不会用这般法子来两败俱伤呢。

……

波斯湾上的交战对于整个天方战局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然而偏偏此处被与陆上主战场联系不通,浩瀚的沙漠和重重高山阻断了彼此的联系。西又与巴格达战场消息隔绝,无论是此时的哈里发穆克塔菲,还是城下的塞尔柱主将阿卜杜勒-迈吉德,全都不知道这场影响重大的海战!

至于万里之外的陆皇帝就更不知情了,他现在正为陆川新得一子而乐得开怀。虽然是庶子,但庶子也是儿子。陆川的子嗣并不丰厚,庶子也弥足珍贵,眼下这孩子的老爹虽去了先前,但他老娘安安稳稳的把他生了出来,又已过了满月,很值得高兴啊。

他这次放出去了九个儿子,并非只有老三后院里有孕妇,但除了老三家的这个孕妇成功的诞下一龙孙来,还给养到满月,身体健康。其他两家后宅,到是没人敢玩太过火的游戏,孩子都生了下,一儿一女。可全都体弱,尤其是那男婴。

这般比来,陆川后宅就尤其的让他满意了。

他们的老子甭管在天方吃相有多么难看,那也是在为他来效力的。结果自己的儿子闺女都要保不住,陆谦这个做老子的脸上很没面子。

所以,他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态度重重赏赐了三皇子妃。

嗯,是的。不赏孙子的亲娘,陆谦只能赏孙子的嫡母。倒是后宫诸人赏赐时能捎带上那个悲催的孩子亲娘。

谁叫她是小妾呢。

后宫的皇后皇妃们重赏的也是三皇子妃,小妾就只能是捎带的。

第九百九十一章 好运气

金陵,蜀王府。

蜀王,这是陆川的封号。陆谦有些红果果啊!半点不对自己儿子名号与封号的关系进行遮掩。

府内的热闹还在继续着,从小王子诞生之日起,整个蜀王府就开始装点了起来。院子内外张灯结彩,深秋天气,纵然做不到鲜花似锦,那也披红挂彩,看着就洗净。

因为男主人不在家,从各地汇聚府前的车马都只是礼物送到,人退走。能真正到后院上房热闹的只有王公贵族的女眷和达官要员的家属。而蜀王府里有资格来接见这些上门客的人,也只有蜀王妃。

其他的人如何够格?非是蜀王妃叫来帮忙,那些人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小院院门都不能出。不然冲撞了人怎办?

“瞧把她高兴的。可是在父皇跟前卖了个大好!”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父皇明着嘉奖了她,却也把小王子的安危绑在了她身上。这王府里的阴私可不少,暗地里的手段多着呢,万一小王子有个好歹,看她日后还能得好?”

民间的妯娌之间常就有拌嘴吵架的,实则皇家也不例外。只是不明着来罢了。

李氏软软的躺在床上,大早上给王妃请安到现在都一个上午过去了,可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的还是王妃那身上的大红盛装。更清晰的是打扮的如同年画上的福娃一样的小王子。刚满月的娃娃,养的白白胖胖,一双黑珍珠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一笑露出的一双小酒窝,真的爱煞人了。

李氏突然觉得自己也好想好想要一个孩子。

李家也算是官宦豪门,她父亲李宽不能跟他伯父【李光】相比,但好歹也是一州太守,生来就从没想过要于人做小。虽然进了王府给蜀王做侧妃,也并没辱没了她的家世。甚至能有如此机会,都未尝没有她伯父的关系……

可……

李氏红豆初发时候,不止一次做过那绯红色的梦,嫁给一个英俊温柔又才华横溢的相公,夫妻间举案齐眉,如漆似胶,再生下一双、两双可爱的儿女,自己上侍奉公婆,下抚养儿女,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可现实却是这般的残酷……

“给我拿领披风来,我要去张姐姐那儿坐一坐。”

李氏始终静不下心来,正院里传来宫中皇帝重赏王妃的消息,她中午饭都恹恹的只吃了几口,还是让身边的大丫鬟代吃了一些。否则的话被别人多传一句口舌:府上大喜的日子,李侧妃却神情郁郁不乐的。话要传进王妃的耳朵里,李氏可不敢奢望王妃就一点都不在意。

黄色云锦皮袄和百褶棉裙,腰间紧紧束了一条五色宫绦蝴蝶长穗儿,又套上了粉红色百蝶穿花贡缎面儿白狐狸皮里子的立领儿褂子,外头又披了一件羊绒斗篷,李氏的手中还握着一个暖炉。没办法,今岁的金陵冷的太早。

这一出门,虽然只有几步路远,却也真给裹的严严实实。

李氏房外左手种着一颗梅花,一出门便能闻见一股细细的香气,和着扑鼻而来的寒凉,极是醒脑。这个时节梅花开的正好看,红如胭脂,……

……

霍尔木兹海峡的炮声持续了整整三日。白昼厮杀,夜晚歇战。最终没能坚持下去的是塞尔柱人。

起家在呼罗珊的塞尔柱人,本身就不是甚海洋民族。而残酷的战争却又是打压士气的最好利器。塞尔柱人开始时候也是万众一心的,可是三日的血战下来,不断的伤亡,一艘艘战船的被摧毁,还是如冰寒的冷水彻底浇灭了他们的‘激情’!

陆齐水师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多艘战船被焚烧,所有的战船都近乎有损伤。

如此大的牺牲换来的就是,陆齐水师再缀着一支塞尔柱水面残军直到阿巴斯港之后,这场本就被杨幺预定了的战争,进行的那是相当粗暴。

大小数百门大炮使着劲的猛轰,像是要把自己的愤怒全部发泄出去。

连连的炮声映红了阿巴斯港的半边天空,爆炸声从不远处的码头区传出来,哈米德·伊斯迈尔是心痛如绞。作为塞尔柱水军主将,阿巴斯港就是他的老巢,就是他的家。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暴徒在他的家中乱砸乱烧,更要把整个家都丢掉……

靠着大炮助阵,陆齐军的登陆部队在陆地上的战斗有如神助,轻松的打破了塞尔柱水军的港口防线,战火已经在慢慢向着阿巴斯港的城区烧去。

塞尔柱人的抵抗力度不大,海战的失利已经让他们丢掉了胜利的信心。若是他们此刻还有着开战第一天时候的高昂斗志,呼延庆在南下港口区后,绝对不会急不可耐的就挥兵杀入城区去。

“轰轰轰……”

“轰轰轰……”

炮弹加药粉包,陆齐军的火器像不要钱一样,雨点样儿打下,砰砰飞上半空的炮弹密密麻麻,两刻钟都还不到,塞尔柱在城区南部的抵抗就宣告失败,战场全成了一片废墟。再坚固的房屋也挡不住炮弹的猛轰,再多的士兵也挡不住炮弹的洗礼。塞尔柱军或死或伤,还活着的就全放了羊,彻底崩溃!

呼延庆一点也不在乎天色将黑,立刻指引部队继续向北面的城区进发,显露出近乎鲁莽的自信。痛打落水狗,在他看来或许自己的进军只是毫无威胁的趁胜追击。

塞尔柱水军白日里连连败仗,阿巴斯港城区内零零散散流落着到处是塞尔柱残兵,夜间陆齐军继续攻杀,这些败兵就没有一丝的斗志,一个个向着北面逃去。

而也就是陆齐军对阿巴斯港的攻占,呼延庆才接到了一个叫他极其意想不到的消息巴格达并没有沦陷,哈里发穆克塔菲依旧在抵抗。

这简直就是一场神迹。

就穆克塔菲那点战斗力虚弱的兵力,竟然能抵挡的住人数绝对占优的塞尔柱军。这太不可思议,太不科学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呼延庆连连大呼,兴奋地不能自已。

在恩泽海岸,他还以为自己没能赶上好时候,而暗自懊悔。

可谁能想到,他是好运到爆炸,从头到尾竟然一点都没有缺席。无论是与塞尔柱水军在霍尔木兹海峡的战斗,还是前去救援巴格达,他都没有赶晚。

“将军果真好运气,此天方之战定也。”杨幺服气了,这运气忒好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挑剔的陆皖

“儿皖跪禀,父母亲母妃大人万福金安。

恭庆父母双寿,儿曾路经木鹿【今土库曼的马累,又作谋夫,哈里麦蒙在此登基】,得沉香木数根,作寿屏三架,又请人画椿重荫,观者无不叹羡!

儿身体如常,一路所经事繁多,几至日不暇给,然所得亦多也。

若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陆谦笑眯眯的看着老五陆皖寄来的家书,这小子身上流的虽然有方家的血脉,可耍起文笔来,确是不比老九差的。

只是笑眯眯的陆谦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被自己夸奖的老五,下面竟然变味儿了。

“不要新月沃土?”

“气候干旱,降雨稀少,水资源不足……”

“老子能不知道新月沃土是甚个鸟德行吗?”在他穿越的那个年代,以伊拉克的库尔德区为例,后者本是伊拉克最重要的农业区,气候温和,土壤肥沃,曾被誉为伊拉克的粮仓。供应着伊拉克全国大约一半的小麦、大麦和各种蔬菜。

但在陆谦穿越的时候,那个地区休要说是供给全国了。该地区约有三分之二的洋葱、西红柿和三分之一以上的土豆都来自进口。大量的水果,如橙子、香蕉和苹果等,也来自国外。

新月沃土早就名不符其实了。

在后世,无论是东端的伊拉克,还是西端的叙利亚,那农业发展可都不怎好。而现在时候,新月沃土的农业发展虽比之后世要强出很多,可陆皖仍旧看不起它的东半段。

对比伊拉克地区,他对后世的土耳其地区更感兴趣。从小亚细亚攻伐巴尔干半岛,让陆皖斗志昂扬!

至于他的封国与东方陆路断绝的事儿,那明明就还有里海的么。加上厄尔布尔士山脉的北麓,也就是里海的南端沿海平原,那里有着后世波斯境内少有的平原和湿润气候区域,非常适合发展农业。

再说了,高加索山脉虽高险,隔断了东欧平原与天方世界的联系,却也不是不可以穿行。

穿越高加索山脉,那可是丝绸之路北段的必经之路,传统上,北方的商人们会选择通过达吉斯坦滨海的杰尔宾特古城到达阿塞拜疆,或是选择通过奥塞梯地区众多的山口直达第比利斯,抑或沿着狭长的黑海海岸线到达阿布哈兹。

横竖,把未来的‘事业’中心放在小亚细亚地区与巴尔干半岛上的陆皖,是不担忧自己的封国真的与母国隔绝的,也是真的看不上伊拉克。

他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没有大的追求,眼睛里看到的更多是地中海东端的滨海地区。那些地方被一座座山脉与东部的大片区域——伊拉克、叙利亚等隔绝开来。从北向南,先是阿曼山脉,再是阿拉维山脉,然后是黎巴嫩山脉,最后是约旦河。

至于这条分割线以东的大片土地,他都是懒得理会的。只认为会是封国的拖累!

陆谦心中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小子眼界真高,这个时候的伊拉克都已看不上了;笑的也是这小子的眼光真好,那天方地区的精华地段是被他一口吞吃了。

后世的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听了会痛哭失声的。可怜他们打生打死,还不如陆五一声吆喝的。

不过现如今的地中海东段沿海地区,已经被一连串的袖珍十字军王国给占据,历史上,绿绿会与一神教围绕着这些地盘大打出手二百年。直到蒙古人冲了进来,直接掀桌,砸烂一切,强行叫停了两边。

“陛下……”方金芝来的飞快,如果不是要保持仪态,她都恨不得一溜小跑。

陆谦把事情原委告知于她,方金芝脸上也是有着意外,但却根本不把这点意外当一回事。“天下恁地广大,五郎舍了也就舍了。东面的不要了,西边拿到手不就行了。”

“说的倒是轻巧,凭你这张嘴去拿么?”

“小女子这张嘴可没的厉害,五郎能依靠的当然是大王!”

……

巴格达城,战争的痕迹还没有消去,但消散的硝烟却已经让这里重新恢复了繁荣。

陆齐军打灭了塞尔柱人的水军主力,扫荡了波斯湾,也就等于是打开了胡摩斯港、恩泽海岸、苏哈尔港等地与巴格达的联系。

一匹匹城市所需的物质被船只运送到这里。

从粮食到美酒,从平常的麻逸棉衣到华丽的丝绸珠宝,还有那一船船的香料,以及一船船硫磺。

后者的开采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穆克塔菲宁愿掏空自己库存的所有硫磺,也要全力以赴的向中国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宋清看着眼前的哈里发,心中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在激荡着。

眼前的穆克塔菲绝对是一个人物,在了解到整个巴格达之战的经过后,就是他也要对穆克塔菲说一声“佩服”!

能在那个情况下,舍弃自己的皇宫,带着支持者缩到更利于防御的东城。而且只凭着一支战斗力很不堪的军队,他真的在塞尔柱人优势兵力的猛攻下守住了城池。

宋清自认是不如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也要舔着脸来奉承他,这一切不是因为他宋清本人的才智,而是因为他背后强大的陆齐啊。

正是因为有陆齐的支持,他才能与穆克塔菲正面交谈,被奉为贵宾。自己也才能以一种‘神’的目光来俯视着穆克塔菲。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努力注定是要打水漂的。

海滩上再漂亮的沙堡也挡不住海浪的一次冲刷。

早就接到陆皇帝旨意的宋清,看着眼前的穆克塔菲,可不就是在看沙堡么。他再大的努力也比不上陆皇帝的一个念头……

这种感觉和感知让他自觉的就把自己‘高看’了一等。用一种看‘瓮中之鳖’的眼神看待穆克塔菲。

“我方可以承诺向陛下借款一百万金币,用于采购军械及各类所需物资……”但必须是从中国采购。

积小河方以成江海。任何事都要一步步来做的!

在宋清的脑子里,他很清楚陆皇帝要新月沃土,但一切都要慢慢的渗透,这样才能不伤彼此间的友好“感情”不是?

先用借款的手段为陆齐商货的大规模涌入打开通道,然后一些事情才能接着进行。

这手段虽与陆齐用到高丽、日本的法子不同,却也不是没有相同之处的。宋清他熟悉的很!

第九百九十四章 新对手与西迁

乌石城一处在院内,马栋快速的将几块冰镇的西瓜扫进肚里,一股透心的清凉冰爽敢油然而发,满身的燥热感都被一扫而光。

转眼又是半年多的光景,塞尔柱帝国已经被彻底打崩。

巴格达的变局,哈里发联合陆齐的发难,让桑贾尔的设想落了空。

须知道,在桑贾尔的设想中,波斯高原就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塞尔柱人和陆齐军会在地形复杂的高原上反复争斗绞杀。双方都会大肆的挥洒着血浆。

人没有血是活不了的。所以那新月沃土则就是塞尔柱的补给新鲜血液的源泉,不仅是兵力,还有钱粮物资等等所需。

整个新月沃土,甚至还有南方的法蒂玛王朝与西面的拜占庭帝国的暗中支持,桑贾尔就有信心击退/耗退陆齐军的进攻。

后者的战斗力固然强大,可到底与其本土间隔万里之遥,两边拼起消耗,怎么看都是塞尔柱占优!

可谁能想得到穆克塔菲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他的后腰上狠狠捅出一刀?

这一刀真的要了桑贾尔的小命了。

穆克塔菲在取得了巴格达保卫战的胜利之后,又与陆齐军达成了‘和平协议’,然后就高举着阿拔斯王朝的大旗,号召新月沃土的天方人反抗野蛮的塞尔柱人的压榨与剥削。

桑贾尔气的只想吐血,就是哈马丹失守带来的打击也比不得哈里发的反戈一击。

这可是哈里发啊,还举起了阿拔斯的大旗,中国人也真的变成了不偷腥的猫儿,没有趁虚杀入新月沃土。如此,一切的因果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中国人是好朋友’以及‘阿拔斯复兴,天方复兴’的大潮流。

穆克塔菲倒没有逆天到自己带领乌合之众们反攻摩苏尔,阿卜杜勒-迈吉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是桑贾尔从新月沃土抽骨吸髓的想法也彻底落空了。

连去岁的冬天都没能熬下去,就无奈的向西退入了小亚细亚地区。

然后一个新的对手出现在了战场上,来自欧洲的拜占庭人!

……

乌石城的夏季真的很冰火两重天。只要是在阴凉之地,那就一点也不会觉得热,晚上甚至还要盖一层薄被。但太阳之下却又能叫人浑身汗流浃背,晒的头顶能生出烟儿来。

舒服的呼出一口气,马植整个人埋进了凉椅内。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半响后突的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那靠山说得对啊,要钱就要走正道,跟着朝廷来钱才是最快。果是至理名言!

早前朝廷大力发展工商,他就把钱投到实业上,那不比在股市里兴风作浪更有价值吗?

说实话,那时,不,包括现在,这陆齐国做生意的环境都是极不错,堪称中国历朝历代之最。

朝廷、官府对开厂办作坊的投资者关爱呵护有加。银行但凡资格满足的,都会不吝贷款,实在不行,可以去去马会向私人募集资金么,也总能搂回来个仨瓜俩枣的,经商环境空前得好。

马栋不是没见识的人,他商场上行走这么多年,聊得来的外国商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从他们嘴里叙述的各国经商环境就能了解一二了。在这个年代里,如陆齐朝这般的环境,那时独一无二的。

或许只有大西方那些以工商而立国的热那亚、威尼斯,才能媲美。

前番赵宋时候,中原的商业也很发达,以至于铜钱根本不够用,金银流通也不能完全弥补漏洞。交子的出现是个好事情,但它的使用却有着一连串的限制。

可陆齐朝呢?金银币与纸钞的出现,完全弥补了市场上的‘钱荒’之事。

马栋长期在商场上行走,背靠着马植做后盾,很清楚顺应时代潮流的重要性。这些年里,中原的一切都太符合工商的生存及发展壮大了,让他顺风顺水的赚取了大笔的利润。

可是他前二十年的努力,辛辛苦苦赚到的家产,总数额自然比现在做随军商人赚取的利润多,但二十年积累了一桶水和一笔买卖就赚了大半桶的感觉可是天差地别。

当艰难的前期工作完成后,当随军商人整个体系都开始运转来后,那巨大的利润就像一条奔流的大江大河,让马栋前期“劳动”所积攒下来的疲惫不翼而飞。

只可惜他们能够设计的区域只限于天方,如果天竺也能被连上,那才是真金山银河财源广进呢。

坐镇乌石城的马栋现如今就有‘天上掉金钱’的感觉,哗啦啦的如是下雨一样的黄金,都要把他整个人给埋住了。

所以,‘再苦再累’,大热天的奔走各处货场,奔走西域各地,他也甘之如饴。

……

一场不期而至的小雨给金湖城这座繁荣的边贸城市带来了一丝喜庆的气氛,一些勤劳的商人早早打开了自己的店内,正式开始做起了生意,这让很多前来贸易的外来者松了一口气。这些汉人要是再不开门营业的话,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就只能杀羊吃肉了。那就太浪费了!

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虽然放羊牧马,却绝不是以肉食为主食的。奶制品才是下层牧民的主要食物来源,中国北方几千年的游牧史,看哪个朝代的游牧民族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

别把兔子时代的蒙古人代入进现在的社会。

羊奶、牛奶、马奶,这才是他们的食物。

随着陆齐在波斯高原上干翻了塞尔柱人,大批的花刺子模人向南迁移去了。同时,八皇子陆越也与主将杨志一起,带领大军‘和平’了钦察草原。

大片的牧场被空了出来,一**的叛乱分子被打成奴隶——西钦察就是战俘了。这也是拜占庭人介入战争的一个原因,后者与之是一样的信仰么。陆齐军扫荡东西钦察草原,收割的人头里不止有上帝的羔羊的头颅,更有一些羊倌儿们的头颅,消息传出后让整个一神世界大怒。

罗马教皇也必须表示出愤怒!

约翰二世只能参战,也必须参战。因为这涉及到了羊倌儿,拜占庭只有参战才符合了一神世界的‘政治正确’!

本来人口就不多的钦察草原,现如今人口是更加稀少了。加之大批的花刺子模人的南下,也腾出了大量的地盘,陆齐就用这些来诱惑塞北的游牧民族。

果然是有不少上钩的,很多部族头人都主动参与了进来,因为他们虽面对中原跪了下来,却也依旧在担忧草原未来与中原的关系。

就看陆齐王朝这些年在草原上的举措,现在部族的情况许是还没脱离他们的控制,但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后呢?

这些部族头人没有反抗陆齐的信心,他们也知道自己向西迁移了,也仅仅是拖延了些时间,而没有彻底的解决这一问题。可这已经足够了!

大量的塞北游牧部落在向西迁移。

他们不会进入西域内部,多是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所以回路过金湖城。

这些日子里,金湖城外都不知道有多少羊群、马群、牛群路过,还有那一辆辆包车。

在部族的迁移过程中,牲畜是很宝贵很宝贵的财富。只有上层贵族才能尽情的享用肉食,普通的牧民们可没这般奢侈。一头活羊可以从汉人手中换来两石还多的脱壳麦子,足够一个十人之家大半月的吃食。可是一头羊呢?两天就只剩下白白的骨头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 拜占庭人

图兰城已经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热闹。战争的痕迹依旧存在,但伤口却正在愈合。

塞尔柱人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大批的花刺子模人的到来,让佛教时隔数百年又一次出现在了呼罗珊、吐罗火,甚至是波斯高原上。

但那是意识形态的交锋,对比信仰,生存才是更与人类贴近的事儿。

现在山上的塞尔柱土著已经习惯与入侵者进行这种贸易了——当然地点严格限制在一座座城池外——他们需要粮食,需要布匹,需要各类的基本生活用品。战争让波斯高原上的社会形态受到了巨大冲击。

很多花刺子模人甚至都做起了‘掮客’,在把大批生活必需品输入到土著人群中的同时,也带入了陆齐军的意志。

满满的,塞尔柱人中的手工业者,乃至工匠们,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们生产梳子、纽扣、皮具、别针、马鞭、铁器、木桶、陶器、木制构件等各种日常生活中要用到的小玩意,然后与陆齐军展开交易。

陆齐大军那么多人,对于这些小器物当然有需要。

然这些个东西却又不是人生存的所必需品,不远万里的从后方转运来,就太扯了。不值得!

就近采买才是最方便省力的。

可是之前的塞尔柱人根本不与陆齐军合作,被抓来的那些工匠之类的人,也是作为人力商行的货物给运回中原的,这些明明很简单就能补给到的物品始终处在一紧张状态。

也就是现在,土著手工业者们态度的转变,他们用自己辛勤的劳动竭力供应着陆齐军的日常所需——只为了从陆齐军手中换取更多的粮食、盐巴、砂糖等。战争对波斯高原的破坏是极大地,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对波斯‘交通往来’的破坏。

作为一片巨大的高原山地,这里的交通到了21世纪都称不上一个好。更勿囵是眼下了!大军厮杀、绞杀,已经阻碍了交通,断绝了往来。

再说,本地恶劣的地理环境本就让交通变得不顺畅,几条交通主干道的被隔断,让波斯高原上的一片片区域仿佛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就像是人体内流通的血脉被阻断,那人也就只能变成一个死人。

各地无法畅通交流,不能互通有无,很多地方就都暴起了‘粮食危机’。

生存的需要,现实的问题,逼迫着他们只能妥协。

当然他们也从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大量的收益,这从图兰城外市集里那一个接一个的摊位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有利可图的。

早在去年冬季里,图兰城五日一聚的‘集会’,两边交易额就已经突破了一千块,后来又一路增长。现如今这儿的月贸额已经爬到了一万五千块银元犹多。

当然了,随着更多花刺子模人的涌入,对图兰城塞尔柱人的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但大批花刺子模人和回鹘人的涌入,随着“市场”需求的扩大及转变,这种双边交易的额度仍然维持在万元以上。

——先前纯粹是供给军队,陆齐军、附庸军、辅兵、民壮等等使用,后来就要供给花刺子模人和回鹘人了,还有不远万里到来的中原商人。

真正的商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赚取利润的机会。

波斯高原的风险大不大?但它吓不住两眼放金光的商人。

塞尔柱人除了出售各种手工制品外,时不时地还会携带一些牲畜【骆驼、马匹】、地毯、藏红花和开心果之类的当地特产。波斯高原可是全球少有能大规模种植藏红花的地方,独到的加工工艺也让本地产的藏红花品质保持在一很高的水准线上,波斯人也很早就使用藏红花。

只是对比陆齐方面从他们手中购买的轻便商品相比,塞尔柱土著们要从陆齐手中购入的商品就价值和技术含量更高了。粮食不说,棉布和五金工具,以及肥皂及铁块铁锭等,价格都不便宜。

在里海南岸,也就是厄尔布尔士山脉北麓,甚至一些高加索地区的商人都跑了来。他们自然不是来买塞尔柱人的地毯的,他们追求的是东方来的茶砖、丝绸、瓷器、大黄……

没有了塞尔柱人的关卡,他们能以更低廉的价格从中国人手中拿到更多的货物。

陆齐的马蹄只是踏入了黑海的东北部,远没有进入一神教的核心区域,但它对整个一神教的影响却已经很深很深。

强大的塞尔柱帝国被他们的远征军,摧枯拉朽一样的横扫。昔日不可一世的塞尔柱苏丹狼狈的逃往了小亚细亚,还有他们对羊倌儿们的痛下辣手,甚至拜占庭帝国已经‘英勇’的介入了战争。

这一切都让整个一神世界为之震动。

是的,罗马的教皇【公教】与君士但丁堡的普世牧首【正教】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他们都是‘一家人’啊。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不止中国有,西方也有。要不然十字军是怎生发起的?

它的主力军可都来自公教的地盘,两边若真的没有半点调和性,首先与十字军交战的就不是天方塞尔柱军队,而是拜占庭人了。

当然,后世的十字军在拜占庭帝国衰败后,直接打破了君士坦丁堡,将之洗劫一空,几乎从根子上砍断了拜占庭帝国的国运,那也很顺理成章。

布兰科梅是一名拜占庭人,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越过厄尔布尔士山脉,进入到波斯高原的内陆。

这里已经换了一个新的主人,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对象。

中国人,一个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却始终都停留在‘传说’中的词汇。毕竟两者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了不是吗?

但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存在却就要来到他们的面前了,这太叫人震惊!

君士坦丁堡歌舞奏起,无数人笑颜灿烂,他们都相信塞尔柱人这个可恶的敌人,在经历过这一次打击后,就再也不会成为帝国的威胁。

帝国大臣们宣说:十字军再也不需要了。

他们毕竟来自公教,而且拜占庭帝国也会为其提供不小的军需和帮助。再也不需要十字军了,这对于帝国来说是一个大大的喜讯。

然而,高兴的时刻还没有过上多久,噩耗就传来了。强大的塞尔柱人被他们轻易的就打的落花流水,桑贾尔派出了一**的使臣来都君士坦丁堡。仿佛一个乞丐跪在富翁面前一样,祈求着陛下的怜悯。

布兰科梅有幸参加了一次会见,那场景,他会永远铭记在心中。

焦急的塞尔柱人已经丢掉了自己的尊严,而看着昔日的强敌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布兰科梅心中升起的却不是喜悦,而是重重的忧虑。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不明白这个典故,但却不耽搁他生出同样的忧愁。

他害怕,害怕有一朝拜占庭帝国的使臣也会用同样的姿态向英诺森二世发出祈求……,他同时承认,十字军,拜占庭还是很需要的!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中国的‘味道’

拜占庭主动的参与进战争的原因有二,第一是事前与桑贾尔的约定,第二就是钦察草原上回归主的怀抱的羊倌儿们。在此时的一神世界,信仰的力量正值巅峰时期,约翰二世必须做出相应的反应。

否则消息传回到西欧,会引发公教各国对拜占庭的敌视的!

哪怕最近几十年内,因为对立教皇的出现,公教的力量被大打折扣,神圣罗马帝国国力和影响力的持续壮大,也大大影响到了公教的权威。

但这却不是拜占庭人忽略公教的理由。

这个国家已经无奈的趟进了这潭浑水,唯一还能叫人觉得幸运的是,陆齐大军还没有向小亚细亚地区发起进攻,当然他们更没有去进攻耶路撒冷等地中海东海岸的十字军国度。

因为真正的对战还没有爆发,拜占庭人的军团更多是作为一支接应力量存在于小亚细亚,作为一个盟友让实力遭受重创的桑贾尔,还能继续保持对内的尊严。

但中国人肯定不会放过桑贾尔,或是说塞尔柱的。没人会坐视一个奄奄一息的死敌在身边安稳的恢复实力,斩草除根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中国人在稳定住了波斯高原的统治后,一定会向小亚细亚发起战争。

这个过往时间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国度,就这样的出现在了拜占庭帝国的眼前。威胁已经来临,约翰二世就是为了保护自身,也必须支持塞尔柱人。

只是塞尔柱人的身份已经从盟友,变成“隔离带”了。

布兰科梅梅经厄尔布尔士山脉进入到波斯高原内,见到的便是一副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情理之外的景象。情理之中的是塞尔柱土著对中国人的抗拒,这是肉眼都能看得到的;情理之外的则是,感情上明明是抗拒着中国人的塞尔柱人,偏偏又非常热衷与中国人做交易。

就那图兰来说,眼前这么一副热闹的贸易场景:城外宽阔的市场上,到处是一块块被道路分割开来的区域,有卖食物的,有卖铁器的,有卖牲畜的,一个个不同的区域上都挂着一面旗帜,上面用简易的线条勾勒出了简单的图画,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其内也有一些固定的房屋店铺,明显比一边的摊位高级,再配上一个个方块字招牌,后者在布兰科梅梅眼中是相当的神奇的,让人颇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去年这里就有丝绸和茶叶、大黄贩卖,今年更是多了大量的布匹。中国人在西域种植了很多棉花,你是知道的,棉花的采摘需要大量的人力劳动,但西回鹘人的叛乱,以及天竺人和伽色尼人,让中国人拥有了充足的劳动力。

有了棉花也就有了棉布,中国人的纺织技艺很发达,就是天竺人都比不上。只是因为成本的原因它们才没有大规模的出现在天方。

海运的成本远比陆路运输方便,也快捷。而商人们也更愿意运输价值和利润更高的丝绸。

但现在整个钦察草原都被中国人所征服,中国人的棉布已经出现在了黑海,还有花刺子模人做帮凶,南面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呼罗珊与吐罗火,还有高原的北部,秩序已经在恢复中。大量的中国布经过河中地区运输到了这儿,我们的麻布和棉布是越来越没有市场了。”

“不得不说,中国布正在侵占着我们的市场。如果单纯的从经济利益出发,我们应该送来一些中上等的布匹,而不是这些低劣的棉布和麻布。对比中国人的棉布,它们实在是太差劲了。”走在交易市场的街道上,布兰科梅听着身边‘仆人’瓦里斯特向他说道。

这人实质是他的下属,但在表面上却是布兰科梅所属家族的仆人。二者的关系是前来视察的大少爷与外派管事的关系。

布兰科梅没有说话,只是走遍了整个市场,用肉眼观察着中国人与塞尔柱土著的关系。

“该死的,这些顽固的异教徒真就低头了吗?他们不是很忠诚的吗?上帝知道我看见了什么。食品区里我竟然看到了中国人的火腿和咸猪肉。”

回到住处,布兰科梅直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中国的味道,不同于拜占庭,不同于天方。

路边小吃摊上颇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食品,大部分都来自东方的中国,小部分来自本地。一些商人或小贩在路边与顾客争执着,他们操着很难互相听懂的语言,比划着手势,连蒙带猜地进行着交流。

骄傲的塞尔柱人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们很明显在适应着这种变化,布兰科梅一路走来就不止一次听到塞尔柱人操着怪异的语气在讲着与中国人一样的语言。

布兰科梅很清楚这一切为什么出现,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

整个天方的战事还远没有结束,拜占庭帝国向陆齐军发来了战书。但明面上的原因绝不是约翰二世与桑贾尔的协定,而是陆齐军迫害了很多为上帝放牧的羊倌儿们。

这是拜占庭人绝对不能容忍的。

巴格达短时间里并不能对中国形成武力上的助益,穆克塔菲能够做的只是在精神上的支持。他现在有了陆齐的支持后,在塞尔柱人败退向小亚细亚后,正全力‘收割’自己的成果——尽可能的抢占新月沃土东半段的地盘,也就是后世的伊拉克地区。

在这种环境下,陆齐军主力虽然在尽可能的‘巩固’波斯高原,但宋清却没有立刻启程前往埃塞俄比亚。阿曼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已经有十年不曾回过阿曼老家的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以宋清助手的身份先一步前往了苏哈尔港,开启了两边的正式交流。

费萨尔·本·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汉名姓齐,单名一个海。他是第一批主动归化中国的天方人。现如今几十年过去,他的行为举止早就跟一个中国人没什么两样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没火炮,老子的大军就不能打了?

弥漫在天方世界的‘中国味道’越来越浓烈了,一神教也正是进入到了陆齐的眼帘。战争进行到这一地步,‘世界大战’已经算爆发了。

华夏、天方、一神、天竺,如此的地球上最具有实力和影响力的四大文明,全都进场。

有着穿越者陆皇帝当家做主的华夏,以一打三,吊打四方!

只以已经出现的历史国度而言,此时的陆齐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史上第一强国。

超强的战斗力和远程投放能力,那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度都不曾拥有过的。从亚洲的最东方打到了万里之外的亚欧交界处,无论是扩张时期的天方帝国,还是昙花一现的亚历山大帝国,或是鼎盛时期的罗马帝国,还是东方的汉唐帝国,都是远不能媲美的。

也所以,这个bug一样存在的陆齐帝国让整个一神世界都为之震动。

北方的黑海地区且还远离一神世界的精华地带,但近在咫尺的地中海和小亚细亚,那就触到了一神世界的神经了。

如今的拜占庭帝国还是一神世界的重要一份子,而地中海东端的十字军国度更是公教诸国的心尖尖,陆齐已经夺取了波斯高原,对小亚细亚也虎视眈眈,其对拜占庭与地中海东端地区的威胁就有目共睹。

这几乎都等于是在说,公教诸国也肯定会掺入到战争中来的。因为法兰西也好、神罗也好,意大利地区的各国也包裹在内,都不可能坐视十字军国家一一破灭。权利和影响力巨大的公教教皇更是不能坐视!

当拜占庭帝国的反应被不远万里的送到陆谦手中时候,陆谦很开心,开战的借口都不需要去寻了,对手已经‘先发制人’。然大笑之余,却也觉得心中有些虚。不是因为他不想怼欧洲,更不是他担忧怼不过欧洲。

而是陆齐朝现下的财力问题!

“陛下,大军远征天方,已经是将安西囤积多年之军需损耗一空。再征伐欧洲,是不是……,过于急迫了些?”萧嘉穗脸色有些吃惊。陆皇帝这也太急了些吧?

大军远飙,损失的可不只是钱粮,更有许多的军需物资,那是有钱都难立刻买到的。

“是啊陛下,西夷虽狂妄,妄自尊大,胆敢挑衅我大齐,实极是可笑。来日不灭其家国,执其君长问罪庭前,乃我大齐文武之耻也。然那西夷较之天方更见遥远,我朝经营天方日短,于钦察草原亦无根基立下。如此大军讨伐,一兵足费十倍之耗……”这样的仗打下来,不说得不偿失,就是陆齐之财政,实不能负担其重啊。

“臣且以为,如今之际,诸位皇子多已经成年,可就国者,当分封地方,镇守远域,以固国本,是为紧要。而藩国新立,百姓迁移,化胡夷为皇汉,事多如黑夜繁星,损耗更是不小。”

“当有五年生聚,五年教训,十年之后,我朝于天方根基已固,各藩国亦已经巩固,届时大军西向,一举扫荡西夷,混元宇内,四海归一……”宗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陆谦已是明白。

他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如果他的年龄只有三四十岁,甚至是只有五十岁,他都能等上这十年。“诸卿之言皆有道理,待朕细思!”

宣德阁内一干朝堂大佬们退了出来,一路无言,直到紫禁城宫门外,萧嘉穗看着始终沉没不开一言的许贯忠,不解的问道:“首辅何以不置一词?莫不成陛下之意……”

“非也,非也。”许贯忠直到萧嘉穗言语里的意思,这是问他是不是得了皇帝的‘提点’。许贯忠当然是没有的。“诸公言语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欠了些考量。莫要忘了,陛下已是花甲之年也。”

别看陆谦还是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身体壮硕,仿佛仍是中年。但年龄是最骗不了人的。

许贯忠最后一句话声音特别小,小到自有并行的萧嘉穗听了见,再远几步的其他人等全都白张了一双耳朵。萧嘉穗脸色猛地一变!

陆谦的神色没甚个变化,在与众臣商议之前,他已经想到了现下的这种可能。就陆齐已经存在的一个个事例而言,如今的陆齐朝实在没有‘力量’继续去征服欧洲。

看南洋,看天竺,看河中,陆齐的‘征服’与蒙古人的征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道路。

后者虽然摧毁了大片土地上的统治阶层,但也吸纳了残存的‘他们’,色目人以极快的速度在蒙古帝国的权利金字塔内上位。蒙古人吸纳了他们,却从没有真正的改变/同化他们。成吉思汗与他的子孙,在文化产业上毫无创造力,蒙古人的铁蹄踏遍了欧亚大陆,却也只是铁蹄。

可陆齐的封国、藩国,显然是涉及到了‘文化意识’层次,这种层面的交锋比之单纯的武力更费人精神与时间。

当然,有一样不能否认的是,陆齐军的武力较之历史上的蒙古骑兵更依赖后勤。

“难道没有火炮,老子的大军就不能打了?”

内书房里,几个梁山泊旧人面前,陆谦少见的暴起了粗口。

就算没有火器,陆齐军的战斗力也该是整个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他们的组织作训、待遇抚恤、武器装备以及军心斗志,都是世界最顶尖的。

“陛下息怒。近些年间火器普及,将士攻坚克险,多赖火炮犀利,百姓民间亦多闻火器威名,以至天下间很是有些厚火器而薄刀弓之声音。就是朝中大臣亦是如此。”毕竟火器着实犀利,不是刀枪弓马等冷兵器可比。

“火器强而刀枪弓马弱,几成定性!”这当中可少不了陆皇帝的主张,因为他要压服塞北。大肆的宣扬枪炮药包的威力,那是陆谦的一贯主张。

“然此事与我军将士又有何干?刀枪弓马也好,枪炮药粉也罢,皆为我将士所持之兵器也。如梁山砲于多梢炮,如板甲于札甲。陛下先前箴言,军伍以人为根本,臣等万不敢忘。”

第九百九十八章 福从天上来

“你说什么?”陆越仿佛白天里见了鬼一样惊叫着。

他老爹竟然要派出一支接近于冷兵器的军队来攻打东欧?虽然基辅罗斯的确差了些,但基辅罗斯向南可是有强大的波兰王国与匈牙利王国。

在中世纪的欧洲,这两个国家的实力可绝对是排的上号的强国。真的厮杀打拼,也就神罗能力压它们一头,还处在卡佩王朝时期,未曾真正崛起的法兰西,以及恢复中的拜占庭人,还有各过个的英格兰、苏格兰,可都不见得是它们的敌手!

在陆齐军上下都已经渐渐染上了‘火器’依赖症的情况下,陆谦忽的决定派出一支仅仅携带少量大口径抬qiāng和轻型火炮,整体技术水准也就比八旗兵强出一筹的大军来对付基辅罗斯……

如此的马不停蹄,如此的急迫,这是为了什么?

“你们说,老头子是怎个想的?天竺还没镇平,塞尔柱人也没打平,这就要要对付罗斯人了?”

非常不理解的陆越,绞尽脑汁也没能给自己的老爹想出一个说的过去的台阶下。

这种全世界开打的事儿是能有瘾头的吗?

战争,战争,还是战争!

陆越不是讨厌战争,他所处的位置就已经决定了他日后的发展路线——战争,只有利用战争,只能依靠战争,才能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去为自己的子孙争夺更多的土地。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老爹的步子迈得太大!

“殿下叵耐去理会这个。陛下要动用大军对付罗斯人,于殿下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陆越凭什么能吸引了塞北的游牧部落?只能凭借他名下的地盘。然而他现在手中的地盘并不比塞北的条件优越,虽然地盘是开阔不少,但气候也更是寒冷。都能赶得上斡难河了。

想要让塞北的部族大规模的投奔来,陆越还需要做更多的努力。但是凭他手中的实力——五千骑且是不到,就是零散的罗斯各大公们,内讧中的罗斯各大公们,都能让他裹足多年!

是的,对比其他兄弟,陆越的资本绝对是首屈一指的雄厚。但这些力量也要看是和谁比了。跟他的兄弟们比是很强大的,可若拿到了距离中原万里之外的黑海北岸,去跟地头蛇罗斯诸王公们比,那力量可就差多了。

要明白,后者早就信仰了正教,只谈信仰是跟公教诸国尿不到一个壶里,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公教诸国还能真看罗斯扑街不曾?匈牙利与之的关系就挺好么。

而且罗斯人与克普恰克人也有着化解不开的联系。

据说克普恰克人最早接触到正教的时候,就是源于强盛时期的他们对罗斯王公们的征讨掳掠。虽然克普恰克人的巅峰来的快,去的也快。到陆谦崛起的时候,在任的罗斯大公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甚至已经筹谋着反击了。

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但随着东克普恰克汗国的倒霉,西克普恰克汗国对待罗斯王公们的态度就已经有所变化——从先前口舌之争的邻居,到现如今背腹相依的“准战友”。

迅速变幻的局势让他们不得不与罗斯地区的各王公们苟合。而等到他们在陆齐军凌厉的攻势下无奈的打出gg时,大批的克普恰克人就纷纷逃往罗斯。

之前已经说了,克普恰克是一个多民族‘组合’的大家庭,有名有姓的族群就有十好几。内里既有黑眼黄肤的东方人种,也少不了血统较纯的白种人。

这不稀罕啊。翻看中国的历史,白种人的记载可是很不少的。比如说羯族这个畜生民族,还有就是在眼下的黄头回鹘,乃至是黄头室韦。

克普恰克这个大联盟在东西分家之后,又自我二度分家,也会是一分二,二分四。那西克普恰克汗国的部族,地盘越是向西,相貌面容也就越是与罗斯人相吻合。

战争和抢劫真的是促进民族大融合的好法子!

现在这些rén liu入基辅罗斯,真的不会给罗斯王公们造成太大的影响。甚至还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基辅罗斯的实力,也在这儿埋下了罗斯人敌视陆齐的种子。

历史上蒙古人与罗斯人的战争起因是甚?那就是罗斯人在‘未雨绸缪’!

当时蒙古军长驱西进,钦察人纷纷逃走,钦察一部首领忽滩投奔其女婿密赤思老公爵,请求其出兵援助,于是密赤思老公爵主动出面,召集罗斯南部各公爵于乞瓦「今基辅」,共商抵抗蒙古大事。

诸王公对此争论不休,密赤思老大公就说:钦察人虽与我们是世敌,但是大敌当前,救钦察就是救我们自己。如果把钦察人推向蒙古人,壮大了他们的力量,早晚我们将在罗斯的土地上迎接蒙古大军。不如先发制人,主动进攻,将蒙古人挡在国门之外。

于是诸王公同意出兵,商定在钦察人的土地上与蒙古军作战,并派使者请弗拉基米尔大公出兵相助。

所以,敌人都不是木头的,不是shǎ bi,不会呆呆的等着你来各个击破。

当然,现任的罗斯大公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是一个真正的搅屎棍,为了能坐上大公的位置,这些年里他挑拨是非,发起内讧,更对大公领的百姓极是压榨,已然惹得天怒人怨了。

对比前任的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他可是差劲的太多了。

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在陆齐发动天方战争的前一年就病逝了,罗斯大公的位置被他留给了自己的弟弟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然而这位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只是一空壳子,手中根本无有靠得住的实力。因为他的侄子伊贾斯拉夫·姆斯季斯拉维奇已经斩断了他的根基,将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夺到了手中。

所以,登基不到一个月的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被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推翻了。

没有实力的大公是得不到大公领的各界人等的支持和忠诚的。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可是切尔尼戈夫的王公。

他在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在位末年,他就曾进攻大公领地,结果引起后者的盟友、匈牙利国王贝拉二世的一场讨伐。在亚罗波尔克二世大公去世后,弗谢沃洛德·奥利戈维奇赶走了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终于夺取了大公的公位。

然后他就把大公领当成了自己发财的宝地,对境内的市民大肆搜刮。手下的宠臣更是胡作非为,惹得大公领内民怨四起。尤其是为了争夺沃lun gong国,弗谢沃洛德两次与加利奇公爵弗拉基米尔科·沃洛达列维奇开战。

罗斯人现在已经被这位大公阁下弄的四分五裂,虽然有可能在强敌面前抛弃前嫌,展开合作。就像历史上的罗斯人一样,但他们真的可以精诚合作,齐心协力吗?

历史上的蒙古二次西征,大军都打穿波兰和匈牙利了,神罗与教皇不还依旧在搞内讧,打的头破血流吗?也就是窝阔台死讯传来,让拔都率军东还。不然,更加富饶的西欧也少不了被蒙古铁蹄践踏。

早早的把威胁扼杀于襁褓之中,这很重要!但也真的不是对每一个势力都那么重要!

看看神罗和教皇,看看赵宋,再想想历史上的明末……

真的很有可能‘视若不见’的啊。

所以,只要中原能派出一支三两万人的大军,陆越真就有把握扫荡整个罗斯!13

第九百九十九章 皇子做将

陆越在跟随杨志扫平了西克普恰克汗国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里海北岸和高加索地区,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就想把封国立在这里,而不是更西面要直面罗斯人的黑海东北岸。

或者说黑海东北岸也可以,甚至黑海北岸也没的说,克里米亚半岛可是一块难得的宝地。然而那地方在拜占庭人手中,亚速海沿岸更是还有一个存在感十分渺小的保加尔汗国。

他们是保加利亚人的同宗兄弟!

只是因为思维认知上的差异限制,包括陆越在内,所有藩国君主在确定下地盘的第一时间,肯定不是率师远征,掠夺敌人之资而补我不足。而是夯实自我根基,做好内部经营为先。

这就是华夏文明的惯性稳扎稳打。而不是像亚历山大一世那样,仿佛整个人活着就是为了征服。

中国人可是很会种田的,也善于种田,扎稳根基这问题是许多中国人的第一选择。似李自成、张献忠那种‘英雄’,几千年来也只这俩‘成事’了么。所以别怪陆越脑子‘不灵活’。

生于斯长于斯的陆越,打开始时就没准备将自己的国度建成一个‘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草原帝国。

如此情况下忽的听到这么个消息,陆越在最初时候的不可置信消散后,心中就只有满满的幸福!

这是老爹在给自己派福利啊。

但是,“什么时候老头子也亚历山大一把了?”

在陆越二十年的生涯当中,亚历山大可一直是陆皇帝教导他们的反面教材。

陆谦不是看不起亚历山大,应该说理念真的有不同吧?

后者在十年之中的成就值得人钦佩,毕竟在当时的时代局限下,能跨出‘自我认知’的界线的人扩张也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可以说是一真英雄。

但一个并非是暴君的人,却又是一个抑制不住自己情感的疯子;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君王,却一生都屈服在母亲的阴影之下;他明明在战场上英勇无比、杀敌无数,对待朋友和下属却比任何君主都要仁慈软弱。这样的亚历山大,陆皇帝实在不能理解!

再看看他死之后的结果,他所信任的将领们在他征服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个个国家。他们夺走了亚历山大所有的遗产,然后他的儿子在价值被压榨完后就只能悲催的死去了。

所以,简单地认为亚历山大只是军事天才,行政管理很辣鸡是不负责任的,但也真的有的放矢。

至少在传承上,陆谦是很不赞同亚历山大的。

中国人每一个都十分重视祖业的,如皇帝重视自己的江山,百姓重视自己的祖屋祖田。

可看亚历山大的行为,那端的是不在乎家里的基业的……

反面例子,必须是反面例子。

在陆越这些年里所接受的教育中,亚历山大式的征服模式,那就是不可取的!

而在陆齐朝中,所有的对外‘征服’,也真的只分为汉化和天竺两种的。

后者不需提,前者就是变夷为夏。如南洋,如高丽、东北,如塞北、西域。而皇子们的一个个藩国,也自在其列。

既然要汉化,要真正的扎下根儿来,那陆越又怎么可能去期望着马上就“天高地阔,任我驰骋”呢?

陆齐曾经在很短的时间里扫平了整个北天竺,这是因为他们对北天竺的本身统治阶级进行了妥协。

战争虽然摧毁了一批统治阶层,但陆齐转过身来又把剩余的阶层纳入了自我体系中,就像满清入关之后迅速与中原的官僚地主阶层达成了合作协议,如是一切的‘顺平’就也顺理成章了。

但是在西方不一样。陆齐的这种汉化模式,注定了他们一段时间内是无法像当初在北天竺那样,狂飙突进地迅速占领大片的土地的。因为陆越这些人是不可能在意识形态上同当地的土著想妥协的。

某种意义上,陆齐的这种“殖民”方式会比较令邻居“安心”,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是无法短时间内快速鲸吞邻居的‘**’的。土地上原住民太多了,那就严重的羁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陆越和他手下的‘大臣’们,本已经接受了这种规则。可是万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老头子也疯了一把。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

有了中原派来的大军,多的不说,哪怕只有一两万人,也是足够了。

罗斯王公若是统一的整合起来,甚个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加里奇公国、斯摩棱斯克大公国、加利西亚大公国、切尔尼戈夫公国等等,通通联合起来,那实力也是很不弱的。十万人也是拿得出手的!

他们若准备的充分,甚至还能向波兰人和匈牙利人请求援兵。

那么想要夺取整个罗斯,就有的仗打了。

可现在罗斯人是分裂的,即便是强大的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也只是罗斯人的代表,是其中的一份子。

罗斯大公的头衔也更多是一种名誉称号,而不是实际权力。比之神罗的皇帝是远远不如。任何一个对罗斯大公的位置有野望的人,都能去堂而皇之的拉起兵马盟友挑战之。

以基辅为核心的大公领,整体力量更不会让人夺目。对于‘大公’,只有锦上添花的作用,而不是雪中送炭。几年前刚被赶下台的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迅速去杨侯处打探,问一下朝中定的是何人为帅。然后召集兵马,联系河中!”

陆越手下的人才不是假的,很快就总结出了要点来。

这消息从金陵传到黑海来,不知道过了几多时间,保不准现下的金陵都已经定好了一切。也就是说,在他们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杨志也已经接到了消息。

至于那西征罗斯的大军统帅是否会是杨志,陆越他们也看不准,但青面兽绝对知情却是一定的。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身为“钦察草原之主”,杨志怎可能对金陵的决意一无所知呢。

“没想到,没想到啊。”青面兽看着手中的文书是直摇头。陆皇帝端的下本钱啊!

“叔父勿忧。陛下虽然以几位皇子为将帅,然那几位爷手下藏龙卧虎,可是不能小觑。有那些人把关坐镇,还能真翻了船不能?”

杨再兴也没想到,自己被一封文书调来了杨志麾下,结果却是要给皇子们打下手。

而且不仅是自己,还有史进、李彦仙、牛皋、李世辅几将。

包裹那还远在中原的史文恭!

后者就是一个压阵的,带着一万骑军还在赶赴战场的路上…… 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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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章 父皇这是甚意思?

史文恭已经在家“闲赋”多年,在御前司挂着一个闲差,整个人骨头都要松散了。

近日里忽的喜从天降,竟然被陆皇帝付以重任。那一瞬间人都要欢喜傻了。

金陵城内多的是梁山泊里的老兄弟,史文恭以‘勇’闻名当世,但综合素()质可真的算不上顶尖,陆皇帝舍弃了诸多老人,而选了他做这个二路元帅,史文恭惊讶之余就只剩满满的感激了。

甭管啥原因,这就是隆恩。

史文恭手下还领有两员大将,其一是老将解元,当年与王德齐名之人,但因不善钻营,无人提携,更是时运不济,如今混的可不如王夜叉。再有一个则是小将岳云了。

岳飞的第一个孩子,名字是陆谦亲自起的。虽然老娘不再是那个有眼无珠的刘氏!

岳云年纪不大,但武艺是真的很强,也该说是岳飞基因强悍了。毕业于武略院,军机谋略自也是不弱。如今年龄的岳云,或许比不得历史上同龄时的他老于军旅,毕竟后者是十二岁就随着岳飞进了军营的。但他的前途,虽然敢不高看?

岳飞现下俨然就是‘天下第一名将外加帝国大元帅’,陆皇帝对之信任有加,二十年恩宠不变。但岳飞却无一丝的嚣张跋扈之意,就是他的儿子,也皆是言行谨慎,严于律己之人。

岳云就是这样。

与陆谦‘记忆’中的他,形象是全然两样的。

毕竟岳飞父子的史料被删除、遗失甚多,陆谦‘记忆’里的岳云更多是个‘片面’的他。比如他十二岁从军入伍,十六上战场。在收复随州、邓州等地一战中,十六岁的岳云手持铁锥枪,冲锋在前,勇不可挡,第一个登上久攻不克的随州城头。后又随军北征,收复邓州,屡屡陷阵先登,无不胜。以至军中皆称他为“赢官人”(官人为宋代对男子的尊称,“赢”此指常胜不败之意)。

郾城大战。岳云再身先士卒,率背嵬军骑兵冲撞金军敌阵,挫敌锐气,又反复冲杀,为这场重要的主力决战获胜立下大功。

颍昌之战,还是岳云,22岁的他率领800背嵬军首先驰击金军。双方激战几十个回合,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仍无一人肯回顾。

这样的岳云直给人一个锐不可当的盖世猛将兄之形象。可实际上岳云之职位却是机宜文字——主要负责机密文字记录,为军中之要职。

很是有一种吕温侯当主簿的感觉在!

但无论如何,看看现在的岳云,谨言慎行,严肃守纪的都有些刻板的青年,陆谦心中都是有种深深的违和感的。

但同时他也清楚,岳飞如此约束家人,虽不乏性格使然,但也更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为了全他与自己的这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现在陆谦的’回馈’也是大的惊人,一出手,岳云就以‘参赞’的身份进到了军中。位仅在史文恭、解元之下。

名义上是文职,可实际上呢?谁不知道岳云的底细?

别说是史文恭了,就是陆谦的那几个儿子,都不会有人会故意摆脸色难为岳云。谁会没事找事的与岳家人过不去啊?

这不是身份高低的问题,而是脑壳有没坑的问题。

陆谦对岳飞是怎样的信重,陆豫、陆云他们会心中没谱吗?

不过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史文恭他们从中原到黑海,那可要好一段距离奔波的。比他们快出许多被的飞鸽传书,快马急报,早就将消息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嘶……”陆豫、陆云等皇子,有一个算一个,看到传来的文书,那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抽调他们手下的全部马军,汇合老八陆越部,加上杨志麾下部分精兵猛将,当然还有远在中原的史文恭所部,合而攻伐罗斯!

“你们说,父皇这是甚意思?”

几位皇子,愿去不去,全凭己心。陆谦把话说得很明白,但几个皇子心思各异,有的是压根都不愿意凑过去,比如陆豫。他在宋江、吴用手下忙得团团转,可自我感觉很充实,觉得见识能力都有不俗的提高。然也有如老三陆川的,那就是很愿意去见识一番不同的风情。

他并不是挂心自己可能遭受的威胁,反而对异域风光更是好奇!

在天竺在天方,他已经见过不少金发碧眼的人了,那是个与中原全然不同的人种,就像黑蜀黎一样神奇。他真的很想去那些人的老家逛一逛。

罗斯人虽然只是一神世界的边缘,但也很有吸引力的。

只是陆川想的更深!

老头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真就只是要讨伐罗斯吗?

以他对自己老子的了解,讨伐罗斯只是开胃小菜,就像当初大军进入西域,杀入东喀喇汗国一样。后者也是天方世界的边缘!

“陛下是何等人物?说是胸怀日月,吞吐四海也不为过。岂会只看中了区区一罗斯?”那看中的肯定是整个欧洲。

“这欧洲的拜占庭人已经介入了小亚细亚,欲把塞尔柱人做肉盾,以护卫己身。今后天方厮杀,定是少不了他们的一份。这般主动与我大齐为敌者,以陛下之威严岂能放任之?”

陆川手下最信得过的人就是跟随多年的胡闳休了。这人是赵宋宣和初年的太学生,比不上赵不试、陈东等人名头响亮,但才能也是不俗的。

早年被扈成引入陆川的麾下,很得看重。

“胡先生所言极是。这般陛下抽调兵马攻打罗斯,明着说是打击拜占庭,盖因为两者皆属正教,关联密切。然独木不成林也,一神世界若没有正教,只剩下公教,又如何支撑得起我朝之压力?况乎两者虽然分裂,却未尝就没有联系,十字军不就是两教合作之例子么?就如天竺之地的西遮娄其国,我朝并未对之动兵,但阇迦得卡摩罗一世还是参与了进来,原因可不就是如此?”

黄纵接着说道。这人是主动投到陆川麾下的。这些个皇子日后的地位都会不凡,很值得人投资的。

“无论是兔死狐悲,还是担忧被各个击破,最终,欧洲诸国的选择只会与西遮娄其一般无二。”

西南欧的公教各国就如天竺大陆上,看到朱罗国局势日渐危机而担忧重重下最终参战的西遮娄其国一样,担心‘盟友’被强敌干掉后,自己孤零零的小身板,挡不住敌人的攻势,所以他们会参入战争的。

这样一来,陆齐与一神世界的战争就会继续持续下去,战争范围的扩大化,也显得会很顺理成章,很水到渠成。

最终,“陆皇帝对欧洲有心思!”成为了陆川一拨人的公认!

那么,“殿下,小可以为,这东欧罗斯之地,殿下非但要亲自走上一趟方为上,更不能拉下其他几位王爷。”

积极掺入进皇帝的意志当中,那总不会有错的。而拉上其他几位皇子,更会显露出了老三高人一筹的气度和对兄弟的友爱!

第一千零一章 一切都要靠自己啊!

锡兰岛,即是后世的斯里兰卡。

现任锡兰总管的驸马爷林震,看着眼前的水库工地,对着身边的宝郡太守王承感慨的说着:“朝堂上的政策变化,恁地比翻书还要快。本官上任时分,这锡兰兀还是朝廷于天竺之地的经营之重心。曾几何时,一切就都变了!

朝廷在这儿的第一发展重点变成了北天竺,第二重点是南天竺,我们锡兰都只能算是第三梯队,真是……好生憋屈啊。”

林震心中很不爽,朝廷喜新厌旧也忒快了。五年前他来这儿履新时候,锡兰还是陆齐于天竺地区的一颗明珠,而宝郡就是锡兰这颗明珠上最耀眼的一抹光辉。锡兰的总管府就设立在宝郡州城宝港,也就是后世的科伦坡内。但现在,物是人非也,整个锡兰的重要性都比不得北天竺的一根尾指。

王承脸上除了苦涩还是苦涩。他是第一批抵入锡兰的官员,从一县官混到现如今的锡兰首府长官,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也亲眼目睹了这片地区从‘辉煌’走入‘没落’。他心中又何尝是个滋味?

这三年里,朝廷在天竺的目光就再有涉及到锡兰,这就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虽然很无奈,却不能长着眼睛说瞎话,锡兰比之天竺,的确不值一提。

还好,宝港这座始建于四百年前的天方人之手的港口城市,至今也还能凭借着自己良好地理优势保持繁荣,至今仍旧不失为南天竺很重要的一港口。

所以,整个宝郡的经济发展虽然进入了缓慢发展阶段,但到底还是有所进步的。不像锡兰总管府,其经济指标已然连续两年处在停滞状态,非是如此,林震如何会‘拼死一搏’,不惜自掏腰包,筹集了大量款项,砸进以距宝港港口二百里的宝石谷为核心的大开发中?

在陆谦的前世,斯里兰卡“宝石谷”的名头可是大名鼎鼎。

其中央山区卡鲁河谷,经过十二到三十亿年的长期风化,剥蚀变为砂砾,又经过雨水、河流搬运的自然重力,富集形成了含宝石的砾石层。而且品种多、分布广、埋藏浅,容易开采。就比如宝石谷,位于锡兰中南部,小城为群山环抱,从地形上看很酷似一聚宝盆。这里有错综复杂的地下坑道,还有一个个挖掘工圆形的畚箕在大水池里顺时钟转一转,逆时钟转一转,渐渐的一堆黄土便溶入水中,沙石被筛走,剩下密度较大的小石头就蕴含着数量不一的宝石原石。整个斯里兰卡的宝石砂矿资源,大部分都分布在从中部至南部的15万平方公里范围内。

当然,这并不是说锡兰的宝石资源大部分就都在这里。锡兰可是一个真正的宝石岛,稻田里、山坡上到处都能寻到宝石。据说锡兰九成的土地中含有各类宝石及半宝石类的石头,其种类占到全世界200种宝石和半宝石的一半。在古老的梵语中,锡兰就是“珠宝之岛”的意思。一千多年前这里出产的宝石就已经名动天竺大陆。

只是宝石谷的资源更集中!

然而,夺取锡兰后的陆齐朝,其发展重心是这里的冶金业、农业、伐木业、造船业和其他的一些手工业,陆谦对锡兰的定义是大军攻略天竺的桥头堡,是陆齐军的前线基地军工点。

战争才是锡兰早期快速发展的最大推动力。对于本地的宝石开采却完全是置于脑后的。直到现在,无可奈何的驸马爷只能走‘邪门歪道’,来力求推动锡兰的经济体量有好的发展。

为此,他使人在广州马会挂出的锡兰发展基金,两百万的总数额,他自身足足吃下了一半!

林震有的是钱,林家不去提,只说他媳妇——当今皇帝的长公主,那就是从来不把钱当钱。

当然,两百万的投资基金也不全是用到召集劳工在宝石谷开挖矿坑上面,还有一部分被用在了修筑水库,积蓄水利。

锡兰发展基金不等于锡兰宝石基金不是?整个基金应该会‘分布’在整个锡兰!

而水库就是重中之重。毕竟在如今的时代里,水力就好比后世的发动机,很多工坊作坊的进一步发展都离不开水力的。一座需水量巨大的水库,那就是一座永不干涸的能源库。尤其是在这个四季如夏,气候温暖多雨的锡兰。

再有就是,使人招揽当地打磨切割宝石的老师傅,建立相应的培养学校,以及专门的鉴定机构,还有未来的宝石交易市场,这些就都在宝港。

今天就是其中之一——宝南水库的开工之日。

不然,林震这话也不会对王承感慨。两人身份背景相差太远了。别看王承已经是一郡之太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林震的差距就只剩下一级!

王承只是区区一平常百姓出身之人,宣政司小吏起家,能走到今日更多是依赖自己的奋斗。

可林震呢?那是郑国公林都督的嫡子,林家唯一的儿子,从出生就含着有金汤匙。成年后更娶了当今皇帝的宝贝长公主,人就是一纨绔子弟废柴,都能平趟金陵城。

而王承却是全副武装的去金陵,也依旧会被人轻松拍死。

这锡兰的经济休说只是一个停滞,那就是倒退上十年,也动摇不了林震的根脚。但却很轻易就能湮灭了王承今后的仕途。

林震之所以努力非常,绞尽脑汁,未尝没有展现能力的企图,但也肯定有丢不得颜面的缘故。

这与王承的出发点本就有先天的不同!

王承看着眼前的水库,耗资十万块修起的水库,主要就是给日后宝港陆续兴建起来的一些工厂作坊提供动力来源——最大的一家企业就是宝港水泥厂了,用于破碎附近大量盛产的石灰石。这可是全锡兰唯一的一座水泥厂。副作用才是蓄洪防洪。

他做上宝郡太守的那一日起,就有打算在宝南修筑一处水库。锡兰这地方四季如夏,无有冰雪,又降雨充沛,一座水库那就是一处不枯竭的动力源泉。然而宝郡的财政上没钱啊。

十万块的投资,这对于中原的许多州县都不算什么,可对于锡兰,对于宝郡,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项目了。相信若不是王承工作做得扎实,又因为宝港属于锡兰首府,地盘就在总管府的眼皮底下,本身就寄托着林震极大地希望,他都未必能拉得来这笔投资!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儿,王承是明白了过来,林震的想法与他是真有不同。

同时呢,以林震的根脚都不能从内阁要到国家财政的支持,锡兰是甚个鸟地位,王承也看的明白了。

“一切都要靠自己啊!”

朝廷宁愿大把的银子扔到征战上,天竺未平就战天方,天方未平又打罗斯,也不拔一根毫毛投在锡兰身上,那他们除了自力更生又能如何?

王承想到半月前送到的《新闻报》上的专栏,心中,心中,好生不是个滋味。

第一千零二章 皇子王爷

黑海的七月,一场中雨给绿色的草原上增添了一股凉意。

披着一件帆布雨衣的明布尔努一跃跳下马背,背后的一干亲兵也通通下马。作为名义上的“地主”,陆越手下的大将耶律宗雷脸上露出欢喜的迎上前,寒暄了两句。

耶律宗雷也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了,早前在陆齐军中效力多年,他是耶律淳这一支里第一个被松开了枷锁的人。可是现在,在留在陆齐军和追随老八陆越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只有的滋味是弥足珍贵的。

真以为陆谦让耶律宗雷进入了军队,他身上就全无负担和限制了吗?怎么可能!

有形的枷锁让人很无奈,无形的枷锁也让人很疲惫。耶律宗雷到底不是耶律马五啊。所以,他已经尝够了那种滋味,再也不想去品味了。

毅然退出军伍,在陆越的护军中谋到了一职。现如今他与他老子耶律得重,还有兄弟耶律宗电,那都是陆越极其倚重的角色。

明布尔努是占克舎的长子。经过了陆齐军雷霆犁穴一样荡平东西钦察草原的一幕后,被滚滚人头和哗啦啦的血河吓傻了的明布尔努彻底摆正了心态,化身为陆齐朝的忠犬一枚,对于陆齐再不敢有半点的觊觎之心。相反,他还每战争先,立争能立功赎罪,将当初的荒唐之事给彻底揭过去!

要知道,随着钦察草原被陆齐军二度荡平,获益最大的是奈曼人巴鲁克,占克舎身为滨海联盟盟主,却不能洞察叛乱之先兆,纵然在事变之中坚贞不屈,誓不从贼,固守养吉干城,也只能说一个功过相抵。

他老子可是早就知会过明布尔努的,想要安安稳稳的继承爵位与家业,不拼命是不可能的。甚至就是这个拼命的机会之所以能落到他的头上,也是因为朝廷方面不想把事做的太绝。

在杨志率军征讨西克普恰克汗国的时候,占克舎称病留在养吉干,明布尔努就带着手下的兵马,做了陆齐军的马前卒!死心塌地的为陆齐扛枪卖命。

叫往东不敢往西,叫去打狗不敢捉鸡。战功多寡且不说,苦劳还是有的。

也所以,近日里前来迎接的人会是耶律宗雷。

可就是如此,明布尔努还知道,陆齐军中对于占克舎一族的‘削藩’之议从没有真正结束过。

屡次有风声传出,建议将占克舎一家内迁中原,将其部择优补入仆从军。这事,就好比一口悬在头顶的铡刀,让明布尔努不敢不努力,不敢不小心谨慎。

他们一家若是被内迁去了中原,那还能有个鸟好?

人生地不熟,没有后台,没有帮扶,纵然是个爵爷,那也只能做小透明。哪怕他们是子爵,也只能在中原低调低调再低调。不熬上几十年,过上两三辈人,彻底的融入陆齐社会,那都发不出声音。

明布尔努自然更愿意在老家做土皇帝了。他们这一族,先前时候,俨然就是一个小号的封国么。是做土皇帝舒服,还是当笼中雀好呢?不问也知。

当然了,这事儿若真被下了定论,就算明布尔努不乐意,也已经由不得他了。

陆齐朝现如今可是积威很重,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的,谁还敢用胳膊去扭大腿?

但也未尝不是有人在故意伸着占克舎一族,使功不如使过么。眼下的明布尔努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布尔努抵到不久,巴鲁克的儿子阿剌黑就带着队伍赶了过来,如今的巴鲁克已经正儿八经的混上了爵位,哪怕只是一个男爵!

但是在陆越面前,阿剌黑这个男爵的儿子却比明布尔努这个子爵的儿子更轻松自在,也更被陆齐的军官们高看一眼。

明布尔努内心里当然有些许的不满和愤怒,但也不会形诸于色,这点城府他还是有的。甚至他还主动放下身段来奉承阿刺黑,只是为了在陆越面前显示自己的可怜。

在阿刺黑领兵抵到之后,赶来的就是陆川了。

此次在天方的这些个皇子王爷里,除了陆皖、陆鄂没有赶来,就是最初时根本没打算北上的陆豫且都被陆川拉了来。这消息传回到金陵后,且不说陆谦会是如何反应,可其他几位却都知道,自己被老三套路了。可是他说的也是有理啊,老头子对欧洲明显有野心,当儿子的必须服其劳啊。

他们又不是没追求的老五和老九,不去,想要自绝于皇位的吗?

北上并没有让他们抗拒,这些人心里不爽的是让老三露了个大脸。

七位皇子的马军合在一起却不是个小数字,再有明布尔努和阿刺黑两部,以及杨志派来的精兵强将。大军在黑海东北岸汇聚,立刻让西面的罗斯人紧张了起来!

但是,内斗频频的罗斯诸公国,便是面临着莫大危险,也无法做到瞬间的整合统一。正教的都主教彼得大声呼喊着‘停止内斗,一致对外’,也似乎没得到甚个人的热烈响应。

作为大军的总指挥,史文恭还远在万里之外。大军集结于黑海东北岸,长久不动,只会给敌人更多更充裕的准备时间。

“三弟休做胡言,主帅未至,我辈何谈用兵?”陆豫听说陆川的出兵提议后吓了一跳,连出声阻止。“罗斯一战系军国大事也,可容不得你荒唐。”

他素来知道老三陆川的胆子大,却没想到陆川的胆子大到这等程度。主帅还未到位,他就要先用兵,这把史文恭置于何地?

“哪里荒唐了?父皇让远在中原的史将军为帅,摆明了就是给我们兄弟历练的机会,让我们单独活动一二。要不然,何以让史将军做这二路元帅?”

陆川对陆豫这个做大哥的话不以为然。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但他绝对无法忍受坐等史文恭率军前来,半年乃至大半年的时间无所事事。

“叵耐大哥愿是不愿,老三我是耐不住心思的。这就要打那保加尔。在座的兄弟,还有几位将军们,如是愿意的,就跟着同去。不愿意的,俺陆川也不强求!”

“三哥言之有理。小弟愿附骥尾。”陆越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的。与陆川一样,半年乃至大半年的时间白白浪费,白白看着敌人整军备武,恕他做不到。

保加尔人,也是来自东方,起源在阿尔泰山南隅,有五个主要部落,极可能就是史书所记载的乌揭,也就是匈奴的呼揭部,但也有可能是白狄之后(即白色皮肤的外族人)。他们与匈奴人一同迁徙到这儿,只是留在了里海一带。

但因为先后受到了崛起的可萨人和克普恰克人的攻击,部族便就更向西去,并且一分为二,一部分向南去,接受了拜占庭传来的正教和南斯拉夫语,整个部族已经被斯拉夫人所同化。那就是后世人所熟知的保加利亚;另一部分则抵到了亚速海一带,成立了一个立国时间很长但也很没存在感的保加尔汗国。

他们也已经全盘的斯拉夫化了。但保加尔这个立国时间不短,实力却很弱小的汗国并不属于罗斯诸公国的一份子,只能算是罗斯人的一外围力量。

陆川是一个行动力爆表的人,说到做到,很快就与陆越纠集起了一支兵马向着保加尔人杀去。

寒风已经席卷了黑海,很快冬季就会来临。他俩都要希望在此之前,就能消灭保加尔人!然后顺利逼近克里米亚半岛。

第一千零三章 中国人的傲慢将杀死他自己

区区保加尔人,根本不被陆川、陆越放在眼里。

他们早就不复当年之勇了。

何况就是当年的呼揭部,不也是被汉军打的跟狗一样狼狈西窜了么?也就是他们背后的罗斯人值得二人留意一下。但他们所部都是骑兵,对保加尔人的进攻也都是马军作战,来的突然,罗斯人数量不少的步军可排不上用场。

这一战就是个开胃小菜,对保加尔人自然是晴天霹雳,但二人从没有遗忘了克里木半岛。那里才是二人的真正目的地。

只有在冰天雪地里渡过了一个寒冬之后,才能明白温暖的南方的意义是多么叫人追忆。虽然他们去岁抵到西域的时候,北疆真正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但二人只是被寒冬的尾巴扫了一下脸,就已经体会到了北疆寒冬的厉害了。

而现在距离他们现下最近的一块‘温暖的有阳光的地方’,那就是克里木半岛。

这里北、中部为平原,南部为山地森林,东南部的刻赤半岛为低矮丘陵,富铁矿藏。整体上属地中海气候,冬季温和多雨,降雨量充沛,半岛上山地丘陵加滨海,风景壮丽优美,曾是后世红俄最著名的旅游疗养胜地。

虽然半岛上的河流多是短小少水,也就是没有长河,没有大河,地表水源少,但降雨不缺啊。

平原地区主产小麦、玉米、向日葵等。山区养羊业较盛。南部山脉南麓的滨海地带更是属于亚热带气候,广种葡萄、柑橘等亚热带水果,香精油料作物是它特产。

人类在此活动的痕迹也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从西历的前7世纪,活跃在中、西亚等地的斯基泰人取代原先的凯尔特人成为此地主要居民,到百十年后这里又为希腊人所征服,他们还曾建立了与雅典关系良好的博斯普鲁斯王国,向雅典提供谷物等商品。西元前后臣服于扩张中的罗马帝国,随后的千年时间里,这儿又相继被哥特人、匈奴人、可萨人和拜占庭人占领。

是的,现在克里木半岛属于拜占庭,如此的,陆川、陆越想要拿下这块宝地,还不应该吗?

小亚细亚处,与陆齐军对峙的兵马里,可就有一支来自拜占庭的军队啊。

大军扫入保加尔人领地,那就是风卷残云一样顺利。势单力薄的保加尔人只能一边派人向基辅求救,一边集中力量固守城池。

同时他们也有派人向陆川、陆越祈求,“中国实力强大,国土亦如天空一样辽阔,保加尔人深深希望能够和中国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这点上帝鉴证我的诚恳。”祈求陆齐军能放他们一马。但这又怎么可能?

整个保加尔就只有一座较大的城池,那就是他们的都城——保加尔城。当初他们强盛时候,凭靠着奴隶贸易和对罗斯人的掠夺,以及所掌控的商道,在自己的都城保加尔城内聚集齐了海量的财富。但现在他们的风流已经被时光风吹雨打去了。

除了保加尔城外,其他一些城池全都是很小的地方,放到中原,便是连一小县城且不如。

陆川、陆越二人带着部队从南北方向进军,一路上横扫任何敢胆出城应战或是没有及时躲避的敌人,非常顺利的于保加尔城下汇合。

保加尔汗阿斯科尔德登上城头,从那里举目向远处望去,城外的景象让他浑身颤栗。

——只见城池的郊外并没有变成一片无数雄师劲旅的汹涌海洋,保加尔城的四周也并没有被无数甲马的嘶叫,披铠雄狮的怒吼,鼎沸充塞。

中国人的数量出乎他意料的稀少!

“外面有多少人?”阿斯科尔德浑身颤栗,发出尖叫。

“尊敬的大汗,我敢保证,城外的中国人连一万人都没有!”将军格里夫纳脸上露出凶残的笑容。

这一刻城头的所有保加尔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陆齐军的这个数量真的是太少太少了,不止让阿斯科尔德尖叫,就是格里夫纳的胸膛也有一股滚烫的激流在澎湃。而且这支军队还没有火炮,中国人并没有带上那可怕的攻城利器!那么,不认为就凭外头的那些军力就能攻下保加尔城的保加尔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再去基辅禀报大公殿下,一个良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会成为整个一神世界的英雄的。”

面对着这个陆川与陆越故意露出的破绽,阿斯科尔德如预料中那样吃钩了。

只因为陆齐军的数量太少了。不说其他王公贵族,就只说现今的罗斯大公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凭自己的力量都能轻易的聚集起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若是算上盟友,五万人不敢说,三四万人却绝不会少的。就是只算骑兵,那数量也不会小了的。

“上帝拯救自救者。中国人的傲慢将杀死他自己。没有火炮,只是数千骑兵就敢直杀到我们的都城下,他们太狂妄了。一场一场的胜利中,叫他们的心灵受到了蒙蔽,一颗对战争敬畏的心已经在迷失。”

阿斯科尔德以‘胜利者’的姿态来讽刺着陆齐军。就城下的这些马军,中国人凭什么威胁到保加尔城的安危?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胜利女神的大光腿了。

基辅城内,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得到消息后立刻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因戈瓦尔,率军出击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成为英雄的大好机会。连同盟友库尔科斯大公与平斯克公爵派出增援基辅的队伍中的骑兵,一共有五六千骑军。内里光是骑士就有四百多人!

而此刻,保加尔城外的陆齐军在做什么呢?他们并没有攻打城池,除了驱使城外俘获的青壮负土堆山外,安排一些弓弩手压制城头外,他们更多就是在准备木材。

骑兵挺进迅速,却无法带上足够的大炮,便是药粉的携带量都非常有限。那么,面对坚城他们又要如何克服呢?可不能只凭蚁俯攻城,那样的招数玩上几次,进攻部队就完蛋了。

这时候,梁山砲就成为了陆齐军的最佳选择!

在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派遣的援军抵到保加尔城外的在时候,陆齐军就仿佛在‘坐以待毙’,直直的在城外等候着罗斯人援军的抵到。

阿斯科尔德也派出了城中的部队,近三千人的保加尔骑兵,还有两千步军在准备,连同来援的五六千骑兵,这个数字在此时的欧洲可已经不小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超出了陆齐军很多。如此,两军的贵族们、骑士们,乃至最底层的士兵们,一个个都信心十足!

陆越手下有不少归附的塞北部落,故而,他的兵马足有四五千骑,且一个个都是壮硕精强之辈。而陆川手下的兵力虽只是两千护军,但他的背后有扈成、李光等一干人的支持。尤其是他的亲舅舅扈成,转运司的第一任长官,在水泊老兄弟中根基深厚,关系网四通八达。有他的鼎力支持,陆川的两千护军,无论是单体素质,还是所配的兵甲,亦或是胯下的战马,都是西征大军中首屈一指的雄狮劲旅。

两人明着才七千不到的马军,数量上还要少于敌人一筹,但在他们的心里,无论是急匆匆奔来的基辅援军,还是保加尔城里的守军,敢出来野战,那就是在自寻死路。二人根本就没将来敌放在眼中。

第一千零四章 碾压

“三哥!”

望着前后奔驰而来的两股军队,陆越向陆川叫说道:“你看……,是要选哪个?”

“我看?那当然是打援军了!”陆川一点不客气道。

陆越也不意外,更没有对陆川的决定有所疑议。似乎陆川只凭手下的两千护军就吃掉对面近乎三倍的敌军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您是哥哥,您说了算!”这是第一波儿,陆越径直听从了。

陆川哈哈笑着回到了自家军中,以两千护军对战五千余敌军,可没让他感觉到半点压力!

护军统领成闵也自是信心十足,指点着远处的援军说道:“罗斯人不通骑射,又军备简陋,厮杀皆仗肉搏冲刺。与我军相差甚远,人数虽众却实不堪一击!”

作为一名半百年纪的老将,成闵有充分的理由来蔑视罗斯人。这个众公国的集合体,其军制对比中原真是原始的让人可笑。无论是动员能力,还是整体实力,都不是一般的差劲。

而且罗斯人的敌人主要来自东南方的克普恰克汗国,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回时不时来劫掠一番,而在文化文明上却又被拜占庭人深深的影响着。所以他们骑兵的装备囊括了东方和拜占庭两方面的特征:带头巾的锁子甲,外披打泡钉的硬皮鳞甲,东方式的马刀,以及拜占庭样式的头盔和骑盾。

如此的装备对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骑兵力量都是不差的,历史上楚德湖战役的结果就已经表明了一切。惨遭蒙古人蹂躏后的罗斯人,依旧有力量修理神罗的北方十字军,但这样的力量对比陆齐精锐铁骑却就差的远了。

身披超时代的简易板甲,胯下中西亚骏马,作训又严格刻苦的陆川护军,肉搏能力完全可碾压对手。更不要说他们马鞍下还挂着骑弓!

作为自己儿子的护卫队,也是他们成年后镇压封地的支柱力量,陆谦可是下了血本的。

每人两千名的护军中至少有五百人来自童子军,那些人从小就被陆齐朝收留,是陆皇帝给了他们新的生活,每一个人就都是陆齐王朝的铁杆拥趸。并且自幼生活在军事管制下,至少十年的军营生涯让他们对‘纪律’两个字铭刻进了骨子中。

而在军事技能方面,刀枪弓马火器,步战马战,就无不带精熟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可怕、最精锐的战士。无论是体能精力,还是战斗技能,都处在人生的最巅峰期。把他们放到陆齐正军中都能成为一合格的基层军官。

这种情况下,陆谦的儿子的护军,其强大的战斗力有多么可怕就可见一番了。

身为这支军队的主人,身为这支军队的统领,陆川与成闵两个,若是还会惧怕当面的敌人才是有鬼!

“王胜!”后者是护军左副统领。陆川手举着马鞭向前遥遥一指:“你带左营上前。先用弓弩让罗斯人知道我们的厉害!然后绕过正前,”

在保加尔城外静候多日的陆川护军,马力充沛的很。直接冲击过去,想来也能顺利的把敌人碾压了。但如此做,伤亡定不会少了。陆川可舍不得拿自己的精锐去白白牺牲!

当面的罗斯骑兵好歹大多数都配着甲衣,又不是保加尔人的那些无甲轻骑兵!

“末将领命!”王胜抱拳大喝。引着一营铁骑打马而出。

对面的基辅援军见了,并不把王胜军放在眼里,一名贵族军官大声吆喝着,引着七八百甲骑迎了上。

在看到陆齐军的应对之后,他们很想当然的认为陆川与陆越是在交叉作战。用少量兵力抵挡住他们,用优势兵力抢先击溃保加尔人,然后再合围他们……

这种打算很合理,战斗局势也很公平,因为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一样的机会。只看是谁能抢先一步击败自己的对手了。

“放箭——”

阳光照撒在王胜的身上,板甲外趁着的一层丝绸罩衣在阳光下闪过一道流水样儿的光泽。四十多岁的年龄,却早已两鬓飞霜,瘦削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只是青筋暴露的双手很是刚健有力,长满了硬生生的茧皮。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精精有神,手指粗大,尤其明显的是右手拇指上绕着的一个铁环扳指。他可是护军中赫赫有名的神射手,百步范围内指哪打哪!

得胜钩上挂着一杆虎头大刀,这是他在战场上最好的伙伴。

一蓬又一蓬的箭矢从陆齐军上空飞起,仿佛是一群群飞蝗,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向着基辅来的罗斯骑兵直扑下去。

七八十步外的罗斯骑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最前一排的骑兵冲锋势头瞬间一顿。

死亡、受伤,人亦或是战马,纵然后者都已经举起了盾牌,可盾牌能够遮蔽的也仅仅是上半身。

左营官兵以最快的速度射出去了三拨箭,自然对罗斯骑兵有一定的杀伤,更别说被射出去的箭矢中还有这些炸裂箭——也就是用小袋的药粉绑在箭头下的杆子上。

这种箭矢的杀伤力不大,更多就是听一个响。但对动物的作用却是不小!尤其是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

而罗斯人这里,虽然早就听说了火炮火枪手雷的名头,却还真没有亲眼见过。

再说了,罗斯人这些年内斗的正欢快,对外界的敏感度着实不高。在武器和战争方面的与时共进上,更是差了好大一步。

这般一来可就遭了罪。一匹匹战马受惊样狂奔乱冲起来,整个队列立刻变得一塌糊涂。

“冲——”

王胜没有想到对面的马军会这般不济,可敌人倒霉,那就是他占便宜了。立刻就寻到了战机!

当下把本来定下的主意全抛之脑后,只把大刀一扬,向着前方狠狠一劈。

没甚慷慨激昂的战前鼓舞,他这里只是一个单单的“冲”字。因为他身后的将士已经不需要去用振奋人心的言语来鼓舞士气了!

只需要一个单单的“冲”字,就凝聚了所有人的战意!

“轰轰轰……”

无数的马蹄在疾踏奔驰。王胜亲自带领左营前都百骑冲锋在最前,来不及再整合队列,排出如墙一样的队形,就是简单的把队列往内收拢一些。如此就已经足够!

快马疾驰中,陆齐铁骑在罗斯骑兵惊恐的眼神中迅速接近。王胜大刀疾落,将迎面撞来的一骑士一击砍飞马背。

前都百骑毫不费力地就将混乱的罗斯骑兵一捅洞穿,斯拉夫人到不是不勇敢。然而丢了先机,队列大乱,速度大缓的他们,已经丢掉了正面抗衡左营的资本。

王胜轻易的就杀出了阵列,回头看,七八百人的罗斯骑兵已经跟落地的大西瓜一样,被砸的稀巴烂。

第一千零五章 人心惶惶

保加尔城之战很快就结束了。

当基辅赶来的援军被人数远少于他们的陆齐军给干净利索的击败,统帅因戈瓦尔战死,余者非死即降;当三千保加尔骑兵合着他们的统帅格里夫纳被人数多于他们的陆齐军给一口吞吃了……

阿斯科尔德吓尿了。

城外可怕的景象让他颤颤发抖,然而没法子,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硬着头皮拼了吧。

他可不愿意把生命的选择权教给城外的异教徒手里,卑微的跪在他们的脚下,任凭自己的生死被他人掌控。

只是保加尔城的主力骑军且都已经完蛋,就城内剩余的那些步兵又何谈守得住?

无论是自我的传统,还是受罗斯人的影响,在保加尔,骑兵的地位和重要性都远高于步兵。

通过简单组合成的梁山砲,陆川陆越兄弟把纵火弹、燃烧弹、药粉包等保加尔人做梦都没见过的火药武器统统抛上了城墙,城头上顿时浓烟四起,烈焰燃烧,响声震天,血肉横飞。

这种如同炸雷般声响的武器,带给保加尔人的震惊和恐惧,简直是无法形容!

难道是上帝发怒了?

本来城外一战大败就已经叫城内人心惶惶,军民士气低落,现在被火器二度蹂躏,气氛就变得更是绝望起来。

人心思变,阿斯科尔德手下的大将巴扎耶夫首先扛不住了。格里夫纳在城外的战斗中一去不返,巴扎耶夫之前没能争过格里夫纳,反而逃过一劫。那心中本就后怕,现在就更怕了,心中一个劲的只想投降。

巴扎耶夫劝阿斯科尔德投降,讲了好一番的大道理,怂恿他把城池献给陆齐军,让陆齐军饶了他们的性命。

阿斯科尔德当然心里比谁都清楚巴扎耶夫的心思,后者只是一个贵族,而阿斯科尔德却是首领。投降的时候有个首领在前面顶着,那是所有人的幸运。

但那也是阿斯科尔德的大不幸,他不敢赌啊。或者说投降之后他的地位会有太大的下降,大到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与其如此,不如早走一步。他对巴扎耶夫示以怀柔,暂且安抚住了他。

然后在当天夜里,他就率领自己的亲卫打开城门准备冲出陆齐军的包围圈,找一条活路。

可惜,羊入虎口,从此一去不返也。

阿斯科尔德的首级在第二天天亮后就被摆在了保加尔城下,后者本就因为阿斯科尔德的奔逃而乱的一笔,现在就啥也甭说了,巴扎耶夫带头,大开城门,所有人干脆利落的投降了。

陆齐军顺利地占领了保加尔城,然后就是大肆的清算,也就是在大肆的掠夺财物。

但这点小事对比整个保加尔之战的影响来,可说是不值一提的。当五千多基辅援军和四百多名骑士在保加尔城下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基辅后,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整个人都傻了。

这可是五千多骑兵和四百多骑士啊,内里大多数都是披甲骑兵,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现在竟然全军覆没了?

在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库尔科斯大公与平斯克公爵派来的援军首领,已经一脸焦急的找上了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

他们愿意付出足够多的赎金,只要能把被俘的骑兵赎回来,尤其是内里的骑士和贵族军官。

可这些是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需要考虑的吗?他现在更头疼的是陆齐军的下一步动作。

没有了精锐能战的骑兵,只靠着手中少量的披甲步兵和大量的无甲步兵,这根本不可能对陆齐军形成威胁。也就是说,从此战争的主动与被动关系就彻底被确定了——在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得到新的大量的骑兵支援之前,战争的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陆齐军的手中。

而且,传说中以不足一半兵力就正面击溃了基辅援军的陆齐军,战斗力该是何等的强大啊。

以强劲得实力,用刀剑夺取了罗斯大公宝座的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本就是罗斯诸公国中的强者。而它的军队也自然是罗斯人中的强军。可如此的强军还被中国人这般轻易的打碎全歼了,基辅大公领和保加尔汗国北部的佩列亚斯拉达尔公国,北诺夫歌罗德公国,全都在瑟瑟发抖!

陆川和陆越这个时候若能趁势向着基辅大公领攻去,保不准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都要考虑丢弃大公领,返回北罗斯切尔尼戈夫自己的老巢去了。

但二人根本没有这么做,而是派出一支军队押送财富和战利品回归黑海东北岸去,好歹要给背后的大部队一个准信不是?自己却‘出人豫料’的引着大军直直向南杀入克里木半岛了。

克里木半岛并不是一个地理多么艰险的地方,它的北、中部为平原(约占总面积75%),东南部刻赤半岛为低海拔丘陵,南部的森林山地也是北坡平缓,南坡陡峭,山脉南麓则是狭长的滨海地带。

想要攻略这座半岛,从南向北打是一场是一场噩梦——比如克里木战争,又称第九次俄土战争。半岛上毛熊与英法土联军就杀得尸山血海。可要是从北向南进攻,却是好不顺畅。

拜占庭人根本没想到陆齐军会突然杀到,他们也没有彻底掌控整个半岛。拜占庭人主要掌控的是克里木半岛中南部沿海的几座城市,都是港口城。复兴中的拜占庭——科穆宁王朝可没多大的精力关注此地。保加尔人的牧场都已经探入半岛的中部平原了。

当陆川、陆越带领着队伍,穿透了保加尔人的领地,出现在半岛的中南部时候,全无防备的拜占庭人有的就只是惊慌失措了。

浩浩荡荡的陆齐大军,在寒风之中,沿着广阔草原上一路南进,直到这座半岛的最南端,看到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海。

不同于亚速海以北那寒冷的气候,如今这个时候,来自北方的冷空气正在改变着整个罗斯。要不半个月,白茫茫的大雪就会覆盖人肉眼所能观察到的一切!

只论维度,克里木半岛与中国的黑省是处在同一条线上的,如此可知道亚速海周边地区的位置了。

想想农历**月的黑省,下雪还不是说来就来么?

可是当他们进到克里木草原时,却觉得这里依旧是那么美丽,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海洋湖泊的作用。地中海气候就是那么的神奇。

保加尔人没有为拜占庭人通风报信的义务,陆越带领部队直入半岛南部,而陆川则领着队伍向中部的西端滨海地区突入。一支轻装的侦查骑兵抵到伊利亚城【大致位置在后世的叶夫帕托里亚】的时候,拜占庭人都还没有嗅到战争的味道,他们的城门且在敞开着。这座城市依旧是一副和平模式。

也亏得那支侦查骑兵的数量不多,不然,一个冲锋,陆齐军就能拿下这座有着一千五百年历史的港口城市。

是的,一千五百年。

早在西历前五世纪时候,希腊人就已经来到了这儿。

现在一千五百年过去了,这座城市的名字改了又改,主人也换了好几茬,但它始终是半岛西海岸最重要的港口城市。

第一千零六章 宝贵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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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空放马后炮,有个鸟用?

远在金陵的陆谦收到天方发来的战报时候,时间距离保加尔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又二十三天。

“损失三百余人,击败敌步骑军万多人。”陆谦目光看着战报,脸上绽放起笑容:“战死官兵一百六十七人……”

这战果可以啊。

军队所说的损失,是泛指所有失去战斗力的人员,包括战死、伤残、重伤和失踪人员。其中唯一有不确定性的就是重伤人员,但他们真很少有痊愈后顺利回归部队的,基本上能活下来就是命大。伤情对身体的摧残也达到了一定程度,无论是体力、速度,还是力量和灵活,都与伤前有着很大差距,根本不会被再次接纳回部队。

这点从后世那些大伤之后就竞技状态大幅度下滑的运动员身上就可见一番。

这些人的最好归宿就是留在封国做个中基层官员,或是回归中土,靠着朝廷的恩赐——比如抚恤金和减税减赋,来过活一辈子。

略过伤亡情况,陆谦细细览过,说道:“击毙罗斯骑士和中高级军官二百零五人,骑兵两千人,俘虏三千余人。击毙保加尔人八百人,俘虏四千三百人……”

这样的战果是陆川与陆越带领七千不到的部队打出来的,纵然他们所部多有精锐,却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成闵、王胜、萧合达、庞荣、李兴……”二子帐下诸将多有战功,其中出众者如成闵、王胜、萧合达等,看这战报,前两者以有勇有谋,似也不比老早就已经成名的萧合达弱了去。

“似乎这天下间真埋没了不少人啊……”大军激战天方、天竺,亦是有不少人物从中出人头地,比如董先、梁兴、傅选、王权、魏胜等,陆谦对董先、梁兴还有些印象,是历史上的岳家军中的骁将,但陆皇帝手下名将如云,如吴玠吴麟兄弟且都要泯然众人矣,他何至于去寻董先、梁兴这等人物?

现在倒是落入了他的眼中,然而,年过半百,英雄已白发也。

“确是二员良将,多年踌躇,倒是可惜了!”陆谦对成闵、王胜不吝赞赏地说:“我军将校中,此二人当是中上人物。”

然而空放马后炮,又有个鸟用?

时间是最无情的,十几年光阴的流逝,一个人才就已经废掉了。

……

而同时间冰天雪地里的罗斯诸公国呢,不管是占据大公之位的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还是近距离感受到陆齐军兵锋威胁的佩列亚斯拉大尔、北诺夫歌罗德,或是较为袖珍的库尔斯克、车尔尼科克,一个接一个的信使早不知道在彼此间来往了多少回。

就是更北方的梁赞、斯摩棱斯克、波洛茨克、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以及平斯克、沃伦等地的贵族们,都纷纷派出使臣前往基辅。

呃,别为一群罗斯公国中混入一个共和国而感到怪异,须知道,那里可是留里克王朝的起源地。当初打的一团糟的斯拉夫人秉着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理念,从日德兰半岛请来了一叫留里克的维京人当老大,这就是留里克王朝的由来,也是罗斯公国的由来。而留里克进入罗斯的落脚点就在诺夫哥罗德。

只是很快留里克王朝的政治中心就从诺夫哥罗德城迁移到了基辅,之后长久来的演化,诺夫哥罗德的公爵们只管负责防务,诺夫哥罗德的内政则由大主教管区和选举出来的市长共同执政。贵族共和不仅在南方温暖的意呆利地区诞生来,在极北寒冷的诺夫哥罗德也一样开花结果。

保加尔之战的惨败震动了整个罗斯,虽然各个王公之间还很难一时间就放下旧日的恩怨一同面对这个巨大的威胁,可他们却能打着一个漂亮的大旗来彼此接触,探听对方的态度。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高声呼吁各王公派兵前来保卫基辅,因为这里肯定会是明年中国人进攻的重点,同时,基辅特殊的地理位置——很靠东——也决定了它肯定会遭受攻击。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宣称自己有得到东方的消息,说中国人集结的兵马都是骑兵,如果他们过各公国的城市而不取,快速穿插,大军是可以直抵基辅城的。那么,佩列亚斯拉大尔和北诺夫歌罗德,亦或是库尔斯克和车尔尼科克,就根本无力阻挡他们。

“守卫城池不需要高贵的骑士,把你们的骑兵都派来基辅,让我们团结起来,保卫罗斯,共同战胜那可怕的敌人。我发誓自己所说的都是我最衷心的渴望,上帝鉴证我赤诚的心灵。”

他的呐喊似乎很动情,但是鸟用都没有。除了平斯克和库尔科斯两个老兄弟,没人相信他。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还派人联系了拜占庭人。后者在北方的冬季真正来临前就已经得知了克里木半岛的消息,但是让约翰二世派出军队收复克里木半岛,那就是笑话了。

寒冷的冬季让北疆变成了冰雪的世界,但小亚细亚的冬季却不见得能把水冻成冰。这般情况下,陆齐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重启战争了。

整个波斯高原并没有彻底的被镇平,但大致上已经能保持个平静了,也就是几条主要的交通线路已经被打通。对于陆齐军来说,这就可以了。同时,巴格达的穆克塔菲也对陆齐军敞开了通道。

虽然二者间接触的时间还很短暂,从本心来讲,穆克塔菲实在不相信中国人。假道伐虢的把戏在天方世界有没有过上演,这个不知道,但金门宫内虞国大臣宫之奇同样的担忧却一定会有的。只是,巴格达有的是聪明人,他们很清楚底格里斯河水运对于陆齐意味着什么!

陆齐军进入两河流域,只要攻下摩苏尔。一旦拿下那里,大批的军需物资就可以通过底格里斯河直运到北方陆齐军主力的手中,同时后者手中的大量财货也能通过水路抵到恩泽海岸,然后越过天方海抵到天竺西岸,最后再被运输回中土去,这会大大减轻陆齐的运输消耗。

如此利益相关的大事,巴格达如果拒绝了,那等于是主动在他们与陆齐的友谊之情上浇下一桶冰水。

穆克塔菲他们更要考虑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一旦陆齐军恶从心起,真的对巴格达挥舞起了刀子来,就他们手里的力量如何可以抵挡?

在胳膊扭不过大腿的情况下,妥协似乎也成为了巴格达必须的选择!

现在,大批的陆齐军已经开赴摩苏尔战场,水陆齐发,精兵猛将尽出。这座有名的双春之城(因为春秋两季温度相近),已经陷入了战火之中。

约翰二世都可以预见,摩苏尔在被攻克之后,大批的陆齐军肯定会对着小亚细亚半岛中东部的塞尔柱力量发起最后的进攻!拜占庭的兵力和精力关注小亚细亚半岛还有不足,如何会去收复克里木半岛,为罗斯人火中取栗?

第一千零八章 救世主

作为一个千年帝国,拜占庭人的军事制度已经改了几改。鼎盛时期的军区制度,更是已经荒废。原因是各大军区的军事将领多次插手皇族内部斗争,皇权的威严和力量受到了极大威胁,故而,在百年前巴西尔二世这位罗马及拜占庭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之后的历任拜占庭皇帝,皆以解散军区和世袭部队,遏制军事贵族的发展为第一要务。

这让拜占庭内部产生了巨大的混乱,整个帝国在短短百年不到的时间里,更换了四个王朝。帝国的军事实力更是陷入了底谷。

如今的科穆宁王朝,先后两任皇帝就皆以恢复军区制为己任,可都没有成功。现如今的拜占庭帝国,其军事力量中依旧广泛的活跃着大量雇佣军的身影。

面对着如今的严峻态势,约翰二世并没手足无措。早在陆齐军停下进攻步伐,专心镇平后方的时候,他就使人联系了十字军各国,还有从热那亚、威尼斯、米兰请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水军力量,更让使臣前往罗马拜见现任教皇英诺森二世。约翰二世迫切的希望有一支强大的十字军来到拜占庭!

然而英诺森二世是一个长期‘流亡’在外的教皇。虽然他早早继承了教皇职位,却在外头漂泊了接近十年,熬死了敌对教皇阿纳克莱图斯二世后才坐稳罗马教廷的宝座。法国人和神罗的康拉德三世是他的主要支持者,但意呆利本区的贵族更支持他的敌人——敌对教皇阿纳克莱图斯二世。

英诺森二世靠着北方力量的支持,最终压倒了阿纳克莱图斯二世和他的支持者,可是他却没办法让支持他的康拉德三世顺利的战胜自己的敌人——前任神罗皇帝洛泰尔二世的女婿及他所指定的继承人,巴伐利亚和萨克森公爵“傲慢”的亨利!

这事情涉及到了神罗的南北诸侯之争,南方的诸侯王公们不愿意再看到一个强势的皇帝出现,他们选择了实力相对弱小的康拉德三世。如是以,两派人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五年,至今也没见结束!

这般情况下,英诺森二世又如何能再度拉起一支强大的十字军?靠他的想象力么?

意呆利地区的贵族不支持他,他的两大支持者,一个正与自己的敌人打的不可开交,另一个,年轻的法国卡佩王朝国王路易七世,却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前文里说了,此时的法国实力还并不出众。卡佩王朝初期,王室直接控制的领地只限于塞纳河和卢瓦尔河之间,各大公国、伯国恃势割据,俨如独立王国。路易七世的老爹路易六世,在自己的统治末期才彻底摆平了王室领地内的大小封建贵族,对城市颁发公社特许状,把卡佩王朝和城市的利益结合起来。但是外在的一个个公国、伯国,依旧俨如独立王国。

英诺森二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做的就只有联系十字军骑士国,让他们抛弃对塞尔柱和拜占庭方面的敌意,竭尽自己的所能来帮助拜占庭,战胜东方人这个比塞尔柱人还可怕十倍、百倍的敌人!

在中国人身上他看到了毁灭,主的荣光在沉寂……

但这并不容易。

大家要知道,十字军之所以能被促成,并且能够顺利的通过拜占庭,一大原因就是他们在之前承诺,收复的东方失地都会在战后转交给拜占庭人。

然而这件事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一开始就遭受到了破坏。

先是鲍德温建立埃德萨伯国,自称是鲍德温一世。然后塔兰托公爵博希蒙德,在经过八个月的残酷厮杀和围城之后【十字军吃光了所有的马匹,并据说发生了吃尸体的事件】,终于拿下了叙利亚的安条克。并且筋疲力竭的他们还奇迹般的战胜了从摩苏尔赶来的一支塞尔柱援军,在安条克站稳了脚跟。随后博希蒙德就宣布安条克独立,成立安条克公国。

这简直是拿拜占庭的脸面当地毯来踩。

博希蒙德在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领地的独立性,他不是公爵称号,而自称大公。再加上更南方的的黎波里伯国和耶路撒冷王国,十字军的意图已经非常之明显,他们要在地中海的东岸建立起公教的世界,而不是把土地教给拜占庭人。如此他们与拜占庭的矛盾就一目了然了。

无论是约翰二世,还是他死去的父亲阿历克塞一世,无不为收复安条克及叙利亚领土,与安条克公国在外交、军事等方面展开了长期角力,从而形成了双方很尖锐的矛盾。

一个想恢复帝国往日的故土,一个则不甘心丢失自己已经拿到手的利益。这是一个神也无法调和的矛盾。甚至于这一矛盾还与拜占庭帝国的最终灭亡有着密切关联。

——十字军运动的强盗性本质,暴露出了拜占庭人与之在利益上和文化上的巨大冲突,两者矛盾不断累积,可不就为后来第四次十字军忽的转道洗劫君士坦丁堡埋下了伏笔么?

但是现在,影响安条克问题走向的原因,除了拜占庭帝国与安条克公国各自的内因变化外,也与小亚细亚与叙利亚地区的天方势力变化这一外因有着密切联系。

要知道,局势变化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在国际交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才是正解。

历史上引发十字军第二次东征的导火索是埃德萨伯国为塞尔柱人所攻灭,可现在塞尔柱人自顾不暇,埃德萨伯国却稳如泰山。

天方局势的剧烈变动引动的不止是拜占庭局势的好转,十字军诸国也一样得到了极大好处,他们来自天方世界的外在压力几乎消散一空,只剩下拜占庭人的压力,这让他们的生存环境得到了一极大地巩固。

所以,现在的安条克公国还得到了埃德萨伯国、黎波里伯国和耶路撒冷王国的支持。

要清楚,拜占庭人的‘故土’可不只是安条克与叙利亚,鼎盛时期的拜占庭帝国,连埃及都是他们的领土。埃德萨伯国、黎波里伯国和耶路撒冷王国自也属于拜占庭!

英诺森二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调节十字军骑士国与拜占庭人的尖锐矛盾,让他们搁置矛盾后,合力对外!

至于其他的事儿,他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上帝的保佑,一切唯凭上帝。

“权力至高无上的上帝,我们的救世主啊!今天请你以怜悯和祝福的心对待你卑微的下民,请宽大为怀,听取我们的祈祷,宽恕并可怜我们吧!敌人在骚扰你的土地,并企图毁灭世界,敌人在与我们作战;彼等无法无天,纠集在一起,图谋推翻你的王国,毁灭你圣洁的耶路撒冷和你爱的欧罗巴;玷污你的庙堂,倾倒你的祭坛,亵渎你的圣龛。主啊,歹徒们要横行到几时?逞凶列何时?

请您听听我们对您的请求吧,请倾听我们:伸张你的神威,帮助您忠诚的信徒,赐予我们胜利,保护你所选定的以色列。请你用全能的手加强您的子民,支持他们战胜敌人,就像你使摩西战胜亚玛力,基甸战胜米甸,大卫战胜歌利亚一样。请保佑他的军队和那些武装起来,并以你的名义全力准备战斗的人们,请赐予他们铜弓,用你的利矛和坚盾来助战吧,让那些加害于我们的人遭到诅咒与羞辱;愿他们在你忠诚的武士面前,如风中尘埃,愿你强有力的天使使他们溃散而逃,愿他们在毫无察觉中陷入圈套,愿他们因暗施诡计而自食其果;让他们跪倒在你的臣仆脚下,被我们的军队一扫而光。主啊!你能拯救强者和弱者;你是上帝,世人不能胜过你……”

第一千零九章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赶少年!

冬去春又来,似水如年华。一转眼,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了。

陆谦又老了一岁,看着头上生出的几根白发,他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紧,很是有一种“一日难再晨,岁月不待人”的伤感。

老喽,老喽,都要六十了。

别的不讲,只说他此时的武力值已经降到了90的零界点,就能真切的知道何为岁月催人老。

如果说,十年前的陆齐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扫地僧,再猛的盖世猛将兄也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已经从扫地僧蜕变成了萧远山了,年纪的增大导致武力的下降,从吕布变成关二张三了。

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的老了。

拳怕少壮是谁也迈不过的一道坎儿。人年纪一大,筋骨松软,体力精力下降,实力锐减也是应该。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赶少年!

但陆谦他也没甚恐惧的。

重活一世,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借保尔柯察金的一句名言: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致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华夏的伟大而斗争。”

作为一个骨子里就带着愤怒的‘青年’,看着契丹、党项、女真一一臣服脚下,看着高丽、日本、南越等国家都为汉土,看着天竺跪下唱征服,天方哭哭戚戚的被打的半身不遂,接下欧洲人也要用脖子来亲吻他的刀锋了,那就是老了又如何?

这老的有意义,老的值得啊!

他又不想做那乌龟王八一样长生不老之帝王,所以,当发现时间已经像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的时候,他心境也是十分平静的。

时光的步伐这就该这么无情,不然,无声无息的走过了一轮冬夏春秋才是更大的悲哀。

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听潮涨潮落,花谢花开!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生就这么完了!

这可不是他要过的日子。

如是,忙碌也是一种幸福,疲惫也是一种享受!看着一个古今未有的辉煌大帝国一点点在自己的手中诞生,这种心灵上的满足才是人生最高的追求!

……

中原大地上满是雀跃的欢喜,过去的一年里,陆齐捷报频传,更休说这年节刚过,天竺战场就又传来捷报——徐徽言率军两万人击败了朱罗国一主力大军团,光是活捉的战象就有近千头,外加数千匹良马,歼敌总数不少于三万!

据说朱罗国的皇帝俱卢同伽·朱罗二世都在战场上受了伤。

这真的是锦上添花啊。

随着塞尔柱人的弱势,随着天竺战场的局面愈发向陆齐军倾斜,所有人都认为胜利已经不再遥远了。胜利女神的大腿已经向中国人叉开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

……

英诺森二世想要调节拜占庭与十字军骑士国之间的矛盾,约翰二世当然认同,如今的条件下,拜占庭既然已经无法用强硬姿态收复安条克,那么,退让一步又有何妨呢?

就是要收复故土,也至少要等到击退中国人了后吧?就好比当年的常校长想剿共,也只能在抗战胜利之后才能大打出手,平日里也就玩些小手段,搞些小摩擦!

但就像前文里诉说的一样,中东的局势真的很牵一发而动全身。

四个骑士国中,最南端的耶路撒冷王国,名头虽然最是响亮,但实力却绝对称不上一个出众。它只是所处位置最是安全罢了。

别看耶路撒冷王国的南端就是西奈半岛,就是埃及,然而法蒂玛王朝历经了四十年前的一场大败后,这个腐朽的帝国招架南方的埃塞俄比亚人都有困难,已经无力对耶路撒冷再发起强大的攻势了。反倒是耶路撒冷王国始终有一颗征服埃及的心。

只是其脆弱的国力也让先后三任国王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点从耶路撒冷王国与法蒂玛王朝每年只保持着小规模的低烈度冲突,就能可见一番!

然而,在埃及以南的陌生区域里,那里还有一支属于一神世界的力量正在散发着勃勃生机。

埃塞尔比亚人的札格维王朝正处在上升阶段,以一种耀眼的姿态跃入了约翰二世的眼中。

虽然这是一群黑蜀黎,但只有对战争有帮助,约翰二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承认埃塞俄比亚的那些肤色稍微白一点的黑蜀黎们是白人,上帝忠诚的子民。

但是众人皆知,埃塞尔比亚人与中国人的关系更好。

他们顾忌陆齐的反应,不想要派出军队去刺激陆齐朝廷的神经。

要知道,埃塞俄比亚的札格维王朝之所以能迅速的发展壮大,陆齐这些年中对他们的支持可是至关重要的。又因为向西的道路完全被埃及的法玛蒂王朝给封锁,埃塞尔比亚人年年从陆齐方面进入的丝绸、瓷器等货物,全都发向了非洲的更深处。

后世的南苏丹、刚果、中非、乌干达等地,那里的部族都还处在一个相当原始的程度,札格维王朝从他们手中可赚取到了很丰厚的利润。

为了让自己与中国的商贸来的更方便迅捷,他们还对法玛蒂王朝的小弟贝贾人发起了反攻,成功的在红海西岸建立了立足点。

为了保卫贸易,几乎从札格维王朝在红海西岸取得立足点伊始,他们就成立了海军,而且在王朝皇帝的亲自监督扶持下,发展的还速度十分快,舰队实力一直在膨胀,让法蒂玛王朝都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他们虽然信奉正教(属于正教中的科普特派),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阿克苏姆国时候了,他们与西方的一切利益关联都已经断绝了。甚至就是双边【拜占庭】的联系也是近期才有附属。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去与陆齐进行极可能的战争行为,埃塞俄比亚人的命脉——与华贸易必将陷入最为绝望的境地。

他们现今的小日子过的十分舒逸,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陆齐拥有着十分庞大的资源,和无数超出他们自身水准的商品。这让他们手中的黄金和犀角、象牙等等,都有了用武之地。

“十分抱歉,我尊敬的陛下。埃塞俄比亚人拒绝向中国人发起战争!”尼基弗鲁斯是约翰二世的妹夫,是早前约翰二世的母亲伊琳娜所认可的皇位继承人。

虽然中国人很不能理解是什么让一个母亲宁愿让自己的女婿继承皇位,也要坚决的反对自己的儿子。

但尼基弗鲁斯在关键时刻的退让,让约翰二世顺利继承了皇位。并且也赢得了约翰二世的信任。

这次出使埃塞俄比亚,约翰二世选择了他作为使臣,可以说是寄托着厚望的。可惜,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这些该死的黑鬼,就应该把他们送上绞刑架,然后统统下地狱。但愿仁慈的上帝会保佑那些孩子们平安。然后重重惩罚那些伤害他们的异教徒!”

摩苏尔已经被攻克,陆齐军杀入了小亚细亚,拜占庭人已经在流血。

第一千零一十章 兵锋所向

没有任何一员将领乐意面对一支无法战胜的敌军。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没有在东欧漫长的冬季里争取到更多的盟友,佩列亚斯拉大尔、北诺夫歌罗德,或是较为袖珍的木尔尼科克,甚至是属于北罗斯的梁赞、斯摩棱斯克等公国,也不愿意与他站在同一个战壕。

无奈何,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只能继续加剧搜刮大公领内的粮食等物资,征召领地内的平民,甚至是招揽雇佣兵,再从自己的老巢切尔尼戈夫抽调兵马,死守基辅。他倒是真的很想跑回老家去,然而基辅大公领的背后就是平斯克,这是他最重要的一个盟友。对比实力弱小的库尔科斯,平斯克的友谊对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至关重要。所以,他必须坚持在基辅,至少要打一仗,不然就会被人看做是卖队友了。

当时间进入到二月,东欧的冰寒还并没有消散去。早就迫不及待的陆豫、陆云他们纷纷扬起马鞭,将战争施加到罗斯诸公国的身上。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洗礼,他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把‘蛋糕’做大最好后对自己的益处了。二月里的东欧还很寒冷,河面上依旧有不薄冰层都没有融化,但已经足够让战马奔驰了。

最先遭受进攻的就是佩列亚斯拉大尔、北诺夫歌罗德和袖珍的库尔斯克。

陆川陆越起兵攻击佩列亚斯拉大尔,其余人马则兵分两路进攻北诺夫歌罗德和库尔斯克。

三万骑军杀入,罗斯领地内的小城和村镇在如此众多的军兵攻击下,就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融化了。

除了有限的几座大的被罗斯人重兵防御的城市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被陆齐军横扫光光。

三万铁骑仿佛不是去杀人的,而是在集体旅游。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是轻装的侦察兵,他们飞驰在大军的前面,不断地探听并及时传来前方的军情。在后面的是按都、营、团组成的一支支军队,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的行进路线,杂而不乱。

三支队伍的目的地就是各自目标的首府。

因为欧洲特殊的人文社会环境决定着,打掉区域统治者的根基,其影响和作用将是无比重要的。

如果碰到几个软骨头,那就更好了。

三个公国的首领全都缩在自家的城堡之中,佩列亚斯拉大尔和库尔斯克的公爵根本没有派出军队发起一次反击,也就是北诺夫歌罗德的公爵在看到城外的齐军先头部队数量并不是很多时候,派出了一支军队展开攻击。

然后被齐军的先头部队放了风筝!

维谢斯拉夫带领着上千骑兵冲出了厚重的堡垒,然后他们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陆齐军!

如今这个时代的欧洲大爷们,胯下的本土马在还没有经历过优良的中东战马的混血,也没有历经过自我系统的培育的情况下,那战马的质量可远不能与历史上的同类媲美。

陆齐军胯下那些来自中亚和西亚的优良战马,能轻松的甩开他们三条街。

两军相聚着大约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一支支箭矢飞向了齐军先头部队的身后。

李世辅连发劲矢,点杀一样射落了五个罗斯骑士。双方彼此的距离也从六七十米慢慢拉近到了四五十米,他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这些罗斯人追赶的这么急,除了送死还能咬去他们一根毫毛吗?如此想着就伸手从马夹子里取出一手雷,导火索一拽,能明确的看到手雷开始冒烟了,这才顺手往地上一抛。

冒烟的手雷在滚滚的马蹄声中就落在了罗斯骑兵阵中,发出“呲呲”的声音,进行着生命的倒计时。

有一就有二。手雷的爆炸威力并不大,可对付罗斯人的战马却已经够了。不断的爆炸直接瓦解了他们的队伍,受惊的战马乱跑乱冲,把整个追击骑兵群的势头彻底搅乱。

而先前还跑在前面的齐军先头部队就纷纷兜转回码头,先是一轮狂风暴雨的攒射,然后把弓箭一丢,李世辅一马当先,挥舞着大枪冲进敌阵,那是挡者披靡。

长枪所向,无有三合之敌!

李世辅就是这样牛逼,一个陕北之地走出的汉子,靠着一身出众的武艺,靠着自己的敢打敢杀,成功的进入了陆皇帝的眼。

相比那成闵、王胜等人,身为赵宋降官之后的李世辅,个人成就显然是更成功。

陆谦钦点的这些个将领,论真本事,倒是资历最老的九纹龙排在最末了。余下的杨再兴、李彦仙、牛皋、李世辅四将,任何一个都是当世一流的猛将勇将。不只是武艺超群,从军厮杀的经验也丰富得很。

维谢斯拉夫的双手在不断地发抖。

从他的视野看去,他所带领的队伍已经跟那些粗鄙的农夫们没什么两样了,全都是一团糟糕。没有了班排,也不会再有连队——军队的编制采用十进制,十人为班,百人为排,千人为连。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组织和团队。

要知道,随着罗斯公国的四分五裂,随着罗斯公国内贵族势力的增长,同等数量下的罗斯骑兵的战斗力反而更强大了。

在早期的罗斯公国,他们的骑兵部队被称为公国卫队,其成员根据年龄和资历的不同分成两种:年长的老兵大多是贵族和军官;年幼的新兵学徒尚待积累经验,到一定年龄由领主升级。

然而时间走到了眼下,由于土地私有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贵族们根本不去部队报道,学徒兵反成了主力。这些人可没有贵族的骄傲和蛮横的资本,成为一名士兵的意义对他们至关重要,如是罗斯骑兵的战斗力反而有了一定增幅。

他们更像一支军队,作战也很勇敢。

维谢斯拉夫身为高级军官,如何不知道队列零散,全军速度大降对战斗力的影响?

敌人已凶猛如虎狼的扑来,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自己那悲惨的下场。按照眼下的趋势,估计,不用半个小时这里的士兵就要全部报销。

“放弃阵型吧!”维谢斯拉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各自为战,拼死一战。用我们的血来捍卫罗斯的尊严!”

眼下的场面很混乱,直让维谢斯拉夫失去了胜利的信心,他此时脑子里翻腾的就只有一个念头,“拼死一战!”

在战斗已经无法挽回的情况下,如此选择,很骑士!

“为了罗斯!”维谢斯拉夫撤开手中的盾牌,举起一把大剑,怒声吼叫着,就带着身边的人向着李世辅直冲过去。

“向我靠近!”维谢斯拉夫看着李世辅那华丽的甲衣,断定出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同一般。“那边有一个中国人的贵族,抓到他,我们就能安全的离开战场!”

所有听到维谢斯拉夫喊话的人皆精神一震。没有人想是不是?

李世辅当然发现了那一股罗斯骑兵,就如维谢斯拉夫的判断一样,他也对维谢斯拉夫很感兴趣,后者一身‘华丽’的甲衣,身上还披着丝绸斗篷,这可不是一般人物。

一处规模不大却十分激烈的撞击后,维谢斯拉夫胸膛多出了一杯口大的血洞在汩汩冒出鲜血,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嘴角满是苦涩。

没有想到那人的力量那么大,只是一击就让他臂膀发麻,第二次撞击,他手中的大剑就被挑飞了,维谢斯拉夫没有放弃,他整个人向李世辅飞扑过去,手中握着一把刚拔出的匕首……,然后他就被一枪挑飞去了。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一群可怜的笨蛋

从去岁九月里到现在,足足四个月的时间,自然够罗斯人的地方王公们组织起各自的防线,时间上一点都不见的仓促。可是冰天雪地里,一不能加固城池,二不能修筑城堡,能做的就只有筹集兵力和打造兵甲武器。

或者是顶风冒雪的在冬季里比生铁都硬的地面上刨出一条或几条深沟。

虽然有很长的缓冲时间,却未必真的能让罗斯人做好充分的准备。

他们面对着威名赫赫的齐军时候,光是在心灵上就产生了巨大无匹的压力。

天竺人、克普恰克人,还有可怕的塞尔柱人,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名字都已经倒在了陆齐大军的脚下。他们自己人都不能团结起来的罗斯人,真的能击退中国人的进攻吗?

要知道,如今这个时候的罗斯地域里可还存在着大量的木制城堡的。

在10世纪末罗斯人接受正教后,受到了拜占庭影响的罗斯诸公国才开始出现石造建筑,但这个地方寒带森林弥补,木结构建筑仍在迅速的发展。不少城市的围墙都是木头的,只内里最中心的堡垒是石头的,城中的民房更就是像现在儿童的乐高积木一样:所有的房子都好似用木头拼接搭建而成的。木制城墙内里还有夯实的泥土和石块,要是面对完全冷兵器的进攻方自然是能发挥不俗的防御效果,可是面对拥有火器的陆齐军来就显得不够看了。

所以,罗斯的一个个大公、公爵们都十分关注于一点——中国人究竟带没带大炮。

如果像之前碾压保加尔人的那支军队那样,就好过的多了。虽然他们的投石机也很厉害的,可与传说中几炮就能轰垮一面城墙的火炮相比,就差远了呀。

然后战争开始了,陆齐军的战斗力吊打罗斯人没压力,可是让整个罗斯王公都松了一口气的是,中国人虽然携带了一些药粉武器,可显然他们没有成规模的携带火炮。

但陆齐军就是不带火炮罗斯人也依然不是对手啊。两军肉眼可见的差距不是一个城防就可以弥补的!

这一点罗斯人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再是愤恨和恐惧,也是无奈。被陆齐军光顾的几家公国的上下各阶层,心中都充满了恐惧和发怵。

“中国人就是一群不可战胜的恶魔!”格列布·斯维亚托斯拉维奇拍着桌面大吼,“我们必须得到援军的救助。不然,只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永远也不可能战胜那些恶魔的。”

格列布·斯维亚托斯拉维奇是佩列亚斯拉大尔的公爵,这是一个与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并不怎么对付的人。之前弗谢沃洛德二世曾经不止一次使人去给他送信,期望彼此能结为同盟。可格列布决绝了他的提议。

然而现在,格列布·斯维亚托斯拉维奇却不得不逃到基辅大公领来落脚,因为他的佩列亚斯拉大尔已经完全笼罩在中国人的邪恶之下了。

“在佩列亚斯拉大尔的战争,格列布至少丢掉了五千人,算上地方的民兵,佩列亚斯拉大尔的损失超过六千人。”北诺夫哥罗德公爵安德烈·弗拉基米罗维奇很是苦涩地说:“在我的领地,北诺夫歌罗德的损失也只会更大,可是我如此之大的牺牲所取得的战果却不知道有没有杀死杀伤对方五百人。”

“中国人太强大了!”

“我现在终于相信了泰尔艾勒的话。中国人还没有抵到,他的酋长图儿罕就吓的惶恐不知终日,最终做出了举部向西逃窜的决定,结果被中国人的轻骑在半道给追上,轻易的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毫无疑问,图儿罕是很强大的,他们是亚速海东北方向土地上的主人。”安德烈·弗拉基米罗维奇说着,“我曾经好几次派出勇士去他们的土地传播主的光辉,克普恰克人虽然主动归附了上帝,但他们并不虔诚。然而北诺夫歌罗德的军队遭遇了图儿罕的草原骑兵,我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还遭遇到了一次痛苦的惨败。”

评估某个势力有多强,最靠谱的就是要有和那个势力交战的经历,这般才能做到更加准确的估量。要不然光是去看那个势力有多少的地盘,拥有多少人口,掌握多少财富之类的一些情报,评估起来真的不是那么靠谱。

拜占庭和埃及的法玛蒂都是两个再现实不过的例子。先前的赵宋也是一个红果果的例子。区别在于赵宋已经完蛋大吉,而拜占庭已经从一团烂泥里挣扎出了半个身子,法玛蒂却还始终待在烂泥中。

错不是塞尔柱人还没有摆平,陆谦已经叫人提一支兵马直入红海深处了。

横竖这里是陆齐日后不能或缺的要地。

法玛蒂王朝已经烂到了家里了,连区区耶路撒冷王国都干不过,不趁机赚上一笔,那是血亏啊。

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则一句话都没有说,想要援军,脸可真大。波兰人的胃口有多么的好他早就有了领教,而至于匈牙利人,他们的前国王贝拉二世可是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的仇人。

早在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末年时候,弗谢沃洛德二世·奥利戈维奇就成向之发起挑战,结果前者召唤了他的盟友贝拉二世,三万匈牙利军队让弗谢沃洛德无功而返。直到亚罗波尔克二世死后,弗谢沃洛德才是真正占据了基辅大公领。

从一开始弗谢沃洛德二世就没把匈牙利人当做可以引借的奥援。波兰人才是他的主要目标,然而波兰东北部的“卷发”博莱斯瓦夫却是一个过分贪婪的人。

他竟然想要吞吃了沃伦公国。

弗谢沃洛德二世还能如何呢?

这话若是能传扬开来,沃伦大公伊贾斯拉夫·姆斯季斯拉维奇怕是立刻会举旗投降中国人吧。

基辅城中,一个个罗斯王公们围坐在一张长桌前,当初弗谢沃洛德二世是怎么都不能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可现在呢,一个个被陆齐军打的惨不忍睹,满头是包且带着满身的鲜血而不得不坐在一起。

除了最北方的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和弗拉基米尔公国没有抵到,所有的罗斯王公现在全都汇聚一堂。

残酷的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这般做。

佩列亚斯拉大尔、北诺夫歌罗德,库尔斯克、车尔尼科克,还有梁赞,一个个公国惨遭陆齐军的无情蹂躏,他们的残兵败将就都一窝哄的逃到了基辅大公领来。除了倒霉的梁赞大公惨遭阵斩,其他的四个大公都顺利的逃脱生天,靠着手下骑士和近卫骑兵的拼死力战冲出了一条血路。

这点上就是骑兵围城的缺陷了,没有步兵围城来的牢靠。

“真是一群可怜的笨蛋。他们就看不懂为什么中国人就停在基辅大公领的边缘,坐视残兵败将在这里汇聚,坐视平斯克、波洛茨克和斯摩棱斯克的援军源源抵到基辅,中国人要干什么?是为了尽可能的给罗斯充裕的时间让我们来准备战争的吗?”

“不。他们只是为了更方便的击败我们,屠杀我们的士兵,重创罗斯的军事力量。”弗谢沃洛德二世冷笑着说。

“殿下,据说三路中国的军队数量都在万人上下。而基辅现在已经汇聚了五万人……”

“五万乌合之众不是吗?”基辅城内的军队是何种成色,他还会不知道吗?“塞尔柱人的军队更多,苏丹的士兵远比中**队的战士多的多。但结果呢?”

“悄悄的向主祈祷吧。但愿上帝能够显圣,挽救我们的生命,也挽救罗斯。”弗谢沃洛德二世对身边的一个心腹说道。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三哥记下了!

弗谢沃洛德二世根本不靠近城墙,其他的几位王公,乃至他们手下的高等贵族,也都不靠近城墙。

保加尔城的教训,其他王公领主城的教训,可是触目惊心的。

中国人虽没有了火炮,可他们的石砲却也完胜罗斯人的投石机。即便是不加料,只是简单的纵火弹和实打实的石/泥弹,轰击在城墙上亦也是‘山崩地裂’。

他们才不会去找死呢。

离开“城墙”足足有两百米左右才觉得安全,那里还有一道之前被紧急修筑起的城墙。

站在第二道城墙上,王公贵族一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城头,看着城上的守军被城外打来的砲弹砸得哇哇直叫。

然后,才只是三天,崩塌就发生了,基辅这座在整个罗斯地盘里都数一数二的坚城,只扛了三天的时间,就轰然倒塌了。

弗谢沃洛德二世看着城内早已经垒起的第二道防线,不知道该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利用之前中国人故意留出的时间修起了眼下的城墙,还是应该沮丧!

外城墙那么坚固且都不当事,内里的第二道防线虽也是费时费力建造起来的——他让人找来了最粗的圆木,两排圆木中塞满了泥土和石头,背后更堆满了土袋——可与前者真的不能比啊。自然也就更不当事了。

“城墙”开花只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就像它的前辈一样。也所以,这场战争最终还是要靠刀枪来决定的。

在罗斯军队退出外城墙向内退缩的档口,陆齐军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足足两千精锐甲士,举着大盾,舞着刀枪,抬着长梯,向城池冲来。

惊慌失措的守军面对这猛烈的进攻,一触即溃。万幸他们的背后还有弗谢沃洛德二世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重甲步兵。

“大齐威武”的咆哮声出现在了基辅城前沿,两军的喊杀声震天响亮。

披挂着简易板甲的陆齐军一路平推。罗斯人的抵抗不是不用心,但军备上的差距真的需要太多太多的鲜血来弥补了。罗斯王公们准备的重装步兵说来也是他们手中的精锐力量了,可与突入的陆齐军一比,却又是那样的不堪入目。

整个战斗都没有超过两个小时,罗斯人事前布置好的重装步兵就被彻底粉碎。陆齐军的甲兵缀着败兵直杀到了二道城墙之下。这才止住了脚步!

基辅城并没有陷落,然而整个基辅都已经一派惶恐不安。

从上到下,随着外城的陷落,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息。

城外的皇子王爷和杨再兴、李彦仙等将都不是白痴,纵然他们并没有做到一个战区的统帅位置,可看待眼下的战争却已足够了,自然清楚这一战已经稳了。

别看罗斯人集结了那么多人马,可只看他们连出城迎战都不敢,就能知道他们的心里是多么怯懦了。而且士兵来源复杂,军兵的单体素质参差不齐。还有来自佩列亚斯拉达尔、北诺夫歌罗德的败兵,他们早就被齐军给打怕了。

纵然有都主教的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有一个个王公贵族们许下的丰厚报酬,这整体士气也是不高。

现在丢了外城,精锐步兵惨遭重创,那士气就更是低落了。

而人心一乱,再多的人也不当用。

陆豫、陆云他们和李彦仙、杨再兴等,虽然名义上没有一个确切的首领,但幸运的是,大家都不是笨蛋大白痴,很清楚现在的基辅之敌已然是惊弓之鸟。

陆齐军踏遍天竺、天方的赫赫威名,攻入罗斯势若破竹的不可抵挡,已经成功的将恐惧传播到敌人的心中。

一句话,这些罗斯人在开战之初就已经把自己定位在‘弱者’上了,那战争能打赢才有鬼。

陆皇帝最喜欢打堂堂正正之战,他的儿子们也给养出了一差不多的性格,没人偏好剑走偏锋。

但再倾向于堂堂正正,他们也不会忘记了何为战争!提前对局势进行估量和判断,猜测最可能出现的局面,进行针对性的布置,这是一个将领的必要素质。

因为罗斯人信心不足,因为罗斯人士气不高,他们就从没想过全歼这座城市。围三缺一是必然的。

也同样是因为基辅特殊的政治意义,现在陆豫等皇子王爷和李彦仙一波将军之中还存在着一个争议!

——要不要一把火将整个基辅烧个精光。

这样不但可以快速解决掉眼下的战争,还能让罗斯人损失惨重。

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局面上自己处在绝对优势的一方。因为陆齐军的纵火弹和燃烧弹,因为基辅城内一座连着一座的木头民居。

现在罗斯人之所以还有的打,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丧心病狂”。

可若是这一杀手锏一旦使出,罗斯人根本就没还手之力的。

陆越是这一观点的支持者,先前第一个提出了这般建议,但老大陆豫坚决不认同。“帝国的威严早已经在战争中建立,我们不需要再来拿基辅城做筏子。”

其他人有支持有反对,还有人暂时保持沉默。

陆川内心里也是不赞同的,“就如大哥说的一样,我朝之威严早已经在战争中建立了,实没必要再拿罗斯人立威。为日后留下隐患来。但像现在这样去慢慢攻略,也不是本王想要的。

诸位可千万别忘了东面。国内传回的消息,史文恭史将军率军已经要出西域了。过了西域就是河中,康居也眨眼就到,而咸海到了里海还会远吗?里海到了黑海又能剩下几天的路

时间紧迫,时不我待也。

本王不欲在基辅耗费太长的时间。偌大的罗斯,还有西北的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和东北的弗拉基米尔公国完全没有介入战争,乃至斯摩棱斯克和波洛茨克,以及平斯克和沃伦公国也都保持着不错的实力。

就算基辅这儿的五万余军队全部完蛋,罗斯人至少还留有一半的力量。

就是弗谢沃洛德二世这个在位的罗斯大公,在自己的老巢切尔尼戈夫都还留有不俗的力量。”

故而,他马上就提议说道:

“以我之见,不若向城内放回几个俘虏,通过他们的嘴告诉里头的所有人,赶快离开这座城市,我们就要放火烧城了。”

“就罗斯人那群而无首的权力结构,还有低靡的士气和城内数不清的木头房子,他们不害怕不自己乱起来才有鬼!”

水火无情,陆川甚至都能想到整个基辅骚乱起来后的模样是甚样的了。那对于他们而言,却将是一顿丰厚无比的大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这座块头和人口都不小,在罗斯又具有特殊的政治象征意义的城市。

对比单纯的焚城,或是老实本分的攻城,陆川的提议让与会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不管这些笑容里头是不是带着生硬。

……

“八弟,大恩不言谢,三哥记下了!”

策略已经定下,众人分散去。私下里两个人影走到了他人看不到的黑暗角落里,片刻有声音传出。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落幕

一只鲶鱼被放进装满了沙丁鱼的船舱后,懒惰的沙丁鱼是甚个样的反应?

再或者说,一颗手雷弹被丢进了粪坑后爆炸的场景,那厕所又是如何的香气一发而不可收拾?

基辅城内的罗斯人就是如此。

宛如看到了天敌一样,他们一个个都疯了样的想要向外逃去。

无论是最高处的王公贵族,还是昔日里不被他们看上一眼的卑贱平民,每一个人都从那些被放回的俘虏口中感受到了中国人的深深恶意。

哪怕是都主教彼得也只能闭上了嘴巴,生死面前,上帝可不是最大!

中国人的威胁有理有据,有着实实在在的威力,而不是全凭虚假的言论来恐吓的。

基辅城内一座接着一座的木头房屋就是罗斯人的阿喀琉斯之踵。

这是个昔日里在罗斯人看来很正常的一环,但现在面对着中国人的时候,它却是如此的糟糕。

陆齐的石砲已经能抵到外城下了,二百米的距离可不在安全距离之外。更不要说,陆齐军只要需要,就完全可以把石砲拉近城内。可罗斯人却不可能把城中的木头房屋彻底拆除……

先天上已经陷入了绝境,罗斯人若还不惊慌才怪。

为了证实自己说话算话,城外的齐军集中了十几座石砲,对城内一点进行了饱和打击。一颗颗燃烧着火焰的木球和一枚枚燃烧弹,让罗斯人亲眼目睹了他们纵火的能力。

这样一来,基辅城内的罗斯军民就再也按耐不住了。

几个王公明显感觉到局势的危急,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轻易出城,甚至都不能放纵市民外逃。

要知道,城外可是有三万战斗力强悍的中国骑兵在虎视眈眈,他们虽然也有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步兵,骑兵只占不大的一部分。一旦出城,军心激荡,中国人趁机杀来,他们是很难脱身的。

没人敢说自己有把握在那种情况下保持着实力的完整,一场大溃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基辅城内的军队本就士气低迷,人人恐惧横生,这骤然跳出了‘牢笼’,脱开了‘死地’,心情骤然放松之下,纪律和组织本就一般般的他们要还能保持镇定,还能有与中国人拼死力战的勇气,才有鬼呢。

自杀过一次而被救起的人,很少还有第二次自杀的勇气不是?

陷入过一次绝境的人,在逃脱生天之后,他们的第一想法永远是远离危险。

再自信的人也明白,此刻出城的罗斯军队,面对中国人的进攻时候,会变的不堪一击。

至于不放纵市民外逃,原因也在于此。

人都是群体动物,当看到大批的基辅市民外逃之后,罗斯军队的士气会雪上加霜的。

而且弗谢沃洛德二世的军队中本就有不少征召自基辅大公领的士兵,市民们一旦允许外逃,很难说不会带动那些士兵的骚动。而一旦军队乱了起来,他们就更完蛋了。

现在罗斯的王公们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好,继续留在城内是坐以待毙,可出去吧,也是无个活路。

谁都无法轻易做出决断,时间一点点过去。城外的陆齐军再次开始了炮击,弗谢沃洛德二世外出巡视街区,结果他不仅没有安抚下沸腾的民众,还让百姓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前文里已经说了,这家伙进入了基辅大公领后,肆意妄为,鱼肉百姓,本就是臭名昭著。现如今又引来战争,让整个基辅城陷入了灭顶之灾,本地的百姓市民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这个时候的基辅市民可已经忘记了他们当日在信阳的蛊惑下,是多么狂热的要武装保卫神圣不可侵犯的的罗斯的。也忘了这场战争根本就不是弗谢沃洛德二世给招惹来的!

横竖他们是只记得是弗谢沃洛德二世先派兵进攻的中国人,然后中国人就反杀来了。

有些狼狈的回到宫殿,弗谢沃洛德二世进去之后看到的就是一片慌张中的忙碌景象。

却是他外出的这么一段时间,城外已经有了新的变化,一台台石砲被推到了城东南,配合着现下吹刮着的风向,让人不寒而栗啊。同时一些个汉军骑兵在基辅城的四面都有出现。

这些情况让每一个不想死的人都膀胱发紧。

“中国人很快就会发动攻势了。”北诺夫哥罗德公爵安德烈·弗拉基米罗维奇见到弗谢沃洛德二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的领地已经被中国人夺取了,基辅之战又要以如此一个惨烈的下场结束,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夺回自己的土地啊。但是现在保住性命才是第一的,他已经没时间来纠结了。

立刻整顿手中的军队,准备出城才是最要紧的。

城内的局势已经到了极点,上下各阶层人等都一个个神经绷紧到极致,中国人很可能只需一发呐喊,就让城内的军民自己大乱成一锅粥,然后男女老少市民百姓与军兵都混合在一起,如一股飞蛾直奔城外的熊熊大火而去。

弗谢沃洛德二世倒是明白民间的情绪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但军队……

“我们自然尝试着去制止混乱,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安德烈·弗拉基米罗维奇用悲凉的语气说着:“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一次的失败。虽然我们都知道出城会遭遇到很可怕的打击,但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除非你愿意投靠异教徒。”

……

城池外,一座高高的望台上。陆豫放下千里镜,大股的罗斯军队已经从西面开出了基辅城,这一战,尘埃落定也。

“老三确是厉害,想的妙法。不伤人和,不战而下坚城。甚好,甚好!”

陆豫这话里的语气有些拿大,但陆川他们做弟弟的却早就听习惯了。人家‘少年老成’已经不是三年五年的了。

“要我看,父皇就不须再派甚个援军。就我等兵马,扫荡罗斯不在话下。”陆越看着罗斯军队连连的冷笑。这基辅一战之后,罗斯人不足为据也。

剩下的各公国虽还有些实力,却也只是待宰猪羊罢了。

如果只说征服罗斯,陆越军队现在的大军就已经够了。而若是把波兰和匈牙利都给算上,那就是再多了史文恭领的一万援军,也不济事啊。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的珍惜!

军队溃败就代表着失去次序,极度慌乱的溃兵才不管前方是哪里,又有没有危险,他们只会在恐惧的驱使之下疯狂的乱跑乱窜。

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在被碾死或是累得筋疲力尽之前,他们是停不下来的。

事实上陆齐军对他们根本就不是围杀,而是追赶,让恐惧自始至终都笼罩着他们的内心,让他们发疯一样往前跑。

而陆齐铁骑就只像是人手中的剪刀,专门来‘剪除’一些枝干两边胡乱生出的小枝小杈。

驱赶着大股的人流向前奔跑,一刻不停的狂奔。

如是,那些平民百姓最先就掉下了队伍。弗谢沃洛德二世他们倒是希望顺利的把队伍先开出基辅城,但如何可能?当基辅市民发现罗斯军队要开出城去的时候,立刻就乱了起来。

到最后,弗谢沃洛德二世所能掌控的只有手中最核心的一些部队,比如身边的近卫队,还有一些骑士扈从和部分高级军官,这些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不紧紧地团结起来,那就真一点生机都没了。

三万骑兵不可能全部用于追击。事实上缀着基辅军民不离不弃的只有其中的三分之一,甚至都不到。

太多的平民和普通的步兵在出城十里之后就掉队了,人的体能是有限的,拼命地奔跑,谁也坚持不了太久。然后,这些筋疲力尽的人就成为了陆齐军的战利品了。

他们所携带的财产,甚至于他们自己,都成为了战利品。

不过厮杀还是会出现的,特别是大股大股的敌军溃兵在一块的时候,这些人中总是有些莽汉或勇士,在这个时候也不愿意乖乖投降,他们的反抗甚至还会带动起周边的基辅市民来。故而陆齐军需要花费不少的人力应用到这一点上。

再加上罗斯军的‘断尾求生’。

那些个王公会派出一些人来主动攻击两翼的陆齐铁骑,为他们的逃亡营造更多的时间,这也会拉下一些人马来。

而且,整个基辅涌出的军民,人数近十万计。这是一股巨大的潮流,即便是等到它的动力全部消失,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想要把之彻底清理,可是需要很大的人力和时间的。

弗谢沃洛德二世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衣甲,甚至连旗帜都收了起来,身边的近卫骑兵和骑士,都在外头套上了灰色的麻布罩衣。一眼看过去,没有人会把他与弗谢沃洛德二世联系在一起。

眼前到处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军民,就像是泛滥的洪水,已经不可收拾。弗谢沃洛德二世看到前方已经出现零星的陆齐马军,可以预料的到,不久后有组织的大队骑兵就会赶来,拦截那些神经都已发疯的人,然后他们不是乖乖的跪在中国人的马下,就是去见上帝。

“我们绕开!”他部以目前的状态可不适合交战。

但他心头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当自己身边有着无数同类的时候,即使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可怕的狼群的目标,但心里也终究会有几分安全感的。

不过之前出现的溃兵和市民基本上都是失去组织的,弗谢沃洛德二世带着这一支还有组织的队伍行动其实还是很显眼的,现在又不是晚上?立刻是被陆齐军给发现。

“调一支队伍。”史进能够明确的看出那支队伍的不同,那是一只还保持着一定建制的军队:“灭了他们。”

很快就有号手吹响号角,原本在分散围杀溃兵的陆齐骑兵,小队与小队会合组建变成大队,然后在杨再兴的带领下,如一支利箭,直冲向弗谢沃洛德二世。

弗谢沃洛德二世当然发现有陆齐骑兵在笔直向自己这支部队追上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填满了他的心胸。他不断心里破骂,自己都要不管不顾逃跑了,中国人不去杀那些好杀的溃兵,竟是盯着自己不放。

而愤怒之后,他心中还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惊骇了,想要脱离部队吧,又舍不得,没有了这些亲信的扈从,他凭什么逃出生天?

但是不逃走的下场,那就是永远也走不了了。

杨再兴那就是一头猛虎,引着上千陆齐铁骑,一次冲锋,就彻底碾碎了弗谢沃洛德二世的抵抗。

这是弗谢沃洛德二世的落幕,也是半个罗斯王公贵族的落幕。就像历史上蒙古西征的迦勒迦河之战,六个王公被处死,70位贵族阵亡,十万罗斯军队全都完蛋。

然后蒙古军乘胜长驱直入,蹂躏了南罗斯的广大地区,而丢掉了主力的南罗思,在区区三万人的蒙古军队面前,仿佛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落到了一暴徒手中一样可怜。

临近傍晚时分,围猎终于结束了。近十万罗斯军民不是死了,就是成为了陆齐军的俘虏。

各类财货被丢弃在战场上,其中一些已经被收集了起来,堆积的仿佛一座座小山。而与这些变得一样的还有死去的人的尸体。

人要是被逃命的念头占据,脑子真的是会变傻的,没有了平时的理智,忽视掉原本应该一眼看到就避免的一些愚蠢举动。

他们自相践踏的杀伤力就已经很惊人。

陆齐军已经顺利接受了整个基辅,在西面的城门处收拢了男女老少足有上百具尸体。可悲啊,他们实际上是可以活命的,投降不就好了么?

就像此刻出现在陆豫等人面前的尤里耶维奇。

这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基辅人,也是城市卫队的一名高级军官,是基辅城东的守卫军官之一。他就很聪明么,直接了当的带人投降了陆齐军。

性命不但保住了,还很是在陆豫他们跟前刷了脸。

想要真正的统治罗斯,‘罗斯奸’是必须要收纳吸纳的。

尤里耶维奇就是一个很好地例子,完全可以做一回千里马的马骨,成为陆齐竖立起的一个榜样。

到夜幕降临时候,尤里耶维奇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见到了让他牵挂多时的亲人。

“上帝保佑。让我们还能再见!”

作为一个投降者,尤里耶维奇被提溜去安抚俘虏去了,一路上可见到了太多死亡。甚至还见到了一些个大人物的尸体,以及被俘虏的贵族,他是被陆齐军安排的辨认者之一。

看到往昔的大人物们如今的下场,再看看自己的妻子、孩子,一种衷心的幸福感在他心中沸腾。

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这句话真一点都不假。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万王之王,世界之王

“上帝啊,这里真富裕,人真多。这一定是中国仅次于金陵的城市。君士坦丁堡似也不比它更大!”

罗马城早已经陨落几百年了,继承了罗马文明的君士但丁堡,才是这个时期欧洲最大最文明的城市。当然,这也是罗斯贵族最能够‘准确’认知到的城市。

“我亲爱的普列米斯拉娃,眼前的长安城只是中国本土西部的重镇,这里可不是中国人的经济中心。它不仅比中国人的首都要差的很远,在中国本土甚至都进不了前十。你一定没有认真看我交给你的那些资料,不然你就不会认为长安城是中国仅次于金陵的城市了!”

“母亲饶了我吧,上帝知道我有多么认真努力,我都已经可以用中国话跟老师对话了。但是那些可恶的方块字,我实在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弄明白它们。”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美女,一脸哀求的看着面前的贵妇人。后者一样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五官深刻又皮肤白皙,胸前规模宏伟,哪怕是穿着汉服也不能遮掩了去。

但更难得是她的身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女儿的她,竟然还能保持一个凹凸有致的身材,这是九成九的罗斯女人所做不到的。

“我也希望你能够轻松快乐,在这个奇异的国都,来一场愉快的旅行。可是,我的孩子,你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的使命。所以,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好汉语听写,然后到了金陵,你才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对东方宫廷礼仪的学习中。那是非常非常复杂的礼仪,它与你往日里接触的贵族礼仪完全不同,更不是你现在只停留在语言上的那些学习可比的。”

贵妇人的态度非常诚恳。自己的女儿竟然要成为大齐帝国皇子的王妃了,虽然不可能是正妃,但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现在,不只是她的女儿在学习汉语,就是她也在跟着学习。因为作为一失去了丈夫的寡妇,她要伴随着自己的女儿一同抵来金陵。

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大齐的皇帝陛下那里得到更好的印象,那位可是真正的万王之王,世界之王。

他所统治的疆域是传说中的亚历山大和凯撒都远不能媲美的。天知道自己看到当初那副地图时候的心情是多么震撼……

那是一位真正要统治整个世界的王!主的荣光在他面前都要逊色。

比一万万还要多的本族人口,国土无比辽阔,浩瀚的大洋都是它的内湖!只要想一想,不久后就要看到这位世界的征服者,她整个人都要湿了。

一位活在人世间的神灵……

而被这位尊贵的神祗统治的中国,真就是世界的中心啊!

“唔,中国人真疯狂,他们竟然把城墙都扒开了!基辅都好歹有堵完整的城墙。”

“普列米斯拉娃,难道这点你都还不明白吗?这里都不需要城墙,大齐帝国的城市根本不需要城墙。因为中国人有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永远不会有敌人到达他们的国土核心之地,除非是俘虏。”

“就像我们一样么,我们不就是中国人的俘虏吗?只是因为我身上流着留里克的血,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所以才没有像其他贵族一样成为他们的奴隶。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齐皇子的王妃……”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之所以能被一路上舒舒服服的送来金陵,那就是因为她身上流着留里克家族的血。

而陆齐的皇子最次也是要分封藩国的,现在他忽的多出一个有着留里克家族血脉的后妃,原因是何,不问可知。中国人只是要用她来安抚罗斯人罢了。

小美女年龄是不大,却不是真的懵懂无知。就像她母亲说的那样,她的身上真寄托了很多人的期望。没人有不怕死,在刀剑面前,信仰真的很脆弱。

何况,历史上十字军东征时期,被天方人关进了监狱里的欧洲贵族可不要太多。那俨然就是一种可以去炫耀的资历和光环,萨拉丁的监狱一度是人满为患。

这种情况下,罗斯人为什么不可能臣服?历史上他们既能臣服于蒙古,现在就自也能臣服于陆齐。

姆斯季斯拉娃·弗拉基米罗芙娜看着漂亮的女儿叹了口气,“我的普列米斯拉娃……”那究竟是可怜还是幸运呢?

如果上帝还不亲自显圣来拯救他的子民,她相信如自己女儿这般的存在,今后还会更多。

随着与身边老师相处的增多,她就更加的认知中国。——老师是来自皇家第一女校,一样是欧洲人,她们当初以女奴的身份被卖到中国,却因为自己出色的语言天赋而被选为老师,成为女校的外语教员,教授拉丁语,同时介绍欧洲的历史和风土人情。

现在她们又不远万里的远赴罗斯,然后在回归中土的路上,担任姆斯季斯拉娃·弗拉基米罗芙娜和普列米斯拉娃·弗拉基米罗芙娜这对母女的老师,为她们教授汉语和简单的介绍东方的风土人情,以及相应的贵族礼仪。

她们从长安入洛阳,再从开封乘船到梁山泊,转而走运河一路南下,沿途的风光是很美丽的,一种全然不同于罗斯的风情对于弗拉基米罗芙娜母女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毕竟她们心情虽然忐忑不安,但最基础的底线却是有的。毕竟等待她们的可是凡人所窥视不到的荣华富贵,而不是一顿断头餐,这种情况下她们就是被学习逼的再紧,那也是有闲心来看风景赏风情的。

那真的是大开眼界啊。

一座又一座城市,一处又一处的乡村,平坦的一望望不到头的大平原,到处都是农田,到处都是人。更重要的是,这么多的人口却就看不到一个脸带菜色,衣衫褴褛,瘦弱枯丁的。更是没看到一个乞丐……

这完全是一个超出了她们想象之外的世界。一个没有饥饿,没有贫穷,没有困苦的世界,与这儿的生民相比,罗斯人所过的日子真就不是人过的。

在母女俩的世界观中,唯一如此的就只有天堂。然而天堂是不属于人间的,可眼下呢?

“人间天堂,这是真的人间天堂……”

姆斯季斯拉娃脸上的震撼慢慢收敛,随着距离金陵越来越近,她就越发紧张起来。“我的宝贝女儿,中国的美好的确只有用‘天堂’来描述它。而您即将面对的中国皇帝,就是这整个天堂里至高无上的主。他能赐予你幸福,也能赐予你苦难,他能给与你平坦,也能让你遭受磨砺……”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洪武二十五年

此时的时间已经洪武二十五年。

陆齐军扫荡了罗斯,还顺便收拾了往北伸出爪子来的波兰和匈牙利一顿,二者都对罗斯有些念想,现下看到罗斯人倒了血霉,就要来趁火打劫。却不曾想那片土地上的新主人是那般的护食!

不止他们伸进来抢食的爪子被狠狠砍断了去,陆齐军甚至还顺着他们来的方向狠狠的捅去了一刀。

当然,那与蒙古人二次西征时候的动作还不能相比。

但以陆齐军为核心,罗斯人做附庸的大军,却也给波兰人和匈牙利人狠狠上了一课。

大批的财货物质流入了罗斯,乃至还有大群的俘虏,如是久旱之中的一场甘霖让陷入谷底的罗斯人滋生出了一丝生机了。

更是给了那些在刀剑下,苟且的选择了投降的罗斯贵族们一丝希望!

很多时候,处在谷底的人最需要的不是救济的粮食和水,而就是那一抹希望啊。

现在罗斯人就看到了自己新的契机,哪怕那是跟在中国人身边为虎作伥。

姆斯季斯拉娃母女被很郑重的送回了金陵,可远在数万里之外的罗斯,打陆豫开始,那些个皇子王爷们,乃至陆齐军的大小军将们的身边,却谁个没有几个生的出众的罗斯小娘子?

就像跪倒在陆齐脚下的天方、天竺贵族一样,送闺女送美女,这是联系双边关系的最直接手段。

但所有人都明白,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送女人就是最实在的表现,它代表着一种态度。而且双方加深联系,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送女之人有了靠山不是吗?

姆斯季斯拉娃母女则就是这一行为发展到巅峰的表现。

只是操作方从罗斯人变成了陆皇帝。

陆谦用皇权的威严,给她披带了一圈最是亮眼的光环,这一是为了能让百姓们对罗斯有更多更直接的认知,二就是在安抚罗斯人,满足他们最后的一丝尊严,弥补他们早就粉碎的颜面。

看那对母女在历经了这么一趟大陆东西游之后,那逼格是不是立马就升上去了?这会大大安抚罗斯人民受伤严重的自尊心。

所以,姆斯季斯拉娃母女的地位是可有可无的。在陆谦眼中,她们就是一个棋子,亮出来给众人看,而当所有人都看过之后,她们的意义就已经达到了。而作为回报,陆谦会给那个小女孩一个体面的结果,她会先成为皇子的王妃,然后再成为大齐皇帝的后妃。

也就是说,谁能娶了她,谁就是陆谦心目中的继承人了。

也所以,等待着普列米斯拉娃母女的荣华富贵只会比她们想象中的更巨大。

而至于罗斯,因为是陆谦的重点关注之地,后者的所有情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匈牙利和波兰就也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个被陆齐军狠狠痛殴过的国家,就像是两只白斩鸡一样,似乎抓起来就能吃!

但内阁却告诉陆谦,他的大齐帝国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

罗斯战争已经开始了两年有余,除了史文恭带去的那支军队,陆齐再没有向之投送任何物质补给。

就算他们从罗斯处获得了不少的好处,转运使也照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运转周期”太过漫长。

武器兵甲在安西境内生产完毕,送入武备库,然后转运司依靠单纯的陆路运输送到天方和罗斯,这太难了。

道路是否好走的问题且不说,就是那动辄几千里上万里的道路,马车那脆弱的负载能力,就是一硕大的悲剧。

一件盔甲就是几十斤,一柄大刀长枪就是十几斤,一辆两轮马车能装多少?

不用四轮马车是因为它比两轮马车更依赖平坦的地势和道路,在耐久耐操上远不如两轮。虽然它的负重远比两轮马车来的强大,但转运司在长途陆路运输上却也只能使用两轮。

想想那巨大的两轮马车数量,以及整个后勤运输,就是以陆齐的国力,支撑到现在,也是筋疲力尽了。

而且别看天竺和天方的敌人很杯具,就是在小亚细亚地区,算上十字军国度和拜占庭帝国的支持,塞尔柱人也没能抵挡住陆齐军的攻击。可他们把这场战争拖延到了现在,一场持续了三年的‘世界大战’,真榨干了陆齐的所有家底。

倒不是说财政上一毛钱都没有了。就现如今国内的气氛,陆谦若是缺钱了,直接在银行发行战争债券就可以,多的不敢说,三两个亿半点问题都没。甚至皇室手中本就握着大量的财富,真到节骨眼上,陆谦怎可能不舍得去投?

但在如今的环境之下,再多的财富也不能让国内的生产力翻倍的爆发出无穷的力量。现在还不是工业时代!

持续的战争,让陆齐朝廷在后勤上的压力越发巨大不说,各兵库内的刀枪兵甲和各类火器的储备量也纷纷见底,而天竺天方地区对火器的应用也干净利索的征服战争渐渐有点变味。

万幸天竺、天方他们‘醒悟’的都太晚了。桑贾尔一门心思的窃取陆齐的火枪火炮,却不知道后者的限制是多么大。倒不是多弄些简单粗暴的震天雷和火箭弹呢。

以至于白白给欧洲人做了嫁衣裳。

用屁股想都能明白,桑贾尔不惜代价的从陆齐这边弄到的一些资料,随着塞尔柱人的彻底战败,定然会统统归入拜占庭的。

而现在,伴随着拜占庭人的赤膊上阵,甚至是一神世界的彻底介入,天方世界的战局远比陆谦之前设想的复杂。

开战之前他可从没想过拜占庭人会把战争进行到这个份上,随着塞尔柱人的败亡,陆齐军就开始直面拜占庭帝国。后者因为塞尔柱的战争,已经与陆齐摆开了阵仗,而十字军骑士国在死亡面前也爆发了全部力量。一个个再全力以赴的来‘保卫’自己的领土的同时,还纷纷开启召唤**。

比如安条克公国与意呆利和阿基坦公国。

博希蒙德一世可是西西里王国罗杰二世的堂兄弟,虽然彼此间并无深情厚谊,但在博希蒙德远走中东之后,彼此的矛盾就不复存在了,二者间的亲情渊源总还是有的。

而现任安条克大公的雷蒙德是博希蒙德二世的女婿,博希蒙德一脉没男丁了。而雷蒙德则是法兰西第一富婆,现任法兰西王后的阿基坦女公爵与普瓦捷女伯爵的埃莉诺的亲叔叔。

而耶路撒冷王国召唤的也是法兰西,区别是内里的对象不同,不是法兰西的王室,而是其最大的封国之一的安茹伯爵。后者还能支配着附近的伯爵:南特、旺多姆、曼恩等,真实实力绝不是一个伯爵头衔可以形容的。

鲍德温二世【耶路撒冷国王】在世的时候,由于没有儿子,所以决定把王位传给女婿来自法国的富尔克和女儿梅丽森德。当时富尔克虽已年有四十,儿子都已经成了亲,可为了为子孙得到了王位,还是很乐意再给自己找一顶耶路撒冷国王的王冠。鲍德温二世死后,夫妻二人正式加冕为王。耶路撒冷进入国王富尔克(耶路撒冷)与梅丽森德女王联合执政时期。

现在自身的利益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富尔克自然会去信给老家的儿子,请求支援。不止如此,他还去信给英格兰。因为他的儿媳妇是英王亨利一世的次女。亨利一世长女尤菲米亚、长子威廉,事故死,次子理查,早夭,无封号。只有次女玛蒂尔达,她先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五世,亨利五世死后被其父亲立为英格兰王位继承人,但因英格兰贵族的反对而失败,后再嫁法国的安茹伯爵戈德弗鲁瓦五世【富尔克的儿子】。

亨利一世死后,玛蒂尔达谋求英格兰王位没能成功,但也与他的表兄——斯蒂芬达成协议。斯蒂芬时候,王位由玛蒂尔达的儿子继承。

这种情况下,富尔克觉得斯蒂芬是很有必要表示表示的。

在欧洲人保卫圣地的呐喊声中,在天方人时不时的反抗之中,西亚的战事是越发的不能短暂停歇了。

这种情况下,陆谦真的没心思再开启第二战场——征伐中欧、西欧了。

哪怕天竺的战争已经大体结束,朱罗国和西遮娄其王朝,一个成为了历史,分裂成了一个个土著王公当家做主的芝麻小国,一个则降服于陆齐。而转运使还能通过海运向天方输送军需。

可如今时候不是千年以后,哪怕是可以海路运输,从中土到天竺,再从天竺到天方,就真的很轻松吗?

这就是陆谦对罗斯人示之安抚的最主要原因!

陆齐真的已经到了极致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出局

想要完成对整个欧洲的征服,以中国本土为出发点已经不能够了。除非是一个个封国确立来,然后以大西端的封国为起点,再对欧洲进行征伐才行。

这样无论是从后勤压力,还是从将士‘背井离乡’的心理上,都会好上许多。

要知道,当年的李唐要助波斯王子俾路斯复国,结果吏部侍郎裴行俭将兵行到安西碎叶就以军心动荡而自行返回。

毕竟陆齐不是蒙古!

“故乡”的份量在汉人心中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而就是当初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带领上数目不详的附庸兵后,战斗力也会大受影响。就像现在的陆齐军,大量部队用以镇压后方,机动力量当然就变得薄弱。就像当年光头党对解放区发起重点进攻时遇到的难题一样。陆齐为了尽可能的维持战斗力,就只能征召一部分当地土著作为附庸兵。整体战斗力自然有不小的减弱。

而且蒙古骑兵作为一支纯粹的冷兵器军队,其武器档次和军备的制造,在天方和一神世界,就全都能得到满足。蒙古骑兵的甲衣虽然要强于欧洲的骑士老爷们,但并不具备划时代的绝对优势。不像陆齐军的简易板甲,无论是从制造技艺上还是从性能上,对欧洲的锁子甲都具有碾压姿态。

就算是手中的刀枪,那锻造工艺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欧洲铁匠们能媲美的。

如此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随着战争的持续,陆齐军在武器军备上的碾压优势在一点点变小。

因为打仗就是在打损耗,兵器战甲皆在其中,如是在国内,受损的刀枪战甲立刻就会得到修补,可是在天竺、天方和罗斯,当地的铁匠们能够补充的武器与陆齐军的兵甲却是有着肉眼可见的代差的。

毕竟国内的军器锻造上,大江南北都已经普遍使用了水力锻锤和畜力锻锤,但在战场上呢?

陆齐多少年慢慢积蓄的兵甲,就仿佛连接上了一无底洞,哗啦啦的尽被吞噬了去。

再进行下去,陆皇帝就只能让自己的将士穿上那些锁子甲和札甲、鳞甲了。而当陆齐军与手下的附庸军的兵甲处在同一档次时候,很难说那些个附庸军们是否还会把陆齐敬若神明。

并且随着战争的进行,陆谦发现他现在对战争全军的掌控也越发削弱了。罗斯是因为被他重点关注,所以一清二楚。可在天竺和天方的战场上,陆谦现在所能‘看到’的似乎都是领兵将领们愿意让他看到的……

这叫他很是不适应。从先前的高清模式,瞬间进入了普通模式,能习惯才怪。但谍报司、安保司这种阴暗系力量也不可能无限制的任由发展不是?

纵览历朝历代,陆谦现今的掌控力已经很强了,因为军队都是短期里放出去的。短短三两年的时间,自是抹消不掉他深重的影响力的。

但陆谦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对军队掌控力的衰落,尤其是大批被征服之地的附庸兵的掺入。

还有塞北各部的西迁,本来就部族林立,乱的如一锅粥的安西都护府【中亚】,现在就更乱了。土著与外来者的斗争,陆齐军对双方的压制,再加上伤残军人的就地安置问题,以及相应的官府设立……

宋江和吴用早就顶不住了。

如此,设立藩国,以镇守地方,就成为了陆谦心中的当务之急。

再多再叫他头疼的问题,随着藩国的定立,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整个金陵城,明面上看,半点痕迹也不显露,似乎只有民间舆论在热切的商讨着姆斯季斯拉娃母女。但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一个个老神在在的朝堂重臣高官,乃至是地位特殊的水泊旧人,都不禁展开了联络沟通。

现如今陆皇帝继承人候选名单上的六个人【九去三】,最先舍去的是谁呢?这次的册封,陆皇帝又准备分封去几个人呢?

没有人会不去关注和猜测。

因为这种事儿,甚至是与他们中的很多人利益相关的。

“陛下非常人,岂可以常例论之?”程万里已经是白发苍髯,可一双眼睛很是清亮,可没有老糊涂。“非嫡即长”这一套可套不住这位洪武大帝。

虽然内心里对陆豫甚是满意,以程万里自己的标准论,陆豫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这可不是因为陆豫是他的外孙。然决定权在陆皇帝手中,而不是他程万里啊。

再不想承认,程万里也不得不承认,陆豫被他们教导的有些不类父了。

他太稳了。

然陆皇帝身上又岂止一个“稳”?

“豫儿稳重得体,性格不骄不躁,如能继承大业,定是守成之君。如汉文宋仁之流的人物。可当今天下却不同于前汉赵宋啊。”

陆皇帝是征伐不断,然整个陆齐帝国却没有穷兵黩武,生灵缭乱,民不聊生。陆谦不是秦始皇!

而且大洋之东还有美洲等待着开发,万里之外的西陆也有一神世界等待着征服,甚至是天方都没有彻底镇平,陆谦所留下的帝国,需要的不是汉文帝宋仁宗,而至少是唐高宗李治。

“父亲……”

程婉儿叫道。老父亲的这番话几乎是说陆豫要出局。程婉儿心头如何不悲?

“是为父误了豫儿,是我误了豫儿啊。”

无论是让程婉儿韬光养晦,还是叫身为皇长子的陆豫稳重行事,这策略的制定中都有程万里的意志。

当初他还没在梁山军扎下过深的根基,而程婉儿诞下皇长子又尤其的惹人注目,叫程婉儿低调下去和让陆豫稳重行事,这都不算错。

以程万里对皇家的认知,这般做该是不差的。

只是他把自己老旧的观念——中原王朝的老一套,套在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新生超级大帝国身上,自然就会有偏差的。

可当程万里意识到有可能会不对时候,陆豫的性格也早已经养成,那时候他都已经不能太过直白的去“干涉”陆豫了。

“豫儿不成,陆云也是白搭。潘氏出身低微,故而爱华服贵饰,重礼仪规矩,只是为了不叫自己人言显轻罢了。教导出的儿子,也是谨言慎行,紧守中庸。陛下岂能看的上?”

程万里有点看不上潘金莲,一个出身就钉死了她。但他自己的宝贝外孙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给“害”了呢?

……

宣德阁里,就在程万里进宫来见自己女儿的同时,陆谦也提笔在陆豫和陆云名下划了条杠。这次就先把这两个出局吧。

同时定下的还有老五和老八两个,再加上老九要去新福,九个儿子一下子就折去五个。

剩下的四人里,老三陆川暂时拔了头筹,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啊,但愿他能继续保持下去!

确定了人员后,陆谦就着手规划地盘了。

剃除老九,这四人当中,老五谋求的是小亚细亚地区,就只有老大、老二和老八要给册封在西面了。而从里海向西去,北高加索地区是一处,伏尔加河、顿河流域是一处,向西的黑海北岸区域,也是一处,再有就是罗斯了……

陆谦现在就是要好好给儿子们分分地盘,以保证他的儿子有通道向南挺进。

他是对波兰和匈牙利是不大打出手了,可他的儿子可以随意啊。只是要保证这般要求的划分,还真不容易……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神罗

身为罗马教皇,英诺森二世本该是整个欧洲最具有权势的人物,一言一行都会对一神世界有着巨大的难以估量的影响力,然而事实却是他的影响力始终处在神罗和法王的笼罩之下,整个人的后半生历经了无数的风雨险阻,过的凄凄惨惨戚戚。很不幸福,非常的不幸福!

不过纵然非常非常的‘不幸福’,英诺森二世实质上还是整个一神境内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毕竟他是罗马教皇,纵然被曾经的敌对者赶得到处跑了好多年,可他最终笑到了最后。意呆利的贵族们再不支持他,只要他还坐在那把椅子上,他本身也就意味着力量!

回到罗马的英诺森二世沉寂了很长时间,一边他要缓和与意呆利本地的贵族关系,另一边却也是要夯实自己在教廷的根基。

当初他被阿纳克莱图斯二世追的到处跑,一大原因就是教廷内部支持他的力量太少了。

当初前任教皇霍诺里厄斯二世死亡当夜,只有少数的枢机主教推选他继位,但其后不久多数派另选枢机主教皮耶埃尔莱奥尼上位,也就是一度掀起狂风暴雨的敌对教皇阿纳克莱图斯二世。

教廷内部,英诺森根本就不是对手,仓促中行礼登位,马上就为阿纳克莱图斯所迫逃往法兰西。错不是克莱尔沃隐修院院长圣贝纳尔使得法兰西教会以及英国国王亨利一世支持英诺森,萨克森境内马格德堡大主教诺伯特也把德意志教会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洛泰尔二世争取到英诺森这方面。敌对教皇的名头就不会被冠在阿纳克莱图斯二世的头上,而是他英诺森二世了。

自己清楚自己的根基是多么虚弱的英诺森二世,而且年龄还已经不小了的英诺森二世,可没有前辈们在一神世界搅风搅雨的心劲。他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几年安生日子,之后就该去上头找老板报道了。

可谁想到中国人的异军突起让他的晚年也过的不得安生。

如果说拜占庭人和罗斯人同陆齐的交战,还能让罗马保持平静,那么安条克、耶路撒冷等十字军骑士国也掺入进了其中,就让整个欧洲都骚动了。

首当其冲的埃德萨伯国,更是已经被陆齐军直逼到埃德萨城下了。

这座古城已经有一千四百年的历史,是亚历山大手下的大将塞琉古一世在两河流域建立起了了希腊化的塞硫古王朝的都城。为希腊人和一神教的圣城,是希腊人和罗马人在中东统治的前沿。

然后还有耶路撒冷,这座城市的重要性就更不用诉说了。

英诺森二世再‘胸无大志’,这个时候他也坐不住了。更别说罗斯人的覆亡,让陆齐军从北方直接对一神世界形成了重大的威胁。若不是神罗内讧,意呆利的贵族不上路,法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是英王都处在一个统治不稳的‘维稳’阶段,他早就发出圣令,号召诸国组建大军,拱卫他老板的牧场了。

但不管此时的一神世界有多么的‘复杂’,当耶路撒冷和埃德萨两座城池遭受威胁的消息传来,当一份份从地中海东海岸发出的求援书信传来时候,十字军就也不成而成了。

都不需要英诺森二世再去奔走呐喊,西西里王国和法兰西王国,加之安茹家族和英格兰王国,所爆发出的力量,很轻易的便凑出了一支上万人的力量,再加上意呆利的水军,那就是两万人仍多的水陆大军。然后他们只需要英诺森给出一个名号!

更不要说随着这一封封求援信一同来到的还有一些一神世界非常关注的消息,比如药粉和火器!

桑贾尔为人做了嫁衣裳,拜占庭人手中拿到了关于火枪和火炮最详细最精准的第一手资料,而现在约翰二世就准备用它做为交换,换取一神世界的援助。

而英格兰人、法兰西人、意呆利人,乃至北面的神罗、波兰和匈牙利人,谁个不对中国人的枪炮如雷贯耳,心存一百个惧怕?

现在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又有谁能拒绝呢?

谁都不会拒绝,包括康拉德三世【神罗】的敌人——巴伐利亚和萨克森公爵“傲慢”的亨利。因为这位傲慢的公爵大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康拉德三世正虎视眈眈,时刻注视着亨利的生死,准备利用后者死亡的机会给韦尔夫家族重重一击。历史上的康拉德三世就剥夺了韦尔夫家族的公爵头衔和公国领地,尽管萨克森领地是亨利通过婚姻从上任公爵、皇帝洛泰尔二世手中合法继承的。亨利的妻子格特鲁德(洛泰尔二世的女儿)独力支撑家业,作为摄政管理着韦尔夫家族的家传领地。然而内部的压力还是让康拉德三世不得不很快将萨克森公国归还于韦尔夫家族。直到“傲慢”的亨利的儿子狮子亨利成年为止,韦尔夫家族和霍亨斯陶芬家族都相安无事的。

可现在,如同一场不可阻挡的灭世洪灾一样席卷来的陆齐军让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

康拉德三世主动向韦尔夫家族递来的橄榄枝,傲慢的亨利也乐得借此机会为自己的妻儿争取一个更好的局面,谁让他的身子骨已经不中用了呢?

眼下还是一个小青年的狮子亨利抬头,脸上的阴云稍稍散去,向叔叔托斯卡纳侯爵韦尔夫六世问道,“亲爱的叔叔,韦尔夫家族现在确实需要时间来平和的渡过接下的岁月,但我们只需要保持安静,就真的能从教皇手中拿到确切的资料吗?”

韦尔夫家族在过去的时间里,虽然把全部的精力都耗在了与康拉德三世的对抗上,却也不意味着他们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就真一无所知。韦尔夫家族与英诺森二世的关系且是挺紧张的,但通过商人,他们与意呆利地区可是持着一定联络,对东方的战争,对中国人的厉害,也清楚的很。

韦尔夫六世冲着小亨利微微摇头,说道:“谁也不能保证。英诺森肯定更倾向于我们的敌人。我个人认为,我们并不应该置身事外,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家族就越应该直白的向外人展露出我们的态度。我们是与教廷,与康拉德三世站在一处的。

派出一支军队直接进援君士但丁堡,想来教廷即使有鬼,约翰二世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越是这个时候他们就越要表明态度来,要跟拜占庭人紧密联系,向他们学习。

火器铸造可不是简单的拿到图纸就可以大功告成的。在一神世界,对火器了解最深的只能是拜占庭!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意料之中的事情

“向拜占庭学习?”小亨利怔了一下,虽然必须要承认拜占庭人确实比德意志人文明。

别管后世里的白猪皮是如何宣扬自己的文明、民主,但在如今这个时代,稍微有点逼数的人都会承认自己与拜占庭人之间的差距。

与罗马人相比,西欧这些一生澡都不洗几次的贵族们,可谓是很标准的蛮夷。

“但他们是异端……”

在中世纪的欧洲,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可不是在说笑。

正史上,刚刚被蒙古人蹂躏的罗斯人,马上就迎来了杀气腾腾的北方十字军,神罗、波兰、瑞典等联合出兵对付损失惨重的罗斯人,可一点都没那他们当自家人。

韦尔夫六世笑了笑:“是异端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们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能帮助我们赢得战争就行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

他的语气郑重起来,“拜占庭人的实力比之百年前已有大不如,靠他们单独抵抗中国人是不现实的。而中国人的胃口却像是魔鬼一样贪婪,教廷绝对不会坐视君士但丁堡陷落的。”这个时候就不去提甚个十字军骑士国了,后者绑在一块也比不上半个拜占庭重要。将中国人放进欧洲的后果太严重了。

要知道,巴尔干半岛距离一神世界的精华之地可是很近很近的。

当中国人这场危机真的涉及到了一神世界的存亡时,十字军就必须是真正的十字军了。

比之上一回人的心思各异,接下再次重组的十字军,真就是为了保卫上帝而存在的。

“约翰二世不是白痴,桑贾尔更是整合了塞尔柱人的雄主,他们联手,还有十字军骑士国帮助,都不能抵挡住中国人。后者的强大果然不是偶然啊。

中国人从遥远的东方一支打到地中海,其中的强大自然需要我们学习。可是中国人不会成为我们的老师,我们能够学习的就只有拜占庭人。他们在那支东方军队手中吃了太多的亏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中国人的欧洲人。”

“叔叔是不是太没有信心了!”小亨利蹙起眉头,韦尔夫六世的话说白了就是把欧洲放在了一弱者的地位上,弱者想要变强就要向强者学习。“我承认中国人的战斗力很强,但他们距离自己的本土已经有万里之远。而拜占庭已经彻底动员了起来,军队不下十万众,再有十字军的襄助,还有意呆利的水军,中国人哪怕是打到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也不可能渡海去攻打君士但丁堡啊。”那中间可隔着一道海峡的。

“至于北方罗斯人领地内的中国人,据说不过三四万人,而波兰人和匈牙利人,至少能集结出二十万大军。”两者的背后更是称霸此时欧洲的神圣罗马帝国。

在小亨利的眼中,无论是北方战争还是东方的战斗,一神世界或许会遭受很大的创伤,却绝对不会有覆亡的危机的。

韦尔夫六世摇摇头,“你太小看中国人了。当他们打到博斯普鲁斯海峡,靠着背后大半个天方世界的支撑,区区一条海峡根本阻挡不了他们。至于北方征服了罗斯人的那支军队,更会是德意志的大敌。”

“波兰人和匈牙利人根本抵挡不住他们,之前三者间的战争已经说明了一切。教廷为了对付他们已经派人联系了瑞典人和丹麦人,甚至是波罗的海的那些异教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急响,就看见萨克森宫廷的大臣鲁道夫·弗兰茨急匆匆的赶了进来。这位是萨克森少有的文化人,收藏了许多拉丁典籍,早年奔波各地,作为黑亨利和骄傲的亨利的使臣往来与各个地方。见多识广,很有一种临危而不乱的范儿。可他今天走进大殿的时候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来是一路跑来的。

进了大殿,鲁道夫·弗兰茨连礼都没有行,直接就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尊敬的殿下,尊敬的侯爵,大事不好!罗马传来消息,圣城(耶路撒冷)已经失守了,被中国人联手天方人攻了下,尊敬的福尔克国王战死了,梅利桑德女王带着儿子逃出了耶路撒冷,异教徒的大军随后血洗了整座城池。就像当年……,当年的十字军那样……”

十字军?那可是一群标准的暴徒,无论是长久围攻的安条克,还是短短时间里就被拿下的耶路撒冷,进城之后的他们都对城内的居民大开杀戮。

比如说在耶路撒冷,仅仅一个下午和晚上,十字军就屠尽了城内的每一个天方人、犹太人甚至是一神教徒。大批天方人逃到了星月寺中,但都被搜出后在星月寺中被就地屠杀,据一些目击者介绍,星月寺的鲜血甚至漫过了施暴者的脚裸。整个耶路撒冷城,除了法蒂玛的行政长官一人投降获赦外,无一幸存。

而现在,厄运同样降临到了施暴者的后裔身上。

室内传了几声抽气的声音,几个竖立在一旁的年轻侍从骑士已经无法忍受。

“该死的异教徒,他们玷污了上帝的荣光。”

“圣墓不容玷污,我们必须清除覆盖尘世的污垢,把圣城拯救出来……”

还有脑子不清晰的家伙,先是身子僵硬,然后就大喊大叫的嚷道:“所有的王国、公国都必须团结起来,把十字架染红,作为我们的徽号,保卫主的荣光所照撒的地方,主会保佑我们无往而不胜!”

去年时候,罗马教廷就在宣讲圣地有危险,主的荣光将有可能被异教徒玷污。但那只是“可能”,可能是属于猜想臆想,而不是已经发生的事情。现在这些真的来临了,这对于他们的冲击就是另一幅模样。耶路撒冷王国被覆灭,安条克、的黎波里还有埃德萨也都有可能不保,这一消息传出,整个一神世界就都乱了。

英诺森二世肯定不会放过这一机会的,再一次组建十字军是在所难免的,而且规模会远比上次要大。

韦尔夫六世并不惊慌,只是笑了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十字军四国本就实力弱小,若只是面对天方人还有抵挡的可能,而要是中国人也掺和了进来,摧毁城墙还不是轻而易举?”

“它只是让我们有更加合理的借口去增援拜占庭。”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一国两制

就在一神世界掀起轩然大波,英格兰、苏格兰、神罗、法兰西等各个主要国家纷纷积极串联,交流,以便在第二次十字军组建完成之后能明确下真正的领导人,不再如第一次十字军那样,群而无首,让一个红衣主教做橡皮印章,底下的各个实权人物各行其事,那会大大削弱十字军的力量。同时他们也是为了筹集出一个合适的数字。

他们这些国家虽然要响应教廷的号召来增援拜占庭,保卫主的牧场和荣耀,却也不可能为了他人而放弃自己的安危。各个国家、大贵族之间都要有一个潜在的约束。

甚至连内讧中的波兰人和匈牙利人都派人来到了罗马……

而这个时候,在陆齐这边,遥远的东方,给中国封建社会的‘帝王伟业’重新注入了新的解释的陆皇帝,已经着手在册封一个个儿子了。

陆皇帝的‘海外封国’可以说是开启了中国封建社会的新篇章,是一个‘复古’型大时代的开始!从那儿后,中国人的‘天下’就再也不是过去的‘天下’了。

而现在的宗室藩国呢,从意义上说只是前者的延续,但从陆齐帝国本身言,却是开启千年不败之伟业的起始。

所以,陆皇帝给儿子准备了很多东西。

……

六月的基辅城已经迎来了自己一年中降雨最多的季节。已经连续有五六日了,淋淋漓漓的雨滴在基辅的街头连成了一片,和陆齐的那些有着良好排水系统的城市不同,罗斯人修建的这座基辅城,哪儿都是马马虎虎和一塌糊涂,如果城中的那几条狭窄的沟渠算是排水系统的话,这座城市的主人就算真的有排水系统这个意思了。

但现在它也早已经失去了作用,城内到处都是污水横流。街头也没有几个行人,只有被大风裹挟着的雨滴撞击各类物体所发出的声音。

整座城市,显得空空荡荡而又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有几个戴着东方式的斗笠,披着罩袍,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罗斯人,艰难地走在基辅的街道上。

这是一座已被打上了东方烙印的城市,陆齐军征服这里后,大军并没在这儿多做停留。但比如斗笠、帆布雨衣和土坯茅草房,还有如饮食上的馒头、面条等很多习俗却已经留在了基辅。

一辆打着黑色旗帜的马车,在一片污水当中穿过。车夫穿着帆布雨衣,用力的控驭着被雨水淋得有些烦躁的马匹。马车后面还跟着一小队披着雨衣挎着弓刀的披甲骑兵。

车子里面坐着的那个脸色有些难看的人,正是吴王陆越手下的财政司卿萧宝忠。

虽然是姓萧,可他确是个正儿八经的汉人,是陆越的至交好友和“后勤部长”,一直以来萧宝忠都没有让陆越为财用操过什么心,同样他也没操过什么心。大军一路扫荡来,萧宝忠很多时候都在忙碌的清点战利品和缴获。

但是今天,在这个细雨淋淋的日子里,在陆越已经被正式册封藩王的消息传回基辅足有一个月时间的今天,萧宝忠的心情却比基辅此刻的天气还要恶劣。

伴随着封国的划定,这明明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可他却发现这还是陆越财政由良好转向恶劣的标志!

只有真正接手了一个国家之后才会明白一个国家究竟会有多少事!

陆越新拿到手的地盘到处都一片破败,说是百废待兴,其实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兴起?

罗斯人的社会和生活与中国相差的太大了。这里在二三百年前还是一群部族态势的原始风貌,是拜占庭人生拉硬拽的将罗斯人拖入了先进的‘西方封建社会’。

到现在,罗斯人已经完全一神化,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无论是文化和精神,还是社会与制度。伴随着光阴流逝,罗斯的大公、王公、贵族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对治下的百姓征收贡物这种初级的剥削手段了。随着罗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罗斯封建主的剥削方式已经从征收贡物转到侵占农民的土地。村社自由农民中分化出来的富人也开始大量掠夺土地。教会、修道院则借助大公、王公的支持扩充地产。受苦的只有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他们就像中国社会里的佃户,成为依附于封建主,受其奴役的农奴。

在罗斯,封建主拥有的世袭领地由封建主的庄园和依附于庄园的农民村社组成。虽然还存有不少的自耕农,而且这时的依附农民,也还不能说是很彻底的农奴,封建主还没有对农民进行人身奴役。

但你却可以看到,罗斯人的社会形态一个相当严格的金字塔结构中,那是只有百姓和贵族,而无有‘官府’这一阶层,或者说是意识的。

这一时期罗斯人的法典还有规定,封建主们对领地上的农民享有支配权,比如后者要听从领主的召唤服兵役,农民死后无嗣,其财产归主人所有等。

贵族阶层完全取代了‘官府’,让罗斯社会的底层农民脑海中完全没有“官府”的意识,他们脑子里有的只有自己属于的贵族!

与中原大地上千百年来形成的“朝廷—州府县各级官衙,统御天下”的意识形态相比,罗斯人脑子与前者是搭不上套的!

西方的采邑制度与东方的郡县制,是完全的两回事。要想让所有人弄明白是怎生回事,宣政司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和多长时间。

再有就是罗斯的人口,整个罗斯,曾经生活着一二百万人的广袤土地,现在的人口大约只有一百万左右了。战争给罗斯带来了无可弥补的损伤。

而人口的锐减还不止是因为战争,战后信仰的缘故,也叫大批民众选择了逃亡。

特别是北罗斯,大片大片的原始密林中不知道隐匿了多少逃难的百姓,甚至不乏贵族。

而且历经战乱,罗斯南北各公国土地荒芜,贵族的压榨,军兵的袭扰,民生更是苦到了极点。

先前陆越他们可以对此视若不见,只一门心思的征讨北罗斯各公国,或是镇压当地人的反抗,可现在就到处需要财政司撒钱去安抚赈济了。

当然这不是陆越一个人的烦恼,整个罗斯被分做了两大一小三分土地,陆豫和陆云与陆越一样头疼。这种烦恼让那兄弟二人连自己首先‘出局’的痛苦都抵消了不少。

只是陆越的地盘最靠外。

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采邑制度下的国王,那对他来说是一耻辱。但想要让那些已经臣服的罗斯贵族们乖乖放弃手中的权利,一味的强硬却也是不可取的。

所以,一国两制就成为了陆越必然的选择。就像陆齐帝国也一边是郡县制为主体的本土,一边是封国藩国为主的分封。将寒冷而广袤的北方区域分封给那些个臣服的罗斯贵族,引入大量的塞北、河中游牧民族,还有人数注定不会太多中原百姓,的在温暖的南罗斯建立起郡县。这才是陆越权利的根基!

然而总数十二个郡和一个府,五十个县的郡县衙门要建立那需要不少的官员。而想要把所有生民统统整合在郡县制的体系下,更需要大笔的如天文数字一样的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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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花钱如流水

如何尽可能的完成对内【居民】的安抚呢?无偿的分配土地就是一个很必要的手段。

当初陆谦忽悠摩尼教的一些口号就被陆越用了出来,什么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那对罗斯人的吸引力也是很强大。

前文里说了,这个时代的罗斯贵族本就已经从收取实贡转而为抢占农民的土地。在民间,在乡村里,自耕农的数量虽然还不少,但无地农民的数量显然更多。

这种情况下,大量的土地的免费获得,对罗斯人的吸引力和安抚力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陆越已经开始对手下臣服的罗斯贵族转封了么,把南罗斯的贵族纷纷封到北罗斯去,日后再来上一个‘推恩令’,想必会很欢乐的。

如是,南罗斯便空出了大片的土地,在西方思维的认知中也是属于国王专有的王室领地,如何分配、分配给谁,那都属于国王的专有的权利。陆越愿意把大片的田地分配给平民百姓,他乐意,那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一个‘授田令’着实如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不少罗斯人的火气。

但百十万罗斯人中,至少有四十万在吴国的领地内,分配到一个个郡县内,与西迁来的移民们混居,看似全国的人数并不多,可要把他们完全安置安顿来,那也是一场绝对浩大的工程。

因为这个时期的罗斯人的农业在中国人看来实在太感人了。其粗犷的经营模式与同时期的中国人“深耕细锄,厚加粪壤,以助地力”的用养结合的农业经营方式相比有着太大太大的差距了。

那粪便肥料一事就不去说了,只说罗斯人的农具,那就让人一百个看不上眼。

陆越针对罗斯地广人稀的自然态势,老早就让人回去中原订购重犁,还使人搜罗大批的铁匠,罗斯人的很多农具甚至都还是木头的,似乎铁料都被各公国的骑士老爷们给用去了。还有就是加大力度拉拢塞北和河中的移民,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回鹘人、突厥人,那都是搞畜牧业的好手。罗斯地广人稀的态势可不是三五年里就能改变的,正需要他们来填补空白!

但这也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不是?无论是拉拢人手,还是改善罗斯的一些关键行业的造诣水准,都需要大笔的资金投入,还很难立刻见效。

也亏得陆越先前手中的财货积攒了许多,要是没有这些钱,萧宝忠的头还得再大上十倍!

另外摆在陆越面前的还有一大难题,那就是扩军!

伴随着兄弟‘四散’而去,陆越就需要独自来统领诺大的地盘了。而他的封地疆域又是那么大,向西直到波兰边境,向北则包裹了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只靠他手下的两千护军,还有两千来作战意志已经不太坚定的仆从军,要镇压整个王国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位置处在最外处的陆越扩军就成为了必须的选择。而且他这般情形比之陆豫和陆云来可好的太多了。两千多仆从军的份量让陆豫和陆云都不知道有多羡慕!

而且陆越在塞北一系游牧部落中的号召力也明显优于他俩,无论是吸引移民,还是好在游牧民入伍,都会远胜过他们。

陆越所谓的整军,那是一个完整的计划。吴国所有军队共分四个层次,最低等是民兵,他们只存在于账面上,就等于是之前罗斯公国的乌合步兵征召兵。

那些人没有半点付出而得到了大片土地,那就有义务来为他们的‘领主’服役。这很西方!

再上就是城卫军,这些人以步军为主体,配以少量的骑兵。无论步骑都身穿着与先前的罗斯军队大体相当的铠甲,使者差不多的武器,人数并不很多,但分配在所有郡县城池中。配合着随时可征募的民兵,那就是他镇压地方的主力。

放到北罗斯那些罗斯贵族身上,这就相当于他们的近身卫队。是正规军,战争中的主力军!

再上是人少但待遇高,所以精锐敢战的野战军,他们会是全幅的汉式装备。就像西汉时候的南北军,就像陆齐的五军都督府,属于真正的王国精锐战力。

而最后就是陆越本人的护军了。那是直属于王室的禁军,是陆谦的御前司。

全军数额超出万人,等于让陆越手中的武力一下扩充了数倍!

兵甲武备和火器就不去说了,光是人员的招募、训练和各级衙门的开办费用,就是几百万块的支出!往后还得给这些人发饷发粮。

这些钱一出去,政务司可就囊中羞涩了,陆越‘累年的积蓄’为之一空。萧宝忠手头的存款已经不足三百万块了!

这笔钱不仅要应付接下的都城—基辅城—修缮,各级官员衙门的建制和运转,还要留出一部分作为特别费,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灾害或是战乱,乃至罗斯贵族们可能的借款。财政只能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了。

而恰恰又在这个时候波兰人和匈牙利人又来添乱子,实行骚扰政策!因为罗马教廷的再次宣言,一神世界与陆齐已经进入了战争态势。

虽然波兰人和匈牙利人,还有斯堪的那威亚半岛的瑞典人和此刻实力不能小觑的丹麦人,都只是骚扰作战,但也让陆越防不胜防,烦不胜烦。他们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个留里克!

这并不能触动陆越的根基,却会拖慢他的‘建设’速度。还有隐藏在北罗斯密林中的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夷之民’,那也是个大麻烦。

“殿下……”

萧宝忠走进陆越那破烂的王宫的主殿,原先的大公宫殿,在罗斯人撤出基辅前,不止进行了毁灭性的洗劫,还试图在宫廷内放火,虽然没有成功却也狠狠地摧残了一把这座本就不怎么样的宫殿。

被陆越命名为‘紫宸殿’的主殿,摆设且还不如他在金陵的王府。

一脸晦气的陆越看到萧宝忠进来,把手一摆,免了他的见礼。张口就问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殿下!”萧宝忠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

陆越无奈说道:“北方那些蛮子齐齐来伸手借钱,我又能奈何?”

“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个蛮子花钱如流水,今日拿到了钱,明日就会用十倍的价钱去从瑞典人、丹麦人手中购买各类杂物……”

遥远的距离阻碍了中原商队与罗斯的联系,中国的各类货物被输送到罗斯来的,十分之稀少。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看你是借是不借?

“三郎,去给爹把报纸拿来。”齐鲁登州城内的一处两进的四合院子内,一名头发已有些花白的中年人伸起腰来,右手捶了捶过度劳损的腰肌后,略有些慵散地说道。

他脚边放着一躺椅,触手可及出就有一小茶几,上面搁了一壶清茶,还有一副眼镜——当年中原之地只有高官显贵才能拥有的一副眼镜,现如今已经在民间普及开也。

随着陆齐对塞北草原的征服,北地大量的天然碱流入中原来,陆齐的玻璃制造业自是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而眼镜这类物件,就和那早年的玻璃器皿、玻璃镜一样,价格一落再落,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中。

大量廉价而质高的天然碱还影响到了造纸、纺织、制革等化工行业,那都是有很大的促进作用的。

——所谓的天然碱就是天然苏打,不仅在玻璃制造上,还可用于肥皂和去污制造、纸浆和造纸等造纸业,及皮革的处理方面。陆谦就记得后世中原南阳的桐柏,蕴藏着大量的天然碱。早早就使人去勘探了,结果忙碌了三年余,始终没有找到天然碱矿。后世大名鼎鼎的吴城碱矿与安棚碱矿,至今是渺渺无踪影。那可是世界上仅有的四大古天然碱矿之二啊。但叫人意外的是,勘探队在桐柏奔波探寻,天然碱没找到,却寻到了一大型露天金矿,及一超大富银矿。

这到让陆谦脑海中沉寂了很久的记忆有些泛起,桐柏似乎是一个矿产物资非常丰富的地方,不,是整个南阳盆地都如此。

因为对桐柏的天然碱矿只是闻其名不知其详,且又有了塞北的天然碱来代替,加之金银矿的被发现,那失落感几乎微乎其微。

此话略过。就看很快,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从屋里蹿了出来,他左手拿了个肉馒头在啃,右手捏了一摞报纸,到了父亲面前很轻率的把报纸投到茶几上,结果哗哗啦散了一地。

中年人立刻用严厉的目光瞪了过去,说道:“混账东西,这是报纸不是厕所的草纸,这般不知好坏,读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在如今时代里,老辈人物对于报纸的尊敬度还是很高的。报纸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与书籍很有相似处。但年轻一辈呢?就像眼下的这小子。从他记事之日起,报纸就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是触手可得的东西。而且二三十年的发展,现如今的中国本土,报纸遍地,各省州县都有报纸,会认为它‘珍贵’才有的鬼。

中年人一一将散落的报纸捡了起来,拍打去上头的尘土,放在茶几上,这才重回躺回椅子上,拿起一份来细细翻看。

小伙子则撇了撇嘴,转身回厢房去了。

作为一名捕鲸船队的老兵,退役后的中年人并没坐吃山空,而是一边将资金并购了土地【使用权】,种植棉花、大豆、烟叶等经济作物,另一边把资金投入到了股市中。虽然他的本钱很少,可这些年陆齐各处的股票就很少又见跌落的,赶上了牛市,猪都能飞。年年有分红,多支股票加在一块,资本和收益之丰富让他不逊那几个在退伍后下到商海里拼搏的战友。

而作为登州城内的富裕阶级,看报纸也是中年人长久以来的习惯了。这是他早年在捕鲸船队时养成的习惯,因为军中的教习天天都会带着他们看报纸。后来习惯成自然。

何况这些报纸不仅意味着见闻趣谈,更意味着财富。

就像他曾经投资的海州磷矿,那就是通过报纸才弄明白了磷矿的意义是什么,从而早早的投入去一笔资金。虽然对比整个磷矿的投入基金只是九牛一毛,但三百块银元也让他拿到了三十股票据。现如今才三年的时间,昔日的三百块银元已经变成了上千资本,更年年都有分红,积累来也有小五百块。

一年翻一倍还多,这般的好生意就来自报纸啊。

所以,他的身价一点也不比那几个凑钱投入商界中拼搏的昔日战友要差。在这登州城内,属于绝对的富裕阶层。

时间一晃就到了半晌午。中年人起身回屋,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家中的仆人则已经为他备好了马,是的,马,而不是马车。

齐鲁是陆齐的发祥地,也是现今时候中土各行省中参军积极性最高的一省。在这里,以中年人退伍兵的身份和现今的岁数,出入若乘坐马车,那是会被他的朋友亲戚笑话的。

等到中午时候,中年人归来,女主人早已经备好了饭菜。

午餐的内容很好地体现了齐鲁小有资产阶层的生活水平,一盘白面馒头,两荤两素,外带一锅炖的发白的鱼汤,再加一壶烧酒,非常不错了。

登州之地近海,水汽湿重,尤其是中年人这种水军里混迹过的退伍兵,饮用烧酒可活血通脉,驱寒祛湿,老早就离不得了。就像他们对鲸肉和海鲜的依赖性一样。

而至于粮食,国内的粮价都已经稳定了多少年,无论是灾害还是丰收,始终保持一大致不差的价格。

陆谦很羡慕英国人杰文斯的描述: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种植园,东印度群岛是我们的甘蔗、咖啡、香料种植园,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

现在的陆齐真的可以与当年的大英帝国比肩了,而且论统治基础之稳固,更是甩约翰牛三条街。

约翰牛牛逼的时候的确是世界霸主,然后他们的霸权是建立在无人敢挑衅大英帝国的基础上的。可陆谦的大齐帝国呢?那是真正的要统治世界了。

偌大的美洲是陆家皇室的自留地,广袤但干旱的澳洲会成为中国最好的牧场,南洋、日本、印度,帝国的粮仓、林场、金银矿和香料基地,中国的统治力自然能在今后的时间里稳固下来,这个地球的历史将会与原时空变得全然不同。

午饭后,小伙子受不了老爹的‘不争气’之注视,拿着借读卡跑去了就近的图书馆消遣。而中年人则在饭后拿出一袋烟丝,抽了几口解解乏。

烟草,这已经是在中土越发普及的一种“修仙模式”了。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高昂的利润是百姓们热衷种植的最根本出发点。

直到临近傍晚,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成群结队放学了。登州乃是府城,不止有男校,更有一所女校,中年人最好的女儿就是其中的学生。

学校有专属的公共马车,将走读的小女生一一送回家里。很是方便,也很安全。

“爹,爹,我听有消息说今年贫困人口标准又提高了一大截……”

小伙子回到家,对笑脸相迎的妹妹一点头,就急匆匆向着老爹大叫道。

就看中年人脸色果然一变,人都不由得站了起来,“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是白栎!”小伙子张口就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却是叫中年人的脸色更见沉重。因为他知道这白栎是谁。白家子弟,放在整个天下,甚至是陆齐都不算甚大人物,但白家在登州境内可是有一席之地的。

“还要提高,朝廷莫不是要把人都迁出去?”女主人恼道。

“妇人之见。陛下远征天方,扫荡罗斯,天下四海归心,八荒一统,乃古今三千年未有之大功业。”

“迁移百姓,分封诸子为帝国之藩篱,此功在千秋之事。”中年人狠是瞪了婆娘一眼,皇帝老子的儿子不也移民了么,况乎是底下的草头百姓?“移民局纵然凶狠,亦也是为长久计。横竖我家中略有资产,大郎虽已成年,亦无须忧心。”

“咱家不用忧心,咱家的亲戚要忧心。一遭事起,一个个伸手借钱,我倒要看你是借是不借……”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蚂蚁拗不过巨龙

改变了历史的中国人就犹如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皎洁的光芒遮盖住了整整一个世界。

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陆齐王朝,在地球上建立起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广袤、庞大的帝国。

无论是后世的哪个国家,什么民族,他们全都要承认这个辉煌的不可思议的帝国的强大和宏伟。可如此辉煌的帝国,掀开那光鲜亮丽的外表,华丽之下却也遮盖了太多的丑恶和痛苦。

前者被陆齐的无敌大军赋予了世界上一个个其他的国家,后者在被陆齐洒向全世界的同时,也一样捎带上了他们自己。

例如,今后千百年中持续不断的‘寻根问祖’热,那就是来自这一时期的产物。

而作为一个非权力部门,移民局以其恶劣到极致的坏名声名垂青史数百年,被几百年中数以千万计的人唾骂,那也是中国史书所未见的。

陆齐帝国的辉煌掩盖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就像那移民局,那就是陆谦向外移民的一败手套——为了尽可能的扩张,并夯实藩国、属国的根基,那就需要一茬茬的移民嘛。但改制之后的中国哪里又有那么多的移民呢?

就算一开始穷人还较多,经过南洋各处的稀释后还能剩下多少?等到他的儿子成年时候,国内的穷人还能有多少,愿意对外移民的人又能有多少?

大家都有吃的有喝的,饿不死,冻不死,鬼才愿意背井离乡哦。

所以,他很需要一个‘工具’,来一茬茬如割韭菜一样的收割果实。而那就是移民局!

须知道,当人的最基本生活保障得到了满足之后,人口发展是很快速的。至少在中国是如此!看看历史上吃糠喝稀的康麻子盛世,看看兔子建国后的人口增长速度……

千万别小瞧了中国人的繁育能力。

现如今的中国本土人口,可不是姆斯季斯拉娃·弗拉基米罗芙娜那对母女所认为的一万万人,而是一万万三千万犹多。这还仅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汉土。

移民局就是建立在如此庞大的一个人口基数之上。所以,他们稍微的动了动标准型,可就能收割去好大一批‘人头’的。

现在陆皇帝的亲儿子封建国家了,至少需要大批的移民去填补空白,中土各省州县人等都很理解贫困线上调的事情,就像兔子搞计划生育的时候也被很多老百姓所理解一样。但理解归理解,事情真正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一个个就咬牙切齿了。

当贫困线普遍上调的结论在北地各行省都被确立之后,其所产生的影响力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也已经显露出了作用。

就以前文出现过的刘大海一家为例,一年一年流逝,当初十二三岁的少年,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多时,儿女都有三个了。刘家也早早的一分为三,三兄弟各立门户也。

因为谁也不想带累赘不是?

金陵是天子脚下,此地的贫困线本就很高,一大家人若都记在一个户口本上,一遭收入不够,倒霉遭遇的可就是一户口本。

所以啊,经济越发达的地方,儿子儿孙年岁一到就各立门户的现象就越普遍。

移民局还有限制宗族势力发展的神奇作用,这可是一大意外之喜,是陆谦之前想都没有想到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行,你不分家不是?你还抱着宗族不撒手不是?今年俺收入不够,您看,要不要支持俺俩钱?

支持,那好,俺认这个宗族。只是年复一年的,乡村镇里头的小宗族,又有几个有资本支撑的?

而不支持,你都不支持了,俺还认个毛线啊?

总之,很给人一意外惊喜。

刘家就是这样。刘老汉虽然还健在,但三兄弟却早就已经分家。老大刘大江早年从军,退伍后分到了北方做警长,那人实质上都是外乡人了。

老二刘大山是个憨厚的本分人,老三刘大海则自小就吃不得苦,爱刁滑偷懒,如只是刘大山一个人,且还能忍受,横竖是他兄弟。可他还有媳妇和孩子的。他媳妇也是有娘家的,没那丈人大舅哥的爱看自家姑爷被姑爷的兄弟给拖累死。

刘老汉倒是可以强行不分家,但留来留去,有危险不说,还把兄弟留成了仇人——妯娌见吵嘴,一次不说,两次不提,三次、四次、五次呢?次数一多终会伤感情的。

刘大海小的时候就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货,好逸恶劳,且好颜面,长大后也一样踏实不下。性格决定命运,那混的是不怎么样的。

常年都在贫困线上挣扎。这次金陵贫困线提升,刘大海一下就落进红线里了。这日里刘大海家来了官府的差人,那可是了不得了。

村子里都是乡亲父老的,刘大海的遭遇立刻就被人告诉了刘老汉。刘老汉知道后,当下拄着拐杖就飞奔去了刘大海家。让刘大山直以为自己老爹陡然年轻了十岁呢。

刘老汉与刘大山人还没有到刘大海家,就听到刘大海院子里一片哭喊声和怒骂声传了出来。

是的,刘大海常年是挣扎在贫困线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就吃不饱穿不暖。贫困线与贫困线也是不一样的,就像迪拜的土豪们。中国能跟他们比吗?

所以,刘大海家不止有独门独院,还是绝对的青砖乌瓦的四合院。这都已经是很多地方的标配了!

“曹大哥,曹大哥,求你了,求你了……,我们家五口人啊,最小的孩子不足两岁,这要远去万里之外,那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我叫你爷爷,我叫你爷爷,曹爷爷,曹爷爷,求你了……”

刘大海哭喊着,他媳妇孩子也一样在哭喊着:“曹大哥,求求你了,看在俺家大伯与您战友一场的面上,您就高抬贵手……”

汉子跟前的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就是曹振国,此刻一脸的厌烦,他用手指点着那跪在地上的汉子,“刘三郎,我且告诉你,这次不是我不通融,而是没法子通融。上头下了严令,哪个敢不遵?你就死绝了这份心吧。”

曹振国真的是被刘大海给烦着了,他看到了刘老汉和刘大山来到,忙迎了上去。“老叔,你就劝一劝三郎,这一遭是皇帝要给儿子拉人手,谁个都没法。尽快把家里的产业脱开手,时间到了乖乖去镇公署报道。不然闹起来更吃亏。”

这年月里谁能顶的过朝廷啊。

人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刘大海与朝廷比,那是蚂蚁拗不过巨龙。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美洲真美

“北风!”

紫禁城里,潘金莲没好气的把手里新摸的一张牌丢出去了,废物,都是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张檀木做成的八仙桌被摆放在寝宫透亮的玻璃窗下,四个穿着便衣的女人在数量多出数倍的婢女们的环卫和伺候下全神贯注的垒着长城,屋外阳光透过玻璃照晒在东面的潘金莲身上,彩绣牡丹蝴蝶纹的锦缎中的金银丝线闪闪发光,把石青色素缎看着带来的三分老气冲消的一干二净。

“今天这手气端的背运,尽是烂牌,要不是张家妹子让着我,这桌上的金银,早输的干干净净了。”八仙桌上放着四堆金银,有大有小,有高有低,那块头最大的当然属潘金莲了,不仅有大小元宝样的金银锭,还有西瓜、葡萄、桃子一样的金银裸子。

宫廷里当然知道纸钞的,但轻飘飘的纸钞那里有金光银光闪闪发光的真金白银富贵亮丽?

“哎呦,哪里是妹妹让着姐姐了。”

张氏夸张的说着,他是陆谦宫中的一小透明,人可半点没有在说假话,说的都是真话,她真的不是有意在让潘金莲的。后者牌场上的规矩有谁不知道?那牌品是绝对的高尚。谁要是故意让她,倒是要得罪潘金莲了。“妹妹这是精神不济,实在是……,实在是……”老禁不住走神。

再有几天陆谦的御驾就要启程西巡了,他是不会去太远的地方的,但想来西域是绝少不了的。

陆谦决定趁着自己身子骨还成,去外头走一走,看一看。打下了这么大的江山,要是不亲自前往各地耍一耍,他是死都不甘心啊。

而陆谦这一走,宫廷内肯定要有不少莺莺燕燕也跟着要一起去。张氏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人虽然还在宫里,心却已经飞出去老远了。

而且说真的,这皇宫大内里喜欢玩牌的嫔妃很是有些,但这中间却不包括她张氏。她玩牌更多是为了讨好潘金莲。

谁让紫禁城就那么大点地儿呢。把低位的嫔妃插到一宫配殿、偏殿,这不正常么。

可偏偏这话是决不能在潘金莲身前说的。

把视线从宫殿上拉高,越过高高的宫墙,就能够发现,偌大的紫禁城建筑群里,除了少数几个地方是静悄悄的外,其他的院落中都已经在紧张的忙碌着了。而潘金莲这里就是那少数几个院落之一!

原因是甚?

那总少不了陆云出局的打击的。

潘金莲之前一病不起已经好一段日子了,近来才算康复,但身体依旧虚弱,故而,陆谦出巡不会带上她的。包括皇后、程婉儿等,也是一样。

方金芝对自己儿子的‘结局’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也肯定很不是滋味的。

皇帝要西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金陵,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因为据说皇帝这次西巡其一的目的是迎接归来的几位皇子。

那可是要一去到西域的。

而且皇帝出行,安全工作至少要有绝对的保障,沿途队伍停留、护卫警戎,还有饮水食物供给,这都是最最基本的要素。地方上的接驾,陆谦又不是要直奔西域,沿途也会停下驻跸游玩的,那可是要有好一通的准备的。

但就是在举国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西北,看向几个归国的皇子身上的时候,陆谦的注意力却分出了不少应在了美洲上——一场针对墨西哥中西部地区的远征现在已经开始,而动武的主力军却是当地已经归化的土著。

从阮小七率船队发现美洲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十余年中,陆齐对美洲的开发和探索始终没有停止,北美西海岸的金矿和墨西哥的白银,已经越来越多的流入陆齐的国库。

但陆齐对美洲的征服却还始终只存在于‘表面’!

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陆齐军历经了战争、和平两种不同模式的反复切换。对于西海岸周边的土著部落,以墨西哥地区为例子,那开始时候就多诉之武力征服。因为面对探险船只,愚昧之中的土著多加以攻击、驱除,而不是和平的相互交流。

后者在最初时候的“美洲开发”中是属于少数的。

而具备着武力碾压模式的陆齐探险船队,显然不会忍气吞声,唾面自干。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战争也就迅速的展开了。

这可不是陆谦所期望的模式,要知道,在美洲殖民方面,前世的历史告诉他了两种经营模式——法兰西的“和平贸易”和英格兰的翻脸不认人,陆谦本人是更期望于前者的。

因为无论是从东方文明本身的理念,还是在名声上头,英国人的那一套都太过了。

别看后世的约翰牛自诩为‘绅士’,似乎披上了光彩亮丽的衣服后,就把老祖宗的斑斑劣迹都给遮掩了。网络世界开启的信息大爆炸,可是很能让一些本已经湮没在历史中的黑资料沉渣泛起的。

就美洲殖民而言,约翰牛的厚颜无耻,卑鄙下流,他们的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很是让人不齿。

早在大名鼎鼎的五月花号之前的十年,西历1609年,英国人就在弗吉尼亚地区建立第一个殖民地詹姆斯敦。当时的约翰牛对待印第安土著的态度是极为强硬,把印第安土著当做未开化的野蛮牲口,实施无情的掠夺和屠杀政策。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自然激起了印第安人的强烈反击。然后,詹姆斯敦长期遭到印第安人的围困。最后,詹姆斯敦断粮,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若不是印第安人不知道如何攻克城堡,也许詹姆斯敦的殖民者早被印第安人杀光了。

所以在“五月花”号的移民船来到美洲时候,他们的态度与詹姆斯敦的殖民者是不同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份的不同。后者可多半是贫民和清教徒,当然也有罪犯。

这批人开始的时候很老实,和印第安人和睦相处,度过了最困难的立足阶段。甚至,因为印第安人的帮助,他们创造出了感恩节吃火鸡的习俗。

但是,当这里的英国人站稳了脚跟后,他们很快就掀起了对印第安人的驱赶和屠杀。英国人一边把曾经帮过他们的印第安人驱赶进森林,一边抢占印第安人的领地,扩大自己的地盘。最终,在北美的东海岸打下了偌大的地盘。

感恩节吃火鸡的习俗也在美洲是流传了下来,但内里的意义,却已经是天差地别。很有讽刺性的!

英国人就是套用这种手段,在北美其他地区开启了自己的殖民是也。开始时实力弱小,那就装孙子,和印第安人和平相处,一旦站稳脚跟了,就立马翻脸。

这种背信弃义的做法,与中国自古流传的道德理念相差太大了。对比这个,陆谦宁愿一开始就明火执仗的去带人抢,去直接开启对土著部落的征服。

而法国人的做法与英国人截然不同,这不是说他们的手段不血腥不罪恶,而是说他们的法子很具有欺骗性。他们用贸易的模式攻略印度安土著。

具体做法就是组织大批的商人,深入进内陆,和印第安部落进行双边贸易。

文明层次低下的印第安人对法国人带来的锅、铁斧、刀剑和玻璃珠子等商品,非常欢迎。法国人就用这些并不值钱的东西,同印第安土著换来了昂贵的海狸皮等毛皮,获取大量的利润的同时还与印第安部落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是真·一举双得!

待到彼此熟络后,他们就向印第安人出售枪支和火药,鼓动、挑动印第安人之间互相厮杀。因为后者部族之间有着很多很大的矛盾,甚至彼此都是死敌。

挑起残酷的部族战争很容易,但要平息它却很艰难,何况法国人不仅不救火,反而还会添柴加油……

频频爆发的部族间的冲突让印第安人损失了大量的壮丁。很多弱小的部族都因为战争而消失了。

而法国人却与一个个强大的印第安部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甚至会让年轻的雇员,娶印第安酋长的女儿为妻,以加强和印第安部族的联系。双方结合而生下的孩子,还成了一个特殊的族群——梅蒂人。

可以说这种殖民手段是非常高明的。获得友谊的同时还剪除了土著内部力量,更赢得了部分土著的深厚友谊,陆谦就喜欢这种手法。

因为现如今的陆齐,还无暇去大规模的开发美洲。这般情况下,先让土著自行残杀,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当日后陆齐腾出手来,大规模进入美洲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大批的带路党。征服更会一帆风顺!

然而,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

北美西海岸的印第安土著,本就没有东海岸多,攻击性也相当强。前文里说了,在北美发展农业是很艰难的,后者的土著居民都是游猎民族。这些人的攻击性相当强!算上墨西哥大区,那也不太平。

玛雅文明的崩塌让整个区域内的印第安土著文明层次倒退了无数年,或许东部墨西哥湾沿海平原地带还有残存的玛雅后裔和城邦文明,但在相对荒凉的西部,用不开化的蛮子来称呼他们一点不差。

以至于现如今陆齐在北美和墨西哥东岸的开拓地,那都是以征服为主。也幸好进入美洲的开拓队还有着‘佛道’加持,就像陆谦以为的那样,热气球一出,所向披靡。

一个个印第安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佛道两支的忠实信徒,也正是因为这个,陆齐才能迅速的在墨西哥找到大银矿,并且立刻投入开发,才能在北美的西海岸开发大金矿。

大笔的金银不断地流入陆齐国库,让陆齐不知道发出了几多感叹:美洲真的很美很美的啊!

加上陆皇帝忽悠的‘殷商遗民’,让国内的绝大多数人【知道陆谦在忽悠的,只有他的几个儿子和随身的极少数人】对印第安人高看一眼,可以预计,未来双边的融合还是会挺顺利的。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染黄了世界

未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个模样?陆谦曾经不止一次深思过此事。

打压了天方人和欧洲人后,中国人是否能一直统治地球呢?

亦或是当美洲被大幅度开发之后,后者与帝国本土是否会发生新的‘独立战争’呢?乃至是在欧洲站稳脚跟后的陆齐藩国,几百年后是否还会对中原毕恭毕敬?陆谦觉得独立战争是必然要发生的,毕恭毕敬也终究不可能持续无数年的。

中国人骨子里隐藏的基因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当一个个藩属国直起腰板之后,很难相信他们还会对中原唯命是从,还好那时候陆谦本人早死不知道多少年了。

时间是无敌的,各国之间的情谊和血缘被稀释了,那还真能有忠诚么?

而至于其他的‘区域文明’,如天竺、天方和一神,他不觉得后者还能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天方与一神,注定会在数百年后变成世界的一‘区域’信仰,二者的载体也只能是区域文明。

就像21世纪的天竺。

能打破陆齐垄断地位和世界霸主地位的,只有中国自己人。

但这会是一个非常慢的演化过程,就像昔日的宗周一样。看现在的美洲和欧洲,要让陆齐的藩国和殖民地积蓄到足够多的力量来挑战帝国,那真的是要很久很久。

而具体的时间表,大概会与中国人口的繁衍生息相挂钩吧。这要看甚时候中国人能把整个世界染黄!

而现如今的陆齐人口有多少呢?只说是传统的中原地区的人口,一个亿是只多不少,而再加上西南、东北、塞北和大西北的人口,一亿三千万也是往少了算的。

而如是再把高丽、日本、交趾和南洋各国的汉人都算上,没一亿五千万也差不了多少。

在赵宋治下,天下之民繁衍男丁且都是有数的,如话本里天波府杨家七郎八虎的派头,只能是属于大家族的。普通民户,胆有三个男丁的就很是稀少了。看那阮氏三雄,哥仨预见陆谦之前穷成了甚样?高额的人头税是扼杀人口增长的一大利器。

可现在呢?

当吃喝温饱全然不成问题后,多子多福可不就成了天下百姓所必然的选择。

陆家王朝最先稳定下的齐鲁,至今也不过前后三十年而已,两代人且不足,整个天下人口增长过半,谁个能小觑了中国人的繁衍能力?

玉米还有待培育,可红薯、土豆等作物在国内已经相当普及。当然,现如今的陆齐王朝还没多少人家每日都以红薯、土豆度日,但如此高产的粮食作物,那是帝国根基的一大保障。

看历史上的明清两朝,明末时候人口鼎盛时也就15/6亿人口。明末清初,社会动荡,中国的人口再急速下降,顺治年间可说是跌到了谷底。可之后呢,历经了吃糠喝稀的“康乾盛世”后,清朝人口的增长是呈现斜线上升。后世有数据统计,康熙末期,清朝人口约为8千万。到雍正朝,因为废了人头税,中国人口暴增到12亿;乾隆中期,中国人口首次突破2亿;到乾隆末期,白莲教大起义之前,中国人口首次突破3亿。

从康麻子末期到败家子末期,前后百年且不到,人口就已经暴增近三倍!这种几何倍数的增长,在数千年的中国人口史上从未出现过,甚至在世界人口史上也是一个奇迹。

原因是什么?废除人头税的作用是必须正视的,但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的粗粮也很关键!

现在的陆齐也已经废除了人头税,这事儿在陆齐鼎立之初还没做到,但在洪武十五年的时候,飘荡在中国上空一千多年的人头税就彻底不见了。

而且就算不废除人头税,陆齐朝的人头税又不重,对比百姓们的收入更是不值一提。这种情况下对人口的繁衍增长又有多大的阻碍作用呢?

说起这个,那且都还没有早期的移民局更有威慑力。但因为早前的溺婴重启事件,李光、张孝纯等一些大人物吃瘪的同时,后者的具体规定也有了新的改变。

倒不是说对未成年人一概不计入统计数据,而是有个限制,每户四个未成年儿女之后,贫困收入才会有相应比例的提升。

这不是陆皇帝博爱仁慈,担心帝国的下一代人生活在一个较贫困的环境下,得不到好的发展,毕竟在他前世,老家的老一辈人里,兄弟姐妹六七个、七八个的可不在少数。便是父母挣得不少,那么多张嘴下去吃喝,那也肯定会影响到生活水平的。有的人只读了两年书就辍学了,有的什么都没读书的机会……

陆谦他这般做纯粹是为了刺激人么。逼着你一切向钱看齐!然事实表明,这样做可以很大程度的激发百姓们的劳动积极性和财富创造能力。

早前中原地方上的作坊工厂内就有不少未成年的学徒工,在还根本无法做到教育普及的情况下,各个家庭中肯定会一些半大不小的娃子没个正事。与其让他们胡乱晃荡,还是把他们送进厂子里早一步体验到成年人世界的残酷的为妙。

而要问当爹妈的为甚要把孩子送进工厂,很简单的一个事,只要不是心大的父母,那就肯定会为孩子长大后的事操心。不把人送去能赚钱的地方,一味的劝在家里,等到成年时候上了统计名单,可是要拖全家后腿的。没人原因有吃有喝的情况下被迁移到万里之外不是?

略过这话题,再把目光转向人口上来。

陆谦夺天下可没有打破葫芦弄烂瓢,把整个天下都打的元气大伤。赵宋的根基几乎是没伤筋动骨的就被他拿下了。而这般一来,在保留了赵宋王朝的家底基础上,发展较之满清更迅速更优越的陆齐朝,在这个世纪结束的时候,人口即便无法入历史上的满清那样达到三个亿,那也没道理少上一大截的。

征服了大片的土地,日后的几十年里,还不知道会同化多少人呢。这也是人口不是?

而当中国的人口达到三个亿的时候,那整个世界【欧亚大陆】可不就属于中国了?

要知道,现在的神罗才八百万人,拜占庭一千万,法国五百万可能都不到,再算上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呆利、西班牙,以及北欧、东欧,整体人数也就是四千万左右。而至于天方,战争之前的塞尔柱人和法蒂玛人,绑在一块也才两千万多些……

所以啊,都不用分什么你你我我,大家绑在一块就都是个小弟弟。

因为照着陆齐征服世界的统治模式,白种人真很难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爆种。接下的半个世纪里头,等待他们的只有无休止的战争。

战争,战争,还是战争。

再加上一神教的黑暗统治……

如此,等到了下个世纪,整个欧亚大陆,那时恐怕除了印度很难被染黄外,其他的就都不成问题了。然后,整个世界也都不成问题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移民

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新的一年很快就已经来临。去岁的贫困人口普查中,大批被收割的‘人头’已经纷纷聚集到了长安。

就如历史上的长安城是陆上丝绸之路的东端起点一样,现在时候,这里也是大批西迁百姓们的起点。

全国各地——主要是长江以北各省的‘贫民’,长江以南各省的百姓【金陵移民被一分两半】都乘船了,乘船到天方,然后陆行抵到安国【陆皖】和洛国【陆豫】。而长江以北各行省的贫民则只能依赖马车了。他们一个个拖家带口的,万里尚且要多的长远距离,没有马车代步如何能行?

在过去的时间里,各行省百姓就以乡镇为单位,州县为集群,前后耗时数月时间,一批批流水一样的经过长安城外的这片营地。

现在,齐鲁行省的移民也终于抵到。时间都已经到了四月份,也不知道今年他们会在那里过冬。

营地内一片马嘶人沸。

刘大海早已经认命了。在认识到此次真无法脱逃之后,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将家产处理了掉,然后购买了一辆双马的四**马车,用以装载必要的生活用品和自己的老婆孩子。

但是他对于将来还是没有一个具体的规划。要知道,此次被陆皇帝册封在西端的四藩国,除了意在小亚细亚的安国【陆皖】和北高加索地区、南俄草原为主的洛国【陆豫】外,还有与吴王陆越平分罗斯及西钦察草原西端地区的沐王陆云。

刘大海现在要面临的并不是选择吴王和沐王的问题,这点上他是没有选择权的。他很倒霉的被分配到了吴王的地盘,所拥有的选择权就在十二郡四十县中选择一个落脚点。

吴国一共十二郡一府五十县,如刘大海这种多年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物,是没资格落脚新安【基辅】府所属十县的。

长安城外的安置营地内,一面面告示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对挤在这里的移民们来说,每一份大字报都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一扇通向新生活的大门。

而且在大字报的下方,出示人还都留下了‘地址’。就在安置营地内,一条被栅栏隔离出的小区域,十字道路将整个区域分成四块,每块都又是一个被十字小道分割的四方形。这里每一条街巷两侧,都立满了小帐,操着各式口音的人在高声吆喝着,活像是后世吆喝大减价大甩卖的一样。

小帐内的布置非常简陋,只有一面大黑板,几排简陋的小板凳,黑板前还有有一张书桌,上面堆着叠叠广告。其他的就再没有什么了。

但没到移民们路过的时候,这些小帐子里就总会堆满挤满一个个面带慌张茫然的移民。他们就个各藩国下属安置局宣政处的人。

每个小帐子对应的就是一个地方,它可能是一个郡,也可能是一个国家,更可能是一个县。

桌上放得一叠叠广告就是对各自所属区域的介绍。

“戎郡,戎郡,千亩良田等着你,吴国境内待遇最是丰厚之地啊。诚召身家清白,健康有力之男女!人分一千亩良田,无论男女老幼!最高贷款可达百元,大家都来戎郡啊……”

“雅郡地处吴国东南端,气候适宜,远离西夷。要田地的有田地,要放牧的有草场,手艺人可凭等级证书获得更高贷款!无论是外在环境,还是内在因素,都是大家安家置业的上上之选!”

“只要踏实有力气,资郡铜矿等着你!埋头干上三五年,丰衣足食一辈子啊!来资郡啦都来资郡!”

这还只是郡一级的呐喊,具体到县一级,那就更繁多了。

让刘大海是看的眼花缭乱,听得心绪如麻。

但他到底是读过书,平日里也留心报纸上的消息,知道这向外移民最重要的就是三点。第一,局势是否安全;第二待遇如何;第三发展前景又怎样?

吴国处在最西端,距离中原何止万里之遥,边上又有一个个敌国未除,何止一个危险啊。刘大海在得知自己被分到了吴国之后,可是自哀自叹好一阵子的。要是由他的心意来,他才不会去吴国,边上的日本就是个好去处。要金矿有金矿,要银矿有银矿,何苦万里迢迢的跑去吴国?可这是由不得他啊。

“资郡……不行,矿场太累太危险,贷款也少。”他现在的余钱可不多,正愁没人给他压上债务呢?

“雅郡……也不好。”太杂了,那里不仅土人多,还有大批关外的蛮子。

“戎郡……,那待遇可真高。人均千亩良田……”他们一家五口人,那就是五千亩了,整五十顷啊。可哪里太危险了……

刘大海患上了选择困难症,在外头飘了整整一天还没有个决定。带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住处,就看妻子已经把晚饭领了回来。两个大些的孩子已经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而剩下的小不点依在母亲的怀中,一点点被喂着鸡蛋。

对于这些个移民,陆齐的待遇可是很好地。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每日两个鸡蛋或是二块肉,咸肉、咸鱼都算;而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每日一个鸡蛋或一块咸肉,这都是必须要保证的。成年人的伙食就是咸粥加面饼,粥里头有剁碎的咸肉咸鱼,或是虾米鱼皮之类的。

鱼皮当然不是鱼的皮,而是一些小鱼小虾和大鱼的下脚料被混在一块,如打糍粑一样捶打成豆皮状,再被蒸熟和晒干,很是耐放的。

有这样的咸粥和面饼,再加上砖头一样的茶砖,后者需要自己煮着喝,大人饿不着也不会少了营养。如此,就算是长途迁移,只要保证移民的身体能棒棒的,那路上再远也死不了多少人。

“戎郡,去戎郡!”

刘大海把吴国各郡县的条件一说,他婆娘想都不想就叫着道。

“去屁的戎郡。那里是边郡,西夷保不准哪天就杀来了,还去戎郡……”

“刘大海你个窝囊废,你还是不是男人?几千亩地,儿子的将来,还没你那条烂命重要是不是?西夷杀过来了,朝廷是干啥用的?他们要能杀回来,朝廷还能打到他们哪?”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中国人要该吃素了么?

这一夜,长安城外如往常有移民经过的时候一般,依旧无眠。

而同在这一夜,万里之外的东欧平原上,那里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卢布林城堡外,点点星河一样繁多的火光汇聚成一条发光的长河,正向着不大的城堡汹涌而来。

大批的吴军已经攻陷了这座城市的外城,只剩下城堡还在顽强的坚持着。枪炮轰鸣声、喊杀声、惨嚎声如怒涛一般撞击着帕尔切夫的耳膜。

“大人!城堡即将陷落,我们已经坚持不住了,现在不走就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侍从向着卢布林城的主人,波兰东北部地区的主宰——“卷发”博莱斯瓦夫大公的封臣谢德尔伯爵安杰伊·帕尔切夫焦急的说道。

帕尔切夫神色很平静,他看着浑身血污地冲来的部下,脸上半点波动都没有。

就像没有看到身边哆嗦不停的妻子儿女一样,缓缓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帕尔切夫家族一百年来为之努力、奋斗的家园。如果卢布林要丢失,帕尔切夫家族……”

帕尔切夫家族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安杰伊·帕尔切夫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无比的明白。

早在去岁博莱斯瓦夫联手匈牙利人袭扰罗斯地区时候,安杰伊·帕尔切夫就积极响应了号召。因为在他看来,罗斯人虽然属于可恶至极的异端,可好歹他们还信仰着上帝,而东方来的那些黄肤黑发的中国人呢?根本就是一群地狱里涌出来的恶魔。

结果波兰人和匈牙利人都吃了败仗,还被陆齐军反怼了一波。在那场战争中,帕尔切夫家族的实力就损失惨重。现在陆齐军,不,是吴军,反正是中国人,他们再度打了来了,因为博莱斯瓦夫在吃了败仗之后并没乖乖的老实起来,而是一直在派小股部队骚扰陆越。现在吴军杀过来了,早已经损失惨重的安杰伊·帕尔切夫又如何抵挡呢?

当然,现在让他更为愤怒,同时也无比沮丧的是,他手下不少士兵竟选择了投降,更有一些小贵族选择了投降中国人。他身边虽然还有忠诚的骑士在战斗,但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小渔船,转瞬就被中国人的怒涛给撕得粉碎。

安杰伊·帕尔切夫知道罗斯人中有一些贵族在生死面前,选择了投降。他心中无比鄙视这些人,认为是懦夫。甚至还因为罗斯人的信仰问题,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正教垃圾们,投降了,哈哈哈……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手下的人会一个也不投降,可他没有想过竟然会有那么多投降的。

中国人杀入波兰的东北地区,杀进了伯爵领,那就像一路在游行一样,就没听说过被任何一座城堡、城池狠狠创伤过。

当喊杀声越来越近时,安杰伊·帕尔切夫实已是哀莫大于心死。他的信念遭受到了巨创!

最后的勇士汇集到了他的身边,他都能够听到敌人那粗重的呼吸声。

“帕尔切夫伯爵,投降吧!”

有那么一丝耳熟的声音,安杰伊·帕尔切夫听得很清楚,说话的这个人自己应该见过。

“是谁?站出来!”

一人分开兵丁现身,却是一个穿着锁子甲的波兰骑士。安杰伊·帕尔切夫并不认识这个人,但见了这个人后他有一种脸熟的感觉。

“你是莱赫·瓦文萨的扈从?”

“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还能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骑士向着安杰伊·帕尔切夫行礼,但却没有献上自己领主的问候。

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以现在这种模样站在自己的面前,骑士很有种唏嘘的感觉。“您真的应该听从瓦尔萨男爵的建议,那样就不会走到今天。”

“瓦尔萨的建议?让我献上自己的家园?背弃自己的国家和臣民,背弃主的荣耀吗?”

安杰伊·帕尔切夫冷笑。

骑士摇着头说:“博莱斯瓦夫大公都选择了臣服,您又何必坚持呢?尊敬的吴王殿下并没有占据大公阁下的土地,大公只需要每年献上自己的贡品,就可以得到吴王殿下的保护。大公还是大公。而至于主的荣光,就是在罗斯,吴王殿下也没有做出任何有辱上帝的举动。”简单的一句话,现在的陆越已经不需要扩大自己的直属领地,接下的时间里他更需要安稳的环境来夯实自己的基础。

所以他出兵打败了博莱斯瓦夫,没有逃掉,又不想死的博莱斯瓦夫选择了投降。今后他就是陆越的臣属附庸,就像历史上的金帐汗国与莫斯科大公国的关系一样。

只是博莱斯瓦夫除了要向吴国低头纳贡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充作吴国的屏障,为当务之急是夯实基础的陆越遮风挡雨。

安杰伊·帕尔切夫什么话都没说,而只是仰天一叹。骑士撕开了他最痛的伤疤,那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他的封君竟然懦弱的投降了中国人。这太让他难堪了。

不过他还是对着那骑士一阵冷笑,“愚蠢的瓦尔萨,愚蠢的博莱斯瓦夫。他们会后悔的。天真的他们真以为中国人要改吃素了么?”这是陆齐打进罗斯后,在波兰地界流传起的一句中国俗语。

“老虎就是老虎,恶龙就是恶龙。中国人的贪婪比魔鬼还要邪恶百倍,不然他们就不会短短几年里就打到了罗斯。这里距离他们的本土已经相隔了几万里。那是一口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只要中国人在罗斯站稳脚跟,两年还是三年,他们就会像猛虎一样扑向那些对中国人的善良还寄托以希望的蠢货。”

骑士脸上立刻露出了僵硬,与中国人“交易”真的很有一种与魔鬼交流的感觉,那种无时无刻都笼罩在心头的恐惧感,谁做谁知道。

然而就算如此,他的封君和帕尔切夫口中的那个愚蠢的博莱斯瓦夫大公,也没办法拒绝。因为他们都不想死,也不想落跑到别处流亡。

那简直是在逼着中国人吞吃他们的地盘,而已经进入东欧大草原的中国人,可不是历史上的蒙古人,打一圈就撒腿走人的。

与历史上的蒙古人相比,他们更像当初的上帝之鞭阿拉提!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陆皖也不知道啊

低矮的丘陵下,绿色的原野向四方伸展,夏季时候的草木在灿烂的阳光下展示着勃勃生机。在大片大片被毁灭的麦田间,一座座村庄依稀可见。

只是在看不到袅袅的炊烟冉冉的飘升。

这是小亚细亚南端沿海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公国,古老的亚美尼亚王国的分支和传承者。但不同于古代的亚美尼亚王国,其地理位置不在高加索南麓的亚美尼亚高地上,而是集中在小亚细亚半岛奇里乞亚地区西北海湾的亚历山大勒塔,也就是后世土耳其的南部。

——在小亚细亚地区与两河流域的交界处,位于托罗斯山脉以南的滨海平原。

它的建立者是为躲避塞尔柱人入侵而不得不流亡的“亚美尼亚难民”。

与塞尔柱人的仇恨让他们成为了十字军的天然同盟,并自视为一神世界在东方的前哨站。

也所以,这个实力并不强大的小公国被拜占庭人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不止一次的碾压。约翰二世动不了十字军骑士国,还对付不了曾经受拜占庭统治的亚美尼亚人么?

西历1137年,约翰二世亲自率军攻占了奇里乞亚平原上大多数的城镇。拜占庭人俘虏了亚美尼亚人的大公莱翁一世,并把他和其他一些家族成员关押在君士坦丁堡,其中包括莱翁的儿子鲁本和索罗斯。三年后莱翁一世死在狱中。鲁本也在狱里先被弄瞎眼,后来被杀死。但是莱翁一世的另一个儿子索罗斯(索罗斯二世)在1141年成功逃离,他返回奇里乞亚领导反抗拜占庭的斗争,并最终成功赶走了拜占庭的入侵。

可是在亚美尼亚人还没有喘口气的时候,陆齐大军就杀进了天方,强大的塞尔柱帝国一夕间崩塌了,拜占庭人在小亚细亚地区的统治也一样风雨飘摇。十字军骑士国同样在摇摇欲坠……

整个天地瞬间里就变换了颜色。

这般情况下,索罗斯二世才没有为一神世界奉献终生的伟大信念呢。哪怕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钦定一神教为国教,第一个单一信仰国家。

但是在君士但丁堡的四年艰苦磨砺,让索罗斯对拜占庭人充满了仇恨。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祈祷上帝,可上帝并没有庇护多灾多难的亚美尼亚人。

然而很可悲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亚美尼亚人都赞同索罗斯的想法,就在他秘密的与陆齐方面暗中进行联系的当口,亚美尼亚人内部就已经有一神教的虔诚者,把消息告知了拜占庭人。

如是,拜占庭人和亚美尼亚内部的虔诚者,乃至是流入奇里乞亚的十字军贵族势力——一个个十字军骑士国成为了过去式,残存的十字军力量纷纷退入奇里乞亚,而不是拜占庭。现在这些人统一联合起来,强大的力量不是索罗斯二世可以媲美的,他只得仓皇而逃,投奔了陆齐军!

而有了索罗斯做带路党,陆齐军杀奔奇里乞亚的时候,那还不是砍瓜切菜,势如破竹?

可是奇里乞亚入手没有几日时间,陆皖就再度遭受到了意呆利水军的袭扰!

在地中海水面力量的短缺让陆齐军和陆皖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现实——当他们把地中海东端的十字军骑士国等势力全部驱除、铲平之后,得到的却不是一个平静的两河流域。以塞浦路斯岛为据点的意呆利水军力量,乃至是奇里乞亚退入塞浦路斯的一些残余势力,让陆齐军在当地的攻守之势陡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拉丁人以水军战船为载体,肆意的袭扰各地,从南端的耶路撒冷到北面的安条克,甚至是刚刚才被拿下的奇里乞亚,让兵力不足的陆皖军顾此失彼,很是有些狼狈。

那漫长的海岸线可不是陆齐的留守兵力可以防御的了的,偏你还不能视而不见,不然,保管不出半个月的时间,某某王国/公国就要复国了。

可是即便如此陆齐还不能让巴格达来填补这个力量空缺,便是耶路撒冷之战后,天方人的力量也乖乖退出了耶路撒冷城。

本来陆齐这边就是少数派,再让天方人钻了空子,日后保不准要闹出多大乱子呢。

可如此这般也真的很让人难受。

尤其是陆皖这位安国大王,那心头是别提有多么气闷,无奈意呆利人已经先他一步将沿海各港口的造船厂尽数毁去,搜罗走了不少水手、船匠,更将大批的造船木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现在开始。中国人即便已准备了大批的武力和造船工匠,可他们手中没有木材,那也是不可奈何的。托罗斯山脉的确有大量的木材,但刚刚砍伐的木材可不能用以造船,必须先放上三两年阴干,才能使用。而且造船的木材,不同的木料,得出的效果全然不同。

也就是说,想要制造真正的战船,陆皖短期内已经不存在希望了。

他整个计划进程都被打乱了。只能将耶路撒冷、叙利亚等沿地中海之地,尽数舍弃了。

只派出少量兵马驻守几座重要城池,其余之地尽数舍弃,可不就是‘尽数舍弃’了?这与他当初的打算是大相径庭啊。

不但大片的土地被‘荒废’,甚至连手中的兵力都被拖累,错不是有波斯高原上收拢的仆从军,有岳飞等重将的大力支持,就他手中的这点兵马,如何可以在地中海东端站稳脚跟啊。

但他这个安国与洛国、吴国等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小亚细亚地理位置特殊,陆齐军在彻底解决了拜占庭威胁之前,定是要大举停驻于此的。这本是陆皖心中最大的凭仗,但现在看,有一得必有一失,果然是至理名言。

帝国大军要想专心应对小亚细亚地区的拜占庭人和塞尔柱残余力量,那必须要先解决十字军骑士国。铲除了一神世界在地中海东端的落脚点,省的前线上大军正在厮杀,侧翼却有大股的敌军登陆,直向着大军的侧后方杀去。

而现在这漫长的海岸线又成为了羁縻他手脚的枷锁……

陆皖心头自然充满了不甘不愿,因为这会大大拖累他的进度的,可事已至此,他的力量根本无能改变眼下的这一切。哪怕陆齐军短时间里就彻底击败了小亚细亚半岛上的拜占庭人和塞尔柱人,彻底统治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地区,他该受意呆利人的水军袭扰,还依旧是要受的。

再强大的陆齐精锐也变不成人鱼,跑去汪洋大海上。

欧洲人在地中海的水军优势,是一神文明‘天生’的天赋。

而且,拜占庭人现在根本就不与陆齐军做正面的对垒决战,骚扰战、偷袭战配合着防御战,凭仗着山地高原交错的小亚细亚半岛复杂的地理地势,拜占庭人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们想用消耗战拖垮陆齐!

小亚细亚半岛可是有五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地形复杂,从沿海平原到山区草场,从雪松林到绵延的大草原,拜占庭人这种打发,陆齐军根本就不可能一战而尽全功。

这场战争究竟要持续多久,陆皖也不知道啊。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封国之间

位于里海和黑海之间的高加索地区,在后世人眼中,除了是亚欧之间的天然分界线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值得注意的事情。

上世纪末轰轰烈烈的车臣战争的硝烟早已经散去。

但事实却是,这里自古就是一个南北两端势力角抵的残酷战场。

历史上的高加索,在毛熊强大起来后,他们对高加索地区的征服,他们与奥斯曼人和波斯人反复的厮杀,逐个山头的争夺,持续整整二百年的战争,鲜血都要把整个高加索南北给染红了。

而现如今呢?高加索山地作为联系北方与天方世界的通道,自然也是陆齐军攻略的重心。

在这里,陆齐军遇到的反抗并不是来自塞尔柱人,而是高加索区域的本地土著。

在这片群山环抱,重重叠叠的山地间,生活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顽强的山地民族,在陆齐进入这里前,高加索南麓区域,小国林立,各民族矛盾尖锐,是一个绝对的战乱之地。

这里最强大的是格鲁吉亚人,就在陆齐建立的时刻,格鲁吉亚的大卫四世团结多方势力,在迪德格里战役大破塞尔柱人,夺回被塞尔柱占领的外高加索希尔凡公国和亚美尼亚北部的大片土地。等到陆齐军杀到这里时候,格奥尔基亚三世治下的格鲁吉亚王国已经成为高加索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其影响力扩大到了波斯和黑海沿岸西南部。

但是他们再强大,面对陆齐军的抵抗,也只是蚍蜉撼大树,螳臂挡车。

高加索南麓各方势力,在面临着强势击溃了塞尔柱帝国的陆齐军队时,并没有轻易的选择投降。而是选择了坚决抵抗。

不为别的,只为了信仰!

作为一个山地国家,高加索人的勇敢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的军事武备,连塞尔柱人都大有不足。

分裂中的阿塞拜疆各公国面对陆齐军毫无抵抗之力,被轻而易举的横扫了全境,残军退入了格鲁吉亚王国,再加上亚美尼亚的部分塞尔柱人和拜占庭人,当然还有亚美尼亚人,组成了多方联军,就像当初团结在大卫四世身边一样,紧紧的聚拢在格奥尔基亚三世的周围,坚决抵抗!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花荣、索超、泼韩五等将麾下的数万军兵——有不少附庸军,在火枪和霹雳弩——也就是在弩箭上缠小炸药包——的掩护下,向格奥尔基亚三世的联合大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在陆齐军中的火器链上,威力和性能上属于绝对垫底的存在的火枪和霹雳弩,现在成了大军碾压高加索人的利器,在战场上大显身手。都没见识过火器是甚个模样的高加索人,完全被这种魔鬼一样邪恶的武器给打懵了。

——可不是邪恶么。身披重甲的勇士,举着厚盾,都还被对手一枪击毙。

这种可怕的武器太邪恶了。

一匹匹战马被爆炸声给吓坏了,在战场上失去控制,四散逃窜,使得高加索人所部阵型大乱。给了陆齐军骑兵反复冲击的机会。

花荣为这支偏师的主将,泼韩五是副将兼一线指挥,同是副将的急先锋则就是骑兵统帅,手下有张伯奋、张仲熊,还有已经从罗斯撤回的李彦仙、牛皋几位猛将,就带领着一支支精骑,反复冲击混乱的高加索联军。

上午开始的会战,还没到太阳西下,格奥尔基亚三世纠集起来的四五万大军,就被数量不过两万步骑的花荣军给完全击溃。

当溃败开始后,大批的波斯轻骑兵——附庸军,如狼一样扑上去,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上演。

宽阔的草原几乎被高加索人的尸体填满!附近一条不怎么宽的小河,河道彻底被尸体堵塞,河水几乎要被鲜血染红!

第二天的黄昏,格奥尔基亚三世的王冠被人献到了花荣面前,只有王冠,后者的尸体已经被马蹄踩踏成了肉泥。

如果高加索人历经了这次惨痛的教训后,能乖乖的人命,那么陆齐就已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

很多高加索人死去了,那自然也有不少高加索人选择了投降。他们也没有被花荣斩尽杀绝,内里的贵族还被花荣给予了厚待。

军队的上层人物都很清楚,陆齐军打败塞尔柱人和拜占庭人,打败西欧来的十字军和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人,都很简单。但想要真正的统治这片土地却很不容易。

这片土地作为一神教【正教】和天方教反复纠缠过的区域,首先这信仰上就是一大难题。再一个就是地形复杂的高加索南麓,民族众多,而彼此有矛盾者亦是很多。这如何能方便统治?

北方的格鲁吉亚且还好,南面的亚美尼亚,以及东方的阿塞拜疆,都叫人头疼。

这般情况下,轻易的涉足其间,并非一个好主意。反倒不如让他们‘自治’!

以一神化做是彻底的亚美尼亚人为主体,格鲁吉亚人和阿塞拜疆人为辅,都要是贵族。把他们分封到各地去做城主【总管】,格鲁吉亚人在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阿塞拜疆人在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亚美尼亚人则当然是在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再辅之天方教徒……

吴用觉得这般做后都不需要去特意的挑拨,他们自己都能生出大仇大很来。

而陆齐要各地总管做的就是向其年年缴纳贡赋并提供兵源!

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如此。就像历史上的蒙古人所做的选择一样。陆齐现今疆域太大了,而在眼下的时代背景下,它的力量和移民并不足以投放到所有的地方。一些次要地方,就比如高加索这种注定没有大的发展前景的区域,那自然就会被列入移民延缓迁入表单。

或者更直白的说,这片区域并不是陆齐军的关注重点,它今后只会作为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留给率先把势力探入这片区域的人。

那或许是安国【陆皖】,也或是高加索北麓的洛国【陆豫】。

就像花荣军扫荡高加索南麓山区一样,其北麓区域也一样在陆齐铁骑的刀枪下跪的干脆。但陆豫把自己的都城放在了伏尔加河口,那里距离高加索北麓山区可是有不断地距离。

这距离一远,控制力自然就下降。但是陆豫需要大片的土地,从中原迁移来的移民,从塞北、安西迁移来的移民,以及他自身的家底,这都需要大片的土地。

别想着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了整个封国,陆齐给自己儿子划定的地盘半点也不小。在几十年后的未来,这些个封国之间的竞争,可不会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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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章 动员

“这么快就发起战争?”

陆云惊讶了,他可是知道老八的处境和所面临的压力的,故而对于自己老爹把仅只有一条狭窄走廊连通吴国本土的克里木半岛,几乎完全分赏给陆越,是没有半点异议。

就凭老八顶在最前面为他和老大遮风挡雨,那克里木半岛中就算没有他俩人的度假地,陆云也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作为现今高加索以北区域仅有的三个藩国,三兄弟之间的联系当然是一个紧密。而他们三兄弟之间的话语权也在以‘由小到大’这一不出人意料的逆向模式迅速发展。没奈何啊,老大陆豫的地盘被老八陆越与老五陆皖遮蔽的严严实实,只从安全角度看,那是绝对的安全。

洛国将来的发展前景且不去考虑,只说眼下的境况,没有对外压力,陆豫先天上就低老八老二一头,再加上本身的军事力量扩充的最少,那就只能保持着最小的话语权了!

就是老二陆云都要胜过陆豫一等。

陆越叹了口气,“我何曾想这个时候就动武,叵耐波兰人不安分,不予他们一重击,恐是不行。”

“小弟现在是以打促合啊!”

“父皇曾言,以战求和,则和平得;以退求和,则和平亡。八弟之法甚是。为兄国内最是平稳,可抽调一千汉骑,三千附庸,一千仆从相援!”

陆豫一口打出了五千援军,尤其是内里的一千汉军,可以说是尽全力了,让陆越脸上笑的如绽开的鲜花一样。

陆云也不会说丧气的话,陆越的思维是继承自他们老子的思维,那必须是不会错的。“为兄国内且还有北地不净,实无法如大哥那般阔绰。且可出汉骑五百,附庸两千,奴兵一千!”

各国的境况都不一样,就像陆越的南方,陆云的北方,那都是有敌对力量的。事实上陆越的北方也是有敌对力量,可是陆越把大批贵族转封到了北地,让罗斯人自己斗自己。其自身却几乎不受北面的威胁。虽然日后肯定会留有一些遗患,哪怕有‘推恩令’捣鬼,但现在看却是一最恰当的选择。

而一“墙”之隔的陆云没有如陆越这般做,百十万罗斯人除了在陆越地盘内的外,剩余的近乎都在陆云的沐国境内,但他除了北方大森林里的罗斯反抗力量外,再没有其他的威胁——不像陆越还有南方的波兰和匈牙利拖累,故而他就把所有的力量(汉军+附庸)都用在镇压北地上了。

也所以,沐国境内才有了奴兵这一群体。简而言之,这些奴隶兵就是被俘虏的罗斯人,不仅是他们被俘,他们的家人(没有家人的就替他们创造出个家人)也被俘虏了。被安置在一个个种植园、农场、牧场之中。想要摆脱奴隶的身份,最快最简单的法子就只能靠战争!

而在洛国,高加索北麓山区的一个个小势力在陆豫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陆豫也暂时对他们‘放任不管’,只要年年都老老实实的交税服役,而那些山地小势力的力量就是仆从。

两个兄弟合力支援了八千五百战力,内中还含有一千五百汉军和五千附庸,这样的支持力度让陆越对接下的战争信心十足。

当洛国和沐国的军力纷纷抵到戎郡的时候,时间已到了中秋八月,后者已经汇聚了大量的吴军步骑。整个戎郡,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全郡二十三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全被征发入伍。

各个军堡的武库,全部打开。

一些断了条手指,掉了小半个胳膊的轻度残疾退伍士兵,重新披上甲衣,成为了征发军的基层军官。但这些人终究只是一个预备!

作战的主力还是吴国的禁军、野战军和郡国兵,以及洛国、沐国的援军。

吴军的一番动作,自然不会逃过波兰人的眼睛,因为卷发的博莱斯瓦夫根据陆越的命令,也已经在大力筹措兵马,虽然他的实力比之当初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波兰人没办法对吴国进行密切监视,还不容易从博莱斯瓦夫的地盘上得到消息么。

余下的三个公国的领导人纷纷汇聚到了原波兰都城克拉科夫的瓦韦尔国王城堡。

这里本是整个波兰的政治中心,然而上一任的国王波列斯瓦夫三世,赫然信了罗斯人的邪,玩起了他从罗斯人那里引进来的分封继承制,在晚年颁布诏书,将国土分封给四个儿子、遗孀。

遗嘱是把波兰全国分成七块:他的儿子们:长子瓦迪斯瓦夫分得西南部的西里西亚公国、次子卷发的博莱斯瓦夫分得东北部的马佐维亚公国、三子梅什科分得西部的大波兰公国和小儿子亨利克分得东部的桑多梅日公国。同时他们的母亲分得中部的土地,并在她死后土地归入克拉科夫公国——首都。

最后的波美拉尼亚附属由克拉科夫公国领导;克拉科夫公国(包括小波兰)的土地不被继承和分封,由波兰国王兼领。

遗嘱还规定由皮亚斯特家族之最年长者为波兰国王兼克拉科夫大公,并为诸封建政权之盟主。

但是权贵之家的儿子,岂能真的有同心协力的?纵然长子瓦迪斯瓦夫的实力最强,但其他三个儿子联手制衡,也让瓦迪斯瓦夫有力不得施展,更让整个波兰贵族的视线纷纷聚集在国内的一亩三分地上。

如是,强大的波兰王国四分五裂,而大公国再分裂成小公国,彼此之间的相互争斗和倾轧,不仅让波兰国力大损,“国际地位”也陡然下降。

历史上的波兰,直到二百年后才重新被统一起来,才算是恢复了大国气象。而在这当中的二百年里,那几乎消失在了欧洲的争霸史上。相反,其内部力量的彼此争斗还让条顿骑士团看到了机会,持续了一百多年的向北征服策略,让波兰人损失惨重。

现在,次子卷发的博莱斯瓦夫投降了吴国,面对陆越的兵锋和威胁,长子瓦迪斯瓦夫和三子梅什科及小弟弟亨利克,就不得不团结起来,共同应敌。一定程度上,陆齐军的出现还改变了波兰的命运呢。

“抗击那些来自东方的恶魔不止是我们波兰人的职责,教廷,教廷必须给我们支援!”老三梅什科高叫着说着。他的封国是三兄弟里最安全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来讨要好处。

老四亨利克的桑多梅日公国就在东部,紧挨着东北部的马佐维亚公国,战争一起,战火立刻就会烧到他的领地。对于战争的积极性,他比领地在西部的老三梅什科可积极多了。

“教廷远在罗马,就是把消息送到,我们还能等到教皇的回信吗?中国人早已经杀下来了。”

“那也可以有事后的补偿不是吗?”

“难道我的哥哥已经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吗?”亨利克讥笑道。

“不要争吵了,我已经联系了匈牙利人……”瓦迪斯瓦夫眼看两个弟弟要闹起来,连忙说道。

“那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国王吗?”梅什科不屑的说道。贝拉二世已经死了多年,现在的匈牙利国王盖萨二世才十五岁。

“年龄再小那是一位尊贵的国王,你必须给予尊敬。盖萨二世虽然还没有成年,但他的母亲塞尔维亚公主伊洛娜却是一个聪明人。中国人的威胁有多么巨大,匈牙利的压力不比我们小……”

“我倒是认为,咱们更应该向尊贵的康拉德三世陛下打一声招呼……”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奴兵大伊万

战争打响,中国人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亨利克的桑多梅日公国,而是波兰国王和首都所在的克拉科夫公国。

克拉科夫这座波兰人的都城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只是叫陆越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克拉科夫作为一国之都城,怎么位置就那么偏东南(波兰境内)呢?

或许这也是后来波兰人迁都华沙的原因之一吧,这地方距离波兰的北部、西部太远了。要知道它可是与华沙之间足足有着五百里的距离。但与神罗的距离则还不足二百里。

在通往克拉科夫城的路上,萧合达看着前方已经被炸开了缺口的城池,真以为吴军没有大炮,而波兰人又把木质的城市外墙换做了砖石,联军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真是笑话。

在欧洲人还没有学会堵塞城门洞的情况下,萧合达以爆破组为先手,推着简易洞屋直抵城池大门处,掘地一尺,再以药粉包充塞之,而后点着火绳,洞屋内的爆破手人人头顶着盾牌发疯一样冲回大军阵列。响雷一样的爆炸声,摧枯拉朽的把拉多姆的木质城门炸得粉碎。

“看到前方的城池了吗?它已经被轰开了缺口。”

华沙之南二百里的拉多姆城,是波兰境内非常繁荣的一座城市,它不仅是沟通波兰南北的交通枢纽,还是长期的贸易重镇。可是今日却注定是这座城池的受难日!

萧合达高声的向着身后的奴兵叫道,“大齐帝国气吞万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尔等撮尔小国,竟然胆敢抗拒大齐帝国的威严,违背至高无上的大皇帝陛下的旨意,被贬为奴隶是你们罪有应得的惩罚。但是你们能被尊敬的沐王殿下选入军中,这本就已经证实了你们的驯服和忠诚。但是这还不够,想要证明你们对大齐帝国的彻底服从,想要证明你们对帝国的绝对忠诚,就还需要经历战争的考验。”

“看到前方的拉多姆城了吗?冲进去,杀死一切胆敢抵抗的人,用敌人的鲜血证明你们对大皇帝陛下的忠诚。我将视你们的战功,赦免你们其中一些人的奴隶身份。同时奖励你们入城后的收获的三分之一。

而谁要胆敢后退一步,则不仅自己要被斩首,你们的家人也将被斩尽杀绝……”

进入罗斯已经有段时间了,虽然没人学会说罗斯话,或是拉丁话,但他们却已经熟悉了欧洲人的说话方式,熟悉了欧洲人那种有点小夸张的赞叹语调。就像塞北草原深处那些目不识丁的蒙古人一样。

一个营的奴兵被排在阵列最前,他们身上穿着皮甲、布面甲或是棉甲,只有军官和最精锐的一拨人才能披挂锁子甲、札甲,或是在中原已经极少见的步人甲。如是,一个个大毛熊就活似一尊尊铁塔了。而别看他们是奴隶,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积极性不高。

被控制着家人的他们,有着很强很执着的斗志。因为只要立下战功来,他们全家人就都可以解脱了。何况在他们面前还有八旗军作为榜样,无论是安国、洛国,还是沐国和吴国,可都有退役的八旗军士兵。当然,各藩国对于陆齐军中的退伍老兵、军官待遇更丰厚,可这些奴兵不会把自己带入进其中,还是八旗兵更和他们的胃口。而各藩国对待八旗兵将的优渥之待遇,那绝不是叫奴兵们垂涎三尺的。

与各藩国一起争夺人力资源的还有各属国封国,然而,天竺太热,南洋潮湿闷热,气候都不得正黄旗正红旗等八旗马军们所喜欢,倒是正白旗之类的山地步兵们喜欢温和一些的气候。

这个也要看个人志向,就像国内的诸多退伍老兵退伍军官们的选择一样,很不少就宁愿在家里种地,也不愿意出去挣大钱。

而至于遥远的美洲大陆,哪个太具有距离感了。万里汪洋的威力也绝不是陆地上的万里之遥可比的,前者如果希望给自己的儿孙们挣下一个大大的遗产,向安西之西迁移就是他们必然的选择。

在这里,任何一个八旗的队伍兵都能得到一块三百顷的土地,哪怕这个家庭有七八个人,三百顷也就是三万亩,人均也能达到惊人的四千亩地。何况三百顷只是针对最基层的八旗兵,那些以军官身份退役的士兵,最高可达到一千顷,也就是十万亩!

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要知道这一时期欧洲人的骑士封地也不过六七百英亩,同比换算,也就是四千亩上下,甚至还不足。而一个八旗退伍兵的地盘能抵得上小七八个骑士领,一个高级八旗退伍军官的地盘能比得上25个骑士领,法国的男爵这时候手下也才有12个骑士份额。

超级优渥的待遇是各藩国吸引八旗退伍兵和国内老兵的法宝,后者的待遇还要更优渥,这甚至可以看做是华夏版的采邑制,区别在于这些退伍兵、退伍军官们对于领地内的‘佃户’并不拥有行政权,更不拥有司法权。只是单纯的地主和佃户间的关系,他们的奴隶除外。

而针对现下各藩国地广人稀的特征,一个个退伍兵、军官们地盘大并不稀奇,里头有人为他们种田、放牧才是最要紧的。

这个时期,地主不是地主,佃户才是爷爷。

所以,不需要去担忧地主士绅阶层侵占国家权利的事情发生。

而当战争爆发的时候,这些个被超高的待遇给吸引来的退伍兵、退伍军官,就会成为郡国兵【附庸军】和征召兵的骨干。

沐国的奴兵都很本分老实的,他们前方有一个个榜样肃立着,背后又有自己的亲人牵制,这让他们不得不老实。而且说真的,榜样的影响力真是巨大的。最低三百顷的土地,都赶得上一男爵的封地,纵然是在地大物博+地广人稀的罗斯,那也让人眼红不已。

“冲啊,杀光敌人!”

五百奴兵恍如化身为五百头野兽,向天发出狂野的咆哮,而后一往无前的直冲拉多姆城。

“挡住,快挡住他们!”城内的贵族们一个个亡魂大冒。

城门竟然被轰隆一声炸烂了,这太叫他们措手不及了。反应过来的贵族们大声的叫喊着,其中一些勇武之人,已经举着刀枪和自己的旗帜,冲向了城门洞。

如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激流,轰然的撞击声吸引去了两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波兰人迫切需要堵死了城门口,他们甚至组织弓箭手对城门外展开射击,以便能切断奴兵的生力军。但萧合达如何不防着这一手?先前为什么用洞车去搞城门,就是因为城外的箭矢很难彻底压制城头守军。

现在,城外的大批弓箭兵直扑到城下,城头城下往来交织的箭弩仿佛雨点一样密集。

“前进,前进!”一个壮如狗熊一样的男子挥舞着狼牙棒,如拍打苍蝇一样将面前的两个披甲剑士给打飞。这是奴兵的首领之一,一个叫着大伊万的罗斯大汉。

身披着一件现今已经很少见的步人甲,六十斤的铁甲笼罩着他的全身,大伊万就仿佛一尊刀枪不入的铁塔,碾压着当面的所有人。

“万胜——”一阵口音不怎么地道,但非常富有喜悦的激情的呐喊在拉多姆城门口爆发。

萧合达脸上露出微笑,他知道大伊万赢了。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轻而易举的战争

转眼之间拉多姆已经从一座阻挡吴洛沐联军前进的城市,变成了陆越的前线行辕。

被简单收拾了一遭后的拉多姆城内,无数人来来往往,将大量的情报和信息送到中军帐中,然后又将一个个命令传递出去。

整个吴国的战争机器都已经全部开动了。虽然这只是一个草创的国度!可它兀自是一个怪兽。

在刚刚过去的五天时间里,就已经将大小数百个命令传递到了各地的郡县。协调了从本土到波兰横跨千里的人力物力转运。

这样的效率放在中国本土并不值得稀奇,可在此时的欧洲,那绝对是超强了。

“殿下,这内阁刚刚送来的报告……”一名三十上下的中年人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报告念道:“自开战至今,内阁六部有司皆努力王事,不敢懈怠。迄今为止,已开启大小粮仓四处,调动粮米豆料三万石,油盐奶肉八千石……”

“监牧调动马匹凡三万五千匹,牛马车三万辆次……”

“除此之外,沿途郡县出动人力十万人次,自战区已运回粮食三十余万石,战马两千六百余匹,驽马三万余匹,牛羊牲畜二十余万!”就算剃除了金银钱财的缴获,如此收获也已经很大了。

十二世纪的波兰与后世的波兰还是有那么一丝相似的,都是欧洲地界农牧业非常发达的国度。此次吴洛沐三国联军南下克拉科夫,沿途路上扫荡了一座座城市和一处处庄园,无一不收获颇丰,拿到了大批的粮食和牛马羊群。

这真正的大餐都还没有来到呢,陆越就已经吃的心满意足了。

……

八月的夜晚,天空一碧如洗,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漫天繁星点缀着夜空,一轮圆月高挂,不自觉中中秋已经到了。

耶律宗雷压下心中的那一缕涟漪,现在他正身处战场,容不得半点儿女情。

山林中升腾起一层薄雾,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树荫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这波兰的气温与燕京颇为相似,中秋时候的夜晚已经能够感觉得出凉意了。

耶律宗雷带着亲兵,小心翼翼的绕过了一个山丘,匍匐到一个小树林之中。

远方,斥候探马发现的那支波兰军队的营盘已清晰在望。

细细打量了一番,耶律宗雷就发现这些波兰人真是蠢得可以的!

他们安营扎寨时,怕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被人夜袭的可能。

不过,这点上倒也是,这些人所在的地区可是凯尔采以南,而凯尔采此时还在波兰人的手中。三国联军正大量的集结于凯尔采,波兰人怕是都没想到陆越还让人带领骑兵部队越过凯尔采城抢先南下!

眼前的这支波兰军队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走到半路上随意的寻找了一个宿营地,无论是营地的布置,还是夜里值夜的人手,都没有丁点从军事角度出发的味道。

如果是和平时期,这般做当然不成问题。但现在是战争时期,若遇到联军夜袭,他们就自求多福吧!

在中国的战争史上,夜袭战从来不是孤例,自春秋以来,见诸于史册的夜袭战就如汗牛充栋,数不胜数。陆齐军就算是平日里拉练演习,也不敢这么肆意大胆的。

就是在欧洲的战争史上,千百年来也不会真的缺少夜袭战啊,哪怕这种行径与他们的社会道德观不那么相吻合。

但眼前的这支波兰军队却似乎将这一点完全遗忘了。

耶律宗雷冷笑着。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发起攻势了。“你去告诉大部队,叫他们悄悄靠近来……”人衔枚,马裹蹄。这是骑兵夜袭的基本操作。

“你、你、你,带上人摸进去,把这座营地给我点了。”

波兰人的防备太松懈了,耶律宗雷相信自己的亲兵,他们肯定可以轻松摸入眼前这个如同儿戏样的波兰营地,绕开松懈的巡逻和警戒的哨探,点上一把大火,给今夜增添些光明。

波兰人的警备之松懈,完全是在诱使他来一次夜袭。而耶律宗雷手下带领了足足一千骑兵,他没理由放过眼前的大餐。

三个被耶律宗雷点名的得力亲卫狠狠一点头,各引一小队人悄悄的摸入营地。三十多人,就像三十多只不可查的飞虫,悄悄的绕开了波兰人微薄的巡逻队和哨兵,绕到了他们的军帐区。

因为惧怕战马发出嘶鸣让波兰人警醒,那些人并没有触及圈着战马的畜栏。但这并没什么不可以的。整个波兰营地就向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向他们敞开了胸怀。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个引火装置给放置好,三十多名亲兵完好无损的回归了来。

一个连着火绳的小香头,一堆引火的药粉,甚至还有被泼洒的燃油——装在皮囊中。如此的“定时”起火装置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

带着狞笑,耶律宗雷和他的部下等候着一场大火的来临。

然后耶律宗雷和他的部下就都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大火点燃的时候,那些惊慌失措的波兰人,第一时间里竟然不是拿起武器,布置防御,警惕着定然会到来的突袭,而是一个个大呼小叫的去救火了。

是的,救火!耶律宗雷没有看错,火光映照下,波兰人一个个穿着单衣,大呼小叫的,一个个都在全力以赴的救火。

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夜袭”这一概念!

最最重要的是,这支波兰军队是由一个个“重装骑士”为单位的军队,这些骑士带领着自己的侍从骑兵和征召的步兵,追随自己的封君,然后封君再追随着封君的封君。从本质上言,这就不是一支通常意义上的军队!

若是摆开架势来厮杀,还能有些组织性,可现如今这般的突发状况,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的本质就暴漏无疑了。没有统一的组织和调度,营地内可不是乱成一团了。

熊熊燃烧的大火慢慢的蔓延着,这还是因为今夜的风并不大,可很快整个波兰营盘还是燃烧了起来。

大火,惊吓了那些被关在畜栏里的马匹。受惊的马匹开始发狂,一匹匹战马从燃烧着的畜栏跳出来。

而后,联军的突袭来到了。

那自然是兵锋所向,无不披靡,整支波兰军队分崩离析。

很多波兰的步兵,也就是炮灰性质的征召兵,之前都已拿起了木桶和各种器皿,去取水救火了。他们手中连一把刀都没有,还如何抵抗?

那是丢了木桶就跑。

转身想要去找武器抵抗的,一百个人里头也见不到三五个。波兰人不败都没有天理。无数人都在哭着喊着想要逃跑,包括那些自持身份的骑士贵族老爷们,这个时候也再不能维系自己的贵族范了。

许多人为了抢马甚至自相残杀。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城下之盟

耶律宗雷在战后才知道自己轻易击败的乃是一支伯爵带领的队伍,被俘虏的扎博罗夫斯基伯爵可是克拉科夫公国的大人物。

因为在如今时代,侯爵在一神世界还没有被看做是一种高于伯爵的爵位,更多国家仍把侯爵看作是边地伯爵,而与伯爵混为一谈。就像“子爵”这个爵位在很多国家都还没有诞生。

扎博罗夫斯基伯爵放在波兰,那已经是仅次于国王和几位公爵的存在,绝对的大人物。

他的封地位于克拉科夫公国的西南部,这次带领军队并非是要救援凯尔采,而是要绕过凯尔采,渗透到它的后方去。别看三国联军杀到了凯尔采城,就以为凯尔采到拉多姆之间的大片区域都没三国联军给占据了,那怎么可能?

一百多里远的道路呢,三国联军控制的只是沿途的交通主道,道路的两侧还有大片的区域没有掌控在他们的手中。但这些地方的主要武装力量或已经集结在拉多姆被三国联军给击溃,或是集结在了凯尔采。只有零星的残兵败将,那根本对联军形不成威胁!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三国联军抢劫的是城市城堡和庄园,对于普通的乡村村落,并没有涉及。陆越在一开始就明确的把目标指向了波兰的贵族和市民阶层,而至于生活艰难的农民,他们的利益自然也会因为战争受到触犯,却绝不是因为三国联军凄凄惨惨戚戚。

扎博罗夫斯基伯爵的任务就是带领手下的队伍开进敌后战场,利用自己的头衔和身份,号召、呼吁农民们起来抗争,反对三国联军,发动敌后游击战场,让三国联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也!

但挂了一个扎博罗夫斯基伯爵,还有第二个扎博罗夫斯基伯爵。波兰人作为西斯拉夫人当中的一支,那也是非常典型的森林民族出身,他们很清楚利用熟知的地理去骚扰敌人的后勤所能产生的威力。都不需要去英勇无畏的战斗,只要掀动起浪潮来,那就能叫中国人的肩膀上多加上一座大山。

不管是从国家民族的感情出发,还是从中世纪一神世界普遍狂热的信仰情绪上出发,波兰并不是一个外来者轻易就能征服的地方。作为一个东欧强国,作为一神世界在北线的两大屏障之一(另一个是匈牙利王国),最基本的尊严还是有的。

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出乎陆越的预料,很基本的基本操作不是?某种层面上言,他甚至还很欢迎波兰人自残。

要清楚,眼下的波兰是一块大大的平原啊。不是高山密林,高原山地,或起伏不定的丘陵,想要针对性的设伏是非常困难的。就算是骚扰,在力量没有达到质变时,影响也不具有决定性。

波兰民间掀起反动浪潮对联军的什么影响最大?答案只能是收益。

民兵再是乌合,那也是反抗力量。一着不慎,三二十人的游骑兵还是有一定可能掉坑的。

可是民间武装一旦掀动来,那受到损害最严重的不会是三国联军,而只能是波兰人自己,这是一个叫波兰自残的招数,同时也是个让波兰人铭记着厉害的决策。

想想陆谦征讨天下时候,各地风起云涌来的草头王。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连一个远大理想都没有,他们拥有的只是一颗要过上‘好日子’的心。

那么如何能过上好日子呢?抢掠就成了一必然选择。而受苦的对象,最终只能是普通百姓。反过来苦难的精力也让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们,更加想往安定,更加惧怕战争。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在社会财富相对富饶的东方世界,赵宋治下,中原大地兀自盗贼遍地。一神世界又岂能无有贼寇?

别以为在中世纪这个黑暗年代里,百姓们就生不出反抗之心。要知道眼下这个时代,罗宾汉的传说已经在英格兰流传了。虽然后世的文学作品把这一形象依附于狮心王查理十字军东征时代,但现实却证明,这个‘传奇故事’在眼下这个狮心王查理还处一莫名状态的时代,就已经在流传了。后世的罗宾汉只是文学家们二度创作的结果。

就像早期的西游记、水浒传一样。

何况陆越还早就放出了一支‘第五纵队’!

那是一支由博莱斯瓦夫的人组织的队伍,纯种的波兰人,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打着反抗军的旗号袭击反抗军,包括劫掠村镇等,而所有的缴获都归属于他们自己。

这个任务博莱斯瓦夫非常喜欢,虽然受灾受难的都是‘他们’波兰人,可在博莱斯瓦夫眼中,波兰人却分被他统治的波兰人和不被他统治的波兰人。而只有那些被他统治的波兰人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波兰人。

而凯尔采城在联军的石砲轰击下也显得很不堪一击。

原因很简单,这座城池的城墙从木质改为石质太仓促了,质量严重不合格。

与斯拉夫人一样,作为西斯拉夫人的一支,波兰人的城墙很多也都是木质,城墙又不是城堡么。历史上蒙古人西征时候轻而易举的吊打波兰,那原因有很多样,但其中未尝就没有木质城墙的锅。

——连还在使用木质城墙的都城克拉科夫都被焚毁一空。

但在这个时空,罗斯人的惨状,还有天方世界传来的消息让波兰人警惕起了北方。全国各重要城市纷纷改木质城墙为石质城墙。凯尔采城就是其一。但因为时间短处,更因为经费不足,凯尔采城的城墙只是在木头城墙外围包裹上了一层石头罢了。

当一架架梁山砲被架起后,很轻易的,城墙就被摧毁。

守军随后在涌入的大军冲击下败下了阵来,向南逃跑的贵族、骑士骑兵们,一头撞入了陆越的口袋当中,是全军覆没,一个个非死即俘。

接下来,战争就直接燃烧到了克拉科夫城下了。

静静的瓦韦尔河在城外默默流淌,高耸的国王城堡就建在瓦韦尔河左岸的瓦韦尔山上。一门门弩炮被推上了城头,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亲自坐镇克拉科夫,梅什科和亨利克两位公爵一个去了神罗,向神罗皇帝康拉德三世请求援军,另一个则在克拉科夫以南的地区组织新的部队。

陆越此刻也举着千里镜打望着克拉科夫,城头上的波兰人数量真是不少,就是那穿着锁子甲的骑士或是贵族扈从都不再少数。

“你们说,我是现在就叫人向城内劝降的好,还是等攻下这城池后再与人谈协议?”

别看已经打到了克拉科夫,陆越却没有半点改变心意,这一战的目的只是逼迫波兰人签下城下之盟,他可没想要真的灭亡波兰王国。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波兰会战

克拉科夫城位于瓦韦尔河的左岸,所以,三国联军不需要渡河去攻击城池。哪怕波兰人为自己的都城修造了护城河,但那与过百米宽的瓦韦尔河也是两个概念。

城外,过五十架梁山砲一字排开,砲石如雨点般落在克拉科夫城头上。一架架石砲的前方,一堵堵披着生牛皮的木墙耸立着,遮蔽着从克拉科夫城头射下的弩矢、火矢。

大批的波兰俘虏被驱赶着奔向城下,把一捆捆干柴枯草扑入护城河中

萧合达眼睛里闪过一抹追忆,耶律得重已经花白的胡须也微微颤动,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字不说,可一种复杂的滋味却同时在二人的心底里升起。

这般攻城架势才是他们二人所熟悉的配方,所熟悉的味道。可是随着中原火器的兴起,如此的场景已经绝难看到了。

瓦迪斯瓦夫此刻脸色说不出的难堪,中国人填平护城河的速度快的惊人,而更重要的是,就眼下的局势,怕是很快克拉科夫城的城墙就会被砸破吧

中国人的投石机威力巨大,砲弹落入城中,陷地成坑,没有亲眼见到,瓦迪斯瓦夫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与中国人的投石机相比,克拉科夫城内的投石机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不值一提。而且中国人还在他们的投石机群的前方竖起了一道木墙,让城头上布置的弩炮、十字弩,全做了无用功。亏得他先前还嘲笑过中国人的举动,认为是白痴一样的行为。现在看,真正白痴的反倒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波兰国王了。

克拉科夫城新建的石头城墙是很牢固,但日夜不停的被石砲轰击,它究竟能支撑多久去,瓦迪斯瓦夫心中着实没底。

事实上这种只挨打无力还手的态势,已经大大影响城内守军的士气了。

中国人攻打基辅时候的威胁对于克拉科夫城可一样是直命要害,克拉科夫城内也有大量的木质建筑,虽然不会像基辅城那样全城都是木头房子,但若是被中国火弹洗地,克拉科夫城也要直接打gg了。

如是,克拉科夫城内的波兰军,现在有着一个很强烈的意想出城野战

因为当卡拉科夫的城墙被打击的惨不忍睹之后,这也就意味着守军已经无力遏制联军石砲群的逼近,如此火弹洗地才能成为现实化的威胁。

与其待在城中被火烧,且不如杀出去与敌人决一死战

当克拉科夫的城墙变得不中用之后,这似乎已经成了波兰人唯一的选择。

就是瓦迪斯瓦夫都默认了这一决定,现在他们唯一要等待的就是克拉科夫的城墙“倒下”。而作为波兰国王的瓦迪斯瓦夫,他所能做的就只有一边向南方打招呼,让援军不用再去等待神罗的兵马,立刻向克拉科夫逼近;另一边就只有诚心诚意的祈祷神罗的康拉德三世快些出兵吧。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瓦迪斯瓦夫并没有得到上帝的保佑,神罗的援军或许已经开拔了,毕竟康拉德三世陛下是教皇大人的忠实朋友。但从神罗到波兰到底需要时间不是吗

克拉科夫城的城墙明显没有那么的耐久,在桑多梅日大公亨里克带领援军抵到克拉科夫城的时候,城墙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好似被狼狗撕咬过的破烂骨头一样,再不能从高处对城外的行动制造半点威胁了。

这种情况让城内的波兰守军没有一个人还能坐得住,恰好亨利克带着援军抵到,哪还有甚各好说的直接开片

瓦韦尔河左岸的大片原野上,一面面贵族旗帜飘扬,大批的波兰步骑汇聚在旗帜下,一排弩炮被布置在阵列的最前方,国王瓦迪斯瓦夫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他身后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王室侍从骑士,同行的还有一支人数虽不是很多,却身披十字罩袍,打着十字军旗,扎眼无比的骑士。这就是波兰境内的教会、修道院所属的信仰骑士

他们波兰军中最精锐的力量,也是最有战斗意志的战士。他们随从国王本人部署在的全军中心。那里还有瓦迪斯瓦夫的其他直属部队,主要就是来自西里西亚和克拉科夫的骑兵。这些骑兵的身份大体都是贵族们的侍从骑士,身披锁子甲或者皮甲,头戴西欧式的圆顶盔或者东欧式的有链甲护面的尖顶盔。护具还包括手持的三角盾、圆盾或者水滴形盾。但除了少数战马有罩袍外,多数骑兵的马匹是没有防护装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且还算不上是重装骑兵。

阵型的最前排是弩兵,他们都披着皮甲,而后面就是大量从贵族封地征调来的农民了。他们有的身材敦实健硕,有的则相对单薄一些。基本上都没有面对大规模战争的经验,不少人都是生平第一次拿起武器上阵。身上也只穿着毫无防御力的亚麻布衣,很难对抗箭矢。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位于征召兵后方的披甲步兵了,这些人个个都身材健硕,他们或是城市的卫兵,或是贵族的侍从剑士、卫兵,手中拿着长矛、长戟、链子锤、战斧、战锤等武器,几乎人人都带有盾牌。他们才是整个步军的精锐。

而在两翼则分布了大量的轻骑兵,很多人身上只有一个简陋的布面甲,持着长枪,提着盾牌,只有少数人穿着锁子甲。

而在波兰军的对面,以城外联军的营垒为核心,几门三斤小炮炮口直对着前方,周边是一架架床弩。这种在陆齐军中已经被淘汰了很久,可陆齐朝的武库中却存放了很多的武器,就跟最后一批神臂弓一样,现在被陆谦甩锅一样丢给了陆越他们兄弟。

在中原早就不吃香的床弩。神臂弓,放在欧洲世界,却是绝对的先进武器。

陆越这时候正立在一座简陋的教堂的钟楼上眺望着波兰军,这是一座位于克拉科夫城外的教堂,现在自然没有教士神父还留在这里,而是成为了陆越的中军所在地。

联军的营盘布置也是以这座教堂为核心的圆。无论是中军营垒的形状,还是周遭大小营垒的警戎圈,那都是一个大大的圆。

教堂距离克拉科夫城不超过十里,此刻斜对着从西面逼来的波兰军,两军还不足两千步的直线距离,中间全无遮挡,不用千里镜陆越都可以将整个战场尽收于眼底。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波兰会战(二)

“波兰人大概有两倍于我军的兵力,但披甲兵数量过少,尤其是重装骑士。”

陆越的身边,一脸风霜的老将耶律得重如此说着。目光看着对面的波兰军,眼睛里透漏着一丝轻蔑。

陆齐大军西征这般长久,对于一神世界的政治、社会和军事制度早有清晰的认知。他口中所谓的“重装骑士”,就可以看做是齐军的具装铁骑。虽然人甲、马甲的质地较之齐军都要逊色不少,但对一神世界的重装骑士的优点也要清醒的认识到。

后者自幼习武,精通马上作战,只论单一的武力,每一个西方重装骑士就活似赵宋的西军将门子弟,武艺当然会比寻常军卒出身的具装骑兵要强了。

然而齐军的具装铁骑作战,看重的更多是纪律,而不是单体的武艺。除非你能媲美卢俊义、史文恭这等盖世猛将。

而且就是卢俊义、史文恭如此之猛将,面对陆齐军具装铁骑的如墙而进时,也真没有太大的用处。

“步兵数量颇多,但披甲兵少,单兵素质更叫一个差。”耶律得重打望着对面的阵列,不屑的说。

这太阳还没升到正中,波兰人列阵不过一个时辰,可看他们的步军阵列,现在都已经成什么样了?

不只是前头那些明显的炮灰征召兵,就是稍后的披甲步兵,阵列也一样的辣眼睛。

如是,这支人数达到了四万人的波兰大军,放在耶律得重眼中,就也是辣眼睛了。

此次三国联合作战,陆豫、陆云为陆越提供了八千五百兵马,而全力动员的吴国也爆出了近一万五千军的兵力,更不要说留守的征召兵和运输部队了。

如此相加,只战兵就有两万三四千人,零头部分都留在了后路,现在克拉科夫城外的三国联军,数量就在两万人左右。

陆越跟耶律得重是一样的心理,对于前方两倍于己的波兰军,半点不放在眼中。

波兰人数量再多又如何?乌合之众罢了。而他手下虽才两万军士,可绝大多数都披挂着甲衣的。就是那些奴兵、仆从军和附庸军,也都披着披甲、锁子甲、札甲,或是棉甲、布面甲之类。

亨利克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瓦迪斯瓦夫,“中国人会迎战吗?”

如果对面的联军不出击,坐视着波兰人列阵,那就等于叫波兰人主动发起进攻,那可是一个很不美妙很不美妙的结果。

“如果你是对面的统帅,你会迎战吗?”瓦迪斯瓦夫问。

“当然,我当然会迎战。中国人一路杀到了克拉科夫,他们是战场上的胜利者。胜利者不会拒绝失败者的挑战!”亨利克毫不犹豫的道。

“那么我想他们也会迎战的。”瓦迪斯瓦夫的声音有些飘。

这次战争无论如何,他的损失都大了去了。中国人在后方做的那些事情,可都已经传进了他的耳中。

这时候的教堂内,耶律得重、萧合达等正聆听着陆越的吩咐,就如瓦迪斯瓦夫说的一样,陆越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迎战!

“为何不再等待一二,再寻出击良机。再过一两时辰,敌军兵疲马惫,士气衰落。我军趁机杀进去,定会势若破竹,所向披靡。破敌易如反掌!”

耶律宗雷不解的说。就波兰军的那素质,再等上一俩时辰,他们的阵列自己都要乱了。

“摧敌锋于正锐,叫他们败得无话可说,更彰显我军威名。”

陆齐的名头是已经很大了,但再响亮的名头也不能忽视距离的威力。并且他们是藩国,在一神世界的眼中,就等于是边境带剑贵族一样的封臣,中国固然强大,但具体到眼下的陆越他们,还剩有几分力量?

这一阵,陆越就要好好地给波兰人,乃至是给匈牙利人、神罗人,给整个欧洲人,都好好地上一课。让他们都明白吴洛沐三国的不好惹。

一阵凄厉的号角划破天地。已经下马休息的瓦迪斯瓦夫、亨利克等连忙起身翻上马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见不远处联军大寨里,一面巨大的吴字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纛旗周围是一面面各色的旗帜,铺展开的联军阵线中,一杆杆大旗飘扬,黄色的旗面与一个个黑色的大字交相辉映,远远的就透出一股令人生畏的肃杀与威严。

中国人来了!

看到这一幕,瓦迪斯瓦夫等一干波兰贵族们稍稍松了口气,可旋即一颗颗心脏又重新被提到了嗓子眼——一场足以决定波兰甚至是欧洲今后数百年历史走向的关键性会战,很快就要展开了!如果会战以他们的惨败告终……,那么中国人便在罗斯之地牢牢站稳了脚跟,就在一神世界的边上建立起了一个稳固的桥头堡。或许今后中国人再次杀来的时候,就是整个波德平原甚至是法兰西平原的沦陷了!

当上帝的荣光被中国人遮蔽,那么,整个欧罗巴也将进入一个难以想象的黑暗时代……

号声吹响,波兰人开始整军。牧师完成了祈祷之后,瓦迪斯瓦夫对身边的贵族们说道:“我们的远程投射力量显然不如中国人,所以要以骑兵力量迅速突击,同中国人近战解决战斗。不如,时间拖得越长,我们的伤亡就会越大。”

瓦韦尔河左岸是一片宽阔平坦的原野,整个波兰都是如此的地形。非常适合骑兵驰骋!

波兰人的前军仅仅是用弩手来保护大量的征兆部队。这些人都是农民,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没有经历过一一场场的战争,很容易因为伤亡和敌军恐吓而自己混乱。

两翼的波兰轻骑兵首先展开了冲锋,直拉开这场大战的序幕。

瓦迪斯瓦夫的打算是,用数量不少的轻骑兵缠住敌人的骑兵部队,然后投入精锐的骑兵主力,中国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觑,这般做很难干净利索的击败敌人。他也不需要如此‘轻松轻易’的击败敌人。瓦迪斯瓦夫真正的杀手锏是他的步兵,数量庞大的步兵。

当波兰的骑兵与敌人整个混战在一块的时候,大群的,数量上绝对优势的步兵,齐齐杀入战场,那绝对是能够改变一切的。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克拉科夫之战(三)

陆越已经披挂整齐,跨上战马,出现在了大军阵中。看着波兰人两翼出动的轻骑,“传我的命令!”他举起马鞭,向前一指,说道:“破波兰者,就在今日!”

“诸将士们务要努力,一战而收全功!”

“国主有令……”数十骑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出,他们沿着铺展开的战线,在联军的左右翼步骑阵列间隙中穿过:“破波兰者,就在今朝!”

“我军万胜!”士兵们齐声回答,一个个斗志昂扬。当战鼓敲响时候,纷纷翻身上马。

刹那之间,整个大军上下就已经杀意沸腾。

耶律宗电将手一挥:“出击!”他身后的战旗立刻前压,五百轻骑簇拥着他奔驰向前,然后,全军的左右两翼,各有两个骑兵阵列闻风而动,尽都是五百人马,他们就像一把把镰刀,就像一道道海潮,直直的冲向了对面的波兰轻骑。

就在此时,联军的中军之中,战鼓声一下子就变得激昂起来。

而就在中军帐前,大批的板甲骑兵和锁甲、札甲、鳞甲骑兵开始集合。

前方的五营轻骑,相比起板甲骑兵来确实是轻骑。他们身上都披着轻便的皮甲、棉甲,甚至是纸甲,这当然不是说联军手中无有甲衣了。

陆齐军西征,破塞尔柱人,破罗斯人,前后灭敌数十万,多少‘破烂’甲衣没有?

但前方出击的这五营骑兵,之所以没有披挂锁子甲、札甲、鳞甲这种落后甲衣,那只是因为他们的职责根本不是肉搏。骑射才是他们的武器!

铁浮屠还要拐子马来配呢!

两千五百名轻骑兵,多出身塞北部落或是回鹘、突厥各部,以一定数量的八旗退伍老兵为骨干筋脉,整合起来,他们就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骑射!

这对于波兰人而言并不陌生,克普恰克汗国强盛时候,波兰人的邻居罗斯人就常年遭受它的侵入和劫掠,那些草原骑兵骑着快马,人手双马甚至是三马,来去如风。弓箭就是他们最得力的武器,密集如雨的箭矢恍如一阵阵的暴雨疾风,把所有的反抗全都扫荡去!

再有就是他们东面的邻居匈牙利人,现如今的匈牙利人与当初肆虐欧洲的上帝之鞭阿提拉所率领的匈人可没有太大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的联系,如今的匈牙利人更该说是马扎尔人。

马扎尔人是可萨人的分支,可萨人是西迁的北匈奴、突厥人和回纥人混合组成的新部族,还包括了钦察草原上的一些当地土著,于公元7至9世纪在伏尔加河中下游建立了强大的可萨汗国。马扎尔人原文名称为“on ogur”,即十箭与十回纥(7个马札尔与3个可萨部落)。

这些外来者闯入欧洲后到处侵扰,最远一次都杀到了法兰西东南的普罗旺斯。肆虐了足足一个世纪,直到西元955年,神罗皇帝奥托一世在巴伐利亚的奥格斯堡击败并重创了他们的主力。马扎尔人这才转变为定居务农生活,并在伊什特万一世的统治下,改宗基督教,不再对外族构成威胁。反而成为了一神世界在北方的两大守卫者之一。

而当马扎尔人肆虐欧洲的时候,当时还处在原始公社才逐步解体,封建制度刚刚萌芽阶段的波兰人,可没少受他们的欺负。如今二百年快过去了,波兰人对于骑射并不陌生。

但是不陌生归不陌生,这却不意味着波兰人也能玩骑射。他们的抵制手段如罗斯人一样,只靠着手中的盾牌。当两军的距离接近到约莫百步的距离时,联军轻骑兵纷纷弯弓搭箭。波兰轻骑兵一无还手之力,二无抵挡之力,手中的盾牌便是能护着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整个战马,在箭雨之中尸横遍野。

但是波兰人依旧在进攻,毕竟两军间距很短,对于战马而言,很快就能冲过去。只要能忍下一时的伤亡就可以了。后方,瓦迪斯瓦夫看到前方轻骑兵的惨状后,还连忙下令亨利克率领精锐骑兵出击。

“勇士们,今天,我们应当让中国人知道,什么叫做无畏的战士!”亨利克高举武器,大声喊道:“仁慈的上帝在庇佑着我们,我们一定能够击败这些野蛮的东方暴徒!”

“上帝保佑,请赐予我们胜利!”波兰骑兵们纷纷回应。

这一刻,他们的士气高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就在亨利克带领着甲的精锐骑兵投入进战斗的同时,耶律宗雷也引领着一千甲骑冲进了战场。这一千甲骑中还包括了一个营的禁军【护军】,可以说是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尖刀了。

与波兰人的‘絮絮叨叨’不同,耶律宗雷高举着大刀,只把刀锋向前一指:“万胜!”一人呼而千人应。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已经从一千甲骑中升起!

“万胜!”此刻,无论是护军,还是附庸军,全都是气势汹汹,狂吼着喉咙,然后一勒缰绳,再次冲向波兰骑兵。

锵锵锵!噗嗤噗嗤……

刀枪交错而过,兵刃划过战甲的声音不绝于耳。同样刀枪切入肉体的声音也响彻个不停,就像那遍布战场的惨叫声一样。

波兰轻骑兵与联军甲骑的装备代差,在这一瞬间尽显无疑。

无数的波兰轻骑兵在此次对冲中愕然发现,自己的武器根本穿不透中国人的战甲,而他们的防御在那些骑着骏马疾驰而来的中国人面前,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无数个头颅和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凭借着武备上的优势,再加之波兰轻骑兵那凌乱的阵势,耶律宗雷带领的一千甲骑恍如一次犀利的龙卷风一般,所过之处‘片瓦无存’。

无数的头颅和断肢滚落的满地都是。波兰轻骑兵就如一扇被重锤横击的木门,顿时变得支离破碎。

耶律宗电一点也不耽搁,立刻带领着手下轻骑凶猛的扑了上。五个营的轻骑兵可以在短时间内彻底的把眼前的波兰人给扫灭干净。

而耶律宗雷带领的一千甲骑却头也不回的向着亨利克率领的波兰精骑继续冲去!

是的,他们之前已经战了一合,可这有什么?真正的精骑,不说能跟历史上的四太子金兀术立flag,什么马军对冲打上一百回合,但来个十回的耐力还是要有的——战马途中更换。

( = )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克拉科夫之战(四)

陆越看着战场,“令萧合达引甲骑、轻骑各五百绕波兰军之后,使张子盖引一千骑进援耶律宗雷。”却是这不长的时间里,耶律宗电已经把波兰轻骑兵给尽数收拾了去,留下一营的人马看管押送俘虏而回,另外自引四营骑兵冲向了波兰前阵的步兵。

但是耶律宗雷却陷入了波兰人的阵中。

虽然这一时期的欧洲军队的军事素养要远不如陆齐,但这却也不等于说人家从上到下就都是纪律涣散的乌合之众。

欧洲人在用骑兵冲阵的时候,他们也是有阵列的。与轻骑兵完全不同,纵然阵列看起来不那么严整,可再不严整的阵列那也是阵列不是?

阶梯型冲锋,就是欧洲骑士攻击时候的常用手段。

而组成‘阶梯’的骑士群,数量并不多,从少到二三十人,到最多的五六十人,除非是骑士大国的队伍里,你很少能看到百人规模的‘阶梯’。

这不是因为骑士少,而是因为他们的军事配合不默契。

阶梯型冲锋就是在大小贵族旗帜的引领下,展开的骑兵群冲击。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出自己的力量,需要骑兵集群排成稳固阵线,彼此间缩短横向间距,相聚很近。然后像一堵墙一样直直向前!

骑士们夹枪冲锋,开始时小跑前进,只有在最后一刻才发动冲锋,以防马匹疲倦或队形混乱。骑枪在一开始是竖举,只有在接近敌人时才被放下平举,以期正面击中敌人或是他的盾,而且骑枪要抓牢并保持臂下夹持。

后者长度很长,长度一般为9至14英尺,也就是三米到四米。只看造型与中国的马槊很相似,但实则却截然不同。马槊多耐操啊,西式骑枪却是消耗品。枪柄多用桦木等脆木。冲锋一波,捅中人了枪柄就会断(要不然骑兵的手就断了)。

也所以,历史上的墙式骑兵【近代骑兵】在欧洲世界诞生,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但因为彼此间的默契不够和生疏的配合,波兰人的‘墙’比起陆齐军的‘墙’真的是差远。

眼前的波兰骑士,十人一列似乎就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

故而,亨利克带领的精锐骑兵,实则就是一个个坚硬的小石头,耶律宗雷部算是一柄大铁锤了,最初它可以轻易地砸碎一个又一个的小石头,然波兰人数较多,至少比起耶律宗雷部是多的,后力不济,那就只能尴尬了。

陆越现在就让自己的禁军副统领张子盖引一千骑进援耶律宗雷。这张子盖就跟陆川身边的成闵、王胜一样,是陆越为就国前的护军中的大将,也是一个很猛的人。

极短的战阵间距给了张子盖军很大便易,几乎是陆越这边刚刚下令,眼睛眨上几下,那边张子盖就已经引着马军冲进了波兰骑军中。

仅仅是在这个刹那,张子盖军就如一支利箭转入了波兰骑军的阵中。亨利克自然也发现了联军的进援,也派出一支队伍前来阻击。

可张子盖军的前方是一个主力骑军营排出了墙式阵线,整体突入进来。前来阻挡的波兰精锐骑兵是挡者披靡。

虽然联军的精锐骑兵也付出了血的代价。转瞬之间,整个前排百名甲骑就几乎被打掉了一半!但这对波兰人的杀伤显然更厉害。

前方五排甲骑如墙而进,后头又跟着五百甲骑趁火打劫,亨利克就觉得只是转瞬间局势就又不同了。

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么雄健威武的骑士,怎么一下子就被中国人给湮没了?

当张子盖引着一千甲骑杀入战阵中后,局面就已经彻底变了。耶律宗雷与张子盖两军相合就是两千甲骑,这个数字比起波兰人的骑士自然还趋于劣势,可千万别忘了双方战斗力上的差距。

这种正面厮杀,两千甲骑就算不能撕碎了波兰人的骑士,也不可能轻易的就被波兰人给击败。可以说,当后续的张子盖军杀进去后,短期内,那片战场上就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僵持。两军谁也不能立刻将对手击败。

唯独可悲的是,那里对战的双方,一边是波兰人大半的精锐,另一边却只是陆越的一部分力量。

耶律宗电引着轻骑继续向波兰人的前阵步兵冲去。

瓦迪斯瓦夫在后方看的脸色沉重,他当然明白中国人的用意是甚。用精锐骑兵缠住自己的骑兵主力,然后以弓骑兵打散战力和斗志两薄弱的征召步兵,然后大军出击,想要击败波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尤其是中国人还早早的派出一支骑兵绕到了波兰军的后方,这可不是在为收盘做准备么。

“告诉前军,守住阵线,一定要守住阵线!”瓦迪斯瓦夫紧张的叫着。

要知道,波兰人为数不多的披甲步兵可都在大量的无甲征召兵之后,若是那些个农夫放了羊,一窝哄的向后溃败,披甲步兵就是要上前也被堵死了道路。可惜这个时候再让披甲步兵上前,然后撤回一部分无甲的征召兵,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临阵变阵,那是要自废武功啊。征召兵们可不立马就会从后撤变成溃败?

现在,瓦迪斯瓦夫可以信赖的就只有前军那寥寥几排弩手了。

弩兵是一种杀伤力很犀利的兵种,大批集群弩兵组阵,那绝对是骑兵部队的克星。

契丹人不冲赵宋列阵之兵,弩兵的威力之大就可见一番。

然而赵宋军队的弓弩是何等规模?眼下波兰的弩手又才有几个人?

几排弩矢落到了冲锋的轻骑兵中,就是一马当先的耶律宗电都被一箭射中了肩膀,错不是他穿的是板甲,这一箭把他径直射落马下也并非不可能。

弩矢带来的冲击力让他身子在马背上晃了几晃,但靠着马镫借力,最终还是稳了下。

而当历经了弩矢的杀伤后,当距离抵到百步时候,轻骑们纷纷弯弓搭箭,一蓬蓬的箭矢如暴雨一样浇落到前列弩手们的头顶。

一排排骑兵在临阵三五十步的距离上调转马头,如是一股被分开的水流,不见半点生硬,行云流水般完成了临阵转向。

如果波兰前军隐藏着一支铁骑,这时候冲出来,定能杀耶律宗电一措手不可。

一排排箭矢密密麻麻的落下,不止把弩手们风吹雨打去,其后的大批波兰无甲步兵更是遭罪。瓦迪斯瓦夫已经叫人下令,让前军的征召兵们发起进攻,但这纯粹是让他们送死啊。

数量众多的征召兵崩溃了。他们已经把战前给予他们极大激励的上帝忘在了脑后,把他们的领主也忘在了脑后,逃命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唯一。

博莱斯瓦夫这时候也受命带领手下的骑士,对着波兰前军的那些已经凌乱的乌合之众发起攻击。箭雨+铁骑冲锋,无甲的征召兵们除了败退逃命还能作甚?

方圆数里,尸山血海之间,波兰军已经一片混乱。

无甲步兵后头的披甲步兵,发疯一样拦截溃败的步兵们。他们就是去主动送死都是有作用的,可以一定程度上消耗敌人的精力和箭矢,还有马力不是?

他们的死就算是只能收到极微弱的效果,那也是应该去做的。但溃败的人潮最终冲垮了披甲步兵的阻拦,不仅冲毁了‘堤坝’,还对后者形成了切割……

与此同时,两军阵前,在无数人如同散去的燕雀,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之中,拼死逃命的时候,还有的人选择了跪下。

一个又一个的跪下,一片又一片的跪下。

先的喊杀声渐渐停歇了下来,他们保住了自己卑微的性命,但这一跪下就真的很难再站起来了。

或许,这个时候的波兰农民也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 = )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波兰会战(五)

瓦迪斯瓦夫好不焦急,这个时候,更该是‘耐操耐打’的披甲步兵上前,举着坚实的大盾长牌,为弩兵、弓箭手筑起一道遮风挡雨的长城。

让数目众多的波兰步兵的力量得到彻底的发挥。

可惜他不会魔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的征召兵四散逃离,哪怕是披甲步兵都无法将他们全部拦截下。同样,大量的溃兵胡乱奔逃,也堵死了披甲步兵上前的道路。当然,他们没有反过来把后者冲的稀巴烂这已经是瓦迪斯瓦夫的幸运了。他不能眼睛一眨,就将一个个披甲步兵挪移到了最前线啊……

而同一时间,博莱斯瓦夫那就是全然不同的心情了。照他看来,眼下的这一战,联军已是赢定了。

他跟随陆越的大军多日,对联军的实力知之甚详。前方的两千甲骑算甚?中国人的骑兵人人都披甲,尤其是那些汉人,以及吴国的少数精锐野战军,一个个都披挂着更强的板甲。就如他身上披挂着的这套板甲一样,只有真正的接触过它的人,才明白它的优秀!

陆越中军就囤积着大量的板甲骑兵,那一遭发动来的威力,绝对可以轻松碾压耶律宗雷与张子盖,自然也可以正面碾压了波兰,那是一支可以改变战局的力量。而其余的奴兵、仆从军、附庸军,数量也是不少……

联军还有太多太多的底牌没有打出,而对面的瓦迪斯瓦夫呢?波兰人现在还有什么?

对战争的胜利充满自信的博莱斯瓦夫大吼着,在扈从骑士的拥簇下,如同一股洪流,劈开了那混乱中的波兰败兵,直冲着波兰披甲步兵杀去。

后者为了拦截那些溃散的波兰征召农夫们,早已经把自己的队列拉的很快。在总数不变的情况下,那变化的就只能是队列的厚度了。这个时候博莱斯瓦夫带领着手下的重骑兵群,纵然这只是一个才五百人左右的骑兵群,但他们人人披挂着双层重甲,胯下骑着是陆齐军从西亚中东抢来的良骏,作为博莱斯瓦夫投效的见面礼,陆越不止将他被俘的人手全部都放了回去,更送他了一批札甲和锁子甲,以及上千匹好马。让博莱斯瓦夫在之前战中损失惨重的实力有了一定恢复。

不过看博莱斯瓦夫现在身后只有五百来重骑跟随,就能知道,他的实力受创之深,现在还远未恢复。

不过就算如此,五百来重骑,合着数量两倍还多的轻骑——他们是一个个骑士侍从,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轻骑兵,不少人还是披着锁子甲、皮甲的,只是战马无有马甲,锁子甲、皮甲的防御力也很杯具。但对于溃散的无甲征召兵而言,他们依旧是无敌的。

当博莱斯瓦夫带领着骑兵群直冲入溃兵中时候,真是劈波斩浪,无可阻挡分毫。

而瓦迪斯瓦夫视线受阻挡,根本就没有发现博莱斯瓦夫的动作。要知道耶律宗电带领部队杀去前军,战马疾驰,尘土飞扬,早已经做好了遮掩。

而至于战马疾驰的马蹄声,前头的轻骑部队不一样在遮掩了吗?

等到波兰人发现博莱斯瓦夫的旗帜时候,一名军官急忙吹好了号角,但是有什么用?等到披甲步兵的指挥官接到警讯并醒悟过来的时候,博莱斯瓦夫早已经领兵杀到了。

‘突如其来’的重骑冲锋,让对面的波兰披甲步兵两腿颤颤,他们的队列太单薄了。

一些胆子小的士兵甚至连手中的长矛都已经握不住了,两腿还在不断颤抖着!没有几个人能够看着黑压压的重骑朝着自己冲过来时,还能够保持镇定!

没有,哪怕是最精锐的重甲步兵方阵也不能!何况是他们这没有弓弩遮掩的单薄队列呢?

“上帝保佑波兰!上帝保佑国王!”

“波兰万岁!”

波兰人绝望的喊叫了来,但他们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在让人绝望的打击没有降落到他们身上前,这些人还能把握得住的。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声信仰的号召力真的很厉害了。

就波兰人那单薄的阵列,当敌人的骑兵冲过来的第一瞬间里,他们大多都是非死即残,哪怕他们已经用手中的长矛刺中了飞驰而来的战马或者是骑士,但是也绝对承受不住战马冲锋时的巨大冲击力!

数百斤重的战马以及骑士,会和巨石一样撞进步兵的阵列之中,也许他们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不走运的被长矛刺死了,但是他们的身体却是会依旧前进,然后,狠狠的撞进步兵阵列之中!

这般之后,在第一排的骑兵们死伤惨重的同时,也打乱了步兵的阵列,后排的骑兵就能顺利的冲进步兵阵中,然后痛快轻易的屠戮步兵!

所以说当骑兵和步兵相接触的第一瞬间里,双方都会死伤惨重!

这就很相似不相容的水火。二者相遇必有一亡,而至于究竟是谁倒霉,那就要看各自的力量了。

水多可灭火,火大可干水。

而现在这个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明显处于弱势的波兰披甲步兵。

短短时间里,滚滚铁骑便已到来。不过是数秒钟的时间而已,那些波兰披甲步兵甚至只来得及把长枪竖起,最前排的骑兵就已经一头撞上了他们的步兵阵线!

霎时,鲜血横飞!

这不是钢与铁的碰撞,而是石头与鸡蛋的碰撞。都不带有延迟的,滚滚铁流便彻底从眼前的波兰士兵身上碾压过。

所以,波兰的步军全乱了。当博莱斯瓦夫部从破开的口子蜂拥而入,然后并没有趁机扩大战火,向混乱中的左右翼扩展开来,而是如一支利箭一样,直向着瓦迪斯瓦夫所在处杀去。那当真是石破天惊!

不说波兰军的惊吓,就是陆越收到前线急报后,都也张大了嘴巴。

“不错,很不错!”

博莱斯瓦夫这一招妙极了,别他原先的打算可犀利多了。要知道,他先前使萧合达引兵千骑绕到了波兰军的侧后,瓦迪斯瓦夫派出身边的一些队伍在提防着萧合达军。如此他自身的护卫力量就一定有削弱。这个关键时刻,博莱斯瓦夫率军直捣黄龙,可得奇效!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波兰会战【终】

波兰军完了。

当博莱斯瓦夫带领着手中的队伍,直向国王瓦迪斯瓦夫,同时也是他的长兄杀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对面具体的兵力有多少,而草率的认为自己布置在前方的步军已经全都完蛋了的瓦迪斯瓦夫,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然后整个波兰军的崩势就再无人可阻止了。

其速度之快让陆越都深感措手不及,只能匆忙命令全军出击。真的很匆忙,他都没做好准备呢。

但是联军以一个个板甲骑兵营为前导,很轻易的,就把军心涣散的波兰军给撕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

他们的步军和马军都彻底的被分割开来了。

这让带领骑士与耶律宗雷、张子盖军作战的亨利克惊恐万分,因为内里就有两支联军骑军闯进战场,把双边均衡的势头给彻底打破,而且转眼之间,他所带领的军队就陷入了困境。这让他更是沮丧,因为这意味着克拉科夫之战这场至关重要的首都保卫战的失利!

“走!突围!”亨利克大吼一声,带上自己的扈从骑士,就要突围。

但这个时候再要走,谈何容易?

亨利克的旗帜早就像一坨’香’飘十里的翔,如招引苍蝇一般,吸引着一支支联军骑兵的视线。

波兰十字骑士的首领,骑士长德意志人耶尔格·默尔腾抑制住心中如海涛一般涌动的愤怒,他对国王瓦迪斯瓦夫的贪生怕死和临阵脱逃,一百个看不起,一百个鄙视。这时候见他就用显得高亢的嗓音下令“勇士们,现在是我们用鲜血捍卫上帝荣光和尊严的时候了。”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双手阔剑,大声呼喊着“请赐予我们光荣,上帝,赐予我们光荣,非为了我们,上帝,而是为了您的名字!”

所有的十字骑士都拔出了自己的剑,举起了手中的枪,跟着耶尔格·默尔腾一同大声呐喊“请赐予我们光荣,以神的旨意!”

“赞美我天父,荣耀归主,哈利路亚!”

“赞美我天父,荣耀归主,哈利路亚!”

慷慨赴死的勇气,高声激昂的呐喊,仿佛这么一来就把心底里的恐惧通通驱除。

接着,一旁的主教也用高亢的嗓音吟唱了起来。“荣耀归于天父,祂爱怜普世;为救我们罪人,赐下独生子;主也甘心情愿,为我们舍命;敞开天上恩门,使我们得到永生……”

转身之间,就连亨利克充满惊恐的心都为之安定了来。周边的扈从骑士们也都开始唱着神的赞美诗,跟随着他们的首领,攥紧手中的武器。

简直就是鼓乐台,士气+10!

在中世纪这个的时代,一神世界内信仰的力量真的不可小觑。

“波兰的骑士!为了上帝和波兰,死战不退!”亨利克的封臣之一,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声大喊着。

这明显是送死的决定,但如此环境之下却轻易的拉起了不少人心中决死一战的无畏斗志。

“为了上帝和波兰,死战不退!”发起者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武器,用最大的呼喊声回应那个封臣。

一匹匹骏马被勒转马头,一个个身影充满了悲壮。

他们也真的很慷慨悲壮,他们的行为明显就是以自己的死来为亨利克争取时间。

但是想要逃脱联军的追捕又谈何容易?萧合达不是吃白饭的,更不要说全军发起攻击之后,一支支骑军队伍的纵横驰骋,恍然就是在编制一张大网啊。

波兰人就算是能溜走几条大鱼,但他们的主要军事力量,也会被一网成擒。

而没有了士兵的将军还是将军吗?没有了封臣的君主还是君主吗?除非瓦迪斯瓦夫低下头来,不然,陆越又凭什么把手中的俘虏交还给他?

没有了骑士和武力,整个波兰就是一个光溜溜的花姑凉,瓦迪斯瓦夫就算能在今日里逃过一劫,又有甚意思呢?

除非他能依靠神罗的力量为他拿回自己的‘国家’!

但是康拉德三世又岂是助人为乐的大善人?要知道德意志人可一直都在窥视古普鲁士的啊。

但后者与瓦迪斯瓦夫的关系很好,所以,哪怕他们并不信奉一神,却始终处在波兰的保护之下。因为早在瓦迪斯瓦夫的老爹时期,波兰地区的都主教巴姆堡的奥托就得到了一个使命——进入普鲁士,并使当地的普鲁士人皈依基一神教。

这当然不是口头说说就是的事儿,这等于是波兰人在教廷面前揽下了差事——俺要‘说服’古普鲁士人皈依主的怀抱。

哪怕他们暂时还没有做到,但古普鲁士人已经被划归到波兰人的工作范围里了,德意志人再想进入,那自然要先得到波兰人的允许不是?

不然,这就不止是抢生意的事儿了,更是德意志人对波兰人的不尊重,是神罗对波兰红果果的蔑视。

康拉德三世还没有把南方的萨克森人摆平,韦尔夫家族与之只是暂时休战,是因为东方的战事缘故。这般内里还没有彻底安定的康拉德三世,才不愿因因为古普鲁士人而就跟波兰交恶呢。

如此这般的情况,瓦迪斯瓦夫若真的只能依靠神罗来拯救自己,那他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会小了去。

陆越别看人才在罗斯立足,可对于东欧、中欧国家之间的猫腻却了解甚多。“没抓到瓦迪斯瓦夫?”

时间到了落日十分,整个战场已经结束了战斗,顽抗的波兰人已被彻底碾碎多时。

张宗颜给他带回了亨利克,这是陆越护军的另一命大将,萧合达也没能捉住瓦迪斯瓦夫,在逃跑的人群中,他倒是缴获了波兰王室的旗帜,但却没有发现瓦迪斯瓦夫本人。据被俘的王室扈从骑士交代,瓦迪斯瓦夫在突围路上很不名誉的披上了一件麻布罩袍,那般情况下他要能抓到人倒是真神了。但随即就抢入克拉科夫城的萧合达,却把还留在瓦维尔城堡的王室给一锅端了。

瓦迪斯瓦夫的老婆和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被萧合达送到了陆越跟前。之前瓦迪斯瓦夫为了宣示自己死守克拉科夫城的决心,选择了让老婆孩子留在克拉科夫。可现在他是仓惶狼狈的落跑了,而他的亲自儿女们,就全给交代了。

陆越自然不会怪罪萧合达,他手中只有一千骑不是?瓦迪斯瓦夫好歹是一国之主呢。就是亨利克要逃脱时候,都有那般多人拼死阻击,险些真的让他给逃了。瓦迪斯瓦夫就更不须说了。

“看来,这会我要抢在他跟神罗见面之前,先把事情给了解了。”

吴洛沐三国,现在就是合起来都吃波兰不下,陆越他始终没有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只是要打服波兰人,同时尽可能的给一神世界一安全感。

如果能叫整个一神世界都相信,他们就会止步于东欧的,对于波德平原和更富裕的西欧根本没兴趣,之所以来修理罗斯人,只是因为他们是拜占庭人的阻力,那就更完美了。

可惜啊,欧洲人不是傻子。



第一千零四十章 陆谦的愿望

洪武二十八年,恩泽海岸,港口处。

一头沧桑白发的宋公明看着虽一脸风霜但精神尚佳的胞弟宋清,欢喜的大笑起来。“前遭一别已过年余,阿弟奔转四方,甚是劳苦,然风华依旧,愚兄大慰,大慰啊。”

他这就要回国了。身体不行了,精力也是不济,这一回去便是告老还乡,离开权利舞台已是必然的结果了。然能看到自己胞弟崭露峥嵘,大有作为,宋公明这心中直生出一后继有人之感叹来。

宋清是甚人?当初黑三郎的白扇子也。对于自己这胞兄的心胸报复最是了解不过的人,自然明白宋江最担忧的甚,现如今高兴的又是甚。

宋江是宋家的顶梁柱,他是年岁已高,必须要离开权利的中央舞台了,可偏生宋家的子孙多还年轻,三十岁都不足的年龄可不足以让他们走向高位,更不足以确保他们今后就会走的顺顺利利。哪怕他们出自济州,姓宋,但即便是姓林,如此个年龄也不足以让他们担起大任。何况他们也没有表现出超群脱俗的优秀来。这个时候,宋清的崛起就是再好不过的一个过渡。

虽然宋清的年岁比宋江也小不了多少,鸿胪寺卿的权位也不能跟宋江比,但这好歹是个高位。等几年后宋清便是也要退下了,这几年时间却也能让宋家的子孙走过仕途中最关键也最重要的几年!

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十年里,对于年轻官员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个都是幼苗状态,在大家都在‘打基础’的时候,你哪怕能早一步迈上一道坎,对日后仕途都是有着巨大的帮助。

宋江不是要已经坐上鸿胪寺卿位置的宋清以权谋私,来给宋家子弟谋取好处,而只是要别人看到宋家子弟的时候能‘一视同仁’就好!

兄弟团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只是两日后,宋清就在港口送别了归国的宋江。这一去万里,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两兄弟还真的很难保证日后且能再见。

时任鸿胪寺卿,现如今的鸿胪寺已经被陆皇帝升格为比肩税务总局的二品衙门了,又兼任陆皇帝特命的全权外交大使的宋清,可不能一路相送自己的胞兄回国,他接下还需要越过埃及,进入北非。甚至还要主导陆齐与罗马的秘密会晤……

陆谦并没有放弃‘惩罚’欧洲的打算,但他却知道短时间里陆齐很难做到这一点。除非现在他停下对美洲的探索开发,停下对广袤的中亚、西亚的汉化,把一个个属国、部族的骑兵抽调整合在一起,浩浩荡荡的马蹄绝对能踏遍欧洲的每一寸山河……,然而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停止对美洲的探索开发很容易,但对中亚、西亚大片区域的汉化,一旦被停止,二次开启时的代价和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思来想去,陆谦还是决定暂时停止对欧洲的惩戒!

但这只是暂时,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当陆齐在征服的大片区域内建立起初步的统治,当一个个新立的藩国出现在中亚、西亚和欧洲的时候,当陆谦把皇位留给二代目后,他一定会亲自带兵惩罚整个一神世界。

是的,亲自带兵!

这是陆谦多年来从未对外人说过,却又愈发的深植心中的一个念头。

他要亲自带兵攻伐欧洲。

因为他的身体还是不错的。何况等过几年把皇位传给儿子后,他在这个世界的年龄也不过六十多岁,而六十多岁就很老了么?

便是在历史同期,都还有年近八十而四次掌权的蔡京,陆谦并不觉得六十多岁的自己就已经很老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一旦‘大白于天下’,一定会遭受到举国上下的反对。但他真的很想亲手去蹂躏一番欧罗巴。惩戒欧洲,惩戒高卢鸡、约翰牛、汉斯猫,惩戒鹰酱、脚盆鸡,惩戒毛熊、面条等,那是他莫大的愿望啊。

纵然现在鹰酱还没出生,脚盆鸡已经给炖了,毛熊也已经杀了,但高卢鸡、约翰牛和汉斯猫,外带意呆利面条,以及其他佐料们,都还没有入锅,那真的有些不完美了!

不过事情要一步步的来,先让宋清这个出国多年都没能归来述职一遭的鸿胪寺卿,哪怕是在被晋升为鸿胪寺卿时,都在努力搞定埃塞俄比亚人的路上的大功臣,暗中与罗马谈一谈吧。陆齐并不一定要立刻干倒拜占庭人,但小亚细亚半岛却是他的志在必得之物。

自然欧洲人能别那么头铁,这事儿就不成问题。

虽然欧洲人并不傻,知道这般做对陆齐的意义更加重大,可他们实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啊。就算能利用水军持续不断的骚扰地中海东端的沿海区域,给陆齐造成了不小的防御压力,但这都是癣疥之疾。

他们只能骚扰地方,却根本不可能在岸上取得一立足之地。顶多就是一倭寇!

所以,双方暂时停战歇息,未尝不是一个对双边都是有利的选择。陆齐在借机站稳脚跟,他们也能趁这个时间段,达成内部的统一,整合出更多的力量啊。

宋清如果能完成这一任务,再连同他之前的功劳,只要能身体健康的回到金陵,都还能有更大的前途在等着他。陆齐朝中近些年可一直都有个谣言在流传,鸿胪寺卿也将入阁。那样的话,鸿胪寺卿就不只是单单的鸿胪寺卿了,他还是帝国的内阁大臣。

铁扇子在天竺大陆说服了西遮娄其人,往西遮娄其王朝观望了好一阵,才决定进入战场,可是为陆齐军减轻了压力。之后又‘说服’了巴格达的哈里发穆克塔菲,让天方世界‘成功’的把波斯高原除名了。掌握了实质权利的穆克塔菲,现在正一门心思的整个伊拉克的地盘,然后对着天方半岛和埃及想入非非。而有了他这位哈里发的压制,整个波斯高原的土著反抗力度可是减轻了不少。

更别说他摆平了埃塞俄比亚人。后者虽然是正教中的分裂势力,然再是如此,也信仰的是正教不是?

能让埃塞俄比亚人最终回绝拜占庭人的召唤,回绝一神世界的召唤,这并不是宋清的功劳,而是残酷的现实的功劳。埃塞俄比亚人的迅速复苏,离不开陆齐的支持,他们不可能真的与陆齐亮刀枪。那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挫折!

但埃塞俄比亚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并没有一门心思的杀去埃及,而是掉头南下,向非洲的内陆扩大自己的地盘,这当中就是宋清的功劳了。而借着说和了埃塞俄比亚和埃及的战争,宋清在腐朽的法蒂玛王朝也有了一份影响力,一举而两得,这可就是真正的功劳!

陆谦很重视埃及的,原因只有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

苏伊士运河,在短期看,是不可能开发的。但是几十年后呢,一百年、两百年后呢?

陆齐要攻略欧洲,挖通苏伊士运河,乃是必然的选择。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最后再浪上一把!

金陵城内,随着陆川等皇子的回归,新一轮的夺位之争立刻就掀起了浪花。

陆豫、陆云的出局,让陆川成为了众矢之的,谁让他在余下诸位皇子中最是年长呢?而陆皇帝对他又甚是喜爱。

如是,明枪暗箭,陷害谗言,就如闹市中的行人,接踵而来。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些都是一个帝王登上至尊宝座的必修课啊。就是陆谦看在眼里都视若不见。

陆齐朝的成年皇子一个个都在朝中任事听政,手下掌着大大小小的实权虚权,与赵宋一朝,皇族远离朝政的规矩全然不同。

这般的制度就决定了陆齐朝的皇位争夺,绝不是只看皇帝的宠爱高低而乾纲独断,更要看这皇子的真本事。被人随便挖个坑掉进去就出不来的人,如何能让人放心呢?

你手下执掌着权利,担负着责任,那对于暗中的敌人来说就有太多的可乘之机了。陆谦就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们一个个落进陷阱之中,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磨练。

而觉得争龙夺位风险太大,自己不愿意犯险的人,也可以乖乖去找自己的皇帝老子要个闲职么。表明态度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就是那自认不是对手,甘拜下风的人,也能乖乖的请封就国不是?

所以,到了洪武二十九年的时候,又一波藩王就国了。

在安西都护府以西的大片“空白”区域,比如之前花刺子模人待的地方,一直到南面的波斯高原下,比如咸海、里海以北的大片区域——后世毛熊的奥伦堡、车里雅宾斯克等地,还有额尔齐斯河流域——也就是后世的哈萨北部地区和接壤的毛熊区域。

很轻松的就又安排了三个藩王,至此,前头的九个皇子,一个继承皇位,其他八个就都给安排了。

没哪个当娘的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那冰天雪地/荒蛮之地里过活,可陆谦的主意已定谁又能改变?

是的,温暖富裕的好地盘谁都想要。但这样就能留着毛熊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繁衍生息吗?

此刻的北罗斯,乃至是乌拉尔山的东西麓,以及广袤的西西伯利亚平原上,都有不少土著在生活着。就连后世大名鼎鼎的莫斯科,这个时候都还藏在北罗斯的无尽丛林之中。

历史上的莫斯科公国之所以能崛起,就是因为他们借着地理优势,让蒙古人感受到了麻烦,自身远离蒙古的统治范围,却又乖乖的臣服于蒙古人,甚至主动的跪在了金帐汗国的大汗面前,从而变成了金帐汗国在罗斯地区的代理人,借助着金帐汗国的力量击败了劲敌特维尔大公国,成为了整个罗斯王公的盟主,慢慢的吞噬、兼并他国,积蓄实力,这才在二百多年的臣服史后一遭直起腰杆,再经过与蒙古人的百多年战争,一点点干掉了昔日的旧主!

陆谦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

不止要陆越、陆云持续的镇压北罗斯,现在又分封去了三个儿子,内里有两个人都意在北地。在今后的岁月里,彻底征服北方的冰寒地带,那就是他们最大的使命。

这岂是几个后妃的眼泪和哭泣声就能改变的?

事实上此刻更应该哭的是打老九往下的那几个小皇子,上头的哥哥们‘地盘’再差,那也是地盘啊,他们呢?

看现在的寰宇地舆图,安西以西的地盘已经被分光了。他们怎么办?难道是去天竺当土王吗?

对了,南洋还有两块空地,一块是婆罗洲,一块是珊瑚洲【新几内亚岛】,然后据说它们的更南方还有一片广袤的大陆,只是后者面积谁然广大实际却十分贫瘠。据探险队回禀,那烂地方满眼的沙漠荒漠,适合畜牧及耕种的土地极少。偌大的大陆,只有东西两边各有一条狭窄的细线可供耕种,然后就是南端的沿海区域,也是一条细线。而且河流少并短小,旱季很多河流都会断流。湖泊也不多,多为咸水湖。哪怕那儿的冬季气温很温和。

倒是这片大陆东南的两个岛屿,虽然多山地丘陵,平原相对狭小。河流短而湍急,航运也是不便,但水利资源实是丰富。更重要的是,那里气温湿润温和,四季温差不大,两个岛屿内皆植物生长茂盛,满眼望去都是绿葱葱的森林。给他们的感觉倒是比那块广袤荒凉的大陆更适合立国。

只是听他们老爹的意思,那里是不封国的,是要留给他们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以及侄子、侄孙、侄重孙的。就像美洲一样。

要知道,偌大的陆齐帝国,遗产若是进行一下分割,那最是宝贵最是优秀的资产无疑是中原帝国。

物华天宝的中原大地不说,高丽、日本、南越也被收入囊中,再有塞北草原和更加广袤的西域,以及肥的流油的天竺,那把椅子所代表的利益已经多得让天下的国王全都羡慕嫉妒恨了。偏偏老头子还要再给添上美洲和澳洲……

这种设定随着越来越多的黄金白银从美洲流入国库,越发的激起了陆谦后宫嫔妃的强烈反对。

因为她们很有一种自己生的儿子没人权的赶脚。

陆谦迫于‘压力’,也只好放宽了限制,把其他儿子的后代也添了进去。虽然不是全部,不是毫无限制的。

陆谦足足有十四个儿子,未来的时代,恐怕他身后不过百年时间,就已经会有过百的陆氏皇室宗室子弟在美洲澳洲大陆上打拼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那还是为他的儿子全都找到一块地盘,虽然他有几个小儿子的年龄还不小。

最年长的老十,很快就会被送去婆罗洲,前头的哥哥们都已经去了,已经成婚的就剩下他和十一了。而老十一也会在明年被送去珊瑚洲。

这样,去掉南洋的两块土地后,陆谦还有三个儿子没封地。

可计算一下他们的年龄,再合上他本身的计划——亲征欧洲,两边那是再合拍不过了。

陆谦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儿子计划妥当呢。亲征欧洲,可不就是能亲手给自己的小儿子们打下个大大的国家么。

时间嗖嗖的就过去了。现在都是洪武二十九年了,三十年眨眼就到。陆谦也自定下了最终的继承人,那么也是时候册封太子了。

而有了太子监国,到了明年时候,等老三坐上一年的太子后,把皇位一传给他,这国家的皇位更迭就也顺利度过了。

那时候他就可以着手西征欧洲事宜,自己离开金陵,一是给老三腾出足够大的地方来施展。他可不是乾隆那样沽名钓誉的货色,且都退位了,还攥着大权不撒手。

作为陆齐帝国的创建者,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缔造者,陆谦在这个国度内的威望是无以复加的。他若真退位后还留在金陵,那对新皇的影响也将是无以复加的。

他的‘外走’是最好的选择,能为陆川建立自己的威严提供大好良机!

二就是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好,最后再浪上一把!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太子爷和国舅爷

陆谦的考虑并不很早,因为眼睛一转,洪武二十九年的中秋就已经到了。

这本来是沐休的时候,大臣命妇们虽需要入宫给陆谦方金芝拜礼,一个个还要穿戴整齐,玄装朱服,霞冠凤帔,但欢喜过节庆团圆才是往年这个时日的真目的。

只是今岁不同,八月十二的时候就有消息从宫里传出,十五日要有大消息宣布。

到了八月十五,天色刚一亮,就有文武大臣们在宫门外恭敬等候了。

奉天殿上朝后,文武大臣们看着立在边上的陈王陆川,以及其他几个未就国的小皇子,以及驸马们,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估摸着就是立太子的事,终于到挑明的时候了。

想想看,前头的皇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就国,最终的答案早已经水落石出。虽然朝野上下还有一些人是持反对意见,因为他们看到年过六五的陆皇帝,身体依旧康泰硬朗,上次塞北大草原上,还能策马奔驰,弯弓射雕。一些人就免不了要多想——

陆谦是在拿陆川当备胎,只要他身体安泰,健健康康下去,几个小皇子的可能性反要比陈王更大的。因为小皇子年龄小,实力弱,对陆皇帝的威胁就越发小……

但现在看,陆谦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文武百官,宗室皇亲,以及有爵位能上朝的各位老臣们,一个个都要上朝。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臣子们什么事了。他们都知道,今日进了奉天殿还是陈王。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陆齐帝国的太子。

而就是陆川这个时候人也飘飘的。朝堂民间流传的话语他怎么会不知道?心中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毕竟涉及到帝王皇权,这可是一个万分敏感的问题,历史上多少父子反目、兄弟相残,都是为了它!

陆川赢了自己的兄弟们,心中方才畅快了些,却又很有可能因为这点事而被一击打的不得翻身,那段日子里,就连他母亲都有些患得患失的。

是万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就是太子爷了。

陆谦端坐上首,等百官群臣叩拜过之后,摆手“今日乃中秋佳节,是举国团圆的好日子。朕就为它再增添一层喜意。”

“朕已经年近七旬,春秋已高,不知哪天一个不好就魂归幽冥。是以,不可不为身后事计,此亦是为国家天下计。今日就正式下旨,册立皇太子。”

众人面色严肃,都想到了,但是看着陆谦那恍如天命之年的样貌,这那里像一个快七十的人啊。

这时候都屏气凝神,静静地聆听结果。

“宣!”陆谦抬手说道。

这事儿他早就陆续召见了文武诸位重臣,内部其实都知道了。

他们吃惊的不是此时的人选,而是陆谦会这么早的下旨,定下后事。

众人忙再次跪下,在陆齐朝这般已是很少见了。而这一跪,再起来之后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乐和上前一步,将明黄的圣旨从龙案上请下来,展开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亦然之。

皇三子陆川,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人品出众。堪为皇太子人选。

于洪武二十九年八月十五日,授陆川以册书与宝玺,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兼朕春秋年高,精乏神疲,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整个奉天大殿里,群臣百官先是安静,谁都没想到陆谦不止让陆川做了太子,还一下子付之以监国的重任。百官还没答话,就看陆川先上前一步叩首道“儿臣谢父皇恩垂,定不负父皇之厚爱!克勤克俭,恭敬勤勉。为父皇分忧,为我大齐为天下黎民分忧!”

说着,接了圣旨与册宝,再一次恭敬磕头。

上殿前陆谦就给他说过,要给他一个惊喜。这太子位本就是天大的喜事,还能有什么再叫他惊喜的?

答案是监国!

陆川的心气再没有这一刻这么充足,陆谦的厚爱让他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脱变。从王爷到太子的脱变,这是一个质的升华,老爹的无尽爱意让他底气十足。

陆谦从龙椅上起来,走下来,亲自扶着陆川“朕今日立你为皇太子,望你能不辜负朕的所愿,也愿你不辜负天下黎民所愿。朕将这偌大的天下许给了你,就是相信你能做一个好太子,日后更能做一个好皇帝!”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不敢忘记!”

今日这就是走个过场,“今日起,你就是我大齐的皇太子!着礼部、钦天监尽快择定日期,行册封大典。择定日期祭拜天地。”

“臣等遵旨!”

“臣等拜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武百官们终于回过了神来,山呼起来。

扈成跪在众臣当中,整个人都在颤抖中,自己的亲外甥真的成为太子,成为大齐帝国的下一任皇帝。这是当初他把妹子送入后宫时候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虽然在陆川一天天长大之后,扈成心中的野望也一日日的增高,可当这一日真的来临时,他醉了。

一种熏熏然的感觉,让他如是在绝世美酒中勤泡了十天十夜,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他知道,从今日起,扈氏家族就将一跃成为比肩林家、宗家等朝堂最顶尖权贵世家的同路人了。

扈成自身的本领,并不足以把扈氏家族带到那个地步。哪怕他的地位并不低,但说到底,也只能是梁山泊旧人里的二流罢了。

他能在某种程度上碾压程家(程万里),更该说是他在年龄上对程万里形成了碾压。后者都魂归九泉多年了,他还依旧立在朝班。加上扈三娘在宫中的地位,这可是昔日梁山泊旧人之中唯一的独苗啊。就显得很与众不同了。

扈氏家族是各方面的加成都堆积在一块,才能走到今日,成为陆齐朝中第一流的高门。但自始至终,他们跟林家、宗家、许家都是要逊色一筹的。

可现在,随着陆川身份的变化,扈成醉醺醺的回家后就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国舅爷,俺是国舅爷……”

ps正文结束,还有几章后记!休息两天再写!



后记 1

新帝太和五年,博斯普鲁斯海峡,一连串船帆在海峡的西岸处升起,如云层似的压在了海平面上。

他们是来自意呆利的战士!

凄厉的号声响彻海峡两岸,无论是西面君士坦丁堡的城堡各处,还是东岸那一队队开出营垒的东方大军。上帝的勇士们奔波在城头,他们持着盾剑,端着十字弓,个个神色慌张,仿佛看到的是帝国的末日。而在君士但丁堡的北方和西方,大片大片的军兵营垒连天接地。

中国的太上皇亲征欧洲。陆谦却是没有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处着手。而是引着五万披挂板甲的御前司铁骑,带着从一个个藩国、封国和属国征召起的上十万附庸大军,从黑海的西岸直插南去。

什么加利西亚、匈牙利、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在陆谦大军的兵锋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当年过七旬,但却一身雄武霸气的太上皇,亲自跨上战马,披挂甲衣,检阅大军的时候,太阳都不能形容那一刻里十多万将士们心底的炙热。

在以中原为中心的整个陆齐大帝国里,陆谦他就是一尊活着的神灵啊。

对于这些年轻的士兵们言,在一个个陆齐帝国的既得利益者面前,当一尊神灵行走在自己面前时候,他们还会惧怕敌人吗?

就像滚烫的尖刀扎进了黄油之中,大军一路横扫抵到了君士但丁堡,完全没有遇到半点阻力。十余万铁骑组成了一股浩荡洪流,把所有拦在前方的障碍通通压碎。

不过拜占庭的皇帝还在竭尽全力的抵抗着,约翰二世虽然已经逝去,可他的儿子曼努埃尔一世却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国家。更重要的是,整个一神世界都不愿看到拜占庭人倒下。

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觉得,拜占庭真是一块好盾!

一神世界的精华区域若想保全下,真的很需要一块上好的盾牌在东方给自己遮风挡雨。

因为谁都知道,当中国人卷土重来的时候,东罗马帝国这个存在了千年的国度,必然将遭受到远比上一次更加苛刻上十倍的考验。

约翰二世驾驭着这个帝国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上一次的危机,但是新皇帝曼努埃尔一世能否驾驭着这艘老旧的的大船,再次渡过眼前的暴风雨呢?

作为欧洲世界最为古老的国度,拜占庭始终在其间占据着一很重要的地位。他已历经了一个个王朝,早期的狄奥多西王朝、利奥王朝、查士丁尼王朝、希拉克略王朝,到后来的伊苏里亚王朝、弗里吉亚王朝、阿摩里亚王朝等,再到现在的科穆宁王朝,一个又一个王朝更迭,让拜占庭帝国直给人一大错觉——这个帝国永远会存续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可是这个错觉,到了今天终于被证明是错误的了。东罗马帝国的末日,就要到来了!

云集在海峡西岸处的意呆利舰队并不能挽救它的命运,对比在海峡东岸起兵的陆齐大军,君士但丁堡北部和西部,陆谦亲率的大军威胁才更大。

何况意呆利人要面对的是这些年里在北方的黑海里,组建壮大的中国水师。后者可都是炮船,意呆利人唯一能坚定自己信心的理由就是陆齐的黑海水师战船太少了。

君士坦丁堡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的一个海岬上,整个城市呈三角形,北面是金角湾(亦称哈利奇湾),南面是马尔马拉海,沿海地区皆筑有防御工事,金角湾入口处更有铁链封锁,这是为了防止敌人的水面力量轻易的驶入金角湾,把城池至于多面受敌的危险之地。城池的西面是陆地,是这座城市唯一的陆路通道,筑有两层城墙。城外是一条深100英尺的壕沟。

陆谦显然不能无视二三百丈宽窄的金角湾,直接在城北发起攻势。就只能绕城南下,从西面包围了君士但丁堡。

一门门重炮通过黑海被运送到这儿,大军沿黑海西岸一路南下,纵横驰骋,是没有用到火炮的地方。但是要攻克君士但丁堡这座近些年里被约翰二世、曼努埃尔一世几番加固的堡垒重城,没有火炮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可是一座石城,一座堪称是冷兵器时代防御之巅峰的城池。有史以来,这座城市还从来没有在军事攻击前陷落过。就是历史上拜占庭帝国彻底没落的时代,君士坦丁堡连续遭遇围攻,但敌人也依旧没有一次可以突破它的城墙(1204年十字军卑鄙地叛变自另当别论)。

前后千年的历史,这座城市一再打退外来者的觊觎,它坚固的城防和优越的地理位置令其易守难攻。

便是最后一次君士坦丁堡之战,占尽优势的土耳其人,也是保持了持续47天的炮击,总计消耗了55000磅火药,并发射了大约5000枚重型炮弹。现如今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兵力远胜历史上它陷落的时候,没有重炮,只靠着冷兵器攻杀,别说陆谦麾下的是十五万骑兵,就是十五万重甲步兵,都难如意。

可即便是如此,想要拿下眼前的城池也真的很难啊。

陆谦看着君士坦丁堡城头,如火烧云一样的艳红的云气笼罩整座城市。欧洲人的士气相当高涨!

轰炸,轰炸,还是轰炸!

对于君士坦丁堡,陆谦也只有用炮轰击。先轰开个缺口,然后才好近距离接战吗?

只要能破开君士坦丁堡那厚厚的城防,陆谦就不怕近距离接战。就欧洲人这个时候的武备,怎么可能打得过板甲+火枪?

就算马尔马拉海还控制在欧洲人手中,大批的物质军需可以通过海路送入君士坦丁堡,但一切都有个限度的不是?

君士坦丁堡城内据悉有不下五万士兵,欧洲人还能再运来五万人么?要知道匈牙利就握在他的手中,中欧、西欧若是再派来大批的军马,他立刻就会分兵一路,经匈牙利杀入斯洛文尼亚,然后距离北意呆利也就是一步之遥……

他麾下的铁骑用以攻城,当然有些不足,但只是纵横突进,就欧洲人现今的能耐,还真很难遏制!

甚至,若是放开限制了他们‘行动力’的缰绳,你再看看骑兵会不会攻城?蒙古人的法子很稀罕吗?都是‘前辈’们留下的法,只是被他们有机的整合并发扬光大了……

海面上,意呆利舰队白帆如云。以威尼斯舰队为主力,附属热那亚等城邦公国的联合舰队,这算是欧洲军事史上最为强大的一支舰队了。但此时舰队上的意呆利人,却一个个精神紧张,他们的眼睛在全神贯注的望着北方,望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另一头所连接的黑海。

黑海,这是近些年里中国人新催生出的造船中心。大批的船匠、技师从东方调来了黑海,加之顿河中游飘下的大量优质木材,比如柞木、杉木、松木、柏木等。对于开发度还处于初级阶段的顿河流域而言,这里随处都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森林。

但就像之前所说的一样,再多的木材也需要时间来阴干,然后才能着手建造战船。之后下水配上水兵试航,实验火炮等等,直到去年年底,黑海水师方才正式成军。

只是它们的落脚点更准确的说是在环境更加安全的亚速海。

如今,隶属黑海水师的一艘艘战船也随行大军南下,现在它们就在海峡的北口。与欧洲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水军力量,相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峙着。

一股沉重如山的巨大压力,让海峡南端的所有欧洲水兵都要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愿意去用血肉之躯来与敌人的火炮抗衡,这几年中,欧洲人也在全力以赴的研究火器。靠着塞尔柱人的积累,靠着他们的发奋努力,还真造出了一批大炮来。有炮车底座,有炮耳,有准信,甚至还想依葫芦画瓢的搞出炮表来!

但是他们的技术根本做不到各火炮各类指标完全如一,所谓的炮表,很是不准确。

而且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不,应该说是一系列麻烦的事情。首先是造炮的速度,泥模造炮的一系列缺点尽数摆在他们的眼下,先是速度缓慢,泥模本身在晾晒过程中就废品率高,且还是一次性用品。第二,泥模铸炮内部多有风眼,对火炮的安全性和性能都有重大影响。三,泥模铸炮的废品率高,很多火炮看似完好的,一放就炸膛!也就从侧面造成了火炮单位成本的剧增。

横竖是种种原因吧,陆齐把黑海水师都拉起来了,欧洲人却还远没有实现火炮的普及化。也就是君士坦丁堡的重要性,以及约翰二世和曼努埃尔一世都在火器制造上花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这才让君士坦丁堡拥有了近五十门口径大小不一的火炮。

这个数目并不算少,但对比偌大个城池来,五十门火炮又岂能算多?

只不过就是这五十门火炮,跟意呆利水军都全无半点联系。一门门火炮都被拜占庭人放置在了城头,一艘艘横行地中海的排桨帆船上能否有火炮,那可就要看意呆利人自己的态度了。

事实上,大部分的排桨帆船上都没火炮!

是威尼斯财力不够吗?笑话了。进入到十二世纪,威尼斯共和国已经是整个欧洲最富裕的政权,单论财政收入,堂堂的法王、神罗皇帝都不见得能超过威尼斯。

——这里单指为法王和神罗皇帝为首的政权的年收入,而不是指整个法兰西和神罗。这二者是要明确区分开来的。

强大的财力就意味着强大的雇佣军,再加上他们自身无敌于地中海的水军力量。威尼斯人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可不是一般的牛逼!

如果火炮是只凭着金钱就能买来的‘商品’,哪怕是奢饰品,威尼斯人的水军都早就拥有数以百计的火炮了。但可惜的是,在欧洲,火炮是你有钱都卖不到的珍宝啊。

威尼斯水军是一支视野开阔,见多识广,文化层次相当高的军事力量,因为这支水军舰队中有大批的威尼斯商船充斥其中。纵然真正的老板不在,可那些跑东跑西的水手们如何就不懂得火炮的厉害?

别的不说,这几年里始终驻守在塞浦路斯岛和克里特岛的水手们,就很明白火炮的威力。

嗯,双边是休战了不假。可这是双边政权定下的约定,那约束不了海盗不是?至于那些海盗为甚除了个破烂旗帜,跟意呆利的水军完全一样,那就说不清楚了不是?



后记 2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就要由血红色转向无边的黑暗。

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的厮杀停歇了,一场改变整个世界局势走向的大海战结束了。

意呆利人吃到了痛苦的失败,他们的排桨帆船面对着陆齐军从黑海驶下的炮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以传统的冲撞和跳帮战术为主的意呆利人,在这一战里损失惨重。黑海水师的战船在三五十丈外就把他们击沉。而意呆利人的排浆船却只有舰艏可以装载火炮,长度可以达到120英尺,宽度可以达到15英尺的排桨帆船,体型并不小。可战船却只能在首尾两端布置火力,否则就会干扰到划桨。不可不说是一悲剧!

排桨帆船的每一侧会有30块座板,这样除了风帆,还可以有180名桨手,为战船提供不受自然因素左右的原始动力。大批来自意呆利和希腊海岸的桨手,驱动着这些风格古老而悠久的战舰横行整个地中海。但这种战船真的不适合安置火炮。

而且火炮这玩意儿在欧洲还是绝对的稀罕物,威尼斯人财力再是充裕,也没办法为自己的所有战船都布置上火炮。这支欧洲水师的远程打击力量,如今还是依靠弓弩。可是当弓弩的打击对象变成了高大的战船之后,人就会发现它们的射程和威力全都小的可怜。并且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的终于与敌人接上舷后更会发现,黑海水师的炮船船舷太高,导致士兵根本爬不上去,反而被船上的火器趁机打得七零八落。

在陆谦的眼中,海峡中发生的这场战斗那就是原时空第乌海战的翻版。

历史上的第乌海战,葡萄牙人以少胜多,以18艘船、1800多人的兵力打败了天方人和天竺人的联合舰队,那可是一支拥有着上百艘战船的大舰队。而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原因就在火炮!

眼前,发生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这场海战,可不就是一场火炮的胜利么?

欧洲人除以多打少,利用火油烧毁了一艘黑海水师的中型炮船外,再无建树。而黑海水师却几乎把意呆利水师的精华却彻底埋葬。

海水中到处是断裂的舰体、残缺的尸首,水师各舰正在搜救落水的敌我双方水兵,然后把俘虏的战船拖走,这些战船虽然不适合大洋里航行,船舷太低,适航性、抗沉性太差。可是在地中海这个大澡盆里却很是有用武之地。修补之后将大大增加黑海水师的实力。

白义号上的火势已经熄灭了,就是那艘在战斗中被火油烧毁的中型炮船。因为整艘船已经被烧光了,爆炸声也早已经停了下。

全舰200余人阵亡了30余人,主要来自最初时候的药粉殉爆。等到大爆炸消停了,船长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走人。

整个船艏都被炸掉了一半,加上燃烧的大火,白义号完全没有了抢救的可能。余下人等,连同没有被殃及的火炮和火药能被抢救的都已经被抢救下了,剩余的就都葬送在这把大火中了。

这是海战里黑海水师最大的损失,黑海水师十六艘中型炮船折其一。

陆谦却看着君士坦丁堡哈哈大笑。随着欧洲水师战败,一艘艘飘着赤色旗号的黑海水师战船逼近了君士坦丁堡的南面,也就是马尔马拉海,整个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士气都在剧烈摇动中。

他们彻底被包围了!

之前陆谦从北方和西方两面包围了君士坦丁堡,可人家一点都不怕,因为还有南面的水路,通过马尔马拉海,他们可以源源不绝的向君士坦丁堡运输各类军事物资,乃至是一船接着一船的援军。

但今天的海战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就在守军的眼皮底下,黑海水师干脆利落的击败了以威尼斯水军为主力的意呆利舰队,掐断了君士坦丁堡对外联系的最后道路,也掐断了无数人心中的依赖。

是的,依赖。

君士坦丁堡的守军,拜占庭帝国的皇帝,为什么面对陆齐大军来犯,还能保持镇定?

原因不就是他们有水路可依赖吗?

只要意呆利人的舰队不败,只要能保持着马尔马拉海水路的畅通,君士坦丁堡那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被输着油的发动机,无时无刻不再产生着蓬勃动力,岂会惧怕外头的陆皇帝?

可现在意呆利人败了,败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不仅意味着君士坦丁堡的后勤线被切断,更意味着这一切断将可能是永久性的切断。欧洲的水军面对装备了大量火炮的中国水军,他们根本无力抵抗,这也就意味着被中国人的炮船切断的道路再也不可能被重新打通了。

意呆利舰队的失败并不可怕,整个欧洲,法兰西、英格兰、神罗,乃至丹麦、瑞典,都有着自己的水师和海贸商会,他们单体的力量是比不上威尼斯,可联合起来就是一股比意呆利人更强的力量。

只要还有的打,源源不断汇聚来的欧洲战船,可以用消耗战来生生的抹掉中国人的海军力量。可现在的难题是,两边根本就没得打。

就像在匈牙利、在保加利亚,欧洲人在旷野中与中国人的战争,是那么的叫人绝望。

而当君士坦丁堡城内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自己被彻底包围了之后,其军心士气还能不见动摇,陆谦掉头就走。他十几万大军直闯神罗,都能把中欧给荡平了,何必来跟一群愣头青来拼命?他头铁啊?

看着渐渐变色的云气,陆谦很满意。这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先前若是能打一百分,现如今就顶多是七八十分。士气还是不错的,陆谦若现在趁机发起攻势,拿下城池的可能近乎没有。

“轰轰轰……”

上百门十斤炮和十二斤炮被聚集在君士坦丁堡的西侧,然后就一刻不停的向君士坦丁堡展开轰击。

这就是在打铁啊。

每一块好铁都要经过千锤百炼,君士坦丁堡就是那生铁,而城外的一门门重炮就是打铁的锤。

但君士坦丁堡不会被百炼成钢,而只会被铁锤打的四分五裂。连连的炮声就是他们的催命符,拜占庭人的大炮也有不少被集中在了西城,但数量不足,性能不行的欧洲火炮,又如何比得过陆齐?大炮轰鸣,城内的守军怎可能半点都不受影响呢?

整个城市布局呈三角形的君士坦丁堡,除了东方面对着海峡,北面的金角湾,西侧的陆地和南面的马尔马拉海,现在全都奏响着隆隆炮声。

拜占庭人没有了水面优势,他们在金角湾入口的所有布置,那就都是无用的摆设。一艘艘战船驶入了金角湾,炮口对准君士坦丁堡,轰鸣声一点也不比西侧陆上的炮群稀疏。

被三面围殴的拜占庭人士气在不停的下落。

君士坦丁堡的城防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一块块石头垒砌的城池,其强度远不是早前中原的坚城可与之相比的。但是再坚固的石头,在火炮面前也要服软。不然,在欧洲的军事史上,这些个人就不会把一座座冷兵器时代的城堡给飞速淘汰去了。

“上帝保佑,基罗马帝国的战士们,上帝与我们同在!”

曼努埃尔一世披挂整齐站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挥剑高呼,喊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口号,麾下士兵也有气无力的应付着。

没奈何,任谁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被人痛殴了十几天,那士气也会变得如此。

完全没有了斗志——在破碎的石墙面前。

守军中可不全是苦大仇深的欧罗巴农奴,内里有不少有文化的贵族子弟,他们很清楚当君士坦丁堡那层坚固的外壳被敲碎了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冷兵器肉搏,他们根本是抵挡不住中国人的。哪怕他们的库房里有不少药粉和火油。

怎么会相信上帝,上帝也救不了他们。

曼努埃尔一世最后悔的就是把他的叔叔伊萨克·科穆宁‘圈’在了君士坦丁堡。在做好了在君士坦丁堡抵抗中国人的准备之后,他把对自己威胁性最大的叔叔伊萨克·科穆宁也留在了君士坦丁堡。

这在当时的曼努埃尔一世看来,不失为一个妙招。但现在看却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选择了。

他父亲约翰二世有八个子女,但儿子只剩他一个。曼努埃尔一世还有几个姐姐和姐夫,如果他不能守住君士坦丁堡,或是在城破之后成功的突出重围,以后的拜占庭帝国……,简直不敢相信会乱成甚个模样。而如此混乱的拜占庭帝国,面对着中国人的进攻又会是甚样的下场……

曼努埃尔一世只要一想,就心痛如刀割。

或许,东罗马帝国真就要灭亡了。

……

太和六年。

一支打着赤红旗帜的船队缓缓停靠在菲乌米奇诺的港口,岸上有不少欧洲的大人物在等候着。从神罗到法兰西,再到威尼斯等势力,当然也少不了罗马城内的红衣主教们。

面对着在过去的一年中,率领大军肆虐欧罗巴的中国太上皇的特使,欧洲人必须以示尊敬。

代表教皇出现在港口的机枢主教尼古拉斯·布雷克斯皮尔,是罗马教廷内部少有的英格兰人,这是现任教皇尤金三世的得力助手。

所有在港口的迎接者脸上都带着僵硬的笑,这与虞允文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大相径庭。

简单的说来,这就是失败者与胜利者的不同!

十余万大军铺天盖地,在多瑙河,在巴伐利亚,在波西米亚,欧洲的土著一次次集结大军,又一次次惨败在陆齐军的铁蹄下。

以御前司铁骑为前驱,陆谦完美的实现了自己惩罚欧洲的意愿。

然后,欧洲人屈服了,他们想要谈一谈了……



后记 3

“从来没有一个帝国,伟大如陆齐,成为了整个世界的统治者。”最终向陆齐献上了自己膝盖的尤金三世如此说道。

一神世界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你很难说是好了还是变坏了。横竖在这个时空的地球,一神世界再也不可能如原时空那般光辉夺目,未来的一神世界,就跟巴格达的天方世界一样,只能成为一个区域性质的名词。就像原时空的天竺。

但这是从整个文明的角度出发然后得出的结论。而要具体到单个的人,那可就是一神的幸运了。

随着西方的臣服,整个大陆都迎来了和平。虽然这时间并不长久,可不少源自东方的先进技术,却已经流入了其中。

只需要知道,百年之后的一神世界,人口就已经超出了亿人大关,较之原时空历史上,整整早出了上百年光阴,那期间的意义之大,就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知了。

欧洲人粗狂的农业技术被东方传来的农业技术经验一次次的碾压成渣,即便具体事情具体分析,针对欧洲地广人稀的特征,被大幅度采用的重犁和三圃制欧洲本土也有孕育,只是还没有发扬光大,可是铁制农具的愈发普及,肥料的大规模应用,也都让欧洲农业有了一质的发展。

农业的发展自然也促进了人口的大规模滋生。人口的滋生就也让欧洲各国的实力有了一定的恢复。

虽然巴尔干完了,波兰完了,匈牙利也完了,就是神罗且都割了不少肉才让陆谦满足。甚至在南欧都还有马洛卡岛和直布罗陀海峡被紧紧地握在中国人的手中。

但百年后的神罗、法兰西等国,实力却已经比之当初兴盛了许多。

尤其是东方的政治、军事等制度对他们的影响!

中央集权成为了一神世界的必然选择。神罗、法兰西、意呆利和英伦三岛等等地区,一个接一个的中央集权的国家已经在一神世界诞生。长期处于威胁下,生死都不由自己,那种滋味是能让人发疯的。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变强。可没时间再去谈判、妥协,以强大的陆齐帝国为例子,建立起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国家势在必行。

教会的威严在百年光阴中已经大打折扣了,在这个神灵无能显圣的物质社会,打破信仰的束缚并不是很难。但是,那个百花齐放的文艺复兴时代,也只能在穿越者掀起的惊涛骇浪里永远的消失了。

而这些变化让西夷各国国王手中的实力都有了巨大的进步。

再一就是骑士阶层定位的改变。骑士阶层并没有在一神世界消失,消褪的只是他们身上的军事色彩。这就像各地的贵族,他们也依旧存在着,但手中已经无有了主宰地方军政的权利。

当火枪火炮大规模的出现在西方世界后,骑士阶层在军事上的没落就是神都不可避免的事情。一种廉价而质量优异的兵种,取代了他们!

这也一同解放了各国的军事思想,让西夷各国的军力和军事组织能力较之百年前有了显著进步。

加上与此同时,大量的棱堡也开始出现在一神世界。这就让他们不止有了一定的肌肉和锋利的长矛,更有了一面坚固的盾牌。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一神世界重新对东方鼓起了说‘不’的勇气!

当然,他们也没有头铁的去直接打出反旗,每到该去朝见进贡的时候,那还是该怎么去就怎么去。

他们的勇气先是表现在对内的社会舆论煽动,引发欧罗巴土著们对中国的反感,具体的操作就是表现在对华货的反感和抵制上。然后他们还派出人手进入到代国、赵国、宁国,去煽动各国境内的欧巴罗土著的情绪和组建反抗武装。

这是在一步步逼近红线。一种看起来有些‘怂’的法子,但却是极稳当的。

而代国、赵国、宁国,甚至是他们背后的吴国、洛国、沐国和安国,七国境内都有不少的欧洲土著。就是这些年里,中原在屡屡向外迁徙‘贫民’,那具体到西陲七国国内,欧洲土著依旧占有很大比例。

这些人若是闹腾起来了,绝对能给七国制造不小的麻烦。

只不过,百年光景流逝,西陲七国的汉化之功又岂会半点无有效果?

要知道,这些个藩国建立之后,并没打一开始就对一神教和天方教喊打喊杀,甚至就连税赋上对二者的信徒都只添加了不多的一些额度。真正让二者在随后的岁月里沉寂下来的原因是各国官方对两教信徒的压制。

随着西陲各国根基的建立,统治的慢慢牢固,一些在意识形态上不能与各国高层保持一致的土著们,就陆陆续续的‘脱离’了自己本来拥有的岗位。并且他们的下一代人的发展也会遭受限制。除非他们愿意放弃一些坚持……

一些事情不会被红果果的显露出来,但却能成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

而且西方的社会传统是长子继承制,这与各藩国所推行的推恩令,是完全的两码事。但后者无疑是可以得到人心的。

那些个长子便是继承家产之后,会不会倾向于各王国且还说不定,但那些得到了好处的次子、三子,乃至无数子,倾向于各王国者却是十有。

再加上各国的商人阶层,传承至陆齐的科举制度,可没有商户不准参与的规定。对于欧洲政治地位并不怎么高大上的商人们而言,那些方块字和中国人虽叫他们头疼之极,但只要肯用心去培养,一切都不成问题。

看晚明时候,那些个为了在中国传教而穿起儒服,行起汉礼的利玛窦们。就是一个个再真实不过的例子。只要有足够的动力驱使他们!

而现在来自东方的科举制——可以步入官场,获得与贵族比肩的权势和尊敬,这是叫整个中下阶层的欧洲土著都不能抵御的诱惑。

中世纪的欧洲,社会阶层已经十分禁锢,而现在传来的科举却是一副实实在在的登天梯!

那对整个社会所造成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就可想而知了。

西陲各国用推恩令和科举来撬动西方禁锢的社会结构,影响重大,很是有利于汉字汉话的推广。就像英语在天竺成为了官方语言,中国除了官话还有各地方言,百年后的西陲七国就是如此个模样。

汉语是官方语言,而在民间,各种非官方语言则普遍存在。这一现象短时间内各国也是处理不掉的。

……

夜晚笼罩着新元府,这是赵国的都城,它有一个很古老的名字叫维也纳。

卧座于多瑙河畔的兴元府是赵国境内数一数二繁华之地,本来就是商业重镇的维也纳,在政治力量的加成之下,成为赵国境内最繁华之处,这很正常。

“唉!要说这美洲,那是真的美,物华天宝,钟灵毓秀。金矿银矿就不说了,只说砂糖,一年都不知道能为中原赚取多少银子。英伦三岛的英格兰胆大妄为,听闻了美洲的消息后,知道这地球是个球儿了,仗着自己悬于外海,小心行事无人知道。就偷偷的派出一支船队杀到美洲。这是要虎口夺食啊!中原的皇帝老儿若是知道了,岂能绕的过他?”

“但是啊,这美洲太大了,比欧洲大多了。中原的皇帝老儿根本管不过来,这些年去了,也只是在那建了几个小国。还都是在美洲的西海岸,压根不知道英格兰人已经偷偷摸摸的到了北美的东海岸。”

“让那英格兰是捡了个大漏。”

“北美的东海岸虽然没有金山银山,但却有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沃土。”

“英格兰不正是缺粮食么?如此就本本分分的埋头种地不得了么?偏那些英格兰人急功近利,视美洲土著如猪羊,对其喊打喊杀,两边结怨极深。那英格兰人是真不知死活啊。美洲的印第安人可是咱们老祖宗殷商后裔。英格兰人杀人不成反被杀。聚集地被印第安人团团围困,移民士兵大批饥饿而死,英格兰是非但没赚到便宜,还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不小。

更叫人好笑的是,这些人吃亏后不服输。再起了一支移民船队,驶向了大珊瑚海【加勒比】,与适时前来建国的韩王殿下碰了个正着。事情大白于天下,中原天子暴怒,来跟皇家夺食,岂能饶了他?帝国大将军阮侯爷是不远万里的亲至直布罗陀,汇集各藩国大军数以万计,三月扫荡英格兰,火烧伦敦塔。而后大军对着西夷各国是跃跃欲试,吓得西夷各国连连求饶,放言不敢再窥视美洲,再不敢打那取巧的主意。这英格兰本也是西夷中一强国,国势衰败就此而来。”

新元府是完全中国化的一座城市,那到了晚上最热闹的就是瓦市了。

如今的瓦市与赵宋时候的意思可不一样了,这里泛指的就是娱乐区,外头会挂红灯的。这片嘈杂的说市场已经是万花丛中一片绿,很是洁身自好了。

这个时辰正是夜场最为热闹的时候,无论是说书场,还是du馆、女支院,那到处就都是人。

不仅有汉人,土人、杂毛也是不少。

后两者就是现今的西陲七国里对纯血的欧洲土著或混血儿的戏称。

但不管是什么人,在这里却都是一副汉人模样。儒服褙子随处可见,就是那跟着的女仆,甭管头发是黑的、黄的还是红的,也都一律留着流苏髻、元宝髻和包髻、随云髻这样的中式发型。

社会环境决定了人的审美观,而能决定社会环境的便就是那坚硬的拳头了。

在东方文化全面入侵西方的此时此刻,在东方完全压倒西方的时候,眼前的这一幕不是很合情合理么?

要知道,现在就是西夷各国的国王们也是要穿汉服的啊,宫廷里举行宴会也都要用筷子吃饭,吃的还是东方菜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幕了。

可惜,陆谦已经病逝多年,他没能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后记 4

一神各国实力的上扬,对他们自身的处境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因为他们实力增长的同时,他们的敌人——西陲七国,各自的国力、军力也在增长,而且是飞速的增长。

因为对比隐隐被花圈给圈禁的一神世界,西陲七国可是能与中土无缝隙链接的。完全可以自由自在的互通有无,这给西陲七国带来了巨大的动力,推动着各国快速发展!

虽然相隔万里之遥,让西陲七国境内的一些特产,去到中原后变得毫无竞争力。比如精铜,面对日本和新福铜料的竞争,超高的运输成本让他们不堪一击。

而粮食、畜牧、皮革之类的就更不须说了。就封到西面的七藩国后裔们,思之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一阵头疼。面对中原,他们发现自己偌大的国度里,竟然无能寻找出一件拿得出手的货物?

甚至中原就是给他们敞开了方便大门,输送了一批烧制瓷器的匠师,还有茶叶、桑蚕的种植,但都无一成功。茶叶也好,桑蚕也好,北方地区都难以种植,就是安国这一地理位置最靠南的国都,能养蚕植桑种茶叶,可质量和产量也不那么使人满意。

而吴国、沐国这种北欧国家,更是连种都种不活。

瓷器也是这样,普通瓷器都能烧得出来,但各国找不到高岭土,那高档白瓷还是没着落。等于是缺少了最耀眼的一颗珍珠。七国自立国以来,仍旧要年年从国内进口高档瓷器。

错不是他们还可以出口到一神世界去赚取差价,甚至是造船通行于非洲东西海岸,从黑蜀黎手中换得了大笔财富,赚取利润,那一二百年时光过去,这些个藩国也肯定因东西贸易差而头疼不已。

所以,西陲七国并不需要与盟友天方世界联手压制一神各国,只凭七国自己的力量,都能压制的住一神各国了。

那棱堡可不是说只有一神各国才会修建的啊。哪怕西陲七国各自修建棱堡,怎么看也不是在防备一神世界的。

再说了,欧洲地界根本找不到天然的硝石矿,尤其是西欧。英法、神罗、意呆利等国,想要得到硝,只能去厕所、猪圈等污秽之地取土煮硝。后者作为军事物资,陆齐对一神各国向来是严格控制的。而西陲七国却一个个都可以无限制的从天竺获得高品质的硝石矿。不说国力和身后的靠山,就单说战争持久度,都胜过一神各国一截。

西陲七国就本身而言,是完美的达成了陆谦设立它们之初的目的——压制一神!

当时光匆匆的又过去百年光阴,原时空里,这个时间点正是欧洲黑死病发威的时候,死神的镰刀笼罩了整个欧洲,刷刷刷,三分之一的欧洲生民因此而死去。但在如今的时刻,欧洲那里还有黑死病的影子?

无论是个人的干净卫生上,还是街道城市的整洁,如今的一神世界比历史同期真的好到天上去了。

信仰神光的被打破,以及东西方的交流,让欧洲人完全抛弃了就有的生活习性。别说个人和城市卫生了,就是衣着打扮和吃食都已经东方化。那么,整个一神世界的人,又怎可能一辈子不洗几回澡,城市中更是任凭污水屎尿横流,垃圾成堆呢?

没有了这外在环境,黑死病就先天上缺乏了滋生的温床。

加上社会环境安定,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争了。内外环境所决定的!

农业上的快速发展让西欧各国人口快速滋生,这潜在的一点就是不缺粮食,不然人怎么还会生养呢?一神各国不缺粮食,那就不会把猫狗全都抓来吃,更因为东西方的交流,让猫咪的身份地位较之历史同期改变甚多,猫狗一多耗子就少,耗子少了黑死病就缺乏传染途径了……

总之,原时空同期的黑死病在眼下的时空,是彻底的被蝴蝶了。

但躲过了一劫的一神世界却也有得有失,得的自然是大幸运,黑死病可是砍掉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的病魔,失的却是欧洲人的那颗‘和平’之心。

实力的增长让一神世界民意沸腾,各国的权贵们也有了些膨胀。

就如原时空的那样,外来殖民者的入侵让受害各国的本民族主义高涨,欧洲也是一样。

在陆谦手下所遭受的耻辱,迥异于白种人的黄色人种的侵入,这都让一神世界的土著们生出了一股发自心底的激愤!

就像历史上的西方殖民者在中国肆意妄为一样,逼着腐朽的满清签署下的一个个不平等条约,陆谦都有样学样的还了回去。

什么治外法权,什么领事馆了,还有宗主权和三年一贡,以信仰传播权,以及单方面的最惠国待遇,陆齐军舰可以随意在各国海域航行和入港停歇,甚至是相关海关关税的制定权。

一切的一切都让一神各国对中原有着发自心底的敌视和愤怒。就像历史中的国人对洋鬼子一样,说来很惧怕,但那种惧怕何尝不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恨?

唯一的区别是,历史上的中国远比这个时代的一神世界更悲催。

19世纪的科技已经大大缩短了东西方的‘距离’,但眼下这个时代可是不成。

待到19世纪走到下半页的下半页时,整个世界都铺开的电报已经足够一个政权掌控整个世界了,这自然是大大束缚了中国。叫之想反抗都无时无刻不面临着殖民者的反噬!可在这个时代,陆齐曾经征服了整个世界,却也不得不再把它放开。

帝国壁垒的存在让中原对万里之外的局势,全无掌控。分封藩国是必须的,对一神世界的压制也是远不能与中国百年耻辱时候的英法等国那般犀利。

总的来说,因为双方距离实在太过遥远——甭管那苏伊士运河有没有被开通,很少有中国商人真的劈波斩浪远渡万里重洋,来一神世界的。

至少那数量比之原时空的欧洲人来是少多了。

别忘了这个时空的中国还有南洋、天竺和十分美好的美洲,西来的商人很大程度上被安国、天方世界和埃塞俄比亚人给截胡了。别看陆谦下手那般狠辣,实则对一神世界的伤害并不大。

反倒更让他们近距离感受到了‘耻辱’!

如是,在陆齐朝传承了二百年后,欧洲的战火燃起,就谁也浇灭不了。

一边是实力不俗的西陲七国,背后的靠山比喜马拉雅山都高,一边是人口上亿的一神世界。

在火枪火炮为武器的眼下,人口就意味着战争潜力。一座座棱堡更是让人头疼的所在。两边这一打,那就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

而战争也从陆地扩展到了海上,最后甚至从地中海扩展到了非洲的那漫长的西海岸线。

棱堡作为战争中的一重要组成部分,第一次以实打实的‘战绩’,闻名了全世界。

它再也不是军事推演中的bug了,而成为了一个实打实的bug!

在战争进行到第二个月,代国【波兰】方面的七国联军已挫败了一神军针对代国所发起的重点进攻。

棱堡的超强防御力得到了实战的检验。

而七国联军也经历了从防御转为进攻的巨大转折,朝野上下尽都信心十足,仿佛敌人境内的棱堡就都不存在一样,很多人都以为很快就能平定一神世界的‘反叛’。然后,由五万代军和三万吴军所组成的北线第一军团,就在柏林城下吃了一场惨痛的败仗。

进入神罗境内,面对棱堡他们只围不攻,然后快速的把战斗推到了柏林城下。

从九月到十一月下旬,两个月多的围攻,最紧张时候,北线第一军团曾一天内发射了三万多颗炮弹,轰塌了五十多米城墙,可其背后的棱堡防线依然完好。

两个多月里,联军对之进行了数次伤亡惨重的强攻、夜袭均告失败。

天气也越来越冷,并开始下雪,神罗军队的援军在不远处蓄势待发,这场围攻只能结束。

战斗结束后,盘点敌我双方的损失,进攻方的死伤要远远多于守军。给当时气焰正盛的联军当头一记重棒。

在战争进行了半个年后,大规模的海战就彻底拉开了。无论是地中海还是北海,乃至是伊比利亚半岛以西海域。

西方大陆爆发的战争,让西陲七国与中原已经有所拉开的缝隙,得到了及时的弥补!

棱堡超强的防备作用让战争陷入了枯燥无味的态势,战略思想枯竭,再秀的军事谋略也不能抵消掉棱堡的作用力,所以,战争在不断的重复自身。

而‘破解’棱堡的最好办法,不是攻克眼前的堡垒,而是将它彻底封锁。这就需要为数不少的士兵。

双方军队的规模不断扩大。

前头就已经说了,火器的发展和使用,让骑士阶层逐渐退出了军队的主导地位。

贵族在军事领域担任的角色开始发生改变,由为国家提供骑士队伍转变为国家军队中指挥作战的指挥官。一名新时代的年轻贵族如果想要在军界有所发展,他将不再自备铠甲武器战马作为骑士战斗,而是从部队中携带军旗的官职做起,视资历和表现得到晋升和提拔。

而骑士阶层的没落与步兵的崛起也使的平民更多的被卷入战争。火炮且不去说,火枪的制造和成本比之昔日的骑士重甲可简单多了,十分的廉价。国家在同等财力之下,就可以征召、装备和训练数量更多的士兵。

加上中央集权使得国王手中的实力大增,那就让整个国家的武装力量较之当年扩充了好多倍。

但是,一神各国实力虽然都有大增,人口的暴增也叫他们的战争潜力大幅度提升,可这些却都与钱财无有大的关联,或者说不能给财政形成质的改变。

打仗就是打钱。

当战争在持续,当各国的军队规模在增加,可还不是全球霸主殖民强国的一神世界,那就坐蜡了。

要守卫一座棱堡并不需要多少人,但要困死一座棱堡却需要不少士兵,至少要远远多于守军,这就让两边的军队规模都不得不增多。

可是,西陲七国背后都有靠山,一神各国却没有金主啊。

他们可以掌控并动员更大的一支军队,但他们不能为士兵们发饷和补给,连年的战争在榨干了一神各国国库内的最后一分钱后,一神世界的失败就再说难免了。

要跨过门坎的限制,就必须要让一神各国的财政和行政资源发生重要变化。



后记 5

这个世界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而只有永恒的利益!

再亲厚的关系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一神世界的反击让西陲七国与中原的关系再次拉近,二百年中形成的间隙得到了弥补。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呢?一切如旧。

一场战争让七国认识到了中原对他们而言的重要性,却也更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而此刻已经把精力更多的放在美洲的开发上的陆齐,显然对极西之地的利益不甚看在眼里。只剩下半个欧洲的一神世界,人口纵然上亿,然间隔太遥远,却也为陆齐提供不了太多的利益。

或者说,作为世界统治者的陆齐帝国,它所涉及的利益太多太多了,一神世界在其中所占的比例则太小太小了。

小到陆齐中央甚至愿意把一神世界教给西陲七国。

只因为他们更愿意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美洲的大开发上。再不投入到天竺,投入到澳洲、南洋,甚至是天方世界和非洲的东海岸,这些选择项所牵连到的利益都要超过大陆最西端的一神世界的。

这是一个很容易做出选择的选择题,陆齐只是丢掉了一个利益最小的选择。而且把这些利益分给西陲七国,或许在陆齐朝堂上,还会认为是团结盟友的一良策。

毕竟,二百年后的美洲与二百年前的美洲已经大不一样了。美洲的利益在那个时间点,完全牵扯去了中原的注意力,区区一神世界,根本不能同美洲相比。

如果能用一神世界来换取西陲七国在美洲利益上的让步,那无疑是赚大了。

——当年陆齐把美洲留给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本来是只留给皇室的,后来添加上了藩国宗室,但却也必须是后者一代人中最优秀者。

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美洲封国的数量,可二百年了,再限制也早就填满了。美洲早就过了跑马圈地的时代了。

在中原朝堂的上层大佬们眼中,这无疑是一个明智的战略选择。

可它造成的影响却是欧洲世界所爆发的一场绵延了三十年的持久战争。

当西陲七国敏锐的发现,中原对于一神世界的利益其实是不在乎的,他们会怎么做?骂上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然后就猛地扑咬上去。

对比在美洲地区的让步,近在咫尺的一神世界更重要。

神罗、法兰西、意呆利、英格兰、苏格兰、阿拉贡等国家,这可是上亿人口,又占据着有利地形——不是向西进入美洲,而是向南针对非洲西海岸,西陲七国做梦都想吞吃了他们。

而且七国还有天方世界做盟友,一神世界被陆谦狠狠地收拾了后,直到战争再起,整个欧洲范围内,大规模的战争是没有的。但具体到伊比利亚半岛,小规模的战斗却持续了将近百年。

直到卡斯提尔和阿拉贡的两国联军,在拉斯纳瓦斯德托洛萨取得了针对摩尔人的决定性胜利;此后,又收复了科尔多瓦、塞维利亚、赫雷斯、加的斯等城市,灭亡了摩尔人的格拉纳达王国,彻底把天方教驱除出了伊比利亚半岛。

这比历史上的相同一幕要早出很多,也叫天方世界受创不小。后者比之历史同期,地盘也处于严重缩水状态中的。天方教不敢去触陆齐的霉头,重回小亚细亚半岛和波斯高原,就只能转而掉头杀入了非洲,与埃塞俄比亚人信奉的正教争夺起了黑蜀黎。

二者的争斗有胜有负,可总的说来,天方教已经渗透到了北非大沙漠以南,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非洲的西海岸,埃塞俄比亚在东么。

如今其与七国联手,一个目的就是重新杀回伊比利亚半岛,以护佑他们在非洲西海岸的利益。七国与之联手,那是合则两利,各有所求!

于是,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三十年。史称“三十年战争”!

双方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彼此大打出手,给两方都带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经济损失。

七国只因为后援充足,中原也好,其他藩属国也好,不派人来参战,却至少可以给七国借钱贷款。

只要他们能拿下一神世界,有了富饶的非洲西海岸做后盾,多少钱不能偿还?

而事实证明,事情的发展真就是如此的。拿下了一神世界,西陲七国虽个个元气大伤,但五十年后,休养生息的他们不仅实力尽复,国力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因为他们不存在‘敌人’!

无论是背后的藩国,还是临近的天方世界,一个个都不敢向他们伸出獠牙。这就让他们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和充裕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偌大的神罗帝国分崩离析,法兰西、意呆利也变得四分五裂,英伦三岛本就零碎,这般的结局就是整个一神世界都碎成了小石子,其中不少‘国家’政权又被七国纷纷掌控。为此,七国在一神世界设立了数十个领事馆,更在各国的主要城市切割下了租界。

陆谦绝对没有想到,他念念不忘的欧洲,他到死都挂在心上的一神世界,就这么的被解决掉了。

一神教没有断绝,欧洲也没有被黄色彻底渲染,但一神世界却再也不是华夏文明的威胁了。

哪怕他们在原时空中开启了大航海,哪怕之后的百年中,从欧洲出发的商船,向南通达南非,向西畅抵美洲,占据着主导地位的却兀自是吴国、代国等七国力量,而不是欧罗巴土著。

——后者变成了一群跟在雄狮的屁股后头吃腐肉的鬣狗。

只不过随着中原不再向西陲七国输送移民,随着南北美洲的大开发,随着一个个封国在美洲的发展壮大,竞争和角逐,其背后牵扯到的因果和利益也越发的多了。

要知道,美洲可不是中原皇室一家的禁脔,在漫长的时光中,不知道多少皇室与宗室子孙抵到美洲,建立起了聚集点,建立起了移民城市,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国度。

当一神世界发起反击的时候,实则那时的美洲都已经被填塞满了。已经没办法再从美洲拿出封土了。整个持续了二百年的“美洲大分封”告一了段落。但这却不意味着美洲境内的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封国就能和平共处了。

那怎么可能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没谁不想扩大自己的疆土,消灭潜在的威胁。

就像那些个历史学者们说的一样,帝国霸权的出现有不可否认的必然性,也有一定的偶然性,除去陆齐帝国,实际上的任何一个霸权国家都不存在一个深谋远虑,并且在长时间内,都能得到坚定的贯彻实施的战略大规划。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帝国的霸权往往是在追求自身的绝对安全与和平,在应对周边的军事威胁中自然而然形成的。

美洲的一场场局部冲突和战争就是如此来的。

任何一个封国在发展的过程中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威胁,那么去消灭威胁,就也成为一必然。

而当美洲的一个个封国,实力已经壮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外扩张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但作为天下陆氏诸国的首领,中原肯定是不乐意看到手下的小弟们发生内讧的。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在美洲封国还不那么密集的时候,还有调节矛盾的余地,但是当一个个封国在美洲南北拔地而起后,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压制了。

就像堤坝堵水一样。虽然谁都知道堵不如疏,可大势如此,堵也就成为了必然。

这么一个个必然堆加到一块,一旦爆发,那就是一场波及整个美洲的大战。因为一个个封国国主之间都有或远或近的联系,二百年中早各自站队、组队,这个时候就是中原皇帝的威严也白搭。

要是寻常的小冲突,或是局部战争,这种争斗并不可怕。

但眼下这种大战,那可就牵扯到了方方面面了。因为封国的背后都有‘靠山’,当美洲的战争引带起了陆氏诸国的关系后,陆谦打下偌大的江山,细心周详的安排一个个儿子,最终铸起的陆家江山,就只有崩塌了。

……

太初二十五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进行到了第七年。金陵城内一片风雨萧索!

现年五十二岁的太初帝,在七年前为了阻止北美东南部的曹国吞并其正北方向的滕国,毅然对当代曹王发出了警令,并且在曹王无视警告悍然灭亡滕国之后,起海陆大军二十万,汇同姜国、濮国等忠诚小弟对曹国发起了灭国之战争。

事关美洲的战争,这从来不是简单明了的。

太初帝点起的这个火星,最终引爆了整个世界。一个个陆氏藩国、封国被牵扯进了战争的旋涡,甚至包括了一个个陆齐属国。

整个世界都响起了枪炮的声音,陆氏诸国赖于统治、镇压世界五百年的宗藩体系在战争中飞灰湮灭。

然而,这并不出乎太初帝的预料,早在几十年前那场美洲大战打响之后,陆氏诸国为主导的宗藩体系就名存实亡了。

中原帝国几十年来一直在为恢复往日的宗藩体系而努力,同时,前后三代帝王也一直在继续力量。

因为当言辞无法说动某些人的时候,就只能述之以武力!

太初帝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他相信自己能赢下这场关乎天下的战争,重塑帝国无上的威严!

然而两个人的出现让他的打算遭受了重创!

一个是被誉为西陆第一名将的洛军元帅戚继光,一个则是曹国的海军大将郑芝龙,两个人让陆齐帝国明明占据优势的军事力量,屡遭重挫。

这不,前日才传来消息,帝国陆军在咸海大败,损兵近十万。西陆联军已经逼近了彭国国度玉龙【玉龙赤杰】。彭王【花刺子模】连书飞报金陵求援。

而且因为帝国大军的连吃败仗,北部的雍王和靖王,都有蠢蠢欲动。

联军虽还没有反推到安西都护府,但七年中,太初帝的安西大都护已经阵亡了一人,更替了三人。

“陛下……”

秘书监卿前来通报,却是工部尚书、军器监卿已经到了。

“宣他们觐见!”

太初帝手中拿着一个样式很古旧的盒子。

盒子内有一张保存完好的铜劵,还有一颗样式古怪的弹头。

“陛下神机,臣等五体投地!”

“你等注意保密。速去行事!大军厮杀,还需仗此利器。”

太初帝摆摆手,对于臣子们的恭维半点不放在心上。

二人退去后,太初帝在宣德阁内静坐了片刻,转而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不是奉天殿,这里宫中举行祭祀之地,前殿供奉着历代先帝的排位和绘像,后殿供奉着陆齐帝国的一任任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

太初帝在陆氏江山的开创者陆·穿越者·谦的绘像面前跪了下来,对于这位五百多年前的老祖,他佩服的才真的是五体投地。

这位老祖宗在政治上的一些‘遗嘱’且不去讲,但是在武功军事上,那真不愧是发明枪炮的祖师爷,真不愧是得秉承天意的天命之主。

当初陆谦搞出的一些事,在五百多年后的今日,早已经成为了传说。渐渐的就跟汉高祖刘三的“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跟杨坚的“生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头上长角,遍体鳞起”,与唐太宗李二的“时有二龙戏于馆门之外,三日而去”,及宋太祖赵老大的“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之类的异象同类了。变得不那么具有可信性了。

然而在陆氏皇室当中,每一个继承了皇位,看到了老祖宗给自己留下的最后遗产的皇帝们,可都是一百个相信那些异象是真的的。

只有天命之主才能解释他们看到的那一切……

太初帝就是坚信自己的老祖宗是真天命之主的人,不然怎么在五百年后的今天,现如今的后人都还要依靠他老人家的发明来保卫这偌大的江山呢?

虽然太初帝很不理解老祖宗为何会把那种枪弹定名为‘米尼’,很古怪的一名字不是?



后记 6

南京城里,玄武湖畔。

太康帝走在寂静的湖畔边,晚风并不能让他感觉到凉意,那即将落下的夕阳也不能让他觉得悲凉。

是的,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就像那轮即将落山的太阳,可这又如何呢?

他的功绩已经明明白白的刻画在了帝国的史书上,二十五年的帝王生涯中,他两次对美洲开战,两次都取得了胜利。

是的,第二次战争还没有结束。但大局已定,他相信帝国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挑战者集团,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如此的丰功伟绩已经高然耸立在所有人的眼前,所以太康帝一点也不用感觉着悲凉。他完全可以在余生里,屹立在世界的最巅峰上,静静地俯视着整个世界。

让迎着夕阳最后的一丁点余晖在湖边踱步的太康帝,眉头始终孕育着一团难解的阴暗的是国内近期里爆出的一些矛盾。

万吨巨轮是不会被小风小浪打翻的,与眼下这场就要结束的战争相比,国内工人与资本方爆发的劳资冲突又算什么呢。

战争让一些人变得不那么安分了,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国内要是不出事儿,反倒是奇怪了。

“陛下,鸿胪寺传来消息,曹王对帝国正式发出了停战约谈。”

太康帝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叫他心情陡然一快的大好消息。

——曹国,彻底服软了。

一如他之前所想的一样。

以曹国为首的反抗集团,自从在二十年前一战里被击败后,就元气大伤。

十多年时间的养精蓄锐,让他们恢复了一些实力,但相比起胜利者来,他们差的就更大了。

当年他高祖太初帝时,靠着米尼枪弹之利,帝国轻易地扳回了陆上的劣势。西陲七国服软,然后大军杀入美洲,大海上的战斗很难说,可陆地上的战斗却捷报频传。

曹国和其盟友见势不妙,立刻选择了臣服,很是吐出了不少好处。当然,曹国他们是口服心不负,态度相当桀骜,双方的心结更不会就此打消。

从太康帝的曾祖父到他的祖父到他的父亲,再到他,百年时光过去,蒸汽机不止在陆地上完全取代了水力、畜力,在海洋上,蒸汽船也已经取代了风帆船。

无论是海上的战争模式,还是海上的运输模式,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太康帝即位之初,就着手战争,待到太康五年正是开战,一场持续两年的战斗以曹国一方的失败求饶而落幕。但彼时太康帝并没有废除了曹国,因为时局还不允许他这么做。

如此,这一幕他一直等到了二十年后……

当曹王正式发出停战约谈的时候,曹王心中就该明白——属于这个国家的荣光就要彻底暗淡了。

太康帝很骄傲,虽然这是陆氏诸国之间的内斗,是在消弱陆氏的整体实力,但铲除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短暂的疼痛换来的可是陆氏更强大的凝聚力。

与肉眼可以看到的好处相比,那点伤害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么。

曹国被废国,还有其他的一系列惩罚等待着它的盟友,那取而代之的自然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太康帝能为自己的儿子挣到封国,哪怕实力远不如当初的曹国,就他个人言,这也是莫大的荣光。

说真的,太康帝在战争开启之初就没有将敌人放在眼中,先前的失败让曹国一方实力大损,便是有所恢复也与中原差距更大了。他“害怕”的是曹国这边人在事不可为之后,还“死不悔改”的拼死到底。

那样,半个北美都被打烂了,陆氏的损失就太大了。

更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两边的仇恨将在短期内很难得到化解。

曹国各阶层百姓可不会为陆齐的荣光而高兴。在战场上,中原是侵略者一方,中原大军的存在严重地损害了曹国民众的利益。

他们才不会去想——两边之所以开战,正是因为曹国先侵犯了中原帝国的利益,是曹国为首的一拨封国先要挑战他们的母国。

人都是短视而盲目的。只要稍加引导,舆论就会形成,遗祸万年。这样的战争打起来就不是滋味了。

当然,残酷的战争和巨大的伤亡,那伤害是会作用于彼此双方的。在中国这边,战争伤害一样也不容易被抹平。即使太康帝也不能违背这个规则。

那样可就真会留下不小的遗患的。

战争的目的甭管有多么的高大上,最终还是要撷取失败者的权益、财富的。利益的冲突,刻骨铭心!

但在己方报纸的引导下,在利益的刺激下,中原本土所有人都会清楚的认识到这场战争的好处,所有人认为这场战争的“正确”。

这些好处自然更多的落在了皇室、贵族、大资本家手中,但他们手指缝里流出的利益,也让百姓们吃饱喝足了。

而这却会叫失败者更加难以接受。

如此纠葛不断,留下的伤疤都可能是几辈人都无法愈合的。

万幸,曹国并没有这么做。

曹军联盟打的不可谓不坚强,他们用自己的坚韧和刚强,用一片片尸山血海,将这场战争成功的拖到了第三年。但最终还是没能顶住陆齐蓄力后猛地打出的一拳。

那场会战,一个营团上去,一俩小时里就直接打空,一个师上午拉上去,到下午就打不动了。

面对着彼此坚固的堡垒和防御,人命的价值是那么低廉。

——两军之间的阵地上,一具具残破的尸体,血色的肌肉,发白的脂肪,惨白的断骨茬,甚至是淡黄色的脑浆,伏尸遍野。

曹国这边撑不住了,然后他们就选择了投降。

……

大批的军队开进了清河下游的新邺。

这是曹国的首都,而所谓的‘清河’,指的就是原时空的密西西比河。

士兵们昂首挺胸,带着胜利的骄傲。

城内最后的曹军残兵在一个叫郑连福的人带领下,丢掉了手中的步枪,主动走进了战俘营。那郑连福据说还是当初海军名将郑芝龙的后人。

新邺是一座并没有被战火殃及的城市,城内聚集了大批的原住民,以及因为战火而逃入这座城市的难民,他们全都以胆怯又仇恨的目光,望着长相跟他们几乎完全相同的中原大军。

这些人与他们同根同源,然而利益让两边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早在太初帝时候,曹国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要么带领自己的小伙伴夺取整个北美的霸权,要么就光荣的去死。

很可惜,他们失败了。

失败了就要接受惩罚,无论他们的祖宗是来自中原的皇室,还是来自藩国的宗室。

“帝国的霸权得到了完美的重塑。皇帝碾碎了他最后的挑战者——”

陆续走进新邺的帝国大军并不知道,就在围观入城仪式的平民当中,不止一个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正用自己的笔记述着他们的一切。

这些记者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之前三年里的战争里,双方都已经用事实证明,他们都是比较尊重记者的。

“一个英雄悲壮的倒下了,世界人民都不会忘记他……希望在今后能有第二个、第三个英雄站起来。不然,始终都被中国给统治的世界就太无聊了。”

一个来北天竺的记者看着自己所住的旅馆外,一队队趾高气昂,却又严守纪律,没有半点抢劫掳掠,更没有杀人奸、淫的中国大军,内心里这么说道。

他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天竺刹帝利,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曹国联盟,而不是中国。

因为只有这样,整个世界才会变得更有趣。



后记7

“该死的工会,该死的工会!这事决不能叫他们如意。”

一处外观看着平淡无奇,内里实则华丽舒适的私人会所中,江南纺织业巨头之一的晖泉集团的几位董事齐聚一堂。

集团的董事长助理,也是最大的股东蒋家的下一代领军人物蒋书崟,表情气急败坏。江南总工会发来的意见书真的把他给气坏了,也恶心坏了。

在生产旺季时候,企业工会组织罢工,要求提高薪水,这是在倒逼领导层,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讹诈。

但江南总工会竟然会给出符合罢工法的答案,他们的眼睛都借给麻虾了吗?

蒋书崟可以怒气冲冲,但他的父亲蒋海云却不可以。

从工会组织企业罢工,到省总工会的裁决,这当中若是没有鬼才怪!

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笼罩着整个晖泉啊。

从太康帝末年,朝廷颁布《劳动保护法》开始,至今二百余年,资产方和工人几番冲突,最激烈的时候也曾经血流成河……

二百年的时间,二百年的冲突和妥协,现如今的劳动保护法和罢工法都已经相当完善。

按道理,省总工会的这次调查应该会得出一个公正的、有利于晖泉的结论的,因为这次罢工真就是一次突然的、有预谋的讹诈。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省总工会选择了为工人背书,这可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危机信号。

一个叫蒋海云心中直打鼓的信号。

这种信号太危险了。

能把省总工会都给打通的力量,这种力量蒋家是远不如的。

因为那省总工会名义上似与工会一家亲,实则却是一种针对工会的半官方监督机构,是资方、劳方外加政府三方面结合而成的一机构。

想要将三方都彻底摆平,难度可想而知的。

何况,晖泉在省总工会中也是有些关系的,毕竟是纺织业大户,而纺织业是尤其需要密集劳动力的。

却至今没有收到半点提醒……

而更重要的是,人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露面!

儿子的叫嚣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可总能让他听着心里舒坦。做事儿是不能真那么干的,他蒋海云即便想要跟对手拼个鱼死网破,集团股东们也不会愿意的。他们又没有经营权,只能分红,那追求的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利益。

近些年,因为美洲纺织业的突飞猛进,晖泉的效益很是受影响,甚至连传统的自留地都遭受了新人的挑战。可偏偏这是一家上市公司,按照法律规定,所有的经营状况都必须向公众公开,而且就算不公开,这些年晖泉的状况也是有目共睹。前几年,无数被晖泉的股票套牢的投资者们,一个个都哭的上天无地、入地无门。可这绝不意味着晖泉就没有价值了。

更别说,随着天竺的新厂投入生产,晖泉今年的财政必然能好转不少。只看股市上股票价格在上扬,就能得出这点来。

这也证明蒋海云先前的决策是正确的,花费重资在天竺建厂,一举让晖泉走出了困境。这让蒋海云在晖泉内部的声望大涨。

可他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要鼓起干劲,‘重整河山’的时候,晖泉却被人给盯上了……

蒋海云决不允许有人窥视晖泉的控股权的,这是他们蒋家最宝贵的资本。只是偌大的晖泉,蒋家手中的总股份也不过37。距离过半是可有很大的距离的,距离67,更是差了一个太平洋。

但现在的问题是,敌人已经出手了,自己却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在哪里。有力也使不出来。

因为罢工的事情,晖泉本来一路走高的股价陷入了踌躇中,甚至还一度下跌了几块。这已经在董事会内部造成影响了。

蒋海云担心董事会内部已经有人跟敌人勾搭了上,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是知道敌人是谁个,而是先稳定住自己一派人的心。

集团里的股东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今日蒋海云约来的几人就是他这一派的铁杆。股份相加在一块,就已经接近50点了。

“你怀疑有人要收购晖泉?”

蒋海云把自己的猜测一道出来,就引得一众人惊声。

“股价,诸位别只把眼睛看向工会,还有股市股价呢!”

蒋海云不知道眼前的这几个小兄弟,是不是真被震惊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拿出手中的数据采集表。

晖泉还有一些股份在市面上流通着,随着本土工厂的工会闹罢工,要求提高薪水,晖泉的股价自然要下跌。蒋海云已经开始动手收购,虽然这股价下跌才是一个开始,现在收,等于收的越多赔得越多。可联想到晖泉的控制权,这点小损失蒋海云如何还顾得上?

而且他始终在关注着、留意着股市。市场上却是有一支力量在收购着晖泉的股票。

作为一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企业,晖泉在整个江南的纺织业里也算一龙头。

蒋家也是太仓的多年望族,虽然在整个江南省商圈里算不上多厉害,但身为坐地虎,又有不俗的影响力,那怎的看也是一号人物。

如此架势都能被人寻上门来,那对方自然不可小视。

而最是厉害的在于,人家选择了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着眼点——工会。

在所有的资方眼中,工会都是邪恶的,那可是一群吸血鬼,用资方的血肉滋养着自己的水蛭。

所以,朝廷的发令保护的不止是劳方,还同样有资方。但是,一旦劳资双方爆发起冲突,在舆论上,在民间的口舌之中,资方却终是‘不被理解’的一方。

这点很不公平,但却有很顺理成章。因为老百姓只会同情与他们一个阶层的劳动工人,还会同情被咒骂的大资本家吗?

尤其是这场罢工从表面看变得‘正常’之后。

“我们晖泉是江南名企,是多少年的老牌子。咱们的产品畅销整个世界。当初鼎盛时候,企业的年利润甚至可以在明面上进入省前五十名。”那可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那可是整个江南啊,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年收益排行。

“错不是近些年里美洲纺织业崛起,叫公司行情走低,我也无须耗重资在天竺开办新厂。”

陆齐治下的天竺可跟约翰牛治下的天竺不一样。

几百年的时间,天竺人早已经跪的很彻底了,恭恭顺顺的叫着爸爸。而陆齐也砍瓜切菜一样,操刀把天竺剁的一块块的,偌大的区域,一共催生出了二十多个国家。

全都是陆齐的属国!

中国历来都是要脸的,从来不会干出‘太过分’的事儿。在天竺的问题上就也是如此。

在天竺彻底跪服之后,并没有造死的去压榨他们,当然剥削还是有的,天竺纵然是属国了,那与别的属国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这个不是因为一个个天竺国王都是陆氏皇家子弟。

后者在天竺也是纯享福的,可不是真的带领天竺人民奋发图强的。

所以,虽是给了这些个属国一个身为属国的体面,但实质上还是殖民地,经济殖民。

而天竺既然是属国了,那就是一个个正儿八经的国家了。是国家就要有法律,现在天竺也有劳动保护法的。可这并不是最关键,关键是在天竺的自身情况之下,无论从经济角度出发,还是从交通角度考虑。晖泉新厂都只能建立在海边港口城市。

在天竺各国的内陆地区,土地并不值钱,可是在天竺的港口城市,土地却相当值钱。因为那很多土地都已经内他们的国王收入囊中了。

外来的投资者可以不甩本土的天竺王公,但却不能不甩他们头顶上的陆姓国王。更不要说,晖泉的新厂都是清一水的电力机械,那选择地需要有足够的电力供应,整体投入也就更大了。

如此再加上员工的先期培训,其规模巨大的新厂投资之浩大,绝不是晖泉的富余资金就可以承担的。偏偏董事局的股东们都不愿意拿出钱来,当时的晖泉股价正在步步下挫,他们已经在赔钱中了。可没谁愿意再去掏钱填补。

蒋海云的做法就只能是向银行贷款,以晖泉的一部分股份去抵押。

现在贷款还没有归还,新厂也才刚刚要发力,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猎食晖泉,暗中的那些人可以说是选择了一个极佳的切入时机。

若是晖泉陷入了罢工泥潭,这波动在有心人的襄助下绝对可以从中原本土传递到天竺去,要是新厂的工人也生出骚动,那才是晖泉的大灾难。

但蒋海云又能如何呢?去否认江南总工会的公正性,向全国总工会发起诉讼吗?或是直接把事情捅向法院?

那可是坏规矩的事情。

不到了迫不得已,不到了山穷水尽,这种办法还是少用。

只要想一想内里的后患,就能叫人不寒而栗。现在的蒋海云,明显还没走到这一步!

当父子俩送别了几位股东离开后,蒋书崟面色有些阴冷的问“父亲,你说这几位叔伯中……”

商场如战场,由不得小蒋不多疑。

蒋海云的脸色不变,摆了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咱蒋家还没倒下。”

但仅仅是半个月后,回到家中的蒋海云狠狠把一座奖杯投在地上。水晶质地的奖牌撞到地面发出一声清响,当场碎成了三节。不过它上头的字迹——全国和谐奖章,六个大字却还清晰的应入蒋海云的眼中。让蒋海云脸上的狰狞再也不能隐藏。“拿下去,给我砸成碎末。”

“该死的工会,该死的工会——”既然你不仁,就也别怪我不义了。



后记 8

这个很平常的下午,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走进了晖泉集团工会。

“你找谁?”前台大妈懒洋洋的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问道“有预约吗?”

虽然这只是一个工会。

里头的人家产绑在一块也可能比不上蒋家的一根手指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骄傲。

在如今的中原,有一个连强大的资本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的组织,它或许不能轻易地搞垮一家企业,但却绝对可以叫资方焦头烂额,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做工会。

陆谦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会为现如今的中原社会发展模式而感到吃惊的。没有外敌的陆齐,最终走上资本道路这并不稀奇。当商业的笼头被松开之后,当资本的枷锁被打开,纵然有中国传统道德理念和千年以来的重农轻商之观念的约束和限制,几百年的时间,资本若还不能踢破一切阻拦,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那就有鬼了。

可就像原时空的欧洲诞生了赤色幽灵,在资本更加发达的中原,则是诞生了以儒家大同理念,仁义道德观,乃至是从历史堆里扒拉出的墨家思想为根基,糅合一处而催生的‘大同党’!

在过往的时候,大同党可是闹出过不小的风波,至今在中原都是被禁止的存在。

而工会之所以在中原做大,很大程度上就也是资本方因为对大同党的恐惧而对劳方做出的让步。就像冷战时期,灯塔国、高卢鸡、约翰牛等等资本国家大幅度提升工人民众福利,给工会权利,是一个道理。

眼下的这个时空,整个世界没有了原时空那般多的战争,无论是世界人口还是历史同期的经济体量,都要比原时空强过许多。

甚至皇权的威严都要同比高出一截来,许是中国人真的很适合用一个声音说话吧。

……

“没有预约,不过我想要拜访李先生。”来人笑眯眯的说道。

晖泉集团工会里面姓李的人很多,但“李先生”只有一个,就是晖泉集团工会主席李健。

作为一个被工人们选举出的‘首领’,李健所领导的工会是为整个晖泉集团的工人阶级服务的,因为人家缴纳会费了。

工人所有收入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这就是每个工人每年需要向工会缴纳的会费。

金额看起来不少,但说来也不多,至少比你去买保险来的便宜。不是没人不愿意向工会缴纳会费的,可等待他们的下场却都是相当凄凉。

没有了工会撑腰,这就意味着资方可以无负担的找你麻烦,克扣你的工薪,甚至明目张胆的欺压你!

要知道,滥用职权乃是人的天性,当官的/管理阶层有职有权,利用职权欺压老百姓/工人的事件不要太多了。工会的会员一般是劳工阶层,文化水平,专业知识,工资都不高,是社会的弱势人群。被上级欺负了,大多数只能忍声吞气,面对有权有势的官员们,能据理相争的更不多,而且就算争了,赢面不高。但是,有压迫就会有反抗。老百姓受了欺负,心里不高兴又无处可申述时,会做一些暴力的事情来发泄,影响社会的安定。

这时候就用得到工会了,毕竟人只要有第二条路,是极少有人愿意去选择自我毁灭的。

工会的领导,御用的专业人士——律师,会计师,都是社会的精英,熟悉法律,懂财政,还是专业的谈判高手。有他们为会员们提供专业服务,当然要比自己单枪匹马地和官员们来斗要好得多。会员们交会费,差不多就等于买了保险。大家交费维持工会的开支,哪一位会员需要帮助,工会就会提供专业服务。有了工会做工人的后盾,大官小官们,企业管理阶层们也不敢轻易欺负普通人。这样,工会就是起了一个平衡社会各个阶层的作用,缓和社会矛盾,促进社会的安定。

但是,并不是只有当官的/企业管理层才会滥用职权,弱势人群也会滥用自己拥有的权利。例如眼下晖泉集团的这一幕,是不是符合罢工法的相关规定,李健是最心知肚明的。

而这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是普通的工人。工会与院方定下了一些工作条例,说明工人的工作范围。一些工会会员就会用这些条例为理由,拒绝多做任何工作,完全没有敬业精神。

举个例子,就说晖泉这种纺织企业,那必然是要有大量的仓房来堆积各类货物和原材料,自然也就需要大量的装卸工人。

在生产旺季时,这些装卸工五不要忙的连轴转,他们的工作效率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就决定了晖泉的生产速度。那几乎每年就会有人拿着工作条例当借口,在厂方需要他们劳动的时候拒绝劳动,理由是,工会规定我有权利完成我的休息才工作。

这些人中肯定有真的累得起不来的人,但肯定也有不少偷懒耍滑的。他们在工会的保护伞下,能躲懒就躲懒,工会作为剥削‘工人’一方也有义务来庇护他们。

毕竟中国那么多人,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不是?

你只能庆幸这些懒人不是中国的社会主流,绝大多数中国人还是能兢兢业业地工作的。

反正啊,工人与工会,工会与企业,这是一个相互依赖又相互有矛盾的关系。

且在劳方与资方之间,工会的话语权已经越来越大,他们在资方面前代表着工人,而在工人面前又一定程度代表着资方,是一个很特殊的中间阶层。现在中原的工会,虽然不能像灯塔国的工会那样,动辄就以罢工来威胁企业,可靠着在工人群体中巨大的话语权,工会每每都能在企业的具体事务中起到巨大的作用,也有了越来越强大的政治能量。

当然,他们不能跟异时空的灯塔国同行相比。毕竟灯塔国的特殊国情——选票是十分重要的,加之驴象两党的理念差异,工会就与主张大政府、小社会,希望增加个人所得税税率,增加工人工资的皿煮党是天然的同盟。

而作为皿煮党的票仓,工会的政治能量无疑得到了巨大的buff增幅。

可如今的陆齐呢?这里可没有这党那党的。陆齐历来都是大政府的,那些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可以在同一种制度下个立山头,但他们与参选参政的政党,还是两码事的。

……

“你没有预约,就想要见李先生?”前台大妈呵呵笑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来人,如若在关爱着智障。“李先生是我们晖泉工会数万名工人的主席,每日都要处理数不清的事物……呃……呃……”

“我可以上去吗?你放心,顶多一刻钟。我是不会占用李先生太多的时间的。”来人的手对着桌上的电话做了个示意。“可以对李先生说,我的身份你不方便知道。”

“当然,当然……”大妈左手将一张金圆券紧紧地抓在手中,老天,十元的金圆券,也就等于是十枚金元,她可以在任何一个国资银行中取出来。

而只需要两枚金币,将之兑换成现在的华币,就足以支付这个大妈一月的全部收入,还有不少富裕。

“喂,老三,有个人想要见见你。嗯,没有预约的……,别别,你先听我说,他说他的身份我不方便知道。……,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大妈一句话不说,只把手向后一抬“请走一号电梯,那可以直达6楼。”

原来啊,这位与李健是亲戚。

……

李健非常郑重的接待了来者,他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掺和进甚样的勾当的,蒋家他至少是不怕的,那些人他却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是你要见我?不知道,先生代表的又是哪位?”语气很恭敬。

说着话,一双招子还在细细打量着来人,面相挺普通的,穿者打扮也寻常。属于丢大街上完全找不到的那种人。

来人淡淡的一笑,说道“我代表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里先生是否愿意跟我的老板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李健眉头皱了起来,眼前的人似乎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一笔一万金圆券的生意……”来人说着,哗啦一下打来了自己随身的硬质小提包,里面,十捆新的十元面额的金圆券铺满包底儿。而在这十捆金圆券的上头,两个信封鼓囊囊的。

李健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财帛动人心啊。

他配合着那些人做事,最后的好处也不过是‘既往不咎’。自己不仅得不到好处,更要在那些人得手后便从晖泉工会主席的位置上滚蛋。可眼前的人却一出手就是一万金圆券……

李健伸手去拿那俩鼓囊囊的信封。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的,想要拿钱就必须要先做事。这是他这些年在社会上打拼得出的‘真理’!

“你……,大同党?!”

李健如受针扎,真个人都要蹦起来,双目震惊的看着来人,还流露着一股恐惧。

“我可不想去冰天雪地里遭罪。李先生还是把东西看完了再说吧。”来人言辞里对大同党半点尊敬也没有,只因为他是跟着蒋家人混的。

一刻钟不到,来人走出了电梯,在前台大妈亲切的笑容里离开了工会大楼。只留下了一个独自待在6楼办公室内失魂落魄的李健。

“大同党,大同党……”

他身上的一些腌臜事并不是绝对的隐秘,蒋家只需要下功夫,只需要花钱,自然能拿到手。就像那些对晖泉下手的人一样。

他可是工会主席,一般的证据根本扳不倒他。李健能一步步混到今天,他人是很小心谨慎的。实实在在的证据他怎么会大把大把的留下?

在那些人‘扫荡’了一圈之后,还如何能留给蒋家真凭实据?

而让工会内部的人去揭发他吗?他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对方收买工会,是要对工会下手。那影响力涉及到的就不只是一个晖泉了。

陆齐的工会不是黑涩会,但里头藏污纳垢,渣滓绝对不少。作为头面人物,大大小小的工会这些年来都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对于如何诬陷、如何攀诬一个人,又如何否认对自己的质控,他们着实是太有办法了。

然而当蒋家的黑手下到他儿女他亲人,甚至是他的私生子身上的时候,一个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继续跟着那些人混有没有前途?

对方会伸手照顾、庇护他的家人亲人吗?或者说能庇护一辈子吗?

蒋家就算丢了晖泉的控股权,那也是太仓名门,抵挡不了来袭的黑手,还摆弄不了一个丢掉了工会主席职位之后的李健吗?

身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李健根本不相信那些人会真的庇护他和他的亲属一辈子。只看之前的作风,那答案就已经明了了。

他们不止要卸磨杀驴,还在石磨都没有卸下时候就已经先对驴言明了。当他们入主晖泉的时候,也就是李健打包走人的时候。

但因为他们拿到了李健真正的短处,李健只能顺服。

而现在蒋家人却捏着了他和他的亲属们的未来,再就是掏出了大把的金钱,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啊,更别说蒋家对他对他的亲属的许诺。那是足够他进了监狱后,整个李家都过的舒舒服服的许诺……

……

时间平平淡淡的又过去了十日,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忽的在江南上空炸响。

晖泉集团工会,工会主席李健是隐藏的大同党同情者……

蒋家才不会去真的联络大同党呢,只能给李健送来一些相应的书籍,将他打扮成一个大同党同情者!

所以,他要被送去外东北喝风吃雪去,少说要流放十年。

而由他组织起的晖泉罢工,这场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罢工,可就很值得探究了。

那些已经要对晖泉对蒋家发起最后进攻的黑手们,一切的行动都戛然而止。

他们是什么身份?

任何人都不想跟大同党牵扯上一毛钱的关系。

那可是他们的死敌啊。



后记 9

历史上谁是最强的帝国?

原时空里,这一问题不知道在网上引发了多少口水战,从中到外,从古到今,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一片天。

想要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何其之难?

然而在眼下的时刻,这一问题早已经有了定论,任何人也推翻不了的定论。除非在后世,能真的出现一个统一了全球的帝国。

人们对虽是最强的帝国有了定论,那么,谁是历史上最强大/伟大的皇帝,也就尘埃落定。

没有人会去反驳陆谦的历史地位,甚至都没人去掰扯他的品德,质疑他的操守,对于他起家的神奇过程,后世人研究也很不少,但在民间在社会上却总是提不起热度来。

——哪怕因为靖康之耻根本没有发生,在这个时代里,被陆谦推平的大宋朝还是一个‘很强大’的统一政权。陆谦就在人国都的眼皮底下立旗,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却因为日后之功绩太过耀眼,以至于如此地狱级难度也依旧被亿万芸芸众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后代人更好奇的是陆皇帝是不是真的有天命在身,当年陆谦搞出的事儿,有记载的可不单单是陆齐朝的史官啊。

官方的一张口那总是不能使人信服的。

但当年的几场事,亲眼见到过的太多太多了,不止是中原,还有高丽、日本,甚至是南洋和天方。

陆谦即皇帝位的时候,益都城已经相当繁华,吸引了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商贾,这些人留下了太多的笔记了,连同民间的野史,等到后世时候就全都是具备一定意义的史料。

不同地方,不同出身,不同立场的人,共同来描述一件事,那么这件事的可信性就无疑很高很高了。

那么,这样一来却就又延伸出了一个问题——陆谦若真的是天命之子,上天所庇护,那么这个“天”又是什么呢?

是娲皇意识,还是说世间真的有神?

事实上娲皇意识和神灵也没啥两样。可要真有神,这神的屁股也未免太坐在东方了吧?或者说这神的屁股就只坐在中国!?

那神真就是中原之神灵,独独青垂中国,看着陆皇帝持枪凌弱?而天竺、天方、一神等世界就通通没有真神诞生,否则又怎么会看着陆皇帝都把天竺、天方和一神欺负成这般模样?

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重复性,除了陆皇帝,其他开国皇帝所谓的神异,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即使有大魔导师之称的阿秀哥,那是得了天大好处不假,但没有登基大典时候天降祥云,紫气东来啊。

再是魔导,也可以用命好来解释。如陆皇帝这般,却是最直接不过的明证了啊。

这一命题涉及到的可不止陆齐有无天命,更涉及到了信仰。

陆谦为皇帝,上应紫微星,这本是华夏文明的一传统,皇帝就该是紫微星下凡。但几百年的时间中,慢慢的,陆谦就已然成为了紫微星的代名词。最后更是成为了神乎其神的紫薇大帝!

这是归属于道家神邸的,不仅对天竺、天方、一神碾压了又碾压,更是对佛门一大威胁。

陆谦的声望太高了。在中国数百年绵延不衰。

若不是陆皇帝与佛门实在无甚牵连,佛门中忽的多出一尊佛祖来,又有甚不可以的?要知道,连鲁智深都成为了明王降世,成为了佛门护法。

也正是因为那几家一直在发力,陆谦究竟是不是上天青垂的天命之主,虽然在官方层次上得到认可,去也始终没能在‘民众’口碑上拿到彻底的定论。

甚至这些事情就是官方都不加以引导的。因为此时曾经一度引得各家信仰势力在社会各阶层里影响力大增,叫陆齐官方对此是投鼠忌器。

老祖宗的荣誉很重要,因为这甚至可以遗泽到现在的他们,但现实是血淋淋的,也不能疏忽大意啊。

陆齐官方的力量更多把话题带向了陆谦个人的品德研究,甚至是陆谦个人的崛起之路。总之一句话,尽可能的别把自己老祖宗跟神神道道的东西扯上钩。

可是世事无常,就在陆齐皇室如此努力了好一段时日后,突然而起的危机让他们不得不露出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神圣性’。也可以说是为了巩固自我的权利,为了凝聚人心。

如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就出现了,这个‘意外’暴漏了不少隐蔽的秘密,比如摩尼教‘造反真经’的真实来历,比如米尼枪弹之类的东东,甚至是陆皇帝留下的一些政治遗嘱的手稿……

这效果立竿见影。不管是普通的老百姓,还是外头的属国、藩国,或是其他国家,全都懵逼。

而在回过神后,无数人就寻着一个个蛛丝马迹,疯狂的都冲入了“彀中”去了。

陆谦的神奇让无数人感觉着不可思议,无论是从军事还是政治。但更加让整个世界都沸反盈天的是,陆齐官府被曝光的一些秘密里,竟然在隐隐的透说着一个事实——陆齐帝国的霸权建立后,数百年中他们在幕后默默压抑了科技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

透过一些蛛丝马迹,那都可以‘看’到——早在蒸汽机面世三四百年前的时候,皇室就已经在暗中秘密研制之,虽然进展很缓慢,但日久月深,成功也就是水到渠成也。

可皇室手握着蒸汽机却始终秘而不宣,那性能可要超出太初四十年面世的第一台蒸汽机不少啊。

早早做出的准备,及雄厚的技术储备,这才是陆齐在随后的工业革命中,屡屡能抢占先手的最重要因素。

而陆齐为什么要暗中压制科技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大发展,那就是不需要解释便都再明白不过的了。

就陆齐的体量,就他们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当军事技术始终处在一个相当低的环境下的时候,那陆齐帝国简直就是无敌的。

错不是太初帝时候,洛国出现了一个逆天的人物,都七老八十了,却还身子骨硬朗,打得帝国大军焦头烂额。而远在美洲的曹国也出了一个海军名将,逼的太初帝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却也只是能重建了中原的至高地位,而不能真正的把所有反对派从地球上完全抹消。【晕了,这俩人实则错了一个时代。大家伙见谅!】

可就是如此,陆齐也是经历了太康帝时两番北美战争,其新宗藩体系方才得到了确立。那之后就又陷入了大同党之扰……

略过后者不提,就说前者。从太初帝到太康帝,在这个过程当中,陆齐皇室在各藩属国中的影响力无疑是被严重消弱的。尤其是在西陲七国和北美,被陆齐皇室明里暗里压抑了许久的新科学技术,也理所当然的迎来了一场迅雷般猛烈的大爆发。

蒸汽机作为新动力之源,从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而陆齐皇室自然不可能无视之,当他们凭着雄厚的技术积累和财力,以‘领头羊’的姿态出现在地球上其他小朋友们的眼中时候,一场新的霸权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以往的历史记载,给人的认知是——陆齐内部庞大的利益关系压制了新技术的产生和发展,同时几百年中少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整体态势平稳,让整个文明世界缺乏竞争性,方才是科技进步缓慢的一重要原因。如此始有了长达四百年的科技黑暗日。

而当陆齐绝对的霸权被实实在在所打破后,失去了外在枷锁压制的新科技立刻迅猛发展,其中一大促进因素就是战争。

战争在推动着社会的进步,社会也在推动着科技的进步。所以,随后的时光中,一项项新科学技术的也就变得从出不穷。

陆齐霸权的第二次建立,完全在于陆齐帝国自身雄厚的‘科技’实力,方才做到了“后来者居上”!

这是多少年来无数人的共同认知,甚至一个个历史学家都在为这一观点背书,已然被盖棺定论的。

可现在好了,惊天大料被爆炸出。

——陆齐官府故意制造的事故,从而‘意外’暴露出的这些资料,在长达数年的反复争论和声讨中,陆齐官府和皇室又因为‘民意’而很无奈的解禁了一些机密。甚至都拿出了一些直接的证据。

比如一台一看就有些年头的蒸汽机和相应的留档记录,比如那张刻画着米尼步枪的铜劵和那颗弹头,如此之类的……

如是,当时间走到今日,一个新的说法已经流传开来了。

“神仙?这世界上有屁的神仙。我骂他一声,他敢答应么?”

“反正我是不信神仙的。”

“我也不信。太祖爷与其说是当了紫薇大帝,我更相信他是撞见了外星人……”

……

是的,外星人。

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地外智慧生物‘浮出水面’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有不少人证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撞见了外星人,还有更多的人说自己见到了飞碟。

不管是真实的幻想的,是可信的还是荒诞的,如此一个概念已经传遍了全人类。

所以,“陆皇帝与外星人不得不说的三五事”还真的被那么点人接受。他们连天降祥云紫气甚的都想好了说法,外星人的3d光影技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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