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牧师是死灵 - xp1024.com
《镇上的牧师是死灵》


一 落地成骷髅

江北是被腐臭的味道熏醒的。

周围一团漆黑,臭味的源头就在附近,他怀疑上铺的臭袜子又落到了他枕头上,下意识想坐起来,但刚欠起身,头就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江北“呃”的一声又躺了回去,心里在想这肯定又是宿舍的兄弟们搞的恶作剧。

一起住了两年多,大家熟得不能再熟,彼此之间总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次的目标轮到他了。

但江北很快察觉到不对,周围实在太安静,一丝声音也听不到,也太黑,他努力睁大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而他的学校在主城区,即使是在黎明时分,也不可能这么黑也这么静。

寂寂无声的黑暗和空气中的腐臭味让江北有些不安,他抬起手,摸到一块木板就横在上方尺许远的地方,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又向两侧摸去,同样摸到了推不动的木板,头顶也是。

显而易见,他被装进一个木箱子里了,一同装进来的可能还有只死耗子。

“老大,老三,”江北拍着木板喊道,“这次过份了啊,你们想吓死我啊,快放我出来。”

外面没有回应,江北只听到了自己沉闷的声音。

“等我出去非揍死你们不行。”江北属于那种乐天派的性格,心也很大,很少生气,但被用箱子装起来,这种玩笑开得确实有些过头了。

江北用力去推上方的木板,想掀开箱子的盖子,木板好像已经腐朽,“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有东西顺着裂纹“簌簌”掉进来,落到了他身上。

江北伸手摸了摸,感觉像带着潮气的泥土,一时有些晕,自己不仅被装进木箱子,还被埋了起来?

江北知道不对了,宿舍的兄弟就算再不靠谱儿,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他本能地生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有人把他装进棺材里,埋到了地下。

求生**下,江北努力把双腿曲起来,用膝盖和双手用力去撑上方的木板。木板发出“咔咔”的崩裂声,同时向上升去,好像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并不厚。

江北又用了下力,“呼”的一声,木板被掀开了,泥土落了他一头一脸。

江北抹掉脸上的土,坐起来向四周望去,接着愣住了。

附近是片夜色下的密林,正下着小雨,朦胧的夜光中,细密的雨丝打在枝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江北怎么也想不起来学校附近哪里有这种地方,但此刻管不了那么多,说不定他被绑架了,林子里有人正监视他,准备先逃走再说。

江北刚想从埋他的坑里爬出去,又愣在了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朦胧的夜光下,他两只手上没有皮肉,而是森白的骨头,骨头的缝隙间还残留着尚未腐烂殆尽的筋膜。

江北“啊”的一声又摔回了坑里,拼命甩着手臂,想把那两只像鬼手的东西甩出去。

手没有掉落,江北又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和两只手一样,他的身体也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骸,像在太平间里遗弃了数十年,又惨遭狗啃过,除了一层斑驳的黑乎乎的干瘪肉膜,剩下的都是白森森的骨头。

江北几乎都不能呼吸了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他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学生,变成了一具只剩骨头的尸骸!?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副骨头架子?

江北缓过神来后,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就是个普通学生,相貌不帅不丑,个头不高不矮,成绩不好不坏,扔进人堆里可能就找不到了。

怀揣着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但也就是平时想想,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看小说和打英雄联盟上了。

有生以来的最出格的事,就是把宿舍老二的臭袜子偷偷塞进了对方正在追的女神的桌斗里。再有就是把老三电脑里私藏的“学习资料”偷偷换成了《葫芦娃》。

这就是他,一个平凡的普通学生,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江北没有更多时间来琢磨这个问题,一些细微的动静从他背后传过来。

他转过头,就着朦胧的夜光,看到一匹狼正踩着松厚的落叶悄然靠近。

狼的双眼呈现诡异的红色,微微张着嘴,口涎顺着锋利的獠牙往下淌,它明显受了伤,胸口黑色的皮毛脱落了几块,露出正在腐烂的肌肉。

江北忽然发现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副骨头架子并不是最悲剧的,更悲剧的是,他变成骨头架子后,刚好碰到一只明显患有狂犬病的犬科动物。

江北抓起一把泥土向狼丢过去,然后挣扎着从坑里窜出来,慌不择路地埋头狂奔。

那匹狼嘶吼一声,朝自己的猎物追了过去。

江北愕然发现这副骨头架子跑得非常快,明明没有任何肌肉组织,但他的双腿依旧有种力量充盈的感觉,踩着湿漉漉的落叶,在林木间健步如飞,那匹狼死活追不上他。

跑了一阵,江北回头望了眼,发现追在身后的那匹狼不知何时被甩脱了,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雨还在下,放眼望去,四周依旧是幽深的林影,潺潺的流水声隐隐传过来。

江北循着声音,在林地中找到了一条宽不足米的溪流,蹲在溪流旁,对着水面看了眼自己的尊容。

一张腐朽的脸出现在流淌的波光中,肌肉已经干瘪,紧紧贴在骨头上,两腮只剩一层干硬的皮,上面还有几个破洞,嘴唇干裂得像两片枯叶,牙齿秃出来。

这张令人作呕的脸让江北直想哭,不管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也太恶心了。

不过江北发现自己的脸虽然烂了,眼睛却保存得很完好,像两颗经过精心打磨的宝石,晶莹而温和的白光从瞳仁深处透出来。

透过这层白光,江北的视力比平时要好很多,能穿透昏暗的林影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还发现溪水里有东西,是些细如尘埃的黑粒,正随着溪水的流动翻滚。

江北觉得这种微粒有些亲切,仿佛他体内也蕴含着相同的成份。他把手伸进溪水,想把黑尘捞起来细观。

诡异的现象出现了,那些微粒像有生命一样汇聚过来,钻入了他枯瘦的手骨。

江北察觉到力量正涌入体内,很稀薄,但源源不断。与此同时,那只手上腐烂的筋膜也在生长,变得饱满了些。

二 诡异的骨架

这个发现让江北有些惊奇,也猜出自己遭遇了什么。

不出意外,他庸俗地穿越了,还获得了一个可以吸收力量的金手指,靠这个金手指,骨架上烂掉的肉有可能还会长回来。

意识到这点,江北干脆跳进溪流,躺下泡在水里,让身体去吸收那种力量。

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江北泡了一阵,坐起来观察了一下那副骨架。

也许是溪水里的力量太稀薄,骨架没多少变化,不过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这副骨架并非一个整体。

尽管它看起来无懈可击,但其实是由许多部分组成的,而且不同的部分蕴含着不同的光泽。

黑光、白光、红光、绿光、蓝光……

这些错综复杂的光泽拥有深沉的质感,仿佛液体一样在骨架内流淌,光泽外围还包裹着一层淡淡的晕黄色光晕,使它们看起来彼此交融但又泾渭分明,也使骨架看起来像是一件悉心打造出来的艺术品。

江北还有种感觉,这些骨头来历非凡,说不出原因,但从骨架不同的部分中,他感到了沧桑的历史感,也许这些骨头曾经属于无比强大的存在。

江北耐心地研究了一阵那副骨架,有了更多发现,骨架不同的部分似乎给他提供了不同的能力。

比如他的观察力来自发白光的骨头,发黑光的骨头则允许他吸收溪水中的黑点从那些错综复杂的颜色上看,他理应还能吸收其它形式的能量。

不过这些能量具体是什么,江北暂时还不知道。

江北正琢磨,一个男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来,“快看,那里有个死灵!”

“笨蛋,你惊动它了。”是个清脆的女声。

江北回过头,看到一男一女就站在不远外。

两个人都非常年轻,目测不超过二十岁,男的有些英俊,身着一副银色的铠甲。

铠甲胸腹有块深色调的布幔,布幔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狮头图案,他腰里还悬着一把长剑。

女的相貌明艳,头戴一顶黑色巫师帽,略微卷曲的金发从帽檐垂下来,身穿一件在游戏里才能见到的浅色法袍。

法袍的布料很轻柔,又被雨水打湿了,把女人修长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她手里还攥着根像杵头一样的小法杖。

江北的第一感觉是两个人在玩cosplay,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哪个脑残会有心情深更半夜在下雨的深山老林里玩cosplay?

也就是说,两个人的衣服是他们平时惯常穿的,那么他大概穿越到了一个魔幻世界,而他的身份自然是个亡灵。

紧接着,江北的念头得到了验证,女人抬起手,“劈劈啪啪”的火星从她掌心冒出来,迅速团聚成了一颗旋转燃烧的小火球,“哈维,别愣着,快去挡住它。”

“凯瑟琳,我们不一定打得过它,应该逃跑。”哈维很孬的样子,马上践行了自己说的话,丢下凯瑟琳向林子跑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凯瑟琳明显不像哈维那么胆怯,把手上的火球向江北甩了过来。

“喂喂喂,别动手,我不会伤害你!”江北跳向一旁,火球擦着他的身体飞出去,撞在溪流边的一块石头上,火苗四溅。

“是个会说话的高等亡灵,”凯瑟琳眼睛亮了亮,一颗火球又在掌心成型,“我要把你抓回去,交给卫兵审问。”

“我不是什么亡灵,”江北向后退去,“你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回答他的是一颗迎面而来的火球,江北矮身躲开,另一颗火球又飞了过来。火球威力不大,可烧一副骨架绰绰有余,他只好向林子深处逃跑。

凯瑟琳追在后面,火球一颗接一颗地丢过来,但准头都不怎么样,不是撞在树上,就是被江北轻松躲开。而且施法时她需要停下来,不久就和江北拉开了距离。

江北跑了一阵,回头看到凯瑟琳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但仍在契而不舍地追逐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抓在了手里。

过了不久,脚踩落叶的声音从大树后面传过来,凯瑟琳似乎追丢了他,在那里徘徊起来。

江北把手里的石头丢到前方不远的一棵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脚步声立刻向那边追过去。

等凯瑟琳经过大树,江北从树后面跳出来,猛地向她扑过去。

这具骸骨比江北想象中要敏捷,凯瑟琳只来及把头转过来,就被他扑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那顶巫师帽飞出去,一头金发披散开。

凯瑟琳手中的法杖也脱了手,飞到了黑暗里,她“呀”的叫了一声,掌心闪起了“劈劈啪啪”的火花。

“别动!”江北抓住凯瑟琳两只手腕,把她牢牢压在地上,火光又暗了下去。

凯瑟琳挣扎了片刻,死活挣不脱,忽然昂起脸,啐了江北一脸。

“我说了别动!”

近距离看过去,凯瑟琳确实很漂亮,眼睛很大,睫毛又密又长,皮肤也很白皙,看起来甜甜的。

如果要定义邻家萌妹子的相貌,那么这就是了,所以江北原谅了她。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就放了你。”

“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凯瑟琳虽然受制于江北,但神情很倔强的样子。

“那我咬你了。”江北本身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从不欺负女孩子,但为获取这个世界的信息,刻意装出一副凶恶相。

以他现在的尊容,贞子见了都得从电视机里爬回去,凯瑟琳吓得闭上了眼睛,但紧紧闭着红润的嘴唇,一副什么都不会说的模样。

“你不说,我就吸取你的生命,让你变成我这样,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漂亮。”

爱美是所有雌性生物的天性,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在意自己的容貌,江北知道这点,所以换了种威胁的方式。

“不要!”果然,凯瑟琳立刻改了口,“你问,但能说的我才能说。”

江北正要发问,透过眼中的白光,忽然看到有些黑点正随着凯瑟琳急促的呼吸飘出来,和泉水中的黑点一样,不由愣了愣。

这时凯瑟琳打了个小喷嚏,显然是风吹雨淋感冒了。

这些黑点是病菌?

江北不由自主生出了这个念头,为验证,他张开破破烂烂的嘴巴,调整角度,让凯瑟琳的呼吸吹进去,马上发觉黑点被自己吸收了,确实是病菌。

这个发现让江北有些惊讶,他吸收的居然是病菌,而且还能补足自己?

“你……你干什么?”凯瑟琳很快察觉了江北的举动,以为这个肮脏而又丑陋的死灵要亲吻自己,惊恐地别开了脸,心脏也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江北也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猥琐,又直起头来,“咳,我要问问题了,你老实回答。”

三 迷路

江北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提瑞斯法林地。”凯瑟琳老老实实地回答。

“提瑞斯法林地?”江北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说:“范围大一些,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个世界?”

这个问题太宽泛,凯瑟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琢磨了一下,才磕磕绊绊地说下去。

“提瑞斯法林地在洛丹伦大陆的中部,洛丹伦大陆在东部王国的最北端,东部王国在卡利姆多大陆东面,中间隔着无尽之海……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了,我不太清楚你想问什么。”

一串地名把江北听得有些晕,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是某款游戏中的名字,不过他除了玩玩吃鸡和英雄联盟,很少接触其它游戏,也不太确定。

好在这些并不重要,他只用知道这是一个奇幻世界,而他在一个叫提瑞斯法林地的林子里就行了。

“你这么晚跑来林子里干什么?”江北有太多疑问,但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随口问了一个问题,同时低头打量了一眼凯瑟琳的装束,怀疑她是个法系游侠什么的……

呃,一个很饱满的游侠。

“我想来看看洛丹伦王城,那是人类的古王城,就在这片林地的深处。”

凯瑟琳闭着眼睛,柔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神情显得有些可爱。

“但父亲不让,我只好偷偷跑出来,就遇到了你。”

“你不是当地人?”江北敏锐地问。

“不算是,我和父亲住在东北边几百里远的血色修道院,”凯瑟琳摇摇头,“前不久才来的这里。”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江北顺着凯瑟琳的话问。

“一名修道院的中阶牧师……”

半个小时后,江北顺藤摸瓜地提问,从凯瑟琳的回答中,对这个世界和他所处的环境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确实像他想的那样,这是个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

巨龙栖息在深山里,守护魔法与生命的奥秘。从地狱来的恶魔活跃在四方,带来灾厄和诅咒。许多像他这样的亡灵因为种种目的被复活,到处散播疫病。

还有矮人、精灵、兽人这些耳熟能详的种族。

这个世界有两大敌对的阵营,联盟和部落。

凯瑟琳要去看的洛丹伦王城很久以前属于联盟,但在亡灵天灾的入侵下沦为了废墟,后来被一群自称为被遗忘者的活死人占领,成为部落主城之一的幽暗城。

大半年前,联盟大军攻陷了幽暗城,将所有被遗忘者赶出了这片昔日的王者之土。

联盟还从各地招募到不少家园毁于战乱的农夫,在林地外围的布瑞尔镇建立了居住点,想把这片被诅咒的土地重新改造得适合人类居住。

得知这些后,江北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穿越到哪里了魔兽世界,宿舍老五正在玩的游戏,还曾推荐他跟着一起玩,可惜被他以“这款游戏不能躺床上玩”拒绝了,早知道会穿越过来,倒立着也得玩玩,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可话说回来,他又没玩这款游戏,要穿越也该老五穿越才对,为什么是他?这明显不公平嘛,难道就因为他没玩这款游戏,老天爷特意安排他进来玩一遍?

“你问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凯瑟琳微微挣了挣,声音小心翼翼的,“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江北的思绪被凯瑟琳甜嫩的声音拉回了现实,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时间逃命了,因为他就是个亡灵,而且还深处在联盟的包围圈里,被抓住后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即使成了亡灵,江北依旧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同时对这种活物才会有的求生**感到惊奇。

“我可以汲取活人的生命气息,别再追我,否则我立刻吸光你的生命,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

江北准备吓一吓凯瑟琳,防止她获得自由后又继续纠缠。

凯瑟琳像个听话的好孩子,闭着眼睛连连点头。

她可爱的模样引起了江北的兴趣,接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机会不可多得,江北准备逗逗她。

“你追了我这么久,我就这么放过你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吸取你一半的生命,你顶多老五十岁。”

“不要!”凯瑟琳闭着眼睛拼命摇头,“我可以向你道歉。”

“道歉也不行,”江北暗暗发笑,“至少四分之一的生命,老二十五岁。”

说着,他把脸凑向凯瑟琳雪白修长的脖颈,作势要吸取她的生命,其实是想把她体内的病菌吸出来。

与此同时,淡淡的甜香钻入了他烂得只剩两个孔的鼻子。

江北也觉得奇怪,他这种情况应该没嗅觉才对,但他确实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腐臭和凯瑟琳身上的甜香。

“不要!”凯瑟琳吓得连挣扎都忘记了,忽然“嘤”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往下淌。

“喂喂喂,”江北什么都不怕,但最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哭,“你别哭,我不吸了,但你不能跟着我,也不能找人来追杀我。”

凯瑟琳挂着眼泪连连点头。

江北松开手,站起来退了几步。

凯瑟琳爬起来,一边活动酸麻的身体,一边警惕地看着江北,不确定他就这轻易地放了自己。

“你其实生病了,只是现在还没表现出来,但很快就会感冒发烧,”江北有心帮帮这位漂亮姑娘,向她走了两步,“我可以帮你吸出来。”

凯瑟琳“呀”的一声大叫,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一头金发在风里披散开,转眼间消失在幽深的林影里。

“不要帮忙就算了,跑什么跑。”江北摇摇头,也准备抓紧时间逃命,但走了两步,忽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忘记问路了!

江北想象了一下自己到处乱走,不小心撞到联盟的哨岗,然后被五马分尸的情景,又朝凯瑟琳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等一下,先告诉我怎么走出去,我不认识路!”

也许太害怕被抓到,凯瑟琳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在林子里飞奔,江北竟死活追不上,不由想起自己被狼追时也跑得这么快。

江北埋头追了一阵,雨渐渐停了,潮湿的林雾升起来,凯瑟琳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

“我就问个路,不会伤害你!”江北停住脚步,大声喊道。

茫茫林影中无人回应,江北只能自己碰运气,试试看能不能走出这片林地。

这片林地比江北想象中要大很多,他随意选了个方向,踩着湿漉漉的落叶一直走到快天亮,树影才稀疏起来,似乎到了林地的边缘。

江北走过去才发现,这里不是林地的边缘,而是一片狭长的焦土。

焦土上残留着战争的痕迹,而且一定是场激战,从中而断的焦木比比皆是,几辆攻城车的遗骸散落其中,上面插着残破的军旗,昏暗的夜光中,散发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江北顾不上欣赏风景,穿过焦土继续前行,走了不久,忽然看到前方有个黑影,依稀是个靠在树上的人,但姿势有些奇怪,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北观察了一阵,人影始终一动不动,决定过去看看,反正以他现在的模样,应该也是他吓别人。

四 伟大的杰作

半山腰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盛了大半锅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正“汩汩”冒着气泡。

一只腐烂见骨的手拿着一个试剂瓶,在向锅里倾倒瓶子中装的黑色液体。

手的主人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亡灵,他有一张丑陋到无法形容的脸,一只眼睛瞎了,蒙着黑色的眼罩,另一只眼睛也腐烂得只剩黑乎乎的眼窝。

黑色药剂倒进锅里后,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咕嘟嘟”的气泡从锅底翻上来炸开,腾出一片墨绿色的烟雾。

亡灵用腐烂得只剩两个空洞的鼻孔嗅了嗅烟雾,似乎配方调试对了,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亡灵背后传过来,“普特雷斯先生,我好像看到你的储物袋在发光。”

声音来自一个高大的亡灵,从骨架结构来看,他生前应该非常魁梧,但语气对独眼亡灵毕恭毕敬,好像是独眼亡灵的仆从。

普特雷斯腰里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皮袋,皮袋上有不少小裂口,晶莹的绿光从那些裂口中透了出来。

他把手伸进皮袋,摸出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绿色石头,绿光就是石头发出来的,使它看起来像盏绿油油的灯笼。

“是信石在发光!醒了!我最强力的仆从醒了!”

普特雷斯猛地抬起头,腐烂的眼窝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装着黑色药剂的试剂瓶从他手中掉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液体腐蚀着坚硬的石面,发出“滋滋”的响声。

“黑龙耐萨里奥!蓝龙玛里苟斯!绿龙伊瑟拉!红龙克拉苏斯!时空龙姆诺兹多!恶魔领主玛洛诺斯!”

普特雷斯没理会那些辛苦萃取出来的药剂,像在炫耀,也像在历数自己的艰辛。

“我历经千辛万苦搜集到这些远古生物残留的骨骼,在高浓度的艾泽利特溶液中泡软,然后和巫妖王阿尔萨斯残碎的遗骸拼凑在一起,打造了一具不朽的骨骸。”

“我又冒着生命危险窃取了传奇圣骑士乌瑟尔的骨尘,想办法萃取其中的圣光之力,融入了这副骨骸,然后把骨骸偷偷埋在提瑞斯法林地,准备复活它。”

“但有一个问题,”自言自语到这里,普特雷斯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石头,“我还没凑齐施法的材料,信石也没放进它体内,我的仆从怎么就自己醒了?”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问,“现在是不是去找它?”

“当然,”普特雷斯没继续思考骨骸为什么会自己复活,匆匆向山洞外走去,“我都迫不及待去见我最强大的仆从和最伟大的杰作了。”

然而普特雷斯带着亡灵仆从下了山,来到密林里埋葬骸骨的位置时,只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被雨水打湿的墓穴。

“这些土是新翻开的,它一定刚离开不久。”普特雷斯研究着附近的痕迹。

“那去哪里找它?”亡灵仆从问,“它会不会被驻扎在附近的联盟军队发现了?”

“这不用担心,就算联盟没发现它,我也会想办法把它送进联盟的营地。”

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

“我的仆从融合了守护巨龙、深渊领主还有巫妖王的力量,疫病、毒素、诅咒和邪能等负面效果对它而言几乎无效。

高浓度的艾泽利特溶液让它对其它魔法的抗性也非常高。乌瑟尔的圣光之力也庇护着它,让它的硬度超过任何一种已知的金属。

密林外的那些酒囊饭袋根本奈何不了它,他们的攻击只会让它暴怒,从而展开屠杀。

就让它去玩一玩吧,我们回到山上去,趁联盟头疼时,把最新型的疫病研制出来,这种疫病能完美抵御圣光,那些人会知道我的厉害的。

而等联盟彻底乱了阵脚,我就能带着我的杰作回奥格瑞玛向希尔瓦娜斯女王复命了。她答应原谅我的背叛,重新将我收入麾下,我和你就又能有个家了。”

江北悄悄走近黑影后,顿时吃了一惊,那确实是个人,不过是个死人,而且死状十分恐怖,被半截粗树枝从嘴巴里插进去,钉在了树干上。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从刚才看到的那片焦土推断,江北觉得这个人是在战争中死去的。

这个人所在的小队可能遇到了伏击,一场大战后,他独自逃到这里,结果还是被敌人追上杀掉了。

战友们却没能找到他,于是尸体一直留在这里,又很幸运的没被野兽发现。

当然,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反正人已经死了,江北正准备往前走,视线忽然落在死者穿着的衣服上。

那是一件宽松的黑袍,布料很厚实,看起来像游戏中祭司的衣服。

江北打量了一眼自己光腚拉碴的骨头架子,咧开枯裂的嘴唇,笑了……

半小时后,死者入土为安,一身行头则到了江北身上。

黑袍倒是挺合身,宽松的袍身把那副骨架装了进去,长长的袍袖把江北的手也遮了起来,他的脚和小腿则藏在一双高腰靴子里。

黑袍领子上还有个兜帽,江北把兜帽扣在头上,意外发现兜帽前方垂着一层黑纱,把他的脸也遮住了。

江北溜达了几步,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只要他自己不脱掉黑袍显摆骨感的身材,外人就很难发现他是个亡灵。

江北对新起的坟茔拜了拜,准备继续逃命。

树木越来越稀疏,不久,江北终于走出了林子,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山野里。

天已经亮了,晨曦从厚重的云层中透下来,潮湿的林雾也正在消散。

江北找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但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从旁边的野地里顺着路向前走去。

不料走了没多远,一个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来,“站住!”

江北吓了一跳,在夺路而逃和蒙混过关之间迅速做出了选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身后不远有两名骑在马上的卫兵,一个胖一个瘦,从头到脚都裹在厚实的铠甲里。

铠甲胸前垂着一截深蓝色的布幔,布幔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狮头图案,和他昨晚在哈维胸口看到的图案一样,不出意外应该是联盟的士兵。

要是江北有心脏,估计已经从嘴里跳出来了,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戳在那里没有动。

五 苦行僧

“原来是名牧师!”瘦子卫兵跳下马背,向江北走过来,语气有些惊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明显是位正在游历的僧侣,”胖子卫兵也下了马,上下打量着江北,“只有他们才会穿这么厚重的靴子,还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你说的很对,士兵,”江北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想到胖卫兵替他想出了答案,也是喜出望外,“我确实是个正在游历的僧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准备开溜。

“等等,”瘦卫兵拦住江北,“镇守艾瑞森正在四处招募牧师,但这种鬼地方想找个牧师比登天还难,镇守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你有意的话可以去和镇守谈一谈。”

江北哪有心思去见什么镇守,但怕被看出破绽,也不敢夺路而逃,好在天生有几分急智,现场编了个借口,“抱歉,我立誓要游历世界各地,现在才走了一小半,我必须完成自己的誓约。”

“布瑞尔镇牧师奇缺,只有海勒牧师带着他的女儿在独撑大局,遇到就不能错过。”瘦卫兵似乎很想留住江北这个“牧师”,“我把海勒牧师叫过来和你谈,请你务必在这里等。”

说完让胖卫兵陪着江北,自己翻上马背“得得”跑远了。

碰到这么热情的卫兵,江北有些无奈,低头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牧师,你的祭司袍都湿透了,”胖卫兵说,“我生堆火帮你烤干,正好等海勒牧师过来。”

“呃,不行,”江北脑筋急转,想出来一个自己都哭笑不得的借口,“我曾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绝不能脱掉祭司袍。”

江北原本以为这个借口会招致胖卫兵的怀疑,不料胖卫兵的神情立刻变得尊敬起来,“那您一定是位苦行僧了,只有苦行僧才会有各种各样的戒律。”

胖卫兵似乎很喜欢卖弄,顺口向江北讲起了自己对牧师的所见所闻。

江北对这个世界牧师的操守一无所知,只觉胖卫兵也是雪中送炭,一边随口附和,一边留心记忆。

从胖卫兵口中,江北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牧师和他印象中的牧师有很大区别。

这个世界的牧师虽然也肩负着民众的信仰,但更重要的是,牧师是社会中最主要的医疗人员,不可或缺,所以瘦卫兵才非要留下他。

“牧师,说了这么久,还没问您的名字。”胖卫兵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阵,忽然问。

“我立誓忘记自己的本名,我的名字就叫牧师。”江北一时想不出自己该叫什么名字,干脆还以这个借口搪塞。

“那您饿了么?”胖卫兵又说,“我带了烤鹌鹑,就在马背上。”

“我立誓不吃荤食。”江北吃个屁的烤鹌鹑,推辞道。

“我还带了松米面包。”胖卫兵好像很爱吃,带的食物不少。

“我也立誓不吃过火的食物。”江北又用相同的借口拒绝了。

“您为自己制定的戒律真是严苛,”胖卫兵俨然真把江北当成了一名苦行僧,态度变得更尊敬了,“我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艰苦修行的牧师。”

江北哭笑不得地和胖卫兵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见瘦卫兵还没回来,准备找借口开溜,不料还没开口,“得得”的马蹄声就从路上传了过来。

江北叹了口气,抬头看到三个人正骑马追过来。

除了刚才的瘦卫兵,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祭司袍的中年牧师和一个穿着法袍的妙龄女郎,分别骑在一匹没披甲胄的驽马上。

看到女郎,江北目光一跳,女郎不是别人,就是昨晚在林子里被他制服过的凯瑟琳。

转眼间,马匹跑近了,三个人都翻身下了马。

中年牧师有张温和的面孔,眉眼和凯瑟琳有几分仿佛,穿着黑色的祭司袍,看起来很庄重,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市侩,好像很精明的样子。

凯瑟琳换了身亮色的法袍,雪白的脸颊在布料的衬托下隐隐生辉,那双大眼睛明亮而又灵动,让人觉得胸口甜甜的。

另外,她确实感冒了,时不时抽一下小巧的鼻子。

“牧师,”瘦卫兵介绍了一下中年男人和凯瑟琳,“这是海勒克洛泽牧师和他的女儿凯瑟琳克洛泽,真诚地希望您能和他们谈谈。”

胖卫兵则越俎代庖,替江北向海勒和凯瑟琳做了介绍,“这是一位苦行僧,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不吃过火的食物,还放弃了自己的本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这样苛刻的牧师,那简直是非人的生活,尤其是不能吃过火的食物,我光想一想就觉得不能忍受。”

“很荣幸见到你,尊敬的苦行僧。”听完胖卫兵的介绍,海勒似乎对江北的身份深信不疑,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牧师。”江北也客气地回应,同时暗暗思考脱身的方法。

“咦?”凯瑟琳似乎听出了江北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问:“牧师,您的声音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呵呵,可能我有一副大众的嗓音吧。”江北干笑了两声。

“可我还是觉得你有些眼熟,”凯瑟琳瞪着明艳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江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能是因为这身祭司袍,”江北又干笑了两声,“你父亲也穿着同样的衣着,它混淆了你的记忆。”

“牧师,闲话少说,”海勒开口道,“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请你帮忙去看看。”

“呃,”江北有些头疼,不去未免太不近人情,恐怕会招致怀疑,去更加不妥,婉辞道:“我也很想帮你们,但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海勒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就算帮不上忙,对你伸出的援手我们也只有感谢,走吧。”

“牧师,很感谢您愿意帮忙。”凯瑟琳微笑起来,雪白的双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

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帮忙了?江北直想骂街,但硬要离开也不妥,万一引起怀疑就麻烦了,只能先同意下来,再想办法脱身。

“既然这样,我就去看一看,如果实在帮不到你们,我只能继续自己的苦修。”

见江北同意,瘦卫兵热情地把自己的马匹让了出来,但江北担心骑马时露出自己骨感的腿,以“立誓不骑任何活物”拒绝了。

江北的戒条虽然奇怪,不过四个人都没怀疑,苦行僧总给自己制定各种奇葩的戒条,还有立誓不穿衣服,光着屁股到处跑的。

在他们看来,江北的戒律只是有些繁琐,但并不出格,见他不肯骑马,全都不骑了,牵着马把他带回了布瑞尔镇。

六 神医

布瑞尔镇就在小路的尽头,是座中土世纪风格的小镇,建筑多由木头搭成,都有着尖尖的屋顶和大大的窗口。

积年累月的风吹雨淋让这些房舍非常破旧,几乎每一座都有重新修葺过的痕迹。

正值雨季,所有的屋顶都湿漉漉的,道路也很泥泞,上面走着形色匆匆的镇民,还有一队穿着铠甲来回巡逻的卫兵。

镇上似乎有家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隐隐传出来。

提瑞斯法林地潮湿的林雾笼罩着这座小镇,使它看起来和这片土地一样神秘而又阴气沉沉的。

路上,江北已经问过海勒让他帮什么忙。

据海勒说,镇上一个镇民到林子里砍柴时,不知道被什么毒物咬伤了,而他的治疗术不明原因地不起作用。

镇民久伤不愈,已经危在旦夕,从瘦卫兵那里得知遇到一位苦行僧后,海勒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想请这位苦行僧过来看看,或许能有些转机,所以才快马加鞭去见的江北。

得知是这种事后,江北不自禁担心起来,他对医术一窍不通,去了什么也做不了,搞不好还要当场露馅儿,但眼下赶鸭子上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一时,一行人到了受伤的镇民家里,在海勒引荐下,江北见到了伤者。

受伤的镇民名叫杜立巴,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人,就躺在卧室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隐隐透着一层黑气,嘴唇已经成了青色,呼吸十分微弱,似乎随时可能丧命。

杜立巴有个年轻的妻子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都守侯在病床旁。

肯来这种地方生活的人,要么是在联盟和部落的战争中失去家园的难民,要么是被亡灵天灾逼得快没有活路的土著,生活本来就已经很艰辛。

家里的顶梁柱又出了事,妻子红着眼圈儿一脸哀戚,孩子抱着妈妈的腿,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好动,反而是满眼胆怯和不安。

“伤口在这里。”

海勒挽起杜立巴的裤腿,露出脚踝上一块发紫的乌青,乌青上有个十字创口,应该是不久前割的,还没愈合。

创口肿得很高,像爆米花一样外翻,露出发黑的肌肉,看起来**的,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儿。

“杜立巴是巡逻的卫兵发现的,发现时就已经昏迷,也不清楚是怎么受的伤。我只能推测是毒蛇咬的。

但不知道是什么毒蛇,已经放过血,也没什么效果,关键是我的治疗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阻挡着,始终施加不到伤口上。”

海勒简单说了下情况,为证明自己的说法,抬起一只手,晶莹的光点从掌心飘起来,汇集成一个晕黄色的光团。

江北吃了一惊,从海勒眼神深处的市侩上,他一直觉得这是个神棍式的人物,没想到倒有两把刷子。

在江北的注视下,海勒托着光团,缓缓凑近杜立巴的伤口。

光团还没接触到伤口,伤口里忽然飞起一些极其细微的绿色尘粒,阻挡着光团的靠近,杜立巴的腿也轻轻颤动起来。

“看到了么?”海勒收回手,把光团散去了,“杜立巴在颤抖,说明这种毒素对神圣力量很排斥,我越治疗杜立巴,他的情况就越不稳定,一直找不出原因。”

从海勒的神情中,江北觉得他好像看不到那些绿色尘沫,问:“海勒牧师,你刚才没看到一些奇怪的绿点么?”

“绿点?”海勒一愣,摇了摇头,“我只看到杜立巴的腿在颤抖,牧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征询地看着江北。

江北对医术一窍不通,不过刚才绿尘飘起来时,就和看到泉水中的黑点时一样,他隐隐有种亲切的感觉,好像骨架里也有相同的成份。

“海勒牧师,请你再用次治疗术,我想好好观察一下。”

“没问题。”海勒又凝聚出光团,凑近了杜立巴的伤口。

江北透过眼中的白光,留心观察从伤口处飘起的绿点,基本确定了,他骨架中发绿光的部分,蕴含了和绿点相同的能量。

“牧师,看清了么?”海勒问,“我怕时间太长杜立巴会受不了。”

“看清了。”江北暂时不知道这种绿点是什么,但感觉能吸收掉,点了点头。

“你能找出杜立巴排斥神圣力量的原因么?”海勒挥散手中的光球问,目光若有若无地闪烁了一下。

江北说不上多聪明,但很善于察言观色和分析形势,一张嘴也算能说会道,上学时经常指点宿舍兄弟怎么让食堂大妈多盛两块肉。

从海勒的眼神中,他觉得这位牧师似乎在担心他找到原因,脑筋一转,马上明白过来。

海勒治疗了这么长时间,人都快死了也没找到救治方法,他一来就找到症结所在,难免丢面子。

这样想着,江北准备推脱自己也没有任何发现,然后离开这里,但忽然看到杜立巴的妻子正哀戚地看着他,不自禁又心软了。

“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但不确定是不是,需要好好想一想,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和伤者呆一会儿。”

“好吧,希望你能有所发现。”海勒把凯瑟琳和两名卫兵,以及伤者的妻儿全叫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几个人离开后,江北偷偷摸摸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杜立巴的伤口上,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确实像江北预料的那样,他的手指按上去后,绿点立刻像有生命一样朝那根指骨汇聚过去,然后转化成力量,被那副骨架吸收了。

这个发现让江北有些惊讶,除了病菌,他还能吸收毒素!?

可这确实是事实,随着绿点被那根指骨抽走,杜立巴伤口处的肿胀正在迅速减轻,脸色也开始好转。

与此同时,他吸收的力量越来越多,那根指骨上的筋膜也在缓缓生长。

不知不觉,杜立巴的脸色彻底恢复了正常,脚踝上的伤口也开始流血,又过了一阵,他忽然动弹起来,似乎有要苏醒的迹象。

江北感觉力量不再涌入,似乎毒素已经抽光了,抽回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

那根指骨已经包了一层薄薄的肉膜,看起来多少像根正常的手指了。

江北不禁有些高兴,吸收毒菌补足自己,有这种能力,以后吃喝拉撒都不愁了。

七 请君入瓮

江北正想着,杜立巴忽然清醒过来,声音嘶哑地要水喝,他把手收回袍袖,以免被看到。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全跑了进来,妻子看到丈夫恢复了神志,抱住他喜极而泣,孩子也钻到父亲怀里,小脸上挂满眼泪。

“牧师,想不到你把杜立巴治好了。”

海勒有些吃惊,他治疗了杜立巴整整三天,情况始终不见丝毫好转,原本想把这位苦行僧拉过来看看,就当尽了力,然后让杜立巴的妻子给丈夫准备后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十几分钟时间,杜立巴就被医好了。

海勒上前查看了一下杜立巴的伤口,更是大吃一惊。

伤口本来呈现死青色,连肉都硬了,可现在不但伤口恢复了正常血色,周围的皮肤也看不出丝毫中过毒的迹象。

海勒想破头也不明白是怎么治疗的,忍不住问:“牧师,请问你怎么做到的,能说一下么?”

“嗯,”江北不敢明说自己能吸收毒素,否则肯定会被当怪物一样研究,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感觉到杜立巴受到了很深的诅咒,所以虔诚地为他祈祷,不想侥幸解开了诅咒,他立刻就好了。”

“原来是诅咒!”

江北信口胡说,不料刚巧编到点子上,海勒如醍醐灌顶,记起有些厉害的诅咒,比如血疫诅咒,确实会让人产生尸僵的症状,只不过极为少见,他没往这方面考虑。

“还是牧师观察细微,我一直当是中毒,没往诅咒这方面想,否则杜立巴就能少受些苦了。”

海勒的语气酸溜溜的,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事情已经解决,”江北惦记着逃命,没心思和海勒细谈,“我该继续自己的旅行了,就此别过。”

“牧师,感谢您的帮助,”海勒没有挽留江北,“我送您去镇外吧。”

“不劳烦牧师,”江北也感觉出海勒不想让自己留在镇上,正好顺坡下驴,“我自己可以走出去。”

“牧师,您先别急着走,”瘦卫兵又拦住了江北,“布瑞尔镇牧师奇缺,像您这样有能力的牧师更是一个没有,小镇刚开始建设,希望您能多留一段时间,帮帮我们。”

海勒是布瑞尔镇唯一的牧师,听瘦卫兵这样说,脸上像挨了一耳光,不高兴地说:“苦行僧视誓约为生命,安度因大帝也曾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中断一位牧师的修行,还是让他离开为好。”

瘦卫兵似乎非常忠于职责,死活要把江北留住不可,“安度因大帝确实下过政令不得阻止牧师的修行,但牧师都有慈悲的胸怀,也许愿意主动留下来帮我们,就不算违背政令了。牧师,你会帮助我们的,对么?”

后面这句话,瘦卫兵是问江北的。

江北又陷入了两难的选择,说不想帮忙未免太不近人情,搞不好会招致怀疑,说想帮忙又走不了了,沉默不语,思索着拒绝的借口。

“牧师,”胖卫兵说,“你要是实在难以做出决定,不如去见见镇守大人,和他谈一谈?”

“不必了,”江北不想去见什么镇守,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既然大家这么想让我留下来,盛情难却,我就逗留几天吧。”

“太好了!”瘦卫兵高兴起来,“布瑞尔镇又有一位牧师了!”

“牧师,”胖卫兵也鞠了一躬,“感谢你主动伸出的慷慨援手。”

“牧师,谢谢你愿意留下来。”凯瑟琳也甜甜笑起来。

“我虽然留下来,但戒律绝不能被破坏,我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祭司袍不能脱,也不能去太热闹的场合,动物不能太靠近我,尤其是狗一类的犬科动物……这些都和我的戒律相违背。”

既然暂时走不了,江北只能想办法加强自己的伪装,哩哩啦啦提了一堆要求。

苦行僧本来就有各种奇葩的戒律,几个人都没怀疑这些要求的合理性,反而觉得江北是个虔诚的牧师。

“牧师,你暂时到临时教堂住吧,”江北要留下来,海勒也不能强行赶他走,不情不愿地说,“那里就是有些偏僻,不过还有不少空房间。”

“恭敬不如从命。”江北正希望住在偏僻一些的地方,以牧师的口吻安慰了杜立巴一家人几句后,就随海勒去了临时教堂。

瘦卫兵本来要把镇上添了位牧师的事汇报给镇守,但江北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以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困扰为由,要求几个人不要宣扬自己的到来。

几个人都没反对,还在江北执意要求下,避开主街道,走小路回了镇上的临时教堂。

教堂是座破败的双层木楼,与其说是教堂,其实更像一座民居。

进门后是间会客厅,墙壁上有个壁炉,壁炉旁摆了用石头做成的茶几和几把歪歪扭扭的木椅。

卧室、厨房、餐厅和卫浴也一应俱全,但所有家当看起来都破破烂烂的。

通往二层的木头阶梯也坏了几凳,屋顶又总是漏雨,所以海勒和凯瑟琳都住在一层,二层的房间闲置着。

江北以艰苦的环境更适合苦修为由,在二层选了个房间,反正他这副骨头架子不怕被雨淋,还可以避免和海勒父女太接近,露出马脚。

凯瑟琳贴心地给江北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并很好奇他在不让身体见到光线的情况下如何洗漱。

“我囫囵着泡,连衣服一块洗。”

江北哭笑不得地回答,为证明自己的说法,当场找来一个大木桶,烧好热水,穿着祭司袍跳进去泡了个澡。

江北主要是想祛除身上的腐臭味,他闻起来就像一块放变质的臭豆腐,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海勒和凯瑟琳的怀疑。

用掉一整块原始的肥皂后,江北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感觉好多了,只要他不脱掉祭司袍显摆骨感的身段,有很大概率不会暴露。

但晚饭时江北就险些暴露,凯瑟琳知道他不吃过火的食物,特意端来一盆洗好的瓜果蔬菜,同时很好奇他在不让身体见到光线的情况下怎么进食。

“我靠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为食,”江北迫于无奈,把前世玄幻小说中的那一套搬了出来,“以后不用特意为我准备食物。”

江北原本担心这种蹩脚的借口会招致怀疑,好在凯瑟琳虽然奇怪,但没多问,把那盆瓜果端走了。

江北暂时松了口气,准备糊弄两天就溜之大吉,一个亡灵穿着牧师的衣服住在教堂里,光想想就觉得好笑,万一露出破绽就完蛋了。

八 麻烦说来就来

布瑞尔镇日夜有卫兵巡逻,外围也有巡逻的哨兵,江北怕被抓到解释不清,不敢私自逃走,就在临时教堂住了下来。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隐藏好自己的真面目,然后活下去。但要说是不是该为这个目标制定一个计划,那还真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前世从小到大,江北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从来没有过长远的规划,否则也不会活得那么平凡。

穿越到这副骨骸上后,这点依旧没变。

大部分时间,江北呆在房间里,透过窗口看着窗外中土风格的小镇发呆。

前世他经常看些像《魔戒》和《权利的游戏》之类的奇幻小说或电影,心理上对这种环境不算太陌生,感觉像到了一个异国风情的小镇来旅游,只是知道再也回不去。

江北来到镇上时,见到他的人不多,海勒父女和胖瘦卫兵也没张扬这件事,一连几天,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当然里面少不了海勒的功劳,这位牧师有意隐瞒镇上多了一位牧师的事,有事不找江北帮忙,也很少和他交流,就当江北不存在。

凯瑟琳的性格和父亲截然不同,这姑娘的心地和外表一样美丽,担心江北不适应临时教堂的生活,经常和他聊聊天,还稍稍谴责了父亲的做法。

通过和凯瑟琳攀谈,江北了解到,海勒把他隐藏得跟私生子一样好,除了担心被他抢走头牌牧师的地位外,还有一些客观上的原因。

海勒和凯瑟琳来自东北边二三百里远的血色修道院,海勒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才离开修道院投靠了联盟。

但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血色修道院十分排外,和联盟的关系搞得非常僵,说是敌对也不为过,如果海勒和凯瑟琳躲在布瑞尔镇的事传出去,会非常麻烦。

另一方面,联盟和部落的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牧师和圣骑士全被召集到军队还不够用。布瑞尔镇实在招募不到牧师,镇守艾瑞森才勉强接受了海勒。

换言之,如果有牧师能够替代海勒的位置,艾瑞森就没必要再冒险容留这个定时炸弹。

对于海勒而言,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情况,他背叛了血色修道院,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再不被联盟接纳,就只能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所以需要保住自己的位置。

江北正乐意海勒对自己爱搭不理,准备糊弄两天就告辞,顺便要封能说明自己身份的信函,以后就不用再担心撞到卫兵了。

从凯瑟琳那里,江北对布瑞尔镇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座小镇原本是部落的重镇,联盟攻打下幽暗城后,战争远没有结束,立刻重建洛丹伦王城不太现实,就把这座小镇当成了首个据点。

目前来这里生活的镇民不多,只有千数来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在战争中失去家园的难民和走投无路的土著,还有三分之一是联盟的贵族群体。

布瑞尔镇尚处在开拓阶段,只要发展起来,来这里垦荒的人就是第一批先民,这是莫大的功勋。

这些贵族在联盟的地位不够高,也没机会立战功,很乐意带着仆从来这里寻找机会。

其中不乏一些名门望族的分支,甚至还有两名黑铁矮人,据说是黑铁矮人摄政王芙艾拉索瑞森的远亲。

所以,布瑞尔镇的规模虽然很小,但镇上藏龙卧虎,形势有些复杂。

了解这点后,江北从不轻易外出,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麻烦该来时,他想挡也挡不住。

这天下午,江北正在教堂里和凯瑟琳聊天,海勒忽然神色狼狈地回来了,祭司袍乱糟糟的,左脸还挂着一个红手印,好像被谁打了一耳光。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凯瑟琳吃了一惊。

海勒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才怒气冲冲地说:“是伯瓦尔家的小崽子伯纳德,他看中了雷蒙德家的一块好地,想让雷蒙德让给他,雷蒙德不肯,两边吵了起来,我过去调解,被伯纳德打了一耳光。”

海勒越说越气,“砰”的一声拍了下会客厅的烂桌子,震得上面的杯盘咣啷乱跳。

“伯纳德仰仗祖辈的余荫欺负平民,是无赖,是混蛋!那片地是雷蒙德先选中的,已经开垦好了,是谁也不会轻易让出来,我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就被伯纳德打骂了回来。”

江北看着海勒暴跳如雷的模样,对这位牧师的遭遇有些……幸灾乐祸。

布瑞尔镇鱼龙混杂,贵族群体总想利用手中的权势多占些利益,平民阶层当然不愿意,所以纠纷不断。

镇守艾瑞森为人狡猾,不愿意介入这种争斗,就把一部分仲裁权交给了海勒,让他去当替罪羊。

海勒没什么根基,去仲裁这种事,肯定要吃不少哑巴亏。这次看来,这位牧师不但吃了哑巴亏,还挨了哑巴打。

“伯纳德太过份了。”凯瑟琳清楚自己和父亲的处境,娟秀的眉毛皱起来。

“这种人自以为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高贵,这件事我不管了,”海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让艾瑞森镇守自己去处理吧。”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忽然走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海勒牧师,伯纳德少爷和雷蒙德的纠纷镇守大人听说了,让你抓紧时间处理好这件事,别误了正常的垦荒。”

海勒似乎很忌惮镇守艾瑞森,刚还发脾气说不管,听到有镇守有指示,立刻压下火气躬了躬身,“请转告镇守大人,这件事我很快就会处理好。”

“抓紧时间,镇守大人很关注这件事,他还说你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

士兵对海勒这个外来户明显不怎么尊重,说完就转身走了。

“父亲,你还去么?”凯瑟琳关心地问。

士兵话里的暗示很明显,艾瑞森想把土地判给贵族伯纳德,这样做明显不公平,艾瑞森不想落骂名,才催着她父亲去解决。

海勒皱眉不语,显然也清楚艾瑞森的用意,拿不定主意,过了一阵,忽然转头向江北看过来。

江北脑子一激灵,这位牧师该不是想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推给他吧?

念头还没转完,海勒已经开了口,“牧师,你也看到了,我刚和伯纳德产生了矛盾,就算过去他也不会听我的,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

“海勒牧师,不是我不想帮忙,”江北才没这么蠢,密不透风地拒绝了,“镇守大人明说让你去解决,我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威信,就算去了恐怕也不能服众,还会让镇守觉得你推卸责任。”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海勒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皱着眉头不言语了。

凯瑟琳皱了阵眉头,说:“我去吧,伯纳德少爷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江北原本觉得海勒不会让女儿趟这滩泥水,不料这位牧师立刻答应了,“也好,你叫上哈维少爷一起过去,他是艾瑞森的儿子,还是位军士长,伯纳德肯定给他面子。”

江北记起在林地里遇到他后,抛下凯瑟琳落荒而逃的青年就叫哈维,凯瑟琳显然还在生哈维的气,语气不冷不热的,“我自己去就行,实在不行再去求他。”

凯瑟琳这几天一直很照顾江北,虽然不是什么大恩惠,但人情总是有的,江北不想她一个人去碰这种霉头,琢磨片刻,又改了主意,“这样,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能解决就顺便解决了,解决不掉再想其它办法。”

九 不存在的诅咒

引发争执的那块地在镇外的巴尔尼大农场,距离布瑞尔镇很近,走几步路就到。

江北跟着凯瑟琳来到现场时,伯纳德和雷蒙德正站在地边上对峙,旁边还围着一些看热闹的镇民。

伯纳德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身穿得体的燕尾服,后面站着两三名仆从,神情有些发自骨子里的傲慢,一点也不像来这种地方垦荒的农户。

路上,据凯瑟琳向江北介绍,这个年轻人本身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他的祖辈伯瓦尔弗塔根在整个联盟却家喻户晓。

伯瓦尔曾担任暴风城的摄政王,在老国王瓦里安乌瑞恩失踪后,一直辅佐尚且年幼的安度因大帝管理政务,直到交出手中的权柄。

在对抗亡灵天灾的战争中,这位摄政王戴上了巫妖王的头盔,牺牲自己以遏制亡灵天灾的肆虐,人们感恩他的大公无私,无论是联盟还是部落,都对这位大公爵保持着绝对的尊敬。

弗塔根家族也是联盟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伯纳德弗塔根虽然只是弗塔根家族一个不入流的小分支的少主人,但也是实打实的贵族。

雷蒙德就没什么好介绍的了,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脸风吹日晒留下的褶子,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一眼就知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

这件事的性质显而易见,就是贵族群体仗势欺压平民百姓。

“伯纳德少爷,”凯瑟琳先介绍了一下江北,“这是镇上新来的牧师,我父亲的身体有些不舒适,由我和他来处理这件事。”

“你好,伯纳德少爷。”这两天江北观察海勒,学了不少牧师的礼节,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僧侣礼。

“没问题,只要有人处理就好。”

伯纳德目光轻佻地在凯瑟琳脸上扫了扫,又瞥了眼江北,神态变得更加傲慢,苦行僧是最底层的僧侣,连容身的修道院都没有,社会地位比海勒牧师还低,根本不值一提。

“有一点我必须强调,我的祖辈伯瓦尔弗塔根曾为这个世界而奋斗,就凭弗塔根这个姓氏,我讨要区区一块土地不算过份吧,谁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伯纳德少爷,你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也很尊重伯瓦尔大公爵,”伯纳德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凯瑟琳有些不快,“但我想听听雷蒙德的意见。”

“凯瑟琳女士,”雷蒙德老实巴交地说,“我本来不敢和伯纳德少爷争,但这块地我早就垦好了,种子也种下了。

现在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没有这块地,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就算要换,能不能明年再换?”

他对伯纳德貌似有些惧怕,语气完全是在商量。

“那怎么行,我肯和你换地已经很客气了,”伯纳德的声音理直气壮,仿佛这块土地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我那块地比这块地的面积要大很多,怎么看也是我吃亏。”

“伯纳德少爷,你那块地在索尔里顿农场,离布瑞尔镇有半天路程,”有个镇民似乎看不下去,说道:“而且那是块山地,再大也比不上这块地长出的粮食多。”

其他围观的镇民大多是平民阶层,也议论起来。

“洛萨家族已经很富有,获得的配给又多,还来抢雷蒙德这块地,纯粹不让人活了。”

“就是,当初来垦荒时,承诺过谁开垦的地就归谁,现在雷蒙德开垦好了,又来和人家抢,以后谁还愿意垦荒。”

……

镇民们都偏向雷蒙德,伯纳德的脸色有些难看,大声说:“吵什么吵,这种纠纷一向归海勒牧师仲裁,现在海勒牧师的女儿在场,大家听她怎么说。”

镇民们安静下来,视线都落在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心地善良,在她看来,这块地于情于理都该判给雷蒙德,但还没开口,江北拦住了她,“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种事最不好处理,把地判给雷蒙德,不仅得罪伯纳德,也违背了镇守的意思,把地判给伯纳德,不仅难以服众,还会招致非议,两头难做。

江北不想凯瑟琳为难,刚才伯纳德咳嗽时,他注意到一蓬黑点飞了出来,伯纳德的胸部也隐隐有层黑光,体内明显有病菌的存在,从浓度上看,一两天内很可能就要大病一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觉得这是片肥沃的土地,但在我这个僧侣眼中,这片土地却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好。”

江北走到那片地中央,只见这块土地确实很肥沃,土壤呈现灰黑色,农苗也长得绿油油的。

他把手藏在袖子里,抓起一把土,揉搓着洒落在风里,同时昂起头,嘴里“嗯哼噢啊”的叫着,像是在念一段咒语。

“我感觉到了……嗯哼哼……这片土地原来主人的阴灵不肯离去……嗯哼哼……他告诉我,只有认真耕种这片土地的人才能获得他的认可,还会诅咒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让他们生病……嗯哼哼……他的力量好强,我无法驱散……”

江北又哼了一阵,停下来问伯纳德,“伯纳德少爷,有个阴灵在这块土地上徘徊,他的力量很强,会诅咒不劳而获的人生病,你确定想要这块土地么?”

伯纳德目瞪口呆地看了江北一阵,“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牧师,你想用这种借口吓住我,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么?洛萨家族的人体内流着勇敢而高贵的血,就算有诅咒,我也不害怕,这块地我要定了。”

“伯纳德少爷,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江北发觉伯纳德比他想的要难糊弄,他平静地看着伯纳德那张傲慢的脸,准备把戏继续演下去,“既然你执意要这块土地,那我和雷蒙德先生谈谈,看他肯不肯把地让给你。”

江北把雷蒙德叫到一旁,假装询问他的意见,压着声音说:“我会帮你留住这块土地,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这块地让给伯纳德。”

“什么意思?”雷蒙德一愣,“这块地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让给他?”

“这件事不好办,镇守大人已经授意把地判给伯纳德,你肯定斗不过镇守。”

面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江北也不知道怎么在三言两语之间解释清楚自己的计策,所以干脆不解释了。

“不过你放心,这块地只会在伯纳德手上呆几天,我保证他最后会还给你。”

雷蒙德犹豫着不置可否,显然在考虑是不是能信任这位苦行僧,他虽然不是个精明人,可也不蠢,等伯纳德拿到这块地,肯吐出来就见鬼了。

“相信我,”江北立下了军令状,“拿不回这块地,我给你磕头道歉。”

在雷蒙德看来,一位苦行僧的承诺显然没多少份量,但犹豫了一阵后,大概觉得自己确实斗不过镇守,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但你必须保证把地要回来。”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江北把所有人叫到一起,提高声音说:“我已经和雷蒙德先生谈过,他愿意把地让给伯纳德少爷,我宣布,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归伯纳德少爷所有。”

当事者双方已经做出选择,围观的镇民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散去了。

十 应验

“牧师,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伯纳德虽然要到了地,但对诅咒的事难免有些挂心,镇民们离开后,过来探了探江北的底。

“我是个立誓忘记名字的苦行僧,”江北不动声色地回答,“伯纳德少爷,我说这片地埋藏着诅咒,绝不是信口胡说,还望你当心。”

“真的有诅咒?”

伯纳德忽然注意到了江北的眼睛。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仿佛两块曝于月光下的宝石,在兜帽的阴影里熠熠生辉。

目光也像实质性的东西,有很强的穿透力,让人莫名觉得惴惴不安。

“我是名僧侣,从不骗人,”江北故意若有若无地扫了眼伯纳德背后,语气阴森森地说,“那个阴灵正在看着你,现在把地还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伯纳德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眼,见没东西后,又松了口气,笑道:“就算真有诅咒我也不怕。”

“人对未知还是心存敬畏的好,祝你好运吧,伯纳德少爷。”

江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和凯瑟琳离开了。

回去路上,凯瑟琳一直很沉默。

这件事虽然得到了解决,但地被判给伯纳德,总让她感觉不舒服。

见到这位苦行僧时,那些严苛的戒律让她一度以为对方十分正直。但眼下所见,她好像想多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正直的人。

江北注意到凯瑟琳情绪不高,忍不住问:“怎么这么不高兴?”

“牧师,有句话也许我不该说,”凯瑟琳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江北,“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一位平民把赖以生存的土地让给贵族,正确么?”

“你觉得我应该帮雷蒙德据理力争?”江北明白了凯瑟琳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公平。”凯瑟琳说话很客气,但语气中还流露出了内心的不满。

“圣恩在上,公平迟早会来临,”自从穿上祭司袍,江北莫名很喜欢牧师的人设,高深莫测地说,“那块土地终将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拭目以待吧。”

“但愿吧。”凯瑟琳心里更不舒服了,地都判给了伯纳德,还用这种借口为自己开脱,分明就是个虚伪的僧侣。

两人回到临时教堂,海勒从女儿那里得知江北把地判给伯纳德后,对江北不由也看低了几分。

恪守戒条的苦行僧?分明是个趋炎附势的滑头,居然用诅咒这么搞笑的借口哄骗镇民。

他虽然挨了打,但至少帮雷蒙德说了两句话,比这个狡猾的苦行僧可正直多了。

江北察觉出海勒和凯瑟琳对自己有了些意见,也没多说,只等伯纳德发病,再做计较。

不料还没到下午,一位农妇雷蒙德的妻子跑到临时教堂哭闹了一场,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呼天抢地,逼着江北把地还回来,否则就留在临时教堂不走了。

许多跟来看热闹的镇民也在旁边指指点点。

江北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劝雷蒙德的妻子别着急,海勒和凯瑟琳也帮忙一起劝,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了回去。

临时教堂自建立以来,还从没发生过这种闹剧,海勒心里更加瞧不起江北,觉得自己提防这种僧侣纯粹多余,凯瑟琳对江北也有了更多的看法。

江北还是没多说,回到房间不出来。

到了夜里,海勒和凯瑟琳就都吃了一惊。

伯纳德的仆从火烧屁股一样跑到临时教堂,说伯纳德少爷突发急症,让海勒牧师过去医治。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有诅咒?

江北不用睡觉,在楼上听到了动静,不禁有些惊喜,他只是预料伯纳德会生病,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真是天助他也。

伯纳德的身份是贵族,海勒虽然挨了一耳光,但不敢不去,随仆从去了伯纳德家里。

可没过多久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到二楼找到江北,忿忿不平地说:“伯纳德少爷不信任我,让换你过去。”

“伯纳德情况怎么样?”江北没急着动身,先打探了一下情况。

“情况有些不妙,”海勒摇摇头,“我问过仆从,伯纳德这段时间显些咳嗽,但不是很严重,一直没在意,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了,突然发起了高热,人都烧迷糊了。”

了解情况后,江北更不着急了。

这几天里,通过观察,他对海勒的治疗术已经有所了解。

这是神圣魔法,治疗开放性的外伤非常有效,但对感染类的疾病作用甚微,他吸收负面能量的能力却能发挥作用,等着伯纳德上门求救就行。

“牧师,伯纳德是位贵族,”海勒见江北没动身的意思,提醒道,“怠慢他不明智,出了事更担不起责任。”

“贵族就能凌驾于圣恩之上么?”江北莫名很喜欢牧师的身份,“伯纳德如果珍惜自己的生命,自然会上门求治。”

“牧师说得也对,那就这样吧。”

海勒不劝了,心里却在摇头,据他观察,伯纳德的症状像是寒热病。这种病目前没有太好的医治方法,只能靠病人自己挺过去,挺不过去就什么也别说了。

到时治不好,他看这个装神弄鬼的苦行僧怎么收场。

江北久不上门医治,深更半夜,伯纳德被仆从用床板抬着上了门。

几名仆从都有些生气,区区一个小牧师居然敢摆臭架子,让他们抬着少爷跑一趟,站在那里对江北横眉瞪眼。

不过伯纳德对江北似乎有了些信任,这位贵族高烧不退,人已经昏昏沉沉的,看到江北后,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虚弱地叫救命。

江北让仆从把伯纳德抬到二楼的一个空房间,吩咐打来一盆冷水,沾湿毛巾搭在伯纳德头上,然后嘱咐所有人都到楼下等。

在冷毛巾的作用下,伯纳德体温稍降,又清醒过来一些,虚弱地说:“牧师,我后悔要那块地了,诅咒侵袭了我,求你救救我。”

江北看过不少写风水相术的小说,里面的算命先生坑蒙拐骗靠的无非是两把斧,首先危言耸听吓住目标,再展露些本事证明自己的实力,赢取目标的信任后,就可以随机应变,哄得目标乖乖上当。

他准备用同样的套路,让伯纳德乖乖把地还给雷蒙德,用惋惜的语气说:“伯纳德少爷,我说过那块土地阴灵不散,得到它的人会遭到诅咒,可惜你不相信,现在深受其害才想起后悔,恐怕已经晚了。”

“求牧师想想办法,”高烧之下,伯纳德的脸色本来发红,听到江北的话,脸色又白下来,“我家里还有母亲和妻子,在暴风城等着我功成名就,回去接她们,我不能就这么死啊。”

“我会为你虔诚地祈祷,看能不能消除诅咒的影响,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希望你运气够好。”

江北准备帮伯纳德吸收出一些病菌,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把伯纳德额头的毛巾扯开,遮住对方的眼睛上,防止伯纳德看到他的手。

“伯纳德少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动,更不能掀开毛巾,我的祈祷一旦受到打扰,就会立刻失效。”

“我知道,”伯纳德病得昏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请牧师快些祈祷,我感觉我就要死去了。”

十一 如数归还

“马上开始。”江北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伯纳德手腕上。

“牧师,你把什么东西放到我手腕上了,”伯纳德对那根干巴拉碴的指骨有所察觉,“有些凉,怎么感觉像块骨头。”

“别说话,祈祷马上开始了!”江北一声轻喝,吓得伯纳德一哆嗦,老老实实闭紧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临时教堂放着不少教会方面的书籍,江北晚上不用睡觉,为更好地掩饰身份,偷偷读了不少牧师的教义,还记住了一些祷言。

为使驱散诅咒的过程更逼真,“嗡嗡嘤嘤”地背诵起来。

江北的音线偏低沉,诵祷声细密而冗长,听起来倒真像一位能力出色的牧师。

伯纳德体内的病菌也迅速被抽离,转化成力量进入了江北体内,那根指骨上的肉膜也开始缓缓生长。

伯纳德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病症正在快速减轻,只当是江北的祷言在发挥作用,不禁有些吃惊。

据他所知,牧师治疗病痛靠的是神圣魔法和各种药剂,仅靠念诵祷言就能治病,他还是首次遇到,对江北的能力不由信了九成九。暗自庆幸遇到一位这么高明的牧师,不然这次真悬了。

伯纳德原本还想看看江北在自己手腕上放了什么,但想到江北说过不能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像挺尸一样一动不敢动。

江北吸收了一阵病菌,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呃”的一声,假装力不能继,抽回手指说:“抱歉,伯纳德少爷,那个阴灵的力量实在太强,我拼尽全力也只能驱散诅咒的一部分,剩下的还残留在你体内。”

“那怎么办?”伯纳德对江北已经从头信到尾,声音几乎要哭出来,“我家里就我这一个儿子,我还有母亲和妻子,她们还在暴风城等着我回去,牧师,求你务必要救救我啊。”

“以眼下的情况看,”江北故弄玄虚地说,“真正能救你的,恐怕只有你自己了。”

“什么意思?”伯纳德问,“我听不明白。”

“诅咒因那块地而起,也得由那块地来解决,”江北顺势开始了忽悠,“你现在是那块地的主人,所以阴灵找上了你,只有放弃那块地,让阴灵无主可寻,我才能把诅咒尽数驱散,你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把地还给雷蒙德,”伯纳德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还来得及么?”

江北怕引起伯纳德的怀疑,没敢直接提出把地还给雷蒙德,没想到这货倒挺上道儿的,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但这个贵族子弟仗势欺压平民,不受点教训未免太便宜了,假装为难地说,“应该还来得及,不过你把地还给雷蒙德,他就会被阴灵缠上,轻则疾病缠身,重则当场毙命,你的诅咒又已经应验,我怕他不敢收回去啊。”

“我可以补偿雷蒙德,100金币,”伯纳德哪儿还顾得上雷蒙德的死活,“那块地就算丰收五年,长出的粮食也不可能有这个价值。”

江北发觉伯纳德确实很上道儿,不愧是名门子弟,一点就透,假装沉吟片刻,才勉为其难地说:“既然伯纳德少爷这么有诚心,我就帮你劝服雷蒙德收下那块地吧,不过这件事需要马上办,否则等诅咒的力量再次扩散开,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你。”

“我这就让人把雷蒙德请过来,请牧师务必帮忙劝他收回这块地。”

伯纳德从床上跳下来,下楼大声吩咐仆从去请雷蒙德和回去取金币。

伯纳德来时病得奄奄一息,转眼间又变得生龙活虎,众人都吃了一惊,对诅咒的事也信了九成九。

在他们看来,如果是普通生病,绝不可能好得这么快,只可能是诅咒,才有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驱散。

凯瑟琳立刻恢复了对江北的信任,对自己怀疑这位苦行僧隐隐有些不安。

海勒也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这位苦行僧显然看到了他看不到的东西,预言才会这么准确,水平可比他高得多了。

伯纳德担心诅咒爆发,屁股着火一样催得急,两名仆从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去了。

不一时,雷蒙德就到了场,伯纳德承诺的100金币也到了位,怕憨厚老实的丈夫又吃亏,雷蒙德的妻子也跟了过来。

“伯纳德少爷答应把地还给你们,还要补偿你们100金币,”江北把不明就里的雷蒙德夫妇拉到一旁,先把情况说了下,“你们假装推辞推辞就收下,以后好好过日子。”

“啥?”雷蒙德和妻子都吃了一惊。

话说下午回到家,雷蒙德向妻子说了把地让给伯纳德的事。

两个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那片土地已经种了很久,从没碰到过诅咒,怎么看怎么像被苦行僧和伯纳德合伙骗了。

妻子到临时教堂闹完后,回去又大哭了一场,骂雷蒙德没出息。

雷蒙德生性老实,知道斗不过伯纳德这种贵族,只能自认倒霉,准备去开垦伯纳德的那块山地。

万万没想到,伯纳德不但要把地还回来,还要补偿他们100金币!

100金币!种十年地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雷蒙德生怕在做梦,抽了自己一耳光,疼,证明不是梦,连连摆手,“伯纳德少爷肯把地还回来已经谢天谢地,我不敢再要他的钱。”

雷蒙德的妻子虽然刁蛮,但这种好事连听都没听说过,也不敢要这100金币。

“你们听我的,”江北暗暗摇头,这就是老实人,被欺负了也不敢讨回公道,“拿了钱不仅没事,伯纳德心里还要感谢你。”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伯纳德听不到江北和雷蒙德夫妻的对话,看到雷蒙德先抽自己的耳光,两个人又犹犹豫豫地点头,只当江北在吓唬夫妻俩收回那块地。

对江北不自禁感激涕零,暗叹自己一定受到了祖辈的庇佑,才遇到一位这么好的牧师。

“伯纳德少爷,我已经说服他了,”江北叮嘱好雷蒙德,怕这位老实巴交的农夫不敢收那100金币,又走回来叮嘱了一下伯纳德,“你亲自来说吧,尽量不要说太多,速战速决,迟恐生变。”

“我明白,”伯纳德点点头,接着向雷蒙德鞠了一躬,“雷蒙德先生,我现在郑重宣布,你又是那块地的主人了,为对你造成的困扰表达歉意,我愿意给你100金币的补偿。”

伯纳德只是让仆从去请雷蒙德和回去取金币,除了江北,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此刻见他不但要把刚到手的土地还给雷蒙德,还要给对方100金币当作补偿,都愣在了当场。

十二 牧师的真谛在于会忽悠

什么情况?伯纳德少爷不是最瞧不起这些穷鬼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亲民?难道是烧傻了?

几名仆从匪夷所思地想。

凯瑟琳对江北的态度立刻扭转了过来,她记得这位苦行僧说过,圣恩在上,公平迟早会来临,那块地终将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中。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苦行僧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海勒却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过去调解这次纠纷,挨了一耳光狼狈而回,这位苦行僧却圆满解决了这件事,还让骄横的伯纳德掏了100金币,有些不可思议。

雷蒙德夫妇兀自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真落到了自己头上,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愣着,”伯纳德唯恐雷蒙德不肯收,呵斥自己的仆从,“快把金币给雷蒙德先生!”

仆从急忙把一袋金币塞到了雷蒙德手里。

沉甸甸的一袋金币落在手里,雷蒙德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捧着金币的双手微微颤抖。

雷蒙德的妻子也高兴得要命,记起下午时还跑到教堂骂过这位苦行僧,心头惴惴不安。

“雷蒙德先生,你可以带妻子离开了,以后好好生活。”江北推着雷蒙德夫妇出了临时教堂。

江北急于让夫妻两个离开,原本是担心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妇激动之下乱说话,露出破绽,但伯纳德把江北的行为理解为了对自己的偏袒。

在他看来,那块土地埋藏的诅咒已经在他身上得到应验,雷蒙德未必不会反悔,这位神秘的苦行僧强行把夫妻两个赶走,不给雷蒙德反悔的机会,是在保护他,对江北不由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伯纳德少爷,虽然你损失了100金币,”江北装腔作势地说,“但我会对外宣称,你早就知道那块土地埋藏着诅咒,不忍心雷蒙德受到伤害,才用这种方式替他承担了灾厄,还自愿出100金币让他好好生活,镇民们知道后,一定会盛赞你的慷慨。”

“牧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伯纳德没抢成那块土地,还掏了100金币,这是件很伤脸面的事,担心镇民们知道后会嘲笑他。

没想到苦行僧考虑得这么周全,不但替他消除了诅咒,还帮他挽回颜面,对江北立刻变得更加感激,微微躬身。

“只能对你表达最真诚的谢意。”

“不客气。”江北暗暗好笑,雷蒙德身体健康,不会受到“诅咒”的影响,伯纳德看到这位农夫没有生病,肯定会起疑心,还要惹是生非。

他先把伯纳德的嘴堵上,说是对方自愿的,事后就算伯纳德反应过来不对,也不好意思再去抢那块地,打自己的脸。

对江北的心思,伯纳德浑然不知,关心起诅咒的事,问:“牧师,现在地已经还给雷蒙德,我的诅咒是不是可以祛除了?”

“我刚才就感觉到,阴灵已经从你身边离开了,你体内的诅咒也动摇了,”江北装模作样地说,“这就跟我上楼,我再帮你虔诚的祈祷。”

两个人来到楼上,江北用毛巾蒙住伯纳德的眼睛,指骨搭上他的手腕,吸收了一些病菌,又重重叹了口气,“伯纳德少爷,我又替你驱散了一些诅咒,但它比我想象中要顽固,还有一部分在你体内不肯散去。”

在江北看来,伯纳德白天打了海勒一耳光,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得诚心诚意地道个歉。

虽然海勒不值得帮,但谁叫这位牧师有个娇美可爱的女儿,这种顺水人情,不落白不落。

伯纳德对江北已经极为信任,脸色立刻又白了,“那怎么办,牧师,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不行我再给雷蒙德100金币。”

“就我感知,诅咒已经和雷蒙德无关,是圣恩在惩罚你。”

江北开始忽悠。

“海勒牧师说你打过他一耳光,殴打牧师是大不敬,相当于亵渎圣恩,圣恩不会庇护不虔诚的人,所以诅咒残留在你体内,得不到驱散,只有真心忏悔,获得海勒牧师的原谅,才能保住你的命。”

“我这就去向海勒牧师认错,恳求他的原谅。”

伯纳德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楼下,“噗通”一声跪在了海勒面前。

“牧师,下午我打过你一耳光,亵渎了圣恩,现在诅咒不肯从我身上散去,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

几个仆从又呆住了,海勒牧师的底细他们都清楚,来自血色修道院。要不是布瑞尔镇实在招募不到牧师,就凭这种身份,绝不可能留下来,所以谁也没把这位牧师放在心上。

伯纳德少爷身份高贵,更不把这种牧师放在眼里,抽那一耳光时就像在抽一条狗,没想到会当众向海勒下跪认错,到底是什么情况?

海勒自己也吃了一惊,他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挨打后只敢在背地里发通脾气,从来没想过让伯纳德道歉。

没想到伯纳德不仅向他道了歉,还用“下跪”这种最卑微的方式。

凯瑟琳为人聪慧,觉得有些奇怪,诅咒和那块地有关还说得过去,和她父亲能有什么关系,感觉上,更像是苦行僧在帮她父亲出气。

那这件事,就有趣多了。

“伯纳德少爷言重了,”海勒不敢让伯纳德这种贵族跪在面前,伸手想把他扶起来,“我心里从来不敢责怪你的。”

“海勒牧师,你代表的是圣恩,伯纳德少爷冒犯你,是种亵渎,他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体内的诅咒就无法驱尽,你的纵容其实是在害他!”

江北呵止了海勒,心里暗暗摇头,像伯纳德这种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越硬气越能赢得对方的尊重,这位牧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水平确实有限。

江北的话音铿锵有力,穿着那身密不透风的黑色祭司袍,一股牧师的威严感扑面而来,海勒老脸一红,也觉得自己有时过于软弱,才越来越让人看不起,又直起身不劝了。

凯瑟琳看着江北,目光明媚了许多,这位苦行僧不仅有深厚的功底,还有捍卫圣恩的勇气,比她唯唯诺诺的父亲可有骨气多了。

硬是让伯纳德在地上跪了半个小时,江北才把他叫到楼上,把他体内的病菌全吸收了。

伯纳德感觉了一下,只觉浑身舒畅,精神抖擞,不但“诅咒”被驱散,连以前的许多小顽疾也消失了。

这种神迹般的景象让他对江北信服得五体投地,千恩万谢了许久,才带着仆从回去了。

“牧师,真的有诅咒么?”凯瑟琳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伯纳德离开后,偷偷问了问江北。

“世界上有很多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信则有,不信则无。”

江北用深沉的音调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这个甜美可爱的姑娘面前维持更多的神秘感。

神秘,会让女孩子感兴趣。

“信则有,不信则无。”凯瑟琳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但想不通透,她看着江北,透过兜帽厚实的黑纱,隐隐看到了这位苦行僧的眼睛,明亮,年轻,让人心生信任。

十三 官二代

圆满解决土地纠纷这件事,帮江北一举树立了在临时教堂的地位,海勒对他变得尊重起来,但同时也更加提防他。

似乎生怕江北顶替自己的位置,只要镇民问起镇上新来了一位牧师的事,海勒都推说不知道。

有事没事就暗示江北不要忘记自己的苦修,只恨不能把“请你马上离开”这句心里话说出来。

江北的脾气是,好商好量一切好谈,背地里耍心机就绝不能让你如愿。而且伯纳德这件事,让他对牧师的身份彻底感起了兴趣。

在江北看来,这个世界没有科学,只有神学,牧师比前世封建时期的算命先生还好混,只要会忽悠,吃穿用度都不用愁,还能赢得妹子的信赖,以这个身份蒙混下去好像也不错。

而他在临时教堂生活的这几天里,没人质疑他的身份,只要他自己不脱掉祭司袍,安全问题还是有保证的。

所以假装不懂海勒的意思,留在临时教堂我行我素。

凯瑟琳的态度和父亲截然相反,江北的神秘战术起了作用,这姑娘俨然把江北当成了导师一类的人物,经常请教他一些问题。江北也乐意陪这个萌妹子聊天,两个人日渐熟悉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外有海勒的完美“掩护”,内有凯瑟琳陪着聊天,江北的生活像他预料的那样一直很惬意。

凯瑟琳的感冒一直不见好,夜里经常咳嗽,似乎有转重的迹象。江北有心帮这姑娘把病菌吸收掉,但这需要身体的接触,他不便开这个口,只好等凯瑟琳主动来求。

但海勒就是位牧师,还懂一些炼金术,经常从林地里采些草药,配置成药剂帮女儿祛病,凯瑟琳的体质又不错,病好好坏坏的一直没大碍,暂时没有请求江北医治的迹象。

这天,海勒出去办事,江北和凯瑟琳在教堂聊天,一位年轻的军官来访了。

军官江北也认得,就是上次在林地里遇到他,丢下凯瑟琳落荒而逃的哈维。

凯瑟琳和他聊天时提过这个人,全名哈维条顿,身世很是显赫,是镇守艾瑞森的独生爱子,还是一位军士长,而且靠父亲的关系当上了镇卫军的主长官。

“凯瑟琳,这阵子公务繁忙,一直没空来找你。”

哈维带了不少礼品,明显是来为上次临阵脱逃的事道歉的,但好像很爱面子,没有把这层意思说出来。

“今天才终于抽出身来,听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过来看看你。”

凯瑟琳还在介意上次被甩下的事,声音不冷不淡的,“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来见我呢。”

“既然你提到了,我必须解释一下,”哈维轻咳了一声,“你也许还不知道,那次我是回去搬救兵了,我带了整整一队卫兵去救你。

虽然没遇到你,但我杀掉了那个死灵,我把它的骨头一块块拆零散,扔得到处都是,只因为它惊吓到了你。”

他从一个礼品盒里拿出一根白森森的大腿骨,“我还带来了一块,送给你当礼物。”

江北就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暗道这货也真敢吹,老子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居然愣生生地被说死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胆怯。”

看到那根大腿骨,凯瑟琳信以为真,对哈维的态度立刻好起来。

“你知道么,那天我特别生气,一路哭着回来的,因为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没有保护我。”

“抱歉,凯瑟琳,让你伤心了,我带队焦急地找了你一整晚,但始终找不到,以为你被那个亡灵杀害了。

我伤心得险些死去,以至于找到那个死灵后,不但愤怒地拆散了它,还把它的骨头一截截敲碎敲烂,只剩这根大腿骨。

它以后再也不会出来害人了,我也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哈维的声音信誓旦旦的,仿佛说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不用再说了,这只是个误会,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很信任你,”凯瑟琳似乎对哈维很有好感,彻底相信了他说的话,“希望下次咱们还能结伴去林地里探险。”

江北都听懵了,忍不住问:“军士长,你确定那个亡灵被你拆散,还敲碎敲烂了么?”

“你就是新来的那位牧师吧?”哈维没回答江北的问题,“伯纳德和我提过你,还把你说得神乎其神,好好努力,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牧师。”

哈维说的虽然是好话,但语气像上级在勉励下级,透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屑和不尊重。

“感谢军士长的勉励,”这种语气让江北有些不痛快,又问:“你确定把那个亡灵杀死了么?”

“那是当然,”哈维挺了挺胸膛,吹嘘起自己击杀亡灵的经过,“我是名战士,受过名师指导,见到那个亡灵后,一个冲锋就让亡灵躺在了地上。

然后我挥起长剑,一招顺劈斩砍在亡灵腰上,直接把它斩成了两截,那个亡灵哭泣着求饶,但我不为所动,又用英勇打击劈断了它的双臂……”

哈维连说带比划地说了一阵,最后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怜那个亡灵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我碎尸万段了。”

凯瑟琳貌似挺吃这一套,似乎忘记哈维遇到亡灵后连打也没打就落荒而逃,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娇美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柔情几乎要从明媚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军士长,我必须提醒你,在牧师面前撒谎,是对圣恩的不敬,会给自己招致灾厄。”

江北越来越喜欢拿“圣恩”说事儿,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哈维一句。

“牧师,我不得不说,你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可能连亡灵也没见过,才会怀疑我说的,你问问凯瑟琳,就知道我有多么勇敢和诚实……”

哈维说到这里,忽然注意到了江北的眼睛,那双眼睛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明亮的目光穿透黑纱,直透出来,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算了,不说这个了。”

哈维没再多提这件事,对凯瑟琳笑了笑。

“我自己驾着马车来的,还带了水果和甜点,有没有兴趣去露个营,我在明光湖的湖畔支好了一个帐篷。”

“好啊,我去换身衣服。”凯瑟琳显然很乐意和哈维去约会,回房间换了一身裙摆蓬松的淑女裙出来,高高兴兴地和哈维一起离开了。

江北独自呆在临时教堂,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哈维身为官二代,亲自驾着马车来,还把凯瑟琳约到镇外去露营,明显没安好心。

虽然和他没多大关系,但凯瑟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被哈维这种货色骗到手,人神共愤啊,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十四 恐吓

明光湖就在提瑞斯法林地的边缘,是片宁静的小湖泊。

江北打听着来到附近时,一眼就望见湖边支着一顶大军帐,一辆厢式马车停在军帐旁边,马儿在悠闲地吃草。

江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帐外听了听,隐隐的话声隔着厚实的帐布传出来。

哈维正在向凯瑟琳吹嘘自己参加的几次战斗,并着重强调了自己在战斗发挥的重要作用。凯瑟琳貌似真的挺吃这一套的,哈维说到精彩处,不时称赞对方很勇敢。

江北有心揭穿哈维的谎言,但又没证据,想了想,悄悄退开钻入了林地,心里暗暗冷笑,你丫不是很勇敢么?老子今天非把你吓出屎来不行。

江北找了一棵大树,脱下祭司袍埋在落叶底下,然后光腚拉碴地回到了帐篷旁。

“凯瑟琳,你知道么,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你,我发誓再也不让你陷入险境。”

哈维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

“哈维,别这么说,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这让我觉得不安。”

是凯瑟琳温柔的声音。

“不,你在我心里是最宝贵的……”

江北都快被气笑了,老子看你有多在乎凯瑟琳,压着嗓音,用阴森森的语气说:“军士长,我来找你了……”

“谁?”哈维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接着帐帘一掀,他探头出来看了看,看到江北后,眼睛险些瞪出来,“死……死灵!”

接着“啊”的一声大叫,跌回帐篷里,惊恐的声音传出来,“是那晚的死灵,那个死灵又找回来了!”

“那个死灵?它不是被你杀掉了么?”凯瑟琳的声音也有些慌乱。

“可能……可能我没把它杀得太死,所以它又复活了,咱们快逃!”

伴随着哈维惊恐的话音,帐篷后面“哧啦”一声,被撕破了一个大洞,一道身影从帐篷里窜出来,没命似地往远处逃去。

江北吃了一惊,这是顶军帐,布料极为厚实,刀捅上去也不未必能捅破,哈维有撕破帐篷的手劲儿,真要动手他不一定打得过。

但哈维自己怂,就不能怪他了。

江北正想向哈维追过去,凯瑟琳托着一颗火球,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看到正是上次制服她的亡灵来了,吓得险些摔倒。

“我对你没兴趣,回帐篷里去!”江北不想和凯瑟琳打斗,恐吓道,“再让我抓到你,我一定吸取你五十年的生命,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

凯瑟琳热情大胆,怕的东西不多,但生得漂亮,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几乎是下意识地又钻回了帐篷。

江北心头暗笑,向哈维追了过去。

哈维正在拼命逃跑,但吓得心慌腿软,死活跑不快,听到身后有声音追上来,心头更是着慌,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屎。

江北追上哈维,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裂开破破烂烂的嘴巴,脸对脸地对哈维吼了一声:“呵”

这样一张腐朽而狰狞的脸就在眼前张牙舞爪,哈维吓得险些当场昏过去,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江北掐住哈维的脖子,用阴森森的语气说:“我本来已经安息了,但有个声音告诉我,有个怯懦的胆小鬼当着牧师的面撒谎,亵渎了圣恩,让我来惩罚他,这个胆小鬼就是你么?”

“灾……灾厄!?”哈维想起教堂的苦行僧说过,对牧师撒谎是大不敬,会给自己招来灾厄,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应验,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是有意撒谎的,你别找我,我……我错了。”

“太迟了,”江北用腐烂见骨的手掌抚摸着哈维的脸,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你的心掏出来捏碎,把你的肝掏出来揉烂,把你的肠子拎出来挂到树上,让你的血流干流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撒谎……”

“求……求你放过我,”哈维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下半身传来“哗哗”的水响,裤子尿了个透湿,“不敢了,真不敢了……”

江北本来准备再吓吓哈维,没想到直接就给吓尿了,觉得没意思,远远望见凯瑟琳正向这边跑过来,应该是克服恐惧来救哈维的。

江北不想和凯瑟琳战斗,揪住哈维,用最阴森的语气说:“我会一直跟着你,你照镜子时,就会看到我的脸,你睡觉时,我就睡在你床下,你洗澡时,我就站在你背后,夜最深时,我就在窗外,直到你真正受到惩罚,哈哈哈哈。”

“不……不要……”哈维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我错了,你别跟着我。”

“胆小鬼,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江北暗自好笑,被他这么一吓,包管这孙子疑神疑鬼睡不着觉,连上茅房都得让卫兵保护。

他扭头看到凯瑟琳快跑近了,松开哈维,换了个方向,绕开凯瑟琳逃入了林地。

“天神,神……”哈维吓得浑身瘫软,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爬不起来。

“哈维,你没事吧,”凯瑟琳气喘吁吁地跑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亡灵为什么还活着?”

“凯瑟琳,你先转过身去,我发生了一些很不妙的事,”哈维的裤子还在往外渗水,想遮都没东西遮,臊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等下我再和你解释。”

“你还是别解释了,”凯瑟琳看着哈维狼狈的模样,心里一阵厌恶,“你又一次抛下我独自逃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要回家了。”

“凯瑟琳!”哈维想去追,但腿像泥一样软绵绵的,死活站起不来,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儿,好像不只是尿了……

江北跑到埋祭司袍的地方,穿在身上,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临时教堂,没过多久,凯瑟琳也一脸不高兴地回来了。

“怎么这么不开心,”江北明知故问,“和军士长的约会不愉快么?”

“别提了,”凯瑟琳闷闷不乐地说,“我算看清了,哈维就是个满嘴谎言的胆小鬼,他根本没杀掉那个亡灵,我们又遇到了它一次,哈维吓得尿湿了自己的裤子,他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有多么勇敢。”

“我早就看出哈维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有勇气,”江北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只是没有揭穿他,没想到他自己暴露了。”

“这个家伙让人倒胃口,不提他了,”凯瑟琳忽然打了两个大喷嚏,鼻音也变得严重起来,病情似乎有加重的迹象,“我头好疼,回房间休息了。”

十五 失眠症

彻底认清哈维的真面目,一连三天,凯瑟琳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她心里不痛快,感冒的症状也变得严重起来。

江北毛遂自荐想帮凯瑟琳医治,但海勒不愿意欠他的人情,自行配了些药剂给女儿服下,又把病压了下来。

江北担心这样治标不治本,病只怕越拖越重,但人家不需要他出手,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这样拖着,反正眼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凯瑟琳的病情虽然减轻了,但情绪依旧不高,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江北知道和哈维有关系,原本以为这姑娘被这个怂包占过便宜,试探着问了问,得知便宜倒是没被占过,不过凯瑟琳对哈维的印象确实很好。

海勒和凯瑟琳刚到布瑞尔镇时,哈维对美丽可爱的凯瑟琳就很是另眼相看,有事没事就过来找她聊天,隔三差五还送个小礼物。

哈维生得高大威猛,又是名军士长,身世还那么显赫,凯瑟琳不由对他产生了很多好感,不料事实证明这就是个虚伪的胆小鬼。

凯瑟琳一腔情意付诸东流,心理落差过大,回想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哈维哄得团团转,不免又是伤心又是气恼。

了解这点后,江北有心帮凯瑟琳出了这口气,但哈维是艾瑞森镇守的儿子,还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他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开解了一下凯瑟琳,暗中等待机会。

时间不久,这个机会就来了。

自从被江北吓过后,哈维就开始疑神疑鬼,照镜子总害怕看到恐怖的画面,躺在床上就担心床下有东西,呆在房间里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在看他,洗澡时总感觉背后有凉气。

别说踏实睡个觉,连上茅房都提心吊胆的,恨不能让士兵陪护。

几天下来,哈维一直失眠,就算搬到镇卫军的大营里都睡不着,可以说是生不如死,这天实在受不了,厚着脸皮来了临时教堂。

在江北的开解下,凯瑟琳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看到哈维登门拜访,神色又有些不快,但出于礼貌,还是帮他倒了杯水。

“凯瑟琳,那天真的只是个意外,”哈维似乎觉得还有哄骗这姑娘的希望,“我必须向你解释一下……”

“你不用解释了,”凯瑟琳不冷不淡地打断道,“我都看到了。”

哈维想起自己那天的丑态全被凯瑟琳看在眼里,脸色讪讪地住了口,转过话题说:“回头再说这件事,海勒牧师在么?”

“我父亲出去了,”凯瑟琳的声音依旧不冷不热,“你找他有事么?”

“最近几天我总睡不好,想找海勒牧师谈谈心,”哈维看了眼江北,不太信任他这种无根无源的苦行僧,没有开口求助,“那我等海勒牧师回来吧。”

“军士长是不是有什么心病,才睡不好的?”江北觉得这倒是个帮凯瑟琳出气的机会,故意问。

这句话说中了哈维的病根儿,记起那天正是这位苦行僧说对牧师撒谎会招致灾厄,结果真应验了,对江北又信任了几分,把自己失眠的情况说了一遍,但当着凯瑟琳,没好意思说是被那天的亡灵吓的,只推说也不知道原因,问:“牧师,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万事皆有因,”江北有心耍耍哈维,“军士长的心病也必然有源头,你必须说出源头是什么,我才能对症施治。”

哈维憋了半天,最终没好意思把这个“源头”说出口,“我还是等海勒牧师吧,他应该有办法。”

江北琢磨一下,觉得哈维还不是很信任自己,这时提出帮哈维施治,未必能把这位军士长哄服帖,最好等对方走投无路求上门来,再从中下手为妙,不再理会哈维,继续和凯瑟琳聊天。

哈维等得无聊,似乎不觉得自己碍眼,也加入进来,时不时反客为主,吹嘘自己的见闻。江北和凯瑟琳相视无语,不清楚能当上镇守的艾瑞森,是怎么培养出这么没脸没皮的儿子的。

好在没过多久,海勒就回来了,哈维对海勒这种正统牧师比对江北信任得多,把自己失眠的情况说了,请他帮帮看看。

解除心病向来是牧师的长项,海勒也很乐意拍哈维这位军士长的马屁,经过一番耐心分析,推断哈维是中了心魔,还现场为他开了一场祷告。

虽然治得不对路子,但海勒当了二十多年牧师,祷告流程很是熟稔,为拍上哈维的马屁,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结束时累了满头是汗,殷切地问:“军士长,感觉怎么样?”

“海勒牧师,还是你这种正统的牧师有能力,”哈维没感觉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客气了一句,“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海勒也很高兴的样子,“我已经驱散了军士长的心魔,你今晚一定能睡个安稳觉。”

江北暗暗摇头,哈维真正的病根儿是太怂,害怕自己被亡灵偷袭,以致成病,海勒的方法看着中用,但要能治好这个怂包,他就把祭司袍脱了到街上跑几圈儿。

果不其然,第二天,哈维又来找了海勒,直言昨天的治疗没效果,晚上还是睡不着。

海勒换了几种方法帮哈维祛除心病,但治来治去始终治不到点子上,一连几天,哈维还是失眠,怀疑自己得了什么重病,自己吓自己,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顿。

艾瑞森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把海勒叫过去臭骂了一顿,限期三天让他治好儿子。

海勒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棘手,能想到的方法他都用了,可就是治不好哈维,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求到了江北这里。

“牧师,你游历四方,应该见过很多事,有没有办法解除哈维的心病?”

“有是有,”江北了解哈维的病根儿,办法有的是,几天来一直冷眼旁观,就是在等这一刻,“不过我得亲自治疗,海勒牧师,你明天把军士长带过来吧,我保证能治好他。”

“牧师,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海勒忍不住问,暗暗想着先打探出来,再自己去治疗哈维。

“别多问,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江北清楚海勒的心思,故意卖了个关子。

十六 痛苦疗法

次日一早,海勒就把哈维请了过来。哈维多日失眠,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儿,两个眼窝儿也黑得像涂了碳,是被仆从用床板抬过来的。

“海勒牧师,”哈维已经知道是江北要治疗自己,对这种苦行僧多少有些不信任,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还是你的治疗办法有效,不如再试试。”

江北气得险些乐出来,还敢瞧不起他,今天非把你折腾舒服了不可,以退为进道,“我本来有绝对能治好哈维的法子,但既然军士长不信任我,也就算了。”

“牧师,你确定能治好我?”听江北说了“绝对”两个字,哈维又改了口。

“治不好你,”江北笃定地说,“我任凭你处置。”

海勒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在他们看来,哈维的失眠久治不愈,一定是得了疑难杂症,这位苦行僧的话相当于立下了军令状,过于自信了。

江北那天“预言”哈维会遇到灾厄,结果真应验了,哈维对江北还是有些信任的,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又多了几分信心,“牧师,请你救救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救你可以,”见哈维开始上套,江北慢条斯理地说,“但你的病拖了这么久,心病已经变成心魔,治疗难度很大。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头疼欲裂,浑身乏力,食欲不振,这些症状看似不严重,其实是不治之相,我看你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江北说的症状都是根据哈维的情形猜的,睡不着觉,肯定会头疼,被人抬过来,自然是浑身乏力,瘦了这么多,绝对没胃口,目的是先吓吓哈维,以便让这个怂包更听话,任凭他摆布。

哈维长期失眠,确实有这些症状,被江北一一说中,对他立刻变得非常信任,而且本来就怀疑自己得了什么重病,真以为自己即将不治,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牧师,你都说准了,求你救救我。”

“你现在只有一线生机,错过就再也没救了,”江北又添油加醋地说,“所以必须完全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也只能无限惋惜地去参加军士长的葬礼了。”

哈维深受失眠之苦,每天都感觉自己快要死去,听到自己只有一线生机,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连连点头,“牧师,你说怎么做,我一定听话。”

“那好,”江北见哈维已经被哄住,准备好好炮制炮制这个怂包,替凯瑟琳出了这口气,“你现在从床板上下来,扎个马步。”

“扎马步?”哈维一愣,“牧师,这是什么办法?”

“你不相信就算了,”江北以退为进道,“有机会你不抓住,我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啊。”

“不不不……我信。”哈维从床上爬下来,老老实实地扎了个马步。

见哈维已经上当,江北找来一根大蜡烛点燃,支在哈维胯下,又找来两个木桶,装了半桶水挂在哈维手臂上,装腔作势地说:“这种方法叫痛苦疗法,可以激发你自身的潜力,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激发出来,疾病自消,如果你耐不住痛苦,激发不出潜力,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种疗法凯瑟琳连听都没听说过,看起来倒更像……在捉弄哈维,好奇地看了眼江北。

江北对凯瑟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替她出气,凯瑟琳反应过来,眼睛瞪圆,就要笑出来。江北又微微摇头,示意她别露了马脚,凯瑟琳咬住红润的嘴唇,苦苦忍耐。

海勒也没听说过“痛苦疗法”,但自负见多识广,要是显得一无所知未免丢脸面,煞有介事地说:“我好像听说过激发潜力这种方法,很早以前麦迪文**师曾在北郡修道院沉睡。据说那些僧侣就是用这种方法唤醒的麦迪文,可惜他后来因为自己的原因堕落了。”

这种治病方法太过离奇,哈维本来也感觉江北有捉弄自己的味道,但对海勒还是比较信任的。

在他看来,海勒当了这么多年牧师,虽然没能治好他,但每次治疗的过程都无可挑剔。

而且这位牧师在镇上无根无基,绝不敢骗他这个军士长,对痛苦疗法不由信了九成九,老老实实扎着马步,等待自身的潜力被激发出来。

哈维身为战士,虽然饱受失眠折磨,但底子还在,刚开始倒也支撑得住,但十分钟后,只觉胳膊上像压了两座大山,两条腿也酸得像要断掉,渐渐支撑不住了。

“军士长,凯瑟琳对我说你是名出色的战士,不应该只能坚持这么短的时间,”江北及时敲打了哈维两句,“潜力激发不出来,这种方法就无效,到时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在求生的**下,哈维丝毫没察觉自己在被捉弄,反而被江北的话激起了好胜心,咬紧牙关坚持,但身体还是忍不住向后坐去。

那支蜡烛就支在哈维屁股底下,他忽然感到身体中后部位传来一阵灼热,还隐隐闻到了一股糊味,好像是裤子被蜡烛烧焦了,瞪圆眼睛,硬生生地又站稳了。

凯瑟琳看到哈维滑稽的模样,紧紧咬着红润的嘴唇,才没有笑出来。两名仆从表情奇怪,显然也在苦苦忍笑。

哈维又咬牙坚持了一阵,屁股再次缓缓向后沉去,似乎真的坚持不住了。

“军士长,我感觉潜力正在你的身体里迸发,”江北又及时地开了口,“就差一点了,挺过去,海阔天空,挺不过去,前功尽弃。”

哈维呲牙瞪眼,用鼻子重重“嗯”了一声,居然又站稳了。

江北暗暗好笑,每当哈维快支撑不住时,就用话语将住他。

来来回回几次后,哈维只觉每次忍不住后蹲,身体局部都被蜡烛的火焰烤得生疼,好像裤子已经被烧穿了,但怕潜力激发不了前功尽弃,挂着泪花儿在那里苦忍。

海勒看到哈维眼含两泡热泪,以为哈维在拼尽全力激发自身的潜力,想着拍一拍马屁,鼓励道:“哈维军士长,加油,我也感到你雄壮的潜力了,加油,加油……”

哈维被折腾得眼泪横流,海勒还在旁边鼓励,情景说不出来的滑稽。凯瑟琳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冲回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隐隐传出“格格”的笑声。两名仆从也跑到街上大笑特笑。

在江北的话术和海勒的鼓励下,哈维竟愣生生地坚持了两个多小时,蜡烛也换了好几根。

终于,哈维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蜡烛上,把跳跃的火焰坐熄了,又“嗷”的一声跳起半米高,一跤摔倒,两桶水倾倒,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看到哈维狼狈的模样,凯瑟琳心头那口气终于消了,但同时也有些担心,哈维的病要治不好,肯定会恼羞成怒,事情好像没办法收场。

十七 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

“军士长,站起来!”江北觉得也差不多了,用铿锵的语气说:“潜力正在你的身体里燃烧,我相信你能站起来!”

哈维累得欲仙欲死,觉得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本来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但听着江北暗示性的话语,感觉体内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一样,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站好,我向你证明你的潜力有多强大!”

江北叫过来一名仆从,让他扎成马步,在他手臂上挂了两桶水,这名仆从只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摔倒在地。江北又换了另一名仆从扎马步,也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

“看到没有?你是名战士,力量是普通人的十倍,镇上还有卫兵巡逻,宅子里也有仆从在把守,军士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江北深知哈维失眠的病根儿就是太怂,被他吓过以后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先让哈维累个半死,再解开对方的心结,这位军士长回去后绝对睡得跟死猪一样。

在江北充满暗示的话音下,哈维也喃喃自语,“是啊,我是个战士,还有那么多人保护,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什么也没怕,”江北语速缓慢地说,“你害怕的,只是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而已。”

“幻影?”哈维琢磨了一阵,似乎想明白了,忽然对江北深深鞠了一躬,“牧师,我明白了,谁也伤害不了我,是我自己在吓自己,我不怕了,我好困……”

话没说完,哈维只觉这些天来彻夜不眠的困意和极度的疲惫一起涌上来,打了个大哈欠,直接躺倒在地上,“呼呼”睡了过去。

哈维长期失眠,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治不好,眼下居然当场睡了过去,海勒、凯瑟琳和两名仆从全都大吃一惊。

江北也没想到哈维抵抗心理暗示的能力这么差,头昂起45度,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造型,用高深莫测的语气,为这场治疗进行了收尾。

“所谓心魔,只不过是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魔障,看不透,心魔成疾,看得透,心魔自解。”

“牧师,你的修为令人敬佩。”海勒治疗哈维时,用的是牧师教义中最标准的方法,自觉一步也没做错,但就是没有效果。

此刻听了江北的话,顿时醒悟,他用的方法虽然多,但都没能解开哈维的心结,所以才治不好,暗自庆幸多亏这个苦行僧手段高超,要不艾瑞森那里可交不了差。

凯瑟琳看着江北,心里有些好奇,明明在捉弄哈维,最好却把他治好了,令人匪夷所思,从眼神上判断,这位苦行僧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修为?

两名仆从也全躬下身去,镇上正流传着一些这位神秘苦行僧的传闻,称对方有预言福祸的能力,他们原本还不相信,可此刻亲眼所见,不由得不信,神情全都很尊重。

“把军士长送回去吧,”江北心头暗笑,要是这些人发现他的祭司袍下包着一具白骨,不知作何感想,“告诉军士长,如果再次失眠,就用刚才的法子扎两个小时的马步,激发自身的潜力,然后扪心自问到底在怕什么,自可安眠无忧。”

“是,牧师。”两名仆从恭恭敬敬地回答,抬着昏睡不醒的哈维离开了。

“牧师,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哈维离开后,海勒忽然对江北鞠了一躬。

自从江北来到临时教堂,海勒对他从没这么客气过,江北略微转念,隐隐猜出了这位牧师要跟他谈什么,不出意料,应该是被他治好哈维这件事彻底震撼到,准备赶他走了。

果然,海勒把江北带到一旁,开门见山地说,“相信你知道,我来自血色修道院,这不是一个光彩的出身,至少对联盟来说不是。

血色修道院和联盟的关系搞得很僵,如果知道我躲在联盟的营地,会给艾瑞森惹来很大的麻烦,也就是因为镇上没有牧师,我才得以留下来,可现在多了一个。”

“所以我必须离开?”江北接上了海勒的话。

“虽然有些惭愧,但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比我强太多,”海勒的神色有些尴尬,“如果艾瑞森镇守知道有位更好的牧师在镇上,就没必要再容留我,但我必须留下来,才能让凯瑟琳过上安稳的生活。”

刚来镇上时,如果海勒这样说,江北立刻就会拍屁股走人,但现在又不太想走了,这些天里他一直很安全,从来没人质疑过他的身份,而且对牧师这种职业,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不过江北琢磨了一阵,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海勒只是个外人就受到排挤,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如果身份暴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北打定了主意,问:“我不用今天就走吧?”

“感谢你的理解,”海勒长长吐了口气,对自己挤兑同行也有些内疚,“你可以多呆几天,准备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我只需要一封能说明我身份的信函,”江北要了最重要的东西,“我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沿路遇到卫兵盘查,会很麻烦。”

“没问题,”海勒点了点头,“我会去请那天最先遇到你的两个卫兵写。”

次日一早,海勒就去找胖瘦卫兵写信函。

在临时教堂住了将近半个月,突然间要走,江北倒有些恋恋不舍,凯瑟琳知道他要离开,也有种说不出原因的失落感,神情闷闷不乐。

不久,海勒回到了临时教堂,神色显得急匆匆的,迎头第一句话就是:“牧师,能不能请你暂时别走?”

“嗯?”江北一愣,“出什么事了么?”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海勒神情半凝重半尴尬,“艾瑞森镇守向上面申调了一位牧师过来,是从暴风城来的正统牧师,这几天可能就到,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想让我把那位牧师挤兑走?”

江北自行领会了海勒的意思,俗话说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海勒想赶走他是因为这点,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同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又想让他留下来。

“没错,”海勒神色尴尬,“虽然说起来很惭愧,但只有赶走新来的牧师,我才有立足之地,可以我的能力不可能赶走一位正统牧师,只能请你帮忙。”

江北没急着答应,他就是有个可以吸收负面状态的能力和一张嘴,实际业务水平可能还不如一个学徒,能不能挤兑走新来的牧师先不说,身份暴露倒是大有可能。

就算成功赶走新来的牧师,海勒没了后顾之忧,矛头肯定又会转移到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得不偿失。

江北转完念头,准备拒绝,但忽然看到凯瑟琳一脸忧虑,显然在为未来的生计发愁。

这段时间江北和凯瑟琳朝夕相处,心忽然又软了,“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对付那个牧师,但成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江北没有说死,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情况不对,就立刻撒丫子走人。

十八 正统牧师

建立好攻守同盟,海勒没闲着,又到外面去打探这位新牧师的背景。直到黄昏,这位牧师才脸色阴沉地回了临时教堂,坐在会客厅破破烂烂的木椅上,半天不说一句话。

“牧师,又出什么事了?”江北忍不住问。

“我打听到一件事,”海勒叹了口气,“艾瑞森申调的牧师,来自北郡修道院。”

“北郡修道院!?”听到这几个字,江北也是一惊。

这段时间他经常读牧师教义,对牧师方方面面的信息都已经有所了解。

在这个世界,牧师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等。

最末一等是像他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游历的苦行僧,地位相当于前世无庙可归的野和尚。

中间一等是像海勒这样出身偏僻修道院的牧师,相当于不带编制的小庙和尚。

最高等的则是正统修道院出身的牧师,相当于少林寺带编制的正规和尚。

而北郡修道院是绝对的联盟官方主道院,可以视为修道院中的哈佛,走出过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

比如大主教阿尔索隆法奥,这位牧师也没干太惊天动地的事,就是创立了“白银之手”,联盟第一个圣骑士军团!!!

比如麦格纳麦迪文,这位**师曾在北郡修道院沉睡,苏醒后开启了黑暗之门,将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带到这片土地,引发了第一次兽人战争。

比如安度因洛萨,这位传奇英雄曾在北郡修道院修养,伤好后成为人类王国的摄政王,吹响了反攻兽人的号角,最终建起了暴风城……

像这种级别的修道院,一般人想进去是不可能的,必须是名门望族的嫡系,才有望跨入北郡修道院的门槛。

也意味着,这次要来的牧师不仅是名门出身的正统牧师,很可能还是位黄金贵族。

“这种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凯瑟琳也在一旁,簇眉问。

“应该哪个大家族派下来历练了,”海勒又叹了口气,对挤兑走这种牧师已经不抱指望,垂头道,“凯瑟琳,父亲对不起你,从没让你和你母亲过上一天好日子。”

“父亲,别这样说,”凯瑟琳眼圈儿微微一红,“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父亲,母亲在天堂也不会怪你的。”

“你们先别灰心,”江北本来就不是心肠刚硬的人,看到父女两个流露真情,决定把这个好人做到底,宽慰道,“有什么等那位牧师来了再说,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穿越过来这么多天,江北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了解,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绝对拼爹的社会,相比个人能力,血统和背景往往更重要。那位牧师虽然来自北郡修道院,但背景占很大成份,未必就有真本事,站不站得住脚还两说。

海勒和凯瑟琳对江北的能力毫不怀疑,不安的情绪淡了些,但还是觉得挤兑走这种牧师

布瑞尔镇要来一位牧师的消息,很快在镇上扩散开,并引起了镇民们的关注。

布瑞尔镇只有海勒一位牧师,有时难免捉襟见肘,而且事情总办不到点子上,难以赢得信任。

虽然还有江北这个苦行僧,但害怕暴露很少出来,大多数镇民都没见过他。

牧师关乎于信仰,还肩负着治病救人的重担,不可或缺,所以镇民对新来的牧师持非常欢迎的态度。

镇守艾瑞森也不敢怠慢这位北郡修道院出身的牧师,召集镇民把镇上坑坑洼洼的主街道重铺了一遍,以迎接新任牧师的到来。

和镇上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临时教堂愁云惨淡。

海勒想起自己投奔布瑞尔镇时,先被关了两个星期才放出来,连教堂也只能选在镇子边缘的一座破房子里,可谓是天壤之别。

凯瑟琳也闷闷不乐,外面越热闹,说明对这位未到的牧师越重视,这对父亲和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和父女两个不同,镇上热闹的景象反而激起了江北的好胜心,想尽快看看这位牧师的成色怎么样。

这位牧师比传闻中到的时间要晚,直到四天后,才在镇民的翘首以盼下来到了布瑞尔镇。

这天一早,热情的镇民们就自发去镇口等待。江北本来不准备去这种公开场合,但耐不住对新牧师的好奇,和海勒父女一起去了。

三个人到场时,人已经到了不少,聚在一起“嗡嗡”地议论着。

不久,艾瑞森镇守亲自带着镇务厅的工作人员到了场,等在那里准备迎接。

这是江北首次见到艾瑞森,据他从凯瑟琳那里了解,这位镇守出身自军方,因正面斩杀血精灵将令艾比塞斯,并歼灭艾比塞斯率领的五百名血精灵勇士而闻名,是位有勇有谋手段强硬的干将。

眼下所见,艾瑞森年过半百,头发梳得很顺,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魁梧,穿着深色的燕尾服,看起来确实很威猛的样子。

哈维也来了,这位军士长的精神状态不错,显然失眠症已经有所好转,不过骨子里缺少一股精神气,和威猛的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

众人一直等到半上午,那位传说中的牧师,才在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护送下姗姗来迟。

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人,目测不超过二十岁,一头金发,身穿蓝色调的祭司袍,骑在一匹百里挑一的战马上。

英俊的面貌,庄重的祭司袍,矫健的战马,整齐的卫队,一种精英阶层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看到那队卫兵,江北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据他了解,联盟攻下幽暗城后,为防止部落反扑,在洛丹伦大陆北边的海岸线和东边的坚定壁垒设置了驻防线,全是货真价实的一线部队。

这支卫队应该来自坚定要塞,一线部队安排整整一队人马护送,足见对这位牧师的重视。

再看牧师本人,江北胸口不妙的感觉更强了,单论外表,这位牧师无论怎么看都像一位青年才俊,还那么有背景,事情恐怕不太好办。

海勒的胸口也沉下来,先不说这位牧师的能力如何,光这副形象就能轻松赢得镇民的信赖。

而且这是官方安排下来的牧师,艾瑞森那边肯定是要回护的,如果他和这位牧师注定有一个要离开,结论不作他想。

凯瑟琳也不安地咬住了下嘴唇。

和三个人的担心不同,镇民们对这位卖相极佳的牧师十分欢迎,不用艾瑞森镇守招呼,热烈的掌声就自发地响起来。

十九 书呆子?

热烈的掌声中,年轻的牧师翻身下马,对欢迎自己的镇民微微躬身,表达感谢。

“爱德华牧师,欢迎你的到来。”艾瑞森上前,声音洪亮地说。

“艾瑞森镇守,很早就听闻过您的威名,”爱德华单手抚胸,还了一躬,“我这次是抱着学习的心态,为历练自己而来,您在百忙中还抽出时间迎接我,令我感到惶恐。”

完了完了完了……

听到爱德华得体的措辞,江北胸口又凉了一截儿。

卖相这么好,为人还这么谦逊,和哈维及伯纳德之流完全不一样,稍微有点本事就能获得镇民的爱戴。

想挤兑走这种牧师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至少得扒他一层皮,而他,根本就没有皮。

“爱德华牧师太客气,”艾瑞森也很喜欢爱德华的谦逊,和和气气地说,“当年我在西部荒野剿匪,承蒙你叔叔的照顾,才有我的今天,提拔之恩,终生难忘。”

“我出发前,叔叔向我提过这段往事,”爱德华微微躬身,“说镇守大人遇事果断,有勇有谋,让我好好向您学习,还让我向您转达他的问候。”

“哈哈哈,”艾瑞森显然很高兴爱德华这样说,爽朗的笑起来,“好说,我先带你去镇旅馆安歇,晚上再组织宴会,欢迎你成为布瑞尔镇的一员。”

听着两人的对话,江北胸口全凉,爱德华和艾瑞森还有这层关系,这次的同行内战还没开始,结局就基本已经注定。

海勒和凯瑟琳相互对视,也面有愁容。

爱德华的谦逊镇民们都看在眼里,对这种出身名门又不自傲的牧师更是欢迎,一路护送到镇旅馆才散去。

江北和海勒父女回到临时教堂,商议了一阵对策,一致认定不可能斗得过这种牧师,觉得应该可以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三个人正无奈,爱德华忽然在艾瑞森带领下,来到了临时教堂。

江北一惊,脚还没落稳当就来踢馆了?

“爱德华维奇,北郡修道院四级僧侣,”爱德华还是很谦逊的样子,先介绍了一下自己,“艾瑞森镇守说要为我另起教堂,但布瑞尔镇才刚刚开始建设,我抱着历练的心态而来,不愿增加镇民的负担,所以想来临时教堂住。”

“爱德华牧师肯为镇民着想,是布瑞尔镇的福音,”艾瑞森笑道,“海勒牧师,你暂时照顾爱德华牧师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对你另有安排。”

听到“另有安排”四个字,海勒面皮一紧,但不敢多问,躬身道:“是,镇守大人。”

艾瑞森吩咐完,又打量了江北一眼,问:“你就是新到镇上的那位苦行僧么?”

“没错,镇守大人。”江北躬了躬身,暗自担心这位镇守盘问他的底细。

“上次哈维的事,有劳牧师了。”好在艾瑞森不太关注江北这种小人物,只是简单道了声谢,就安排士兵帮爱德华收拾房间。

临时教堂一层只有两间居室,海勒和凯瑟琳一人一间全占了,二层的房间经常漏雨,海勒不敢让爱德华住二层,准备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

不料爱德华以自己是来历练为由,拒绝了海勒的好意,硬是在二层选了个房间,就在江北的隔壁。

江北一时搞不明白这位名门牧师到底是什么套路,身为贵族阶层,有好地方不住,非要住漏雨的破屋子,难道是个在编的苦行僧?

海勒父女也面面相觑,贵族大多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尽管爱德华是名僧侣,但北郡修道院的生活条件不会比任何地方差,这位牧师怎么这么清苦?

“爱德华牧师,恕我好奇,”爱德华安顿好后,江北忍不住到他的房间,盘了下这位牧师的底,“你出身自声名显赫的北郡修道院,有那么多大城可供选择,为什么想来布瑞尔镇这种鬼地方历练?”

“其实最开始我想跟随主力部队和部落作战,但觉得自己的能力,未必能肩负起这种重任,”爱德华笑了笑,神色略显腼腆,“布瑞尔镇也算得上前线,而且离耳语海岸很近,有机会参与战斗,所以我先想来这里历练一段时间。”

“爱德华牧师志向高远,令人佩服。”江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爱德华,冲刚才的回答,这位牧师给他的感觉,有点像那种怀揣崇高理想但头脑单纯的书呆子。

“其实我更佩服像您这样的苦行僧,”爱德华谦逊地说:“我能进入北郡修道院,并非我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家庭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如果有可能,我更想像您一样游历四方,好好看看这个广博而又美丽的世界。”

“牧师情操高洁,让人感叹。”江北更加觉得这是个在温室里长大,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的书呆子,还“游历四方,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等你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处处遭人白眼,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丽了。

“牧师过誉了,”爱德华温和地笑了笑,“我从六岁起就进修道院进修,一直研习牧师教义,十二年没离开过北郡山谷,社会经验奇缺,还希望牧师多多指点。”

“这个好说,爱德华牧师舟途劳顿,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江北离开房间下了楼,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海勒和凯瑟琳,安慰忧心忡忡的父女俩不用再担心,可以观察两天看看。

如果爱德华真是个书呆子,他随便忽悠忽悠,搞不好这孩子就去军队报到了。

晚上,江北的观点就得到了验证,爱德华确实有些呆气。

艾瑞森镇守特意安排了晚宴,迎接新牧师的到来,爱德华竟以不想劳民伤财为由推辞了。

像这种晚宴,接风是次,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爱德华和人们混个脸熟,以后好开展工作,是艾瑞森念及旧情对爱德华的照顾。

爱德华居然不去,把艾瑞森搞得也是哭笑不得,亲自上门劝说了半天,才把爱德华请去了,足见其头脑单纯。

海勒和凯瑟琳都松了口气,海勒甚至觉得,像这种人物,不用江北出手,他自己就能办了。

不过江北没有掉以轻心,书呆子虽然头脑单纯,但也有书呆子的好处,就是有股子倔劲,未必能忽悠得动。

关键是,如果爱德华真被他忽悠到了战场,结局九成九是马革裹尸而还,怎么想怎么下不去嘴,这件事还得再合计合计。

二十 勾心斗角

爱德华就在临时教堂住了下来,他初来乍到,对布瑞尔镇的一切都不熟悉,主要事务还是落在海勒肩上,爱德华负责协助,顺便适应新环境。

这是镇守艾瑞森的安排,海勒不敢违抗,但存心要把爱德华赶走,欺负这孩子性格老实,名义上教他怎么处理镇上的纠纷,实际上都把事情推给爱德华处理,期望他遇到挫折,知难而退。

不料爱德华虽然社会经验欠缺,但卖相很好,背景也摆在那里,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他出面,人们就很乐意买帐。几件事处理下来,全都条条有理,不仅没遇到挫折,反而赢得了镇民的信任。

海勒有苦说不出,只好换了种策略,把临时教堂诸如打扫卫生和洗晒被褥的杂务全推给了爱德华,暗想这种名门子弟肯定吃不了这种苦,过不了多久就会打退堂鼓。

要是一般的贵族,肯定不屑于做这种杂务,刚巧爱德华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把做这些杂务当成了对自己的磨练,虽然笨手笨脚的,但不管多么小的事都做得非常认真,不仅一句怨言也没有,还抽时间把教堂的破桌子和坏椅子都修了一遍。

以前教堂的杂务都是凯瑟琳和海勒做,凯瑟琳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让爱德华独自承担,也帮着一起做。

她和爱德华都是正直善良的性格,偶尔聊上几句,发现竟非常说得来,对这位牧师的态度不由发生了一些改变,觉得耍手段挤兑这种牧师有些不应该。

海勒两板斧全甩出去,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说,连女儿也沦陷了,只好求到江北这里,暗中催促他想办法赶走爱德华。

江北也犯起了难,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爱德华虽然是呆里呆气的,但人品真是没的说,还主动帮他把被褥洗晒了,每次打扫卫生时也从不落下他这间屋子,恩惠不大,可总归是人情。

一想自己把爱德华忽悠到黑海岸前线,这孩子愣头愣脑地往前冲,然后被一群兽人、牛头人和巨魔什么的砍成肉块,江北就良心难安,嘴也像被缝住一样张不开。

人都说同行是冤家,可碰到这么个下不去手的同行,让人也是哭笑不得。

江北迟迟不肯行动,女儿也不愿意帮忙,海勒只能再另辟蹊径,绞尽脑汁琢磨了两天,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按照他的思路,江北一直不肯帮忙赶走爱德华,是因为事不关己,如果想办法在两个人之间制造一些矛盾,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以此为思路,海勒私下里对爱德华议论江北一不做家务,二不做牧师的功课,镇上的事无论大小也一律不管,每天除了呆在房间,就是找女儿凯瑟琳聊天,简直有失牧师体统,让爱德华去劝劝江北回归正途。

爱德华头脑单纯,看不出海勒挑拨离间的用意,而且自从来到临时教堂后,确实发现隔壁的苦行僧什么事也不做,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浪费生命,出于好心,当晚就找江北来谈心了。

爱德华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进了江北的房间后,开门见山地说:“牧师,我来布瑞尔镇已经有段时间了,发现你既不做功课,也不出去帮镇民消灾解难,时间就这么浪费掉,我觉得很不好。”

江北微微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有意回避爱德华,很少和这位牧师交流,对方怎么突然找上门来,试探着问:“爱德华牧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不只我关心你,海勒牧师也很关心你,”爱德华头脑单纯,一句话就把海勒卖了,“安度因大帝说过,牧师肩负着民众的信仰,必须刻苦修行,一刻也不能放松,才能不辜负民众的信任。

我和海勒牧师都觉得你整天无所事事,不仅是对自身的一种消磨,对牧师的身份也是种极大的不负责任,所以过来劝劝你。”

江北略微琢磨,立刻懂了,肯定是海勒看他不肯出力赶走爱德华,于是反过来怂恿爱德华过来挑他的刺,时间一长,他受不了爱德华,自然会帮忙赶对方走,心里转着念头,嘴上问道:“那爱德华牧师希望我怎么做呢?”

“牧师的职责重如山,”爱德华认真地说,“布瑞尔镇刚开始建设,事情非常多,光靠我和海勒牧师忙都忙不过来,我希望牧师能为镇民们多做些事,不如明天你和我一起出去,帮着处理一些事。”

“爱德华牧师有所不知啊,”江北身份特殊,不可能跟着爱德华到镇上去抛头露面,假装为难地说,“我是位居无定所的苦行僧,经常四处漂泊,基础打得很是薄弱,甚至连牧师的教义都不是很熟悉。

我有心帮镇民多做些事,可就这样出去,解决不了镇民的问题事情小,如果让人们对牧师这种职业产生不信任,事情就大了。”

“牧师,”爱德华自己对江北显然也有些意见,指责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基础薄弱,为什么不肯努力修行,把时间浪费在和凯瑟琳聊天上。”

江北虽然只是应付爱德华,但也不由得老脸一红,自从来到布瑞尔镇,他确实没做过什么事,和凯瑟琳聊天好像就是他的主业,想了想,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我也很想努力修行,但我和你这种受过名师指导的牧师不一样,我的基础太薄弱,想努力都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和凯瑟琳聊天,只是为排解心中的苦闷罢了。”

爱德华对人不设心防,毫不怀疑江北说的话,认真地说,“没关系,只要你肯努力,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江北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在推脱,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较真,不禁有些头疼,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其一,他对牧师方方面面的了解确实太少,有爱德华这种出身名门修道院的牧师指导,知识面很快就能长上来,对隐藏身份大有帮助。

其二,爱德华来到镇上后,海勒虽然多了一个敌人,但躲在爱德华后面狐假虎威,日子也过得舒服起来。

而他把爱德华缠住,海勒又得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去解决镇上大小纠纷,夹包气肯定少不了,就当对这位牧师挑拨离间的惩罚。

“我正愁没名师指点,爱德华牧师肯帮忙,真是雪中送炭,我希望牧师能暂时把镇上的俗务放一放,集中指导我几天。”

江北表面上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在暗笑,海勒吃上几天苦头,受不了后自然会把爱德华叫过去,到时谁也不能说他不努力。

“没问题,”爱德华一口答应下来,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一定把你教好。”

二十一 至高境界

次日,爱德华没和海勒一起出去,留在临时教堂给江北开了一课。

海勒不仅没反对,反而为自己想出的主意自鸣得意,在他看来,江北这位“苦行僧”虽然很有能力,但给人的感觉有些惫懒,性格和认真苛刻的爱德华正好相反。

两个人呆在一起,肯定会爆发矛盾,到时这位苦行僧自然会想办法赶爱德华走。

爱德华出身知名修道院,为人又刻苦好学,基础打得极为扎实,不仅对牧师的各种教义如数家珍,祈福和祛灾的各项流程也堪称典范。

江北有心多学些牧师的东西,听得很认真,不仅没像海勒期待的那样和爱德华产生矛盾,一整天下来倒是收获不小。

两个人教学时,凯瑟琳就在一旁观看,她对江北的能力十分信服,但和底蕴深厚的爱德华一对比,发觉江北就像个小学徒,不禁啧啧称奇,对爱德华也是刮目相看。

就这样,爱德华连续几天没有外出,一直在临时教堂给江北开课,江北也认真去学,始终没出什么岔子,海勒那边却遇到了困难。

究其原因,爱德华来布瑞尔镇时间虽然不长,但给镇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口口相传,声望已经无形中积累起来。

反观海勒这边,本事不能说一点也没有,但办事总办不到点子上,出身又很尴尬,说话本来就没什么份量。

以前镇上只有他一位牧师,好歹还过得去,可现在多了一个爱德华,人们根本不听他的,可谓是到处碰壁,举步维艰,也不知道找谁去说理。

这天,直到黄昏,在外面忙了一天的海勒才回来,也不知道又从哪里受了气,脸色阴得像铅中毒。

等看到爱德华和江北和和气气的,不但一点产生矛盾的迹象也没有,反而变得亲近了许多,只觉自己想的挑拨离间的主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不住含沙射影地抱怨起来。

“我多想是个无牵无挂的苦行僧,多想有个人人尊敬的好背景,就不用这么努力,也没那么多烦恼了。”

“我真的很奇怪,我为镇民付出这么多,他们都不在乎我,好像我是他们的仆从,是应该的,我是应该的么?”

“我最接受不了的是那些贵族,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平民阶层的苦处,不管什么事都要占先……”

江北本来对海勒有些同情,但这位牧师像喝醉了一样说个不停,有些心烦,忍不住说:“海勒牧师,奉劝你一句,风物长宜放眼量,牢骚满腹防肠断。”

“海勒牧师,”爱德华也补了一刀,“安度因大帝说过,逆境是最好的熔炉,珍惜机会成长,比抱怨有用。”

海勒不能和两个人翻脸,一肚子闷气没地方出,铁青着脸回了卧室。

江北瞧海勒的模样好像是真受伤了,原本以为这位牧师得有段时间不搭理他和爱德华,不料刚到晚上,海勒就急匆匆地找了上来,“牧师,凯瑟琳发高热了。”

“什么!?”江北吃了一惊,这段时间,凯瑟琳的病好好坏坏的始终不见痊愈,今天看着也有些不舒服,他原本就在担心她的病情会集中爆发出来,没想到真成了现实。

“我起夜时听到凯瑟琳在说梦话,敲门没反应,进房间后才发现她在发高热,”海勒焦急地说,“神圣魔法治不了这种病,能不能请你去看看?”

“有什么能不能的,快带我去看看!”江北跟海勒匆匆去了凯瑟琳的卧室,爱德华也被吵醒,一起跟了下来。

凯瑟琳就躺在床上,俏脸烧得通红,人已经烧迷糊,正在含含糊糊地呓语。

江北观察了一下凯瑟琳,也不知道是凯瑟琳的病情重,还是他那双眼睛的观察力有所进步,能明显能看到凯瑟琳胸腔里堆积着浓重的黑点,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飘出来。

“以前在北郡修道院,老师教过怎么处理这种症状,”爱德华也在查看凯瑟琳的情况,有些跃跃欲试,“寒热是内发性质的疾病,不同于人为散播的疫病,治疗起来很困难,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她驱散。”

说完捏了个手印,在凯瑟琳床前迈起方步,开始念诵驱散祷言。

爱德华为人虔诚,基础也打得扎实,祷言念到深处时,体内竟隐隐散发出晕黄色的光芒,配合那身蓝色调的祭司袍,一种神性感油然而生。

海勒都看愣了,江北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虽然呆,但确实是个极为出色的牧师,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就赢得了镇民的信赖。

“邪灵退散!”诵祷结束后,爱德华一声轻喝。

晕黄色的光芒向外爆开,化成点点光簇飘散,形成神圣新星的效果,把凯瑟琳包裹了进去。

爱德华也累得满头大汗,一眼就知道是真用心了,但神圣新星的光点散去后,凯瑟琳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症状也没有丝毫减退。

“糟糕,可能是我用的方法不对,”爱德华脸上一红,“没……没产生效果。”

“那……那凯瑟琳还有救么?”海勒额头上全是汗,上次伯纳德发寒热就险些丢掉半条命,而且这位贵族发病是因为诅咒的关系,可以驱散。

可这次他女儿是真正的寒热病,连爱德华这么专业的牧师都驱散不了,恐怕只能靠自己硬挨,但就算运气好能挺过去,很可能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当然有救,我要替凯瑟琳祈祷,”江北也没想到爱德华中看不中用,“你们先出去,千万别进来打扰我。”

把海勒和爱德华推出房间,关好门,江北找了条缎带蒙在凯瑟琳眼睛上,防止病菌吸到一半她醒过来,看到他的手。

蒙好缎带,江北正要去抓凯瑟琳的手腕,忽然留意到海勒和爱德华正透过门缝偷看,觉得直接帮凯瑟琳吸收病菌,难免会引起两个人的怀疑,决定演一演。

以前江北就背过一些牧师祷言,这几天又跟随爱德华学习牧师教义,有几段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他学着爱德华的样子,先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挑了一段最熟悉的祷言,细密冗长地背了出来。

海勒和爱德华在门外听到江北背诵的祷言,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疑惑。

牧师有很多祷言,但除了个别几种,大多数都没有太实际的意义,苦行僧念诵的是虔诚祷言,作用只是帮牧师在心烦时集中精力,辅助苦修用的。

这种祷言根本没有祛病的效果,海勒焦急起来,但又怕干扰江北,不敢推门进去打扰。

背一段祷言,江北就停下来,假装去查看凯瑟琳的情况,把指骨藏在袖子里,搭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吸收她体内的病菌,然后再背祷言

不久,凯瑟琳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人也清醒过来,但看不到东西,只听到绵长低沉的诵祷声,问:“牧师,是你么?”

“别说话,我在帮你祛病。”江北叮嘱了凯瑟琳一句,又继续去背祷言。

海勒和爱德华不明就里,看到凯瑟琳醒来,都大吃一惊。

就他们所听到的,苦行僧念诵的祷言根本没有意义,可凯瑟琳的病情明显正在减退,只能说明一件事,苦行僧的心灵非常虔诚,随便一种祷言都能产生驱散的效果。

脱于有形,遁于无形,这是牧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二十二 无病装病

听着江北低沉冗长的诵祷声,凯瑟琳只觉说不出来的心安,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隔一段时间,就感觉有截凉凉的硬东西搭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身体舒服一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凯瑟琳只觉病痛尽消神清气爽,甚至连身上一个不便启齿的顽疾都被医好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的小腹总会隐隐作痛,现在就在那几天之中,但痛感已经没有了。

凯瑟琳常听父亲说,真正的牧师能把圣恩播撒到世间,带来喜乐和安宁,现在她就感到了喜乐和安宁,说明苦行僧是个真正的牧师。

可从眼睛来看,他明明是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凯瑟琳听着江北的诵祷声,默默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江北又装神弄鬼了一阵,观察了一下凯瑟琳,只见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体内已经没有黑点,病菌应该彻底被清除了。

江北放下心来,把手拢在袖子里,偷偷看了眼那根指骨,发现指骨上的肉筋又生长了些,虽然速度很慢,但至少一直在长。

他把手放下,离开了房间,在外面轻轻关上门,悄声说:“凯瑟琳已经没事,又睡着了,都去休息吧。”

“牧师,这次多亏你了。”海勒对江北已经彻底服气,深深鞠了一躬。

“牧师,这几天是我失礼了,”爱德华也惊叹于江北的实力,回想自己一直在这么强大的牧师面前班门弄斧,惭愧得满脸通红,真诚地说,“我想给您当个学徒,还望不吝赐教。”

“呃,”江北不想给自己添一个累赘,婉拒道:“爱德华牧师不必客气,你我都是牧师,各有长短,需要互相对鉴,无所谓师徒之分,时间不早,快去休息吧。”

江北的婉拒被爱德华理解为了谦逊,暗想自己大言不惭地指摘这位苦行僧浪费时间,还给对方开了好几天课,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内心更加惭愧,深深鞠了一躬,“是,老师。”

人只要有实力,做什么都是对的。

经历了凯瑟琳这件事,爱德华对江北彻头彻尾的尊敬起来。以前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举动,现在来看有了新的意义也许这就是苦行僧的修行。

学也不敢再教了,爱德华又开始和海勒一起去处理镇上的杂事。

他真心把江北当成了老师,每当被镇民称赞修为高深,总会谦虚一句,“临时教堂的苦行僧修为比我深多了,在他面前,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

随着爱德华声望日隆,江北的名气也渐渐流传开。

人们开始好奇那位苦行僧的修为究竟有多深,连爱德华这么优秀的牧师,在他面前居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甚至有不少人跑到临时教堂来看江北。

江北身份特殊,一直深居简出就是怕暴露在公众视线中,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以违背自己的戒律为借口,叮嘱爱德华不要再当众提他,这件事才没闹出太大的风波。

不过通过这件事,江北觉得爱德华留在临时教堂,对他来说大小是种隐患,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傻孩子忽悠回北郡修道院。

但江北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爱德华就遇到了难题。

这天一早,爱德华就被人邀请外出医病,直到快夜深才回来,找到江北,垂头丧气地说:“老师,今天我遇到了一桩怪病,病人说自己头晕恶心,浑身乏力,我治了整整一天,各种方法都试过也没治好,还被嘲笑了一番,您能不能帮忙看一看?”

江北正愁没借口哄爱德华回去,觉得这倒是个机会,试探着说:“爱德华牧师,恕我直言,上次凯瑟琳的病你没医好,这次又遇到病患医不好,是不是修为上有所欠缺?”

“老师,”爱德华只当江北在指点自己的不足,认真反思道,“在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确实感觉自己学的东西还太少,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应对,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爱德华牧师,你为人聪明,刻苦好学,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牧师。”

江北顺势开始了忽悠。

“可眼下所见,你的能力还稍有不足,不如再回北郡修道院修行一段时间,把基础打得更加牢固后再出来历练为妙。

否则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落在你肩头上,但你完不成,岂不是害人又害己,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老师,牧师教义博大精深,我也觉得自己有好多东西没来及学全,”爱德华认真地点点头,“等医好这位病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能明白就好,”江北松了口气,但哄骗这么单纯的孩子,忍不住也是有些内疚,“明天把病人带过来,我一定帮你治好他。”

请爱德华治疗的病人名叫杰西度恩,是个小贵族的后代,次日一早,爱德华就上门,把杰西请到了临时教堂。

一起来的还有杰西的几位朋友,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全都穿着得体的衣着,一看就知道都是贵族或士绅阶层。

这些人显然对镇上传闻的苦行僧很是好奇,除了两个猥琐男在偷看娇美无铸的凯瑟琳,剩下的全都在打量江北。

这些人的第一感觉是神秘,厚实的祭司袍把苦行僧全身都包了进去,头脸也遮在幽深的兜帽和一层黑纱里。

但令人惊讶的是,苦行僧有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一样在兜帽的阴影里熠熠生辉,仿佛有看穿人心的魔力。

“老师,这就是杰西少爷,”爱德华向江北介绍了杰西,顺便描述了对方的病情,“他说这阵子总是头晕恶心,浑身乏力,也吃不下东西,请您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江北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先打量了一下杰西,这位贵族青年相貌平平,但眼角上吊,眼珠子也贼溜溜的,看着有些奸猾,气色不错,而且是自己走路过来的,不像有病在身的模样。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倒是发现杰西两侧腰肋都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光,应该是有病灶,但非常轻微,不足为患,而且位置好像是双肾,和杰西说的症状也对不上,有些奇怪。

江北正琢磨,忽然注意到杰西的朋友中有两个正在偷笑,心思一转,立刻懂了。

布瑞尔镇镇民成分复杂,贵族群体总想靠手中的权势多占好处,平民阶层当然也不愿意吃亏,所以纠纷不断。

爱德华正直善良,而且出身高贵,不用趋炎附势,处理纠纷时总偏袒平民阶层。这本来没错,但他为人有几分呆气,不懂得迂回,得罪了不少贵族子弟。

爱德华背景太硬,这些人又招惹不起,只能暗中给他下些绊子。

以眼下的情况看,这个杰西明显在装病,目的是让爱德华难堪,那些朋友则是来看热闹的,否则治个病哪用得着来这么多人。

“牧师,你看出我得了什么病么?”江北思索时,杰西似笑非笑地问。

确实像江北想的那样,杰西在装病,为的是耍一耍呆里呆气的爱德华。

这个傻牧师昨天从早到晚治疗了他一整天,累得浑身是汗也没把他“治”好,还被他和朋友们嘲笑了一番,这时见治疗者换成了传闻中的苦行僧,想试试对方的成色。

那几位朋友也全都看过来,镇上传闻这位牧师有预知福祸的能力,他们都想知道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杰西少爷,你确定自己生病了么?”江北看着杰西,反问道。

“当然确定,”杰西被江北明亮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要不我来这里干什么?”

江北不想和这种小人物浪费时间,没必要,只要杰西识趣点儿,承认自己没病,再向爱德华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又确认似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杰西打定主意再耍一耍这位苦行僧,算是给朋友们找个乐子,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我现在就很头晕,身上也软绵绵地没力气,请牧师帮我诊断一下。”

杰西的朋友看杰西在那里装模作样,有几个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好吧,”江北无奈了,有心想放这小子一马,这小子居然还上赶着,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你当然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听江北断言自己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杰西的眼神立刻轻蔑了几分。

那几位朋友对江北也看轻了不少,连杰西装病都看不出来,什么预言福祸的能力,都是人们瞎传的。

“牧师,既然我病得这么严重,请你尽快帮我医治吧。”

杰西回想起戏耍爱德华的情景,脸带笑意。

这个呆里呆气的牧师一边受他奚落,还一边卖力帮他治疗,模样好笑至极。今天正好再耍耍这位苦行僧,看以后这几个牧师还敢不敢插手他们和平民之间的事。

“没问题。”江北边回答边寻思怎么炮制这个二愣子,脑筋转了转后,脑海中“叮”的一响,有了。

二十三 拉伸疗法

“不过我看出的疾病,和你所说的病症不符,需要再确认一下。”

江北准备还用对付哈维那一套,先哄住杰西,再让这位无事生非的贵族好好享受一番。

“牧师请便。”杰西似笑非笑地对朋友打了个眼色,已经准备好奚落江北。

“这附近是不是感觉有些不适?”江北假装没看到,把手藏在袖子里,按了按杰西腰肋有黑影的位置。

一句话下去,杰西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收了回去。他腰肋被按压的部位时常出现轻微的胀痛感,但一直没什么大碍,也就没当回事。

此刻被江北冷不丁说出来,轻视之心顿时减退了不少,点点头,“有时确实有些不舒服,牧师,我是不是真生病了?”

话一出口,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我还有别的病?”

“嗯,”江北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又问,“有腰酸背痛的情况么?”

杰西有时确实觉得后腰会酸痛,再次被江北说中,对他的轻视之心又减退了一些,点点头,“有。”

“心慌气短么?”

“有时候会。”

“爱出汗?”

“是,动不动就会出汗。”

“睡不踏实,有时明明醒着,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对对,前天还出现过一次。”

……

从杰西身上黑影的部位来看,江北怀疑和肾脏有关,虽然他对医学的东西了解得不多,但汇仁肾宝的广告经常看到,问的全是肾虚的症状。

杰西刚好一一对症,不知不觉,对江北的轻视之心尽消,语气越发变得尊敬起来。

杰西的朋友听江北说的症状和杰西自己编的症状驴唇不对马嘴,本来已经好奚落这位苦行僧,但看到杰西的神态却越来越恭敬,都没敢发声。

“那方面是不是不行,能坚持一分钟么?”问这个问题时,江北刻意提高了声音。

“确实是不行,”杰西的症状全被说中,对江北已经很信任,生怕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延误治疗,不敢有所隐瞒,“时间长了能到一分钟,有时半分钟就不行了。”

凯瑟琳一直在旁边听江北询问杰西,没想到杰西连这种**都抖落了出来,俏脸微红,抬手掩着嘴巴偷偷笑起来。

杰西的朋友也在偷笑,其中有个女郎的眼神却有些幽怨,貌似和杰西有一腿,知道他的底细。

“牧师,我得了什么病?”杰西担忧自己的病情,已经顾不上遭人嘲笑,眼巴巴地问。

“情况不是太妙,还需要进一步测试。”

江北觉得光凭这些症状还不足以让杰西上套,准备把《卖拐》那一套招呼到这二愣子身上。

“你把腿抬高,用力跺向地面,我喊停时再停。”

杰西怕病情诊断不出来,提起腿用力下跺,把地面跺得有如山响,一些灰尘也从屋顶掉落下来。

“停,”江北抬手喊停,问:“脚麻么?”

“麻。”杰西脚掌麻木一片,连连点头。

“嗯,”江北沉吟片刻,假装在分析杰西的病情,又让杰西“啊啊”大叫了一阵,问:“头晕么?”

“晕。”杰西摇摇晃晃地回答。

“哎,”江北觉得也差不多了,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以退为进道:“你回去吧,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这几个月开开心心的,别再因为一些琐事计较了。”

“啊?”经过一番忽悠,杰西对江北已经深信不疑,听意思自己好像只剩几个月可活,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牧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的病很罕见,不太好说,”江北见杰西已经开始上套,开始了忽悠,“人立于大地,地气从双足而入,沿着身体到达头顶和天气汇合,再落回大地,这是个循环。

循环不止,生命不息,可你体内的循环在腰部受阻,不能完全到达头顶,所以会生病,而且病情会越来越重,我看最多还有半年时间,循环就会完全停止,循环一停,哎,你还是多珍重吧。”

江北说的都是从前世的玄幻小说中看来的,虽然纯属胡说八道,但刻意拿捏着语气,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连爱德华这种科班出身的牧师哄住了,只觉这位苦行僧懂的知识比北郡修道院收藏的典籍中记载的还多,对江北更加的敬仰。

杰西更不可能懂这些,听自己只剩下半年寿命,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牧师,求你救救我,我还没有成婚,不想死啊。”

杰西的朋友本来是跟来看杰西戏弄牧师的,没想到杰西没戏弄成牧师,反倒真被诊断出了重病,还跪地哭求,都有些吃惊,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我不是不想救你,”见杰西已经彻底上套,江北再一次地以退为进,“只是治疗难度太大,你完不成的。”

“不不,”杰西一听自己还有救,又恢复了一丝希望,“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我一定完成。”

“这种方法很累,你一定完不成的。”江北连连叹息,心里却在暗笑,先吓你一个半死,包管你听任老子摆布。

“多累我也不怕,”杰西信誓旦旦地说,“牧师,求你救救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江北假装为难地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你跟我来吧。”

杰西急忙爬起来跟上去,爱德华和凯瑟琳也跟了出去,杰西的朋友想看江北怎么治病,也一起跟着。

江北一路把杰西带到了镇外的索尔里顿农场,对他说:“我要用的方法叫疏通疗法,你套上犁头,伏低身体,用力翻耕土地。

你面朝大地,呼吸地气,体内的阻塞就有望疏通开,循环一旦恢复,你的疾病自去,那方面也就变好了,不过你病得时间有些长,这件事急躁不得,需要慢慢来。”

索尔里顿农场位于山脚下,山地较多,耕种费力,所以许多地方都还没开垦。

江北让杰西来翻地,一是给这个富家子弟找些事做,省得他再找爱德华的麻烦,二是让对方锻炼锻炼,身体壮实了,肾自然就不虚了。

只是翻地是个苦差事,江北原本以为杰西会拒绝,不料这二愣子似乎被吓坏了,为了活命,当即回镇上借来犁头套在身上,让朋友帮忙扶着,找了一块荒地开封。

而且走得又稳又直,竟是比牲口还快,把几位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二十四 无风不起浪

爱德华有些呆气,对江北也很尊重,对这种从没见过的新疗法信以为真,不做他想。

但凯瑟琳为人聪慧,上次江北就用痛苦疗法捉弄过哈维,但确实治好了哈维,也算说得过去。可这次让人像牲口一样犁地未免就太离谱了,凑到江北身旁,悄声问:“杰西真的病了么?”

“你觉得呢?”看到杰西卖力耕耘的模样,江北也觉得有些好笑,悄声反问。

凯瑟琳呆了呆,猛地反应过来,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儿圆,当场就要笑出来,但怕杰西和他那些朋友们察觉,捂住嘴巴跑开了,“嗤嗤”的笑声传过来。

杰西身为贵族群体,活计都由仆从负责,本身好吃懒动,此刻干起牲口才干的活儿,累得是欲仙欲死。

但他全身的筋骨都活动开了,人立刻精神了许多,只当体内的“堵塞”有松动的迹象,咬紧牙关,“哼哧哼哧”干个不停。

江北在旁边看了一阵,见杰西没有偷懒,招呼爱德华和凯瑟琳准备回临时教堂。

这时,杰西朋友中的一个白净女郎跑过来拦住了他,怯生生地说:“牧师,我也有些不舒服,您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当然可以。”江北上下打量了一眼女郎,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她胸腔里有些黑影,应该是肺上的病症。

据他了解,这片陆地原本是被遗忘者的领地,四处活跃着不洁之物。

安度因大帝率军攻下幽暗城后,曾进行过地毯式的清理,但空气中飘荡的疫病却难以清除,布瑞尔镇的镇民也最爱犯呼吸系统的疾病,问:“是有些咳嗽么?”

“对啊,”女郎确实显些咳嗽,被江北一眼就看了出来,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尊敬,“我胸口总有些闷痛,白天不怎么咳,但夜里会变厉害,尤其是后半夜,常常睡不好。”

“这是顽疾,我试试吧。”江北需要接触病患才能吸收病菌,但众目睽睽之下去摸人家肯定不妥。

想了想,绕到女郎背后,把手遮在袖子里,虚按在女郎后背一寸远的地方,想试试看能不能隔空把病菌吸出来。

也不知道是频繁使用能力得到了增强,还是以前就会但不知道,江北惊喜地发现,随着他的意念,女郎体内的黑点透析出来,隔着衣服进入了他的手掌。

江北试了试吸收的距离,发现最远只有三寸,超过三寸后黑点就没了反应,但相比以前必须紧挨着已经强多了,一边念诵祷言,一边把女郎体内的病菌全吸收了。

治疗完成后,女郎感觉了一下,只觉不仅胸口的沉闷感消失了,而且整个人神清气爽,竟像瘦了十好几斤,不由惊喜万分,对江北连连道谢。

江北治疗女郎时,杰西的其他朋友也围过来,看到江北只是念了几段祷言就治好了女郎,纷纷请他给自己看病。

病菌对江北而言就是食粮,也没客气,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出几个人身上的病灶,然后逐一把病菌吸收了。

这些人的感觉和女郎一样,不仅身上原有的病痛消失了,而且精神抖擞,好像焕发了新生,对江北的能力再无怀疑,暗暗庆幸没奚落这位苦行僧,否则不知道要招致什么样的灾厄。

卖命犁地的杰西看到这一幕,对江北更加深信不移,暗想多亏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牧师,否则自己就死定了,侥幸之余,两只眼睛竟微微发酸,内心深处也生出了一丝小小的感动。

“老师,我决定了!”爱德华忽然露出坚定的神情,大声说。

“你决定回北郡修道院了?”江北记起昨晚和爱德华约好,他治好杰西,爱德华就考虑是否回北郡修道院。

“不,我要留下来向您学习!”

刚才的治疗给爱德华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苦行僧的祷言念得远不如他虔诚,姿势也不合乎教义中的标准,但祛除病痛的能力不知道要比他高明多少倍。

“我的授业老师说过,牧师的精髓在书中是学不到的,需要穷尽一生去寻找,从您身上,我看到了这种精髓,我心甘情愿地追随您。”

“呵呵,你可能看错了,我也在探求牧师的精髓,”江北万万没想到爱德华会来这一出,他的精髓就是会忽悠,这孩子跟着他能学到个屁,“你还是回修道院好好研习典籍为妙。”

“老师,您太谦逊了,”爱德华长躬不起,“我必须要追随您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江北也无语了,这死孩子还赶不走了,这可怎么办……

爱德华不肯离开,江北也无可奈何,好在艾瑞森一时没有流露出想让海勒离开的意思,临时教堂的生活照旧。

时间一天一天过,海勒还是渐渐坐不住了,爱德华在布瑞尔镇的声望越来越高,几乎快成为平民阶层的代表,平民有事情只找他,海勒明显变得清闲起来。

在海勒看来,这不是个好兆头,镇上有位苦行僧和一个正统牧师,他的作用正变得可有可无。

联盟肯定不愿冒着激怒血色修道院的风险让他留下来,于是诚恳地和江北谈了一次,求他务必帮忙想个办法尽快赶走爱德华。

但对这件事,江北又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一方面,和爱德华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忍不住去欣赏这孩子,人确实是呆气了点,可善良正直,肯为平民阶层仗义执言,这是很可贵的品质。

实事论事来说,要不是海勒和凯瑟琳确实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更适合留在布瑞尔镇的其实是爱德华。

另一方面,江北有种感觉,艾瑞森未必会像海勒担心的那样赶走他和凯瑟琳,反而更有可能不希望爱德华留在这里。

布瑞尔镇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一直有矛盾,但爱德华来镇上之前,平民阶层处于劣势,很多事情不会和贵族群体争,比较好管理。

而爱德华来镇上后,平民阶层有大腿可抱,和贵族阶层的矛盾变得激烈起来,镇上的纠纷也越来越多,艾瑞森身为镇守,肯定会有所考虑。

反正江北觉得如果自己是艾瑞森,宁可用海勒这种没有根基的野牧师,也不愿用爱德华这种出身名门的正统牧师。

所以不愿去当这个恶人,劝海勒稍安勿躁,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和江北这种腹黑的神棍相比,爱德华就单纯得多,该干啥还是干啥,很快又遇到了麻烦。

二十五 菩萨心肠

自从杰西被江北忽悠到山上垦地,想装病作弄爱德华的人都把这个念头收了起来,唯恐自己被苦行僧瞧出什么重病,加入杰西的行列。

但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贵族青年整天琢磨,又想出了比装病更阴损的办法,就是不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找爱德华帮忙,不是这家丢了狗,就是那家丢了鹅,存心要累死爱德华一样。

爱德华又有些呆气,只要有人找上门,无论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去帮忙,堂堂一位正统牧师竟像个搜狗队队员,每天穿街过巷去找“丢失”的小动物,累得每天回来后都像刚跑了马拉松,回到房间闷头大睡。

江北本来有些生气,欺负老实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但转念一想,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与其他插手这件事,倒不如让爱德华自己醒悟过来,所以持放任不理的态度。

凯瑟琳性格善良,不忍心看爱德华每天这么劳累,经常帮着他一起去找。

但这种事层出不穷,不帮忙怕被人议论不肯尽心尽力,帮忙的话又纯属活受罪,两个人想不到应对的好办法,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天下来腿都走快细了。

这天,凯瑟琳终于受不了了,没再和爱德华一起出去,找到江北说:“牧师,你的学生这样被人戏弄,你都不准备管一管么?”

“爱德华为人执着,他要去我拦也没用,”江北无奈地说,“只有他自己想通不去了,才是正道。”

“问题就是他想去,”凯瑟琳气鼓鼓地说,“你都不知道有多气人,我们累死累活不说,那些人还在背地里说爱德华不肯尽心,不配当牧师,你帮忙想想办法嘛。”

“行吧,”江北也觉得这些人有些过份了,“等爱德华回来,我和他好好谈谈。”

爱德华直到天黑透才回来,又是累得够呛,连晚饭也没吃就回了房间。

江北找过去,先关怀了这傻孩子两句,然后直奔主题,“爱德华牧师,牧师最大的作用是祈福和医病,你连日操劳,连正业都快耽误了,找猫找狗这种小事,交给卫兵们做就好,你不用亲自负责。”

江北深知爱德华这种性格的人,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劝他把重心转移到别的事情上,然而爱德华显然有自己的道理。

“老师,那些卫兵负责保卫布瑞尔镇的安全,已经很累,我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就能轻松一些,累是累,但磨练自己也算是一种修行,我不怕的。”

“你难道不奇怪那些小动物总是找不到么?”江北忍不住点了点这孩子,“是不是有这种可能,那些小动物根本不存在,是那些人骗你的。”

“老师,”爱德华温顺地说,“其实我知道的,那些人是在戏弄我。”

“那你为什么还去?”江北发觉这孩子也不是太傻。

“我来了以后一直帮平民说话,所以那些贵族子弟对我有些意见,这我都知道,我让那些贵族耍一耍,他们消了气,就不会再找平民的麻烦。”

爱德华看着江北,神情显得有些腼腆,“老师,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的想法很对,”一席话竟把江北说得目瞪口呆,只觉这孩子虽然呆气,却有副菩萨心肠,“不过我有个问题,你出身自名门,自己也是贵族阶层,为什么那么愿意帮助平民阶层?”

“因为我不帮他们,就没有人帮助他们了,”爱德华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北郡修道院学习时,授业老师说真正的牧师都有自己的道义,我的道义就是,没人站出来,那我就站出来,没人愿意做,那我就去做。”

江北呆呆看着爱德华,内心深处竟是有些触动,也决心帮这孩子一举摆平这件事,闷头琢磨了一阵,有了主意,说:“你的想法很好,但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站出来,那些贵族子弟整天游手好闲,也该做些好事。”

他顿了顿,“前阵子哈维和凯瑟琳遇到了一个亡灵,留着是个威胁,你向镇守提议,把那些不用干农活的贵族子弟都召集起来,我带着他们去搜找这个亡灵,也算为镇上除害。”

江北想这个主意,当然不是让那些贵族子弟对付他自己,而是准备带着这些混蛋上山遛几天,这些人怎么遛爱德华,他就怎么遛这些人,看最后谁怕谁。

“老师,我觉得那些人不会去做这种事,”爱德华犹疑地说,“镇守大人肯定也不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的。”

“这你不用担心,”江北笃定地说,“镇守十有**会同意,你去说就是了。”

江北之所以说的这么肯定,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

其一,布瑞尔镇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矛盾愈发激烈,贵族群体去搜剿亡灵,可以赢得平民阶层的好感,对缓解矛盾大有帮助,艾瑞森不太可能拒绝。

其二,爱德华在镇上的声望越来越高,艾瑞森身为镇守,性格也很强势,不可能完全没想法。爱德华提出这种要求,势必会触怒贵族阶层,和这些人的矛盾也会彻底爆发,艾瑞森可以从中下手,坐收渔翁之利。

于公于私,这件事对艾瑞森都百利而无一害,如果这个镇守真是个人物,自然会高高兴兴地答应。

“好吧,那我明天去试试。”爱德华点了点头。

确如江北所料,次日爱德华去找艾瑞森后,艾瑞森不仅立刻同意了这件事,还把镇上没职务的闲散贵族子弟,召集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开了次誓师大会,并当众赞扬了爱德华,祸水东引的味道很明显。

江北主动请缨当带队的牧师,在一队卫兵的保护下,下午就带着这些人一起进了提瑞斯法林地。

这些贵族子弟一共有二十来个人,边走边骂闲街,不过都知道爱德华是带队苦行僧的学徒,不敢点名道姓,但谁都能听出来是在骂爱德华无事生非,害他们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

二十六 上山遛狗

江北只当没听到,哪的路难走就带这些人往哪儿去,权当遛狗了。

江北的力量来自于吸收的负面状态,十分充沛,那副骨架也不惧寒暑冷热和虫蚊叮咬,就跟散步一样轻松。随行的士兵也个个训练有素,在林地里穿梭如履平地。

那些贵族子弟就没这么舒服了。

洛丹伦大陆正值雨季,天气又闷又热,走了没多久就累得浑身臭汗。林子里各种毒虫蚊子更是只多不少,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咬得全是疙瘩,抓了疼不抓痒。

这些人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好吃懒做,哪吃过这种苦,走了没多久就抱怨声连天。

当然也有例外的,就是杰西,为了打通体内的“堵塞”,这阵子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去犁地,可谓是风雨无阻,干活多了吃得也香,虽然时间不长,但无形中已经壮实了很多。

和同行的人一对比,杰西忽然发现自己比这些人强多了,一股自得之情油然而生,对江北也更加感激。

众人越抱怨,江北就越不让休息,目的就是可着劲儿地遛遛这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

江北就是众人要找的亡灵,由他带领着去找,能找到就见了鬼了,那些贵族子弟在提瑞斯法林地钻了整整一下午,累得欲仙欲死,连根骨头也没找见,只能骂着街回了布瑞尔镇。

“牧师,你今天都带他们去哪里了?”

江北回到临时教堂后,凯瑟琳找过来问。

“哪里没去,就是到处看看风景,”江北瞧凯瑟琳的神情,好像有事的样子,问:“怎么了?”

“明天能不能也带我去?”凯瑟琳试探着问。

“你去干什么?”江北一愣,“林子里又热又闷,还有好多虫子。”

“嘻嘻。”凯瑟琳嘻嘻笑了下,没说去做什么。

江北忽然想起在提瑞斯法林地第一次遇到凯瑟琳时,这姑娘说去看什么洛丹伦王城,问:“你想去看那座王城?”

“咦?”凯瑟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江北猛地反应过来,站在凯瑟琳的角度,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干笑了两声,“呵呵,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明天能不能带我去?”凯瑟琳的眼神有些殷切。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江北的目的是遛遛那些贵族子弟,到哪儿遛都是遛,“我负责带队,你想去,我明天带你去看看。”

“真的?”凯瑟琳明媚的眼睛亮起来。

“真的。”江北回答道。

“牧师,你人真好,”凯瑟琳甜甜笑起来,又叮嘱了一句,“但是别告诉我父亲,要不他又该骂我到处乱跑了。”

“没问题,”江北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出发。”

次日一早,江北也不管那些贵族子弟有没有休息过来,让士兵挨家挨户地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又带队一头钻进了提瑞斯法林地。

他问过凯瑟琳,洛丹伦大陆南部有条山脉,洛丹伦王城就建在山脉的山麓里,需要穿过提瑞斯法林地才能到,于是择明方向,一路向南行去。

有凯瑟琳这种美女相伴,贵族子弟们的抱怨声小了很多,有几个还对凯瑟琳献起了殷勤,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但随着越来越深入林地,这些人的纨绔本质又显露出来。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过林地的腹地,这里已经彻底被野兽占领,幽深的林影深处时不时传来狼嚎声,偶尔还有几只擦着队伍跑过去,能看到狼身上有不少溃烂的皮肉,显然携带着致命的疫病。

虽然有士兵保护,但万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不用想也是要命的事,这些贵族子弟养尊处优惯了,一个赛一个惜命,强烈要求不继续往前走了。

江北的目的只是让这些人吃吃苦头,也担心出变故,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只得折返方向,又向林地外围走去。

凯瑟琳要去的地方没去成,不由有些闷闷不乐,江北看到她的神情,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此时的江北还无从知道,这次带凯瑟琳出来,又重新勾起了这姑娘对洛丹伦王城的兴趣,一场大变故也因此正在未来的道路上等待他。

和昨天一样,这种搜寻自然是一无所获,直到天黑透,江北才带队回到了布瑞尔镇。

一整天下来,那些贵族子弟只觉两条腿酸得像用醋泡过,不少人的脚还磨出了血泡,要能找到些东西也就算了,问题是屁都没找到,完全是在林子里瞎转悠,纷纷抱怨着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搜找。

“这是镇守大人下的命令,还举行过誓师大会,谁有意见可以去找他提。”

江北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这些纨绔子弟要敢去跑到艾瑞森那里提意见,他就放这些人一马。

次日,一切照旧。

隔天,还是照旧。

一票贵族子弟在林子里逛了好几天,骨头都快累散架,连个亡灵的影子都没找到。

问题是镇守艾瑞森一直没叫停这种没意义的搜找,又不敢不来,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想出这个主意的爱德华恨得牙痒痒。

这些人里也有几个聪明的,渐渐体会出一丝味道来,这件事好像是爱德华故意提出来折腾他们的,以报前些天被他们戏弄之仇。

伯纳德也在队伍里,自觉和江北能说上几句话,这天趁中途休整,凑过来试探着说:“牧师,前几天我们戏弄过爱德华牧师,是我们不对,我们也可以向他道歉,你看是不是帮忙从中说和一下,这样老在林子里瞎转,也不是办法。”

“终于知道错了?”江北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知道错了,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吧,我有话要说。”

“好的,牧师。”伯纳德见事情有转机,立刻把人们叫到了一起。

江北走到一众贵族子弟面前,慢条斯理地问:“你们这几天过得舒坦么?”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阵,没人回答,但答案就摆在那里,谁要在又闷又热的林子里走上好几天,能舒坦就见鬼了。

二十七 得了便宜还得卖乖

“你们别记恨爱德华,”江北等了片刻,继续说,“爱德华从来没想过报复你们,让你们出来寻找死灵这件事,是我让他向艾瑞森镇守提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好好受几天罪。”

话音落下,众人“嗡”的一声炸了锅,事情如果是爱德华提的也就算了,毕竟是他们先戏弄人家。

可既然爱德华没报复他们的意思,这个苦行僧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他们白受几天活罪?

除了杰西和伯纳德这些受过江北恩惠的人,其他人都愤怒地瞪着眼前的苦行僧,要不是心里对这位苦行僧有几分敬畏,都想冲上来揍人了。

“你们是不是有话想说?”在众人的怒视下,江北一脸淡定,“可以说,骂我也行,我都听着。”

众人像狗一样在林地里辛辛苦苦地转了好几天,胸膛里满腔怨恨,但镇上一直传闻这位苦行僧修为深厚,还拥有预言福祸的能力,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出口。

“你们都不说,那我可说了,”江北等了一阵,见没人开口,说道:“你们在林子里走了几天,抱怨累,抱怨苦,我想问问,爱德华帮你们找猫找狗时也在到处乱走,他累不累,苦不苦?”

众人相互对视,还是默不作声,但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谁的腿都是肉长的,到处乱走当然累。

“我让你们来林子里受罪,你们怨恨我,”江北继续问,“你们戏弄爱德华牧师,他是不是也会怨恨你们?”

众人依旧沉默。

江北等了片刻,继续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爱德华牧师出身北郡修道院,来布瑞尔镇时,坚定壁垒的将领亲自护送,艾瑞森镇守亲自等在镇口迎接,你们谁享受了这种待遇?如果爱德华动用自己的关系报复你们,你们谁挡得住?自认为挡得住的,现在站出来,我向你鞠躬道歉!”

众人更说不出话来,他们的背景要像爱德华那么雄厚,谁会来这种鬼地方寻求发展的机会?爱德华要报复他们,自然是挡不住的。

“我让你们来林地里转几天,你们觉得这就是惩罚了,可我告诉你们,这是最轻的!”

江北的声音严肃起来。

“你们戏弄爱德华,是欺辱牧师,单凭这点,爱德华牧师想收拾你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是四级僧侣,可以控告你们亵渎,还可以不经申报就把你们送上火刑架!

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家里谁能站出来说句话?谁救得了你们?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们的家人怎么办?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看你们就是幼稚,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在玩火**!”

江北刻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严肃的声音把这些人听出了一身冷汗,北郡修道院的四级僧侣,放到小些的修道院已经是主祭级别了。

再加上爱德华的背景,如果下定决心要杀一儆百,或许不会像苦行僧说的送上火刑架那样夸张,但依旧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只因为爱德华性格温吞,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老实人未必没脾气,也许已经记下一笔帐,暗中发回了暴风城,一场灾难正在前方等待他们,等待着他们远在暴风城的家人。

这样想着,凡是捉弄过爱德华的人,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滴,尤其像杰西这种当面奚落过爱德华的,后背更是感到了阵阵凉意。

众人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现场的气氛也陡然间变得凝重起来。

“我带你们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让你们亲身体会被捉弄的愤怒,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你们知道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江北只是想吓吓这些人,目的已经达到,又开始往回圆。

“爱德华牧师那边,我会劝他不和你们计较,以后希望你们牢记自己来到布瑞尔镇的初心,专心谋求发展,不要再无事生非。”

众人都知道爱德华对这位苦行僧尊敬有加,甚至执学徒礼,听江北愿意从中说和,顿时疏了口大气,同时也产生了一丝由衷的感激之情。

这位苦行僧确实捉弄了他们,但目的是为了他们好,只要长着脑子的人,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在这种想法下,一众贵族子弟开始纷纷承认自己的错误。

“牧师,我一定会记住这次教训,谢谢你指点我们。”

“牧师,我愿意向爱德华牧师当众道歉,我确实做错了。”

“牧师,我会牢牢记住自己是为了振兴家族而来,再也不会惹事生非。”

……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江北表面上说得道貌岸然,心里却在暗笑,耍了这些人好几天,最后反而让这些人感激。这就是神棍的最高境界,只是不知道爱德华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这么多士兵一直陪你们在山林里乱走,对你们也照顾有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回去后你们自己拿捏。”

一队卫兵也在林地里白白转了好几天,虽然是受了镇守的命令,但确实觉得有些辛苦,听江北点拨这些贵族子弟给予好处,拿不拿得到先两说,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不由暗赞这位苦行僧会办事。

一众贵族子弟这几天累得欲仙欲死,矛盾已经解决,都盼着回镇上,但还有个问题,他们出来的目的是搜找亡灵,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镇守艾瑞森那边恐怕说不过去,都眼巴巴地等着江北拿主意。

“镇守大人让你们出来搜找亡灵,真正的用意并不是让你们真的捉到这个亡灵,而是想让你们珍惜大好青春,为布瑞尔镇做些实事,哪怕你们只是砍一捆柴带回镇上,镇守大人也会感到欣慰的。”

江北当然不能把袍子脱下来,让这些人捉回去,又开始忽悠。

“林子里全是宝藏,有野兽可供剥皮,有树木可供砍伐,有矿石可供开采,有草药可供采集,这些都是有用之物,可以加快布瑞尔镇的建设。

你们一次带回去的东西或许很少,但积少成多,就是莫大的功勋,你们不是战士,想建功立业,尽可以从此处开始,这不比你们把时间浪费在捉弄爱德华牧师上有用得多么?”

二十八 答案揭晓

江北只是信口忽悠,不料正好说到了这些人心里。

肯来这里开拓的小贵族对未来都是有所追求的。可布瑞尔镇只有一个空架子,目前连粮食都由联盟官方配给,商业体系远没有建立。种地他们又干不来,真不知道能干什么,所以才游手好闲,无事可做。

但这一席话替他们解开了迷津,林地里到处都是宝贝,人又少,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囤矿石,囤草药,囤皮革,一来可以上交联盟换取功勋,二来商业渠道一旦建好,立刻就能变卖成金币。

到那时谁还会放低身段和平民争几块破地皮,直接就用钱买地当地主了!

这样想着,众人竟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建立起一个大仓库,把林子里的宝贝都搬进去。

不用江北再多说,一众贵族子弟就开始主动寻找可以带回镇上的东西,拿不下了就脱掉外套当包裹装上,等队伍穿出林地回到镇上时,每个人都有不少收获。

在卫兵带领下,众人来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把带回来的矿石和草药堆在了广场上,单个人带回来的东西虽然有限,但二十来个人的收获聚在一起倒也可观。

不过人们还是有些担心,谁都知道艾瑞森性格强势,眼里不揉沙子,这次的任务是搜找那个亡灵,任务没完成,光靠这些东西恐怕过不了关。

众人列好队,士兵进镇务厅汇报了情况,须臾,艾瑞森走了出来,巡视过摆在广场上的矿石和草药,第一句话就让人们长疏了一口气。

“不错,虽然亡灵没找到,但你们带回这么多有用的物材,也不算无功而返,我很是欣慰。”

艾瑞森顿了顿,接着说:“布瑞尔镇正值建设期,你们肯出一份力,也算是一桩功劳,晚上我会把镇民召集起来为你们庆功。

让人们看到,你们不是无用之人,心里一直惦记着布瑞尔镇的发展,这件事我还会上报到暴风城,让你们的家人亲属也高兴高兴。”

一众贵族子弟都懵了,来到布瑞尔镇这么长时间,这位铁面镇守什么时候夸过他们,这次不但要为他们当众庆功,还要上报到暴风城?

这是莫大的荣耀,而且他们的家人亲属就在暴风城,知道这件事后一定很为他们高兴。

这样想着,一票贵族子弟对江北这位苦行僧不由更加的信服和感激。

江北倒是挺佩服艾瑞森的,等这场庆功会操作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弥补了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的矛盾,还画张大饼赢得了这些贵族子弟的爱戴。

这位镇守确实是个人物,怪不得能主政布瑞尔镇这么重要的地方。

当夜,一场小型庆功会在小广场举行,人人尽欢,不过结束后,艾瑞森把爱德华单独叫走了。

江北有种感觉,海勒和爱德华谁去谁留的答案应该就要揭晓了。

果不其然,爱德华从镇务厅回临时教堂后,找到江北说:“老师,刚才艾瑞森镇守和我谈了谈,说北边耳语海岸的驻防线缺少牧师,他向那边的将领推荐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你帮我出出主意。”

“那你想去么?”江北不由暗叹这孩子的单纯,艾瑞森先推荐爱德华,后问爱德华的意见,态度已经很明确,就是要让他去,还有什么该不该的。

“我是想去,”爱德华皱着眉头说:“就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那边的工作,所以才来询问您的意见。”

江北在镇上呆的时间长了,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以及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形势已经有所了解。

洛丹伦大陆位于东部王国的最北端,跨过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再往东北数百公里,就是部落主城之一的银月城。联盟担心部落从海上反扑,在北边的海岸线设立了驻防阵地,也算得上是前线。

不过联盟主力部队布置在暴风城一带,隔海牵制住了部落的主力部队,部落暂时组织不起力量反扑洛丹伦大陆,所以耳语海岸总体上还算安全。

驻防营地都是士兵,环境远比布瑞尔镇简单,爱德华到那边倒比留在布瑞尔镇要好。

想到这里,江北说:“我的意见是你应该去,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能力,你的能力其实很出色,只是在布瑞尔镇这种地方发挥不出来,这对你来说其实是种消磨,呆在军队你能得到更好的锻炼。”

“老师,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去,”爱德华对江北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听他这样说,立刻坚定了信心,“不管我能不能胜任耳语海岸的工作,我都会努力。”

“你别担心,”虽然江北早就揣测这傻孩子可能会离开,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胸口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以后遇到什么不愿意和家里说的难题,尽可以来信给我,我帮你想办法。”

“知道了,老师,”海勒点点头,认真地说:“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您都是我的老师。”

江北暗暗叹气,要不是海勒和凯瑟琳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他真要想个办法让这孩子留下来。

和江北矛盾的心态不同,得知爱德华要去耳语海岸后,海勒反应的是惊喜过望,在他看来,艾瑞森是断不可能送走爱德华,把他留下来。

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反了过来,爱德华走了,他留下了,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奇迹。

惊喜之下,海勒不顾自己穷得叮当响,准备了一顿大餐给爱德华践行,但又不敢表现得过于高兴,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喜,脸部的肌肉不停抽搐,才终于演出了那么一丝丝惋别的味道。

次日,爱德华就骑上来时的战马,在镇卫军的护送下,离开布瑞尔镇,前往耳语海岸。

爱德华在布瑞尔镇的时间虽然不是太长,但已经赢得平民阶层的爱戴,来送行的镇民排成长队,一直送出很远,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十里相送的情景让江北有些感慨,爱德华呆气是呆气了些,但谁能说这孩子不是一个优秀的牧师,反观海勒牧师,人是比爱德华圆滑得多,水平可差远了。

按江北最初的考虑,原本准备等挤兑走爱德华,就离开布瑞尔镇,但现在又有了一些别的想法。离开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倒不如留下来,用牧师的身份继续混吃混喝。

反正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以他现在在镇民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他不想走,海勒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只是江北无从得知,一场致命的危机已经悄然来临,他马上将面临一次生死考验。

二十九 梦游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半山腰的山洞里,亡灵药剂师普特雷斯抓着一个刚倒空的试剂瓶,腐烂的眼窝里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他身前是那口大锅,黏稠腥臭的液体正“汩汩”冒着气泡,液体呈现多种颜色,黑色、红色、绿色……不同颜色随着液体的翻滚不停流动,像一副生动而狰狞的抽象画作。

这是他研究出来的最新型疫病,非常排斥神圣能量,只要感染一小点,任何治疗都会被污染,加重病患所受的伤害。

他甚至看到了联盟的据点里尸横遍野,看到了那些人类面对这种疫病时恐惧的神情,看到了希尔瓦娜斯女王正在对他招手,看到了回归被遗忘者阵营的希望。

想象着这些画面,普特雷斯忍不住阴森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从腰里的破皮袋里掏来一块闪闪发亮的墨绿色石头,喃喃自语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最强大的仆从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就站在一旁,问:“它是不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倒不会,信石的亮度很高,它一定没跑太远,至少还在提瑞斯法林地附近,也许我应该召唤一下它。”

普特雷斯把墨绿色的石头放在地上,从皮袋里掏出一个装满红色粉末的瓶子,拧开瓶盖,用又黑又长的指甲挑出一点粉末,弹在绿石头上,然后开始念诵冗长的咒语。

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中,红色的粉末开始融化,渗入了石头内部。

那块墨绿色的石头渐渐发出了强光,强光像烟缕一样在半空中汇聚在一起,隐隐呈现出一个人形。

“我的仆从,过来,到你的主人这里来。”

“过来,我的仆从,过来……”

“过来,到主人这里来……”

普林斯特伸出手抚摸着那个人形的轮廓,像哄孩子一样轻轻诵念……

黑色的巨龙掠过半空,遮天蔽日的烈焰席卷大地,只留下一片焦土。蓝色的巨龙正在引导恢宏的魔法能量,却被这种能量炸得粉身碎骨。

绿色的巨龙在缔造一个美梦,自己却长眠不醒。红色的巨龙在孕育龙卵,被一柄巨剑捅穿。灰色的巨龙在操纵时光,却迷失在时光深处。

深渊领主在昏暗的洞穴里徘徊,被巨大的火球炸成齑粉,一个魁梧的男人抽出长剑,刺入一位老人的身体,但他有张死人的脸……

江北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做梦了,他能分辨出这些凌乱的画面和声音是梦境,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要知道他从不需要睡觉。

而且梦里有个飘渺嘶哑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好像在召唤他过去。

江北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鬼压床了,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不管怎么努力,身体依旧一动不能动,那个飘渺的声音也越来越强。

“过来,到主人这里来,过来……”

“我过来你大爷啊!”

江北一声大叫,终于挣脱了这个梦,接着愣在了当场他没在临时教堂,而是正站在提瑞斯法林地的深处。

自己不但做了梦,还梦游了?

江北挠挠头,抬头看向被夜雾笼罩的提瑞斯法林地,胸口浮起难以压抑的不安,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隐藏在这片林地的深处一样。

“不可思议,它居然挣脱了我的束缚。”

普特雷斯匪夷所思地看着地上的信石,石头又恢复了正常亮度,黯淡的绿光一闪一闪的,由光烟组成的人形轮廓也消散了。

“它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自主意识,连我的呼唤都能挣脱?”

“先生,需要我去寻找他么?”亡灵仆从问。

“算了,”普特雷斯摆摆手,“既然它不愿意回来,就让它多玩几天吧,反正只要信石在我手里,它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们先把新型疫病散播到联盟的据点,我相信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厉害,哈哈哈……”

普特雷斯声音沙哑地笑起来。

……

林地里,江北正四处张望,耳边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虽然他自己就是恐怖的代言词,依旧被吓得险些跳到树上去。

“格格”的笑声从身后响起来,是凯瑟琳的声音,江北转过身,果然看到凯瑟琳站在那里,问:“你怎么在这里?”

凯瑟琳似乎很为捉弄到江北而开心,又笑了一阵,直到觉得不太尊重,才咬着嘴唇止住笑,说:“我听到些动静,起来后看到你出去了,想看看你去干什么,就一路跟了过来。”

她顿了顿,问:“牧师,你这么晚跑到林地里干什么?”

“爱德华离开后,我有些挂记他,出来散散心,”江北不好意思说自己梦游,胡诌了一个借口,“心也散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不容易跑出来这么远,别急着回去,”凯瑟琳没质疑江北的借口,回头向林地深处望去,用略带求恳的声音说,“牧师,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你不是想这时候去看洛丹伦王城吧?”江北注意到凯瑟琳没穿平时经常穿的法袍,而是换了身轻便的紧身衣,显然不止跟来看他干什么那么简单。

“猜对了,”深更半夜,四下无人,凯瑟琳面对江北时不像在教堂里那么拘束,“嘻嘻”笑道:“我一个人去怕怕的,牧师,你陪我去好不好?”

“开什么玩笑,”江北扫了眼幽深的林影,只觉说不出来的人,“你忘记上次白天出来时遇到那么多狼了,跟我回去。”

“狼最怕火,”凯瑟琳抬手“噼噼啪啪”招出一颗火球,“我可以保护你。”

“你别逗了,”江北和凯瑟琳交过手,火球的威力不大,准头也差得很,劝道,“等改天有机会,我再带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凯瑟琳摇了摇头,转身向林地深处走去,头也不回地说,“牧师,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吧,我自己去。”

“喂,林子里有好多狼,你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江北在凯瑟琳身后说,但凯瑟琳脚步不停,转眼走得远了。

江北摇摇头,只能跟了上去。

三十 怕什么来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见江北跟了上来,凯瑟琳“嘻嘻”一笑。

“你为什么就那么想去看洛丹伦王城?”江北扫视着幽深的林影,头疼地问。

“我血色修道院长大,从小就听说过这座王城,小时候我母亲也经常对我讲这座王城的故事,说那里有座无比恢宏的城堡,所以我想去看看。”

凯瑟琳说到这里,问道,“牧师,你要是我,难道不好奇么?”

“不好奇。”江北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他上学的城市是个旅游城市,有不少景点,可一次都没去过,现在想想觉得还挺可惜的。

“那你为什么要游历世界,不是因为好奇么?”凯瑟琳问。

“呃,我那是为了修行,长途跋涉最能锻炼人的毅力。”

江北嘴上回答,心里却想,老子游历个卵,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逼得漫天扯谎。

“咱们今晚来个短途跋涉,”凯瑟琳笑了笑,“去看看曾经无比辉煌的人类王城洛丹伦。”

“白天再来跋涉不行么?”江北真心不想深更半夜地在一片不详的林地里乱走,又劝了劝凯瑟琳,“林子里有狼,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咱们最好回去。”

“牧师,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凯瑟琳脚下不停,“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

被一个漂亮姑娘嘲笑胆子小,江北有些不服气,我胆子小?把袍子一脱看谁胆子小?

江北正想着,凯瑟琳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只狼瞪着血红色的眼睛,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肩背上有一大块腐烂见骨的伤口,它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闯入者,发出令人胆颤的低咆声。

真遇到了狼,江北只想臭骂这姑娘一顿,走上两步,想拦在她前面,但反而被凯瑟琳拦住了,“别怕牧师,我会保护你的。”

火花在凯瑟琳掌心跳跃,汇聚成一颗小火球,在火光的照耀下,病狼退了几步。

但又有两只狼从江北和凯瑟琳身后走出来,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和第一只狼一起,成“品”字形把两个人围在了中央。

“糟糕。”凯瑟琳眉头微皱,她是个初阶法师,只会最低阶的火球术,造不成太太的伤害,对付一只狼还行,对付一只以上就有些吃力了。

“你对付肩膀有伤那只,我对付另外两只。”江北也发觉情况不妙,从地上抄起半截手臂粗细的断枝,站在凯瑟琳背后严阵以待。

跳跃的火光阻挡了病狼片刻,一只狼很快就克服了对火焰的恐惧,低咆一声,朝凯瑟琳扑过来。

那颗小火球打在狼头顶,炸开的火苗中,病狼哀嚎着退了回去,凯瑟琳还没来及凝聚出第二颗火球,第二只病狼已经快扑到她身上。

“啪”的一声木屑四溅,江北抄着树干把这只病狼敲开了。

这具骸骨比他想象中要有力量,狼哀嚎着飞出去老远,撞在一棵树上,第三只病狼本来已经蓄势准备扑击,被吓了一跳,又退了回去。

但被敲开的狼很快又爬起来,和另外两只狼虎视眈眈地徘徊了一阵后,再次发动了进攻。

江北抡起树干,没有肌肉的骨骸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充满,“呼”的一声,横扫的树干赶开了两只狼。

单独对付一只狼,凯瑟琳的火球术就显得游刃有余了,一颗火球轰出去,击退了肩膀有伤的病狼。

三只病狼徘徊了几步,又嚎叫着扑了回来,江北和凯瑟琳背靠背站在一起,阻挡着三只猛兽的进攻。

两个人的配合竟相当有默契,江北“呼呼”挥动枝干,逼得两只病狼无法靠近,凯瑟琳单独对付一只狼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然而三只病狼的韧性也超出两个人的意料,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到嘴边的食物。

尤其那只肩膀有伤的狼几乎快被凯瑟琳的火球烧秃皮了,依旧悍不畏死地一次次扑过来。

“这样不是办法,”江北感觉到骨架的力量正在减弱,这种感觉他前所未有,似乎这种力量并非是无穷无尽的,“我掩护你,你先爬到树上去。”

“那你怎么办?”激烈的战斗让凯瑟琳的法力消耗得也很快,凝聚火球时开始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先爬上去,再掩护我爬上去。”

江北一边挥动木棍驱赶病狼,一边用背顶着凯瑟琳,缓缓朝附近的一棵大树移动。

很快,两个人来到了大树下面,江北微微下蹲,“你踩着我往上爬。”

凯瑟琳踩到江北身上,只觉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仿佛踩到的不是人的身体,但此时想不了太多,轻轻一跃,抓住了横在半空中一根树枝,像体操运动员一样翻了上去,马上抛下火球干扰病狼的进攻,想把江北接上来。

可三只病狼看到猎物要逃走,变得暴躁起来,嘶吼着一次次扑过来,即便有凯瑟琳的火球掩护,江北依旧没有时间去爬那棵树,反而险些被病狼扑倒。

江北有些焦躁,用力挥舞枝干,朝一只病狼打过去,可就在这时,支撑那副骸骨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木棍脱手飞到了远处。

三只病狼一起扑过来,把江北压在下面,张开锋利的獠牙,隔着厚厚的祭司袍开始撕咬他。

江北挣扎着抓住一只病狼,又从它身上吸收了一些力量,但面对三只病狼的进攻,这点微弱的力量显得有些杯水车薪,很快又耗尽了。

凯瑟琳又勉强招出几颗火球打在狼身上,法力彻底用空了,几只病狼身上烧着火苗,可都不管不顾,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只狼疯狂撕扯江北。

“别下来,它们吃不到你,就会走了!”

江北边挣扎边提醒凯瑟琳,反正他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死就死了,但这姑娘要是葬身狼吻未免太过可惜。

好在这具骸骨比江北想象中要坚硬得多,病狼的獠牙用力咬在上面,只发出“咔咔”的脆响,但骸骨毫发无损,有只狼用力过猛,自己的獠牙反而被硌断,发出悲壮的哀嚎声。

奋力挣扎时,江北的力量也在不断流失,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终于,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索性躺在那里不动了,看这三只病狼能不能把他拆零散。

见猎物不动了,三只病狼发出兴奋的叫声,从不同方向奋力撕咬着江北,想把这只难啃的猎物撕裂,但始终办不到,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凯瑟琳听着令人心悸的脆响,只当狼咬穿了江北的骨头,又看到江北没了动静,以为他要死了,美丽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坚定的神色。

“我是海勒克洛泽的女儿,体内流淌着勇敢的血,牧师为救我而死,所以我不能躲在上面苟且偷生。”

也不知道凯瑟琳是说给江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似乎从自己的话语中汲取了勇气,深深吸了口气后,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三只病狼死活啃不动江北,正在那里懊恼地低咆,看到本来已经逃脱的猎物又回到了攻击范围内,一起放弃江北,围向了凯瑟琳。

三十一 史上最严重的见光死

“喂,你跳下来干什么!?”

江北没想到凯瑟琳会傻到跳下来,伸出手试图抓住一只病狼的尾巴,但手臂刚抬起来就无力地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病狼向凯瑟琳追过去。

凯瑟琳也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抬起手,火花在掌心跳跃,可法力已经耗尽,火花闪烁几下后又暗了,只能向后逃跑。

“妈的!”江北挣扎着向那边爬过去,但力量的流失让他像条被冻僵了的蛇,感觉那副骨架轻飘飘的,死活爬不起来,只能干看着病狼追向凯瑟琳。

三只病狼越追越近,惊慌之下,凯瑟琳摔倒在地上,三只狼围住她,张开了狰狞的兽口。

尽管知道江北不可能来救自己,但在恐惧的侵袭和求生的**下,凯瑟琳还是哀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妈的!滚开!”看到凯瑟琳的眼神,江北本能地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他偏偏什么做不了,急得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那副骨架忽然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

江北只觉一股寒流从骨架中涌出来,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三只病狼没有扑到凯瑟琳身上,它们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北,不安地向后退去。

凯瑟琳等了一阵,不见动静,又睁开了眼睛,那双明媚的眼睛随即瞪大了。

牧师趴在不远外一动不动,但躯体正在发光,是种她从没见过的柔和白光,仿佛凛冽的寒气,穿透厚实的祭司袍,像冰雾一样在半空中蒸腾。

周围的温度也正快速下降,仿佛时节突然进入了寒冬,或者她突然传送到了冰封的诺森德大陆。

以牧师的身体为中心,周围的草地正在被腐蚀,灌草以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然后蒙上了一层冰晶,并且范围不停向外扩展。

三只病狼似乎感到了巨大的不安,惊恐地哀嚎了几声,放弃凯瑟琳,夹着尾巴逃入了密林。

整片密林的生物似乎也被惊动了,幽暗的林影深处响着惊恐不安的叫声,飞鸟从也林子里“扑啦啦”地飞上了天空。

“这股力量好熟悉!”

布瑞尔镇外围,普特雷斯正带着亡灵仆从,在几个取水点播撒刚刚研制的疫病。

他抬起那张丑陋到抽象的脸,冷森森地笑起来。

“那是巫妖王的死疽和冰霜之力,很显然,有人激怒我强大的仆从了,它在大开杀戒。

我仿佛看到了无数死尸,看到血流成河,看到所有的一切都被疽化和冻结,谁也无法阻挡我的仆从,哈哈哈哈……”

过了一阵,江北身上的白光消散了,腐蚀的范围也停止了扩散,凯瑟琳小心翼翼地靠近,冻结的草叶像过火的灰烬一样被踩成了灰。

“牧师,牧师?”凯瑟琳蹲下来,轻轻推着江北,但像被毒虫蜇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美丽的眼睛也瞪到了最大。

在病狼的撕扯下,厚实的祭司袍出现了许多裂口,从那些裂口中,她看到了骨头!?

凯瑟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祭司袍下包裹得好像是副骨架。

为确定这点,她把祭司袍的兜帽揭开了,接着“呀”的一声惊叫,坐倒在地上……

江北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潮乎乎的地窖里,地窖面积很小,墙上挂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线。

江北晃了晃头,想起自己和凯瑟琳被狼袭击了,但对两个人是怎么从狼口下脱险,他又怎么来到这里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江北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虚弱,花了好长时间,才扶着粘手的泥墙慢慢站起来,抬头看到地窖的出口在头顶三米多高的地方,被厚实的盖子封了起来,周围也看不到能爬上去的东西。

“凯瑟琳,凯瑟琳!”江北喊了几声,外面始终没人回应,他想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但很快发现这是白费,他连站着都困难,更别提跳起两米多高,还要顶开地窖的盖子。

虚弱感在折磨江北,他像个被抽去夹心的馅饼一样,感觉身体都成了空的,靠着墙缓缓坐了回去,思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很快,江北找到了原因他的兜帽没戴在头上,那张腐朽的脸暴露出来,身上的祭司袍也裂开几条大口子,露出腐烂的骨架。

这个发现让江北胸口一惊,完机枪了,凯瑟琳肯定发现他是个亡灵,所以把他关到了这里。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姑娘可能回去搬救兵了,马上就有一群人带着一群饿了十天的狗过来,靠他这身骨头打打牙祭。

在求生的**下,江北努力向上跳了跳,但竭尽全力也只跳起来三寸高,最终一屁股坐了回去,爱咋咋滴吧。

地窖里的光影只有一盏灯,江北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盖子才终于打开了。

外面是晴朗的夜晚,从等的时间上判断,江北觉得这应该是第二晚。

皎洁月光从圆圆的地窖口透进来,但江北的心情一点也不皎洁,怀疑马上会有人放狗下来大快朵颐,要么往下丢火把给他来个铜锣烧,或者干脆填土直接把他埋了,连坑儿都是现成的。

江北担心的事都没发生,凯瑟琳从地窖口探出头,金色秀发从娇媚的脸颊旁垂落,不安地看了他一阵,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牧师?”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一醒过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也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江北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

“那晚你跑了后,我不认识路,就在林子里乱走,然后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穿着这身祭司袍。我穿在身上准备逃跑,谁知道被两个卫兵发现了,他们误以为我是牧师,还把你和海勒牧师叫了过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凯瑟琳没说话,但神情复杂,回想和这位“苦行僧”在一起的朝朝暮暮,从陌生到熟悉,从不了解到绝对信任,甚至生出了一丝仰慕之心。

谁能想到厚重的祭司袍下包裹着的居然是个亡灵,这让她的心乱得像团杂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从来没伤害过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江北觉得有说服这姑娘的希望,“我只是想活下去,虽然我成了这副模样,但我还是想活着,绝不骗你。”

凯瑟琳沉默了一阵,才咬着下嘴唇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可以放我出去,我会逃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出现,”江北试探着说,“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好不好?”

“可我已经见过你了。”凯瑟琳丢下一句话,然后盖上地窖的盖子,脚步声“嚓嚓”地跑远了。

“喂,喂,你别走啊!”江北有气无力地喊道,但外面已经没了回应。

江北郁闷了,顶你个大鹅的,是杀是剐你倒是说清楚啊,不明不白地把老子晾在这里,这不折磨死老子么?

三十二 囚居

江北觉得等了一年那么长,地窖的盖子才再次打开了,还是夜晚,但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说明是第二晚,凯瑟琳甜美的脸庞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中。

“我给你带了吃的。”她扔进来一个袋子,袋子落地后传出“吱吱”的叫声,好像装的是老鼠。

江北打开袋子,发现袋子里确实是几只老鼠,想起玩过的几款游戏中,亡灵的食物里确实有鼠干,但他可吃不下去。

从凯瑟琳带来食物这点上,江北觉得这姑娘好像有把他长期囚禁下去的意思,昂着头问:“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么?”

“我得想想怎么……怎么处置你。”凯瑟琳咬着嘴唇,最终选了“处置”这个词汇,“在此之前你需要呆在这里,这里离镇上很远,也不在卫兵的巡逻范围内,你很安全,只是你不能离开。”

“好吧,”江北只能照单全收,说:“可我不吃老鼠。”

“那你吃什么?”凯瑟琳簇着娟秀的眉毛,“这些老鼠是我下很大决心才抓来的,它们比得了疫病的狼还可怕。”

江北的消化系统已经烂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吃什么,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你别怕,我能吸收疫病,你可以抓些被疫病感染的动物过来,要是你不敢,可以弄些山泉水过来,里面也有病菌。”

“你能吸收疫病?”凯瑟琳明显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亡灵是疫病的源头,会释放疫病才对。”

“我治好过那么多人,也包括你,就是靠这种能力,”反正已经暴露,江北索性把老底全兜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我就是能。”

“我得明天晚上才能再过来了,你先忍一忍吧。”

凯瑟琳看着江北,相信了他的话,扣上地窖的盖子离开了。

江北无奈地摇摇头,又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他不吃那些老鼠,老鼠却想吃他了,这些毛绒绒的生物从袋子里爬出来,爬到他身上嗅来嗅去。

地窖里实在太无聊,江北捉住一只爬到他怀里的老鼠,放在手里当宠物一样玩起来。

老鼠察觉到江北没敌意,“吱吱”叫了几声后,咬住他的一根指骨啃起来,其它几只老鼠也放开了胆子,爬到江北身上寻找可以磨牙的地方。

放到人类世界,一群老鼠啃一具骸骨的情景绝对能让任何人都毛骨悚然。

江北自己就已经很毛骨悚然,所以没赶开那些老鼠,反正他这副骨头架子很硬,连狼都咬不动,老鼠就更啃不动,就当找了个乐子。

“沙沙”的啃噬声中,江北忽然注意到一只老鼠的耳朵后面有伤口,他把那只老鼠抓起来凑到眼前,发现它没受伤,而是病了。

老鼠耳后有块腐烂的皮肉,已经快看到头骨,烂肉五颜六色的,很鲜艳,看起来像不同颜色的油漆混杂一起。

这只老鼠也远比其它老鼠活跃,甚至有些癫狂,抱着他的手指拼命啃噬,仿佛想把那根骨头生吞下去。

这种疫病江北还是第一次见,他观察了一下那处伤口,发觉伤口中混杂着多种负面能量,有疫病,有毒素,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但和他的骨架中蕴含的能量似乎能一一对应上。

为验证这点,江北用手拢着老鼠,意念转动,确实和他想的一样,那些负面能量纷纷从老鼠体内抽离,转化成力量进入了他体内。

与此同时,那处伤口的颜色变成了正常的红色,老鼠也“吱吱”叫着蔫下来,显然恢复了正常。

江北发觉伤口中蕴含的负面能量要比他以前吸收的病菌强很多,只吸收了这么小的一处伤口的能量,他就感觉充实了不少,用来吸收能量的那只手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肉膜。

对江北而言,“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没心思考虑这种疫病是什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陆续抓起其它几只老鼠,又发现了两只被相同疫病感染的老鼠,把它们体内蕴含的疫病全吸收了,感觉骨架的力量充实了一些。

江北站起来,想试试能不能摸到地窖的盖子,可力量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他用尽全力也只跳起来半米高,只能坐回去,等待和凯瑟琳的下一次会面。

江北觉得自己又等了一年那么久,凯瑟琳终于来了,她没给江北抓生病的动物,而是带了一桶山泉水,用绳子从地窖口系了下来。

江北观察了一下山泉水,发现里面也蕴含着多种负面能量,虽然很稀薄,但和老鼠体内疫病的成份相同,本能地问:“镇上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凯瑟琳问,接着补充道:“有不少镇民得了很奇怪的病,一些牲口也发疯了。”

“我猜的,老鼠得了病,水里也有病原,”江北忽然觉得这倒是个逃出生天的机会,试探着说:“你放我出去,我能治好那些镇民。”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江北抓起一只老鼠抛给了凯瑟琳,“这些老鼠就被我治好了。”

凯瑟琳害怕老鼠,没敢伸手去接,那只老鼠不巧落到了她衣服上,“吱吱”叫着往她的衣服里钻去。

凯瑟琳“呀”的一声大叫,手忙脚乱地去驱赶那只老鼠,不料没站稳,一脚踩空掉入了地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被江北接住了。

“抱歉,抱歉。”江北强忍着才没笑出来,扭曲的表情使他那张腐烂的脸看起来无比可怖。

凯瑟琳吓得够呛,从江北怀里挣脱下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到了地窖的角落,地窖里的其它老鼠受到惊吓,“吱吱”在地上乱跑。

凯瑟琳又吓了一跳,跳踢踏舞一样惊叫着躲避那些老鼠,她还是穿着那身轻便的紧身衣,修长的双腿来回跳跃,有种莫名的喜感。

“别怕,它们不咬人。”江北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他一只只捉起那些老鼠,把这些玩伴从地窖口全丢了出去,感觉还挺可惜的。

凯瑟琳羞恼地瞪着江北,刚才那通乱跳乱叫把她的淑女风范全丢尽了。

虽然面对一个亡灵保持淑女形象没什么必要,但这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要知道她是一个初阶法师,居然被几只老鼠吓成这样。可她真的很害怕这些毛绒绒的到处打洞的小东西,它们比猛兽还令人心生畏惧。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怕老鼠。”江北无辜地耸了耸肩,原本还想对凯瑟琳抱歉地笑一笑,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尊容,觉得还是免了吧。

从江北的眼神中,凯瑟琳察觉出他没伤害自己的意思,回想起以前朝夕相处的日子,心宽了些,郁闷地望了眼头顶的地窖口,埋怨道:“这下好啦,我也出不去了。”

三十三 一丝转机

江北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果两个人都被困住就悲催了,琢磨一阵后摆了个弓步,两只手掌垫在腿上,“我把你撑上去。”

凯瑟琳缩在地窖的角落,不太敢接近江北,但一时想不到其它的办法,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助跑两步,踩到了江北的手上。

江北顺势往上托,但他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托到一半,忽然没了力气,胳膊软了下来。

凯瑟琳刚想起跳就失去了支撑,“呀”的一声摔下来,扑在江北怀里,把他压倒在地上。

江北一时有些懵,想起第一次见到凯瑟琳时,他曾这样压过她,没想到又被压了回来,要是他身上的神经再丰富一些就好了。

凯瑟琳面红耳赤地爬起来,羞恼地瞪着江北,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要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一个亡灵居然这么色。

“意外,意外,”江北尴尬地笑,爬起来扶住地窖的墙壁,“你踩着我,自己跳上去吧。”

凯瑟琳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先出去比较重要,万一被父亲发现她失踪就糟糕了,于是连蹬带踩爬到了江北身上。

凯瑟琳并不重,但力量的缺失还是让江北摇摇晃晃的,凯瑟琳也跟着摇晃,不得不扶住墙壁保持平衡,根本跳不起来。

“站稳,我没办法起跳。”她抱怨道。

“我正在努力。”江北扶着泥墙,努力把身体直起来,勉强站稳后,忍不住昂头看了一眼。

凯瑟琳踩着他肩膀,从这个角度看,那两条腿长的好像从肚挤眼就开了叉儿。

“你在看什么?”凯瑟琳察觉了江北的视线,红着脸向下瞪视。

“我看你有没有跳上去。”江北又把头低下了,暗自怀疑这姑娘会不会狠狠跺他一脚。

凯瑟琳没这么做,站稳后轻轻一跳,轻巧地扒住地窖口的边沿,然后蹬着墙壁爬了出去。

“你要不要把我放出去?”江北昂头说,“我能治好那些生病的人。”

凯瑟琳没回答,“咣”的一声扣上地窖的盖子,“擦擦”跑远了。

江北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不出意料,凯瑟琳应该是回去找人了。

江北的预感是正确的,过了没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进来。地窖的拢音效果让他听得很清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你说的那个亡灵在哪里?”脚步声停下后,海勒警惕的声音响起来。

江北胸口一惊,凯瑟琳怎么把她爹带来了?

这下事情难办了,凯瑟琳心地善良,还有一丝可能会把他放出去,可海勒明显不是个好玩意儿,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

“就在地窖下面,”是凯瑟琳的声音,“父亲,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你知道了别太吃惊,亡灵……亡灵就是那个苦行僧。”

“什么!?”海勒震惊的声音响起来,“你不是说苦行僧悄悄走了么?他怎么可能是亡灵!?”

“他没走,是……是我骗你的,”凯瑟琳的声音吞吞吐吐的,“那天夜里他和我一起去了提瑞斯法林地,为了救我,和几只狼搏斗时昏倒了,我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什么!?”海勒的声音更震惊了,“你大晚上跑到提瑞斯法林地干什么!?还有狼!?圣恩在上,我应该把你锁在房间里,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父亲,现在别说这些了,”凯瑟琳说,“苦行僧确实是亡灵,我已经确认了,但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亡灵,不仅没攻击性,还救过我的命,重要的是他能吸收疫病,那些被感染的镇民都有救了,你别伤害他。”

江北发现这姑娘确实很善良,居然在父亲面前为他这个亡灵开脱。

“我先看看再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苦行僧和我们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我居然一点也没察觉,怪不得,怪不得他死活不肯揭开兜帽,也从来不吃东西,我应该早就想到这点的……”

在海勒六神无主的声音中,地窖的盖子被打开了,外面还是寂静的夜,但晕黄色的光亮照射进来。

光亮来自海勒掌心托着的光团,它照亮了海勒的脸和他脸上快要扭曲的表情。

“嗨,牧师。”江北抬手弱弱地打了个招呼,尽量使自己显得没有敌意,可惜他那张腐朽的脸,本身就代表了最深的敌意。

看到那张脸,海勒下意识退了一步,心神的震动让他险些摔倒在地上。

更让他吃惊的是江北的眼睛和那身祭司袍。那双眼睛和这身祭司袍太熟悉了,这个亡灵确实是苦行僧,他暗暗想着自己和女儿同这样一个怪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海勒定了定神,又凑近地窖口,手掌倒扣,如雪花般的光点从他掌心的光团中飘落。

在临时教堂住了那么久,江北已经知道这种光团的来历。它叫烛光术,是所有神圣魔法的基础,能震慑死灵。

但江北从来没有觉得烛光术能震慑到自己,相反,这种光团总让他感觉很亲切,好像他这副骨架内也蕴含着相同的能量。

江北试着伸手接住了几朵飘落的光点,确认了这点,温暖的触感从他掌心传来,相同的能量也开始在那副骨架内翻涌。

过度的震惊让海勒没留意江北的举动,他死死盯着江北那张腐朽的脸,尽管已经确定这就是那个苦行僧,可一时间依旧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以前在血色修道院任职时,他见过的亡灵不在少数,但除了极少数自称被遗忘者的领导层,剩下的都是傀儡,智力不会超过一条狗。

要说眼前这个是名被遗忘者,概率约等于零,那些聪明的家伙早在幽暗城破城前,跟随亡灵女王希尔瓦娜斯逃之夭夭了,不可能穿着祭司袍在这片土地上乱走,还被他们发现。

而这个苦行僧却展现了卓然不凡的智慧,甚至让他这个人类都感到敬畏,这明显是矛盾的,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海勒思绪乱飞时,江北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牧师,心里暗中琢磨着活命的办法。

逃走是不可行的,首先,他得先从地窖里逃出去,其次,还得有力气逃脱海勒的追击,再次,必须绕开所有巡逻的卫兵和潜在的哨岗。

考虑到他现在的实际情况,能逃出生天的概率约等于零,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镇上爆发的疫病,靠来治疗那些病人来换自己活命。

只是不知道,这位一向蝇营狗苟的牧师有没有这个胆量。

三十四 谈判

“父亲,”江北和海勒大眼瞪小眼时,凯瑟琳把父亲那只托着烛光术的手拉开了,“他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亡灵,还救过我一命,我觉得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似乎怕父亲进一步伤害江北,她刻意强调了这一点。

“你退开些,”海勒的敌意丝毫没有消减,他可不像女儿那么天真,亡灵是不洁之物,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罪恶,是所有牧师天生的死敌。

他一只手护着女儿,防止亡灵从地窖里跳出来伤害她,盯着江北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江北回答道。

“江……北?”海勒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又问:“谁复活的你,这片林地里还有被遗忘者存在么?”

“谁也没有复活我,”江北摊了摊手,“我醒过来时就在那片林地里,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

这句话被海勒当成了谎言,没有被遗忘者的召唤,一具死去的骨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证,”凯瑟琳看出了父亲的怀疑,帮腔道,“我和哈维在提瑞斯法林地撞见过他,附近没看到被遗忘者,前天夜里我又冒险去提瑞斯法林地,被三只病狼围住了,是他救了我。”

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如果你撞见被遗忘者,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海勒训斥了女儿一句,又转头问江北,“你伪装成牧师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想接近谁,”江北只想骂街,要不是那天你们几个死活不让老子走,老子早跑没影儿了,“我目的就是活着,你现在放我走,我会立刻逃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回来。”

海勒目光质疑,显然不相信江北说的,亡灵复生后通常带着死前的仇恨和对血肉的渴望,不可能没目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又想起曾和这个亡灵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而且有那么多次,他的女儿在和这个亡灵独处,胸口阵阵不寒而栗。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我没伤害谁的意思,”江北不想和海勒争辩这种没意义的问题,直奔了重点,“我能治愈正在镇上流行的疫病,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这是真的,”凯瑟琳又帮腔道,“他治好了许多老鼠,他能拯救那些感染疫病的镇民们。”

“就算他像你说的有这种能力,”海勒对江北的的态度没有转变的迹象,“身为一名牧师,靠亡灵来治疗疫病,不是太可笑了么?”

“我觉得更可笑的是,”江北回击道,“身为一名牧师,居然奈何不了疫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病的人等死。”

凯瑟琳眼睛微微亮了亮,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这个死灵都一如既往的聪明,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这下父亲应该没话说了。

海勒确实被戳中了软肋,也是活该他倒霉,爱德华前脚刚走没两天,苦行僧也跟着“失踪”了,然后布瑞尔镇就爆发了严重的疫情。

事情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这两天几乎都没睡过觉,但始终对迅速蔓延的疫病束手无策。镇守艾瑞森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治不好疫病就把爱德华请回来,让他卷铺盖走人。

这就要命了,他已经背叛血色修道院,没有回头路可走,被联盟驱逐出去后,只能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

江北察言观色,趁热打铁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暴露,我在临时教堂住了那么久,你们从没察觉出异常,要不是这次意外,你们也不会发现我的身份。我可以一直穿着祭司袍,伪装成苦行僧,只要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就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父亲,我觉得这是可行的,”凯瑟琳想起江北是为了救她才暴露的,又帮腔道,“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是你,我是我,苦行僧还是苦行僧,没有人会发觉的。”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你?”海勒还在犹豫,这个主意确实可行,苦行僧的形象已经赢得镇民们的信赖,没人会来盘查这个亡灵的底细。

但一名牧师依赖亡灵治疗疫病,如果有谁故意泄漏出去,他想离开都将成为一种奢侈,更有可能被送上火刑架,搞不好还要连累女儿凯瑟琳。

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他一直坚强着支撑到现在的动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根本就不会离开血色修道院。

“这是你自己的事,”江北不想和海勒争辩这种没意义的问题,“信,还是不信,你做一个选择。”

海勒又被将了一军,的确,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么继续对疫病束手无策等待被赶走,然后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要么承担风险缓解疫情,获得加入联盟的机会,让女儿过上安稳的生活。

显然,后者对他而言更有利,对凯瑟琳也是。

这样想着,海勒低头看着江北,愤怒而又无奈,被一位苦行僧压制他能接受,毕竟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可这明明是个亡灵,他居然还是被压制,也不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最终,海勒做出了选择,他让江北戴好兜帽,然后找来一截粗树枝,伸进地窖把江北拉了上来。

但显然对江北保持着高度警惕,回布瑞尔镇的路上,始终护着女儿与江北隔开一段距离,手缩在袍袖中,隐隐闪着晕黄色的光亮。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要想伤害谁,以前住在临时教堂时就做了,”江北对海勒捂着裤裆过河的行为有些不屑,“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可以立刻就走。”

海勒哼了一声,袍袖中的光亮暗了下去,但对江北明显还是不放心,回到临时教堂后,没再让江北住二层,而是让他睡了漏雨严重的阁楼。

还连夜把阁楼的门窗用木板钉上了,然后用一条很粗的铁链把阁楼的门锁了起来,叮嘱凯瑟琳不要试图接近阁楼。

江北也没在意,如果他和海勒对换身份,面对一个如他一样恐怖的生物,不,死物,也会采取一些防范措施的。

江北唯一感到可惜的是凯瑟琳,他其实早就感觉到,这姑娘对他有种懵懂的好感,现在一下撸得一丝不剩,甚至他还能不能赢得这姑娘的信任都是个未知数。

路遥且长,只能一步步从头走了。

三十五 治疗

虽然被关在阁楼上,但江北还是明显感觉到这次的疫情有些严重,因为天亮后,街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好像整座城镇都被戒严了。

偶尔听到人声,也是巡逻士兵的呵斥,让擅自离家外出的镇民赶紧回去。

不过海勒没急于安排江北去救治生病的镇民,而是先观察了他几天,直到确定江北不会逃走和在镇上兴风作浪后,才给他带来了第一个病号一头被疫病折磨的牛。

牛是非常珍贵的财产,即使得了病,牛的主人依旧舍不得杀掉,而是寄希望于海勒能治愈它。

治疗地点选在教堂的后院,海勒在这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棚,木棚里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着许多试剂瓶,瓶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试剂。

那头牛就躺在木棚里,四肢被拇指粗的草绳紧紧捆着,病情十分严重,厚实的牛皮烂穿了,五颜六色的烂肉像芥藓一样全身都是。

它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红光,冲在场的海勒和凯瑟琳吼叫,好像忘记自己是头吃草的牛,突然改吃荤了。

“这种疫病很奇怪,被感染后不会死亡,但会失去神志,而且对血肉变得异常渴望。”

海勒向江北介绍了一下正在布瑞尔镇肆虐的疫病。

“还有一点,疫病就和杜立巴以前中的蛇毒一样,极度排斥神圣力量,任何治疗手段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所以我才找不到很好的办法。”

为证明自己的说法,海勒抬起一只手,点点荧光从那只手的掌心飘出来,凝聚成一团晕黄色的光簇,然后小心翼翼凑近了牛身上的一处伤口。

光簇接触到伤口后,伤口的烂肉忽然震颤起来。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五颜六色的尘沫像沸水一样在伤口翻滚着,这些尘沫污染了试图治疗伤口的神圣能量,伤口不但没愈合,反而在扩大。

牛也在奋力挣扎,竟发出了像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这种景象让海勒有些心惊,他把手缩回来,对江北说:“你可以试试你的办法了。”

海勒没见过江北吸收疫病,到底还是有些怀疑,语气里带着不信任的味道。

“没问题。”江北走到病牛旁边蹲下来,伸手虚按在它腹部的一处伤口上,牛体内的疫病自动朝那只手汇聚过去,逐渐被吸收,转化成了力量。

须臾,牛身上的伤口陆续变成了正常颜色,鲜血流下来,它暴躁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不再乱叫,但好像伤得太重,又变得奄奄一息了。

“你居然真的把它治好了。”海勒上前查看了那头牛后,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

亡灵通常是疫病的源头,这个亡灵却反过来把疫病吸收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牧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父亲,你要把他当成那个苦行僧,他以前就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得知江北是亡灵后,凯瑟琳几天来从没笑过,看到牛被治好,神情终于又有了一丝轻松,可娟秀的眉毛马上又皱起来,“不过这头牛快死掉了。”

“疫病已经消除,治疗术应该就能发挥作用。”

海勒举起双手,开始诵祷,在低沉的声音中,他双手的掌心开始闪光,几秒钟后,一道晕黄色的光柱照射在那头病牛上。

在光柱的照射下,牛身上的伤口像橡皮泥一样蠕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须臾,它变成了一头完好无损的牛,凯瑟琳解开捆绑牛四肢的绳索后,它找到一丛草低头吃起来。

“牛在吃草,它真的好了。”凯瑟琳吐了口气。

海勒也长长吐了口气,治好一头病牛,意味着瘟疫有被遏制住的可能,这是大功一件,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留在联盟。

“你吸收了疫病,它们会不会再被释放出来?”海勒对江北显然还是不太放心,问了最担心的问题。

“海勒牧师,我的内心没有罪恶,”江北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但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又补充道,“你这样问,可见心里还是没把我当成苦行僧,很容易露出破绽。”

“我已经尽力把你当成苦行僧了。”海勒哼了一声,这个亡灵的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足见其高超的智慧,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个邪恶的东西想象成僧侣。

“父亲,我们是不是公开苦行僧能治愈这种疫病的事?”凯瑟琳问,“把得病的镇民都治好。”

“现在就公布还操之过急,再观察几天吧。”

海勒看着江北,有了些别的想法,要是眼前还是以前的苦行僧,他确实不敢不公开这个消息,但这是个亡灵,情况已经有所不同。

与其说是这个亡灵治好的疫病,他更想对外宣称疫病是自己治愈的,这样功劳才能最大化,运气好的话,搞不好他有机会到暴风城去当牧师。

当然,前提是他能控制住这个亡灵,才能确保让对方说出他想说的话。

从海勒闪烁的目光中,江北看出这位牧师在动歪脑筋,但没多说。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不比从前没暴露的时候,他最大的辫子被海勒抓在手里,随时可能让他彻底玩完,想到办法之前,将一直处于绝对的被动。

海勒的如意算盘没打成,他还没想出控制江北的办法,那头病牛被治愈的消息就在镇上传开了。

这场疫病来得太突然,打了镇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这些人包围了临时教堂,几乎是逼迫海勒立刻救治他们的亲人。

海勒推脱不掉,只好谎称自己治愈那头牛纯属侥幸,还没找到彻底驱散疫病的方法,不过向人们保证对疫病的研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这一天快来了。

江北一直被海勒锁在阁楼上,但从凯瑟琳口中,还是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凯瑟琳没因为江北是个亡灵就不敢接近他,相反,她经常趁父亲不注意,溜到阁楼和江北聊聊天,还帮他把被狼撕破的祭司袍补好了。

江北能感觉出来,这姑娘在尽力让生活恢复到以前,假装一切都没变化。

至于原因,他觉得也许凯瑟琳一直在不自知中爱慕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突然的失去,所以强迫自己把他当成以前的苦行僧。

可惜这种事,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对海勒的心思,江北也能猜出来一些,这位牧师对个人利益看得比较重,这种人往往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他甚至怀疑海勒会把研究的重心从解决疫病转移到他身上,以解开他能吸收疫病的原因,再亲自去解决扩散的疫病,好让让自己的事迹被人们所传颂。

三十六 坚不可摧

很快,江北的顾虑就变成了现实。

这天夜里,海勒独自上了阁楼,而且带了锤头凿子等工具和一瓶发光的药剂,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需要从你身上取一些东西。”海勒没解释原因,也不需要解释,这个亡灵如果不肯配合,他不介意立刻撕破脸,把研究它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请便。”江北没反对,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以他目前的能力,想从布瑞尔镇逃走不太现实,更有可能被驻守的卫兵砍成骨头渣子。暂时只能无条件配合,再想别的办法脱身。

“你和以前一样聪明,甚至我都忍不住像以前那样敬佩你,如果你不是亡灵的话,”海勒满意地笑了笑,“不过别担心,我只要你一根手指。”

“但愿你能从一根手指中找到治愈瘟疫的办法。”反正逃不过去,江北索性大度地把自己骨头拉碴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但愿吧。”海勒把那只手踩在地板上,选了一根指骨,把凿子对准指骨的指根,锤头扬起来猛地砸在凿子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江北的胸口颤了下,以为自己失去这根手指了,但那根指骨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它好端端的长在那里,毫发无损。

“嗯?”海勒也有些意外,刚才那一下他用的力气不小,竟然没把这根腐朽的骨头敲断。

他扶稳凿子,又把锤头扬起来,“当”的一声巨响后,那根指骨还是没有断。

海勒陆续敲了第三次和第四次,依旧没把那根看似腐朽的骨头给凿断。

“你的骨头比我想象中要硬。”他皱了皱眉,然后用锤头和凿子“叮叮当当”地敲起来。

可出乎海勒的意料,他用力敲打了半个钟头,甚至都敲出了火星子,也只是敲下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筋膜,那根指骨本身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这么坚硬的骸骨海勒还是第一次遇到,它像铁匠铺里经过千锤百打的奥金锭,叫它“骨头”简直就是种羞辱。

海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换了一根指骨继续敲打,但所有指骨和脚趾骨都试了一遍,凿子的尖也快敲秃了,他连粒骨屑都没搞下来。

“我平时应该多活动活动的。”海勒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感觉自己的腰间盘都要突出了。

“没想到我的骨头这么硬,呵呵。”

江北也惊讶于这副骸骨的硬度,早知道如此,那天夜里他应该躺在地上被狼啃,直到把狼的牙都磨光,就不会耗尽力量被凯瑟琳发现真面目,落到眼下这种境地了。

“我应该换个地方敲。”海勒把视线投向了江北的眼睛,无论人类还是亡灵,眼睛都是最脆弱的地方。

江北不寒而栗,被凿子戳眼睛,光想想就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虽然现在他感觉不到多少痛苦,但被凿成瞎子就太悲剧了。

万幸,海勒不是那种狠角色,自己的心理负担也很大,比划了半天也下不去手,只得放弃凿眼睛的念头,把那瓶发光的试剂拿起来,“试试圣水能不能把你的骨头泡软,你把手指伸进去。”

江北不清楚圣水的成份,但看圣水中光芒萦绕,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也只能照做。他把手指伸入瓶口,骨头接触到圣水后,圣水立刻发出晕黄色的亮光,使试剂瓶像盏小巧的黄色灯笼。

可江北没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指骨很温暖,好像泡在温水里,而且感觉骨架里蕴含着和圣水同样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动。

“这不可能。”海勒注视着泡在圣水里的那根指骨,一脸难以置信。

圣水中蕴含着神圣之力,死灵的躯体接触到圣水后,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可此刻圣水竟然温和地包容了这根指骨,仿佛泡在里面的只是一根正常的手指,但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根充满邪恶的指骨。

“咱们再换种方式测试。”

海勒对江北感起了兴趣,就像女儿说的那样,这个亡灵太与众不同了,没攻击性,智力高超,坚硬无比,而且不被神圣之力所排斥,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换什么方式?”从“测试”这个字眼上,江北隐约感觉到了海勒对他态度上的某些转变。

“别动,可能有些疼。”海勒退开几步,举起双手开始吟唱低沉的咒语,几秒钟后,一道晕黄色的光柱照在江北身上。

江北没觉得疼,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而且不知道原因,就像那晚在地窖里接住光团一样,那副骨架里相同的能量正蠢蠢欲动,一些晶莹的黄色光点正从骨架中逸散,逆着光柱上升,增加了光柱的亮度。

“为什么会这样?”

海勒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北,下巴快砸到自己的脚面上。他刚用的是初阶治疗术,对活物而言可以医治伤势,但对死灵而言又是个伤害性法术。

可这个亡灵不仅没到受伤害,反而反过来补强了这个魔法的效果。

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体内蕴含着神圣之力。

而且搞不好比他体内的神圣之力还要纯净,因为亡灵明显没调动这种力量,是它们自发做出的反应。

一个亡灵,体内居然拥有比他这个中阶牧师还要纯净的神圣能量!?

难道它伪装苦行僧的同时,真把自己修炼成了牧师!?

“我不相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海勒瞪着眼睛,把会用的魔法在江北身上试了一个遍,神圣系的治疗术和圣击术,暗影系的真言术:痛和心灵震爆,但全都没用。

这个亡灵仿佛免疫魔法,他的魔法打上去,就像往大海里丢了块石头,一丝动静也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海勒喘息着停下来,像得了老年痴呆一样,愣愣地看着江北。

一个刀枪不入而且不怕魔法的亡灵意味着什么?

这种能力连被遗忘者都不具备,也许更高阶的牧师或圣骑士能想到办法对付,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个无敌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海勒向后退去,眼神也变成了警惕,似乎担心江北突然扑过来。

江北察觉到了海勒的担忧,缓缓向他走过去。

海勒转身想要逃走,但慌张之下撞在了阁楼的门上,手忙脚乱地去开门时,一只手门按住了,只得转回身来,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用实际行动证明”江北看着那张胆怯的脸,把门拉开了,“我没有威胁,你不用这么紧张。”

“下次我会带把更锋利的家伙来,我不相信没东西能伤害你。”

海勒丢下一句话,然后逃一样匆匆离开了阁楼,连门都忘了锁。

三十七 冷炉庄园

江北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忽然对这副骨架变得前所未有的满意。

它无比坚硬,可以吸收负面能量并将之净化,还蕴含着神圣能量,几乎是全活儿了,如果不是这么丑,堪称完美。

开心之余,江北也很清楚,海勒肯定还会过来继续研究他,思考了一阵,看着阁楼忘记锁上的门,咧开枯裂的嘴唇,笑起来。

他不会坐以待毙的,那不是他的性格。

江北等了许久,觉得海勒睡着后,悄悄离开阁楼,蹑手蹑脚地来到街上,穿出布瑞尔镇向东边走去。

海勒不肯公开他能治愈疫病的事实,江北决定自己去公开,但硬和这位牧师撕破脸显然不太明智,搞不好要落个鱼死网破的结果,他想采取更温和也更稳妥的办法。

从凯瑟琳口中,江北得知感染疫病的镇民被集中关在一个叫冷炉庄园的地方。

只要他过去偷偷救几个人,再告诉这些人自己一直呆在临时教堂,消息传开后,镇民们为救治生病的家人,肯定会一窝蜂地去教堂找他。

迫于压力,海勒只好承认他的存在,并替他隐瞒好身份,以免落下“窝藏亡灵”的罪名。

这是唯一可以双赢的选择,江北相信这位牧师到时会想清楚的。

但今晚的天气不太给力,刚下过一场雨,夜空依旧阴沉沉的,时间已经过午夜,正值林雾最浓的时刻,雾气在朦胧的黑暗中飘荡,视距最多只有几十米。

江北踩着雨后泥泞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停下来辨明方向。但始终找不到像庄园的建筑,视野里只有被浓雾覆盖的山野,不得不承认一个尴尬的事实,他迷路了。

江北无奈摇摇头,准备先回去,换个晴朗的夜晚再来,可走了一阵,愕然发现自己连回布瑞尔镇的路也找不到了。

江北站在那里,琢磨着是就此逃走,还是继续找路回临时教堂,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外响起来,“牧师,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江北转头看到凯瑟琳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衣,鞋子上满是泥巴,问:“你在跟踪我?”

“我想看看你去干什么,”凯瑟琳走近两步,停在距离江北几米远的地方,默默地说,“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江北问。

“我父亲对你做的事,我被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凯瑟琳的眼神饱含歉意,“我代父亲向你道歉,他心底不坏,你知道的,只是偶尔会想到一些歪主意。”

“你父亲是不是坏人不重要,反正他也没伤害到我,”江北在心里把海勒想象成了一条狗,被狗咬一口,不用咬回去,反正狗叫唤多了早晚会挨打,“重要的是我迷路了。”

“你逃不出去的,所有出入口都有士兵把守。”

凯瑟琳以为江北要逃走,咬着红润的下嘴唇,语气略带求恳。

“你能不能不要走,那些生病的人需要你,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父亲那边,我会去找他谈。”

“我不是要逃走,是去冷炉庄园,”江北原本就没想逃走,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与其外面游荡,倒不如呆在临时教堂更容易规避风险,当然,前提是他能成功把海勒搞定,“但怎么也找不到路。”

“你去冷炉庄园做什么?”凯瑟琳问。

“长夜漫漫,闲得无聊,去救几个人。”身份暴露后,江北抛开了僧侣刻板的人设,开始贫。

“你才不是闲得无聊,”凯瑟琳没江北想的那么笨,“你是想救几个人,让他们把你能治愈疫病的事宣扬出去,逼迫我父亲妥协,对不对?”

“没想到你挺聪明的。”江北没隐瞒,凯瑟琳和海勒不一样,她善良单纯,应该不会破坏他的计划,搞不好还会帮他。

果然,凯瑟琳点了点头,“我知道地方,带你去。”

凯瑟琳在前引路,江北跟在后面,两个人在浓重的雾气中走了一阵,穿过一片农田后,来到了一座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废弃庄园前。

与其说是庄园,倒不如说是一栋大些的木房子,应该废弃了非常久,部分屋顶已经塌了,好多窗户也损坏了,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

铁栏杆上锈迹斑斑,院落里面也生满杂草,在夜雾的掩映下,透露出一股荒凉的味道。

庄园正门两边的立柱上插着两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温暖的火光穿透雾气传过来,火光下,两名穿着铠甲的卫兵正靠在墙角打盹儿。

看到卫兵,江北笑起来,对他来说,事情更好办了,只要找一个借口,告诉卫兵他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两名卫兵就会成为他的证人,海勒再想揭他的底,就难逃藏匿亡灵的嫌疑。

江北让凯瑟琳在一棵大树后面等,自己向两名卫兵走去,走近后更加惊喜,两名卫兵中,有一个是最早遇到他的瘦卫兵,取信起来更容易了。

“牧师,你怎么在这里?”江北走近后,瘦卫兵立刻认出了他,“海勒牧师说你悄悄离开了布瑞尔镇,我还惋惜了好几天。”

“我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专心研究镇上爆发的瘟疫,”江北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不想被打扰,才让海勒牧师推说我离开了。”

“那你研究出什么来没有?”瘦卫兵问。

“不研究出来,我来这里干什么?”江北笑道,“我想找名病患做个试验,能让我进去么?”

“进去是没问题,”瘦卫兵道,“就是有点危险,那些病人都疯了,会攻击任何靠近的活物。”

“没事,”江北不是活物,不担心这种问题,“我身为牧师,他们不敢攻击我。”

“还是小心点为妙,海勒牧师就被攻击过。”瘦卫兵边说边打开大门,带江北穿过半腿高的荒草,来到了庄园主楼的正门前。

门上横着两根粗大的方木门插,瘦卫兵把门插搬下来,放到一旁,然后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似乎怕惊扰里面的病人,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悄声说:“牧师,我在这里看着门,你进去试试,情况不对就立刻出来。”

江北从门缝里闪进去,刚进门就吓了一跳,庄园大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有很多发光的红点,是一双双血色的眼睛,一时竟分辨不清有多少人。

江北视力极好,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扫视一圈后,又放下心来。

这些病患被关进来时,应该考虑到他们可能逃出去,都用绳索束缚在木板或者粗木上。这些人像不会动的死物,安安静静地瞪着天花板,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

江北身上没有生命气息,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近挑了一名病患,然后让瘦卫兵把门拉开,连同束缚病患的木板一起拖到了门外。

三十八 捆绑上船

瘦卫兵就守在门边,病患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剧烈挣扎起来。

他神情狰狞地瞪着瘦卫兵,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咆声,绳索也被挣得“咯吱”作响。

“牧师,”瘦卫兵吓了一跳,“我们最好把他关回去,如果他挣脱绳索就糟糕了。”

“没事,我很快就能医好他。”

江北查看了一下病患的情况,病患的脸脏得几乎快看不出相貌,唯独一双红色的眼睛分外醒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从破口中隐约能看到正在溃烂的伤口。

江北没浪费时间,伸手虚按在一处伤口上方,蓄积在病患体内的疫病汇聚到那只手上,又转化成力量涌入了他体内。

江北治疗时,瘦卫兵把另一名卫兵也喊了过来,防备病患突然挣脱逃走。

但就在两个人眼巴巴的注视下,病患眼中的红光迅速暗下去,接着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地要水喝。

“他……他好了?”

两名卫兵一脸惊懵,他们亲眼见证过这种疫病治疗的难度,不管海勒牧师采用什么办法,病患的病情始终在加重,从来没好转过。

可在苦行僧的治疗下,只过了短短几分钟,病人就恢复了神志,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看来我研究的办法有效果。”江北解开捆着病患的绳索,扶他靠着墙坐下,然后把宽大的袍袖贴着荒草拖了几个来回。

袖子很快被草叶上的夜露沾湿,江北把水拧到病患嘴里,问:“好些了么?”

病患又咳嗽了一阵,点了点头,但大病初愈,精神上有些萎顿,靠在那里微微喘息着。

江北担心海勒发现他离开了临时教堂,不敢多耽搁,对两名士兵说,“麻烦两位照顾他一下,顺便观察观察,如果没问题,明天可以让家人生病的镇民来临时教堂找我。”

“牧师,您先回去休息吧,”瘦卫兵一脸高兴的样子,苦行僧是他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极力把对方挽留了下来,这场诡异而又突然的瘟疫才有了被遏制住的希望,“这里交给我们就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向镇守汇报这件事。”

“那辛苦两位了。”江北不再多说,出了冷炉庄园,回到了那棵大树下。

“这么快就办妥了?”凯瑟琳正在树下等。

“我办事一向很有效率,”江北笑道,“回去吧。”

两人向布瑞尔镇走去,一路上,凯瑟琳低着头,始终有些沉默。

江北能揣摩出一些这姑娘的心思,觉得最好还是和她谈谈,说:“凯瑟琳,我有事想和你聊。”

“什么事?”凯瑟琳转过头,看到了江北隐藏在兜帽里的眼睛,浓重的夜色使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亮,可这双澄净的眼睛却属于一个亡灵,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的事,”江北淡淡地说:“其实我知道,对你来说,原本熟悉的人居然是个亡灵,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不必去固守某个幻想,凡事要向前看。我能从苦行僧变成亡灵,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的。”凯瑟琳微微笑了笑,目光变得温和了些,心里在想,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有一点始终没变,这个亡灵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和超然洒脱的智慧。

次日一早,临时教堂就被吵嚷的镇民包围了。

就在昨晚,一名被关在冷炉庄园的病人回了家,称传闻离开布瑞尔镇的苦行僧没有走,一直呆在临时教堂,还说是对方治愈了他的疫病。

“我好久没见过苦行僧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海勒搪塞了吵吵闹闹的镇民,匆匆去阁楼找了江北,恼怒地瞪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肯公开我的存在,我只好去公开我自己,这有什么不对的?”

江北如无其事地说,计划已经成功,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了他手里,但有凯瑟琳的存在,这位牧师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公开你自己?”海勒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起来,“拜托你先搞清楚状况,你是个亡灵,我如果向艾瑞森镇守汇报你的真面目,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觉得是你没搞清楚状况,”江北也笑起来,“你只管去告,我会说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把我留下来图谋不轨。昨晚我碰到了卫兵,告诉他我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你又极力狡辩我离开了,艾瑞森又不是没脑子,看到我就在这里,你好像解释不清吧?”

海勒忽然不笑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一直对外坚称苦行僧离开了,可苦行僧又跑到冷炉庄园治好了一名病患,明显矛盾,在艾瑞森看来,他确实有隐瞒不报的嫌疑。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回到以前,”江北悠闲自在地说,“你还是你,我还是苦行僧,大家谁都没危险,你考虑一下。”

“你别太得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海勒恼羞成怒,被一名苦行僧压制也就算了,可被一个亡灵压一头,他有些难以接受。

“没问题,反正我是个亡灵,死就死了,”江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你愿意陪着我一起玩完,我不介意。”

“你要干什么?”海勒警惕地拦在了门前。

“你不是说要鱼死网破么?我这就去找艾瑞森自首,”江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可惜了凯瑟琳这么好的姑娘。”

“你别开玩笑,”海勒恍然醒觉,这个网他根本破不起,“我同意公开你的存在,你还是以前的苦行僧,我还是我,大家谁也别说谁。”

“谁跟你开玩笑,”江北存心耍耍这位牧师,以报昨晚被对方研究之仇,“我这个人就是有个倔脾气,想好的事必须办到,麻烦你让开。”

“你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海勒死死堵着门口,威胁道,但忽然又想起自己奈何不了这个亡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也罢,既然你坚持,我就退一步,”江北笑道:“但你昨晚折腾了我大半宿,我很生气,你在地上爬几圈,再汪汪叫几声,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那是狗才做的事!”海勒羞怒地说。

“那我去自首。”江北作势就要破门而出。

“停,我叫。”海勒犹豫片刻,暗想反正没外人看到,大丈夫忍一时之辱,换得海阔天空,叫几声也没什么损失,于是趴在地板上,一边爬动,一边“汪汪”叫起来。

不料才叫了两三声,凯瑟琳忽然推门而入,看到父亲的情形,惊讶地问:“爸,你趴在地上学狗叫干什么?”

海勒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一张老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血红色,只恨自己不是只蟑螂,不能顺着地板的缝隙钻进去。

三十九 以德报怨

“海勒牧师有些腰酸背痛,活动活动。”江北的气也出了,把无地自容地海勒扶了起来。

海勒用力吞咽,才把胸口那团像石头一样的闷气顺了下去,问凯瑟琳:“你怎么上来了?”

“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凯瑟琳看了眼江北,“说是要见苦行僧,就在会客厅等。”

“镇守这么快就知道了?”海勒眉头微皱,转头对江北说,“我先下去向镇守大人汇报一下你还在的事,你再下来。”

“没问题。”江北明白海勒的心思,这位牧师极力推说他已经离开,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艾瑞森面前,海勒难以自圆其说,等于自己刨坑自己跳进去,只能先主动去汇报,还能减轻一些罪责。

海勒一边想推脱的借口,一边和凯瑟琳下了阁楼,艾瑞森正一脸阴沉地等在会客厅,哈维则带领一队士兵站在他背后。

“先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牧师押起来!”艾瑞森第一句话,就给了海勒当头一棒。

两名士兵立刻走过去,反剪了海勒的双手。

“镇守大人,”海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顿时慌了,“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艾瑞森的脸黑得像面锅底,声音也几乎是在咆哮,“你说什么罪!?”

由不得艾瑞森如此失态,这次的事确实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来布瑞尔镇当镇守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里远离暴风城和铁炉堡,最近的支援只有位于辛特兰鹰巢山的蛮锤矮人。

而海的另一边就是部落主城之一的银月城,随时可能面临部落的冲击。

可他还是来了,因为只要把这片土地开垦出来,就是莫大的功劳,随着这片昔日的王者之土重归辉煌,他甚至有望成为像安度因洛萨那样的传奇英雄,被载入史册。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安度因大帝率领的大军牵制住了部落的主力,使部落无暇反攻这片土地。

这段时间一直太平无事,布瑞尔镇的建设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他甚至看到了洛丹伦大陆重归繁荣的希望。

可一场又诡异又突然的瘟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整个布瑞尔镇现在都乱了套,他已经向耳语海岸和坚定壁垒求助,可打个来回最快也要二十天,远水解不了近渴。

联盟付出那么多鲜血取得的战果,很有可能就要葬送在这场瘟疫里,他这个镇守也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居然还有人不顾大局,遮遮掩掩地隐瞒了最关键的人物,这不是故意拆他的台么!?

“海勒,当初你走投无路时,是我收留了你,待你不薄吧,可你做了什么?”

“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位苦行僧也一直在镇上,还能治愈疫病,你却极力狡辩他离开了,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惦记着在血色修道院的生活,存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心,故意让我难堪!?你是不是想出卖联盟!?”

艾瑞森一句比一句声高,海勒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被扣上“出卖联盟”的大帽子,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刚想好的借口也忘了个七七八八,“镇守大人,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我能解释……”

“你还解释个屁!”看到海勒张口结舌的模样,艾瑞森只当这位牧师的私心被自己揭穿,无力申辩,怒火像要从眼睛里喷出来,“给我拉回大牢,每天严刑拷打,一个月后斩首示众,尸体剁碎了喂狗!”

听到这个处罚,海勒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凯瑟琳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拦住押着父亲的卫兵,求恳道:“你们不能带走我父亲,他一直在想办法救治那些生病的镇民,从来没有私心。”

“凯瑟琳,我会适当照顾一下海勒牧师的,”哈维对凯瑟琳讨好地笑了笑,“就当为上次在明光湖发生的事向你道歉了。”

说完带着两名士兵,押着海勒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且慢!”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一名全身裹在黑色祭司袍里的牧师正在步下楼梯,幽深的兜帽和一层黑纱将他的脸遮住了,正是以前镇上深居简出的苦行僧。

“牧师,你终于出现了,”艾瑞森迎了两步,指着海勒说,“是不是这个混蛋用卑鄙手段软禁了你,你放心,我会帮你出气,把海勒牧师的刑期延长至三个月,每天拷打五遍,再斩首喂狗!”

海勒的心都要碎了,他这个兢兢业业的牧师要被拷打三个月,然后斩首示众,剁碎喂狗,一个亡灵却受到了艾瑞森的尊重。

关键是,他不能揭穿亡灵的底细,否则不仅会给自己加一条“容留亡灵”的重罪,很可能还要连累女儿凯瑟琳。

只能说,这个奇葩的世界简直令人绝望。

“镇守大人,我能理解你想消灭瘟疫的急切心情,但这件事确实有些误会。”

江北当然不能坐视海勒被斩首喂狗,已经想好了借口。

“这场疫病很诡异,而且来势凶猛,我一直在专心研究解决的办法,不想受到打扰,所以才要求海勒牧师暂时隐瞒我的存在,想尽快治愈疫病,也需要海勒牧师的帮助,还请你饶他一次。”

听到江北为自己开脱,海勒顿时松了口大气,但同时也很清楚,从此以后,他和亡灵的命运彻底被捆绑在一起。

对方暴露,他也得跟着倒霉,别说举报这个亡灵的真面目,还得尽心尽力地帮着对方掩饰。

堂堂一位牧师居然沦落到要帮一个亡灵掩饰身份,传出去只怕会笑掉天下僧侣的大牙。

这个奇葩的世界有时真想让人破口大骂,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血色修道院,日子是清苦了点,但至少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凯瑟琳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父亲对亡灵做过什么她心知肚明,原本有些担心亡灵会趁机落井下石,没想到亡灵反过来帮她父亲说话,内心深处,无形中觉得江北又亲近了许多。

“既然有误会,牧师也帮忙说情,就把海勒牧师放了吧。”

疫病正在布瑞尔镇肆虐,艾瑞森也没心思和海勒这种小人物多计较,挥手让士兵松开了海勒。

“牧师,现在镇上的疫情十分严重,你看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江北和艾瑞森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关于这位镇守的为人处事更多只是道听途说,此刻发觉艾瑞森确实相当会做人。

事情已经火烧眉毛,押着他去治疗都不为过,居然还问他“看什么时候开始治疗”,不仅给了他充分的尊重,还让他变被动为主动,调动了积极性。

所谓领导艺术,就在这只言片语之间。

四十 奇迹降临

“瘟疫来势汹汹,时间一长不仅动摇民心,联盟高层知道了,也会担心布瑞尔镇的情况。”

江北也捡了一些好听的话来说。

“我进行了大量研究,昨晚也试验过,有绝对的信心治愈这场疫病,治疗工作立刻就能开展,依我的浅见,就不必上报让联盟高层忧心了。”

这番话一下说到了艾瑞森心坎儿里,瘟疫已经爆发,他身为镇守,黑锅已经扣在背上,剩下的只看锅大锅小而已。

但只要瘟疫立刻得到解决,也没出大问题,就不用向上级汇报,锅也没了,单冲这种见识,这位苦行僧就不知道比海勒高明多少倍。

“那就依牧师的意见,这件事暂缓上报,再观察两天,还请牧师费心费力,救治生病的镇民。”

“镇守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不过治疗前还需要采取一些防护措施。”

江北自知身份特殊,暴露在公众的视线里,人多眼杂搞不好露出破绽,所以必须采取一些保密措施。

尤其是治疗过程必须保密,虽然别人看不到他吸收的那些负面能量,但保不齐有个别眼尖的瞧出一些端倪。

已经有海勒这个前车之鉴,以艾瑞森的个性,知道他能吸收疫病后,搞不好会像海勒那样研究他,而且手段绝对比海勒狠辣得多。

“据我观察,这种疫病非常顽固,治疗过程也有些复杂,必须严格按照步骤来,不能受到一丝干扰,所以最好有间密闭的屋子。

最好再有一辆密闭的马车供我载乘,治疗时我会和病患会密切接触,这样可以防止疫病在途中扩散。”

海勒和凯瑟琳原本也在担心治疗过程中,江北有可能暴露身份,那就全完了,但听到他提的要求,又放下心来。

按这种要求,这个亡灵坐马车密不透风地去,密不透风地回,治疗过程也密不透风。

除非人们钻到他的袍子里看看,否则绝对不可能察觉他的真面目。

关键是这两个要求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不会让人产生一丝怀疑,这样的思维和话术实在令人惊叹。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去置备。”

江北的要求合情合理,艾瑞森毫不拖泥带水地同意了,而且觉得这位苦行僧考虑得确实周全。

他自忖心思已经很缜密,但没想过这些小细节,有大局观,也能看到枝端末节,怪不得镇上一直在传闻这位苦行僧很有能力,眼下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当天下午,按照江北的要求,一座密不透风的木屋建在了冷炉庄园旁边。

江北还让海勒准备了大量圣水和形形色色的药剂,以显得治疗过程非常复杂,掩饰自己能吸收疫病的事。

病患的家人和关注这件事的镇民都赶来了冷炉庄园附近,艾瑞森和哈维也带队守在现场,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感染疫病的人似乎嗅到活物就在附近,此起彼伏的狂叫声从庄园里传出来,令负责守卫的士兵都不寒而栗。

病患的亲属则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这场疫病没有杀死他们的亲人,可让他们的亲人发了疯,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像野兽一样到处乱扑乱咬。

人们甚至觉得,死亡对这些人而言其实已经是种解脱,可他们的亲人只能躺在那里活生生的溃烂,唯独不能死去。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江北,期望这位传闻中的苦行僧真能带来奇迹。

江北前世平凡无奇,从没机会站到被这么多人寄予厚望的位置上,看着镇民们殷切而又担忧的神情,忽然有些触动。

他想起了爱德华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伟大的牧师都有自己的道义。

其实江北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阴错阳差当了牧师,他的道义又是什么?

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上天安排他穿越到这副骨架上,并给予他吸收负面状态的能力,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早晚有一天,他会站在这样的位置上,肩负起民众的信仰。

他已经平凡过一世,不想再平凡另一世,没人做,他就做,没人去,他就去,爱德华的牧师之道,也即是他的道义。

那副腐烂不堪的骨架上,突然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意义

这场瘟疫来得异常凶猛,才短短几天时间,被感染的镇民已经接近百数,其中三分之二是抵抗力较弱的妇孺和老人,场面触目惊心。

江北先带领士兵进入庄园,把生病的孩童全抬了出来,挑了几个看起来最危重的抬进木屋,准备施救。

在疫病的侵蚀下,几个孩子的体表都有不少溃烂的伤口,他们的神志也变得不清醒,瞪着血色的眼睛,冲海勒和凯瑟琳不停吼叫,似乎想挣断绳索扑起来撕咬他们,一点也不像孩子,看着倒像几只小小的兽物。

“我吸收疫病,海勒牧师,你治疗他们,凯瑟琳,等治疗结束后,麻烦你把圣水洒在他们头上,”江北分配了一下任务,“咱们演一场戏,证明为治疗疫病出了大力气。”

“明白。”凯瑟琳点点头,同时好奇自己像以前愿意听苦行僧的话那样,非常乐意接受这个亡灵的差遣。

“谢了,牧师。”海勒清楚亡灵是想分给他一些功劳,回想起自己为了私利,竟鬼迷心窍跑去阁楼研究对方,不禁有些汗颜。

江北选了一个孩子,伸手虚按对方腹部的一处伤口,同时大声吟诵牧师祷言。

在低沉的声音中,孩子体内的疫病被江北吸走,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却,身上的伤口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海勒用治疗术愈合了那些伤口,和江北一样,他念诵咒语时刻意提高了音量,好让外面的人听到他也在努力。

海勒施法结束后,凯瑟琳把圣水泼洒在孩子头顶,同时也“咿咿呀呀”地念诵了一段咒语。

木屋密不透风,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听到诵祷声和咒语声不停传出来,从音量判断,治疗的过程好像有些费力。

包括艾瑞森在内,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着,如果连传说中的苦行僧都拿这种疫病没办法,那么他们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挽救这座飘摇的小镇了。

在三个人的合力“治疗”下,孩子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开始哭喊着找妈妈,凯瑟琳把孩子带到外面,交给了他的家人。

不管什么地方,孩子总是牵动着人们的心,看到一个感染疫病的孩子跑出木屋,扑到父母怀中,现场立刻沸腾了。

父母紧紧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其他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镇民,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也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开始欢呼。

一个孩子的获救,意味着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即将划上句号,他们很快就可以和亲人团聚了。

艾瑞森也长长吐了口气,暗自庆幸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苦行僧,否则这次布瑞尔镇和他的前途,就真是前途难料。

四十一 有趣的灵魂

一直忙碌到黄昏,所有的孩子才都救治完成,回到了父母身边。

江北的治疗方式是吸收疫病,越治疗越精神,但海勒和凯瑟琳却累得够呛,尤其是海勒,一下午连续使用治疗术,累得脸色都苍白起来。

对江北而言,一次性把所有病人全治好倒不是难事,可海勒明显支撑不住了,而且他把疫病形容得很难治,治疗得太快反而显得不尽心。

据他观察,这种疫病厉害是厉害,但多种负面能量纠缠在一起,相互影响,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我很想立刻帮所有人都驱散疫病,但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

江北刻意装得十分疲惫,用嘶哑的嗓音安抚着眼巴巴看着他的镇民。

“海勒牧师和他美丽可爱的女儿也都累坏了,艾瑞森镇守也在这里守候了一整个下午,我能感受到他对镇民的热爱和对职责的那份真诚。”

“请你们放心,只要我一天不倒下,治疗就会继续下去,我坚信圣恩会庇佑我们远离灾厄和疾病的困扰。”

看着江北当众侃侃而谈,海勒有些不是滋味儿,“圣恩庇佑”这种话,好像更应该由他这个真正的牧师来说吧,从一个亡灵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种莫大的讽刺,可他怎么就想不到说这样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凯瑟琳眼底闪烁着羞涩的光泽,被当众夸赞“美丽可爱”,总会让女孩子感到喜悦,在这姑娘心里,感觉江北又亲近了很多。

艾瑞森胸口也一阵舒坦,这位苦行僧确实很有眼力劲儿,不仅当众褒赞他一番,而且全说在点子上。

“牧师,您太言重了,保护民众是我的职责,我不过在做自己份内的事。

我很感激您为我们带来了希望,也感受到了您高尚的仁慈和虔诚,但请您先去休息吧,把您累坏了,将是我们大家的损失。”

镇守已经这样说,镇民们也不便强求,匍匐在地上,对江北表达了谢意。

“伟大的牧师,我们感受到了您的崇高,希望您永远健康平安。”

“牧师,是您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我们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牧师,您快去休息吧,别累坏了。”

……

在感恩声中,江北登上了专为他准备的马车,海勒和凯瑟琳也钻进了车厢。

“等一下。”马车刚要前行,哈维忽然打开车厢的门,钻了上来。

车厢不大,只有两排面对面的座位,江北独坐一排,海勒和凯瑟琳坐一排。

哈维略微犹豫,没敢坐到江北旁边,挤到凯瑟琳身旁,对她笑了笑,“凯瑟琳,我和你一起回镇上,这样路上你就有人聊天了。”

“我好累,不想和人聊天。”凯瑟琳站起来,坐到了江北旁边。

“凯瑟琳,”哈维的脸色有些尴尬,“我已经真诚地道过歉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凯瑟琳的态度不冷不热,“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凯瑟琳,礼貌一些,”海勒清楚哈维对凯瑟琳的心意,哈维是艾瑞森的独生爱子,如果能攀上这根高枝,他和女儿就再不用担心被赶走了,“像军士长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并不多见。”

“海勒牧师过奖,我也只是比其他人勇敢一些而已,”海勒的逢迎让哈维咧嘴笑起来,“而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用痛苦疗法磨练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我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听哈维说起痛苦疗法,凯瑟琳不由想起那天他被江北捉弄的情形,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哈维看到凯瑟琳在笑,只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准备吹嘘一番,重新夺回这姑娘的芳心,忽然嗅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抽了抽鼻子,“车厢里有股臭味儿,好像什么东西腐烂了,你们闻到了没有?”

“我们的鼻子不像你那么灵敏。”凯瑟琳刻薄地说。

海勒有些紧张,臭味是亡灵身上散发出来的,以前他也经常闻到,但一直以为是苦行僧受戒律所限不便洗漱所致,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腐臭味,勉强笑了笑,“我也没闻到,可能是外面的味道吧,这片土地上总是弥漫着这种不祥的气味。”

“不是外面,是在车里面,”哈维抽着鼻子寻找,很快锁定了江北,“好像是从您身上散发出来的,牧师?”

海勒和凯瑟琳立刻紧张起来,如果被哈维发现这个亡灵的真面目,一切就全完了。

“军士长,你嗅到的是疫病的味道,”江北从没把哈维这种草包放在眼里,“我、海勒牧师还有凯瑟琳在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难免会沾染上致命的病菌,你很勇敢,别人都不敢和我们同乘,只有你敢。”

哈维的神情立刻僵住了,记起苦行僧确实说过担心疫病在途中扩散,才要了这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他光惦哄骗凯瑟琳,忘记这回事了。

“希望你足够强健,不会受到疫病的感染,”江北察言观色,添油加醋地说,“虽然我能治好你,但溃烂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军士长这么勇敢,应该能扛得住那种痛苦。”

哈维的脸立刻白下来,他脑海中开始浮现那些病患身上色彩斑澜的烂肉,忽然间很想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来不及喊停马车,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在泥泞的道路上摔了个狗啃屎,拉车的马匹巧不巧地刚拉了泡粪便,全糊在了哈维脸上。

“军士长,看来你还要加强磨练,”江北笑道,“我建议把痛苦疗法用的蜡烛做长一些,也许更有效果。”

凯瑟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一脸粪泥的哈维,更是“格格”笑个不停。

自从凯瑟琳知道江北是个亡灵后,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看到她笑得开怀,江北也忍不住笑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好笑。”

凯瑟琳几天来郁闷的心情随着这阵笑解开了不少。她看了眼江北,在心里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有一点都无法否认,他始终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灵魂。

回到临时教堂,江北爬上阁楼,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这种疫病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蕴含着非常浓郁的能量,仅一个下午,那只手上就生长出厚厚的一层筋膜,血管和神经也隐隐有了雏形,并且开始向上臂蔓延,再过不久,他就能长出一只完整的手。

和病狼战斗时,他失去的力量也完全恢复了,好像还增加了许多,正像水一样在骨架中涌动。

这让江北有些开心,也许等这场瘟疫收尾,他就能变成一个人类,不用再担心逃命的事了。

四十二 哈维的醋意

连续三天,江北靠吸收疫病的能力,在镇民看来如同神迹一般的速度,把被关在冷炉庄园的病患全部治好了。

笼罩在布瑞尔镇上空的阴云暂时消散,街上又出现了笑语声不过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每天都有新的病患和受到感染的牲畜被送到临时教堂。

江北去布瑞尔镇周围的几个取水点勘察过,在每个取水点都发现了疫病的存在,但上游的水源却没发现疫病。种种迹象表明,这场瘟疫有人为的因素。

水中的疫病病毒太稀薄,吸收起来没什么价值,江北也不可能天天轮流在取水点泡澡,只能安排士兵把守取水点,来一个病人治一个,直到水源中的疫病自己循环掉。

镇上本来就在传闻苦行僧拥有非凡的神力,现在有了实证,江北的声望犹如井喷一样,一下高到了顶点。

整个布瑞尔镇,不管高低贵贱,无论男女老幼,几乎都在讨论这位神秘的“苦行僧”,并且亲切地给江北起了个公认的名字“兜帽牧师”。

临时教堂也变得格外热闹,镇民们争先恐后地来看江北,期望得到他的赐福,并认为这样可以抵挡瘟疫的侵袭。

海勒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当了二十年牧师,自认为一直兢兢业业,但夹包气受过不少,这种爱戴想也别想,眼下却被一个披着祭司袍的亡灵得到了,只觉命运有时就是爱开这种玩笑。

江北保护自己的策略也稍微进行了调整,以前他总是躲在临时教堂深居简出,但现在偶尔会到镇上逛一逛,公开刷刷存在感。

究其原因,以他现在的知名度,过度神秘只会使人们产生猜疑,主动跑出来溜一溜,人们就不会想太多,反正以他现在的地位,没人敢跑过来掀开他的兜帽。

唯一的问题是镇上的狗,总是冲着江北吠叫,但被狗主人当成了对这位苦行僧的亵渎,总会把自己的狗狠狠打一顿,搞得江北倒挺过意不去的。

有人过得舒心,就一定会有人过得不舒心,哈维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是凯瑟琳和江北走得太近了。

凯瑟琳的心结似乎已经解开了,开始尝试去接受江北的新身份,无论江北走到哪里都跟着,除了帮他掩饰身份,也顺便蹭一蹭他身上如日中天的光环儿,享受一下镇民们的关注。

凯瑟琳的美丽有目共睹,哈维每天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却无法得到,感到百爪挠心,又看到她和苦行僧十分亲近,在阴暗心理作祟下,心态渐渐失衡了。

追求凯瑟琳眼见是行不通了,哈维只能动些歪脑筋,并很快想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天黄昏,哈维亲自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临时教堂,打着道歉的名义,极力邀请凯瑟琳去自己家做客。

凯瑟琳对这个胆小鬼已经彻底失望,没答应,她更想到阁楼上和江北聊天。

调整好心态后,凯瑟琳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苦行僧是亡灵时,要比他是僧侣时有趣得多。

面对苦行僧时她总需要去仰视,又很多话不方便说,但面对亡灵她的视角变成了平的,变得随便起来,然后就发现这个亡灵懂许多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事,也总能把她逗乐。

其实江北就是丢开牧师的包袱,给凯瑟琳讲了一些前世的神话故事和网上流行的段子。

所以凯瑟琳又乐意和江北聊天了,至于哈维,她才不想到这个虚伪的胆小鬼家里去做客。

但海勒显然有些别的想法。在他眼中,哈维是根异常粗壮的救命稻草。只要攀上这根高枝,他和女儿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布瑞尔镇,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催促凯瑟琳接受哈维的邀请。

凯瑟琳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哈维,心里想着过去坐坐就告辞回来。

江北在阁楼上听到了三个人的对话,说不出原因,总觉得有些不对。

自从上次哈维被他吓得跳下马车后,几乎从不来临时教堂这边,生怕靠得太近就会感染上疫病,今天热情得有些反常。

江北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凯瑟琳属于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性格,如果哈维设下了什么圈套,十有**要中招,下了阁楼来到街上,向哈维的住处走去。

哈维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平时喜欢呼朋唤友吃吃喝喝,没和父亲艾瑞森住一起,单独住一座大房子。

江北来到大房子后,却被仆从告知哈维没回来,也没见过凯瑟琳。

江北知道不对了,哈维邀请凯瑟琳到家里做客,人却没回来,明显有其它目的,这个目的稍微猜一猜,很容易就能想出是什么。

江北直想骂娘,哈维怂得要死,在这种事情上居然这么胆大妄为,暗想等找到这位军士长,非得揍死这家伙不行。

布瑞尔镇面积不小,江北不知道哈维把凯瑟琳带去了哪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镇上乱找了一通,始终没找到,问遇到的镇民和巡逻的卫兵,也都说没见到。

两个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江北不由焦急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宏亮高昂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这不是敬爱的兜帽牧师么?真是太巧了!我做的炭烤蛛腿刚出炉,快进来品尝一下,我还私藏了一些黑麦朗姆酒。”

江北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矮人,站在一扇窗口里面,有一颗大大的头和一头暗黄色的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留着几乎和头发一样长的胡须,下巴刚刚够到窗沿,脸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和石头一样粗粝。

矮人江北也认识,有个异常响亮的名字,布莱恩钢蛋,以前在奥特兰克山脉靠牧羊为生。

在联盟和部落的战争中,曾率领羊队帮忙运送过物资,联盟攻陷幽暗城后,没有回故乡奥特兰,在布瑞尔镇开了一家面包加工店。

镇民出于对江北的尊重,通常很少和他攀谈,但矮人生性热情好客,每次见到江北都要和他聊几句,所以江北知道这些事。

“布莱恩先生,感谢您的邀请,”江北客客气气地说,“但我立誓不吃过火的食物,而且我正在寻找哈维军士长,我有要紧事和他谈。”

“那您恐怕要去镇外找了,”布莱恩声音洪亮地回答道,“一个钟头前,他的马车刚从我这里经过,还买了一瓶朗姆酒和两个甜面包,说要去镇外过夜。”

听哈维把凯瑟琳带去了镇外,江北立刻头疼起来,低头思索了片刻,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哈维把凯瑟琳带去哪里了那座位于明光湖湖畔的帐篷!

四十三 惩罚

确如江北所料,他离开布瑞尔镇,来到明光湖附近时,远远就望见哈维的马车停在那顶大军帐旁边。

江北跑到军帐前,还没站稳,就听到哈维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你别哭,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江北胸口一震,这家伙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但哈维又接着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轻轻吻你一下,我保证就一下。”

江北又松了口气,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他用亡灵的身份把哈维吓得半死,这次准备再用苦行僧的身份教训这家伙一顿,俯身抓住帐蓬一角的木楔子,用力一拖,整顶军帐被甩了出去。

凯瑟琳就躺在厚实的帐毯上,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女孩子爱漂亮,虽然她是不情不愿地赴约,还是换了身淡粉色的淑女裙,淑女裙好好穿在凯瑟琳身上,只有鞋子脱了,雪白的脚掌露在外面。

“牧牧……牧师!”哈维躺在凯瑟琳身旁,被江北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凯瑟琳也睁开了眼睛,看到江北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但马上像受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依靠,瞬间又哭成了泪人儿。

“你对她做了什么?”江北瞧出凯瑟琳失去了行动能力,冷冰冰地问哈维。

“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哈维本来就对江北心存敬畏,此刻又做贼心虚,爬起来跑出老远,见江北没追他,胆子又大起来,“牧师,就算做了什么也不归你管,你别打扰我和凯瑟琳约会。”

“不归我管?”江北冷笑着向哈维走去,“我偏要管。”

“你别过来。”哈维向后退去,忽然跑到马车旁,把自己的佩剑取了出来。武器在手,他安定了不少,看了眼四周,露出一抹狞笑,“牧师,识相点就躲远些,我的剑上没长眼睛,伤到你就不好了。”

凯瑟琳紧张起来,哈维虽然卑鄙胆怯,但是个实打实的战士,还托父亲的关系拜入了高阶战士安瑞拜迪门下,实力不错,亡灵未必打得过。

“我这个人就是很不识相。”江北这阵子吸收了许多疫病,骨架中充满力量,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哈维走。

“那你就别怪我了,你打扰我和凯瑟琳约会,我有权捍卫自己的利益。”

哈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握紧剑柄向后退去,和江北拉开距离后,又迈开步伐向江北疾冲过去。

这是战士的冲锋,化心中的愤怒为力量,用强健的体魄直接摧垮对手,他的老师安德森拜迪交给他的第一个技能,也是所有战士最先学会的技能。

而一个牧师,少了战友的保护,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不可能抵挡住他的力量。

擦擦擦……

密集的脚步声中,哈维迅速接近了江北,同时横起长剑拍出去英勇打击,和冲锋最配的打击技,他早就练熟了的,镇卫军很少有士兵能挡住这套组合技。

“”的一声,长剑的剑脊拍在了江北肩膀上,但像拍中一块生铁,江北纹丝不动,哈维却震得虎口生疼。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在惯性之下,哈维撞在了江北身上,但战士强壮的体魄仿佛毫无意义,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不,一堵山,凭直觉就知道不可能撼动。

这是什么牧师,怎么有这么强的力量?

哈维念头闪了闪,被弹回来坐倒在地上,脖子接着被一只裹在袖子里的手卡住,身体也被提到了半空。

那只手就像铁匠铺里的铁钳一样坚硬有力,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凯瑟琳呆了呆,前不久在林地里遇到那三只病狼时,这个亡灵明显没这么厉害,时间不长,他的力量好像暴涨了许多。

“你对凯瑟琳做了什么?”江北感觉哈维就像一袋垃圾,连点负重的感觉都没有,缓缓收紧了手骨。

“咳咳……宁……宁神花,我在甜面包里掺了………宁神花……根部的汁液……骗凯瑟琳吃……咳咳……”

哈维被捏成了小鸡嗓儿,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江北,兀自不敢相信,以脆弱著称的牧师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花还有么?”江北也知道宁神花,是制作圣水的一种成分,海勒经常采集。

这种药草遍布提瑞斯法林地,花香有宁神安眠的作用,所以叫宁神花,海勒还提过宁神花根部的汁液能致人麻痹,可以用来制作刺客常用的麻痹药剂。

“有……在车上……”哈维眼睛已经凸出来,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咽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去拿。”江北松开了手。

哈维摔在地上,喘过来几口气后,爬起来想逃跑,但刚跑出两步,脖颈又被那只像铁钳的手抓住了,疼得连声哀求。

江北提着哈维,在马车上找了一阵,从车座底下搜出了一束白色的碎星小花,正是宁神花。

花的根部没有去除,江北用力掐住哈维的脖子,趁哈维张嘴痛叫,把花根连同上面的泥巴一起塞进他嘴里,还捏住哈维的下巴帮助他咀嚼了一阵。

哈维又疼又怕,偏偏挣脱不开,“呜呜”叫着流下两行眼泪。

凯瑟琳本来在默默流泪,看到哈维滑稽的模样,又“嗤”的笑了出来。

江北松开手,像丢垃圾一样把哈维丢在草地上。宁神花的根汁见效很快,哈维爬了两步,就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在那里不动了。

“在这里等着,看我怎么给你出气。”江北把凯瑟琳抱进马车的车厢,然后大步进了林子。

凯瑟琳不知道江北要去做什么,等了许久,才看到他从林子里走出来,手里赫然拎着一头不停挣扎的病狼。

江北存心让哈维长长记性,把那头狼丢在这位军士长身旁,然后登上车厢,防止这头狼来攻击凯瑟琳。

哈维看到狼,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但那只狼被江北平白无故捉到这里,也吓破了胆,没理睬哈维,向林地里逃去。

“这只狼胆子真小,枉我花力气捉它回来。”江北摇了摇头,准备再捉一只狼回来。

不料那只狼又从林地里跑了出来,徘徊了一阵,察觉到江北不会再来捉它,才在饥饿的驱使下靠近哈维,试探着嗅了嗅他。

一头明显患有疫病的野兽就在身旁晃悠,哈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偏偏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瞪圆眼睛“呃呃”直叫。

病狼似乎确定这个猎物没危险,张开血口向哈维咬去。哈维“呃”的一声惊叫,翻着白眼儿昏死过去,下半身又传来“哗哗”的水响。

四十四 过河拆桥

“呵!”江北呵了一声。

病狼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江北,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吃送到嘴边的猎物,夹着尾巴,恋恋不舍地逃回了林子。

江北存心让哈维长长记性,又到林子里捉了条身上布满黑斑的蛇回来,把蛇缠在哈维脖子上,然后拍醒了他。

哈维刚醒过来,就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蛇头在自己眼前吐信,“呃”的一声惊叫,又昏死了过去。

“解气了么?”哈维实在太怂,江北觉得没意思,扭头问凯瑟琳,“不解气我把哈维救醒,再捉只癞蛤蟆来吓吓他。”

宁神花根的药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凯瑟琳已经恢复过来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解气了那就回去。”

江北把哈维拎起来,发现他的裤子尿得透湿,不想熏着凯瑟琳,把哈维丢到了车厢顶上。

又走到帐毯旁找回凯瑟琳的鞋子,把手裹在袖子里,捧着她白嫩的脚掌,帮她穿上了。

凯瑟琳看着江北动作轻柔地帮自己穿鞋,雪白的脸颊忽然红了,明媚的眼睛里也浮出一丝温馨。

江北注意到凯瑟琳的神情,会心一笑,关好车门,驾车回了布瑞尔镇。

江北敢明目张胆地惩罚哈维,是因为这次的事哈维理亏,觉得这个怂包不敢来找他的麻烦,但次日,江北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天上午,艾瑞森亲自来到临时教堂,过问了江北和哈维的争端。

“牧师,我一直很尊重你,”艾瑞森的脸色有些阴,“但就在昨晚,我的儿子和凯瑟琳小姐约会时,受到了你的无端袭击,他的状况现在很不好,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他看着江北,语气说不上愤怒,但也绝不温和,兴师问罪的态度有些明显。

“哈维胡说,那根本不是约会!”凯瑟琳反驳道,“是他骗我去做客,在路上给我吃了掺了宁神花根汁的面包,还把我带到明光湖,准备……准备……”

她的脸红了红,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凯瑟琳,不要胡说,”凯瑟琳的话相当于控告了,但艾瑞森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海勒呵斥了女儿,“哈维军士长非常正直,你不要侮辱他的名誉。”

“父亲……”

凯瑟琳还想争辩,但被海勒粗暴地打断了,“你给我闭嘴!”

“那镇守大人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江北有种感觉,艾瑞森不是因为哈维的事过来的。

瘟疫的事还没彻底解决,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对布瑞尔镇的重要不言而喻,哈维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艾瑞森不可能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亲自跑过来找他的麻烦。

也就是说,背后肯定还有其它原因。

这个原因不难猜他在布瑞尔镇的声望太高了,想当初爱德华只是赢得了平民阶层的爱戴,艾瑞森就容不下爱德华,把这位牧师赶到了耳语海岸。

他现在的声望比爱德华当时还要高,不管平民还是贵族对他都非常尊敬,镇民甚至自发跑过来,把临时教堂漏雨的屋顶修葺了一遍,还把阁楼被封上的窗口重新打通了。

作为一位性格强势的镇守,艾瑞森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是借题发挥,过来敲打他了。

“我的儿子是位军士长,代表的是联盟的荣耀,任何人都不可以无故侮辱他,按照律法,袭击军官也要入刑,但牧师对布瑞尔镇太重要,这让我很为难,”艾瑞森换了副商量的口吻,“不如这样,牧师向哈维公开道歉,再主动向镇民们认错,联盟的荣耀和律法的威严都得到维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道歉?我们为什么要道歉?”凯瑟琳气恼地说,“要道歉也是哈维道歉,你应该好好管教他!”

“住口!”海勒又呵斥了女儿。

凯瑟琳跺了下脚,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时刻准备着附庸于权贵的人。

从艾瑞森的回答中,江北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向哈维公开道歉,再向镇民低头认错,身上的神秘光环就消失了,在镇民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大大下降。

艾瑞森则展示了自己的强权,打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牧师,我在等待你的答复。”

江北思索时,艾瑞森似笑非笑地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对这个苦行僧在布瑞尔镇获得的声望有些不满。

镇民们太尊敬这个牧师,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才是布瑞尔镇真正的主人,如果有谁备受爱戴,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苦行僧。

虽然这位苦行僧治愈了瘟疫,但那也是在他的领导下进行的。

如果这个苦行僧像海勒一样识时务,那没问题,问题就是,这位苦行僧不仅不识时务,还羞辱了他的独生爱子,消息在镇上传开后,打的也是他的脸。

这就不能忍了。

“没问题,”江北略微琢磨,答应下来,“但我今天计划好要去巡视取水点,晚上回来,我会向哈维军士长道歉。”

“牧师,你的崇高让我敬佩,那就这么定了。”

艾瑞森满意地笑起来,心里对江北无形中也看低了几分,这位苦行僧再神秘,能力再强,最终还是要屈服于他。

“你真准备向哈维道歉啊?”艾瑞森离开后,凯瑟琳闷闷不乐地问江北。

“嗯。”江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凯瑟琳皱眉道,“错的是哈维,不是你,艾瑞森非逼你道歉,我会当众控告哈维试图侵犯我。”

“凯瑟琳,这种话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说,”海勒又打压了女儿,“记得哈维是位军士长,是公职人员,他不存在侵犯你的动机。”

“父亲,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凯瑟琳不满地说,“你总是这么软弱,所以艾瑞森才会瞧不起你,你应该站出来,帮牧师说句话。”

“小孩子懂什么,我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你着想。”

海勒头疼女儿总是这么天真,分辨不清形势,如果哈维追求的是他,他早就接受了。

至于江北,最近这个亡灵风头太劲,他倒希望对方在艾瑞森手里吃吃苦头。

凯瑟琳不再理父亲,这就是个软弱的人,总想着怎么去讨好别人,琢磨了一阵,试探着说:“我们可以以艾瑞森扰乱疫病的治疗为借口,让镇民们逼迫他作出让步。”

“凯瑟琳,不要尝试挑战艾瑞森镇守的底线!”海勒的声音严肃起来,“不要忘记咱们在他的地盘上,他随时可以逼迫我们治疗那些病患,和他作对,吃亏的永远是我们。”

“海勒说的对,胳膊拧不过大腿,”江北赞同海勒的说法,“而且镇民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牧师了。”凯瑟琳看着江北,受到艾瑞森欺压,心里惦记的却是镇民的福祉,和她势利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句话也让海勒有些汗颜,镇民的安危在他心里永远不是第一位的,他更习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也许这就是他始终唯唯诺诺,而这个亡灵却能赢得尊重的原因。

“我本来就是位牧师。”江北摊开手,展示着身上的祭司袍,不过也只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用终止治疗为手段胁迫艾瑞森让步,看起来是个好主意,实际上损害了他在镇民心目中的形象,也违背了他的牧师之道。

而且这样做只怕更中艾瑞森下怀,布瑞尔镇毕竟还是艾瑞森说了算,只要他敢声称不再治疗,艾瑞森可以随便安插个罪名抓捕他,强迫他继续治疗。

这样一来,艾瑞森可以稳坐钓鱼台,而他的下场肯定比区区的公开道歉惨得多。

这也是艾瑞森不怕和他翻脸的原因,这位镇守的底牌比他大太多。

好在他有更好的应对办法,想让他向哈维这种怂包公开道歉,干脆让他当众表演吃屎算了,天真!

四十五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北以去巡查取水点为由,离开了临时教堂,但没去巡查镇外的取水点,而是绕路来到了哈维的那座宅子前。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因哈维而起,自然也应该以哈维而终。

“尊贵的牧师,请问您来干什么?”宅子的仆从已经知道了哈维被兜帽牧师修理了一顿的事,来应门后,看到门外正是兜帽牧师,眼神隐隐有些警惕。

“昨晚哈维军士长把一些不洁之物从林地里带了回来,”江北信口胡诌,“我昨晚实在太累,没精力帮他驱散,只好现在赶过来,希望还来得及。”

说着假装观察了一下仆从的眼睛,“不幸中的万幸,从眼睛来看,你还没有被邪灵侵染,否则你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但我感觉到你已经被邪灵盯上,最好别再靠近这座宅子,否则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悲剧。”

江北在布瑞尔镇的声望如日中天,镇民甚至传言这位苦行僧掌握着圣恩的力量,崇高的心灵能辨视一切邪恶,所以才能够治愈谁都束手无策的疫病。

仆从对此也是深信不疑,被江北一番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哈维少爷就在二楼的卧室,尊贵的牧师,烦请您亲自去找他吧,我想我应该去买菜了。”

仆从生怕被邪灵感染上,顾不上回宅子拎菜篮子,就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江北无声笑起来,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当神棍的感觉了,忽悠死人不偿命,信步走进宅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哈维昨晚吃了一整束带泥巴的宁神花根茎,又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没恢复过来,江北找到他时,这位军士长正躺在床上修养。

“牧牧……牧师,你来干什么?”哈维明显被江北吓怕了,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缩到了墙角,“你别过来,我叫人了。”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江北的语气神神秘秘的。

“昨晚我在你身上留了一些致命的东西,身为一名牧师,我不想做得这么绝,所以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哈维惊恐地看着江北,从“致命”两个字上,本能地联想到了疫病,已经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江北察言观色,开始了忽悠,“哈维军士长,你现在一定非常虚弱,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你的头脑一定在发热,但却觉得有些冷,你在流鼻涕,可能还有些鼻塞,这就是那些致命的东西造成的。”

江北说的都是感冒的症状,昨晚哈维先被吓得半死,又趴在车顶上兜了一路凉风,受寒感冒在所难免。他把这些症状先说出来,再诱导哈维联系到疫病上面,保管吓得这位胆小如鼠的军士长屁滚尿流,他说什么是什么。

“你……你在我身上留了……疫病?”

哈维确实有江北说的那些症状,本来就在疑神疑鬼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才把“疫病”两个字说出来。

“别动!”江北一声低喝,把哈维吓得险些尿在当场。

“怎……怎么了?”哈维声音颤抖地问。

江北走过去捏住哈维的下巴,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和舌头,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非常不幸,疫病已经在你体内扎根了,你是不是嗅到了一股腐臭,说明你的身体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不出一个月,你就会烂成一滩毫无意义的腐肉。”

哈维确实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些病患身上五颜六色的烂肉。

过度的紧张让哈维无心分辨这种味道的来源是江北还是他自己,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满是恐惧,不过没像江北预料中那样跪地哀求。

“你敢暗害我,我是联盟的军官,你犯了大罪,我父亲会把你吊死在绞刑架上!会把你碎尸万段!”

极度的恐慌让哈维愤怒地大喊大叫。

“小点声,喊叫救不了你,但我能。”

江北发现哈维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怂,那他只好把这货吓怂了。

“你父亲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害你感染了疫病。”

“而且我能治愈疫病,你父亲依赖我,所有的镇民也依赖我,如果你父亲胆敢责怪我,我会一走了之,还会把罪名推到你身上,说你故意阻挠治疗,还想迫害我,而凯瑟琳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愤怒的镇民会生吞活剥了你,你父亲也无法阻止,他甚至自顾不暇,当瘟疫再次蔓延开,你父亲会因为失职罪被镇民告到暴风城,你也会被抓起来送上绞刑架。”

“不过别担心,我相信你在押往暴风城的途中,身上的肉就已经烂完了,不用再品尝被绞死的滋味。”

在江北一句一句的分析下,哈维本来就不强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

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条离开水的咸鱼一样急促地呼吸着,江北甚至怀疑,这个怂包马上就会像个姑娘一样哭出声来。

“好在我还可以救你,现在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江北直视着哈维,慢条斯理地说,“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牧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哈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求你救救我。”

“既然你已经忏悔,我就再原谅你一次。”目的已经达到,江北笑着把哈维拉起来,对他耳语了一阵。

哈维听完后,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地上。

江北不再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出门前又回头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会考虑帮你驱散疫病,让我不满意,哼哼。”

江北冷笑一声,大步出了门。

……

黄昏,镇务厅。

“瑞思,去把所有镇民召集起来,”艾瑞森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命令镇务厅的勤务官,“把他们叫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我有事情要宣布。”

瑞思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烟斗胡,问道:“镇守大人,请问是有什么政令要颁布么?”

“你去就是了。”艾瑞森没提镇上的苦行僧将向哈维公开道歉的事,而是准备让镇民们猝不及防地“欣赏”这位牧师对哈维道歉的全过程,这样更有效果。

“知道了,镇守大人。”瑞思躬了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艾瑞森又叫住他,“记得把哈维军士长也叫来,但先别通知临时教堂那边,等人到齐了再去那边,把那个神秘的牧师叫过来。”

“是,镇守大人。”瑞思有些奇怪,但没多问,离开了办公室。

目视勤务官离开,艾瑞森无声笑起来,等这位牧师当众低下头颅,向他的儿子道歉后,身上的神性立刻会被剥离,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大大下降,镇民们会明白谁才是这座城镇的主人的。

四十六 忏悔

江北来到小广场时,镇民已经到齐了,挤在一起,“嗡嗡”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小广场的一角有个用石头垒成的平台,平时经常用来颁布重要的政令,一队身着铠甲的镇卫兵在平台一侧肃整地列成方阵,哈维已经站到台上,穿着一副闪闪发光的官制银色铠甲。

天色已经黑下来,平台四角的立柱上燃着火把,火光在风里跳跃。

在镇民们的注视下,哈维尽可能地抬头挺胸,但铠甲上闪烁的银光也难以掩饰他脸上颓唐、胆怯和慌乱。

他看起来就像只被发现的窃取鼠,仿佛想找个洞钻进去,惹得台下的艾瑞森频频瞪视。

对艾瑞森而言,这次的公开道歉不仅是他立威,也是他宝贝儿子立威的机会,所以很早就让哈维站到了台上,向镇民展现一名联盟军士长的英姿飒爽。

可他的儿子真是不争气,只是受了一点小惊吓,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哒哒的。

不过无所谓了,公开道歉结束后,神秘的苦行僧将匍匐进泥土里,他和他的儿子将踩着这位牧师的脊背,迈向新的高度。

这样想着,艾瑞森意气风发地站到台上,先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

“镇民们,士兵们,一年多前,安顿因大帝率领联盟大军从艾尔文森林出发,攻入这片废土,和希尔瓦娜斯女王率领的部落展开大战。

这是一场收复之战,也是一场驱逐之战,历经六个月之久的苦战,无数英勇的将士埋骨于此,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光明驱散了黑暗,圣恩粉碎了死灵。

我们夺回了故土洛丹伦大陆,任何联盟的一员都应该为此感到荣耀。

每个来这里开垦这片废土的人也都是英雄,部落的威胁,邪灵的诅咒,疫病的折磨,这些东西都没让你们退缩。

你们是伟大地开拓者,也是坚定的践行者,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你们的步伐!

从你们身上,我仿佛看到这片诅咒之土重新焕发了生机,看到新洛丹伦的荣光正在闪耀,看到一座位于北陆的人类王城正在崛起,让我们为明天的美好喝彩,让我们为未来的希望鼓掌!”

演讲声情并茂,镇民和士兵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

海勒是鼓掌鼓得最响的那个,就算艾瑞森在台上放个屁,他也得打起精神捧个场,可有些人就是不懂形势,得罪了布瑞尔镇最有权力的人。

海勒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江北,丝毫没感激那晚这个亡灵从哈维手下救出了自己的女儿。

凯瑟琳连手都没抬,艾瑞森营造出来的氛围让她有些紧张,她默默看着江北,心里想着这个亡灵即将遭受的屈辱,胸口像堵住一样难受。

江北也鼓了鼓掌,他不得不承认,在演讲这方面艾瑞森确实有两把刷子,连他都听得有些小激动,不能到前世主持电视购物真是可惜了。

艾瑞森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满意,抬手往下压了压,等欢呼声和掌声安静下来后,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可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有时打败我们的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

说着,他把哈维拉到身旁,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厚重的肩铠,提醒儿子打起精神,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是我的儿子,你们应该都认识,哈维条顿,一名称职的军士长,也是高阶战士安瑞的亲传弟子。

他体内流淌着勇敢的血液,身上穿的甲胄代表了联盟的至高荣耀,他的军阶也是军方亲自授予的,都神圣而不可侵犯。

但在昨晚,哈维和镇上的兜帽牧师发生了一些矛盾,这个矛盾很小,甚至不值一提,可关乎到联盟的荣誉,就必须认真对待了。

所以我把他们两个叫到这里来,把这件事向大家当众作出解释,目的是想提醒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得把自己凌驾于联盟的威严之上。”

艾瑞森刻意卖了个关子,没提道歉的事,他想让民众亲眼见证兜帽牧师主动向他的儿子道歉,这样更能彰显他和他儿子的威严。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的议论声,谁也不知道兜帽牧师和哈维军士长发生了什么矛盾,值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旁观。

“等着看好戏。”江北对凯瑟琳低声说,然后在“嗡嗡”的议论声中,沿着粗粝的台阶走上了石台。

“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艾瑞森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用胜利者的眼神看了眼江北,转身下了平台。

从江北踏上平台那一刻起,哈维的双腿就开始颤抖,他很想拉住父亲,好不一个人和这个令他畏惧的牧师面面相对,但父亲已经走开了。

他像孩子一样看看台下的镇民,又看看江北,眼中露出求恳的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嗅到了腐烂的味道,是不是谁把疫病带到这里来了?”江北慢条斯理地给哈维提了个醒儿。

“噗通”一声,哈维跪在了地上,开始抽自己的耳光,“我错了,牧师,我不该冒犯您,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他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难为情,“呜呜”哭了起来,边抽自己耳光,边哭泣着向江北认错。

艾瑞森已经准备好看江北向儿子道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倒跪在了地上,他怀疑自己看错,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他的宝贝儿子正像条狗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那里声泪俱下地忏悔。

凯瑟琳愣住了,不是说好让亡灵向哈维道歉么,怎么反了过来?

海勒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亲耳听到的,艾瑞森让这个亡灵向哈维公开道歉,亡灵也答应了,怎么成了这副情形?

台下的镇民也议论纷纷,哈维到底怎么冒犯了这位牧师,值当像这样下跪求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要知道这是一位军士长,还是镇守艾瑞森的独生爱子,就算自己的名声不紧要,也得考虑父亲的名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私下里认错不是更好么?

伯纳德和杰西,以及在林地里被江北调教过的贵族子弟们却有些不同的想法,说不出原因,自从被这位苦行僧当头棒喝后,他们心中就把江北当成了老师。

看到哈维这种含着金子出生的官员后代当众向江北下跪,这些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自豪感,好像哈维也在跪他们一样。

四十七 暂时和解

短短一分钟,在艾瑞森反应过来之前,哈维已经连抽了自己十几耳光,眼泪、鼻涕和带着血丝的口水一起往下流,看得江北竟有些小小的内疚。

“哈维军士长,我原谅你的冒犯了,圣恩也会宽恕你的亵渎,庇佑你远离疫病的侵袭。”

江北制止哈维,然后面向镇民,开始了忽悠。

“哈维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甚至不值一提,但镇守并没有因为哈维是自己的儿子就包庇他,而是选择让他当众认错。

从哈维身上,我看到了知错能改,从这件事上,我看到了镇守的大公无私。镇守用自己的言行,力证了圣恩不容亵渎,军人的天职不可践踏,联盟的荣耀更不可侵犯,我们应该为这种精神,为镇守大人鼓掌。”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江北的话中,镇民们听出哈维好像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很可能对圣恩也有些小小的亵渎。

而艾瑞森镇守没有护短,而是让爱子当众公开认错,所以才有了这次集会。

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确实值得尊敬,镇民的掌声又热烈地响了起来。

江北的话还没说完,艾瑞森就已经快气炸了,说好的公开道歉呢!?

他那段慷慨激昂的陈词,什么“勇敢的血液”,什么“联盟的荣耀”,什么“军方授予的军衔”,被这位牧师三言两语一搅合,好像全在讽刺他的儿子一样。

他本来想把这位牧师踩在脚下,现在可好,牧师没被踩在脚下不说,他们父子俩反倒把脑袋伸过去让人踩了。

热烈的掌声像在抽艾瑞森的耳光,他的脸被胸口的闷气憋得发出了青光,颜色像地里刚长出来的蔬菜,眼角也在微微抽搐。

可在这么多镇民面前,还得保持微笑,否则真相泄漏,他和他儿子都将成为笑柄。

看到艾瑞森的模样,凯瑟琳用力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艾瑞森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全编排到了自己和自己的怂包儿子身上,太可笑了。

海勒也懵了台,在和亡灵的博弈中,一向以强硬著称的艾瑞森居然完败。不仅让宝贝儿子丢了丑,自己也被夹棍带棒地讽刺了一顿,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艾瑞森和这个亡灵的矛盾越激烈,就越不可能赶他这位听话的牧师走,要不说,听话有时也是一个显著的优点。

“镇守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江北心头暗笑,有本事你再来一段演讲?

“咳咳咳!”

艾瑞森用力咳了几声,才把胸口那团像石头一样硬的闷气顺了下去,强迫自己保持着风度,登上了石台。

“哈维虽然是我的儿子,这次犯的错也很小,但他是一名军士长,身上穿着军制的甲胄,就应该视联盟的荣耀为首位,任何错误都不能姑息。

通过这件事,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联盟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这种视荣耀为生命的精神,我们一定会守卫好这片土地的安宁,宁死不退!”

在兜帽的遮掩下,江北裂嘴笑起来,艾瑞森确实是个人才,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说话时居然还能这么底气十足。

“你到底对哈维做什么了?”回去路上,凯瑟琳笑个不停,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有意思了。

江北也没隐瞒,把自己吓哈维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胆小鬼一点脑子也没有,”凯瑟琳吃吃直笑,“就是草包一个。”

江北也觉得哈维怂出了水平,他说不让告诉艾瑞森,这家伙就连偷偷向自己老爹打小报告的勇气都没有。

“你彻底得罪了艾瑞森,以他的性格,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海勒忧心忡忡地说,他倒不关心这个亡灵,只是担心艾瑞森的报复到来时,他和女儿一起跟着遭殃。

凯瑟琳也止住笑,有些担心江北未来的处境,同时也觉得奇怪,不知不觉中,她越来越关心这个亡灵了。

“放心,艾瑞森的肺很大,这口气能憋很长时间。”

江北一点也不担心,俗话说“打铁还须自身硬”,不管谁想要赢得尊重,首先要自己勇敢,他硬撅艾瑞森一个跟头,就是想提醒这位镇守,他不是软柿子。

如果艾瑞森足够聪明,在瘟疫彻底解决前,就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折腾进去。

至于瘟疫解决后会发生什么,到那时再考虑不迟。

江北预料的没错,次日,艾瑞森就安排人给他送来了一些珍贵的滋补品,握手言和的味道很明显。

凯瑟琳无形中松了口气,海勒也啧啧称奇,艾瑞森居然主动作出了让步,都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个强硬的镇守了。

江北让士兵向艾瑞森转达了谢意,传递出和平的信号,还深入提瑞斯法林地,采了一大筐地根草给哈维送了过去。

海勒除了是位牧师,还是一名初阶炼金术师,投奔联盟时带了不少炼金术的著述。

江北已经快读完牧师的教义,闲得无聊时就拿些炼金术的著述到阁楼上读读,对多种药草和配方已经有所了解。

地根草药性偏寒,可置人腹泻,他谎称哈维体内的疫病还没显露,无法治疗,只能靠自己排泄出来,疗程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哈维势必与马桶相依为命,省得这位军士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纠缠凯瑟琳。

艾瑞森和哈维消停后,江北反而开始觉得无聊了,他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治疗几名病患,和凯瑟琳聊聊天,读读牧师的教义和草药学的著作。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着窗外被林雾笼罩的小镇发呆。

每当这种时候,江北就忍不住想,要是给他一部手机,打一把排位该有多好。

江北觉得艾瑞森有句话说得没错,有时打败自己的未必是敌人,更可能是自己,他决定找些事情来做,再这么下去,他深度怀疑自己会罹患抑郁症。

几经思考后,江北给自己订立了一个目标学会牧师的魔法。

他已经决定秉持着心中的牧师之道,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直到成为一个被人所传颂的伟大牧师,可连一个治疗术都不会,这算哪门子牧师?

这个瑕疵大到不能忍,所以必须去学。

现在的江北还无从知晓,在不远的将来,这个决定将救他一命。

四十八 让人抓狂的天赋

“你想学治疗术?”

当江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海勒时,这位牧师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鸡蛋,旁边的凯瑟琳也一脸震惊。

“没错。”江北笃定地点点头。

“呵呵,”海勒摇头笑起来,看江北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亡灵想学神圣魔法,就像人类想学死疫法术,会承受极大的反噬,你可能还没用出来,就先把自己弄死了。”

“你教就是了。”要是爱德华还在,江北真不打算向海勒学,以这位牧师的人品,水平肯定不高。

“行,既然你非要学,那我就教教你。”

海勒的神情有些不屑,一个亡灵想学治疗术,简直就是个笑话,死灵永远被排除在圣光之外,这点绝不会改变。

“我先说说牧师的起源,按照远古的传说,这个世界存在着六种本源力量,分别是泰坦的秩序之力,恶魔的混沌之力,虚空领主的暗影之力,纳鲁的光明之力,半神的生命之力和邪恶古神的死亡之力。

人类牧师的医疗能力就来自于纳鲁的光明之力,一些幸运的人因为种种意外,侥幸看到了纳鲁的幻象,并和它散发出的圣洁光辉建立了某种联系,发现可以使用这种力量治疗伤势。于是牧师就渐渐出现了,同时把这种光辉称为圣光,一些虔诚的信徒还把它称为圣恩,但不管是圣光还是圣恩,都是同一种东西。

所以可以说牧师的能力来自于对圣光坚定不移的信仰,它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和法师受制于魔法储量不同,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牧师的治疗能力从理论上说就是无穷无尽的,当然,只是理论上。

任何人都可以当一名苦行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一名牧师,这是因为牧师的精神必须足够纯净,才能和纳鲁的圣光建立连接,尤其在施法时,不能有哪怕一丝丝的邪念,才能产生治疗效果……”

“咳,”江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听理论上,他的精神一定比海勒纯净,“海勒牧师,不如你直接教我怎么做。”

“既然你这么着急吃苦头,那我就直接教你。”

海勒又摇了摇头,显然觉得江北是在自讨苦吃。

“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牧师,首先要进行冥修,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冥思,不断升华自己的精神。”

“当你的精神足够虔诚,就能和光明纳鲁的圣光建立连接,使它在你体内萌芽成纯洁的神圣之种,而神圣之种能源源不断的催生出神圣能量,这些神圣能量就可以用来治疗。”

“具体怎么做?”江北觉得“冥修”的概念有些抽象,努力在心里想真善美?

“呃,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海勒也不知道怎么诠释冥修,半天没说到点子上。

“其实就是让心平静下来,不要想太多,”凯瑟琳插口道,“法师也需要通过冥思来提升法力储量,所以我知道一些。”

“对,简单来说,就是让心平静下来,”海勒连连点头,“但这种平静不是一般的平静,需要摒弃所有的杂念,让心静如止水,在这种状态下,如果你有成为牧师的天赋,自然就会看到纳鲁的幻象和它散发出来的光辉。

但这个过程很困难,当年我花了三年多时间,才成功看到纳鲁的形象,并让神圣能量在体内扎根,而这已经非常快了。”

海勒得意地笑了笑,似乎为这个速度而自豪。

“我试试。”江北模仿前世小说和电影里的造型,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闭起眼睛,尝试让心境平静下来。

“看着倒挺像回事,但光有架子是没用的,”看到江北的造型,海勒摇头一笑,一点也不认为这个亡灵能获得什么,“冥修是内在的东西,是精神层面上的。”

凯瑟琳也笑起来,看一个亡灵安静地坐在那里冥修,给人的感觉总有些滑稽。

江北对静心没什么研究,以前也从没这么做过,但不知道是这阵子经常发呆,还是这副骨架本来就很特殊,冥修的过程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骨架内蕴含的暖洋洋的能量就开始蠢蠢欲动,并且和他的精神产生了某种连接。

江北的意识顺着这种连接搜寻下去,某个瞬间,海勒、凯瑟琳、阁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纯黑的虚无。

接着,江北看到了光。

他没看到纳鲁的幻象,只有一团晕黄色的光簇漂浮在虚无中,耀眼而又浓郁的光芒从光簇中透出来,像融化的黄金一样四处流溢,散发着令人温暖而镇定的力量。

“他好像在发光。”凯瑟琳看着江北,明媚的眼睛瞪大了。

晶莹的光点正从亡灵身上飘起来,像倒落的雪花那样袅袅上升,把整间阁楼都照亮了。

“怎么可能?”海勒也看到了光点,神情难以置信。

那是逸散的神圣之力,他记起这个亡灵不怕神圣魔法,当时还怀疑这个亡灵体内蕴含着神圣能量,从眼下来看,这个怀疑是正确的。

但一个亡灵,体内怎么会蕴含着神圣能量?

那片虚无中,江北的意识渐渐接近了晕黄色的光簇,感觉这应该就是海勒说的神圣之种,但清楚这枚神圣之种不是他凝聚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于这副骨架中。

这副骨架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他现在无从得知。

神圣之种纯净而温暖的光辉让江北感觉十分亲切,仿佛那是他遗失的东西,一直留在这里,等待他去寻回。

江北伸出一只不存在的手,轻轻向光簇摸去,也在同时,亮金色的丝线从光簇中探出来,像摇动的水草一样迎向那只“手”。

两者接触的瞬间,江北明显感觉自己的意识和神圣之种建立了连接,耀眼的光芒也从光簇中绽放出来,把江北的意识包裹了进去。

“光在变强。”凯瑟琳惊讶地看着江北,亮黄色的光晕从他身上透出来,像飘飞的火焰一样向四周弥散,映得整间阁楼亮如白昼。

“这……”海勒也惊呆了,这种现象叫作“圣恩逸散”,按照教义中的说法,牧师经过长期的冥修,精神足够虔诚时,光明纳鲁就会把最纯净的神圣之力赐予他。

由于太过纯净,这些神圣之力可以轻易穿过血肉的阻碍,从牧师体内逸散出来,产生神圣能量在燃烧的景象。

也因为穿透力极强,这些神圣之力可以更容易地浸润到血肉深处,产生更优越的治疗效果,对邪灵的伤害力也更高。

但这种现象只可能出现在阿隆索斯法奥、提里奥佛丁和乌瑟尔光明使者这种传说级的牧师或圣骑士身上,绝不可能被一个亡灵所拥有,甚至光是这些逸散的神圣之力,就足以杀死一个低阶亡灵了。

换句话说,一个亡灵拥有这样纯净的神圣之力,已经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搞笑!

海勒有种要吐血的冲动,这样纯粹的神圣之力居然没被赋予他这个真正的牧师,而是赋予了一个亡灵,命运还能再不公平一点么?

凯瑟琳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和海勒的震惊不一样,她把产生这种异象的原因,归咎于了江北纯净的心灵。在她看来,江北虽然是亡灵,但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像个真正的牧师。

虚无中,江北的意识已经和神圣之种融合在一起,温润而纯净的光辉包裹着他,使他感觉自己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

同时,江北看到了纳鲁的幻象,那是一个由半透明的板块构成的复杂几何体,晶莹的光辉从几何体中透出来,向四周逸散。

江北隐隐听到了声音,像泉水在清幽的山林间流淌,也像驼铃响在空旷的原野里,轻灵而又悦耳。

幻象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江北也睁开眼睛,退出了冥修状态,看到海勒和凯瑟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问:“你们怎么了?”

四十九 真正的牧师

“你说呢?”海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相比于这个亡灵拥有无比纯净的神圣之力,他更受不了对方的语气,明明有这么卓越的能力,还说得这么无辜。

“我和父亲被你的神圣之力吓到了。”凯瑟琳笑起来。

“我看到了神圣之种,还看到了纳鲁的幻象,”江北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遍,“感觉上它好像很纯净。”

“我们也感觉到它很纯净!”海勒都快要抓狂了,这个亡灵再敢说得这么无辜,他就要打人了。

“那我可以学治疗术了吧?”江北问。

“能!你当然能!”海勒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就教你!”

“我惹到你了么?”江北感觉出海勒非常愤慨,但不知道为什么。

“不要再用这么无辜的语气说话了,我受不了!”海勒彻底抓狂,走到阁楼窗口前,像饿了三天的狼一样嚎叫,“啊”

“你爸是不是有狂犬病?”江北被海勒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父亲是高兴的,”凯瑟琳微笑起来,温柔的波光在明媚的双眸中流动,这一刻,苦行僧和亡灵的形象在她心中彻底融为了一体,“能教授你这样的牧师,他高兴坏了。”

“我先教你最基本的烛光术,这是所有神圣魔法的基础。”

海勒的情绪平稳过来后,又开始了教学。

“首先,你需要集中精神,把神圣之力引导到双手上,然后用意念力控制它,让它维持一定的规模,最后不断壮大它,直到能用出去。”

“不需要念咒语么?”江北记得海勒治疗被他抽走疫病的病患时,每次都会念咒语,而且声音大得像肛裂了一样,生怕木屋外的人听不到。

“你说的咒语也是种祷言,它是牧师们经过漫长的实践,总结出的和圣恩沟通的语言,”海勒解释道,“它的作用是引导烛光术产生不同的治疗魔法,你还没学会烛光术,就想学咒语,就像还不会走路,就想学习跑了,自不量力。”

海勒揣着阴暗的心理打击了江北一下。

“烛光术是像这样么?”江北用意念控制体内的神圣之力,在掌心凝聚出了一团晕黄色的光晕,晶莹的光点像倒飞的雪花一样从光晕上飘起来,这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仿佛他天生就会一样。

“啊”

海勒又窜到窗口旁大喊大叫。当年他花三年十个月才用出第一个治疗术,三年时间用来汇聚神圣之种,那十个月就是用来学习烛光术。

可这个亡灵不到一分钟就学会了,而且强度居然比他现在用出来的还要高,这是要气死他么!?

“咦?你……你的手!”凯瑟琳明媚的眼睛又瞪大了,但视线的落点不是那团闪闪发亮的光晕,而是江北的手。

那是一只完整的手,手指纤长,皮肤晶莹剔透,像由玉石打造,反射着烛光术的光泽。

顺着凯瑟琳的视线,江北也看向自己那只手,笑了起来,镇上爆发的疫病中蕴含着丰富的能量,他每天治疗病患,肌肉生长得非常快,长好的远不止这只手。

“为什么?”凯瑟琳抓住了那只手,马上确定这是一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手,瞪大眼睛问:“你的手为什么还能长出来?”

“还记得我说过么?”江北神神秘秘地说,“我从苦行僧变成了亡灵,但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回一个人。”

凯瑟琳还记得这句话,她带亡灵去冷炉庄园的那天晚上,回来路上亡灵说的,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已经可以用神迹来形容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继续教学!”

海勒喊叫了一阵,又走了回来,强烈的嫉妒让他没留意江北那只手的变化。

“牧师的魔法分成两部分,除了治疗术,还有暗影魔法,但暗影魔法需要进行额外的苦修才能做到,我暂时只教你治疗术。”

“治疗术也分为几类,有持续治疗伤势的恢复术,有耗时短但很费精力的快速治疗术,有用时长但治疗效果很好的强效治疗术,还有增强耐力的韧和提供神圣护盾的盾等真言术。”

“每种治疗术都有不同的咒语,它的威力取决于三个因素,圣光的纯净程度,精神力的强大程度和熟练度。所以只要学会了一个治疗魔法,就能通过苦修慢慢提升它的威力,而且熟悉后,还可以跳过凝聚烛光术的步骤,直接用出来,我先教你最简单的恢复术。”

海勒开始讲解恢复术的施法流程和对应的咒语。

恢复术的施法流程确实不复杂,只需要把汇聚出的烛光术施加到目标身上,烛光术就会周期性地治疗目标,它的咒语也非常短,只有几个音节,几乎就是瞬发的。

在海勒的指引下,江北汇聚出一团烛光术,心里选定凯瑟琳为目标,轻轻念出了咒语的几个音节,感觉手中的光团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从他手上飞出去,进入了凯瑟琳体内。

在恢复术的作用下,凯瑟琳整个人开始发光,晶莹如雪的光点溢出她的身体向上飘飞,映亮了她白得剔透的肌肤。

“感觉好暖。”凯瑟琳打量着自己,一种温和、纯净而又强大的暖流灌输进了她体内,使她感觉像泡在温暖的山泉里,浑身充满了力量。

仅凭感觉,她就知道这个恢复术比他父亲用出来的要有效得多。

海勒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个亡灵用出的第一个恢复术,已经达到中阶牧师才具备的水准了。

这绝不是天赋好坏的事,而是奇迹,是圣恩!

也许圣光纳鲁在遥远的虚空俯瞰着这个亡灵,他怜悯这个丑陋的生物,赐予了它无与匹敌的神力。

海勒甚至怀疑这个亡灵不需要艰苦修行,就能迈入殿堂级的门槛儿,继而越过殿堂级,一路成为像安度因大帝那样的传奇级牧师。

假以时日,这个亡灵甚至可能会成为像阿隆索斯法奥大主教那样的传说级牧师,将圣光播撒至整个艾泽拉斯。

而这是个亡灵!它本应该站在和圣光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海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年苦学的教义是不是随便写来开玩笑的,要不然一个亡灵怎么可能掌握这么卓越的治疗魔法?

其实海勒最想问的是,这种好事为什么就落不到他头上?

从自己用出的恢复术中,江北感到了卓越的治疗能力,但同时也清楚这不是他自己的实力,而是这具骨骸,它一定隐藏着和圣光有关的秘密。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牧师了,兴致勃勃地问:“海勒牧师,你还会什么别的魔法么?”

“我还会快速治疗术和强效治疗术,全教给你。”

海勒不服气地把快速治疗术和强效治疗术教给了江北,还教了他可以用来攻击敌人的圣光击,同时阴暗地希望江北遇到一些困难。

这三个魔法需要对烛光术有非常好的控制能力,尤其是圣光击。凝聚的神圣之力必须具有足够的强度,才能产生灼烧活物的效果,他当年花了很久才学会的。

当江北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把三个神圣魔法全学会,而且用得比海勒还出色后,海勒彻底没话说了。

他这个人类,兢兢业业当了二十年牧师,始终碌碌无为,可有些天赋绝艳的人易如反掌地就能超越他,而且还是个亡灵,亡灵!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海勒垂头丧气地说,“牧师还有很多强大的魔法,比如韧、盾等真言术,痛苦压制、圣恩灌注等戒律魔法,圣灵之泉、守护之魂等圣灵魔法,甚至还有无比强大的复活术,可惜我都不会,你需要拜访名师才能学会它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相信你都能学会,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

“父亲,”凯瑟琳笑道,“你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我去休息了,你也下去,不要总呆在阁楼上。”海勒气呼呼地拉着凯瑟琳离开了阁楼。

目视两个人离开,江北抬起手掌,汇聚出一个烛光术,看着掌心晕黄色的光团笑起来。

一个会治疗的亡灵,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友好的。

五十 失踪的黑铁矮人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瘟疫没扩散开,反而在收缩,我最强大的仆从也没消息,肯定出问题了。”

半山腰的山洞里,普特雷斯焦躁的踱着步子。

他去布瑞尔镇外围窥探过,原本以为这座城镇已经沦为一片死地,但出乎意料,新型疫病没有击垮那些人类,他们正在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的创造物爆发过一次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捣毁人类据点的计划进展得非常不顺利,他对希尔瓦娜斯女王的承诺也没有完成,而女王不是有耐心等他慢慢磨蹭的人。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问,“是不是人类找到了对付疫病的方法?”

“那是不可能的,”普特雷斯走到那口大锅前,看着锅里“汩汩”冒泡儿的液体,“这种疫病融合了毒素、死诅、病菌和多种负面能量,连我都没有治愈的办法,那些人类更不可能想出来,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沉吟了一阵,“我需要去调查一下,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您要去布瑞尔镇么?”亡灵仆从担心地说,“那太危险了,那里有许多卫兵。”

“我没那么蠢,那些人类不会一直呆在镇上,总会有机会抓到几个。”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顿了顿,从腰里的破皮袋里取出了那块闪闪发亮的绿色信石,“我还得再召唤一下我的仆从,不管它多么贪玩,也是时候回来了。”

普特雷斯把信石放在地上,又取出那个装着红色粉末的小瓶子,用指甲挑了一点撒在石头上。

粉末融化成液滴,渗入了信石,墨绿色的光线从信石中逸散出来,在半空凝成了一个小人。

普特雷斯伸出腐烂见骨的手,轻轻抚触小人:“回来吧,我的仆从,你的主人在召唤你,过来,过来……”

喷出烈焰的黑龙,引导魔法的蓝龙,缔造梦境的绿龙,孕育龙卵的红龙,操纵时光的灰龙,不停徘徊的地狱领主,杀害无辜的男人,还有一个缥缈的声音,过来吧,过来吧……

江北愕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又做那个梦了,还是相同的感觉,他知道这是梦,但就像鬼压床一样醒不过来。

“我来你大爷的啊!”

江北一声大骂,强行从梦中醒了过来,紧接着发现,他又梦游到了提瑞斯法林地,不过这次醒来得早,不像上次那么深入。

江北扫了眼幽深寂静的林影,只觉说不出来的人,辨明方向,匆匆向布瑞尔镇的方向走去。

“奇怪,它再一次挣脱了我召唤,到底是为什么?”

普特雷斯不解地看着那块闪闪发亮的信石,又挑了些红色粉末撒在上面,等绿光凝成小人后,又开始召唤。

“过来,我的仆从,过来……”

江北正在林地里走动,纷乱的梦境猛地出现在他眼前,那个缥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江北惊了个呆,要是在他走神时做梦也就算了,但他正在林子里狂奔,居然还能做梦,而且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来你大爷啊!”

江北已经有经验,一声大骂,又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竟又往林地深处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望向林地深处,胸口积压着说不出来的不安,掉转方向,快步向林地外跑去。

“见鬼,它对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好奇,居然又挣脱了!”

普特雷斯懊恼地看着那块信石,就像想不明白他的仆从为什么会自己复活一样,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不肯响应他的召唤。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问道,“需不需要我去把它找回来?”

“不用了,先去调查瘟疫这件事,”普特雷斯把信石拿起来,收回了破皮袋,“信石是它的心脏,只要在我手里,它早晚会回来,就让它再在外面游荡一段时间吧。”

……

江北害怕再陷入梦境,一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好在直到跑回到布瑞尔镇,他也没有做那个梦。

江北回到临时教堂,准备回阁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上次他梦游,被凯瑟琳发觉跟了出去,这次不会也跟出去,但没跟着回来,自己偷偷去看洛丹伦王城了吧?

虽然觉得凯瑟琳应该不敢再到处乱跑,但想想这姑娘的脾气,江北又有些不放心,蹑手蹑脚走到凯瑟琳卧室门前,贴在门上听了听。

卧室里隐隐传出细微的水流声,好像有人在倒水,江北有些奇怪,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一条缝。

江北透过缝隙向里望去,顿时吃了一惊,床上只有翻开的被褥,凯瑟琳不在,但他把门推开后,又松了口气。

凯瑟琳还在卧室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圆桶上,正睡眼朦胧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你不睡觉,坐在那里干什么?”

江北下意识问,话刚出口,脑子就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凯瑟琳坐在那里干什么了。

“啊”凯瑟琳的尖叫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江北“砰”的一声关上门,做贼一样逃回了阁楼。

……

“我敢打赌,你从没吃过最新鲜的碳烤蛛腿,只要吃过一次,那种美味就会深深刻在你脑海里,再也忘不掉。”

面包店里,布莱恩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悠闲地喝着黑麦朗姆酒,桌子上摆着刚出炉的碳烤蛛腿,而桌子对面坐着他的表亲黑铁矮人泰克林火须。

“我觉得这些蛛腿就够新鲜了,”泰克林捧着半截蛛腿,掰开被烤脆的外壳,大口啃着里面冒着热气的白色的蛛腿肉,“它很美味,比我吃过的熔岩蛛的蛛肉要好吃多了。”

“泰克林,你总是这么没见识,”布莱恩喝了一大口朗姆酒,爽朗地笑起来,“这些蛛腿被折下来后,过了两天一夜才烤熟,早就不新鲜了,最新鲜的是刚从毒网蛛身上折下来的蛛中腿,现烤,而且毒网蛛不能超过三岁,那才叫新鲜,神,我真怀念那种味道。”

布莱恩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布莱恩,你总是这么贪嘴,”泰克林也被说得感起了兴趣,问道:“到底有多美味,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那种味道无法形容,”布莱恩喝了一口酒,连连摇头,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去品尝一下,我们去东边的毒雾谷,猎杀几头夜行蛛,就地烤来吃,就怕你没这个胆子。”

“今晚就去?”泰克林最讨厌别人说他胆子小,他是个从岩浆里钻出来的黑铁矮人!

“今晚就算了,太晚了,”布莱恩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改个时间吧。”

“你就爱吹牛,”泰克林又啃了两口蛛腿肉,调侃道,“我肯定吃不到最新鲜的碳烤蛛腿。”

“那你可错了,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对美食的热情,”布莱恩不服气地说,“我保证你能吃到,不过得另约个时间,我都快吃饱了。”

“那就一言为定。”泰克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言为定。”布莱恩说。

……

时间一天一天过,镇上新增的病患和牲畜每天都在减少,江北去几个取水点巡查时,发现水中的疫病已经非常稀薄,这场瘟疫应该是要彻底过去了。

可镇民们还没来及松口气,布瑞尔镇就又出了事矮人布莱恩钢蛋和他的表亲黑铁矮人泰克林火须神秘失踪了。

来这里垦荒的大半年里,受伤和生病很常见,但两个大活人一起失踪还是第一次,镇民们有些不安,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件事也引起了镇守艾瑞森的高度重视,除了镇民无故失踪本身就是件大事,这次失踪的人员也不一般有一名黑铁矮人。

黑铁矮人加入联盟的时间不是很长,属于少数部族,在政策上享有一定的照顾。

而且泰克林火须来自黑石山,是矮人公主芙艾拉索瑞森的远亲,经营着镇上的铁匠铺,不管是身份还是作用都很重要。

艾瑞森调查了这件事,据最后一次见到布莱恩和泰克林的人说,失踪之前,两位矮人曾说要去东边的毒雾谷狩猎毒网夜行蛛,品尝现做的炭烤蛛腿,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艾瑞森带队到毒雾谷调查过,但没发现布莱恩和泰克林的踪影,只能提醒镇民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不要轻易离开卫兵巡逻的范围。

五十一 求救

黑铁矮人生活在炙热的黑石山,都有个火爆脾气,艾瑞森调查不出结果,泰克林的妻子伊格娜德拉不干了,跑到镇务厅大闹了一场。

表示找不到自己的丈夫,就上告到黑石深渊的芙艾拉索瑞森摄政王那里,把艾瑞森搞得是灰头土脸。

江北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感叹一物降一物,艾瑞森性格再强势,碰上矮人大妈也是两眼一抹黑。

至于布莱恩和泰克林失踪这件事,江北觉得倒挺可惜的,布莱恩热情好客,他对这个矮人很有好感,还想着等身体长好后,去品尝一下著名的炭烤蛛腿和松米面包,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失踪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连续两次做那个奇怪的梦有关,江北总觉得布莱恩和泰克林的失踪没那么简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整天惴惴不安,只能期盼艾瑞森早日调查出结果。

自从学会治疗魔法,江北的工作就又多了一项冥修。

他仔细读了读牧师教义中关于治疗魔法的介绍,对于一名战斗系的牧师而言,冥修是最重要的工作,一是可以缓慢净化体内的神圣之种,二是可以锤炼牧师的精神,这两种东西都是牧师不可或缺的。

江北骨架内的神圣之种已经足够纯净,不需要再净化,但他的精神力还需要磨练,所以苦练不辍。

虽然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江北不用睡觉,整晚整晚地练下来,每天都能感觉出一些进步。

这天深夜,江北正在阁楼上冥修,一道身影突然从阁楼的窗口翻了进来。

“布莱恩?”江北打量了眼身影,吃了一惊。

身影有头乱糟糟的黄头发,五短身材,但十分强壮,正是失踪了几天的布莱恩钢蛋。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衣服脏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张皮肤像石面一样粗糙的脸也脏得不像话,双眼里布满血丝,眼神带着难以压抑的惊恐。

“牧师,救救我!”

布莱恩还没站稳,就扑倒在江北身前,压得快要腐朽的地板“吱吱”作响,明显能听出来,他在压着声音说话,好像遇到了什么要命的事,但又不敢声张。

“你去哪里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江北扶起布莱恩,受对方的语气影响,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被遗忘者!”布莱恩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牛眼几乎要鼓出来,声音里也充满惊恐,完全不像一个孔武有力的矮人,“那片该死的林地里,有两个被遗忘者!”

“被遗忘者?”江北又吃了一惊,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他已经弄明白“被遗忘者”和普通的亡灵之间有什么区别。

亡灵最初起源于一场在这个世界扩散的瘟疫,受到疫病感染的生灵丧失了意识,被制造这场瘟疫的巫妖王所奴役,带着生前的仇恨和对血肉的渴望在世界各地游荡。

可还有一部分亡灵挣脱了巫妖王的控制,恢复了自主意识,他们臣服于亡灵之王希尔瓦娜斯女王,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高超的智慧,甚至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这部分亡灵就称自己为被遗忘者。

简单来说,被遗忘者就是20版本的亡灵。

“我和泰克林去毒雾谷狩猎时,两个被遗忘者突然袭击了我们。”

布莱恩压着声音,叙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他们很强大,尤其是那个亡灵仆从,我和泰克林加一块都不是它的对手,我们很快就被打倒,然后被抓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深处。”

“他们问我们镇上的瘟疫为什么没扩散开,我们担心他们在帮部落打探情报,不肯说,但他们折磨了我们两个好几天,还给泰克林下了药,想把他变成亡灵。”

“我只好说出是你治好了疫病,他们把我放回来,让我想办法把你骗去提瑞斯法林地,还说你没去,就杀掉泰克林,让他变成亡灵仆从。”

说到这里,布莱恩用那双大手紧紧抓住了江北的胳膊。

“牧师,我不想欺骗你,但我求你救救泰克林。”

“他们说过只让我一个人去么?”跟布莱恩不明就里地去见两名被遗忘者,江北心里有些没底,这件事最好通知艾瑞森,让这位镇守带队跟他过去救人。

“他们说我只能把你一个人骗过去,不能把这件事泄漏给其他人,否则泰克林就再也别想回来,”布莱恩神情为难,“牧师,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你关系到布瑞尔镇所有镇民的安危,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怪你。”

江北发觉布莱恩有激将他的意思,问:“那我要不去,你会怎么做?”

“不去?”布莱恩的神情顿时有些失望,“那我只好自己去救泰克林,是我邀请他去毒雾谷露营的,我得为他负责。”

江北有心想帮这个讲义气的矮人,琢磨了一阵,说:“行,那你去吧,我不去了。”

“牧师,你确定不去么?”布莱恩失望地问,那双牛眼里满是恳切,指望说服江北,“那我就真的只能自己去救泰克林了,这样的话,可能连我也回不来,镇民们就再也没有炭烤蛛腿吃了。”

“我确定不去。”江北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傻到跟我去救人,你是牧师,不是战士,不可能有这种勇气,是我太天真了。”

布莱恩大失所望,眼中的殷切也暗了下去。

“牧师,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告诉艾瑞森镇守,这片土地上还有被遗忘者的存在,镇上的疫病说不定也与他们有关,我走了。”

布莱恩走到窗口前,又回头看了江北一眼,确定他没有动身的意思后,一脸失望地翻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布莱恩走后不久,江北也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不是不去,而是准备偷摸去,这样敌在明,他在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更好操作,不告诉布莱恩,是怕这个爽直的矮人露出马脚。

翻下窗口,江北望见布莱恩的身影向镇外去了,几乎快要消失在夜雾中,急忙追了上去。

不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提瑞斯法林地外围,江北怕进了林地跟丢,加快步伐追近了些。

布莱恩在幽深的林影中飞奔,偶尔停下来休息片刻,丝毫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不知不觉来到了林地里一个宁静的水潭前。

江北躲到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等待被遗忘者现身。

五十二 被遗忘者

“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布莱恩在水潭旁徘徊了一阵,用胆怯的声音问。

江北躲在树后面,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但等了一阵,始终没人回应布莱恩,他所说的两个被遗忘者也没有出现。

江北略微琢磨,觉得两名被遗忘者很可能担心布莱恩会带来联盟的军队,正在暗中观察形势,也没急于现身,继续躲在大树后面观察。

“你们在哪里?我回来了。”

布莱恩绕着水潭走了半圈,声音大了些,但听起来依旧满是胆怯。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说的那名牧师呢?”

这次,一个嘶哑的嗓音从一棵大树后面传了出来,江北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两个亡灵一前一后地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前面的亡灵瞎了只眼,那张扭曲的脸丑陋得几乎无法形容,穿得破破烂烂的,腰里挂着个破皮袋,脚上没穿鞋,露出腐烂漆黑的脚骨。

跟在后面的亡灵十分魁梧,好像一头大象死后变的,一张脸已经烂得看不出相貌,从轮廓上来看,也不像人类,姿态对前面的亡灵很尊敬,好像是名仆从。

两个亡灵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瓦亮的矮人,应该就是泰克林,不知道中了什么魔法,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没有,动作也十分僵硬,像电影《生化危机》里的丧尸。

“我照你们说的去骗那位牧师了,但他很聪明,识破了我的谎言。”

布莱恩缓缓后退,始终和两个亡灵保持着距离。

“我求你放过泰克林,他是无辜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你有什么价值呢?”独眼亡灵声音阴沉地问,“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我会做很好吃的炭烤蛛腿和甜面包,就算你们不能吃,我还是个矮人,力大无穷,”布莱恩弯下腰,从水潭边搬起一块至少百余斤重的大石头,“你瞧,我比泰克林厉害多了!”

“我不需要力气大的仆从,”独眼亡灵阴森森地说,“我需要聪明的,能把那个牧师骗到这里来的仆从。”

“但我已经失败了,牧师不会再相信我,”布莱恩说,“你可以把我留下,让泰克林回去骗他。”

“泰克林可不像你这么听话。”独眼亡灵哼了一声。

江北边听布莱恩和独眼亡灵对话,边琢磨救人的办法,就在这时,他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吓得险些从树后面窜出去。

回过头后,江北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儿,凯瑟琳就蹲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江北压着声音问。

“我听到动静,看你来干什么,”凯瑟琳悄声回答江北,眼睛在望那两个被遗忘者,“这里怎么还有两个亡灵,咱们想办法把它们抓回去。”

“你别胡闹,”江北一惊,“光那个像大象一样的亡灵仆从咱们就未必打得过,这里太危险,你先回去。”

“你才胡闹,”凯瑟琳回嘴道,“上次你深更半夜跑去偷窥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江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那晚的小意外发生后,他在这姑娘心目中高大上的形象就彻底崩了,还被揪住了小辫子,凯瑟琳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威胁他。

“你别出声,看看情况再说。”江北只好妥协,提醒了凯瑟琳一句,继续去观察水潭边的情况。

“……泰克林的力气没我大,你留着他也没用,还不如留下我。”

布莱恩仍在劝说独眼亡灵留下自己,放掉泰克林,他似乎想向独眼亡灵展示自己的力量,向独眼亡灵走了两步,但走近后,忽然把那块大石头举起来,用力向独眼亡灵砸了过去。

独眼亡灵动也不动,似乎没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被那块百余斤的石头砸中,亡灵仆从忽然绕到前面,手臂一挥,一拳轰在了石头上。

“轰”的一声巨响,石头四分五裂,碎块落进水潭,溅起阵阵水花。

江北吃了一惊,他觉察出亡灵仆从实力不一般,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强悍,拳头碎大石,玩儿呢?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把捉住两个亡灵的心思收起来,往树后面躲了躲。

“你的力气显然还不够大,”独眼亡灵阴森森地笑起来,从腰里挂着的皮袋子里,摸出一个装了半瓶黑色液体的试剂瓶,“但既然你非愿意留下来,我就如你所愿,把你制作成我的傀儡吧。”

“鬼才当你的傀儡。”布莱恩想要逃跑,但被亡灵仆从拦住了。

江北立刻准备救人,但一时不知道怎么救,忽然看到侧前方有棵大腿粗细的大树,又看了下瞎眼亡灵和亡灵仆从所处的位置,脑海里“叮”的一响。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故事,马上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演了。

独眼亡灵没有立刻对付布莱恩,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又从那个破皮袋里取出了一块正发出强光的墨绿色石头。

“信石在发光,我的仆从就在附近!信石感觉到他了!”

独眼亡灵猛地抬起头,腐烂的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江北也看到了那颗发光的石头,说不出原因,感觉这块石头非常的亲切,仿佛遗失了无比珍贵的东西,看到它出现在别人手中,那种又惊喜又失落的感觉。

他看着那颗石头,在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地感觉到石头在搏动,好像那曾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此刻江北顾不上管这块石头,低声叮嘱凯瑟琳别出来,快步跑到那棵大树前,抱住树身,用尽全力一折。

骨架里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大腿粗细的树干“咔嚓”一声巨响,竟断成了两截,江北拖起大树,全力向水潭边冲过去。

独眼亡灵正在左顾右盼,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看时,一个穿着祭司袍的身影已经举着一棵大树接近了,巨大的树冠也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到了他眼前。

亡灵仆从跳到独眼亡灵身前,想挡开树干,但袭击来得太突然,他只折断了两根树枝,就被整个树冠罩了进去。

柔韧的枝条和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亡灵仆从的视线,也限制了他的动作,还没挣脱出来,就连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树冠推进了水潭。

等两个亡灵拨开斜插进水潭的树冠,从水里**地爬出来时,牧师、矮人和刚制作的傀儡已经不见了踪影。

“普特雷斯先生,我这就追。”亡灵仆从向林地里追去。

“不,快去捞信石!”普林斯特又把亡灵仆从叫了回来,“信石丢了就全完了!”

亡灵仆从只得悻悻返回,跳进了水潭,过了片刻,将那颗墨绿色的信石捞出来交到了主人手上。

石头还在发光,但亮度正在持续减弱。

“我的仆从刚来过这里,但它又跑远了!”

普特雷斯死死盯着手里的信石,腐烂的眼窝中闪着骇人的光彩。

五十三 血疫诅咒

“是那个袭击我们的牧师!它居然穿着祭司袍!?”

普特雷斯张大腐烂的嘴巴,只剩骨头的下巴几乎要砸到自己脚面上,那只独眼中也满是错愕和疑惑。

“我的仆从变成了牧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主人,会不会搞错了?”亡灵仆从不解地问,“它怎么会成为牧师,而且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信石就是它的心脏,绝不会搞错。”

普林斯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像解释给仆从听,也像解释给自己听,开始分析这件事。

“也许我融合进那副骨架中的力量太强了,让它产生了自由意志,所以它才不经我复活就自己醒了过来,还屡次挣脱我的召唤。”

“它醒来后,可能搞错了自己的身份,躲到了人类的据点,还把自己伪装成了牧师,所以它会穿着祭司袍,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

“怪不得我研究出的疫病可以被治愈,因为巫妖王是一切疫病的源头,而组成它的骨骸里有巫妖王的一部分,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现在怎么办?”亡灵仆从问,“用不用我去布瑞尔镇杀掉它,把那些珍贵的骨头带回来?”

“那倒不用,只要信石还在我手里,它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而且布瑞尔镇全是卫兵,你过去太危险。”

普特雷斯沉思了一阵,阴沉沉地笑起来。

“既然它喜欢呆在人类中间,就让它暂时呆在那里吧,我只用偷偷散播点消息到镇上,那些人类就会去调查它的身份,当他们得知真相后,一定会有一场好戏看的,呵呵呵呵……”

江北扛着泰克林在林地里飞奔,凯瑟琳身姿轻盈,紧紧跟在后面。但奔跑从来都不是矮人擅长的事,布莱恩已经竭尽全力在迈自己粗短的双腿,感觉都快断气了,还是被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

直到离开提瑞斯法林地,进入卫兵巡逻的范围,江北才停了下来。

凯瑟琳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着,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

“我不是怕被追上么。”江北回头望了一眼,见提瑞斯法林地已经远了,没人追上来,把泰克林放在了地上。

“我还以为……以为您真的不会去,”布莱恩追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喘着粗气,“我真是太蠢了,像您这样高尚的牧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我会把今晚的事情说给每个人听,让所有人都知道您的勇敢……”

江北没空理睬布莱恩,先检查了一下泰克林的情况。

泰克林的相貌身高和布莱恩差不太多,都一个大大的头和一副粗壮的身体,只是皮肤呈现发亮的黑色,看起来像蒙了一层铁皮,头发也不像布莱恩那样呈现淡金色,而是纯黑色的。

他的情况令人堪忧,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眼睛半睁,瞳仁缩成了米粒大小,眼白浑浊得仿佛马上就要腐烂。脸上的肌肉紧绷着,神情像在咬牙切齿,呼吸也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神,泰克林看起来糟透了,”布莱恩也发现了泰克林情况不妙,止住话头问:“牧师,他还有救么?”

“我也正在看。”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泰克林体内存在着两股负面能量,一种是黑色的,不用想也是疫病,另一种是暗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

两种负面能量纠缠在一起,正沿着泰克林的血管缓缓流动,似乎已经和他的血液融为了一体。

江北抓住泰克林的胳膊,想把这些负面能量吸出来,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以前他吸收负面能量时总是无往不利,但这次却遇到了阻碍。

不管他怎么努力,两种负面能量仿佛是泰克林的一部分,始终抽取不出来。

这种情况江北还是首次遇到,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到海勒到底当了二十多年牧师,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抬头对布莱恩说:“我带泰克林回临时教堂让海勒牧师看看,你马上去找艾瑞森镇守,把这件事汇报给他。”

“我这就去,”布莱恩点点头,又嘱托道,“牧师,泰克林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江北把泰克林扛起来,和凯瑟琳一起回了临时教堂。

布莱恩则去找艾瑞森汇报。

“圣恩在上,这是血疫诅咒!”

江北把睡得跟猪一样的海勒叫醒,让他看过泰克林后,这位牧师的脸色不由变了。

“血疫诅咒是什么?”江北看海勒的神情,好像这种诅咒很厉害的样子。

“是幽暗城的皇家药剂师研究出的一种毒剂,融合了疫病和诅咒两种能量,能把被感染的活物变成亡灵。”

海勒解释了一下血疫诅咒的来历和作用,又问:“只有被遗忘者才会使用这种毒剂,这个黑铁矮人是怎么感染的?”

“等下再说这件事,”泰克林随时可能丧命,江北没心思浪费时间和海勒解释,“先说这种诅咒有办法解除么?”

“没办法,”海勒摇了摇头,“血疫诅咒的传染性非常弱,需要面对面施法才能成功感染,可一旦成功,疫病和诅咒就会融入被感染者的血液,再也分离不出来。”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海勒找来一把锋利的刀具,在泰克林胳膊上割了个十字型的伤口,粘稠浓黑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闻起来像腐烂了一百年的肉一样腥臭。

江北这个亡灵都被熏得直皱眉头,海勒和凯瑟琳也捂着鼻子退开了几步。

江北忍着恶臭,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黑血,发现确实像海勒说的那样,以前他遇到的病症,负面能量和病灶附近的组织都是可以分离的,但这次,两种负面能量已经和黑血融为一体,难怪吸收不出来。

“海勒牧师,真的没办法救泰克林了么?”当了这么久的牧师,江北的心地越来越仁慈,不甘心地问。

“连你都救不了他,我当然更没办法。”海勒摊了摊手,但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确定一点办法也没有?”江北看在眼里,觉得这位牧师在隐瞒什么。

“确定没有,”在江北的注视下,海勒错开了视线,“血疫诅咒无药可救是业界公认的事实,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为防止感染更多的人,被感染的患者都是直接烧掉,连救也不救的。”

从海勒躲躲闪闪的神态中,江北确定这位牧师有救治泰克林的办法,不过应该相当有难度,或者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海勒不愿意说。

他正琢磨怎么问出来,艾瑞森忽然带着布莱恩和一位肥胖的黑铁矮人妇女赶了过来。

妇女应该就是泰克林的妻子伊格娜德拉,看到丈夫后,“嗷”的一声扑到他身上哭起来。

冲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再加伊格娜的身段,以及黑铁矮人的脾气,江北已经断定,在临时教堂的这些人,今晚谁也别想睡觉了。

五十四 以毒攻毒

“我丈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失踪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变得不死不活,以后我还怎么过?”

“我丈夫被那两个被遗忘者抓走,是你这个镇守的失职,是你渎职,是你无能!”

“我要去暴风城控告你!我要让芙艾拉殿下罢免你的职务!”

……

确实像江北预料的那样,伊格娜悲痛稍抑后,立刻像挺火力全开的加特林一样朝镇守艾瑞森开了炮。

一向以强势著称的艾瑞森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连个屁也不敢放,陪着笑说:“伊格娜女士,身为镇守,我只负责治安,不负责治病,那是牧师该做的事。”

呃?江北一听就恼了,还没怎么样,就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用沉重的语气说:“如果能早些发现泰克林先生,我有把握能治好他,但发现得实在太晚,还是我这个牧师把他背回来的。”

言外之意,这件事全怪艾瑞森办事不利,没能及时调查出泰克林的下落。

“这全是你这个镇守的责任,你还想推卸给别人,连我这个女人都为你感到害羞!”

“我丈夫要是死了,我就住到你家里,直到我的痛苦平息下来……”

伊格娜又朝艾瑞森开了火。

“海勒牧师,我命令你治好泰克林,否则军法处置!”艾瑞森到底是个镇守,被骂得连头也抬不起来,恼羞成怒,阴沉着脸离开了。

海勒目瞪口呆,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么?他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事都能算到他头上?

看着海勒的模样,江北暗暗摇头,这就叫柿子捡软的捏,平时到处装孙子,结果真被人当成了孙子,又能怪谁?

“海勒牧师,镇守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对你的看重,努力吧。”

江北不着急问救治泰克林的方法了,信步回了阁楼,反正海勒肯定会去求他的。

果不其然,江北前脚刚上阁楼,海勒后脚就跟了上来,求恳道:“牧师,你的能力比我强得多,这件事不能不管啊。”

“那你可说错了,”海勒已经上来求,江北更不着急了,悠闲地说,“我对血疫诅咒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不也说这种诅咒已经融入泰克林的血液,没办法分离么?依我看,你求我不如去求艾瑞森,也许他肯为你网开一面。”

“其实血疫诅咒也不是完全无解,”海勒的神色有些尴尬,“我这里有种办法,虽然有些危险,但还可以试一试。”

江北就知道海勒有办法,看不惯他事先咬死不说,直到石头快砸到自己脚面上了才肯说,准备再奚落奚落对方,以退为进道:“那你就去试好了,艾瑞森说军法处置你,又没说军法处置我。”

“牧师,我知道你气我开始不肯说出来,”海勒又求恳道,“但现在救人要紧,过后我再跟你道歉,你看行不行?”

“你知道我生气,那就好办了,”江北笑道,“我就爱看人趴在地上汪汪叫,一看就消气了。”

“你……”海勒已经被这样捉弄过一次,本来就要发作,但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海阔天空,反正已经爬过一次,再爬一次也无妨,别人也不会知道。

这样想着,海勒趴到地板上,“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不料就在这时,凯瑟琳又推门走进来,看到父亲的模样,惊讶地问:“爸,你怎么又趴地上学狗叫?”

海勒一张脸涨得血红,暗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这么倒霉,两次学狗叫都被女儿看到。

“海勒牧师有些腰疼,活动一下。”江北不好当着凯瑟琳的面捉弄她父亲,笑着把海勒扶了起来。

“泰克林到底怎么办?”凯瑟琳皱着眉头说,“我看他快坚持不住了。”

“海勒牧师,”江北说,“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想说明白这个办法,还得先说血疫诅咒,”海勒说,“血疫诅咒是疫病和诅咒的结合体,先将疫病注入活物体内,再通过施法诅咒感染疫病的活物,使诅咒和疫病融入活物的血液,用常规方法驱散诅咒和疫病,会连同活物一起伤害,所以才无法可救。”

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血疫诅咒通常被被遗忘者用来奴役活物,因此有个讨巧的办法,就是找个很强的阴灵附在中了血疫诅咒的活物上。

阴灵想占据活物的躯体,血疫诅咒也想控制活物的躯体,就会产生矛盾,而且两方都是不洁之物,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借助阴灵的力量,从内部解开血疫诅咒和活物的联系,然后就能一起驱散了。”

听完这个方法,江北明白海勒为什么不肯说了,一位牧师借助阴灵的力量救治病人,成功了还好说,可如果失败麻烦就大了,但有办法,总得试一试,问:“具体怎么操作?”

“我会一些招灵术,可以把邪灵招到泰克林身上,”海勒犹犹豫豫地说,“但这种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让人们知道我会这么邪恶的魔法,肯定把我赶走。”

“我肯定不会说,”江北发觉这位牧师会的东西倒是不少,牧师的魔法,药剂学,现在又来了个招灵术,“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伊格娜那边怎么办?”凯瑟琳问,“我们救她丈夫,她肯定要跟着。”

“这个好办,想办法把她支开就行。”

江北琢磨了一阵,想到一个主意,来到楼下,见伊格娜正抓着丈夫的手,边流泪边诉说两个人以前的琐事,布莱恩正站在旁边安慰。

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泰克林是那么优秀的铁匠,可怜变成了这样,最该为这件事负责的艾瑞森镇守却回去睡大觉了,真让人气愤。”

伊格娜正伤心,江北一拱火,火气立刻烧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艾瑞森,我丈夫醒过来之前,他休想睡个安稳觉!”

说完拜托江北照顾丈夫,杀气腾腾地离开了临时教堂。

江北心头暗笑,碰上矮人大妈,艾瑞森也算倒了血霉,又对布莱恩说:“布莱恩先生,你最好跟去看看,伊格娜担心丈夫的情况,说不定会采取一些过激行为,可能会遇到麻烦。”

“牧师,泰克林就拜托你了,我和伊格娜一起去。”布莱恩匆匆追了出去。

见江北把伊格娜支到艾瑞森那里,凯瑟琳忍不住笑起来,只觉有趣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趣。

“海勒牧师,抓紧时间招灵,”江北把大门关起来插好,“他们随时可能会回来。”

“这里没阴灵,怎么招?”海勒说,“得去外面招,镇子北边的格雷鬼屋有个很强的阴灵。”

“那快去。”江北瞧泰克林呼吸越来越弱,随时可能死掉,把他扛了起来。

五十五 招灵

海勒匆匆收拾了些施法用的道具,三个人带着奄奄一息的泰克林离开了临时教堂。

时间刚过午夜,夜色正浓,三个人怕遇到卫兵不好解释,走小路穿出布瑞尔镇,向北边快步行去。

格雷鬼屋距离镇子不远,不久,一座破破烂烂的双层木屋出现在三个人视野里。

木屋不知道废弃了多久,屋顶塌穿了几个大洞,门窗也歪歪斜斜挂在框架上,周围全是齐腿高的荒草,一股兰若寺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路上,海勒江北介绍了这座木屋的来历。据他所说,这座屋子最初属于一个叫加仑格雷的富翁,亡灵天灾入侵这片土地时,格雷和他的妻子一起死于非命。

妻子眷恋生前的富贵生活,化身为女妖不肯离去,并带着刻骨的仇恨诅咒每个来到这座木屋的人。镇守艾瑞森曾专门发布告示,提醒过镇民不要轻易来这里,所以布瑞尔镇的镇民都知道这件事。

就眼下所见,江北确实觉得这座木屋阴森森的,用来拍恐怖片连景都不用布,都是现成的。

“都小心些,”海勒提醒了一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知道。”江北扛着泰克林在前开路,三个人趟过荒草,进入了木屋。

相比于外面,木屋里面更加破败,能看到的东西几乎全坏了,会客厅的壁炉也塌毁了,砖石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味,角落里全是蜘蛛网。夜风掠过屋顶的破洞,发出阵阵呜咽声。

凯瑟琳胆子不算小,但身为女孩子,在这种环境下还是有些害怕,离得父亲和江北近了些。

泰克林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几乎就要察觉不到,海勒不敢耽搁,立刻着手准备招灵。

他扶起一张腿儿还全的破凳子,点燃一根蜡烛,戳在上面照亮,就着微弱的烛光,先用炉灰在地上洒了一个六芒星法阵,又找了几块炉石点缀在法阵纹路的节点上,然后咬破手指,分别在炉石上滴了几滴鲜血,最后又用炉灰勾勒了一遍法阵。

江北在旁观看,只见法阵的纹路弯弯绕绕的十分复杂,但海勒撒炉灰时动作很流畅,显然对招灵术不只是“会一点儿”那么简单,暗想这位牧师藏了不少私货,以后有机会要都试探出来学学。

招灵法阵不算太难,不一时就布好了,海勒让江北把泰克林抱到法阵中,在泰克林胸口又压了块大些的炉石,滴上鲜血,抬头对江北和凯瑟琳说:“招灵时活物不能太多,否则招不过来,你先带凯瑟琳去外面等。”

“海勒牧师,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来到这个世界后,江北还没见过灵体,脑子里想的是前世恐怖电影中,一出来就一声尖叫,然后致人死命的厉鬼,担心海勒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爸,”凯瑟琳也是第一次见招灵,关心地问,“不会有危险吧?”

“能有什么危险,”海勒难得在一件事上胜过江北,神情隐隐有些得意,“你们出去等着就是。”

见海勒这么笃定,江北不再多说,和凯瑟琳退出木屋,扒在门边看海勒怎么招灵。

两个人出去后,海勒站到泰克林身前,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念诵招灵咒语。他存心想在江北和女儿面前显摆一把,声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一边念诵咒语,一边绕着泰克林慢慢踱步,一股道士招魂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江北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咒语真的生效了,伴随着细密而冗长的咒语声,隐隐觉得周围的温度正在下降。虽然他自己就是个亡灵,但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凯瑟琳本来扒在门框另一边,悄悄挪到江北这一边,躲在了他身后。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木屋周围忽然吹起了凉风,草叶阵阵低伏。

江北感觉格雷妻子化成的女妖快要来了,密切关注着木屋里的情况。凯瑟琳又离江北近了些,几乎贴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江北看到凯瑟琳的模样,心生促狭,“啊”的一声大叫,凯瑟琳“呀”的一声,吓得跳出去老远。

“没事,没事,”江北“嘿嘿”直乐,“我随便叫一声。”

“你还有没有点牧师的模样,”凯瑟琳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瞪了江北一眼,“想吓死我啊?”

“没事不要乱叫。”海勒羞恼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敢情他专心致志地招灵,也被这一声大叫吓得险些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轻叹,像歌剧演员在舞台上表演叹息,尾音充满哀怨的味道。

“刚才那声是不是你叫的?”凯瑟琳心惊胆颤地问江北。

“我没叫,是女人的声音,阴灵来了。”江北扒着门框向木屋里看去,但一时找不到阴灵在哪里。

他正在寻找,烛台上的蜡烛忽然熄灭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白影从窗口飘下来,向泰克林扑过去,法阵中的炉灰像被风吹着一样四处飘飞,压在泰克林胸口的炉石也隐隐亮起来。

白影只是闪了闪,就消失不见了,木屋里也没了动静,只有那块炉石像灯笼一样忽明忽暗地发亮。

海勒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木屋,额头上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喘着气悄声说:“阴灵已经附到泰克林身上了,希望这个阴灵的力量足够强,能解开他体内的血疫诅咒。”

江北首次经历这种事,没有任何经验,问:“那咱们干什么?”

“只能等,”海勒说,“阴灵要能解开泰克林的血疫诅咒,会控制他的身体,只要看到泰克林动了,就能进行驱散。”

“那就等吧。”江北坐下来,暗暗祈祷阴灵能解开泰克林的血疫诅咒,否则白忙一场不说,回去怎么面对伊格娜也是个难题。

等待的时间比三个人想象中要长,随着时间推移,长夜渐渐散去,不知不觉快到黎明时分,可泰克林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情况有些不妙,”海勒渐渐坐不住了,“这个阴灵的力量好像不够强大,解不开血疫诅咒,天亮后它就会消失,要等晚上才会再出来。”

“那怎么办?”凯瑟琳秀眉微簇,“泰克林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了。”

海勒皱眉不语,显然也想不到办法。

三个人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却没成功,都有些郁闷,关键艾瑞森已经下了军令状,泰克林救不活就无法交差,海勒和凯瑟琳沮丧之余,又添了一丝焦虑。

以往这种时候,江北总能想出办法,父女两个习惯性地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看过来。

江北也在思索办法,琢磨了一阵,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我有个办法,也许能行。”

说着站起来进了木屋,向泰克林走过去。

五十六 成功

按照江北的想法,阴灵的力量再弱,终归是有力量,即使解不开血疫诅咒,但至少能松动一些。

也许他可以把松动的负面能量吸收出来,削弱血疫诅咒的影响,此消彼长之下,血疫诅咒或许就解开了。

在海勒和凯瑟琳的注视下,江北走到泰克林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血疫诅咒侵入得太深,还是被邪灵附体的缘故,泰克林的手腕摸起来硬邦邦的,像一截木头,凝神细察之下,才能隐约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脉搏,离死亡只剩一口气的事。

江北凝神感觉了一下泰克林体内的负面能量,发觉确实像他想的那样,纠缠在一起的疫病和诅咒,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样牢固。

江北意念转动,两种负面能量立刻从泰克林体内抽离,转化成力量进入了他体内,泰克林僵硬的肢体随之变软了些,脉搏也跟着变强了。

江北一阵惊喜,继续抽取两种负面能量,但过了不久,松动的负面能量已经被抽光,剩下的又抽不动了。

不过血疫诅咒被抽出去一些,阴灵的力量占了上风,很快又有一部分负面能量被剥离出来。

江北把这部分负面能量抽走,血疫诅咒的影响变得更弱,更多负面能量被剥离出来。

海勒和凯瑟琳担心泰克林的情况,也走进木屋,蹲在一旁看江北救治泰克林,很快就发现泰克林的情况正在好转,尤其是眼睛。

在血疫诅咒的影响下,泰克林瞳仁缩小,几乎只剩眼白,但现在瞳仁又恢复了正常大小,只是暗淡无光,看起来有些呆滞,但这是被阴灵附身的迹象,正说明血疫诅咒正被解开。

父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暗暗庆幸每到关键时刻,这个亡灵总能想到办法。

随着血疫诅咒的影响进一步削弱,阴灵的力量彻底占据了上风,被剥离的负面能量也越来越多,剥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然间,江北觉得大量负面能量顺着那只手,一起涌入了他体内,好像血疫诅咒已经被清除了。

也在同时,泰克林忽然瞪圆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江北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把凯瑟琳拉开了。

海勒正趴在那里观察泰克林的瞳仁,反应没江北快,“砰”的一声,被泰克林的头槌当当正正撞在鼻子上,一声痛叫,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泰克林动作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女人笑声,“我又有身体了,你们这些侵入者胆敢入侵我的家园,我要杀光你们!”

声音落下,他从地上弹起来,跳到距离最近的海勒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砰砰”砸落下来,边打边发出女人的笑声。

牧师的力量普遍都很弱,海勒被打得高声惨叫,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凯瑟琳招出一颗火球,想去救父亲,江北急忙拦住她,“不能打,你打的是泰克林。”

“那怎么办?”凯瑟琳焦急地问。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拉开。”江北绕到泰克林后面,从身后抱住他,想把他从海勒身上拖下去。

江北是个亡灵,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泰克林没理会他,但在阴灵的控制下,力量竟大得出奇,江北怕伤到泰克林,也不敢太过用力,连续拉了几次,死活拖不动泰克林。

江北听着海勒阵阵惨叫,不由感叹这位牧师确实够背运的,不管做什么事,都这么霉,横着心猛一用力,终于把泰克林从海勒身上拉了下来,死死抱住他,暗暗想着拖到天亮,阴灵自然会离开,但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头乱蹦乱跳的牛犊子,稍不留神,竟让泰克林挣脱了出去。

泰克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没再攻击海勒,向凯瑟琳扑过去。

“站住!”江北吃了一惊,但又不能攻击泰克林,抢上两步,赶在泰克林之前,把凯瑟琳护在了怀里。

凯瑟琳愣了愣,忽然晕生双颊,把头低下了。

“砰”的一声,泰克林撞在了江北背上,他的力量到底没江北大,退了几步,舍弃凯瑟琳,又扑向了海勒。

海勒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出木屋,但被泰克林堵住,被迫踩着快要塌毁的楼梯向二楼逃去。

“你先出去等,我去救海勒。”江北叮嘱了凯瑟琳一句,向泰克林追过去。

“哦。”凯瑟琳乖顺地点点头,想着刚刚被江北抱住的情景,胸口说不出来的异样。

江北追上二楼,泰克林已经把海勒逼进一间卧室,堵在角落里,两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江北跑过去,用力去掰泰克林的手,但小小的角落挤着他们三个人,不好发力,竟死活掰不开。

“用……用神圣……魔法……”海勒已经被掐得翻白眼,从牙缝里儿里挤出一句话。

一句话提醒了江北,意念转动,一团明亮的烛光术出现在他手上,泰克林似乎感觉到了这股纯净的神圣能量,身体一颤,松开海勒,想从房间的窗口逃出去。

江北一把扯住泰克林,手中的烛光术压在他的头顶,“离开泰克林,不然立刻消灭你!”

“你们这些侵入者,必将遭受诅咒的折磨!”泰克林厉声喊了一句,接着软倒在地上,附在他体内的阴灵似乎离开了。

“我说过不能用这种方法,也不知道艾瑞森为什么要把这种差事安排给我!”海勒被揍得鼻青脸肿,还险些被掐死,又疼又怒,偏偏阴灵是他自己招来的,不能怪泰克林,坐在一旁呲牙咧嘴地抱怨。

江北没理海勒,查看了一下泰克林的情况,见他昏沉沉地睡着,但呼吸平稳,应该是受血疫诅咒的影响,身体虚弱所致,已经没什么大碍。

“咱们赶紧回去,”江北把泰克林背起来下了楼,“天快亮了,被人发现不好解释。”

海勒也担心被人知道他用这种方法救治泰克林,顾不上再抱怨,在凯瑟琳搀扶下离开木屋,跟在江北身后,匆匆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三个人紧赶慢赶,但回到布瑞尔镇时,天光已经大亮,还很不巧地碰到了一队正在寻找他们的卫兵。

江北问过后才知道,昨天夜里,伊格娜跑到艾瑞森家里大闹了一场,艾瑞森睡不成觉,只得陪伊格娜到临时教堂陪泰克林,但到了发现教堂已经人去楼空。

伊格娜以为丈夫又失踪了,逼着艾瑞森安排士兵一直找到了现在,此刻正在临时教堂等消息。

江北以出去采草药救治泰克林为由,掩盖了一行人跑去格雷鬼屋招灵的事,然后背着泰克林匆匆回了临时教堂。

见到艾瑞森后,他愕然发现这位镇守左脸上多了三道醒目的抓痕,不用想也知道是伊格娜抓的,不由暗暗好笑。

“伊格娜女士,你丈夫已经没事,我可以回去了吧?”

得知泰克林已经没事后,艾瑞森也是松了口气,但堂堂镇守被折腾得鸡飞狗跳,脸上无光,准备立刻告辞。

“这次算你走运,万幸我丈夫活过来了,否则我一定去暴风城,闹到安度因大帝那里,让他知道你是多么无能!”

“你应该感谢布瑞尔镇有两位这么好的牧师,但我瞧你一点也没感激的样子,显然还没有吸取到教训,我要好好给你上一课……”

伊格娜余怒未消,兀自喋喋不休。

“多谢两位牧师!”艾瑞森脸色又青又黑,但怕激怒这位矮人女性,事情更收不了场,丢下一句话,阴沉着脸离开了。

江北好笑之余,也有些担心,这位镇守刚愎自负,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搞不好要迁怒到他和海勒头上。

“两位牧师,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怜的丈夫,”伊格娜弯下肥胖的腰肢,对江北和海勒鞠了一躬,“以后你们就是黑铁矮人的朋友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们到黑石深渊的黑铁酒吧喝几杯。”

“牧师,我欠你一个人情,”一直在旁守候的布莱恩对江北躬了躬身,“我永远不会忘记是你救了我和泰克林。”

“伊格娜女士,布莱恩先生,救死扶伤是牧师的责任,先专心照顾泰克林先生吧,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

江北担心伊格娜在这里说个没完,安抚了她两句,把人打发走了。

海勒和凯瑟琳折腾了一夜,都很疲惫,回房间休息。江北也回了阁楼,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说不出原因,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五十七 巨大的危机

提瑞斯法林地还有被遗忘者活动的事,引起了艾瑞森的高度重视,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两个被遗忘者,就是镇上前不久爆发的瘟疫的始作俑者。

这位镇守亲自带队去林地里的水潭搜索过,但除了一棵从中而断的大树,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能扩大镇卫军的巡逻范围,驻守取水点的士兵也增加了,同时提醒镇民在威胁消除之前,不要轻易涉足提瑞斯法林地。

被遗忘者的出现在布瑞尔镇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大多数镇民只见过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亡灵,但数量稀少的被遗忘者更多存在于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里。

根据这些传说,被遗忘者掌握着禁忌的力量,不仅可以复活埋在地下的尸骸,还能将活物变成行尸走肉,布莱恩和泰克林差点就成为活生生的例子。

关键的是,这说明部落对这片土地他们的新家园依旧虎视眈眈。

刚从瘟疫阴云中走出来的镇民,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江北收获了比以往更多的尊敬,尤其是布莱恩添油加醋地向人们吹嘘了他“力战”两名被遗忘者,把自己和泰克林救出来的事迹后。

镇民俨然把江北当成了“救世主”一类的存在,每天来临时教堂祈福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可与此同时,一个不太和谐的消息也悄然流传开,据消息称,兜帽牧师的祭司袍下装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些恐怖的东西。

消息最初的来源是几块大石头,不知道谁把这些石头抛在了街道上,还有一块砸穿了一间民舍的屋顶,落进了房子里,所幸没伤到人。

石头上面刻着字,暗示人们去揭开兜帽牧师的真面目,在卫兵把石头搬走前,许多镇民都看到了。

镇民们对此都不屑一顾,在他们心中,如果在布瑞尔镇公选出最值得信赖的人,那么非兜帽牧师莫属。

在布瑞尔镇惨遭瘟疫侵袭,最危急的时刻,这位苦行僧给人们带来了希望,还从被遗忘者手上救回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用“恐怖”来形容这么崇高的人,简直是种侮辱。

然而有人不信,就会有人相信,艾瑞森和哈维就是最愿意相信的那两个。

上次要求江北向儿子道歉,结果吃了哑巴亏后,艾瑞森一直没能咽下这口气,泰克林的事也让他脸面大失。

更可恨的是,这位牧师在镇民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人们甚至声称是兜帽牧师震慑了被遗忘者,让它们只敢躲在阴暗潮湿的林地里,反衬出来的则是他这个镇守的无所作为。

艾瑞森觉得自己的能力正在遭受质疑,他的权柄也正在受到冲击,这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对江北的恨意,哈维比父亲更直接也更强烈,自从按照兜帽牧师的疗法,吃上乌跟草后,这阵子他几乎住在茅房里,严重的腹泻让他每天都要忍受着身体中后部位快要离体而去的痛苦。

郁闷的是他不敢私自中断治疗,只能硬着头皮去啃乌根草带着屎臭味儿的草根,再在火烧火燎的剧痛中把它们拉出来。

通过这点,哈维发觉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坚强,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阵亡了,只有他这种经过痛苦疗法磨折的战士才得以硬撑下来。

父子两个讨论过,很容易就找到了不少疑点。这位苦行僧不让身体见到光线,不吃过火的食物,还不让狗接近,这些戒律本来就有些奇怪,再结合这个消息来看,苦行僧极有可能在遮掩着什么秘密。

也许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镇上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临时教堂,江北、海勒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如果江北的真实身份泄漏,三个人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也不知道谁在背后针对你,散布这种消息。”凯瑟琳闷闷不乐地说,同时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海勒,觉得父亲不是没可能做这种事,他的嫉妒心一向很强。

“别看我,”海勒被女儿这一眼看得如坐针毡,“我没理由这么做。”

江北也知道肯定不是海勒,他、海勒和凯瑟琳已经被绑在同一条绳索上,他的身份暴露,对海勒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带来难以估量的风险。

但除了海勒和凯瑟琳,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还有一个疑点,这个人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不直接跳出来揭穿他,而是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方式?

“爱谁谁吧,反正我也不怕。”江北琢磨了一阵,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懒得再去深究,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的是办法应付。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是担心艾瑞森利用这点针对你,”海勒的神色忧心忡忡的,“依我看你不如离开这里,这样就彻底安全了。”

“我离开?”江北了解海勒的心思,有他这个亡灵在,临时教堂就像有颗定时炸弹,这位牧师是想趁机把他赶走,敲打了海勒一句,“你要想清楚了,我一走,要是艾瑞森再找个像爱德华那样的牧师过来,就再也没人帮你了。”

“我也不想你走,”海勒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担心艾瑞森镇守针对你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把话接了过去,“海勒牧师,你担心我什么呀?”

随着话音,艾瑞森和哈维一前一后走进了临时教堂,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士兵们搬着几块大石头,摆成一排放在了会客厅的地板上。

石头粗糙的表面刻着凌乱的字迹,应该是那些消息的来源。

“镇守大人,我什么也没担心,”看到那几块石头,海勒有些慌乱,“我在赞扬您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

凯瑟琳的心也提起来,带着这些石头过来,艾瑞森明显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亡灵的身份暴露,一切就全完了。

“凯瑟琳,不用紧张,”哈维似乎忘记了上次非礼凯瑟琳未遂的事,满面春风地打了个招呼,视线也锁定在凯瑟琳脸上,每当看到这张甜美无铸的俏脸,他总感觉胸口像有根羽毛在拂动,痒得厉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哈维胸有成竹的神情让凯瑟琳更紧张了,在她看来,这个胆小鬼一定抓到了什么把柄,才表现得这么自信。

从海勒和凯瑟琳的反应中,艾瑞森捕捉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围着江北转了两圈,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似乎想透过那身祭司袍,看到里面装了什么。

江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快速思考着这件事,并很快找到了关键点。

安度因大帝曾颁布过政令,不得中断一位牧师的苦修,两个被遗忘者游离在外,瘟疫的威胁也没有彻底消除,布瑞尔镇还需要他。

仅凭石头上捕风捉影的消息,艾瑞森未必敢冒着触犯政令和彻底得罪他的风险,强行揭开他的祭司袍。

这是他的机会,抓住,这次的难关就能度过去。

五十八 交锋

“牧师,抱歉过来打扰你,但我不得不过来。”

确如江北所料,艾瑞森没有和他直接撕破脸的迹象,语气中保留着几分客气,指了指地上那几块大石头。

“这些石头是我从街上搜集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丢的,上面刻的字迹表明,有人在质疑你的身份。我怕影响你的声誉,让卫兵把石头全搬走了,可惜消息还是传开了,镇民们现在陷入了恐慌。”

“这太荒谬了,”凯瑟琳有些紧张地驳斥道,“居然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这些石头应该砸碎了丢掉。”

“凯瑟琳,”哈维笑了笑,“镇民们都在怀疑兜帽牧师的身份,你和海勒牧师应该也很好奇吧,除非,你们知道一些什么。”

“不,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海勒立刻把凯瑟琳拉开了,同时暗暗感激哈维给了他申辩的机会,这孩子是有些不成气,但相比于艾瑞森还是很善良的。

“牧师,我非常信任你,但这件事已经成为公众事件,我也只能过来调查,我希望你能把祭司袍脱下来,用实际证据证明石头上刻的字纯属造谣。”

海勒急于撇清的举动让艾瑞森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江北的兜帽,仿佛想透进那层黑纱看到后面的真容,但只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说不出原因,这双眼睛竟然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也让他厌恶。

“镇守大人,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信任我么?”如果艾瑞森吩咐士兵强行脱掉江北的祭司袍,江北确实没办法,但艾瑞森显然不想来硬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然,”艾瑞森不能改口打自己的脸,“我很信任你。”

“既然你信任我,还有什么不可对镇民明说的?”江北等的就是这个回答,“我是位苦行僧,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这是我的戒律,你应该清楚戒律对一位牧师的重要,安度因大帝也曾颁布过政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中断一位牧师的修行,恕我不能从命。”

“可镇民们都在怀疑你,”艾瑞森也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往回圆了圆,“我也非常矛盾,才不得不来调查,还望牧师配合,在允许的范围内证明自己。”

“那请镇守大人把怀疑我的镇民带到这里来,”江北就不信会有镇民跳出来质疑他,“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如果他们还是怀疑,我可以离开。”

凯瑟琳眼睛一亮,镇民们才不会怀疑拯救了整个布瑞尔镇的牧师,这下艾瑞森肯定没话说了。

“你……”艾瑞森一时语塞。

这位苦行僧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他根本找不到能当面质疑对方的镇民,也不敢强行揭下对方的兜帽。

如果那样做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他的位置将非常被动,说不定又要来一次公开道歉。然而就这么无功而返,不仅显得他无事生非,这次的目的也没达成。

“我就怀疑你!”哈维看出父亲落入了下风,急得要跳起来,身体中后部位受到牵引,传来一阵火辣辣地裂痛,“我非要看到你的真面目。”

“哈维,”凯瑟琳又紧张起来,哈维这种纨绔子弟什么都可能做出来,“你这是对牧师的侮辱,对他的高尚也是种亵渎,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军士长会处理好这件事,”海勒把凯瑟琳拉开了,“你不要插话。”

“哈维也是镇民,任何镇民的怀疑都应该得到重视,”艾瑞森不可能灰头土脸地回去,牵强附会道,“牧师,希望你配合,我不想让事情变得让大家都难堪。”

“哈维军士长,你确定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么?”江北冷冰冰地问哈维,“你在逼迫一位牧师破坏自己的戒律,不仅违背了安度因大帝的政令,也是对圣恩的亵渎,惹恼了我,镇民们也不会原谅你。”

几顶大帽子扣上来,哈维有些胆怯,身体局部也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我确定,我这样做,也是为布瑞尔镇的安全着想,为所有的镇民着想,我问……问心无愧。”

“好,那我做出一些退步,让你彻底死心。”江北把祭司袍的袖子翻起来,露出了那只好手。

艾瑞森和哈维的视线立刻转移到那只手上,目光不约而同地沉了沉那确实是只人类的手,任何视力正常的人都无法质疑这点,而且手上的肌肤晶润得反光,也确实像很多年都没有晒过阳光的样子。

“不可能。”哈维走上前,似乎想确认那只手是不是真的,但一记响亮的耳光忽然抽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江北用足了力气,哈维被抽倒在地上,不过没捂自己的脸,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长时间的腹泻让他身体的局部变得非常脆弱,有点震动就钻心的疼,那一耳光抽得他局部一紧,疼得像有刀子在那里搅动,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看到哈维的模样,凯瑟琳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凯瑟琳,注意你的礼貌!”海勒也很想笑,但强行忍住了,低声提醒女儿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你敢打我?”哈维慢慢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江北,脸部的胀痛和局部的裂痛上下夹击,让他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声音完全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啪”的一声,第二记耳光又抽到了哈维脸上,这次江北下手更重,哈维半边脸像吹气一样肿起来,局部不由自主又是一紧,剧烈的疼痛传上头顶,五官抽搐到一起,滚倒在地上,捂着屁股呼痛。

海勒胸口往下沉,打一耳光就算了,但打第二耳光未免太伤艾瑞森的颜面,这位性格强势的镇守肯定不会坐视爱子受辱,事情恐怕不好收场了。

凯瑟琳也笑不出来了,她看到艾瑞森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谁也不敢保证这位镇守会不会撕破脸,让卫兵把江北抓起来。

艾瑞森确实快气炸了,在他面前打他儿子两耳光,不仅是在羞辱他的儿子,也是在羞辱他,他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块大石头,硌得胸口生疼。

“我打你,是因为你逼迫我破坏了自己恪守多年的戒律,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侮辱,也是对圣恩的亵渎,就算告到安度因大帝那里,他也不会庇护你。”

江北力抽哈维耳光,就是打给艾瑞森看的,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这次他偏要让狗主人看他怎么打狗。

“这场疫病本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镇上的卫兵恳求我,我才选择留下来,既然你怀疑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但你得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造成的后果。”

五十九 暗伏后手

江北说话时一直看着哈维,但艾瑞森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在敲打他,脸色一阵青青白白的。

不过牧师说的话确实无法反驳,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他对牧师的无端责难。

事情不宜闹大,两名被遗忘者抓不到,瘟疫还有爆发的可能,如果让镇民们知道他这样气走了兜帽牧师,等瘟疫再扩散开后,那他的镇守干脆别当了。

关键的是,安度因大帝就是一位传奇级的牧师,这件事传上去,他将面临重罚,因为私人的小矛盾闹到这种地步,就得不偿失了。

“牧师,你不要生气,是我教子无方。”权衡利弊后,艾瑞森硬生生地把胸口那团闷气咽了下去,“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哈维,让他反省反省。”

“父亲,我被打了,您没看到么?”哈维躺在地上不起来,疼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博得父亲的同情,给他出了这口气,没想到父亲反而骂起他来,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

“住嘴!”艾瑞森一脚踢在了哈维屁股上,他的儿子真不像他,一点分析局势的能力也没有。

这一脚踢得重了,而且直中要害,剧烈的震动让哈维感觉身体的局部裂成了八瓣儿,疼得涕泪横流,真的惨叫起来。

“牧师,这次是我冒昧了,告辞。”艾瑞森拎起惨号的哈维,带领卫兵离开了。

目送艾瑞森离开,海勒又懵了台,这位素以铁腕著称的镇守上门发难,结果儿子被抽成猪头,自己还主动道歉,然后灰溜溜儿地走了?

凯瑟琳也有些好笑,艾瑞森每次来找亡灵的麻烦,最后总闹个灰头土脸,损了父亲一句,“父亲,你该跟江北学学,艾瑞森就不会这么瞧不起你了。”

“我……”海勒无力辩驳,确实是因为他的软弱,艾瑞森才越来越瞧不起他,可让他像亡灵一样硬怼这位镇守……还是算了吧。

“你的怯懦让我蒙羞,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软弱的儿子?”

回去的马车上,艾瑞森把气出在了哈维身上,在他看来,如果他的儿子那晚不向兜帽牧师下跪,他早就把这位牧师踩在脚下,今天也不用再过来自取其辱。

哈维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算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看到哈维沮丧的模样,艾瑞森拍打着他的肩膀,又宽慰了两句,“不过是个小小的挫折,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

震动顺着哈维的身体传导某个局部,让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疙瘩,但不敢呼痛,只能咬牙苦忍。

“这次是我准备不足,我承认,但不要以为我输了,就让这位牧师再得意几天,”艾瑞森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过了这几天,我保证他哭都来不及。”

“父亲,你准备强行动他么?”哈维听父亲的意思好像还有后手,又恢复了一丝精神,抬头问。

“这位牧师解决了布瑞尔镇的瘟疫,也赢得了镇民的信赖,我动他,镇民一定会议论我背信弃义,我没那么愚蠢。”艾瑞森哼了一声,又补充道,“但有人能动他。”

“还有谁能动他?”哈维没听明白。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最后的结果肯定会让你满意,在这块地界上,谁也不能骑在咱们父子俩头上。”

艾瑞森阴沉沉地笑起来,他已经以提瑞斯法林地出现被遗忘者,局面恐怕有变为由,暗中向上面申调了一位高阶牧师过来。

等人一到,就可以顺势向兜帽牧师发难,到时不管这个苦行僧是什么身份,都必须露出真面目,只要被他抓住一点破绽,这位牧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之所以不透露给哈维,是怕自己的草包儿子沉不住气,提前泄漏出去。

想到这里,艾瑞森又提醒了儿子一句,“这几天你收敛些,别去招惹兜帽牧师,省得他有所防备。”

“知道了,父亲。”虽然不知道父亲怎么做,但哈维好像看到了兜帽牧师匍匐在他面前的情景,高兴之下,局部似乎都不疼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重重颠了一下,哈维“呃”的一声,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

剧痛从身体中后部位传上头顶,哈维瞪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刚才裂没裂他不知道,现在肯定是裂了。

……

时间一天一天过,最近几天,一直没再出现被疫病感染的镇民和牲畜,这场瘟疫终于彻底过去了,可江北还没来及喘口气,麻烦就又找到了他头上。

这天黄昏,一名卫兵忽然找到临时教堂,说艾瑞森镇守要见江北,让他立刻到镇务厅去一趟。

“艾瑞森镇守说什么事了么?”凯瑟琳担心地问,自从前几天艾瑞森铩羽而归后,只要听到“艾瑞森”这个名字,她就忐忑不安,担心这位镇守报复江北。

“没说,”士兵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刚刚从暴风城来了一位高阶牧师和两位圣骑士,可能是想见见治愈这场疫病的兜帽牧师。”

士兵的语气对江北很尊敬,听起来不像是陷阱,但凯瑟琳还是有些不安,好像去了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低声问江北:“你怎么看这件事?”

“镇守大人召见,当然得去。”江北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和艾瑞森切磋的这两次来看,这位镇守不能说没头脑,但阴谋有余,阳谋不足,就算挖坑也埋不住他。

“上面来人要见我们,这是好事,必须要去见一见的,我们这就过去。”

这段时间,海勒一直辅助江北治疗疫病,自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到从暴风城来了人,胸口立刻有些热切。

在海勒看来,联盟高层肯定会对解决这场瘟疫的人员有所嘉奖,他说不定有机会提一提正式加入联盟的事,如果成功,身份问题就解决了,以后也不用这么累。

“镇守大人正在等待,跟我来吧。”士兵出了临时教堂。

三个人跟出去后,发现外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一队卫兵。

看到这副情景,江北不禁有些嘀咕,从临时教堂到镇务厅,慢慢走也就二十分钟,艾瑞森特意安排一辆马车来接,这是准备了鸿门宴,担心他不肯去么?

看到这阵势,海勒也开始担心有事情,犹犹豫豫地说:“镇守大人只召见兜帽牧师,不然我和凯瑟琳就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江北不得不承认这位牧师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一个人死活就是混不好,这是为什么呢?可能是老天有眼吧。

凯瑟琳不像父亲那么胆怯,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马车,态度很鲜明,就算出事也要和江北一起扛。

江北觉得还是这姑娘可爱,也登上马车,海勒不放心女儿过去,只得跟着一起去。

六十 鸿门宴

不一时,马车到了镇务厅,士兵带江北和海勒父女进去,一路来到了大厅。

艾瑞森就在大厅里面等,除了这位镇守,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牧师,脸颊瘦削,下巴上留着一挫整齐的黑须,看起来有些硬朗,但眼神很温和,身穿蓝色调的牧师袍,胸口绣着一个金色的狮徽图案。

另外两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厚重的银色铠甲,一个背后斜插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另一个腰间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单手剑,背后背着一面闪闪发亮的盾牌,应该是士兵提到的两名圣骑士。

“凯美林牧师,”面对中年牧师,艾瑞森的态度恭敬得像位学徒,向对方介绍了一下江北,“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起的兜帽牧师,也正是他治愈了在布瑞尔镇肆虐的疫病,挽救了无数镇民。”

“很荣幸见到你,牧师。”

凯美林牧师有着深沉的音调,微微颔首,向江北表达了谢意。

“感谢你在危机时刻伸出援手,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牧师和圣骑士奇缺无比,你帮忙稳固住了布瑞尔镇的局面,联盟不会忘记你做出的贡献。”

“凯美林牧师,也很荣幸见到您。”

从凯美林得体的举止和措辞上,江北感觉出这是位情操高尚的牧师,微微躬身,嘴上说得滴水不漏。

“我原本是一位四处游历的苦行僧,路过这里时,恰逢布瑞尔镇缺少牧师,于是留了下来,能为联盟尽一份微薄之力,是我的荣耀。”

“牧师过谦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艾瑞森笑眯眯地说,又介绍了下海勒父女,“这两位是海勒牧师和他的女儿凯瑟琳,他们来自血色修道院,但受联盟感召,弃暗投明加入了布瑞尔镇,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一直在帮兜帽牧师治疗被感染的镇民。”

在凯美林这种高阶牧师面前,海勒本想崩着点,以显得庄重些,但听到艾瑞森的赞扬,一股开心从心底透上来,真是矜持不住,急忙一躬到底,掩饰脸上压不住的笑意,“镇守大人过赞了。”

凯瑟琳的心一直提着,但看到艾瑞森一脸热忱,还当着凯美林称赞了江北,好像这确实是次普通的会面,又微微松了口气。

可那口气还没松到底,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哈维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冲进大厅,把江北围了起来。

“哈维,你干什么?”艾瑞森一脸惊讶地问。

“我来保护凯美林牧师和两位圣骑士,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正处在危险之中!”

哈维恶狠狠地瞪着江北,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江北吞噬。

这几天,他实在忍受不了身体局部撕裂般的痛苦,冒险把药停了,想等疫病爆发出来再想办法医治。不料几天过去,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不用任何人提醒,哈维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感觉自己像头拉磨的蠢驴,被人抽了鞭子还欢快地傻叫,恨不能立刻拔剑劈死这个戏弄他的牧师。

“简直胡闹,凯美林牧师和两位圣骑士很安全,你别惊扰了他们!”艾瑞森嘴上严肃地呵斥儿子,眼睛深处却隐隐闪过一抹得意,顺便向凯美林介绍了一下哈维,“凯美林牧师,这是我儿子,哈维条顿,一名军士长,也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一直忠于自己的职责,但太关注布瑞尔镇的安全,有时难免过于敏感。”

“父亲,恕我难以从命,”哈维梗着脖子,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兜帽牧师来历不明,又不肯露出真面目,谁也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父亲能以大局为重容忍他的存在,但我不能,我誓死捍卫布瑞尔镇的安全。”

瞧这情形,江北心中已经透亮,父子两个这是准备给他唱一出儿好戏。

凯瑟琳秀眉紧皱,只觉这对父子令人反胃,为了一己私怨不择手段,一点联盟军官的气概也没有。

海勒又及时展现出了像窃取鼠一样趋利避害的本能,拉着女儿站得离江北远了些,唯恐惨遭殃及。

“凯美林牧师,请原谅哈维的冒昧,他的责任感太强,让人感觉有些冲动。”

艾瑞森眼神深处又闪过一抹得意,这个计策是他制定的,既要在凯美林牧师展现出他们父子两个的忠于职守,还得逼着苦行僧把祭司袍脱下来,一举两得,这种智谋,向来是他最擅长的。

“兜帽牧师是位苦行僧,曾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这点获得了我的认可,哈维对兜帽牧师也十分尊重。

但不久前,有消息称兜帽牧师的祭司袍下隐藏着一些恐怖的东西,引发了镇民一定程度的恐慌,兜帽牧师又不肯脱下祭司袍证明自己,哈维出于保卫布瑞尔镇的职责,难免对他有些小小的成见。”

“父亲,这绝不是小小的成见,也不是我敏感,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兜帽牧师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哈维立刻把话接了过去,“不让身体见到光线,不吃过火的食物,难道您不觉得这些戒律有些奇怪么?不,这些戒律不止奇怪,简直是不合理。”

“你给我住嘴!”艾瑞森义正严辞地呵斥道,“帽牧师治愈了疫病,为布瑞尔镇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们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无端怀疑他。”

“即使这是我的无端怀疑,我也有理由去怀疑!”

哈维昂着头,神情竟是显得有几分坚毅。

“为了攻下幽暗城,那么多勇士阵亡在这片土地上,任何会损害布瑞尔镇的因素都应该被重视!”

“我是名军士长,还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保卫布瑞尔镇是我的职责,我愿意为我说的和做的一切负责,请您准许我强行脱下兜帽牧师的祭司袍!”

艾瑞森和哈维一唱一和,把最终目的摆到了明面上,江北深感这对儿父子俩不去演话剧真是可惜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非常到位,搞得连他都觉得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

凯瑟琳气得俏脸煞白,父子两个的言辞对亡灵已经不是单纯的质疑,而是**裸地污蔑了,她想不出为什么这两个人能这样卑鄙和虚伪,容不下救了那么多镇民的人。

连一向明哲保身的海勒也觉得艾瑞森和哈维不够光明,但只能摇头叹息,在强权面前,任何人都得低头,何况亡灵本身就有见不得人的把柄。

这次恐怕真的难以收场了,他暗暗祈祷亡灵还能想到办法脱困,否则就全完了。

六十一 公开暴露

“哈维,我为能有你这样英勇的儿子感到欣慰,为联盟能有你这样无私的军士长感到骄傲,”艾瑞森夸赞了哈维一番,又假惺惺地说:“但我不能同意你的做法,强行脱下兜帽牧师的祭司袍,对他是种莫大的侮辱,任何人都不能这样对待拯救了布瑞尔镇的人。”

“父亲,我必须确认兜帽牧师的身份,”哈维梗着脖子,继续把戏演下去,“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是经常教导我要勇敢么?”

“这就难办了,”艾瑞森假装为难地思索了一阵,对凯美林躬了躬身,“我有个折衷的方法,凯美林牧师,我想请您当个见证人,亲自搜查兜帽牧师的身体,由您这样德高望重的牧师动手,兜帽牧师应该不会拒绝。您觉得呢,牧师?”

后面这句话,艾瑞森是问江北的,他都快要笑出来了,按照计划,如果兜帽牧师接受检查,那一切好说,如果拒绝,哈维就会强行脱下对方的祭司袍。

就算最后证明这个苦行僧没问题,他和儿子也是站在保卫布瑞尔镇的角度上,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只会让凯美林觉得他们尽职尽责。

而一旦发现问题,这位牧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当然,他不会太为难对方的,毕竟布瑞尔镇还需要这个苦行僧。他只是会把这个苦行僧身上的神性全部剥离,然后把对方像海勒一样丢到临时教堂,以后乖乖地为这座小镇服务。

“艾瑞森镇守,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我需要明确告诉你,”凯美林反对了艾瑞森的提议,“在牧师心目中,戒律是最神圣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得强迫一位牧师违背戒条,中断自己的修行。”

他转头对江北说:“这是安度因大帝亲自颁布的政令,所有你有权拒绝任何会对你的苦修造成影响的决定,即使是安度因大帝也不能强迫你接受。”

“凯美林牧师,感谢您的提醒。”从这番话中,江北更加确定凯美林是位情操高尚的牧师,躬了躬身。

艾瑞森自觉提的建议合情合理,没想到凯美林会拒绝,胸口略沉,不着痕迹地对哈维打了个眼色,暗示他来硬的。

“你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那就别怪我了!”哈维会意,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走向江北,准备强行脱掉他的祭司袍。

“等等,”凯瑟琳感觉到事情可能瞒不下去了,但说什么也想再试一试,跑过来拦在江北身前,坚决地说,“我和父亲可以证明兜帽牧师的身份,他一直住在临时教堂,我和父亲能担保他没问题,你们这样做是在侮辱一位牧师,侮辱挽救了整个布瑞尔镇的人,你们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么?”

“凯瑟琳!”海勒紧张得脸色惨白,女儿这样说,相当于把自己和亡灵彻底捆死在一起,亡灵身份暴露,他们父女两个也得跟着完蛋。

“艾瑞森镇守,我觉得哈维军士长的做法有欠妥当,”凯美林身为牧师,不自觉回护江北这个“苦行僧”,“如果不能证明这位苦行僧行为不端,或者有危害到布瑞尔镇的地方,就没理由去质疑他,更不应该强行破坏他的戒律。”

凯美林站在江北这边,艾瑞森和哈维暗暗皱眉,海勒和凯瑟琳却都松了口气,有这位高阶牧师的掩护,这次的难关或许能蒙混过去。

“凯美林牧师,感谢您肯为我说话,但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军士长怀疑我的身份,我不证明自己,难以让镇守大人和军士长心服口服。”

江北反而拒绝了凯美林的好意,在他看来,艾瑞森和哈维已经决定和他撕破脸,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不如趁凯美林这位高阶牧师在场,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艾瑞森镇守先前说过,因为我的身份存疑,镇民们产生了恐慌情绪,我想请镇守大人把所有镇民召集起来,到时我会当众脱下祭司袍,一举解开镇民们的疑虑,也省得镇守大人再一个个地去解释了。”

凯瑟琳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江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当众脱下祭司袍,那不是所有人都将看到亡灵的真面目么?

海勒也脑袋一晕,当众暴露自己,摆明就是自杀,还得把他和女儿牵连进去,亡灵到底在想什么。

江北这样说,反而让艾瑞森产生了一丝疑虑,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再缩回去,点了点头,“也好,那就照牧师说的做!”

说完安排两名士兵,去通知镇民们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集合。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等待时,凯瑟琳悄声问江北。

“趁人们还没到,你还是找机会逃跑吧,”海勒也凑了过来,话音里充满不安和焦虑,“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死定了,求你别连累我和凯瑟琳。”

“放心,不会有事的,”江北压着声音冷笑道,“艾瑞森和哈维想唱出儿好戏给我看,我就给他们唱一出儿更精彩的,非让他们好好哭一回不行,过了今晚,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份会暴露。”

“你准备怎么做?”海勒和凯瑟琳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困惑。

“你等着瞧好戏就行。”江北卖了个关子。

过了不久,镇民就被召集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上,时间已经入夜,众人站在广场的石台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镇民们,相信你们都在奇怪把你们叫到这里的原因。”

艾瑞森走上石台,解释了一下把人们召集起来的目的。

“前不久,镇上流传过一些流言,说兜帽牧师的祭司袍藏着一些恐怖的东西,兜帽牧师愿意当众脱下祭司袍,解开大家的疑虑。”

艾瑞森的话音落下,台下的议论声更响了,说他们怀疑兜帽牧师是“恐怖的东西”,那是绝对不存在的。但自从兜帽牧师来到镇上,从未展露过真面目,他们确实相当好奇这位苦行僧的相貌。

“镇民们,你们很快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掩饰自己,不要太吃惊于你们即将看到的景象。”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江北走上了石台,没有说太多,直接摘掉了兜帽悬垂的黑纱。

议论声自发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江北身上。

海勒和凯瑟琳紧张得连气都要透不过来,不知道等亡灵的兜帽摘掉,镇民看到他的真面目,会发生什么事。海勒甚至做好了带女儿逃命的准备。

艾瑞森和哈维也有些紧张,如果牧师摘下兜帽后没有任何问题,那他们父子两个又得公开道一次歉了。

江北丢掉黑纱,把兜帽从一侧拨开了,石台四角的立柱上燃烧着火把,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另半张脸仍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台下的议论声“嗡”的一声响起来。

那是半张英俊绝伦的脸,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明亮而温和的光泽,脸部线条锐利,鼻翼直挺,唇线如刀,有股坚韧的味道,如果要定义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形象,那么这就是了。

而且是那么的年轻,低沉的音调让镇民们原本还以为兜帽牧师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还不超过二十岁。

海勒一下懵了台,亡灵的脸他见过,丑陋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此刻竟然长出了一张让所有男人都会嫉妒的脸,还有什么是这个亡灵办不到的?

凯瑟琳也惊呆了,亡灵整天藏在厚实的祭司袍里,她只见过他长出了一只好手,万万没想到,他连脸也长了出来,而且英俊到让人脸红心跳。

她不由想起江北说过的一句话,“我能从苦行僧变成亡灵,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句话真的应验了,如同神迹降临!

看到这半张脸,艾瑞森和哈维的胸口不约而同地向下沉,什么也不用说了,谁能把这样的相貌和“恐怖”联系在一起,那一定是瞎了,两个人已经开始思考道歉时的措辞。

六十二 最成功的洗白

对镇民们的反应,江北很满意,刚爆发的瘟疫中蕴含着丰富的能量,他吸收了大量疫病,血肉长得非常快,已经长出一多半。

但只露半张脸不是江北的目的,他要借这次机会,成功洗白自己,以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转着念头,江北缓缓把整个兜帽都掀开了,另半张还没长好的脸暴露在火光中。

台下安静了一瞬,接着“轰”的一声炸了锅,镇民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潮水一样向后退去。

火光的照耀下,那半张完美无瑕的脸旁边,是半张腐烂不堪的脸,发黑的肉膜覆盖在嶙峋的骨头上,牙齿凸出来,腮部的黑皮上还有几个破洞。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脸,睡觉时都会做噩梦。

全完了!凯瑟琳芳心一颤,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掉落下去,浮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她想不明白亡灵为什么要把整个兜帽揭下来,这下全暴露了,谁也救不了他。

海勒也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北,胸口像揣了冰块一样凉,亡灵明明已经占据绝对的主动,为什么还把兜帽全部摘掉?就算自己活腻了,也不能把他和女儿牵连进去啊?

一切来得太突然,艾瑞森不由自主退了几步,险些从石台边缘摔下去。他猜到兜帽牧师会有一些问题,但绝没想到是这样让人惊悚。

活物不可能有这样腐烂的脸,只有一个可能,站在石台上的,站在他眼前的,是个亡灵!!!

“卫兵!卫兵!”过度的震惊让艾瑞森短暂地失了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卫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维带领一队卫兵把石台围起来,兴奋地大喊大叫。

他立功了!毫无征兆地立了大功!是他要求兜帽牧师把兜帽揭掉的!

逼他下跪,害他腹泻,恐吓他,戏弄他,所有的气一下子全出了,这下看谁也有话说!

凯美林带来的两名圣骑士也抽出武器,给自己施加好了圣印,准备战斗。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阻止了所有蠢蠢欲动想登上石台捉拿江北的人。

是凯美林,他的视线锁定在江北那只好手上,一团亮黄色的光晕正在那只手的掌心跳跃,光点犹如倒飞的雪花,向半空飘散,那是非常纯洁的烛光术,强度已经超过中阶牧师的水准。

毋庸置疑,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牧师,实力在中阶以上,高阶偏下。

镇民们也注意到了江北手上的光团,又渐渐安静下来。

那团光亮中蕴含着温和与镇定的力量,让人想去亲近。虽然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圣光,但人们至少能感觉出,光团中没有哪怕一丝邪恶。

“牧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凯美林走上石台,站在了江北面前。

“当然,”江北理所当然地说,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戏轮到他当主角了,他把光晕托在胸前,用略带沉重的语气说:“镇民们,非常抱歉,我欺骗了你们,因为我根本没有治好疫病。”

江北的话音落下,台下的镇民“嗡嗡”议论起来,他们都长着脑子和眼睛,确定疫病被治好了,否则被关在冷炉庄园的人不可能平安回家,可兜帽牧师为什么这么说?

“牧师,我亲眼看到您把疫病治好了,那些被您治好的人还去我店里换过甜面包,我保证他们好得不得了。”

布莱恩代众人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在他心中,兜帽牧师永远值得尊敬,他见证过对方的善良和勇敢,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牧师,您救了我丈夫泰克林,从两个被遗忘者手上,”伊格娜高昂的音调响在人群里,“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镇民都看着台上的江北,等待他给出答案。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事。”

江北暗赞布莱恩和伊格娜这个场捧得不能再及时,顺势开始了忽悠。

“刚刚过去的那场瘟疫非常奇怪,它极为排斥神圣之力,也无法被净化,任何治疗都会加重病患的病情。

我和海勒牧师一样,拿这种疫病没有任何办法,但牧师的戒律让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用了种更直接的方式,就是把疫病吸收掉,让它们转移到我体内。

我要求建起一座木屋,不让任何人看到治疗的过程,就是担心你们知道这件事后感到内疚。但疫病的力量实在太强,它日夜腐蚀着我,逐渐摧毁了我的身体,让我变成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但请你们相信,我永远是位牧师。”

江北把手举起来,把那团明亮的黄色光晕托到半空,让所有人都看到。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那团温暖的圣光超越火光,照亮了台上半人半鬼的形象,矛盾,但有着难以形容的力量,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善良和正直的人,那样近乎完美的相貌连公主看到都会动心的,为了救治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居然心甘情愿地变成这副模样,这种付出让他们感到了窒息般的歉疚。

伯纳德和杰西等受过江北指点的贵族子弟悄无声息地躬下身去,这一刻他们感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能得到这样崇高的人指引,是种莫大的荣幸。

伊格娜开始流泪,黑铁矮人生活在火焰和钢铁的包围中,极少哭泣,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了,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脆弱。

凯瑟琳惊了个呆,这什么跟什么啊,她见到亡灵时对方就是个亡灵,可被亡灵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为了救治镇民才变成亡灵的。

海勒彻底懵了,明明是无可挽回的局面,竟被亡灵三言两语就扭转了过来。

从此以后,他确实不用再担心亡灵会暴露真面目了,因为亡灵已经无可暴露,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成功的洗白,没有之一。

“牧师,从你身上我感到了莫大的无私和伟大,甚至和你站在同一个台上,都让我感到荣幸。”

对江北说的话,凯美林深信不疑,因为无可辩驳,那样纯净的烛光术只有真正的牧师才能用出来,也只有最信仰圣光的牧师,才肯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助他人。

在真正的牧师眼中,没有实力划分,心灵最纯净的人也最值得尊重。

凯美林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地躬下了身体这是联盟很高格的官方礼节,仅次于单膝下跪。

“你崇高的事迹我会向安度因大帝如实汇报,联盟会永远铭记您付出的巨大牺牲,等洛丹伦王国重归辉煌,人们永远都会记得,一位牧师的圣光曾播撒在这片土地上,滋润了希望的种子。”

在凯美林低沉的音调中,两名圣骑士也收回武器,深深躬下身去,围住石台的士兵和镇民也全都躬了身,向台上的江北致敬。

“大家别听信他的鬼话,”眼见大局已定,没想到转眼间又被翻了过来,哈维气急败坏地叫起来,“我就不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傻的人……噢!”

“住嘴,你这个孽子!”

艾瑞森直接从石台上跳下来,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踹了爱子一个狗啃屎。

艾瑞森倒不是被江北的话感动了,而且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在镇民们心中,兜帽牧师已经彻底奠定了崇高的地位,任何质疑都会招致众人的怒火,他的儿子就是学不会辨别形势。

六十三 一出好戏

艾瑞森虽然及时阻止哈维继续说下去,但镇民们的怒火还是被点燃了,兜帽牧师为了治愈疫病几乎放弃自己的生命,居然还有人在这里质疑他。

“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兜帽牧师!”

“联盟的军官只有这种素质么?太令人失望了!”

“马上滚出我们的视线,这里不欢迎你!”

“侮辱兜帽牧师,就是侮辱我们大家!”

布莱恩没破口大骂,把自己的厚实的靴子脱下来,砸到了哈维脸上。伊格娜也在往前冲,要不是有卫兵拦着,她非要挠这混蛋一个满脸花。

……

在镇民的一致讨伐下,哈维连头也不敢抬,像只窃取鼠一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石台后面。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凯瑟琳鄙夷地“嗤”了一声。

“大家听我说句话。”

江北抬起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太责难哈维军士长,他的肩头担负着保卫布瑞尔镇的重任,质疑真相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从这点来说,他其实很勇敢。”

镇民们愣了愣,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感动。受到质疑,反而替质疑自己的人说话,兜帽牧师的品质太崇高了,这是一位真正的牧师,他们甚至因为这种高尚的情操感到愤慨,哈维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庇护。

凯瑟琳有些奇怪,就她所知亡灵才不是那种老好人,上次打哈维的两耳光就一点也没留情。

躲在台下的哈维也模糊了,如果他没有听错,兜帽牧师在当众夸赞他很勇敢?

江北继续说:“哈维军士长不仅勇敢,还很正直,我想把他请到台上来。”

哈维确定自己这次没听错,兜帽牧师确实在夸赞他,从石头后面绕出来,愣愣地看着江北。

“上来,哈维军士长,”江北向哈维示以鼓励的眼神,“我们中间有很多误会,我想当众解开它。”

在众人注视下,哈维爬上了石台,但不敢距离江北太近,那张对比鲜明的脸实在是太恐怖,让他看一眼胸口就忍不住地颤抖。

“我说哈维军士长勇敢,是因为他敢于冒着触怒大家的风险质疑我,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盲从,是种很高尚的品质,应该赞扬。”

“哈维军士长还很正直,在无法确定我的身份前,想带领卫兵拘捕我,他忠于自己的职责,并勇于执行,这点凯美林牧师也见到了。”

“哈维军士长本身还是一位实力超群的战士,这很可贵,我们需要勇猛的战士去保卫布瑞尔镇……”

听着江北在台上大赞哈维,凯瑟琳晕乎乎的,这是要干什么呀,当众称赞这种小人,都要气死她了。

海勒则把江北的行为理解为识时务,在这块地界上,毕竟还是艾瑞森说了算,趁机修复和这位镇守的关系,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艾瑞森和海勒想的一样,在他看来,兜帽牧师是在主动向他示好。

说起来这个牧师还是很聪明的,三番两次让他下不来台,但每次又很有分寸,总留着一个台阶让他走下来。他会原谅这个苦行僧的,毕竟对方已经搞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哈维也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感受到了兜帽牧师传递过来的信号,对方认输了,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到底还是他这个军士长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哈维军士长,我认为你是一个正直、勇敢、善良而且有担当的军人,”江北为自己的赞美做了一个总结,“你认同我说的话么?”

“当然认同,”哈维把江北的表述理解为了讨好,在台上,在众人眼前,兜帽牧师公开向他服软,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他的胸膛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铿锵有力地说,“牧师,虽然我有谦逊的美德,但我不得不承认,你非常有眼光。”

哈维说话同时,得意地看了眼台下的凯瑟琳,可惜凯瑟琳厌恶地把头扭开了。

“那我就放心了。”

江北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我向大家展露我的真面目,还说出我的治疗方法,并不是为获得感激,而是我支撑不住了。这种疫病的威力太强,它吞噬了我的身体,摧毁了我的健康,我很想支撑下去,但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是徒劳的。”

“大家可能以为这场瘟疫结束了,但事实上它远远没结束,这阵子之所以没有新增的病患,是因为我定期去取水点吸收水源中的疫病。”

“而我一旦倒下,瘟疫很可能会再次爆发,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一个接替者,而哈维军士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也看到了,哈维军士长正直、勇敢、善良,而且富于担当,我会把吸收疫病的方法教给他,让他接手我的工作,继续吸收水源里的疫病,以后有新出现的病患,也有人可以施救。”

“我相信哈维军士长做的比我还要好,请大家提前感谢他即将付出的巨大牺牲。”

江北带头鼓起了掌,心里却在冷笑,给老子玩演戏!?还太嫩!

以现在的情况,哈维不敢接受,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而接受,就得向他学习怎么吸收疫病,他有的是办法泡制这个胆小鬼。

在江北的带动下,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来,还有不少镇民对哈维真诚地致了歉。

“哈维军士长,我为刚才对你的辱骂致歉,原来您也是这样的高尚。”

“对不起,哈维军士长,我误解你了。”

“军士长是镇守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很勇敢。”

“是啊,军士长是镇卫军的主长官,当然比一般人有勇气。”

……

“不不不……我想我承担不了这副重担……还是让兜帽牧师来吧……”

哈维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兜帽牧师会把治疗疫病的重担推到他肩上,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光看一眼就把他吓死了,急切地想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回去,可镇民们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称赞他。

哈维面如土色,觉得自己的苦胆都要破了,只好向艾瑞森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父亲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艾瑞森的脸也早变成了铁青色,他没想到兜帽牧师会玩出这么高明的捧杀。

现在他的儿子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承认自己是个难堪大任的酒囊饭袋,沦为镇民的笑柄,要么就得跟随兜帽牧师学习吸收疫病,虽然这件事未必是真的,但以这位牧师的手段,一顿折磨是少不了的。

艾瑞森更担心的是,以他的儿子软弱的性格,即使现在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后面承受不住兜帽牧师的摧残,不得不放弃,白受一场活罪不说,最终还是得落个难堪大任的结果。

那么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拒绝,但荣耀对于军人而言是另一种生命,甚至比生命本身还重要,哈维身为军士长,在这么多镇民面前,退缩的话怎么说得出口?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拿不定主意了。

反转来得太快,凯瑟琳再次惊了个呆,她才发现亡灵居然这么坏,先把哈维捧到退不下来的高处,又一脚把这个卑鄙小人踹进了坑里。

她看着艾瑞森和哈维进退不得的神情,死死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海勒却忍不住笑了,害怕被人察觉,急忙把头低下来,但耸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再一次把艾瑞森和哈维耍得团团转,他彻底服这个亡灵了。

六十四 完美收官

“尊敬的牧师,我愿意代替你吸收疫病,请你把吸收的方法告诉我,不要继续伤害自己,也不要耽误了治疗。”

凯美林开了口,他早就看出哈维不是这块材料,先前带队冲进大帐时表现得很英勇,不过是在演戏,这点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凯美林牧师,您的崇高让我敬佩。”江北越发觉得这位牧师是真正的高尚,语气很真诚,“但吸收疫病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有哈维军士长这样勇敢而又强壮的战士才能胜任。”

“学习吸收疫病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需要找一块生了蛆的病狼的腐肉,先在嘴里含两天,以初步适应病菌的侵害,增强自身的抵抗力,而这才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而已。”

江北故意把学习吸收疫病的过程说得很恶心,哈维想象了一下含着“一块生蛆的病狼腐肉”的情景,险些吐出来,而这还是最简单的第一步,后面岂不是要吃大粪?

就算他能挺过这些磨折,学会了吸收疫病的方法,最终也会变得像这个苦行僧一样半人半鬼。

这样想着,哈维感觉自己头上压着一座大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脸色也白得像纸,嗫嚅地说:“牧师,不……我不能……”

“哈维军士长,请你立刻跟我回临时教堂,”江北直视着哈维,那张对比鲜明的脸有种难以形容的威慑力,“在我倒下去之前,必须教会你怎么吸收疫病,取水点中的病菌还没彻底清除,也许明天就会有病患被送过来,时间非常紧迫。”

在江北的注视下,哈维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台上。

“牧师,我错了,我远没你说得那样勇敢,我是嫉妒你和凯瑟琳走得太近,才跳出来质疑你,针对你,我卑鄙,我无耻,我请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音落下去,镇民们又安静下来,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哈维,不敢相信一位军士长会当众承认自己卑鄙无耻,可他们确实都听到了。

艾瑞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儿子已经在荣耀和安逸之间做出了抉择,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无能为力了。

“军士长,难以相信你会这样说。”江北用震惊的语气说,心里却在冷笑,还打算磕个头就算完事儿,想的美,“你用卑鄙手段逼迫我破坏戒律,不仅侮辱了我,更践踏了圣恩,这种行为已经相当于亵渎了。”

安度因大帝是位传奇级的牧师,对圣恩极为维护,亵渎圣恩也是非常重的罪行,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哈维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过去。

“牧师,我绝不敢亵渎圣恩,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恳请您原谅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艾瑞森的脸色也变了,凯美林牧师就在场,亵渎圣恩的罪名一旦坐实,他儿子的前途就此全部葬送不说,搞不好连带他也要受到重罚。

想着这么严重的后果,艾瑞森被迫低下了头,求恳道:“牧师,我以人格担保,哈维只是出于一己私怨,绝不敢亵渎圣恩,请你再原谅他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他。”

“我也愿意相信哈维军士长不是存心的,”江北也不傻,单凭侮辱他这个化外的苦行僧,就想定死哈维亵渎的罪名不太现实,决定见好就收,“而且这是联盟内部的事情,我不便过多置评,还是交给凯美林牧师处理吧。”

艾瑞森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来,他真心后悔招惹这位苦行僧了,对方的嘴太厉害,亵渎圣恩的罪名虽然没了,但一句“联盟内部的事情”,又把这件事的级别拔到了顶格。为维护联盟的荣誉,凯美林就算想给他留面子,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牧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凯美林没有推辞,声音严肃地说:“这件事我大体已经看明白了,哈维身为联盟军官,恶意中伤为联盟作出突出贡献,同时付出巨大牺牲的牧师。

还破坏牧师的戒律,逼迫他中断苦修,不仅侮辱了这位牧师高贵的人格,也违背了安度因大帝颁布的政令,即刻剥夺军士长军衔和以前获颁的各项荣誉,再受鞭刑两百,枷刑示众七天。”

凯美林顿了顿,对江北说:“牧师,我这样处理你满意么?”

“凯美林牧师,我尊重您的决定,从您身上,我还看到了联盟强大的原因。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布瑞尔镇的稳定,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就破坏联盟的团结。

我认为处罚有些重,枷刑可以免去,鞭刑可以酌情减至五十,就让艾瑞森军士长亲自执行吧,他可以趁机给爱子上一课。”

江北能感觉出凯美林不想严惩哈维,战事这么紧急,联盟不可能仓促换掉一位前沿的镇守,必然要笼络艾瑞森,而哈维又是艾瑞森的儿子,不能不考虑面子问题,所以主动退了一步。

不过他又给艾瑞森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亲爹打亲儿子,打重心疼,打轻难以服众,个中滋味,就让这位镇守自己去慢慢品尝吧。

“牧师,你的宽容和智慧让我敬佩。”

凯美林暗暗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想让艾瑞森过于难堪。从职务上说,这是一方土地的主长官,名义上是镇守,其实已经相当于城守了,责任不可谓不重大。从手段上说,这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硬派军人,以前立下过赫赫战功,深受联盟高层的信任。

短时间内,联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艾瑞森的位置,如果生出嫌隙,难免会影响联盟的战略部署和长远利益。

万幸,这位牧师拥有宽广的胸怀和卓越的大局观,联盟现在急需这样的人才。

“这里的事我会原原本本汇报给安度因大帝,请你相信,联盟绝不会辜负任何帮助过我们的人。”

凯美林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治愈疫病需要有人来接替,我愿意承担这项工作,你可以把吸收疫病的方法传授给我,我会向上面申请,送你去暴风城修养。”

“不必,瘟疫已经到了尾声,我还能坚持,”江北倒是想把治愈疫病的方法教给别人,问题这是他专有的能力,想教也教不出去,“您身上肩负着其它的重任,我不想影响联盟的战略部署,就让我把这个善举做到底吧,这也是对我的一种磨练。”

“难得你这样有心。”

从江北的话中,凯美林听出了一丝端倪,事情的真相恐怕未必像这位苦行僧描述的那样。

这位苦行僧更像在作弄艾瑞森和哈维,但到他这个阶层,很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次,没有计较这种小事。

“我肩头的担子确实有些重,除了调查被遗忘者这件事,驻扎在耳语海岸的驻军还在海上发现了部落的船只,所以上面才会安排我过来,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说一声就行。”江北听出凯美林有招揽自己的意思,只要抱紧这根大腿,他就有了合法身份,再也不怕任何人刁难,答应得很痛快。

六十五 阴暗的心

“有需要时,我不会客气的。”凯美林拍了拍江北的肩膀,然后把手放在了那里。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苦行僧,但他莫名生出了一丝惜才之意。他并不在意江北的相貌,在和部落的交战中,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一直跟随联盟的主力部队调动,见过很多不同形态的生灵,也经历过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

即使是被遗忘者,也有许多依旧心怀善意的贤者,即使是兽人,也有许多视荣耀为生命的勇士。联盟和部落,无所谓正义与邪恶,只不过彼此所处的立场不同。

从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智慧和才干,这就够了,至于对方是什么生命形态,那真的不重要。

“随时准备接受您的召唤,”江北感到了凯美林的期许,微微躬身,“凯美林牧师。”

海勒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个都看出亡灵和凯美林牧师擦出了火花。凯瑟琳为此感到高兴,海勒则是嫉妒,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他都准备二十多年了,怎么这种机会就是不来呢?

哈维的鞭刑就在现场执行,这位军士长脱下甲胄,露出一身细皮嫩肉,以伏罪的姿势跪趴在石台上。

艾瑞森面无表情地挥动皮鞭,一鞭一鞭地抽在儿子背上,每一鞭落下去,都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足以看出没留情。

整个受刑过程中,哈维咬紧牙关,居然一声也没有吭,完全不像一个胆怯的纨绔子弟。

海勒和凯瑟琳有些惴惴不安,艾瑞森对亲生的儿子下手都这么狠,在镇上风传的铁腕绝非浪得虚名,从哈维眼中,他们看到了刻骨的仇恨,这件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江北没想那么多,他已经把身上最大的把柄消除了,也再次向艾瑞森和哈维证明自己不是软柿子,而是块石头,如果父子俩非要再来踢一脚,请便。

但他相信,如果艾瑞森有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招惹他。

……

凯美林没在布瑞尔镇停留太长时间,在他看来,两名被遗忘者远不如部落在海上出没的船只紧要,增强耳语海岸的防守才是当务之急,三天后就动身去了耳语海岸的驻防线,

不过在离开前,凯美林把艾瑞森和江北叫到一起,长谈了一次。

这位牧师作战经验丰富,深知无论什么时候,团结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试图弥合艾瑞森和江北之间的矛盾,还把提防被遗忘者的事托付给了两个人。

江北爽快地同意了,在布瑞尔镇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爱戴,他很乐意为镇民们多做一些事,至于艾瑞森的态度如何,那不是他能掌控的。

经历了这件事后,反正已经不用再担心身份会暴露,江北顺便给自己换了一副新形象。

兜帽还戴着,但黑纱去掉了,腐朽的半边脸遮上了由泰克林亲手打造的一副氪金面具这是相当珍贵的金属,10金币才能买一小块,祭司袍的长袖也被截短,那只还没长好的手则戴上了一只皮手套。

江北非常满意这身行头,半张英俊的脸和半副闪闪发亮的淡金色面具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一股神雕大侠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凯瑟琳好像也很喜欢江北的新形象,经常偷偷地看他,被发现后总是紧张地转开头。

除了换形象,江北还刻意增加了自己公开露面的次数,经常主动和遇到的镇民攀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深知一个人总处在被人感激的位置绝对不是件好事。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感恩之类的情感早晚会变质,想要过得顺心,就得把身位降下来。

镇民们很快察觉了兜帽牧师的改变,这位牧师褪掉了身上神秘的光环,变得平易近人了。人们很乐于接受这种改变,随着和江北交流的增多,对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开始淡化,逐渐向信赖转变。

在镇民们眼中,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绝对值得信任,那就是兜帽牧师。

时间一天一天过,布瑞尔镇又平静下来,但有些事情正在暗中酝酿。

有人过得顺心,就有人过得不顺心,哈维就是最不顺心的那个。

鞭刑没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那点伤在刑罚结束后就被凯美林牧师医好了,但这次的事彻底摧毁了他的威信。

身为镇卫军的主长官,当众承认自己卑鄙无耻,还脱掉甲胄挨了五十鞭,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受人尊敬的军士长变得什么也不是了,自尊心被蹂躏得体无完肤,走在街上时总感觉人们在他背后议论什么,以至于他都不敢再出门。

哈维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对江北变得更加憎恨,在他看来,军衔、尊严,还有凯瑟琳,这些东西并不是他自己弄丢的,是江北剥夺了他的一切,让他这个镇守的儿子,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暗处。

“父亲,您的儿子什么都失去了,而把我害成这样的凶手正在镇民家里做客,你不准备做些什么么?”

这天,哈维忍不住去探了探艾瑞森的口风,这段时间父亲太平静,好像准备就这么算了。

“不要再去招惹那位牧师,凯美林牧师离开前,亲自为我们两个说和,他很重视这个年轻人,还向上面打了报告,恩赏可能很快就下来。”

艾瑞森不满地看着哈维,不管他怎么教导,这孩子总是学不会分析形势。

再找兜帽牧师的麻烦,先不说会不会招致镇民的反感和凯美林的责罚,肯定会和即将到来的恩赏相冲突,到时又会打自己的脸。

而他的脸已经快被打肿了,有时候想想,他竟挺佩服这位牧师的。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听父亲好像真有算了的意思,哈维着急起来,“我失去了一切,我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在戳我的脊梁骨。”

“至少你还有自由,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而不是被关进大牢里。”

艾瑞森教育起了自己的儿子。

“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年轻人经历一些挫折不是坏事,说起来兜帽牧师做得不是太过份。

你诱骗凯瑟琳吃下洒了宁神花根汁的面包,还把她带到郊外去,单凭这一点就能让我们父子两个名誉扫地,但兜帽牧师没有说出来。

还有,那天如果兜帽牧师咬定你亵渎圣恩,你的前途就全完了,很可能我也得跟着你受罚,但他一退到底,只让你挨了五十鞭。”

艾瑞森教诲儿子,倒把自己先说服了,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和哈维一直在无端责难兜帽牧师,用阴险卑鄙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兜帽牧师一直在给他们父子两个留退路,每次把他搞得下不来台时,总会留一个台阶,让他平平稳稳地走下来。

这是牧师宽广的胸怀,也是顾全大局的智慧,这位牧师确实是个人才,难怪会得到凯美林的赏识。

这样想着,艾瑞森忽然心平气和了,平静地看着哈维,“兜帽牧师一直做得非常有分寸,里面蕴含着巨大的智慧,你应该好好学习,就当他给你上了一课,所有的矛盾,就到此为止吧。”

“是,父亲。”哈维垂着头说,心里却不服气,他也有智慧,父亲不肯帮他出这口气,那他就自己来。

六十六 危险前兆

雨夜,提瑞斯法林地,一道身影踩着湿漉漉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哈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扶着一棵大树休息了片刻,又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继续前行。

他要去的地方是幽暗城的废墟,联盟和部落的大战过后,希尔瓦纳斯女王带领所有被遗忘者逃之夭夭,但在幽暗城留下了无数种致命的疫病,作为联盟收回这座王者之城最后的阻碍。

战争结束后,安度因大帝率军紧急回防暴风城,这些疫病来不及清理,还残留在幽暗城肮脏腥臭的下水道里。

兜帽牧师不是能吸收疫病么?他准备带几种疫病回去,让这位牧师尝试一下希尔瓦纳斯女王亲自播撒的疫病,他相信这个苦行僧一定会尝到苦头的。

满怀的仇恨让哈维克服了恐惧,他穿过幽深黑暗的林影,一路向提瑞斯法林地深处走去,眼前不时闪过兜帽牧师向自己匍匐的景象,感到了一丝开心。

似乎为给哈维增添一些磨难,雨越下越大,积水漫过了脚踝,越来越难走,可哈维的心却越来越坚定,他把这场雨当成了对自己的一次考验,穿过这场风雨,他一定会看到胜利的曙光的。

只可惜,哈维没来及走到曙光面前,就被一道身影截住了。

“谁在那里?”哈维停住脚步,透过从枝叶上滑落的雨水,看着前方不远外突然出现的黑影。

黑影没回答,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像截没有生命的木桩。

哈维本能地想到了被遗忘者在这片林地里出没的消息,紧张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但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这么背运,抱着一丝侥幸问:“你到底是谁?迷路了么?”

黑影依旧没回答,缓缓走过来,掉落的树枝被踩断,发出“咔咔”的脆响。

哈维瞪大眼睛,但黑暗和雨水让他死活看不清黑影,他不安地向后退去,忽然撞到了什么,回过头后,看到是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他抬头向上看去,一张巨大的腐烂的脸也正低头看着他。

“啊!啊!”哈维苦胆险些被吓破,转身向一旁跑去,但惊慌之下撞在一棵树上,摔倒在湿漉漉的荒草里,长剑也脱了手,接着胸口被一只脚踩住了。

哈维抬起头,看到一个丑陋到无法形容的独眼亡灵就站在自己眼前,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异常的亡灵,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瞧瞧,一个士兵被我们抓住了,”普特雷斯低头看着哈维身上的铠甲,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维……哈维条顿,”过度的恐惧让哈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别那么害怕,我们不是野兽,还是讲道理的,”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布瑞尔镇为什么一直这么平静?我明明已经把那个牧师的身份告诉了你们。”

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布瑞尔镇的情况,原本以为把那些石头丢到镇上,这座小镇会陷入混乱,但出乎他的意料,这座小镇始终平平静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是说兜帽牧师?”哈维捕捉到了什么,“那些石头是你们丢的,你们认识他?”

“认识它?”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它是我历经千辛万苦,用五色巨龙、深渊领主和巫妖王的骨骸拼凑出来的,你说我认不认识它?”

“兜帽牧师是你创造出来的?”哈维怀疑自己和这个亡灵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听不明白,兜帽牧师明明是个人类,这点已经得到了验证,当着全体镇民的面。”

“一定出问题了,”普特雷斯不清楚江北已经长出部分血肉,费解地问,“你们为什么会把一副骨架当成人类?难道眼睛都瞎了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对付兜帽牧师,对不对?”哈维没纠缠这个问题,他敏感地嗅到了一丝生机,诚恳地看着普特雷斯,“兜帽牧师也是我的敌人,我来这片林地,就是为寻找对付他的办法,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可以合作,但前提是你必须放过我。”

普特雷斯研究了一阵哈维的神情,挪开了踩住他的脚,“那咱们就好好谈谈……”

……

晕黄色的光晕在江北掌心跳跃,纯度好像又变高了一些,晶莹的光点从光晕中逸散出来,像倒飞的雪花一样飘起半尺来高,才缓缓消散了。

对自己用出的烛光术的强度,江北非常满意。

这段时间他只要有空就呆在阁楼上冥修,精神力在不断增强,虽然这个过程不是很快,但一段时间积累下来,成果还是很喜人的。

江北正研究那团光晕,凯瑟琳忽然上了阁楼。

“哈维过来了,说要见你。”

凯瑟琳说话时,视线聚焦在江北藏在兜帽里的脸上。阴影让那半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更立体,另半边银色面具的光泽透出来,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那双像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则成了点睛之笔,若有若无的白光从这双眼睛中透出来,让人觉得很强大。

黑色的祭司袍又说明这是一位牧师,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身份,使他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凯瑟琳不知道怎么确切形容此刻的亡灵给自己的感觉,只能说,不明就里的女孩子看到他后,一定会心跳加速的。

“他来干什么?”江北研究凯瑟琳的眼神,从凯瑟琳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觉得这姑娘好像对他有点别的意思了,虽然听起来有些扯因为他是个亡灵,但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好像是来和解的,”凯瑟琳笑了笑,错开了视线,“他带了一大堆滋补品。”

“走,那去看看。”江北站起来,和凯瑟琳下了阁楼。

哈维就在会客厅里和海勒闲聊,看到江北后一躬到地,“尊敬的牧师,我是专程来向您致歉的。”

江北不清楚这位纨绔子弟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没急于表态,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嫉妒蒙蔽了我的心,让我做了不少卑劣的事,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愧疚。”

哈维弓腰站在那里,语气很诚恳。

“父亲也教育了我,让我好好向您学习,所以我过来向您表达歉意和谢意。”

“镇守大人是这样说的么?”相比于哈维这种草包的道歉,江北更关注艾瑞森的态度,如果哈维说的是真的,这位镇守好像吸取教训了。

“千真万确,”哈维又鞠了一躬,“父亲说您一直在试图维护我们父子的名誉,是我们太不识趣了,我过来前,父亲还让我向您转达诚挚的歉意。”

“镇守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我为布瑞尔镇拥有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镇守感到自豪。”

旁边的海勒代江北原谅了哈维,在他看来,哈维只是暂时被剥夺了军士长的职衔,有艾瑞森在,早晚会官复原职的,关系必须维持好。

“凯瑟琳,你陪哈维军士长好好聊一聊,这阵子你们总是不见面,难免生疏了。”

“知道了。”凯瑟琳了解父亲的心思,不情不愿地回答。

江北也有些无语,要是他有凯瑟琳这么漂亮的女儿,像哈维这种草包一棍子就打出去了,这位牧师却一直当个宝,生怕俩人成不了似的。

“凯瑟琳,我也必须向你道歉,”哈维朝凯瑟琳微微躬身,“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礼物?”凯瑟琳不冷不热地问。

“到这边来,我给你。”哈维把凯瑟琳叫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扎着的羊皮递给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去过那里了。”

“哪里?”凯瑟琳一愣。

“你说呢?”哈维微微一笑。

凯瑟琳琢磨片刻,明媚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压着声音问:“洛丹伦王城?”

“这是路线图,”哈维点点头,看着那个羊皮卷说,“这几天我探出来的,很安全,就当对你道歉了。”

“算你有心,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凯瑟琳开心地笑了笑,把羊皮卷揣进了袖子里。

“要去的话最好抓紧时间,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跑到路线上去,”哈维低声说,“还有别让你父亲知道,要不你肯定去不了,你要是害怕,可以让兜帽牧师陪着你去,他应该很好说话。”

“这不用你教,”凯瑟琳又“嘻嘻”一笑,“我自有主意。”

“那就好,”哈维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喜色,走回来对江北鞠了一躬,“牧师,我还要回去闭门思过,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离开了临时教堂。

“他送你什么了,看把你高兴的。”目视哈维出门,江北问喜笑颜开的凯瑟琳。

“什么也没送,我去休息了。”凯瑟琳清楚,如果让父亲和江北知道哈维送的礼物,那她肯定去不成了,生怕两个人追问,转身回了卧室。

六十七 埋藏的心事

入夜后,江北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目冥修,而是密切关注着楼下的动静,从凯瑟琳白天的举动上,傻子也知道有事,就他猜测,这姑娘搞不好要偷偷溜出去。

果不其然,夜深后,楼下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江北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站在楼梯上,看到凯瑟琳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悄悄出了临时教堂的门。

江北走下楼梯,追出去后,看到凯瑟琳沿着街道,向镇外的方向去了,准备喊住她,但转念一想,凯瑟琳跑出去肯定和哈维白天送的礼物有关,悄悄跟在后面,想知道这姑娘到底要去干什么。

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夜空晴朗,月亮也圆了,借着皎洁的月华,江北远远跟在凯瑟琳后面,一路来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边缘。

到了这里,江北不用想,也知道这姑娘肯定又要去看洛丹伦王城,他是彻底服气了,这姑娘先遇到他,后遇到狼,深更半夜的还敢往这片林地里,心大到令人叹为观止。

江北怕进林子后就跟丢,加快脚步,赶在凯瑟琳跑进林地之前喊住了她。

“咦,你怎么跑来了?”自从看过江北的相貌,知道他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后,凯瑟琳说话时的语气愈发随便起来。

“废话,我不跟来行么?”江北头疼地说,“你就学不会吃一鉴长一智,大晚上还敢往这片林地跑?”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去,所以才不告诉你,”凯瑟琳举起手中的一个羊皮卷,对江北晃了晃,得意一笑,“这次不一样,我有地图。”

“这就是哈维送你的礼物?”江北有些无语,这姑娘就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性格,“他画的地图你也敢信?”

“哈维向我道歉了,我觉得他还算有诚意,就算他想捉弄我一次,也不会做得太过份,我想去试一试。”凯瑟琳求恳道,“既然你追来了,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自己去怕怕的。”

哈维对凯瑟琳情有独钟,虽然追求失败了,但江北觉得这位军士长应该不致于没品到挖个深坑给凯瑟琳跳,就算想挖,以这个草包的能力也未必挖得出来,不过深更半夜没心思去看什么破王城,来拉凯瑟琳,“我不相信哈维,你也跟我回去,万一再碰到狼呢。”

“那边是谁来了?”凯瑟琳退了两步,看着江北身后问。

“谁?”江北回头看去,除了宁静的夜色什么也没看到,立刻醒悟到上当,再回头过来时,凯瑟琳已经跑进了林子。

“喂!”江北追进去时,凯瑟琳已经跑进了林影深处,“快回来!”

凯瑟琳回了下头,反而跑得更快了,像只轻盈的小鹿一样在黑暗的林影中跳跃,传回“格格”的笑声。

江北只得追过去,他自诩追上凯瑟琳不难,但在奔跑时总有觉得胸口种憋闷感,跑得越快,憋闷感越强,好像那种透不上气来的感觉,死活追不上凯瑟琳。

这让江北有些奇怪,要知道他根本没有呼吸,怎么可能有透不上气来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又确实存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飞奔,渐渐进了林地深处,江北胸口的憋闷感已经强到无法忍受,有种要吐血的冲动,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咳”的一声,真吐了一口黑血,然后趴在那里剧烈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江北又吐出来几口黑血,但胸口的憋闷感却弱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凯瑟琳听到动静,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咳咳咳,”江北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知道……”

“你……你在呼吸?”凯瑟琳惊讶地看着江北。

江北也猛地反应过来,能咳嗽,自然有气息,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他在急促的呼吸着,像是某种失而复得的技能,已经陌生,需要练习,他听到了自己“呼呼”地喘气声。

江北惊讶地把那只好手抬到嘴边,“惊讶”随即变成了“惊喜”他感到了气流,正从他嘴里喷出来,他学会呼吸了,离正常人又近了一步。

“呵。”凯瑟琳愣愣地笑了一声,有震惊,有迷惑,这个亡灵就在她的见证下长出了皮肉,还学会了呼吸,离奇得不能再离奇。

江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气,终于把那口气顺匀实了,趁凯瑟琳不备,跳起来抓住了她的胳膊,笑道:“看你还往哪儿跑,快跟我回去。”

“哎呀,你放开我!”凯瑟琳挣了挣没挣脱,又抬头向江北身后望去,“那是谁来了?”

“还想骗我?”江北不为所动,“这次我可不上当了。”

“是真的,我没骗你!”凯瑟琳美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惊恐的模样,另一只手的掌心“劈劈啪啪”冒出了火花,似乎准备作战。

江北瞧凯瑟琳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身后除了昏暗的林影,什么也没有。他自知又上了当,还没转回头来,忽然被凯瑟琳撞了个四仰八叉,在“格格”的笑声中,凯瑟琳又跑远了。

“等我抓住你,非揍你一顿不行。”江北气得够呛,这姑娘有点脑子全用在耍小聪明上面了,爬起来又追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林地里跑了许久,凯瑟琳才喘息着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不……不跑了,实在跑……不动了。”

“不想跑……就跟我回去。”江北“呼哧呼哧”地追过去,也扶在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还不如不会呼吸地好。

凯瑟琳喘得说不出话来,冲江北摆摆手,过了一阵才把气喘匀了。

江北担心她又要逃跑,提前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不料凯瑟琳俏脸一板,转身向回走去,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回去就回去。”

“你真不去了?”江北怕她又掉头就跑,没松开她的手臂,不放心地问。

凯瑟琳没回答,用力甩了下胳膊,挣脱了出来,踩着落叶低着头往回走,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似乎在擦眼泪。

江北原本以为这姑娘在耍诡计,但追上去后,愕然发现她竟真哭了,“喂,你不是吧?”

凯瑟琳没理江北,像受了委屈一样,边抹眼泪边向前走。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看洛丹伦王城?”江北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

凯瑟琳还是不理他。

江北绕到凯瑟琳身前,张开手臂拦住她,“你别哭啊,你说个理由出来,我就陪你去。”

凯瑟琳停住脚步,默默地说:“我就是想去看一看,小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说这片大陆的西边有座很大的城堡,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看,但她没等到兑现就去世了。

那时我还小,母亲怕我难过,就骗我说自己要去那座城堡住了,我小时候最盼着的事就是去城堡里找母亲,直到我知道这只是个谎言,但我还是很想去看看那座城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父亲始终不让,还骂我不懂事,说母亲早已经不在了,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他可以不去思念自己的妻子,我却一直在思念我的母亲。

我知道哈维可能会骗我,可他是个军士长,又能把我骗到哪里去?我想去试一试,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怕自己再成熟些,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了。”

自从认识凯瑟琳以来,江北一直把这姑娘当成一个有些缺心眼儿的邻家妹子,没想到她还藏着这种心事,琢磨了片刻,觉得哈维身为联盟的军官,就算嫉恨凯瑟琳拒绝自己,也不至于做得太过份,决定帮凯瑟琳实现这个不算宏大的梦想,最重要的是省得她以后再自己乱跑,“好吧,我陪你去,但就这一次。”

六十八 陷阱

“被你一搅合,我都没心情去了,”凯瑟琳轻轻哼了一声,绕过江北继续往回走,“而且你都不是真心想陪我去的。”

“我真心陪你去,”江北有些晕,这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骗你是狗。”

凯瑟琳没理他,低着头继续前行。

“就当我求你去行不行,”江北最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哭,在后面喊道,“我求你去看看洛丹伦王城。”

“这可是你说的,”凯瑟琳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遇到危险你不能怪我。”

“我不怪你,是我求你去的。”江北无奈地说,“哈维敢算计你,我回去再好好折腾他一顿。”

“这还差不多,”凯瑟琳微微一笑,走回来拉住江北的胳膊,“走吧。”

江北有些无语,现在倒成他求凯瑟琳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始就乖乖就范,也不用拼死累活地追那么久。

哈维似乎真有悔过自新的意思,按照羊皮上的线路图,江北和凯瑟琳穿行在夜色中的提瑞斯法林地里,一路上都没遇到危险,甚至连野兽都没撞到一只。

太过顺利反而让江北感到了某种不安,在这片弥漫着不详气息的林地里,寻找到一条一只野兽也没有的路径,显然是件不太可能的事,就算真的存在这样一条路,哈维又是怎么发现的?

凯瑟琳也觉察到了不对,林地里太安静了,仿佛有人提前清理过这条路线,把所有危险的东西都除掉了。

但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朝着母亲提过的洛丹伦王城不断前进,想着等完成这次冒险,以后就再也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

不知不觉,林影渐渐稀疏起来,到了林地的边缘,两人走出林地,但眼前没有豁然开朗,幽深的山影横亘在前方,借着皎洁的月光,在山影的缝隙中,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洛丹伦王城一片宏伟的废墟。

是的,只有一片废墟。

寂静的夜色让这片废墟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但丝毫不妨碍它的恢弘,它依山而建,几乎占据了整座山的山脚,还有相当一部分嵌进了山体,使它看起来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废墟正中央是座半塌的城门楼,两侧令人仰视的城墙也塌毁了几段,露出后面的断壁残垣,夜风掠过山野,发出阵阵呜咽声,仿佛这座昔日的王者之城在叹息。

林地和王城之间隔着一片不大的旷野,旷野中残留着战争的痕迹,攻城车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几面破碎的军旗在夜风中摇曳,地面还有不少挖出来的陷阱和马坑,像是凹陷于地面的黑色兽眼。

王城遗迹和战争的痕迹相互映衬,在暗淡的夜光下,一股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咱们过去看看。”凯瑟琳站在林地边缘眺望了一阵废墟,向那边跑过去。

“别跑那么快,小心还有陷阱。”江北急忙跟上去。

不久,两个人穿过那片旷野,来到废墟前方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前,护城河的河水已经干涸,露出河床上黑色的石块。城门桥的绳索也断裂了,粗木做成的桥身横在护城河上。

两个人踩着“吱扭”作响的木头,来到那座高耸的城门前。

城门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其中一座雕塑只剩下腿部,剩下的碎成了石块,散落在城门附近,另一座也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可能倒下来。

“王城看过了,咱们该回去了。”说不出原因,这地方给江北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里面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凯瑟琳绕过满地的乱石和杂草,走进了宽阔的城门。

江北没阻拦,他宁可让这姑娘一次看个够,也好过她再自己偷偷跑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王城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放眼望去,视野里的建筑物几乎都塌了,石头散落得到处都是,石头的缝隙中长满杂草,两个人勉强找到一条路,向位于半山腰的主城走去。

不久,两个人来到主城前,主城的外墙塌了一多半,里面的建筑物也看不到一座完好的,而且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其它什么声音也没有,包括本应该存在的虫鸣声,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两个人长途跋涉到了这里,现在掉头回去,连江北都不甘心,决定进去看看就出来。

他带凯瑟琳从塌断的城墙上翻过去,来到一个被臭水沟包围的院落,又穿过院落进入了主城的大殿。

大殿很恢弘,高度直挑顶层,地面铺着坚硬的灰色石板,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但陈设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高大的石头王座。

一束冰冷的月光从大厅塌毁的顶部透进来,刚好照射着石头王座,其它的地方则灰蒙蒙的,使这座大殿有种诡异的安宁感。

说不出原因,江北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仿佛曾经来过一样,而且强烈的不安笼罩了他,就在这座大殿里,似乎发生过非常不幸的事。

他走到那个王座前,轻轻抚摸着王座粗糙的石面,一些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是那个梦里的男人,就在这里抽出长剑,杀死了戴着王冠的老人。

“怎么了?”凯瑟琳注意到江北的举止有些异样。

“不知道,我好像来过这里,”不安的情绪持续在江北胸口里发酵,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一样,“咱们回去吧。”

大殿里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凯瑟琳也感到了不安,点了点头,“好。”

“别那么着急离开,这里有你值得缅怀的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袍的亡灵从大殿的内门走了出来,正是江北曾见过一次的独眼亡灵。

“就在这座大殿,你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米奈希尔国王,用那把传奇之剑,霜之哀伤,伟大的洛丹伦王国从此陨落,就在它的继承人手中。”

被遗忘者的出现让江北吃了一惊,没心思琢磨对方在说什么,拉住凯瑟琳向门口退去,但大门已经被两道身影挡住了,一个是那个异常高大的亡灵仆从,另一个是穿着银色铠甲的人类。

“哈维!?”穿铠甲的人正是哈维,凯瑟琳震惊地看着他,胸口所有的侥幸瞬间烟消云散。她猜到哈维有可能捉弄她,但万万没想到,堂堂一位联盟的军士长会和被遗忘者站在一起,这相当于背叛联盟了。

“那天我应该让艾瑞森把你打残废。”江北冷冰冰地看着哈维,也发觉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卑鄙程度。

但这位军士长绝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去报复凯瑟琳,只可能是想报复他。这也确实是个缜密的陷阱,利用凯瑟琳对洛丹伦王城的好奇和他对凯瑟琳的关心,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凯瑟琳只是一个牺牲品。

“凯瑟琳,快到我这边来,”哈维要对付的人只有江北,凯瑟琳不过是诱饵中的一部分,对她招了招手,“他们答应我不会伤害你。”

“我永远不会和你这种小人站在一起,”凯瑟琳懊悔自己的轻信和冒失,抬起一只手,火花在掌心跳跃,凝聚出一颗火球,“你和被遗忘者在一起,不仅卑劣,还背叛了联盟,你让你的父亲蒙羞!”

哈维被凯瑟琳戳中了痛点,目光有些闪烁,但没为自己辩解,“你先过来,站在你身旁的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凯瑟琳手一扬,掌心的火球向哈维飞过去,发出“呼呼”的响声,但亡灵仆从抬起一只手,“噗”的一声,那颗火球被拍得四分五裂,火苗四溅。

亡灵仆从晃了晃头,脖子发出如同木棍断裂一样的脆响,缓缓向江北和凯瑟琳走过来。

六十九 激战

江北见识过亡灵仆从的厉害,把凯瑟琳挡在身后,凯瑟琳抬手招出两颗火球,面朝独眼亡灵,防止他从背后偷袭,但独眼亡灵悠闲地坐在王座上,像个王者一样看过来,似乎不准备参与战斗。

亡灵仆从越走越近,裂开枯裂的嘴角,对江北笑起来,“你明明是我的同类,却穿上牧师的祭司袍,真是滑稽。”

江北没说话,在紧张地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打架?

他这个人脾气一向很好,又能说会道,能用嘴解决的事从不动手。前世打架的次数约等于无,变成亡灵后也就因为凯瑟琳和哈维动过手,还是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优势上获胜的,可这个亡灵仆从的力量绝对不比他弱。

江北思索时,亡灵仆从渐渐走近,停在距离江北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没急于发动攻击,而是征询地看着独眼亡灵。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独眼亡灵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名字叫普特雷斯,曾是希尔瓦娜斯女王的首席药剂师,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至于为什么重要,等你学会服从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说完,他对亡灵仆从摆了下手,阴沉沉地笑着说,“现在这场游戏交给你了。”

“遵命。”亡灵仆从咧嘴一笑,忽然向江北大步冲过来,速度快得像只准备捕杀猎物的雄狮。

哈维目光一凝,这是战士的冲锋。但冲锋一般会在二十米之外发动,以便有足够的距离加速。只有实力强劲的高阶战士才能在十米之内发起冲击,制造出足够的冲击力,给予对手重创。

从亡灵仆从发动冲锋的距离,以及制造的冲击力来看,至少在高阶以上,实力甚至超过了他的老师,以牧师脆弱的防御力,只用这一次冲锋,战斗应该就结束了。

哈维的念头转得很快,但亡灵仆从的速度更快,迅速接近了江北,江北想不到太好的方法应对,也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着头皮硬扛,“砰”的一声巨响,两道身影撞在一起,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哈维胸口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牧师居然硬生生地扛住了一个高阶战士的冲锋,这是什么牧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亡灵仆从却没有丝毫惊讶,主人打造的仆从融合了巨龙、恶魔和巫妖王的力量,虽然不见得会用,但依旧无比强大,他根本没想过一招战胜。

抬脚跺向地面,“轰”的一声,坚硬的石板上绽开了蛛网似的裂纹,是战士的雷霆一击。

和刚才的碰撞中,江北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亡灵仆从相差不多,紧张的情绪稍微安定,但刚准备反击,强烈的震动就沿着双腿传导上来,让他险些摔倒在地上,动作也不由慢了半拍。

凯瑟琳将手上的火球向亡灵仆从甩出去,但被雷霆一击的余震波及到,火球失去准头,擦着亡灵仆从的身体飞出去,在地上爆开了。

亡灵仆从没理睬凯瑟琳,抓住江北失去平衡的间隙,挥起手掌劈在了江北脖子上。

这是战士的英勇打击,本来要以武器来发动,但自从成为普雷特斯的仆从后,为表示尊敬,他丢弃了自己的武器,不过以手臂代替武器,对他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而言,也能发挥不错的威力。

江北还没来及站稳,脖子上就狠狠中了一计手刀,只觉巨大的力量涌过来,一头栽倒在地上,祭司袍接着被揪住,身体一轻,被丢出去十几米远,重重摔在青灰色的石板上。

江北生长出血肉后,就有了正常人的痛感,只觉身体像裂开一样疼,好在他的生命之源是那副骨架,所有的外伤都算皮肉伤,没什么影响,马上又站了起来。

凯瑟琳站稳后,招出一颗火球朝亡灵仆从甩过去,亡灵仆从依旧不理她,任由那颗火球在身上爆开,好像这只是一个小炮仗,双腿弯曲,猛地跳到半空,向江北砸了过去。

这是战士的英勇跳跃,和冲锋一样,是个快速拉近距离的技能,但冲击力比冲锋要猛烈许多。江北来不及躲闪,就被砸倒在地上,亡灵仆从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用力一抛,又扔出去老远。

江北摔在石板上,剧烈的震动让他疼得呲牙咧嘴,暗暗想着还不如不长出血肉,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看到江北落在绝对的下风,凯瑟琳连续招出火球抛向亡灵仆从,但亡灵仆从始终不理睬,只管进攻江北,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凯瑟琳想了想,抬起双手,轻声念诵咒语,这次掌心没再冒出“噼啪作响”的火花,而是飞起淡蓝色的飘动的冰晶。她要用的是法师的寒冰箭,这是种二元法术,伤害比火球术要弱许多,但会冻结目标,使之减速,拿来对付不怕火球术的亡灵仆从,无疑是是合适的魔法。

寒冰箭的施法流程比火球术复杂许多,凯瑟琳并不熟悉,以前也极少使用,第一次凝聚时失败了,她努力压制着紧张的情绪,开始第二次凝聚。

这次,纷飞的冰晶聚合在一起,变成一束淡蓝色的冰箭,从凯瑟琳手中飞出去,划过半空射中了亡灵仆从,被命中的地方多了一块浅白色的冰渍。

但这种程度的冰冻效果显然对亡灵仆从还造不成影响,他继续狂攻江北,连头也没回一下。

第二支寒冰箭又射在了亡灵仆从身上,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亡灵仆从身上的白色冰渍慢慢变大,终于,他感受到了这种影响,回头对凯瑟琳说:“我生前也是一位强大的战士,不想和一位女士动手,拜托你安分一些。”

江北被亡灵仆从的狂轰滥炸压得透不过气来,趁他回头,终于找到了一丝空隙,跳到远处,剧烈地喘息着。

凯瑟琳没理睬亡灵仆从,继续召唤着寒冰箭,她的力量或许很弱小,但她愿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江北,也是对自己过错的弥补。

普特雷斯一直在饶有趣味地观看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观望的哈维,不满地说:“如果你再不约束你的心上人,我不介意代替你教她学会识时务。”

“凯瑟琳,到我这里来,”哈维紧张地说,“别打扰普特雷斯先生的雅兴,他会不高兴的。”

“你对你父亲都没这么尊重!”凯瑟琳气愤之下,招出一颗火球朝哈维抛了过去,“你简直真令人作呕!”

“凯瑟琳,我是为了保护你,”哈维躲开火球,把腰里的长剑抽了出来,“别逼我和你动手。”

“你和我之间不存在原谅不原谅,我们已经是敌人了!”凯瑟琳满腔的愤怒都转移到哈维身上,一次招出两颗火球,向他抛过去。

哈维被火球逼得连连后退,他身为联盟的军士长,却和被遗忘者为伍,本来就有些心虚,在凯瑟琳的斥责下恼羞成怒,“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根本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凯瑟琳不再说话,连续招出火球向哈维抛过去,想给这个小人一个教训。

“反正我已经做了,不如做到底,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的!”哈维一边躲闪火球,一边尝试向凯瑟琳靠近。

凯瑟琳向后退去,用火球封堵哈维的前进,不给对方发动冲锋的机会。

普特雷斯扫了眼两个人,又扭过头去看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

七十 被俘

少了凯瑟琳的支援,江北和亡灵仆从的战斗又陷入一边倒的局面,在亡灵仆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江北的力量根本无从发挥,被堵在了大殿一角。

好在那副骨架坚固无比,不管中多少次攻击,都丝毫不受影响,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江北又痛又怒,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忽然灵机一动,索性不再反击,头昂起来,努力集中精神,双手突然亮起了晕黄色的光晕,一道强光接着轰击在亡灵仆从身上,是高纯度的圣光击。

亡灵仆从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江北抓住了这个难得的反击机会,飞起一脚踢在亡灵仆从的胸口,“砰”的一声,亡灵仆从倒飞出去,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有意思,”普雷特斯愣了下,接着阴沉沉地笑起来,“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乌瑟尔的圣光。”

“抱歉,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若无其事地爬起来,“让你见笑了。”

“这也是我没能料到的,”普特雷斯悠闲地说,“但那副骨架融合了多种力量,他应该不会这么弱小,再试试看他还有没有别的能力。”

“明白。”亡灵仆从又向江北走过来。

从两人的对话中,江北听出了一丝味道,两个被遗忘者好像知道这副骨架的来历,正在测试他,忍不住问:“你们认识我?”

“等你学会遵从,”普特雷斯淡淡地说,“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你恐怕没机会告诉我了。”江北抬起双手,掌心又亮起晕黄色的光团,用出圣光击向不断靠近的亡灵仆从攻去。

神圣魔法和凯瑟琳的火球术截然不同,使用时就已经锁定目标,不可能落空,纯净的神圣能量轰击在亡灵仆从身上,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但亡灵仆从已经有所防备,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然后再次发动了冲锋。

这次他和江北隔得比较远,有充足的距离提速,冲击力也远比第一次冲锋要强,“砰”的一声,江北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到大殿的墙壁上,又重重摔了下来。

普通人遭受这么沉重的攻击,恐怕已经骨摧筋折,但江北那身骨架无比坚固,除了疼得厉害,依旧毫发无损。

他爬起来,准备继续使用圣光击攻击亡灵仆从,可还没来及站稳,亡灵仆从已经跳到了他面前,下巴上紧接着挨了一计重拳。

在巨大的力量下,江北歪倒在地上,然后被一脚踢到了大殿的角落,和刚才一样,又被堵在角落里逃不出去。

江北的肺都快气炸了,单纯比力量,他自信不会输给亡灵仆从,但真动起手来,就像小学生遇到搏击冠军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又挨了几下重手后,江北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先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恢复术,然后开始给自己狂刷快速治疗术,看谁能顶到最后。

这段时间,江北坚持冥修,精神力已经很强,骨架内蕴含的神圣之力也极为纯净,提供了超凡的医疗能力。在充足的奶量下,不但亡灵仆从的攻击全被抵消,江北在刚才的战斗中受的伤竟也开始愈合。

亡灵仆从有些惊讶,单纯靠治疗术,就能弥补他造成的伤害的对手并不多见,何况这还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亡灵。

“有意思。”普特雷斯看在眼里,又阴沉沉地笑起来。

哈维和凯瑟琳的战斗也在进行。从实力上说,凯瑟琳是名初阶法师,哈维是名初阶战士,处在同一个水平上。

但哈维受过名师指导,又参加过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在战斗技巧上稳胜一筹,隐隐占据了上风,已经数次获得接近凯瑟琳的机会,不过又被凯瑟琳的火球和寒冰箭逼退,一时还没有获胜的迹象。

“就这样吧,”普特雷斯又看了阵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似乎觉得再这样打下去没意义,“制服他,开始下一步的工作。”

“明白,”亡灵仆从点点头,阴沉沉地看着江北:“你的能力让我惊叹,可惜你还没掌握主人赋予你的力量,而我生前,人们都习惯叫我督军!”

江北听话里的意思,亡灵仆从似乎隐藏了实力,隐隐觉得不妙,念头还没转完,亡灵仆从忽然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另一只手挥动拳头,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脸上。

猛烈的轰击下,江北的脸立刻变得血肉模糊,金属面具也被打得凹陷下去,鲜血像水一样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但除了疼痛,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江北抓住亡灵仆从手臂,想挣脱开,但那只手像用钢铁铸成的一样坚固,纹丝不动,他索性不再挣扎,继续用刚才的方法,狂刷快速治疗术治疗自己,纯净的光亮笼罩在他身上,脸上的伤口飞快愈合了。

“你比我想象中要顽固。”亡灵仆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没效果,换了种方式,一只手揪住江北,另一只手从腰里解下一条铁链,在他身上绕了几圈。

江北有些慌乱,用力挣扎了一阵,但始终挣不脱亡灵仆从的控制,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凯瑟琳看到江北被抓住,想过来帮忙,但分心之下,被哈维抓住机会撞倒,长剑也横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抱歉,凯瑟琳,你知道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哈维边道歉边解下皮带,把凯瑟琳的双手缚在了背后。

“呸!”凯瑟琳啐了哈维一口。

哈维自知理亏,没有生气,但掏出一块手帕,把凯瑟琳的嘴也堵住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江北用力挣了挣,铁链被撑得“吱吱”作响,但以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挣断它。

“教你学会遵从。”

普特雷斯走过来,揭掉江北的兜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只腐烂的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泽。

“看看他,居然长出了血肉,多么不可思议,应该是红龙的生命精华在发挥作用,这些巨龙守护着生命的力量,能让一块石头焕发生机。”

“你们认识我?”江北越发觉得两个被遗忘者知道这副骨架的来历,忍不住问。

“确切地说,是我创造了你,历经千辛万苦,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普特雷斯嘶哑的声音里居然蕴含着几分温情,像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你创造了我?”江北犹疑地问。

“对,所以我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因为我是你的主人,”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可惜我给你的力量太强了,让你产生了自由意志,不等我复活,就自己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我的力量有多强?”江北试探着问。

凯瑟琳曾对他提过,两个人被三只病狼包围的那次,有种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把三只狼全吓跑了。

如果知道这种力量是什么,也许他就能痛扁两个被遗忘者和哈维,带着凯瑟琳逃走了。

七十一 心脏

“你拥有的力量一言难尽。”

似乎为赢得江北的感激,普雷特斯历数他所拥有的能力。

“组成你的骨架中有五色守护巨龙和深渊领主的一部分,你融合了他们力量中的一部分,疫病,毒素、诅咒和邪能这些让人痛苦的负面魔法,对你而言几乎无效。”

“你的骨架还在高浓度的艾泽利特溶液浸泡过,对其他类别的魔法的抗性也非常高。

“乌瑟尔的圣光之力也在庇护你,让你的硬度超过任何已知的金属。”

“更重要的是,你的骨躯大部分来自于巫妖王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他残余的力量也可以为你所用。”

凯瑟琳已经听呆了,守护巨龙!深渊领主!传奇圣骑士乌瑟尔!还有巫妖王!随便哪一个都是无比强大的存在,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把这些力量融入一个个体体内,该是多么的强大。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兜帽牧师引到这里来了吧,他只是个拼凑物,生而邪恶,不应该留在布瑞尔镇,更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哈维看着凯瑟琳说,但说实话,从普雷特斯那里,他了解到兜帽牧师的真正来历后,感到了深深的妒忌。

“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江北小心翼翼地问,身为骨架的主人,骨架的情况他比谁清楚,它确实很坚硬,还拥有圣光之力,但绝对没独眼亡灵说的那么强大。

他的力量来自这段时间吸收的疫病,是慢慢积攒起来的,骨架本身蕴含的力量并不强。

也许多种力量融合在一起,产生了新的机制,只是他不清楚这个机制是什么,独眼亡灵恐怕也未必清楚。

“因为你并不完整,还缺少最关键的部分,心脏。”

普雷特斯从腰里的皮袋中掏出了那块墨绿色的信石,由于太过靠近江北,信石发出了强烈的绿光,而且仿佛像有生命一样在快速搏动,光芒忽明忽暗。

江北曾远远见过这块石头一次,当时就觉得很亲切,仿佛这块石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石头就在眼前,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甚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渴望,想把这块石头包容进去。

“这块信石由巫妖王的心脏炼制而成。”

普特雷斯把信石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仿佛那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

“它能把骨架蕴含的多种力量综合起来,还允许你感知巫妖王的死疽和冰霜之力,并且调动它们,有了这颗心脏,你才算完整。”

“你要把信石给我?”江北试探着问。

“当然,它本来就属于你。”普特雷斯淡淡地说。

“那我是不是得答应你什么条件?”江北又问。

“你就像我的孩子,”普特雷斯笑起来,“我从不和自己的孩子讲条件。”

“呃,”江北不傻,独眼亡灵把他骗到这里来,居然是为了把信石送给他,还免费,情操要不要太高尚?“我很感谢你创造了我,要不你把信石留着吧,就当个纪念什么的,把我和凯瑟琳放回去就行了。”

“呵呵呵……”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你的智慧超出我的想象,把这样有趣的自由意志抹消,我真有些舍不得,但不这样做,你就学不会服从。”

他摆了摆手,亡灵仆从扯开了江北的袍襟,用手生生把上面长出来的血肉挖开了。

“你大爷的!”江北疼得呲牙咧嘴,同时发现自己的胸骨上有块拳头大小的残缺,仿佛就是为放入那颗信石准备的。

凯瑟琳也意识到不对,但被哈维牢牢抓着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封上了,只发一阵焦急的“唔唔”声。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普雷特斯阴沉沉地笑着,把那颗发出强光的信石,从江北胸骨上的残缺放进了他的胸膛。

进入江北体内,信石发出了骇人的强光,浓郁的绿色光芒从江北胸膛里透出来,几乎照亮半座大殿。

江北看不到信石的情况,但能感觉到它正快速生长,无数肉芽从信石内部探出来,连接到那副骨架上,然后和骨架长在了一起。

江北胸骨上的残缺也缓缓愈合,但颜色和附近的骨头都不相同,它是淡绿色的,微微发一点红,仿佛他的胸口嵌了一块红绿相间的宝石。

石头生长的同时,错综纷杂的画面猛地涌入了江北的脑海。

黑色巨龙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焰,红色巨龙孕育着石头一样的龙卵,蓝色巨龙引导着磅礴的奥术能量,绿色巨龙在缔造一个旷世美梦,灰色的巨龙在操纵流动的时光。

深渊领主在昏暗的洞穴里徘徊,一个魁梧的男人脚步沉重地走向王座上的老人……

江北做过这个梦,但此刻这些景象真实得令人害怕,仿佛那是他的亲身经历,在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甚至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强大的存在临死前的悲哀和愤怒。

要命的是,这些负面情绪中夹着一个很强的指令,告诉他他是有主之物,强迫他接受主人的差遣。

指令像是实质性的东西,往江北脑海深处钻,他感觉脑袋里仿佛有根烧红的铁条在搅动,疼得难以忍受,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痛苦地叫出了声。

凯瑟琳不知道江北正在经历什么,只看到绿色的强光正从他胸口透出来,似乎是某种残忍的酷刑。她想过去帮江北,但被哈维牢牢抱住了,恨不能咬掉这个卑鄙小人的一块肉。

哈维也很紧张,普雷特斯对他提过把兜帽牧师引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用信石抹消对方的自由意志。不出意外,兜帽牧师马上就不复存在了,换成的是对普雷特斯绝对忠诚的仆从。

这让哈维有些不安,当普雷斯特的目的实现后,他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普林斯特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哈维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过度的紧张甚至让他拼错了普雷特斯的名字。

普雷特斯似乎没听到,或者根本不想理会哈维,只是密切地关注着江北。

在那颗信石上,他施加了非常强大的信念魔法,等信石和骨架彻底融合,他的仆从将被打上他的烙印,终生受他差遣。

然后这个过程不像普特雷斯想象中那么顺利,骨架自己诞生的自由意志很强大,他看得出来,这个意志正在拼命抵抗信念魔法的侵蚀。

不过任何反抗都注定徒劳,信石就是骨架的心脏,没有谁能违背自己的心,他的仆从一定会屈服的。

哈维担心惹烦普雷特斯,不敢再问了,他可不像兜帽牧师那样扛揍,这个叫督军的亡灵仆从一拳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种时刻,哈维竟忽然希望兜帽牧师能够顶住折磨,至少他不会这么无助。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江北脑海中的那条指令也越来越强,有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大喊:接受吧!接受我的奴役!就不会再痛苦了!

剧烈而又无从抵挡的头痛也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使江北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搅烂了他倒希望是这样,至少不会再这样痛苦。

在痛苦的折磨下,江北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世界仿佛成了一片混沌,而他仿佛成了一朵羽毛,正在这片混沌中无助地漂浮,随时可能消散。

不知不觉,耀眼的绿光逐渐暗下来,江北趴在地上也没了动静,普特雷斯松了口气,骨架诞生的自由意志确实强大,居然抵抗了这么久,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担心他的仆从会撑过去。

但显而易见,他赢了。

七十二 顽抗

凯瑟琳看着江北,已经泪流满面,她感觉到了,那个崇高的灵魂正在逝去,换成的是个陌生而又恐怖的存在,这一切都怪她,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再轻易地让亡灵和自己陷入险境,她会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努力学习法师的魔法上,当亡灵需要时,拼尽全力去维护他,可惜一切好像都太迟了。

凯瑟琳满心懊悔时,哈维的心理防线也在逐渐崩溃,他感觉得到,兜帽牧师不可能再回来了,又小心翼翼地问:“普特雷斯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当然可以,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普特雷斯声音嘶哑地说,但哈维还没来及高兴,他又话锋一转,“但你美丽的心上人得留下来。”

“不不,她不能留下来,”哈维把凯瑟琳护在了身后,“我们制定这个计策时,你说过只会对付兜帽牧师,绝对不会伤害凯瑟琳,这也是我答应你们的底线。”

“我没说过要伤害她,我是在保护你,军士长,”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她回去后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说出去,你背叛联盟的事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么你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保证她什么都不会说,她会和我一样守口如瓶,”哈维像发誓一样保证,又转头去问凯瑟琳,“凯瑟琳,你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对?”

他殷切地看着凯瑟琳,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凯瑟琳没理他,只是悲痛欲绝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北,如果不是嘴巴被封上,马上就要大哭出来。

“你的心上人好像很喜欢我的仆从,就让她留下,和我的仆从做个伴吧,”普特雷斯下了命令,“你可以走了,军士长,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好,好,我走。”哈维失魂落魄退了两步,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凯瑟琳,想着她要陪着三个恐怖的存在,留在这片阴森的林地里,胸口像堵塞一样难受。

这个瞬间,哈维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三次抛下凯瑟琳了,他永远都这么懦弱,无论经历多少次痛苦疗法,无论多么想要真正地勇敢起来,这点都无法改变,可他是个战士啊!

这样想着,哈维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把手中的长剑向督军丢过去,然后抱起凯瑟琳,向大殿门口冲过去。

“愚蠢的家伙。”普特雷斯摆手拦住准备追击的仆从,从皮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向正在狂奔的哈维丢了过去。

他似乎专门练过投掷技巧,小瓶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哈维落脚的正前方,绿色的火焰“轰”的一声烧出来,哈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绿火吞噬了进去。

炽烈的高温扑面而来,哈维用力把凯瑟琳抛了出去,自己却倒在绿火中,在地上翻滚着扑打身上的火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中间夹杂着一个字,“跑!”

凯瑟琳身上也着了火,拼命挣脱双手的束缚,拍灭了跳跃的火苗,她忍着疼痛跑离火焰蔓延的范围,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看哈维被活活烧死,又跑过去把这个欺骗自己的小人拖出燃烧的绿火,扑打他身上跳跃的火焰。

“可悲的蝼蚁。”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哈维和凯瑟琳,继续去关注自己即将获得的新仆从。

但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已经暗淡下去的绿光,又渐渐强烈起来,似乎出现了一些变数。

在痛苦的折磨下,江北只剩最后一丝意识,像一点微弱的荧光,随时可能熄灭,但他性格中最坚韧的部分也被激发了出来。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江北心中不停呐喊,帮他抵抗着痛苦的侵蚀。

微弱的呼声下,那点希望的荧光渐渐亮起来,但江北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他竭尽全力想挣脱出去,可还缺少一些什么,让他始终挣脱不出这种压迫。

“他竟然还在抵抗。”

普特雷斯看着江北,独眼中闪着吃惊的光芒,他的仆从胸口的绿光变得和刚开始一样亮了,说明他在信石中施加的信念魔法正在遭遇顽强的抵抗。

“这个小小的自由意志比我想象中要强悍,我必须做些什么了。”

普特雷斯自言自语,从腰部的皮包里取出一个试剂瓶,瓶子里装着小半瓶红色的粉末,他用指甲挑了一些,洒在江北胸口刚结成的绿色骨膜上。

这是不灭精华,可以增强魔法的力量,很珍贵,一件高等魔法装备完全分解,运气好的话才能萃取出一小点。

红色粉末融化成血色的液滴,渐渐渗透进绿色的骨膜,强烈的绿光中立刻多了一丝红色,江北的胸膛里,信石被红色的细丝缠住了,绽放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

江北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仿佛被许多铁锁捆住,而铁锁正在收紧,要把他仅剩的一丝意识绞碎。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小小的声音依旧响在江北脑海里,他奋力抵抗着施加在身上的束缚,意识反而变强了。

“不可思议,”普特雷斯看着江北胸口重新强烈起来的绿光,匪夷所思地说,“他竟然还在抵抗,他的意志比我见过的所有被遗忘者都要顽强。”

“这正说明你的创造物的强大,普特雷斯先生。”督军躬下高大的身体。

“的确,”普雷特斯点了点头,“他是那么与众不同,我不该吝啬魔法材料。”

说完,他又洒了许多不灭精华在江北胸口绿色的骨膜上。

这些不灭精华融化成液滴,渗入骨膜被信石吸收后,绿光以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江北感到了山一样的压力,仿佛珠穆朗玛峰倾倒,而他就站在山脚下,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他身上,把他砸入了地下,把他砸得粉碎,他最后一丝意识也被砸得支离破碎。

大殿里,一道身影奔跑过来,扑在江北身上,是凯瑟琳,她已经被烧得遍体鳞伤,但用身体死死护住江北,抬头质问普特雷斯:“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收回自己的创造物,”普特雷斯怜悯地看着凯瑟琳,眼神像在打量一只弱小的蝼蚁,接着阴沉沉地笑起来,“不管我的仆从多么强大,它最终还是臣服于我,我缔造了不朽的存在,我也将因之而不朽,哈哈哈哈哈……”

“不会的,他谁也不会臣服,”凯瑟琳抱着无知无觉的江北,说不出来的难过,晶莹的泪珠陆陆续续地落在他身上,她用力晃着江北,“你醒醒,醒醒啊……”

一片昏蒙中,江北隐隐听到了哭声,好像是凯瑟琳的,但他听不清,只是感觉有哭声萦绕在他的耳边,哭喊着让他不要放弃。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来,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没用的,那个小小的自由意志已经消失了,他现在是我最忠实的仆从,”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你不必伤心,我会把你炼制成我的傀儡,这样一来,你就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了,我们也可以有个洗衣做饭的女仆从,呵呵呵。”

凯瑟琳没理睬普特雷斯,她瞪大眼睛看着江北,浓郁的白光正从他身上透出来,像蒸腾的烟气一样在半空中漂浮。

周围的温度正急剧下降,坚硬的石板以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冰晶,凯瑟琳的手被冻得生疼,迫不得已松开江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是那种诡异力量,当初在林地里,就是这种力量被唤醒了,才吓退了病狼。

七十三 觉醒

普特雷斯很快察觉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正在恢宏的大殿里扩散开,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正在苏醒。督军也觉察出不对,护着主人缓缓向后退去。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江北缓缓站了起来,他低着头,宽松的祭司袍无风鼓动,白光像沸腾的烟气一样围绕着他的身体蒸腾,束缚他的铁锁也分解断裂,一节节掉落下来,像琉璃做的一样在地上摔成了碎块。

普特雷斯、督军和凯瑟琳都盯着江北,无法确定他现在是新的亡灵仆从,还是原来的兜帽牧师。

“谁也不能奴役我,谁也别想控制我……”

小小的声音中,江北缓缓抬起了头,双眼中流动着浓郁的白光,白光的尾迹从眼角逸散,向上飘飞,让人联想起在冰封的诺森德大陆奔跑的白色雪狐。

“谁也,不能!!!”

愤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仿佛天雷炸裂,响彻了整座大殿,又传回嗡鸣的回音,被震散的石砾也从大殿顶部簌簌掉落下来。

伴随着声音,强大的气场席卷而开,如同有形的东西碾过坚硬的地板,冻结的石面从江北脚下向四周皲裂,绽出蛛网一样的裂痕。

是牧师!是她熟知的牧师!凯瑟琳喜极而泣,巨大的惊喜甚至让她忘记了身上被绿火烧灼出来的疼痛。

“不,怎么可能!?他为什么没屈服!?”

普特雷斯气急败坏地大叫,他都快要气疯了,那个卑微的自由意志居然战胜了他的信念魔法,而信石已经被安放进他创造出的骨骸体内,他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他千辛万苦打造出来的仆从。

“凯瑟琳,退开些。”江北的嗓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像是两块生铁在敲击,使每一个字符都显得格外有力量。

信石的存在也让他对这副骨架有了更全面的把控,他清晰的感觉到,这段时间靠吸收疫病转化而来的力量正在骨架内燃烧,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杀掉他!把我的骨架夺回来!!”普特雷斯暴躁地命令自己的仆从,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信石没能从内部抹消的自由意志,只能靠暴力从外部强行消灭。

普特雷斯的声音还没落下,督军已经发起了冲锋,高超的技艺使他用极短的距离积攒出了足够的冲击力,“砰”的一声,肩头重重撞在江北身上。

但江北没像刚才那样被撞出去,体内沸腾的力量让他像块磬石一样纹丝不动,发起冲击的督军反而退了几步。

江北飞起一脚,正中督军胸口。丰沛的力量下,脚底传来骨骼崩裂的脆响,督军如同皮球一样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撞在大殿的王座上,小半个身体嵌进坚硬的石头里。

“你也配叫督军!?”

刚刚经历的痛苦折磨让江北离奇的愤怒,他大步向督军走过去,把对方从王座上揪下来,然后用力甩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坚硬的地板被砸出了几道裂纹。

江北伸手掐住督军的脖子,把对方举到了半空,本能地感觉到有两种力量在自己体内涌动,一种是冰霜的力量,能冻结一切,另一种是死亡的力量,能腐蚀一切。

在江北的控制下,两种力量一起涌出他的掌心,被他的手抓住的颈骨立刻开始发黑,同时蒙上了一层冰晶,先前勇猛善战的督军痛苦地叫出了声,但不管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江北的掌心。

“你也配叫督军!?”江北又重复了这句话,同时手上发力,准备彻底了结这个被遗忘者。

就在这时,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丢到了江北脚下,绿色的火焰“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北丢下督军,跳出火焰的范围,目光锁定在害得他那么痛苦的原凶上。

在江北的注视下,普特雷斯胆颤心惊地后退,又从皮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丢出去,但目标不是江北,而是站在一旁的凯瑟琳。

凯瑟琳正震惊于江北展现出来的力量,等反应过来时,炽烈的火焰已经在她脚下爆开了,但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冲过来,把她从燃烧的烈焰中抱了出去。

普特雷斯的目的也正是为引开江北,有个事实让他无比尴尬也无比恼恨,他亲手缔造了一个不朽的存在,但没办法控制它,也打不过,只能逃命。

普特雷斯从皮袋里抓住几个紫色的小瓶子,用力摔向坚硬的地板,“噗噗”几声,浓郁的紫雾腾起来,向四周扩散。

江北担心紫雾有毒,抱着凯瑟琳退开了,等紫雾散开后,普特雷斯和督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北没有追击,普特雷斯有一点说的没错,拥有信石这颗心脏后,巫妖王残余的力量确实能被他感知和使用了。

但就他感觉,巫妖王其实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力量,骨架内的力量都是这段时间靠吸收负面能量转化来的,具体有多少很难说清,但有个百分比,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以力量的消耗速度,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

换言之,这种形态更像一个大招,需要加倍消耗积攒的力量才能启用,等力量耗尽,他又会像上次吓退三只病狼后那样陷入极度的虚弱。

所以当务之急,是在两个被遗忘者反应过来前离开这里。

拥有信石,这种形态已经受江北控制,他的意识里仿佛多了一个开关,“按”下开关,身上蒸腾的白光消散了,双眼也恢复了正常。

“你怎么样?”江北打量了一下凯瑟琳,她柔嫩的双手和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灼伤,雪白的脸颊上也有两块焦黑,但看起来好像不太严重。

“疼……”凯瑟琳这才觉出火焰涂身留下的灼痛,像了受委屈的孩子找到依靠,缩在江北怀里,“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别哭,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江北先施加了一个恢复术在凯瑟琳身上,暂时减轻她的疼痛,然后抱着她向大殿正门走去。

哈维就躺在门前不远的地上,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连身上的金属铠甲都被烧透了,散发出阵阵难闻的焦糊味儿,但还没死去,躺在那里神智不清的痛哼。

江北原本打算让这个卑鄙小人留在这里活活疼死,但跨过对方的身体时,又有些犹豫,说到底,他是位牧师。

“咱们把他带回去吧。”凯瑟琳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试探着说。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江北着意安慰凯瑟琳,把她放在地上,先用几次强效治疗术治疗了一下哈维,又给对方施加了一个恢复术。

“谢谢。”纯净的神圣之力让哈维短暂恢复了清醒,声音嘶哑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又昏了过去。

“希望这次你能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从哈维的声音中,江北听出了悔意,一只手把凯瑟琳扶起来,另一只手拖起这个纨绔子弟,离开了大殿。

七十四 腐化的邪能

江北带凯瑟琳和哈维回到布瑞尔镇外围时,天已经亮了,巡逻的卫兵撞见了他们,把三个人护送回了临时教堂,并迅速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艾瑞森。

凯瑟琳受伤较轻,经过江北的治疗,看起来已无大碍,但受了很大的惊吓,由海勒陪着回房间休息了。

哈维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整个人被火焰吞噬,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而且绿火不知道由什么燃料引发,伤口被染成了发黑的绿色。

江北耐心地治疗了哈维很久,可他的伤实在太重,已经超出治疗术能治愈的范围,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人始终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

“哈维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艾瑞森急匆匆地赶来后,看到儿子的惨状,脸色像抹了灰一样白。

“哈维给了凯瑟琳这副地图,”江北把艾瑞森带到一旁,把那个羊皮卷轴塞给对方,压着声音说:“我和凯瑟琳按照地图去了洛丹伦王城,在那里遇到了被遗忘者的伏击,你的儿子也在场。”

江北没说太多,他相信艾瑞森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了,”艾瑞森展开羊皮,看着上面的地图,双手在微微发抖,毫无疑问,他的儿子背叛了联盟,“牧师,你准备处理这件事,我想听到真诚的答复。”

他凝重地看着江北,目光深处夹杂着一丝求恳。

“哈维是在和被遗忘者的搏斗中受伤的。”

路上,凯瑟琳向江北说了哈维受伤的经过,他准备放这个混蛋一条生路,反正对方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欠你一个人情,牧师,我终生都不会忘记你饶恕过我们父子。”

艾瑞森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眼睛闪起了泪光,他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这次的事确实令他感慨。

如果哈维私自勾结被遗忘者的事传出去,将成为无法抹去的污点,终生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也得跟着受牵连。

他们父子两次处处针对这位牧师,没想到到头来对方却放了他们一马,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以德报怨,而是牧师才拥有的博大胸怀。

“我还希望你能尽力挽救我儿子的生命,除了你,眼下我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

艾瑞森又殷切地恳求道。

“我一定会尽力。”江北郑重地点点头。

江北说尽力,倒不是在敷衍艾瑞森,而是有另外的考量,普特雷斯创造了他,又没能控制住他,肯定还会躲在背地里准备阴他。

这个被遗忘者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谁知道会不会再研究出和信石一样专门针对他的大杀器。

只有解决掉普特雷斯,他才能高枕无忧,而哈维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知道普特雷斯藏身之处的人。

这是个关键人物,必须救醒过来,哪怕说完了该说的再死也行。

不过救治哈维比江北想的要困难,不管他怎么卖力地给哈维刷治疗术,哈维始终没醒过来。这位纨绔子弟呼吸平稳地躺在那里,除了身上布满墨绿色的伤痕,看起来又不像有什么大碍,更像是睡着了。

最终,江北不得不停了下来。

“牧师,哈维的情况怎么样?”艾瑞森一直守在旁边,忧心忡忡地问。

“目前还说不好。”江北观察着哈维身上的一处伤疤。那处伤疤坑坑洼洼的,墨绿色的痕迹深陷进肉里,像是孩子随手乱画的涂鸦。

江北感觉到这些绿色里蕴含着一些特殊的成份,他的骨架里好像也有。

从洛丹伦废墟回来的路上,江北好好感受过体内的情形,那颗信石通过血管一样的肉枝,已经和他的骨架牢牢生长在一起,让他对这副骨架有了全新而又细微的感知,那些错综复杂的记忆片段也存留在了他脑海里。

根据他的感知,组成这副骨架的成份非常多,除了主骨架是巫妖王的,还有黑、红、蓝、绿、灰五色巨龙和深渊领主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骨架内还蕴含着神圣之力。

而根据那些记忆,黑龙守卫大地,掌握着大地之力,红龙捍卫生命,掌握着生命之力,绿龙是翡翠梦境的缔造者,掌握着自然之力,蓝龙精通魔法,掌控着奥术之力,青铜龙能扰乱时光,拥有强大的洞察力,深渊领主是恶魔的化身,掌握着邪能之力,而巫妖王是死亡骑士,控制着疫病和冰霜之力。

这些能力综合起来,让他能观察到多种负面能量,并吸收这些能量,分别转化为生命力和力量,同时储存起来,允许他反充回骨架,激活巫妖王的力量。

概括一下,他可以吸收几乎所有的负面效果,将之转化为自身的生命力和力量,还能使用神圣魔法,同时有一个巫妖王形态的大招。

江北觉得这样复杂的运作机制,恐怕连他的创造者普特雷斯也没有预见到。

而他在哈维的伤口中感知到的负面能量是邪能,它们和哈维的血肉融合在一起,使伤口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

为验证这点,江北找来一把匕首,在哈维的一处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红中泛绿的血液流出来,浓得像是两种颜色的油漆混杂在一起,同时飘起一阵硝黄的刺鼻气味儿。

“我儿子的血怎么会这样?”艾瑞森吃了一惊。

“他的血被邪能污染了。”江北也有些得慌,寻常人的血变成这样,送去火葬场人家都不一定给烧,哈维居然还活着,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那哈维还有救么?”听到“邪能”两个字,艾瑞森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白下来。

邪能是恶魔体内才有的东西,兽人曾喝下恶魔之血,大举入侵过艾泽拉斯。邪能不仅融入了这些兽人的血肉,还侵蚀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变得比野兽还要可怕。

可随着黑暗之门的关闭和燃烧军团的溃败,近些年来,已经很少再听闻“邪能”这两个字,天知道被遗忘者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试试。”江北把手虚按在自己刚割出的十字伤口上,直观地感觉到哈维体内的邪能已经和血液融为一体,就像泰克林的情况一样。

但拥有信石这颗心脏后,他的吸收能力好像得到了增强,意念转动,邪能僵持了片刻,就开始蠢蠢欲动。

随着江北意念力的持续增强,哈维体内的邪能忽然动起来,向他那只手汇聚过去,转化成力量被他吸收了。

与此同时,江北觉得自己把其它东西也从哈维体内吸收了过来。

过了一阵,哈维身上的绿色变淡了一些,但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似乎随时都会丧命。

“牧师,哈维的情况好像不太对。”艾瑞森注意到了这点,脸色变得更白了。

江北也吃了一惊,邪能的侵蚀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好像与哈维的生命力融合在一起,被他一起吸收了过来。

“抱歉。”江北收回手,给哈维施加了一个恢复术,哈维的呼吸又平稳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

“牧师,你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艾瑞森守在一旁,江北的举动全看在眼里,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位牧师不停地用强效治疗术治疗哈维。

换成其他牧师,这样密集的施法恐怕早就累瘫了,从中他能感受到江北正在努力救治他的儿子,这很让他感动,也为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邪能侵入的太深,已经和哈维的身体融为一体,”江北皱着眉头说,“必须想办法把邪能剥离出来才行。”

“牧师,您有办法么?”艾瑞森的脸色愈加苍白,邪能的侵蚀力他也有所耳闻,即使强壮的兽人也难以抵挡它的威力,当年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绝大多数都落了个身体异变头脑发疯的下场。

“我正在想。”江北首次接触邪能,不太了解这种负面能量生效的机理,觉得海勒可能有办法,到凯瑟琳的房间找了他。

七十五 前往血色修道院

凯瑟琳正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她受伤较轻,经过治疗,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留下瘢痕,不过和哈维一样,伤口浸染了浓重的墨绿色。

双手和前臂像在染料里涮过,看起来花花绿绿的,脸颊上也有一大一小两块,大的像鸡蛋,小的像指甲盖,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有些醒目。

海勒愁眉苦脸地站在床边,轻声安慰着凯瑟琳,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相貌变成这样,比自己挨了一刀还难受,看到江北进来,问:“牧师,凯瑟琳到底中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有这么重的颜色?”

“应该是邪能,”看到凯瑟琳的模样,江北有些糟心,好好一位姑娘变成这样,惩罚未免太重了,“海勒牧师,你有没有把邪能分离出来的办法?”

“邪能?”海勒的见识摆在那里,听到这两个字,和艾瑞森的反应一样,脸色迅速白下来,“那是恶魔体内才有的东西,被遗忘者为什么会有?”

“他怎么有的不重要,”江北不以为奇,深渊领主是恶魔的首领,普特雷斯既然能找到深渊领主的骨头,拥有邪能自然不在话下,“重要的是怎么分离。”

“邪能就和血疫诅咒一样,进入活物体内后就会浸入血肉,但比血疫诅咒的侵蚀性要厉害得多,因为从本质上说,邪能不是制作出来的,而是恶魔体内固有的东西,”海勒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以前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在邪能侵蚀下,原来的棕皮肤变成了绿色,生下孩子皮肤也是绿色的,没听说过任何办法可以安全地分离。”

凯瑟琳听到,轻轻咬住了嘴唇,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艾瑞森也走了进来,听到海勒的话,本来就很苍白的脸几乎没了颜色,凯瑟琳顶多只是容貌受损,可他的儿子全身都被邪能侵蚀,醒过来的机会约等于无。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江北眉头微皱,哈维作茧自缚,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再想别的方法找普特雷斯,但凯瑟琳脸上多了两块“胎记”,确实有碍观瞻。

“也不能说一点也没有。”海勒的神色有些犹豫,“但很难办到,而且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你先说来听听。”江北有些焦躁,女儿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难办不难办的,再难办也得办。

“血色修道院有条魔法颈饰,叫圣洁护符,能帮佩戴者净化大多数负面魔法,或许也能净化掉邪能,”海勒吞吞吐吐地说,“但这条颈饰是大检查官莎莉怀特迈恩的遗物,不可能拿到的。”

凯瑟琳闭上了眼睛,她从小就听说过这条颈饰,和怀特迈恩的帽冠主教之冠,以及莫格莱尼的权杖公正之手,并称为血色修道院三大圣物,一直被供奉在主殿里,像她父亲这种级别的牧师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想拿到比登天还难。

艾瑞森的神色也阴沉下来,血色修道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多年前曾被为父报仇的杀手莉莉安沃斯,率领被遗忘者的恐怖卫士攻破,大检查官莎莉怀特迈恩也被莉莉安用圣化长剑杀死,一度没落过。

但后来逃散的僧侣们又回到修道院,重新燃起了祭火。联盟和部落开战后,曾严令申明不得进入血色修道院的领地,以免使这些中立者倒向部落。

他偷偷容留从血色修道院叛逃的牧师已经是种冒险,不可能因为儿子再去招惹那些僧侣,给布瑞尔镇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拿到这条颈饰有多不可能?”江北不明就里,问道,“借来用一下也不行?”

“对血色修道院的僧侣而言,那是无比圣洁的圣物,”海勒苦笑道,“我在血色修道院呆了那么久,连看看的资格都没有,绝不可能外借。”

“联盟也下过严令,不得骚扰血色修道院,”艾瑞森叹了口气,“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子,让整个布瑞尔镇都陷入危险。”

“除了圣洁护符,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净化邪能?”江北皱眉问。

“有肯定是有,”海勒也叹了口气,“但我所知道的,最有可能拿到手的,只有这条颈饰。”

“那就别说了,我去借,”江北打定了主意,凯瑟琳脸上的痕迹需要消除,哈维也需要救治,有办法总得试一试,“我不算是联盟的人,没那么多限制。”

“你不要去,”凯瑟琳睁开眼睛,阻止道,“血色修道院很排外,就算不是圣物也未必借给你,尤其是那些凶巴巴的血色制裁者,看到你的模样肯定会围攻你。”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痕迹是对我的惩罚,昨晚你没出事,我就很知足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去冒险。”

话虽这样说,但她伤心容貌被毁,又落下泪来。

“放心,我有办法。”江北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一趟,他有自己的想法,能借出来是最好,借不出来就不借了,偷出来用用,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主意已定,江北让海勒画了一副到血色修道院的线路图,连同修道院的布局和圣符存放的位置也一并画了出来。

按照线路图,血色修道院位于布瑞尔镇东北边二三百里远的地方(注:剧情需要,本文中地点的距离和游戏地图不太一致,请玩过游戏的同学见谅),需要穿过毒雾谷才能抵达,路程远,任务重,江北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来到镇外,江北朝着向东快行,一路上太平无事,入夜时分,来到了一座幽深的山谷前。

按照海勒绘制的地图,这个山谷就是毒雾谷,进了山谷,转向北边再走一天时间,就能抵达血色修道院的外围。

找到山谷入口,江北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没错,但没急着进入山谷。毒雾谷中生存着许多夜行蛛,体型能长到磨盘大小,布莱恩店里的名吃炭烤蛛腿,就是以夜行蛛的后腿为原材料做成的,当初这位矮人和泰克林也是在这一带失踪的。

顾名思义,夜行蛛夜间会出来捕食,而且攻击性很强,还会喷吐毒液和蛛网。

江北倒是不怕,但遇到多了不免耽误时间,倒不如等天亮后再进谷,再走快些赶在天黑之前穿过去,正好趁夜深人静去血色修道院偷圣符。

江北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靠着,准备靠冥修打发时间,但心境刚平静下来,脑袋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是一粒小石子。

江北仰头望去,大石头就在山脚下,夜色下山影幽深,什么也看不到。

他只当石子被风吹落,继续闭上眼睛冥修,过了一阵,头顶又被轻轻砸了一下,睁开眼睛,还是一颗小石子。

“谁?”江北站起来问。

“呵呵。”石头顶部传出熟悉的笑声,接着一个人头探出来,脸上蒙着一层黑纱,但一双眼睛很是明艳,一眼就能认出是凯瑟琳。

“你怎么跟来了?”江北一愣。

“我怕你不认路,过来帮你,顺便出来散散心,”凯瑟琳贴着大石头滑下来,她没再穿紧身衣,换了身浅色的法袍,整理了一下袍摆,埋怨道:“你走得可真快,我几乎赶不上,累死我了。”

“出来散心?”江北有些怀疑,上午还因为容貌受损蔫巴巴地躺在床上流泪,下午就有心情跑出来玩了,心要不要这么大?

“也不完全是为了散心,血色修道院的藏书馆中存放着不少法师的法术书,反正要去借圣符,我想着看能不能借几本出来。”

凯瑟琳看着江北,神情难得的认真。

“牧师,我想好了,我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弱小,我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如果你再遇到危险,我不要躲在你身后,也要站出来保护你。”

江北没想到经此一鉴,这姑娘会生出这种想法,笑着问:“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谢谢你?”

“你别觉得我在开玩笑,”凯瑟琳认真地说,“我们回来后,我一直在后怕,如果昨天晚上你没有坚持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景况,我以后不会那么天真了,也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江北点了点头,但真实想法,觉得像凯瑟琳这样甜美的女孩子,还是弱小点更可爱,“你也别太难为自己,人最痛苦的事就是强迫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坚持真正的自我,也即所谓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凯瑟琳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有所感悟,但她的初心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

七十六 初心

江北一身硬骨,在哪里过一宿都没事,但考虑到凯瑟琳露天席地睡一晚,恐怕要生病,到附近折了一捆树枝回来,连枝带叶铺在地上,做了一张厚厚的“叶床”。

他有心开解凯瑟琳,调侃道:“早知道你要跑过来,我提前带顶帐篷多好,你将就着睡一晚,咱们天亮后再进谷。”

“想不到你这么贴心,”凯瑟琳调整心态的能力比江北想象中要好,心情似乎不错,笑嘻嘻地坐在枝叶上,但过了片刻,眉头又皱起来,“你有没有带吃的,我好饿。”

“你算问对人了,”江北不用吃东西,更没带食物,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石头吃不吃?上面还有青苔。”

“呸,”凯瑟琳啐了一口,“你才吃石头。”

“那我给你捉条小虫吃。”荒郊野外,美女相伴,江北心情也不错,又调侃道。

“你才吃虫子。”凯瑟琳知道江北在逗她开心,气得笑起来。

“那没有了,”江北摊开手,“你在地上画张大饼充饥吧。”

“我追了你整整一下午,现在饿得要死,”凯瑟琳埋怨道,“你都不管,还要嘲笑我。”

“好吧,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东西吃。”凯瑟琳声音清脆,带点撒娇的味道,江北听得心情大爽,站起来向山谷走去,准备抓只夜行蛛回来烤了吃。

“等等我,我也去。”凯瑟琳跳起来跟了上去。

不一时,两人进了山谷。山谷中树木不多,但灌草丛生,就像一个乱葬岗,在昏暗的夜光中,说不出来的人。

江北仗着皮糙肉厚,在前趟开杂草,凯瑟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没走多远,江北趟草时只觉脚上一沉,踢出来一只篮球大小的夜行蛛,女孩子向来害怕这种多腿的东西,凯瑟琳“呀”的尖叫了一声。

这么大个儿的蜘蛛江北也是第一次见,胸口一阵发毛,定了定神,扑过去把准备逃走的蜘蛛按住了,接着手上一疼,蜘蛛八腿合拢,拘住他那只好手,两只毒螯咬上去,将毒液注入进来。

毒液进入江北体内,自动被转化成力量,对他只有补益,没有影响。但夜行蛛背上长满黑色的刚毛,腹部还有不少色彩斑斓的斑点,被这种蠢物撕咬,说不出来的人,松开手把蜘蛛放走了。

“你别过来,我害怕。”凯瑟琳的视力没有江北好,黑乎乎地看不太清,以为他把蜘蛛捉了起来,向后退去。

江北忽然心生促狭,双臂拢在怀里,假装抱着蜘蛛,向凯瑟琳走去,“你摸摸它,跟兔子一样。”

凯瑟琳虽然立下诺言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最怕这种多腿生物,“呀”的一声尖叫,吓得掉头就跑。

江北存心逗逗凯瑟琳,早把自己编的苦修戒条抛之脑后,嘻嘻哈哈地追在后面,让她来摸怀里的“蜘蛛”。

凯瑟琳头也不敢回,跑了片刻,忽然看到一只巨型夜行蛛正往这边跑过来,又“呀”的一声大叫,把刚说的要保护江北的话全忘了,转身跑回来躲到了他身后,指着前方说:“好大一只蜘蛛!”

江北抬头看去,也吃了一惊,一只大如牛犊的巨型夜行蛛正迎面追来,四只蛛眼微微发出红光,黑色毒螯又粗又长,蛛背生满长毛,腹部碾过草丛,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别怕,有我在。”江北怕夜行蛛喷吐毒液伤到凯瑟琳,向蜘蛛拦过去。

夜行蛛速度奇快,迅速接近了江北,后腿一蹬,猛地扑在他身上,四条前腿紧紧拘住他的身体,探头咬了下来。

江北仗着骨头硬,把那只尚未长好的手主动送到蛛螯下供它撕咬,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猛地砸在蜘蛛头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夜行蛛受到攻击,暴躁地“吱吱”叫起来,蛛螯用力内合,想把江北那只手咬断,但像在咬一块生铁,无论怎么用力,那只手只是被蹭下去一些筋膜,骨头毫毛无损。

江北攥起拳头一拳接一拳地砸在蜘蛛头顶,挨了几拳后,夜行蛛似乎察觉到打不过这个猎物,松口蛛螯,“吱吱”叫着想要逃走。

“想跑?”江北硬把手塞回蜘蛛口中,用力抓住蛛螯,另一只手依旧一拳一拳地砸在蜘蛛头顶。

如果夜行蛛能说话,碰到这么憨猛的猎物,只怕要张嘴骂大街,但它也比江比想象中要皮糙肉厚,挨了十几拳后,仍然在奋力挣扎。

凯瑟琳害怕蜘蛛,一直躲在一旁,看到江北短时间内好像解决不掉蜘蛛,抬起手“劈劈啪啪”的招出一颗火球,甩在了夜行蛛身上。

夜行蛛背上长满长毛,“呼”的一声烧起来,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它“吱吱”叫着拼命挣扎,但蛛螯被抓,死活挣不出去,忽然从地上弹起来,翻倒在草里不动了。

“还是你的火球有用,一下就烧死了。”江北赞道。

“咱们出去吧,这里好吓人。”夜行蛛肚皮朝上,八条腿蜷缩在一起,死相恐怖,还散发出阵阵焦糊味儿,凯瑟琳说不出来的害怕。

“马上。”江北注意到蛛头下颚上隆起两块,好像是毒囊一类的东西,用手扒开蜘蛛粗糙的外皮,果然看到两个绿得发亮的大毒囊。里面不知道储存了多少毒素,摸起来像石头一样坚硬。

布瑞尔镇的瘟疫结束后,这阵子江北一直没有太稳定的力量来源,又刚在洛丹伦王城的废墟被逼出巫妖王形态,消耗了不少力量,骨架内存储的能量不到百分之二十,发现这种好东西当然不肯放过,把两颗毒囊扯下来揣进怀里,又掰下两根手臂粗细的蛛后腿,带凯瑟琳离开了山谷。

回到那块大石头下,江北找来一些枯树枝,让凯瑟琳帮忙生起一堆篝火,把两根蛛腿折成几段,穿上树枝架在火焰上烤熟了。

夜行蛛虽然十分恐怖,但蛛腿肉质晶莹饱满,散发出阵阵香味,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江北已经长出舌头,先撕下一点尝了尝,感觉肉质鲜嫩,清香甘甜,有些像蟹肉,但比蟹肉多了种说不出来的风味,递给凯瑟琳一段,“试试,很好吃。”

凯瑟琳害怕蜘蛛,本来不敢吃蛛腿,但天生好奇心重,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忍不住大着胆子尝了点,马上发现确实非常美味,克服恐惧,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江北不用吃食物,拿出两个毒囊,准备吸收里面的毒素当饭吃。两个毒囊绿油油地映着火光,看着像两颗硕大的绿宝石,足见毒素饱满。他抓在手中,逐一把这些毒素吸收了。

凯瑟琳一直在看江北做什么,察觉到他像吸收疫病一样在吸收毒囊里的毒素,但发现他只用那只好手吸,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用另一只手吸?”

“这只手留着有用。”江北抬起那只骨头拉碴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

他最初确实想用这只手来吸收负面能量,以便让这只手的血肉尽快长回来,但后来觉得有一只骨头手也很不错。

这只手刀枪不入,也不怕火焰冰霜,就像《漫威》里冬兵的机械手臂,倒不如暂时留着,关键时刻还能当武器救急。

“你以后会不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啊?”凯瑟琳又问。

“我现在已经和正常男人一样了。”江北隐隐听出了凯瑟琳话里的意思,刻意强调了“正常男人”四个字。

“正常男人?”凯瑟琳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明艳的眼睛亮起羞涩的光泽,“讨厌!”

“我说什么了就讨厌,”江北有心逗逗凯瑟琳,“还是你想到什么了?”

“你就是讨厌,”凯瑟琳咬着嘴唇直笑,“哪有牧师像你这样油嘴滑舌的。”

“被你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是个苦行僧啊,”江北假装突然醒悟,盘腿坐好,“拜托你不要用美色诱惑我,安度因大帝说过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阻止一位牧师苦修,你已经在犯罪了。”

“安度因大帝肯定先把你这种不守戒律的牧师抓起来。”看着江北正襟危坐的模样,凯瑟琳格格直笑。

“那我也得先破了戒律再说。”江北作势要站起来。

“你要干什么?”凯瑟琳吓了一跳,羞怯地看着江北,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逃开。

“我……我伸个懒腰,准备冥修。”江北觉得玩笑再开下去就要过头了,又坐回去,闭上眼睛进入了冥修。

凯瑟琳侧头看着江北,胸口像窝了一颗棉花,暖烘烘的。

她性格单纯,从来没有过什么宏伟的梦想,现在觉得自已有了,暗暗地想,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在这样的一个世界,去守候这样的一个人。

这就是她的初心。

七十七 潜入

两个人休息了一晚,次日天亮后进入毒雾谷,向北边行去。

夜行蛛昼伏夜出,没跳出来捣乱,两个人走得很顺利,夜幕临近时,已经能远远望见山谷的出口。

两人加快步伐,想在天黑透之前走出山谷,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一团绿油油的浓雾正在山谷里来回移动,速度时快时慢。

雾像长了脚一样来回跑,江北还是第一次见,放慢脚步,想知道那是什么。那团雾似乎也发现了他和凯瑟琳,向这边快速飘过来,同时传出了“吱吱”的尖叫声。

“那不是雾,是只大蜘蛛!”凯瑟琳吓得叫起来。

江北也看清了,雾里亮着四只发出红光的眼睛,分明是只巨大无比的蜘蛛,冲这猛犸象一样的体型,西游记里的蜘蛛精来了都得跪下叫祖宗。

“快跑!”江北胸口一阵发毛,抱起凯瑟琳,双腿用力向山谷出口跑去。

那只大蜘蛛紧紧追在后面,追出一段距离后,察觉到追不上猎物,又退了回去。

江北一口气跑出山谷,来到一片被山影围起来的山野里,才停住脚步,把凯瑟琳放了下来。

“刚才那是什么蜘蛛,太吓人了。”凯瑟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不知道,咱们回去时小心些就是。”江北喘了几口气,向前方望去,山野不大,再往前不远地势渐渐拔高,一条山路通往远处的山影,暗淡的夜光中,隐约能看到一片红色的楼阁建在山上,应该就是血色修道院,“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儿,等夜深了就去借圣符。”

“夜深修道院会锁门,僧侣也都休息了,”凯瑟琳一愣,“还怎么借?”

“夜深了人少,最好借。”江北促狭地笑道。

“你要去偷?”凯瑟琳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嘻嘻一笑:“那就等夜深了再去借,我认识路,正好把那些法术书也借出来。”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休息,不知不觉,夜渐渐深了,江北见时间差不多,决定动身,和凯瑟琳沿着山路一路轻行,不久来到了修道院外围。

修道院建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规模比江北远望时还要大,周围安安静静的,修道院红色的屋瓦映着暗淡的夜光,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修道院有个偌大的门殿,门殿入口两侧插着火把,温暖的火光传过来。两名穿着红色祭司袍的僧侣正坐在台阶上聊天,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咱们从后墙进去,”凯瑟琳悄声说,“那里有个门洞,我小时候经常从门洞里钻出去玩。”

“带路。”江北点点头。

两个人躲在阴影里,贴着山脊绕到了修道院后面,在后墙上找到了凯瑟琳说的门洞。

“这是门洞?分明是狗洞,”江北看着墙根下方宽三尺高半米的洞口问,“修道院里还养着狗?”

江北本身还是比较喜欢狗的,但自从穿越成骨架后,对狗一类的犬科动物很是戒备。

“修道院很早以前有个叫洛克希的训犬师,养着不少狗,后来洛克希被人干掉了,狗就很少了,”凯瑟琳说,“不过这个门洞一直没被封上。”

“你在这里等,我先钻进去看看。”江北矮身从狗洞钻了进去。

穿过狗洞就是修道院的内院,结构十分复杂,一眼望去,视野里檐廊和房舍层层叠叠,像进了皇宫内院,但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儿也看不到。

确认安全后,江北轻声招呼凯瑟琳钻进来,拿出海勒绘制的地图看了看。

按照这副地图,修道院主要分为四个大区域,教堂区、藏书区、军备区和大墓地,圣符就藏在大教堂的一间密室里,他们钻进来的位置在藏书区一角,需要穿过几个庭院才能到。

“不用看地图了,”凯瑟琳悄声说,“我对修道院很熟,跟着我走就是。”

“你别带偏了就行。”江北看到凯瑟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泽,似乎把这次行动当成一次好玩儿的冒险,还真有些不放心。

“放心,我闭着眼睛都走不错,这里是藏书区,咱们先去偷法术书,这边来。”

凯瑟琳矮下身体,向远处一座圆柱形的建筑跑去。

江北跟在凯瑟琳后面,跑到附近的一条檐廊旁,贴着檐廊下方走了一阵,檐廊拐角处忽然亮起了火光,说话声也隐隐传了过来。

凯瑟琳回头对江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躲在檐廊的一根石柱后面,火光越来越近,说话声也清晰起来。

“……你觉得安德森能完成这次挑战么?”一个声音问。

“他完不成,就只能按照约定交出指挥官的权柄,”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这孩子其实不错,可惜生不逢时,身世也不好,注定要遭遇磨难。”

“祝他好运吧。”

“应该是祝我们好运,修道院经不起太大的风雨了。”

……

两个人说着话,沿着檐廊走远了。

等火光看不见后,江北冒头向两个人的背影望了眼,远远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红色的铠甲,好像不是僧侣。

“这两个人就是血色制裁者,负责保卫修道院,”凯瑟琳贴着檐廊继续前行,“咱们抓紧点,说不定他们还会绕回来。”

江北对血色修道院有些好奇,问:“两个人说的安德森是谁?”

“前任血色制裁者指挥官佩特杜兰德的儿子,修道院的现任指挥官。”

凯瑟琳绕开檐廊下的一个花坛,边走边说。

“为人还不错,以前挺照顾父亲和我的,但身世不好,血色修道院以前的指挥官叫雷诺莫格莱尼,和大检查官莎莉怀特迈恩一起统治着修道院。”

“后来雷诺被弟弟达里安莫格莱尼杀掉了,迈特怀恩大检查官就扶植了没有根基的佩特杜兰德当指挥官,人们背地里议论杜兰德只是迈特怀恩的傀儡,不是很买账。”

“再后来修道院经历了几次大变故,迈特怀恩和杜兰德都被杀掉了,杜兰德的儿子安德森继任了指挥官,但血色制裁者和僧侣对安德森都不是很服从。”

“新任检察官查理斯又想像迈特怀恩那样独揽大权,换个听自己话的指挥官,经常撺掇手下的僧侣给安德森出难题,这次应该又遇到了。”

“修道院好像不是很太平,”江北笑道,“人们斗来斗去的。”

“只要涉及到权力,哪里也不太平,在布瑞尔镇,艾瑞森不是也经常找你的麻烦么?”

凯瑟琳的声音有些无奈。

“安德森还是很有能力的,修道院的人本来已经散了,是他又慢慢把人们召集回来,包括父亲和我,人们总拿他的身世挑刺,其实是嫉妒他,就像艾瑞森和哈维嫉妒你一样。”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圆柱形建筑的下方。

“这里就是藏书阁,你撑我一下。”

凯瑟琳让江北站到一扇离地面两三米高的窗口下方,助跑了两步,踩着他的手向上一跳,扒住窗沿爬了上去,忽然想起当初在那个地窖,自己也想像这样爬上去,但摔在了江北怀里,胸口浮起一阵温馨。

“小心些。”江北在下面低声提醒。

“知道。”凯瑟琳推了推面前的窗口,没有打开,藏书馆建成圆形,窗沿连在一起,她贴着墙壁绕到另一扇窗口前,依旧没能打开,连续试了几扇,终于推开了一扇窗口,低头说:“你等我一下,马上出来。”

说完从窗口钻了进去。

七十八 故人

江北蹲到墙根下的草丛里,暗暗祈祷两个血色制裁者不会在这时绕回来。

他等了一阵,始终不见凯瑟琳出来,不禁有些担心,又不敢大声喊叫,看了看四下里没人,离开草丛走远一些,助跑到墙根下,跳起来扒住了那个窗沿。

江北爬上去,沿着窗沿走到凯瑟琳翻进去的窗口,向里看了看。窗口后面是几列高大的书架,晕黄色的烛光从书架的缝隙中透进来,一团朦胧。

江北没看到凯瑟琳,轻手轻脚翻进了窗口,刚落地,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同时耳旁传来“嘘”的一声。敢情凯瑟琳就蹲在窗口一侧,对江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书架后面,示意他有人在。

江北也听到了,有人正在藏书馆内走动,传来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几声轻咳,他挪到书架侧边,探头向外看了看。

藏书馆面积不小,外围是一圈圈的书架,中央空出一块,铺着松厚的地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僧侣正绕着地毯上的红圈踱步,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时不时咳嗽几声。

凯瑟琳似乎认识小僧侣,拉住江北那只好手,在他掌心划出了小僧侣的名字,“杰尔米伦塔。”

江北捉起凯瑟琳的手,在她掌心划了“朋友”这个词,目光征询。

凯瑟琳的手被江北抓着,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又在他那只好手的掌心划拉了片刻,但一个词江北还能理解,词多了却不知道凯瑟琳想表达什么,指了指窗口,示意她翻出去再说。

然后扒住窗口准备跳出去,但他比凯瑟琳高大许多,不小心碰到了窗扇,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谁?”杰尔米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同时地毯上步声轻响,人也走了过来。

这时逃走已经来不及,江北跳下窗口,对凯瑟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快速躲到了书架一侧,听到杰尔米的脚步声接近,猛地闪出书架,伸手卡住杰尔米的脖子,把他拉到了书架后面。

杰尔米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但他只是一名僧侣,和江北的力量相差甚远,一声也没发出来,就被制服了。

“不想死,就别叫。”江北压着声音说。

杰尔米看到了江北兜帽下明亮的双眼,又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你别吓他了,他胆子很小的,”凯瑟琳拉住江北的手臂,对杰尔米说,“杰尔米,是我,凯瑟琳。”

凯瑟琳虽然戴着黑巾,但那双明媚的眼睛极有辨识度,杰尔米似乎把她认了出来,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可喉咙被江北卡住,说不出话来。

江北瞧杰尔米的模样不像要大叫大嚷,松开了手,杰尔米咳了几声,似乎害怕江北,站得离他远了些,压着声音问:“凯瑟琳,你不是和海勒牧师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凯瑟琳头脑单纯,对人从不设防,江北担心她说出来偷圣符的实情,抢先回答道:“凯瑟琳想念血色修道院,所以回来看看。”

“你怎么会想念这种鬼地方?”杰尔米轻轻咳嗽了两声,“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凯瑟琳刚要开口,江北又抢先说:“凯瑟琳这次回来,想借几本法师的法术书,你肯帮忙么?”

杰尔米看了眼江北,似乎好奇他为什么总代凯瑟琳说话,但没敢多问,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法术书?”

“越多越好。”江北又代为回答道。

“我这就去找,你们等我一下。”杰尔米转身向书架外走去。

江北静静观察着杰尔米,只要他流露出想要逃跑的迹象,就立刻制服他,但吉尔米在书架中绕来绕去,真的在翻找法术书,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没事的,”凯瑟琳察觉了江北的戒备,悄声说,“杰尔米和我以前经常在一起玩,是最好的朋友。”

“没事最好。”江北笑了笑,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腹黑,但腹黑总比被人算计强。

过了一阵,杰尔米捧了十几个羊皮卷轴回来,对凯瑟琳笑着说:“能找到的全拿来了,闪烁、奥术飞弹、火冲术、灼烧、炎爆术、烈焰风暴、冰霜新星、冰锥术、冰枪术、暴风雪……咳咳……够不够。”

“够了,”凯瑟琳原本只打算偷几本就走,没想到杰尔米帮她找来这么多,把这些魔法都学会,足够支撑她成为一个高阶法师,不禁有些惊喜,又问:“藏书馆少了这么多法术书,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江北也发觉这孩子倒是挺实诚的,这已经不是窃书,而是洗劫。

“放心,不会的,”杰尔米摇摇头,“查理斯检察官和安德森指挥官正闹矛盾,没人有心思理会这些法术书,你拿走就是,你也别想念血色修道院了……咳咳……

安德森指挥官遇到了大麻烦,不出意外,查理斯检察官马上就会成为……咳咳……成为修道院真正的主人,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杰尔米边说话边咳嗽,凯瑟琳忍不住问:“你怎么总咳嗽,是不是生病了?”

“是查理斯,”杰尔米的声音有些郁闷,“半个月前,他欺负修道院的一个女僧侣,我去给他送晚茶时看到了,他把我丢进了大教堂的大水池,警告我不要多说,还罚我到藏书馆值夜,我呛了水,这段时间胸口一直疼,还经常咳嗽……咳咳……”

江北观察了一下杰尔米的胸口,透过眼中的白光,果然发现他胸部积聚着一层黑影,应该是呛水引起了肺炎一类的病症,觉得这孩子人还不错,抬手拍打着他的背部,把那些病菌吸收了,象征性地忽悠了两句:“善良的人会得到圣恩的庇护,邪恶的人会受到圣恩的惩罚,你很善良,所以圣恩庇护你远离疾病的困扰,查理斯倒行逆施,早晚会遇到灾厄的恶运。”

随着江北的拍打,杰尔米立刻感到胸口的痛感正在减轻,片刻间就消失无踪,不禁有些惊奇,偷偷打量了一眼江北,但似乎还是有些惧怕这个戴着面具目光如电的牧师,没敢说话。

“书已经借到,我们该走了。”江北惦记着去偷圣符,对凯瑟琳打了个眼色。

“杰尔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凯瑟琳把十几个羊皮卷轴拆开,裹成一个揣好,然后轻轻抱了一下杰尔米,“你多保重。”

“凯瑟琳,你也多保重,”杰尔米点点头,又叮嘱道,“永远不要再回来,修道院已经不是你的家园了。”

凯瑟琳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和江北从进来的窗口翻了出去。

七十九 无助的指挥官

两个人翻出窗口,跳到草地上,杰尔米站在窗口里面,对凯瑟琳挥了挥手,把窗口关上了。

凯瑟琳也挥了挥手,带江北跑到来时的檐廊底下,悄声说:“大教堂在另一边,跟我来。”

江北跟在凯瑟琳身后,弯弯折折地又回到了钻进来的那个狗洞,然后贴着墙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穿过几个庭院,来到了一个偌大的院子里。

院落分成前后两部分,环境相当雅致,有花有草有树。前半截比后半截高出两三米,用白色石头做成的台阶相连,中央有个长方形的大水池。水池和院落一样也分成高低两部分,低处的水池有个喷泉,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院落尽头就是宏伟的教堂大厅,红色的屋瓦映着暗淡的夜光,看起来又庄严又神秘。

江北和凯瑟琳贴着院墙的墙根,矮身向教堂大厅绕去,但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刚才在藏书区巡逻的两名血色制裁者就坐在大厅门前的台阶上聊天。

“等等吧,”凯瑟琳把江北拉到墙角的阴影里,“两个人应该很快就走了。”

但等了许久,两名血色制裁者似乎聊兴甚浓,一直没离开的意思。

江北目测了一下到大厅正门的距离,又往院落的水池看了看,对凯瑟琳努努嘴,“去那边的花坛。”

两个人悄悄溜到花坛下面,这里靠近教堂大厅,已经能听清两名制裁者的说话声,还是在讨论安德森的事。

江北从花坛里摸起一块石头,用力向院落后方抛去,只听“噗通”一声,石头落到了低处的水池里。

两名制裁者听到动静,站起来过去查看,等两个人沿着院落的台阶下去后,江北拉起凯瑟琳从花坛另一侧绕过去,飞快跑到大厅门前,用力把厚重的大门推开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等凯瑟琳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了。

还是你有办法。”凯瑟琳俨然很喜欢这种刺激的冒险,压着声音对江北笑。

“赶紧找东西。”江北怕夜长梦多,不敢耽搁,打量了一眼大厅的环境。

大厅里空荡荡的,高度直挑顶层,数根三人合抱的石柱支撑着顶部的重量。每根石柱上都垂下红色的布幔,地上也铺着红毯,墙壁上燃着火把,似乎已经很久没开窗通过风,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的味道。

布幔和红毯映衬着火光,使整座大厅都红通通的,大厅尽头摆着一张供桌,供桌铺着直垂地面的红布,供桌后面的墙壁上有扇巨大的拱门,门扇紧紧关着,在火光中闪着金属质感的光泽。

按照海勒绘制的地图,圣符就藏在门后的房间里。

江北跑过去推了推拱门,纹丝不动,往外拉和往两侧推也一样,他伸手敲了敲,门扇发出沉闷的声响,感觉就非常厚重,问:“这扇门怎么开?”

“我也不清楚,”凯瑟琳摇摇头,“大厅只有正式的僧侣和制裁者才能进来,我就偷偷溜进来过几次,好像有机关可以开,但不知道在哪里。”

“那分头找。”江北想象了一下自己拼命砸门,然后把整个修道院的僧侣和制裁者全引过来,被瓮中捉鳖的情景,觉得还是找机关比较稳妥。

他先检查了一下供桌底下,没有发现像机关的东西,又去几间侧屋找。

凯瑟琳则在大厅里搜寻,但找了半个多小时,始终没找到机关在哪里。

两个人又换过来,江北找大厅,凯瑟琳找侧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北有些焦躁,站在供桌前,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大厅的环境,想找到有没有特殊的地方。

就在这时,大厅门外忽然传来了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好像有人正穿着战靴走过来。

凯瑟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一间侧屋跑去。侧屋没有门,被发现后也没地方逃跑,江北拉住她,躲到了大厅的供桌下面。

两个人刚藏好,大厅的门就被缓缓推开了,然后是关门声,接着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来到了供桌前方。

供桌的红布垂到地面上,两个人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可等了许久,外面始终没动静,江北忍不住想掀开红布,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手刚伸出去,话音就在供桌旁边响起来,他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

“父亲,我又来看你了,那些人都觉得我很坚强,但只有你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无助。”

说话的是个低沉的男中音,凯瑟琳向江北打了个眼色,江北揣摩了一下,才想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外面这个人的地位应该很高,也许就是两名血色制裁者提到的那个安德森杜兰德。

接着,男中音的话肯定了江北的想法,“那些人,不管是制裁者还是僧侣,都不肯支持我,只因为我姓杜兰德,而不是莫格莱尼,可一个姓氏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的圣光术已经练到中阶了,莫格莱尼在我这个年龄时还躲在父亲的翅膀下,什么也不会做。”

“可那些人就是宁肯相信一个姓氏,也不肯接受我,哪怕是我把他们召集回来的,哪怕是我让修道院重新恢复了秩序。”

……

安德森一句一句地抱怨自己遭到的不公平对待,声音中充满愤怒和无奈,一直说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下来。

“抱歉,父亲,我总是来打扰你,可我不得不向你倾诉,因为我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最晚明天,我就要去毒雾谷猎杀那头蛛王了,没人肯陪我一起去,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去。”

“人们都嘲笑你是个没用的傀儡,靠舔怀特迈恩的高跟鞋才当上的指挥官,我会向这些人证明,我们父子两个体内流淌着勇敢的血液,杜兰德这个姓氏同样能赢得荣耀!”

“不用为我担心,父亲,如果失败,我就能来陪你了,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安德森又叹了口气,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向门口走去。

“你和这个安德森关系怎么样?”听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北悄声问。

“还行,能说上两句话,”凯瑟琳回答道,又问:“怎么啦?”

“一会儿别乱说话,听我指示。”江北撩开供桌的红布钻出去,看到一个身穿红色铠甲背着一把双手剑的年轻人正准备开门,叫道:“等等,安德森杜兰德。”

安德森猛地转回身来,他有张年轻的面孔,看起来顶多二十岁,说不上英俊,但有股勃勃的英气在里面。

看到江北后,安德森目光微凝,视线投进江北的兜帽,在他半张好脸和半副面具上扫了扫,接着又落在他那身黑色的祭司袍上,反手把双手剑取下来,问道:“你不是修道院的僧侣?为什么会躲在这里?”

“别紧张,我是你朋友的朋友,”江北信口胡诌,“凯瑟琳克洛泽,还记得她么?我是她的朋友,她听说你遇到了麻烦,还说你以前很照顾她和海勒牧师,特意让我过来帮帮你。”

按照江北的想法,他和凯瑟琳不知道开门的机关,一直找下去太浪费时间,安德森明显遇到了麻烦,这个人又是血色修道院的指挥官,倒不如冒险和对方做个交易,事情说不定就简单了。

“凯瑟琳在哪里?”安德森显然不相信江北说的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凯瑟琳,”江北敲了敲供桌,“快出来见见咱们的好朋友。”

凯瑟琳从供桌底下钻出来,和安德森打了个招呼,“指挥官,你好。”

凯瑟琳脸上虽然戴着黑巾,但明媚的眼睛极有辨识度,安德森和杰尔米一样,一眼就认了出来,把双手剑扣回了铠甲背后的凹槽里,但显然还未打消疑虑,说:“好久不见,凯瑟琳,你和海勒牧师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认识这位……朋友的?”

“海勒牧师厌倦了修道院的生活,去外面游历,”海勒和凯瑟琳躲在布瑞尔镇,暴露后相当麻烦,凯瑟琳不善撒谎,江北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路上遇到了我这位立誓忘记本名的苦行僧。”

“海勒牧师厌倦了修道院的生活,就能离开,我也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却无处可去,”安德森感慨道,又问:“海勒牧师在外游历,还关心着修道院的情况么?而且知道我遇到了麻烦,让你们偷偷跑回来,躲在供桌底下?”

“他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们怎么进来的也不重要,”江北清楚骗不了安德森,开门见山地说,“重要的是你遇到了麻烦,而我们很乐意提供帮助。”

“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么?”安德森微微一笑,但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就敢说这样的话。”

“你有个挑战,没人肯跟你一起去,”江北把已知的信息综合了一下,“完不成挑战,你就要交出指挥官的权柄。”

“你知道的事情不少,是刚才偷听到的么?”安德森又笑了笑,“但你应该不清楚我要去挑战什么,我要挑战的是毒雾谷当之无愧的王者,母蛛之王螯波塞冬。”

“你是说那只大蜘蛛!?”江北一惊,他来修道院的路上刚见过那只大蜘蛛,以这只蜘蛛的体型,与其说是挑战,倒不如说是自杀。

八十 出发

“看在凯瑟琳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们离开吧,”安德森似乎料定江北不敢去,转身要去开门,“而且我需要的是战士,不是牧师。”

“我没说不去,”江北权衡了一下,凯瑟琳的绿斑需要消除,哈维也需要救治,挑战那只猛犸大蜘蛛确实有些危险,但该冒还得冒,“你需要的是帮助,多一分助力,就多一分希望。”

安德森又回过身来审视着江北,这位牧师全身裹在黑色的祭司袍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但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像是有些实力,只可惜,这是位牧师。

“母蛛之王是毒雾谷当之无愧的王者,上天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体魄,需要近乎残暴的力量才能打败,我带着一个牧师去,还要保护你。”

“奉劝你一句,不要小瞧牧师,尤其是我这种牧师,”江北笑道,“你不带我去,就是自己送死,带我去,至少那个母蛛之王什么塞冬能多一个攻击目标,而且你不用保护我,我说真的。”

安德森琢磨了一阵,觉得江北说的也不算错,母蛛之王是很稀有的精英野兽,他一个人去十有**回不来,多一个目标吸引蛛王,就多一些进攻的机会,问:“我不会白白得到你的帮助吧?”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江北示意凯瑟琳把黑巾摘下来,露出脸颊上的两团墨绿,“凯瑟琳不小心被邪能侵染了,我需要用圣洁护符净化掉她体内的邪能。”

安德森看到凯瑟琳的脸后,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也觉得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容貌受损大为可惜,但摇了摇头,“恐怕我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密室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开启,我只有一把,另一把在检查官查理斯那里。”

为证明自己的说法,他走到密室前,取下大门两侧的两块方砖,露出下方两个圆形的锁孔,接着说:“而且圣洁护符是迈特怀恩的遗物,被那些僧侣视为不容亵渎的圣物,不可能让凯瑟琳佩戴。”

凯瑟琳已经料到会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失望,一声不响地把黑巾戴了回去。

江北也发觉这件事比他想的要复杂,检察官查理斯和安德森明显不对付,他帮安德森,就会被查里斯视为敌人,肯定不会把钥匙给他,但不帮安德森,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江北权衡片刻,觉得安德森为人还算不错,而且为了改变命运而拼搏,勇气可嘉,帮一帮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说:“查理斯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等事情结束后,你这边不出问题就行。”

“只要你和我能活着回来,”安德森淡淡地说,“钥匙自然会给你备好。”

两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计较已定,安德森离开大教堂,给江北找来一身血色修道院的祭司袍换上,让他谎称是以前逃散又赶回来的僧侣,以免他外来者的身份引起众人的攻讦,凯瑟琳在修道院长大,人们都认识她,就以本来面目出现。

江北和凯瑟琳又溜出修道院,绕到正门去见了值夜的僧侣,安德森已经提前在门殿等待,亲自把两个人接进去,连夜安排了住所,约定好明天一起出发。

凯瑟琳比谁都盼着祛除脸上的绿斑,但想到要去挑战一只那么恐怖的蜘蛛,难免有些担心,安顿好后,又找到江北,闷闷不乐地说:“要不明天还是别去了,太危险。”

“要是不去,”江北了解这姑娘的心思,调侃道,“你岂不是永远都是只小花猫?”

“呸,你才是只小花猫,”凯瑟琳啐了一口,又叹了口气,“这些绿斑是对我冒失的惩罚,我不想你因为我去冒这种险,那只蜘蛛太可怕,而且就算杀掉蛛王,还要去劝查理斯。

你不了解查理斯,他这个人小肚鸡肠,就和艾瑞森一样,不,他还没艾瑞森大度,为人还有些不正经,经常欺负修道院的女僧侣,圣符不可能拿到手的。”

她越说越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办到,轻轻叹了口气,眉目间浮起一抹忧愁。

“放心,”江北笃定地说,“我既然应承了这件事,就有自信杀掉那只大蜘蛛,查理斯那边也别太担心,等明天见了人,再想说服他的办法。”

江北这么自信是有原因的,那只蛛王虽然可怖,但攻击手段无非就物理攻击和毒素攻击两种。

他这副骨架硬得凿子都凿不动,不怕物理攻击,又能吸收毒素,也不怕蛛王的剧毒,这两种攻击对他都无效,哪怕慢慢和蛛王耗,总能把蛛王磨死,至不济还有巫妖王形态的大招傍身。

至于查理斯,江北相信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能被抓住,而且查理斯和安德森有矛盾,他从中渔利,未必不能说动这位检察官。

次日一早,安德森就让人把江北叫到了大教堂,凯瑟琳算是修道院的逃兵,昨晚又偷了不少法术书,担心被人盘查,没跟着一起去,提前到修道院外等待。

江北到场后,院落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分成两队,左边是身穿红色铠甲的血色制裁者,右边则是穿红色祭司袍的血色僧侣。

僧侣中男女老少都有,当首的是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应该就是检察官查理斯。

江北远远打量了一眼查理斯,只见这位检查官刀剽子脸,皮肤略黑,眼神阴霾,左下巴上有颗葡萄干大小的黑痣,痣上还长了一撮黑毛。

这副形象,不去电影里演汉奸也是可惜了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长了这样一副尊容还能当上检察官,必定心机深沉智高一筹。

江北的身份是僧侣,站到了僧侣队列的最后,杰尔米也站在最后,看到江北后,不自觉扎低了头,手抓住了祭司袍的袍摆。

安德森站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等人到齐后,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表明自己去诛杀蛛王的决心。

台下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目光里有同情、有嘲弄、有事不关己,唯独没有信任,仿佛他们眼前的指挥官已经是个死人。

安德森清楚众人的心思,演讲结束后,没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一起去,就走下台阶,穿过队列的缝隙,准备出发。

一众制裁者和僧侣连送行的意思都没有,站在原地观望,只有江北跟在了安德森后面。

“等等,”查理斯似乎没料到有僧侣会跟着安德森去,走过来打量了一眼江北,盘问道:“你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我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小僧侣,”江北和安德森已经提前串好供,按照说好的身份回答,“修道院出事时逃散了,在外面漂泊了几年,昨晚才回来。”

“为什么戴着一副铁面具?”查理斯看着江北掩在兜帽阴影里的脸,惊讶于他明亮的目光,神情有些戒备。

“在外流浪时脸被狼咬伤,肌肉萎缩了,”江北信口胡编,“怕吓到人,所以戴了面具。”

“检查官,”安德森担心查理斯盘问个没完,露出破绽,走回来说,“这位年轻的僧侣是我昨夜亲自接进来的,他小时候在修道院生活,长大后对这里依旧念念不忘,历尽千辛万苦才赶回来,有问题么?”

“问题倒没有,但按照惯例,僧侣加入修道院,需要经过我的许可,”查理斯老气横秋地问江北,“你是几级僧侣?”

“这些年我一直在外流浪,没有经过认定,”江北清楚查理斯担心他有两把刷子,帮安德森度过难关,所以才来盘他的底,刻意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名,“也不知道是几级。”

“你用个治疗术我看看。”查理斯说。

江北故意表现得什么也不会,抓耳挠腮了半天,才丢出来一个医疗能力很弱的恢复术。

安德森看在眼里,顿时大失所望,最初见到时,这位神秘牧师气宇轩昂,目光也如刀似电,给他一种很强大的感觉,但眼下所见,这种强大只是他的错觉,这位牧师的治疗能力恐怕连初阶牧师也够不上。

牧师本身就不以力量见长,再没有治疗能力,就等同于是个废人,安德森一时倒不忍心让这种无知的小牧师跟着自己去送死了。

八十一 以身饲虎

“嗯,你的实力不错,”查理斯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嘲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依我看至少有中阶牧师的水准,有你的帮助,指挥官一定会旗开得胜的。”

这种话几乎相当于调侃,不少制裁者和僧侣捂着嘴偷笑起来,看向安德森的眼神也有些戏谑。

江北也惊了个呆,查理斯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竟是比他还强,但考虑到事后还有求于这位检察官,没有开口回击,躬了躬身,和和气气地说:“谢检查官夸奖,我一定会努力的。”

“走吧。”安德森不愿站在这里受人嘲讽,带江北大步离开了修道院。

凯瑟琳就在一棵大树后面等,汇合后,安德森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钥匙递给江北,“这是密室的钥匙,你跟着我去也是白白送死,还是拿着钥匙去求查理斯吧。”

“别那么早下定论,”江北越发觉得安德森为人不错,有心帮他度过难关,把钥匙收起来,“成不成去了才知道。”

“不知道天高地厚,也罢,等见到了蛛王,你再考虑要不要上去送死。”安德森摇了摇头,大步向前走去。

江北也不再多说,和凯瑟琳一起跟在了后面。

不一时,三个人到了毒雾谷,白天夜行蛛都不出来活动,整座山谷静悄悄的,山风阵阵掠过,吹得谷内的野草片片倒伏。

安德森搜寻了一阵,找到了被蛛王压倒的荒草,顺着痕迹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山洞前,洞口前的荒草全被压倒了,蛛王应该就在山洞里。

安德森从草里翻出一块大石头,说:“我把蛛王引出来,你们要是害怕,就抓紧时间逃跑,应该还来得及。”

说完,他把石头丢向山洞,然后把那柄巨大的双手剑从背后卸下来,空着的那只手闪过明亮的黄光,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圣印,紧紧抓住了剑柄。

石头飞入山洞,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那只像猛犸象一样的蛛王“哧哧”叫着从山洞里窜了出来。

少了夜色的掩盖,蛛王身周的毒雾显得淡了许多,像小山一样的身躯显露出来,四颗如同灯笼一样的眼睛镶嵌在前额上,即使在白天,绽放的红光依旧醒目。

它有八条树干一样的长腿,支撑着庞大的身躯,还有四根手臂粗细的毒螯,在巨大的唇鄂旁轻轻摆动,光看着就令人心生畏惧。

在蛛王锁定叨扰自己的猎物前,江北就开始奔跑,不过是朝着蛛王的方向,在他看来,这么庞大的东西冲起来,墙也会被撞倒,倒不如主动送上门去,缩短蛛王奔跑的距离。

蛛王似乎没遇到过猎物主动靠近的情况,反倒被江北吓了一跳,但马上挺立起来,四条前腿抱住江北,粗壮的毒螯也咬了上去。

安德森不明就里,只当江北惊慌失措跑错了方向,他预见到这位牧师实力很弱,但没想到脑筋还这么笨,战斗还没开始就自投蛛口当场阵亡,一时愣在了那里。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抬手招出一颗火球,但怕误伤江北,没敢轻易抛出去。

蛛王的力量比江北想象中还要强很多,四条蛛腿紧紧拘着他的身体,像液压钢臂一样缓缓收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果是普通人,只怕已经断成几截,好在那副骨架拥有足够的强度,硬生生扛住了。

只是蛛王的毒雾腥臭得令人作呕,江北屏住呼吸,把那只还没长好的手臂送进蛛王口中,供它撕咬,防止被这头怪物咬住头部,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攻击它啊!”

听到江北还在说话,安德森又大吃一惊,牧师一向以脆弱而著称,他难以相信中了蛛王的正面攻击,这位牧师居然还活着,但此刻顾不上想太多,迈开步伐向蛛王冲过去,屏住呼吸,防止吸入毒雾,双手剑用力挥起来,劈在了蛛王硕大的腹部。

蛛王厚实的皮肤和柔软的腹部滑开了剑锋,那一剑像斩在棉花上,没造成任何伤害。

安德森收回长剑,准备改成刺击,但一条蛛腿抬起来,猛地撞在他身上,“砰”的一声,红色的铠甲飞出去两块,安德森也被远远踢出去,摔进了草里。

“你不会这么菜吧!?”江北被蛛王死死拘着,动弹不得,安德森再发挥不了有效的攻击,单靠凯瑟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掉这只蛛王。

“圣骑士本来就不太擅长攻击,所以我才说需要战士!”安德森的脸色涨得和那身血色的铠甲一样红,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又向蛛王冲回去,这次他挺起双手剑,直直刺在了蛛王腹部。

但双手剑适合劈砍,剑身偏厚重,剑尖也不够锋利,只刺进去半寸就滑开了,安德森在惯性下也摔倒在地上。蛛王抬起一条腿,向他踩下来。

这时,凯瑟琳也绕到了蛛王侧面,抛出一颗火球砸在蛛王背后,“噗”的一声,火苗四溅。

蛛王和普通的夜行蛛一样怕火,放弃安德森,“哧哧”叫着退开了几步。

江北被拘在蛛王怀里,一条被蛛王的毒螯咬着,另一条手臂被蛛腿抱住,没办法攻击,叫道:“谁能想办法帮我把胳膊弄出来!”

“我试试!”凯瑟琳向蛛王头部连续抛出两颗火球,暗暗祈祷不会砸到江北身上。

蛛王的身躯太过庞大,不便躲闪,两颗火球陆续在蛛王头上爆开,四散的火苗险些烧到江北。

蛛王被烧得“吱吱”乱叫,似乎认为凯瑟琳更有威胁,松开两条蛛腿,像奔腾的战车一样向凯瑟琳冲了过去。

凯瑟琳吓了一跳,向远处逃去,但法袍的裙摆忽然被荒草挂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给老子停住!”松开的两条蛛腿也让江北的手臂解脱出来,用尽全力砸在蛛王的一只眼睛上,“嗤”的一声,那只手陷进了蛛王的眼睛里,绿色的汁液四溅。

蛛王受到重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暴跳如雷地甩动身体,江北没有抓稳,被甩出去落进了草里,刚站起来,蛛王已经像战车一样冲到了他眼前,把那只没长好的手臂挡在身前,准备承受撞击。

就在这时,一把巨大的光锤从天而降,“嗡”的一声震鸣,砸在蛛王头上,是圣骑士的制裁之锤,蛛王被砸得身体一歪,险些翻到在地上,又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声。

“快躲开!”安德森保持着召唤制裁之锤的姿势,剧烈地喘着粗气。

“我吸引它,你们想办法攻击!”江北没敢躲开,蛛王一旦失去牵制,发起疯来,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拦不住。

趁蛛王被光锤砸得东摇西晃,跳起来抓住它的毒螯,强行把那条没长好的手臂塞进蛛王嘴里,挂在了它身上。

这种主动把手臂送给蛛王吃的战术,安德森连想都没敢想过,但这一切确实发生在他眼前,有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感觉,摇了摇头,又挥舞着双手剑冲了过来。

凯瑟琳也爬起来,绕到蛛王侧面,连续招出火球甩过去。

江北的牵制战术起了效果,蛛王身上挂了一个人,无论是进攻还是躲闪都显得有些笨拙,安德森和凯瑟琳可以轻松找到攻击的机会。

安德森躲在蛛王身后,挥舞巨剑刺击它的腹部,虽然每次造不成多少伤害,但积少成多,蛛王庞大的腹部很快就伤痕累累,绿色的血液随着蛛王身躯的晃动,甩得到处都是。

凯瑟琳的火球术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站在蛛王侧后方,火球一颗接一颗地甩在蛛王身上,爆开的火焰中,蛛王身上的刚毛已经被烧干净,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一团团醒目的焦痕。

江北空着的那只手则找机会攻击蛛王剩下的三只眼睛。

在三个人的合力围攻下,处在毒雾谷食物链顶端的蛛王竟然有了败退的迹象,它似乎也意识到江北这个最难缠的猎物是战斗的关键,拼命晃动着庞大的身躯,想把他甩下去。

江北伸进蛛王口中手臂又用力往里掏了一截,手骨透入它柔软的口腔,牢牢抓住了一根肉筋,身体被甩得东摇西晃,但始终不肯松脱。

就在这时,蛛王忽然站住不动了,江北察觉到有股汹涌的能量开始在蛛王体内涌动,好像是毒素,念头还没转完,一股腥臭墨绿的毒液就从蛛王粗大的毒螯中射出来,喷到了他身上。

不过这正中江北下怀,骨架内的能量只有不足百分之二十,所以他不敢启用巫妖王形态和蛛王硬刚。

蛛王的力量太强,在形态解除之前打不过蛛王,一切就全完了。蛛王喷射毒液等于给他输送力量,无异于雪中送炭,当即把毒液中的毒素全部吸收了。

墨绿色的毒液中蕴含着丰富的毒素,力量像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入江北体内,毒液的颜色也迅速稀薄下来,直到变成无色但腥臭的组织液。

八十二 恶战

安德森看到江北被毒液喷中,顿时吃了一惊,毒雾谷紧邻血色修道院,夜行蛛毒液的威力他很清楚,一枚成年夜行蛛毒囊中蕴含的毒素足以杀死五个成人,蛛王毒液的威力就更不用多说,中了这么多毒液,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但安德森接着看到毒液的颜色以可见的速度淡下去,而江北还在活动,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不明就里,只当毒液里的毒素被江北净化了,一时呆住了,思索着这位牧师到底是个什么存在,竟然可以净化蛛王的毒液,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一次毒液没奏效,蛛王又连续喷射了两次毒液,但难缠的猎物不仅没有被毒死,力量反而在不断增强。

蛛王似乎意识到自己终将战败,停住攻击,忽然发出了如同低音号一样阴沉的鸣叫声。

蛛王的声音在山谷里远远传开,似乎在召唤什么,江北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空着的那只手又掏入蛛王的一只眼睛,想阻止它发出这种声音。

可惜为时已晚,山谷里响起成片的“吱吱”声,荒草由远至近开始倒伏,全是大大小小的夜行蛛,数量不下数百只,如同墨绿色的潮水推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你们两个别打了!”江北大吃一惊,凯瑟琳和安德森是普通人,被这么多夜行蛛包围,下场只有一个死,叫道:“这里交给我,你们躲到那个山洞里,快!”

看到那么多蜘蛛赶过来,安德森和凯瑟琳也全惊得变了脸色,一时不知道该留下帮助江北,还是抓住机会逃走,短暂的犹豫,汹涌而来的夜行蛛已经将两个人围在了中央。

凯瑟琳甩出两颗火球,但夜行蛛的数量实在太多,两颗火球像落入水中的蜡烛,连点动静也看不到。

安德森昂着头,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召唤什么,紧接着,亮黄色的神圣能量从他脚下铺开,像燃烧的火焰一样浸染了方圆几米的草地。

是圣骑士的奉献,但面对铺天盖地的蛛海,这点神圣伤害显得微不足道。

江北顾不上再牵制蛛王,踩着它的身体跳出去,一把抱起凯瑟琳,拼命趟开围拢的蛛海,向蛛王栖身的山洞冲过去,安德森也不敢恋战,跟在了后面。

蛛王瞎了两只眼睛,身上也满是焦痕和伤口,前所未有的重创让它发出了愤怒至极的尖叫声,像头狂躁的猛犸象一样追了过来。

江北一步也不敢停,像刀一样切开蜂拥而至的夜行蛛,一路狂奔到了那个山洞前,同时开始用意念抚触意识中的那个开关。他不知道解开巫妖王形态后,骨架内剩余的力量能支撑多久,但现在不用恐怕就没机会用了。

来到洞口,江北把凯瑟琳抛了进去,又转身把安德森接进山洞,然后转身挡在洞口,直面冲过来的蛛王和潮水一样的蛛群。

山洞并不大,凯瑟琳撞在了山壁上,过度的紧张让她顾不上理会身体的闷痛,爬起来准备继续战斗。

安德森喘着粗气握紧双手剑,死死盯着江北的背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牧师的身体散发着浓郁的白光,如同烟气一样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蒸腾,一股令人不安的强大气场也扩散开,周围的温度快速下降,仿佛隆冬降临,他甚至看到了从口中呼出来的白气。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外面交给我,安德森,你保护好凯瑟琳,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损伤。”

江北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大步向山洞外走去,骨架内蕴含的两种力量冰霜和死疽,在他调动下,随着他的步伐贴着地面扩散开。

附近的荒草迅速枯萎,草叶以可见的速度蔫下来,被腐蚀成了黑色,随即又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冰晶。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夜行蛛踏上了被腐蚀的地面,蛛腿立刻被死疽感染,黑色的纹路如同藤蔓一样沿着蛛腿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渗出溃烂的黑水。

这几只夜行蛛尖叫着向后逃去,但溃烂的蛛腿已经不足以支撑它们的身体,纷纷断掉了,夜行蛛倒在地上挣扎,可难逃被死疽吞没的命运,腐烂的尸体又被随后而至的冰霜包裹起来。

剩下的夜行蛛感觉到了这种力量,不敢再往前冲,纷纷向后退散,到处响着不安的“吱吱”声,甚至蛛王也在这种力量面前停了下来。

调用冰霜和死疽两种力量,骨架存储的能量消耗得更快,江北担心撑不了太久,大步向蛛王冲过去。

安德森则站到洞口,防止有夜行蛛冲进来,但很快发现没这个必要了,洞口外方圆二十米的土地像过了火,只留下一片焦黑,荒草和夜行蛛的尸体在风里溃散成灰,飘得到处都是。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安德森回过头,一脸震惊地问凯瑟琳,“就算是最强大的死亡骑士,也不可能把死疫和冰霜控制到这种程度。”

“他就是个牧师,”凯瑟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耸了耸肩,“可能奇怪了点,但他确实是个牧师,我发誓。”

面对江北的接近,蛛王不安地向后退去,但它毕竟是这座山谷的王者,很快被江北的步步紧逼激怒了,尖叫了一声,反向冲了回来。

“轰”的一声,两道不成比例的身影碰撞在一起,更贴切地说,是江北扑在了蛛王身上,巫妖王形态提供的力量到底没有天然的霸主级生物强大,江北被撞得向后摔出去。

在纯力量的对抗中占据上风,帮助蛛王重新赢得了自信,它狂叫着向江北碾过来,溃散的夜行蛛也在蛛王的召唤下重新聚集在一起,辅助它们的首领围攻江北。

江北也发觉自己在力量上没办法占据上风,改变了进攻的策略,趁蛛王冲过来时,猛地跳起来抓住了它一根毒螯,借助惯性的力量翻到了它背上。

蛛王的身体分成头、胸、腹三节,江北骑在蛛头和蛛胸之间的凹陷里,双腿用力夹紧它的身体,然后伸手按住蛛王的头部,把骨架内的能量转化为冰霜和死疽之力注入进去。

蛛王厚实的皮肤分散了两种力量的侵蚀,但剧烈的疼痛仍让它暴躁地挣扎起来,可猎物所处的位置它攻击不到,像头疯狂的猛犸象一样横冲直撞,想把背后的猎物甩下来。不少靠近的夜行蛛被蛛王踩中,身体像爆竹一样炸开,体液和内脏散得到处都是。

江北也被甩得东摇西晃,伸手掏入蛛王的头皮,竭尽全力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将冰霜和死疽之力持续不断地注入蛛王的头部。

在两种力量的侵蚀下,蛛王挣扎的力量正在减弱,可骨架内残余的能量也在大量消耗,短短时间里,已经不足总量的百分之五,江北感觉到自己正虚弱下来,再得不到力量补充,巫妖王的形态很快就会解除。

而巫妖王的形态一旦消失,面对暴怒的蛛王和这么多的夜行蛛,他或许能挺过去,但安德森和凯瑟琳势必无幸。

他迫切地需要力量!

力量的来源不用愁,包括蛛王在内,每只夜行蛛的毒囊中蕴含的毒素都能为他所用,问题是怎么吸收过来?

思考同时,江北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巫妖王形态下,他增强的不只是力量,吸收能力好像也得到了增强。

为验证这点,江北举起一只手,集中意念,察觉到蛛王和周围夜行蛛体内的毒素开始蠢蠢欲动,但想要隔空把这些毒素吸收过来,比江北想象中要困难,他皱紧眉头,不断增强着意念的力量。

长期的苦修让江北的精神力已经有很高的强度,随着他意念力的持续增强,某个瞬间,似乎超过了临界点,无数道绿色的光点突然从这些恐怖的生物体内飞出来,向江北那只手汇聚过去。

蛛王距离江北最近,从它体内飞出的绿点也最浓郁,几乎像道绿色的水注。

毒素是蛛王赖以生存的根本,它的流失让蛛王感到了本能的恐惧,竭力挣扎起来,但冰霜和死疽之力已经穿透蛛王头部的血肉,在它头部扩散开。

蛛王又挣扎了一阵,蛛头忽然爆开了,腐烂化脓的黑水流淌下来,庞大的身躯也轰然倒在地上。

看到蛛王死去,剩下的夜行蛛也惊恐地逃散了。

八十三 凯旋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安德森和凯瑟琳走出了山洞,接着就愣在了那里。

山洞外,方圆近百米的地面一片狼籍,荒草像被狂奔而过的烈马群踩踏过,全都倒伏了下来,被踩扁的夜行蛛尸体到处都是,体液和内脏挂在倒伏的草叶上,抽出细丝,空气中散发着让人憋闷的恶臭味。

那头蛛王也倒下了,庞大的身躯横卧在地上,像是座墨绿色的小山,蛛头少了一多半,露出巨大的黑色伤口,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它的头像是活生生烂掉的。

蛛王的胸腹也被掏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两颗硕大无比的毒囊被挖了出来。

江北已经解除巫妖王形态,就蹲在毒囊旁,一手一个按住两个大毒囊,吸收着里面的毒素。

凯瑟琳找了条还算干净的路径跑到江北身旁,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就差洗个澡。”江北抬头一笑,激励的战斗中,他的祭司袍被撕裂了几条大口子,上面沾满蛛王的血液和内脏的肉丝,闻起来臭哄哄的。

“你到底是什么?”安德森走过来看着江北,眼神或多或少有些警惕,在他看来,一位牧师不可能在蛛王的直面冲击下活下来,也不可能有这样诡异的力量,甚至,只要是人类,都不可能有。

“我就是一个牧师。”江北随手给安德森甩了个恢复术。

和蛛王的战斗中,安德森受了不少伤,浑身都在疼,但在跳跃的晕黄色光辉中,他身上的疼痛迅速消失了,那些不算太严重的伤口也开始快速愈合。

几乎是一瞬间,安德森就确定江北是位牧师,从这个恢复术中,他感到了纯洁和让人镇定的力量,治疗能力至少是他圣光闪现的两倍,也许再苦修个一两年,他才能达到同样的程度。

“谢谢你的帮助,牧师。”安德森把双手剑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被群蛛围攻的余悸还没有散去,但喜悦已经涌入了他的胸口。

他完成了这次挑战,尽管母蛛之王螯波塞冬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但挑战终归是完成了,等他把这具庞大的尸躯带回修道院,那些轻视他的僧侣和制裁者绝对改变自己的态度,查理斯也一定会大吃一惊。

而这一切都得感谢这位神秘的牧师。

想到这里,安德森诚恳地说:“圣洁护符的事,我会帮忙去求查理斯,当作这次对你的感谢。”

“不必,我自己去求查理斯就可以,不行再找你帮忙。”按江北的想法,查理斯和安德森有矛盾,安德森去求十有**会吃闭门羹,倒不如他自己去求成功的概率大,所以婉拒了。

“也好。”安德森没反对,完成了这样艰巨的挑战,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去低声下气地求查理斯,以后也不愿意。

不久,江北抽空了毒囊中的毒素,两个墨绿色的大毒囊变成了灰白色,看起来像两块椭圆形的大石头。

不过即使是蛛王积聚的海量毒素,也不足以把骨架的能量充满,只补回来百分之二十。

巫妖王形态确实很强,不过江北觉得在没有稳定能量补充的情况下,以后必须得慎重使用了,否则力量越用越少,早晚有一天,他会像打败那三头病狼一样陷入极度的虚弱。

挑战已经完成,安德森年轻人的心性流露出来,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血色修道院,宣布自己的战果。

他砍来树枝,用荒草挫绳,做了一个木排,然后以惊人的毅力,像蚂蚁搬象一样,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把蛛王庞大的尸体一路拖到了修道院门前。

时间已经入夜,值夜的僧侣看到安德森回来,神色都有些吃惊这位年轻的指挥官离开时,修道院的每个人都以为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等看到木排上蛛王庞大而破碎的尸体,两个人的吃惊变成了震惊。

“指挥官大人,欢迎您凯旋归来。”两名僧侣躬下身去,恭恭敬敬地说。

“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吧,”对两名僧侣的态度,安德森非常的满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用平静的语气说,“告诉他们,我杀掉了母蛛之王螯波塞冬,修道院向南的道路已经被彻底打通。”

“是,指挥官大人。”两名僧侣转身跑进门殿,一名僧侣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台阶上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消失在门殿的拐角。

不久,修道院的制裁者和僧侣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确定他们以为已经死去的指挥官还活着,并且确实带回了蛛王的尸体后,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人们对安德森的态度突然间变得恭敬起来,仿佛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王者,尤其看到蛛王令人望而生惧的庞大尸躯就摆在那个木架上。

“现在,我,这个没有高贵血统的指挥官,可以赢得你们的信任了吧?”

所有人都到齐后,安德森站在蛛王的尸躯旁,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战利品,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问。

包括查理斯在内,所有人都不说话,但脸上的神情表明,他们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击杀母蛛之王是他们给这位指挥官挖的一个致命陷阱。他们原本以为安德森不敢去,只能被迫交出手中的权柄,可他去了。

他们原本以为安德森不会再回来,可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蛛王的尸体,让人再也没话说。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已经认可了我,”安德森的声音严肃起来,“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质疑我的声音,否则我会把他驱逐出修道院,都退下吧。”

“是,指挥官大人。”血色制裁者们都躬下了身体,然后列队回到了修道院。

那些僧侣也在查理斯带领下回去了。

“牧师,谢谢你帮助我证明了杜兰德这个姓氏的荣耀,”安德森长长地吐了口气,眼中隐隐含着泪光,“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客气,你是位勇敢的指挥官,肯为自己的命运拼搏,值得拥有这份荣耀,”江北笑了笑,接着说,“我有个朋友叫杰尔米,是修道院的一个小僧侣,你真想回报就帮我多照顾照顾他。”

凯瑟琳侧头看了眼江北,杰尔米是她的朋友,和牧师昨晚只有一面之缘,她没想到江北还惦记着这个小僧侣,胸口一阵温暖。

“我记得了。”安德森点点头,又压低声音说:“那把钥匙先放在你那里,用完了还给我就行,但要小心查理斯,他非常卑鄙,你帮助我去击杀蛛王,他说不定会刁难你,我刚完成挑战,立足未稳,不便立刻和查理斯撕破脸,还望你自己当心。”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江北点了点头,白天他暗中观察过查理斯,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这位检察官的身体里有不少黑影,健康状况似乎不是太妙,应该有很多机会供他下手。

八十四 卑鄙的检查官

江北原本准备当晚就去会会血色检察官查理斯,但很快发现这不是个好时机。

对血色修道院而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安德森用实力握紧了手中的权柄,每个人都必须重新寻找自己的站位,也包括查理斯在内。

江北觉得这位检察官应该没心思和自己谈借圣符的事,以血色僧侣的身份,暂时在血色修道院住下来,等待更合适的机会。

凯瑟琳也得以有空闲研究从藏书馆“借”来的法术书,她没忘记立志成为一名强**师的诺言,把时间都花在了冥思上。

就和冥修能提升牧师的实力一样,冥思对法师的帮助也非常巨大,其一,冥思可以缓慢增加法师的法力储量,这是法师赖以生存的根本,其二,冥思可以加强法师对魔法奥义的理解,增强魔法的威力。

江北原本以为凯瑟琳只是做做样子,在他眼里,凯瑟琳就是一个单纯又爱闯祸的邻家妹子,这种性格的人往往坐不太住,反正在临时教堂,他从没见凯瑟琳长时间冥思过。

但江北试着去逗了凯瑟琳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才发现这姑娘是来真的,他感觉得出来,凯瑟琳心中有了种信念,支撑着她作出了一些改变。

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江北也说不清,但更希望凯瑟琳一直保持邻家妹子的形态。单纯,可爱,身上没有沉重的包袱,这才是一个漂亮姑娘应该有的状态。

唯一的问题是,凯瑟琳自己好像并不这么想。

江北耐心等待了三天,直到修道院逐渐恢复平静后,才和凯瑟琳在一个深夜去拜访了查理斯。

之所以要选这个时间,是因为按照江北的想法,等拿到钥匙进了密室,他就带着圣符一走了之,月黑风高无疑最合适。

“我真的很好奇,安德森是怎么打败那只精英蛛王的?”

查理斯的房间和大教堂一样,用了深红色调的装潢,光线也有些昏暗,使他那张丑陋的脸看起来有种病态的阴翳。

他没有过多盘问江北的底细,而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在他看来,一个中阶圣骑士绝无可能打败一只精英级的蛛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猫腻。

找出这个猫腻,他就有望把安德森打回原形,所以对江北还算客气。

“用剑砍,用魔法耗,安德森指挥官很善于利用地形,让那只大蜘蛛的力量无处发挥。”

江北察觉到了查理斯关注的焦点,为防止这位检查官以让他指证安德森作弊为条件换取密室的钥匙,使简单的事情变复杂,所以咬得很死。

“我一直远远看着,整个过程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还有那么一点惊险,但他最终打败了那只大蜘蛛,在我以为他会死掉的情况下。”

这个答案让查理斯有些失望,觉得已经没什么好和这个小僧侣谈的了,视线移到了凯瑟琳身上,流露出男人看到美女时都会有的眼神,“凯瑟琳,好久不见你了,你和你父亲去了哪里?”

“父亲带着我出去游历了。”凯瑟琳回避着查理斯令人生厌的眼神,回答得很简短。

“你父亲是个优秀的牧师,你也是个可爱的小法师,”查理斯和凯瑟琳攀谈起来,“修道院听不到你的笑声,有时还挺令人觉得可惜的,你回来就好了,有时间我跟你补补功课。”

“多谢检查官。”凯瑟琳对查理斯好色的性格心知肚明,垂下眼睛,庆幸自己蒙着黑纱,否则脸上厌恶的神情一定会表露出来。

“检查官大人,凯瑟琳这次回来,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江北把话题转移到了借钥匙上,“她不小心受到了邪能的侵蚀,需要用圣洁护符净化体内的邪能,我陪安德森去猎杀蛛王,并非想追随他,而是因为这件事。

我打听到存放圣符的密室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安德森指挥官的钥匙我已经拿到,但另一把在大人手里,想恳请大人把另一把钥匙借给我,取出圣符让凯瑟琳戴一戴。”

听江北说到这件事,凯瑟琳把蒙在脸上的黑纱摘掉了。

看到凯瑟琳脸上的绿斑,查理斯露出惋惜的神情,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扫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还是很诱人的,装出一副为难的语气说:“凯瑟琳应该知道,圣洁护符是迈特怀恩大检查官的遗物,在修道院的僧侣眼中是圣物,绝不可能取出来供人佩戴,所以钥匙也不可能给你。

但除了圣洁护符,我还有一种驱散邪能的方法,不过操作起来有些不便,需要除掉身上的衣物,如果凯瑟琳愿意,我可以用这种方法试一试。”

江北听凯瑟琳说过查理斯心术不正,但没想到这位检察官居然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无耻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凯瑟琳也脸色一红,恨不能抬起手,把刚学会的冰枪术丢到查理斯脸上,但考虑到还要借钥匙,又忍了下来。

查理斯察觉了凯瑟琳的情绪变化,笑着说:“你不必有太大的负担,以我的年龄做你父亲都绰绰有余,你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值得提携的后辈罢了。”

江北原本打算偷走圣符就算了事,但现在又改了主意,不挖个坑给查理斯跳跳,那就不是他了,略微琢磨,已经有了主意,笑道:“我们当然不会怀疑检察官的人格,只是凯瑟琳脸皮儿薄,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我深夜过来叨扰,除了借钥匙,其实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

“什么事?”查理斯一直看着凯瑟琳,心不在蔫地问。

“我在外流浪时,牧师的能力虽然没学到多少,但侥幸学到了一种神奇的医术,不管什么人,只用看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有没有生病,病在哪里,而且还能立刻驱散掉。”

江北信口胡诌了几句,接着说:“我看出检查官大人身体状况好像欠佳,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需要稳固的靠山,所以斗胆来帮检察官大人医一医。”

“哦?”最近一段时间,查理斯确实感觉身体有些不适,视线从凯瑟琳身上移了过来,目光像是咨询也像是试探,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显然对江北不是太相信,“那你看我得了什么病?”

“检察官大人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肩膀疼?”就江北观察,查理斯肩颈、胸肺和腰肋都有不少明显的黑影,显然体内存在着不少病灶,随便捡一处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查理斯最近确实颈肩酸痛,雨天尤甚,好奇地问。

“不是说过我学到了一种医术么?”江北说着话,伸手绕到查理斯肩后,把那里的病菌吸收出来,问:“检查官大人,你现在感觉一下,看还疼么?”

查理斯扭了几下脖子,发觉颈部的酸痛已经无影无踪,又是吃惊又是好奇,他颈肩的疼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效果,还以为是年老体衰所致,没想到被江北举手投足间就治好了,惊讶地问:“确实不疼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八十六 我要的不止是圣符

在江北的折腾下,查理斯不停呛水,肚皮很快喝圆了,头也疼得像要裂开,挣扎出水面,边吐水边说:“咳咳……我实在受不了了,呕……让我休息一下。”

江北也没想着把这个混蛋治好,而且目的是借圣符,决定见好就收,把查理斯扶起来,让他缓了一阵,说:“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病不像肩痛那么好医,需要一定时间的调理才可痊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答应过海勒牧师,要帮凯瑟琳祛除体内的邪能,但这需要圣洁护符的帮助,不如大人把钥匙借给我,我偷偷带凯瑟琳去密室戴一戴圣符,完成自己的诺言,以后也好专心帮大人医治。”

查理斯感觉了一下,挨了半天折腾,胸闷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又惊又奇,不过还是没松口,“圣符太重要,不可能轻易外借,你容我再想想。”

“大人是不是还有条件不便说出来?”江北察言观色,进一步说:“大人不要觉得我跟安德森去杀蛛王,就是他的人了,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谁才是修道院真正的主人还是能分清的。安德森击杀蛛王时,只有我和凯瑟琳在场,大人要是看不惯这位指挥官,我和凯瑟琳可以帮忙对付他。”

查理斯考虑的也正是这件事,只是不清楚江北和安德森的关系,不敢轻易开口,听江北主动说出来,立刻动心了。

等他独揽大权,修道院的所有人都能搓圆揉扁,凯瑟琳也逃不出他的手心,淡淡地说:“这件事有些为难,但我很欣赏凯瑟琳,就为她破一次例吧,钥匙我从不离身,咱们正好也在教堂,我带你们去密室。”

江北原计划拿到圣符后就一走了之,但查理斯要跟着,事情就有些难办了,琢磨片刻,又有了主意,心里暗暗冷笑,你非要跟着,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等进了密室,就让你知道“哭”字怎么写,点头道:“那有劳大人了。”

“跟我来吧,一会儿巡逻的人过来,事情可不好办。”查理斯抖了抖身上的水,向大教堂走去。

三个人进入大教堂,把门关好后,江北翻开密室大门一侧的方砖,取出安德森给他的钥匙插入锁孔,查理斯把钥匙用红绳挂在脖子上,也拽出来插入了锁孔。

两个人同时拧动,两扇铁门“吱扭”一声闷响,开启了一条缝隙。

“这里是修道院的圣地,进去了不要乱动。”查理斯叮嘱了江北和凯瑟琳一句,推开门带两个人走了进去,又把密室的门关上了。

密室面积不大,陈设也十分简陋,只有三个供台,供台上摆放着三个牌位,后面的墙上挂着三副巨大的画像,分别是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女祭司,与其说是密室,倒更像个祠堂。

江北扫了眼牌位和墙上的画像,老人名叫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穿着圣骑士的铠甲,一脸英武的样子。中年男人名叫雷诺莫格莱尼,和老人面貌仿佛,应该是老人的儿子,穿着红色的铠甲,也是名圣骑士。

女人名叫莎莉迈特怀恩,用风华绝代形容也不为过,头戴一顶红色的冠帽,身穿亮红色的祭司袍,即使是画像,依旧给人一种婀娜多姿的感觉,如果还活着,是绝对的红颜祸水级别。

江北听凯瑟琳说过迈特怀恩是被人杀死的,觉得这样一位绝代美人惨死人手,倒是挺可惜的,也不知道谁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三张供台下方都有个凹槽,凹槽里分别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属箱子,修道院的三大圣物主教之冠,公正之手和圣洁护符,应该就存放在里面。

果然,查理斯小心翼翼地打来迈特怀恩画像下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条闪着微光的颈饰。

颈饰的底材由黄金做成,形状像三个小甜甜圈成“品”字形拼在一起,每个甜甜圈中心都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呈现红、蓝、绿三色,看起来极为精致。

“小心别弄坏了,戴一戴就放回去。”查理斯捧着颈饰,似乎怕凯瑟琳弄坏颈饰,没让她用手碰,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颈饰看起来只是一条精致的项链,但戴在凯瑟琳身上后,似乎感知到了凯瑟琳体内的邪能,绽放出明亮的光晕,映亮了他娇美的脸颊。

江北第一次见到魔法装备,惊讶于圣符中蕴含的能量,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凯瑟琳的美丽。

在光晕的掩映下,凯瑟琳仿佛被赋予了圣洁的神性,全身都在发光,气质几乎不逊色于画像中的迈特怀恩,一旁的查理斯也看直了眼。

凯瑟琳明显感觉到一股纯净而又温暖的能量灌输进体内,看到手上和前臂的墨绿色斑点也以可见的速度变淡,但看不到自己的脸,问江北:“我脸上的绿斑是不是消失了?”

“还没有,不过马上了。”江北看着凯瑟琳的脸说。

不久,凯瑟琳体内的邪能就被圣符驱散殆尽,容貌也恢复了往昔。

但凡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凯瑟琳也未能免俗,久久不舍得摘下圣洁护符。

江北察言观色,凑过去悄声问:“是不是很喜欢这条项链?”

要是别人这样问,凯瑟琳可能要矜持一下,但江北是她最熟悉的人,就没矜持的必要了,轻轻点了点头。

“圣洁护符反正也要带走,我让查理斯送给你。”江北促狭地笑了笑。

凯瑟琳好奇地看过来,不明白查理斯怎么会把修道院最珍贵的圣物送给她。

查理斯看到江北和凯瑟琳偷偷嘀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凯瑟琳,你体内的邪能已经祛除,把颈饰还回来吧。”

“不急,检察官大人,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江北笑眯眯地挽起袖子,摘掉手套,把那只还没长好的手露了出来。

一只腐烂得几乎只剩下白骨的手出现在眼前,查理斯吃了一惊,问:“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活人不会长这样的手,对不对?”江北屈伸着那只手,笑着问,“所以,你猜我是什么?”

“你……你是什么?”江北的语气和那只腐烂的手让查理斯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不等江北回答,就转身跑到密室门口,似乎想到外面喊人,但密室的门太厚重,紧张之下,一时竟拉不开。

“检察官,我要是你,就会老实一点,”江北笑道,“现在的情况是,你带着一个死灵来到了修道院最神圣的地方,还把圣物拿出来给我看,那些僧侣会对你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安德森肯定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切。”

查理斯身体一僵,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忽然转过身来,手中亮光一闪,一道圣光击打在了江北身上。

“看来你是不肯配合了。”江北体内蕴藏着极为纯净的神圣力量,圣光击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把查理斯揪过来,一脚踢了过去。

“砰”的一声,查理斯飞到了密室的角落里,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来,痛苦地捂住了肚子,但害怕把人惊扰过来,连叫也不敢叫。

“知道安德森为什么能打败蛛王了么?”江北走过去,用骨手托起查理斯的下巴,笑眯眯地说。

“你想怎么样?”查理斯忍着剧痛,声音颤抖地问。

“放心,只要你肯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江北把查理斯扶起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司袍,慢条斯理地说,“凯瑟琳很喜欢圣洁护符,你就送给她吧。”

“不,那是圣物,丢了我就全完了。”查理斯的脸色立刻变得像纸一样白。

“别那么死脑筋,你是检察官,还拿着密室的钥匙,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圣洁护符丢了,就算你放根胡萝卜进去都不会有人发现,”江北笑道,“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要不我就出去喊人过来。”

“你们拿着圣符,赶紧走。”查理斯想象了一下安德森知道自己带着死灵进入修道院禁地的情景,没花那么长时间考虑。

“算你识相,”江北笑眯眯地说,“反正丢一样也是丢,丢两样也是丢,我就替你保管修道院的三大圣物吧,免得被别人抢走了。”

说完,走过去打开了剩下的两个宝箱。

一个箱子里放着一顶亮红色的冠帽,应该就是主教之冠,帽子正前用金线绣出复杂的纹路,纹路的节点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依稀是个法阵。

另一个箱子里放着一把锤头四四方方的单手锤,锤子的形状虽然有些普通,但锤头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做成,呈现温暖的亮黄色,光线隐隐透出来,忽亮忽暗,显然蕴含着浓郁的魔法能量,不用想自然是公正之手。

江北毫不客气地把冠帽和锤子都拿了,对已经呆若木鸡的查理斯笑了笑,“检察官大人,多谢你的馈赠,我离开后肯定是不会乱说的,你这边能不能保守住秘密就全看你自己了,顺便把钥匙还给安德森指挥官,再见。”

说完带着已经看愣的凯瑟琳离开了密室。

八十五 呼吸疗法

“我怎么做到的不重要,”江北第一板斧已经抡出去,顺势开始忽悠,“重要的是,大人体内还有一处紧要的病症,已经危及到大人的生命。”

“什么病?”查理斯听江北说的严重,神色不由关注起来。

“是胸肺的问题。”就江北观察,查理斯胸口的阴影非常重,应该是血色修道院毗邻毒雾谷,常年呼吸不干净的空气所致。

“什么问题?”查理斯确实经常感觉胸口不适,被江北说中,神情变得更关注了。

“大人别急,容我为你诊断一下,”对怎么忽悠人上当,江北已经轻车熟路,觉得火候还不是太足,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查理斯左胸的阴影中裹着一团颜色更黑的“疙瘩”,以前很可能受过伤,顺势问:“大人的左胸是不是受过伤?应该是旧伤了。”

“你怎么知道?”查理斯一惊,他的胸口确实受过伤,几年前莉莉安沃兹率领恐怖军团攻破血色修道院,他左胸中了一剑,险些丧命,此刻被江北说中,立刻对他变得信任起来。

“当然是诊断出来的,”江北察言观色,知道查理斯已经开始上勾,又不动声色地问,“大人是不是觉得胸口经常憋闷,有种透不上气来的感觉?”

肺部有伤,自然胸闷透不上气来,查理斯确实对症,点点头,“对,我经常觉得胸口憋得慌,活动稍微多一些就透不上气来,左胸在雨天时还有种酸帐的感觉,总想咳嗽,但又什么也咳不出来?”

“嗯,”江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问:“夜里是不是更严重,冬天症状是不是出现得更频繁?”

呼吸系统的疾病从来都是夜里比白天重,天冷易复发,查理斯又被说中,对江北变得更加信任,连连点头,“对对,确实是这样,说来可笑,我自己就是位牧师,但怎么也治不好自己,我这到底是什么病?”

江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没有回答,先重重叹了口气。

但凡求医者,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医生叹气,查理斯胸口一沉,说:“情况怎么样,你直说就是,不必有什么顾忌。”

“那我就直说了,”江北装出一副沉重的神情,说:“修道院毗邻毒雾谷,谷里的毒气难免会飘过来,大人胸部以前受过伤,没好利落,毒素更容易在大人胸部累积,长年累月下来,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查理斯已经对江北非常信任,身上原来那股倨傲不见了,像个等待救治的病人,身体前倾,目光关注地看着江北。

凯瑟琳一直站在旁边听江北忽悠查理斯,看到这位检察官上当,觉得好笑,咬着嘴唇忍耐。

“胸肺乃人呼吸之根本,重要性不言而喻,大人可能觉得症状不是很重,那是因为现在蓄积的毒素还没爆发,一旦爆发,就再也无药可救,”江北又重重叹了口气,“恕我直言,依我看大人的情况,恐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不管是谁,何种身份,听到自己只能活一两年,绝对都会大吃一惊,查理斯也不例外,惊讶地问,“一两年!?真有那么严重么?”

“大人,我诚心投靠你,说得可能有些直,你别生气,”江北添油加醋地说,“如果得不到医治,一两年是最好的情况,一般情况也就是一年的事,情况不好的话,可能连一年也不到了。”

“一年也不到?”查理斯的脸色一白,“那你有办法医治么?”

“要是不能医治,我就不会说出来让大人担忧了,”江北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医治方法有些难办到,我说出来可能还会让大人觉得我在侮辱你,所以不太敢说,而且就算我说了,大人肯定也不会照做的。”

江北以退为进,反而激起了查理斯的求治欲,说:“你是在为我治病,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就是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江北又开始胡诌,“治疗的方法和水有关……”

“你的意思是让我多喝水?”查理斯自作聪明地打断道。

“要是喝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大人听我说完。”

江北暗暗冷笑,还想着喝口水就算了事,美死你算了,今天非把你折腾舒服了不行。

“毒素囤积在胸肺,只能想办法清洗出来,大人需要把头浸入水中,再找个人不停锤打大人,震松大人胸部的毒素,让毒素从大人口中排入水里,毒素一少,状况自然就会有所改善。

但水少了不行,否则排出的毒素来不及扩散开,又被大人吸回去了,我看大教堂前水池里的水就能满足条件,大人可以去试一试,我愿效犬马之劳,帮忙锤打大人。”

江北出这个主意,是记起杰尔米曾被查理斯抛进水池,想替这孩子出了这口气,同时想把查理斯带到大教堂,顺势提借钥匙进密室的事。

这种治病方法太过离奇,凯瑟琳听了都不太相信,偷偷看了眼查理斯,想知道这位检察官会不会上当。

查理斯是位资深牧师,还当了这么多年检察官,这种方法连听也没听说过,又生出一丝疑虑,不置可否地看着江北。

“我也知道这种方法太匪夷所思,纯粹是因为关心大人才敢说出来,”江北以退为进道,“大人可以当我没说,不过务必要保养好身体,运气好的话,一年时间还是可以保证的。”

查理斯对江北已经产生信任感,琢磨了一阵,觉得事关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问:“如果我用了你说的方法,但没效果呢?”

“这点大人不用担心,”江北知道查理斯已经上当,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没效果,我把舌头割下来。”

“好,那我就试一试,走吧。”见江北说得这么笃定,查理斯不由又信了几分,带着他和凯瑟琳出了门。

不一时,三个人来到大教堂的院落,正值夜深人静,除了三个人,院落里没一个人影儿。

“大人,趁现在没人,就在这里治疗吧,”江北把查理斯带到水池旁,“不过大人体内的毒素太多,我得用力捶打,才能把这些毒素驱赶出来,请大人见谅。”

查理斯已经决定试一试,没有多说,趴在水池旁,把脸埋进了水里。

凯瑟琳看到查理斯堂堂一位检察官,被江北骗得像小孩一样扎起了猛子,忍不住就要笑出来,急忙掐着手心忍住了。

“大人,抱歉了。”江北一巴掌拍在查理斯背上,顺势下按,把他整个头“噗通”一声按进了水里,同时吸收了一些查理斯体内的病菌。

这一巴掌用力不小,查理斯险些被拍得当场吐血,头又浸入水中,有些惊慌,但明显感觉到胸闷的症状减轻了一些,只当这种方法已经奏效,疑虑又烟消云散,脑袋浸在水中忍耐。

江北看到查理斯没挣扎,知道这位检察官已经彻底上钩,又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同时吸收了一些他体内的病菌。

这次查理斯被拍得泄了气,“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忍不住抬起头咳嗽起来。

“大人,呛水是正常现象,能促进毒素的排出,呛得越厉害,好得也越快,”江北煞有介事地说,“凯瑟琳,你也别闲着,快来帮大人锤打,你力气小,就用脚踹吧,大人会见谅的。”

说完又把查理斯的脑袋按进水里,示意凯瑟琳来踢查理斯。

查理斯身为检察官,凯瑟琳忌惮他的威风,不敢用力,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看到查理斯没反应,胆子大起来,想着这位检察官龌龊的为人,一脚接一脚地踢上去,越来越用力,暗暗可惜杰尔米不在场,否则也可以过来揍查理斯一顿。

在江北和凯瑟琳的拳打脚踢下,查理斯很快又呛了水,江北容他把头抬起来呼吸两口空气,又把他的脑袋按回了水里。

这种“治病”方法痛苦不堪,查理斯难免怀疑江北在折腾自己,但又感觉不仅胸闷的症状在减轻,身体的其它病症也在减弱,一时惊疑不定,咬牙埋在水里苦忍,暗暗想着等疾病痊愈,就想办法除掉这个僧侣,再把凯瑟琳弄到手,以消今日之辱。一边恶毒地想着,一边“咕嘟咕嘟”喝水。

八十七 王者归来

江北回到住处,换回来时穿的祭司袍,和凯瑟琳连夜离开了血色修道院。

一直到下了山,来到毒雾谷的谷口,凯瑟琳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成为了圣洁护符的主人。

她害怕在路上遗失,不敢配戴,始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不时偷偷瞄上一眼,明媚的眼睛闪闪发亮。

“咱们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进谷。”江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又折取树枝给凯瑟琳铺了张叶床。

“咱们真把圣洁护符占为己有啊?”凯瑟琳捧着圣符,忐忑不安地问。

“这条颈饰放在修道院也没用,还不如拿出来救人,”江北知道凯瑟琳的心思,想要这条颈饰是肯定的,但脸皮儿薄,有些不好意思,“再说查理斯都送给你了,不要白不要。”

“我从小就听说过这条颈饰,”凯瑟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圣洁护符上晶莹的宝石,“这是修道院最神圣的东西,以前连看都不让看的,就这么带走,总觉得有些不安。”

“要不你把圣符还回去?”江北笑着问。

“我不,”凯瑟琳立刻把圣符拢在了掌心,“嘻嘻”笑起来,“我先戴几天,到时再还回去。”

但心里清楚,这条颈饰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还回去的,暗暗地想,凯瑟琳,你可真贪婪。

江北就知道这姑娘舍不得,微微一笑,取出了刚到手的主教之冠和公正之手。

江北先戴了戴主教之冠,那顶冠帽戴到头上后,正前的法阵微微闪亮,似乎开始运转。江北头脑一清,整个人都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思维仿佛也变得敏锐了一些。

他首次直观地感受到魔法装备的作用,不由啧啧称奇,但主教之冠从式样上来看是顶女帽,画像中的迈特怀恩就带着这顶帽子,好像也是她的遗物。

江北觉得自己戴在头上不伦不类,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准备送给海勒当个惊喜,摘下主教之冠收好,把那把公正之手握在了手里。

和主教之冠一样,江北握住公正之手的锤柄后,亮黄色的锤头光芒一绽,变得更亮了,与此同时,一股纯净的神圣力量灌输进了他体内。

江北试着用了用治疗术,骨架内的神圣能量被调动时,公正之手的神圣之力也被牵动,从锤头中逸散出来,补强了治疗术的效果。

不是太明显,但能感觉到,如果硬要量化一下,江北觉得应该在3%到5%之间。

除增强治疗能力,江北还发现了公正之手的一个特点,当他用那只还没长好的手去握这把锤子时,锤头的亮度要比用那只好手握时亮很多,显然这把锤子还有震慑死灵的作用。

他挥了挥公正之手,无论重量还是平衡点都做得非常合适,让人觉得很舒服,应该经过名匠的精心设计。

总体来说,这把锤头的品质不算太出色,但也不失为一把趁手的好武器。

这次来血色修道院,不仅成功拿到圣洁护符,还得到了一件魔法武器,算得上丰厚,江北心情甚好。

凯瑟琳的开心犹胜江北,捧着圣洁护符看了许久,才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进入了冥思。

这次从血色藏书馆“借”出来的法术书有些多,不塌下心去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学会。

江北看了眼认真静坐的凯瑟琳,摇头一笑,也静下心来进入了冥修。

两个人在毒雾谷谷口停留了一晚,次日天亮后,花了一整天时间穿过毒雾谷,又连夜往回赶,回到布瑞尔镇时,已经是次日的早上。

凯瑟琳跟江北去血色修道院,谁也没告诉,海勒发现时女儿已经消失不见,平白担了几天的心,看到凯瑟琳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哈维生死难料,艾瑞森牵挂儿子,没事时就呆在临时教堂苦等江北回来,见到人后,第一句话就是:“牧师,圣符借来了没有?”

“借来了,”几天不见,江北发现艾瑞森憔悴了许多,鬓角也有了几缕白发,不由感慨不管多么强势的人,爱子之心也无异于常人,宽慰道:“镇守大人,你别太担心,凯瑟琳已经试过圣符,确实有用。”

这几天,哈维一直躺在临时教堂,虽然始终没有苏醒,但战士的底子还在,在海勒的照顾下,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

凯瑟琳取下圣符,放在哈维怀里,就和她戴上这条颈饰时一样,圣符似乎感知到了邪能的存在,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哈维身上的墨绿色也开始变淡。

哈维体内的邪能远比凯瑟琳要多,足足过了几个小时,身上墨绿色的痕迹才消除殆尽,呼吸也平稳下来,虽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已经没有大碍。

只是他身上被火焰烧出来的瘢痕却不能随着邪能的消失一起被抚平,尤其是双手的伤势最重,十根手指重则从根截断,轻则少了一截,以后恐怕连剑也握不稳。

不过对于艾瑞森来说,哈维还活着,已经眼下是最好的结果了。

“牧师,我永远欠你一个人情,”艾瑞森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但硬汉的本质支撑着这位昔日的军人,他没有太过感伤,“等这孩子伤好一些,我再带他来道谢。”

“镇守大人,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哈维完全是咎由自取,但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江北也有些悯然,宽慰道,“哈维的伤是很重,但就我观察没伤到重要的筋骨,经此一难,未必不能重获新生。”

“但愿吧。”艾瑞森点点头,没有多说,有些感激是要放在心里的,吩咐士兵抬上哈维,离开了临时教堂。

目送艾瑞森步履沉重地带着哈维离开,教堂里的气氛也有些凝重,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阵,海勒才好奇地问:“牧师,你和凯瑟琳是怎么把圣洁护符借回来的?”

在海勒看来,圣洁护符是迈特怀恩的遗物,在修道院众僧侣眼中不容侵犯,他在修道院呆了这么多年,愣是一次也没见过,原本觉得江北和女儿会无功而返,没想到真的借回来了。

“查理斯已经把圣符送给凯瑟琳了,”江北把腰后揣着的公正之手,和藏在袖子里的主教之冠拿出来,“他还把这把圣锤和这顶冠帽送给了我,锤子我收下了,帽子就送给你吧。”

“什么!?”海勒大吃一惊,查理斯这个人他最了解,为人阴险虚伪,而且十分好色,他冒死叛逃修道院,就是因为女儿被这个混蛋盯上了,上下打量着凯瑟琳,眼中疑虑重重,“查理斯他……他为什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送给凯瑟琳,难道……难道……”

剩下的话海勒没说出口,但谁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爸,你想什么呢?”凯瑟琳发现父亲就是上不了台面,捧着圣符回了卧室,“我好累,去休息了。”

“你自己慢慢想为什么吧。”江北把主教之冠扔给百思不得其解的海勒,拿起那把公正之手回了阁楼。

八十八 心灵重创

哈维已经成功得救,江北开始考虑寻找普雷特斯和督军的下落。

艾瑞森也急于找到两个被遗忘者,除了为儿子讨回公道,布瑞尔镇的安全问题也是重中之重。两个被遗忘者就像枚定时炸弹,放任不管,指不定会带来多大的祸患。

但这件事比两个人想的要复杂一些,哈维又昏睡了两天才苏醒过来,遭遇了这样沉重的挫折,这位军士长从一个极端迈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不再恨谁,可精神也被这场磨难摧毁,像突然罹患自闭症一样,一句话也不肯说。

江北保持着相对平和的心态,尽量不去刺激哈维,期望他能自己挺过来,可直到一个星期过去,哈维不但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日渐消沉。

艾瑞森迫不得已求到了临时教堂,不过目标不是江北,而是凯瑟琳。哈维对凯瑟琳的心思艾瑞森早就心知肚明,在他看来,这位牧师的女儿恐怕是鼓励儿子重拾信心最大的希望了。

凯瑟琳这段时间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研习从血色藏书馆带回的法术书,极少出门,又屡遭哈维欺骗,本来不太想去,但海勒要拍艾瑞森的马屁,催促着女儿出了门。

在江北看来,哈维最难面对的恐怕就是凯瑟琳,这姑娘过去说不定适得其反,怕她应付不过来,也一起跟着。

在上次恐吓哈维的房间,江北见到了这位军士长。

哈维和江北一样打了一副金属面具,用来掩盖面部的伤疤,但内心的创痛却没东西能遮盖。

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垂着头一动不动,一行人进去时连头也没抬,像卧室里的一个没有知觉的装饰物。

“哈维,”凯瑟琳也不知道怎么鼓励意志消沉的哈维,声音小心翼翼的,“我们来看你了。”

听到凯瑟琳甜美的嗓音,哈维终于把头抬起来,那副面具打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微弱的亮光从那双眼睛中闪过,随即又恢复了死寂,同时,哈维把头低下了。

“哈维,你不要这样,”凯瑟琳蹲在哈维身旁,柔声安慰,“我们都在这里,你要是心里难过,可以说出来。”

哈维微微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凯瑟琳又劝了几句,但哈维始终没有回应,有些无奈。

“军士长,你别太灰心,”海勒上前几步,语气像在哄一个孩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诉凯瑟琳,我让她陪你几天。”

“爸。”凯瑟琳肯过来已经不错,听到父亲的话,抗议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海勒瞪了回去,“你照顾军士长几天有什么不行的,军士长,你说呢?”

后面这句话,他是问哈维的。

哈维垂头坐在那里,还是无动于衷。

看着哈维半死不活的模样,江北也有些头疼,这是他们中唯一可能知道普特雷斯藏身之处的人,他花那么大力气才救回来,但跟没救回来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几天来,艾瑞森一直忧心哈维的情况,情绪焦虑,忍不住爆发出来,走过去把哈维拎起来,用力按在了墙上,“兜帽牧师和凯瑟琳冒死去血色修道院借取圣洁护符,才把你救回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说!”

哈维依旧像截木头一样一声不吭。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懦弱的儿子!?”艾瑞森几乎是在咆哮,“你勾结被遗忘者,陷害兜帽牧师和凯瑟琳,这是无可饶恕的死罪,牧师不仅原谅了你,还尽心尽力救你,你就这样回报他么!?你别怪凯瑟琳瞧不起你,换成我我也瞧不起你!”

“镇守大人,”海勒陪笑道,“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和凯瑟琳从来没瞧不起过哈维军士长。”

江北能揣摩出哈维的心理,这位军士长耍阴谋构害他,结果作茧自缚,势必悔恨交加,又伤得这么重,无异于废人。

双重打击之下,性格坚强的都未必挺过去,何况哈维本来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以至于精神崩溃了。

艾瑞森越怒斥只怕越适得其反,只能另辟蹊径去开解,说:“镇守大人,容我劝一劝军士长,麻烦你和海勒牧师还有凯瑟琳出去一下。”

“牧师,拜托你了。”艾瑞森重重叹了口气,松开哈维,离开了房间。

海勒和凯瑟琳看了眼江北,也跟了出去。

目视门关上,江北揭下兜帽,摘掉面具,露出半张英俊非凡的好脸和半张丑陋不堪的坏脸,走到哈维身前,“军士长,你看着我。”

哈维虽然嫉恨江北,但内心深处其实对他保持着绝对的敬畏,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对比鲜明的脸,目光闪烁。

“你觉得咱们两个的境况,实事论事来讲,谁更好一些?”

江北深知一个道理,不管一个人多惨,看到有人比自己还惨,心里总会舒服很多,至不济也会生出一丝同病相怜。和他这张脸一对比,哈维的脸不管烧得多严重,都显得非常英俊。

果然,哈维目光闪烁一阵后,开了口:“牧师,不管你是什么,人们都很尊重你,可我呢,我用卑鄙手段陷害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再没人瞧得起我。”

“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什么错也不犯呢?”肯说话,已经有很大的进步,江北继续劝道,“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自己完全问心无愧,我听过一句话,叫‘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今天的错误未必不是明天的起点,关键是,摔倒后肯爬起来。”

“我已经是个废人,”哈维举起残缺的双手,沮丧地说,“还有什么起点。”

哈维惯用右手,身上着火时也用右手去扑,和左手相比伤得尤为严重,那也是他握剑的手。

“你还有左手可以握剑,握不住大剑,可以用小剑,握不住小剑,可以用别的武器,甚至不用武器,”江北说道,“那个亡灵仆从你见过,他不用任何武器,照样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不是他,”哈维摇了摇头,“没有武器,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不用是他也能做很多事,”江北觉得光说不练,恐怕激发不了哈维的信心,记起镇上有个校练场,镇卫军的士兵平时就在那里训练,说:“你跟我去校练场,我会证明给你看。”

哈维的目光有些怯懦,似乎不太敢出门,但在江北的注视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走吧。”江北穿好祭司袍,出了门。

哈维心灵受创后,吃饭都让仆从送进卧室,从没走出过这个门。艾瑞森看到哈维肯走出房间,对儿子重拾信心不由多了几分希望。同时也有些奇怪,不管什么事,只要这位牧师肯出手,总能带来一丝转机。

八十九 重获新生

校练场在布瑞尔镇的一角,镇民只知道哈维受伤了,但不清楚他受伤的内幕。艾瑞森等一行人穿街过巷时,沿途的镇民都立在街边行礼。

江北以前读过一些关于应激反应的书,据书中所说,人受到重大创伤或者遭遇重大变故时,会不自觉把事情想象得很严重,自尊和自信严重受挫,害怕成为人们的焦点,以至于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见人,甚至滋生出反社会人格。

这是人之常情,但更真实的情况是,只要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谁有空搭理你啊?

江北把哈维带出来遛一遛,就是想让哈维明白,外面的人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那么关注这件事,问:“军士长,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是么?”

哈维用卑鄙手段陷害江北,结果作茧自缚,一直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自觉把自己想象成了过街老鼠,一路躲闪着行人的视线,但沿途所见,镇民们并没有议论这件事,情况也远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脚步渐渐地变得轻快了些。

艾瑞森原本担心外出会加重儿子的心理负担,但看到哈维的情形,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久,一行人到了校练场,镇卫军有三百来名,除了负责在取水点轮值和巡逻的士兵,其他人都在校练场训练。看到艾瑞森带领哈维到场,以为是来校练场巡查的,自动列成了方阵。

这些士兵都是哈维昔日的部下,无数道目光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哈维的目光又开始闪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崩溃。

江北清楚哈维担心自己勾结被遗忘者的事情败露,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念头,准备解开哈维的这个心结,大声说:“相信你们都知道,哈维军士长受伤了,但你们应该不知道他受伤的原因。”

听江北提到这件事,哈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双腿也忍不住开始颤抖,仿佛随时都要跪倒在地上。

“我想告诉你们,军士长是为保护我和凯瑟琳受伤的。”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江北不介意替哈维撒个慌,这会让哈维很感激他,对他也没坏处,是双赢的局面。

“那天晚上,我们结伴去提瑞斯法林地探险,遇到了两个极度危险的被遗忘者,军士长为掩护我和凯瑟琳撤退,和两个被遗忘者殊死搏斗,结果不幸被邪火烧伤,那天晚上,我亲眼见证了他的勇敢。”

江北在布瑞尔镇已经赢得广泛的信赖,士兵们没人怀疑他会当众说谎,江北的声音落下去,掌声自发地响起来,哈维的身体忽然不抖了,扭头感激地看向江北,眼中隐隐有泪光。

“军士长想进行一些恢复训练,你们继续自己的训练,不用太关注这边。”江北越俎代庖,让士兵们解散了。

“牧师,谢谢你肯替我掩饰,”哈维压着声音说,“事实不是那样的,你和我都知道。”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依旧是个勇敢的战士,只不过走错了一步,”江北拍了拍哈维的肩膀,“现在是时候把走错的这步重新走对了,你最需要的不是感激我,而是拿起武器,把失去的荣耀拿回来。”

“可我什么武器也拿不了了。”哈维低头看向自己残缺不堪的双手,声音沮丧。

“我觉得你还有很多武器可以用,”江北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挑选几种。”

校练场有武器架,江北结合哈维的实际情况,先选了一面厚实的塔盾,用束带牢牢绑在哈维右臂上,然后选了一把更好掌控的单手剑,塞进了哈维左手。

“这面盾就不错,”江北伸手敲了敲那面塔盾,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把哈维带到一个训练草人前,问:“还记得怎么冲锋么,军士长?”

“记得。”哈维点点头,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驾驭手中的剑与盾,尤其是剑,他从来没尝试用左手挥剑,毋庸置疑,力度和准度肯定会大大下降,而这是战士最基本的东西,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艾瑞森关注地看着哈维,期望儿子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江北也不再说话,他只能帮哈维到这里了,能不能冲破心障已经全看哈维自己。

“军士长,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你一直是个强大的战士……”

海勒没觉出气氛有些凝重,想拍几句马屁,凯瑟琳悄悄拉了下父亲的袖子,示意他住嘴。

哈维在那里站了许久,终于开始了首次尝试,他退了几步,站到最适合冲锋的距离上,然后踩着校练场坚硬的地面,向训练草人冲了过去。

哈维受过名师指点,从小练出来的底子还在,速度很快提上来,顺利完成了这次冲锋。

但他是个武器专精的战士,平时惯常使用双手剑,不适应单手剑和塔盾的组合,靠近草人后,攻击没能发动,“噗”的一声撞在草人上,跌跌撞撞地摔出去,滚倒在地上,单手剑也脱了手。

江北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哈维承受不了实力大降的心理落差,刚激发出的一丝信心又会丧失,可现在谁也帮不了他。

幸运的是,哈维在地上趴了一阵后,又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把掉到远处的单手剑捡回来,退到适合冲锋的距离,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向训练草人发起了冲锋。

这次,哈维靠近草人后,尝试把单手剑挥出去,但他本来就不习惯用左手,那只手也残缺不全,剑没劈到草人上,就脱手远远飞了出去。

看到哈维再次遇挫,艾瑞森的眉头不由皱起来。

哈维看着自己的左手,在草人旁站了许久,最终没去捡那把单手剑,退到合适的距离,只举着塔盾发起了冲锋。

“砰”的一声,厚重的塔盾撞在草人上,一蓬乱草飞出去,但攻击力度明显不够,哈维又退回来,再次发动了冲锋。

这次他调整了步伐,塔盾再次撞在草人上时,草人猛地晃了晃,攻击力度强了许多,哈维又退回来,尝试进一步增强盾牌的冲击力。

江北松了口气,肯尝试,证明心结已经解开,他这个好人算是做成了,可以考虑寻找普特雷斯的事了。

哈维虽然实力不强,但天赋还是不错的,随着尝试次数的增多,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

终于,他再次接近草人后,右臂一挥,盾牌猛地拍出去,“砰”的一声草末乱飞,训练草人整个都被拍散了。

哈维站在那里,剧烈地喘着气,泪水大颗大颗的顺着面具和下巴的缝隙淌下来,砸在右臂的塔盾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牧师,谢了。”艾瑞森看着儿子,长长吐了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

“不客气。”江北淡淡地说,心里却在想,要是以后你们父子俩再来折腾我,老天一定打雷劈死你们。

九十 无间道

“那晚我本来想去幽暗城寻找几种致命的疫病,带回来给牧师一个教训。但我到达幽暗城之前,就被普特雷斯和他的亡灵仆从抓住了。

我当时很害怕,就说要和他们合作,普特雷斯同意了,然后我们借凯瑟琳想去看洛丹伦王城,制定了一个计划,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哈维坐在校练场边缘的石阶上,向父亲和江北叙述那晚遇到普特雷斯的经过。

“原谅我,牧师,那时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才生出这么危险的念头。”

哈维看着江北,眼中饱含歉意。

“事情已经过去了,军士长。”江北淡淡地说,“普特雷斯躲在哪里,才是关键。”

“普特雷斯说要和我合作,但不是很信任我,没告诉我他的藏身之处。”哈维摇了摇头,“他只说如果林地里冒起黑烟,就证明有事找我,让我去幽暗城的大殿,如果我想找他,就点燃幽暗城门楼上的烽火台,他看到后就会去见我。”

“普特雷斯应该躲在距离洛丹伦城很近的地方,”江北分析道,“很可能就在附近的山上,只有这里才能及时看到烽火台被点燃了。”

“那座山太大,”艾瑞森沉吟道,“确定不了两个被遗忘者的位置。”

这确实是个问题,想在一座大山里找到普特雷斯和督军,无于大海捞针,江北低头思索了一阵,说:“我这里有个很危险,但也很安全的办法。”

“什么办法?”艾瑞森和哈维异口同声,海勒和凯瑟琳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北。

“军士长到洛丹伦王城,”江北说,“点燃那座烽火台。”

“你想让我吸引普特雷斯上钩?”哈维神色疑惑,“我恨不能手刃这个混蛋,倒不是不敢,但那晚我和普特雷斯翻了脸,他肯定知道这是陷阱,不会轻易上当。”

“普特雷斯可能不会露面,”江北笃定地说,“但我觉得他肯定会暗中去看看。”

按照江北的想法,普特雷斯创造了他,又没控制住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布瑞尔镇又有卫兵把守,普特雷斯攻不进来,看到烽火台点燃,就算怀疑是陷阱,也会去寻找机会。

“就我感觉,普特雷斯狂妄自大,站在他的角度想,应该很好奇咱们布置了什么陷阱,所以他会去探查,顺便探探咱们的底。”

“有道理,”艾瑞森点点头,又问:“可普特雷斯不露面,咱们就算布置好,又怎么捉住他?”

“这也是这个办法微妙的地方,”江北笑道,“咱们什么也不布置,就让军士长一个人去。”

“什么意思?”艾瑞森军方出身,自负足智多谋,但感觉有些跟不上江北的思路。

“普特雷斯怀疑这是陷阱,咱们偏偏什么也不布置,他肯定会很好奇,又察觉到没危险,有很大几率会跳出来,”江北解释道,“这时军士长主动告诉普特雷斯,咱们正在想办法引诱他现身,而且还想和他合作对付我。普特雷斯想解决我,只能和军士长合作,引诱我离开布瑞尔镇,布置陷阱抓住我,咱们可以趁机反向布局捉住他。”

“这个计策是不错,可有一个问题,”艾瑞森心思缜密,事关儿子的安危,不禁多了几分小心,“普特雷斯重伤哈维,肯定知道我儿子很恨他,怎么取信?”

“这个问题好解决,只要改变一下立场,”江北已经考虑到这点,“军士长要站在既恨普雷特斯又恨我的角度上去处理这件事,他希望我和普特雷斯两败俱伤,所以当的是双面间谍。

只要能取信普特雷斯,在解决掉我之前,他绝不会对军士长动手,所以我才说这个办法既危险又安全。”

艾瑞森思考了一阵,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不禁想拍案叫绝。

按照这个思路,他儿子的目的是同时解决普特雷斯和兜帽牧师,普特雷斯的目的是要解决兜帽牧师,而兜帽牧师的目的是解决普特雷斯。

三方的目的既独立又联动,不管怎么看都合情合理,普特雷斯有很大几率上当。”

“牧师,你真的只是位牧师么?”艾瑞森看着江北问,在他看来,能想出这种方法的人,思维敏捷的程度已经能跻身安度因大帝的智囊团。

“我当然是牧师。”江北笑道,但实话实说,穿越过来后,一件又一件事处理下来,他也觉得自己的智力不太正常。

可能是这副骨架提高了他的智商,毕竟骨架中有守护巨龙的骨骼,这些古老的生物普遍拥有深奥的智慧。

“事情就这么定了,”艾瑞森搂住哈维的肩膀,目光期许,“两个被遗忘者在暗中活动,对布瑞尔镇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你丢弃过自己的荣耀,让我蒙了羞,这是个机会,我期望你能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父亲,我会的。”哈维摸着那面厚实的塔盾,眼中流露出恨意和坚定。

当晚,哈维就独自去了洛丹伦王城,登上塔楼点燃了上面的烽火台,可等了一晚上,普特雷斯也没出现。

哈维回来把情况对父亲和江北说了,江北认为,普特雷斯花了那么多心思把组成他的骨架制作出来,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让哈维多试几次看看。

次日夜里,哈维又去那片王城的废墟,点燃了烽火台,但普特雷斯依旧没出现。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哈维再次点燃烽火台时,终于有了不同督军从阴影里跳出来,拎起他从塔楼上跳了下去。

督军的骨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他拎着哈维一路飞奔,来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深处,普特雷斯就在一棵树后面等待。

“你连续三晚点燃烽火台,”普特雷斯用那只独眼打量着哈维,“是想引诱我上钩么?”

“不是,”再次面对这个亡灵,哈维不再害怕,而是有着难以压抑的仇恨,使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我想和你继续合作,对付你弄出来的拼凑品,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恨他,可想解决掉他,只能来找你。”

“哦?”普特雷斯有些意外,审视着哈维的面具和他眼中仇恨的光芒,“是我的碧油邪火把你烧成这样的,你不恨我么?”

“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哈维咬牙切齿地说,“但我又杀不掉你,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比如你的创造物。”

“明白了,”普特雷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既恨我,又恨我的仆从,所以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从这点来说,你还是很聪明的。”

“没错,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和你的创造物同归于尽,”哈维恨恨地说,“我可以创造机会,帮你把他引出来,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

“成交。”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笑,绕着哈维踱了几步,又问:“但有一个问题,你已经骗过我的仆从一次,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再相信你?”

“他正想办法解决你,以永绝后患,”哈维事先已经和江北串好供,“我骗他说会帮忙把你引出来,以征得他的原谅,他相信了,还想办法帮我祛除了体内的邪能。”

“想不到我的仆从这么能干,连邪能都能祛除,”普特雷斯的独眼中闪着惊讶而又贪婪的光芒,迫切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创造物,“你准备怎么操作这件事?”

“很简单,”哈维说,“你选一个地方,我告诉他会把你引到那里去,他肯定会去抓你,到时你们来一场对决,是死是活,全看你们自己。”

“没问题,”普特雷斯思索了片刻,答应下来,“地点就选在上次的那座大殿吧,我的仆从从那里逃脱过一次,这次他的运气不会那么好了。”

“明晚我会把他带到那里,准备好。”目的已经达到,哈维不再多说,辨明方向,走入了幽深昏暗的林影。

目视哈维消失,督军问:“普特雷斯先生,你真相信这个胆小鬼么?”

“他撒没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个机会,”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我的创造物一直躲在联盟的据点,我们没办法攻进去,只有把他引出来,才有可能把那些珍贵的骨头拿回来。”

“可我担心这是个陷阱。”督军沉闷地说。

“就算是陷阱,也必须试一试,我会让那些人明白,谁才是真正的阴谋之王。”

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

九十一 陷阱

回到镇上,哈维立刻把成功见到普特雷斯的事告诉了父亲和江北。

“普特雷斯有没有说会在那座大殿里布置什么陷阱?”

艾瑞森问道,有件事显而易见,这个被遗忘者肯定会布置好陷阱,等待兜帽牧师出现,不清楚底细,贸然安排士兵过去会很危险。

“我担心普特雷斯发现破绽,没敢说太多,和他约好时间和地点就回来了,”哈维为自己没带回这么重要的信息而懊恼,“我应该多试探试探他的。”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艾瑞森安慰了儿子一句,“我现在就安排士兵过去埋伏,只要普特雷斯敢出现,就别想再离开。”

“镇守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江北琢磨片刻,提了反对意见,“洛丹伦王城的地形太复杂,镇上只有三百多名卫兵,就算全派去也行不成有效的包围圈,还增添了被发觉的风险。

普特雷斯不是蠢材,肯定不会大摇大摆地走进那座大殿布置陷阱,事前肯定会探查一番,如果被他察觉,再想找到同样的机会就难了。”

“牧师,那你说该怎么做?”艾瑞森对江北已经很信任,问道。

“咱们就明天晚上去,”江北说,“到了后你们先躲在林地里,我进入那座大殿,普特雷斯现身后就拖住他,你们再集中兵力冲进来,把他堵在大殿里瓮中捉鳖。”

艾瑞森和哈维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表态,这种方法感觉上确实更稳妥一些,只是风险却得由兜帽牧师独自来承担。

江北又斟酌了一下,反正他这副骨架什么也不怕,还有巫妖王形态的大招傍身,即使有陷阱也未必困得住他,还能提前撞破保护后到的士兵,说:“就这么定了吧,有没有能远程发送信号的东西?”

“有,”艾瑞森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见江北已经拿定主意,没再多说,“安度因大帝攻打幽暗城时,为传递信号制作了魔法信弹,镇上还留着一些。”

“好,给我准备两颗,”江北说,“普特雷斯一露面,我就发信号,然后缠住他,你们立刻带队冲过来。”

“从林地外围冲到那座大殿,最快也要半小时,”哈维去过几次洛丹伦废墟,对那里的环境很了解,“到时牧师需要独自面对普特雷斯和督军,会不会太危险?”

“应该没问题。”江北琢磨着说,他和普特雷斯还有督军交过手,普特雷斯就会丢些小瓶子,对他没什么威胁,开启巫妖王形态后,督军也打不过他,说不定不用士兵们赶过来,他自己就把两个被遗忘者搞定了。

次日下午,除了留下五十名士兵防守布瑞尔镇,艾瑞森把剩下的士兵都召集到校练场,然后向洛丹伦王城出发了。

凯瑟琳自然一起跟着,这几天她很努力地在提升自己的实力,虽然时间不长,但进步非常明显,从血色藏书馆带回来的法术书中,像火冲、灼烧和冰枪术等简单的魔法已经学会,正在攻坚冰霜新星这些有难度的魔法。

法师的强大之处就在于能掌握多种实用的进攻魔法,上次江北险些被普特雷斯控制住的情景依旧印在凯瑟琳脑海里,她相信这次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不会再那么无助了。

海勒本来不太想去,但觉得在这种最需要人力的时刻退缩,难保艾瑞森不会对他有看法,而且担心女儿,也一起跟着。

他还把江北送给自己的主教之冠顶在了头上,毕竟多一件魔法装备,遇到突发状况就多一丝胜算,浑然不顾戴着一顶女帽不伦不类。

为确保万无一失,艾瑞森没走正常的路线,而是从林地外围绕了过去。一队人马安安静静地在林地中穿行,尽量不惊动林地里的鸟兽,直到夜色渐浓,才来到了洛丹伦王城东侧的山脚下。

“你们在这里等我信号。”江北从身上掏出一枚鸡蛋大小的蓝色圆球,放在掌心里抛了抛。

这枚圆球就是魔法信弹,外壳是半透明的,表面画着复杂的红色纹路,里面封着一团蓝色的能量漩涡。

据艾瑞森说,信弹里压入了大量奥术能量,只要捏出一道裂痕,几秒钟后,压缩的奥术能量就会集中释放出来,绽放的光芒能传出几十公里远。

为防止出现意外,江北带了两颗,一颗出问题,还有一颗备用。

“牧师,这件事有多危险不用多说,进去后务必当心,”艾瑞森目光坚定地看着江北,“我向你保证,看到信号,二十分钟之内,我就会带队赶过去。”

“情况不对,你就立刻跑出来。”凯瑟琳的眉头微微皱着,事到临头,她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放心,不会有事的。”江北笑了笑,在众人的注视下,向藏在山影里的洛丹伦王城的废墟走去。

须臾,江北走到王城破败的废墟前,进入废墟,沿着断壁残垣到了废墟深处的主城,进入那座大殿前,先站在那里倾听了一阵。

周围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丝声音,不知道是普特雷斯没来,还是正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

江北绕过坍塌的石块,走入了大殿。大殿里空无一人,清冷的夜光从殿顶的缺口中透进来,照着高大的石头王座,光线一片朦胧。

江北观察了一阵,看到大殿里还残留着他和督军交战的痕迹,但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普特雷斯自己来了,可等了一阵,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普特雷斯察觉出这是个陷阱,不来了?

江北有些奇怪,忽然听到大殿里有细微的声响,好像水滴掉落不停砸在石板上,是从王座后面传过来的。

那把公正之手就插在江北腰后,他取下来攥在手里,循着声音找过去,但担心有陷阱,没有直接走向王座,而是贴着墙壁远远绕到了王座后面。

朦胧的黑暗中,江北看到有只病狼被捆在王座的座背后面,滴落的也不是水,而是病狼的血。地面已经汇聚了一大滩黑血,显然病狼已经被挂上去一段时间。

江北观察着王座和病狼的尸体,想找出普特雷斯设置了什么陷阱,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一朵雪花状的淡蓝色光簇漂浮到江北眼前,他低头看去,愕然发现脚下的地面有几圈复杂的纹路正在闪光,依稀是个法阵,淡蓝色的光点正从法阵中缓缓飘起来。

江北知道不对,下意识扑了出去,与此同时,法阵猛地一亮,附近的空间突然向内塌缩,一个淡蓝色的传送门旋转着打开了。

江北一头栽入传送门,法阵闪烁了几下,和传送门一起崩解成光点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那把闪闪发光的公正之手……

九十二 不灭精华

江北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洞穴里。

洞穴不大,只能容纳几十人的样子。中央用石头围着一滩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有半锅五颜六色的液体,正“汩汩”冒着气泡,普特雷斯和督军就站在铁锅旁边。

不用任何人解释,江北也知道自己中招了,王座背后的狼尸就是吸引他去看的,普特雷斯还料定他不会直接走过去,在他可能会驻足观察狼尸的位置布了一个法阵,鸡贼的程度也是超出他的想象。

“瞧瞧,这是谁来了?”看到江北中计,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欢迎回家,我的仆从,你觉得我会像你想的那么笨,在那座大殿里等你来?”

“是我大意了,”江北一直把那座大殿当成主战场,浑没去想普特雷斯会布置法阵把他传送走,他和艾瑞森商议计策,还把那么多士兵带到洛丹伦王城,全成了无用功,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我很乐意把你的狗窝儿拆了。”

说完向普特雷斯和督军走过去,但刚走两步,就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回头看到几根淡紫色的光索从他的躯干和四肢里透出来,光索另一头连接在地面的一个法阵上。

显而易见,普特雷斯把真正的陷阱布置在了这里。

江北用力挣了挣,随着力量的增强,光索的亮度和拉力也在增加,始终挣不脱,他用脚蹭了蹭地面,想破坏掉那个法阵,可发现这也是徒劳的。法阵看似布在地上,但那只是光影效果,他的脚直接从法阵的纹路中穿了过去。

“别白费力气了,”普特雷斯阴沉沉地哼了一声,“这是个封印法阵,它的能量来源是你自己,你加一分力,它就多一分力,除非你是头连自己都能撕裂的巨龙,否则绝不可能挣脱。”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北按下了意识中的那个开关,力量开始在骨架内沸腾,白光从他的双眼中逸散,飘荡的烟气也从他体内蒸腾出来。

可巫妖王形态解开的同时,几条光索也发出夺目的光彩,江北用力挣了一阵,光索依旧没断,无奈又解除了巫妖王形态,问:“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想办法解决你。”普特雷斯哼了一声,有个尴尬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信石已经放进这副骨架体内,他失去了控制他的创造物的最有效的手段。

骨架又太坚固,以他和督军的能力,想从外部抹杀这个自由意志不能说不可能,但必将有个艰难的过程。

“那你好好想吧,我给你时间。”江北故作轻松地说,同时紧张地思考脱身之道,他可没时间陪普特雷斯在这里耗,万一被这个亡灵想出办法就糟糕了。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和人类混迹在一起?”

普特雷斯似乎想和江北聊聊,走过来看着他,独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那你觉得我应该和谁混迹在一起?你么?”江北边说边观察洞穴的环境,想找到可以利用的东西。

两个亡灵显然不需要太多生活设施,洞穴的陈设简陋到令人发指,那口大锅就是唯一的家具。

锅里的液体应该就是在布瑞尔镇引发瘟疫的病原,艾瑞森加强了取水点的布防,镇上还有他在,这些疫病发挥不了作用,所以残留了下来。

对他而言,这些病菌都是能量,可惜在挣脱这个法阵前,暂时用不到。

其它的,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了。

“你是不是误判了自己的身份?”普特雷斯又走近了些,用那只独眼盯着江北,声音阴沉沉的,“你就是个死灵,是用死物的骨头拼出来的,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和那些人类有多么明显的不同么?一具骨架居然喜欢人类,这是我见过的最荒谬、最滑稽、最可笑的事。”

“我也觉得很滑稽,你为什么把我创造出来呢?”江北看着普特雷斯丑陋到无法形容的烂脸,忽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如果他能把这个被遗忘者杀掉,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距离不够,他需要让普特雷斯走近一些,“你可以坐下来跟我谈谈心,没准能说服我加入你们。”

“我没那么好的心情去说服你,”普特雷斯没如江北所愿,反而走开了,“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思考怎么消灭你上。”

“你说我滑稽,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滑稽?”江北换了种种思路,准备激怒普特雷斯,“你创造了我,又控制不了我,只能戳在那里干瞪眼,每当我不开心时,只要想想你的心情,我就开心多了。”

“你应该为自己的背叛感到羞耻!”普特雷斯猛地转回身来,向江北走了几步,“是我创造了你!我是给予了你一切!但你从来都不知道感激!”

“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看你发怒时的样子,”江北继续拱火,“我应该撒泡尿活泥把你那张扭曲的脸捏出来,你看到后肯定也会开心起来的,因为你的表情太好笑了。”

“住嘴!”普特雷斯又向江北走了两步,冲着他吼道。

也在同时,江北从地上弹起来,张开双臂向普特雷斯扑过去,准备把这个被遗忘者捉过来,慢慢收拾。

普特雷斯明显没反应过来,督军站在那口大锅后面,也来不及阻止,但在江北成功之前,光索到了尽头,把他牢牢拉住了,距离普特雷斯只差半尺。

“呵呵呵呵……”普特雷斯嘲弄地看着江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我是你的主人,比你更有智慧,不然你怎么会落在我手里?”

计划失败,江北无奈退了回去,笑着问:“既然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控制不了我,还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你不要觉得我没办法解决你,”普特雷斯愤怒地说:“我能用艾泽利特溶液把那些骨头泡软糅合在一起,就同样能用艾泽利特溶液把你泡软后拆散!”

江北不清楚艾泽利特溶液是什么,但瞧除了那口大锅里的病原液,山洞里没有其它像溶液的东西,试探着问:“那你为什么还不这么做?”

“你当艾泽利特溶液那么好收集么?”普特雷斯愤怒地瞪着江北,“我花了近一年时间,才在希利苏斯采集到足够的溶液,又花了半年时间提纯,才获得足以把那些骨头泡软的浓度,我付出这么多努力,才把你创造出来,你应该懂得感恩!而不是反过来针对我!”

“你可以再花一年半时间制作合适的溶液,”江北又松了口气,调侃道:“我有的是时间等。”

“你别太得意,”普特雷斯从腰上的破皮袋里,取出一瓶装着红色粉末的小瓶子,“这些不灭精华和艾泽利特溶液拥有同样的效果,我本来不想浪费这么珍贵的魔法材料,但现在又改主意了。

因为你成功把我激怒了,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会让你明白,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强大,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只可怜的小蝼蚁,呵呵呵呵……”

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几声,不再理会江北,吩咐督军在山洞里挖坑,做个浸泡骨架用的池子。

九十三 不是一般难缠

督军力大无穷,那双骨手也是极好用的工具,一拳下去,坚硬的石面就会绽出几道裂痕。他把碎裂的石块抠出来,继续轰击地面,在“砰砰”的巨响中,一个半尺深的长方形石坑很快成了形。

“看来马上我就能听到你的哀嚎声了。”普雷特斯看着江北,得意地笑起来,“你现在求饶,我把你拆零散时,说不定会下手轻一点。”

江北没理睬普特雷斯,又试着挣了挣那几条光索,但不管怎么用力,光索始终挣不断。

“我说过没用的,这个法阵的能量源是你自己,会不断从你体内攫取力量,绝不可能挣脱,”普特雷斯嘲弄道,“看到你无助的样子,我觉得舒服多了。”

“好啊,我看你怎么解开法阵,把我放到池子里去。”江北停止挣扎,准备把力量保存下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

“你会知道的。”普特雷斯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江北,去观看督军挖坑。

不久,一个足够把江北装进去的石坑挖好了,督军又找来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桶,到山洞外面取水,一桶一桶地把石坑添满了。

普特雷斯毫不吝啬地把那瓶不灭精华全倒进了水池,红色粉末迅速融化,把整池水染成了亮红色,仿佛装了一水池的血液,晶莹的光点逸出水面,向上飘散,几乎可以嗅到池水中蕴含着的丰富的魔法能量。

“准备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普特雷斯回头看着江北,阴沉沉地笑起来。

江北虎视眈眈地盯着普特雷斯和督军,准备战斗,但两个被遗忘者站在那里,没和他战斗的意思。

“别那么紧张,没人会浪费力气去揍你,”普特雷斯用调侃的语气说,“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封印法阵是可以移动的,只用替换掉阵心的位置,它就会在别的地方生效,等你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我会可怜你的,呵呵呵。”

他阴沉沉地笑了两声,然后开始着手布置。

江北眉头微皱,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才会吃今天这种亏,站在那里紧张地思考对策。

用来布阵的是些半透明的紫色粉末,普特雷斯把装着粉末的小瓶子从破皮袋里取出来,抓了一些在水池上方勾勒,随着他的手势,晶莹的紫色纹路从半空中浮现,很快有了法阵的形状。

与此同时,江北脚下的法阵也开始颤动,那些淡紫色的光带陆续从法阵中脱离出来,又一根根接到普特雷斯新布置的法阵中,开始把江北往那边拉。

江北用力抗争,但和刚才一样,他增加一分力量,光索就明亮一分,随着光索转移得越来越多,江北身不由己地被拉向水池,很快站到了水池边上,万幸光索有一定的长度,他没有立刻掉进水池。

“你就像只快被淹死的小蚂蚱,真可怜,等你消失了,说不定我会怀念你的。”

普特雷斯拿捏着腔调嘲弄了江北一句,然后开始声音低沉地念诵一段咒语,咒语似乎可以控制封印法阵,伴随着冗长的咒语声,那些紫色的光索开始收缩,把江北缓缓向水池里拉去。

不过控制封印法阵貌似非常吃力,普特雷斯念诵了一阵咒语后,身体忽然晃了晃,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江北察觉了这点,竭尽全力抵抗着光索的拉力,虽然没办法挣脱,但光索也停止了收缩,他站在水池边缘摇摇欲倒,不管普特雷斯怎么念诵咒语,始终掉不下去。

“见鬼!”普特雷斯咒骂了一句,“他的力量太强,快帮帮我!”

“明白。”督军向江北走过去,准备发动攻击。

江北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光索的拉力来源于他自己,他越是抵抗,自身的力量就消耗得越迅速,早晚会支撑不住,如果抓住机会抱紧督军,借助外力,也许还能多一线生机。

然而普雷特斯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提醒了督军一句,“小心点,千万别让他控制住你,你的骨头可禁受不住不灭精华的浸泡。”

督军本来已经准备发动冲锋,闻言又停下来,谨慎地绕向江北身后绕去。

江北暗暗骂街,但光抵抗光索的拉力已经很吃力,根本没余力阻止督军。

眼见就要腹背受敌,江北回头扫了眼水池中散发着血色荧光的不灭精华溶液,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按”下了意识中的那个开关。

凛冽的白光从江北眼中逸散出来,飘飞的烟气也开始在他身周蒸腾,山洞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白色的冰晶从江北脚下缓缓铺展开。

督军吃过这种形态的苦头,站在江北身后观望,没敢贸然发动攻击。

“我说过没用的,你的力量越强,法阵吸收的力量也越多,我就让你彻底死心。”

普特雷斯冷冷哼了一声,从腰间的破皮袋里掏出一瓶蓝色的药剂,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开始念诵咒语。药剂似乎有增强魔法力量的效果,温润的蓝光从普特雷斯体内透出来,光索的拉力猛地增加了许多。

江北没理睬普特雷斯,边抵抗光索的拉力,边驱动骨架内的能量转化成冰霜之力,向外扩散出去。

洞穴里的温度持续降低,白色的冰霜逐渐铺满了地面,并且越结越厚,那口大锅下的篝火飘飘摇摇地熄灭了,锅里粘稠的液体也开始结冰。

“你想冻死我么?幼稚!我这就让你知道自己是多么无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蓝色药剂,念诵声骤然大起来,体内的蓝光跟着开始闪耀,但这个过程似乎有些痛苦,他“咯吱咯吱”地磨着牙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阴沉而又密集的咒语声在洞穴里激荡,光索绽放出了耀眼的紫光,拉力再次变强,终于,江北向后倒去,摔向了那个水池。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想跟我斗?你有什么资格!我是你的主人……”

普特雷斯独眼中亮起兴奋至极的光芒,大声喊叫,可紧接着,他的声音哑下来,他的创造物确实倒下了,但没像他期待的那样掉进水池,而是躺在了水面上。

普特雷斯愣了一下,才发现了原因整池不灭精华的溶液已经被冻成了血色的冰块。

九十四 逆向思维

“抱歉了,”江北解除了巫妖王形态,以节省力量,喘息着拍了拍身体下面冒着寒气的冰块,“你好像得先想办法把这块冰疙瘩化开,才能把我泡进去了。”

“混蛋!!你为什么这么难缠!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就范!为什么!是我创造了你,你为什么不肯服从于我!?”

普特雷斯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灭精华中蕴含的魔法能量太丰沛,导致很不稳定,他必须用十分温和的方式慢慢融化这块冻冰,否则里面的能量很容易逸散掉。

可这样一来,他根本融化不了这块坚冰,因为不管他融化多少,都会被他的创造物重新冻结,折腾不了几次,水中的不灭精华就挥发得所剩无几了。

“你想用声音融化这块冰?请便。”江北嘴上调侃,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刚才他调用了太多冰霜之力,骨架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再想不出办法脱身,局面将会越来越被动。

“我让你得意,我烧死你,烧死你!”

江北的话彻底激怒了普特雷斯,这个自诩阴谋之王,叫嚣着让江北绝望的被遗忘者几乎失去理智,从破皮袋里掏出几个绿瓶子,暴跳如雷地摔向了江北。

小瓶子在地上裂开,炽烈的绿色火焰汹涌地燃烧起来,极高的温度下,冰块迅速融化,不灭精华也随之蒸发,大蓬晶莹的红色光点飞出来。

江北被法阵束缚在地上,无处可躲,火焰的烧灼让他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在绿火只是烧伤了他的血肉,对那副骨架没造成丝毫影响,火焰中蕴含的邪能反而是难得的能量。

江北忍着剧痛,正准备吸收这些邪能,忽然胸口一动,封印法阵的能量来源于他,他的力量越强,法阵汲取的力量也越多,可如果他体内没有能量呢?

江北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他没吸收那些邪能,反而又解开巫妖王形态,把骨架内残存不多的力量,全部转化为冰霜和死疽之力释放了出去。

两种力量贴着地面扩散开,绿火熄灭了,坚硬的石面被死疽之力腐蚀得“滋滋”作响,中央的那口大锅也被吞噬,碎裂成铁片,半锅五颜六色的冰疙瘩滚落在地上,这一切紧接着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晶。

督军顾不上再对付江北,踩着不断被腐蚀和冻结的地面跑向普特雷斯,把暴跳如雷的主人拉出了洞穴,以免被不停扩散的冰霜和死疽之力殃及到。

随着骨架内能量的流失,江北明显感觉到封印法阵的束缚力正在变弱,当骨架内的能量只剩不足百分之一时,法阵复杂的纹路闪烁了几下,忽然消失了。

江北一阵惊喜,但清楚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以他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是督军的对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半锅被冻结的病原液走过去,想把流失的力量补充回来。

不料就在这时,两颗闪闪发出蓝光的圆球,从江北被绿火烧出几个破洞的祭司袍里滚出来,掉在了被冰霜和死疽之力腐蚀的地面上,半透明的外壳随即出现了几道裂纹,里面蓝色的能量漩涡也震颤起来。

江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带来的魔法信弹,而外壳已经破裂,里面压缩的奥术能量随时可能爆开。他顾不上再吸收病原液,向洞口冲过去。

可短暂的犹豫,已经让江北错失了逃走的机会,只来及迈出一步,两颗魔法信弹就不分先后地爆开了,汹涌的奥术能量像巨浪一样扑面而来。

山洞外,普特雷斯已经察觉到封印法阵被解开了,立刻和督军向山洞里冲去,但刚踏入洞口,就被爆开的奥术能量迎面轰了出去。

这个洞穴位于半山腰,下方是陡峭的山壁,两个被遗忘者在半空划出两条抛物线,像石头一样摔入了茂密的山林,隐隐传回一声愤怒的咒骂。

洞穴里,江北也被奥术能量轰得飞起来,贴到了洞顶上,汹涌的能量像刀一样剥去了那身祭司袍,在能量冲刷下,江北长出来的血肉也被一块块剃了个干净。

江北再从洞顶掉下来时,除了一副光秃秃的森白骨架,什么也没留下,好在这副骨架足够坚固,魔法抗性也非常高,没有任何损伤。

江北打量了一眼自己,气得只想骂街,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再想把这身血肉长回来,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他正郁闷,忽然感觉到有股力量正在往骨架内渗透,而且越来越汹涌,抬头看去,只见洞穴里飘荡着五颜六色的浓郁光雾,应该是不灭精华和病原液也被奥术能量炸散,几种能量混杂在了一起。

光雾源源不绝地飘过来,渗透进那副骨架。除了病原液的负面能量,混杂在其中的不灭精华能量和奥术能量也各有一部分被骨架吸收了。

江北明显感觉到骨架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加,上面被剥离的血肉也在快速生长。

不灭精华、病原液,再加两颗魔法信弹,蕴含了超乎他想象的丰富能量。不知不觉,骨架吸收的力量达到了最大存储量的一半,长出的血肉也超过了以往的水平,但力量的吸收依旧没停下。

直到骨架吸满能量,也生长出完整的血肉,仍然有不少光雾在半空中飘荡。

江北低头打量了眼自己,又是惊喜又是迷茫,他现在是个完整的人类了,而且身体十分强健,比例几乎呈现完美的黄金分割,肌肉也非常扎实,看起来像米开朗基罗创造的大卫雕塑。

但有一点和雕塑不同,不知道是骨架含有部分巨龙骨骼的缘故,还是巫妖王本来就天赋秉异,他的男性特征……貌似有些超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江北打算留着当武器的骨头手臂也长好了,以后再想把这只手塞进野兽嘴里,必然要多承受一些痛苦,不过总体来说利大于弊。

“看看他!难以置信,他真的变成一个人类了!”

江北打量自己时,普特雷斯震惊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和督军就站在洞口,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挂着不少树枝和落叶。督军肩上扛着半截粗壮的树干,准备当作武器来用。

“我正想去找你们,”江北笑了笑,向两个被遗忘者走去,“你们就自己跑回来了,正好省了我的事。”

“杀掉他!立刻杀掉他!我再也不想见到这张可恶的脸,再也不想听到这让人憎恨的声音!”

在普特雷斯暴跳如雷的声音中,督军迈开步伐,猛地发起了冲锋,“砰”的一声撞在了江北身上。

九十五 逃脱

虽然那副骨架已经吸满能量,但在解开巫妖王形态前,江北依旧难以和督军抗衡,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撞得向后摔出去,胸口的血肉也绽出几道裂痕,鲜血四溅。

“我生前是名督军!”督军跳到半空,抡起粗壮的树干,向江北兜头砸下来,“没人敢蔑视我的威严!”

又是“砰”的一声,砸落的树干猛地顿在了半空,再也无法下压半寸。

一只手托在树干下方,白色的冰霜和黑色的死疽从那只手上散发出来,沿着树干快速蔓延,坚硬的树干分开始一块块分解。

“你不过就是个仆从!”江北眼中闪着凛冽的白光,声音中也带上了浓重的金属质感,用一只手把树干缓缓托起来,在冰霜和死疽之力的持续腐蚀下,树干忽然断成了两截。

乱飞的碎木中,督军猛地飞起一脚,江北的格斗技巧和督军差得太远,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一脚踢在胸口刚刚绽裂的伤口上,鲜血飞溅出去。

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格斗技巧上的差距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江北硬顶着督军的攻击,一步也没退,伸手抓住了督军那条腿,澎湃的力量像水一样在骨架内快速涌动,转化为冰霜和死疽之力涌出去。

那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督军闷哼了一声,挥起手臂,“砰”的一声劈在江北脖子上,在他强大的力量下,江北脖子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血光四溅。

“妈的!”剧烈的疼痛让江北离奇的愤怒,清楚和督军对战,自己没有其它优势,就是力量大骨头硬,又硬生生扛下了这次攻击,冰霜和死疽之力不断从手中涌出去,侵蚀着督军的那条腿。

在冰霜和死疽之力的持续腐蚀下,督军的那条腿渐渐开始分解,督军发出痛苦的怒吼声,猛烈地攻击着江北,想把自己的腿解脱出来。

“你也会感到疼痛么?”江北冷笑道,硬顶着督军的攻击,手上用力,想把那条腿拗断,就在这时,几个绿色的小瓶一起滚到了他脚下,汹涌的绿火“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炽烈的高温的下,江北剧痛难当,一时分神,被督军一拳打在脸上,向后了摔出去,督军抽回自己的腿,脱离绿火的范围,跌跌撞撞地逃到了洞口。

“咱们打不过他,先离开这里!”普特雷斯从破皮袋里掏出一把绿色和紫色的小瓶子,全向山洞里丢过去,然后拉起督军跳出洞口,沿着陡峭的山破冲了下去。

绿色的烈焰和紫色的雾气充满了整个山洞,江北什么也看不到,被迫退到了山洞深处,冰霜之力从体内持续涌出来,在身前制造了一道屏障,抵挡着绿火的侵蚀。

等绿焰和紫雾散去后,普特雷斯和督军已经不见了踪影,江北给自己丢了一个恢复术,追出了山洞。

走出洞口,江北才发现洞穴就在洛丹伦王城西面的山上,距离那片坍塌的废墟最多只有十几公里远。

他被传送过来的时间并不长,天还没亮,放眼望去,陡峭的山壁上只有黑黝黝的山林,也不知道普特雷斯和督军去了哪里。不过在地上留下了一条腐烂的骨腿,应该是从督军身上脱落下来的。

江北四下搜寻了一阵,没找到普特雷斯和督军的踪迹,大感可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引这个被遗忘者上钩就难了。但转念一想,这次他虽然中了计,可吸收了大量能量,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类,结果也不算坏。

江北注意到藏在山影里的洛丹伦废墟中亮着一团火光,应该是艾瑞森和凯瑟琳找不到他,点燃了塔楼的烽火台,告诉他他们在王城的废墟等他。

江北决定先去找艾瑞森他们汇合,再商议对策,回到山洞把残余的光雾吸收了,又找到一块祭司袍的碎布围在腰里,然后离开山洞,捡起督军掉落的骨腿扛在肩上,沿着陡峭的山坡向洛丹伦王城的废墟赶去。

……

王城大殿里,艾瑞森正神情焦虑地来回踱步,兜帽牧师进入废墟后,许久没发出信号,他担心出了变故,就带领士兵冲进了这座大殿。

可大殿里空无一人,兜帽牧师和两个被遗忘者都不在,大殿里有交战过的痕迹,但不像刚留下的。

艾瑞森搜索时,发现了地上的公正之手,显而易见,兜帽牧师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武器,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大殿里留下的痕迹太少,不足以让艾瑞森判断出这个意外是什么,他已经安排士兵去附近搜寻,目前还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好点燃城门楼的烽火台,抱着一丝希望等兜帽牧师回来。

和艾瑞森一样,凯瑟琳的神情也充满焦虑,大殿她已经找遍了,什么也没发现,但依旧没放弃,仔细搜索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期盼着发现一些容易遗漏的痕迹,推测出江北去了哪里。

身为法师,凯瑟琳的感知能力比其他人要敏锐一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芒硝气息,那是魔法材料挥散的味道,显然有魔法刚刚触发过,然而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辨别出这种魔法是什么。

这让凯瑟琳感到由衷的懊恼,如果她再强大一些,利用法师的侦测术,肯定能发现一些什么,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无助地等在这里,连牧师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海勒陪着女儿一起寻找,兜帽牧师还在时,总让他感觉到山一样的压力,暗中盼着对方会离开布瑞尔镇,可兜帽牧师突然消失,并且有可能回不来后,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习惯临时教堂有这位苦行僧遮风挡雨了。

哈维也在尽力寻找着线索,如果是以前,兜帽牧师遇到难料的危险,他可能会感到开心,可现在不同了,这位牧师给了他新生,他还没来及回报,这个结果他不愿意接受。

时间一点点推移,晨光从大殿顶部的破洞里透进来,天已经亮了,去附近搜找的士兵也全回了大殿,无一例外,都没找到什么。

时间过去这么久,不由让人联想到最坏的结果,暗淡的光线中,士兵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大殿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艾瑞森轻轻叹了口气,这次行动布瑞尔镇的驻防士兵几乎全派了出来,镇上防守空虚,无论如何也该做决定了,但刚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过来,“我回来了!”

循着声音,所有人都向大殿入口看了过去。

九十六 号角

洛丹伦王城的废墟看着距离不远,但山路崎岖难行,走起来却一点也不近,直到天光发亮,江北才回到了那座大殿,察觉出大殿的气氛有些凝重,笑道:“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已经解决了。”

江北已经是个完整的人类,除了腰里围着一块破布,几乎一丝不挂,露出矫健结实的肌肉,肩上还扛着一根狰狞的大腿骨,看起来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和原来的形象相差过大,人们只是听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都没认出他是谁,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是我,牧师。”江北意识到这个问题,抬手遮住了半张脸。

“牧师!”

“是牧师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

人们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兜帽牧师又回来了,而且为“救治镇民”枯萎的血肉竟然也长好了,不可思议地围了过来。

一道倩影跑得最快,一头扑进了江北怀里,是凯瑟琳。

“喂喂,”江北嗅着凯瑟琳让人觉得心安的发香,悄声说,“好多人看着呢。”

“咳咳……”海勒轻轻咳了几声,在他看来,江北变成人类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发生在这个亡灵身上的事,有许多根本没办法解释。但女儿当众拥抱一位牧师就显得失礼了,尤其哈维就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往军士长胸口插刀么?

凯瑟琳听到江北和父亲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红着脸退开了。

“牧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艾瑞森没理会这种小插曲,问了在场每个人都在好奇的问题,“你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普特雷斯在大殿里布置了一个传送法阵,把我传送到一个山洞里,”江北把昨晚的经历捡重要的说了下,指着肩扛的那条腿骨说,“可惜最后让他跑掉了,我只带回来这条腿骨,是那个亡灵仆从的。”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那条腿骨上,除了哈维和凯瑟琳,其他人都没见过亡灵仆从,但这条腿骨非常粗壮,光骨头几乎就和成年人的手臂一样粗细,足以想见腿骨的主人多么强壮。

人们难以想象一位牧师居然有这么强悍的力量,能把这条腿骨折断并带回来,只能说,这位牧师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牧师,你没事就好,”艾瑞森没觉得有多可惜,对布瑞尔镇而言,有一位强大的牧师坐镇,远比抓住两个鬼鬼祟祟的被遗忘者要重要,“现在镇上防守空虚,咱们先回去,再慢慢商议这件事。”

“好,”江北点点头,又问,“不过你们谁借我一件衣服穿?”

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把铠甲脱下来,给江北套在身上,然后一众人等离开洛丹伦废墟,穿过提瑞斯法林地,回了布瑞尔镇。

……

提瑞斯法林地深处,一只腐烂的骨手用力抓着一棵大树的树干,黑色而尖利的指甲深深透进树皮,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普特雷斯盯着自己那只手,独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他才知道,一个人愤怒到极点时是发不出声音的,因为怒火全憋在胸膛里燃烧。

全部的不灭精华,花了那么久制作出的疫病,还有他最得力的仆从的一条腿,全部失去了,而他只能狼狈逃窜,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更让他愤恨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的创造物。

“对不起,普特雷斯先生,是我太没用了。”

督军无力地靠在那棵大树底下,声音沮丧,他的一条腿已经彻底失去了,涌进体内的冰霜和死疽之力进一步侵蚀了他的身体,现在他腰部以下完全没了知觉,就是个废人。

“别这样说,是我给了他太强的力量,这不怪你,”普特雷斯安慰了督军一句,手上用力,把一整块树皮抓了下来,他昂起头,独眼中闪着愤恨的光芒,“但别以为我们输了,我承诺过要把你带回奥格瑞玛,就一定会做到,我还有办法。”

“普特雷斯先生,那只是个幻想罢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能回到淘拉祖,”督军勉强挪动了一下残缺的身体,“以后我恐怕帮不了你了,你可以把我的灵魂抽取出来,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用途。”

“别这样说,希尔洛普,这会让我感到难过,”普雷特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哀伤,“你生前是我最好的朋友,死后也是我最好的伙伴,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

“希尔洛普坎金,”督军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同样有着淡淡的哀伤,“我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我现在已经没用了,你带着我也是个累赘。”

“我会想到办法的,”普特雷斯轻轻敲击着被他撕下一大块树皮的树干,模样在思考,“在幽暗城的下水道里有间囚室,希尔瓦纳斯女王曾把米奈希尔国王的贴身卫队关押在那里,直到他们死去。

这些人都是战士中的精英,还受过圣骑士的圣印加持,他们的遗骸无比坚硬,直到今天还没腐烂。也许我可以把你的灵魂抽取出来,放进卫队长的骨骸里,然后复活那些卫士,再由你带领,和我一起去布瑞尔镇屠杀掉那里的人类,把那些珍贵的骨头抢回来。”

说到这里,普特雷斯猛地砸了一拳树干,“就这么干,只需要搜集一些施法材料,我就可以建立起一只恐怖卫士军团,该死的,我早该想到这个主意的,就不会受这么多气!”

他从那个破皮袋里取出一根银光闪闪的长针和一个空的小瓶子,转头看向督军,“你这副身体不要了,我会给你找个更好的,不过抽取灵魂的过程有些痛苦,你还会经历一段时间的长眠,但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普特雷斯先生,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督军摇了摇头,“那些卫士曾以生命宣誓效忠米奈希尔国王,他们的灵魂非常忠诚,未必听从你的命令。”

“所以我才需要你率领他们,到时候你就是这支恐怖军团的枢纽,我们杀回布瑞尔镇,完成对希尔瓦娜斯女王的承诺。”

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两声,然后俯下身去,把长针对准了督军的眉心。

“忍着点,痛苦很快就会过去。”

说完,他把长针刺入了督军的头骨,然后开始念诵低沉的咒语。

伴随着咒语声,督军的身躯开始战栗,同时发出了痛苦的低哼声,但那声音渐渐消失,他双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去,头骨一歪,不动了。

与此同时,一缕荧光沿着长针的针身飞出来,在针尾凝成了一个核桃大小的白色光团。

普特雷斯停止念诵咒语,用那个小空瓶把光团装进去,紧紧抓在了手里。

“希尔洛普,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发誓会把你带回到贫瘠之地,把淘拉祖那些令人生厌的野猪人全部杀掉,给你一个清静的家。”

九十七 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到布瑞尔镇,艾瑞森解散士兵,和江北商议了对策,两个人的意见一致,以眼下的情况看,再想吸引普特雷斯上钩是不可能了,只能加强布瑞尔镇的布防,以静待动。

但时间一天一天过,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镇上始终平平静静的,艾瑞森派去提瑞斯法林地搜寻的士兵也没有任何发现,好像两名被遗忘者就此消失了一样。

参与过那次行动后,哈维正式恢复了军士长的职衔,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校练场,举着那面塔盾,一次次撞击着训练草人,坏了就换一个。

凯瑟琳对自己也变得更严苛,除了出来吃饭,几乎整天都呆在卧室里冥思,她受够了那种无助的感觉,想改变这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江北成了镇上最轻松的人,赢得艾瑞森的信赖,身体也全部长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变回人类的乐趣。至于以前编出来的那么多苛刻的戒律,江北就当不存在,反正没人敢跳出来质疑他。

江北还去找泰克林打了一副新面具,和哈维的一样,是副全脸面具。

究其原因,戴上面具可以营造一种神秘感,忽悠的功力自动提高三成,如虎添翼。江北真的是非常喜欢这种当神棍的感觉。

轻松之余,江北始终保持着一丝境界心,普雷特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眼下的平静只是暂时,一场暴风雨也许很快就会来临。

……

阴暗潮湿的下水道,几只老鼠正在仓皇奔逃,发出“吱吱”的叫声。

一道身影走在老鼠后面,腐烂的脚掌踩着发绿的臭水,不停向前走,不久,身影来到下水道深处,停在一扇铁铸的牢门前。

牢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锁,普特雷斯从破皮袋里掏出一个装着黄色液体的小瓶子,拧开瓶盖,把液体倒在了铁锁上,一阵“嗤嗤”的腐蚀声后,铁锁裂成几块,掉落在地上。

“吱扭”一声,普特雷斯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铁门里是间偌大的囚室,光线昏暗,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穿着铠甲的尸体。这些尸体已经死去很多年,但血肉还没有完全腐烂,只是有些干瘪。

普特雷斯在尸体中穿行,清点了一遍尸体的数量,一共有一百三十具。最终,他停在一具穿着金色铠甲的尸骸面前,打量了尸骸一阵,把尸体沉重的头盔摘掉了。

尸体是个英武的男人,额心刻着一枚拳头状的圣印,在暗淡的光线中微微闪亮,也许是圣印的缘故,这具尸体保存得比其它尸体都要完好,除了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普特雷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尸体的脸,仿佛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品,然后从破皮袋里取出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小瓶子,用液体把尸体额头的圣印洗掉了。

又取出那根长长的银针,刺入尸体的头骨,开始念诵低沉的咒语,须臾,一缕白光从头骨里钻出来,沿着闪闪发亮的针身汇聚到针尾,结成一团小小的光簇。

普特雷斯用两根把光簇捏起来,轻轻一捏,光簇熄灭了,他拔掉银针,又掏出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小瓶子,在尸体的额心重新布了一个黑色的六芒星法阵。

最后,他把装有督军灵魂的小瓶子取出来,拧开瓶盖,念了一阵咒语后,小瓶子里封装的光簇飞出瓶子,落到了六芒星法阵中,钻入头骨不见了。

法阵微微闪亮,片刻后,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明亮的光晕在那双眼睛里流动,最终落在普特雷斯身上,“先生,我长眠多久了?”

“不算太长,希尔洛普,欢迎你回来,”普特雷斯的声音有些温和,像在对一个新生的孩子说话,“感受一下你的新身体,它沐浴了圣骑士的力量祝福,我感觉得到它的强大。”

督军似乎对刚刚获得的身体感到迷茫,打量了自己许久,才慢慢站起来,他攥了攥拳头,充沛的力量沿着手臂涌动,金色手铠发出脆硬的响声。

尸体的武器就放在一旁,是把巨大的双手剑,督军把剑拿起来,轻轻挥了几下,剑锋割裂空气,“嗤嗤”作响。

“普雷特斯先生,谢谢你,”督军声音铿锵,“这具尸体生前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战士,虽然不够高大,但力量比我要强大得多。”

“你满意就好,”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这具尸首是这些精英卫士的首领,我会把复生法阵布在你身上,等他们苏醒过来,就会听从你的差遣,只要你不倒下,他们就会一直奋战到底,我们一起去布瑞尔镇,杀光那里的人类,再把那些珍贵的骨头夺回来!”

……

平平静静地过了半个多月,这天,江北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小波澜一支来自暴风城的使团莅临布瑞尔镇,给他带来了治愈疫病的嘉奖。

江北记起凯美林牧师说过会把他的事迹上报回暴风城,但自此以后就没了下文,原本以为凯美林牧师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恩赏真的来了。

江北去市政厅见到使团后,更是喜出望外,奖励非常丰厚,包括一本官方的僧侣认证册,一件官方祭司袍,一枚联盟徽记和一个牧师专用的储物袋。

僧侣认证册就像前世的身份证,相当于给予了江北正式的官方身份,好处在于,以前江北的僧侣身份没有登记在册,不管做什么都是没奖赏的,但拿到这本认证册后,就可以按照程序正常接受封赏,获得晋升。

那件祭司袍和凯美林与爱德华的祭司袍一样,基色呈现澄净的天蓝色,不过作为奖励,外观上总要拿得出手,样式要比两个人的法袍精致许多。

兜帽内部衬了坚固的铁圈,看起来非常立体,边缘纹了半寸宽的金丝,肩胄上镶嵌了三块棱形的白色宝石,温润的白光像雾气一样从宝石中散发出来,有种圣洁的神性感。

那枚徽记已经嵌在法袍右胸上,图案是咆哮状的狮头,由黄金打造,闪烁着明亮的金色光泽,看起来十分精致。储物袋也被缝合在法袍的腰侧,颜色和法袍的基色保持一致,一点也不显累赘。

而且和宽松的普通祭司袍不同,这是一件战斗法袍,非常修身,江北穿上后,挺拔的身材被完全衬托了出来。那副淡金色的氪金面具和兜帽的金色边饰也相得益彰,一种英挺而又神秘的感觉扑面而来。

凯瑟琳看过来的目光亮晶晶的,海勒也羡慕得只想流口水,但这位牧师更羡慕的是那本认证册,正式的身份,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让江北惊喜的是,和公正之手一样,法袍、徽记和储物袋都是魔法装备。

据使团的长官介绍,只要能量不耗尽,法袍就不用清洁,受损后还能自动修复。而徽记可以解除限制移动能力的魔法状态,不过每使用一次需要一定时间的储能。

储物袋则是一个二十四格的魔法袋,体积虽然非常小,但在位面魔法的支撑下,每一格都能容纳体积不超过一公方的物体。

江北把公正之手装进储物包里试了试,随着他打开那个储物包,意识中出现了一个二十四格的货架,他把锤子放在第一格货架上,比储物包大很多的公正之手从他手上消失了,取出来的过程则和装进去相反。

这让江北不由想起了普特雷斯腰里挂着的那个破皮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装不了多少东西,但各种药剂瓶随手就能掏出来,好像取之不尽一样。

江北的奖励颁发完毕,使团没在布瑞尔镇逗留,表示有还份处罚函文要送去耳语海岸,即刻启程了。

送行时江北打听了几句,愕然得知,处罚函文就是给凯美林牧师的,不过函文不便拆阅,所以使团也不清楚高层处罚凯美林的具体原因。

耳语海岸和布瑞尔镇相隔半月路程,通信不便,自从凯美林离开后,江北一直没听说过这位牧师的消息,他对凯美林印象深刻,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受处罚,要不是需要对付普特雷斯,倒真有心去耳语海岸看看。

江北只能委托使团捎口信给凯美林,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信给自己。

送走使团的当晚,镇民们闲下来后,艾瑞森把人们召集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为江北举行了一次公开嘉奖仪式,一是感谢江北为布瑞尔镇做出的贡献,二是感谢他挽救了自己的儿子。

镇民们难得有这样欢庆的日子,现场的气氛很是热烈,但仪式只举行到一半,街上忽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其中还夹杂着铁击的噪音,说明那是一匹战马。

江北立刻感到了某种不安,为防止撞伤镇民,布瑞尔镇是严禁跑马的,他预感的暴风雨,可能已经来了!

九十八 来袭

急骤的马蹄声让广场上的镇民们也感到了不安,纷纷安静下来,转头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匹挂着银色战甲的战马穿出黑暗,飞快地跑近了。

来不及等战马停稳,马上的士兵已经飞身下马,踉踉跄跄地冲进人群,单膝跪倒在艾瑞森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镇守大人,在提瑞斯法林地外围发现了敌人,是支军队,正在向布瑞尔镇前进!”

洛丹伦位于东部王国北端,距离部落银月城很近,镇民们一直在担心部落的反扑,听到有敌人来袭击,隐隐有些慌乱,小广场上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艾瑞森出身自军方,以前也是一员悍将,遇事不乱,沉声问:“什么军队,有多少兵力?”

“人不多,但天色太暗,看不清,”士兵回答道,“和我一起巡逻的士兵还在观察,我先回来报信。”

“知道了,”艾瑞森点点头,大声命令道:“所有士兵,立刻集合!”

除了驻守取水点和巡防的士兵,其他士兵都被召集过来参加嘉奖大会,艾瑞森性格强势,在他管理下,士兵们从来都是甲胄不离身,省了调度准备的时间,人们迅速集合到一起,在广场上站成了整齐的阵列。

艾瑞森站在阵列前,大声说:“你们都是联盟最精锐的勇士,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提前约法三章,遇敌慌乱者斩,不听命令者斩,临阵脱逃者斩!”

“是,镇守大人!”布瑞尔镇驻防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近三百人齐声大喊,声浪震天。

“好,”艾瑞森又勉励道,“布瑞尔镇的位置很重要,任何功劳自动加三等,这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刻,凡杀敌有功者,我都会如实上报至暴风城,改变命运,在此一举,希望你们好好把握!”

“是,镇守大人!”三百多名士兵又齐声喊道。

“奋战到底!”艾瑞森振臂喊道。

“奋战到底!”三百名士兵回答。

“永不退缩!”

“永不退缩!”

……

艾瑞森说一句,士兵们跟着重复一句,铿锵有力的声音扩散开,刚才还喜乐融融的小广场,转眼间有了大战来临的氛围,士兵们的士气也提了起来。

江北暗暗点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军心凝聚起来,艾瑞森不愧是一员将才。

艾瑞森也满意地点点头,招手把江北和海勒叫了过去,“两位牧师,布瑞尔镇没有战斗牧师,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在你们肩上,你们的功劳我也会如实上报,尤其是海勒牧师,你不是一直想加入联盟么?等击退敌人,我会许可你正式加入联盟,成为布瑞尔镇的一员。”

“是,镇守大人,”海勒从没上过战场,有些紧张,但说不去肯定是不敢的,躬身领命,同时不忘拍句马屁,“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布瑞尔镇效犬马之劳。”

江北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但多少看过《三国演义》。不出意外,来进攻的敌人应该是普特雷斯,这个被遗忘者没别的本事,最善放火。布瑞尔镇全是木头房子,街上还晾晒着不少种子和木材,活脱脱一副“火烧新野”的地形,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建议道:“镇守大人,我怀疑是普特雷斯来了,他有种古怪的绿火,如果偷偷安排人到镇上放火,损失必定极为惨重,最好分出一些士兵防范,即使普特雷斯没来放火,这些士兵也可以当作后援。”

江北其实是多虑了,他是以前世的思维看待这场战斗的,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孙子兵法,也没发展出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战术,总体的战略部署制定后,剩下的就是一场又一场场硬碰硬的遭遇战。

作战双方更习惯列好阵列,然后各凭本事硬战一场,并视正面击溃对方为勇敢和荣耀,甚至经常出现一方先到场,在另一方完成列阵之前也不会进攻的情况。

即使是攻打幽暗城这么重大的战事,联盟也是通过和部落一场场硬拼攻下来的。

但听到这些建议,艾瑞森觉得非常有道理,不由啧啧称奇,只觉这位牧师了解的东西相当多,竟然还懂得作战,当即下令让哈维带领五十名士兵在镇上巡防,随时听候调遣。

安排已定,艾瑞森提上一把双手剑,骑上报信士兵的那匹战马,亲自带队向镇外开进。

凯瑟琳凑到江北身边,默默跟着。敌人的数量和情况还没搞清楚,江北不愿这姑娘跟去冒险,劝道:“你和哈维军士长一起防守布瑞尔镇,别去了。”

“牧师,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凯瑟琳抬起两只手,一只手“劈劈啪啪”冒出了火焰,另一只手“吱吱嗡嗡”冒出了冰晶,“如果不去,我所有的努力就失去了意义。”

“你在盼着打仗?”江北一愣。

凯瑟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心里在想,我盼的是守护你的这一天。

江北感到了凯瑟琳的坚定,没再劝阻,说:“去也行,但你别离我太远。”

凯瑟琳收回火焰和冰晶,又淡淡笑了笑,“我会与你并肩作战。”

一队人马沿着街道快速前进,很快出了布瑞尔镇,又在山野中行进了一阵,遇到了另一名回来报信的巡逻士兵,向艾瑞森汇报了敌人的情况。

“镇守大人,敌军大概有一百多人,带队的是个亡灵和一名穿金色铠甲的战士,我不敢靠得太近,具体没看清,但那些人穿的铠甲从样式上看,好像是洛丹伦王国的旧制瑟银重铠。”

“洛丹伦王国的旧制瑟银重铠?”艾瑞森目光犹疑,“那是精英级别的卫士才会穿的铠甲,但他们早都死去了,你确定看清了么?”

“光线太暗,”士兵回答道,“我看不清铠甲的纹理和装饰,但轮廓非常像。”

“知道了,”大战在即,最忌讳主将心神不定,艾瑞森沉着地点点头,“你归队,把马匹让给兜帽牧师骑乘。”

驻防布瑞尔镇的都是步兵,作战时,除了将领都不骑乘马匹,艾瑞森让江北骑战马,足见对他的重视。

海勒有些羡慕,想着自己来布瑞尔镇这么久,顶多骑骑拉马车的驽马,一次战马也没骑过,人比人,气死人。

江北不太会骑马,把马匹让给了凯瑟琳,万一情况不对兵败如山倒,这姑娘跑起来也便利。

在艾瑞森带领下,士兵们继续前行,又走了不久,远远望见了正向前迈进的敌军。

艾瑞森勒停马匹,命令道:“列阵!”

阵列停下来,最前排的士兵蹲下去,和第二排的士兵一起把盾牌堆叠起来,在齐整的金属撞击声中,迅速架成了一道盾墙,武器探出盾牌的缝隙,指向正在靠近的敌军。

九十九 强悍的战士

江北视力极好,已经看清敌人,带队的确实是普特雷斯,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灰袍,独眼中闪着偏执而阴翳的光芒。

但督军并不在,普特雷斯身旁是名身穿金色铠甲的战士,手里挺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步伐十分沉重,每脚踩落都在山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战士身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数量不多,一百几十人的样子。身上的铠甲和联盟官方的制式铠甲十分相似,都有一副厚重的全身铁铠和一个“t”字形的铁盔。

那些铠甲发出深沉的蓝白色光泽,看起来无比坚固,但铁盔的缝隙中却一团漆黑,铁盔也随着队列的前进不停晃荡,仿佛里面是空的,而这是一支无头军旅,在茫茫的夜色中,既诡异又惊悚。

在普特雷斯带领下,这支队列不断前进,最终停在距离士兵方阵百十来米的距离。

艾瑞森也看清了敌军的铠甲,胸口向下沉去,那确实是米奈希尔王国精英卫队独有的瑟银重铠,可从那些士兵身上他感受不到一丝生命气息,显然这些士兵都是死灵有件事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来,带队的亡灵复活了米奈希尔王国的精英卫士,组成了一支亡灵军队。

士兵们也发现了这件事,队列里隐隐传来一阵骚动,米奈希尔王国的精英卫队中,每一个都是强大的战士,这支卫队也一度被视为洛丹伦王国的荣耀。虽然已经消逝了很多年,但至今依旧为人们所铭记,今晚必将有一场苦战。

“艾瑞森条顿,联盟高阶军士长,”艾瑞森驾马前行,停在队列二十米远的地方,挺起双手剑,遥遥指向普特雷斯,“你就是那个躲在提瑞斯法林地里,鬼鬼祟祟散播疫病的被遗忘者么?”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略微耍了些小手段而已,”普特雷斯也前行了二十来米,嘶哑的声音传过来,“艾瑞森条顿,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艾比塞斯就死在你手上,那些血精灵还把你称为联盟的勇士。但今晚运气不在你这里,我把米奈希尔国王的贴身卫队带来了。”

他向身后的队列指了指,阴沉沉地笑起来,“他们现在是我的恐怖卫士,今晚,这个破败的小镇必将无幸,等我把你们挫败,会放一把火,把这座小镇从地图上抹除,镇上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将死去,而我也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普特雷斯远远看向站在阵列前方的江北,独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

艾瑞森扫了眼那片死气沉沉的士兵,胸口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感觉沉甸甸的,米奈希尔国王的贴身卫士是洛丹伦精英卫士中的精英,传闻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遇到这样一支死灵军队,布瑞尔镇的三百名驻防卫兵未必能战胜,可他们背后就是布瑞尔镇,已经无路可退。

士兵们的信心似乎也有些动摇,整齐的阵列微见散乱,传出一阵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艾瑞森听到了这些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我身后是联盟最精锐的士兵,没人敢蔑视他们的威严,如果是米奈希尔国王亲自带队,也许会对我们造成一些困扰,但换成你,结局只能是被碾碎。”

“好啊,”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自信,在战斗开始之前,敢不敢和我的将领希尔洛普比试一场,看看谁更勇猛,而谁的头颅会落地。”

普特雷斯的话音落下去,那名身着金铠的战士走上前,把手中巨大的双手剑戳在了地上。后方那队亡灵卫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出一阵死灵才会有的嘶哑模糊的欢呼声。

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江北首次经历正式的交战,不清楚开战前双方的将领先较量一场是不是惯例。他看着那名身穿金铠的战士,只觉说不出来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艾瑞森也在看那名战士,光是气势,这名战士就给人一种很强大的感觉,从军方转行政后,他已经很久没战斗过,未必打得过,而士兵们的士气已经大受影响,他这个主将一旦战败,这场战斗就相当于结束了。可选择退缩,也会大大降低己方的士气,艾瑞森一时有些为难。

这时,一名异常魁梧的士兵走出了阵列,铿锵有力地说:“镇守大人,我愿代您出战!”

“是你,泽莫甘,”艾瑞森微微松了口气,“既然你有勇气,我就准许你代替我出战!”

“这是我的荣幸。”泽莫甘躬了躬身,然后拖着自己的武器一把巨大无比的双手锤,向前慢慢走去。

“泽莫甘!”

“泽莫甘!”

“泽莫甘!”

……

士兵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喊叫着他的名字为他打气。

这名战士江北也认识,本名并不叫“泽莫甘”,而是叫作“布鲁斯”,“泽莫甘”是兽人的名字,布鲁斯改叫这个名字,以标榜自己和那些绿皮肤的兽人一样强壮。

布鲁斯没辜负这个名字,在布瑞尔镇的驻防士兵中是力气最大的一个,可以徒手拉住一头发怒的公牛,在镇上也小有名气。

不过江北有种感觉,泽莫甘未必是金铠战士的对手。

“希尔洛普,你有多久没用武器战斗过了?”普特雷斯看似在问金铠战士,但声音很大,明显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很久,久得我已经忘记了,就像忘记我的名字那样。”希尔洛普的音调有些零落,但声音响亮得像鼓点敲响。

“有人来当你的试验品了,”普特雷斯退开几步,阴沉沉地笑起来,“好好享受用武器斩杀敌人的感觉,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直在渴望它。”

两人说话时,泽莫甘已经接近双方阵地的中距线,沉重的双手锤在坚硬的山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希尔洛普拔起插在地上的双手剑,迎上前,站在距离泽莫甘二十多米的地方这是发动冲锋最合适的临界点。

“我让你先发动攻击。”希尔洛普把剑重新插回了地上,揣起胳膊,声音沉闷地说。

对决在即,却松开手中的武器,即是挑衅,也是羞辱,布瑞尔镇的士兵们立刻愤怒地叫起来。

“泽莫甘,用你的锤子把他砸成肉酱!”

“让他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

“勇敢地冲过去,把他踩到脚下!”

……

在乱糟糟的喊声中,泽莫甘扶了扶沉重的铁盔,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迈开步伐发动了冲锋。他显然憋足了力气,每一脚踩落,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咣咣咣咣……

密集的步伐声中,泽莫甘迅速接近了希尔洛普,但希尔洛普始终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仿佛准备硬扛这次攻击。

那把巨大的双手锤一直被泽莫甘拖在背后,以减轻自己的负担,他奔跑到合适的位置,手臂用力,借助惯性把沉重的锤头抡起来,朝希尔洛普的头顶砸过去。

这把双手锤是泽莫甘特制的,重量是普通双手锤的三倍,锤柄的长度也比普通双手锤长近一米,使得他发动攻击的节点比普通战士要快出一秒。

而这一秒,已经足以决定一场战斗的结果。

黑色的锤头划过一条弧线,带着无以匹敌的力量,瞬间砸到了希尔洛普头顶,这时希尔洛普才刚刚握住那把双手剑的剑柄,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再把那么笨重的双手剑挥起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布瑞尔镇的士兵都认为战斗已经结束了,为之欢呼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黑色的锤头以难以理解的轨迹飞向了半空,一起飞起来的还有泽莫甘的头盔。

一百 一夫当关

(章节名字叫“勇悍三军”,但死活发不到起点上去,我也不懂犯了什么忌讳。)

“砰”的一声,沉重的锤头落在地上,那个头盔也掉下来,“咣啷啷”地滚开了。

泽莫甘没死掉,握着一根光秃秃的锤柄,逆着冲锋的方向仰躺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光线也很暗,绝大多数士兵都没看清一切怎么发生的,全愣在了那里。

江北视力极好,倒是看清了,在双手锤砸中金铠战士的瞬间,金铠战士把那柄笨重的双手剑挥了起来。

剑尖挑中泽莫甘的头盔,剑身砍中双手锤的锤柄,剑尾磕中双手锤的锤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准度和力量瓦解了这次攻击,并震倒了正在冲锋的泽莫甘。

希尔洛普没选择杀掉泽莫甘,对战士而言,战死是种荣耀,他单手握着双手剑,把泽莫甘挑得翻了个身,然后抬脚踩在他背上,声音沉闷地说:“你能爬起来,我让你站着走回去。”

这对战士是种莫大的羞辱,泽莫甘用手撑住地面,奋力想爬起来,但踩在背上的那只脚重得像座山,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甚至连动一动都困难。

“如果我像你这样弱小,就不会给自己取个兽人的名字,那对兽人而言是种羞辱,”希尔洛普把脚收了回去,“滚吧。”

泽莫甘垂头丧气地爬起来,自信和自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队列。

“你们还有人有胆量站出来挑战希尔洛普么?”普特雷斯走上前,嘲弄地说,“如果没有,这场战斗就可以开始了,不过我劝你们尽早投降,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充入我的亡灵大军。”

金铠战士以近乎羞辱的方式结束了和泽莫甘的对决,艾瑞森察觉到士兵们的士气再次受挫,这场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陷入被动,问道:“有谁想去挑战,只要打败这个战士,记一等功!”

“我去!”一名士兵走出队列,向金铠战士走去,途中掏出了自己的武器,是两把单手剑。

这名战士江北也认识,名字叫埃文斯特锐,体格远不如泽莫甘壮健,但胜在更灵巧,还精研过刺客的步伐。在布瑞尔镇的驻防士兵中实力出类拔萃,名字经常出现在镇务厅表彰优秀士兵的公告板上。

埃文斯的出场又让士兵们看到了获胜的希望,众所周知,这是位不走寻常路的战士,依靠灵巧的步伐,非常克制纯力量型的对手,甚至在日常的切磋训练中经常战胜泽莫甘。

“埃文斯,加油!”

“埃文斯,用你的双剑劈碎这个战士!”

“加油,我们相信你。”

……

在士兵们的鼓励声中,埃文斯接近了希尔洛普,他没有发动冲锋,那不是他擅长的,而是迈开步伐,绕着“s”型弧线向希尔洛普跑去。

这种步伐出自刺客的疾跑和暗影步,他练过很长时间,虽然做不到像真正的刺客那样诡异莫测,但应付以力量见长的战士已经绰绰有余。

面对埃文斯的接近,希尔洛普像没看到一样一动不动,眨眼间,埃文斯来到了希尔洛普面前,双手剑抬起来,看似要从正面发动攻击,但脚步一晃,绕到了希尔洛普身后。

这是他最为擅长的战术,依靠灵巧的步伐和花式佯攻扰乱对手,直到找到机会,再发出致命一击,对付一招是一招的战士最为有效。

希尔洛普依旧没动,仿佛背后的埃文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埃文斯又把双手剑抬起来,这次他发动了攻击,目标是希尔洛普头盔后面的缝隙。

死灵的弱点只有头部,剑从这种部位刺进去,即使是希尔瓦娜斯女王也会当场毙命。

希尔洛普终于动了,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挥动双手剑,回斩身后,然而双手剑的剑锋落在了空处。

埃文斯发出攻击动作的同时,脚下一直没有停止移动,长剑真正刺出去时,他已经绕到希尔洛普正面,攻击的落点也变成了对方头盔的“t”形缝隙。

这才是埃文斯真正的杀手锏,配合灵巧到极致的步伐,变幻攻击的虚实,即实现佯攻的效果,又发出真正的杀招,有时会让人们觉得,他就是名穿着铠甲的刺客。

然而这一次,埃文斯无往不利地杀手锏落空了,他绕到希尔洛普正面时,一只拳头已经在那里等待他,显然他的攻击已经被看穿了。

再灵巧的步伐也避不开这么突然的攻击,埃文斯自己迎到了拳头上,“砰”的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摔在坚硬的山地上不动了。

看到金铠战士轻松战胜埃文斯,士兵们都有些沉默,两名士兵跑过去,把昏过去的埃文斯架回了阵列。

“拍死了一只无聊的小苍蝇,这就是联盟的威严么?”普特雷斯得意地笑起来,语气也变得愈发嘲弄,“还有没有人敢来挑战,我都迫不及待地想正式开战了。”

艾瑞森在心里叹了口气,金铠战士的实力太强,包括他自己在内,布瑞尔镇的驻防士兵里根本没人能战胜对方,再失败下去,只怕士兵们连战斗的勇气都要失去了,准备开始这场战斗,鼓励道:“不要泄气,我们的兵力占绝对优势,必将取胜,准备战斗。”

“慢着,镇守大人,”江北抬手阻止了艾瑞森,士兵们的士气大受打击,现在开战,只怕真的要兵败如山倒,“我愿意再去试试。”

“不,牧师,你太重要,不能轻易涉险。”艾瑞森从没见过江北战斗,虽然知道他的实力很强,但毕竟是位牧师,这种职业往往意味着脆弱,即使是战斗系的牧师也时刻需要队友的保护。

士兵们对江北的实力也没有确切的认知,在他们看来,一位脆弱的牧师挑战一个这么强大的战士,结果不言而喻,不少人站出来,想代替江北去挑战希尔洛普。

“牧师,我愿意再去挑战这个战士。”

“牧师,你负责治疗我们就可以,作战不是你擅长的。”

“牧师,你打不过这个战士的,我想去试试。”

……

众人里只有凯瑟琳了解江北的实力,连母蛛之王螯波塞冬都能战胜,但那毕竟是头蠢物,这个金铠战士实在太强,也隐隐有些担心,劝道:“你别去了,太危险。”

“放心,我既然敢去,就有把握。”嘈杂的声音中,江北把公正之手从腰侧的魔法包里取出来,大步向希尔洛普走去。

一百零一 摧毁

“你终于肯站出来了么?”普特雷斯阴沉沉地问,腐烂的独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这次,你别想再逃掉了。”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江北怼了回去,而且刻意用了轻蔑的语气,他知道这样会让普特雷斯更生气,他穿越过来后遭受的罪,几乎全是这个被遗忘者搞出来的,先收点小小的利息。

“你别太嚣张,”普特雷斯确实被激怒了,他的创造物居然在嘲讽他,那些珍贵的骨头他应该一早就喂了狗,“我带来了米奈希尔国王的亲兵,连希尔瓦娜斯女王对这支卫队都感到敬畏,才把他们关押至死……”

“一边站着去,别碍事,”江北又生硬地怼了普特雷斯一句,“要不你就和我打一场。”

“你……”普特雷斯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如果他还有肺的话。

江北不再理普特雷斯,扭头看向金铠战士,眼神疑惑,“你到底是谁?”

“不认得了么?”希尔洛普举起那把巨大的双手剑,指着江北,“你羞辱过我那么多次,我都记得,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被你打败了,你对我的羞辱,我也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你是督军!?”江北微微一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都是拜你所赐!”希尔洛普冷哼一声,没有像前两次战斗时那样保持被动,迈开步伐,主动向江北发起了冲锋。

新的躯体经受过圣骑士的力量祝福,使得希尔洛普的速度和力量比以前大很多,冲锋形成了强大的冲击力,江北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撞了个正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也在同时,希尔洛普挥舞巨大的双手剑,在半空划了一道圆弧,猛地斩在江北脖子上,是冲锋和顺劈斩的组合击。

巨大的冲击力下,江北本来正在后退,又被这猛烈的一剑斩得趴倒在坚硬的山地上,坚硬无比的骨骸承受住了沉重的攻击,但他脖子和一侧肩膀的皮肉全被震得翻卷开,鲜血呈放射状喷溅出来,疼得几乎难以忍受。

士兵们看到江北像风中的草茎一样被一剑斩翻,发出一阵惊呼声,遭受这么沉重的打击,穿着重铠的战士也未必承受得住,他们的牧师只怕已经死掉了。凯瑟琳的眉睫也紧紧皱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用武器么?”希尔洛普用双手剑指着江北,“因为拿到武器的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痛!剧痛!猝不及防的重创让江北感到了由衷的愤怒,意念向深处潜去,抚触了意识中的那个开关。

他缓缓站起来,白光从眼中绽放,凛冽的寒气从在身上飘散,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金属质感。

“那我今天,就帮你学会控制。”

除了凯瑟琳,艾瑞森、海勒和所有在场的士兵都是首次见到江北这种形态,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魔法,但看到兜帽牧师重新站起来,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我将感谢你,让我品尝到一次真正的战斗!”希尔洛普举起双手剑,猛地劈落下来,是战士的致死打击。

“当”的一声,双手剑斩在了江北头顶,巨大的力量让他的头皮几乎炸开,那副刚造好不久的面具也飞了出去,鲜血顺着那张英俊的脸往下淌。

但江北一动也没动地承受了这次攻击,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用纯粹的暴力战胜希尔洛普,摧毁这个战士的意志,提振众人的士气。

中剑的同时,江北飞起一脚踢在希尔洛普胸口,厚重的金色胸铠向里凹进去,希尔洛普像皮球一样倒飞出去,撞进了后方的阵列,压倒了一片亡灵卫士。

看到这一幕,艾瑞森、海勒和阵列中的士兵一下呆住了,金铠战士的强大他们都有目共睹,可在兜帽牧师面前,竟然挡不住一脚,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你也配说自己会用武器?”江北胸膛的怒火燃烧得和身上的剧痛一样猛烈,握着那把公正之手,指着被他踢飞的希尔洛普,轻蔑地问。

“战斗才刚刚开始!”希尔洛普爬起来,挥舞着双手剑,大步向江北走过来,途中又发起冲锋,撞在了江北身上,同时用出战士的顺劈斩,砍在了江北手臂上。

江北再次硬扛了这次攻击,抡起公正之手,砸在希尔洛普身上,“砰”的一声巨响后,希尔洛普又摔回了后方亡灵卫士的阵列。

江北看了看公正之手,这把锤子铸造得很结实,承受了这么强的冲击,一点损伤也没有。

“我承认你很强大,但我比你更强,”希尔洛普爬起来,头盔已经掉落,露出一张苍白的死人脸,“我的新身体沐浴过圣骑士的力量祝福,强度和力量或许比不过你,但我的战斗技巧足以弥补这一切!”

伴随着愤怒的声音,希尔洛普再次发动了冲锋,这次他接上了战士的雷霆一击,“轰”的一声,坚硬的山地塌陷下去,绽出像蛛网一样的裂痕。

大地震击既有物理攻击,也有魔法效果,可以作用于敌人的双腿,减缓敌人的速度。

希尔洛普寄望于能凭借速度上的优势,像放风筝一样和江北缠斗,这也是战士非常高级的技巧。

江北感觉双腿仿佛陷入了泥潭,移动起来有些困难,伸手叩了下胸口的联盟徽记,徽记微微闪亮,一股奇异的魔法力量渗透出来,沿着他的身体传导至双腿,解除了雷霆一击的限制,然后飞起一脚,“砰”一声,希尔洛普又飞回了后方的亡灵阵列,

“我不相信,我是名高阶战士,我不相信打不过你!”三番两次地被踢回来,希尔洛普愤怒地咆哮,挥舞着双手剑,再次发动冲锋向江北攻过来,然后是战士的压制,挥舞巨剑劈在了江北没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上。

江北的肩膀的血肉又被撕裂了,鲜血溅出来,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这些攻击没有任何作用,又飞起一脚,希尔洛普又像石头一样飞了回去。

这场战斗成了一场无聊的循环,希尔洛普的攻击只是砍伤了江北的血肉,那副骨架太坚硬,一直毫发无损,而他始终挡不住江北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地倒飞回去。

那些亡灵卫士似乎学聪明了,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以免每次都被砸中。

纯粹的暴力最能刺激人的神经,艾瑞森和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北,一位牧师,直面敌人时,也可以这么勇猛和强大么?

凯瑟琳也有些惊讶,就她所知,和母蛛之王作战时,江北的实力没这么强,他在进步,而且速度惊人。

海勒则满腔的羡慕忌妒恨,在所有人面前,英勇无畏,力挽狂澜,他也梦想过成为这样的人,可惜只是偶尔想一想,牧师脆弱的身板让他永远只能充当鼓掌的观众。

普特雷斯则百味陈杂,这是他的创造物,是他创造了这个不朽的存在,可他居然没办法控制他最伟大的杰作,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终于,再次被江北踢飞后,希尔洛普的信心开始动摇,他鼓足勇气发动了一次进攻,再次被击退后,没再攻过来。

他的铠甲已经被踢得支离破碎,新获得的身体像炸裂的炮卷一样血肉外翻,露出内部断裂的骨头,那把巨大的双手剑上也满是豁口,更要命的是,他的手在颤抖。

“你不是强大么!?你不是督军么!?为什么不攻过来!?来啊!”

在魔法的支撑下,江北那身祭司袍完好无损,可身上绽裂的伤口却不能自动复原,剧烈的疼痛让他出奇的愤怒,一步一步向希尔洛普走过去。

希尔洛普不得不承认一个让他感到屈辱的事实,他这个自诩强大的战士正在恐惧,除了害怕彻底消亡,那些亡灵卫士的复生法阵就布在他身上,他的死亡也会让普特雷斯失去对这些卫士的掌控。

他害怕死亡,也不能死亡。

最终,希尔洛普做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选择,转身逃回了阵列。

江北没有冒险追过去,他刚才的勇猛全是以力量的超额消耗为代价,督军获得的新身体确实相当强悍,骨架存储的能量已经消耗掉了一多半,居然没能杀掉对方。

再缠斗下去意义其实不大了,反正他已经从意志上彻底摧毁了这个战士。

一百零二 混战

看到金铠战士败退,布瑞尔镇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遇挫的士气也完全恢复,甚至产生了战胜这支强大的亡灵军队的信心。

艾瑞森翻上战马,想把江北接回阵地,但凯瑟琳已经率先驾马冲出去,把江北接了回来。

“列阵推进,准备战斗!”艾瑞森准备趁胜开战,用力挥下双手剑,大声命令道。

“杀!杀!杀……”

士兵们齐声呐喊,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前挺进,声浪在空旷的山野里扩散开,又隐隐传来回音,

“给我杀光他们!冲!”普特雷斯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得意和悠闲,气急败坏地喊叫道,亡灵卫士也开始向前突进。

希尔洛普却没有突进,刚才选择逃离的那一刻,他的信心就已经消失殆尽,恐惧也彻底吞噬了他,他害怕再遇到那个可怕的拼凑物,他是这支亡灵部队的枢纽,如果死掉,一切就全完了。

面对亡灵卫士的接近,士兵们“唔”的一声大喊,重新结成了盾墙,武器从盾墙的缝隙中透出去,像是一只钢铁做成的刺猬。

亡灵卫士的数量只有联盟士兵的一半,但丝毫没有停下整队的意思,挥舞着武器,发起了冲锋。众士兵伏低身体,铆足力量,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

咣咣咣咣……

百十道身影撞在士兵组成的盾墙上,巨大的冲击力下,有不少士兵被撞了出去,但坚实的阵型也阻挡了亡灵卫士的进一步突进。

不少亡灵卫士还在自己发起的冲击下,被架好的武器洞穿了身体。一名亡灵卫士的头盔在冲撞中掉落下来,他并非没有头,只是肌肉已经干瘪成紫黑色,紧紧贴在脸骨上,眼睛也萎缩了,所以显得头盔空荡荡的,也透不出目光。

防守反击向来是步兵团最擅长的战术,有盾墙的保护,自身的死伤较小,而冲过来的敌人总会被架起的武器刺伤,战斗一开始就会占据一定的优势。

可这一次,这种优势不复存在,他们的敌人不是活物,而是死物,那些被武器洞穿的亡灵卫士丝毫不受影响,挥舞着武器,劈开方阵最外层的防守,不停向里突进。

士兵们立刻感到了山一样的压力,论单兵作战能力,亡灵卫士比他们强上许多,而且身为死灵,只有被砍掉头部才会停下来,在防御上占尽了优势。

好在士兵们早就清楚这必将是场苦战,他们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不急燥。三五个人结成一组,一边抵挡亡灵卫士的进攻,一边奋力劈砍他们的头部,武器撞在厚重的瑟银铁盔上,发出令人牙颤的嗡鸣声。

艾瑞森也加入了战斗,他也是一名强大的战士,骑在马上娴熟地在混战的人群中穿梭,挥舞双手剑,劈砍遇到的亡灵卫士。

战斗开始后,海勒有些慌乱,但尽力克服着这种情绪,躲在士兵后方,用治疗术力所能及地治疗受伤的士兵,晕黄色的光亮不停在人群中闪耀。

江北挥舞着公正之手,一边攻击亡灵卫士,一边搜寻普特雷斯,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杀掉这个被遗忘者,战斗就结束了一半。

可普特雷斯显然也清楚这点,战斗开始后就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周围又实在太混乱,以江北的视力,居然也找不到这个被遗忘者的踪迹。

凯瑟琳追随着江北的步伐,不停招出火球,砸向亡灵卫士最密集的地方,经过长时间的冥思,她现在用出的火球术,体积比以前要大很多,威力也成倍增长,每次爆开,都会释放出极高的热量。

亡灵卫士体内的水分已经流失殆尽,整个身体都被点燃,像是一束束移动的火把。

但凯瑟琳没急着把法力全部倾泻出去,续航能力,也是衡量法师实力的一项重要标准,优秀的法师都懂得控制法力的消耗,持续战斗下去。

昏暗的山野中,士兵们和亡灵卫士在一起厮杀,武器劈砍铠甲的声音响成一片,其间夹杂着士兵们的呐喊。

初时,凭借数量优势,士兵们勉强维持住了局面的平衡,但这种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亡灵卫士不知疼痛,也不会疲惫,唯一的弱点只有头部,但佩戴着厚重的瑟银铁盔,很难攻击到,可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一旦受伤就会失去战斗力。

双方单兵作战能力上的差距也体现出来,每打倒一个亡灵卫士,平均就有五名士兵倒下。随着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局面渐渐被动起来,亡灵卫士也占据了上风,将士兵的阵型撕开了一条口子。

混乱的战斗使个人的能力显得不太重要,江北实力再强,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这些卫士全杀掉,骨架内存储的力量一直在快速消耗,已经支撑不到战斗结束,眼看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被迫解除巫妖王形态,开始和海勒一起治疗。

江北的治疗能力比海勒要出色许多,每次施放魔法,纯洁的神圣光辉就会照亮一大片范围,除了治疗受伤的士兵,也鼓舞其他的士兵。但江北不会群体治疗术,效率很低,光靠这点治疗量,根本不足以扭转战局。

“牧师,情况不太妙,”艾瑞森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激烈的战斗中,那匹战马已经死掉,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些亡灵卫士实力太强,再打下去只怕会全军覆没,我安排一部分士兵撤回布瑞尔镇防守,牧师,你不要恋战,也撤回去。”

“镇守大人,不能撤!”江北立刻阻止了艾瑞森,“布瑞尔镇最怕火攻,撤到镇上就成了普特雷斯的主场,只怕败得更惨。”

“留在这里打不过,回到镇上更不行,那怎么办?”一旁的海勒问道,高强度地使用治疗术,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已经快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牧师,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艾瑞森也发觉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他更擅长带领士兵打阵地战,一时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只能拼!”江北边思索边说,“咱们还有一支后援,可以调集过来,那是支生力军,人数不少,只要拖到他们赶到,士兵受到鼓舞,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好,那就拼!”艾瑞森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立刻安排几名士兵回镇上去找哈维,转身又投入到战斗中。

“牧师,我求你一件事,”海勒对这场战斗已经丧失信心,求恳道,“一会儿顶不住了,你能不能把凯瑟琳带走?”

“我不走!”凯瑟琳就在一旁,坚定地说,丢出一颗火球,砸中了一个冲过来的亡灵卫士。

“你别那么傻,这场战斗和你根本没关系,”海勒斥责了女儿一句,又去求恳江北,“我死就死了,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牧师,求你救救她,哪怕强行带她离开。”

“海勒牧师,凯瑟琳不是傻,而是有自己的信念,”江北丢出几个恢复术,又引导了两个强效治疗术,接着说:“爱德华牧师曾说过,伟大的牧师都有自己的道义,他的道义是,没人站出来,他就站出来,没人愿意做,他就去做。

他人虽然有些呆气,但这句话说得很对,牧师肩负着民众的信仰,危难之际,我们不站出来,还指望谁站出来,我们不勇敢,还指望谁去勇敢。

海勒牧师,你如果真关心凯瑟琳,就勇敢地战斗下去,改变命运,在此一举,是胜是败,犹未可知!”

要放在平时,海勒是听不进这种话的,但身处战场之中,看到那么士兵在舍生忘死的战斗,那么多士兵为了保护他和江北用身体遮挡亡灵卫士的冲击,忽然有所顿悟。

回想这么多年来,他为让女儿过上好生活,不管在血色修道院,还是在布瑞尔镇,处处阿谀奉承讨好别人,结果只是让人们越来越瞧不起,女儿的生活状况也未有丝毫改善。

原因就在于他立身不正,丢掉了牧师的初心,才得不到人们的尊重。

改变命运的道路,在牧师的教义中,其实早已经为他指明。

一百零三 信标

“牧师,你说得对,我们不站出来,还指望谁站出来,我们不勇敢,还指望谁勇敢,”海勒施放了两个强效治疗术,在跳跃的黄色光晕中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还记得你向我学过牧师的魔法么,我藏私了,我知道一个强效治疗术的咒言,但自己不会用,所以没教你。”

“是什么?”江北问。

“治疗之环,可以引导圣光形成神圣浪潮,治疗范围内的所有人,”海勒说,“我这就把咒语告诉你,希望你能学会,也必须学会,这是唯一机会了。”

治疗之环的咒语稍嫌复杂,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慢慢学,海勒念一句咒语,江北就跟着重复一句,渐渐的,他感觉到骨架内的神圣能量开始蠢蠢欲动,公正之手受到感召,方方正正的锤头发出明亮的光芒。

尽管清楚江北对神圣魔法的领悟力非同一般,海勒还是很惊讶,治疗之环和普通的治疗术不一样,是个很复杂的范围魔法,第一次接触咒语就能发挥出这样的效果,他连想也不敢想。

教完一遍咒语,海勒又去教第二遍,江北跟着念诵。骨架内的神圣能量变得更为活跃,公正之手晕黄色的锤头也变得更明亮,照亮了一大片范围,不少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都扭头看了过来。

念第三遍咒语时,汹涌的神圣能量开始在江北体内澎湃,公正之手也发出了强烈的光芒,江北微微皱着眉头,凝神体会着这种感觉,同时把公正之手举起来。

公正之手的光芒猛的一绽,蓄积的神圣能量从江北体内爆发出来,以他为中心贴着地面铺展开,形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圆环,缓缓扩展到几十米的距离。

公正之手的作用体现出来,它能提高5%左右的治疗效果,单体治疗不明显,但群体治疗时就明显得多。

被圆环波及到的士兵像沐浴在温暖的泉水里,身上的伤势也开始快速愈合,那些亡灵卫士则被浓郁的神圣能量烧灼,发出一阵难听的“嘶嘶”声。

艾瑞森、凯瑟琳和每名奋战的士兵都朝江北看过来,惊讶于他释放出来的纯净力量。

江北集中精力,继续念诵咒语,公正之手光芒闪耀,神圣能量迸发,第二个治疗之环又铺开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随着他对咒语的熟悉,渐渐跳过了这个过程,在意念的驱动下,骨架内的神圣能量不停汇聚,迸发,然后一圈圈地在地上扩展开,公正之手也发出耀眼的强光,使得江北看起来像一座发出强烈光芒的灯塔。

方圆数百米的山野都被这座灯塔照亮,仿佛那是一个指引方向的信标,是信仰的源头。

海勒距离江北最近,被强光刺得几乎张不开眼睛,但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北,眼中隐隐有泪光。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成为牧师的日子,那时的他怀揣着坚定的信仰,长达三年十个月的枯燥面壁都没有让他退缩,正是因为梦想着成为一名这样的牧师。

岁月的蹉跎让他丢失了初心,距离梦想中的牧师越来越远,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初心又回来了。

凯瑟琳也泪染双眶,回想这个死灵的经历,从一个丑陋的亡灵,到隐藏面目的苦行僧,再到一个完整的人类,到现在支撑着所有人的牧师,她是这个过程的亲历者,心底有些触动。

“杀!”艾瑞森就没那么多愁善感了,举起双手剑,大声喊道。

“杀!”

“杀!”

“杀!”

……

士兵们也喊叫起来,持续铺开的神圣能量不仅治疗着他们的伤口,还给了他们战胜敌人的信心,扑向亡灵卫士,奋力砍杀。

亡灵卫士也浸泡在无处不在的神圣能量里,不同的是,这种能量让他们感到了本能的畏惧和难忍的灼痛,动作变得缓慢起来,转眼间就有十几个卫士的头颅被砍掉。

干瘪的头颅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去,又被浓郁的神圣能量烤焦,化为灰烬,只留下厚实的铁盔。

战斗的局面渐渐被扭转过来。

“见鬼!这个混蛋,我给予他的力量太强了!”

普特雷斯是名药剂师,本身并不擅长作战,战斗开始后,就躲到了远处的一丛荒草后面,以免被人围攻,看到战局被扭转,懊恼地叫起来。

这些亡灵卫士是他最后的筹码,如果再次失败,他不知道还怎么拿回那些珍贵的骨头。

普特雷斯咬牙切齿地琢磨了一阵,忽然看到希尔洛普就坐在不远外,一动不动地观望这场战斗,腐烂的独眼亮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他站起来,匆匆跑到希尔洛普旁,抓住了他的胳膊,“希尔洛普,我们快要战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灵魂之尘注入复生法阵,增强这些卫士的力量,只是这样做也会灼伤你的灵魂,直到它被摧毁,我不想这样做,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后面这句话时,普特雷斯的语气有些沮丧。

“没关系,普特雷斯先生,反正我什么都失去了,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复生,我就会以一个兽人的身份英勇战死,是不是就不会丢掉战士的荣耀?”

希尔洛普静静看着远处那道闪闪发光的身影,晕黄色的光线照射过来,照亮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张脸上死气沉沉的颓唐。

“但输给他,我并不后悔,他让我想起了阿秋莎,那个巨魔牧师,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天天陪我在莫高雷草原看日出,他和阿秋莎一样,都有一个纯洁的灵魂,也许我们应该一早就放他自由,我居然会这么想,真是可悲。”

“这一点也不可悲,”普雷特斯恨恨地说,“更可悲的是,我创造了一个怪物,最终却要输给他,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他的语气又伤感起来,“抱歉,希尔洛普,我没完成对你的承诺,但等拿回那些骨头,我会重新创造一个仆从,以你的名字命名。”

“不必,其实我早就该安息了。”希尔洛普缓缓躺到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忍着点,希尔洛普,很快就结束了。”普特雷斯从破皮袋里掏出一个装有亮蓝色液体的小瓶子,伸手在希尔洛普额头上抚过,那里被隐藏起来的黑色六芒星法阵重新浮现。

普特雷斯拧开瓶盖,把小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全部倒在了法阵上,液体没有顺着希尔洛普的额头流走,而是聚成一团,然后缓缓渗入法阵,把法阵的纹路染成了亮蓝色。

普特雷斯念诵了一段咒语,法阵忽然绽放出明亮的蓝光。

一百零四 坚定的信仰

在治疗之环的支撑下,战局逐渐向布瑞尔镇倾斜,士兵们也看到了获胜的希望,但就在这时,那些亡灵卫士的身体忽然透出了蓝色的光晕,它们似乎也在好奇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暂时停下了攻击。

士兵们误以为这些卫士就要溃败了,据说灵魂的颜色就是蓝色,体内透出蓝光,可能是卫士的灵魂要消逝了,不少人停了手。

可紧接着,亡灵卫士突然又发动了攻击,而且像被施加了致人狂暴的嗜血术,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大为增强。士兵们措手不及,转眼间倒下了一片。

艾瑞森的双手剑已经全是豁口,奋力劈倒一个亡灵卫士,但自己也被一个亡灵卫士砍中肩膀。在巨大的力量下,厚重的肩铠顿时变了形,艾瑞森也向后摔出去,剧烈的震颤让他半边身体一片酸麻,半天爬不起来。

主将被击倒,士兵们有些慌乱,阵型不由自主地收缩。

“顶住,我们一定能获胜!”海勒竭尽全力治疗着周围受伤的士兵,难以相信自己喊出了这句话,可他觉得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勇敢,毋胜,宁死!

骨架内蕴含的神圣能量像是火种,可以源源不断地滋生出神圣能量,永远不会耗尽,可人的精神力终归有限。

江北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维持治疗之环的施放上,无暇思考亡灵卫士为什么突然变强,他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把获胜的希望交给其他人。

士兵们渐渐阻挡不住亡灵卫士的压进,终于,阵型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七八个亡灵卫士突破士兵们的防线,向位于中心的江北冲过去。

士兵们身陷苦战,抽不出身去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卫士攻向支撑他们战斗的牧师。

一道倩影向这些亡灵卫士迎过去,凯瑟琳一直守护在江北身旁,她无暇思考这场战斗的胜负,只有一个念头在倒下之前,不让任何敌人靠近江北。

凯瑟琳很快接近了亡灵卫士,瞪大眼睛,躲开亡灵卫士的攻击,绕到了它们中央,法力在体内涌动,然后释放出去,一圈淡蓝色的冰环扩散开,是她刚学会不久的魔法,冰霜新星。

数声“啪啪”的脆响,冲向江北的亡灵卫士的双脚被极低地温度冻结,停在了那里。

在亡灵卫士攻击到自己之前,凯瑟琳用出法师的位移魔法闪烁,身影从亡灵卫士中穿梭出来,站在了远处,紧接着转过身来,开始引导一个强力的范围魔法,烈焰风暴。

这是个法师的高阶魔法,凯瑟琳前两天才刚刚学会,还不熟悉,成功率很低,可现在已经没时间供她去练习。

凯瑟琳紧紧簇着眉头,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努力把体内的法力汇聚在一起,默默念诵复杂的咒语。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心中的信念给予了她力量,汹涌的魔法能量开始在亡灵卫士脚下汇聚,地面发出深沉的暗红色,接着炽烈的火焰“轰”地一声烧起来,把被冻住的亡灵卫士全部吞噬了进去。

极高的温度下,厚重的瑟银铠甲迅速变形,薄弱的部位直接被烧穿,亡灵卫士的躯体发出木柴燃烧一样的崩裂声。

这个强力魔法带来了超量的消耗,凯瑟琳胸口一阵空虚,摇摇晃晃地险些摔倒在地上,两名强壮些的亡灵卫士没被烧死,从火焰中穿出来,挂着燃烧的火苗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凯瑟琳。

凯瑟琳还没透过气来,体内残余的法力四处乱窜,连续试了几次,始终没办法凝聚,胸口向下沉去,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死掉了,但精神上是轻松的,至少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海勒从地上捡起一把武器冲过来,笨拙地劈砍着两个亡灵卫士,火焰已经把两个亡灵卫士的躯体烧得残碎不堪,竟被海勒这个牧师砍倒了。

危机已经解除,士兵们暂时松了口气,拼尽全力向一起靠拢,想把阵型被撕裂的口子重新封堵起来,但就在这时,几个绿色的小瓶子飞入混战的人群,炽烈的绿火猛地燃烧起来。

灵魂精华的效力持续不了太久,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普特雷斯顾不上再躲躲藏藏,开始发挥身为药剂师的优势。

他把自己所有的存货从皮袋里掏出来,毫不吝啬地丢出去,寄望于制造足够的混乱,帮亡灵卫士获得胜利,把那些珍贵的骨头抢回来。

绿火在人群中一团团炸开,亡灵卫士不知疼痛,不害怕绿火,士兵们却必须躲避,阵型一下乱了,被亡灵卫士切割成了几块。

相比阵型的混乱,更严重的是士兵们信心的丧失,战斗打了这么久,每个人都已经疲惫欲死,可几乎看不到任何获胜的希望,再坚强的人也开始感到绝望。

艾瑞森的剑已经砍断了,又重新捡起一把,拼命抵挡着靠近的亡灵卫士,试图把分散的士兵重新集结起来,但绿瓶子持续不断地飞进来,绿火四处蔓延,几乎快没位置躲避,阵型被切得更散了

两个绿瓶子忽然落到了江北脚下,汹涌燃烧的绿火吞噬了他的双腿,剧烈的灼痛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极高频率的施放治疗之环,已经让江北心力交瘁,他生怕自己挪一步就会倒下,一步也不敢动,顶着绿火的灼烧,纯净的神圣能量持续沿着地面铺展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有……援军……”

“我们还有援军,不要放弃!”

“坚持住,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拼了!”

……

士兵们看着江北,感受到他的信念,又鼓起勇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劈砍压进的亡灵卫士。

“杀!”艾瑞森又捡起一把武器,化身为双持狂暴战士,暴躁地乱挥乱砸,海勒也笨手笨脚地加入了肉搏。在众人的合力抵抗下,亡灵卫士开始后退,分散的士兵又渐渐聚合在一起。

凯瑟琳站在人群后方,竭尽全力调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法力,除了烈焰风暴,她还学会了一个高阶魔法,炎爆术!

她闭上眼睛,复杂的咒言一句接一句地从口中吐出来,体内残存的法力再次开始翻涌。

“混蛋,他们到底给予了你什么,值得你这么顽固!?是我创造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肯臣服!?我烧死你,烧死你们这些人!!”

眼见胜局已定,又有了逆转的迹象,普特雷斯暴跳如雷地咒骂起来。他从破皮袋里掏出整整一把绿瓶子,一共有二十来个,也是他最后的存货,准备全丢出去,让这些士兵再也无处可躲。

就在这时,猎猎作响的破空声传过来,普特雷斯抬起头,腐烂的独眼猛地瞪大了,一颗巨大无比的火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朝他砸过来。

普特雷斯顾不上再丢绿瓶子,转身向一旁跑去,“轰”的一声巨响,火球砸在了山地上,炽烈的火焰沿着地面铺卷开,将普特雷斯的双腿吞了进去,但这种伤害还不足以杀掉他。

凯瑟琳喘息着坐倒在地上,她的法力已经彻底耗尽。

“混蛋!”普特雷斯咒骂地扑灭腿上燃烧的火焰,又阴沉沉地笑起来,“你们没掉我,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他把手举起来,准备把那些绿瓶子全部抛出去,一举奠定胜局。

然而绿瓶子还没离手,普特雷斯忽然听到了急骤的脚步声,就在他身后,那是战靴踩踏山地的声音,仿佛战马在奔腾,也仿佛密集的鼓点在敲响,迅速接近了。

一百零五 战胜

普特雷斯转过身,映入那只独眼的是面布满铁刺的塔盾,来不及作出反应,塔盾已经撞在他身上,“砰”的一声巨响,普特雷斯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小瓶子散落出去,在山野里燃起丛丛绿火。

哈维喘息着站在那里,身后远处的一片山坡上,士兵们苦苦等待的援军正在奔跑过来,不只是防守布瑞尔镇的五十名士兵,还有布瑞尔镇的镇民。

伯纳德、杰西、布莱恩、泰克林、伊格娜……只要有点战斗力的镇民都来了,他们的武器也五花八门,除草的锄头、挖坑的凿子、翻地的铁锹、铁匠铺的铁锤,甚至是用来坐的板凳……

布瑞尔镇已经是他们的家园,绝不允许被人侵犯。

“援军来了!杀!”

“我们终将战胜,杀!”

“杀!”

“杀!”

……

士兵们苦苦支撑,就是在等待援军,看到援军到来,士气顿时高涨到顶点,有不少人热泪盈眶,这一战打得太艰难,面对米奈希尔王国最精锐的卫队,面对这些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疲惫的死灵,他们顶住了,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

浴血奋战了那么久,每个人都疲惫欲死,可胸膛里却充满了力量,挥舞着武器奋力砍杀。

“你们去支援,我来对付这个被遗忘者!”哈维对普特雷斯恨之入骨,又挺起塔盾发起了冲锋。

镇民跟在士兵身后,喊叫着加入了和亡灵卫士的战斗。还站着的亡灵卫士只剩下几十个,被淹没在战意激昂的人群中,立刻有了溃败的迹象。

普特雷斯知道大势已去,爬起来准备逃跑,但刚站起来,密集的脚步声已经从身后传来,接着“砰”的一声,身体遭受巨震,又远远飞了出去。

“混蛋!”普特雷斯咒骂着爬起来,回头看向两次把他撞飞的袭击者,是个戴着金属面具的战士,脸遮在面具后面看不到,但从对方仇恨的目光中,他认出了是哈维,恶狠狠地恐吓道:“是你!你这个胆小鬼,再敢追过来,我就杀掉你!趁我还没发怒,抓紧时间逃跑吧!”

哈维无动于衷地抬起塔盾,再次发动了冲锋,被利用,被烧伤,被嘲弄,所有仇恨全叠加在这一次的盾牌猛击中。

“砰”的一声巨响,普特雷斯飞得更远,摔在坚硬的山地上,他的肋骨断了四根,断裂的骨茬从后背戳出来,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哈维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普雷特斯,举起塔盾猛地戳了下去,塔盾边缘被他打磨得很锋利,“咔嚓”两声脆响,普雷特斯的两条腿永远离开了身体。

“啊”普特雷斯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惊恐地看着哈维,挣扎着向远处爬去。

“你毁灭了我,也让我欲火重生,我斩断你的双腿,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哈维抬脚踩住普特雷斯,眼中既有报仇雪恨的快意,也有温润的泪光。

“私怨已经了结,现在说公事,你叨扰那些长眠的英灵,入侵布瑞尔镇,我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代表联盟将你处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不,不,”普特雷斯奋力挣扎,但背上的那只脚纹丝不动,求恳道:“那个牧师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对你们有恩,你不能杀死我,你不能!”

“这是你最大的死因,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为人所知,反正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哈维冷冷一笑,举起盾牌,猛地戳了下去。

远处的山坡后面,希尔洛普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额头复生法阵的亮度正在减弱,蓝色的光芒又运转了几圈,忽然崩散了,一个白色的光团飘出来,化成点点荧光消散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希尔洛普依稀看到了陶拉祖连绵起伏的山影,看到了莫高雷一望无际的草地,看到了雷霆崖穿透云层的日出,那具被他占据的尸体,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安详……

亡灵卫士停下了战斗,茫然望向黑沉沉的天空,一朵朵白色的光团从他们额头飞出去,飘散在空中,这些早该入土为安的尸首也一具具倒在了地上。

赢了?

战斗结束得有些突然,士兵和镇民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才相信了这个事实,欢呼声接着响起来。

“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

艾瑞森缓缓坐到在地上,长长吐了口气,面对米奈希尔王国最精锐的士兵,这一战打得很艰难,但他们守住了,这里的人都是勇士。

海勒累得近乎虚脱,躺在地上,瘫软得像滩烂泥,但心情是轻松的,这场战斗对他的意义,不仅仅是打了一场胜仗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找回了牧师的初心,未来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坚信。

凯瑟琳也累坏了,法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可目光是明媚的,她转头看向江北,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分享获胜的喜悦,但接着愣住了。

江北闭着眼睛,依旧高举光芒耀目的公正之手,雄浑的神圣能量贴着地面一圈圈铺展开,长时间的作战让他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强行把意识封闭起来,所有意志力全用来维持治疗之环的施放,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看着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凯瑟琳说不出来的心疼,跑过去抱住江北,眼泪潸然而下,“牧师,结束了,我们赢了。”

其他人也围过来,鸦雀无声地看着江北,极高浓度的神圣能量仍在地上铺展开,但显而易见,兜帽牧师已经彻底透支了自己。

“噢,”一个高昂的女声“嗷”的一嗓子哭起来,是依格娜,这个黑铁矮人妇女哭得像个孩子,“这位牧师总能触碰到人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牧师,我们赢了,”凯瑟琳轻轻摇晃着江北,语气像哄一个孩子,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嘀嘀嗒嗒地掉落,“你可以歇歇了。”

江北听到了凯瑟琳的声音,但已经没力气去回应,极度的疲惫倒涌而上,心里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加两个鸡腿,接着身体一软,昏倒在了她怀里……

江北再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临时教堂的阁楼上,窗外天色大亮,说话声隐隐从楼下传来,凯瑟琳就坐在旁边,下巴枕在膝盖上打盹儿。

“我睡了多久了?”江北坐起来,感觉还是有些疲惫。

“你醒啦!”凯瑟琳抬头看到江北已经苏醒,惊喜地叫起来,接着说,“也不算太长,三天三夜。”

“我睡了这么久么?”江北感觉了一下身体的情况,除了有些累,没其它不适,但双脚好像有些凉,撩起袍摆看了看,只见从两只脚到膝盖只剩下森森白骨,不由一愣,“咦,我的脚呢?”

“那天晚上你一动不动地站在火里,”凯瑟琳眉睫微皱,一脸心疼的模样,“被烧掉了。”

江北原本就想留下点骨头当武器,现在只不过从“冬兵”变成了“铁拐李”,漫不在乎地放下袍摆,“烧掉就烧掉吧。”

这时,楼下的说话声大起来,“……你不要在这里纠缠,战斗结束没几天,你就跑过来要东要西,我明确告诉你,绝对不可能,这件事你不占理,就算找到艾瑞森镇守那里,我也不怕……”

“楼下是谁在说话?”江北听声音好像是海勒,但不确定。

“我爸啊,”凯瑟琳回答道,“伯纳德找过来,说杰西把索尔里顿农场周围的地都快垦完了,让分给他一块。”

“海勒牧师?”江北一惊,“你爸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变这么硬气?”

“谁知道,”凯瑟琳瘪了瘪嘴,“那天战斗结束后,回来我爸就像变了个人,火气特别胜,好像吃了火焰花一样,我都不乐意跟他说话。”

这时,楼下的说话声忽然停了,江北听到了海勒和伯纳德的问候声,好像是镇守艾瑞森来了。

一百零六 前往耳语海岸

须臾,海勒带着艾瑞森和哈维推开阁楼的门,走了进来,两个人看到江北已经苏醒,都有些高兴。

哈维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单膝跪倒,“牧师,我给你带来了战斗的战利品。”

箱子里装的是颗腐烂见骨的人头,一只独眼瞪着,只剩黑乎乎的眼窝,另一只眼睛紧紧勒着一条黑皮带,是普特雷斯。

江北平静地看着那颗人头,说起来,普特雷斯是那副骨架的创造者,给了他穿越的机会,现如今身首异处,他一时间有几分感慨,看了一阵人头,把箱盖合上,轻轻拍了拍,“军士长,箱子里装的是你的荣耀,很高兴你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是,牧师。”哈维眼中隐隐闪着泪光,把箱子捧起来,退到了一旁。

艾瑞森欣慰地看了眼哈维,他的儿子虽然经历了磨难,但也因此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结果不能说坏,开口道,“海勒牧师、凯瑟琳、哈维,你们三个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对兜帽牧师说。”

海勒和凯瑟琳微微躬身,跟在哈维身后出了阁楼,顺手把门关上了。

“镇守大人,不知道想和我说什么?”江北问。

“我想亵渎牧师一下。”艾瑞森笑道。

“嗯?”江北不明所以。

艾瑞森走上两步,忽然给了江北一个大大的熊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退开道:“就此一次,不要见怪。”

“呵呵,”江北笑起来,“镇守大人,这种亵渎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艾瑞森也笑起来,笑了一阵,又叹了口气,“牧师,我还有件公事找你,阵亡士兵的葬礼还没举行,我想交给你来主持。”

“阵亡人数有多少?”战斗结束后,江北直接昏了过去,不了解伤亡情况,但这一战打得极为惨烈,数量肯定不少,语气有些沉重。

“阵亡一百三十七人,伤残四十九人,”艾瑞森性格刚强,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布瑞尔镇的驻防士兵都是老兵,来这里时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阵亡对他们来说是种荣耀,我想这些人希望由牧师来主持他们的葬礼。”

伤亡人数已经超过驻防士兵的半数,江北胸口悯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阵亡士兵的葬礼就在布瑞尔镇西边的丧钟岭举行。

这里原本座落着部落的另一个小镇丧钟镇,联盟攻下幽暗城后,立刻南撤,以防止部落对暴风城发起冲击,阵亡将士的遗骨来不及带回去安葬,就把这座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小镇改造成了大墓园。

数千座简陋的墓碑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大墓园,每一座都代表着一位联盟士兵阵亡在这片诅咒之土上,一种悲壮的气息扑面而来。

牧师的教义中,对各种级别的葬礼仪式都有详细的介绍,士兵们为守卫布瑞尔镇战死,规格属于三级公葬。

在布瑞尔镇全体镇民的注视下,一片肃穆的氛围中,江北按对应的仪式为阵亡士兵举行了葬礼。

士兵们葬入墓穴后,哈维用一根长长铁纤,把普特雷斯的人头挂上去,戳在了士兵的墓碑前。

看着这颗人头和这片新起的坟茔,江北有些感慨,一个被遗忘者兴风作浪就害死这么多人,而联盟和部落的战争远未结束,未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像这样埋入黄土。

这样想着,江北恍然醒觉自己居然有了忧国忧民的心思,有些自嘲,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心怀天下”的觉悟是没有的,但在这个地方却有了。

只能说环境改造人,穿越到这个魔幻世界,当了那么久的牧师。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

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其实也在不断改变,不断进步。

怀着沉重的心情,和对未来的期待,江北和众人一起回了布瑞尔镇。

普特雷斯已经授首,布瑞尔镇暂时没了外部威胁,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经历了这次战斗,江北在布瑞尔镇彻底确立了独一无二的地位,镇卫军的主长官哈维对他持学徒礼,镇守艾瑞森对他也是尊敬有加,不管什么事,到了江北这里,一句话就是最终裁决。

不过江北的裁决权很少发挥作用,自从战斗结束后,海勒一改往昔,开始以“刚正不阿不惧权贵”为原则要求自己,虽然搞得镇民很不适应,但也渐渐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江北出马。

凯瑟琳也没有因为实力的增进就放弃努力,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刻苦,奔着高阶法师的目标砥砺前进,江北试着去逗了她几次,但撩来撩去始终撩不动,也无事好做,日子过得相当无聊。

这天,江北正在教堂闲坐,一名来自耳语海岸的信使忽然登门拜访,给他带来了一封凯美林的亲笔信。

江北记起嘉奖他的联盟使团来布瑞尔镇时,他曾拜托使团代为问候凯美林,没想到这位高阶牧师会专门给他回信,一个人的修养,就体现在这一点一滴之中。

信中,凯美林以谦和的口吻问候了江北,但对江北最关心的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受到处罚没多提,只以一句“遇到些小麻烦”一语带过,说的更多的是耳语海岸的局势,言道部落的船只在海上频频出没,战事随时可能爆发云云,忧国忧民之情跃然纸上。

看过信后,江北立刻就做了决定去耳语海岸,他留在布瑞尔镇无所事事,对自己其实是种消磨,而耳语海岸局势难料,他过去能做不少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呆在布瑞尔镇太无聊,倒不如去看看大海。

送走信使后,江北把自己的想法对凯瑟琳说了。

“你要去耳语海岸?”听江北要走,凯瑟琳一脸难以掩饰的失望,“留在布瑞尔镇多好,镇民们那么尊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镇民们现在太依赖我,不是一件好事,”江北淡淡一笑,“反正镇上有你父亲这个大炮仗在,不会有问题,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耳语海岸看看。”

“你说得也对,”换成以前,凯瑟琳是不想江北走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明白了,雄鹰不可能久栖于枝头,总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笑着问:“那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布瑞尔镇是我的家,”江北笃定地说,又笑着问,“我走了,你不会偷偷跟着吧?”

“不会,”凯瑟琳笑了笑,她不会再做那么幼稚的事,麻雀无法翱翔长空,自然也无法守护雄鹰,接受离别是成长的一部分,从血色藏书馆带回来的法术书中,还有一些高阶魔法没学会,她要趁分别的这段时间研究透彻,“我要留在布瑞尔镇继续苦修,等我去找你时,一定要让你大吃一惊。”

“你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江北笑起来,心里其实盼着凯瑟琳跟他一起去,有个甜美的邻家妹子相伴,怎么想都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计较已定,江北去找了镇守艾瑞森,把自己要去耳语海岸的事说了。

艾瑞森挽留了一番,见江北去意已决,只好同意,亲笔写了封推荐信,又安排了马车和卫兵,准备护送江北过去。

江北不想兴师动众,尤其镇民们知道这件事后,肯定要成群结队地去送他,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当天夜里,一个人悄悄离开布瑞尔镇,向着耳语海岸的方向行去。

一百零七 巧遇

耳语海岸在布瑞尔镇西北方,有十几天的路程(注:按照游戏中的地图,耳语海岸其实比血色修道院要近,为了剧情的需要,小说和游戏地图对不太上,以后可能也会出现类似的小区别,玩过游戏的朋友见谅),来到镇外,江北辨明方向一路北行,走了一夜,次日早上,远离了布瑞尔镇的范围。

江北稍作休息,又继续前行,晌午时分,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前,他进入树林,走了一阵,忽然望见一个从没见过的诡异生物正在远外的林影里徘徊。

江北首次见到这种生物,有些奇怪,凑近几步,躲在一棵树后面观察了一下。

生物的皮肤呈现深蓝色,上半身异常粗壮,头和宽厚的肩膀连在一起,有两颗发出白光的眼睛。

两条手臂又粗又长,手腕上戴着两个淡金色的护腕,护腕上镶刻着复杂的铭文,手只有四根手指,呈利爪状。

腰部很细,下半身是团墨蓝色的雾气,整体像个奇形怪状的大气球,正来回飘来飘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江北想走近些看看这个生物是什么,轻手轻脚地绕出藏身的大树,躲到了另一颗树后面。连续换了几颗树,那个奇怪的生物始终没察觉,江北正想再靠近些,忽然听到不远外的草丛里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江北扭头看过去,愕然发现有个人蹲在一丛灌草后面,是个女孩子,背对着他,身体被齐腿高的灌草挡住,只能看到一头靓丽的黑发。

女孩子似乎没注意到有个奇怪的生物就在附近徘徊,哼唱着优美的曲调,心情不错的样子。

江北想提醒她一下,但刚要开口,脑子忽然一激灵,女孩子的姿势好像在……

江北怀疑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前在临时教堂就撞到过凯瑟琳一次,没想到在荒郊野外的林子里也能撞到。他在悄声退开和提醒女孩子之间做了下选择,觉得后者更要紧,对女孩子轻轻“喂”了几声。

女孩子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一张精致的俏脸出现在江北眼前,美丽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凯瑟琳,不同的是,凯瑟琳的风格偏甜美,而女孩子是那种过目难忘的明艳,五官比凯瑟琳更分明,更立体,多了三分醒目,少了三分婉约。

“嘘!嘘!”江北指了指那个蓝色生物,对女孩子做个了噤声的动作。

女孩子似乎没料到林子里还有别人,看了看江北,又看了看自己,眼睛瞪大,“呀”的一声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一件淡紫色的法袍,“你……你个混蛋!你在这里偷看多久了!?”

那个蓝色生物被惊动,迅速飘近,张开粗壮的双臂,挡在了女孩子身前,发出白光的眼睛盯着江北,好像是女孩子的宠物。

江北脑子一激灵,恍然知道这个奇怪的生物是什么了术士的虚空行者,女孩子自然是个术士,但他第一次见到虚空行者,一时没往这方面想。

那么情况尴尬了,站在这个术士的角度看,他是个卑鄙的偷窥者。

“我解释一下,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江北想解释自己的动机,但术士没给他机会,气呼呼地抬起手,掌心“呼呼”冒出了暗红色的火光,那个虚空行者也迅速飘过来。

“不听算了,再见。”

看到术士火冒三丈的模样,江北觉得解释恐怕也没用了,掉头拔腿就跑,绕着几棵大树躲避术士的魔法,一转眼跑得远了。

“混蛋,你给我站住!”清脆的声音从江北身后传过来。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追我了!”江北回头看去,术士正在拼命追逐他,一头黑发在风里披散,手上闪着暗红色的火光。深蓝色的虚空行者跟在她身旁,时而超前,时而落后。

“你停下我就不追你!”术士数次想要施法,都因为距离不够而失败,气得咬牙切齿。

江北才没那么傻,越漂亮的女孩子越刁蛮任性,这是宇宙真理,被这个术士追上肯定要打一架,加快步伐,渐渐和术士拉开了距离,又埋头跑了一阵,回头看到术士不见了,调转方向,跑到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躲起来。

过了片刻,术士从林地里追了上来,但已经失去了江北的踪迹,站在原地观望了一阵,恨恨地跺了下脚,带着那只虚空行者忿忿地向前走了。

江北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摇头笑了笑,在这片刚经历战火冲击的不详的土地上,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他居然能碰到一个女术士蹲在那里……这概率只怕比买彩票中五百万还小,只能说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这样想着,江北也有些奇怪,就他所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类据点,在这片土地上,基本看不到活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术士为什么会孤身出现在这片林子里?

江北琢磨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只是他没注意到,一只淡绿色的眼球漂浮在半空,悄然跟在了他身后。

(注:游戏中基尔罗格之眼只能漂浮在一人高的位置,而且需要引导,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增强了基尔罗格之眼的自由度。)

……

除了眼睛看到的东西,薇薇安利兹心中还有一个视界,是基尔罗格之眼提供给她的。她距离这颗魔法之眼有些远,视界不是太稳固,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摇摇晃晃的,但足够她看清了。

视界中,身穿蓝色法袍戴着淡金色面具的牧师正在前行,薇薇安轻轻哼了一声,没人能在招惹一个术士,尤其像她这样的术士后还能从容离开,“阿胖,我们赶到他前面去,给他一个教训。”

薇薇安的说话对象是她的恶魔奴仆虚空行者,它的名字叫阿拉克斯,和她心灵相通,不需要用语言交流,但她更习惯像对待朋友一样和阿拉克斯说说话,并亲切地称呼它为阿胖。

“我的名字不叫阿胖,”阿拉克斯不满地抗议道,“你再这么叫我,我就要离开你了。”

(注:游戏中虚空行者不会说话,小说里微调了几种恶魔的性格,增加术士这种职业的丰富性。)

“知道了,阿胖,快走。”薇薇安快步向前走去。

“愚蠢的人类。”阿拉克斯嘟囔了一句,跟了上去。

一百零八 陷阱

林地的面积不小,江北一路北行,直到晌午时分,也没走出去,又走了一阵,忽然看到远处的一棵树上绑着一条淡紫色的束带。束带在风里轻轻摇曳,在阴沉的林影衬托下十分醒目,下方的树皮被剥掉了一大块,露出白色的树干。

江北有些奇怪,向那边走去,靠近后,看到裸露的树干上还刻着一排小字,但字迹刻得又小又浅,而且十分凌乱,看不太清。

江北走过去,想看看上面的字迹是什么,但胸口猛地生出一丝警觉,裸露的树干颜色发白,隐隐透出水迹,树皮明显是刚刚剥掉的,谁会在这片林子里绑一条束带,还剥掉树皮留下字迹?

江北看了眼束带,从颜色上看,束带明显是女性的东西,而且和那个术士穿的法袍相同,立刻明白过来,这条束带搞不好就是术士故意绑在这里,吸引他上钩用的。

江北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地面的落叶有翻动过的痕迹,地下应该有陷阱。

江北本来准备掉头逃跑,省得和那个术士纠缠不清,但转念一想,术士在这里绑条束带,还故意刻几个看不清的小字吸引他走过去看,明显很工于心计,倒不如陪她玩玩。

江北假装没看出有陷阱,继续向前走,不过踩中陷阱前,仔细留意了一下,踩着痕迹的边缘走了过去,陷阱只是微微塌陷,但没有陷落。

不远外的一棵树后面立刻传来“咦”的一声,穿着紫色法袍的术士从树后面跳出来,旁边跟着她的虚空行者。

“我就知道是你,”江北哈哈一笑,跑到那棵树旁,一眼瞥见树上的字迹是“小心地上有陷阱”,不由暗赞这姑娘的机智,如果他踩中陷阱,再看清树上的字迹一定气个半死,心里转着念头,解开树上的束带掉头就跑,头也不回地喊道,“我正愁没绳子,谢谢你送的束带,可以捆头野猪什么的。”

“你才是野猪,给我站住!”那条束带是薇薇安束腰用的,她被江北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带着虚空行者拼命追赶江北。

“你自己在这玩儿吧,再见!”江北加快脚步,转眼间又把术士甩得没影儿了。

薇薇安追不上江北,忿忿地回到那棵树下,想知道辛苦做出来的陷阱为什么没发挥作用,她抬脚轻轻踩了两下陷阱,陷阱没有塌陷,好像确实做得太结实了,心头一阵气恼,脚上不由多用了几分力。

不料这次陷阱“轰”然塌陷,薇薇安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摔了进去,为报复江北偷窥,她忍着恶心搜集了不少鸟粪和其它动物的粪便放进了陷阱,没想到最后作弄到自己头上,气得几乎要哭出来,怒火朝天地从陷阱里爬出来,叫道:“等我抓到你,非杀了你不可”

“我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主人。”阿拉克斯叹了口气。

“你才蠢呢,快把我拉出来!”薇薇安愤怒地说。

“起码我身上没沾到鸟屎。”阿拉克斯伸出粗壮的手臂,把薇薇安拉出了陷阱。

“这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他的,”薇薇安去看心灵中的另一个视界,羞恼地说,“咱们再赶到他前面去,我要设置个更完美的陷阱,狠狠教训他一顿。”

……

江北已经跑远了,术士的咒骂声没听到,拿起那条束带闻了闻,只觉幽香扑鼻,微微一笑,把束带收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淡绿色的眼睛依旧漂浮在半空,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江北身后。

这片林地比江北想象中要大,直到下午时分,林木才渐渐稀疏起来,到了林地的边缘,江北正要走出林地,忽然望见远处一棵树上挂着一条紫色的纱巾,不用想,肯定又是那个术士留下的。

江北不由有些奇怪,为避免再遇到这个术士,他先向东边走了一阵,然后才折向的北边,这个术士怎么又一次赶到了他前面?

江北观察了一下四周,那颗绿色的眼球漂浮在茂密的枝叶中间,颜色和树叶相近,他没能发现,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理术士,准备继续赶路,但转念一想,术士刚用过这招,已经失败,就算再笨,也不会用相同的招数,里面肯定有别的猫腻。

这样想着,江北的好奇心倒被勾了起来,决定再陪这个术士玩一玩,又朝那棵大树走了过去。

和上次的情况相同,大树的树皮又被剥掉了一大块,上面刻着字迹,不过这次清楚了许多,写着“敢不敢再踩一次”几个字。

江北知道术士就躲在附近,扬声说:“既然你出了难题,我就再踩一次给你看。”

说着向大树走去,边走边观察地面,想找到陷阱在哪里,但这次术士似乎学聪明了,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一直快走到大树跟前,江北始终没找到陷阱在哪里,胸口忽然一动,术士问他“敢不敢再踩一次”,摆明告诉他地上有陷阱,哪有这么笨的,陷阱说不定不在地上。

就在这时,有几只硕大的野蜂从江北眼前“嗡嗡”飞过,江北脑子一激灵陷阱在树上!

念头还没转完,头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巨大的野蜂巢从树上掉下来,滚到了江北脚边,野蜂“嗡”的一声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江北双耳一阵嗡鸣,一股无力感也从心底透了上来,好像中了什么魔法。

“中了我的虚弱诅咒,看你往哪里跑!”薇薇安从远处的一棵树后面跳出来,这种诅咒可以削弱敌人的力量,中了后攻击力度和移动能力都会有所降低,拍手笑道,“你穿着官制的祭司袍,是名官方的牧师,敢跑到林地里偷窥我,我让野蜂蜇死你。”

“抱歉了,我一不怕蜂蜇,二不怕诅咒,”江北穿着厚实的祭司袍,脸上也带着面具,野蜂围着他“嗡嗡”乱飞,但找不到地方攻击,心念转动,把诅咒的力量也吸收了,身体的虚弱感立刻消失无踪,抬脚踢在蜂巢上,笑道:“还给你。”

蜂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薇薇安身前,野蜂“嗡嗡”飞起来,开始进攻她。

“混蛋!”薇薇安穿得远没江北那么严实,被野蜂蜇得“呀呀”乱跳,向林地深处跑去。

“我可怜的主人。”阿拉克斯跟了过去。

“谢谢你的纱巾。”江北微微一笑,摘下挂在树上的纱巾,快步出了树林,向前走去。

一百零九 其人之道

出了树林后,是片低矮起伏的山地,江北担心术士又追上来纠缠,加快了步伐,但走了一阵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回头看去,愕然发现半空中漂浮着一只淡绿色的眼球,觉得应该是术士的某种魔法,用来跟踪他的,难怪这个术士总能赶到他前面挖设陷阱。

眼球漂浮在半空中,江北够不到,只能从地上捡起石头丢过去,但准头太差,那只眼球还会躲闪,他丢来丢去始终丢不到,只得作罢。

江北想了想,快速跑下山坡,在山地里绕了一阵,找到一处凹进去的山脚躲起来。

眼球一直飘在半空跟着江北乱转,突然失去他的踪迹,降低高度,飘进了江北躲藏的山脚。

江北的目的也正是让眼球的高度降下来,紧紧贴着山壁,防止被眼球提前看到,等眼球出现在视线里,猛地扑过去,把眼球抓在手里,然后用力一捏,眼球“噗”的一声,化成一蓬墨绿色的烟雾飘散了。

……

“混蛋!混蛋!混蛋!”

薇薇安气恼地咒骂着,基尔罗格之眼的视界消失了,她丢失了那个讨厌的牧师的踪迹,“我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行,阿胖,我们去找他。”

“我叫阿拉克斯伯纶基恩,”阿拉克斯抗议道,“另外我不认同你的看法,你已经被他羞辱两次了。”

“这两次都是我大意了,这次我不会了,”薇薇安摸了摸脸上刚被野蜂蜇出来的红肿,恨恨地说,“我一定让他后悔招惹到了一个高阶术士。”

……

江北拍了拍手,准备继续赶路,但转念一想,术士连续两次设置陷阱算计他,他何不也挖个陷阱算计一下这个术士?

这个念头生出来,江北忽然来了兴趣,离开山脚,爬上山坡寻找合适的挖陷阱的位置。

江北眺望了片刻,看到远处有两座矮山并在一起,中央是条宽约数米长约数十米的浅谷,浅谷中青草遍地,中央还有几棵大树,用来挖设陷阱再合适不过。

江北跑过去试了试地面的硬度,左近一带虽然是山地,但并非都是山石,雨水把两座矮山上的土壤冲刷下来,汇聚到了浅谷中,草皮下地质松软,完全挖得动。

江北在浅谷中选了几个位置,用手把青草连同根部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刨起来,然后取出公正之手,用锤柄当凿子挖了几个不深不浅的坑,挖出的泥土和石块则抛到了远处。

坑挖好后,江北折来树枝横在坑上,小心翼翼地把刚刨起来的青草放在上面,恢复平整,然后把术士的束带和纱巾绑在了一棵树上,也剥掉一块树皮,用锤柄用力刻出“敢不敢试一试”几个大字,陷阱算是设置完成。

江北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挖设的陷阱全在浅谷的入口,那些泥土则被抛到了浅谷中部,散落得到处都是。

术士追踪过来后,肯定会爬上山坡寻找他的去向,到时就会看到绑在树上的束带和纱巾。等术士走过来,看到树上的字和地上散落的泥土,肯定会以为他把陷阱挖在浅谷中部,殊不知陷阱就在自己脚下,他还特意多挖了几个陷阱,有很大几率会被踩中。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要是术士不上当,不肯过来取自己的束带和纱巾,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江北原本准备挖完陷阱就一走了之,但真心好奇术士会不会中招,走出浅谷,爬到远处的一棵树上,躲在枝叶间等待术士到来。

然而等了许久,术士一直没来,江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花这么多心思布置陷阱白费功夫,准备继续赶路,但刚要从树上跳下去,远处忽然人影一闪,那个术士带着虚空行者出现了,江北急忙藏了回去。

薇薇安料定那个牧师不会在这里等自己来,没有去基尔罗格之眼被毁掉的山脚下寻找,直接爬上附近的一处山坡,搜寻他的去向,很快看到自己的束带和纱巾绑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跑下山坡,快步向那边走过去。

江北躲在枝叶间远远观望,想知道术士会不会上当,但忽然醒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术士带着虚空行者,完全可以让虚空行者趟路把陷阱踩出来,他挖再多陷阱也没用,摇了摇头,暗想自己想算计人家,却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纯粹浪费时间。

确实如江北所想,薇薇安来到浅谷的入口,看到树干上刻的字迹后,没急着去取自己的纱巾和束带,观察着草被上凌乱的泥土痕迹说:“那个牧师肯定挖了陷阱,阿拉克斯,你走前面。”

“你总让我干这种苦差事。”阿拉克斯抗议道,但还是走在了前面,直接把浅谷入口的两个陷阱趟了出来,它下半身是团黑雾,只是微微下陷,没有掉进去,一路走到了那棵大树前。

薇薇安循着虚空行者踩出来的路径,轻轻松松地把束带和纱巾拿到了手,觉得那个牧师肯定躲在附近,扬声说:“你想用我的方法算计我,未免太笨了,我才不会上当,有本事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江北本来觉得计划已经失败,但听术士说得洋洋自得,又恢复了一丝希望,这姑娘未必能想到他会挖那么多陷阱,说不定还有戏,躲在树上安心等待。

薇薇安也没指望那个牧师会自己跳出来,抬起一只手,掌心绿芒闪耀,交织成一个绿色的基尔罗格之眼,基尔罗格之眼飞到半空,在山谷盘旋起来。

这点江北考虑到了,选择藏身的大树距离浅谷很远,基尔罗格之眼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没能发现他,又缓缓落回了术士手里。

“这个胆小鬼,再让我遇到,非揍扁不可!”薇薇安只当江北已经逃走了,忿忿地向浅谷外走去。

她自觉已经把江北设置的陷阱全部踩了出来,疏于防范,没有走虚空行者刚刚踩过的路径,刚走到浅谷出口,脚下忽然一软,“呀”的一声掉进了陷阱。

看到术士果然中招,江北躲在树上暗暗好笑,他挖的陷阱是个连环套,一边三个,一边两个,分别串在一起,人掉入陷阱后,会下意识爬出来向前走,有很大概率全部踩中。

“混蛋!”这个陷阱不深,只到薇薇安的膝盖,但薇薇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腰也险些扭了,骂了一声,跳出陷阱向前迈了两步,不料脚下又是一软,“哎呀”一声,又掉入了第二个陷阱。

这个陷阱位于三个陷阱的中央,江北挖得最深,到了薇薇安腰部,她没有防备,不由自主向前趴去,脸撞在草地上,啃了一嘴青草,气得七窍生烟,“呸……呸呸……混蛋,再被我遇到,非揍死你不行!”

薇薇安边骂街边从陷阱里爬出来,下意识又向前迈去,气愤之下,浑然没去思考前方是不是还有陷阱,脚下一软,“哎呀”一声又掉了进去。

按照江北的设计,这是第一个陷阱,挖得不深不浅,只到薇薇安大腿,薇薇安猝不及防,又一头撅在了草地上。

“真可怜,我怎么会被这么蠢的主人奴役?”阿拉克斯抱怨着走到了薇薇安的前面,防止她再次掉入陷阱,但那里已经是平地了。

薇薇安两次设置陷阱算计江北,一次都没成功,自己却连中三元,气得险些哭出来,揪起青草乱抛乱丢,叫道:“你个混蛋,别再让我遇到你!”

远远望着术士在那里抓狂,江北暗暗好笑,同时也觉得自己这样捉弄一个姑娘有些败人品,在枝叶间躲了一阵,看到术士忿忿地离开了,从大树后面出溜下来,贴着一座矮山的山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一百一十 无巧不成书

江北布置陷阱耗费了不少时间,天色已经黑下来,那个术士就在附近,他担心再次遇到,决定连夜赶路。

越往后走,山岭越高,黎明时分,江北彻底进入了山里,他没有地图,也不知道自己走得对不对,但大方向没错,总归能到海边。

江北在山里走了两天,一直平安无事,觉得那个术士不可能再追上来,行程恢复了正常,白天赶路,晚上冥修,不知不觉又是四五天过去,算起来路程已经走了近一半。

这天,江北爬到一座高山的山顶眺望,隔着两三座山头,已经能远远望到平地,但天空黑沉沉的压满乌云,即将大雨倾盆的样子,江北望见对面的半山腰上有个醒目的洞口,应该是个山洞,准备过去避避雨,再继续赶路。

江北下了山,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到那个洞口时,昏沉沉的天空已经闷雷滚滚,大雨随时可能落下来。

江北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只见洞口位于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除了他爬过来的路径,平地一侧还有一条较平坦的山路能爬上来,不过以他刚才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否则可以节省不少力气。

江北看到山路蜿蜿蜒蜒地通到山下后一分为二,一条通向北边,另一条折回南边,好像是走出这片山岭的途径,但他为躲避那个术士,一开始就走错了,才在山里绕了这么久。

这时一声惊雷震响,积聚了许久的大雨终于从天而落,江北顾不上多想,走进了洞口。

洞口看着不大,但进去后豁然开朗,是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穴,能容纳数百人的样子,光源只有洞口的这一点光亮,越往里越黑,空气中也弥漫着清凉的青苔味道。

江北目力超常,黑暗对他造不成影响,在洞穴里转了转,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爬上去,边休息边等雨停。

……

“破雨、臭雨、死雨……”薇薇安边抱怨边奔跑,大雨倾盆而落,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让她的步伐跌跌撞撞的。

“别的虚空行者都安逸地呆在虚空里,而我却跟着一个愚蠢的人类淋雨,”阿拉克斯抱怨道,“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她,我发现了一个山洞。”

“哪里有山洞?”薇薇安问。

“就在那边的山上,咱们刚错过去。”阿拉克斯回答。

“死阿胖,不早说,”薇薇安用力锤了阿拉克斯一拳,“快过去避避雨。”

“好痒,”阿拉克斯抱怨道,“你再挠我的痒,我就回虚空了。”

……

江北等了许久,山洞外依旧雷声滚滚,大雨也“哗哗哗啦”地下个不停,他有些无聊,准备靠冥修打发时间,可刚闭目坐好,忽然听到洞口外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来了。

江北在山里连续走了好几天,一个人也没碰到过,有些好奇除了他以外居然还有人在这附近,脑子猛地一激灵,不会那么巧,是那个术士跑来了吧?

江北的念头还没转完,一道穿着紫色法袍的倩影就从洞口跑了进来,身旁跟着深蓝色的虚空行者,确实是那个术士。她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一头黑发披散开,湿漉漉的垂下来,法袍上也不停往下滴水。

江北有些哭笑不得,这片山地群山无数,他走了好几天也没走出去,竟然能和这个术士凑到一个山洞里避雨,要不要这么有缘份?担心术士发现自己,悄无声息地趴在石头上,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山洞里光线黑暗,薇薇安的视力远没江北好,又站在明亮的洞口,没有看到他,一边喘气一边抱怨这鬼天气,忽然打了两个大喷嚏,感觉有些鼻塞。她抬手招出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照亮带着阿拉克斯在山洞里转了转。

江北栖身的那块大石头有两米多高,体积也不小,足够他藏身,江北屏住呼吸,趴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暗暗祈祷术士不会爬上来看一看,否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薇薇安注意到了那块大石头,但浑身透湿,又冷又累,懒得爬上去检查,只是在山洞里粗略地走了走,就回到了洞口附近,轻声念诵咒语,暗红色的火焰从掌心飞出去,落到了地上。

这是恶魔的混乱之火,形态和法师的元素火焰截然不同,没有聚在一起,而是呈分散状,而且不需要介质也能燃烧,火苗像水一样在山洞冰冷的地面上流淌,不久便铺成了一滩篝火。

薇薇安不知道山洞里还有其他人在,让阿拉克斯站到火焰旁边当衣架,脱下湿漉漉的法袍鞋袜搭在它身上烘烤,自己也坐在火旁,揉搓着两只雪白的脚掌取暖。

江北趴在石头上不敢动,但听到了术士脱衣服的声,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衣不遮体地坐在火光中,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来,这要让术士发现他在这里,非跟他拼命不行,把头低回去,一口大气也不敢出,暗暗盼着雨赶紧停,术士烤干衣服离开。

薇薇安暖和了些,心情也有所好转,又哼起了在林地里哼过一次的曲调,不时吟诵一段咒语,补充消失的火焰。

江北听着术士哼唱,莫名觉得好笑,暗暗想着要是这姑娘发现山洞里还有他在,会是什么情景。

两个人一个趴在石头上不敢动弹,一个坐在洞穴里悠闲地烤火,雨也一直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山洞外的平地积满了雨水,渐渐漫过山洞的洞口,开始向里倒灌,流到了那滩篝火旁。

“死雨、臭雨、破雨,和那个混蛋牧师一样讨厌……”薇薇安被迫穿上还没烤干的鞋子站起来,往山洞深处走了几步,避让涌过来的水流。

江北听到术士骂自己,更是暗暗好笑,要是这姑娘发现他就躲在这块石头上大看春光,不知道作何感想。

雨水不停从洞口流进来,在地上蔓延开,薇薇安在山洞里转了转,寻找高处,视线忽然落到江北藏身的大石头上,微微一笑,带着阿拉克斯向石头走了过去。

江北听到术士朝这边走过来,顿时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眼身后,见还有不少空间,小心翼翼地向后面挪去,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但法袍不小心蹭掉了一块小石头,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响声,万幸山洞外正好打了一声惊雷,轰隆隆的雷音把响声掩盖了过去。

薇薇安被雷声吓了一跳,没听到石头掉落的声音,让虚空行者站在石头旁,踩着它往上爬,头探出了石头表面。

这里是山洞深处,光线照不过来,一团黑暗,她没考虑到山洞里有别人,一时间竟没发现趴在石头角落里的江北,自顾自爬上了石头。

虽然两个人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但江北还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视力极好,在黑暗中也能辩物,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只见术士面容精致,透露出一种醒目的明艳,睫毛又密又长,不知道是天生还是修炼术士魔法的缘故,瞳仁黑得出奇,像两颗晶莹的玛瑙。

不过左额角和右腮分别有一块红肿,应该是被那天的野蜂蜇出来的,还没完全消退。

江北不想和术士交手,原本准备夺路而逃,但看到术士神色如常,好像没发现他,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暗暗祈祷这姑娘不会召唤火焰照亮。

可事与愿违,薇薇安站稳后,立刻抬手招出了一蓬暗红色的恶魔之火,火光中,她猛地看到一个人影趴在石头上,“呀”的一声尖叫,跳起来两尺高,落地后没站稳,歪歪斜斜地向石头下摔去。

一百一十一 诅咒克星

“小心!”江北猛地扑起来,抓住术士白净纤细的手臂,又把她拉了回来。

“是你!?”薇薇安招出的火焰已经熄灭,一团漆黑中看不清是谁,但听过江北说话,从声音中认出了他,抬手又招出一蓬火焰,借着火光,果然看到眼前是偷窥她捉弄她的牧师,恨恨地说:“你这个混蛋,我找了你好久!看这次你还往哪里跑!?”

“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其它的好不好?”江北一阵头晕,这姑娘怎么分不清主次。

薇薇安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没穿法袍,低头看了眼自己,“呀”的一声尖叫,护着身体跳到了石头旁的阿拉克斯身上,垫了下脚后跳到了地上,夺过法袍手忙脚乱地开始穿。

法袍还没完全烤干,又湿又凉,她不由打了个寒战,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勉强把法袍穿在了身上,但感觉鼻子已经塞住了。

“你自己在这里避雨吧,我走了。”江北不想和术士多纠缠,趁她穿法袍,跳下石头向洞口跑去。

“混蛋,你站住!”薇薇安回想自己宽衣解带在山洞里烤火,好像还抠了抠脚,全被这个牧师偷看去了,气得咬牙切齿,顾不上穿戴整齐,就带着阿拉克斯向江北追去。

江北不理她,径直冲出了山洞,但外面正电闪雷鸣,雨水如瀑,连山路也看不清,他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故意的,问心无愧,干嘛要怕这个术士,白白淋雨。这样想着,江北又掉头回了山洞。

薇薇安三番两次追逐江北,都因为追不上被他逃掉,以为这次江北也会一路跑没影儿,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奔跑。

正要冲出洞口,忽然看到江北又走了回来,但已经刹不住脚步,“呀”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只觉自己像撞在一堵墙上,震得浑身生疼,等反应过来时,两只手腕都落在了江北手里。

“我又不是故意的,”江北深知对付这种刁蛮的姑娘,就是比对方还蛮横,低头看着术士,“你干嘛总追着我不放?”

江北目光如电,脸上还戴着一副淡金色的氪金面具,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而且比薇薇安高了近一头,薇薇安虽然正在气头上,但被震慑了一下,竟没说出话来。

“我向你道个歉,事情就算完了,”江北暗暗好笑,但表面上依旧装得很冷漠,“我们两个都在山洞里避雨,等雨停后各奔东西,你别再纠缠我。”

“你在林地里偷窥我,还挖陷阱捉弄我,刚才又偷看我,”薇薇安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气势被压住了,这可不是一个高阶术士该有的表现,也不是她的性格,哼了一声,“你说算了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江北冷冰冰地问。

“我非得打你一顿才能出气。”薇薇安用力挣了挣,但觉得手腕像被钳子夹住一样纹丝不动,难以相信一向以脆弱著称的牧师拥有这样生硬的力量。

虚空行者和主人建立了恶魔契约,心念相通,薇薇安产生了攻击的念头,阿拉克斯立刻扬起利爪,“呼”的一声向江北拍了过来。

攻击来得很突然,江北被迫松开术士,向山洞外退去,进入了遮天盖地的雨幕中。

阿拉克斯紧随其后追了出来,薇薇安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哼了一声,“今天非好好揍你一顿不可,阿胖,你用最大的力气打他,不用留情。”

“我尽力吧,你知道我不擅长攻击。”阿拉克斯用心灵沟通术回应道,紧紧追在江北后面,但它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在江北身后飘来飘去,始终追不上他。

江北也发觉虚空行者追不上自己,在洞口前的空地上,和它绕起了圈子。

“往左,往左!”薇薇安站在洞口指挥阿拉克斯。

“可我觉得该往右。”阿拉克斯用心灵沟通术反驳道,但还是按照薇薇安的指令,绕向左边包抄江北。

江北往右一折,在四溅的水花中,轻轻松松地躲开了。

“往右!往右!”薇薇安跳着脚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要不换你来,”阿拉克斯抱怨道,“我怀疑这个人类有兔子和鱼的血统,在水中还能跑这么快。”

“瞧我的。”薇薇安也知道这个牧师跑得快,轻声念诵咒语,掌心黑芒微微闪烁,给江北施加了一个虚弱诅咒。

江北双耳“嗡”的一响,一种无力感也从心底透上来,但已经中过一次这个魔法,心念转动,把诅咒的力量吸收了,行动丝毫不受影响,躲闪虚空行者的进攻。

薇薇安设置蜂巢陷阱时,就对江北用过一次虚弱诅咒,不但没效果,还害得自己被蜇,此刻虚弱诅咒再次失效,不禁有些奇怪,轻声念诵咒语,又换了疲劳诅咒施加到江北身上。

疲劳诅咒和虚弱诅咒的效果类似,不过作用的机理不同,中了后会感到很疲惫,更偏向于限制敌人的移动能力。

江北又是一阵耳鸣,感觉身体像灌了铅,变得涩重起来,但诅咒对他来说就是补品,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但聊胜于无,心念转动,又把疲劳诅咒的力量吸收了,行动也没受到丝毫影响。

疲劳诅咒也失了效,薇薇安更加奇怪,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牧师虽然无耻,但毕竟穿着联盟官制的祭司袍,是位官方牧师,本来不想下手太狠,可这个牧师实力不错,不用点手段只怕教训不了,亏就白吃了,哼了一声,“非逼我用厉害的魔法,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轻声念诵咒语,又换了痛苦诅咒施加到江北身上。

和虚弱诅咒以及疲劳诅咒不一样,痛苦诅咒是直接的进攻魔法,可以腐蚀敌人的心灵,造成极大的痛苦。

江北正在躲避虚空行者的追击,双耳又“嗡”的一响,头忽然疼得厉害,仿佛脑袋里有把刀在乱搅一样,但已经有对付了诅咒的经验,心念转动,又把痛苦诅咒吸收了,还是没受到任何影响。

痛苦诅咒再次失效,薇薇安吃了一惊,诅咒和普通魔法截然不同,这种神秘的力量来源于恶魔,可以腐蚀人的心灵,不管是死灵还是活物,只要拥有自主意识,就会受到诅咒的影响,只不过或强或弱,可这个牧师却像免疫诅咒一样,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一百一十二 专克术士

诅咒对江北无效,虚空行者也追不上他,战斗并不艰难,但看到术士悠闲地站在山洞里进攻,自己却在外面淋雨,微微有些不爽,从地上捞起一把泥巴,绕开虚空行者,冲进洞口摸了下术士白嫩的脸颊,顺势跑到了山洞里面,笑道:“让你变成个小花猫。”

“呸呸呸……”薇薇安猝不及防,被抹了一脸泥巴,气得七窍生烟,“今天非打死你不行!”

抬起双手念诵咒语,掌心“呼呼”烧起了暗红色的火焰,片刻后,火焰“呼”的一声从她的掌心消失了,江北身上却燃烧起来。

这是术士的献祭之火,和法师纯粹的元素力量截然不同,它来自恶魔的黑暗学识,真正的伤害并非是对身体的灼烧,而是对灵魂的灼烤。

江北立刻感到了来源于精神层面的剧烈疼痛,程度甚至比督军摧残他的身体时还要高,好在经过长期冥修,他的精神力已经足够强大,完全承受得住,给自己丢了一个恢复术,抵消献祭之火对血肉的灼烧,叫道:“你想杀了我啊!”

“你这种人杀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话是这样说,但薇薇安也有些后怕,她的老师曾经说过,术士的魔法来源于恶魔的混沌力量,稍不注意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不是真正的敌人,就不要轻易使用。

这个牧师虽然讨厌,但毕竟是联盟的人,她不想真把他怎么样,只是揍一顿就算完事,所幸这位牧师的实力还不错,承受住了她的献祭之火。

这样想着,薇薇安招出几丛火焰抛进山洞照亮,指挥阿拉克斯追击江北,自己不再动手,站在洞口旁观战。

虚空行者追不上江北,江北也甩不掉它,又不想去揍一个女孩子,只好围着那块大石头和虚空行者绕圈子,忽然灵机一动,爬到了那块大石头上。

江北原本以为虚空行者爬不上来,但虚空行者由虚空中的混乱力量构成,是恶魔生物的一种,防御力虽然很高,本身却没什么重量,阿拉克斯伸出利爪扒住石头,轻飘飘地爬了上来。

江北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跳下石头,继续和这只难缠的虚空行者捉迷藏。

“哼,今天非把你揍了不可,”借着黯淡的火光,术士看到江北被阿拉克斯追得到处乱窜,又高兴起来,轻轻哼了一声,“阿胖,再努努力,只要你帮我揍了这个牧师,我给你放个小长假。”

“我终于感到了人类的仁慈,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家了。”阿拉克斯回应道,速度稍微变快了些。

“别高兴得太早。”江北不了解虚空行者,但绕了这么久,已经感觉出来,组成他的骨架和虚空行者有同宗同源的东西,凝神观察了一下阿拉克斯,透过眼中的白光,果然发现它体内流淌着邪能,虽然不多,但完全可以利用。

阿拉克斯再次追上来后,江北没再躲闪,抬手架住了它挥过来的爪子,接着哑然失笑,这个虚空行者看着挺威猛,力量却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刚才白白被追了半天,心里转着念头,一手一个,牢牢抓住了阿拉克斯的两条手臂。

“哼,”看到江北不再乱跑,术士又哼了一声,阿拉克斯是不擅长攻击,但可以从虚空中汲取力量,防御力丝毫不弱于穿着重铠的防护战士,讥讽道:“你一个牧师想靠力量打败阿拉克斯,未免太可笑了。“

“到底谁可笑,等下你就知道。”江北嘴上说话,心念转动,把虚空行者体内的邪能源源不断地抽取过来。

邪能是虚空行者重要的组成部分,阿拉克斯立刻感觉到力量正在快速流失,用力挣了挣,胳膊却纹丝不动,用心灵沟通术对薇薇安说:“我怀疑这个人类还拥有巨熊的血统,他的力量很大,而且正在抽取我的精华,我愚蠢的主人,在我消散之前逃跑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薇薇安和阿拉克斯心灵相通,已经感觉到它的力量正在被抽走,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起双手,掌心“呼呼”燃起暗红色的火焰,“放开阿拉克斯,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的你好像对我很客气一样。”江北嘴上说话,意念力持续加强,吸收着虚空行者体内的邪能。

“愚蠢的主人,我说了让你逃走,”阿拉克斯变得虚弱起来,“我会在虚空中积蓄能量,等待你的下一次召唤,虽然我很讨厌人类。”

“混蛋,我说让你放开阿拉克斯!”薇薇安手一扬,掌心的混沌之火飞了出去,这是术士的魔法烧尽(注:游戏中烧尽是术士后期魔法,小说里重新排列了术士法术的难度和威力,把烧尽提到了混乱之箭前面),和法师直来直去的火球不同,这团烈火贴着地面像蛇一样蜿蜒前行,蔓延到了江北脚下。

江北的双脚已经被普雷特斯的邪能绿火烧成了骨头,而他的骨架对各系魔法的抗性都很高,安然无恙地站在铺开的火焰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吸收着虚空行者体内的邪能。

“混蛋!”薇薇安想不明白这个牧师为什么不怕混沌之火,但感觉到阿拉克斯正变得越来越虚弱,“阿拉克斯,你的假期生效了,可以回到虚空,我会召唤小黑来代替你。”

“我想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阿拉克斯回应道,“其实我很讨厌回到虚空位面,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还是留在人类的世界打击你更有趣。”

“不需要你坚持了,这个讨厌的牧师不知道会什么魔法,我想小黑能对付他。”

薇薇安抬起手,开始念诵冗长的咒语,紫色的光芒渐渐从她的掌心亮起来,一个复杂的紫色法阵也在她脚下铺展开,发出了“嗡嗡”的响声,她的头上则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紫色光簇。

“再见了,我愚蠢的主人,希望你不会变成一具尸体。”阿拉克斯身体渐渐变淡,化成一蓬蓝色的烟雾飘散了。

与此同时,薇薇安身旁的某处空间突然向里塌缩,一个黑色的传送门旋转着打开了,一只棕黑色的地狱犬跳了出来,它长着两只白色的犄角和两根黑色的触手,头很大,几乎和身体不成比例,有一张血盆大口,嘴里满是尖利的牙齿,体表覆盖着金属质感的鳞片,颈后还有一丛鬃毛,看起来又丑陋又狰狞。

地狱犬“呜呜”叫了两声,乖顺地趴到了薇薇安脚边,伸出舌头讨好地舔着她的鞋子。

江北观察了一下这只丑陋无比的“狗”,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地狱犬体内的邪能比虚空行者要浓郁得多,说明这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恶魔生物,这场战斗基本已经稳了。

不怕诅咒,可以压制恶魔,这个术士的实力还算不错,感觉比凯瑟琳要强很多,可惜遇到了他,也是够倒霉的。

一百一十三 还是你厉害

“小黑,封锁住他的魔法能力。”薇薇安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地狱犬“呜呜”冲着江北咆哮,然后冲了过去,跑到一半,两根犄角的角尖紫芒一闪,用了地狱犬独有的禁魔术,与此同时,一个灰白色的封印法阵打在了江北胸口上。

江北双耳“嗡”的一响,好像把头浸入了水中,突然失去了听觉,而且直观地感觉到自己与圣光沟通的能力被隔绝了,好在这对他吸收邪能的能力没造成任何影响。

江北死死盯着冲过来的地狱犬,在它起跳的瞬间,自己也向后跳去,同时伸出双手抓住了地狱犬的双角。

这对犄角是地狱犬施放魔法的利器,但也是地狱犬最大的弱点,它们太长了,已经超出地狱犬的头部,被抓住后就再没能力撕咬敌人。

江北感觉自己捉住了一只暴跳的牛犊,用力把地狱犬按到地上,意念转动,开始吸收地狱犬体内的邪能。

和主要由虚空能量构成的虚空行者不同,地狱犬是标准的恶魔生物,邪能就相当于它的血液,被抽取出去后,本能地挣扎起来。

江北牢牢抓着地狱犬的双角,几乎把它的嘴按进石头里,地狱犬挣扎不脱,发出无助的哀嚎声,用利爪刨着地面,抓出一道道痕迹。

“你气死我了!”薇薇安和地狱犬心灵相通,明显感觉到了它的痛苦,抬起双手,暗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放开它,不然再让你尝尝献祭之火的痛苦!”

“这只狗这么丑,还跑出来吓人,我替你打它一顿。”江北不惧怕献祭之火,依旧按着那只地狱犬不放。

“你……”薇薇安犹豫了一下,最终没用献祭魔法,而是解散了自己的地狱猎犬,她看着江北,想起被这个牧师戏弄、欺负,偏偏又打不过,心里一阵委屈,眼圈儿跟着红了,转过身向山洞外走去。

这一招比所有魔法都更具威力,因为它直击男人的软肋,无从抵御,江北也觉得自己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有些过份,在术士背后说:“喂,你不会这么没品吧,打不过就哭鼻子。”

薇薇安不理江北,继续向外走,心里想着永远也不要再看到这个讨厌的牧师。

两个人打了许久,山雨已经小了一些,但还在“稀里哗啦”地下,江北不忍心一个女孩子跑去外面淋雨,追过去拦在洞口前,“雨这么大,我又没赶你走,你出去干什么?”

“要么让开!要么你就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薇薇安狠狠瞪着江北,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鼻塞的情况也更严重,显然已经感冒了。

“好啊,你可以走,但你别后悔,”江北瞧这姑娘的情形似乎恨他到了极处,劝恐怕劝不住,换了个套路,看着她脸上的两块红斑,胡诌道:“我看你不像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应该不知道一件事,前些天蜇到你的野蜂名叫僵尸蜂,体内蕴含着一种诡异的毒素,被它蜇过后,血肉会一点点腐烂,哎,你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

越漂亮的女性就越在意自己的容貌,这是宇宙真理,薇薇安摸了摸脸上被野蜂蜇到的地方,神情将信将疑,没有强行离开山洞。

“救治的方法我有,你求求我,我就勉为其难把你治好。”见计策奏效,江北暗暗好笑,忽然想起自己曾用这种方法哄骗过凯瑟琳,也不知道这姑娘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心里转着念头,眼前浮现凯瑟琳甜美的俏脸,胸口一阵温暖,眼神也不由变得温柔起来。

女性的心思天生敏锐,薇薇安察觉了江北眼神的变化,胸口的委屈忽然放大,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但板着俏脸,一声也不吭。

“好吧,好吧,你不求我我也帮你医,”江北有些无奈,还是这些女孩子厉害,几滴眼泪就把他打倒了,“这种毒素最忌讳见水,你老老实实呆在山洞里,等雨停了我就治好你。”

薇薇安看了眼洞口外面,只见瀑雨如流,抹干眼泪,一声不响地走到了洞穴深处。

山洞外的雨水持续倒灌,山洞里积了不少水,几乎快没有立足的地方,只有那块大石头孑然突出,不可能漫水。江北先爬到石头上,对术士伸出一只手,“蜂毒遇水就发,你赶紧爬上来,要不没救了。”

自从被野蜂蜇过后,这几天伤处一直有些胀痛,薇薇安虽然不太相信什么“僵尸蜂”的说法,但涉关到自己的容貌,难免有些挂心,跳起来抓住江北的手,爬上了石头,但上去后立刻招出一团火焰照亮,站得离江北远远的,显然对他已经讨厌至极。

“小心别掉下去啊,你脸上的伤再到沾水就没救了。”江北看到术士站到了巨石边缘,提醒道。

薇薇安又走回来几步,坐在石头上,一眼也不想看到这个令人生厌的牧师,掐灭了手中的火焰。她穿的法袍原本就没有烤干,湿漉漉地裹在身上,被山洞里的寒气冻得牙齿轻轻打颤,又打了两个喷嚏。

“蜂毒喜冷怕热,你生堆火烤烤,好得快一些。”江北看到术士冻得瑟瑟发抖,又忽悠道。

薇薇安确实很冷,抬手招出一蓬火焰,铺在巨石正中,但转过身去背对着江北。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江北忍不住说,“你有那么讨厌我么?”

薇薇安不理不睬。

“好,好,我背过身去,你转过来烤火。”江北摇了摇头,背对术士坐在了石头上,过了一阵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薇薇安像没听到,低着头默默烤火,偶尔轻声念诵咒语,补充消散的火焰。

江北摇摇头,也不再说话,默默等待雨停,但这场雨不知道积聚了多久,时大时小,就是不肯停。山洞里的积水已经洞外的空地持平,不再涌进来,寒气在冰凉的洞壁上凝聚,不时低落下来,发出“叮咚”的水声。

术士不肯说话,江北等得无聊,准备靠冥修打发时间。

冥修时需要精神尽量内敛,对外界的反应会变得很迟钝,背对一个刚刚交过手的术士进入这种状态,显然不是件明智的事,但江北觉得这个术士反正不是什么坏人,对他也构不成威胁,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进入了冥修。

薇薇安抬头看了眼江北的背影,知道他在冥修,这是牧师最脆弱的时候,肯在她面前进入这种状态,不管是不是对她的轻视,都代表了一种信任,相信她不会趁机伤害自己。

这样想着,薇薇安心中的敌意稍微弱了些,又低下头默默烤火。

一百一十四 同行

不久,法袍被火焰烤干,但薇薇安没感觉好过多少,还是觉得很冷,虚弱感折磨着她,头也昏昏的。

不用任何人诊断,薇薇安也知道自己生病了,能治病的牧师就在眼前,可无论如何都不想开口相求,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默默苦挨。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北才从冥修中退出来,山洞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光线昏暗,即将入夜。

山洞里也一团漆黑,江北以为术士走了,但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呓语声,回过头,看到她侧卧在石头上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情况不太对。

江北走过去摸了摸术士的额头,只觉热得烫手,不由吃了一惊,把她轻轻揽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准备帮她吸收体内的病菌。

“不要,不要……”术士受到惊动,微微挣扎起来,“不要把我关起来,我怕黑……”

听到术士的呓语,江北心头的那根软筋忽然被拨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心念转动,把术士体内的病菌抽取了出去。

这种釜底抽薪的疗法极为奏效,须臾,薇薇安的高热降了下去,人也恢复了清醒,察觉到自己正被江北揽在怀里,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别动,”江北揽紧她,轻声说,“我在帮你祛病。”

山洞里一团漆黑,薇薇安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像两盏灯,温柔的目光流淌出来,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于是又不动了,觉察出体内的不适正快速减轻,脸上两处蜇伤的肿胀感也逐渐消失。

不久,薇薇安就恢复如常,只觉神清气爽,就好像焕发了新生一样,不由有些惊异,但对江北的讨厌之情丝毫不减,用力推了他一把,挣扎着站起来,冷冰冰地说:“谁让你救!”

说完跳下石头,踩着积水向山洞外走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江北无奈地摇摇头,“天就要黑了,你歇一晚上再走也不迟,我又不会吃了你。”

薇薇安反而走得更快了,在“哗哗”的水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

“走就走吧。”江北懒得再理这个术士,盘腿坐好,再次进入了冥修。

江北冥修了一晚,次日天亮,才离开山洞继续赶路。山坡上存不住水,积水已经褪去了,他沿着那条平坦些的山路下了山,来到岔路的交口向前眺望,只见一条山路蜿蜿蜒蜒地从群山中穿过去,直到隐没在山影里,好像确实是走出这片土地的正途,沿着山路向前走去。

昨天江北站在山顶远望,已经快走出这片山地,但山路曲曲折折的,他绕来绕去,一直走到黄昏临近,前方的山影才稀疏起来。

江北加快步伐,想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沿着山路拐过一座山脚,忽然看到一道倩影正在前方走着,身着一件紫色法袍,脚边跟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地狱犬,正是那个术士。

要不要这么有缘份?

江北无奈地笑起来,同时也有些好奇,据他所知,这片土地上除了坚定壁垒、布瑞尔镇和耳语海岸,再没有其它联盟的据点,而这个方向通往耳语海岸,难道这个术士也要去耳语海岸?

江北原本想去问一问,但想到术士对自己的态度,觉得还是算了,放慢脚步,准备让这个术士先走,省得让她看到自己再找不痛快,可转念一想,自己问心无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干嘛要避着她,又信步向前走去。

地狱犬是恶魔生物,感知能力出色,连进入潜行的刺客都能侦测出来,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发现了江北的存在。

薇薇安和地狱犬心灵相通,回头看过来,远远望见是那个令人生厌的牧师,脚步略停,又转回头快步向前走去,和江北拉开了距离。

江北就当没看到术士,只管走自己的路,步速均匀,走得不快不慢。

薇薇安开始速度很快,但不久就累了,放慢了速度,不知不觉被江北追上,又加快速度和江北拉开距离,可很快再次被江北追上,这样反复了几次,停住脚步,等江北走过来,冷冰冰地说:“你不要再跟着我!”

地狱犬也冲着江北“呜呜”咆哮,但昨天刚被他修理过,又没得到薇薇安的许可,不敢攻击江北。

“谁有空跟着你,路又不是你家的,还不让人走了?”江北清楚,对付刁蛮的女孩子就绝不能给她好脸色,否则肯定蹬鼻子上脸纠缠不清,脚步不停地超过术士,顺便跺了一脚地面,把那只地狱犬吓得躲到术士身后,然后扬长而去。

“你……”薇薇安找不到理由反驳,忿忿跺了下脚,一直等到江北走远才继续前行。

天黑时,江北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岭,前方一马平川,是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他走了不久,来到一片明净的小湖泊前。

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清澈如洗,繁星如斗,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微风阵阵吹过,拂起粼粼波光,湖畔生着融融绿草,还有几棵大树。

江北觉得这地方景色不错,走到湖边找了一棵大树坐下,准备在这里过夜,明天继续赶路。

他背靠大树欣赏了一阵风景,准备进入冥修,忽然“哗啦”一声水响,一条大鱼从湖中跳出来落到了他脚边,在草丛里乱挺乱跳。

湖里还有不少鱼正在乱跳,溅起阵阵水花,好像是因为夜色渐浓,鱼儿把星辰的倒影当成光源,冲上水面戏水。

江北把那条鱼抓起来,准备抛回湖中,忽然觉得这条鱼有些不对,抓在手里观察了一下,透过眼中的白光,看到鱼体内有层淡淡的黑影,似乎有不少病菌,又扫了一眼湖泊,发现湖水中也漂浮着稀薄的黑色微粒,显然蕴含着疫病。

但这条鱼活蹦乱跳的,不像生了病的模样,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江北没作处理,把鱼直接抛回了湖里,然后盘腿坐好,准备冥修,忽然又听到远处传来了狗叫声,扭头看过去,望见那个术士正朝湖泊走过来,摇头微微苦笑,他和这个术士这么有缘份,干脆结婚算了。

通过地狱猎犬出色的感知力,薇薇安也很快发现了江北的存在,停住了脚步,暗恼这个牧师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薇薇安原本准备绕路而行,避开这个牧师,但在山路上绕了一整天,双脚都快走木了,这片湖泊的景色又格外宜人,还是带着地狱犬走到湖畔,坐在湖边休息,不过距离江北远远的。

一百一十五 耳语海岸

薇薇安坐在湖畔的青草上,安安静静地欣赏风景,却总忍不住去看那个牧师,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牧师过来跟她诚恳地道个歉,她会不会接受?

江北没想那么多,盘腿坐好,静心屏气进入了冥修。

女孩子向来渴望受到关注,越漂亮的女孩子越是如此,薇薇安一阵气恼,从草丛里摸出一块石头,远远朝江北这边抛过来,石头“噗通”一声落入了湖面,水花飞溅,落到了江北身上。

江北受到干扰,从冥修中退了出来,懒得理会这个术士,站起来走到远处坐下了,薇薇安大生闷气,觉得这个牧师讨厌透了。

地狱犬性子活跃,冲进湖中,叼了几条大鱼上来,丢在薇薇安脚边,“呜呜”叫着冲她摆尾讨好。

“还是你乖,”薇薇安拍了拍地狱犬硕大的头,“比有些人强多了!”

后半句她刻意说得很大声,明显想让江北听到。

江北不予理睬,调整心神,准备进入冥修。薇薇安不再理江北,生起一堆篝火,折来树枝,把鱼穿起来放在火上烘烤。

“湖里的鱼生病了,不能吃。”江北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

薇薇安原本期待江北主动打破僵局,但听到他开口说话,又不理不睬,看到湖里的鱼欢快地游来游去,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以为江北故意吓唬她,自顾自地烤鱼吃。

“不信算了。”江北懒得再管这个术士,闭目进入了冥修。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北忽然感觉有人在捅自己,从冥修中退出来,看到术士就站在身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穿着一条烤好的鱼,好像是给他吃的,但想不明白这个术士为什么突然对他示好。

“吃不吃?”薇薇安冷淡地问。

“那谢谢你了。”江北觉得没必要和这姑娘搞得太僵,伸手想把鱼接过来,但那根树枝忽然缩了回去。

“我给小黑吃,也不会给你吃!”薇薇安把树枝丢在地上,地狱犬扑过去,“呜嗷呜嗷”吃起来,几口就把烤鱼连肉带刺吃下了肚。

江北讨了个没趣,但没和术士计较,否则两个人搞不好又要打起来,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准备继续冥修。

“我最讨厌那些鬼鬼祟祟地带面具的人了,”江北不理不睬的态度反而让薇薇安更生气,哼了一声,“要么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么就是丑得出奇。”

江北知道术士故意挑起矛盾,就是盼着自己和她争吵,越不理睬她就越生气,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远处走去。

“你……”薇薇安果然更加生气,追上两步,想再讽刺江北两句,但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哎呦”一声捂住肚子,眉睫也紧紧皱起来,这才知道湖里的鱼真的有问题,牧师是好心提醒他。

地狱犬抵抗力极好,吃了病鱼也安然无恙,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呜呜”叫了两声。

“我说了鱼不能吃。”江北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等着术士求他医治。

薇薇安正闹脾气,没有开口相求,忍着疼痛坐回了湖畔,江北摇摇头,又找了一棵大树坐下,看这个术士能忍到什么时候。

薇薇安原本盼着牧师主动来给她医治,解开僵局,但这个牧师像榆木疙瘩一样坐到了远处,不由一阵气恼,想着忍一忍也许就会好了,可腹痛一阵强过一阵,渐渐有如刀绞,疼得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又拉不下脸来去求江北,灵机一动,用心灵沟通术给地狱犬下了一个指令。

地狱犬接到指令,冲到江北身前,冲着他“呜呜”直叫,求助之意很明显。

江北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术士身前,捉住她的手腕,吸收她体内的病菌。

薇薇安原本还想“顽抗”一下,但又怕这个讨厌的牧师真丢下她不管,微微挣了挣就不动了,接着感觉到难忍的腹痛迅速减轻,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莫名觉得这个牧师好像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讨厌,暗暗想着他要是主动道歉,自己说不定会原谅他一点点。

但江北问心无愧,没有任何道歉的动机,吸收掉术士体内的病菌后,就走到远处坐下,准备继续冥修。

这个牧师还是那么讨厌透顶,是她见过的最最讨厌的人,薇薇安忿忿地想。

次日天亮,江北退出冥修时,术士已经不见踪影,好像昨晚就离开了,不过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醒目的箭头,旁边还

写着几个字,“我走这边!”

言外之意很明显,不想让江北和她走一个方向。江北就没想过再去招惹这个来路不明去路也不明的术士,换了个方向走了半天,转向北边行去。

江北白天赶路,晚上冥修,一路上再没遇到那个术士,七八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天半下午,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耳语海岸。

耳语海岸位于洛丹伦大陆的最北端,从天空向下俯瞰,海岸线的轮廓像一只耳朵,阵阵涛声随风传来,仿若水浪在对人耳语,是以而得名。

耳语海岸的海岸线很长,放眼望去,大多数是高耸的悬崖绝壁,峭壁外侧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阳光明媚,波涛冲刷着峭壁的岩石,溅起飘飞的白沫,颇为壮观。

江北不知道驻军大营的确切位置,边欣赏海景,边沿着峭壁寻找,走了一阵,忽然看到前方有队骑马的巡逻士兵,士兵们围着一道身着紫色法袍的身影,正是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的术士,她的恶魔奴仆也换回了那个虚空行者。

江北曾揣测过术士的目的地也是耳语海岸,没想到真的见到了,看两边的情形好像在争执,快步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术士刁蛮而又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我要去找凯美林牧师,他见到我后,自然就能确定我的身份,你们非要我证明什么!?”

听到凯美林的名字,江北胸口一动,难道这个术士是凯美林牧师的后辈?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这是驻军大营的军例,”一名看似巡逻队队长的军官说,“你说你来自坚定壁垒,又拿不出证据,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是说了等见到凯美林牧师,他就能为我作证,”薇薇安气不打一处来似地说,“而且请睁大你的眼睛,我和你一样是个人类,这就是我最好的证明,你带我去就是了,难道我还能背叛联盟?”

“古尔丹是兽人,可他背叛了所有的氏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创痛,你身为术士,这点应该知道吧?”巡逻队长冷笑道,“术士和恶魔为伍,信奉黑暗的力量,你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有权力驱逐你,请你立刻远离耳语海岸,否则我不介意将你视为敌人,强迫你离开!”

“你试试!”薇薇安愤怒地说,声音里还夹着一丝无奈,她的老师曾说过,术士使用禁忌的力量,也被人们视为禁忌,成为术士注定将有一条孤独的道路要走,经常被人误解,也很难被人真心接纳。

“准备作战!”巡逻队长抽出了武器,其他士兵也把武器抽了出来。

“你们别后悔。”薇薇安压低了音调。

“人类真是复杂而又好斗的物种。”阿拉克斯张开双臂,挡在了主人身前。

一百一十六 故人相见

“等等,”江北快走了两步,在他看来,这个术士只是有些无理取闹,坏是肯定不坏的,而且和凯美林有关系,理所当然要帮一帮,“我可以为这个术士作证,她没有恶意。”

薇薇安看到江北,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轻轻哼了一声。

江北穿着联盟的制式祭司袍,还佩戴着联盟徽记,巡逻队长收了武器,问道:“你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牧师,来自布瑞尔镇,”江北取出艾瑞森写的那封推荐信递过去,“赶来支援耳语海岸。”

巡逻队长接过推荐信看了看,见推荐信上盖着联盟的官方印戳,把信还给江北,“既然这样,我可以带你们去大营,但这个虚空行者不会获准进入,这个世界险些被燃烧军团摧毁,没有人希望再见到这么邪恶的生物。”

“阿拉克斯是我的朋友,哪里邪恶了?”薇薇安气不服气地说。

“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巡逻队长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不想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争执,但面对一个术士,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我可以帮忙劝她。”江北不愿两方再起争执,直接伸手去抓虚空行者。

“你……”阿拉克斯被江北抽取过大量邪能,昨天才得以被召唤出来,薇薇安被迫解散阿拉克斯,狠狠瞪了江北一眼。

“我可以保证这个术士不会惹事,”江北不理术士,“现在可以带我们去驻军大营了么?”

“没问题,但出了事你要负责,我希望你能留意你的背后。”巡逻队长说完,安排两名士兵,带着江北和术士去了驻军大营。

驻军大营就建在临海峭壁的边缘,放眼望去,全是挂着联盟旗帜的营帐,旗帜在海风里猎猎飘舞,气势非凡。

江北不了解耳语海岸的情况,询问了带路的士兵几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名士兵不太热情,对他爱答不理。

江北心里奇怪,但不再发问,边随士兵往大营里走,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大营对着一个宽约数里的缺口,缺口通往一片由礁石和沙滩组成的海岸,海岸一侧是个由峭壁围成的半天然港湾,十来条大大小小的战船停泊在港湾里,随着海浪轻轻浮沉。

往陆地的方向,大营紧临一片密集的林地,林地旁有个偌大的校练场,大量士兵正在校练场操练,传来阵阵响亮的口号声。

江北忽然看到一个穿天蓝色祭司袍的牧师,正吃力地搬着一块大石头在校练场里走动,赫然是爱德华。

自从在布瑞尔镇一别,江北已经很久没有爱德华的消息,此刻见到,有些高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爱德华牧师,好久不见了。”

当初爱德华离开布瑞尔镇时,江北是另一副形象,此刻穿着联盟官方的祭司袍,脸上戴着一副淡金色的氪金面具,爱德华一眼没能认出来,但听声音有些熟悉,站在那里打量江北。

“是我,苦行僧,”江北笑道,“这么快就认不出来了?”

“老师?”爱德华辨认出江北的声音,抛下那块大石头,惊喜地跑过来,“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我收到了凯美林牧师的信,来耳语海岸看看。”江北也在打量爱德华,有段日子不见,这孩子黑了,也瘦了,不过相比以前壮健了不少。

“爱德华牧师,”薇薇安也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薇薇安女士,你怎么也在这里?”爱德华看着薇薇安问。

“我来找凯美林牧师。”薇薇安对爱德华微笑,和对江北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们两个认识?”江北问爱德华。

“薇薇安女士是坚定壁垒普特蒙利兹少校的侄女,”爱德华回答道,“我当初去布瑞尔镇时途径坚定壁垒,有过一面之缘。”

一位少校的侄女?江北看了眼薇薇安,有些奇怪一位高阶军官的亲眷为什么会在这片土地上独自乱跑。

薇薇安留意到江北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把脸扭开了。

真刁蛮,江北腹诽道,扭头看向爱德华抛下的那块巨石,问:“你怎么在这里搬石头?”

“是安德利特少校的命令,”爱德华腼腆地笑了笑,“他说牧师们太清闲,所以准备了两堆大石头,上午搬到校练场东边,下午搬回西边。”

“这是什么命令?”江北有些奇怪,哪有让牧师搬石头的,扫了眼校练场,没看到其他牧师,“怎么就你一个人搬,耳语海岸除了凯美林牧师和你,没别的牧师了么?”

“当然有,大营里有四十多位牧师呢,不过他们都病了,”爱德华又腼腆一笑,“只有我没事,。”

用脚趾头想,江北也知道情况不对,爱德华八成又被人欺负了,他对这孩子很有感情,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胸口已经生出一团闷气,“你也别搬了,先带我去找凯美林牧师,我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好,”爱德华点点头,“我去找德拉斯督查官报备一下,他看不到牧师搬石头,又该发脾气了。”

“报什么报,”江北拉住爱德华,向大营的方向走去,“先带我去见凯美林牧师。”

凯美林的营帐位于大营西侧的角落,爱德华带江北和薇薇安过去时,他正呆在营帐里研究一副航海图。

“凯美林叔叔,我来了。”薇薇安跑到凯美林身前,语气听起来有些亲近。

“薇薇安?”凯美林抬起头,看到薇薇安后愣了愣,“你怎么来耳语海岸了?”

“叔叔总是训斥我,坚定壁垒的士兵也不喜欢我,所以我来找你,”薇薇安像遇到了亲人,声音有些委屈,抬手指向江北,“凯美林叔叔,这个牧师欺负我!”

擦了!江北有阵子没见凯美林牧师,原本准备叙叙旧,没想到先被这个术士告了一状,但懒得理她,笑道:“凯美林牧师,好久不见。”

江北的形象和以前大有不同,和爱德华一样,凯美林牧师一时也没认出来,看着他脸上的面具,问爱德华,“这位牧师是谁?”

江北摘掉面具,露出一张英俊非凡的脸,抬手遮住一半,笑道:“是我。”

“兜帽牧师!?”凯美林立刻认出了江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他,“你的身体恢复了?”

“早就恢复了,”江北笑着说,“我来耳语海岸向你报道。”

爱德华没见过江北的真面目,原本以为他已经年长,才懂得那么多深奥的道理,没想到还这样年轻,有些惊奇。

薇薇安也在偷看江北,胸口微微生热,暗暗地想,想不到这个混蛋生得这样英俊,整天戴着个破面具做什么。

一百一十七 局势

“布瑞尔镇的事我听说了,我早就料定你是个人才,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凯美林毫不掩饰对江北的欣赏,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着问:“你怎么欺负薇薇安了?让她一来就先告状。”

“只是些小误会。”江北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小误会?”薇薇安忿忿地说,“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我都干什么了?”江北笑着反问,“你说说看。”

“你……”薇薇安想着被江北偷窥、挖陷阱捉弄、在山洞里被偷看,最后还打不过,却一件也说不出口,气得跺了下脚,“你就是欺负我了!”

“好了,能欺负得了你的人也不多,”凯美林笑着打了个圆场,“既然你来了耳语海岸,就暂时留下吧,我会给你叔叔普特蒙写信,告诉他你在这里,让他别担心。”

言外之意,已经默认薇薇安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他才不会关心我,”薇薇安声音有些冷漠,“在他眼里,我只会惹麻烦,还不如一台攻城车有用,他正巴不得我离开。”

“我会在信里说说普特蒙,”凯美林笑道,“别发脾气了,毕竟他也是你叔父,把你养大的。”

薇薇安又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北听两人说话的意思,薇薇安和叔叔的关系不太和睦,但这种事轮不到他管,问道:“凯美林牧师,我来时正好碰到爱德华在搬石头,还说是驻军主长官的命令,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凯美林摇头一笑,神情有些无奈,“说起来都怪我。”

“怪你?”江北不解。

“听我慢慢跟你说。”凯美林苦笑着把这件事解释了一遍。

按凯美林所说,联盟有很多种族,虽然是个整体,但内部也存在着很多分歧,尤其是在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上,分为鲜明的鹰鸽两派。

鹰派以精灵之王泰兰德语风为主,联盟虽然攻下幽暗城,但精灵主城泰达希尔也被希尔瓦娜斯女王烧毁,泰兰德对部落恨之入骨,立誓摧毁整个部落,并获得了狼王吉恩灰鬃等领袖的支持,蓄谋反攻黑海岸,寻求机会和部落决战。

鸽派以安度因大帝为主,这场战争中,联盟阵亡将士无数,黎民也陷入了深重的苦难。身为牧师,安度因大帝希望找到一种更温和的方法来结束战争,并获得了黑铁矮人摄政王芙艾拉索瑞森等领袖的支持,主张按兵不动,寻找新的有生力量。

两方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

耳语海岸驻扎着近千名士兵,主长官是个名叫安德利特锋牙的狼人,以前曾担任狼王吉恩灰鬃的卫队长,和狼王一样是鹰派,主张利用耳语海岸的兵力偷袭银月城,为这场战争带来一些变数。

凯美林是典型的鸽派,认为主动求战未必是好事,应该以稳固住现在的局势为重,所以坚决反对主动挑起战事。

安德利特说服不了凯美林,就借助职务上的便利,以扰乱军心为由向上面告了凯美林一状,所以就有了凯美林受处罚的事。

这还不算,安德利特还处处刁难大营的牧师,搬石头只是其中一种手段。

时间不长,牧师们就醒过味来,以生病为由躲在大帐里不出来,除了爱德华还坚定不移地站在凯美林身边外,这位牧师统领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

了解这些后,江北明白带路的卫兵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了,只能摇头苦笑,历数他去过的地方,不论布瑞尔镇,还是血色修道院,都存在内斗,没想到在前沿阵地这么重要的地方也有矛盾,有句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诚不我欺。

薇薇安一直听着,暂时放下了和江北的矛盾,问道:“凯美林叔叔,你没向上面反应情况么?”

“耳语海岸的情况只是联盟大环境的一个缩影,”凯美林叹了口气,“联盟高层还在争论不休,我报上去不过是再引起一场争论,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报,等上面有了决议,这件事自然也就解决了。”

“一味退让恐怕只会助长安德利特的气焰,”江北皱眉道,“凯美林牧师,你没想想办法么?”

“我的办法就是以静待动,我和安德利特的矛盾不在于我们自己,而是在于局势,”凯美林笑道,“幽暗城一场大战,部落得到了教训,但联盟也损失惨重,尤其吉安娜女士率领的海军几乎全军覆没,有意回提尔库拉斯谋取海军控制权。

但当年吉安娜女士反叛库尔提拉斯,害死了父亲,回去风险太高,这件事上面还在讨论,暂时还没有定议。

没有强大的海军支持,反攻黑海岸不太现实,所以鹰派暂时动不了。耳语海岸这边,一支部落舰队频繁在海上出没,寻找上岸的机会,安德利特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拖下去就是了。”

江北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在想,拖虽然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未免过于被动。

“安德利特少校是驻军大营的主将,”凯美林看出了江北的心思,“我只负责统辖牧师,没有更好的办法,才不得不当缩头乌龟。”

两人说着话,一个白白胖胖的军官突然掀开帐帘走进来,开门见山地说:“凯美林牧师,安德利特将军命令牧师们去搬石头,可我刚巡查过,一个牧师也没看到,让安德利特将军知道你们集体偷懒,恐怕说不过去吧?”

“有人搬,有人搬,”爱德华匆匆向帐外走去,“我这就去。”

“等一下,”江北的性格和凯美林截然不同,充满斗争的**,拦住爱德华,转头对胖军官说,“牧师的职责是宣讲教义和治伤救人,我想问一句,哪条军例上说牧师需要去搬石头?”

胖军官看到江北穿着官制的祭司袍,以为是凯美林帐下的一名牧师,也没在意,趾高气昂地说:“搬石头是安德利特将军的命令,他的话就是军令,你敢违抗么?”

“我为什么不敢违抗?”江北不卑不亢地说,“军令合理,我自然会遵循,军令不合理,我当然要质疑。牧师归凯美林牧师管辖,安德利特将军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要是拿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以后搬石头就免了吧。”

江北气宇轩昂,这番话也说得有理有据,自有一种气势在里面,薇薇安不由看了眼他。

胖军官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仔细打量了一眼江北,“咦”的一声,“你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的视线又落在薇薇安身上,眼睛隐隐一亮,问道:“这位女士又是谁?大营里从来没女人。”

“督查官,他们一个是从布瑞尔镇来的牧师,一个是从坚定壁垒来的术士,”凯美林简单介绍了下江北和薇薇安,“都是来支援耳语海岸的。”

“术士?”德拉斯多看了眼薇薇安,但没多说,恼怒江北顶撞他,冷笑道,“既然刚到,也就是说他们还不是耳语海岸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凯美林牧师,军例你是知道的,大营不允许外人进入,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你的营帐里?”

一百一十八 好男不和女斗

“这你不用问凯美林牧师,是巡逻的士兵带我进来的,”江北拿出艾瑞森的亲笔信,“我这里有封信能证明我的身份,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调查。”

督查官拿过那封信,看到上面盖有官方的印戳和镇守艾瑞森的签章,无话可说,把信丢到地上,强词夺理道:“一封信能说明什么,耳语海岸位置紧要,只认实力,想成为大营的一员,必须通过入军前的测验,通不过,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耳语海岸属于相当于,江北来这里纯属自愿,没想到会遭到这种对待,但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总不能掉头回去,说:“好啊,既然是军例,我参加测验就是。”

“好,我会去安排,”德拉斯笑起来,“测验结果出来前,你们还不是驻军大营的人,不能留在这里,请你们立刻离开。”

“这算什么,”薇薇安气恼地说:“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愿意来耳语海岸支援?”

“兵力不足,上面自然会安排人下来,不用你操心,”德拉斯扫了眼薇薇安明艳的俏脸,眼睛微眯,“你们两个马上离开。”

“我和薇薇安是凯美林牧师的后辈,来探望他不违反军例吧?”江北笑道,“如果违反,你把军例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我们立刻就走。”

江北说了“我们”两个字,把术士和自己划到了一起,薇薇安又看了他一眼。

大营里确实没明文规定不允许将领的亲友探访,德拉斯拿不出军例,白净的面皮黑了一层。

“德拉斯督查官,他们是我的后辈,”凯美林了解德拉斯的性格,皱眉道,“这件事我会和安德利特将军说,就这样吧。”

“准备好参加测验,大营里不要废物。”德拉斯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凯美林叔叔,这个人是谁啊,”薇薇安忿忿地说,“怎么这么讨厌?”

说到“讨厌”两个字,她偷偷看了眼江北,和这名军官相比,这个牧师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他叫德拉斯瑞克,是驻军大营的督查官,也是安德利特的亲信,”凯美林介绍道,“为人有些小心眼儿,以后呆时间长了,你们就了解了。”

“我现在就了解了,”江北摇头笑了笑,“耳语海岸这么重要,安德利特重用这样的小人,就不怕引起士兵反感么?”

“你可错了,这正是安德利特会用人的地方,”凯美林苦笑道,“德拉斯小肚鸡肠,士兵怕被他抓住把柄,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不敢丝毫违反军纪,而且有德拉斯当恶人,安德利特可以从中下手,收买人心。”

江北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笑道:“这样一说,让德拉斯这种人当督查官,确实再合适不过,安德利特倒是挺有心机的。”

“安德利特将军本人还是很英武的,就是他平常不怎么出来管事,下面的人权力很大,慢慢就骄傲起来了,”爱德华说,“老师,你要小心些,入军测验是安德利特将军亲自制定的,难度很高,我来时就差点没通过,灰头土脸地回去。”

“知道。”江北看着爱德华被晒黑的脸,心里在想,爱德华要是没通过测验,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件好事。

凯美林格外欣赏江北,德拉斯离开后,特意把所有牧师都叫过来,专门为江北做了介绍。

大营里一共有四十二名牧师,都归凯美林管辖。除了爱德华,这些人都被安德利特折腾怕了,已经快和凯美林划清界限,看到他对江北很热情,态度有些微妙。

江北感觉出众人面热心冷,觉得这些牧师在大营没地位也是理所应当。这种事凯美林也无可奈何,只好让大家散去了。

当天,一直到晚上,德拉斯说的测验并未开展,也没给江北和薇薇安安排住宿的营帐。江北好说,随便挤一顶军帐休息就行,可薇薇安是女性,居住不便,气得当场就要离开。

凯美林劝住她,拿着艾瑞森给江北写的介绍信,亲自去找了安德利特,才勉强要出来一顶帐篷,支在了大营的边角。

这顶营帐是看在那封介绍信的份上领出来的,理应归江北居住,薇薇安正和江北闹脾气,不好要过来住,求助地看了眼凯美林,想让他帮忙把营帐要过来给自己。

江北存心让这姑娘主动和自己说话,打破僵局,赶在凯美林开口前说:“有劳凯美林牧师专门为我去讨一顶营帐,我住起来一定很舒服。”

薇薇安气得只想跺脚,狠狠瞪了江北一眼。

“呵呵,你们两个年轻人商量吧。”凯美林了解薇薇安的性格,至于说被江北欺负肯定不存在,情况搞不好反过来,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我去睡觉啦,可怜今晚有人要睡外面了。”江北伸了个懒腰,掀开帐帘进了营帐。

“混蛋,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就你最讨厌。”薇薇安嘟囔了几句,气呼呼地准备离开,但转念一想,这个牧师不把营帐让出来,也不能让他睡舒服了,也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凯美林虽然讨来了一顶营帐,但生活必需品却没讨过来,营帐里空空的连个铺盖卷也没有,好在铺了松厚的帐毯,大帐一角有个烛台,上面挂着一盏火油灯,烛光朦胧。

江北就坐在帐毯上,看到薇薇安进来,笑眯眯地说:“你要和我挤一个营帐啊,请便。”

薇薇安不理不睬地走到营帐一角,背对着江北,坐在帐毯上生闷气。

薇薇安经过时,江北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有心逗这姑娘和自己说话,故意说:“咦,哪来的一股馊味儿,是不是有人天天赶路,没时间洗澡,身上发酸了。”

薇薇安昨天路遇河流,刚洗过澡,可女孩子最在意容貌体味这种关乎自身形象的问题,偷偷抬起手臂嗅了嗅,神色微微有些局促,坐得离江北远了些。

“你死赖着不走,我关灯睡觉了。”一招不奏效,江北又换了一招,站起来吹熄了帐角的火油灯,在一团黑暗中,自顾自躺在了帐毯上。

薇薇安目不视物,想着自己和一个青年男性在没燃灯的营帐里独处,胸口莫名浮起一丝异样,赌气的心思淡了些,但让她求这个讨厌的牧师是万万不可能的,轻轻哼了一声,“你出去,我要睡这顶营帐。”

“你这是求我了?”江北故意问。

“谁求你,”薇薇安不肯承认,“你出不出去?”

“这是凯美林牧师帮我要的营帐,我为什么要出去?”江北笑道,“也罢,看在你是女士的份上,我把营帐让给你一半,但我睡觉时特别爱翻身,还喜欢到处乱摸,要是压到你摸到你,你别介意啊。”

说完真的在帐毯上翻滚起来。

“混蛋!”薇薇安看不到江北,害怕被他摸到,站起来躲到了帐蓬一角,但听着翻滚声朝帐帘方向去了。

忽然帐帘一掀,一道身影出去了,声音传回来,“我就让你一次,去和凯美林牧师挤一个营帐,省得你放火把我的帐篷烧了。”

“算你识相。”薇薇安轻轻哼了一声,眼前莫名浮现了江北那张英俊的脸,觉得这个牧师……其实说不上有多讨厌。

念头转到这里,薇薇安又哼了一声,在心里说,薇薇安,你可真没出息,这个混蛋偷看你,欺负你,长得英俊些就把你俘虏了么,你要和他势不两立。

一百一十九 恶意刁难

江北去了凯美林营帐,这位牧师还没休息,看到他进来,笑道:“到底还是你把营帐让出来了。”

“好男不跟女斗,”江北对薇薇安有些好奇,问:“凯美林牧师,薇薇安到底什么来历,白天听你和她说话,她好像和父亲有些不太和睦。”

“说起来,这孩子的身世其实有些不幸,”凯美林叹了口气,“她父亲欧伯格利兹和我是故交,年轻时在南海阵抵御亡灵天灾,薇薇安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后来部落大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发动扩张战争,南海阵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欧伯格和妻子都去世了。那时薇薇安还小,撤离时,士兵们把她放进一个大箱子,和军需物资一起运走。

当时兵荒马乱的,运送时士兵搞错了箱子,把装薇薇安的箱子压在了军需库的角落里,怎么也找不到。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箱子已经遗失,薇薇安也死掉了,当时什么也顾不上,就没有仔细寻找,薇薇安整整被关了一个多月。”

江北记起薇薇安烧迷糊时,曾说过“自己怕黑,别把自己关起来”之类的话,原来还经历过这种事,他想象了一下一个孩子被关在漆黑的箱子里的情景,不寒而栗,问:“薇薇安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活着?”

“后来薇薇安自己挖破箱子钻了出来,说在箱子里听到了低语声,并从中汲取了力量,”凯美林回答道,“她说自己靠这种力量活了下来,直到掌握这种力量,破坏了箱子。”

“薇薇安倒是挺幸运的,没被活活饿死。”江北说。

“薇薇安确实很幸运,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她悲剧的开端,”凯美林又叹了口气,“她被恶魔选中,拥有了成为术士的潜质。所有魔法职业都有选择一个光明的未来的权利,唯独术士没有,他们的力量来源于黑暗,注定向着黑暗前行,越强大,迷失得也越深,直到像古尔丹那样彻底失去本性,这是所有术士的宿命。

薇薇安极具成为术士的天赋,九岁时就能召唤出混沌之火,十岁时奴役了第一个烈焰小鬼,那时她的叔父普特蒙利兹收养了她,还因为这个把她叔父的家烧了。

这是禁忌的力量,人们惧怕薇薇安,也讨厌她,普特蒙经常把薇薇安关进一个金属箱子里,警告她不准再动用这种力量,后来一个叫德拉克道格的术士经过,发现了薇薇安的天赋,强行把她带走了。

直到两年前,薇薇安才回来,那时她才十七岁,但已经是个高阶术士,进步的速度令人惊叹。

可惜的是,当时燃烧军团刚刚溃败,尽管术士在这场世界之战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因为古尔丹的关系,人们对术士有了更深的误解,甚至主张把这一类人划归成异类。

所以薇薇安的境遇很不好,这次跑出来也是这个原因,这孩子本性纯真,很像她的母亲,可惜了。”

凯美林又叹了口气。

江北原本觉得薇薇安有些无理取闹,但听完她的遭遇,又觉得薇薇安没报复社会已经是个天使,笑道:“我以后可得对她好一点,免得她放火把大营烧了。”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让你多体谅薇薇安,”凯美林也笑起来,“薇薇安没几个朋友,其实很孤单,性格上难免有些以自我为中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谁能把她欺负得向人告状的。”

江北记起自己还把薇薇安欺负哭了,微微有些内疚,笑了笑,“我会的。”

次日,德拉斯依旧没给江北安排入军的测验,凯美林正和安德利特闹矛盾,牧师们都躲在大帐里装病,几乎是大营里最清闲的人,不用训练,也不用做事。

江北也无事可做,考虑到薇薇安是女孩子,在大营里活动多有不便,有心照顾照顾她。

叫上爱德华,找来家伙,到营地旁边的林子里放倒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把树干砍成几段掏空,做出几个大小不一的木桶,给薇薇安送了过去。

江北放下木桶就走,什么话也没说,薇薇安也没说什么,一副不领情的模样,可看那几个木桶虽然简陋,但应付日常使用已经足够,最妙的是有个带盖子的马桶,解决了最大的不便,心里觉得这个牧师倒挺细心的。

又过了两天,说好的测验始终没来,好像德拉斯把这件事忘记了。

江北特意问了问凯美林,德拉斯倒也没说谎,按照军例,入军测验是必备项目,但仗打了这么久,兵力紧缺,执行起来难免有水分,只是偶尔拿出来欺负老实人和对付一些刺头,测验的事可能就这么算了。

换成别人,可能觉得这是件好事,但江北心思缜密,认为不通过测验,他就有辫子可抓,有心想帮凯美林不仅师出无名,关键时刻搞不好要掉链子,所以拜托凯美林去催促了一下测验的事。

德拉斯倒没忘记这件事,而是觉得江北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牧师,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只是嘴上说说,没把测验的事放在心上。

江北主动催促德拉斯来测验自己,这种事德拉斯还是第一次遇到,把江北的行为理解为了挑衅,而对付挑衅,他有的是办法。

次日上午,两名士兵就来找了江北和薇薇安,说测验程序准备好了,让两个人去校练场参加,还把包括凯美林在内的所有牧师都叫了过去。

江北到场后,德拉斯已经带着两名教官等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不少士兵。

测验器材也备好了,就在场地中放着,一共有三种一块用支架撑着的浅绿色的大石头,一个戳在地上的草人和一个挂着铁环的黑乎乎的大砝码。

江北问过凯美林测验的事,这种测验一般由教官负责,德拉斯这次亲自主持,应该是准备给他个下马威。

果然,德拉斯为江北准备了三项测验,分别是治疗测验、攻击测验和力量测验,而江北从凯美林那里得知,牧师作战时只用负责治疗,所以通常只进行治疗测验,多出来的两项自然是德拉斯出的难题。

德拉斯公布测验项目后,在场的牧师交头接耳了一阵。这几项测验是安德利特亲自制定的,而安德利特是个很年轻的指挥官,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功业心最强的阶段,所以测验的难度也很高,光是治疗测验,就必须是中阶以上的牧师才有可能完成。

如果严格执行,他们这些人里可能有一多半要灰头土脸地离开,从前线阵地被遣返有好有坏,好的是不用再呆在前线受罪,坏的是会被打上能力低下的标签。

不管是联盟还是部落都崇尚荣耀,被打上这种标签,没有太大的机遇,在军队的前途基本就此止步。

治疗测验已经很难,又加上攻击和力量两项测验,在众人看来,这位新来的牧师肯定是完不成的,但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莽撞,刚来大营就得罪了小肚鸡肠的德拉斯瑞克。

一百二十 力量测验

“德拉斯督查官,牧师不擅长攻击和力量,这谁都清楚,”凯美林不清楚江北的情况,治疗测验可能没问题,但料来完不成攻击和力量测验,想替他挡回去,“力量和攻击测验未免强人所难,以前牧师也从不进行这两种测验,我看就免了吧。”

“你们主动申请测验,现在又不敢参加了?”德拉斯当然清楚牧师不擅长攻击和力量,否则也不会出这种难题,他还在测验器材上做了手脚,目的就是让这个顶撞他的牧师难堪,嘲弄地看着江北,“规则改了,牧师也是士兵,实力必须均衡,完不成只能怪自己没用,滚回去就是。”

“德督查官,”爱德华忍不住说,“安德利特将军制定的测验难度很高,攻击测验和力量测验这里的牧师都不一定能完成,岂不是都要离开?”

“我让你们参加了么?”德拉斯骄横地笑道,“你们这些牧师躲在大帐里装病,什么也不做,将军的命令也不服从,早该拎出来练一练,谁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我就让谁也试一试。”

其余牧师低着头默不作声,这三项测验他们肯定是完不成的。

“别说那么多,我接受就是。”江北淡淡地说,不管谁想赢得尊重,实力永远摆在第一位,德拉斯出了难题,他要接不住,那就没意思了。

“连他本人都同意,”德拉斯冷笑道,“凯美林牧师,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那就开始吧。”江北已经同意,凯美林不便再插口,想着等测验失败后,再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爱德华参加过一次测验,清楚测验的难度,以为江北不了解情况过于自信,着急起来。

其他牧师还是沉默不语,心里却觉得江北不识抬举,凯美林牧师已经开口,居然不领情,等下测验失败,不但自己丢脸,还丢了凯美林牧师的脸面。

旁观围观的士兵有不少笑起来,他们站在这里是德拉斯安排的,只等这位新来的牧师失败就冷嘲热讽,顺便再打击一下这些牧师的士气。

薇薇安和江北交过一次手,知道他实力不错,但牧师脆弱的体质众多周知,有些好奇他能不能完成测验。

“既然凯美林牧师没意见,那测验就开始。”

德拉斯把江北带到测验器材前,介绍了一下三种器材和测验规则。

“这块石头叫治疗魔法石,可以存储神圣能量,饱和后会发光,要在五次治疗魔法之内把治疗石灌满,草人就是普通的训练草人,需要在十次攻击内打碎,砝码不用介绍了,举起来就算完成。”

德拉斯顿了顿,冷笑道:“测验顺序你自己安排,三项测验全部完成,你就能加入驻军大营,完不成一项,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没问题,”江北淡淡笑道,“你看好了。”

力量测验最简单易懂,江北决定先从这项测验入手,走到那个砝码前,只见砝码黑乎乎的不知道由什么金属做成,陷入地下半寸,一看就知道极为沉重,表面贴着一个皮质标签,上面写着重量,300磅。

“咳,”在凯美林看来,力量向来是牧师的短板,这项测验完不成,其它两项测验也不用再进行,到时德拉斯赶人走,他想挽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提醒道,“牧师最擅长治疗,不如先进行治疗测验,展现自己的长处。”

“没关系,这三项测验,对我来说都一样。”

在布瑞尔镇一场激战后,江北骨架内的能量还剩下三分之一,自信举起这枚砝码没问题,在众人注视下,抓住砝码顶端的铁环一拎,沉重的砝码立刻离开地面,另一只手顺势一托,将砝码轻轻松松举过了头顶。

“好!”凯美林满以为江北会失败,没想到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把砝码举了起来,喝了声彩。

其他牧师都吃了一惊,身为牧师,他们最了解牧师,有那么多教义要背,还要长时间冥修,几乎没时间锻炼体能,牧师的体质普鞭不太好,甚至人们经常笑称牧师负责治伤医病,自身反而是病秧子,但这个牧师的力量怎么这么大?

薇薇安的眼睛微微一亮,暗叹这个牧师倒挺出人意表,竟真把这枚沉重的砝码举了起来。

围观的士兵也发出一阵议论声,举砝码看起来很简单,但既需要有足够的力量,还需要拥有一定的爆发力,才有可能把砝码举过头顶,这是战士专有的训练项目,

德拉斯更是大吃一惊,他偷换了砝码的标签,标重300磅,实际重600磅,是专门给中阶以上的战士训练力量用的,原本觉得一个牧师绝不可能举起来,甚至可能连拎都拎不动。

没想到这位牧师不但举了起来,而且举重若轻,好像砝码没什么份量。这种力量已经接近高阶战士,而这是一个牧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雅克森,你拿砝码时,是不是拿错了?”德拉斯问身旁的一位教官,怀疑对方拿了没做手脚的砝码。

“不会错,”那名教官回答道,“就是督查官指定的砝码。”

“督查官要是怀疑砝码有问题,可以亲自检验一下。”

就江北感觉,这枚砝码的重量绝对不止300磅,肯定有猫腻,伸手一抛,沉重的砝码“砰”的一声落在德拉斯脚边,陷入地面数寸,溅起一蓬泥尘。

德拉斯吓了一跳,向后跳去,但仓促间没站稳,险些坐倒在地上,幸亏两名教官把他扶住了,恼羞成怒道:“你干什么,想袭击长官么?”

“我只是想让大人亲自检验一下这枚砝码,”德拉斯白白胖胖的,一眼就知道好吃懒做,江北故意问:“督查官不会连300磅的砝码都举不起来吧?”

德拉斯身为督查官,很少进行体能训练,没信心举起一枚重600磅的砝码,哼了一声,“砝码不会有问题,不用验了。”

“慢来,”江北就是这脾气,谁想让他难堪,就得还回去,存心让德拉斯当众出丑,“我觉得砝码绝不止300磅重,督查官口口声声说耳语海岸多么紧要,军例多么严苛,可连一枚砝码的重量都能弄错,是督查官自己不重视,还是你说的军例只是打击异己用的?”

“你区区一个新兵,”德拉斯确实对砝码做过手脚,无法辩驳,恼羞成怒道,“也敢质疑我?”

“我是位牧师,心存公正,什么人都能质疑,”江北不卑不亢地说,“督查官要是不愿意举,可以让这些士兵举一举,一试就知道砝码有没有问题,我就怕大家都举不起来,那大营的测验未免太可笑了。”

一百二十一 攻击测验

“砝码重量这种小事,我相信督查官不可能弄错,让大家都举一举就知道了。”薇薇安被德拉斯刁难,心里有气,开口补了一刀,但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相当于和这个牧师站在了一边,又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督查官,如果连最简单的测验用具都出了错,大营的军例以后还怎么服众,”从德拉斯的神情上,凯美林判断砝码应该有些问题,牧师本来不用参加攻击和力量测验,德拉斯强加出这两项,恶意刁难的心思昭然若揭,还暗中做手脚,就太过小人了,“我建议让士兵们轮流举一举这枚砝码,验证一下有没有问题。”

如果只是江北质疑砝码有问题,德拉斯倒不担心,大不了耍耍无赖,总能混过去,但凯美林在大营中地位不低,只是和安德利特将军不和才落到这副境地,说话还有份量,不便直接反驳。

可砝码增重了整整一倍,在场的绝大多数士兵都不可能举起来,到时承认砝码有问题打自己脸,咬死砝码没问题,这些士兵就相当于没通过力量测验,打大营的脸,咬牙道:“不用那么费事,我亲自验就是了。”

说完抓住砝码的铁环,试着提了提,不料砝码只离开地面三寸多高,又落了回去。

德拉斯肥脸一红,心头也有些着慌,他是名中阶战士,觉得举起这枚砝码没太大问题,才敢亲自测试。

但当上督查官后,就很少再刻苦训练,又有些贪吃,耳语海岸到处都是海鲜,每天胡吃海塞,身体越来越胖,以前的力量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枚砝码要是举不起来,人就丢大了,德拉斯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暗恼自己对砝码做手脚,反倒把自己作了进去。

江北看着德拉斯的模样,暗暗好笑,故意问:“督查官不会真连300磅的砝码都举不起来吧?”

“谁说的?”德拉斯受到激将,咬紧牙关,猛一用力,把砝码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托住砝码的底部,想把砝码举起来。

但砝码实在过于沉重,德拉斯到这一步已经力尽,死活举不过头顶,一张肥脸憋得通红,“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薇薇安也抿嘴直笑。

德拉斯听到笑声,尤其看到薇薇安这么美丽的女士在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嗯”的一咬牙,竟把砝码举了起来,但脸上青筋暴起,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和江北举重若轻的情形判若云泥。

看到德拉斯举起砝码,周围的士兵纷纷鼓掌叫好。德拉斯自己却暗叫不好,砝码举在头顶,重量垂直向下,他被死死压住,竟丢不下来,一张肥脸涨成酱紫色,眼珠子仿佛也要鼓出来,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快帮……忙……”

旁边两名教官见状,合力托住砝码,把德拉斯救了下来。

德拉斯用力过猛,一口气没透上来,摇摇晃晃地险些摔倒,站稳后喘了几口大气,硬着头皮说:“我测了,砝码没……没问题!”

德拉斯吃力的模样众人都看在眼里,一枚300磅重的砝码绝不可能这样沉重,对砝码有没有问题都已经心知肚明。

江北见德拉斯累成这副狗样,竟还能厚着脸皮咬死砝码没问题,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笑道:“既然督查官非说砝码没问题,就当没问题,我已经通过了力量测验,可以进行下两项了。”

“继续测验,这两项你完不成,照样滚蛋!”德拉斯觉得丢了脸面,怒气冲冲地说。

“没问题。”江北这次选了攻击测验,来到那个草人前观察了一下。

草人说是“草人”,实际是用树木的枝条和树皮扭成的,不少树枝还透出勃勃的绿意,支架是个十字形的铁柱,牢牢插在地上。

按照测验规则,需要在十次攻击内把“草人”打散,但树皮和树枝都有韧性,又捆得很是扎实,攻击位置不对,别说十次攻击内打散,用刀割也得割半天,江北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站在那里研究起来。

看到江北遇到困难,德拉斯又有些得意,普通的训练草人用干草结成,韧性较差,选好位置,再掌握一些技巧,攻击几次草人就自己散开了。

但这个草人是他昨晚让人用树皮和枝条扎成的,树皮和枝条还存着不少水分,韧性极好,十次攻击内绝不可能打散,催促道:“别磨蹭,我们没时间在这里陪你慢慢耗,打不散草人就滚蛋。”

“那你可看好了。”江北从魔法包里取出公正之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看到江北的武器是把锤头,德拉斯几乎要笑出来,树皮和枝条最不怕钝击,用剑还有可能砍断,用锤头砸一百锤也未必有效。

薇薇安看到公正之手,一眼瞧出那是把魔法武器,想起在山洞里,这个牧师和自己交战时一直没使用这把锤头,原来还在让着自己,在心里哼了一声,谁稀罕你让了。

凯美林和爱德华都担心起来,攻击测试主要考验士兵的攻击技巧,他们看过士兵练习,不管原来用什么武器,做这项训练时都要换上利器,用锤头这种钝器,还没开始测验,已经处在不利的位置。

在众人注视下,江北抡起公正之手,一锤当当正正敲在草人支柱的顶端,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所谓“大力出奇迹”,这一锤砸得极为夯实,支柱猛地往地下沉了三尺,顶端的树皮和枝条全被砸得粉碎,支柱是用铁做成的,剧烈的震动传导开,紧紧缠着柱身的树皮和枝条也崩断了不少,向外“噗噗”地爆开了。

德拉斯不笑了,士兵攻击草人时,习惯先劈砍草人中部,斩断最长的草束,再慢慢把草人切碎,没想到这个牧师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攻击草人顶部,利用铁柱震动把草人震散,效果反而更好。

要说一个牧师天天研究怎么攻击草人,打死他也不信,那么这就是自身的见识问题了,找准弱点,一击致命,也是这项测验真正检测的东西,但一个牧师怎么会有这种见识?

在德拉斯的思绪中,江北又抡起一锤,敲在了草人铁柱的横杆上,巨大的力量下,铁柱歪向一旁,被锤头直接砸中的树皮和枝条全部粉碎,剧烈的震动也让更多的树皮和枝条散开了。

江北绕着“草人”走了半圈,抡起公正之手,横向敲在了铁柱的立柱正中,铁柱的根基已经被他上一锤震松,“当”的一声巨响后,拔地飞了出去。

江北站立的位置和敲击的方向提前算计过,铁柱猛地撞在德拉斯身上。

德拉斯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被草人压在了下面。看到德拉斯的模样,周围又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

一百二十二 殃及池鱼

“抱歉,督查官,锤头上没长眼睛,失准了。”江北笑着把草人扶起来,用力一抖,缚在上面的树皮和树枝已经断了三分之二,在韧性作用下自己崩开,脱落了下来。

凯美林目光一亮,仅三次攻击就打散草人,即使是战士也很难做到,这孩子确实不一般。

士兵们也响起一阵议论声,他们每天都在以草人为目标作攻击训练,清楚其中的难度,一个牧师做得这样轻松,确实有些本事。

“混蛋!”德拉斯被撞得生疼,爬起来后破口大骂,“你想袭击我么?”

“督查官说笑了,我哪敢袭击您,”江北笑道,“纯属失误而已。”

是人都看出江北是故意的,否则现场有这么多人,草人谁也不撞,就撞德拉斯一个,周围又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

薇薇安也觉得好笑,暗暗地想,原来这个牧师这么阴损,难怪自己总是被他捉弄。

德拉斯没证据,凯美林又在现场,不便惩罚江北,气得嘴都歪了,“进行最后一项,我就不信你全能通过!”

“那你可看好了。”江北笑了笑,走到那块治疗石前,心中默念咒语,骨架内的神圣能量立刻被调动,在他掌心汇聚成一团明亮的晕黄色光簇,点点荧光从光簇中升起来,袅袅飘散。

凯美林眼睛又一亮,当初在布瑞尔镇时,他见江北用过一次烛光术,当时感觉江北的治疗能力在中阶以上高阶以下,此刻明显已经晋入高阶,时间才过去这么短,进步的速度有些惊人。

其他牧师也微微吃惊,在他们看来,这位牧师的力量和攻击技巧都非常出色,应该经过一定时间的磨练。

人的精力终归有限,在一方面花费的时间多,另一方面花费的时间自然就少,治疗能力理应不会太好,没想到这个牧师的神圣能量竟这样纯净,比他们出色得多,几乎可以称得上全能了。

薇薇安在山洞里输给江北,还有些介意,看着那团明亮的光簇,轻轻哼了一声,腹诽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德拉斯面色略阴,这颗魔法石他昨晚用水泡了半宿,质地已经被泡松,会阻碍神圣能量的吸收,但以这位牧师圣光的纯净,恐怕也难不倒对方。

果然,江北只用了三次强效治疗术,治疗石就灌满神圣能量,发出晶莹的绿光,问道:“督查官,三项测验我都通过了,可以加入大营了吧?”

德拉斯无话可说,但他又是刁难又是做手脚,江北不但通过了测验,还让他丢了脸面,一口气如鲠在喉,转头看向薇薇安。在他看来,薇薇安和江北一起来的大营,必然是江北的朋友,准备把气撒在薇薇安身上。

“督查官,薇薇安不是战士,也不是牧师,你不会想让她也参加这些测验吧?”江北察言观色,提前封堵,“你刁难我也就算了,但刁难一位女士,未免就……呵呵……太没有风度了。”

大营没有女性,薇薇安容貌靓丽,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引得士兵频频侧目,众人都觉得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士肯定通不过三项测验,也没道理让她参加。

德拉斯原本也没打算让薇薇安参加测验,测验器材只准备了一份,但从来没人敢像这个牧师这样蔑视他的威严,哼了一声,“不管谁想加入驻军大营,都必须参加测验,谁敢说这是刁难。”

“参加就参加,我也不怕。”薇薇安性子骄傲,没领江北的情,抬手念诵咒语,紫色的法阵在脚下“嗡嗡”旋转,片刻后,一个黑色的传送门打开,阿拉克斯从门里走了出来。

术士和法师衣着相似,薇薇安没带恶魔奴仆,不少士兵把她当成了法师,直到看到虚空行者出现,才知道薇薇安是术士,现场变得安静了许多。

江北察觉了众人态度的变化,暗暗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前线士兵,不能说不勇敢,看到术士都这种反应,薇薇安的生活境况可以想见。

薇薇安已经习惯人们的冷眼,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命令阿拉克斯去举那个砝码。

“总让我干这种苦差事,”阿拉克斯抱怨道,利爪抓住砝码的铁环,虚空能量鼓动,晃悠悠地把砝码举了起来,“这个铁家伙好重,我的胳膊都要断了。”

“就你话多,”薇薇安命令道,“去把那个铁架扶起来。”

阿拉克斯丢下砝码,把被江北破坏的草人扶起来戳在地上。薇薇安念诵咒语,暗红色的火焰从掌心飞出去,像蛇一样蜿蜒着窜行到铁架上,“呼呼”燃烧起来,示意就算草人完好无损,也会被烧毁。

放完火焰,薇薇安合拢手掌,又开始念诵咒语,墨绿色的光芒在掌心闪耀。

术士可以抽取生物的灵魂制成灵魂碎片,再通过咒语调取其中的力量,施放不同的魔法,甚至可以将灵魂碎片制作成补充生命力的治疗石。

须臾,只听“叮”的一声,一颗淡绿色的石头出现在薇薇安手中,她微微昂起雪白的俏脸,眉睫微微皱起来,好像在引导什么魔法。

忽然间,一丛暗红色的火焰以薇薇安为中心,在地面上铺展开,“呼呼”燃烧。这是术士的地狱烈焰,以损耗生命力为代价,召唤大范围的混沌之火。

火焰铺开的同时,薇薇安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黑痕,眉头也簇起来,仿佛受了什么损伤,她把手中的治疗石放在鼻子前,轻轻吸了口气。

治疗石随即开始崩解,蕴含的生命力化成一缕绿烟,被薇薇安吸了进去,她额头的黑痕跟着缓缓消失了。

术士的黑暗魔法和法师纯粹的元素魔法不同,天生带有一股邪恶的味道,一众士兵目睹薇薇安施法,变得鸦雀无声。

“精彩!”江北同情这姑娘的际遇,用力鼓掌。

“薇薇安,你好厉害。”爱德华也在拍手。

薇薇安已经学会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但身为女孩子,有人捧场还是有些开心,对爱德华笑了笑,却瞪了江北一眼,解散阿拉克斯,扭头问德拉斯:“怎么样,我算完成测验了么?”

治疗测验暂且不论,前面两项测验薇薇安完成得又利落又漂亮,实力明显比普通士兵强出很多,德拉斯无话可说,可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强词夺理道:“这是给牧师的测验,你身为术士,完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啊,”薇薇安淡淡一笑,“你可以给我安排魔法师的测验,看我能不能完成。”

“我看没就这个必要了,”德拉斯看了眼江北,存心让他难堪,说:“耳语海岸只要精兵良将,从不招收女人,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大营不欢迎一个术士。”

一百二十三 一盆脏水

薇薇安在坚定壁垒时就经常受排挤,已经习惯,听到德拉斯的话,也不生气,反讽道:“你说不欢迎就不欢迎,大营是你的么?”

“我是督查官,”德拉斯没想到薇薇安敢反驳,哼道,“说了就算。”

江北清楚德拉斯是在针对他,赶薇薇安走只是借题发挥,问道:“督查官,你不会是瞧不起女人吧?”

江北这样问,有股挑衅的味道在,德拉斯更加不快,哼道:“我瞧不起又怎么样?”

江北等的也是这句话,笑道:“那我倒要问问了,艾芙拉殿下是不是女人?吉安娜**师是不是女人?你也敢瞧不起她们么?”

艾芙拉索瑞森是黑铁矮人的摄政王,一位强大的矮人牧师,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提尔库拉斯海军的继承人,当下最强大的法师之一。

两个人地位显赫,在联盟家喻户晓,德拉斯只是个小小的督查官,相比之下就像只小虫子,面色微窘,“谁敢瞧不起艾芙拉殿下和吉安娜**师,但这个小术士怎么能和她们两位相提并论?”

“艾芙拉殿下出生时也不是一个强大的牧师,吉安娜出生时也不是一个强大的法师,”江北笑道,“事在人为,你怎么断定薇薇安将来的成就不会超过她们两个?”

江北只是信口胡吹,自己也不相信薇薇安能超越艾芙拉和吉安娜。但薇薇安性子有些骄傲,对自己期许很高,听到江北拿她和两个最出类拔萃的女士类比,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开心。

“一个小术士想超越艾芙拉殿下和吉安娜**师,”德拉斯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起来:“你在跟大家讲笑话么?”

周围的士兵也发出一阵哄笑声。

“行啊,暂且不论薇薇安能不能超越她们两位,”江北和薇薇安交过手,知道她实力很好,说道,“督查官,你敢不敢和薇薇安来场决斗,你赢了,我和薇薇安立刻就走,你输了,就不要再恶意刁难她。”

江北这样说,已经表明要和薇薇安共同进退,薇薇安不由看了他一眼。

战士对术士有着天生的克制,德拉斯不怕薇薇安,但和一位女士决斗,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而且这是个术士,掌握着禁忌的力量,他多少有些忌惮,哼道:“谁也不会和一位女士决斗。”

“我就问你敢不敢?”江北追问道。

这个问题两边包夹,德拉斯说“敢”有欺负女性的嫌疑,说不敢等于主动示弱,脱口而出道:“你这么帮这个术士,从她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你们刚来大营那晚,在一个大帐里呆了很久,我看到了,你们都干什么了?”

话里带着一股污蔑的味道,士兵们打量着薇薇安明艳的脸庞和玲珑的身段,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薇薇安被众人看得又羞又怒,瞪着德拉斯说:“你胡说什么!?”

“德拉斯,”江北也有了三分怒意,堂堂一位督查官居然能说出得这种话,水平未免太低,冷笑道:“你身为督查官,最好注意自己的措辞。”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德拉斯哼了一声,“你夜里进入薇薇安的营帐,就是不对,我有理由怀疑你猥亵女性,按照军例,品行不端的人绝不允许加入大营,我不但把你赶回去,还要写信给布瑞尔镇的镇守,向他举报你!”

“你自己也说了只是怀疑,等你有了证据,再来说这件事也不迟。”

江北清楚这种事最不好解释,从来都是越描越黑,没和德拉斯争辩,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非得挖个坑,让这位督查官跳进去爽一回不可。

薇薇安却气得七窍生烟,抬起手,暗红色的火焰“呼呼”燃烧起来,“你敢再说一次?”

“你们要是什么也没做,还怕人说么?”德拉斯存心把这盆脏水泼到江北身上,一位牧师猥亵女性,属于知法犯法,就算进了大营也抬不起头来,“这么害怕,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够了!”凯美林皱眉呵斥,“德拉斯,你身为督查官,说话前最好考虑清楚,这件事无凭无证,纯属你的污蔑,江北和薇薇安通过了测验,按照军例,已经是驻军大营的一员,其它的事不要再说了!”

“是不是我污蔑,我相信大家心里有数,”德拉斯的目的已经达到,冷笑道:“不过既然凯美林牧师开了口,我就退一步,昨晚你们还不是大营的人,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再被我抓到,军法处置!”

说完不给江北和薇薇安申辩的机会,得意洋洋地走了,围观的士兵也都散了。

“德拉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别往心里去,”凯美林担心影响江北的积极性,劝道,“耳语海岸的驻军还是很精锐的,有许多正直出色的将领,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来耳语海岸不是冲德拉斯,这点事还影响不到我,”江北淡淡一笑,“不过这个督查官人憎鬼厌,必须教训一顿,你说对不对?”

后面这句话,江北是对薇薇安说的。

薇薇安心里赞同,但别开脸没有接话。

江北觉得薇薇安肯定不会让德拉斯好过,当初他只是无意间偷看到这姑娘,就差点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德拉斯这次的性质更恶劣,不倒霉就会飞了,追问道:“你不会准备就这么算了吧?”

“要你管。”薇薇安轻轻一哼,信步向大营走去。

脾气真臭,江北看着薇薇安的背影,腹诽道。

当晚,江北暗中留意了一下薇薇安。果然,夜深人静后,薇薇安悄悄离开营帐,向大营里面走了。

江北悄无声息地跟过去,远远看到她在一座大帐后面蹲了一阵,手上闪过暗弱的黑光,似乎施放了什么魔法。

江北等在薇薇安回营帐的路上,看到她走过来后,跳出来拦住,悄声问:“你对德拉斯做了什么?”

“多管闲事。”薇薇安看到江北,白了他一眼,向营帐走去。

“我是怕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江北对薇薇安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好好说肯定问不出来,激将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到什么好办法,原来这么笨,大营里就你一个术士,你用魔法作弄德拉斯,他反应过来,第一个找到你头上。”

“你才笨呢,”薇薇安果然上当,神色微微有些得意,“我给德拉斯施加了元素诅咒,这种诅咒没什么反应,但会让人更容易感应到元素的力量,对冷热变得非常敏感,德拉斯就算反应过来也迟了,肯定大病一场。”

江北不以为然,德拉斯的人品是不怎么样,可大小也是前线阵地的一位督查官,连这点反应能力都没有,水平未免就太差了,安德利特也绝不会用这种蠢人,不过有心修复和薇薇安的关系,没反驳她,夸赞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谁让你讨好,没安好心。”薇薇安轻轻哼了一声,绕开江北回了营帐。

江北马屁拍到马脚上,摇头笑了笑,回了凯美林的营帐。

一百二十四 倒打一耙

薇薇安是个高阶术士,实力很好,下的诅咒难免有些重,德拉斯虽然人品堪忧,但能在前线阵地担任督查官,见识还是有的,突然间变得惧冷畏热,当晚就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并且立刻联系到了薇薇安身上。

德拉斯没去找薇薇安的麻烦,在他看来,处罚薇薇安只是小事一桩,这个术士和凯美林有关系,如果借题发挥,把这件事栽赃到凯美林头上,撬动这位牧师的地位,在安德利特将军眼里才是大功一件,这个念头生出来,连觉也不睡了,带着几名士兵连夜杀到了凯美林的营帐。

凯美林已经安歇,被德拉斯叫醒,以为大营出了变故,先吃了一惊,“督查官,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么?”

“大事没有,但有件恶心事,”德拉斯气势汹汹地说,“凯美林牧师,我身为督查官,在大营里居然遭了自己人的暗算,你说说看,自己人偷袭自己人,属于什么行为?”

江北就在凯美林帐中安歇,听德拉斯这样说,知道肯定和薇薇安下的元素诅咒有关,他料到德拉斯会对诅咒有所觉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竟然连夜也没过,这位督查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遭了什么暗算?”凯美林不明就里,被德拉斯说得一愣。

“我正在休息,忽然觉得一阵冷一阵热,冷时有如冰冻,热时有如暴晒,明显是被人下了元素诅咒,”德拉斯冷笑道,“大营里只有一个术士薇薇安,她是你的后辈,也是你力保才留在大营的,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你是说薇薇安对你施加了元素诅咒?”凯美林眉头微皱,觉得以薇薇安的性格,这件事十有**属实。

江北在旁边听着,立刻揣摩出了德拉斯的心思,中了诅咒不去找薇薇安,反而深更半夜跑来找凯美林要解释,祸水东引的用意要不要再明显?

“不是她,还能有谁?”德拉斯一口咬死这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一个刚到大营的术士怎么敢对我做这种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凯美林牧师,你就算对安德利特将军再不满,总不能安排人背地里算计我吧?”

听到这种措辞,凯美林也明白了德拉斯的用意,但撇清这件事,无异于让薇薇安独力承担责任,沉吟着没表态。

在江北看来,这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不但薇薇安要受处罚,凯美林也要下不来台,问道:“督查官,你只是觉得忽冷忽热,就断定凯美林牧师安排薇薇安去给你下诅咒,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从军这么多年,经历的战斗没有百场,也有五十场,”德拉斯冷笑道,“难道连元素诅咒也辨别不出来么?”

“既然督查官作战经验这么丰富,怎么白天连个砝码的重量都搞不清?也许你只是病了,自己疑神疑鬼搞错了呢?”

江北边说话边观察德拉斯,想找到一些病症从中下手,但透过眼中的白光,只看到他体内有层淡淡的暗红色的阴影,病菌却没多少,暗暗摇头,这个大胖子居然这么健康,真是老天不开眼。

“你……”德拉斯被江北说得肥脸一红,怒道,“元素诅咒在我体内,我怎么会搞错?”

“督查官说自己没搞错,我却觉得你搞错了,”江北没在德拉斯身上发现病症,略微转念,又有了主意,今天非让这位督查官下不来台,“为公平起见,不如把薇薇安叫过来对峙,孰是孰非,一问就知。”

“废话,”德拉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而来,被江北一搅合,反而显得无事生非,怒道,“事情是薇薇安做的,叫她过来她肯承认么?”

“督查官说薇薇安对你施加诅咒,又不让她申辩,”江北反讽道,“那干脆定她的罪好了,还来这里闹什么?”

“好,”德拉斯说不过江北,气得脸色铁青,“安德利特将军狼眼如炬,最善于识别诅咒,我这就把薇薇安叫过来,她承认最好,不肯承认,我们就去找将军,让他做个裁决!”

说完安排士兵去叫了薇薇安。

不久,薇薇安在士兵带领下到了场,她只是有些刁蛮,但一点也不傻,看到帐里的情形,已经明白事情败露,一句“什么也没做”,推了个一干干净。

“好,”薇薇安不肯承认,德拉斯气得脸色发白,“咱们这就去找安德利特将军,让他做个公断!”

“督查官,请。”江北率先一步去掀帐帘,等德拉斯通过时跟在他身后,微微抬起手,掩在德拉斯腰后,把他体内的诅咒吸收了。

没走几步,德拉斯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江北,神情愕然。就在刚刚,他身上的冷热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诅咒好像突然间被解除了。

“督查官,怎么了?”江北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

诅咒一类的魔法,法师可用奥术魔法抵消,牧师并不擅长驱散诅咒,德拉斯不知道江北的能力,觉得这个年轻的牧师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解除掉元素诅咒,又扭头看向凯美林。

“督查官,又出事了么?”凯美林瞧德拉斯神情有异,也问。

“你们……你们……”德拉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看凯美林,又看看江北,视线最终落到了薇薇安身上,“你把我中的诅咒解除了!?”

“谁把你的诅咒解除了,”薇薇安一愣,“是人都知道,术士只能施放诅咒,自己也解除不了。”

“那到底是谁?”德拉斯又看了看三个人,“诅咒不在了,你们谁干的?”

“督查官,你在开玩笑么?”江北暗暗好笑,不动声色地说,“你污蔑薇薇安对你下诅咒,还深更半夜跑来找凯美林牧师兴师问罪,又非要去找安德利特将军作公断,现在又说诅咒不见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薇薇安为人聪慧,明白江北肯定像和她交手时那样,把诅咒悄无声息地解除了,倒打了一耙,“督查官,你想赶走我,直接说就是了,犯不着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太没风度。”

“你……”德拉斯想不通诅咒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说不出话来。

跟来的那队士兵已经休息,在睡梦中被德拉斯薅过来兴师问罪,心里难免有些怨气,看到德拉斯张口结舌的模样,也觉得是他无事生非,在心里骂大街,堂堂一位督查官,连自己中没中诅咒都搞不清楚,也是个奇才。

凯美林深更半夜被德拉斯吵起来,也有些不快,问道:“德拉斯,你到底有没有中诅咒?”

“我当然中了诅咒,”德拉斯怒道,“不然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们?”

“既然督查官非说自己中了诅咒,”江北冷笑道,“那咱们去找安德利特将军,让他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中诅咒。”

“废话,”德拉斯怒道,“诅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安德利特将军当然看不出来。”

“你突然中了诅咒,诅咒又突然消失了,怎么都是你一张嘴说了算,”江北冷笑道,“我看你纯属污蔑薇薇安,还想陷害凯美林牧师,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咱们这就去找安德利特将军评评理,看谁对谁错。”

诅咒已经消失,德拉斯也没证据证明自己中过诅咒,觉得深更半夜去吵醒安德利特,到时解释不清,一顿臭骂肯定少不了,气势不由弱下来,“可能是我感觉有误,错怪了薇薇安,安德利特将军正在休息,不用去打扰他了。”

“凯美林牧师也休息了,你怎么来打搅他?”江北得理不饶人,“这件事关系道凯美林牧师和薇薇安的名誉,必须找将军把事情说清楚。”

“凯美林牧师,是我错了,”德拉斯身中诅咒,兴冲冲地跑来兴师问罪,没想到搞得自己灰头土脸,气得嘴都歪了,暗恼自己没先去找安德利特,把罪名定下来,“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说完带着那队士兵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百二十四 大坑

德拉斯在校练场受了气,回去就安排了两名士兵,专门盯着江北和薇薇安,想抓住两个人犯错。

江北为人警觉,很快发现了两个暗哨的存在,这正中他的下怀,暗中等了两天,这天下午偷偷把薇薇安叫到帐外,告诉她晚上就可以执行计划。

当天夜里,江北以外出散步为由,离开凯美林的赢帐,慢慢走到薇薇安营帐前,在附近徘徊起来。

他视力极好,边徘徊边观察,不久就发现远处的一座大帐旁,那两名士兵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江北假装没看到,走向薇薇安的营帐,怕两名士兵看不清,掀开帐帘时,故意在那里站了一阵,直到注意到一名士兵跑开,才走了进去。

……

“督查官,我看到那个牧师又进薇薇安的营帐了,”士兵进入德拉斯的大帐,汇报道,“维托斯就在那里盯着,我赶过来告诉您。”

“我说过不让他进薇薇安的营帐,他还敢去,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德拉斯冷笑起来,“走,去抓他们一个现形!”

德拉斯带着士兵,匆匆向薇薇安的营帐走去,半路找到负责盯梢的维托斯,问:“人呢,出来没有?”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维托斯回答道,“那个牧师进去一段时间了,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好,”德拉斯阴沉沉地笑道,“这次被我抓到,看他们还怎么狡辩,尤其那个牧师油嘴滑舌,自以为多聪明,这次我一定让他身败名裂,走!”

德拉斯带着两名士兵,匆匆来到薇薇安的营帐前,先站在帐外悄悄听了一阵,但没听到声音,有些奇怪,掀开帐帘走进去,接着就是一愣。

营帐里只有薇薇安一个人,正赤脚坐在帐毯上,帐里放着个简陋的大木桶,木桶里装着大半桶热水,正冒着热气,水上还飘着几枚花瓣,看样子准备沐浴,江北并不在。

“督查官,”薇薇安吓了一跳的样子,站起来问:“你来干什么?”

德拉斯没回答,扫了眼营帐,营帐的陈设简陋到令人发指,除了一床被褥和几个粗糙的木桶,再没别的东西,更没藏人的地方,不由看了眼维托斯。

“我确实没看到那个牧师离开。”维托斯压着声音说。

“卫兵巡逻时,看到那位牧师进了这座营帐,”德拉斯有些不甘心,转头问薇薇安,“他人呢?”

“牧师给我送了些东西就离开了,”薇薇安咬着嘴唇,“督查官,你别这么大声,我害怕。”

薇薇安容貌艳丽,身段玲珑,抛开术士的身份,本身是个万里挑一的美女,此刻一副较弱的模样,德拉斯只觉胸口像被羽毛拂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缓和了几分,“别怕,我是来找那个牧师的,他不在就算了,可能是卫兵看错了。”

说完就要带两名士兵出去。

“督查官,等一下,”薇薇安叫住德拉斯,捏起一缕秀发,在指尖轻轻缠绕,“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什么话,直说就行。”德拉斯打量着薇薇安,越发觉得她妩媚可爱,语气也变得更加缓和。

薇薇安看了眼两名士兵,没开口。

“你们两个先出去,在帐外守着,”德拉斯支走两名士兵,又问薇薇安,“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是那个牧师的事,”薇薇安声音柔弱,“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他的朋友,其实我和他是在来耳语海岸的路上遇到的,以前根本不认识。”

德拉斯针对薇薇安,确实是因为把她当成了江北北的朋友,听薇薇安声音可怜,忽然觉得自己把一个女士吓成这样,确实有失风度,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有机会说,”薇薇安弱弱地说,“督查官,其实我很佩服你,在前线大营这么紧要的地方,还能当上督查官,一定很有能力,我来自坚定壁垒,平时最喜欢军人的。”

“呵呵,”这个马屁拍得德拉斯极为受用,脸上不自禁浮现一丝笑容,“我只是侥幸受安德利特将军看重,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了不起”,心里却有些得意,大营里这么多人,安德利特将军偏偏让他当督查官,还不是因为他有能力,又对薇薇安笑道:“我有时确实严格了些,但也不是豺狼虎豹,你不用害怕我,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暂时没遇到什么难题,”薇薇安微微低头,“就是对大营不太熟悉,也没人给我介绍,总怕自己犯错,不知道督查官有没有时间,陪我聊一聊。”

“好啊,没有谁比我更熟悉这座大营了,”看着薇薇安娇柔的模样,德拉斯眯了下眼睛,浑然不觉得已经深更半夜,不该呆在一位女士的营帐里,一屁股坐在帐毯上,“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我对大营一无所知,不知道怎么问,”薇薇安走到德拉斯身旁,也坐在帐毯上,伸直双腿,雪白的脚掌叠在一起,“督查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夜还长。”

德拉斯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心跳加速,不由去看薇薇安柔嫩的脚掌。

说起来还不够丢人的,他常年呆在军队,至今独身一人,还是首次和一位异性离得这样近,咽了口唾沫,心不在焉地说起大营的条条框框,间或吹嘘两句自己的所见所闻。

薇薇安默默听了一阵,忽然伸手解开了发绳,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下来,衬托着白皙的俏脸,显得妩媚多姿。

德拉斯正说得起劲,看到薇薇安的模样,不自觉住了口。

“怎么不说了?”薇薇安侧脸一笑。

“呵呵,老说这些没意思,”德拉斯干笑了两声,“明天我带你去大营里转转,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不说这些了,”薇薇安微微一笑,忽然问:“督查官,你觉得我美丽么?”

“嗯?”德拉斯没想道薇薇安突然问起这种问题,卡了下壳,才点头道,“美……美丽。”

“讨厌。”薇薇安“嘻嘻”一笑,站起来跑到了一旁。

德拉斯胸口一酥,不由自主站起来,跟了过去。

薇薇安用脚勾起寝被,丢到德拉斯头上,把褥席也踩乱,然后“嘻嘻”笑着跑到了营帐另一边。

德拉斯嗅着寝被上泌人心肺的香气,像醉酒一样晕乎乎的,虽然觉得有地方不对,但已经没心思去细想,抱着寝被,又跟到了薇薇安身旁。

“干嘛老跟着我?”薇薇安“嘻嘻”笑着跑向营帐另一侧,顺脚踢翻几个水桶,桶里的水洒出来,在帐毯上洇开。

“水洒出来了,我让人帮你收拾干净。”德拉斯嘴上说着让人收拾,但看着薇薇安,没有喊人进来的意思。

“督查官,别管水了,你过来,”薇薇安咬着嘴唇,“我让你看样东西。”

德拉斯看着薇薇安风情万种的模样,胸口跳如擂鼓,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此情此景,说什么也拒绝不了,走过去问:“让我看什么?”

“你先把眼睛闭上,”薇薇安笑道,“不许偷看,也不要乱动。”

德拉斯只觉薇薇安的笑脸晃得人眼花,依言把眼睛闭上了。

薇薇安扯乱法袍,揉乱秀发,轻声说:“督查官,你把脸凑过来一下。”

德拉斯听到布料摩擦的声,胸口跳得更加厉害,乖乖把脸凑了过去。

“抱歉了,督查官。”薇薇安微微冷笑,抡圆手臂,一个大耳刮子呼在了德拉斯的肥脸上。

一百二十五 有口难辩

这一耳光用足了力气,德拉斯愣是被抽得转了一圈儿,薇薇安的手也被震得生疼。

德拉斯直接被抽懵了,睁开眼睛,捂脸看着薇薇安,“你打我干什么?”

薇薇安反手又是一计大耳光,让德拉斯刚转的一圈儿白转了,接着招出一蓬暗红色的火焰,呼在了德拉斯脑袋上。

德拉斯头发着火,滚倒在帐毯上,嗷嗷”惨叫。

薇薇安又上前踢了德拉斯两脚,然后高声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德拉斯带来的两名士兵守在帐外,听到声音后都跑进来,接着就傻在了那里。

薇薇安正披头散发地叫救命,秀发蓬乱,法袍不整,营帐里也乱成一团,被褥乱糟糟的,好几个木桶倒了,水泼在帐毯上。

德拉斯正在帐毯上打滚儿,头上火星乱飞,头顶都被烧秃了。

这种情形,任何有分析能力的人,都会判断成德拉斯对薇薇安图谋不轨,遭到了激烈反抗。

两名士兵有些惊慌,按照联盟律法,欺辱女性是重罪,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搞不好还得牵连他们两个,扶起德拉斯就想逃走。

德拉斯也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担心薇薇安的救命声很快引来士兵,来不及争辩,由两名士兵架着向帐外跑去,刚掀开帐帘,一条腿就从外面伸进来,踢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

这一脚力量极大,德拉斯像皮球一样飞了回来,仰倒在帐毯上,两名士兵也被带倒,各有一条腿被他压在下面,高声惨叫。

踢这一脚的人正是江北,他进入薇薇安的营帐后,就从大帐后面钻出去,躲在了附近,等待薇薇安发出约定好的信号喊救命就冲进来。

江北踢翻德拉斯,走进营帐,看到里面一片狼籍,也一阵头晕,他只和薇薇安制定了美人计,至于怎么引诱德拉斯上勾,却得薇薇安自己去执行。

江北原本以为这姑娘会遇到障碍,没想到现场弄得这么逼真,如果不是他知根知底,也要怀疑是德拉斯半夜跑过来对薇薇安图谋不轨。

薇薇安对江北打了个眼色,继续高声喊叫救命,想把更多人吸引过来。

江北暗赞这姑娘的聪明,担心德拉斯强行逃走,又在他肚皮上跺了一脚。

德拉斯还没从上一脚中缓过来,“呃”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弓成虾米,两名士兵被德拉斯压着,只觉腿都要断了,也一起惨叫。

这座营帐距离牧师的营帐不远,薇薇安的声音远远传开,须臾,凯美林就带着几名牧师赶了过来,一队巡逻的卫兵也被声音吸引过来,不大的营帐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见人多了,薇薇安捂着脸“嘤嘤”哭起来,江北暗暗好笑,一口黑锅先给德拉斯扣在了背上,“你们都看到了,德拉斯闯入薇薇安的营帐,对她图谋不轨,万幸没有得逞,但这件事必须给薇薇安一个交代!”

帐里这副情形,没一个人怀疑江北,但一位督查官跑过来非礼女兵,太耸人听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凯美林经验老道,这种事既涉及薇薇安个人的名誉,又关系到大营的声誉,人多眼杂反而不好处理,让无关人等离开大帐,只留下了巡逻队长和江北等几个人当见证,爱德华是薇薇安的朋友,也留在了帐里。

人们出去后,凯美林走到德拉斯身前,厉声说:“德拉斯,那天你指责兜帽牧师进入薇薇安的营帐,现在不但自己跑进来,还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挨了江北两脚,德拉斯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指着薇薇安,“是她……她陷害我,她骗我说想了解大营的情况,让我给她介绍,她弄乱被褥,踢翻水桶,还有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我……我什么也没做。”

薇薇安捂着脸装哭,不便为自己申辩,江北驳斥道:“德拉斯,你是不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薇薇安会主动引诱你这头肥猪?”

在场的人看看薇薇安,又看看德拉斯,没一个人相信薇薇安会主动引诱德拉斯,爱德华心直口快,说:“我以人格担保,薇薇安绝不会引诱德拉斯督查官。”

“你们故意陷害我,”德拉斯有口难辩,气得脸都白了,“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安德利特将军。”

“你还有脸禀报?”江北冷笑道,转向那两名士兵问:“你们和德拉斯呆在一起,是他的同谋么?”

“不,不不,”两名士兵生怕受到牵连,头摇得几乎要掉下来,“德拉斯进帐后,就把我们赶了出去,我们听到薇薇安喊救命才跑进来,那时帐里就是这副情景了,应该是督查官看薇薇安女士长得美丽,突然……起了歪心思。”

“德拉斯,连你带来的人都指证你,”江北也没想到两名士兵这样配合,暗暗好笑,厉声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事情要不是发生在德拉斯身上,冲帐里的情形,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做了卑鄙无耻的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薇薇安来支援耳语海岸,却遇到你这种败类,”凯美林严厉地说,“而且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不知悔改,还敢狡辩,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回暴风城,安德利特也保不了你!”

“别……别……”德拉斯一张脸顿时白得像纸,事情闹到安德利特那里,可能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闹到上面去,只怕他要被送上绞刑架,只能被迫低头,哀求道:“凯美林牧师,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江北从来不是那种做事做绝的人,也不想把德拉斯搞得太惨,又往回圆了圆,“凯美林牧师,我知道您嫉恶如仇,但这件事关系到大营的声誉,报上去只怕会让高层担忧,不利于联盟的整体布局。

薇薇安也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依我看,只要德拉斯征得薇薇安的原谅,这件事内部处理就算了。”

凯美林沉吟片刻,也觉得这种事传出去不太好听,说:“德拉斯,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向薇薇安诚恳认错,她肯原谅你,这件事可以不上报,交给安德利特将军处理。”

“我认错,认错,”德拉斯迫于无奈,走到薇薇安身前,深深鞠了一躬,只觉有生以来,从没像今天这么委屈过,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薇薇安女士,我不小心冒犯了你,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一百二十六 当头棒喝

德拉斯在校练场当众污蔑薇薇安,败坏她的名誉,薇薇安还没消气,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

江北看出了薇薇安的心思,说:“德拉斯,你这样不疼不痒地认错,薇薇安怎么可能原谅你,我来教你怎么认错,你先跪下。”

薇薇安错开指缝,偷偷看了眼江北,暗想这个牧师倒是挺善解人意的。

德拉斯完全被陷害,肯认错已经觉得够委屈,犹疑着不肯跪。

“凯美林牧师,我看德拉斯一点也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江北哼了一声,“这件事还是上报吧。”

“别别别,我跪,”德拉斯只得单膝跪倒在薇薇安面前,“薇薇安女士,请你原谅我。”

“你这么跪,是想向薇薇安求婚么?”江北喝道,“我看你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了,双腿跪下!”

薇薇安听江北说得好笑,险些笑出来,急忙捂着脸“嘤嘤”哭泣,靠声音掩饰过去。

到了这一步,德拉斯也明白了,要不让这位牧师满意,今晚恐怕难有了局,只得双腿跪下。

“抽自己耳光,”江北淡淡地说,“见了血再说。”

“你……”德拉斯完全是被江北陷害,下跪了还不算,还要抽自己耳光,忍不住就要发作出来,但看了眼凯美林,又忍了下来,左右开弓,连抽自己的耳光。

“你听好了,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江北清了清嗓子,然后一口气说了下去。

“你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假借安德利特将军的威风,在大营横行霸道,让士兵们惧你如虎,这是罪一。”

“你因一己之怨,信口雌黄,污蔑薇薇安的名誉,她身为女士,这种事岂能乱说!而且薇薇安主动来支援耳语海岸,你这样做,岂不是寒了所有联盟志士的心!这是罪二。”

“你立身不正,轻易被诱惑,若薇薇安是敌人,你岂不是要把大营的机密卖个干净?到时你怎么对得起安德利特将军的重用,怎么对得起联盟的信任?这是罪三。”

“我今天罚你是轻的,是帮你改过自信,省得你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悔不当初,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天的事就算了,认识不到,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铿锵有力,一股凛然正气从江北身上散发出来,配合那身天蓝色的祭司袍,把牧师刚正不阿的一面完全展现了出来。

连凯美林这种资深牧师也不由暗暗点头,爱德华更是一阵心折,暗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老师这样有气势,薇薇安也错开指缝,又偷看了江北一眼。

德拉斯身为督查官,在大营中只用服从安德利特的命令,很少有人敢指责他,难免有些自病不觉,听江北掷地有声地厉数自己的罪名,像当头挨了一棍子,竟出了一头冷汗。

回想自己在大营的所作所为,有时确实太过份了,稍微有点小错就要重罚,士兵们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但背地里都叫他“白狼”,什么时候真正尊敬过他?

安德利特将军也训过他几次,让他把度量放宽些,不要总是睚眦必报,但他心胸狭隘,每次当成耳旁风,听过了就算完事,从来没想过要改。

还有今晚这件事,如果不是他自己心术不正,又怎么会被算计?要是眼前不是薇薇安,而是一个更诱人的血精灵,他是不是真的会背叛联盟?

“我错了,我真错了……”德拉斯转着念头,竟然生出几分懊悔之意,双手逐渐用力,“啪啪”的响声中,抽得脸上全是血印,唇角也流出了血。

薇薇安也不是心狠之人,觉得差不多,止住哭声说:“督查官,我原谅你了,但愿以后你能做个让人信服的督查官。”

“谢谢……”德拉斯下手重了,一张肥脸又红又肿,口齿含糊不清。

“德拉斯,看你的态度还算诚恳,这件事可以从轻发落,”凯美林的语气缓和了些,“但必须给薇薇安一个交代,你这就跟我去找安德利特将军,商议怎么处理,你也跟着我去,当个见证。”

后面这句话,凯美林是对巡逻队长说的。

巡逻队长喊进来两名士兵,架起德拉斯,跟在凯美林身后离开了营帐。

“老师,你刚才太厉害了,”爱德华满脸钦佩,“说的德拉斯一点反驳之力也没有。”

“德拉斯有错在先,当然不敢反驳了,”江北笑道,“爱德华,你先回去休息,薇薇安受了惊吓,我安慰她几句。”

江北支走爱德华,对薇薇安笑了笑,“我还担心你做不来,没想到你玩得这么开心,这种事传开后不光彩,我估计安德利特会冷处理,明天肯定会送一堆东西过来安抚你。”

“我和你很熟么?你在这里得意洋洋地说什么?”薇薇安一副不领情的模样,“出去,我洗澡睡觉了。”

江北原本觉得经历这次合作,和薇薇安的关系会有所好转,不料碰了个大钉子,无奈地笑起来,“你不是想过完河就要拆桥吧?再说这是我的营帐好不好?”

“你出不出去?”薇薇安俏脸一板。

“算你厉害,我走还不行么?”江北苦笑着退出了营帐。

目视江北离开营帐,薇薇安想到德拉斯有苦说不出,委屈得眼含泪花的神情,忍不住“嗤”的笑起来,觉得这个牧师其实也不是很讨厌,但肯定不是个正经牧师。

正经牧师才不会想出这种……这种有趣的主意。

薇薇安吐了口气,走到木桶旁,招出一捧火焰丢进去,混沌之火遇水不灭,在水面上静静燃烧,不久,已经凉下来的水冒出了热气。

薇薇安把阿拉克斯召唤出来,“阿胖,你守着帐门,自己也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主人,你长得那么丑,身材也那么差,就像一场灾难,”阿拉克斯飘行到帐帘旁,用身体把帐门挡住了,“请我看我也不会看的。”

“呸,”薇薇安啐道,“再敢说以后再也不召你出来,让你在虚空里永远呆着。”

“我正求之不得,你总让我做一些苦差事,”阿拉克斯抱怨了一句,又问,“主人,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谁说我开心了。”薇薇安嘟囔了一句,脱掉法袍,跳入木桶沐浴。

“你能骗别人,但永远骗不了我,”阿拉克斯又抱怨起来,“我讨厌这种感觉,你对我是透明的,没有一点新奇感……”

一百二十七 黑白双煞

确如江北所料,安德利特没公开处理这件事,只是削去了德拉斯的职务,罚他去临时港湾刷船,然后换了一名新的督查官。

为安抚薇薇安的情绪,还让军需官特意给她调拨了一顶军官用的大帐,各种生活用品也配置得很齐全。江北也得以搬回了自己的营帐。

大营虽然换了位督查官,但大环境没变,凯美林和安德利特在政见上的分歧还在,牧师们该怎么装病还怎么装病,和以前一样无事可做。

江北闲着无聊,趁有凯美林牧师这种正统的高阶牧师在,向他虚心请教,学到了三个非常实用的新魔法。

一个是真言术盾,可以将圣光转化成一个光明护盾,抵挡魔法和物理攻击,能显著增强牧师的防御力。

另一个是神圣新星,可以让圣光在体内汇聚,形成一个圣光炸弹,向四周爆开,范围比治疗之环小很多,但胜在易于释放,不会造成太大的精神压力。

最后一个是神圣之火,这是升级版的神圣惩击,可以蓄积大量的神圣能量轰击敌人,造成强烈的圣光灼烧效果。

除了苦练三个新魔法,江北偶尔也到附近转转,对耳语海岸的环境和大营的情况迅速熟悉起来。

纵观整个耳语海岸,除了大营正对的豁口,东西百十公里的海岸线都是悬崖峭壁,部落想要登岸,这个豁口是最好的选择,但强行登陆需要从下向上进攻。大营占尽地利,只要不自己作死,防守住部落的冲击绰绰有余。

部落显然也清楚这点,船只虽然经常出现在海上,但更多旨在诱敌和骚扰,转一转就会离开,只要安德利特不主动挑起战事,短期内不大可能爆发大规模的交战。

说起安德利特,江北发觉这是个非常神秘的人,大帐居然不在营地里面,而是孤伶伶地矗立在峭壁的一个犄角上,除了个别亲信,寻常士兵都不让接近,自己也从不出来,江北来大营好几天,居然一次也没见过这位主将。

好在安德利特的神秘并不影响大营的秩序,士兵该训练的训练,该巡逻的巡逻,足见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摆在这支精锐之师面前的最大的难题也不是部落,而是水土不服,大营的士兵绝大多数不是在海边长大,受潮湿的海风侵袭,再加上强度很高的训练,不少士兵罹患了不同程度的风湿病。

江北试着治疗过两名士兵,发现这种病既不是病菌感染,也不是遭到诅咒,而是关节受风湿侵袭发生病变所致。他能做的最多只是缓解炎症,略微减轻士兵的痛苦,病症还得需要用药剂来慢慢调理。

从无法吸收泰克林中的血疫诅咒,再到无法清除哈维体内的邪能,这是江北的能力第三次失去作用,觉得想靠这一招吃遍天不太现实,于是萌生了系统学习炼金术的想法。

牧师负责治伤医病,除了驱散和治疗魔法,药剂也是种必备的辅助手段,很多牧师都会学习炼金术,当作一项额外的专业技能。

凯美林身为官方的正统高阶牧师,也是一名匠师级的炼金术师,见江北想学,就从炼金术的基础辨认药草开始系统地教授他。

大营紧邻一片密林,位置靠近海边,环境潮湿,生长的草药种类很多。

江北不便劳烦凯美林亲自陪他到林地里辨识草药,好在爱德华也精通炼金术,江北先从凯美林这里学了图样,再让爱德华跟着去林地里帮忙辨认采集,最后回来在凯美林指导下晾晒碾磨,学习配制药剂的基础知识。

江北同情薇薇安的遭遇,每次去林地里采药,都让爱德华喊上薇薇安一起去,薇薇安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很乐意跟着两个人一起活动,顺便把阿拉克斯召唤出来放放风。

她太缺少朋友,尽管觉得有没有朋友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到了最后,她注定会像所有的术士一样孑然一身,只与恶魔为伴,可有朋友的感觉,还是很棒的。

和提瑞斯法林地一样,这片林地地形复杂,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比全是帐篷的大营有意思的多。三个人白天出去,晚上回来,一连几天,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天,三个人又结伴离开大营,准备去林地里采草药,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江北回过头,看到一个又黑又胖的军官带着两名士兵站在那里,是新上任的督查官佩德罗冈厄多。

安德利特的用人策略和以前一样,就江北了解,佩德罗几乎就是德拉斯的翻版,为人刻薄,脾气暴躁,而且和德拉斯一样贪吃。

两个人臭味相投,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大快朵颐,德拉斯处罚士兵时,佩德罗经常帮忙出谋划策,士兵背地里叫德拉斯为“白面狼”,叫佩德罗为“黑面狼”,换成前世的说法,就是黑白双煞。

白煞已经跑去港湾刷船,现在应该是黑煞来找麻烦了。

“你们三个私自离开大营,去干什么?”江北转念时,佩德罗问,他人长得又黑又胖,让人联想起一头熊,但偏偏有副公鸭嗓,听着有几分滑稽。

“我们去林地里采集草药,填补军需,”江北专心于炼金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佩德罗纠缠上,不卑不亢地说,“并且向凯美林牧师报备过。”

“你们牧师由凯美林负责,做什么我管不到,但薇薇安不是牧师,她为什么跟着去?有向谁报备过么?”

佩德罗似乎是有备而来,矛头直指薇薇安。

“我已经观察了你们几天,薇薇安身为大营士兵,从不参加训练,而且数次私自离开大营,按照军例,应该严惩,看在她是女士的份上,严惩可免,罚去刷三天马棚,以后正常参加训练。”

“督查官,你是想针对我么?”薇薇安歪了下头,阿拉克斯自动飘行到了她身前。

“针对你又怎么样?”佩德罗走上两步,压低了声音,“德拉斯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你耍手段陷害他,我会盯死你,只要敢犯一点错,我保证你会后悔。”

“你说那件事啊,”薇薇安抬手指了指江北,“是他出的主意。”

一百二十八 强势纨绔

“我用不用谢谢你指证我?”江北无奈地笑起来,薇薇安相当会记仇,虽然每天跟着他和爱德华在林地里晃点,但跟他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当他不存在的样子,这种时候倒把他想起来了。

不过该站出来时还是要站出来,谁让他答应凯美林要迁就这姑娘。

“督查官,有事麻烦冲我来,为难大营里唯一的女士,未免太没风度。”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没风度?”佩德罗走过江北身前,脸对脸地盯着他,鼻翼抽动,“你觉得自己逃得掉么?以后我也会盯死你,敢犯一点错,照罚不误!”

江北发觉佩德罗比德拉斯还要气胜,和一位督查官正面硬刚显然不明智,那也不是他的性格,略微转念,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退开几步,指着身上的法袍问:“督查官,这身官制的祭司袍,你应该认识吧?”

“不就是一身祭司袍么?”佩德罗哼了一声,“我见得多了。”

“你见过的那些和这件不一样,”江北信口胡诌,“因为这件祭司袍是安度因大帝赏赐给我的。”

“呵呵,”佩德罗笑起来,“安度因大帝会赏赐你这个一文不名的小牧师?如果你还在做梦,我可以帮忙让你醒过来。”

“好,先不说祭司袍的事,”江北指着胸口的联盟徽记,“说这枚徽记,你有么?”

联盟徽记只有对联盟作出突出贡献,并受到官方认可的人才有资格佩戴,佩德罗自然是没有,哼道:“一枚徽记又算得了什么,你别说这也是安度因大帝赏赐给你的。”

“你说对了,这枚徽记也是安度因大帝赏赐给我的,但我不是想炫耀,”江北刻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我只是想让你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拿到这两样东西?”

“为什么?”佩德罗瞧江北的神情不像作伪,忍不住问。

“因为我不一般,”江北的声音冷下来,“我来耳语海岸前,布瑞尔镇的艾瑞森镇守亲自为我写推荐信,凯美林牧师对我和颜悦色,爱德华牧师奉我为师,你觉得背景普通的人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么,就说你,你享受到了么?”

江北只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但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惟妙惟肖,把佩德罗说得犹疑起来,又打量了一眼江北。

在他眼中,这位牧师穿着一袭修身的蓝色调祭司袍,容貌俊朗,气宇轩昂,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出类拔萃,确实不像普通阶层。

佩德罗又想了想江北说的三件事,推荐信他没见过,但是知道,凯美林和爱德华对这位牧师的态度他全看在眼里,都是事实。

背景一般的人不太可能享受这种待遇。比如爱德华,他知道这位牧师来自北郡修道院,背景不能说不雄厚,在大营也没受到过如此优待,爱德华又称这位牧师为老师,后者的背景自然胜过爱德华。

这样想着,佩德罗嚣张的气焰不由自主收回去一些。

江北察言观色,知道佩德罗信了几分,继续说:“有些话本来不该告诉你,但话说到了这里,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只是来耳语海岸历练一段时间,你别觉得你一个小小的督查官有多了不起,就算是安德利特,在我眼里连个屁也不是!”

提到安德利特时,江北的语气中刻意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轻蔑。

他说的也是当前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一些名门望族会派要培养的子弟到冲津要地呆上一段时间,领几项军功就会得到升迁,这样可以节省大量时间和人力成本,所以联盟有不少非常年轻的将领。

甚至安德利特能在三十岁之前当上一方主将,也是靠狼王的关系走了这条路线,佩德罗不由又信了两分,气势变得更弱,可就这样服软又不甘心,嘴硬道:“就算你有些背景又怎么样,在大营里这一套从来行不通。”

江北看着佩德罗色厉内荏的神情,知道被他吓住了,心里暗暗好笑,声音却冷下来,“在大营行不通,在整个联盟呢?把我惹急了,你的家庭,你的人脉,我都会仔细梳理出来,然后连根拔起,到那时,你自己在这里当督查官,还会不会觉得很风光?”

江北气势凌人地盯着佩德罗,完全不像一个牧师,脱下那身祭司袍,就是一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

薇薇安不清楚江北的底细,把爱德华拉到一旁,悄声问:“他到底什么来历?”

“我见到老师时,他是位苦行僧,但我也不敢确定了。”爱德华知道江北的身份,但江北的神态和语气惟妙惟肖,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记错了。

佩德罗不明就里,也被骗住了,这些名门望族根深蒂固,人脉广博,想摆弄他这样的阶层就像用刀叉切肉,可就这样铩羽而归,督查官的脸面就丢尽了,一时犹豫不决。

江北察言观色,知道佩德罗已经彻底被吓住,决定趁机耍耍这位督查官,语气稍稍缓和,“你不知道我的来历,属于无心之过,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进林地里采集药草,正好缺个苦力,你跟着去一趟,刚才的事我当没发生。”

“你们违反军例在先,”佩德罗怒道,“我不处理就算了,还要我跟你们去搬东西?”

“督查官,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很好?”江北向佩德罗走了几步,刻意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姿态,脸对脸地直视着他,声音也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抓住,就谁也别怨!”

人都有欺软怕硬的心理,佩德罗本来就不硬气,只是觉得自己是督查官,地位远比江北和薇薇安两个新兵高,才来欺负他们。

现在被力压一头,性格中懦弱的部分展露出来,在江北的注视下,不由自主退了两步,脸色一阵青青白白,没敢说话。

“你好自为之!”江北暗暗好笑,表面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派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薇薇安和爱德华相互对视,跟了上去,佩德罗张了张嘴巴,没敢出声阻拦。

一百二十九 金牌苦力

“你到底什么背景?”三个人走远一些,薇薇安忍不住问江北。

“很好奇?”江北笑着反问。

“不说算了。”薇薇安别开脸。

“你好奇我就告诉你,”江北笑道,“我的背景就是没有背景,刚才骗佩德罗玩的。”

“实话?”江北刚才的表演太真实,薇薇安反而不相信他没背景。

“实话,”江北点点头,又补充道,“你别再出卖我啊,要不然你搞不好刷不成马棚,改成刷马桶了。”

“看我心情。”薇薇安迈步向前走去。

佩德罗站在那里,目视江北一行人渐行渐远,犹豫着该不该跟上去。

他带来的两名士兵也被江北的表演哄住了,一名士兵眼巴巴地说:“督查官,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普通人不可能获得安度因大帝赏赐法袍和联盟徽记,尤其是联盟徽记,大营里没几个人有。”

“我也觉得不像是假的,”另一名士兵补充道,“我听说过布瑞尔镇的镇守,艾瑞森条顿,当年也是一员悍将,曾歼灭了血精灵艾比塞斯率领的一整支部队,等布瑞尔镇发展起来是要当城守的。普通人哪能获得他的亲笔推荐,凯美林牧师对这个牧师也好得要命,甚至让他住在自己大帐里。”

本来就在犹豫的佩德罗被两名士兵说得彻底动摇起来,吸了口气,“我跟过去看看,你们回去查一下这个牧师入军时的登统簿,等我回来告诉我。”

说完向江北一行人追了过去。

江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佩德罗,故意不去理他,一言不发地把背着的大药框丢在地上,继续前行,琢磨着怎么折腾这位督查官。

江北越不把佩德罗放在眼里,佩德罗反而越觉得江北身份尊贵,不屑于理他,主动捡起大药筐背上,像个跟班一样跟在三个人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江北在布瑞尔镇时就研读过不少炼金术的书籍,打下了一定基础,凯美林对他又很是欣赏,教得格外耐心,江北的炼金术进步很快,今天来林子主要采集宁神花和银叶草,回去制作初级治疗药水。

这是炼金术入门级的药剂,制作成功,就可以正式跨入炼金术的门槛,成为一名初阶炼金术师。

宁神花和银叶草都是最初级的药草,生长环境并不苛刻,在林子里几乎遍地都是。但江北存心折腾佩德罗,长在平地上的一律不采,专门找水边、夹缝、陡坡和灌草丛等地方的草药,指给佩德罗去采。

佩德罗被江北骗入瓮中,像个小药童一样,江北指到哪里就采到哪里,拖着肥胖的身体到处钻来钻去。

没过多久,佩德罗就累得腰酸背痛,浑身臭汗,脸上和手上也被灌草划出许多细痕,汗水一泡,火辣辣的疼,可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翻脸更得不偿失,只能咬牙忍受,暗恨自己闲着没事帮德拉斯出头,落到这般境地。

爱德华觉得佩德罗有些滑稽,一直低着头,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薇薇安也觉得好笑,堂堂一位督查官硬被骗得当了苦力,这个牧师……还是蛮有趣的。

江北这种采药法,直到半下午,那个大药筐才终于采满,佩德罗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忍不住问:“牧师,我觉得草药已经采得够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江北扫了眼药筐,见收获确实不少,准备回去制作药剂,但佩德罗无故来找茬儿,就这样放过他太便宜,看到旁边有块大石头,有了主意。

“药草数量是够了,但还少一样,叫作地蕨,”江北走到那块大石头旁,假装观察了一下石头的青苔,“你运气不错,这块石头上就有不少地厥,但这种药草离土就死,你把这块石头搬回去,今天的事就算了。”

“这分明是青苔,你别太过份!”佩德罗不懂草药,但青苔还是识得的,知道江北存心戏弄他,当场就要发作出来。

“我过份怎么了?”江北眼睛一瞪,又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姿态,冷冰冰地说:“你可以不搬,但千万别后悔!”

“你……”佩德罗对上江北明亮得透视人心的目光,胸口那口气莫名松了,转念一想,该受的罪已经受了,这时再翻脸未免太愚蠢,搬了搬那块大石头,感觉搬得动,咬紧牙关举起来,晃悠悠地扛在了肩上。

“可以回去了。”江北向前走去。

佩德罗肩扛大石头,身背大药筐,吃力地跟在后面。

江北存心要折腾佩德罗,一路上走得闲庭信步,不是去看看这个,就是去欣赏那个,只要看到佩德罗想把石头放下来休息,就快步向前走去。

那块石头百十来斤重,佩德罗开始还坚持得住,但越走越觉得吃力,想催促江北走快些又不敢,到后面觉得腰都快石头压断了,数次想丢掉石头翻脸。

可每当这时候,就想着自己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这时放弃,罪就白受了,竟是激发出无穷的毅力,在后面东摇西晃地跟着,始终没丢掉石头。

爱德华性格老实,只觉得佩德罗好笑,没往多里想,薇薇安却有些不同的想法。

她看着江北的背影,觉得这个牧师,好像有些坏啊。

直到临近黄昏,一行人才回到大营,江北故意绕路去了校练场。

校练场上还有不少士兵在训练,看到两位牧师和一名术士悠闲自在地走在前面,佩德罗肩扛巨石身背大筐,一摇一晃地跟在后面,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佩德罗刚当上督查官,正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阶段,前几天刚召集士兵耀武扬威地开了一场就任大会,没想到转眼就被士兵们看到自己这种丑态,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恨自己不是只老鼠,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佩德罗和德拉斯是一丘之貉,江北有意削削他的威风,耍猴一样带着佩德罗在校练场转了整整三圈儿,又绕路走到大营另一端,穿过整座大营回了自己的营帐。

佩德罗又累又气,丢下大石头,把药筐也卸下来,黑着脸想要离开。

“等一下,”江北叫住他,“就这么走么?”

“你还想怎么样?”佩德罗气呼呼地问。

“你狗仗人势过来欺负薇薇安,”江北冷冰冰地说,“不该对她道声歉么?”

“你……”佩德罗遭了一天的罪,还丢了那么大的人,没想到自己还要道歉,但转念一想,反正罪也遭完了,这时翻脸岂不是更蠢,又把怒火压了下去,对薇薇安躬了躬身,“今天是我冒犯了。”

说完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你是不是太过份,”薇薇安看着佩德罗的背影,“把一位督查官骗成这样。”

“我帮你出气,你还觉得我过份?”江北问道。

“我们加入大营时填过登统表,”薇薇安像提醒也像调侃,“他要去查一查,你岂不是死定了?”

“你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江北笑着问。

“怕你连累我。”薇薇安把脸一扭。

“我收到你的关心了,”江北笑了笑,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和薇薇安加入大营时填过一份信息登统表,身份背景写得很清楚,佩德罗找出来一看,立刻就能发现破绽,琢磨了一阵,笑起来,“不怕他查,我去找下凯美林牧师。”

一百三十 再遭蹂躏

佩德罗回到营帐,想着一天的遭遇,肺都快气炸了,但转念一想,虽然一天下来险些累死,但解除了后顾之忧,不用再担心被报复,又心平气和了许多,觉得自己忍辱负重替家人消解了一场灾难,不失为一个真男人,比那个仰仗家族余荫横行霸道的牧师强得多。

对,男人能屈能伸,忍一时之辱,换一片海阔天空,自己在外替家人遮风挡雨,应该值得尊敬,有什么好气的?

佩德罗转着念头,居然得意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帐帘一掀,白天那两名士兵走进来,一名士兵手里拿着个浅棕色的羊皮卷,“督查官,白天那个牧师的登统簿查到了,按上面的信息,他……他好像……”

士兵犹豫地没往下说。

“那个牧师是哪个大家族的?”佩德罗迫切地想要知道江北的背景,在他看来,江北的背景越雄厚,那么自己今天的辛苦也就越没白付出,在这种心理下,竟隐隐希望江北的背景大到骇人听闻。

“按照登统簿上的信息,”另一名士兵犹犹豫豫地回答道,“他哪个大家族的也不是,以前就是一个苦行僧,什么背景也没有。”

“什么!?”佩德罗吃了一惊,苦行僧社会地位低下,连普通平民都稍有不如,他想了一下那个牧师的气势,不太相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我也怕出错,特意去问了德拉斯,确定没错,”士兵把羊皮卷递上来,“不信您亲自看看。”

佩德罗接过羊皮卷打开看过,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那个牧师的名字有些奇怪,只有两个字,有些拗口,印象中没有哪个大家族有这样奇怪的姓与名,而牧师登记的身份也确实是个苦行僧。

为防止士兵弄虚作假,登统簿上的信息都有专人去核实,一旦发现,严惩不贷,极少有人敢提供假信息,也意味着这些信息是真实的。

“见鬼,我被骗了!”佩德罗回想起自己像头野猪一样在林地里钻来钻去,还累死累活地扛着一块大石头回来,在校练场和营地里绕来绕去,觉得自己蠢得就像头驴子,气得嘴都歪了,把羊皮卷紧紧攥在手里,“连我都敢骗,你们这就跟我去找那个牧师,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佩德罗带着两个士兵怒气冲天地出了营帐,走了几步后又回帐拿了自己的武器一把巨大的双手剑,然后朝江北的营帐匆匆走过去。

从凯美林那里回来,江北叫上爱德华,开始处理采集回来的药草。薇薇安无事可做,坐在旁边观看。

这次采集回来的药草不少,但能用的部分不多,宁神花只有根部靠上的一节枝茎可用,银叶草只有顶端的几片叶子能用。

把这些部分截取下来,风干脱去水分,碾碎后按照比例调和在一起,加入适量清水熬煮,沥去残渣,就能得到初级治疗药水。

这种药水有镇痛和加快伤势恢复的功效,既可外敷,也可内服,在没有牧师或者来不及找牧师治伤的情况下,能配合绷带用于急救。

江北首次制作药剂,本着一次就要成功的念头,对药草处理得很仔细,宁神花只取最饱满的根茎,银叶草只用长出银色脉络的叶片,小心翼翼地截取下来后,分别放入专用的药筛,准备拿到帐外风干。

“牧师,你给我滚出来!”

江北正在处理药草,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听声音就知道是佩德罗来了。

“好像被我猜中了,”薇薇安看了眼江北,“那位督查官肯定查了登统簿,来找你的麻烦了。”

爱德华有些紧张,问:“老师,现在怎么办?”

“没事,看我怎么修理他。”江北对两个人笑了笑,信步出了大帐。

佩德罗像只炸毛鸡一样怒气朝天地站在营帐外面,身后跟着两名士兵,还有几名牧师和一些士兵被声音吸引,站在远处观望。

“混蛋,”佩德罗把那个羊皮卷丢在江北身上,眼睛盯着他,含满怒火,抽出那把双手剑,“嗤”的一声戳在地上,“我已经查清楚,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苦行僧,还敢装什么名门望族,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就以欺辱长官的罪名斩了你!”

爱德华和薇薇安也走了出来。看到佩德罗剑拔弩张的模样,爱德华更加紧张,薇薇安神情悠闲,看着江北,好奇他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

江北没去捡掉落的羊皮卷,面沉如水地走到佩德罗面前,忽然抡圆手臂,就在佩德罗的注视下,一记大耳光呼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佩德罗被抽得转了一圈儿,险些栽倒在地上。

爱德华吓了一跳,当众打一位督查官的耳光,这次的事恐怕更没办法解决了。

薇薇安没料到江北的底细已经泄漏,还敢动手打人,柔密的眼睫也轻轻一颤,眼中接着闪过一抹趣味儿,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你拿着一张破羊皮,就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不觉得自己天真么?”

江北无动于衷地看着佩德罗,目光冰冷。

他很清楚一件事,面对佩德罗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如果自己显得怯懦,哪怕只有一丝,佩德罗立刻就会发作出来。

表现得越强硬,佩德罗吃不准他的来历,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佩德罗似乎被这一耳光打懵了,捂着脸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他犹疑不定地看着江北,在江北毫不退缩的注视下,面对那双明亮的眼睛,胸口那股气莫名其妙松了,又变得犹豫起来。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个苦行僧,还在装腔作势,二,登统簿上的信息不对,是故意那么写的。

这个牧师无论气质还是气势都不像一般人,一个苦行僧也绝不可能这么强横,第二种可能也许要大一些。

佩德罗是那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这样想着,没敢轻举妄动,哼了一声,“登统簿有专人去核实,从来没人敢在这上面作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种措辞,江北就知道佩德罗又被吓住了,心里暗暗好笑,声音冷冰冰地说:“我是谁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你只用思考两个问题,第一个,爱德华牧师的登统簿上,有没有写明他的背景,第二个,一个卑微的苦行僧,会不会承蒙安度因大帝赏赐法袍?想明白这两个问题,再跟我说话。”

佩德罗不由想了一下这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没见过爱德华的登统簿,但想来应该没写,最多只会写上出身北郡修道院。

背景这种东西很奇怪,是人都知道占了很大的权重,但对此又讳莫如深,没有哪个来前线领军功的名门子弟,会把自己的背景写到明面上,那样做太愚蠢,只用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行了。

第二个问题就好回答了,一个苦行僧或许有可能承蒙安度因大帝赏赐法袍,但就像国王把宫殿里的财宝赏赐给乞丐,几率渺茫到接近于无。

结合两个答案,佩德罗推断出了一个事实登统簿上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一股怯懦从心底浮了上来。

一百三十一 自作聪明

你再想一个问题,”江北察言观色,知道佩德罗又被哄住了,继续诱导道,“这份登统簿是怎么存入大营档缴库的?”

佩德罗想了下这个问题,神色又变得怯懦了一些。

有个显而易见的疑点,一份虚假信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存入档缴库,事实上却存进去了,这个牧师还这样有恃无恐,不怕被人追查。

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对这份虚假信息知情,并默许了它的存在。这也很符合那些名门望族的做派,先隐瞒真实身份,领取军功时就不会惹人议论,既拿到了功劳,又赢得了名誉。

登统簿上的信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但在江北的诱导下,佩德罗已经相信上面的信息是伪造的。

反过来说明,这位牧师的背景绝对很雄厚,能让大营高层默许这种信息的存在。

这样一想,佩德罗兴师问罪的气势彻底没了。

“如果你想不明白,可以去问凯美林牧师,”江北观察着佩德罗的神情,准备给这位督查官压上最后一根稻草,“这件事我给你记了一笔帐,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薇薇安和爱德华回了营帐。

“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还敢骗佩德罗,”薇薇安压低声音说,“他真去问凯美林牧师,岂不是都穿帮了?”

“他越去问死得越快,”江北笑了笑,“我已经和凯美林牧师串好供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薇薇安说,“凯美林牧师那么正直,会帮你说谎么?”

“以凯美林牧师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说谎骗人的。”爱德华也担忧地说。

“凯美林牧师一句谎话也不会说,”江北又笑了笑,“反而会告诉佩德罗实情。”

“那你还这么悠闲?”薇薇安一愣。

“这你就不懂了,凯美林牧师越说实话,佩德罗就越会被吓个半死,”江北说着话,继续去处理那些药草,“不出意外,这位督查官一会儿就会跑来找我认错,你不用再担心被罚去刷马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薇薇安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性子骄傲,不想开口询问,显得一无所知,淡淡一笑,“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江北进帐后,佩德罗戳在帐外,越想越觉得不安,说什么也要把这位牧师的背景调查清楚不可,捡起那个羊皮卷,匆匆去了凯美林的营帐。

两名士兵也觉得情况不对,悄悄溜了。

“凯美林牧师,”佩德罗被江北吓得已经没了督查官的气势,见到凯美林后,陪着笑说:“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凯美林已经从江北那里知道,佩德罗有可能会来找自己,淡淡地问。

“那个新到大营的牧师,”佩德罗把那个羊皮卷递给凯美林,“我怕登统簿上的信息有误,想来问问这些信息是不是真的?”

凯美林看过那个羊皮卷,说:“当然是真的,怎么了?”

“真的?”佩德罗被江北误导,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凯美林告诉他实话,反而不太相信了,觉得凯美林很可能就是默许这份虚假信息存在的人,以这位牧师的军阶,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登统簿既然已经存入档缴库,还能有假么?”凯美林淡淡地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佩德罗无法断定登统簿上信息的真伪,想了想,又换了种问法:“那位牧师说,他的法袍和徽记是安度因大帝赏赐的,这也是真的?”

“法袍和徽记是不是安度因大帝赏赐的,很重要么?”凯美林反问道,接着说,“那位牧师对联盟作出了突出贡献,安度因大帝要是知道了他的事迹,奖赏肯定更丰厚。”

凯美林说的都是实话,但在佩德罗听来又有不同的理解,在他看来,那位牧师的年龄目测顶多二十岁,能做出多大的贡献,值得获得这种重赏,凯美林牧师分明在掩饰什么。

从侧面说明,那位牧师的背景不简单,连凯美林这样正直的牧师都帮他掩饰身份。

人的心理就这么奇怪,如果凯美林帮江北掩饰,佩德罗可能还要怀疑两个人串通一气欺骗自己。

凯美林一句假话也不说,佩德罗自作聪明,反而推断出了“江北的背景深不可测”的结论,想着自己刚得罪了这种人,额头冒出一层汗滴。

“佩德罗督查官,有句话奉劝你,”凯美林看过来,“我劝你张大眼睛,看得长远一些,兜帽牧师正直热忱,有勇有谋,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你不要像德拉斯那样老找他的麻烦,寒了他的心不说,自己也落个前途尽毁的下场。”

凯美林是出于对江北的欣赏回护江北,但在佩德罗听起来却成了在敲打自己,“难得一见的人才”、“成就不可限量”,不正是在暗示他这位牧师不简单么?

又想到德拉斯深得安德利特信任,结果被一撸到底,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没准儿就是因为这位牧师的背景。

这样想着,佩德罗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水,拿回羊皮卷,躬了躬身,“凯美林牧师,我会记得你的教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凯美林的营帐。

佩德罗在林子里钻了一整天,又扛着一块大石头回来,本来累得要死,但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得罪了一个名门子弟,家人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样的报复,胸口像长了草,一路狂奔回了江北的营帐。

江北已经处理好那些药草,正在爱德华帮助下,往帐外搬盛放药草的药筛,薇薇安坐在一旁看两个人忙。

“牧师,”佩德罗跑过去,像个小学徒一样站到江北面前,肥脸上堆满笑容,“是我目不识人,今天冒犯了你,我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再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爱德华有些惊讶,想着老师说佩德罗会来认错,原本还以为在开玩笑,没想到这位督查官真的来认错了,有些不可思议。

薇薇安看了眼江北,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别站在这里碍事,”江北暗暗好笑,表面上却一脸冷漠,“我没时间理你。”

“牧师,您累了一天,休息一下,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做就行。”

佩德罗能当上督查官,除了安德利特愿意让他这种人担任督查官的职务外,自己巴结奉承的功夫也不是盖的。而且对待高位者很有一套,就是只做不说,时间一长,高位者自然会牢牢记住他,有升迁的机会也会考虑到他。

这次督查官的职务就是这么得来的,否则大营里有那么多人,安德利特为何偏偏高看他一眼?

佩德罗习惯成自然,把这种套路也用到了江北身上,让他和爱德华去休息,喊来几名士兵,把所有药筛都搬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帐外,还捡来石头在每个药筛底下围了一圈,防止被风吹倒。

摆好药筛,又到营帐里把江北处理剩下的药草全清理出来,连帐毯缝隙中的残枝碎叶也捡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些,也没开口征求江北的原谅,带着几名士兵离开了。

“老师,我想不明白,”爱德华看着佩德罗的背影,问道,“为什么凯美林牧师告诉了佩德罗实话,他反而更怕你了?”

薇薇安也在好奇这件事,凑了过来。

“你也想知道?”江北笑问。

“不说算了。”薇薇安转身就要走开。

“我又没说不说,”江北叫住她,笑着解释道,“佩德罗这种人欺软怕硬,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凯美林牧师如果骗他,他肯定怀疑我们两个串通好,继续查下去,越告诉他实话,他反而越不相信,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自作聪明。”

江北笑了笑,“你们看着吧,他明天还得来,非得把我巴结舒服了才敢安心。”

爱德华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

薇薇安倒是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佩德罗想太多,自己把自己吓住了,但事后分析起来容易,事前想到通透这点却很难,里面蕴含着难以揣摩的智慧。

这样想着,薇薇安不由想起自己挖陷阱设计江北屡次失败,但自己却连续踩中三次陷阱的事。

奇怪的是,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牧师讨厌了,反而觉得这个牧师坏得有趣,让人想去接近和了解。

只可惜,她不能。

薇薇安的心情忽然低落起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累了,回去休息。”

“明天不去林地采药了,”江北邀约道,“来看我制作药剂。”

“看心情。”薇薇安不冷不淡的声音传过来。

“我惹到了她了么?”江北察觉了薇薇安的情绪变化,问爱德华。

“嗯?”爱德华一脸懵懂。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江北摇了摇头。

一百三十二 炼金

确实如江北所料,次日一早,他出去查看那些药草的风干情况时,就发现佩德罗正像个学徒一样候在帐外。

“牧师,你醒了,”佩德罗毫不在意自己是个督查官,反而对江北微微躬身,然后把手里拿着的两块碾磨石递过去,“我看你备了草药,昨晚特意去找军需官要了两块碾磨石,怕你急用,一早就给你送来了。”

江北发觉佩德罗确实挺会办事,昨晚他刚晾上草药,今早就给他来送碾磨石了,这个马屁拍得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怪不得能被安德利特挑中,接任督查官的位置,淡淡“嗯”了一声,也不伸手去接,“放下吧。”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我。”佩德罗把碾磨石放在地上,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

目视佩德罗走远,江北把两块碾磨石拿起来掂了掂,发觉都是好东西。

碾磨石是处理药草和其它炼金材料的必备品,通常做成圆饼型,一面做平,用以碾磨,另一面有个把手,用以把握,把药草放在中央研磨,就能慢慢碾碎。

这两块碾磨石的把手上包着一层油亮的皮革,碾磨的平面经过磨砂处理,质地摸起来非常坚硬,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制作的,用来研磨药草事半功倍。

拎着两块碾磨石,江北查看了药草的风干情况,经过一夜的风吹,银叶草的草叶已经皱起来,宁神花的枝茎也脱去了绿色,风干得还不是太彻底,但制作初级治疗药剂已经足够。

制作药剂用的量具、烧锅和试剂瓶等容器已经提前备好,江北把两种药草从药筛中取出来,先粗略地碾磨成碎块,再细细碾磨成细小的碎渣,然后用药筛过了两遍,只留下均匀的沙粒大小的药草颗粒,放在容器中备用。

江北正在忙碌,爱德华来了,薇薇安却没过来,江北没去叫她,用木炭升了一堆篝火,准备熬制药剂。

按照初级治疗药水的配方,两种药草和水的比例是一比一比十,江北仔细秤量出一份药草丢入烧锅,按比例加入足量的水,搅拌均匀,然后把烧锅架在了上面。

熬炼是制作药剂时最重要也最难的一步,以初级治疗药水为例,宁神花具有安神镇痛的作用,银叶草具有生肌活血的效果,两者的药力需要充分融合才能发挥作用,所以熬炼的过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高温会影响两种药草的功效,熬制的时间越长,药力也就越弱。

这个就叫火候,越高级的药剂,对火候的要求也严格,而火候把握得好与坏,就是衡量一名炼金师水平高低最直接的标准。

江北首次熬制药剂,担心熬坏,边搅拌锅里的液体,边小心翼翼地观测液体的变化。

按照初级治疗药水配方中的描述,随着熬制的进行,液体的颜色会慢慢由绿转红,水分也会挥发一部分,直到变成可以挂丝的深红色药剂。

火候大了,药剂的颜色会发黑,火候小了,药剂的颜色会发绿,都是失败的迹象。

随着温度的升高,烧锅里的液体逐渐沸腾,颜色也染上了一丝红色,随着时间推移,红色缓缓变深,不知不觉,整锅液体都变成了亮红色,但水分挥发太少,液体不够粘稠,挂不起丝,而再熬下去颜色肯定会变黑,火候显然大了。

“老师,火烧得太急了,”爱德华发现了这个问题,“药剂融合得太快,需要把火放小一点。”

火候就像厨师做菜,全凭感觉和经验,教是教不出来的,着急也没用,江北清楚这点,倒掉熬坏的药剂,又用量器秤量了一份药草,继续尝试。

这次江北拨出几根木炭,让火变小,不料火候又小了,锅里的液体粘稠到可以挂丝时,颜色还有些绿。

江北也不气馁,刷锅,放药草,加水,调整火焰的温度,再次开始尝试,熬到一半时,凯美林牧师过来了,站在一旁观看。

经过两次尝试,江北有了些经验,这次火候终于对了,熬制出小半锅深红色的能挂丝的药剂,喜道:“好像成功了。”

“离成功还差得远,”凯美林却摇了摇头,问爱德华:“你觉得这些药剂怎么样?”

爱德华蹲下来,观察了一阵药剂,说:“火候好像大了。”

“怎么说?”江北问,在他看来,这锅药剂无论是色泽和黏稠度都和配方中的描述别无二致。

爱德华正要解释,凯美林摆手阻止他,笑道:“让他自己去思考哪里出了问题,这样进步才快。”

江北不明所以,盯着半锅试剂研究起来,但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他思索时,锅里的液体渐渐冷却,颜色也由深红色慢慢变成了红黑色,火候确实大了。

“要提前撤火!”江北立刻懂了,药剂成型时温度正高,等待冷却的这段时间反应还在进行,所以火候大了。

“没错,药剂是冷的,冷却的过程也必须考虑进去,”凯美林点点头,又问道,“但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你能想出来么?”

“还有一个问题?”江北虽然智慧超群,但并非全知全能,盯着半锅药剂,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出了错。

凯美林提醒道:“药剂的状态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你觉得应该注意什么?”

“搅拌的速率?”江北想了一阵,试着问。

“不错,”凯美林笑起来,“无论制作什么药剂,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必须考虑到所有的细节,刚开始熬制时,药剂密度比较小,需要加快搅拌,使两者混合得更均匀,熬到后面,药剂密度渐渐变大,需要减慢搅拌的速度,使每一部分受温更充分,但具体怎么度量,就只能你自己慢慢去体会了。”

江北开始觉得炼金术不难学,但听凯美林说完,才知道里面蕴含着深奥的学问,又秤量出一份药草,再次尝试起来。

又失败了四五次,江北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当药剂还剩一丝绿色时,把火停掉,药剂自然冷却后,就会正好变成深红色。但颜色并不均匀,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显然没掌握好搅拌的速率,两种药草混合得不够充分。

江北继续尝试下去,但搅拌速率比温度要难把控得多,他又熬制了好几次,始终掌握不好那个度,制作的药剂不够完美。

不过凯美林已经在暗暗点头,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熬制出这种程度的药剂已经算得上成功了,但更值得赞赏的是这种不急不躁的态度。

学习炼金术,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和恒心,每一种药剂都需要不同的火候,面对不熟悉的配方,即使是宗师级的炼金师也避免不了出错,脾气急躁的人绝对学不好炼金术,但只要有耐心和恒心,经验早晚会慢慢积累起来。

江北又试了几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停下来思考了一阵,胸口一动,这样全凭感觉试,不知道要试到什么时候,如果有数据参照就便捷得多了,抬头问:“凯美林牧师,熬制药剂时,有没有固定的经验公式当参考?”

“公式?”凯美林摇摇头,“这个目前还没有,熬制药剂时,材料的多少会影响加水量,加水量又影响火候的控制,火候的控制又影响火温和搅拌速率,甚至炼金师的状态也会影响这个过程。

可以说每次炼金都是一次独立的尝试,成功率高低全看炼金师的经验是否老道,除了配方,很难形成总结性的东西。炼金术之所以难学,正是因为没有现成的公式可用,否则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炼金术了?”

江北想想也对,凡是和“火候”沾边的东西总是最难的,就好比做饭,就算有名师在旁边手把手地教,也未必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联想到做饭上,江北又胸口一动,前世的饭菜都是可以总结出菜谱的,尤其是西餐,食材的种类和用量,调味品该加多少,加热的温度和时间都可以量化,在网上下载下来,任何人都可以学着做。

也许他可以用相同的方式,通过做记录,对熬制药剂的过程进行量化,只要数据够精细,未必不能像肯德基和麦当劳烤汉堡那样,按照既定的流程把药剂做出来。

一百三十三 量化

江北思考了一下这种思路,觉得可行,问:“凯美林牧师,你那里有没有计量温度的东西?”

“我帐里有个侏儒造的测温仪,”凯美林点点头,“你拿来做什么用?”

“能不能麻烦你去取一下,我有用。”八字还没一撇儿,江北没多说。

“当然能了,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凯美林笑了笑,转身回了营帐,不一时就把测温仪取了过来。

测温仪和江北见过的温度计有很大差别,仪身拳头大小,形状像个闹钟,表盘上刻着一圈数值,仪身下方接着一根长长的探针,探针顶端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测温的量器有了,江北又找来一块怀表和一卷羊皮簿,然后把剩下的药剂等量分成二十来份,重新开始熬制,并对药剂温度、停火时间和每分钟的搅拌次数都做了记录,熬好的药剂也没丢弃,而是装进试剂瓶准备当参照。

“你准备把制作药剂的公式试验出来?”凯美林很快看出了江北的意图。

“我只是试试看成不成。”江北笑道。

“你这就太异想天开了,”凯美林摇头一笑,“炼金是个动态的过程,每一刻都有变化,数据不可能全记录下来,要是能的话,早就有人去做这件事了。”

“老师,”爱德华也劝道,“我在北郡修道院时,僧侣们也做过这种数据记录,想总结出更稳定的炼金办法,但太难办到,后来都放弃了。”

“反正我是在学制作药剂,多做一步,就当积累经验了。”江北没对说,在他看来,前世的量化标准相比这个世界要先进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全新的理念,北郡修道院的牧师们做不到的事,未必意味着他也做不到。

而一旦成功把公式总结出来,就是功在千秋的事,后面的炼金师都能以此为蓝本制作初级治疗药水。

重要的是,这将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路,可以推广到整个炼金界,把所有药剂的公式都总结出来,制作药剂的失败率势必大大降低。

江北又试了几次,药剂温度、停火时间和搅拌频率终于全对了,药剂冷却下来后,颜色呈现出均匀的深红色,用搅拌棒一挑,挂起长长的细丝,一股浓郁的药香也扩散开。

“堪称完美,”凯美林查看过药剂,点点头,“你学炼金术时间这么短,就炼制出这么出色的药剂,在这方面很有天分。”

“老师,恭喜你,”爱德华说,“你现在是正式的炼金师了。”

药剂熬制成功,江北也有些高兴,但相比制作出初级治疗药水,他更在意自己的思路是否可行,按照刚做的记录,重新开始尝试。

不料这次制作的药剂,在色泽和均匀度上和刚刚做出来的那瓶有很大区别,又变成红一块绿一块的。

江北有些意外,药剂温度、停火时间和每分钟搅拌次数,他都是完全按照记录来执行的,上次明明成功了,这次为什么会失败?

江北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又按记录试验了一次,还是没成功,他耐着性子又做了一次,这次又成功了,但时而成功时而失败,正说明记录不可重复。

江北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一次次尝试起来,想找到哪里出了问题,可直到所有药草都熬制完,按照同样的记录,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三十。

“我就说这种方法不可行,”凯美林笑起来,“但你肯在炼金术上动脑筋,还有这么好的耐力,只要坚持下去,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老师,原来也有你做不到的事。”爱德华也笑着说。

“可能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江北笑了笑,心里却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在他看来,按照相同的记录,时而成功时而失败,只有两种可能:一,数据量化得不够细,中间有疏漏,二,这种思路确实行不通。

江北更倾向于第一个,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因素,才导致成功率太低,但药草已经用完,只能再采一些回来,重新尝试。

熬制药剂很费心思,江北累得够呛,不愿意再动,准备明天再去林地里采草药,回帐里休息。

佩德罗人品虽然堪忧,但对待高位者有股倔脾气,认准的人非要巴结瓷实了不可,而且为人比较贪吃,经常捕捞鱼蟹等海鲜煮食,当上督查官后,有了指挥士兵的便利,更是变本加厉,晚上特意多备了一份,给江北送了过来。

江北不用吃东西,想了想后,把海鲜给薇薇安送了过去。

薇薇安就呆在帐里,看到江北端了一盆海鲜进来,态度不冷不热的,淡淡说了三个字,“放下吧。”

“这份海鲜换你态度好点不过份吧,”江北调侃道,忽然看到薇薇安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黑痕,问:“你的额头怎么了?”

“没事,”薇薇安抬起手,似乎想遮住额头,但抬到一半,又把手放了回去,看着江北,“我在研习混乱之箭,和术士很多魔法一样,这个魔法的力量,是以损耗生命和灵魂为代价,从恶魔那里交换来的,稍不注意,就会伤到自己,过几天才会好。”

江北觉得薇薇安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是什么又说不上来,试探着问:“既然这么难,不学……会死?”

“这个问题许多术士都问过自己,”薇薇安目光里难以揣摩的意味更浓了,“但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一旦走上术士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只有朝着黑暗不断前行,直到像古尔丹那样,将灵魂全部献祭给恶魔,彻底坠入深渊。”

江北不是术士,无法理解当术士是什么感觉,但能感觉出薇薇安的状态很差,心情也不怎么样,说:

“你现在把这些海鲜吃了,再好好睡一觉,也许明早醒来你就会醒悟,其实是你想的太悲观,那个什么古尔丹坠入深渊是他自己的问题,和当术士没半毛钱关系,别人用有色的目光看你,但你不能这么看自己。”

薇薇安不置可否,柔密的眼睫垂下来,不再看江北。

“明天我要去采药,记得来。”江北也不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

“看心情。”薇薇安重复了那句招牌式的话。

次日一早,江北又去林地里采药,爱德华来了,但薇薇安没来,江北去叫了她一次,被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女人心,海底针,江北揣摩不透这姑娘在想什么,不再理她,和爱德华去了林地。

佩德罗似乎下定决心要巴结江北到底,自己虽然没跟着,但点了四名士兵随行,帮忙采捡草药。

江北想把公式总结出来,带着四名士兵,在林地里转了一整天,足足采了四大筐宁神花和银叶草。他把这些药草处理好,晾晒了一晚,次日又开始了尝试。

这次江北采回来的药草是上次的四倍,一直忙到晚上,才用掉一半。

一整天下来,江北边试验边观察,倒是发现了记录时而成功时而失败的原因。

就他观察,熬制药剂的过程虽然一气呵成,但实际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药剂从开始加热到沸腾的阶段,二是从药剂开始沸腾到停火的阶段,最后是从停火到药剂彻底冷却的阶段。

每个阶段药剂都有不同的特性,需要不同的搅拌速率,他以分钟为单位改变搅拌速率,有时赶对了,就会成功,反之自然会失败。

以此为思路,次日,江北重新开展了试验。

这次他把烤锅搬进营帐,以提供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把三个阶段的持续时间固定了下来,并将搅拌速率改为由阶段确定,还研究出了“读表法”来保证搅拌速率的稳定。

记录也更加详细,包括药剂份量、水量、环境温度、火焰温度、药剂温度、沸腾时间和搅拌速率等数据,总结出了一个非常详实的公式。

按照新的公式,江北重复做了十次验证试验,十次有六次成功,成功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

一百三十四 钻入牛角尖

初级治疗药水是最低端的药剂,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显然满足不了要求,但成功率的提升说明这种思路是可行的。

江北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因素,导致公式不完整,找到这个因素补足,公式就能总结出来。

次日,江北又开始了试验,但一上午过去,始终找不到这个因素是什么,成功率也一直在百分之六十上下浮动。

江北想了想,把爱德华叫过来,让他按公示熬制了几次,成功率还是百分之六十左右。

“老师,”爱德华挠了挠头,“我苦练过炼金术,做初级治疗药剂是不大会失败的。”

“呵呵,”江北听懂了爱德华的言外之意,笑道,“让你用我的方法是大材小用了,这个公式还有问题,你觉得用公式做和不用公式做,有什么区别么?”

“感觉没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爱德华琢磨着说,“就是用公式做有些死板。”

死板,江北斟酌着这个字眼,觉得这可能就是公式的问题所在,但是什么又分析不出来,琢磨了一阵,不按照公式,全凭感觉熬制了十次药剂,愕然发现他的成功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公式是按照成功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成功率反而没有凭感觉来得高,江北经过分析,认为这说明了两件事。

其一,这几天他不断熬制初级治疗药水,熟练度正在不断提升,其二,他在无意间已经掌握了那个没被列入公式的“关键因素”,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找到关键所在,江北把重点放在寻找这个“关键因素”上,按照公式熬制一次药剂,然后全凭感觉熬制一次药剂,仔细对比两者之间存在的差别,然而直到药草用完,还是没找出问题在哪里。

江北有种感觉,自己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再努努力就成功了,次日一早又去林地里采药,佩德罗像往常一样,又安排了四名士兵随行。

大营里人多眼杂,佩德罗又是给江北送吃送喝,又是安排士兵保护,阿谀奉承的态度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已经开始议论这件事,嘲笑佩德罗对一个牧师卑躬屈膝。

佩德罗听到了这些议论,但丝毫不以为意,还在心里嘲笑这些人没眼光,不知道自己已经抱上一根“粗腿”。这段时间,江北集中到林地里采集宁神花和银叶草,已经远远超出两种药草的生长速度,在林地里转了整整一天,才采回来半筐草药。

万物生长不受江北掌控,只得把这些药草处理好,又开始了试验,但不管他怎么重复,怎么观察,直到药草用完,依旧没找到这个“关键因素”是什么。

江北有些哭笑不得,全凭感觉,他制作初级治疗药水的成功率越来越高,已经快接近百分之百,明显掌握了这个“关键因素”,可偏偏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理。

不过江北有种感觉,自己距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了,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公式总结出来。考虑到林地里的宁神花和银叶草已经快被采完,再去采集效率太低,他把目标瞄准了大营的军需库。

军需库里面大量军用物资和粮草,包括碾磨好的药粉和成品药剂,但由军需官负责管理,江北觉得自己去要肯定要不出来,去找了佩德罗。

“牧师,你想动军需库里的药草?”见到佩德罗,江北说明来意后,这位督查官面露难色,“你来大营时间不长,有些事不了解,军需库的军备物资很好申领,但有两样东西需要通过安德利特将军才能调拨,一个是粮食,另一个就是药剂和药草。尤其是宁神花有镇痛的功效,可以缓解士兵的病痛,安德利特将军曾严令要好好看管,很难要出来。”

佩德罗身为督查官,江北相信他肯定有办法弄到,说:“我申领药草,又不是私用,是为配置药剂,为大营和整个联盟做贡献,而且不是大量调拨,也不可以么?”

佩德罗近几天一直关注着江北,知道他在练习熬制药剂,但制作的是初级治疗药水,现在大营给马匹治伤都不用这么低级的药剂,居然说“是为大营和整个联盟做贡献”,只觉这些名门子弟说大话的本事张嘴就来。

但转念一想,自己讨好这位牧师,一直都是小恩小惠,现在遇到个难题,如果解决,立刻就能赢得对方的信任,说:“牧师说的也对,我就去试试,不知道你需要多少,量太多必须经过安德利特将军许可,不太好办。”

江北不想惊动安德利特,说:“这种小事就别让安德利特将军费心了,你自己看着办,在许可的范围内越多越好。”

当晚,佩德罗就安排士兵,给江北送来了两大包草宁神花和银叶草。为方便储存,两种药草均已磨制成干药粉,江北按照公式记录的份量,把药粉分成了一百多份,次日又开始了试验。

上午,江北熬制了三十来次药剂,还是那个问题,不管他怎么重复,怎么观察,死活找不出那个“关键因素”是什么,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有些沮丧。

这几天,凯美林一直在关注江北,看到他专心致志地学习炼金术,开始还觉得欣慰,炼金术就是需要这样心无旁骛,才能取得成绩,但后来发现江北一直在炼制初级治疗药水,而且快到不吃不睡的地步,又开始担心。

炼金术非常复杂,失败在所难免,但一些炼金师对自己要求太高,有时会落入“越失败越想成功,越想成功越会失败”的循环,甚至困在这个怪圈里跳不出来。

在凯美林看来,江北已经进入这个死循环,是时候和这孩子谈谈了。

江北正坐在数百瓶药剂中间思考问题出在哪里,凯美林进了营帐,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凯美林牧师。”

“过来看看你,”凯美林扫了眼帐毯上罗列的药剂瓶,笑道,“你这几天熬制的药剂,比一般炼金师一个月熬制得还多,努力是件好事,但太努力了也不好,跟我到海边走走。”

“好,正好我想休息一下。”连续熬制药剂,江北有些疲惫,跟在凯美林身后向海边走去。

两个人穿过旌旗飘飘的大营,来到一处高耸的峭壁上,视野里大海一望无际,浪花冲刷着峭壁底部的礁石,传来阵阵涛声。

凯美林走到峭壁边上,似乎没看到脚下就是大海,依旧向前迈去,一只脚悬在了半空。

“小心!”江北一惊,拉住了凯美林。

凯美林退回来,对江北笑了笑,转头望着大海说:“我刚才在想,我这一脚下去,是不是可以把整片大海踏平,以后就不用再担心部落的骚扰了。”

“牧师说笑了,”江北笑道,“那怎么可能?”

“是啊,一只脚怎么可能把大海踩平,”凯美林转头看过来来,“人力再强,终究有限,有些事注定办不到,前面没了路,就得懂得回头,换一条路走。”

“原来牧师是想开解我,”江北一呆,反应了过来,笑道,“我那里还有七十来份药草,等我做完,要还是不成,我就换一条路走。”

“你能这样想就好,”凯美林笑起来,“其实我刚才想的是,要是你没拉住我,我是不是会掉下去?”

“那我就罪该万死了。”江北也笑起来。

两个人站在悬崖边聊了一阵,准备回去,江北忽然瞥见海岸的一块礁石上站着一道倩影,旁边跟着一个虚空行者,正是薇薇安。

这两天他钻在牛角尖里,没关注过薇薇安,看到她在,沿着豁口下到海滩上,朝那块礁石走过去。

大海一望无际,薇薇安的倩影显得十分渺小,看起来有几分孤单。江北想着她的遭遇,心中惋惜,走近后打了个招呼,“今天怎么有心情来看海了?”

薇薇安回了下头,又把头转了回去,不冷不淡地说:“你不是也跑来了么?”

“我是看到你在才来的。”江北走上礁石,看到薇薇安额头上的浅痕消失了,无话找话道,“你的混乱之箭学会了?”

“哪有那么容易学会,”薇薇安转身下了礁石,“我回去了。”

“别走啊,”江北在她身后说,“我才刚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薇薇安快走了两步。

脾气真古怪,江北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主人,这个人类是不是很特殊?”阿拉克斯用心灵沟通术问。

“怎么?”薇薇安一怔。

“面对他时,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变了,像是想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阻止他靠近,”阿拉克斯说,“但你明明想站在这里,看着这片污浊之水和他说几句话。”

“死阿胖,”薇薇安脚步不停,“你哪那么多话?”

“我能看到你的思想,但无法理解,”阿拉克斯继续说,“你孤独得像块石头,有时会让我感到可怜,难得有个人类愿意接近你,你却又要躲开,我觉得你很愚蠢。”

“你才蠢呢,”薇薇安淡淡地说,“不接近,就不会害怕失去,这叫生活的智慧。”

她低头看着细软的沙滩,抬脚踢出一块小石子,俯身捡起来,远远抛了出去,像丢掉了什么东西。

“这种智慧听起来好愚蠢,”阿拉克斯感慨道,“你们人类真是复杂的物种。”

江北目视薇薇安渐行渐远,准备回去熬制剩下的草药,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水鸣声忽然传过来。

江北循声望过去,看到不远外有片明礁,时值下午,大海正在涨潮,海浪漫过礁石时,产生了一个湍急的漩涡,水鸣声就是漩涡吸水时发出来的。

江北这阵子一直在熬制药剂,觉得漩涡很像烤锅里旋转的药剂,盯着漩涡琢磨了一阵,脑子里忽然“叮”的一响。

他知道那个“关键要素”是什么了!!

一百三十五 三段熬制法

关键因素就是搅拌!

按照公式熬制药剂时,每阶段的搅拌速率都相同,但药剂会随着搅拌棒旋转,在烤锅中形成漩涡,搅拌的力度其实在不断降低。

凭感觉做时,人会根据经验,根据药水的状态来改变搅拌速率,抵消掉这种影响,就是这么点细微的区别,导致公式的成功率,反而不如凭感觉做时高。

解决方法非常简单,搅拌时逆时针转一圈,然后顺时针转一圈,抵消掉药剂的旋转就可以。

按照这种思路,江北回到营帐,对公式进行了调整,然后按照新公式熬制了五次初级治疗药水,全部获得成功,又叫来爱德华,按照新公式熬制了五次,也全部成功了。

“老师,好像真的成功了。”爱德华不敢相信,又按照公式熬制了五次药剂,同样全部成功,意味着公式确实有效。

“现在说成功还早,”江北也有些高兴,但还保持着理智,“我要的不是初级治疗药水的公式,是种思路,还得试试其它药剂能不能总结出公式。”

营帐里放着炼金术的通用配方,江北拿出来翻了翻,最终确定用初级坚韧药剂和初级法力药剂来做试验。

炼金术制作的试剂大体上可分为四大类,治疗药剂、法力药剂、状态药剂和化学制剂四大类,除了化学制剂有自己的制作方法,其它三种类型的药剂都需要熬制。

初级法力药剂可以略微补充服用者的法力,属于法力药剂,初级坚韧药剂可以小幅度提升服用者的耐受力,属于状态药剂。

如果这两种药剂都能总结出公式,再加上初级治疗药水的公式,就足以说明三种类型的药剂都可以总结出公式,这种思路也就可以报上去推广了。

在初阶炼金术中,初级坚韧药水属于中等药剂,需要用到地跟草,次击法力药水属于高等药剂,需要用到魔皇草和荆棘藻。

这几种药草相对于宁神花来说较难采集,尤其是荆棘藻生长在水里,采集难度有些高。

江北又把主意打到了佩德罗身上。

“还需要草药?”

江北找到佩德罗,说明来意后,佩德罗的神情比上次还要为难。

“牧师,那天我去找军需官要草药,他不想担责任,晚上就汇报给了安德利特将军,将军责骂了我一顿,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办。”

还有件事佩德罗不便说出口,大营人多眼杂,他对江北的态度不少人看在眼里,已经开始议论这件事,嘲笑他对一个牧师卑躬屈膝。

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议论听多了,难免有些动摇,更担心安德利特听到这些议论,对他产生看法。

“我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要进行,”江北徐徐善诱,“如果成功,就是大功一件,你肯帮忙,我不会亏待你。”

“呵呵。”佩德罗讪讪笑了笑,他是知道的,这位牧师一直在熬制初级治疗药水,这次要的药草中倒是有两种比较珍贵的药草,但依旧没脱离初级药草的范畴,居然敢说“非常重要的研究”,不愧出身名门,吹牛皮的能力比他高出十个境界,难得还说得这样坦然。

但佩德罗转念一想,对方已经开了口,这个忙最好还是帮一帮,否则以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咬着牙说:“牧师,既然研究这么重要,我就再去找一次军需官,但我真的只能帮你这一次了。”

“没问题,”江北点点头,“和上次一样,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要来一些。”

当晚,佩德罗就安排士兵把几大包药草送到了江北帐里。江北清楚自己的思路得到验证,必将改变整个炼金界,心头火热,连夜研究透初级坚韧药剂和初级法力药水的配方,开始了试验。

在初阶炼金术中,两种药水的难度一个偏中,一个偏高,以江北的能力原本做不出来,但他集中熬制初级治疗药水,在控制火焰温度和观察药剂变化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

而且就江北观察,这两种药水的熬制过程和初级治疗药水一样,也可以分成起火、沸腾和停火三个阶段,只需要找到每阶段的搅拌速率即可,无形中简单了许多。

没过多久,两种药剂就成功熬制出来,天亮时,两种药水的公式也总结了出来。

为验证公式准确与否,江北去找了爱德华,让他按照公式分别熬制了十次两种药剂。初级坚韧药剂成功了八次,次级法力药水成功了七次,这种成功率,已经足以证明公式的正确性。

“老师,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爱德华一脸惊叹号,就在他的见证下,他的老师又把一件不可能的事变为了可能,这个世界好像就没对方做不到的事,“凯美林牧师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把这种思路写下来,就去找他。”江北找来一卷羊皮,把这种方法以“三段式熬制法”为名,将三种不同类型的初阶药水的熬制公式和自己的一些心得写了满满一篇幅,然后去找了凯美林。

“……环境温度以25度为宜,避风,宜以碳取火,焰心温度以400度为宜,起火期七分钟,以每分钟三十圈正反搅拌药剂,沸腾两刻钟后即可停火,期间以每分钟二十圈正反搅拌药剂,冷却期以每分钟十圈正反搅拌药剂,以上列举的搅拌次数为最佳次数,不可过多也不可过少……

……为保证搅拌速率稳定,可采用读表法,以初阶治疗药水为例,起火阶段每分钟正反搅拌三十圈,秒针每走两格搅拌一圈……”

凯美林读了读江北拿来的羊皮卷,抬头问:“这是你写的?”

“这是我总结出的熬制公式,”江北笑道:“一共有三种,初级治疗药水、初级坚韧药剂和初级法力药水,包含了炼金术三大类型的药剂,我反复试验过,公式都可用,我认为这种思路也有推广的价值。”

凯美林暗暗点头,公式正确与否先放到一边,能写出这么完整的纲领性的东西,就是难得的才干。

如果三种公式可以保证成功率,贡献就大了,这将为多年未曾改变的炼金术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路。

现在暴风城的炼金师就有近千人,完全可以发动这些人,把所有炼金药剂的公式都总结出来,然后编纂成册供全体炼金师参考,各种药剂的成功率必将大大提升。

尤其现在正值战时,对各类药剂的需求量都很大,熬制成功率的提升,不仅可以节约人力物力,还能保证药剂的充量供应,不得不说是雪中送炭,大功一件。

一百三十六 丰厚的回报

这样想着,凯美林的情绪竟有些小小的激动,为验证公式的正确性,找来十多个没学过炼金术的牧师,按照公式,让他们逐一熬制了一次次级法力药水,四人成功,六人失败,成功率在百分之四十。

就江北观察,失败的人是对“读表法”不太熟悉,搅拌速率不稳定所致,教了这些牧师一遍“读表法”,让他们又熬制了一次。

除了个别笨手笨脚的人失败外,其他人都成功了,成功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

次级法力药水在初阶炼金术中属于收官药剂,学会制作这种药剂,就可以尝试中阶炼金术的入门测验。

现在一群不懂炼金术的人都能把这种难度的药剂做出来,而且成功率不低,除了证明公式确实可用外,还说明这种思路也是可行的。

“没想到你一只脚迈出去,真把大海踏平了。”凯美林遣散众牧师,看着江北,目光除了欣赏还是欣赏,“是我小瞧你了,我马上回暴风城,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您要亲自回去?”耳语海岸距离暴风城路途遥远,江北不想凯美林因为这种事跑一趟,“找信使送回去也就行了。”

“你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信使未必见得到联盟高层,还是我自己去放心,”凯美林拍了拍江北的肩膀,把手放在了那里,笑道:“这次的发现比解决一场瘟疫的功劳大得多,我骑大营的狮鹫回去,三四天就能打个来回,你安心等待封赏就是了。”

“如果有封赏,能不能多带几个人?”有封赏,江北当然不可能不要,但不准备吃独食,“我想加上牧师你,还有爱德华和薇薇安他们两个。”

“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就算了,把我加进去,人们会觉得这项研究是我主导的,”凯美林笑了笑,“你想加上谁,列个名单给我,把他们的作用也写下来,我一起报上去。”

“也好。”江北瞧凯美林的模样也不屑于要这种封赏,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凯美林就乘坐狮鹫飞往了暴风城。

江北的生活也恢复了常态,白天研究炼金术,晚上冥修和练习新魔法,一直平安无事。

不知不觉,七八天过去,已经超过凯美林约定的时间,但这位牧师一直没回来,江北不禁担心出了什么变故,但知道着急也没用,只能等待。

这天,江北正在营帐里制作炼金试剂黑口鱼油,帐帘忽然一掀,凯美林走了进来。

“凯美林牧师,”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江北有些高兴,“你终于回来了!”

“也是刚到,”凯美林满面春风的样子,但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你帐里什么味道?也不通通风。”

“这阵子药剂熬多了,”外部环境会影响制作药剂的成功率,江北朝佩德罗要来张桌子,在帐里支了张简陋的炼金台,天天在里面熬制药剂,尤其黑口鱼油的材料是黑口鱼,需要剥皮烧炼,味道哪能好得了,把帐帘掀开通风,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凯美林笑起来,“我把你写的三段熬制法带回暴风城后,城里的那些老家伙都不相信,又是验证又论证,耗了好几天,才不得不承认这种思路确实可行,已经准备着手推广。

我本来想觐见安度因大帝,向他汇报一下这件事,又等了两天,可惜安度因大帝实在太忙,最终没见到,我怕你等得着急,就赶回来了。”

这位牧师的背景一定不小,连安度因大帝都能见,江北心里想着,笑道,“我倒不着急,就是担心牧师遇到了麻烦。”

“你不着急我着急,”凯美林笑着说,“我虽然没能见到安度因大帝,但也给你要到了一些奖赏,赶着给你送回来。”

“哦?”江北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现在着急了?”凯美林温和地笑道,“你在布瑞尔镇瓦解被遗忘者袭击的事,艾瑞森已经汇报给上面,这次又做出重大贡献,上面有不少人知道了你的名字,决定对你进行一次公开嘉奖,两名使官跟我一起来的,不过这次没奖励品,但有两项重要的荣誉,力度不小,马上你就知道了。”

以江北对凯美林的了解,既然说出“力度不小”的话,奖励肯定不错,不由产生了几分期待。

对江北的公开嘉奖就在校练场举行,大营的牧师和士兵都被召集过来,但一直快到嘉奖开始,安德利特也没到场,看样子是不准备参加了。

士兵们训练有素,队列里鸦雀无声,没人出声议论,但奇怪的人不在少数。

安德利特和凯美林有矛盾,大营里几乎人尽皆知,上面突然安排两名使官下来,公开嘉奖凯美林帐下的一名牧师,有些不同寻常。

在众人注视下,使官登上校练场的主席台,宣读了江北的嘉奖状。

确如凯美林所言,嘉奖一共有两项,一项是江北帮助布瑞尔镇,抵御被遗忘者的袭击,另一项则是江北对炼金术作出了重大改进。

嘉奖的荣誉也有两项,一本三级僧侣的认证册和一枚中士勋章。

江北穿越过来的时间长了,对僧侣级别已经很了解。

僧侣级别共分为十二级,除非有卓越的功勋,或者背景特别硬,级别晋升通常以年限为标准。

一名僧侣够年限后,就可以申请提级,通过后就能晋升一级,但越往后每提升一级用时越长,除了少数僧侣级别能达到七级以上,绝大多数僧侣混到五六级已经顶天,通常到三级也就知足了。

从无级别一下跳到三级,奖励已经相当不错,只可惜在军营用不到。

相比之下,中士勋章就实惠多了。从列兵升到中士,直接跨过了下士,也是连提三级,而且按照联盟的惯例,中士已经相当于军官,可以带兵了,这是实权。

虽然没有实物奖励,但江北已经非常满意。

台下的士兵和牧师都有些讶异,两项荣誉嘉奖,无论是三级僧侣还是中士勋章,都已经是破格提拔。而按惯例,进军营后通常只提拔军衔,离开军队时再视需要兑换成政务级别或僧侣级别。

现在军衔和僧侣级别一起奖励,而且集中到一个刚到大营不久的牧师身上,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佩德罗也惊了,他被江北骗得极惨,料定江北这种“名门子弟”很快就会得到提拔,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力度这么大。

在他看来,这个牧师只是熬制了一些非常低端的药剂,嘉奖状上居然敢说“对炼金术做出巨大改进,贡献突出”,还能要点脸么?

而且在布瑞尔镇立下的功劳,竟然跑到耳语海岸来嘉奖,这样做合适么?

诚然,大营和部落的兵力一直僵持,暂时没军功可领,但这样乱加奖赏,是不是太过份!真是社会的渣滓!联盟的蛀虫!

腹诽之余,佩德罗也有些得意,士兵们都嘲笑他对一位牧师卑躬屈膝,现在该明白到底是谁技高一筹,眼光毒辣了吧?

一百三十七 矛盾激化

宣读完江北的嘉奖,使官又宣读了其他人的嘉奖状,爱德华和薇薇安都在其列,还有个佩德罗,嘉奖原因是为江北的研究提供了支持。

薇薇安一起采草药,爱德华帮忙做试验,理应列入奖赏的名单。至于佩德罗,江北原本没想着加上这位督查官,但考虑了一下,捎带上佩德罗,会让对方感激他,这种顺手的人情不落白不落,而且佩德罗确实帮忙提供了药草,所以最后又加上了。

台下,佩德罗听到使官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偷偷问了问旁边的士兵,才确认这是真的,被嘉奖的人员里确实有他,一下呆住了。

他忽然想起,这位牧师来找草药时,确实说过“不会亏待他”之类的话,但这种名门子弟对他这种小人物说过的话,风一吹也就散了,没想到这位牧师真记得他。

而且这是联盟的正式嘉奖,像他这种勤务官,看起来是很威风,但不用上阵冲杀,几乎不可能建立功勋,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

这样想着,佩德罗胸口像揣了一块发热的炉炭,眼眶也隐隐有些发酸,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替这位牧师鞍前马后,全都值了。

嘉奖状宣读完毕,江北和另外三个人上台领取了奖励,除了他的是本蓝色封皮的认证册和一枚银光闪闪的勋章,其他人都只有一份嘉奖状。

但这是难得的荣誉,爱德华自从离开北郡修道院,还是首次受到嘉奖,一脸高兴。

薇薇安拿着嘉奖状,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但眼神深处蕴着一丝温和,她这个术士,居然也获得嘉奖了,还不坏。

佩德罗努力营造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得意之情形于神色,根本掩饰不住。

奖励颁发结束,使官示意众人展示到手的奖励品,等待掌声响起,可除了凯美林和爱德华在拍手,其他人全都鸦雀无声地看着台上,仿佛那里是个断头台。

佩德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看了眼江北,把手里的嘉奖状放下来,负手藏到了背后。

江北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安德利特连面也不露,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他这次获得公开嘉奖,好像捅了马蜂窝了。

……

很快,江北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嘉奖大会结束没多久,凯美林来到江北的营帐,苦笑着说:“这次公开嘉奖的事,好像办得冒失了。”

“怎么说?”江北已经有所预料,还是愣了下。

“两名使官从暴风城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安德利特连个面也不见,我觉得不妥,就带使官去找了安德利特,他可能以为我来给他施压,对两名使官冷嘲热讽,还把人从大帐里赶了出来。”

凯美林又苦笑了一下,“两名使官已经离开大营,回暴风城了。”

“安德利特的脾气这么怪么?”江北有些奇怪,两名使官是从上面来的,安德利特身为大营的主将,就算误解了凯美林的用意,面子上也该做到位,把使官赶走,当领导的水平未免太低,就不怕使官回去了说三道四么?

“安德利特是名狼人,性格里天生带着几分偏执和暴戾,认定一件事后就很难改变,”凯美林无奈一笑,“遇到这样一位主将,我也没办法。”

江北没见过安德利特,无法置评这位主将的性格,讪讪笑了笑,“凯美林牧师,这次的嘉奖因我而起,这件事我也应该负些责任。”

“这怪不到你头上,是我没考虑周全,”凯美林轻轻一叹,“以安德利特的行事风格,如果觉得我在向他示威,肯定会还以颜色,你是这次嘉奖的主要对象,这段时间小心些,别被安德利特抓住把柄,发落到你头上。”

“我明白的。”江北嘴上应允,但心里没太在意,安德利特大小是位主将,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气量,因为他这种小牧师受个嘉奖就兴风作浪。

可到了晚上,江北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佩德罗偷偷找到江北,表达了谢意,还说安德利特询问过他的情况,而且又任命了一名副督查官,专门负责督导大营的牧师,提醒江北小心些。

这位主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气量要不要这么狭隘?

江北心里转着念头,忍不住问:“督查官,安德利特将军平时也这样小肚鸡肠么?”

“将军这个人,哎,很难说,”佩德罗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小肚鸡肠倒说不上,但脾气确实很难捉摸,我在大营呆了这么久,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性格。”

江北忽然对安德利特感起了兴趣,连佩德罗这么擅长溜须拍马的人,都捉摸不透这位主将的性格,安德利特到底该有多变态,男版灭绝师太?

“牧师,将军特意问起过你,应该对你有了些看法,”江北转念时,佩德罗又提醒道,“这段时间最好小心些,虽然你可能不怕,但他毕竟是大营的主将。”

“我知道了,”江北发觉佩德罗人品上虽然有瑕疵,但也不是完全没人情味儿,笑了笑,“你以后也不要和我走得太近,免得引起安德利特的误会。”

“将军恐怕已经误会了,”佩德罗无奈地笑起来,“他不让我去督查大营的牧师,对我肯定有了些想法,估计新上任的副督查官很快会顶替我的位置。”

“嗯,”江北沉吟片刻,有心帮帮佩德罗,以后他在大营也有人暗中照应,这是双赢的局面,但安德利特的命令无法干预,只能从即将上任的那位副督查官入手,问:“安德利特要任命的人,你了解么?”

佩德罗提这件事,其实也存着求助的心思,见江北有帮忙的意思,一阵惊喜,说道:“认识,这个人叫罗伦斯艾比德,以前是我和德拉斯的朋友,经常凑在一起煮东西吃……”

佩德罗只说了一句话,江北对罗伦斯就有了大概的认知。

他来大营的这段时间,通过观察,对安德利特的用人策略已经很了解。

这位主将最爱用两种人,一种是晓勇善战的将才,大营近千名士兵分成四队,分别由一名军士长带领,四位军士长清一色全是高阶战士。

另一种是像德拉斯和佩德罗这种人,担任大营的勤务官。

这两种人的性格水火不容,安德利特用这种方式,把大营的实战部队和后勤管理一分为二,并从两方的矛盾中渔利,把权柄牢牢抓在手里,所以即使极少露面,大营的一切依旧井井有条。

罗伦斯既然能与佩德罗和德拉斯做朋友,必定也是好吃懒做之人,这也很符合安德利特一贯的用人风格。

只听佩德罗继续说:“……但罗伦斯这个人没什么头脑,性格也很鲁莽,后来我就不怎么和他接触了。我担任督查官,严厉是严厉了些,心里其实有数,不会做得太过份,但罗伦斯是那种不知道分寸,还觉得自己很能干的人,牧师,你千万要小心他。”

“我最喜欢不知道分寸的人了,”江北还没把这种人放在眼里,“他敢招惹我,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你做好自己的督查官就行了。”

“是,是,牧师,”佩德罗一脸喜色,“那我先告辞了。”

“去吧。”江北点了点头。

佩德罗微微躬身,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目视佩德罗出了营帐,江北摇了摇头,他搞定了两个督查官,安德利特又安排过来一个,没完没了的样子,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就着落在这个罗伦斯艾比德身上,让安德利特把这种小伎俩彻底收回去。

一百三十八 猴子请来的救兵

次日,安德利特新任命的副督查官就走马上任,并把包括凯美林牧师在内的所有牧师召集到了校练场。

“罗伦斯艾比德,受安德利特将军的命令,专门负责督导牧师的生活和训练。”

罗伦斯带领几名士兵,趾高气昂地扫视着牧师的队列,以骄傲的腔调继续往下说。

“将军叮嘱我,耳语海岸位置紧要,可牧师们军纪涣散,既不参加训练,他吩咐的命令也从不执行,长久下去,战斗力必然下降,影响大营的整体实力。从现在开始,这种情况必须改变,这是我的任务,也是你们的使命……”

江北站在队列中,暗中打量着罗伦斯。这位督查官的体型介于德拉斯和佩德罗之间,一张马脸,长着一双豆儿眼,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但不像佩德罗形容的那种“没脑子和性格鲁莽”的人。

江北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罗伦斯,没发现明显的阴影,暗暗摇了摇头。从德拉斯到佩德罗,再到罗伦斯,连续遇到的三个对手身体都很健康,他最拿手的能力均派不上用场,想靠这招打遍天下不太现实,看来以后要多开发一些套路了。

“将军吩咐你们搬石头,你们以生病为由,都躲在营帐里不出来,分明是在违抗命令,”罗伦斯得意洋洋地说完开场白,重提了让牧师搬石头的事,“从今天开始,这项命令必须执行下去,每天上午把石头搬到校练场西侧,下午再搬回东侧,谁敢再谎称自己生病,以违背军令处置!”

搬石头是安德利特对牧师的一种变相刁难,已经有段时间没执行,现在旧事重提,队列里立刻响起一阵议论声。

“督查官,牧师的训练里从来没有搬石头这一项,军例里也没有,”凯美林忍不住开口道,“以后我会带牧师正常训练,搬石头就免了吧。”

江北曾经以这个理由驳倒过德拉斯,但罗伦斯显然已经有所准备,冷笑道:“军例里是没搬石头这一项,但有士兵必须服从长官命令的规定,搬石头是将军亲自下的命令,目的是想增强牧师的体能,这是好意。

凯美林牧师,牧师虽然归你管辖,但你的级别好像没安德利特将军高吧?不服从,就是带队违抗军令,我不介意把你关起来,军法处置!”

江北忽然发觉罗伦斯的脑回路确实有待疏通,凯美林的军阶远低于安德利特是不假,但一位圣光教会的八级僧侣,能面见安度因大帝的人,要是能随便抓随便关,安德利特早就这么做了,也不用挖空心思刁难牧师,像德拉斯和佩德罗就从来不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

凯美林愣了下,也被罗伦斯搞得笑了起来,问:“罗伦斯,你才刚当上督查官,就想抓我么?”

“我代将军执行命令,”罗伦斯气势汹汹地说,“抓你有什么不行的?”

“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你有胆子就把我关起来,”凯美林淡淡笑了笑,“我倒想看看,安德利特怎么向上面交代。”

“凯美林带领牧师违抗军令,给我抓起来!”罗伦斯抬手向下一挥,看起来相当有气势,但带着的士兵一个也没有动,反而匪夷所思地看着罗伦斯。

“听到没有,”罗伦斯回头扫了眼,“我说把凯美林抓起来!”

士兵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不清楚罗伦斯是真不懂,还是虚张声势,还是没有动。

“你们聋了?”命令得不到执行,罗伦斯有些气急败坏,“我说抓人!”

一名士兵不忍心看罗伦斯在这里发蠢,走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似乎在告诉他不能抓。

“我连这点权力也没有么?”罗伦斯问。

士兵笃定地点了点头,罗伦斯身后的士兵也露出鄙夷的眼神。

江北暗暗摇头,安德利特从近千人中挑出这样一个人才来督导牧师,恶心凯美林的用意不要再明显。

“抓……抓不了就算了,”罗伦斯气势稍颓,又大声说:“但这些牧师我能处罚,敢不搬石头,每人十军鞭,打完后不搬,每人二十军鞭,打到肯搬为止!”

罗伦斯的声音落下,队列里又响起一阵议论声。

在这些牧师看来,罗伦斯是奈何不了凯美林,但罚他们还是可以的。搬石头比挨鞭子好得多,何况挨完鞭子还是逃不过搬石头,除了江北和爱德华没有动,其他人都一窝蜂似地跑去搬石头了。

罗伦斯看到牧师已经有所行动,得意地笑起来,“凯美林,你手下的牧师都比你懂事,我看你这个牧师长官干脆还是别当了。”

凯美林虽然脾气温和,但被一个小小的督查官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有些不快,不过也清楚,在安德利特的刁难下,自己帐下的牧师人心已经散了,拿这些人也没办法,叹了口气,拂袖离开了校练场。

罗伦斯得意地看了眼凯美林的背影,矛头转向了江北和爱德华,“你们两个怎么不搬,想违背军令么?”

爱德华看到凯美林受了气,准备驳斥罗伦斯两句,但被江北拦住了。

“我们当然搬,”江北视凯美林为师,胸口也憋着一口气,但罗伦斯身上没病痛,出门又忘记带脑子,硬刚很容易伤身,只能暂避锋芒,淡淡一笑,“督查官,你得罪了凯美林牧师,最好祈祷自己千万别生病。”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罗伦斯哼了一声,“别觉得受了嘉奖就了不起,最好祈祷别被我抓到犯错,先搬你的石头,再敢多嘴,三十军鞭!”

江北不再多说,拉着爱德华向校练场的那堆石头走去。

爱德华和江北相处时间长了,已经了解江北的性格,从来是不吃亏的,这次却肯搬石头,有些奇怪,走远一些后,悄声说:“老师,你真要搬石头么,罗伦斯顶撞凯美林牧师,太气人了。”

“想不想帮凯美林牧师出了这口气?”江北反问道。

“当然想。”爱德华点点头。

“想就先跟我搬石头,”江北神秘地笑了笑,“晚上跟我偷偷去海边摸鱼,我让罗伦斯表演吃屎给你看。”

“摸鱼?”爱德华一愣,想不明白这和帮凯美林出气有什么关系,罗伦斯又为什么要吃屎,但人多眼杂不便多问,只能跟着江北搬石头。

校练场上有不少士兵在训练,看着一群牧师来来回回地搬石头,有些幸灾乐祸。

罗伦斯也有些得意,德拉斯和佩德罗没办到的事,他一来就办到了,安德利特将军知道后肯定很高兴,说不定把他副督查官前面的“副”字去掉,让他顶替佩德罗的位置。

佩德罗也在校练场上巡视,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动静,原本以为江北会当场给罗伦斯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望见江北搬起了石头,心里有些奇怪,难道罗伦斯真把这位打过自己一耳光的名门子弟压制住了?

一百三十九 魔鬼海胆

直到临近入夜,罗伦斯才让牧师们回了大营。众牧师搬了一天石头,背地里抱怨纷纷,但面对这样一个不讲理的督查官,生怕挨鞭子,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江北回到营帐,等天色彻底黑下来,偷偷去叫了爱德华,准备去海边摸鱼,有心叫薇薇安也出来散散心,又去找了她。

薇薇安就呆在营帐里,看到江北后,不冷不热地问:“你搬了一天石头不累么?还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好办了,”江北已经摸清楚薇薇安的脾气,知道请她出去玩八成要吃闭门羹,简短地说:“凯美林牧师今天受了气,我和爱德华要去帮他出气,愿意帮忙的话就跟来。”

说完离开了。

走了没多远,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江北知道薇薇安跟来了,也不理她,借着夜色的掩盖绕出大营,悄悄从那个豁口下到了海滩上。

薇薇安也下到了海滩,但没理江北和爱德华,独自走到一块礁石上,望着黑暗中的大海发呆。

江北找了块大些的礁石,对爱德华说:“我下海去摸鱼,你在这里等着捡。”

“老师,”爱德华问,“我还是不明白抓鱼和帮凯美林牧师出气有什么关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江北微微一笑,贴着礁石滑入海中,没入了海水。

海水一片温凉,暗波来回涌动,江北扒住礁石的缝隙,下到了海底,周围一团漆黑,但他目力超神,依旧能辨认出不少东西,从礁石附近摸起不少鱼虾蟹贝,然后浮上来丢给爱德华。

江北来回下潜了几次,摸出不少海鲜,爱德华拿不了,只好用祭司袍的袍摆包起来。

江北觉得差不多了,爬上礁石,说:“够了,回去吧。”

“老师,”爱德华拎着一包沉甸甸的鱼蟹,忍不住问,“你捉这么多鱼虾,是准备吃么?”

“当然是准备吃,”江北笑了笑,“不过不是咱们吃,是给罗伦斯吃。”

“为什么给他吃?”爱德华一愣,“老师,你不是准备讨好那个罗伦斯吧?”

“让他吃,就是替凯美林牧师出气,你看这是什么?”江北伸出手,掌心托着两枚卵石大小的海胆。

暗淡的夜光下,海胆呈现深邃的纯黑色,毛尖的顶端全是紫色的硬粒,密密麻麻地有些人,一股淡淡地香气从海胆上散发出来,被海风吹散。

这种海胆生活在耳语海岸的海域中,体内蕴含着一种诡异的毒素,人中毒后,会像中了刺客的麻痹药剂一样失去行动能力,甚至连呼吸也会停顿。不同的是,中毒者的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然后被活活憋死,目前还找不到解毒方法。

这种海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大营的士兵刚驻扎到耳语海岸时,不了解情况,一度把这种海胆当成玩物饲养,并取名为“香水海胆”。

直到一些士兵不小心被这种海胆伤到,死于非命,人们才惊觉它蕴含着剧毒,因为死者的死状非常恐怖,又把这种海胆改名为“魔鬼海胆”,大营也下了严令,禁止士兵捕捉这种海胆。

江北当初四处寻找负面能量源时,曾经想过大量捕捉这种海胆,但太难办到,只得作罢,不过用这种小东西教训一顿罗伦斯还是很合适的,这位督查官无病无灾,他只好给这货造点病出来。

“魔鬼海胆!?”爱德华也认识这种海胆,吓了一跳,“老师,你不是想毒死罗伦斯吧?”

“想哪里去了,我是名牧师,怎么会毒死罗伦斯,”江北微微一笑,“但罗伦斯顶撞凯美林牧师,折腾他一顿是必须的,我还要让他记一辈子。”

“老师,会不会出事?”爱德华有些担心,“万一真把罗伦斯毒死怎么办?”

“放心,我有分寸。”江北捕捉海胆时,专门挑了两个体内蕴含毒素较少的幼年海胆,毒量不太大,中了这东西的毒也不会立刻就死,有他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

见江北说得笃定,爱德华稍稍安心,又问:“那怎么让罗伦斯吃下去?送给他吃的话,他中毒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你哪那么多问题,回去就知道了,”江北说完,扭头对薇薇安喊道,“喂,那边那个发愣的,咱们回去了。”

“我有名字,不叫‘喂’。”薇薇安转过身来,双眸在暗淡的夜色下闪闪发亮。

江北忽然发觉薇薇安双目中的紫色好像深了些,应该是这段时间在帐中练习术士魔法的缘故,但没有多问,笑道:“请你看场好戏,走吧。”

三个人离开海岸,溜回大营,回到营帐,江北简单处理了一下捕捞的鱼蟹,找来一个铁盆,让薇薇安帮忙,在帐外生了一堆篝火,把铁盆架在火上烧煮起来。

按照江北的想法,把鱼汤送给罗伦斯喝肯定不可行,这位督查官就算再没脑子,也会怀疑他没安好心,不轻易上当,但用篝火把罗伦斯引过来,再骗对方喝下这盆汤,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只要罗伦斯喝了汤,他就有把握忽悠得这位督查官上天入地。

江北转着念头,掏出两个魔鬼海胆,放在掌心看了眼,两个小生物离开水后已经死去,一动不动地团在他掌心,香气扑鼻。

他把魔鬼海胆用手捏烂,汁液挤进了盆里,然后拿着一个木勺,一边搅拌,一边等罗伦斯上钩。

须臾,盆里的水沸腾了,熬成了一盆海鲜汤,不知道是不是加入了海胆毒素的缘故,一股诱人的鲜香散发出来。

“哇,这么香,好想尝一尝。”爱德华自幼在修道院研习牧师教义,口舌之欲很淡,但那盆汤香得出奇,让人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这是盆毒汤,只有我能喝。”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看到海胆的毒素已经渗进汤里,用木勺舀汤尝了尝,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鲜味从舌尖扩散开,令人精神一振,汤里蕴含的毒素则被他吸收了。

江北也没料到添加海胆毒素的海鲜汤居然这么美味,有些惊喜,罗伦斯过来了,如果能忍住不尝一尝,他就放这混蛋一马。

“老师,我也想喝,怎么办?”爱德华看到江北喝汤,眼巴巴地问。

“那就让你尝一尝。”江北舀了勺汤,手掌托在木勺下方,把里面的毒素吸收了,然后把木勺递给了爱德华。

爱德华吹散热气,把那勺汤喝了,微微摇头,“奇怪,闻起来香得诱人,喝起来味道又很普通。”

江北觉得可能是他把毒素吸收了的缘故,没多作解释,看到薇薇安一直瞥这盆汤,显然也想品尝,又舀了一勺汤,吸收掉里面的毒素,递给薇薇安,“你敢不敢尝一尝?”

江北问“敢不敢”,而不是“想不想”或“要不要”,是因为清楚像后面那样问,这姑娘八成不会接受,所以换了种激将的问法。

薇薇安思维敏锐,察觉了江北的意图,别开头说:“你不用激将我,我对汤没兴趣。”

真是个又聪明又矛盾的人,江北微微摇头,把木勺放回了盆里,远远望见一道身影正带着两名士兵朝这边走过来,正是罗伦斯,对爱德华和薇薇安打了个眼色,低声说:“一会儿别乱说话,等着瞧好戏。”

一百四十 病从口入

大营严禁私自用火,你们不知道么!?”罗伦斯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烧了大营,谁付得起责任?”

江北前不久在帐外熬制药剂,从来没人管过,罗伦斯明显是故意挑错,站起来说:“督查官,我在熬制药剂,不生火怎么熬?”

“我不管你在干什么,在大营范围内生火就是不对!”

罗伦斯带着两名士兵一路带风地走过来,作势就要踢翻架在篝火上的铁盆。

江北也没料到罗伦斯这么暴躁,一来就要掀盆子踹锅,不由一惊,自己的想法是挺好,但碰到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一番心机全都白费。

爱德华也吃了一惊,觉得这次白去海边摸鱼了。

就在这时,薇薇安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指着远处问:“快看那边是什么!?”

罗伦斯被吓了一跳,那一脚没踢出去,顺着薇薇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问:“有什么?”

“我看到一匹骷髅马从天上跑过去了,”薇薇安笑了笑,“可能是我看错了,抱歉。”

江北暗赞薇薇安机智,他就没想到打个岔,让罗伦斯有时间注意到这盆鲜汤。

“没事不要乱叫,吓我一跳。”罗伦斯说着话,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香气,低头看到铁盆里全是鱼虾蟹贝,冷笑道:“熬制药剂?熬制药剂有用鱼虾熬的么?”

“这确实是一盆药剂,”江北清楚罗伦斯这种人的心理,他说这是盆鱼汤,罗伦斯未必肯喝,硬说这是盆药剂,罗伦斯怀疑之下,说不定就要尝一尝,“里面放了多种药草,都快要熬好了。”

“还敢骗我?”罗伦斯看到一盆鲜汤“汩汩”冒着热气,香味十分诱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药剂,拿起木勺,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只觉鲜美可口,以前从没喝到过,哼了一声,“这分明是锅鱼汤,你们私自生火熬汤喝,还有没有把军例放在眼里?”

说完又舀了一勺汤,吹散热气,喝进肚子里。

爱德华看到罗伦斯连喝两勺鱼汤,有些惊喜,低头看着地面,生怕被对方发觉破绽。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观察到魔鬼海胆的毒素在罗伦斯体内扩散开,知道事情已经成了,淡淡地说:“督查官,我们违不违反军纪不急于下定论,但这盆汤确实是药剂,而且含有剧毒,我劝你千万别再喝了。”

“你还想保住这锅汤么?天真!”在罗伦斯看来,药剂哪有用鱼虾来熬制的,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分明是在熬汤喝,说有毒是不想让他把汤喝掉,又舀了几勺汤喝下去,只觉说不出来的美味,心里暗暗得意,难得三个笨蛋熬出这么好喝的鱼汤被他抓住,非喝够不行。

“督查官,这盆汤确实有毒,”江北看着海胆毒素在罗伦斯体内越聚越多,又装模作样地劝道:“绝不能再喝了。”

罗伦斯先入为主,江北越说汤有毒,反而越不相信,一勺一勺喝个不停,还得意洋洋地招呼两名士兵也来品尝,存心要把这盆汤喝完,让江北、爱德华和薇薇安三个人无汤可喝,戳在这里干生气。

直到一盆汤见了底,罗伦斯仍旧意犹未尽,抹着嘴说:“难得你们熬出这么好喝的鲜汤,把做法说出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次。”

“督查官,”江北暗暗好笑,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说,“第一,这确实是药剂,不是汤,第二,汤好喝是因为掺加了魔鬼海胆的毒液,这种毒液有种特殊的香味。”

“加…加了什么!?”听到“魔鬼海胆”四个字,罗伦斯一惊。

这种海胆他也知道,蕴含的毒素十分奇怪,中毒者会逐渐陷入深度麻痹,连呼吸的力量都会失去,而且毒素深入体内,既没办法驱散,也没有效的解毒剂,最终会活活憋死。

大营的士兵刚来耳语海岸时,不知道这点,有二十多名士兵不小心死在魔鬼海胆的毒素下。

“魔鬼海胆的毒液。”江北清清楚楚地说。

“你为什么要在汤里放这种海胆的毒素,”罗伦斯瞧江北的神情不像作伪,而且确实感觉身体有了丝软麻感,脸色微微发白,“故意想吓我对不对?”

“我说了这不是汤,是药剂,”江北一脸煞有介事,“我想做出一种美味的毒剂来对付部落,所以下了魔鬼海胆的毒素,我苦劝督查官别喝,没想到你不听劝告,全都喝了下去,不知道现在吐出来还来不来得及。”

“你怎么不早说这汤是用来对付部落的!?”

罗伦斯脸色立刻白下来,魔鬼海胆的毒素无药可救,大营里是人都知道,没想到一整盆汤全被他喝了下去。

伸手抠住喉咙,想把汤吐出来,但天生贪吃,嘴比较紧,不管什么进了肚子,再想出来就难了,死活吐不出来。

魔鬼海胆的毒素逐渐发作,罗伦斯只觉身体渐渐酥软,没了力气,不由自主歪倒在地上,想吐都无能为力了。

江北捉的海胆是幼海胆,蕴含毒素不多,罗伦斯又壮得像头野猪,其实没这么大反应,但他想着以前那些中毒士兵死时的惨状,自己吓自己,出了一头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只当毒素发作,自己即将活活憋死,对江北伸出一只手:

“牧……牧师……我透不上……上气来了……快想想办法……”

罗伦斯带来的两名士兵喝汤不多,感觉并不强烈,但被魔鬼海胆的名头和罗伦斯的惨状吓得有些慌乱,也坐倒在地上。

罗伦斯看到两名士兵也“毒发”了,脸色更加苍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两名士兵看到罗伦斯的模样,以为自己也要变成这样,紧张得直喘大气,有种要窒息的即视感。

三个人你吓我我吓你,顷刻间竟有了要“毒发身亡”的迹象。

爱德华不明就里,也被三个人的模样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江北。薇薇安的神情也有些关注。

江北一直在观察罗伦斯,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他体内的毒素并不重,纯粹是被自己吓的,装出一脸凝重,用沉重的语气说:“魔鬼海胆的毒素无药可解,恐怕只有凯美林这种高阶牧师才有办法,但督查官白天得罪了他,我怕他不肯施救啊。”

“快……快去找……凯美林牧师……”罗伦斯气喘吁吁地挤出一句话,“我……我赔罪……”

“我这就去!”爱德华担心罗伦斯真被毒死,急匆匆地就要去找凯美林。

“等一下。”江北考虑到凯美林性情正直,不善作伪,叫住爱德华,悄声叮嘱他别告诉凯美林他们故意作弄罗伦斯,以免露出破绽,才让他去了。

凯美林宅心仁厚,虽然白天受了罗伦斯的气,但从爱德华口中得知这位督查官中了魔鬼海胆的毒素后,还是立刻赶了过来。

一队巡逻的士兵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围了过来,还有不少听到动静的士兵站在远处观望。

一百四十一 吃翔疗法

“凯美林……牧师……我不该冒犯你……我错了……”

毒素持续在罗伦斯体内扩散,他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惊慌之下,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低声下气地向凯美林求救。

“……求你……救救我……”

凯美林不明就里,看到罗伦斯虚脱无力地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以为他马上要毒发身亡,吓了一跳,问:“督查官,魔鬼海胆的毒素无药可救,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中毒!?”

“我……我……”听到凯美林也说“无药可救”,罗伦斯一阵心慌,更是透不上来气,一张肥脸憋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都怪我,”江北装出一副自责的神情,“我发现魔鬼海胆的毒素有种香气,想研究出一种美味的毒剂对付部落,所以熬了一锅毒汤,督查官以为是普通的鱼汤,不听苦劝,硬是全喝了,还连累了两名士兵。”

围观的士兵也在好奇罗伦斯中毒的原因,听了江北的话,联想到罗伦斯的性格,没一个人怀疑江北故意下毒,都觉得罗伦斯自己不听劝告,活该落到这个下场。

那两名中毒的士兵回想事情的经过,确定是这样,在心里大骂罗伦斯自以为是,还让他们喝汤,也中了毒。

连罗伦斯自己都觉得是自己自作聪明,没听江北的劝告,谁也怨不得,一脸发自内心的懊丧。

爱德华对事情知根知底,看着罗伦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觉得好笑,退到人群后面低头忍耐,生怕自己笑出来,露出破绽。

薇薇安也觉得好笑,和爱德华站到一起,想看这件事怎么收场。

“督查官,你太鲁莽了,”凯美林也信以为真,叹了口气,魔鬼海胆的毒素并不猛烈,但难点在于极难驱散,目前还没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可人就躺在眼前,总不能不救,抬起一只手,掌心升起一团明亮的晕黄色光簇,“你把心静下来,我试着帮你驱散一下。”

凯美林用的是牧师的纯净术,那团烛光烁烁发亮,绽放出温和的光辉,虽然没有江北用出的烛光术纯净,强度上却超出不少。

他念了几声咒语,掌心的烛光术收缩成一个更小的光簇,飞到艾比德身上,从脚至头绕着他的身体盘旋而上,最终袅袅飘散,留下一道淡淡的螺旋状尾迹。

纯净术的作用是驱散目标的魔法效果和疫病法术,但对自发疾病或毒素的作用有限,凯美林连续用了几次纯净术,艾比德没觉出有效果,以为自己死定了,自己吓自己,脸色白得没了一丝血色,嘴唇也开始发紫。

中了魔鬼海胆的毒素,人并非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活活憋死的,临死前的症状就是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凯美林看罗伦斯的情形,只当他支撑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巡逻的士兵说:“先把罗伦斯抬回营帐,我再想想办法,他有什么话要对家人说的,你们帮他记下来。”

这句话相当于让罗伦斯留下遗言,宣布了他的死刑,罗伦斯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挣扎着说:“凯美林牧师……求求你……再救救我……”

两名中毒士兵的情况不太严重,但清楚魔鬼海胆的毒素会在体内慢慢扩散,担心自己也像罗伦斯一样没救,瘫坐在地上苦苦哀求。

凯美林不忍心三个人就这样死去,可对魔鬼海胆的毒素确实无计可施,又叹了口气。

罗伦斯看到凯美林不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生死之际,忽然生出一丝懊悔,要不是自己来针对这位牧师,还自作聪明喝光了一盆汤,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两名士兵也在心里大骂罗伦斯,非要无事生非,连累他们一起送命。

江北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罗伦斯已经彻底绝望,不用他再忽悠了,准备好好泡制一下这位督查官,雪中送炭道:“凯美林牧师,其实我这里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办法?”凯美林急于救人,立刻问。

“牧……牧师……求你……救救我……”罗伦斯又浮起一丝希望,哀求道。

两名士兵也眼巴巴地看着江北。

“办法是有,就是太难办到,”江北装出十分为难的神情,以退为进道,“算了,这个办法太难了,督查官肯定办不到的,还是别说了。”

“什么……办法?”罗伦斯抓住了一根救命道草,声音急切地问,“牧师,你说出来,我……我一定能办到!”

“哎,”江北有意哄得罗伦斯上当,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种办法太难了,督查官宁死也不会去做的。”

“我就要死了……”罗伦斯有气无力地求恳道,“牧师……求你说出来,我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

“救人要紧,”凯美林也问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说了,”江北心头暗笑,一本正经地胡诌道:“魔鬼海胆的毒素虽然非常诡异,但也不是完全无药可医,就我观察,这种海胆非常害怕马匹的排泄物,一接触到就会死去。

我专门研究过这件事,发现大营的马匹经常吃荧光草,在肚子里消化后,会形成一种非常特殊的成份,这种成份会被排泄出来,能够杀死魔鬼海胆,说不定也能解除魔鬼海胆的毒素。”

江北虽然是在胡编乱造,但编得还算有理有据,魔鬼海胆生活在海中,离水就死,谁也不知道这种生物是不是真的害怕马匹的排泄物。

但大营的马匹经常吃荧光草是没错的,拉出的马粪中带有许多白点,晾干后点燃能驱散蚊虫,确实像蕴含着某种“特殊成份”。

“你的意思是……让我吃……吃马粪!?”罗伦斯吃了一惊。

围观的士兵也是首次听说马粪能解除魔鬼海胆的毒素,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先不说这种方法能不能成功,关键是……太恶心了。

爱德华记起江北说过要让罗伦斯表演吃屎,但江北解释的机理听起来很有道理,一时不确定马粪真能治愈罗伦斯,还是江北在故意作弄这位督查官。

薇薇安头脑聪明,知道江北在存心作弄罗伦斯,但骗人吃马粪……这个牧师坏得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江北想这么恶心的办法,除了想帮凯美林出气,还有一个目的。

罗伦斯上任当天就吃马粪而回,安德利特但凡识趣点,就知道什么意思,理论上不会再派遣这么蹩脚的货色来恶心凯美林。

但临门一脚,江北也觉得让人生吞马粪确实有些过头,又改口道:“马的排泄物不是只有粪便,还有尿液嘛,料来也是有效的。”

一百四十二 喝点汤吧

喝马尿虽然比吃马粪要好得多,但也是一件恶心至极的事,罗伦斯将信将疑,低着头不说话。

“我就说过这种方法太难办到,”江北察言观色,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督查官既然宁死不屈,那就算了吧。”

“不……我喝……”罗伦斯急于救命,只能同意,两名士兵也表示愿意用这种方法治疗。

“既然督查官愿意,谁帮忙去找些马尿来?”江北问。

罗伦斯和德拉斯同属一丘之貉,向来没什么人缘,士兵们正巴不得他出丑,江北的声音落下,就有两名士兵自告奋勇,跑去马棚拎了半桶还冒着热气的马尿回来。

喝马尿,光想想就是一件无比恶心的事,罗伦斯和两名士兵看着半桶骚气扑鼻的黄水,恶心得只想吐。

江北自己也有些恶心,觉得两名士兵只是从犯,没必要受这种折磨,对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喝的鱼汤很少,闻一闻气味也许就能好。”

说着把木桶拎到两名士兵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两个人的肩膀,假装在安慰他们,实际把两人体内的毒素吸收了。

两名士兵被扑面而来的骚气熏得直想吐,但很快发觉身体的无力感正在迅速减轻,只当这种疗法确实有效,惊喜之下,忍着恶心吸收马尿的气息。但一名士兵实在忍不住,张嘴吐在了桶里。

罗伦斯要不是实在喘不上气来,就要破口大骂,马尿已经很恶心,现在又加了这么多呕吐物,还怎么喝?

江北持续吸收两名士兵体内的毒素,很快两个人就恢复了正常,跑到一边大吐特吐。

看到两名士兵确实被治好,包括凯美林在内,围观的人都有些吃惊,魔鬼海胆的毒素无药可救,大营里人尽皆知,没想到被这位牧师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医好了。

看到两名士兵痊愈,罗伦斯对江北治添了不少信任,虚弱地问:“牧师,我是不是也只用闻一闻……就好了……”

“督查官,你喝了太多鱼汤,恐怕不行,”江北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把桶拎到罗伦斯面前,“救命的方法就在这里,用不用就全看你了。”

“那能不能……换一桶,”罗伦斯欲哭无泪,“刚才有人吐……吐里面了。”

“我怕再耽搁下去,督查官坚持不住,”江北暗暗好笑,“将就着用吧。”

罗伦斯无可奈何,吩咐两名士兵扶自己坐起来,看了眼木桶里的马尿,又恶心地闭上了眼睛,实在是喝不下去,可不喝又活不下去,矛盾之下,表情痛苦。

“你们两个帮帮督查官,”江北叫来两名士兵,自己站到罗伦斯一侧,准备帮他吸收疫病,“再耽搁下去,恐怕督查官真支持不住了。”

“督查官,我们也是为了救你,你别见怪。”

一名士兵把罗伦斯放平在地上,掰开他的嘴,另一名士兵拎起木桶,向他嘴里倒去。

不料没把握好力度,木桶倾斜的角度大了,半桶马尿和里面的呕吐物洒出去,泼在了罗伦斯脸上,化成缕缕黄汤流下来,一股呛人的骚气也扩散开。

这种景象的冲击力太强,性格再刚强的人也遭受不住,包括凯美林这种意志坚定的牧师在内,所有围观的人都退到了远处,扭脸不看这边。

但仍有不少士兵恶心得直咽吐沫,薇薇安也抚着胸口连连作呕。

江北自己也恶心得要命,伸手拍打罗伦斯的后背,假装帮助他顺气,暗中吸收他体内的毒素。

罗伦斯被马尿倒了一嘴一脸,熏得险些当场昏死过去,“呕”的一声就要吐出来,但明显感觉身上的无力感正在消退,只当马尿已经开始生效,在求生的**下,瞪圆眼睛,鼓足腮帮子,梗着脖子硬生生把那口马尿咽了进去。

围观的人看到这副情景,又退远了些,响起一阵作呕声。

两名士兵屏住呼吸,抬头望着天空,尽量不去看罗伦斯,免得当场吐出来。

江北也看着别处,心里想象着一些蓝天白云阳春白雪的美好景象,边帮罗伦斯“顺气”,边吸收他体内的毒素。

罗伦斯觉察到身上的无力感越来越轻,疑虑彻底烟消云散,抬起木桶,看到里面已经空了,含着泪花儿问:“谁再帮忙去取点儿马尿来?”

“督查官的勇气让我佩服,这些份量应该足够,不用再喝了,”罗伦斯已经受到惩罚,江北也不想做得太过份,又替他吸收了一阵毒素,把手收了回来,“治疗就到此为止吧。”

“牧师,我觉得我还没被治好,”罗伦斯恢复过来不少,但身上的无力感并未完全消退,“毒素好像还没有彻底清除,现在就停止么?”

“督查官喝了太多鱼汤,体内的毒素有些多,一时之间想全部清除不太现实,需要慢慢来。”

江北故意在罗伦斯体内留了些毒素,以免这位督查官痊愈后翻脸不认人,又奉承道:

“我还以为督查官不肯用这种方法,没想到督查官以惊人的勇气挽救了自己,继续为联盟做贡献,这种胸怀和毅力令人感动,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

罗伦斯也觉得自己喝尿自救勇气超凡,一般士兵肯定没这种毅力,被江北恭维到点子上,忽然觉得这位牧师为人其实不错。

又想到自己主动过来找麻烦,本来非死不可,但这位牧师以德报怨把他救了,胸口蓦然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他用袖子蹭掉脸上残留的马尿,压着声音说:“牧师,你别怪我针对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来到大营后,先废掉了德拉斯,又俘虏了佩德罗,还荣获联盟高层的公开嘉奖,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将军担心你破坏大营的现状,才安排我来督导牧师,其实是为了钳制你。你要听我的劝,以后就别那么嚣张,在大营还是将军说了算的。”

江北原本准备忽悠得罗伦斯像哈维那样再用两个星期的地根草才算罢休,见他态度还不错,点点头,“我知道了,督查官,你体内的毒素已经不多,休息几天就会代谢掉,但千万别再累到,否则毒素复发,只能再喝马尿医治。”

言外之意很明确,这阵子你就好好在营帐里呆着吧,别再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你们把督查官抬回去,让他好好休息。”江北说完,让那两名士兵把罗伦斯抬走了。

围观的士兵没热闹可看,也全散去了。

“你成功把我恶心到了。”薇薇安走过来,脸上依旧带着恶心的神情。

“我把自己也恶心到了。”江北吐了口气,笑起来。

“老师,”爱德华性格老实,还没弄明白马尿是不是真能解除魔鬼海胆的毒素,问:“你刚才是在作弄罗伦斯,还是真用马尿治好了他?”

“你觉得呢?”江北笑着反问。

“我觉得?”爱德华琢磨了一下,还是不能确定,“我觉得不管是真是假,罗伦斯一定记住这次教训了。”

“你在故意作弄罗伦斯?”凯美林本来就对罗伦斯突然中毒有所怀疑,听了薇薇安和爱德华的话,立刻反应过来。

“罗伦斯今天当众顶撞你,”江北考虑到凯美林为人正派,上次因为德拉斯的事就训过他,这次他折腾罗伦斯的手段更恶劣,说不定要骂他一顿,把爱德华也拉上了船,“我和爱德华气不过,才想出这个法子教训他。”

“我没想,”爱德华也怕凯美林责罚,把自己撇清了,“是老师一个人想出来的。”

“你这时候就不老实了。”江北笑起来。

“你这孩子,”事情已经了结,凯美林倒没有责骂江北,苦笑不得地问,“怎么总能想到这种手段?”

他又叹了口气,“你这次做得太鲁莽了,罗伦斯才第一天上任,晚上就喝了马尿,他自己可能觉不出来,但在安德利特看来,分明是在拆他的台。

德拉斯被罚去刷船和你有关,佩德罗对你尊敬有加,现在罗伦斯也喝尿而回,三个督查官全部沦陷,安德利特对你肯定更有看法。”

江北讪讪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退让可以换来暂时的和解,但绝不会赢得尊重。

他和凯美林冲淡的性格截然不同,安德利特真要验验他的成色,他就陪这位主将玩一玩。

一百四十三 野兽

(诸位读友,前段时间有些忙,没时间仔细打磨情节,用三个督查官水了好久的文,更新也不及时,十分抱歉,从今天开始恢复每天固定两更,内容也将切入本卷的主剧情,感谢大家支持)

次日,罗伦斯喝马尿解毒的事就在大营里传开了,众士兵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开始议论这件事。

佩德罗当时不在场,听说后也大吃了一惊,他其实感觉到罗伦斯得罪江北后很快会倒霉,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种“倒霉”法。

刚上任就喝了马尿,还沦为了大营的笑柄,安德利特就算还想用罗伦斯,也绝不会让这种蠢材代替他。这样想着,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对江北暗暗感激。

这件事在大营里议论纷纷,成为了众人的笑谈,江北料定安德利特听到后肯定会有所反应。果然,下午一名卫兵就来到他的营帐,说安德利特要见他。

“就见我一个人么?”江北斟酌着这次会面将发生的事。

他作弄罗伦斯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完全是罗伦斯咎由自取,而他是好心救人,一位大营主将,应该不至于拉下身段对他这个小牧师怎么样,但想到凯美林说的安德利特偏执的性格,还是存了几分小心。

“就你一个人,”卫兵点点头,又补充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问问题上,将军向来没什么耐心等人。”

“好,我这就去。”江北出了营帐,跟在卫兵身后,来到了那座位于峭壁一角的营帐前。

卫兵在帐外通报后,掀开帐帘,把江北放了进去。

作为大营主将,安德利特的大帐面积很大,至少是普通营帐的四倍,里面的陈设也丰富得多,除了床榻等正常的生活用具,居然还有一张棕色的大桌子,大帐一侧的帐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海航图。

帐角帐角立着一个烛台,上面挂着一盏火油灯,晕黄的光线透不太远,使帐内的一切显得有些朦胧,让人感觉进入了一个昏暗的洞穴。

空气中也弥漫着微微的腥膻味,那是野兽才有的味道,让人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安德利特就坐在那张大桌子后面,脸部瘦削如刀割,两边耳侧各有一小丛炸开的毛发,下巴上有一撮山样须,看起来有几分冷利,但神情阴气沉沉的。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中心呈纯黑色,但外圈的颜色发灰,像一对兽瞳,目光也很锐利,被这双眼睛看着,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将军。”江北看着这张脸,莫名联想起了电影《狮子王》中辛巴的叔叔刀疤,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同时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安德利特,马上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透过眼中的白光,他发现安德利特身体里流淌着黑红色的阴影,应该是诅咒,但不清楚这是狼人固有的特质,还是安德利特遇到了问题。

不过安德利特并未表现出明显的不适,更像是前者。

“不要这样看人,”江北转念时,安德利特开了口,他的声音偏厚重,像是先下到胸腔转了一圈,然后再发出来的,听起来很有力量,“牧师,你的目光很不礼貌。”

江北收回了视线,问:“将军,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你自己不清楚么?”安德利特从那张桌子后面绕出来,踩着松厚的帐毯走到江北身前,站在那里直视过来。

他的身体比例不太协调,腰有些长,四肢非常粗壮,给人一种危险的力量感,让江北感觉自己面对的是头随时可能扑过来的野兽,胸口微微发毛,避开了安德利特的视线,低头道:“我还真不清楚。”

“那我就告诉你,”安德利特阴沉沉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耳语海岸,也不想知道,但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大营从来不欢迎你这种人。”

“就因为我动了三个一无是处的督查官,”江北有些奇怪,安德利特身为大营的主将,要赶他这个牧师离开大营,直接告诉凯美林就可以,犯不着把他叫过来,自降身价和他说这种话,“所以您把我叫过来,亲自告诉我我不受欢迎,让我离开?”

“我是在警告你,”安德利特直视着江北,“你所谓的背景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趁我发怒之前,你最好灰溜溜地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听安德利特提到“背景”两个字,江北有些懂了,安德利特询问佩德罗他的情况时,佩德罗肯定透露了他“背景雄厚”的信息,再加上联盟高层突然下那么大力度奖励他,安德利特摸不清他的底细,才有了这次会面。

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将军,我从来不觉得背景有多重要,”江北淡定地说,“但你要赶我走,是我违反了大营的军例,还是你个人容不下我,我回去后,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你的到来激化了矛盾,”安德利特声音阴沉,“仅凭这点,我就可以以扰乱军心定你的罪,还用我说的更明白些么?”

“矛盾本来就存在,”江北倒不是不能离开耳语海岸,但这样被赶走绝不是他的性格,不卑不亢地说,“你和我都知道这是事实,矛盾的激化只是因为你对牧师的过份施压,这个理由恐怕定不了我的罪。”

“你很伶牙俐齿,”安德利特被噎了一下,盯着江北的眼睛,瞳仁中灰色的光圈变大缩小,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围着江北踱了几步,嗅了嗅鼻子,“寻常人没有这样明亮的眼睛,你体内也蕴藏着不详的气息,我想你应该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不想耗费时间去深究它是什么,最好在我还愿意和你谈时,作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自从普特雷斯死后,江北一直觉得自己的来历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没想到安德利特的感官这样敏锐,居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不愿和这位主将彻底激化矛盾,换了种思路。

“将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在你看来,我加入凯美林牧师的帐下,会借助背后的关系,帮他撬动大营局面的平衡,但有一点你没考虑到。

联盟的众多高层里,并非只有激进派和保守派,还有一部分人保持中立,渴望团结,我代表他们的意愿,将为大营带来和解。”

一百四十四 赌约

江北虽然信口胡诌,但说的也是实情,联盟有多位领袖级的人物,并非每个都是鹰派或者鸽派,还有一些处在中间,不希望看到联盟割裂。

安德利特沉吟了一阵,似乎有要相信的迹象,但又看着江北问:“中立派的意愿已经传递到布瑞尔镇了么?我知道你来自那里,艾瑞森镇守和我也有书信往来。”

他顿了顿,“我不想去探究你背后到底站着谁,也不需要你所谓的和解,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获胜了。”

江北也清楚背景的说法糊弄不了这位主将,而且他背后连个鬼都没有,安德利特一查就来个底掉,略微琢磨,又换了种思路,“在我看来,你那不叫获胜,而是割裂了大营,在凯美林牧师钳制下,你什么也做不到,我这里有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安德利特被江北的话戳中了软肋,凯美林来自圣光教会,从上面派驻到耳语海岸,代表的是安度因大帝的意志,表面上看被他架空了,但真正的权力从未被削弱,他受到制约,无法放开手脚,很多计划都无法贯彻执行,忍不住说:“什么办法,说说看。”

“我带领大营的牧师,你点出数量相同的士兵,咱们来打一场对决,”江北淡淡地说,“你赢,我会劝服凯美林牧师,带领牧师服从你的号令,你输,要学会倾听凯美林牧师的意见,给他公平议事的机会。”

“呵呵,”听到这个方法,安德利特笑起来,“你不如干脆向我投诚,大营里都是神圣系的牧师,以他们脆弱的战斗力,绝无可能战胜同等数量的士兵。”

“现在或许打不过,但你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带领牧师正常训练,期间不许干扰,三个月后,我保证大营的士兵不是对手。”

江北出这个主意,是建立在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上,安德利特应该还没见过甩开膀子开撕的暴力牧师。

关键是三个月时间不算短,说不定联盟和部落的局势会有变动,鹰派和鸽派又要寻找各自新的立场,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说不定自己就会解除,不用打了。

“你想拖延时间?”安德利特不笨,察觉了江北的意图。

“办法我已经出了,敢不敢接,在你。”江北激将道。

“你说的话算数么?凯美林同不同意?那些牧师又听不听你的?”

安德利特一连三问,在他看来,自己和凯美林的矛盾短期内没缓和的迹象,想把这位牧师赶走又牵扯到高层的矛盾,很难办到。

这确实是个简单的办法,而且对他非常有利。大营四位带队的军士长都是货真价实的高阶战士,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横扫这些神圣牧师,他绝无输掉的道理。

“我是名中士,有带兵的权利,会说服凯美林牧师,把牧师的指挥权要到手,”江北淡淡地说,“我还想要罗伦斯的职务,你应该不会再想用他了。”

“你想当督查官?”安德利特灰色的瞳仁盯着江北。

“对,专门督导牧师的督查官。”

江北倒并非想过个官瘾,而是自知刚来大营不久,带领牧师训练,相当于新兵带老兵,没点职权镇不住人,这些人也不会跟随一个新兵和战士对抗。

他看着安德利特,继续说:“用一个无关紧要的职务,换来大营的团结,我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你会得到想要的职务,”安德利特冷冰冰地说,“但三个月时间太长,我只给你一个月,等着你把一群废物变成勇士。”

“一言为定,”江北也没指望安德利特肯陪他耗三个月,“就从我升任督查官那天开始算,不过时间缩短了,我也有一个条件,把薇薇安划到牧师这边。”

按照江北的想法,神圣牧师最大的缺点是攻击力不足,他一个近战输出对抗四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抠脚大汉,画面太美不敢想象。薇薇安拥有多种诅咒,可以提供强有力的辅助,能争取必须争取过来。

“你说那个新到大营的术士?”安德利特问。

“就是她,”江北点点头,又激将道,“你不会忌惮一个术士,不敢同意吧?”

“就如你的愿。”江北的说话方式让安德利特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一阵不悦,转身走开,用背影下了逐客令。

离开安德利特的营帐,江北立刻去找了凯美林,把安德利特召见自己,以及和对方立下赌约的事说了,准备把牧师的指挥权要到手。

“你怎么会和安德利特立下这种约定?”

凯美林不解地看着江北,除了精修暗影力量的牧师,神圣系的牧师几乎没有战斗力,而大营的牧师清一色全是神圣系的牧师,结队和战士对抗,获胜的概率约等于零。

这么愚蠢的约定,不像一个聪明人做出来的。

“凯美林牧师,既然我敢提出这个赌约,就有把握赢,”江北笃定地说,“安德利特保证这一个月不会干扰牧师的训练,这不是件坏事,起码牧师们这段时间不用再去搬石头,抓紧时间训练,再耍些诡计,还有薇薇安帮忙,未必不能战胜同等数量的士兵。”

凯美林不置可否地审视着江北,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源自内心的自信。

说起来也是奇怪,一件明明不可能的事,从这孩子口中说出来,好像又变得可能了。

这件事也确实不是一件坏事,牧师们一直无法正常训练,战斗力肯定会下降,进而影响大营的整体实力,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和安德利特的矛盾影响很大,不论谁胜谁负,也该有个了结了。

心里转着念头,凯美林笑起来,“以后这种事,你最好还是和我商量一下,免得我太吃惊。”

江北知道凯美林已经被说动,进一步说:“我愿意负责牧师的训练,需要你把指挥权暂时交给我。”

“你?”凯美林有些犹疑,“你有所不知,这些牧师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难免变得懒散,军心也散了,有时连我的话都不听,你刚来大营不久,他们未必服从你的管理。”

“这不用操心,”江北笑了笑,“安德利特很快就会任命我为督查官,顶替艾比德的位置。”

“哦?”凯美林一愣,“你和安德利特说了什么,居然从他那里要到了督查官的职务。”

“安德利特想偷鸡,自然要先撒米,”江北微微一笑,“这次我让他又撒了米,还得丢了鸡。”

一百四十五 督查官

次日上午,一份督查官的任命书就被送到了江北的营帐,与此同时,消息也在大营里传开了。

士兵们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几乎要摆到明面上,在他们看来,督查官的职务落到谁头上,也不可能落到一位牧师头上,但这个职务确实落到了一位牧师头上,难道大营的风向要变了?

佩德罗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理解,安德利特绝不会平白无故任命一位牧师当副督查官,何况对这位牧师已经有了成见,肯定是上面来了什么指示,不由担心自己马上会被替换掉,忧心忡忡。

拿到任命书后,江北第一个考虑到的就是佩德罗的感受,他要专心应对和安德利特约定的对决,不想多树敌,而且已经把佩德罗哄住,这个人可以用,特意找佩德罗谈了一次,表示自己无意担任勤务官,副督查官只是暂时代理,一个月后就会辞去。

佩德罗也觉得江北这种名门子弟不屑于当一个勤务官,敌意顿消,同时隐隐有些感动,这位牧师主动过来找他谈,是把他当自己人,庆幸自己提前抱住了这根粗腿,否则下场搞不好比喝马尿的罗伦斯还惨。

安抚好佩德罗,江北又去找了薇薇安,准备劝服这姑娘加入自己的团队。

“你怎么又过来了?”薇薇安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

“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北调侃道,“我已经被任命为副督查官,你也受我管辖,安德利特亲口说的,以后你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刷马棚了。”

“那我应该离开了,”薇薇安抬眼看向江北,发紫的瞳仁微微闪亮,柔密的眼睫垂了下来,“省得天天看到你那张得意的脸。”

“当初佩德罗让你去刷马棚你不走,”江北笑道,“我让你刷马棚你就要走,摆明针对我。”

“我走不是因为刷马棚,”薇薇安把视线移开了,“而是不想受你管辖。”

“好吧,其实我是有事相求,”江北发觉这姑娘没和他开玩笑的心思,言归正传,“我和安德利特定了场赌约,要带领牧师和相同数量的士兵来场对决,就在一个月后的今天,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来和你敲定一下档期。”

“档期?”薇薇安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眼神疑惑。

“就是问你有没有时间。”江北说。

“时间有,”薇薇安微微一笑,“可惜我没兴趣。”

“我就当你同意了。”江北了解薇薇安的脾气,笑了笑,离开了她的营帐。

目视帐帘落下,薇薇安平静的神情低落下来,良久,轻轻吐了口气,暗暗地想,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自信,然后自己不够冷淡?

从薇薇安帐里出来,江北委托凯美林把所有牧师召集到校练场,正式公布了自己督查官的身份。

安德利特任命江北当督查官,牧师们已经得到消息,现在坐实了,反应有开心,在他们看来,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和解的信号,以后不用再担心被罚去校练场搬石头,站在那里交头接耳。

但渐渐的,众人感觉到情况似乎不对,新上任的督查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队列前方,审视着他们每一个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眼神里也没有一丝善意,反而像一只狼在审视待宰的羊群,正思考从哪里开始进攻。

议论声自发安静下来,人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和这位牧师,好像不太熟……

江北正在思考怎么训练这群酒囊饭袋,思路已经有了,军训怎么训,他照搬过来就可以,那么多英武的军人都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虽然一个月的时间,绝无可能把这些牧师训练得和战士一样强壮,但重要的是士气,他可不想带着一群软蛋去和四十多名大营士兵对抗。

问题就在于,怎么让这些人听从他的安排,并且心甘情愿地跟随他去对抗一群战士。

凯美林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江北,想知道他怎么管理这些牧师。

就他个人的经验,带队是件很辛苦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对一个没什么威信的年轻人来说,想把这些人凝聚在一起,没点本事很难做到。

众人安静下来后,江北又等了片刻,才开了口。

“安德利特将军任命我时,对我说大营的牧师是群废物,让我务必尽心,我告诉他,他错了,在耳语海岸没有一个人是废物,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勇士。

将军怀疑你们是不是如我说的那样勇敢,于是和我立下了一个赌约,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训练你们,然后挑选出同等数量的士兵,来一场对决,赌注是,我们赢,可以获得尊重,我们输,以后要像狗一样听话。”

事还是那件事,江北反过来说,目的是制造仇恨,激起这些牧师同仇敌忾的心理。

话音落下,阵列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效果却没如江北所愿。

牧师的定位是治疗者,除了专修暗影魔法的黑暗牧师,几乎不具备战斗力,这种对决显然不公平,众人议论的焦点也集中在这上面。

“我和你们一样觉得不公平,但对弱者而言,从来不存在公平和不公平,只有服从和不服从,安德利特心安理得地命令我们去搬石头,正是因为这点,谁想像狗一样听话,现在可以站出来,谁想赢得尊重,请举起你们的手!”

江北听着议论声,又刷了波仇恨,试图把众人的思路引到正确的方向上,可依旧收效甚微,牧师们没人站出来,但也没人举手,只是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

江北发觉这件事比他想的要困难,这些人在安德利特的摧残下,已经失去了身为军人的那种荣誉感,没有荣誉感,就谈不上士气,没有士气,谈何作战,搞不好最后要被安德利特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凯美林看出江北遇到了困难,走过来说:“从今天开始,我会将牧师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江北,他既是负责督导牧师的督查官,也是你们实际的管理者,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希望你们认真去听。”

凯美林性格失于温和,这些牧师对他只是尊重,说到敬畏的却没几个,话音落下,就像一阵风吹过,持响应态度的人不多。

江北也看明白了,指望这些人自发刻苦训练,勇敢地去和一群战士作战不太现实,准备换种思路。治乱世要用重典,治软蛋要用手段,既然这些牧师有心装温室里的花朵,那就别怪他辣手摧花。

“凯美林牧师说的很清楚,这一个月里,你们的训练由我全权负责,我先申明一下纪律。”

江北顿了顿,提高了声音。

“第一,严禁在队列内窃窃私语嬉笑打骂。第二,严禁迟来早退,态度不认真。第三,严禁不经许可私自离队。第四,严禁顶撞长官不服从命令。第五,严禁大声喧哗,有事汇报需要举手示意。

我暂时只想到这五条,以后会视情况添加,违反者十军鞭起步,上不封顶,打到我满意为止!”

牧师们“嗡”的一声议论起来,安德利特雄心勃勃,在他管理下,大营的军例已经算得上严厉,但除非故意犯错或者后果严重,鞭罚士兵的情况并不多见,违反者十军鞭起步,惩罚明显重了。

一百四十五 新官上任

(章节名显示有错误,重发一遍。)

次日上午,一份督查官的任命书就被送到了江北的营帐,与此同时,消息也在大营里传开了。

士兵们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几乎要摆到明面上,在他们看来,督查官的职务落到谁头上,也不可能落到一位牧师头上,但这个职务确实落到了一位牧师头上,难道大营的风向要变了?

佩德罗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理解,安德利特绝不会平白无故任命一位牧师当副督查官,何况对这位牧师已经有了成见,肯定是上面来了什么指示,不由担心自己马上会被替换掉,忧心忡忡。

拿到任命书后,江北第一个考虑到的就是佩德罗的感受,他要专心应对和安德利特约定的对决,不想多树敌,而且已经把佩德罗哄住,这个人可以用,特意找佩德罗谈了一次,表示自己无意担任勤务官,副督查官只是暂时代理,一个月后就会辞去。

佩德罗也觉得江北这种名门子弟不屑于当一个勤务官,敌意顿消,同时隐隐有些感动,这位牧师主动过来找他谈,是把他当自己人,庆幸自己提前抱住了这根粗腿,否则下场搞不好比喝马尿的罗伦斯还惨。

安抚好佩德罗,江北又去找了薇薇安,准备劝服这姑娘加入自己的团队。

“你怎么又过来了?”薇薇安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

“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北调侃道,“我已经被任命为副督查官,你也受我管辖,安德利特亲口说的,以后你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刷马棚了。”

“那我应该离开了,”薇薇安抬眼看向江北,发紫的瞳仁微微闪亮,柔密的眼睫垂了下来,“省得天天看到你那张得意的脸。”

“当初佩德罗让你去刷马棚你不走,”江北笑道,“我让你刷马棚你就要走,摆明针对我。”

“我走不是因为刷马棚,”薇薇安把视线移开了,“而是不想受你管辖。”

“好吧,其实我是有事相求,”江北发觉这姑娘没和他开玩笑的心思,言归正传,“我和安德利特定了场赌约,要带领牧师和相同数量的士兵来场对决,就在一个月后的今天,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来和你敲定一下档期。”

“档期?”薇薇安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眼神疑惑。

“就是问你有没有时间。”江北说。

“时间有,”薇薇安微微一笑,“可惜我没兴趣。”

“我就当你同意了。”江北了解薇薇安的脾气,笑了笑,离开了她的营帐。

目视帐帘落下,薇薇安平静的神情低落下来,良久,轻轻吐了口气,暗暗地想,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自信,然后自己不够冷淡?

从薇薇安帐里出来,江北委托凯美林把所有牧师召集到校练场,正式公布了自己督查官的身份。

安德利特任命江北当督查官,牧师们已经得到消息,现在坐实了,反应有开心,在他们看来,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和解的信号,以后不用再担心被罚去校练场搬石头,站在那里交头接耳。

但渐渐的,众人感觉到情况似乎不对,新上任的督查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队列前方,审视着他们每一个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眼神里也没有一丝善意,反而像一只狼在审视待宰的羊群,正思考从哪里开始进攻。

议论声自发安静下来,人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和这位牧师,好像不太熟……

江北正在思考怎么训练这群酒囊饭袋,思路已经有了,军训怎么训,他照搬过来就可以,那么多英武的军人都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虽然一个月的时间,绝无可能把这些牧师训练得和战士一样强壮,但重要的是士气,他可不想带着一群软蛋去和四十多名大营士兵对抗。

问题就在于,怎么让这些人听从他的安排,并且心甘情愿地跟随他去对抗一群战士。

凯美林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江北,想知道他怎么管理这些牧师。

就他个人的经验,带队是件很辛苦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对一个没什么威信的年轻人来说,想把这些人凝聚在一起,没点本事很难做到。

众人安静下来后,江北又等了片刻,才开了口。

“安德利特将军任命我时,对我说大营的牧师是群废物,让我务必尽心,我告诉他,他错了,在耳语海岸没有一个人是废物,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勇士。

将军怀疑你们是不是如我说的那样勇敢,于是和我立下了一个赌约,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训练你们,然后挑选出同等数量的士兵,来一场对决,赌注是,我们赢,可以获得尊重,我们输,以后要像狗一样听话。”

事还是那件事,江北反过来说,目的是制造仇恨,激起这些牧师同仇敌忾的心理。

话音落下,阵列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效果却没如江北所愿。

牧师的定位是治疗者,除了专修暗影魔法的黑暗牧师,几乎不具备战斗力,这种对决显然不公平,众人议论的焦点也集中在这上面。

“我和你们一样觉得不公平,但对弱者而言,从来不存在公平和不公平,只有服从和不服从,安德利特心安理得地命令我们去搬石头,正是因为这点,谁想像狗一样听话,现在可以站出来,谁想赢得尊重,请举起你们的手!”

江北听着议论声,又刷了波仇恨,试图把众人的思路引到正确的方向上,可依旧收效甚微,牧师们没人站出来,但也没人举手,只是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

江北发觉这件事比他想的要困难,这些人在安德利特的摧残下,已经失去了身为军人的那种荣誉感,没有荣誉感,就谈不上士气,没有士气,谈何作战,搞不好最后要被安德利特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凯美林看出江北遇到了困难,走过来说:“从今天开始,我会将牧师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江北,他既是负责督导牧师的督查官,也是你们实际的管理者,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希望你们认真去听。”

凯美林性格失于温和,这些牧师对他只是尊重,说到敬畏的却没几个,话音落下,就像一阵风吹过,持响应态度的人不多。

江北也看明白了,指望这些人自发刻苦训练,勇敢地去和一群战士作战不太现实,准备换种思路。治乱世要用重典,治软蛋要用手段,既然这些牧师有心装温室里的花朵,那就别怪他辣手摧花。

“凯美林牧师说的很清楚,这一个月里,你们的训练由我全权负责,我先申明一下纪律。”

江北顿了顿,提高了声音。

“第一,严禁在队列内窃窃私语嬉笑打骂。第二,严禁迟来早退,态度不认真。第三,严禁不经许可私自离队。第四,严禁顶撞长官不服从命令。第五,严禁大声喧哗,有事汇报需要举手示意。

我暂时只想到这五条,以后会视情况添加,违反者十军鞭起步,上不封顶,打到我满意为止!”

牧师们“嗡”的一声议论起来,安德利特雄心勃勃,在他管理下,大营的军例已经算得上严厉,但除非故意犯错或者后果严重,鞭罚士兵的情况并不多见,违反者十军鞭起步,惩罚明显重了。

一百四十六 训诫

“我刚说严禁在队列里窃窃私语,你们就已经违反,”江北审视着队列里的每个人,冷冰冰地说:“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众人对上江北冷峻的目光,纷纷安静下来,但有个人还是嘟囔了一句,显然有些不满。

“第二排第三列,出列!”江北一眼瞥过去,把人点了出来。

被点到的牧师身量瘦高,走出队列,站到了江北身前,直视着他,目光里没多少敬畏。

江北得罪前任督查官德拉斯后,除了爱德华,这些牧师极少和他交流,人还认不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普拉克希伯来。”牧师的语气漫不在乎,在他看来,这位督查官只是个年轻的牧师,比他可能还小一两岁,又刚来大营不久,没资格管理他们这些老兵,语调里就透露出一股不服气的味道。

“刚才说什么了?”江北又问。

“我说大家都是凯美林帐下的牧师,”普拉克看着江北,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

“不错,还知道自己是凯美林帐下的牧师,”江北冷笑道,“那我倒想问问,凯美林牧师受到安德利特刁难时,怎么不见你站出来说句话?”

江北问的问题是在场牧师的心病,主长官受到刁难,他们都躲在营帐里装病,没一个人敢站出来,确实不该,有不少牧师低了下头。

“我……”普拉克也被戳中痛点,微微语塞,才接着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牧师,站出来又有什么用?”

“现在你也是个微不足道的牧师,”江北又问,“怎么就敢说话了?”

“我……”普拉克又被江北问住,卡了一下才回答,“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凯美林牧师受人刁难,你没觉得不公道,我申明纪律,还没执行,你就觉得不公道了,”江北冷哼一声,“你这叫什么公道?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只敢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在下面煽风点火!”

江北口才极佳,每句话都戳在普拉克的痛点上,他想不出话来反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不言语了。

“念在你是初犯,我也没带鞭子,就饶你一次,”江北冷冰冰地说,“下次再犯,别怪我不客气,归队!”

普拉克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队列也稍稍变得严整了些。

凯美林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孩子虽然是首次带兵,但以理压人,才干已经摆在那里。

江北扫了眼队列,接着说:“下面我说一下训练内容,一共有四项,一是徒手五公里,二是拔军姿,三是体能训练,四是冥修。有些训练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正式开始训练后,我都会教给你们。”

除了冥修,其余三项都是军队的训练项目,在军事小说中一抓一大把,江北也经历过军训,了解怎么回事儿,指导这些人不成问题。

只要这些牧师肯认真参训,他相信一个月后,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这些人都会有比较明显的进步。

问题就在于,这些人肯不肯。

牧师正规的训练以冥修为主,少量体能训练为辅,对这两项众人不存疑虑,但包括凯美林在内,都没听说过“徒手五公里”和“拔军姿”,不知道是什么。

普拉克刚被江北呵斥,心里窝着一口气,反驳道:“牧师有自己正规的训练,你私自添加两项不明不白的训练,我们怎么知道适不适合?”

“你先出列!”江北冷冰冰地说。

普拉克走出队列,站到江北身前,他的心态经过调整,又恢复了平静,眼神略带挑衅地看着江北,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问得哑口无言,把刚才那口气争回来。

“重复一遍我说的第五条纪律。”江北冷冰冰地看回去。

“这……我……”普拉克没想到江北会问这种问题,那些纪律他当成耳旁风,没留心记忆,一时想不起来第五条纪律是什么,又卡了壳。

“记不起来了?”江北冷笑着问。

“你一次说那么多纪律,我哪里记得住?”普拉克气势又被压住,声音嗫嚅了许多。

“如果是安德利特站在这里,告诉你五条纪律,你记不记得住?”江北问道,“你分明是不尊重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安德利特是天?我们这些人,包括凯美林牧师在内,都无足轻重?”

安德利特是大营主将,颁布纪律普拉克自然会留神去听,嘴硬道:“我从没这么想过,你说的五条纪律,我不信人们都记住了。”

“爱德华,你重复一遍第五条纪律。”江北说。

爱德华尊重江北,他说的每句话都会认真听,立刻重复道:“第五条纪律是严禁大声喧哗,有事汇报需要举手示意。”

“爱德华能记住,你怎么就记不住?”江北冷冰冰地看着普拉克,“你是头蠢驴么?”

普拉克又被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其他牧师看在眼里,发觉新上任的督查官虽然年轻,思辨能力却一点也不差,站得又整齐了些,担心被揪出去,像普拉克一样当众出丑。

“你不举手示意就肆意开口,是第二次违反纪律,我再原谅你一次,”江北挺感谢普拉克的,非要站出来被他骂两顿,帮他立威,“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归队!”

普拉克灰头土脸地站回队列,扫见众人幸灾乐祸的神情,一阵心塞,暗暗后悔自己当出头鸟,被大家看笑话。

“既然大家有疑虑,我解释一下训练内容,”江北顿了顿,接着说,“徒手五公里,指无负重跑步五公里,可以增强耐力。拔军姿,指站姿训练,士气和军威都由此而来。第三项体能训练和第四项冥修就不用多说了。

想成为最优秀的士兵,各方面的能力必须均衡,四项训练结合在一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你们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

牧师的体能训练中,本来就包含跑步这一项,站姿训练首次听说,好像没什么难的,有普拉克的前车之鉴,众人没人愿意再当出头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们都没意见,证明还有些上进心,”江北点点头,“下面我说下每天的训练安排。”

他顿了顿,接着说:“从明天开始,每天早六点准时集合,先进行徒手五公里,早餐加休整一小时,然后进行两个小时的拔军姿训练,再是冥修两个小时,上午训练结束。下午两点准时集合,先进行两小时的体能训练,然后冥修两小时,下午的训练结束。晚餐后集合,先进行三小时的冥修,再进行一小时的体能训练,即可解散休息。”

这样从早训到晚,训练强度和时长均已超出正规训练许多,江北知道这些人肯定有意见,所以也不问了,继续往下说。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一个月后,一场对决肯定会来,到时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被打得像狗一样,所以每个人都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认真训练,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队列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

“一个个都没吃饭么,”江北扫视着众人,“大声点!”

“明白了。”声音大了一些,但还是不够宏亮。

“瞧你们的样子,哪有半分前线士兵的士气,”江北喝道,“再大声些!”

“明白了!”声音宏亮了许多。

凯美林又点了点头,虽然是首次担任管理者的职务,但这孩子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一百四十七 矛盾

“这还差不多,”江北抬头望了眼天色,“时间还早,我先教你们一些训练内容,就从军姿开始,不过我需要一个人辅助,爱德华,出列!”

“是,老师,不,督查官!”爱德华站出了队列。

“我任命你为队长,辅助我训练大营的牧师,”江北掷地有声地说,“即刻生效!”

“啊?”爱德华一愣,显得有些迟疑,“老师,不,督查官,我……我恐怕胜任不了队长的职务。”

“我说你行你就行,”江北对爱德华笑了笑,“你现在去找佩德罗,说我要两根军鞭,新的,结实的,不会一抽就断的,快去快回。”

“知道了,老师,不,督查官。”爱德华已经习惯称呼江北为老师,一时间改不过来,神色有些懊恼,行了个军礼,转身匆匆跑了。

“都听好了,我只讲解一次怎么站军姿,给你们三次犯错的机会,三次用完,每次犯错罚一军鞭,再错罚两军鞭,以此类推,直到你们学会为止。”

目视爱德华跑远,江北开始讲解怎么站军姿,这件事没什么难度,他也参加过军训,要领都还记得,亲自做示范,把军姿的站法教给了众牧师,然后命令队列展开,让这些人站成军姿,自己在队列中巡视。

凯美林也是首次知道站姿还有专门的训练,在一旁饶有趣味地观看,发觉按照江北教授的站姿,这些牧师看起来蓦然精神了许多,好奇这孩子是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

校练场上有不少士兵在训练,看到这些牧师像木杆子一样戳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站在远处观望。

不久,爱德华拿着两条牛皮裹成的硬军鞭回来,江北告诉爱德华军姿的标准,让他和自己一起巡视。

站军姿没多少难度,这些牧师一学就会,担心挨鞭子,开始时站得有模有样,可没过多久就觉得膝弯酸得要命,双脚也麻木一片,身体忍不住开始摇晃。

这是正常现象,主要原因是站姿不正确,江北发现后并不惩罚,而是耐心地去纠正这些人的姿势。

一些牧师自觉聪明,看到江北没有真罚他们,江北巡视过来时就老老实实地站好,江北走远后就放松双腿,站在那里滥竽充数。

殊不知江北当年军训时也用过这招,清楚这些人的想法,他原本不想体罚这些人,毕竟身份是牧师,挨鞭子面子上不好看。

但这些人不挨打不知道屁股疼,纪律执行不下去,于是铁下心来,只要发现有人偷懒,就走过去抽一鞭子,一点情面也不留。

连续几个人挨了鞭打后,众人明白了,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一个个老老实实站好,在心里暗暗咒骂江北。

凯美林宅心仁厚,极少惩罚帐下的牧师,对江北的做法难免不太认同,担心会激发众人的怨气,团结起来反抗,这种事在军队也屡见不鲜,但有心看看江北的管理能力,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众牧师原本都暗中盼着凯美林制止江北,但凯美林一直无动于衷,最后的指望也没了,只好咬紧牙关,像旗杆一样戳在那里。

一直让这些牧师站到快中午,江北才宣布解散,约定好下午准时集合,继续教授基础训练。

江北回到营帐,想着自己就这样当了教官,感觉新奇,只可惜没人分享,要是凯瑟琳在就好了。

他想到凯瑟琳,眼前浮起一张甜美的脸颊,胸口温暖,暗暗地想,也不知道这姑娘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

正想着,爱德华忽然掀开帐帘走进来,腼腆地问:“老师,我能不能在你帐里睡几天?”

“怎么要搬过来?”江北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那些人刁难你了?”

“没……没有的事,”爱德华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我知道你让我当队长,是对我好,但牧师们都不服我,我怕管理不好他们。”

江北已经心知肚明,爱德华和他走得最近,又被他任命为队长,他身为安德利特亲自任命的督查官,那些牧师不敢招惹他,肯定把气撒在了爱德华身上,笑道:“大营的牧师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信,你不帮我,谁还肯帮我,你说实话,那些人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那些人是议论了几句,”爱德华犹豫着说,“说老师才刚来大营,没资格管理他们,说要团结起来反抗你。”

这点江北倒不奇怪,他又打又骂,这些牧师不是石头,不可能没怨气,但以这帮人的熊性,集体反抗还不至于,否则以前受人欺压时就反了,肯定有人在煽风点火,问:“是不是有带头的?”

“是,有两个人叫嚷得最厉害,”爱德华点点头,“还说要把我赶出去。”

“把你赶出去?”江北冷笑道,“这帮人想多了,两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下午我让他们闭嘴。”

“老师,我不怪他们的,”爱德华性格老实,听江北要处罚这些人,自己倒先紧张起来,“我被说两句没关系,但老师因为我惩罚他们,矛盾只怕更深,变得对立起来了。”

江北让爱德华当队长,一是“任人唯亲”,二是想历练历练这孩子,见他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说道:“爱德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牧师们的矛盾重要,还是大营的整体战斗力重要?”

“当然是大营的整体战斗力重要。”爱德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再问你,”江北又问,“牧师们久不训练,战斗力会不会下降?”

“会。”爱德华点点头。

“牧师战斗力下降,会不会影响大营的战斗力?”

“会。”

“牧师身为联盟的士兵,没有战斗力,对他们自己是不是好事?”

“不是。”

“那不就结了,我强迫牧师训练,是为提升他们的战斗力,保证大营的整体战斗力,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有矛盾不怕,怕的是牧师们不肯训练,你想包庇他们,看起来是为他们好,其实是在害他们。”

江北顿了顿,问:“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带头煽动这件事的?”

经江北层层点拨,爱德华立刻琢磨明白了,想着自己还试图把这件事掩盖过去,脸色发红,说:“是普拉克希伯来和帕加拉索莱特汉姆,他们撺掇牧师们联合起来反抗老师,说只要大家团结起来,老师就没办法。”

“这个帕加拉索莱特汉姆什么来头?”普拉克江北见过,草包一个,不足为虑,但帕加拉索莱特汉姆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不凡,尤其其姓氏的含义是“光锤”,这是圣骑士才有的专用姓氏,应该有些来历。

“据我知道的,帕加拉索的父亲是名光耀级的圣骑士,在联盟有些地位,但具体不知道负责什么职务,”爱德华回答道,“帕加拉索在牧师中也有些威望,平时人们都爱听他的。”

“光耀级的圣骑士,那帕加拉索怎么是个小牧师?”江北微微一愣,又冷笑了一下,“有些来头更好,下午就拿这个帕加拉索开刀,杀一儆百。”

“老师,你打算怎么对付他?”爱德华瞧江北面色不善,担心地问。

“下午你就知道了,”江北卖了个关子,又笑道,“你想搬过来就搬过来吧,省得他们挤兑你,正好我也有个人聊聊天,你自己去搬东西,我去找凯美林牧师一趟,让他下午不要去校练场了,省得面子上过不去。”

说完,起身离开了营帐。

一百四十八 杀一儆百

下午,众牧师在校练场集合后,鸦雀无声地站成了队列,气氛和上午明显有所不同。

上午站军姿时,他们就彻底了解了新任督查官的脾气,这就是个披着祭司袍的盲流,人们背地里叫德拉斯“白面狼”,叫佩德罗“黑面狼”,但这两头狼都没鞭打过他们,加在一起还没这个年轻人下手狠。

想不被欺压,路只有一条,就是团结起来反抗。

中午休息时,以帕加拉索为首,众人已经商议好,下午就联合起来给这位督查官一个下马威,出事也不怕,法不责众,就算闹到凯美林那里,这位牧师顾全大局,一定也会站在他们这边。

帕加拉索是个面目温和的年轻人,外表并不出众,但独有的姓氏使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优越的气质,站在队列里,眼中闪着一缕寒光,只等着江北下令训练,就想个办法让这位督查官难堪

江北站在队列前方,察觉到了众人态度的变化,暗暗冷笑,喝道:“帕加拉索,出列!”

帕加拉索没想到江北直接点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后,大步走出了队列,站到了江北身前。

江北打量了一眼帕加拉索,外貌上看倒不像刺头,开门见山地问:“中午你对大家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帕加拉索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江北,“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爱德华,出列!”江北把爱德华叫出来,“你说说,帕加拉索中午说什么了?”

“帕加拉索到所有牧师的营帐,”爱德华如实回答,“对大家说要团结起来反抗督查官,把督查官孤立起来。”

“我忘了还有个告密的,”帕加拉索自觉得到了众人的支持,瞪了眼爱德华,转过头看着江北,有持无恐地说,“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实话实说,大家都不满意你的管理,你所谓的训练也没听说过,我们是牧师,有抗议的权利!”

“所以你就自告奋勇站出来,撺掇大家都听你的?”江北冷笑着问,“以前搬石头时,怎么不见你带领大家抗议?罗伦斯来那天,我看你搬的挺开心的,那时你的权利哪去了?”

帕加拉索微微语塞,哼了一声,“安德利特将军的命令谁敢不服从,你能和安德利特将军相比么?我这次站出来,是代表大家的意愿,你别觉得自己了不起,我们团结起来,凯美林牧师也会站到我们这边。”

“凯美林牧师你就别指望了,我中午和他聊过,他以后不会再来校练场,省得看到你们的熊样生气。”

江北已经决定要拿帕加拉索下刀,慢条斯理地说:

“既然你这么有勇气,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和我比一场,你赢,我听你的,你输,我会给你一个发落!”

江北当初参加三项测验时,帕加拉索也在一旁观看,知道江北实力不一般,但是,他也有自己独特的一面。

由于父亲是名圣骑士,他幼年时也一度被当成一名圣骑士培养,连取的名字也是圣骑士的名字,可惜最后没能领悟圣骑士的戒印。父亲觉得他没当骑士的天赋,就让他研习牧师的圣光教义,转为了牧师。

但幼年经历的苦训,让他的力量比普通牧师强许多,未必不能战胜,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没错,我说的。”江北淡淡地说。

“可以使用武器么?”帕加拉索问。

“我空手,你随意。”江北依旧轻描淡写。

“那我也不用武器,省得人们说我欺负你。”

帕加拉索冷笑着退开几步,回忆着当年进行过的圣骑士训练,凝聚出一股力量,大步向江北冲过来。

江北连高阶战士希尔洛普都能硬刚,区区一个神圣牧师还不放在眼里,漫不在乎地站在原地,等帕加拉索跑近,飞起一脚踢过去,正中帕加拉索胸口。

他存心杀鸡儆猴,这一脚用足了力量,“砰”的一声,帕加拉索像皮球一样飞出去十来米远,重重摔在地上,感觉胸口裂开一样疼,脸上暴起一片青筋,连呼吸都要停顿,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众牧师都吓了一跳,他们了解帕加拉索,力量在他们中算得上佼佼者,甚至超越一些普通的士兵,没想到连一脚也没能挡住,这个牧师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恐怕已经接近高阶战士。

在众人注视下,江北信步走到帕加拉索身前,抬脚把他挑得平躺过来,踩住他的脖子,半张鞋底压在他脸上,冷笑道:“就你这种草包,也敢反抗我,谁给你的勇气?”

江北没这么心狠,只是清楚,想和颜悦色地让这帮软蛋甘心训练不太现实,只有把这些人打服了才有得谈,所以一点情面也没给帕加拉索留。

帕加拉索半张脸被踩住,感到屈辱,用力挣扎起来,但那只脚像用生铁铸成,纹丝不动,他的胸口却疼得要命,躺在那里不动了,喘息着说:“你……你敢羞辱我,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爱德华对我提过,一名光耀级的圣骑士,”江北冷笑道,“既然你想把父亲搬出来,我倒想问一问,你出身名门,资源肯定不会缺,为什么只是个小牧师?你父亲比凯美林牧师还要厉害,你的实力怎么这么差?你父亲地位不低,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江北一连三问,全戳在帕加拉索的痛点上,他父亲坚定不移地信仰圣光,以骑士之道秉持公正,坚信磨砺才是最好的晋升之道,从不以权谋私,为后代谋福利,所以他至今只是个前线阵地的小牧师。

这点还说得过去,但实力差,没出息,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经常把父亲搬出来,太丢人,”江北有意杀杀帕加拉索的傲气,“像你这种废物,干脆别姓光锤了,这是个象征着荣耀的姓氏,改姓烂锤吧。”

“你……”帕加拉索找不到理由反驳,满脸通红。

“你什么你,”江北冷冰冰地说,“你输了,要听我发落,你怂恿牧师反抗督查官,扰乱军心,按大营军例,当斩!”

“你敢杀我?”听到这个罪名,帕加拉索冷笑起来。

“你违反军例,我身为督查官,有何不敢?不过我没带剑,就用这把锤子送你上路吧。”

江北从腰间的魔法包里取出公正之手,照准帕加拉索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帕加拉索没想到江北真敢动手,吓得高声惨叫,队列里的牧师也发出一阵惊呼。

江北当然不会真的砸死帕加拉索,公正之手落到他头上的瞬间,手腕一错,方方正正的锤头擦着帕加拉索的额头砸到了旁边的地上,“砰”的一声砸出一个大坑。

“啊!啊!啊!”帕加拉索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脸上也血色全无,惊悸地惨叫。

“抱歉,砸偏了,”江北又把公正之手抬起来,“再来一次。”

“我错了”帕加拉索高声叫起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也罢,念在你是初犯,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江北把公正之手收回去,脚也抬了起来,“我再饶你一次,只罚十鞭,爱德华,行刑!”

一百四十九 就爱给人治病

“老……不,督查官,真的打么?”爱德华拎着军鞭问,

“打还有假打么?”江北对爱德华很有感情,恼帕加拉索联合牧师挤兑他,冷冰冰地说:“而且专打脸,像他这种草包,留着脸以后也是要丢,先把脸皮打厚些!”

帕加拉索已经被江北吓破胆,连站也不敢站起来,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哦。”爱德华扬起军鞭,但性情老实,心肠又软,鞭子扬得挺高,落下去的力道却很轻,只是抚了下帕加拉索的下巴。

“爱德华,你先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江北把爱德华叫到一旁,温和地说:“当初你说你的牧师之道是,没人站出来,你就站出来,没人愿意做,你就去做,还记得么?”

“记得,”爱德华点点头,“一刻也没忘过。”

“记得就好,”江北徐徐善诱,“现在大营的牧师不肯训练,只有对他们狠一些,才能让他们听话。你身为队长,这也是你的职责,可你只是人站在这里,心还躲在后面,牧师们不知道你的威信,不服从你,还是不肯训练,岂不是有违你的牧师之道?”

爱德华虽然定下了自己的牧师之道,但执行起来却发现没那么简单,遇到困难,他经常第一个站出来,可总是发挥不出牧师应有的作用,有时甚至帮倒忙。

受到江北点拨,立刻有所顿悟,他人是站了出来,可性格使然,心却站不到该站的位置,点了点头:“老师,多谢你的教诲,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使劲给我打,”江北恶狠狠地说,“打出血,打得他再也忘不了,以后见了你就害怕。”

“是,督查官!”爱德华拎着军鞭走到帕加拉索身前,琢磨了一阵江北说的话,深深吸了口气,一鞭子猛地抽在了帕加拉索脸上,一道深红色的鞭痕从左额角横贯到右下巴。

帕加拉索“啊”的一声,捂着脸惨叫起来,队列里有不少牧师也身体一颤。

“叫一声,加一鞭,躲一下,加两鞭!”江北决心一举吓服这些牧师,冷冰冰地说。

帕加拉索已经明白了,什么狼不狼的,这个督查官分明就是个畜生,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敢再动,牙关紧咬,生怕自己叫出声。

“人站出来,心也要站出来。”爱德华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又一鞭子抽下去,在帕加拉索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帕加拉索身体一抽,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惨叫,队列里的牧师也跟着身体一颤。

“啪啪”的响声中,爱德华又抽了三鞭,帕加拉索脸上鞭痕纵横,已经变成大花猫,疼痛之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江北觉得差不多了,摆手道:“今天先罚五鞭,剩下五鞭,改天再罚,站起来,归队!”

后面这句话,江北是对帕加拉索说的。

帕加拉索低着头站起来,只觉胸口疼得厉害,挂着一脸醒目的鞭印,一瘸一拐回了队列,爱德华有一鞭抽得狠了,牵动他的泪腺,流了半脸的泪。

众牧师看到帕加拉索的惨状,站得一个比一个直,像四十多根木桩子,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普拉克,出列!”解决了一个,江北准备解决另一个,但等了一阵,却没人回应。

“普拉克,死了么!”江北又喝道,但还是没人回应,他扫了一眼队列,愕然发现普拉克不在,他带兵经验到底缺乏,列队后忘记点数,没发现这点,问道:“普拉克人呢?怎么没来集合?”

“报告督查官,”一位牧师举起手,“普拉克说肚子疼得厉害,起不了床,还说会去向凯美林牧师报备。”

“肚子疼?”普拉克上午还好好的,江北清楚这货是装病,哼了一声,“我没别的爱好,最爱给人治病了,你们两个,去把普拉克抬过来,我亲自给他治治。”

两个被点中的牧师离开队列,跑向大营,不久架着普拉克来了校练场。

两个人似乎对普拉克说了帕加拉索挨打的事,普拉克也一眼看到帕加拉索一脸鞭痕,吓得脸色惨白,真有几分“病情严重”的模样。

“听说你病得很重?”江北瞥了眼普拉克。

“肚子疼……疼得厉害。”普拉克上午挨了呵斥,不服江北,故意装的,生怕被发落一顿,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滴,声音也有些嗫嚅。

“别怕,”装病是这些牧师的拿手好戏,江北有心着落在普拉克身上,一举绝了众人这个念想,略微转念,有了主意,和声说:“我连魔鬼海胆的毒素都能解除,什么病都能治好,我这就帮你看看。”

“不,不用,”普拉克想起江北确实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治好了罗伦斯,医术超凡,担心被看出破绽,摇摇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可以训练。”

“别勉强,我看你病得不轻,跟我去海边,我给你医,”江北说完命令道,“其他人也一起跟着,我这种方法包治百病,当成教学。”

一众牧师跟在江北身后,穿过大营,从那个豁口下到了海滩上。

江北找了一处平坦的沙滩,指着海浪刚好能冲到的位置,让人抛了个沙坑,指挥普拉克躺进去,覆沙埋好,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说:

“这种治病方法叫踏沙疗法,先把病患埋入沙子里,然后让人踩踏,借助沙子的移动帮助患者舒筋活血,对各种疾病都有效。

但有一点很重要,治疗过程不能中断,否则无效。也就是说中途病患绝不能起来,否则要么是对抗治疗,要么是无病装病,我打得你皮开肉绽!”

最后一句话,江北是对着普拉克说的。

普拉克吓了一跳,更不敢承认自己假装生病,硬着头皮地躺在沙子里,感觉有几分舒适,海水也只能冲到他脚边,索性躺在那里,看这位督查官拿他有什么办法。

江北清楚普拉克的心思,隔着沙子,抬脚在他“人中”的位置划了个圈儿,命令道:“这个圈最能促进人体的血液流通,大家列队行走,轮流踩踏普拉克,必须踩到圈里,踩不中罚一军鞭。”

在江北命令下,众牧师列成一队,像长蛇阵一样在沙滩上绕圈行走,经过普拉克时,就在那个圈里踩一脚。

普拉克要害被踩,虽然有层沙子隔着,但依旧说不出来的难受,而且沙子越踩越浅,没过多久眉头就皱起来,说:“督查官,我觉得好多了,治疗可以停止了。”

“放屁!”江北呵斥道,“你刚刚还疼得起不来床,哪能这么快就好,是故意装病,还是对抗治疗?”

“我……”普拉克侧头瞥了眼帕加拉索脸上的鞭痕,不敢再说话,咬牙躺在那里忍耐。他已经清楚江北在捉弄自己,反而横下心来,哼,就算被踩断也绝不起来,看这个督查官拿他有什么办法。

一百五十 团结对抗

一众牧师也醒觉江北是在变相惩罚普拉克,默默无声地列队行走,踩踏普拉克的要害,同时暗暗佩服普拉克的硬气,被这么踩,居然还能像根棍子一样躺在那里没反应。

普拉克也铁了心要顽抗到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江北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时值下午,大海正在涨潮,不知不觉,海浪冲到了普拉克胸口,普拉克担心被海水淹到,挪动身体,想退后些。

“别乱动!”江北等的就是海水涨潮,呵斥道,“一动效果就没了!”

“海水淹到我了。”普拉克抗议道。

“海水浸没后疗效更佳,”江北哼了一声,“爱德华,你拿鞭子在旁边守着,动一下打一鞭,也打脸。”

普拉克担心挨打,不敢再动,但海水持续上涨,不一时没过了他的脖子,又一个浪潮推来,海水灌入普拉克口中,又咸又涩。

普拉克忍不住起身吐水,但刚欠起身,一鞭子“啪”的一声落到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盯着爱德华,怒道:“我呛到海水了,你没看到么?”

“督查官说了,动一下,就打一鞭。”爱德华有心让“心”也站出来,硬起心肠,又把鞭子扬起来。

普拉克算是明白了,这一顿折腾肯定躲不过去,躺在这里装死也没用,举手道:“督查官,我的病已经好了。”

“确定好了么?”江北觉得也差不多了,“千万别勉强。”

“绝不勉强。”普拉克信誓旦旦地说。

“那起来吧。”江北摆了摆手。

普拉克从沙坑里**地爬起来,他要害被踩踏了许久,躺在那里还不觉得疼,但站起来后,一阵胀痛忽然传过来,忍不住又蹲了下去。

江北暗暗好笑,故意说:“我看你好像还没好啊?要不躺回去再踩一小时。”

“好……好了。”普拉克咬牙站起来,疼痛之下,脸色涨得通红。

“好了就跑两步,证明给我看。”江北冷冰冰地说。

普拉克“要害”疼得厉害,能站在那里已经不错,实在迈不开腿,面红耳赤地没有动。

江北也没太为难这个草包,扫视了眼众人,“你们看到了,这种疗法极为有效,普拉克躺了一小会儿就好了,以后谁有病就用这种方法医治,直到治好为止。”

众牧师原本有不少人存着装病逃避训练的心思,但看到普拉克的惨状,又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心里咒骂江北手段毒辣,拿人不当人。

“普拉克病重初愈,你们把他架回帐里休息,剩下的人跟我回校练场,继续训练。”

江北点出两个牧师把“重伤”的普拉克抬回去,带领剩下的牧师回到校练场,开始指导人们进行体能训练。

这方面江北了解得也不太多,但俯卧撑、仰卧起坐和蛙跳还是知道的,当即亲自坐示范,把动作教给众牧师,要求每项动作做三百次,分成三组,在两小时内做完,自己和爱德华监督。

这些动作没任何难度,一学就会,但做三百次就成了一项艰难无比的训练。

牧师原来的体能训练只有些轻巧的项目,强度天差地远,只做完一组,大多数人就坚持不住了,再加本来就不服气,现场死气沉沉的,气氛也安静得不正常,颇有几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既视感。

江北对众人的情绪心知肚明,也清楚问题的根源。如果换成安德利特安排这些训练,这些人肯定会执行,说白了就是他太年轻,又刚来大营不久,没有任何威望,难以服众,所以这些人的怨气才这么深。

这些人眼下虽然被他压住了,但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肯定还要生事,训练也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想了想,让众人列成了队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服我,我退一步,今天训练到此为止,你们不是想联合起来反抗我么?现在就回去想主意,能让我束手无策,算你们有本事,奈何不了我,就乖乖训练,别再出幺蛾子!”

一众牧师累得要死要活,满心怨气,江北的声音落下,默默无声地解散,回了大营。

“老师,”爱德华看着众牧师沉默的背影,担忧地问,“你让这些人联合起来反抗你,会不会太冒险?”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江北笑道,“你不清楚这些人的心理,他们怨气深,归根结底是因为不认可我,觉得自己能把局面翻过来,我给他们机会,再一举打服他们,这些人绝了翻身的念想,就会适应着去听我的,人都是这样,不挨耳光不知道脸疼,一个字,贱。”

爱德华听得一知半解,说:“他们这么多人,老师你只有一个人,再加上我也才两个,他们真联合起来了,我怕咱们对付不了。”

“人多顶个屁用,权力在我手里,压也压死他们了,”江北挥了下手中的军鞭,“咱们回去,看这些人能想出什么办法。”

……

众牧师回到大营,没有回各自的营帐,而是聚集到一个营帐里,商议反抗江北的对策。

“这个牧师太气人了,来大营还不满一个月,就来欺负我们。”

“不叫气人,叫可恨,一个新兵,凭什么来管我们,还下手这么狠!”

“还有那些训练,以前连听都没听过!”

“他让爱德华当队长,爱德华哪有这个资格,无非就是叫他老师,这是任人唯亲!”

……

一群人挤在大帐里“嗡嗡”议论,越说越气愤,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帕加拉索身上。

一位牧师说:“帕加拉索,我们以前就爱听你的,现在也听你的,你说说怎么办?”

“对,对,”其他牧师也附和道,“帕加拉索,你最有主意了,想个办法。”

“既然你们都愿意听我的,那我就出个主意,”帕加拉索挨了鞭打,虽然经过治疗,已经没有大碍,但当众被抽脸的怒气还窝在胸口,指着一名牧师说:“艾伦,你去外面看着,小心被人偷听。”

众牧师暗暗点头,觉得果然还是帕加拉索心思缜密,他们就没考虑到防人偷听。

叫艾伦的牧师出去放风后,帕加拉索继续说:“刚才你们议论时,我就想过了,这个混蛋敢让咱们联合起来反抗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安德利特将军任命的督查官,手上有权力,咱们想翻过来,也得从这方面入手。

明天,大家都呆在营帐里睡觉,谁也不出去,这个混蛋过来了,要骂就骂,要打就打,谁也不准听他的,无非就是挨几鞭子的事,只要顶过去,他就拿咱们没办法。”

普拉克刚挨过江北的折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想的要多一些,说:“这个办法不错,但那个混蛋心肠特别毒,我怕他打得太狠。”

“他敢下狠手,咱们就合起伙来把他绑了,押到凯美林牧师那里,告他恶意惩罚牧师。”

帕加拉索哼了一声。

“大营里就这么多牧师,只要咱们团结在一起,凯美林牧师不可能站在他那边,而且这属于激起士兵哗变,是重罪,闹到安德利特将军那里,绝对有他受的。”

众人讨论了一阵,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定下来,各自回了营帐,摩拳擦掌地等待明天到来。

一百五十一 哗变

江北约定集合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就叫起爱德华到校练场等待,想知道人们想到了什么对策,但一直等到天色大亮,这些牧师一个也没到。

江北略微琢磨,觉得这可能就是众人的对策,带爱德华回大营去找人。

除了凯美林和江北自己独占一座营帐,剩下的牧师住在六个营帐里,江北进入一座营帐,只见几名牧师躺在被窝里,看到他和爱德华进来也不理睬,就像没看到。

“我说了六点集合,你们不知道么?”江北抽出鞭子,指着几名牧师问。

几名牧师还是不理不睬,看向江北的目光有些戏谑,一副要打就打的模样。

江北没急于动手打人,又进入其它几座营帐看了看,情况都一样,众牧师躺在被窝里,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对他不理不睬。

江北明白了,这些牧师是拼着挨打,也要合起伙来抗命,略微琢磨,离开了营帐。

“老师,大家都赖着不起床,”爱德华受到江北教诲,下定决心要让这些牧师参加训练,攥紧手中的军鞭,“我去把他们抽起来!”

“他们那多人,你一个一个打多累,”江北冷笑道,“我有办法把他们全叫起来。”

“什么办法?”爱德华问。

“别多问,”江北神秘地笑了笑,“你去凯美林牧师的营帐,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我去找下佩德罗。”

大营士兵要等早餐后才开始训练,江北找到佩德罗时,这位督查官还在帐里睡觉。

江北叫醒佩德罗,等他醒过神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这样好么?”听完江北的话,佩德罗神情有些犹豫,“那些人都是牧师,平时刁难刁难也就算了,这是莫大的羞辱,大营里从没人敢这么做,搞不好会引起哗变的。”

“你当他们是牧师,他们不拿自己当牧师,”江北自信一笑,“放心,这帮酒囊饭袋变不到哪儿去,你听我的就是。”

“行,那我这就去安排。”佩德罗穿戴整齐,离开了大帐。

江北离开牧师的营帐后,众牧师提心吊胆地等了一阵,不见他回来,都高兴起来。

在这些人看来,江北无非就是个刚来大营的新兵,敢骑到他们这些老兵头上,只能用自不量力来形容,只要他们团结起来,什么督查官不督查官,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安心躺在被窝儿里睡懒觉。

帕加拉索有些得意,这是他出的主意,只要压过这位年轻的督查官,这些牧师一定更信任他,再暗中操作一番,说不定也能弄到个督查官的职务。

这样一来,他就算是个官员了,顶着光锤这个姓氏,谁不渴望荣耀呢?

但牧师们没高兴太久,帐外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听声音不止一匹,而大营里禁止跑马,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马蹄声越跑越近,众牧师觉得不安,都从被窝里爬出来,想出帐看看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营帐“轰”的一声掀开了,几匹马从旁边跑过去,马上的士兵拿着长长的铁钩,拖着营帐跑远了,六座营帐无一幸免。

众牧师约定好不起床,都没穿衣服,有的光着背,有的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又是几匹马跑近,马上的士兵拎着脏兮兮的木桶,桶里装着黑黄色的液体,兜头朝他们泼过来。

众牧师被泼了一头一脸,无一幸免,只觉恶臭难闻,令人作呕,桶里装的竟然是粪水,一个个全傻在了那里,粪水从头发和脸上“嘀嘀嗒嗒”落下来。

士兵们已经起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聚过来,看到众牧师狼狈的模样,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凯美林的营帐距离很近,这位牧师也听到了动静,而且爱德华刚刚跑过来,请求他无论如何不要出帐,知道江北肯定有事要做,掀开帐帘看了看,见到牧师赤身**浑身粪水地站在那里,吃了一惊。

他当了这么多年牧师,还是首次见到泼牧师粪水的,可现在过去处理,牧师们看到他,肯定要当场闹起来,事情更不好收场,琢磨了一阵,苦笑着放下帐帘,就当没有看到。

“大粪浇身的滋味儿好受么?”江北大步走过来,冷笑着看着这些牧师。

众牧师赤身**,一头粪水,被众多士兵当成热闹围观,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同时也愤怒到了极点。他们的身份是牧师,这已经不是惩罚,而是侮辱了,激愤之下,纷纷叫骂起来。

“你这么做,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我们是联盟的士兵,你侮辱我们,就是侮辱联盟!”

“我们是牧师,你这是亵渎!”

……

爱德华也没料到江北会用这种方式逼迫众人起床,紧张地抓着军鞭,站在江北身旁,担心这些牧师冲上来打人。

佩德罗也有些紧张,这些牧师群情激愤,事情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哗变,虽然他是按照江北的要求做的,但出事后也脱不了责任。

“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别站在那里叫,”江北决心一举把这些人打服,冷冰冰地说,“只要放倒我,我向你们道歉,以后也不管你们,放不倒我,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活该吃大粪。”

佩德罗一阵头昏,现在这种情形,劝都不一定劝得住,还煽风点火,一场哗变势所难免,凑到江北跟前,悄声劝道:“牧师,说两句软话就收吧,真打起来事情就严重了,闹到安德利特将军那里,你和我都跑不了。”

“老师,我也觉得情况不对,”爱德华也劝道,“要不就饶他们这一次。”

换成四十多名充满血性的战士,江北确实不敢这样拱火,但这些神圣系的牧师还没放在眼里,淡淡地说:“放心,我有分寸,你两个退开,看我怎么修理这帮脓包。”

众牧师本来就怒气冲天,听到江北的话,更是激愤难平,“轰”的一下全围了过来。

“有种就来。”江北漫不在乎地说。

“他这样羞辱我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打他!”

说话的是帕加拉索,粪水浇来时,他正在吹嘘自己的方法已经奏效,被浇了满满一嘴,离奇的愤怒,但胸口被江北踹的那一脚直到现在还隐隐生疼,声音很大,人却没敢冲上来动手。

不过其余牧师受到怂恿,立刻有几个挥舞着拳头向江北冲过来,有人带头,剩下的牧师也冲了上来。

简短的祷言从江北口中吐出来,体内神圣能量涌动,身上亮光一闪,“嗡”的一声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罩,温润的辉光水一样在光罩表面流动。

这是牧师的防护魔法,真言术盾,江北晚上不用睡觉,除了冥修,也花了大量时间苦练从凯美林那里学来的新魔法,光盾已经有一定的强度。众人的拳脚全被光罩挡住,没一个人能攻击到他。

江北飞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在一个牧师身上。他的力量稍逊高阶战士,比这些牧师要强得多,牧师中脚后倒飞回去,撞在三名牧师身上,四个人抱在一起滚成一团。

踢飞一名牧师,江北又冲向其他的牧师,他本身并不擅长格斗,唯独力量大,一顿王八拳乱轰乱打,像狼入羊群一样所向披靡。

神圣牧师不擅长进攻,也不穿铠甲,防御力脆弱,在力量的绝对劣势下,除了也会真言术盾的牧师能抵抗一两下,剩下的都是中招就倒,顺便再带倒一两个,场面如同《精武门》中陈真独闯日本会馆,转眼间地上就横七竖八躺满了人,痛呼声一片。

一百五十二 暴君

爱德华紧张得要命,想上去帮忙,但场面乱成一团,不知道该从何帮起,只能站在外围给江北刷治疗术,可很快发现没必要。

牧师脆弱的拳脚攻击连那层盾都攻不破,眼下的情景,与其说是牧师们在围攻他的老师,倒不如说是老师在追着这些牧师暴揍。

围观的士兵乐意看牧师起内讧,没人上前劝阻,看到一个人打四十个人,局面竟然一边倒,都有些吃惊。

神圣系的牧师确实不擅长进攻,但人数众多,换成四十只老鼠都未必这么利落,这个牧师确实有些奇怪。

佩德罗也暗暗心惊,他一直觉得安德利特让牧师搬石头就已经是羞辱,但这位牧师又是浇大粪,又是暴揍,对比之下,安德利特对牧师好得简直视如己出。

果然还是这些名门子弟下手黑,难怪能获得安德利特将军的信任,当上督查官。

佩德罗被江北骗得极惨,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联系到他的身家背景上。

不到十分钟,一众牧师已经倒下一多半,剩下的人也斗志全无,被江北追得抱头鼠窜。

“大家不要怕,他就一个人!”帕加拉索也在逃窜,但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边跑边叫,“想办法围住他,一些人治疗,一些人用魔法攻击!”

众牧师得到提醒,不再埋头乱跑,一些人迎向江北,试图围住他,还有几个停住脚步,准备用治疗术和惩击术。

如果这些人是战士,封锁住江北不成问题,但牧师结成阵型的能力和战士天差地远,在江北的蛮力下,轻而易举地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江北冲出包围,追上帕加拉索,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冷笑道:“你叫得这么欢,怎么自己不来围我?”

帕加拉索只觉脖子像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惊慌之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下手能不能轻点……”

话没说完,肚子上已经挨了一拳,只觉痛入骨髓,五脏六腑也像要翻转过来,捂着肚皮趴倒在地上,“呕”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酸水。

江北不再理帕加拉索,向其他牧师追过去,还站着的牧师只剩十来个,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斗志,在江北追击下,不一时就全被放平。

四十来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呼痛。

“你们这帮废物!脓包!”江北站在这些人中央,一点面子也没留,“看看你们的样子,战斗力这么差,哪还有脸说自己是前线士兵!我看你们以后别吃饭了,那是浪费粮草,一个个改吃屎吧!”

众牧师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四十多人联合起来都没打过一个人,如果对手是个高阶战士还说得过去,关键对方也是位牧师,年龄和他们相差无几,甚至还年轻一两岁,自觉汗颜,没一个人敢回嘴。

“都站起来,”江北语气稍稍缓和,“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这些牧师先被浇了一头粪水,又挨了一顿痛揍,都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彻底被江北折腾怕了,忍着疼痛爬起来,老老实实列成了队列,宣布这次反抗彻底失败。

一场哗变消弭于无形,佩德罗和爱德华都松了口气,士兵们热闹已经看完,也纷纷散去了。

凯美林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了纷乱的打斗声,但清楚自己过去阻止,最后只能判江北有错,施以惩罚,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硬是忍着没出帐。

直到外面安静下来,凯美林才掀开帐帘看了看,见到众人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知道事情已经解决,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些牧师都算是老兵,居然被一个新兵折腾得鸡飞狗跳,奇怪。

“你们这次没能翻过来,肯定还有人不服,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江北看着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牧师,“我就在这里,治疗能力、祛病能力和作战能力,你们自觉有一样能胜过我,可以站出来挑战,只要赢了我,我向你们道歉,以后也不再管你们。”

众牧师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但暗暗比较了一下,又一个个面如死灰。

当初这个牧师参加测验时,他们就在旁边看着,治疗能力处在高阶牧师的水准,快马加鞭也追之不上;论祛病能力,这个牧师连魔鬼海胆的毒素都能解除,就别说了;至于作战能力,他们四十多人打对方一个,结果败得惨不忍睹,更不用提。

通过对比,众人忽然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个牧师虽然年轻,也刚来大营不久,但论个人能力在整个大营都是出类拔萃的。

自古由来,强大的人总会赢得尊重,这样想着,众人胸口的怨气忽然消散了不少。

江北等了一阵,见没人站出来,准备彻底了结这件事,走到一旁说:“还想反抗的,站在原地别动,想训练的,站到我跟前来。”

众牧师反抗的心思已经大为减弱,一多半人“哗啦啦”站到了江北身前,但还有十来个人以帕加拉索为首站在原地没有动,普拉克也在其列。

“你们确定要反抗到底?”江北冷冰冰地扫了眼这些人。

声音落下,十来个人里又有一半站了过来,剩下的人看看帕加拉索,又看看江北,显得有些犹豫。

“我再问一次,”江北盯着这几个人,压低了声音,“你们确定要顽抗到底?”

在江北的注视下,又有几个人站了过来,只剩帕加拉索和普拉克站在原地。普拉克看了眼帕加拉索,也站了过来,只留下帕加拉索独自戳在那里。

帕加拉索孤家寡人,神色有些局促,脚步动了动,似乎也想站过来,但回想自己被当众抽脸的情景,最终忍住了,一副要顽抗到底的模样。

一个帕加拉索已经兴不起风浪,江北懒得再理他,在队列前踱了几步,说:“你们既然已经站过来,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表明接受我的管理,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反对的声音,听到了么?”

“听到了。”众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大声点,”江北喝道,“我没听到!”

“听到了!”众人的声音大了许多。

“这还差不多,”江北点点头,接着说:“训练按计划进行,你们耽搁了这么多时间,饭也别吃了,直接进行第一项,徒手五公里,也就是无负重跑五公里,这不需要人教。以大营的周长跑二十圈儿差不多,爱德华,你带队,谁敢偷懒,罚十鞭!”

众牧师衣衫不整,想去穿回祭司袍,但没得到命令,一个也不敢动,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督查官,”爱德华问道,“要不要让他们先把衣服穿上?”

“穿什么穿,”牧师祭司袍的袍摆太长,不利于训练,江北也有心刺激一下这些牧师,冷冰冰地说,“那身祭司袍代表的是荣誉,是信仰,这些人没资格穿,什么时候获得我的认可,什么时候再穿。今天就光着屁股训,你们要是觉得丢脸,就刻苦训练,长点本事出来,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众牧师已经明白,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个暴君,全大营的混蛋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混蛋,没人敢反驳,在爱德华带领下,赤身**地列队跑远了。

一百五十三 苦训

帕加拉索赤身**地戳在那里,营帐也全被扒掉,没地方可去,脸色一阵青青白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一个人在这里硬挺个什么劲,可要服软又拉不下脸来。

江北了解帕加拉索这种人的心思,生在名门世家,还有个令人荣耀的姓氏,自我感觉良好,遇到点挫折就受不了,越理他就越要蹬鼻子上脸,索性不理,向佩德罗道了声谢,“督查官,这次的事麻烦你了,那些被拖走的营帐,还得麻烦你安排士兵重新立好。”

“牧师,这都是小事,你太客气了,”通过这件事,佩德罗对江北的了解进一步加深了,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披着祭司袍的狂暴战士,一般人真惹不起,陪笑道,“不过这件事,我觉得最好向安德利特将军汇报一下,免得他听说后问起来,不好解释。”

“这件事就由督查官向将军汇报吧,”江北琢磨了一下,这件事由他去汇报,搞得跟负荆请罪一样,安德利特说不定要借机敲打他,推到了佩德罗身上,“我得看着那些牧师,爱德华不一定震得住这些人。”

“也好,”佩德罗点点头,“我就说牧师们反抗训练,牧师出于职责,教训了一下他们,将军肯定不会见怪。”

说完转身走了。

目送佩德罗走远,江北瞥见远处有道身影正朝这边看过来,是薇薇安,朝那边走过去,但薇薇安看到他靠近,扭身回了营帐。

这姑娘也是奇怪,江北心中纳闷儿,见了老子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

“他一个人,打四十个人?”大帐里,安德利特坐在那张实木做成的大桌子后,灰白色的眼眸看向对面的佩德罗,特意强调了“一”和“四十”两个数字,眼神质疑。

“副督查官确实暴力了些,”佩德罗不敢和安德利特对视,低下了头,“但这件事的起因是牧师们联合起来抗训,我觉得没有过错。”

“这个牧师倒是有些不简单,”安德利特关注的重点显然和佩德罗不一样,沉吟片刻,“你去把普勒希思叫过来。”

“是,将军,”佩德罗躬了躬身,又试探着问,“那这次的事?”

“就这样吧。”安德利特摆了摆手。

“知道了,将军。”佩德罗退出了营帐。

……

这些牧师虽然不如士兵强壮,但体质比一般人好很多,跑五公里不是难事,不到半小时就跑完了。

江北让人们洗掉身上残留的粪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然后拉到校练场,开始站军姿。

大营人群密集,消息传得最快,江北暴揍四十多个牧师的事已经传开,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大营里有个与众不同的牧师,频频朝这边观望,看到牧师们又像木杆子一样戳在那里,笑声阵阵传来。

一道魁梧的身影也远远望着那些牧师和站在队列前方的江北。

身影身着一副亮银色的军官铠甲,很年轻,有一张有如刀削的硬朗脸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道浅浅的刀疤从左额角直贯右下巴。

江北很快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看过去,那道身影和他隔空对视了一眼,扭了扭脖子,转身走开了。

有杀气,江北嘬了嘬牙。

经过江北的暴力摧残,牧师们都已经认命,训练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军姿结束后是两小时的冥修,下午是两小时的体能和两小时的冥修,晚上又是三小时的冥修和一小时的体能。

次日一早,所有牧师准时集合,继续训练,次次日还是照旧。

江北白天带队训练,晚上也没闲着,借助督查官的身份,从军需官那里要来不少草药,按照配方加班加点练习炼金术。

还下海捞来一些魔鬼海胆,将毒素掺入炼制出的药剂,想试试看能不能让毒素感染这些药剂,制作出稳定的负面能量。

带领一队牧师对抗同等数量的战士,他不出手是不可能的,而且极有可能要解开巫妖王形态,补充能量是当务之急。

但这件事比江北想象中要困难,他手上的炼金术配方都是正面效果的药剂,而且时间太短,只能学会一些简单的,加入毒素后没什么效果,吸收的能量极为有限。

江北也不心急,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大不了玩阴谋耍诡计,这才是他的长项,不信赢不了一群战士。

不知不觉,四五天时间一晃而过,但凡训练,开始几天是最难熬的,这些牧师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突然进行超量训练,极不适应,疲惫渐渐积累,耐心也逐渐消磨,偏偏不敢反抗,一个个愁容满面心情抑郁。

帕加拉索几天来一直呆在营帐里,舒服是舒服,但心里像长了草,总觉得不安,看到人们状态不佳,又开始撺掇,表示自己愿意牵头,想办法终止这种训练。

但这些人已经被江北折腾怕了,抱怨归抱怨,担心再来一次大粪加暴揍,没一个人响应。

帕加拉索猛然醒觉自己有要被孤立的迹象,有些后悔当初梗着脖子装大头蒜,没和大家一起训练。

凯美林表面摆出撒手不管的姿态,实际一直在暗中关注训练的情况,察觉出人们的情绪不对,有些不放心。

培养牧师不像培养普通士兵,一个人给他铠甲和武器,就有一定战斗力。但牧师必须参研教义,领悟圣光,才有治疗能力,培养一个很难,大营一共就这么多牧师,训练出问题,责任不小。

但清楚只要自己出面干涉,这些牧师有了依靠,又会联合起来抗训,江北前面作出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索性横下心不管也不问,将事情全权交给江北去处理。

很快,又是四五天过去,牧师们训练了十来天,渐渐挺过最难挨的阶段,好像跨过一道分水岭,感觉明显没那么累了。

这些人精研圣光教义,体质远优于常人,虽然训练时间很短暂,但已经初见成效。

站了十天军姿,骨子里原有的精神气已经被拔出来,气质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和窝在营帐里的帕加拉索一对比,显得干练了许多。

体能也在持续增强,徒手五公里已经能跑进二十分钟,三百个俯卧撑、仰卧起坐和蛙跳做起来也越来越轻松。

集中冥修之下,精神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增强,这是牧师的根本,尤为重要。

这些进步不能说巨大,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大家都是年轻人,追求进步的心态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来前线阵地,怨气不自觉淡了许多,情绪也开始好转。

帕加拉索也发觉了人们的变化,眼见同伴日渐进步,自己却止步不前,越来越后悔当初意气用事,没跟大家一起训练。

众人情绪的变化,江北看在眼里,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准备一举征服这些人,朝佩德罗要来一个测验力量的大砝码,和一颗测验治疗能力的治疗石过来,开始操作……

一百五十四 和解

次日上午,江北没再让众牧师拔军姿,指着已经备好的砝码和治疗石。

“你们已经训练了十天,距离约定的挑战时间也过去了三分之一,今天抽出点时间,检验一下训练成果。通过后,你们可以穿回祭司袍,通不过,继续光着练。规则你们都知道,我不多说,从第一排开始,按次序轮流来。”

牧师们也想知道自己进步了多少,江北的声音落下去,站在第一排头名的杰克艾拉缇出列,走到了那枚砝码前。

砝码上贴了标签,重300磅,以牧师的力量,很少有人能举起这样沉重的份量,除了江北,在场的牧师也从没参加过这项测验。

杰克抓住砝码上的铁环,先试着拎了拎,怀疑自己的力量难以匹敌砝码的重量,但发觉砝码并没想象中那么沉重,手臂用力,把砝码缓缓提离地面,另一只手托住,猛然发力,将砝码举过了头顶。

看到杰克成功举起了那枚砝码,队列里“嗡”的炸了一下,不敢相信一个牧师真把300磅重的砝码举了起来,但害怕江北责罚,马上又恢复了安静,没人敢出声议论。

杰克也难以相信自己真的举起了战士测验用的砝码,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喜悦。

“不错,一看就知道认真训练了。”

江北观察着杰克的神情,暗暗好笑,十天的训练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进步,只不过他学着德拉斯,对砝码做了手脚。这枚砝码他用药剂泡软,磨下去厚厚一层,标重300磅,实际重量已经不到200磅。

治疗石同样做了手脚,他刷了半宿的次级治疗药水,已经蕴含了部分能量。目的是想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进步”,以后安心训练。

“下一项,治疗能力测验。”

杰克把砝码丢在地上,走到那枚治疗石前,按照规则,需要在五次治疗术内让治疗石发出亮光,这项测验他进行过,用了七次,所幸大营牧师奇缺,测验卡得不是很死,否则他已经灰头土脸地被遣返暴风城。

杰克想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自己的治疗能力提升了多少,抬起双手,默默念诵强效治疗术的祷言,须臾,一团晕黄色的光辉从他手中发出去,照在那颗治疗石上。

治疗石没什么反应,杰克又用了第二次强效治疗术,接着是第三次和第四次,用到第五次时,治疗石“嗡”的一声发出了亮光,已经被神圣能量灌满。

七次变成五次,治疗能力明显有进步,杰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喜色满面。

“不错,通过,”江北平平淡淡地说,“下一个。”

牧师们吃了这么多苦,看到杰克通过了测验,更想知道自己进步如何,心情跃跃欲试。

第二名进行测验的牧师名叫克拉克佩顿,他走出队列,快步走到那枚砝码前,擦了擦手掌,抓紧砝码的铁环,试着拎了拎。

他的力量不如杰克出色,感觉有些沉重,但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把砝码提起来,咬牙举过了头顶。

和杰克的反应一样,克拉克有些欣喜,抛下砝码来到那枚治疗石前,用四次治疗术就把治疗石刷得发出了亮光,相比他以前的五次也有进步,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又一个通过的,”江北平静地点点头,“下一个。”

第三名牧师摩拳擦掌地走出了队列……

不知不觉,所有牧师都试了一遍,有一多半人通过了这两项测验。

众人浑然没去想砝码和治疗石有没有问题,只当自己有了明显的进步,通过的人沾沾自喜,没通过的被比下去,患得患失。

“很好,”江北拍了拍手,“结果大出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你们一个也通不过,没想到有这么多,事实证明,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士兵,是我小瞧你们了。”

这段时间,众人被江北压得死死的,心情一直有些压抑,此刻被他捧了一下,实力也确实有了明显的“进步”,胸口像有块软肉被羽毛拂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舒畅,不少人露出了笑容。

“你们的进步也证明,我的训练方法是完全有效的。”

江北观察着众人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胡诌。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和你们同为牧师,也不比你们年长,之所以有超出你们的力量和治疗能力,就是因为一直在用这种方法进行训练。这本来是我的不传之秘,但你们让我愿意分享。”

江北顿了顿,注视了一阵眼前的牧师,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早就看出了你们的勇敢,看出了你们的优秀,这里是前线阵地,你们能站在这里,敢站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了能力和荣耀。你们躲在营帐里,只是因为对局面的失望,绝非因为胆怯。

我很抱歉羞辱过你们,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也得承认,这些训练确实非常艰苦,但这恰恰证明了你们的优秀。那些士兵恐怕都坚持不住,可你们坚持下来了,不管有没有通过测验,能坚持,肯坚持,已经是你们品质最好的证明。”

江北只是借题发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一多半全搔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这些人愿意留在耳语海岸,直面部落的冲击,对自己本身就有很高的期许,结果因为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被罚去天天搬石头,让人当成笑料,难免会有失望,才装病躲在营帐里不出来。

这番话连捧带抚说到点子上,众人这些天来积攒的怨气烟消云散,忽然开始反思这件事。

这位督查官又打又骂,泼他们大粪,暴揍他们,为人是有些暴戾,但说到底是为让他们训练,出发点是好的。

把不传之秘教给他们,这是无私。

训练确实很苦,但这位督查官也没休息过,从早到晚陪着他们,这是负责。

人的心理就这么奇怪,众牧师被江北又打又骂,还狠狠羞辱了一顿,本来对他恨之入骨,此刻怨气尽消,又生出了一丝感恩之情。

江北察言观色,知道人们已经被说动,继续往下忽悠。

“那些士兵,包括安德利特在内,内心深处其实是看不起牧师的。”

“他们觉得牧师脆弱,需要他们去保护,所以心安理得地凌驾于我们之上,刁难我们,嘲笑我们。”

“可实际情况是,是我们在保护他们,缺少我们的支持,他们将非常脆弱,但这些人的傲慢,让他们不愿意承认这点。”

“我很乐意扭转他们的看法,让他们看到一种新的可能,职业并非限定,牧师不是只能躲在队友背后,同样也可以勇往直前!”

“我坚信,荣耀必将属于你们,那些敢轻视你们的人,必将把自己的傲慢吞回嘴巴里!”

一百五十五 忽悠的真谛

江北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铿锵,充满蛊惑。众牧师抗拒江北的心理已经很弱,在他诱导下,回想起自己搬石头,士兵们在一旁看热闹的情景,不由产生了一丝同仇敌忾之情,又在江北画的大饼下,一个个心潮澎湃起来。

江北观察着众人的神情,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转移了仇恨,抬手喊道:“牧师必胜!”

“牧师必胜!”不用他招呼,众人自发喊起来,声浪震天。

“永不言败!”

“永不言败!”

……

远处训练士兵听到声音,纷纷转头看过来,好奇这些牧师吃了什么药,平时都蔫哒哒的,今天怎么这么亢奋。

爱德华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和江北住一个营帐,江北对砝码和治疗石做手脚时,他也参与了,原本觉得这种方法不够光明,也有违牧师的教义,实际效果却好得出奇,隐隐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一些什么。

这天训练结束后,又在营帐里呆了一天的帕加拉索发现了一件不同往常的事,苦训归来的人们没有垂头丧气地钻进被窝睡觉,而是凑在一起讨论着自己的进步。

这些人在笑,不是强颜欢笑,那种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

帕加拉索询问了几个人,但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随便敷衍两句就躲开了,一副不愿和他交流的模样。

帕加拉索感觉得到,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事发生了,他被孤立了,只好去找了因为共同受过江北的摧残,关系变得密切起来的普拉克。

“普拉克,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帕加拉索眼巴巴地问,“你们怎么这么开心,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避着我。”

“我举起来了。”普拉克对帕加拉索一笑。

“举起来了?”帕加拉索一愣,没听明白。

“那枚战士用的砝码,300磅重那枚,”普拉克拗了拗手臂,“我一下就举起来了,训练很有成效,我现在只想找个士兵打一架。”

他咧嘴笑起来。

“你在开玩笑?”帕加拉索神情犹疑,由于幼年经历过圣骑士的力量训练,在大营的牧师里,除了那位变态的督查官,他是唯一能举起那枚砝码的人。

“不止我举起来了,杰克、克拉克、艾伦……”普拉克列举了一串人名,“他们都举起来了,现在没人愿意和你一起反抗那位牧师了,虽然他确实是个混蛋,但转过头来想想,为人好像也不坏,至少训练见效了,他不是在故意折磨我们。”

“你们真的举起来了?”帕加拉索兀自不敢相信,仅十天的训练,就让这些牧师和他在力量上拉平了,难以理解的速度。

“千真万确,”普拉克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当初你一个人反抗督查官,我还觉得你挺勇敢,想和你站在一起来着,但现在想想,哎。”

普拉克没有往下说,帕加拉索自行领会了普拉克的意思,现在他成了牧师里唯一的蠢人。

“你们永远不可能在力量上超过我,”帕加拉索低头思考了一阵,抬头笑起来,“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你想干什么?”普拉克的眼神警惕起来,“别干蠢事,以前只有督查官揍你,现在搞不好大家都要揍你了。”

“放心,我只是去打自己的脸。”帕加拉索咬了下牙,走出了营帐。

“老师,牧师教义中说牧师务必要保证自己诚实,才能正确地引领民众,可你白天欺骗了那些人,又确实让他们高兴起来了,还变得愿意听你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不是教义写错了。”

营帐里,爱德华正在询问江北困扰了自己一整天的问题。

“你问的是我最擅长的东西,别人我绝不会告诉他,但是你问了,我就和你聊聊,”江北很乐意点拨点拨这个老实孩子,“教义有错没错我不敢说,不过我能确定一件事,人都不爱听大实话,偶尔撒个慌什么的效果其实更好,这就叫忽悠。”

“忽悠?”爱德华不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

“它的意思只能意会不能言谈,”江北微微一笑,“大意就是找个合适的切入点,通过话术让别人听你的,越伟大的牧师越会忽悠,比如阿隆索斯大主教忽悠出了一支圣骑士军团,所以他成了神明一般的人物。掌握了这种技巧,以你的品性和恒心,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牧师的……”

江北正在忽悠爱德华,帐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牧师,请问休息了么?”

“没有,进来吧。”江北听着像帕加拉索的声音。

帐帘掀开,果然是帕加拉索,他走进来对江北躬了躬身,“牧师,我是来向你认输的,你的训练方法远比我的有效,我承认自己就是把烂锤子,希望你能原谅我,重新指导我。”

鼓足勇气把这些话说完,帕加拉索吐了口气,低着头等待江北的发落。

江北原本觉得像帕加拉索这种人会死撑到最后,没想到这货认起错来挺干脆,准备拿他当素材,给爱德华上一课,清了清嗓子。

“首先声明一点,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光锤这个姓氏的荣耀,也没那个资格。其次,其实我一早就看出,你是大营最优秀的牧师人之一,而且很有特点。再次,这个团队需要你,欢迎你归队!”

帕加拉索原本觉得江北会趁机奚落自己一番,没想到这位牧师不仅没奚落他,还赞扬了他,反差太大,竟有些感动,“牧师,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用谢我,也不必感到抱歉,”江北淡淡地说,“你敢质疑我的训练方法,是种勇气,肯承认自己的训练方法不足,也是种勇气,我知道,这肯定和你的家教有关,其实你已经在证明光锤这个姓氏的特殊和荣耀。”

“牧师,”帕加拉索心头的软肉被江北连戳,舒服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我一定会努力训练的。”

“我等待目睹你的强大,”江北温和地笑了笑,“回去休息吧,明早记得来集合。”

“是,牧师。”帕加拉索又鞠了一躬,倒退着离开了营帐。

江北把帐帘掀开一条缝隙,目视帕加拉索走远,回头对爱德华说:“看到没有,我刚才就把他忽悠了,他回去后肯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以后也会听我的。”

“老师,你在忽悠帕加拉索么?”爱德华一脸惊悚,“我听得都感动了呢。”

“呃,你慢慢体会吧……”

一百五十六 钢龟战术

经过这次测验,牧师们的心态大为转变,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训练变得愈发顺风顺水。

凯美林很快察觉了这种变化,啧啧称奇,一群老兵被一个新兵管理得有声有色,他从军多年,这种事还是首次遇到,这孩子确实有些不凡。

训练一天天进行,不知不觉,又是五天过去,离约定的挑战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半个月来,江北期待的变局始终没有到来,相反,部落似乎厌倦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战船出现在海上的频率正在降低,最近两天偶尔才冒个尖,又调转航向驶远,这场对决看情形是避免不了了。

他的研究也止无寸进,刻苦练习下,会制作的药剂越来越多,炼金术也进入了中阶水准,但炼金技能依旧非常有限,稳定的负面能量始终配制不出来。

江北并不失望,他清楚,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浮于表面,只有等各方面的学识和见识积累起来后,才可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暂时放弃了这条路,开始把精力转向于研究一些有针对性的战术。

江北好好想过这件事,神圣牧师和战士对抗,最大的难题有两个,一个是攻击,另一个是防御。

神圣牧师不像专修暗影的牧师,攻击手段匮乏,指望靠神圣魔法打穿战士的防御不太现实。

反过来,牧师身穿祭司袍,防御十分脆弱,即便有真言术盾防护,面对一群抠脚大汉的狂轰滥炸,聊胜于无。

从这两个劣势出发,江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牧师也穿铠甲(注:游戏中牧师只能穿布甲,但cg中安度因一身铠甲闪亮登场,本文把这个设定也吃了),再配合真言术盾形成超出战士的防御力,然后借助一些特殊的阵型或地型,使用长武器和战士打团队战,并将之命名为钢龟战术。

江北深思了一夜,觉得这种思路是可行的,一个牧师很容易被击倒,但一群牧师聚在一起就强悍多了,凭借高防御和高治疗能力,未必就不能和战士相抗衡。

穿铠甲还会带来一个明显的优势,自己人动手切磋,不可能使用锋利的武器生砍硬杀,士兵的攻击力必然受到影响,再让薇薇安给这些人施加一些削弱性质的诅咒,想攻破牧师的防御会是件头疼的事。

只是牧师通常不穿铠甲,联盟沿用的铠甲属于全身重铠,最轻的钢铠也重达二十公斤,战士穿在身上毛毛雨,对牧师来说却是个不小的负担。

而且牧师的数量远少于士兵,大规模作战,需要不停跑位补位,以站到合适的位置治疗。在军团级的战斗中,牧师甚至需要在士兵保护下穿过整片阵地,给前排的近战士兵和后排的法师或弓箭手同时提供支援。

可牧师要长期冥修,专注于提高治疗能力,很少有时间专门去进行体能训练,负重奔跑会带来非常大的压力。

(注:游戏中有多种治疗职业,比如圣骑士,但在官方设定中,圣骑士更偏向于力量职业,圣光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小说里不作主要治疗职业考虑,以后出现德鲁伊、萨满和武僧也作相同处理。)

但不穿不代表不能穿,就江北观察,经过半个月的训练,牧师们的体能已经初步得到巩固,承受铠甲应该没问题。

这天上午,他从军需库申领了四十来套铠甲,让佩德罗找士兵搬到校练场,堆在了牧师的阵列前。

这些铠甲清一色由精钢铸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众牧师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些铠甲,心里有着共同的疑问,不是让他们穿吧?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江北观察着众人的神情,笑道:“猜对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穿着铠甲训练,以便尽早适应它的重量。”

众人变得更加面面相觑,他们倒不是不愿意穿铠甲,但牧师穿着铠甲作战,确定不会把人笑死么?

“我知道,这是个巨大的改变,你们可能有些不适应,”江北又开始忽悠,“但改变并非一件坏事,想想看,你们很可能是联盟第一批穿上铠甲的牧师,你们马上还要赢来一场挑战,如果战胜,你们的事迹很快就会传开,你们将成为榜样,甚至是模版,这是功勋,也是荣耀。”

在江北画的大饼下,众人忽然觉得穿上铠甲好像真的是件不错的事,至少是种全新的尝试,一个个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给你们半小时,”江北满意地笑了笑,“挑选尺寸合适的铠甲穿上。”

队列散开,众人围住那堆铠甲开始挑拣,半小时后,所有人都有了一套还算合身的铠甲,它相当沉重,压得肩背沉甸甸的,但也给人一种新奇的感觉。众人打量着彼此,露出了笑容。

这些人里,对铠甲最不陌生的是帕加拉索,十五岁之前,在他被当成圣骑士训练时,每年都会更换一套更贴合身高的新铠甲。

铠甲比祭司袍更让人感到安全,也更有男子气概,没什么比一副在阳光下闪亮的铠甲更能吸引女孩的目光了,他依旧在怀念那种感觉,觉得跟着这位督查官训练,算是跟对人了。

远处训练的士兵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训练,朝这边望过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牧师最近一直在进行战士才有的训练,现在连铠甲也穿上了,这是要集体改行么?

那个和江北对视过一眼的魁梧军官也在,他观望了一阵,朝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军官走到一半时,江北察觉了他的靠近,扭头看过去,军官没避开他的目光,依旧大步走近。

眼神、脸部的轮廓和脸上那道浅浅的刀疤,让江北感觉来者不善,在心里对这位军官也形成了第一印象,一个冷酷且自以为是的家伙。

“普勒希思查尔顿。”军官走近后,站在江北身前,报了自己的名字。

江北对这位军官的第一印象忽然有些动摇,因为军官有一副温和的嗓音,近看之下眼神也没那么凌厉了,问:“有何贵干?”

“挑战的事,将军交给了我,”普勒希思声音平淡,但又给人一种压力,“我已经关注你一段时间,你很认真,这是好事,我喜欢认真的人,但是”

他扫了眼穿着铠甲的牧师,“别把这次挑战当成全部,这些人是牧师,没人希望他们变成战士,或者被搞成四不像,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敢问你担任什么职务?”来大营这段时间,江北一直在和勤务官打交道,负责作战的军官不认识几个,听这个普勒希思谈吐不凡,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普勒希思愣了下,笑起来,仿佛江北问的问题有些可笑,他脸上的刀疤被牵动,勾勒成弧形。

“老师,”爱德华凑过来,悄声说:“这是二队的普勒希思军士长。”

一百五十七 这个武器有点莽

“知道了,”江北点点头,“抱歉,军士长,没认你出来。”

“没关系,”普勒希思又打量了一眼众牧师,“我先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对安德利特将军和凯美林的矛盾没兴趣,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营属于联盟,永远是个整体,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胜负,付出太大的代价,不值得。”

“你的忠告我收到了,”江北微微颔首,“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认为我率领的牧师,能不能战胜你率领的同等数量的士兵?”

“年轻是件好事,”普勒希思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幼稚不是。”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江北笑了笑,“但我还是想纠正你一个观点,你印象中的牧师,未必就是最好的牧师,我会向你证明这点。”

“好自为之。”普勒希思重新审视了一眼江北,丢下四个字,转身离开了。

江北目送普勒希思走远,转头面向牧师的队列,“你们都看到了,普勒希思表现出来的是种源自内心的傲慢,代表的也是那些士兵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牧师,应该治疗他们,其它都是多余的。”

江北刷完一波仇恨,又开始画大饼,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爱画大饼了。

“当然,我们确实该治疗他们,但要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他们认为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尊重。”

“我们要让那些人认识到,真正幼稚的人是他们,要让他们以后碰到我们,要真诚的问候,真诚的感谢。”

“想做到这点,只有打败他们。”

“明白了么?”

来大营以后,众牧师受尽了窝囊气,想象着那种处处受人尊重的情景,又被撩拨得心潮澎湃起来,齐声回应,“明白了!”

“好,训练开始!”江北手向下一挥。

身上增添了一副沉重的铠甲,训练强度明显提高了许多,但有前半个月的训练做铺垫,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江北没急于抛出设想的钢龟战术,一是接受新鲜事物需要过程,二是用何种长柄武器和怎么拍布阵型,他还没有彻底想好,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得出最好的结论。

凯美林很快哭笑不得地发现,帐下的牧师穿上了亮灿灿的铠甲,这就像战士穿上布衣作战,已经偏离了自身的定位,但对江北的领导能力已经建立了初步信任,索性看他到底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训练一天天进行,不知不觉,又是十天过去,牧师们渐渐适应了铠甲的重量,江北经过思考,具体的武器和阵型也已经出炉,眼见距离和安德利特约定的挑战还不到一周,决定加入到训练中。

这天上午,江北没让众牧师在校练场训练,而是带队行进到校练场旁边的林地里。

昨天江北已经让佩德罗帮忙,带士兵伐树清出一片空地,伐倒的树木选择合适的削去枝桠,刨掉树皮,做成了碗口粗细三四米长的粗木棍,不过没说做什么用。

木棍有十根,堆在空地中央,江北带众人走过去,问:“你们先猜猜看,这些木棍是做什么用的?”

“搭木屋用的梁柱?”

“扎木筏用的?”

“马棚的围挡?”

……

众人打量着那些木棍,纷纷猜测,不少人还抬了抬木棍,入手感觉很结实,但不算太沉重。

“都不对,”江北笑了笑,很认真地说:“这是你们要用的武器。”

武器?众人懵了下,看看那堆木棍,又看看江北,怀疑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么笨重的武器怎么用?

“我没开玩笑,这确实是武器,”江北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解释道,“而且附带一种阵型,叫撞球阵型,我需要二十个人,两个人共用一根木棍,以冲撞的方式进攻,剩下的人负责支援和掩护,球,自然就是那些战士。”

这种武器是江北的灵光闪现,取材于校练场上战车的冲撞柱。

牧师穿上铠甲,再加上真言术盾,防御上是够了,但攻击力不足的问题依旧没解决。

不管怎么训练,牧师的体能永远不可能追上战士,穿着同样沉重的铠甲,体力上拖不起,和战士打消耗战显然不明智。

如果他不想解开巫妖王形态,必须有种讨巧的攻击手段,尽快解决战斗。

就比如抬着这些大棍子,大家集中在一起,像战车一样横冲直撞,配合薇薇安的削弱诅咒,也许还能再利用一些特殊的地形,未必不能见奇效。

众牧师面面相觑,艰苦的训练他们接受了,确实有效果,铠甲也穿上了,感觉还不错,但一群牧师扛着这些木棍作战……真的不会把人笑死么?

“我的目标是必胜,这会带来荣誉,绝不会坑害你们,”江北也清楚这种武器太匪夷所思,徐徐善诱道,“等你们打败了那些战士,你们的事迹就会传开,知道的人都会惊讶地说,那些神圣牧师打败了同等数量的战士,用几根大棍子!”

江北发觉自己越来越爱画大饼了。

众人想象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忽然觉得这些木棍看起来顺眼了许多,确实像种出奇制胜的武器。

“我分配一下任务,然后就开始演练。”

带队训练了近一个月,江北对众牧师各自的特点已经了如指掌。

帕加拉索和艾伦这种力量大的,自然要去扛木棍,普拉克这种真言术盾有不错的强度的,负责提供防护,克拉克这种治疗能力出色的,负责治疗,爱德华这种神圣能量足够凝练的,负责用攻击性的神圣魔法干扰敌人。

不久,扛木棍的人选挑选出来,剩下的人中,五个专门提供真言术盾,五个专门负责治疗,其余的负责干扰和补位。

江北自己负责拦住普勒希思,这个高阶战士其实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分配任务结束,江北点出帕加拉索这一组,选定不远外的一棵树,让他们先试了试木棍撞击的力度。

这个武器是他构想出来的,实际应用时必然存在一些问题,可以借机发现。

“乐意效命。”帕加拉索行了个军礼,和同伴一起抬起粗大的木棍,朝那棵大树撞过去。

木棍并不是太重,两个人的力量足以轻松驾驭,但木棍的体积限制了帕加拉索和同伴的移动速度,使他们看起来有些笨拙。

不过力道还不错,木棍撞在树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树皮上留下一道印痕,树叶和枯枝簌簌掉落。

力量够了,但速度是问题,江北摸着下巴琢磨,以战士的奔跑速度,他们很难追得上,薇薇安的削弱性诅咒是必须的。

想到薇薇安,江北醒觉这段时间忙于带队训练,好像有阵子没看到过这姑娘了。

一百五十八 最后的准备

当天,江北特意提前结束了训练,以赶在薇薇安休息去骚扰一下她。

这姑娘脾气古怪,他琢磨不透,到时不肯帮忙也不是不可能,最坏的情况,她已经悄悄离开了大营,毕竟已经好久没看到了。

万幸,薇薇安还在营帐里,看起来没太大的变化,唯独双瞳中的紫影变得深了些,使原本黑如深渊的双眸多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有何贵干?”薇薇安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淡。

江北原本觉得已经和薇薇安算得上朋友,但这姑娘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又怀疑自己判断有误,淡淡地说:“来看看你。”

薇薇安无话,柔密的眼睫低垂下来。

江北感觉薇薇安情绪不高,没再乱开玩笑,说明了来意,“我需要你的帮助,那场对决,没有你我们很难赢。”

“知道了。”薇薇安淡淡地说。

“那你休息吧,”江北想了想,再没什么好说的,转身离开了营帐,出去前又回头邀约道,“我们在林地里训练,非常有意思的一种训练,有兴趣可以来看看,顺便和大家熟悉一下。”

“看心情。”薇薇安还是一成不变的老答复。

“早点休息。”江北放下帐帘,笑了笑,回了营帐。

次日上午,众牧师在林地里集合,扛起木棍继续训练。这种训练比枯燥的拔军姿、体能训练和冥修有意思得多,更像一场游戏。

负责扛目光的人把附近的几棵大树当成假想敌,“砰砰砰”一通乱撞,其它人紧紧跟在木棍一侧,给抬木棍的人施加护盾和治疗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

江北站在不远处,背靠着一棵大树观摩,透过簌簌掉落的树叶和枯枝,忽然望见林影深处隐约站着一道身影。

他目力超群,虽然距离不近,还是一眼认出是薇薇安,向那边走过去。但薇薇安看到他靠近,转身离开了。

这姑娘,江北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觉察出薇薇安好像在刻意躲着他,但原因,他还真想不明白。

这天训练结束,众人渐渐适应了扛着木棍奔跑的节奏,撞击点也越来越精确。

次日训练时,江北加入了阵型,这种碾压式的进攻方式,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变化,只要聚集在一起,就能形成足够的冲击力,只需要强调两点。

其一,战士不像大树一样等着木棍撞,会到处跑动,不能紧追着一个人不放,那样会很快耗尽体力,需要众人的步调协调一致,灵活切换目标。

其二,凭借着冲锋和英勇跳跃,战士拥有可怕的切入能力,四十多个抠脚大汉一起冲过来不是闹着玩的,必须结成一个整体,才有可能应对。

这样又训练了两天,众人基本熟悉了聚在一起奔跑,距离约定的挑战时间只剩最后一天。

这天,江北没再安排训练,把众人召集到校练场,让爱德华去叫了凯美林,准备让他见证一下训练成果,再给这些人打打气,就等着迎接次日的战斗。

经过一个月的苦训,尤其是拔了一段时间的军姿,众牧师已经有要脱胎换骨的感觉,身姿笔挺,英气饱满,又身着闪闪发亮的铠甲,自有一股军人的气势,不明就里的人看到,绝不会相信这是一队牧师。

自从放权给江北,怕干扰他训练,凯美林极少来校练场,顶多远远观望一眼,此刻看到帐下的牧师穿着铠甲,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想去揉眼睛。

牧师穿铠甲,凯美林倒不惊奇,安度因大帝率军攻打幽暗城时,考虑到安全问题,也曾穿着过铠甲。

更让凯美林惊讶的是众人的气势,虽然人数很少,但已经隐隐有了军威,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一队牧师训练成这样,是极为难得的才干。

这件事,他一定要汇报上去。

“凯美林牧师,”江北观察着凯美林的神情,笑道,“我把他们训练成这样,你看还行?”

“呵呵,你这孩子,”凯美林摇头笑了笑,转头看着队列里的牧师,欣慰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们受苦了。”

“不苦!”众人自觉进步明显,也存着显摆显摆的心思,声浪震天。

不少在远处训练的士兵都扭头看过来,普勒希思也在,揣着胳膊,平静地看着这边。

“不错,真不错,”凯美林又欣慰地点了点头,“我都不敢认你们了,你们刻苦训练的事,我会原封不动地汇报上去,努力谋求进步,也是一种功勋,联盟永远不会亏待力争荣耀的将士。”

“谢凯美林牧师!”众人苦训一个月,罪没少受,虽然没图什么嘉奖,有当然更好,又齐声回应。

“凯美林牧师许诺汇报我们的事迹,但我们会让他只汇报我们刻苦训练的事么?”江北把话接了过去,“明天的挑战,有没有信心赢?”

“有!”众人大声回答。

“真有还是假有?”江北又问。

“真有!”众人声浪震天。

“既然你们有信心,我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赢!”江北掷地有声,“这是我的许诺,我说到做到!”

“必胜!”众人高声回应。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江北点点头,“今天不安排训练,休整一天,明天让那些人见识见识,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牧师,解散!”

江北手向下一挥。

“跟我说实话,”凯美林看着散去的牧师,“你真有信心带领他们打赢同等数量的战士?”

“我要说真有,”江北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大?”

“别人这样说,我可能会这么想,”凯美林笑了笑,“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有那么点可能。”

“留个悬念吧,”江北微微一笑,“这样才刺激。”

“你这孩子。”凯美林也笑起来。

……

“帕加拉索,你觉得我们明天会赢么?”回去的路上,普拉克和帕加拉索走在一起,压着声音问。

“你觉得呢?”帕加拉索反问。

“说心里话,我觉得有点悬,”普拉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对手是战士,不是一个,是四十多个,一起冲锋过来,那些木棍根本挡不住。”

他顿了顿,敲了敲身上的铠甲,“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们已经超越了以前的自己,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穿着这样沉重的铠甲,还能跑起来。”

帕加拉索不置可否地扫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牧师,低微的议论声传过来,显然大家都在悄悄议论这件事。

“怎么不说话。”普拉克问。

“说真心话,我也不觉得能赢,”帕加拉索看了眼普拉克,“但我相信跟着这个督查官有肉吃,虽然他打过我的脸。”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补充了一句,“那真是令人难忘的经历。”

“抱歉,”爱德华不知何时从后面赶了过来,腼腆地说,“鞭子是我挥的。”

“忘记这件事吧,”帕加拉索摆了摆手,又问,“爱德华,你相信你的老师能带领我们获胜么?”

“当然相信。”爱德华笑了笑,声音不容置疑。

一百五十九 让游戏变复杂一些

安德利特显然一直惦记着这场对决和胜利后的回报,当天下午,把凯美林和江北叫去了自己的大帐,普勒希思也在场。

厚实的帐布遮住了阳光,大帐一角的烛台上燃着煤油灯,光线依旧暗淡。

安德利特坐在那张大桌子后面,暗灰色的双眸扫了眼凯美林和江北,最终锁定在前者身上,开门见山地说:“叫你们过来没别的事,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想要的东西会不会突然飞走。”

“将军,你想要的东西一直在,我们之间的分歧也该有个了结了,这是为大营的共同利益着想。”

相比于胜负,凯美林更关注另一件事。

“但我不希望有人在对决中受伤,我们不是敌人,不值得。”

“我们的武器会裹上厚牛皮,没人受伤不敢保证,但至少不会有牧师受重伤。”

普勒希思把话接了过去,又看着江北笑起来。

“我们就不用担心了,我看到有人在玩一些大木棍,好像准备冲击步兵的阵型,不巧的是我挑选了四十名武器专精的战士,准备速战速决,不知道现在告诉你们还来不来得及。”

“我还以为你会傲慢到不关注我们,”普勒希思冷酷的形象在江北心里彻底崩塌,这就是个长着刀疤脸的碎嘴子,“没想到还是去偷看了。”

“不小心看到的,”普勒希思耸了耸肩,“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我还以为风险公司的地精们跑到林子里来伐木,所以派人去偷瞄了一眼。”

“如何避免士兵受伤,我这里有个办法,”江北没理普勒希思的调侃,看着安德利特说,“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兴趣听听?”

“什么办法?”安德利特都看过来。

“关键在于怎么定胜负,”江北淡淡地说,“在校练场硬拼一场,直到一方全倒下,没人受伤不可能,不如换个复杂些的玩法,两支队伍各扛一面旗帜,然后各自建立营地,冲跨对方的营地,拿到对方的旗帜就算赢,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受?”

最后这句话,江北是对普勒希思说的。

“你们把旗帜插到山顶上,或者海里,还怎么打?”普勒希思的思维比看起来要敏锐,反问道。

“所以你是不敢咯?”江北笑着问。

“我没问题,反正你们不可能夺到我们的旗帜,”普勒希思针锋相对地笑了笑,“只要你不把旗帜藏起来,不管插在哪里,我都有办法拿到。”

“藏旗算我输。”江北淡淡地说。

“谁给你的自信,这么狂妄?”普勒希思冷笑着问。

“你。”江北直视着普勒希思。

普勒希思回瞪江北,但在江北明亮的目光下,他这个战士反而怯懦了,错开视线,笑起来,“你这个牧师倒挺有意思,等明天我揍扁你,说不定会请你喝一杯。”

“这个办法我认为很好,”凯美林说,“可以降低士兵们的敌意,也很有意思,将军,你说呢?”

“就这么定吧,”安德利特有些疲惫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微凸的额头,“另外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丹尼斯督检官可能会到场,我觉得他也不希望看到一场混战,而且这场对决怎么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兑现赌约。”

言外之意,已经确定自己不会输。

“你邀请了丹尼斯?”凯美林看着安德利特,眉头微皱。

“不算邀请,只是在汇报大营的情况时提了提这场对决的事,”安德利特又揉了揉额头,“丹尼斯特意回了信,说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有时间会来观看,说不定今天就会赶到大营。”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凯美林沉吟片刻,问道,“抛开政见上的分歧,我觉得我们应该算得上朋友吧?”

“没人想和一位牧师做敌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八级僧侣,”安德利特说完,一脸疲态地摆了摆手,“我有些累,就到这里吧。”

“告辞了。”凯美林转身离开了营帐。

出帐前,江北又回头看了眼安德利特,透过眼中的白光,发觉一个来月不见,这位主将体内的诅咒浓了许多。

他和爱德华住一个营帐,偶尔聊起安德利特,已经了解狼人的一些特点。

狼人体内确实蕴含一种特殊的诅咒,这种诅咒太过古老,来源已经无从稽考,只能推断和暗夜精灵以及卡林多古代的一支神秘德鲁伊组织有关。

诅咒使狼人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并且允许狼人变身为野兽形态,获得极强的移动能力和攻击能力。

也就是说,对狼人而言,这种诅咒是种增益状态,但安德利特体内的诅咒浓度,已经高得明显不正常。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查找原因的时候。

江北转着念头,掀开帐帘走出去,追上凯美林,走了一阵问:“凯美林牧师,丹尼斯督检官是谁,听安德利特的意思地位好像不低?”

“丹尼斯是第七军团的一位督检官,”凯美林回答道,“职务和督查官相似,会定期来大营巡查。”

“对头?”江北和凯美林很熟,毫不避讳地问。

“对头倒说不上,只能说丹尼斯和安德利特更为亲近,我和大营的牧师是从圣光教会抽调过来的,原则上是外人,丹尼斯以前也调解过我和安德利特的矛盾,期望我们两个的意见达成一致。”

凯美林对江北笑了笑,“他能来是件好事,你们的训练成果他直接就看到了,省得我再上报,你们能赢是最好,不过不要太勉强,我服从安德利特的管理,对大营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也不会为难我。”

言外之意,显然也觉得牧师不可能战胜同等数量的士兵,想减轻江北的压力。

“我知道怎么做。”江北淡淡一笑,安德利特和普勒希思答应他提出的对决方式时,他就已经赢了七成。

用这种方式比拼,可供他操作的空间大太多了,斗力不成还可斗智,《三国演义》中就有不少战术可以用。

实在不行,他就解开巫妖王形态和这些战士拼了,骨架的能量平时消耗很少,一直维持在百分之三十的水平,动手快一些,再加上薇薇安的诅咒和众牧师的辅助,问题不大。

不过江北没多说,准备把这次胜利当成一次惊喜,作为凯美林对他赏识的回报,这也是他和安德利特订立赌约的初衷。

一百六十 很皮的军士长

回到营帐,江北原本想去找薇薇安,确认她明天会到场,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这样有催促人家的意思,以这姑娘的脾气搞不好好适得其反,最终没去,对呆在帐里的爱德华说:“你去找帕加拉索,让他找几个力气大的牧师,今晚别睡觉,有活动。”

“什么活动?”爱德华好奇地问。

“晚上你就知道了,”江北神秘一笑,“嘱咐帕加拉索,这件事不要声张。”

“好,我这就去。”爱德华点点头,出了营帐。

爱德华前脚刚走,帐帘一掀,普勒希思大步走进来,看着江北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有没有胆子和我来场私人赌约?”

“没问题,”江北已经抱定必胜的心态,有额外的利息当然要收一收,“怎么个赌法?”

“谁输,就脱光衣服,在士兵面前跳个舞。”普勒希思揣起胳膊,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不如背后再背个乌龟壳?”江北越发觉得普勒希思魁梧的身材和脸上的刀疤可惜了,这位军士长本来可以成为一个让人胆寒的硬汉的。

“我忽然发现,”普勒希思笑起来说,“你虽然是位牧师,但很对我的脾气,那就这么定了。”

“一言为定,”江北淡淡地说,“容我多句嘴,你话少一些,看起来会更英俊。”

“你不会觉得自己真能赢吧?”江北从容的神情让普勒希思产生了一丝疑虑,不等江北回答,他自己又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天真。”

“拭目以待啊。”江北笑道。

“鉴于你很对我的脾气,”普勒希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已经想到办法赢定你。我好像应该先说这件事的,你就不会和我订立赌约了,对不起,我有时就是这样卑鄙。”

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又“嘿嘿嘿”地笑起来。

“你不会英勇到把这个办法说出来吧?”江北问道。

“告诉你倒不是不可以,条件是,”普勒希思一本正经地说,“你先认输?”

“我以前也认识个脸上有疤的,”江北发觉这位军士长皮得厉害,“他没别的长处,唯一的优点就是废话没那么多。”

“他脸上的疤一定是自己摔出来的,可能有些自卑,”普勒希思笑了笑,“实话实说,你的训练很见成效,丹尼斯督检官看到一队穿铠甲的牧师,没准儿会很赏识你,如果你不是要脱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的话。”

“说不定丹尼斯更喜欢你的身材。”江北针锋相对。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不知死活的,”普勒希思又笑起来,“明天等我揍完你,一定请你喝两杯,我偷藏了一些朗姆酒,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离开了营帐。

这家伙想到了什么办法?

目视帐帘落下,江北思考了一阵,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摇了摇头,管他呢,就让普勒希思带着必胜的方法必败,这样更有意思……

次日一早,众牧师起床后,江北带领众人围着大营跑了几圈儿,以便把身体活动开,迎接即将到来的对决。

绕过大营的马棚时,江北看到马棚旁边的狮鹫栏里多了几只狮鹫,显然有人来了大营,不出意外,应该是安德利特提到的丹尼斯督检官。

果然,早餐结束后,士兵们全被召集到了校练场,在主席台前列成了队列,不久,安德利特和凯美林陪同一名中年军官到场,缓步走上了主席台。

牧师的队列和士兵们分开,江北和其他带队的几名军士长一样,站在队列前方,暗中打量着中年军官。

身为军团的督检官,卖相和安德利特任命的督查官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丹尼斯浓眉大眼,双鬓微白,一身军装笔挺,从内而外透露出一股英武的气势,看着就让人信服。

丹尼斯也在打量士兵的阵列,四十多名牧师站得笔挺,身上又穿了铠甲,神采奕奕的看起来比士兵还精神,立刻引起了这位督检官的注意。

“这是大营的牧师?”丹尼斯转头问身旁的凯美林。

“是。”凯美林点点头。

“和我上次来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丹尼斯看着牧师的阵列,连连点头,“好像换了一批人。”

“他们刚经历了一个月的训练,确实有些变化,”凯美林笑道,顺便把江北点了出来,“站在牧师阵列前的,就是负责训练的指挥官。”

“哦?”丹尼斯的视线落在江北身上,“叫什么名字?”

“江北。”凯美林报了名字。

“江北?”丹尼斯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什么来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凯美林微微摇头,“我首次见到他时,他是位苦行僧,在布瑞尔镇配合艾瑞森镇守管理镇民,还瓦解了两名被遗忘者组织的进犯,前不久又研究出‘三段熬制法’,对炼金术做出了重大改进。”

“是个人才,”丹尼斯看着那队牧师,点点头,“目前什么职务?”

“前不久刚提中士衔。”凯美林回答道。

“嗯,”丹尼斯又点点头,视线落在牧师队列末尾一道穿紫色法袍的倩影上,目光略微犹疑,“那个年轻的女士也是牧师?”

“不是,”凯美林答道,“她叫薇薇安利兹,坚定壁垒主将普特蒙利兹的侄女,是名术士,来支援耳语海岸。”

“术士?看着倒更像个法师,”丹尼斯错开了视线,转头对安德利特说,“检阅就不必了,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我对你说的对决倒是很感兴趣,原本还觉得牧师们会不堪一击,现在看起来,又有点意思了,但叮嘱士兵们别下手太重,牧师到底是牧师,穿了铠甲也承受不起。”

“这可以放心,士兵的武器裹了几层牛皮,不过双方不会在这里硬打一场,”安德利特把江北提的办法说了,“现在两边的营地都还没选定,可能看不到他们对抗的场景了。”

“这个方法不错,”丹尼斯点点头,“那咱们在这里等消息,如果没别的事情就开始吧,我还得尽快赶回去。”

安德利特下令让士兵退场,只留下准备对决的双方。

江北这边是大营的牧师加上薇薇安,普勒希思没食言,确实找了四十名武器专精的战士,算上普勒希思自己,人数比牧师少三个,但在他看来,这点人数上的差距不影响胜负。

这些战士的武器斜插在背后,清一色是双手剑,锋刃上裹了厚厚的牛皮,一身铠甲闪着银光,看着对面的牧师,脸上布满狞笑,好像一群狼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一百六十一 下饺子

安德利特颁布了规则,两方各扛一面旗帜,有两个小时时间选定并布置营地,先夺到对方的旗帜者为胜。

规则颁布完,双方拿到了各自的军旗,普勒希思一方拿到了一面军旗,江北这边却拿到了一面破破烂烂的白旗,上面还有不少油污,好像是用抹布做的。

“抱歉了,大营没别的旗帜,”普勒希思笑道,“只能委屈你们一下,反正结果都一样。”

那些战士也发出一阵哄笑声,牧师们则怒目而对。

“没关系,”江北淡淡一笑,“等你跳舞时,我允许你裹上这块布。”

“对了,你们的大棍子呢?”普勒希思笑问,“练了那么久,不准备用了?”

“一会儿你就看到了,我们的营地就选在我们训练的地方,你布置好营地后来通知我。”

江北说完,拿着那面白旗,带领众牧师离开校练场,往林地里的训练场地走去。

不久,众人进了林地,薇薇安默默跟在最后,江北让人们前行,走过去对她说:“战斗时你站在我身边,看到哪个战士跑得最快,就给他来个诅咒,忙就算帮成了。”

“这么简单?”薇薇安瞥了眼江北,淡淡地问。

“就这么简单,”江北点点头,接着说,“别害怕,我不会让那些人伤到你。”

“害怕?”薇薇安一笑,“不用费心,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关心我?”江北问。

薇薇安“嗤”了一声,表达不屑。

“我有个问题很想问,”江北问,“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

“躲着你?”薇薇安又“嗤”了一声,神情更加不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有句话叫欲盖弥彰,”江北笑道,“用不用我跟你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你很有把握赢?”薇薇安眉头微皱,“还有闲心在这里说废话。”

“好吧,”江北也怕把薇薇安调侃恼了,言归正传,“本来我是没把握赢,但你给了我灵感,所以我不太可能输。”

“我给了你灵感?”薇薇安一愣。

“等着瞧就是了。”江北神秘一笑,向前走去。

众人在林地里走了一阵,快到训练用的那块空地,背后忽然传来踩踏枝叶的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普勒希思带领那队战士跟了上来,停止了前进。

“军士长,你不去布置自己的营地,跟着我们做什么?”江北看着普勒希思,只见他把己方的军旗用绳索缚在背后,期间在风里展开,威风凛凛的样子。

“布置营地太浪费,就省了吧,”普勒希思笑道,“我们就跟着你们,你们布置好营地后说一声,我们把旗帜拿回去复命,你脱光衣服去跳舞,多省事。”

“这就是你想到的必赢我的主意?”江北问道。

“没错,”普勒希思笑道,“我们的旗帜我背着,你们要有信心拿到手,随时可以来抢。”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佩服。”江北淡淡一笑,略微琢磨,把爱德华拉过来耳语了一阵。

爱德华连连点头,对帕加拉索耳语了一阵,两个人分头对其他牧师耳语,听到的牧师又去告诉其他人,须臾,江北的话已经传递给所有人。

众牧师忽然“轰”的一声向林地深处跑去,只留下江北和薇薇安站在原地。

那些战士见状要去追,普勒希思伸手拦住,“不用追,他们的旗帜就在这里,咱们盯住这面白旗,到时间了就抢回去,结束战斗。”

“军士长,你不怕我的人去布置陷阱么?”江北笑着问,“也不安排人去看着。”

“你想把我的人引开,然后和这个术士抢我的旗子?”普勒希思反问,又笑道,“真是抱歉,我不上当,只有两个小时,随便你们布置陷阱,我就跟定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军士长果然聪明,没能骗了你。”江北摇了摇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转身向前走去。

薇薇安看了眼普勒希思,跟在了江北身后。

“咱们也跟着。”普勒希思摆摆手,一众战士也跟了上去。

江北带着薇薇安在林地里绕了一阵,走到了训练用的那块空地前,回头对一直跟着的普勒希思说:“这块空地就是我们的营地,战斗还没开始,麻烦止步。”

“没问题,”普勒希思带着一群战士大咧咧地坐下来,“准备好了就说一声,我们好送你们上路。”

牧师们已经到了场,就站在空地对面等待,但只有二十来个人,剩下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北扬声问:“怎么人这么少,其他人呢?”

“督查官,那些人说这些战士一直跟在后面,什么陷阱都被看到了,根本没办法打,”爱德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所以都散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你的人都跑了,”普勒希思听到,大声笑起来,“我看你们还是主动投降吧。”

那些战士也发出一阵哄笑声。

“人少也打,我们训练了这么久,不能让人看扁了。”江北踩着一地落叶,穿过空地向众牧师走去。

薇薇安跟着江北,走到一半时,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江北走到众牧师中央,把那面白旗插到地上,隔着空地对普勒希思说:“军士长,拜你所赐,我们只剩这么多人了,再拖下去也没意义,不如现在开始?”

“我都等不及看你跳舞了,兄弟们,别客气!”

普勒希思一跃而起,似乎稳操胜券,带领一众战士,大笑着朝众牧师冲了过来。

一群人迈开步伐,“擦擦”踩着落叶迅速接近,但跑到空地中央时,普勒希思忽然察觉到不对,地面明显有些虚浮,猛然醒觉有陷阱,抬手道:“停步!”

可惜为时已晚,地面轰然塌陷,一小半战士掉了下去,溅起水花无数,下面竟是个大水坑。

后面的人跑得正快,也刹不住脚,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掉入了水坑,只剩跑在最后面的十来个战士幸免于难。

这个陷阱是江北昨晚带着十几个牧师花了整整一夜挖好的,又取山泉水填满,防止战士掉下去后跳上来。

为陷住更多战士,特意在陷阱表面多铺了几层树枝,人少踩踏没任何问题,但人数多了必然踩漏。

江北原本准备先埋伏好,再演一场“牧师逃散”的戏吸引普勒希思上当,但这位军士长非要跟着他,稍微变通,反而省下了不少事。

水坑里的水直没到脖子,这些战士穿着沉重的铠甲,落水即沉,后掉进去的人压着先掉进去的人,先掉进去的人想站起来,你推我我推你,在水中乱成一团。

岸边的战士还没缓过神来,只听一阵喊叫声,一群牧师抬着木棍从林子里冲出来,直挺挺地撞向了他们。

“别慌,先拖住他们这帮混蛋,等我们爬上去,呸呸……”普勒希思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顾不上想太多,挣扎着站起来,边吐水边叫,同时吃力地拨开水面上的落叶和树枝,向岸边走去。

但水坑里乱成一锅粥,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挣扎着钻出水面的战士绊住,又摔倒在水里。

岸边的战士守在水坑旁,想拖延时间等同伴爬出来,但双耳嗡鸣作响,陆续中了薇薇安的虚弱诅咒,一阵无力感传来,动作也变得迟缓。

大木棍已经迎面撞来,这种武器他们第一次遇到,有几个人当场被撞进了水坑,几名靠近岸边的战士正在往外爬,又被砸了回去,水花四溅中,咒骂声一片。

剩余几个战士反应过来不能站在水坑旁边,向四周逃开,江北带着一众牧师围追堵截,将这些人像球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撞进了水坑。

一百六十二 攻防转换

等众战士都从水里冒出头来,已经被牧师抬着木棍团团围住了,普勒希思带领战士试着突围了几次,但铠甲里灌满了泥水,行动不便,也发动不了攻击。

牧师们守在岸边,不管谁靠近就一木棍顶翻。众战士始终爬不出水坑,反而喝了不少污水,气得破口大骂。

对决开始前,众牧师原本对获胜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面对的是群战士,有陷阱也未必困得住,没想到这个大水坑出奇奏效。

什么阵型,什么跑位几乎都没用到,对决转眼间就结束了,一个个又惊又喜,站在岸边纷纷笑起来。

薇薇安也明白了为什么江北说从她这里汲取了灵感,刚才经过这片空地时,她感觉出地面有些虚浮,就怀疑有陷阱,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一个水坑。

想着自己曾经挖设陷阱对付江北,这家伙倒还记得,胸口浮出一丝暖意。

但转念一想,不对,她挖的陷阱没能困住这家伙,反倒是她踩中了这家伙挖的陷阱,灵感恐怕是从这里来的才对,又气得哼了一声。

江北也没料到赢得这样轻松,几乎可以说兵不血刃,站在岸边,笑眯眯地说:“军士长,泡水的滋味儿怎么样?正好把身上的老泥洗洗,白白净净的好去跳舞。”

普勒希思只当两个小时内这些牧师布置不出什么陷阱,只要跟住江北就不会有问题,万万没想到这片空地上有这么大的一个水坑,肯定是提前挖好的。

更气人的是,这个牧师故意骗他人已经逃散,还装模作样地从空地上踩过去,引诱他上当,鸡贼的程度超乎想象,怒道:“将军说只给两个小时布置营地,你提前挖设陷阱,已经破坏了规则!”

“将军确实说只有两个小时布置营地,但又没说不能在林子里挖坑灌水,”江北笑道,“我这个坑纯粹是挖出来玩的,谁让你闭着眼睛乱跑,自己掉进去的?”

“你卑鄙的样子真不像一个牧师,”普勒希思怒道,但接着又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幼稚!旗帜还在我手里,看你们怎么拿到。”

“这确实是个问题,”江北摇了摇头,“本来我不想做得太绝,但你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了。你们谁尿急,可以就地解决一下,帮军士长泡泡身上的老泥。”

后面这句话,他是对众牧师说的。

这些牧师平时没少被士兵嘲弄,心里早憋着一口气,江北的声音落下,有几个性格外向的解下腿铠,作势就要往水坑里撒尿,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又笑又闹。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绝不会相信这是一群牧师,倒更像一群流氓。

坏透了,薇薇安腹诽了一句,走到远处不看这边。

“你们这些混蛋牧师!”

“我看谁敢尿?”

“你们别太过份!”

“我记住你了!就是你!”

……

一众战士叫骂起来,牧师们“嘻嘻哈哈”一阵大笑。

“你们还有没有点牧师的形象,怎么这么混蛋?”普勒希思也气得破口大骂,偏偏泡在水里,失去了反抗能力,不能跳出去暴揍这些牧师。

“等等。”江北喊住笑闹的牧师,从腰间的魔法包里取出一瓶颜色微微发红的透明试剂,拧开盖子倒在水坑里。

试剂呈油状,在肮脏的水面上铺成薄薄一层,这是黑口语油,炼金试剂的一种,由黑口鱼的油脂熬炼而成,极耐燃烧,常用作灯塔的燃烧油。

江北扭头对走远的薇薇安喊道:“他们不尿了,麻烦借个火。”

不料薇薇安未予理睬。

但鱼油味道刺鼻,战士们已经警觉,纷纷后退,避开了油膜扩散的范围,普勒希思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江北原本准备点燃鱼油吓吓这些战士,没想到薇薇安不肯配合,索性也不点了,笑眯眯地说,“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要是敌人,你们已经死了,那面旗帜随手就能拿到,你躲在水里不肯认输,还有脸骂我们混蛋,是不是输不起?”

“废话,”普勒希思怒道,“要不是你们提前布置陷阱,我们会被困住?”

“敌人布置了陷阱,你们掉进去,还会不会说这种话?”江北笑道,“我是给你们上一课,你们不认输也行,我这就让人去把将军和督检官叫过来,让他们看看你们泡在水里装乌龟的熊样,裁决一下谁输谁赢。”

普勒希思想了想,自己和一众战士被围困在水坑里,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安德利特将军再想偏袒他们,也不可能不顾脸面裁判对决重新开始,到时被判负,只会更加丢人,怒道: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贼,算我大意,不用叫将军来看了,我认输就是,但你用这种卑鄙手段获胜,我们不服,敢不敢再比一场?”

“认输要有认输的态度,”江北要的就是获胜的结果,“先把旗子抛上来,再说其它的。”

“给你们就是!”普勒希思气呼呼地解下军旗,丢到了岸上。

“谢了,军士长。”江北拿起军旗,用力一抖。

水花四溅中,军旗迎风展开,猎猎作响,标志着这场对决已经获胜,牧师们都欢呼起来。

“旗子你们拿到了,”普勒希思输得心不服口不服,追问道,“敢不敢再和我们比一场?”

这场对决赢得太轻松,许多训练成果来不及检验,江北有些意犹未尽,问一众牧师,“军士长没吃够亏,还想再比一场,你们敢不敢接?”

众人刚刚获胜,士气正高,齐声回应道:“有什么不敢的!”

“好,那咱们就再教训他们一顿,”江北把那面白旗戳在地上,转头对普勒希思说,“军士长,这面旗子就送给你了,一会儿跳舞时记得裹上,你说这一场怎么比?”

普勒希思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觉得光是揍这些牧师一顿不够解气,也显不出自己的智慧,想了想说:

“第一次是我们进攻,你们防守,占了地利的便宜,这次反过来,我们选定营地防守,你们来进攻,能拿到旗帜,就算你们赢。”

“没问题,”江北自忖在智计上绝不会输给普勒希思,“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去选营地,布置好了来告诉我们。”

“一言为定。”普勒希思带领战士“哗哗”涉水爬出水坑,拿起那面白旗,带队向林地深处走去。

“军士长,你还可以把旗子绑在身上,这样谁也抢不走,”江北喊道,“这面白旗和你的气质很相配。”

“我等着你来抢!”普勒希思哼了一声,看了眼手中的白旗,也觉得晦气,扔给一名战士,“你扛着!”

不一时,一众战士的身影消失在林影里,爱德华走到江北身旁,问:“老师,普勒希思军士长也挖陷阱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那倒不用,”江北笑道,“普勒希思觉得自己不可能再输,应该不屑于用我的法子,就算想挖陷阱,这么短的时间也挖不出来,顶多找个有利些的地形占住,等待咱们去抢旗子,安心等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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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到这个标题,应该就知道又有一个混蛋要满地打滚儿求订阅了。

其实以这本书的数据,写段这东西有些多余,但我觉得,既然已经开了书,只要还有一个读者,就应该负责到底,所以决定还是写段感言什么的,也算是写到现在的一个总结。

首先是感谢,本书第一卷犯了非常多的错误,感谢你们的每一条评论,让我知道这样写是不对的,也有机会改掉那些毒点,并从中汲取到经验。

如果有人扛住那些毒点,一直读到了这里,那我更加感谢。

不过要是有兴趣可以往回翻一翻,我给了一卷女主凯瑟琳一个看起来更合理的动机去闯祸,修改了女主偶然发现主角身份后的几章,还给主角吸收的负面能量添加了“密度”的设定,以便让他有一条比较明显的晋升路线。

其次,我想说说这本书的立意。

当初起念写这本书,是因为看过不少以魔兽世界为背景的小说,总觉得那不是我理解的魔兽世界,就想自己写一本以魔兽世界为背景的小说。

我最初的想法是,要把游戏中那些不怎么为人所知的小角色的故事写出来,他(她)不是安度因和希尔瓦娜斯这种领袖,而是像莎莉怀特迈恩和埃德温范克里夫这种悲剧人物,把他们的故事从游戏和暴雪官方文献中挖掘出来,然后编入剧情,让主角和他们产生互动。

当然,实际写出来时,考虑到魔兽世界的剧情进度,以及把莎莉怀特迈恩这种人物写好的难度实在太大,最终让她当了背景板,只延伸了一下血色修道院的事。

血色十字军在暴雪官方剧情中已经沦为一堆废柴,照目前的剧情发展下去,以后应该也不会翻身了,我这样写和主剧情没有太大冲突。

至今我仍在为没有把这个女祭司写出来耿耿于怀,所以在第二卷即将出现的影牙城堡情节里,将采用另一种方式来写阿鲁高和高弗雷勋爵的故事,呃,好像剧透了,也扯远了……

简而言之,我写这本书的初衷是,让玩过游戏的读者了解到许多在游戏中没有表达出来的背景故事,让没玩过游戏的同学也能跟随主角的视角来了解这个世界中的人和事。

(这也是主角被设置成“没有玩过这个游戏”的原因之一,那样会失去很多探索的乐趣。)

再次,我想说说这本书犯过的错误,也即毒点。

这本书最大的错误就是采取了短篇小说中常用的先抑后扬的写法,即角色刚出现时不完美,经历一些事成长到完美,以追求更强的剧情张力。

但实际写下来发现,这种写法简直不要再蠢。

长篇小说篇幅过长,必须添加各种事件来促进这些人物成长,导致第一卷的剧情发展几乎全由人物来推动,即这个人弄出来什么事,那个人又弄出来什么事,然后由主角去解决。

再加我写长篇的经验也不足,结果想表达的张力没写出来不说,还让每个角色显得事多且蠢,留下许多毒点。

这点在第二卷中已经改进,以主角的发展来推动剧情,感觉上好了一些,至少没了过毒的人物。

第一卷还有一个明显的错误,就是没有一个统一的节奏。

当初开书时想太多,希望把这个世界的林林总总尽可能都展示出来,但由于魔兽世界的地图太多,必须频繁更换地图才能做到这点。

如果像其它小说那样换张地图主角就升一次级,后面肯定崩,所以自作聪明把主角的升级路线淡化了,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让主角的晋级节奏和行文节奏分道扬镳,看起来主角忙来忙去解决了很多事,但屁也没捞着,获得感很低,大大影响了阅读体验。

当然,这点在第二卷也改进了。

还有像在发现主角身份后,没把握好女主凯瑟琳的心理变化,把她写成了一个心机婊这种错误就不说了。

说这些错误,是想感谢热心的读者把这些毒点指出来,让我有机会去更改,知道怎么写更好,还得向一位读者说抱歉,因为我虐智的操作让这位读者发誓不看网文了,汗颜。

最后,我想说……

其实也没最后了,这本书我会一直写完结,并坚信它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是盲目自信,有魔兽世界打底,这本书绝不缺乏故事可讲,我也对比过许多西幻精品,我的文笔不敢说多好,但至少是在及格线以上的。

本书只是在第一卷时犯了错误,但后面几卷还有得救,只要网易不把我毙掉,我会一直写到主角把恩佐斯强x掉。

唯一的问题,是我讲故事的能力还有所欠缺,总感觉有些地方写不到位,正在慢慢改进中……

话不多说,介于我的更新速度,如果你有兴趣看下去,一个月下来大概两三瓶可乐的钱,如果这本书让你失望,选择止步,我也表达感谢。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一本书见。

哈哈,我去吃六个月的全勤了,先把这本书码到百万字以上,再说其它的。

一百六十三 就是这么奸

过了不久,一名战士就走过来,说营地已经布置好了。

江北带领众牧师跟着战士在林地里走了一阵,远远望见普勒希思把营地选在了一个高高隆起的大土丘上,那面白旗就插在丘顶,一众战士守在周围。

江北观察了一下,只见土丘十分陡峭,坡面有数百米,四周全是树木,木棍施展不开,而且从下往上进攻,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不由暗赞普勒希思机智。

思索片刻,对带路的战士说:“营地位置我们知道了,麻烦你去告诉军士长,说我们商议一下怎么进攻,让他做好准备。”

目视战士走远,江北扶着一棵树说:“普勒希思占山为王,等着咱们去进攻,你们有什么主意,可以说出来听听。”

这种地形,用脚想也知道绝难冲下来,但一众牧师刚获得胜利,士气正高,不怕和战士硬碰硬。

“我们冲上去,”帕加拉索说,“和他们硬拼一场,就不信冲不下来。”

“对,”普拉克附和道,“这些战士平时瞧不起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其他人也纷纷叫起来:“督查官,你就带着我们冲,我们都不怕。”

江北其实已经有主意,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爱德华,这孩子自从当上队长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建树,有心考考他,这也是个表现的机会,问:“爱德华,你觉得该怎么打?”

“我?”爱德华没想到江北会来问自己,愣了愣后才回答,“老师,普勒希思军士长选这种地形,应该是盼着我们硬冲,不如把那些人引到开阔些的地方,再打比较好。”

江北想的也是调虎离山计,暗暗点头,这孩子虽然老实,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只是缺乏一些自信,笑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普勒希思占住山头,觉得自己必胜,咱们就让他再栽个跟头,绝对气得他跳脚。”

说完把众牧师都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了一阵。

众牧师听江北完,脸上纷纷露出笑容,问:“督查官,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再晾晾普勒希思,让他觉得咱们没办法,更容易上当。”江北笑了笑,走到薇薇安身前,悄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鬼主意真多,一点也不像个牧师。”薇薇安嘟囔了一句,把阿拉克斯召唤了出来。

……

普勒希思率领众战士蹲住土丘,远远看到那些牧师在林影里晃悠,许久不发动进攻。

他选择这种不可能冲下来的地形,正是想让众牧师难堪,“哈哈”笑起来,“这些牧师肯定拿咱们没办法,正在那里想呢,都听好了,等他们冲上来,都给我打倒绑在树上,一个也不能放跑,再把将军和督检官叫过来看看!”

一众战士刚从水坑爬出来,头发脸上全是污水风干后留下的泥印儿,不少人的铠甲还在滴水,胸口全憋着一口恶气,齐声回应,“知道了!”

众人又等了一阵,始终不见牧师发动进攻,普勒希思有些不耐烦,点起一名士兵道:“你去催催那些牧师,问他们还敢不敢打?不敢就直接认输,咱们下去绑了他们。”

这名士兵正要走下土丘,林子里忽然有了动静,众牧师穿过茂密的林影,抬着木棍来到了土丘下面。

“终于来了!”普勒希思一跃而起,其他战士也全站起来,摩拳擦掌。

“记住了,”普勒希思压着声音说,“等他们冲到一半再下去,一个也别放过。”

“收到!”众战士低声回应。

“军士长,准备好了么,我们要冲上去了!”江北在土丘下面喊道。

“只要能冲上来,就算你们赢。”普勒希思大声回应。

“这可是你说的,”江北抬手一挥,“冲上去让他们看看!”

众牧师齐声呐喊,除了江北和薇薇安两个,其他人抬着木棍往丘顶冲,但土丘坡度太陡,众人只冲上去十来米,速度就慢了下来。

普勒希思大声笑道:“你们慢得跟乌龟一样,等爬上来,天都要黑了!”

一众战士也发出一阵哄笑声。

“速度快点,别让军士长笑话。”江北催促道。

众牧师速度加快了些,但攀爬时两根木棍突然掉落,顺着山坡滚下来,众人忙于躲避,更多木棍脱了手,人们惊叫着四处躲闪,还没爬到三分之一,阵型已经彻底散乱,木棍也悉数掉落,“咕噜噜”地往山坡底下滚。

普勒希思和一众战士看到,笑成了一团。

“先撤回来!再想想办法!”江北跳脚喊叫。

“别让他们跑了,冲!”普勒希思本想等牧师们冲到一半再下去迎战,来个以上攻下,没想到这些人这样没用,还没开打自己就先垮了,抽出武器,带领众战士沿着山坡向下冲去。

山坡距离不短,一众战士冲到底下时,众牧师已经拖起掉落的木棍,跟随江北和薇薇安退到了林影深处。

“停,”普勒希思抬剑拦住众战士,“不用追,咱们就守住旗,等着这些牧师来冲,气死他们。”

说完又带领众人爬上了土丘,忽然觉得少了些东西,四处望了望,愕然发现那面白旗不见了,惊道:“等等,咱们的旗呢!?”

……

“总让我干这种苦差事。”林影深处,阿拉克斯把一杆白旗戳在了薇薇安面前。

“旗子拿到了。”薇薇安揣起胳膊,对江北说。

“谢了。”江北笑起来。

刚才等待时,他让薇薇安安排阿拉克斯绕到土丘后面,然后吸引普勒希思和一众战士追下来,阿拉克斯和薇薇安心念相通,趁机从后面爬上土丘,无声无息地把白旗拿到了手。

江北把白旗拔起来,转头问众牧师,“你们猜普勒希思发现旗不见了,会不会气得从土丘上面跳下来?”

这种赢法比挖水坑还简单,众人想象着普特希思发现旗帜不见后的模样,纷纷笑起来。

“普勒希思恐怕还在找这面白旗,”江北笑道,“大家喊几声,就说多谢军士长赠旗。”

……

普勒希思确实正带着一众战士搜找那面白旗,在他看来,那些牧师一个都没冲上来,旗子绝不可能被夺走,说不定被风吹倒掉到了土丘下面。

就在这时,林子里忽然传来声音:“多谢军士长赠旗”

普勒希思听到声音,脑子一激灵,恍然明白了什么,那些牧师是没爬上来,但有东西能爬上来,这帮人故意吸引他带队下山追,然后趁机偷走了旗子。

他选择这个土丘当阵地,满以为绝不会再输,没想到一时失察,竟被钻了空子,气得嘴都歪了,“这帮混蛋这么奸诈,还有脸说自己是牧师,跟我去找他们!”

一百六十四 再打一场

普勒希思率领众战士下了土丘,风一样追进林子里,看到众牧师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那面白旗就插在地上,分外扎眼,更是火冒三丈,拔出武器道:

“你们这帮混蛋,能不能别耍诡计,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一众战士也恨不能冲过去暴揍这些牧师一顿,纷纷拔出了武器。

“军士长,你这么生气,”江北笑眯眯地问,“不会是输急眼了吧?”

“废话,”普勒希思怒道,“你们总用这种卑鄙手段赢,谁能服气?”

“我说让你把旗子绑在身上,你不听,非要插在地上,结果被我们偷走,不怪自己笨,反而跑来怪我们。”

江北笑道,“第一次你们掉进水坑,也怪我们,那这样好了,我们就坐在这里不动,你们抢了我们的旗子回去,就当你们赢了。”

普勒希思原本确实准备暴揍这些牧师一顿,再把那面军旗抢走,但江北这样说,反而不便动手,可一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怒道:“好,这次也算我们输,但我还是不服气,敢不敢再比一场?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他刻意强调了“光明正大”四个字。

“你先说说怎么才算光明正大?”江北问。

“回校练场,”普勒希思哼道:“当着将军和所有士兵的面打一场,敢不敢?”

在校练场比试,没办法再借助地形的优势,但江北对自己想出的钢龟战术还是很有信心的,问一众牧师:“你们敢不敢和他们这么打?”

“敢!”众人连胜两场,心气正高,齐声回应。

“好,要的就是这股士气!”江北点点头,“他们一群战士想在校练场欺负咱们这些牧师,咱们就算输,也虽败犹荣,要是赢了,军士长,你就再没话好说了吧?”

后面这句话,江北是对普勒希思说的。

“你们要是能赢,”普勒希思不相信自己会再输,“以后说什么是什么,我们二队的人都听你们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江北把那面白旗抛给普勒希思,率领众牧师向前走去。

“走!”普勒希思率队跟上去,走了几步,越发觉得白旗晦气,丢给一个战士,“你拿着!”

……

士兵们看不成对决,已经开始正常的训练,安德利特和凯美林陪着丹尼斯围着校练场散步。

对这场对决,三个人心中已经有了胜负,都不太相信一队牧师能战胜同等数量的战士,只等着结果报回来,所以没谈论这件事,焦点集中在联盟和部落的局势上。

“……吉安娜女士有意回提尔库拉斯,寻找普罗德摩尔将军遗留下的海军,部落那边也正积极和赞达拉部族接触,”丹尼斯望了眼远处的天空,“也许很快,联盟和部落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这场战争的局势也会有很大的改变。”

“吉安娜女士真要回去么?”凯美林语气隐忧,“在塞拉摩,她曾帮助兽人萨尔对抗父亲,结果连累父亲和许多库尔提拉斯的将士战死,和母亲凯瑟琳女士(吉安娜她妈也叫凯瑟琳,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尴尬)反目成仇,这次回去,结果难以预料。”

“我听说普罗德摩尔将军临死前对女儿说,迟早有一天,你会见到兽人的背信弃义,”安德利特声音沉闷地说,“不想一语成谶,真到了这一天,吉安娜女士现在又要借助库尔提拉斯的力量来对抗部落,我想她应该很后悔。”

“这些大人物的想**不到我们讨论,这件事还在商议,眼下还没定论,也许吉安娜不会回去也说不定。”

丹尼斯看了看安德利特,又看了看凯美林,接着说,“但部落和赞达拉部落密切接触已经是事实,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维持好大营的团结,防守好这条海岸线,别让部落再回到这片土地。”

安德利特和凯美林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丹尼斯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我很清楚,你们两个没有任何私人矛盾,主要还是大环境,有些话我说了可能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说。”

他顿了顿,接着说:“不管高层有多少分歧,联盟始终是个整体,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们也许觉得在大营里搞对抗,是坚持了各自的立场,是种忠诚,但实际损害了大营的利益。

最好不要把高层的矛盾扩散到一个集体里来,那不是好事,看看部落现在的情形就知道了。”

“督检官,说到这里了,我想多嘴问一句,”安德利特压低了声音,“萨鲁法尔大王还被关在暴风城的监狱么?”

凯美林也看过来,显然对这件事也感到好奇。

“你问住我了,以我的级别哪知道这种事,”丹尼斯笑了笑,对安德利特说,“你别岔开话题,凯美林牧师来大营,代表的是圣光教会的意志,多听听他的意见不是坏事,你有时做得太过份了。”

又转头对凯美林说:“凯美林牧师,你来自教会,原来不是第七军团的成员,有些话我说了,可能你会觉得偏颇,但我还是得说,安德利特到底是大营的主将,我觉得听他的调遣没有错。”

他摇头笑了笑,“你们倒好,居然把解决矛盾的方法押在一场对决上,这要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你们。”

“督检官说的是,”凯美林点了点头,“我希望能和将军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些事。”

“嗯,”丹尼斯点点头,转头问安德利特,“凯美林牧师已经表态了,你呢?”

“谁愿意和圣光教会的牧师过不去,”安德利特说,“法西恩主教那么护短,我还记得在一次布道会上,他亲口点过我的名字,就因为我不小心在教堂区露出狼人形态,吓到了一位牧师。”

“我要的是表态,不是抱怨。”丹尼斯皱眉道。

“我愿意听取凯美林牧师的意见,”安德利特点点头,“我其实很佩服他,被我折磨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离开。”

说着,他阴气沉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凯美林也摇头笑起来。

“你们早这样,下面的人还会打起来么?”丹尼斯笑了笑,转头望向林地的方向,“也不知道他们打得怎么样了。”

他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忽然看到一队牧师意气风发地从林地里走出来。

不少人手里抬着又粗又长的木棍,为首的年轻牧师身着天蓝色的祭司袍,举着一面蓝色基调的军旗,旗帜在风里飘动,金色的狮徽醒目。

紧接着,战士的队列也从林地里走出来,一名战士扛着白旗跟在普勒希思背后,白旗耷拉在旗杆上,众人的模样也有些垂头丧气。

“双方互换了旗帜,”丹尼斯神情犹疑,“从气势上看,牧师们赢了?”

凯美林也有些疑惑,难道这孩子真的带领牧师获胜了?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安德利特不相信一队牧师真能打败他帐下的战士,大步向那边走过去。

一百六十五 第三场对决

江北目力卓越,一眼望见正在向这边走的丹尼斯等人,带队迎过去,列队站定后,大声说:“报,对决已经结束,我们缴了普勒希思军士长的旗。”

这是露脸的时候,一众牧师站得笔挺,想显得肃穆些,但在凯旋的喜悦下,还是人人一脸喜色,只有跟在队尾的薇薇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们耍诡计,赢也赢得不光彩!”普勒希思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身后的战士也一个个怒火朝天。

“牧师真赢了?”丹尼斯打量了一眼两个队列,牧师们铠甲齐整,明亮得反射着阳光,不像刚交战过,但战士们从头到脚全是泥污,不知道去哪里钻过,笑着问江北:“说说怎么赢的?”

“我们共比了两次,”江北如实回答,“第一次,我们守,士兵进攻,我们挖了一个水坑,吸引士兵上当,普勒希思军士长没察觉,带队冲进水坑,认负。第二次,士兵守,我们攻,军队长率队占住一个山头,我们吸引他们冲下来,把旗子偷走,又赢了。”

“原来是这么赢的。”丹尼斯打量着众战士狼狈的模样,也不知道多大的一个水坑,能把这么多人装进去,不由笑起来。

凯美林也忍不住笑了。

安德利特神情尴尬,这是他麾下的士兵,竟在一队牧师面前一败涂地,也不知道弄干净了再回来,真是连点脸面也不要了。

校练场上的士兵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纷纷停下训练,议论声隐隐传过来。

普勒希思脸色涨得通红,辩解道:“水坑是提前挖好的,他们破坏了规则!第二次……第二次……”

第二次旗帜被偷,他想不到理由推脱,声音弱下来,“第二次是我们大意了。”

“住嘴!”安德利特心头愠怒,劈头盖脸地骂道,“一个水坑就把你们这么多人全陷了进去,不知道先探查探查?守住山头军旗还能被偷,你们是蠢驴么?”

“我承认我准备不足,”普勒希思也气得够呛,可谁能想到一群牧师竟这样奸诈,简直颠覆了他心目中牧师的形象,“但他们赢得不光彩,我们不服,必须再比一场,就在校练场,光明正大的比!”

江北觉得普勒希思这个人还不错,稀里糊涂地输给他,搞不好要结仇,说:“督检官,将军,凯美林牧师,赢得光彩不光彩先放在一边,我们确实答应和军士长再比一场,我们虽然是牧师,但绝不代表不勇敢。”

“就再比一场,我们不怕!”众牧师苦训了一个月,什么也来不及展示,也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获胜,齐声回应。

丹尼斯暗暗点头,他上次来耳语海岸是在两个多月前,刚好看到这些牧师正在校练场搬石头,和现在的气势相比判若云泥。

带兵最难的就是凝聚士气,单凭这点就是难得的才干。有心看看这些牧师训练到了什么地步,尤其好奇那些大木棍怎么用,转头问安德利特和凯美林:“他们还要再比一场,你们看呢?”

“既然他们已经约定好,”安德利特不想麾下的战士输得这么窝囊,立刻答应下来,“就再比一场。”

牧师靠诡计战胜,凯美林觉得在校练场比拼肯定打不过,不愿再多生枝节,沉吟道:“在校练场硬拼肯定会有人受伤,有些难办。”

“不难办,”安德利特决心让麾下的战士挽回颜面,提议道,“还以夺旗为胜利目标,只要被击倒,就算失去战斗力,自动退场,大家不用死拼,受伤也只是皮外伤。”

“这个办法不错,”丹尼斯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丹尼斯已经同意,凯美林不便反驳,只能同意,安德利特当即下令让训练的士兵退到场边,腾空了校练场,对决双方走到了场地中央,隔着百余米站好。

这样对决,普勒希思不信自己还会输,把那面白旗牢牢缚在背后,盯着江北道:“这次我看你怎么赢!”

“你可得小心点,别让我再把你的遮羞布偷走。”

面对一群战士,江北不敢大意,把那面军旗也绑在背后,带领牧师列成了训练时的阵型。

抬木棍的人站在外围,其他人站在木棍内侧,江北和薇薇安站在中心,十根木棍彼此交错,远远看起来像个大蒺藜。

场边观看的士兵首次见到这种阵型,低声议论。丹尼斯、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站到了主席台上,对牧师的阵型也感到奇怪。

“这是什么阵型,以前从没见过,”丹尼斯问凯美林,“面对战士,牧师们抬着这么笨重的大木棍,想追追不上,想躲躲不开,还能打么?”

“督检官,你问住我了,”凯美林摇头一笑,“这一个月的训练都由江北负责,我很少露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大木棍,不知道怎么打。”

“看看就知道了。”安德利特不相信一群牧师扛着这些木棍,还能和一队战士抗衡,语气轻松了些,大声下了命令,“对决开始!”

“先试试他们的成色!”普勒希思只是派人偷看过牧师训练,不清楚这种阵型的底细,长剑一挥,指挥一众战士冲过去,自己护着那面白旗,在后面跟随。

见普勒希思没冲上来,江北也没冲出去,大声命令道:“盾!”

负责加盾的牧师用出真言术盾,一个个闪着辉光的圣光盾出现在扛着木棍的牧师身上。

“动!”江北又命令道。

牧师的阵型开始集体向前移动,薇薇安虽然没和众人一起训练过,但阵列行进的速度不快,完全跟得上。

双方阵型迅速接近,一众战士连输两次,胸口都憋着气,跑在最前面的十来名战士发动了冲锋,准备用蛮力一举撞开牧师的阵型。

后面的战士步伐暂缓,只等牧师的阵型出现散乱,就立刻切入,形成第二次冲击。

武器专精的战士专门用来切割敌人的阵型,这种层次递进的冲击平时就已经训练好,不需要调度,普勒希思关注地看着那些牧师,想知道这种奇形怪状的阵型威力如何。

砰砰砰……

十来名战士选择大木棍的缝隙,不分先后地撞入了牧师的阵列,裹着牛皮的双手剑同时挥出去,劈在最外围的牧师身上。

一百六十六 牧师中的泥石流

冲锋加英勇打击,是武器战士最威猛的第一板斧,稍微脆弱的敌人,阵型一下就会被撕开。

面对一群以体质脆弱著称的牧师,就算穿了铠甲,这些战士也自信武器抡出去就平了。

作战时,战士无与伦比的切入能力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江北排布阵型时,专门针对这点进行过训练。

战士们撞过来时,牧师的阵列停止了前进,外侧的牧师把木棍斜撑在地上,内侧的牧师弓下腰背,用身体住外侧的牧师,两三个人合力,再借助木棍的支撑,顶住了冲锋的撞击力。

战士的武器包裹了牛皮,英勇打击的攻击也被铠甲和真言术盾的组合抵消。

牧师的阵型只是稍微散乱,就重新恢复了齐整,十来名战士也全被挡在外面,没一个人切进去。

“进攻!”江北命令道。

挡住战士的第一波进攻,牧师们的士气提起来,齐声大喝,如同一辆装了城门锤的战车一样向前推进。

外围的牧师抬着木棍横七竖八地撞向那些战士,经过训练,众人在目标选择上已经有些默契,两三根木棍共同撞一个人。

阵列中央的牧师在用惩击进攻,神圣魔法的伤害不高,可被神圣能量灼烧的滋味绝不好受,制造混乱足够。

战士攻击遇挫,来不及发动更猛烈的攻势,就在牧师集体推进下被迫后退,还有几个战士被木棍撞倒了。按照规则,这些人相当于阵亡,已经失去继续战斗的资格,懊恼地丢掉了武器。

主席台上,丹尼斯目光一亮,点头笑道:“这个阵型有些意思,用团体作战弥补力量上的差距,把它琢磨出来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这孩子确实有不少鬼点子。”凯美林也笑起来。

“武器上包了牛皮,攻击力不够,”安德利特想为麾下的战士挽回一些颜面,闷声说,“冲上去的人应该再多一些,普勒希思到底还是年轻,轻敌了。”

丹尼斯和凯美林都笑了笑,没说话,继续观战。

普勒希思也没有料到这些牧师能扛住冲击,而且己方这么快就出现了战损,大声命令道:“全压上去,挤垮他们!”

声音落下,所有战士都发动了冲锋,挥舞着双手剑撞向牧师的阵型,支援不断倒退的队友。

江北清楚这是战士最强的一波进攻,只要顶过去,后面的战斗就简单了,大声喝道,“列阵!”

牧师们停止前进,阵型向里收敛,木棍朝里的一头落地撑住,另一头翘起来。外侧的牧师抬稳木棍,内侧的牧师半蹲下来,踩住木棍底端,同时用身体紧紧顶住外侧的牧师。

大木棍彼此交错,向外凸出,看起来像由人体支撑的拒马。

这种阵型是江北专门为应对战士的集体冲击准备的,通过木棍当支架,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再加上铠甲和真言术盾提供的防护,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挡冲击力。

唯一的问题是阵型稍显紧凑,薇薇安都快被挤到他身上了。

砰砰砰……

战士接二连三地撞进牧师的阵列,但在木棍和内侧牧师提供的支撑下,外侧承受撞击的牧师只是晃了晃,阵型还是那么牢固。

而且战士数量太多,一些人不小心撞到了木棍上,木棍另一端牢牢撑在地上,冲击力被地面吸收,这些战士反倒被顶回来,还有个别人失去重心摔倒,淘汰出局。

普勒希思真没料到这个古怪的阵型居然这样牢固,铠甲加真言术盾像层硬壳,那些木棍则如同骨架,组合在一起,活像一只“大乌龟”。

如果武器足够锋利,宰掉这只“乌龟”不成问题,可武器上包了几层牛皮,攻击力大减,一时竟拿这种阵型没办法。

胜负先放在一边,有那么多人正在观看这场战斗,其中还包括一名从军团下来的督检官。

如果他们这些专门负责突破敌军阵型的武器战士,连一队牧师结成的阵型都冲不下来,脸就丢大了,喝道:“用力砍,给我打散他们!”

战士的冲动和英勇打击是套组合技,不用普勒希思命令,战士们已经发动了攻击。虽然武器上包裹了牛皮,但在英勇打击的劈砍下,外侧牧师身上的真言术盾开始破碎。

牧师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苦苦训练了一个月,就是为等这一刻,盾破了就用铠甲硬扛,死死抓着木棍不松手。

很快,战士生猛的第一板斧过去了,牧师竟没一个倒下,不过有几个人的头盔被打掉,脸上多了几片青肿。

第二次真言术盾已经补上,负责治疗的牧师也开始治疗受伤的人。

战士攻势遇挫,士气下降,牧师们的士气却全起来了,江北大声命令:“反击!”

“攻!”牧师们齐声呐喊,外围的人把木棍抬起来,撞向最近的战士,内侧的牧师用惩击进攻。

武器战士的攻击是一板斧接一板斧,顺起来所向披靡,可一旦遇挫,就会形成短暂的真空期,面对牧师集体的推进和大木棍的撞击,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很快又有几名战士倒地,退出了战斗。

“退!”普勒希思极不情愿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面对一群神圣牧师,他率领的战士需要退回来,重新组织攻势,很丢脸,但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普勒希思的声音落下,一众战士开始后退,江北转头对薇薇安笑道:“该你出手了。”

薇薇安抬起手,掌心黑芒连闪,疲劳诅咒陆续施加到五名战士身上,这几名战士的步伐随即变慢,被追上的牧师阵列用木棍撞倒在地上,淘汰出局。

众战士两次进攻都落在下风,场边围观的士兵变得鸦雀无声,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但这确实是事实,一群神圣牧师依赖一种奇怪的阵型,两次击退了战士的进攻。

“难得,真难得,”丹尼斯连连点头,对凯美林笑道,“你帐下的这些牧师不一般,不明就里的人看到,绝不会相信他们是些神圣系的牧师。”

“牧师的阵型太新颖,士兵们不适应,”凯美林还算客观,给安德利特也留了些颜面,“适应后,我相信他们会把局势翻过来,毕竟他们都是联盟的勇士。”

“谢谢你这么说,凯美林牧师。”

安德利特脸色阴沉,如果不是丹尼斯在场,他就要跳下主席台去打人了,这些都是他麾下的战士,居然撕不开一群神圣牧师的阵型,丢的也是他这个主将的脸。

“不过我赞同你的观点,普勒希思还没发动进攻,他虽然年轻,却是大营的一颗獠牙。”

一百六十七 擒贼擒王

其余战士都退到了普勒希思身旁,重新结成了阵列。

有五个是五个,江北并不贪多,命令众牧师停止追击,以节省体力。他看到有不少人开始喘粗气,穿着沉重的铠甲,抬着这些木棍,消耗比想象中要大。

战士两次冲击,减员了十来个人,人数处在了劣势,但普勒希思反而冷静下来。

他观察到牧师们喘息得厉害,一个月的训练,在体能上,这些牧师绝对比不过他们这些从小就进行苦训的战士,压着声音命令道:

“那些牧师快没力气了,别让他们休息,你们再冲一次,给我撕开一个口子,我直接把他们的旗抢过来,结束战斗。”

普勒希思话音落下,战士们又集体发动了冲锋,牧师还像刚才那样,收缩阵型,把木棍撑在地上挡住了这次攻击,反攻时又将五名战士淘汰出局。

但和训练时不一样,激烈的对抗下,外围抬木棍的人体力消耗得非常快,粗重地喘息着。

“再冲!”普勒希思死死盯着江北,命令道。

剩下的战士再次发动了冲锋,这次有几名牧师被撞倒,被迫退出了战斗,两根木棍掉落下来,好在依靠牢固的阵型又把战士挡了回去,同样放倒了五个人。

但这次攻击过后,抬木棍的牧师明显支撑不住了,包括力量最出色的帕加拉索在内,这些人都剧烈喘息着,手臂也在发抖。

“不用再坚持了,”江北原本觉得不需要自己再出手,可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压着声音说,“普勒希思始终没发动攻击,还一直盯着我,我觉得他是想找机会来个擒贼擒王,等他们再冲过来,你们放开一道口子,放普勒希思进来,我把他的旗夺了,结束战斗。”

“老师,这样不行的,”爱德华劝阻道,“普勒希思军士长很厉害。”

“没事,”江北淡淡地说,“照我说的做就行……”

江北的话还没说完,剩余的战士又发动了冲锋。

牧师们已经不用刻意去让开一条通路,因为真的坚持不住了,在战士的冲撞下,三根木棍一起掉落,几名牧师摔倒在地上,阵型也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好!”安德利特看到,拳头用力向下一挥,忽然反应过来丹尼斯和凯美林就站在旁边,自己有些失态,又吐了口气,神情恢复如常。

丹尼斯和凯美林专注地盯着战局,没太关注安德利特,牧师在数量上明显占优势,但体力跟不上了,这场对决到底还是战士更胜一筹。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奇怪的阵型还不足以抹平牧师和战士在力量上的差距,说起来,这场对决本身就不公平。

“让开!”牧师阵型被撞开的同时,普勒希思一声暴喝,发动了冲锋。

嗒嗒嗒……

密集的步伐仿佛烈马奔腾,普勒希思的速度比所有参战的战士都快,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插牧师的阵列,冲向站在中央的江北,那面白旗猛地抖开,猎猎作响。

帕加拉索担心江北挡不住,用力横过木棍,拦在普勒希思前行的路线上,另一组牧师也把木棍横过来,想先挡一挡。

普勒希思长剑一挥,两根木棍打着旋飞起来,越过众人头顶落到了远处,爱德华和几名牧师挡在江北身前,也被撞了出去。薇薇安手中黑芒闪烁,一个疲劳诅咒施加到普勒希思身上,但好像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普勒希思像一头雄狮冲进了鹿群,势不可挡地冲到了江北身前,拱起肩膀准备把江北撞倒,再夺过他背后的军旗。但撞到江北的瞬间,普勒希思前冲的身形忽然顿住了,仿佛背后有根绳索猛地拉紧。

一只手就按在他的肩头,同时,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前进。

普勒希思愕然看向江北,这个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他看到牧师的双眼中逸散出浓郁的白光,凛冽的寒气穿透那身厚重的祭司袍向上飘散。

紧接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直涌过来,他看到了天空,后背随即传来了撞击感,就那样生硬地躺倒在地上。

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流速,江北伸手折断普勒希思缚在背后的白旗,凌空一抖,同时抚触意识中的那个开关,解除了巫妖王形态。

白旗“呼”的一声展开,交战的战士和牧师都停了手。

这一下兔起鹘落,发生得有些突然,众人身陷战局,都没看清,看看江北,又看看躺在地上的普勒希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薇薇安距离江北最近,疑惑地看着他,就在刚刚,有种截然不同的气场从这个牧师身上散发出来,但转瞬即逝,她不清楚那是什么。

外围观战的人都看清了,场边围观的士兵安静了片刻,“嗡”的一声议论起来,普勒希思发起攻击,居然被一个牧师按倒还缴了旗,奇怪得不能再奇怪。

“牧师赢了?”丹尼斯望着江北和他手中的白旗,呆了呆后笑起来,“真是令人意外。”

战斗有了结果,安德利特不再纠结胜负,反而放松下来,但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普勒希思撞向这个牧师时,反而被牧师一把按翻在地上,这种力量绝不像一个牧师发出来的,转头问凯美林,“他真的是个牧师么?”

“这孩子确实有点奇怪。”凯美林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刚才那是什么?”普勒希思躺在地上,疑惑地看着江北,那种生硬的力量不可能来自一个牧师。

“是什么不重要,你输了,军士长。”江北平淡一笑,心里却不轻松。

开大招装逼是有代价的,普勒希思的力量比当初的希尔洛普要逊色许多,但强行按倒一位冲起来的战士,骨架内的能量足足消耗了近百分之三。

这种爆发再来那么几次,骨架的能量就要耗空了,必须尽快找到负面能量源。

江北转着思绪,向普勒希思伸出一只手。

“是我输了。”普勒希思愣了一阵,最终吐了口气,抓住江北那只手站起来,输了,就要承认。

听到普勒希思认输,所有牧师都欢呼起来。

在所有士兵的面前,还有一位督检官在场,他们打赢了同等数量的战士,而且是硬碰硬的一场硬战,以后谁还敢再用嘲弄的目光看他们。

这一个月的苦训,全都值了。

一百六十八 朋友

“能看到你们两个和解,还有一场精彩的战斗,我这次没白跑一趟,”丹尼斯笑道,“把士兵们召集起来吧。”

安德利特知道丹尼斯有话要说,下令让士兵们集合在在主席台前。

士兵们列队站好后,丹尼斯开始训话。

“这场对决非常精彩,让我看到了牧师截然不同的一面,也看到了前线阵地士兵的风采……”

“无论是士兵还是牧师,都是联盟的一员,是个整体,所以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到一种谋求进步的精神,靠这种精神,牧师未必不能战胜战士……”

丹尼斯不急不慢的话音中,所有牧师都站得笔直,这是军团高层对他们的肯定,第一次,公开的,是种莫大的荣誉。

“这种新奇的战术也值得借鉴,在牧师手中它能发挥威力,在战士手中,我相信它的威力将更大……”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联盟从来不吝啬于奖赏出色的将士,带领牧师训练,和想出这种战术的牧师,应该获得嘉奖,他的名字叫江……江北。”

丹尼斯已经在心里重复过这个名字几次,但真正读出来时还是感觉有些拗口。

“我认为他的能力足以胜任军士长,他将暂代军士长职务,负责统领大营的牧师,军士长手册和勋章,我回去申报后会颁发下来。”

“现在是战争时期,联盟需要出色的将领和士兵,希望你们能以此为榜样,不断奋发图强,这场战争,我们必将获得最终的胜利。”

丹尼斯的声音落下去,掌声响起来,普勒希思也在鼓掌,虽然输得莫名其妙,但他不否认一个事实,这个牧师确实拥有非常出色的带兵和作战才能。

拿到军士长的职衔,江北也很满意,起码带队训练一个月没白幸苦,他更高兴的是获得了胜利,这将为凯美林在大营赢得更多的话语权,有实力,才会真正得到尊重。

“事情已经了了,我还要赶回去,就不多逗留了,”丹尼斯转头对安德利特和凯美林说,“不管吉安娜女士会不会回库尔提拉斯,部落和赞达拉部族接触的事都不会受影响,联盟和部落的局势也许很快就有变动,你们要多加留意,别再固执于各自的立场,耳语海岸的防御才更重要。”

安德利特和凯美林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好,那就这样吧。”丹尼斯点点头,转身下了主席台,安德利特和凯美林陪着去了。

普勒希思目送三个人走远,登上主席台,看着江北说:“我承认自己输了,不要觉得我会赖掉和你的赌约,我说了脱掉衣服跳舞,说到做到。”

说着去解身上的铠甲,一副真要脱光的模样。

“无聊。”薇薇安摇了摇头,离开队列,向大营的方向走了。

“等一下。”江北抬手阻止道。

普勒希思也就是装装样子,堂堂一位军士长,在众多士兵面前脱光衣服跳舞是件很丢脸的事,他就知道这个牧师不会真让他这么做,毕竟是牧师,宽广的胸怀还是有的。

这样想着,普勒希思不由露出了笑容。

“别忘记还得背上龟壳,”江北淡淡地说,“你们谁去找个龟壳给军士长背上?”

“你个混蛋牧师,我要跟你决斗!”普勒希思从主席台上冲了下来……

……

当晚,牧师们进入了欢庆模式,众人挤在一个营帐里,热烈地讨论白天经历的三场对决,笑声阵阵。

这场胜利带来的不只是上级军官的几句夸奖,还有真正的尊重,从获胜的那一刻起,士兵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变了,他们靠努力赢回了本该拥有的地位。

爱德华也搬回了自己的营帐,高兴地看着人们在那里谈论战斗中的每个小细节。

从开始训练到战斗结束,他这个队长其实没发挥作用,但他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相信自己会胜任这个职务的。

凯美林呆在安德利特营帐里,和这位主将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各自的见闻,或者对某位公众人物的看法。

不管是因为赌约,还是因为接受了丹尼斯督检官的调解,两个人都在尝试建立一种互相信任和理解,对大营更有利的新关系。

而江北正呆在自己的营帐里,和普勒希思大眼瞪小眼。

“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普勒希思忿忿不平地说,“输我认,但你至少让我知道我是怎么输的,一个牧师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力量。”

“我说了,”江北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在冲过来时不小心滑倒了。”

“放屁,”普勒希思反驳道,“你知道我几岁就开始练习冲锋了么?”

不等江北回答,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十二岁,你就算在地上扔满香蕉皮,我都不会滑倒。”

“人一生出来就开始吃奶,喝水时偶尔还是会呛到,”江北笑了笑,“你摔个跤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不是摔倒的,是被你推倒的,”普勒希思加强了语气,“用一只手,一下,你这个牧师,就把我这个战士放平了。”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江北反问,接着两手一摊,“所以它可能是你的错觉。”

“我……”普勒希思问不出来,走到营帐的大桌子旁,从上面拿起一瓶药剂,用两根手指捏住,“我松手了。”

“你要是成熟一点,”江北哭笑不得,“脸上那道疤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普勒希思松了手,试剂瓶掉在桌面上,“哗啦”一声碎裂,药剂洒出来,顺着桌面流到帐毯上,他又拎起一瓶,“我今晚不睡觉,把你这些药剂全摔了。”

说完又松了手,但连摔三瓶药剂,江北始终无动于衷,普勒希思拿起第四瓶药剂,又放了回去,骂道:“你这个牧师的胸怀现在倒是挺宽广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不说,其实我也能猜出来一些,死亡骑士,黑锋要塞,鲜血、疫病和冰霜,眼睛发光,身上冒寒气……”

普勒希思罗列了一串死亡骑士的特征,接着说:“他们确实拥有不逊色于战士的力量,有时甚至会超出,我只是好奇,你一个牧师怎么会掌握这种力量?”

“每个人都有自己赖以保命的大招,”江北淡淡地说,“你肯定也有,只不过今天没来及用出来,而我很成熟,不会刨根问底去问你是什么,因为没必要。”

“承认了?”普勒希思追问道,“你不会真的去过黑锋要塞吧?”

“你怎么想都行。”江北一脸无所谓。

“我当真了。”普勒希思神情认真。

“随便,”江北笑了笑,“就算是真的,你又能怎么样?”

“我……我真不能怎么样,”普勒希思也笑起来,“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大招没来及用,战士的剑刃风暴听过么?我用出来,一个人斩翻你们所有人,可惜我被你暗算了,暗算!”

他特意强调了“暗算”这个词,一副等着江北反驳,再反驳回去的模样。

“是挺可惜的。”江北没反驳。

“我怎么这么想揍你呢?”普勒希思直吸气,但那口气又吐了出来,笑道:“你知道么?以前我的故乡有头驴子被送去了黑锋要塞,等它回来时,眼睛突然开始发白光,身上也突然开始冒寒气,最奇怪的是,它竟然还会用神圣魔法,你让我想起了那头驴子,我原谅你。”

“你说的那头驴子我好像也听说过,”江北说,“它有个弟弟在军队当军士长,脸上还有道疤。”

普勒希思看了江北一阵,忽然“嗤”的一声笑了,摇摇头,“你怎么就这么对我脾气,走,请你去喝酒。”

“大营严禁饮酒,你不知道?”江北反问,又指了指身上的祭司袍,“而且我是个牧师。”

“你挖水坑和偷我旗子时怎么就没记起自己是牧师?”普勒希思强行把江北拉出了营帐,“咱们偷偷去,没人知道。”

一百六十九 那一束光

普勒希思藏酒的地方很特别,在停泊于临时港湾里的一艘战船的炮舱里。

夜色下,他带江北爬上船,沿着“吱扭”作响的阶梯下到炮舱里,从一个装炮弹的箱子里拿出两支黑瓶的朗姆酒,对江北晃了晃。

“烈性朗姆酒,我用一杆双筒猎枪从一个来自诺兹莫丹的矮人手里换来的,一直珍藏到现在,因为大营里没人值得与我分享它,你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我感觉更像是没人愿意和你在一起喝酒。”江北笑道。

“我今天非得喝死你这个嘴毒的牧师,”普勒希思把酒递给江北,又从那个炮弹箱里拿出两瓶酒,“最后的存货,一起带着。”

“去哪里?”江北问。

“跟着走就是了。”普勒希思沿着阶梯出了炮舱。

两个人回到甲板上,正准备下船,一个声音忽然传过来,“牧师。”

江北转过头,看到险些被他坑死的德拉斯站在一盏桅灯的光晕下,身上穿着黑皮水靠,脚上是双大头皮靴,一段时间不见,看着瘦了很多。

自从德拉斯被罚去刷船,江北再没见过他,此时遇到,不免有些尴尬,点了点头,“督查官。”

“军士长,”德拉斯对普勒希思行了个简单的军礼,才接着对江北说,“我已经不是督查官了。”

他笑了笑,向江北走了几步,“但我不怪你,真的,这些日子我有很多时间反思,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我感谢你,在我走得更远之前,把我拉了回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白天的战斗我去看了,很精彩,这让我感到惶恐,因为我险些毁掉一个出类拔萃的将士。”

“谢谢,”江北没想到被他坑了一次,这位督查官竟是被点化了,温和地说:“督查官,我觉得现在说抱歉,对你来说意义不大,我更想告诉你,一时的挫折未必不是一块垫脚石,只要肯往前走,荣耀仍将属于你。”

“我会牢记的,就不打扰你和军士长的雅兴了。”德拉斯微微躬身,转身下了船舱。

“你刚才的样子挺像一个牧师的。”普勒希思目送德拉斯的背影消失,转头对江北说。

“我本来就是牧师。”江北展示着身上的祭司袍。

“我非把你喝回死亡骑士不行,走吧。”普勒希思拿着两瓶朗姆酒,率先下了船。

江北跟过去,两个人沿着临时港湾登船用的木桥,一直走到尽头,坐了下来。

坐在这种位置,人仿佛置身于海面上,视野无比开阔,夜色下,大海一片黑暗,潮声阵阵。

普勒希思咬开朗姆酒的塞子,“咕嘟嘟”喝了几大口。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江北从不饮酒,旋下木塞试着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像有人把酒偷喝了,然后撒了尿进去,顺便放了几勺老干妈,咳了两声,又把塞子塞上了。

“矮人口味,非勇士享受不了。”

普勒希思笑了笑,没强迫一位牧师饮酒,自己望着大海,不时“咕嘟咕嘟”喝上几口,不知不觉,酒劲上涌,变得话多起来。

“我十六岁就参军了,在夜色镇替一个守夜人跑腿儿,后来调到西部荒野对付那些迪菲亚盗匪,也是在那里留下了脸上这道伤疤……”

“……我想不明白,部落为什么不像我们一样开辟农场,或者像矮人那样打猎,像精灵那样采果子吃,为什么总要挑起战争,先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然后是钢铁氏族,接着又来了个古尔丹,难道他们就不会死么……”

“……他们说希尔瓦娜斯正在割裂部落,萨鲁法尔大王现在就被关在暴风城的监狱里,牛头人已经准备叛变,巨魔也快回归大森林了,联盟也在搞分裂,没准儿会变成两支……

“……这个世界变得很疯狂,我怀念小时候,那时我们的敌人是元素领主,是巨龙,是虫人,是死灵,是恶魔,好像主宰这个世界的神突然发疯了,开始胡编乱造……”

江北望着大海,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喝下一整瓶烈性朗姆酒后,普勒希思又变得沉默起来,咬开另一瓶酒的塞子,一口一口地喝着,脸色越来越阴沉,让江北怀疑他会突然跳海自尽。

这瓶酒下肚后,普勒希思忽然站起来,好像忘记了江北的存在,自顾自沿着木桥“嗒嗒”走远了。

真是个奇人,江北看着普勒希思的背影摇了摇头,怕他醉得钻到安德利特的被窝儿里,拎着剩下的两瓶酒,站起来跟了上去。

回到海滩上时,江北忽然注意到一道身影就站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旁边一个虚空行者晃来晃去,是薇薇安。

面对无尽的大海,她的身影十分渺小,显得形单影只。

江北看到普勒希思已经上了豁口的斜坡,没有安全问题,转身向薇薇安走去。

对这姑娘的心思,江北多少揣摩出了一些。

要说多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不存在,否则早就离开大营了。

也不像天命孤星,因为以前经常跟他和爱德华去林地里晃悠,还去偷看过牧师的训练,证明还是希望和别人接近的。

这姑娘更像是受困于术士的身份,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封闭了内心,排斥任何感兴趣的人或者事,就比如他。

对薇薇安的遭遇,江北有些同情,又有凯美林这层关系在,一直想找机会开解开解她,眼下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江北渐渐接近后,薇薇安发现了他,好像心情不佳,下了礁石,向豁口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见了我就跑?”江北拦住她,笑道:“今天的对决还没给你道谢,没有你帮忙,我们很难赢。”

“不用,我只是用了几次诅咒,”薇薇安想绕开江北,但还是被拦住,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跳到海里去摸鱼,别在这里骚扰我。”

“我有话和你说,”江北笑了笑,“凯美林牧师把你的遭遇告诉我了,他还说术士注定朝着黑暗前行,无法选择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对这句话不是太认同。

我觉得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管力量来源于何处,重要的是,心里要有那么一道光,所以你不用像只乌龟一样总缩在壳里,可以探头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也许会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你才是乌龟,”薇薇安啐道,“你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自以为是,让开。”

“就不让,”江北张开胳膊,“我大小是个牧师,今天非得把你点透不行。”

“点透?”薇薇安冷笑道,“你了解术士么?还点拨我?”

“说说看,”江北说,“说不定我能理解。”

“那我告诉你术士是什么感觉,”薇薇安淡淡地说,“你肯定没有听到过那种来自黑暗的低语声,当你听到了,忍受不住那种诱惑,或者必须依靠这种力量保命,不管怎么样,你使用了它,灵魂第一次受损,需要东西去填补。

恶魔这时跳出来,诱惑你和它们建立契约,它取走你一部分灵魂,给予你力量,但低语声变得更强了,无时无刻不在你耳边回响,它折磨你的精神,摧残你的意志,甚至连死亡也无法解脱。

你很痛苦,不得不去遵循低语声,继续使用这种力量,直到你开始适应它,依赖它,最终用全部的灵魂去交换它!

你知道错了,后悔了,可你的灵魂已经落在恶魔手中,没有退路可走!直到你什么都失去,什么也没有!那时你就会了解,什么是术士!”

说到后来,薇薇安的声音激动起来,似乎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无奈,都发泄出来,发紫的双眸也渐渐蕴含了泪光,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哀婉。

在薇薇安的声音中,江北不由想起了自己抵抗信石侵袭的情形,那种感觉确实痛苦到极致,也意味着,这姑娘并非不喜欢和人接近,而是害怕自己被黑暗吞噬,失去所拥有的,所以在逃避。

薇薇安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短暂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平静,吐了口气,声音冷淡下来,“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没意义。”

说完绕开江北,向前快步走去。

江北想了想,从魔法包里取出公正之手,举过头顶,神圣能量涌动,锤头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和一大片海滩。

“喂!你也许觉得前路一片黑暗,可我认为未必不能有一丝光明!住这个形象,当你觉得黑得不能再黑时,就拼命想着它,它永远都在!”

薇薇安回了下头,温暖的光芒映亮她发紫的双眸,使她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幻,也停止了脚步。

“无聊。”薇薇安呆呆看了江北一阵,丢下两个字,转回头快步走了。

江北摇了摇头,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愿意走出来才行,薇薇安非呆在阴影里,他也没办法。

……

“主人,刚才你都要哭出来了,”阿拉克斯的声音在薇薇安心中响起来,“为什么不扑进那个人类怀里,让他安慰你,你们人类不是喜欢抱在一起啃对方么?”

“我呸,”薇薇安啐了一口,“你什么时候学到这些东西的,等我有机会把伊萨卡召唤出来,让你扑进她怀里。”

“我不喜欢长着角、翅膀、尾巴和蹄子的女人……”

一百七十 狼人诅咒

对决的次日,安德利特又把江北叫到了自己的大帐。

去的路上,江北就已经清楚安德利特找自己做什么,不出意料,应该和他一把按倒普勒希思的事有关。这位主将是个精明的人……狼人,狼眼里揉不得沙子。

果然,江北进入那座光线昏暗的大帐后,安德利特没有和他寒暄,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昨天的对决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如将军所见,我推倒了普勒希思军士长,然后夺到了他的旗帜。”

江北避重就轻地回答,同时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安德利特,忽然发现这位主将体内暗红色的阴影不像上次看到的那么浓了。

诅咒正在消散,说明不是身体里固有的,这是个有意思的信息,没人会在大营里对主将下诅咒,而且还不被安德利特发觉,意味着诅咒有可能来自其它地方。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一个负面能量源。

“这也是我真正想问的,你怎么推倒的普勒希思?”江北转念时,安德利特又问道,顿了顿,接着说,“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军士长,观察你的上级很不礼貌。”

“这个问题重要么?”江北把视线从安德利特身上移开了,也没像昨天对付普勒希思那样随口敷衍,安德利特和普勒希思不一样,感官太敏锐,说太多谎言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不重要,但我好奇。”

安德利特站起来,离开办公桌,负着双手走到江北身前,观察了一下他的双眼,又绕着他走了两圈,抽了抽鼻子,才接着说:

“我对气味很敏感,你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气息,耐萨里奥知道么,那条黑龙险些毁灭这个世界,但他也推倒了包围吉尔尼斯王国的高墙,让我们得以重归联盟。

许多狼人参加了屠龙的战斗,活下来的人带回了耐萨里奥的骨渣当作纪念,那些骨渣气味刺鼻,和你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不过你身上的味道很杂,好像许多不同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还有,里面有死亡的气息,这是最令人疑惑的。”

江北瞥了眼安德利特阴气沉沉的脸,突然非常非常讨厌犬科动物,恨不能把鞋脱下来,用那双还长好血肉的骨脚踹到这张脸上。

“你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安德利特直视着江北,目光像刀一样锐利,仿佛想把江北的秘密从心底直接挖掘出来。

“将军,你是把我当成敌人?还是不满我在丹尼斯督检官面前赢了你麾下的战士?”江北没正面回答,“我觉得这两个问题更有实际意义。”

“我喜欢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中,”安德利特说,“不希望大营里有任何不受控的因素。”

“大营不会有任何不受控的因素,”江北笃定地说,“我是联盟的军士长,虽然只是暂代,但我很珍惜这个职务,我的家在步瑞尔镇,那里有我的朋友和亲人,还有那些镇民,我不会背弃他们。”

安德利特看了阵江北,最终坐回了那张大木桌后面,吐了口气道:

“你很聪明,普勒希思输给你不冤,他很勇敢,但没脑子,另外丹尼斯督检官对你研究出的战术很感兴趣,临走前特意嘱咐我给他些东西看,就由你来写吧,下午交给我。”

江北暗暗松了口气,但没急着离开营帐,诅咒的事最好调查一下,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他的骨架已经饥渴难耐了。

琢磨了一下措辞,试探着说:“将军,你好像有些不舒适,我是位牧师,有什么小顽疾,都可以帮你医治。”

“不需要,”安德利特摆了摆手,“你可以着手去写汇报了。”

江北在告辞离开和继续追问间做了下权衡,选择了后者,“但我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不确定是不是需要告诉凯美林牧师。”

“你发现了什么?”安德利特看过来,目光有些锐利,还有一丝警惕。

直觉上,江北知道自己捉到了什么,继续说:“诅咒,它在影响你,而我最擅长驱散诅咒。”

“狼人体内本来就含有诅咒,”安德利特把目光收了回去,“它是我们的力量源泉,无法驱散,也不需要。”

“我没有恶意,也不想探究别人的秘密,只是想帮忙,”江北目光诚恳,“诅咒的浓度已经超过它应该有的,我不太清楚将军把营帐选在这里,还不让士兵靠近,是不是担心这种诅咒在大营扩散开,或许这就是个不受控的因素,而我可以解决掉它。”

安德利特沉默不语,当江北觉得这位主将要从办公桌后面窜出来掐住他,告诉他知道得太多时,安德利特又抬头问:“你真能驱散这种诅咒?”

“试试就知道。”江北暗暗吐了口气,但安德利特很精明,他不敢像以前那样瞎忽悠,以免适得其反,只是铺垫道,“不过驱散这种诅咒,我需要和将军接触,手臂就可以。”

安德利特看着江北,伸出左臂,放在了大木桌上。

“将军,冒犯了。”江北走过去,伸手抓住安德利特的手臂,直观地感觉到一股力量感,还有鼓动的诅咒。

江北怕引起安德利特的怀疑,没直接抽取他体内的诅咒,张口开始念诵驱散祷言。

经历了这么多事,江北已经是个很出色的牧师,祷言念诵得极为流畅,脸上也满是虔诚的神情。

低沉而细密的念诵声中,安德利特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些,但没感觉体内的诅咒有所减轻,微微摇头。

江北斜眼瞥到,意念转动,一丝诡异的力量从安德利特体内被抽出来,进入了那副骨架。

江北明显感觉到,这种诅咒和他以前抽取的负面能量有很大不同,它非常……牢固,进入骨架后居然没被直接转化成能量,而是像有型的棉絮一样蓄积了起来。

江北吃了一惊,觉得可能要糟,这是狼人诅咒,上古流传下来的力量,搞不好要把他感染成一个狼人。

好在念头还没转弯,进入骨架的诅咒忽然散开,转化成了浓郁的能量,浓度比他骨架内现存的还要高一些,被邪火烧毁的双脚也开始长出血肉。

大餐!

江北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获得补充的感觉了,像刚做了一遍马杀鸡,舒服得全身的毛孔都要扩散开,但脸和心分离的功夫已经练到炉火纯青,表面还是一副虔诚的模样。

安德利特的神情却开始变化,迷茫、惊喜、疑惑……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逐一闪过。

那些困扰着他的折磨着他的该死的诅咒正在减弱,他像背着一块巨石前行的旅人,终于把石头放下来那样,长长吐了口气。

一百七十一 调查

须臾,安德利特体内多余的诅咒被抽空了,但狼人本身固有的诅咒依旧固若磬石,抽之不动,江北察觉到这点,松开了手,问:“将军,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安德利特又吐了口气,抬头看着江北,说:“这不是牧师的驱散。”

白眼狼!江北腹诽道,笑了笑,“不管是什么,我相信已经解决了将军的问题……”

他思考着措辞,想把这些诅咒的来源打探出来,仅靠安德利特体内的这些诅咒,骨架补回的能量不足百分之二,虽然已经不算少,但还不够扳倒普勒希思那一下消耗掉的。

“……但根源并没有解决,将军,如果你信任我,我想知道这种诅咒的来源,它不像是从你体内滋生的,我可以帮你彻底解决问题。”

安德利特沉思了片刻,摆了摆手,“就这样吧,记得把汇报给我。”

“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将军随时可以找我。”江北知道问不出来了,也没强求,转身离开了营帐。

牧师们训练了一个月,已经取得成绩,但没有就此松懈,训练还在进行。

江北委托爱德华带队,回营帐随便写了写钢龟战术,没急着给安德利特送过去,想了想后,决定去找凯美林聊聊。安德利特的诅咒来得有些奇怪,这位牧师在大营呆的时间不短,也许知道些什么。

江北来到凯美林营帐,这位牧师正在研究那份海航图,看到他进来,笑着问:“今天没带队训练么?”

“爱德华带着练呢,正好历练历练这孩子,”江北笑道,“我有些事想问。”

“什么事?”凯美林问。

“是关于安德利特的,”凯美林是自己人,江北没藏没掖,把发现安德利特体内含有过量诅咒的事情说了,问:“凯美林牧师,你知道这件事么?”

凯美林显然了解一些,点了点头,沉吟道:“其实我早就发现安德利特不太正常,脾气时好时坏很不稳定,不像一位主将的表现,后来才发觉他体内的狼人诅咒浓度很高,都快要要溢散出来。”

“那您清楚这些诅咒的来源么?”江北皱着眉头问,“这件事有些奇怪,安德利特很少离开大帐,从哪里感染了这么重的诅咒?”

“你问的也是我好奇的问题,”凯美林摇摇头,“我问过安德利特这件事,他不肯承认,他是大营主将,我们两个的关系又有些特殊,我不便去调查这件事,大营也从没出过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他顿了顿,接着说:“狼人诅咒流传自上古时代,本身就非常神秘,人类被感染后,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控这种力量,还有一些人退化成了野兽,被称为兽种。

吉尔尼斯国度深受其害,狼王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研究这种诅咒,想找到挽救国民的方法,但至今没有进展。

我曾怀疑安德利特压制不住体内的狼人诅咒,脾气才时好时坏,但瞧他的情形又不像,他只是情绪不稳定,但意志还是很坚定的,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什么原因。”

“原来是这样。”江北点点头,决心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说不定能找到一个稳定的负面能量源,狼人诅咒的能量密度很高,非常有营养。

“你想去调查这件事?”凯美林观察着江北的神情,问。

江北很尊重凯美林,不想骗他,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笑了笑。

“你这孩子,”凯美林从江北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但没明确反对,只是提醒道,“最好谨慎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未获得安德利特的许可,任何窥探都是种冒犯,以这位主将的性格,知道后肯定会暴跳如雷。”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江北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个个问题,问,“凯美林牧师,那天对决时,我推倒普勒希思,您也看到了,不对此感到……好奇么?”

“确实有些好奇,”凯美林笑起来,“但就像我刚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不想去深究,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这就足够了。”

江北想起当初在布瑞尔镇,他露出半张残缺的脸,这位牧师依旧选择信任他,

这就是境界,凯美林只是位高阶牧师,实力并不出色,但能做到八级僧侣,还被安排来大营制衡安德利特,绝非偶然,笑道:“等有机会了,我会好好说说这件事。”

离开凯美林的营帐,江北去找了薇薇安。

按照他的想法,安德利特在营帐里不太可能感染这么重的诅咒,除非暗中离开营帐,去过某些特殊的地方,薇薇安有颗能飞来飞去的眼球,可以派上用场。

就是不知道这姑娘愿不愿意帮忙调查安德利特,江北想着薇薇安对自己的态度,不由想要皱眉头。

然而事情比江北想的要顺利很多,薇薇安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但没浪费口舌就答应了他,当天夜里,召唤出一颗基尔罗格之眼,在黑暗的掩映下,藏在了安德利特大帐的尖顶上。

接下来,就是观察了。

基尔罗格之眼的视界在薇薇安心中,江北看不到,观察的任务还是只能委托给这姑娘。

白天安德利特不大可能离开,观察的时间集中在夜晚,江北原本觉得薇薇安不会愿意把睡眠的时间花费在盯梢上,但又出乎他的意料,薇薇安说自己会盯着这件事,让他回去等消息。

面冷心热的一个人,江北看了眼表情平淡的薇薇安,离开了她的营帐。

第一个晚上,安德利特没动静,第二个晚上,还是没有,第三晚,同样如此。

第四天的白天,安德利特又把江北叫到了自己的大帐,让他帮忙驱散诅咒。

江北观察了一下,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这位主将体内的诅咒出奇的浓郁,暗红色的阴影正像烟雾一样向外扩散。

很显然,安德利特刚接触过诅咒源,可能就是昨晚的事。

这就有意思了,薇薇安没有观察到安德利特外出,难道诅咒源在大帐里面?

江北边帮安德利特抽离体内的诅咒,边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这座大帐,可没发现诅咒的存在。

一件奇怪的事,安德利特体内的诅咒像是凭空出现的,江北转着念头,试探着说:“将军,你体内的诅咒浓度超乎我的想象,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威胁大营的安全,我可以解决掉它。”

安德利特静静感受着那些折磨着他的能量离开身体,像个刚经历过长途跋涉的旅者,正在享受途中短暂的休息,闭目沉默不语。

“将军?”江北又试探着问。

“别总揣着那么多好奇心,我比你更关心大营的安全,”安德利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接受江北的帮助,声音沉闷地说,“我不追查你这种能力的来源,你也别问太多问题。”

江北不言语了,感受着慢慢进入骨架的能量,决心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他的骨架已经饥渴太久,光靠安德利特体内的这点诅咒,还不够塞牙缝儿。

须臾,安德利特体内多余的诅咒全被抽取了出来,他又像卸下块巨石一样吐了口气。

“将军,我会等待你的下次征召。”江北收回手,微微躬身,准备告辞。

安德利特无声摆了摆手,低着头,神情显得阴沉而疲惫。

江北走到帐帘前时,听到了一声“谢谢”,很轻,但足够听清楚。

他回头看了眼安德利特,转身掀开帐帘,大步离开了营帐。

一百七十二 传送宝珠

江北又拜托薇薇安观察了几天,头三天,安德利特始终没有动静,但到了第四天,又把他叫过去吸收了一次诅咒,好像四天是个周期。

江北保持着耐心又等了四天,还是一样,头三天安德利特的大帐很平静,但到第四天又把他叫了过去,基本上可以确定周期是存在的。

江北分析了这件事,从安德利特疲惫的神情来看,高浓度的诅咒给这位主将带来了沉重的压力,那么诅咒爆发更可能是在周期中的第三天夜里发生的,否则安德利特应该早就把他叫过去救治了。

这位主将好像在周期性地接触诅咒,而且应该持续了一段时间,遇到他之前,安德利特靠自己硬扛诅咒,等诅咒消散后,再去接触一次,周而复始,遇到他之后,则改为把他叫过来驱散诅咒。

唯一可疑的是,大帐里没有诅咒源,安德利特也从未离开过,这种诅咒是从哪里来的?

在营养充沛的“食材”诱惑下,江北决定铤而走险,去看看第三天的晚上,安德利特到底做了什么。

很快又到了周期中的第三天,这天夜深后,江北从大营外围绕到海岸线上,又贴着峭壁,悄悄来到了安德利特的大帐外面。

在连绵的潮声中,江北把耳朵贴在大帐厚实的布料上听了一阵,大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他来到帐门前,掀开帐帘前想了下,如果安德利特就在大帐里休息,发现他在偷窥后该以什么借口搪塞。

想了一阵,江北又觉得其实没这个必要,以安德利特的精明程度,肯定知道他在调查自己,无论想出什么借口都显得蹩脚。

更需要考虑的是,安德利特的秘密被发现后,对他持什么态度。

江北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把密不透风的帐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偷眼向里面看去,马上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大帐竟然是空的,安德利特不在。

江北愣了下,掀开帐帘进了大帐,接着反应过来,安德利特有可能在帐门一侧,以他刚才的角度看不到,但转头看过去后,又松了口气。

帐角的油灯亮着,光线晦暗的大帐里只有他一个人,本该呆在帐里的大营主将不见了踪影。

安德利特是怎么出去的?

怀揣着这个疑问,江北在营帐里走了两圈,确认厚实的帐布上没有可以出去的缝隙,即使有,薇薇安的留在帐顶的眼球也能发现安德利特离开。

除非她恰巧打了盹儿,这也确实是项非常累人的工作。

江北转着念头,视线落在那张宽敞的大桌子上,从桌子下的空膛里,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颗微微闪亮的血红色水晶球,下面有个铜色的半尺来高的金属支座,从水晶球亮丽的颜色和支座精致的镂空花纹来看,不太像联盟偏庄重的工艺。

从水晶球上,江北直观感觉到一股魔法的力量,觉得也许这就是安德利特失踪的原因,正想走过去看看,帐帘一掀,一道身影闪进了大帐,是薇薇安。

“你怎么跑来了?”江北压着声音问。

“来提醒你一下,”薇薇安淡淡地说,“行动前应该提醒我把基尔罗格之眼收回去。”

“疏忽了,”江北发觉自己确实忘记了这件事,其实他更应该让薇薇安提前终止盯梢,就不会那么累了,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说,“安德利特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好你来了,过来看看这颗水晶球是什么。”

薇薇安走过去,看到那颗水晶球后,眼神有些讶异,“事情有意思了,这是血精灵的魔法造物,传送宝珠。”

“血精灵的造物?”江北听出了薇薇安话里的韵味,一位联盟主将的大帐里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问:“做什么用的?”

“这种传送宝珠是成对儿的,触摸其中一颗宝珠,可以传送到另一颗宝珠旁,不过距离通常不太远,”薇薇安断了顿,接着说,“安德利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又传送到了哪里?”

言外之意,怀疑安德利特和血精灵有关联,有背叛联盟的嫌疑。

“可能是战利品。”江北对安德利特还是比较信任的,这个世界不像前世,联盟和部落各种族是不同的物种,背叛自己种族的代价太大。

他看着那颗传送宝珠,想着另一颗宝珠附近肯定有一个强力的诅咒源,说,“也许我能知道安德利特去了哪里。”

“你要传送过去?”薇薇安听懂了江北的意思。

“嗯,”富贵险中求,江北没考虑太久,只是问了一个关键的细节,“使用这颗宝珠有没有什么时间限制,我要确定我传送过去后,情况不对的话,能立刻传送回来。”

“只要传送宝珠的能量没耗尽,随时可以传送,血精灵的工艺还是很可靠的,”薇薇安说,“但这种宝珠的位置通常被设置在某个区域内,以提高传送的稳定性,这颗宝珠没被固定,另一颗宝珠可能也没固定,如果你传送的过程中,安德利特刚好拿着另一颗宝珠走出了范围,你有可能跌落到虚空里。”

她又补充道,“当然,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你更有可能传不过去。”

江北权衡了一下,传送过去,有可能发现一个稳定的负面能量源,解决他的“温饱”问题,或者离开大帐,等待安德利特一点点“施舍”,最终决定还是冒个险,他很好奇安德利特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去告诉凯美林牧师我去了哪里,顺便让他来调查一下这件事……”

江北想留下两句遗嘱,万一真的那么背运,跌落到了虚空中,至少有个人想办法捞他,但话还没说完,薇薇安忽然蹲下来,伸手按到了传送宝珠上。

“我吓你的,没那么危险……”薇薇安回头看着江北说,话音未落,传送宝珠红光一闪,一个旋转的虚空漩涡形成了,把她包裹了进去。

“喂!”江北伸手想去拉薇薇安,但捉了个空,她已经凭空消失了。

这姑娘,江北摇了摇头,也想通过触摸宝珠传送走,就在这时,宝珠又亮起了红光,一个虚空漩涡旋转着打开,把薇薇安吐了出来。

“事实证明,确实没那么危险。”她拍了拍手,淡淡地说。

江北醒觉薇薇安是想替他验证一下传送宝珠的稳定性,真是难以捉摸的一个人,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我传送过去后,立刻传送了回来,没看清,”薇薇安说,“但肯定不是血精灵恢宏的大殿,周围很黑暗,像个破败的村落。”

村落,安德利特半夜传送到一个村落做什么?

揣着这个疑问,江北把手伸向了传送宝珠。

一百七十三 脓疮

被传送的感觉很奇怪,就像上次被普特雷斯传送到那个山洞里一样,时间和空间感忽然消失,但只是一瞬间,它们又回来了。

江北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破木棚里,另一颗传送宝珠就在他身旁,被固定在木棚快要腐朽的地板上。

江北向周围看去,薇薇安没有看错,这里确实是个破败的村落,木棚在村落的一角,向外看是座悬崖,向里看,视野里全是歪歪斜斜的快要倒塌的木屋。

在夜色的掩映下,木屋的木头发出腐朽的黑色,像刚被洪水淹过,又不幸发生了火灾,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儿,那是野兽的气息,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舒服。

江北还看到远处有座巨大的哥特式的城堡,就座落在村落外面一处悬崖峭壁上,城堡的墙壁还算完好,但所有窗口都是黑的,看起来阴森森的。

这时,薇薇安也通过传送宝珠落在木棚里,周围的环境让她感到了不安,把阿拉克斯召唤了出来。

江北没有浪费口舌劝薇薇安回去,以这姑娘的脾气,就算他把舌头说断也白费,走出木棚,向村落深处走去,想知道这是哪里,安德利特又去了什么地方。

薇薇安抽了抽鼻子,被臭味熏得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跟在了江北身后。

村落里一片死寂,不像有人迹的模样,江北有种来到了老尸荒村的感觉,胸口毛毛的,他走进一间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木屋,里面没有人,但床上团着脏得快要板结的被褥,说明有人居住,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村落的面积不小,两个人沿着歪歪扭扭的街道搜索了一阵,一个活人也没发现,但在不少木房子里找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

江北忍着恶心摸了摸那些脏兮兮的被褥,有些还残存着一丝温度,仿佛村落突然间被遗弃了,而且是刚发生的事。

两个人还碰到了一条皮毛斑秃的黑狗,朝他们大声吠叫,被薇薇安招出一蓬火焰赶走了,她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忽然说:“我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哪里?”江北问。

“狼人的焚木村,”薇薇安回答,然后扭头看向远处城堡黑暗的轮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座城堡就是鼎鼎大名的影牙城堡。”

江北的地理知识很薄弱,只听说过影牙城堡,还是爱德华告诉他的。

据传当年一个叫阿鲁高的人带领一批狼人闯入这座城堡,杀掉了城堡的主人,将之占为己有,后来一群勇士冲进城堡,杀掉了阿鲁高,将这座城堡变成了一个无人接近的鬼地。

至于这个这个死气沉沉的村落,完全没听说过,又问:“焚木村是什么地方?”

“联盟的脓疮。”薇薇安淡淡地说。

“脓疮?”江北不解。

“对,脓疮,圣光没能照耀到的地方,”薇薇安点点头,“据我所知,这个村落原来是被狼人诅咒感染的人类的聚集地,后来吉尔尼斯国度清理了这个村落,把控制不住狼人诅咒退化的居民都驱逐到这里,不允许他们离开,就在这里自生自灭,使之举世闻名。”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好像挺孤陋寡闻的。”

“时间都花在研究牧师的教义上了。”江北随口应答,同时陷入了思索,一个狼人诅咒的隔离区,安德利特定期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位主将体内的诅咒的源头就是这里,不像随机感染,因为浓度太高,更像是接触过某个强力的诅咒源,这也是他冒险传送过来的目的。

“我们再找找,这个村子很大,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江北继续向村子深处走去。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忽然又看了一个活物,一个不像孩子的孩子它有着孩子的体型,但鼻子和嘴巴向前凸出来,两颗獠牙外露,脸上也满是坚硬的黑毛,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隐在发缝里,发出暗淡的绿光,身上的衣服也破得像一块烂布,浓密的黑毛从破口中露出来。

这是个狼孩儿,正孤伶伶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玩耍,好像这不是深夜,而是白天。

狼孩很快看到了江北和薇薇安,眼神警惕地站在了那里,他又看了眼江北,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过身向村子深处跑了。

“这个狼孩好像很害怕你。”薇薇安看着狼孩的背影说。

江北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怕,至少比张牙舞爪的虚空行者和蔼多了,低头看了眼自己,马上反应过来,狼孩有可能是在害怕他这身官方的祭司袍,说:“跟上去看看,他应该是去叫人了。”

两个人沿着孩子逃走的方向追过去,跑过两个街口,忽然遇到了迎过来的村民,十几个人,有男也有女,和那个狼孩一样,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让江北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科幻电影中的变异人基地。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木棍,虎视眈眈地拦住了他和薇薇安,满脸敌意,那个狼孩躲在一个女狼人的腿旁,探头探脑地看着江北,一脸胆怯。

薇薇安退了两步,阿拉克斯飘移到她身前,张开双臂,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来找安德利特将军,”江北不想和这些村民动手,直接说明了来意,同时观察着人们的反应,“我是他大营里的牧师。”

听到“安德利特”的名字,村民们对视了一眼,敌意似乎减弱了些,一个双臂都退化成狼爪的中年人说:“安德利特先生说过,除了他以外,任何外人都不能放进来。”

从村民的态度上,江北感觉到出这些人很信任安德利特,也说明安德利特传送到这个村落不是为作恶,说:“将军应该没说过,是我帮他驱散了过量的诅咒,我来提供帮助,需要见他。”

中年人打量了一阵江北,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但没有立刻放行,“安德利特先生现在不能受到打扰,你可以回军营里去等他。”

“将军在做什么?”江北不由问,但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先生没告诉你,证明你不值得信任,请你马上离开。”中年人的神情又变得警惕起来,慢慢向江北和薇薇安走过来,那些村民抄起手中的木棍,跟在了后面。

一百七十四 仪式

有薇薇安的帮助,打倒这些村民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不是展示实力的时候,打斗会引来更多的村民,也会彻底失去这些人的信任。

江北转着念头,摆手示意薇薇安后退,自己也缓缓后退,同时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着不断逼近的村民。

和安德利特一样,这些人体内蕴含着暗红色的阴影,在身体产生异变的部位浓度比较高,已经固化下来,没变异的部位也有游离的阴影,较稀薄,但显然会持续造成影响。

而且生活在这么肮脏的环境下,每个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黑色的阴影,那是病菌,代表了病痛。

“我能证明自己值得信赖,”江北边退边说,“我可以阻止诅咒在你们身体里扩散,还能帮你们治病,只要你们愿意。”

“没有人可以做到这点,”中年人摇了摇头,带着村民继续往前走,“安德利特先生都做不到,你更做不到。”

“安德利特不是牧师,但我是,”江北还是不想动手,“只要你们尝试一下,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中年人和村民还是没停下,逼得江北和薇薇安不停倒退。

“你不是准备就这么回去吧?”薇薇安看了眼江北,又转头去看那些村民。

真费劲,江北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咒语,一个亮闪闪的光盾出现在身上,突然停止倒退,冲上去一把揪住中年人的脖子,又退了回来,把他举到半空。

受狼人诅咒的影响,中年人的力量比普通人大很多,两只狼爪狠狠挠向江北,但连真言术盾也没突破,那只抓着他脖子的手也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江北手上加力,中年人呼吸受阻,萎顿下来,他似乎是个重要人物,村民们都停了下来。

“我是来提供帮助的,没有恶意。”江北说完,开始低声念诵驱散祷言,同时把中年人体内残余的狼人诅咒和病菌全抽离了出去。

两种能量同时进入那副骨架,对比有些明显,诅咒和安德利特体内的一样顽固,需要点时间才能转化成浓郁的能量,病菌的能量很稀薄,几乎没感觉。

很快,中年人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狼人诅咒的力量非常蛮横,在身体里扩散时,就像长着尖牙的虫子一样在血肉内钻动,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精神压力,夜晚尤甚。可现在这种痛苦正在快速减轻,一同减轻的还有一些小病痛。

须臾,中年人体内的病菌和游离的诅咒全被江北抽走了,但那些已经引发身体异变的诅咒依然如磬石一样牢固,无论江北怎么加强意念都纹丝不动,他只好把中年人放下了,“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那些村民看到中年人被松开,举着木棍要涌上来,中年人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们,他看了一阵江北,介绍了自己,“波利特石牙,暂时担任焚木村落的村长。”

又扫了眼江北身上的祭司袍,接着说:“从来没穿成你这样的人愿意帮助我们,他们只是定期把控制不了诅咒的人押送过来,再把死去的村民带走烧掉。”

“显然,我和他们不一样。”江北想着狼孩见到自己后畏惧的神情,语言尽可能简短,这样更容易赢得陌生人的信任。

说完,他向那些村民走过去,开始逐个帮他们吸收体内游离的诅咒和病菌,以彻底打消这些人的顾虑,带他去见安德利特和理论上应该存在的诅咒源。

江北做这些时,薇薇安合拢双手搓了几下,掌心“叮”的一声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治疗石,她蹲下来,把治疗石像糖果一样托在掌心,对那个畏畏缩缩的狼孩招了招手。

狼孩犹豫着不敢过来,但最终没经受住诱惑,慢慢走到薇薇安身前,飞快地伸出手,把她手中的“糖果”抢走了,然后又跑回了等待救治的母亲身边。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块治疗石,没什么甜味儿,但这是他第一次从外人那里得到礼物,远远看着薇薇安,狼吻向两边咧开,笑了。

薇薇安看到狼孩的模样,也目光温柔地笑起来。

江北留意到了薇薇安的举动和神情,心里在想,这姑娘可能把狼孩当成了童年时的自己。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一个灵魂受创,一个身体畸形,精神上都受到过戕害。

不久,江北抽离了那些村民体内游离的诅咒和病菌,这些人打量着自己,异变的形体已经没办法再恢复,但痛苦减轻了许多,看向江北的眼神不由信任了一些。

“尊贵的牧师,谢谢你,”波利特代表村民表达了谢意,“除了安德利特先生,很少有人愿意帮助我们。”

“不用客气,这是一位牧师应该做的,但我需要立刻见到安德利特将军。”

江北觉得差不多了,刻意把情况往严重里说。

“他体内诅咒的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我不确定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他的身体很有可能会产生大范围的异变,这会毁了他自己,还有耳语海岸的驻军。”

波利特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说完沿着街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江北和薇薇安跟在了波利特身后,那些村民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黑暗而曲折的街道,向村落深处走去,不久,来到了一大片空地前,空地站着不少衣衫褴褛的村民,这些人的身体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变异,围成一圈,一丝声音也不发出来。

圈子里的地面上用沟槽刻出一个很大的法阵,法阵的纹路错综复杂,但又具有某种规律性,微微闪着荧光,像是一张巨大的洒了荧光粉的蛛网。

法阵外侧的纹路延伸出去,连接着十来个小些的圈子,每个圈子里都坐着一个村民,法阵正中央也有一个圈子,安德利特就坐在圈子里,闭着眼睛,神情安静。

鸦雀无声的人群,不停闪光的法阵,静坐的村民,还有安德利特,看起来像正在举行某个神秘的仪式。

波列特竖起手指,对江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过来的村民也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回到了人群中。

江北不清楚法阵的作用,但猜也能猜出来,安德利特正在借助法阵把村民的诅咒转移到自己体内,再慢慢消化掉。透过眼中的白光,他观察了一下,确认了这点,暗红色的诅咒能量正从静坐的村民身上,沿着法阵的纹路流向安德利特,并在他体内蓄积。

瞬间,江北对这位主将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阴沉而偏执的人,正在暗中帮助这些被驱逐、被隔离、只能无奈等死的人。

同时他也有些失望,这些村民体内的诅咒确实是种负面能量源,但不是能让他一次性吃饱喝足,并且可以用容器装走的那种。

一百七十五 圣光之暗

江北很识趣地没去干扰这件事,以免被近百名村民涌上来揍死,和薇薇安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从异变重的到异变轻的,村民们依次进入法阵外围的十来个圈子,直到体内游离的诅咒被抽离,就换一批。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有些诡异,而且速度很慢,两三个小时过去,所有村民才轮换了一遍。

单人体内游离的诅咒不多,但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浓度就高到了爆表。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看到浓重的暗红色阴影在安德利特体内翻滚,这位主将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但这不妨碍村民们对安德利特的感激,人们以他为中心单膝跪倒表达谢意,站在外围的江北和薇薇安露了出来。

安德利特马上看到了两个人,脸色又阴沉了些,把波利特叫过去吩咐了几句,波利特带着村民匆匆离去了,转眼间走了个干净。

安德利特目光阴沉地一步步向江北走过来,薇薇安向前踏了两步,阿拉克斯飘移到她身前,做好了战斗准备。

“你叔叔,普特蒙利兹给我来过信,拜托我照顾你。”安德利特没和薇薇安交手的意思,他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声音深处藏着一丝颤抖。

“我叔叔?”薇薇安的神情有些犹疑。

安德利特没再理会薇薇安,绕开她走到了江北身前。

“将军,我和薇薇安只是有些担心你和大营的安全,”江北给自己和薇薇安找了一个听起来说得过去的借口,“无意冒犯。”

“我没时间怪你,”安德利特抓住了江北的肩膀,力量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今天多送来了几个人,我支撑不住了,帮帮我……”

说到这里,他体内忽然响起一阵骨骼断裂的脆响,抓住江北的那只手也突然开始膨胀,手指以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指尖长出了黑而尖锐的指甲,手掌也吹气一样在膨胀,手背上生长出一丛丛的黑毛。

这种形变沿着安德利特的手臂,像扩散的病菌一样迅速向他的身体蔓延,传来一阵布匹撕裂的声音,他的瞳仁变成了兽瞳的形状,口鼻也向前凸出来。

“不,不……”

安德利特竭力抵抗着这种非主动的形变,以至于整个人都弓起来,发出痛苦的声音,如同困兽犹斗。

江北顾不上念诵任何祷言,抓住安德利特的双臂,想把他体内作乱的诅咒力量抽离,但安德利特一甩手臂,一股不亚于毒雾谷蛛王的力量涌过来,江北被甩了出去。

没有任何犹豫,江北抚触了意识中的那个开关,眼中白光飘散,凛冽的寒气穿透了那身祭司袍,同时手臂一探,又抓住安德利特变形的手臂,以惊人的力量把自己拉了回来,然后紧紧抱住安德利特,开始抽取他体内的诅咒。

薇薇安抬起手,黑芒一闪,一个虚弱诅咒施加到安德利特身上,同时命令阿拉克斯上去帮忙。

安德利特奋力挣扎着,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江北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头愤怒的公牛,数次险些被他挣脱出去,骨架里的能量疯狂流转,不计代价地死死抱紧安德利特,竟暂时把他压制住了。

利用短暂的时间,江北意念运转到最强,把安德利特体内多余的诅咒抽走了。

安德利特的神志又恢复了正常,身体也恢复了人型,但突然的失控让他有些虚弱,趴倒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江北解除了巫妖王形态,感觉了一下骨架的情况,安德利特暴走后的力量比当初的督军强很多,短短几分钟,他消耗了将近百分之十的能量,但只抽回来不到百分之四,大餐没吃到不说,反而浪费了不少存储,有些郁闷。

“谢谢,”安德利特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看着江北,喘息着问:“刚才那是什么,死亡骑士的力量?”

薇薇安也看向江北,显然也在好奇这个问题。

“我赖以保命的最终手段,将军,我来这里窥探你的秘密,也在你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扯平了。”

江北推脱了一下来调查安德利特的责任,然后准备代替安德利特去“驱散”那些村民体内的诅咒,虽然这些食粮不能一口吃到撑,但总比没有好,斟酌着措辞说:

“刚才的情况很危险,将军,你是大营的主将,我觉得这样下去会损害大营的安全,愿意代替你来拯救这些存民,我是牧师,承担这份工作也更合适。”

安德利特看了眼薇薇安,不置可否。

“明白,你们男人的事。”薇薇安带着阿拉克斯走到了一旁。

安德利特轻轻吐了口气,坐在了地上,江北瞧这位主将的模样,好像有和自己谈谈的意思,也坐了下来。

“我没想过要拯救这些人,也没人救得了他们,”安德利特安静了一阵才开了口,“我做这些,只是在赎自己的罪。”

“嗯?”江北不解,征询地看着安德利特。

“被送来这里的人,都是无法控制狼人诅咒的兽种,”安德利特的声音阴沉沉的,“伯尔伦锋牙,我的儿子,也是个兽种,就死在这里,我的爱人为保护伯尔伦也死在这里,我本来可以做些什么的,但我为了维护锋牙一族的名誉,放任了他们的死亡。”

江北一惊,默默看着安德利特,这位主将的神情看不到多少痛苦,只有一双眼睛深邃得犹如深渊。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安德利特也看向江北,“这件事只有我自己做才有意义,谁也不能替代,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明白了,”江北点了点头,这对他没什么影响,安德利特会求助于他,诅咒还是能吃到,只不过多过了一道手续,“今晚的事情,我绝不会透露出去半句,自己也会忘记它。”

安德利特没有终止交谈的意思,瞥了眼夜色下远处那座城堡的轮廓,继续说:“村民体内的诅咒其实自己不会增长,而是来自影牙城堡,诅咒持续不断地从城堡里扩散过来,笼罩了整个村子,这里的人都无法逃脱它的影响,异变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死去,我只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村民的诅咒既然不会自己增长,”江北愣了愣,“为什么不把人们转移到别的地方,而是关在这座城堡附近等死?”

“因为联盟抛弃了他们。”安德利特的目光阴沉如水。

“抛弃……”江北品味着这个词,胸口猛地浮起一股寒意,的确,这个村落是联盟的脓疮,对付脓疮,最好的方法不是医治,而是剜掉,所以这些人被关在一座散发着诅咒的城堡附近,等待死亡。

这样说来,并非圣光没能照耀到这里,而是不愿意照进来。

江北转着念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那影牙城堡的诅咒是从哪儿来的?”

他原本觉得安德利特不会有耐心解答这种问题,但这位主将似乎愿意和他多谈几句,长篇大论地说了起来。

“这是段漫长的历史,一直要追溯到狼人的起源。据传说,最早的狼人是个名叫戈德林的半神,在上古之战中,它死在燃烧军团的手里,怒气转化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残留在自己的骨骼中,诅咒这个世界的生灵。

为对抗燃烧军团的残余势力,一个叫贝尔莎的暗夜女祭司用月神权杖和戈德林的骨骼,制作了一把名叫“月神之镰”的巨镰,并靠镰刀的力量组织起了一支狼形态的德鲁伊军团,首领名叫莱拉尔。

但因为狼人的力量无法掌控,会无差别地攻击敌我,在大德鲁伊玛法里奥的干涉下,贝尔莎被迫交出了月神镰刀,莱拉尔也进入翡翠梦境沉睡。

直到第三次世界战争,吉尔尼斯国度被亡灵天灾包围,狼王向达拉然**师阿鲁高求助,为对抗天灾军团,阿鲁高就从翡翠梦境中唤醒了莱拉尔,企图利用狼人的力量。

他还得到了一本名叫《乌尔之书》的魔典,里面有召唤魔兽沃根的方法,沃根体内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魔力,可以将人逐渐变成狼人。而莱拉尔当年沉睡时,手中藏了一块戈德林的骨头,里面蕴含着戈德林的诅咒,可以加快这个过程。

凭借这块骨头和《乌尔之书》,两个人合力打造了一支狼人军团,来抵御亡灵天灾的进攻,但狼人诅咒从此也在吉尔尼斯国度扩散开,再也无法消除。

后来阿鲁高受诅咒影响,自己也堕落成一只狼人,率领狼人占据了影牙城堡,并把戈德林的骨头做成了一枚戒指,戴在手上。

再后来阿鲁高被部落的勇士杀死,乌尔之书也被取走,戈德林之戒跟着一起失踪了。但据人们研究,认为那枚戒指还藏在影牙城堡内。

因为城堡里的诅咒一直没消散,而且还在向外扩散,残存下来的狼人也守在城堡里寸步不离,联盟也发现了这点,没有清理这座城堡,而是把它当成了……行刑的工具。”

听完安德利特的叙述,江北的眼睛亮起来,对这段历史他不感兴趣,但是,他想要那枚戒指。

一百七十六 影牙城堡

“这些村民是无辜的,感染诅咒不是他们的过错,”江北打定主意要拿到那枚戒指,试探着说,“我认为应该想个办法帮帮这些人,让他们也感受到圣光的光明和温暖。”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安德利特直视着江北,“联盟从来不会浪费圣光照亮自己的背面,有些人知道自己的行刑工具被人动了,会非常不高兴。”

这句话听起来是警告,但江北听出了一层其它的意思,这不是暗示他要偷偷来么,又琢磨了一下,安德利特完全没必要和他说这么多,告诉他这些,也许正是希望他做些什么,只不过不想担责任。

这些当领导的,心机就是深。

这样想着,江北笑道:“我绝不会背叛联盟的意志,只是想帮助这些无助的村民,所以我希望能暂借将军的传送宝珠,看看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和将军正在做的事,没有任何冲突。”

“当然可以,”安德利特沉闷地说,“这些村民会很感激一位崇高僧侣的帮助。”

“我对影牙城堡很感兴趣,”江北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时间和我聊聊这座城堡?”

“回去说吧。”安德利特站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大帐,安德利特让薇薇安回去休息,然后以闲聊的口吻向江北介绍了一下影牙城堡的情况。

据安德利特所言,影牙城堡原来的主人是个名叫席瓦莱恩的男爵,阿鲁高率领退化的狼人杀掉席瓦莱恩,占领了这座城堡,从此盘踞在城堡内,梦想着依靠戈德林之戒和《乌尔之书》的力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可惜好景不长,阿鲁高很快被部落的勇士杀死,乌尔之书被取走,戈德林之戒也失去了踪迹。

后来一个名叫文森特高弗雷的吉尔尼斯贵族逃入了影牙城堡,他指挥一群食尸鬼,取得了这座城堡的控制权,躲在里面妄想推翻联盟和部落的统治。

但文森特的命运并不比阿鲁高好多少,计划还没来及执行就已经破产,连同他的副手沃登勋爵被人铲除,影牙城堡就成了无主之地。

不过据安德利特分析,影牙城堡是有主人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城堡里存在着秩序。

阿鲁高将狼人带入了城堡,文森特又带去了亡灵天灾,使得这座城堡成为了焚木村附近最邪恶的地方。但不管是狼人还是那些食尸鬼,从来不走出城堡半步,理论上应该有股力量控制住了它们。

吉尔尼斯的贵族们非常乐意看到这种情况,有意忽略了影牙城堡的存在,默许这座城堡一直矗立在吉尔尼斯国度的大门旁,充当行刑的工具,并假惺惺地哀叹那些兽种的命运。

“牧师,你见过鬼魂么?”介绍完影牙城堡的情况,安德利特忽然问。

“鬼魂?”江北一愣,想起曾和海勒与凯瑟琳去布瑞镇外的格雷鬼屋招灵,帮泰克琳驱散体内的血疫诅咒,点点头,“算是见过吧。”

“我没进去过影牙城堡,”安德利特淡淡地说,“但我听说,阿鲁高杀掉席瓦莱恩男爵后,用《乌尔之书》里记载的方法诅咒了他的亡魂,把他困在自己的城堡里,永远无法离去,据说还为他准备了一支亡魂卫队。”

这应该就是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之一,江北暗暗地想,亡魂卫队,感觉要变恐怖片了。

“我愿意再和你聊聊鬼魂,”安德利特说,“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非常感兴趣,”江北点点头,“将军请说。”

“提到鬼魂,人们通常都会觉得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一团气,”安德利特说,“实际上,只要有足够强的力量,鬼魂也可以像实体那样发动和承受攻击。”

他顿了顿,接着说:“《乌尔之书》来自一个叫乌尔的肯瑞托法师,记载了很多深层次的奥秘,连希尔瓦娜斯都对这本书感兴趣,阿鲁高用书里的办法改造了这些鬼魂,所以它们有可能就足够强壮,不过只要是亡魂,通常都害怕圣光。”

“了解了,”江北点点头,又问:“我想问个有些冒犯的问题,狼人害怕什么?尤其是退化的狼人。”

“火焰。”安德利特简短回答道。

江北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把那个传送宝珠拿在手里,用一块桌布裹起来,“知道了,将军,感谢你花时间让我了解这些东西,宝珠我保存几天,到时再还给你。”

说完,离开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江北陷入了思索,单靠他一个人,闯入影牙城堡寻找那枚戈德林之戒不太靠谱,他需要盟友,并在脑海里列起了名单。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薇薇安,第二个则是普勒希思,还有一个备用的人选,爱德华。

但江北想了想,又把爱德华排除了。人都是可以改变的,这孩子带领牧师训练了一些日子,渐渐有了队长的模样,可实战经验欠缺,应付激烈的战斗还稍显不足,有可能成为水桶的短板。

一个高阶术士,一个高阶战士,再加上他这个可以开大招的高阶牧师,理论上应该也够了。

薇薇安,江北觉得说服她跟自己去影牙城堡问题不大,他察觉到了这姑娘对他态度的显著变化,他应该是成功把这姑娘打动了,不错的一件事。

至于普勒希思,需要去确定一下。

次日,江北把带领牧师训练的任务交给爱德华,然后去找了同在训练场的普勒希思。

江北原本觉得这位军士长不会和他去一座有着死灵、阴魂和兽化的狼人的古堡冒险,但出乎意料,普勒希思答应得非常干脆,甚至没细问原因。

江北觉得坐在一起喝一喝酒,确实能增进友谊。

薇薇安也像江北想的那样,只是过去说了一声,就加入了他的团队。

人员已经凑齐,江北又花一天时间,在海边寻找火麟鳝鱼的鱼群,捞捕上来,熬炼了一些火焰之油。

和黑口鱼油一样,火焰之油也是炼金试剂的一种,不像黑口鱼油那样耐烧,但蕴含着火属性,燃烧时非常暴烈,配合薇薇安的混沌之火,对付兽化的狼人绰绰有余。

至于那些死灵和鬼魂,有他的神圣魔法对付,问题应该也不大。

可能会有潜在的危险,但江北暂时想不到,不过就算有,那枚戒指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拿到手。

制作好火焰之油的当晚,江北暗中把普勒希思和薇薇安叫到了自己的营帐,然后把那枚传送宝珠取出来,准备出发。

“恕我多句嘴,”普勒希思看着传送宝珠,揣着胳膊问,“你去影牙城堡那种鬼地方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江北笑起来,“怎么,害怕了?”

“那倒不是,”普勒希思笑了笑,“只是你告诉我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你来真的,影牙城堡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去过了,据说里面住着一些……非常不友好的东西,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就问你要不要跟我去?”江北没多作解释,他相信自己有这个人格魅力,“去,就摸这个宝珠。”

“我去,”薇薇安扫了眼普勒希思,“我胆子很大。”

说着伸手摸在那个宝珠上,虚空漩涡浮现,她的身影消失了。

“她是在嘲笑我胆子小么?”普勒希思问。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江北点了点头。

“去就去。”普勒希思把手也按在宝珠上,传送走了。

两个人都传送过去后,江北也把手伸向了传送宝珠,但马上又缩了回来,也许,他还能再争取到一个潜在的队友。

一百七十七 今晚的计划叫怎么破门

江北把传送宝珠用布包起来,去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虽然夜已经很深,但这位主将还没睡,征询地看着不经申报便闯入自己营帐的江北。

“将军,我要去帮助那些村民了,”江北把传送宝珠放在松厚的帐毯上,坦然地说,“我怕没机会把宝珠还给你,所以提前还回来。”

安德利特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了。”

“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江北笑了笑,伸手按在宝珠上,经历短暂的时间和空间的消失感,落在了焚木村的木棚里,耳边接着响起了争论声。

“……战士对付术士有天然的优势,”是普勒希思的声音,“好多时候只是一个冲锋的事,一个不够,就来两个。”

“没错,”薇薇安轻描淡写地回应,“只要你没在第一次冲锋时就被烧死。”

“没人能捕捉到我冲锋的步伐,”普勒希思揣着胳膊,“我十二岁时就开始练了。”

“效果就是你被一个牧师按倒在地上,”薇薇安针锋相对,“也可能是因为我对你施加了疲劳诅咒,我道歉。”

“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江北忽然觉得他们这三个人的组合是群乌合之众,“刚认识就能吵起来。”

“只是讨论一下,”普勒希思咧嘴一笑,“你怎么过这么久才过来,我还以为你把我们两个骗过来,自己不来了。”

“我去给咱们找了根保险丝,”江北笑了笑,“你说自己有个叫剑刃风暴的大招,一会儿可能要用到,希望你不是用嘴叼着剑转。”

“拭目以待。”普勒希思这句话是看着薇薇安说的。

“我会擦亮眼睛,希望你别再摔倒。”薇薇安歪了下头,然后把阿拉克斯召唤了出来。

看着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模样,江北忽然觉得,普勒希思和薇薇安熟悉了应该很说得来,或者说,吵得来。

“闲话少说,出发。”他走出木棚,朝着远处黑影中的影牙城堡走去。

三个人离开焚木村,在浓重的夜色下,穿过一片荒野,又沿着山坡来到了影牙城堡的大门前。

相比远望时,这座城堡看起来要宏伟得多,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外墙由厚重的青石垒成,需要尽可能昂起头才能望到顶,尖尖的塔楼直指黑暗的夜空,像要戳到云里去。人站在这座城堡前,感觉如蝼蚁一样渺小。

就算是三个人面前的大门也需要仰望,它由厚重的木板和生硬的铁条组成,几近四五米高,大门前有列高大的石阶,由大块的石头垒成。

近在咫尺,城堡隐藏在黑暗中的细节也暴露出来,墙面上残留着风化的痕迹,斑驳而粗粝,大门的门板上有几处明显的凹痕,好像曾被人用力撞击过,但没能突破,石阶的缝隙中长满枯败的杂草,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座城堡,也很久没人从城堡里出来过。

周围一片寂静,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黑暗中只有夜风阵阵掠过,使这座城堡有种死气沉沉的神秘。

“我感觉我们三个要去进攻奥格瑞玛,”普勒希思揣着胳膊,一只手托着下巴问,“你们确定要进去么?”

“确定。”江北笃定地点了点头,但看着那扇封死的大门,发觉自己其实并未做好准备。

在潜意识里,他把这座城堡想象成了前世电影里那种闹鬼的城堡,但鬼堡不会用这样厚重而结实的大门,这里更像是……一座要塞。

“你来这座城堡到底干什么,可以提前说一下么?”普勒希思问,“免得我进去乱砍乱杀,破坏了你的计划。”

“我来找一枚戒指,戈德林之戒,”江北简短地说,“它对我很重要,至于为什么重要,有机会我再解释给你们听。”

“戒指?”普勒希思一愣,“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堡里寻找一枚戒指,你还不如去大海里捞一根针。”

“一枚戒指,人们通常会戴在手上,但你不会把针插在屁股上到处跑,”江北笑了笑,“可能我们一进去就看到有人戴着那枚戒指在眼前晃悠,抢过来就走。”

“你这个比喻……竟然把我说服了,”普勒希思知道今晚会有激烈的战斗,已经全副武装,把自己巨大的双手剑从背后取下来,握在手中,“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扇大门劈开,麻烦你们两个退远些,我有时很粗鲁,会吓到小孩子。”

“聪明人敲门前,通常会先看看有没有看门狗。”薇薇安抬起两只手,低声念诵咒语,掌心浮现墨绿色的光烟,忽然“叮”的一声,出现了一颗黑绿色的基尔罗格之眼。

她控制眼球向上飞去,想越过墙壁,飞到城堡里面去观察一下,但城墙实在太高,基尔罗格之眼能抵达的高度有限,飞到四分之三时,已经力不能继。

薇薇安控制眼球横向飞了一阵,想找到有没有破洞可以钻过去,但最终没找到,无奈解散了基尔罗格之眼,对普勒希思耸了耸肩,“你可以用头去撞门了。”

“我有更好的方式。”普勒希思退到石阶下方,抬起双手剑,猛地发动了冲锋。

他踩着高大的石阶,“砰砰砰”地冲到了城堡的大门前,接着挥动长剑,借助冲锋的力量,精准地劈在了两根铁条的中间的木板上。

这一剑的力量不小,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整扇门板也猛地一颤,土屑从门架上“簌簌”落了下来,但门板的结实程度超乎想象,只有不到半寸剑身透入了木板。

普勒希思把剑收回来,门板上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裂痕,大门依旧牢固地矗立在那里,没有半点要倒下的迹象。

“这扇门比我想的要坚硬,”普勒希思敲了敲木板,发出沉闷如石头的声响,“我们应该列个计划表,分步执行,今晚的计划就叫怎么破门,明晚的计划可能也是这个。”

“我还以为你会用嘴把这扇门吹倒,”薇薇安轻轻一笑,“退远点,看我的。”

她抬起手,念诵咒语,掌心“呼呼”冒出暗红色的火焰,伸手一扬,火焰蜿蜒着窜到门板上,团在一起燃烧起来,门板冒出缕缕青烟。但火焰熄灭后,门板上只留下一团焦痕,看起来依旧结实无比。

“我承认,这扇门确实很牢固,”薇薇安皱了下眉,“你想吹倒它得花些力气。”

“搞不好这扇门的门板,是用海加尔山那棵生命之树的木板做成的,里面的人居然去偷伐了那棵树,那些精灵知道后一定会气疯的。”

普勒希思调侃着退到石阶下方,准备再劈一剑试试。

“嘘”江北忽然对两个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普勒希思劈完那一剑后,他一直在宁神听门里的动静,以判断城堡里到底有什么怪物。

普勒希思弄出的动静不小,但城堡里面安静得如同一个大坟场,一丝声音也没有,仿佛就是空的,但就在刚才,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普勒希思和薇薇安都安静下来,江北凝神静听,确实有脚步声,隔着厚实的门板传出来,很轻微,但能听到,像是金属足铠踩踏坚硬的石面,不缓不慢,离大门越来越近。

普勒希思和薇薇安也听到了脚步声,相互对视了一眼。

“也许我们应该试试先敲门,”江北示意两个人退后,“好像有人来开门了。”

一百七十八 阴森鬼堡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最终停在大门对面,接着门里传来轮子转动的闷响,好像有人在通过转轮机构卸掉门插。

三个人谁也不清楚门打开后会出现一张怎样的面孔,江北把公正之手从魔法袋里取了出来,普勒希思抬起了巨大的双手剑,薇薇安和阿拉克斯也摆好了战斗的阵型。

开门的过程有些缓慢,沉闷的轮子转动声,过了一阵才停住了,接着两扇厚重的门板“咯吱咯吱”开启了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漆黑的门洞。

江北目力超凡,穿透浓重的黑暗,一眼瞥见门洞里戳着三道身影,确切地说,是三副铠甲,很普通的样式,但里面都没有人,仿佛这三副铠甲成了精,跑来把大门打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缥缈的声音从中间的铠甲里传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拜访这座古堡了,我是这里的守卫指挥官普林瓦尔,代表席瓦莱恩男爵,欢迎你们的到访。”

伴随着话音,一个人头缓缓出现在铠甲脖子的上方,是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但他只是一道影子,能透过去看到背后的黑暗,话音落下后又缓缓变淡,消失无踪,接着又缓缓浮现。

鬼魂!江北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实的魂灵,胸口蓦然生出一阵寒意。

借着微弱的夜光,普勒希思和薇薇安也隐隐约约看到了这一切,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鬼魂,相互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讶异。

“请进,”普林瓦尔指挥身后的两副铠甲把大门完全拉开了,一股冰冷的气息从门洞里吹出来,夹带着一股**和膻腥的味道,“让客人站在门外,绝不是席瓦莱恩男爵的待客之道,他听到了敲门声,已经吩咐拉佐克劳(这位已经在暴雪爸爸的安排下,变成了狼人宝宝,这里拉出来客串一下)去准备丰盛晚宴,接待你们的光临。”

“进去么?”普勒希思悄声问。

“你更应该问以什么方式进去,”薇薇安悄声说,“客人,还是闯入者。”

按照江北的想法,一直觉得进门后就会开始战斗,直到找到戈德林之戒为止,这种情况也没能料到,犹豫了一下,那枚戒指无论如何也得拿到,点头道,“进去,以客人的身份,先看看什么情况。”

说完走入了门洞。

普勒希思把双手剑收回背后的卡扣,和薇薇安一起跟了进去。

普林瓦尔随即命令两个卫兵两副铠甲关上大门,重新上好了门插。

微弱的夜光被隔绝,门洞里一团漆黑,冰冷的腥膻气也变得浓了些,让江北感觉来到了一座冬天的屠宰场,想着三个鬼魂就在身旁,胸口阵阵生寒,抬起手调动神圣能量,召出一小团烛光术,想试试它们的反应。

温暖的光亮驱散了黑暗,三副空荡荡的铠甲反射着微光,显得更恐怖。

但三个鬼魂并未表现出对圣光的厌憎,普林瓦尔反而用怀念的语气感慨了一句,“我曾经也能召唤这样温暖的光辉,直到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才失去了这种能力。”

他带领两副铠甲向前走去,“这边请,尊贵的客人,席瓦莱恩男爵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们了。”

江北看了眼手中的烛光术,安德利特告诉他,亡魂最害怕圣光,但普林瓦尔和两个亡魂对圣光没有明显的反应,有些奇怪,而且听这个鬼魂的意思,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对普勒希思和薇薇安打了个眼色,提醒两个人小心,然后跟在了后面。

穿过门洞后,是个面积非常大的院落,夜光从城堡顶上透进来,又变得明亮了些。

院落无树无草,看着空荡荡的,不过挺整洁,可能还有鬼魂负责打扫。

一面墙边摆着几列武器架,有两个坏掉了,架设武器的横杆一头掉到地上,院落边角还有个马厩,里面隐隐有几匹马的尸骨,但距离太远,看不很清。

江北还注意到,随着深入这座城堡,普林瓦尔的身影不再忽隐忽现,变得凝实起来,看起来倒像个活生生的人,那两名卫兵也显了形。

似乎城堡里隐藏着某种力量,支撑着这些亡魂的存在,可能也是这种力量,增强了这些鬼魂,使它们不惧圣光。

江北转着念头,又对普勒希思和薇薇安打了个眼色,提醒两个人注意。

但普勒希思忽然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你老给我抛眼色干什么,看不懂。”

“城堡里有东西,我提醒你小心。”江北无奈地说,这位军士长真没眼力劲儿,怪不得能掉进他挖的水坑。

“废话,这还用你提醒,”普勒希思悄声说,“我活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

“我也是。”薇薇安也压着声音说。

“都小心点,”江北胸口也毛毛的,“情况不对就抄家伙开干,不用客气。”

普林瓦尔把江北等三个人带到了宏伟的主楼前,推开了封闭的大门,一股晦暗而阴冷的气息从主楼里飘出来,让人联想起阴气森森的坟墓。

“尊贵的客人,请进。”普林瓦尔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率先走了进去,两名卫兵都留在了门两侧。

江北看到门里一团漆黑,调动骨架里的神圣能量,掌心的烛光术变大了些,黑暗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普勒希思和薇薇安看不到,遇到危险很难及时反应过来。

三个人走进主楼,江北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楼里的结构和和他在影视剧中看过的唐顿庄园类似,有个非常宽敞的主厅,装潢说不上精致,但很符合联盟庄严大气的风格,能看到的东西透露着一种富庶,不过在黑暗的映衬下,气氛阴森森的。

进门后,普林瓦尔没在主厅逗留,带着三个人拐入一条幽深的走廊。

江北边走边留意周围的环境,整座主楼都陷在一片安静的黑暗,好像除了几个亡魂就没别的东西,但空气中弥漫着安德利特大帐和焚木村才有的膻腥气息,说明有狼人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薇薇安抽了抽鼻子,普勒希思也有意无意地去摸斜在肩头的剑柄,显然都注意到了这点。

沿着走廊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了阶梯,普林瓦尔带三个人上了楼,又拐入了一条走廊。

这一层的腥膻气比一层要重很多,江北扫了眼走廊两侧的关闭的房门,怀疑那些看不到的狼人就躲在这些房间里。

又走了一阵,普林瓦尔停在一扇房门前,介绍道:“席瓦莱恩男爵就在书房里,他本来想去亲自迎接你们,但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会面会显得更正式,不得不说,席瓦莱恩男爵是位很传统的勋爵。”

说完,他轻轻敲了敲房门,像个管家一样提高了腔调,“席瓦莱恩男爵,我们的客人来了,等待着您的接见。”

“快请他们进来,”门里传来浑厚声音,听起来有些热切,“我都忘记有多久没和陌生的客人交流了。”

普林瓦尔把门推开了,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门里同样一团漆黑,江北定了定神,走了进去,一个异常好客的亡魂,很诡异,但也让他很感兴趣。

一百七十九 亡魂夜宴

进门后是间偌大的书房,墙边靠着两列书架,上面摆放着不少书籍,也许因为狼人的存在,城堡里没老鼠,那些书籍看起来都很完好。

房间一角有张桌子,上面摊着几本书,桌角还摆着一个墨水瓶,瓶里插着根鹅毛笔,看着就像一个活人的书房。

一个也很像活人的亡魂就背对房门,负手站在书房中央,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身上的衣着很普通,看起来不像一位男爵,反而像个农夫,但除了这座城堡的主人,应该不会被允许呆在这个房间里。

听到开门声,中年大叔快速转过身来,面容也被江北掌心的烛光术照亮,浓眉大眼,嘴唇上留着发白的茂密胡须,温暖的光辉中,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江北原本以为这个亡魂惧怕圣光,但很快发现不是,亡魂的神情看起来更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某个疏忽,有些自责。

果然,席瓦莱恩叫起来,“普林瓦尔,城堡里太黑了,让人们把灯点起来,客人来访还需要自己掌灯,这可不是一位男爵该做的!顺便再去催催拉佐克劳,把晚宴准备好!”

“遵命,尊贵的男爵。”普林瓦尔在门外回答道,然后拖长的声音响起来,“把灯点起来”

伴随着他的声音,书房角落里烛台上的一盏灯毫无征兆地亮起来,仿佛有个看不到的亡魂点燃了灯芯,但烛光很暗,颜色也微微发绿,看起来像颗浅绿色的豆子。

同样微弱的光亮从门外透进来,似乎走廊里也亮起了灯,这种色泽的光亮没有让这座鬼堡变得环境宜人,反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江北收回了烛光术,人家已经把灯点亮了,他自己再“掌灯”,有可能会被当成一种冒犯。

“这样好多了,尊贵的客人,你们一定远道而来,我安排了最丰盛的晚宴来接待你们,已经很久没有朋友来拜访我了。”

席瓦莱恩仿佛一个有待客癖的老人,或者在进行某种特定的表演,既没有询问江北等人的来历,也没有进行任何铺垫性的寒暄,神情像遇到了阔别多年的老朋友,热切,激动,甚至有丝狂执,在淡绿色的光线下,那张脸看起来既诡异又惊悚。

“我们去宴会厅等,看看拉佐克劳都准备了什么美食,顺便聊聊,”席瓦莱恩没给江北等三人说话的机会,就大步走出了书房,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快来,我尊贵的客人!”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我觉得去了宴会厅,这些鬼魂要吃的是我们,它们应该很乐意改善一下伙食,”普勒希思压着声音对江北说,“现在拔剑把这些东西全砍了,会是更好的选择。”

“这些鬼魂其实没和我们交流,更像在……做自己的事,一种表演,”薇薇安也簇着眉毛说,“也许有什么东西安排好了这一切,正像看一场演出一样躲在某个地方观察。”

她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这里让我感觉到危险,我同意军士长的看法,主动动手,比等着被袭击要好。”

江北就算把脑袋想出洞来,也想不到进了影牙城堡会是这种情形,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但他留意过席瓦莱恩的双手,这位男爵并未戴戒指,像戈德林之戒这种宝物,如果有人戴着它,更应该是这座城堡的主人,而不是路人甲乙丙丁。

可能真像薇薇安说的那样,城堡真正的主人正躲在暗处观看这场鬼魂闹剧,也许,当演出进行到某个阶段时,他有可能会主动现身。

这样想着,江北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些亡魂在搞什么名堂,说道:“先跟过去看看,情况不对再动手也不迟。”

说完出了书房。

“我觉得少数应该服从多数,”普勒希思对薇薇安说,“我们两个都同意战斗,他一个人不同意”

“我改主意了,决定听他的。”薇薇安微微一笑,然后带着阿拉克斯离开了书房。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个约会了?”普勒希思在后面喊,无奈跟了出去。

走廊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火把,这些火把也被点燃了,但火焰同样发出绿光,如同一排鬼火。

席瓦莱恩就站在黯淡的光影里等待,看到江北等三人出了书房,向前走去,“跟我来,尊贵的客人,我已经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三个人跟在席瓦莱恩身后,又穿过走廊回到楼下,在城堡里穿行了一阵后,来到了宴会厅。

这是个非常大的房间,四壁上戳着两排燃烧的火把,光线比其它地方要明亮许多,但陈设异常简陋,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显得空荡荡的。

餐桌上铺了白色的桌布,直垂地面,上面已经摆好用银质餐盘盖住的菜肴和酒瓶,普林瓦尔站在餐桌旁,旁边站着一个推着餐车的厨师,应该是席瓦莱恩提到的拉佐克劳,还有几名女仆等待服侍。

江北看到那些女仆,愣了一下,这些“女仆”虽然穿着女仆的衣服,但每一个都是男人装扮的,其中有个人还长着茂密的大胡子。

江北几乎立刻确定了有人在导演这场闹剧,这个人控制了这些忘魂,强迫它们扮演某种角色,自己躲在暗中窥探,以此取乐。

他抬头望了眼,宴会厅的屋顶很高,周围有几扇窗口,全都黑漆漆的,没找到暗中观察的人躲在哪里。

“可能他们会把你留下来当女仆,”普勒希思也发现了女仆全是男人,低声调侃薇薇安,“他们的女仆质量太差了,噩梦级的。”

“也可能这座城堡的主人口味儿独特,”薇薇安反击道,“更喜欢你也说不定。”

席瓦莱恩进入宴会厅后,扬起一只手,大声喊道:“音乐,让尊贵的客人,感受到我们的欢迎!”

“音乐”普林瓦尔拖长声音喊道。

音乐声随即响起来,不知道来自哪里,仿佛这座城堡隐藏着隐藏着一支专业乐团,伴随着音乐,有个嘶哑的声音开始哼唱:

我自流连于格雷迈恩之墙,叹息着轻抚隔世的沧桑;

我自徜徉于洛丹米尔的水,漂离在**的气息之上;

……

声音在宴会厅里扩散开,江北本能地感觉到,唱歌的人可能就是在背后掌控这一切的人,抬头向几扇窗口看去,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但偌大的空间让哼唱声听起来很缥缈,而且席瓦莱恩、普林瓦尔、拉佐克劳和那些扮成女仆的士兵也开始跟着哼唱,干扰了声音的来源。

……

卫道士有卫道士的避风港,盼节者有盼节者的理想乡;

魔法师有魔法师的墓志铭,造物主有造物主的礼拜堂;

影牙城堡的新主人,执着于神的疯狂;

牙终将被诅咒磨砺,影终将被黑夜深藏;

……

伴随着哼唱声,那些忘魂们似乎进入了狂欢模式,围着餐桌开始跳动,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扭曲,普林瓦尔忽然撞到了餐桌上,两三个餐盘的盖子错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有种诡异的力量正在房间里扩散开,墙壁上火把的火焰“呼呼”跳跃,城堡深处也传来了阵阵阴森的狼嚎声。

“不管你们怎么想,”普勒希思把双手剑取了下来,“我绝不会和一群疯掉的鬼魂共进……灰尘!”

“少数服从多数,”薇薇安掌心冒出了火光,“这次我站你这边。”

“好吧,准备战斗。”江北把公正之手取出来,紧紧抓在了手中。

一百八十 剑刃风暴

普勒希思率先发动了攻击,冲锋加英勇打击的组合技,目标是距离最近的席瓦莱恩,一个鬼魂显然不是一个高阶战士的对手,席瓦莱恩被普勒希思撞出去,身体紧接着被冷厉的剑锋切成了两半,化成点点荧光飘散了。

普勒希思也没料到这样轻易就消灭了一个鬼魂,愣了下后笑起来,“他们比想象中要好对付,也可能是我不够温柔。”

席瓦莱恩消散后,音乐声和哼唱声骤然停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真是些不识抬举的客人,杀掉他们,这座城堡也该增添一些新成员了!”

循着话音,江北抬头看去,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在靠近屋顶的一扇窗口后面有道阴影,不过位置太高,从宴会厅里爬不上去。

“杀掉这些入侵者!”

江北转念时,普林瓦尔拔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单手剑和一面盾牌,带着几名“女仆”冲向了普勒希思。

拉佐克劳从餐车拎起一把巨大的厨刀,带着另几名女仆攻向了江北和薇薇安。

普勒希思咧嘴一笑,一个英勇跳跃砸到普林瓦尔和几名士兵中间,在坚硬的石板上踩出几道裂痕,接着用出顺劈斩,双手剑划过一道弧线,砍倒了几名士兵。

但普林瓦尔抬起盾牌挡住了这一剑,剑盾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力量不错,难以相信你只是个魂灵。”普勒希思说着话,快速向后退去,退出一段距离后,又迈开步伐,向普林瓦尔发动了冲锋。

另一边,阿拉克斯已经用厚重的身躯挡住了拉佐克劳,暗红色的混沌之火不断从薇薇安手中飞出去,像蛇一样蜿蜒着窜行到拉佐克劳身上,炽烈燃烧,这个魂灵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江北守在薇薇安身旁,用灵魂之火和惩击点掉了几名鬼魂杂兵,这些忘魂中,除普林瓦尔和拉佐克劳有几分战斗力,剩下的都不堪一击,冲过来的一两个也被江北用公正之手砸成了光点。

普勒希思越战越勇,压制打击、致死打击、裂颅打击……战士大开大阖的攻击如狂风暴雨一样倾泻出去,普林瓦尔被砍得连连倒退,手中的盾牌很快被打落,自己也在那把巨大的双手剑下变成了忘魂中的亡魂。

这一边,拉佐克劳也在薇薇安的混沌之火下被烧成一蓬光点飘散了,偌大的宴会厅又恢复了安静。

“你们的实力不错,可惜没用,阿鲁高诅咒了这些亡魂,它们会在城堡里无限复生。”

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窗口上的黑影变得浓了些,似乎城堡真正的主人正贴在窗口观看,但在黑暗和琉璃的遮掩下,以江北的视力也只能看到一道影子。

“不过你们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城堡里的精英卫兵已经被惊动,正在赶过来,你们听”

他的声音弱下去,但密集的脚步声和铠甲的撞击声正沿着走廊传过来,好像有不少人。

“你到底是谁?”江北昂头问。

“别心急,等你们永久成为这座城堡的一员,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谁,呵呵呵。”声音冷森森地笑起来。

江北忽然想起了普特雷斯,那个亡灵也经常发出这样阴冷的笑声,身影很可能也是个亡灵,这点合情合理,活人不会栖息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城堡里。

江北来不及想太多,密集的脚步已经接近宴会厅的大门,紧接着,一队身着重铠的亡魂卫兵从门口冲进来,数量至少有三十来个。

这些卫兵看到江北、普勒希思和薇薇安,喊叫着冲了过来。

“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个大招叫剑刃风暴么?”普勒希思笑了笑,然后抬起双手剑,向一整队卫兵发起了冲锋,同时,他突然发出了怒吼声,额头上冒出几条青筋,双眼中也含满了怒火。

这是战士的激怒,战士能从怒火中汲取力量,出色的战士都懂得如何控制情绪,该愤怒的时候就能愤怒起来,从而发挥出比平时更强力的攻击。

江北担心普勒希思受伤,念诵真言术盾的咒语,手一抬,一个发出辉光的光盾出现在普勒希思身上,然后高高举起公正之手,低沉的念诵声从口中吐出来。

在咒语的引导下,骨架内纯净的神圣能量开始汇聚。公正之手光芒一绽,一个治疗之环像波纹一样贴着地面铺展开。

刚才江北已经验证过,这里的亡魂不惧怕圣光,但依旧可以被圣光所伤害,治疗之环可以给普勒希思提供一些帮助。

这时,普勒希思已经撞进了忘魂卫兵的阵列,他拱着肩膀继续前冲,连续撞开几个忘魂卫兵,来到了阵列的正中心,接着拧腰、转身、伸平武器,借着前冲的力量,巨大的双手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把范围内的亡魂卫兵全部砍成了光点,然后像团金属旋风一样旋转起来。

普勒希思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尽情挥洒着力量,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

这就是战士的剑刃风暴!剑刃形成的风暴!不管是中阶战士还是高阶战士,甚至光耀级、殿堂级、传奇级和传说级的战士,永远都最爱这一招!

普勒希思绞杀那些忘魂卫士时,治疗之环的神圣浪涌紧接着铺过来,把那些忘魂卫兵都吞噬了进去,在神圣能量的灼烧下,这些亡魂卫兵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普勒希思也不甘示弱,移动着步伐,争取把更多的忘魂卫兵卷入剑刃风暴的范围。

江北念诵咒语,公正之手再次绽放强光,又一个治疗之环铺开了。

在两个人的合力夹击下,忘魂卫兵像割草一样倒下,薇薇安也没闲着,不断召唤出混沌之火,攻击那些强壮些的没被消灭的敌人。

短短时间内,三十来名忘魂卫士只剩下零星几个,也在三个人的攻击下迅速倒下来,在地上残留了一大摊亮闪闪的铠甲部件。

“过瘾!”普勒希思也停了下来,双手剑撑在地上,喘息着大笑起来,对江北和薇薇安说:“现在你们知道,战士为什么叫杀戮收割机了吧?”

“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薇薇安微微蹙眉,“对楼上的那个人来说,游戏才刚开始,而你已经把力气用完了,你们听,是狼嚎声。”

确实,古堡的深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不知道有多少只,正在迅速接近宴会厅,听起来乱糟糟的。

一百八十一 野兽之战

“糟糕,”楼上阴森森的声音又响起来,调侃道,“你们把城堡里还活着的野兽全惊醒了,原本还以为你们能留个全尸,现在看来,你们注定会和虚荣的席瓦莱恩一样,要在这座城堡的诅咒下,做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普勒希思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鬼魂毕竟是鬼魂,十分脆弱,遇到剧烈的震动就会散开,但是狼人……他见过安德利特变身成狼人形态,比真正的野兽还要狂暴一百倍,退到江北和薇薇安身旁,喘息着说:“别担心,我休息一下,就能再来一次。”

“等你休息好,我们已经安息了。”薇薇安蹙眉道。

“别怕,我给这些狼人准备了好东西,”江北笑了笑,“咱们退到角落里,不过得辛苦一下你的虚空行者,在大厅中央吸引那些狼人一下。”

“阿拉克斯,”薇薇安用心灵沟通术命令道,“你听到了。”

“总让我干这种苦差事。”阿拉克斯抱怨着飘行到了宴会厅的中央。

江北则带着普勒希思和薇薇安退到了宴会厅的角落,从魔法包里连续不断地取出试剂瓶,丢到了阿拉克斯附近,试剂瓶破碎后,油状的试剂流出来,在坚硬的地板上蔓延开,散发出淡淡的硫硝气味儿。

这是他刚做好不久的火焰之油,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烧起炽烈的火焰。

这种举动又让江北想起了他的创造者到处丢小瓶子的普特雷斯,也许有一天,等他的炼金术再高级一些,就能像这个亡灵一样,把丢瓶子当成一种暴力的攻击手段。

在江北的思绪中,狼嚎声越来越近,很快响起来在宴会厅的门口,紧接着,第一只狼人从门口跳了进来。

说是狼人,更确切的叫法应该是人狼,它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特征,但也不像野外的狼,有着狼吻、獠牙、利爪和全身的黑毛,身体和四肢仿佛被刑具用力拉过,比一般的狼要长很多,看起来充满狂暴的力量感。

第一只狼人跳出来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从门口挤了进来,然后咆哮着冲向了最先看到的目标阿拉克斯,还有狼人不断从门口涌入,不知道数量到底有多少。

“太多了,阿拉克斯顶不住,”薇薇安急切地说,“我必须把它送回虚空。”

“只用顶一下。”江北关注着冲进宴会厅的狼人,头几只狼人迅速接近了阿拉克斯,还有十来只跟在后面,涌入门口的狼人正在减少,好像一共就有二十来只的模样,并不太多。

在江北的注视下,第一只狼人已经开始攻击阿拉克斯,虚空能量提供的防御让它挡住了狼人的爪击,但随着更多狼人涌上来,阿拉克斯圆润的外表开始破裂,一蓬蓬黑烟被狼人的利爪扰出来,明显顶不住了。

“可以解散了,”江北喝道,“再放把火!”

薇薇安抬起手掌,暗红色的火焰飞出去,与此同时,她发出了让阿拉克斯回到虚空的指令。

“主人,希望你别被这些狼人吃掉,变成一坨粪便,我会在虚空中等待你的再次召唤……”

说到这里,阿拉克斯已经化成一蓬烟雾消散了。

与此同时,暗红色的火焰接触到了地上的火焰之油,像是火星溅入了火药,“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江北被明亮的火光刺得眯起了眼睛,隔着老远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至少有十几只狼人被火焰吞噬进去,变成一个个火球在地上翻滚,凄厉的惨嚎声也在宴会厅里响起来。

剩余的狼人也嚎叫着退回了宴会厅门口,燃烧的火焰把它们隔绝开,江北等三人所处的角落暂时是安全的。

趁这段时间,普勒希思抓紧恢复着体力,薇薇安把地狱犬召唤了出来,浓重的狼人气息和炽烈的火焰似乎让它了感到危险,伏在薇薇安脚边,呲牙低咆。

“用火焰,这个办法不错,我喜欢。”阴森森的声音从宴会厅顶部的窗口传下来,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仿佛被焚烧的不是他召唤来的爪牙。

“等下我们冲上去,你就更喜欢了。”普勒希思昂头喊道。

“呵呵呵,”声音笑起来,“游戏才进行到第二关,你们想要冲上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休息好了没?”江北没理睬窗口的人,问普勒希思,火焰之油太爆裂,不像黑口鱼油那么耐烧,很快就会熄灭。

“还没,不过砍几只狼人不成问题。”普勒希思把双手剑抬了起来。

“你和我冲前面,给薇薇安拉开进攻的空间。”江北目视火焰正在弱下去,窝在宴会厅门口处的狼人还有七八只,也开始蠢蠢欲动,随时可能扑过来。

对付这种浑身长毛的东西,薇薇安的火焰无疑是最好的进攻手段,前提是她有时间进攻。

须臾,火焰之油燃烧殆尽,火焰只剩薄薄一层,贴在地面上燃烧,熄灭近在眼前,第一只狼人克服了对火的恐惧,咆哮着扑向了虎视已久的猎物,剩下的狼人紧随其后,一起冲了过来。

同时,普勒希思也发动了冲锋,撞在了第一只狼人身上,强劲的冲击力硬生生把这只凶猛的野兽撞得退了回去,双手剑挥起来,凌厉的剑锋掠过狼人脆弱的肚腹,溅出血光。

江北给普勒希思丢了个真言术盾,召出神圣之火轰中一只狼人,紧接着大步跟进,抡起公正之手,砸在了这只狼人头顶上,他的力量并不逊色于战士,缺乏的只是长期苦练积累的格斗技巧,生硬的一锤砸碎了狼人的头骨,狼人也哀嚎着翻倒在地上。

薇薇安站在远处,暗红色的火焰从掌心飞出去,引燃了一只狼人的皮毛,马上又召唤混沌之火,进攻另一只狼人,地狱犬也咆哮着窜出去,死死咬住一只狼人的脚踝,用力撕扯。

顷刻间,狼人就倒下了三四只,还剩下四只,普勒希思长剑横扫,拦住了两只,江北拦住一只,小黑也牵制住一只,给薇薇安留出了充足的进攻时间。

在她的混沌之火下,这几只狼人很快全身着火,被普勒希思和江北一一放倒,偌大的宴会厅又恢复了安静。

“精彩,”窗口响起了掌声,“第二关你们也通过了,下面是第三关,你们将面对我真正的奴仆,它们已经饥渴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你们的血和肉。”

“咱们换个地点战斗怎么样?”普勒希思昂头说,“比如你的卧室或者书房,我可以顺便把你的屁股踢烂,当然,前提是你还长着屁股。”

“我要是你就不会说那么多,”薇薇安压着声音说,“你会激怒他,一下把所有的底牌都甩出来。”

“这不用担心,我觉得他不会,”江北分析道,“试想一下,一个有思想的人,常年住在一座阴森古堡里,与一群狼人和亡魂过家家,该有多寂寞,所以他才会玩这种花样。楼上的,我说得对不对?听到撞门声时,我想你一定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后面这句话,江北提高了声音。

“对,对,你说的都对,难得还有人理解我!”阴森森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在空荡荡的宴会厅回荡,“我太寂寞了,那些人把我困在这里,用时间对我行刑,他们忘记了我曾是个高贵的勋爵!他们忘记了我是个英雄!我曾杀死过女妖希尔瓦娜斯!”

听到最后一句,江北大吃一惊,希尔瓦纳斯是亡灵女王,这货这么生猛?

一百八十二 恶鬼拍门

“你是文森特高弗雷!?”从楼上的人的话中,普勒希思似乎知道他的身份,昂着头问。

“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么?”窗口的声音有些哀伤,默认了这一点,“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可我听说你已经被除掉了,”普勒希思又问:“怎么还在这里?”

“我很想和你多说两句,但我的仆从们已经饥渴难耐,”高弗雷阴沉沉地说,“等你们通过了这一关,证明自己有资格,我不介意花点时间和你们聊聊我的故事,当然,你们也可能永远留下来,呵呵呵……”

他又阴森森地笑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江北压着声音问。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恐怕没时间细说了,”普勒希思说,“你们听,又有东西过来了,而且是很不妙的东西。”

江北也听到了,诡异的声音正从城堡深处传来,像许多人在痛苦的嘶吼,但嗓子被塞住了,只发出嘶哑的“呀呀”声,令人心悸。

“这是食尸鬼的声音!”薇薇安脸色微微发白,“这座城堡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文森特高弗雷的另一个雅称就是食尸鬼勋爵,”普勒希思抓紧了长剑,“我说的对不对,文森特?”

“我抬头看银松穹顶的冷光,暗月的辉煌在隐约中露出锋芒……”

高弗雷没回答这个问题,又用嘶哑的嗓音哼唱起了那首冰凉的音调,听起来悠闲自在。

“如果是食尸鬼,反而好办了。”江北笑了笑。

牧师教义中对食尸鬼有专门的记载,它们由人类死亡后堕落而成,会追杀所有活着的东西,对腐烂的尸体有种特殊的偏爱,还因此长出了刨啃尸体的利爪和牙齿,但和所有不洁之物一样,对圣光非常敏感。

“你已经想到对付的办法了?”普勒希思问。

“这一场我主攻,你们辅助,”江北笑道,“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牧师的圣光风暴。”

“你行不行?”薇薇安问,眼神隐隐有些担心。

“关心我?”江北笑着反问。

“怕你送死,然后连累我们。”薇薇安别开了脸。

“我觉得他行,”普勒希思煞有介事地说,“因为他是个变态,连我都能推倒。”

三个人说话时,食尸鬼暗哑的嘶叫声已经接近了宴会厅的门口,江北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真言术盾,然后快速向门口冲过去,顺手抄起了普林瓦尔掉落在地上的盾牌,“睁大眼睛看好了!”

话音未落,第一只食尸鬼已经从门口冲进来,它的肌肉呈现干瘪的黑红色,生长着凌乱的牙齿、尖利的爪子和恶魔的蹄子,像一只被剥了皮、抽干血然后又风干的狗,丑陋得无法形容。

江北脚下用力,速度提起来,同时抬起那面盾牌,猛地把这只食尸鬼又撞了回去,紧随其后冲出门口的两只食尸鬼也被撞到,停止了前进。

江北挺着盾牌,把这三只食尸鬼强行推回了门口,同时神圣能量已经在体内蓄积,然后向四周爆开,形成了高密度的能量波涌。

这是牧师的神圣新星,江北只要有时间就会练习,已经有很高的强度,爆裂的圣光像弹片一样四飞,将挤在门口的几只食尸鬼全包裹了进去,在神圣能量的冲击下,这些食尸鬼干瘪的肌肉像被火焰灼烧一样“嗤嗤”冒起了烟,它们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走廊里的食尸鬼并不多,三十来只的模样,但狭窄的空间让它们全挤在一起,江北握紧盾牌,身体发力,硬生生在食尸鬼中挤出一条路,来到了它们中间。

第二个神圣新星又爆开了,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强烈的光辉几乎照亮整条走廊。

一片“呀呀”的嘶叫声中,真言术盾在食尸鬼的攻击下很快破碎了,它们尖利的爪子落到江北身上,疼痛,但造成的伤害转眼就被神圣新星治愈,没太大影响。

在高浓度的圣光轰击下,走廊里的食尸鬼很快开始倒下,一只、两只、三只……然后是一片。

aoe的感觉就是爽,江北无声笑起来。

“真是个变态,”普勒希思跑到了宴会厅的门口,准备拦截闯进来的食尸鬼,看着走廊里被食尸鬼围在中央不断闪着强光的身影,目瞪口呆,“活人不可能承受住这么密集的攻击,难道他真是个会圣光的死亡骑士,要不要这么惊世骇俗?”

“确实有些奇怪。”薇薇安也跟了过来,看着江北,眼神困惑。

不久,走廊里已经堆满食尸鬼碎裂的尸体,还站着的只剩那么几只。

连续爆发高密度的神圣能量,江北也累得够呛,将盾牌丢出去,砸倒一个食尸鬼,用力抡起公正之手,闪闪发亮的锤头在半空拖曳出尾痕,“砰”的一声,把一只食尸鬼的头直接从脖子上砸得飞了出去,然后气喘吁吁地退回了宴会厅,“剩下的几只,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没问题!”普勒希思抬起双手剑,一个冲锋拦住追江北的三两个食尸鬼,然后用出一招顺劈斩。

锋利的剑锋掠过一个半弧,砍在几只食尸鬼的胸部,被圣光灼烤过以后,这些食尸鬼的身体已经非常脆弱,直接被砍成了几截。

还有两只食尸鬼没有倒下,但被薇薇安的混沌之火烧成了焦炭,小黑也跑过去叼起了一根食尸鬼的腿骨,欢快地叫了两声,不过在薇薇安的呵斥下又不情愿地吐了出来。

宴会厅又恢复了安静,第三关也通过了。

“精彩,真精彩,”窗口又响起了掌声,“你们现在有资格上来和我聊一聊了,我会安排我的副手灰葬勋爵和沃登勋爵迎接你们,呵呵呵……”

“我已经等不及要听你凄惨的故事了,”普勒希思挺起巨大的双手剑,剑尖指向窗口,摆出一个很威风的造型,“等着,不要跑。”

“听起来好像是你把这些食尸鬼解决掉的一样。”薇薇安嘟囔道。

普勒希思把剑收回来,笑道:“换成我出手,解决得更利落。”

“用你的肉把它们喂饱么?”薇薇安嘲讽道。

“我怕它们咬不动。”普勒希思笑了笑。

“怎么去你的房间?”江北没理两个人的拌嘴,扬声说,“我也等不及要看看你了。”

“循着灯光。”窗口传来声音,宴会厅的火把紧接着熄灭了,周围陷入了黑暗,但走廊里还有光亮。

“走,咱们去看看这位勋爵。”江北向宴会厅的门口走去。

普勒希思和薇薇安跟在了后面。

一百八十三 高弗雷勋爵

三个人循着灯光,穿过走廊,来到一列石阶前,走廊的火把逐一熄灭,石阶旁墙壁上插着的火把陆续亮了起来,仿佛有个看不到幽灵跟着三个人,把他们的位置告诉了这座城堡的主人。

三个人踏上阶梯,向楼上走去,江北顺便问了问普勒希思这个高弗雷勋爵的情况。

能杀掉亡灵女王希尔瓦娜斯的人,绝非一般的小角色,也许这也是高弗雷胸有成竹地和他们做游戏的原因之一。

据普勒希思所言,文森特高弗雷有着非常曲折的一生,他原本是吉尔尼斯国度的一位高等贵族,拥有高尚的情操,曾作为狼王吉恩格雷迈恩的左臂右膀,积极参与到与狼人和亡灵的战争中。

战争期间,高弗雷和狼王建立了亲密的友谊,他本身也很有能力,帮助狼王打了许多胜仗。但战争进行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个意外,狼王被一个狼人咬伤,在诅咒的感染下也变成了狼人,但为维持吉尔尼斯的稳定,打赢这场战争,他没把情况告诉自己的国民,其中也包括高弗雷。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件事高弗雷发现了,他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过于理想主义,看到和狼人的战争打了这么久,最后连吉尔尼斯的国王都变成了狼人,并且还在领导吉尔尼斯的国民,受不了这种打击,就跳崖自尽了。

希尔瓦娜斯欣赏高弗雷的能力,找到他的尸体,把他复活成麾下的亡灵,为自己做事,但高弗雷痛恨亡灵天灾,假装臣服于希尔瓦娜斯,还帮她做了不少事,在赢得希尔瓦娜斯的信任后,趁希尔瓦娜斯没有防备,用猎枪命中她的头部,杀掉了希尔瓦娜斯。

但三个瓦格里牺牲自己,又复活了希尔瓦娜斯,希尔瓦娜斯盛怒之下,派手下的亡灵追杀高弗雷。高弗雷无奈率领一众食尸鬼闯入影牙城堡,并取得了这座城堡的控制权。

但高弗雷此时已经是个亡灵,性情大变,开始谋划推翻联盟和部落的统治,并派部下占领了影牙城堡附近的焚木村,袭击经过的人。

后来吉尔吉斯国度派人对高弗雷进行了清算,不但消灭了盘踞在焚木村的狼人,据说还潜入城堡杀掉了高弗雷,至于高弗雷为什么还存在于这座城堡中,普勒希思就不清楚了。

“原来高弗雷是靠偷袭杀掉的希尔瓦娜斯,”江北松了口气,又感慨道,“不过一位高贵的贵族,最终沦落成盘踞于一座阴森古堡的亡灵,终日和一群食尸鬼、幽魂和狼人为伴,确实挺可怜的。”

“联盟从来都是这样的,光鲜亮丽的背后满是见不得人的黑暗,”薇薇安轻轻哼了一声,“这件事吉恩格雷迈恩应该受到谴责。”

“别忘了你也是联盟的一员,”普勒希思反驳道,“当时那种情况下,狼王又能怎么做?他只是做出了最有利于吉尔尼斯国度的选择,只能怪高弗雷自己太过理想化。”

“是啊,自己就是个狼人,还指挥部下去攻打狼人,最后弄得整个吉尔尼斯国度遍布狼人,还瞒着高弗雷,”薇薇安又哼了一声,“我要是高弗雷,我也自杀。”

“正是因为高弗雷理想化的性格,狼王才不敢告诉他,”普勒希思说,“狼王要是提前告诉高弗雷自己身中诅咒,只怕他死得更快。”

“所以格雷迈恩就瞒着高弗雷,”薇薇安冷笑道,“等利用完他后,又派人潜入城堡刺杀他?”

“你心理太阴暗,”普勒希思给薇薇安下了评语,“我不和你争了。”

“等你见到焚木村的村民,心里就不会那么光明了。”薇薇安也冷笑道。

“这件事该怪阿鲁高,”江北听两个人好像要说僵,打岔道:“如果不是阿鲁高自甘堕落,企图控制狼人,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顺着灯火的指引,来到了城堡顶层的一个房间前,房门开着,两侧各插着一个火把,火把上燃烧着绿火,同样发绿的光线从房门里透出来。

“好像就是这里了,小心些。”一路走过来时,江北留意过距离和位置,这个房间的下方就是一层的宴会厅。

“等下再进去,我的法力不多了,需要补充一下。”薇薇安昂起脸,簇着眉头咬住了下嘴唇,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一蓬黑影忽然从她身体上冒出来,发出“呼”的一声。

然后薇薇安开始重复这个过程,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出现了黑色的纹路,像蚯蚓一样扭动,又没入皮肤,似乎转化成能量流走了。

“你在干什么?”江北瞧薇薇安的模样好像在自残,吃了一惊。

“这是术士的生命分流魔法,可以把生命力兑换成法力,术士独一无二的天赋,”普勒希思说着又摇了摇头,“但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她都快把嘴唇咬破了。”

“少说两句你又不会死,”薇薇安喘息着停下来,白了普勒希思一眼。她的额头上残留着几道明显的黑痕,双眸也不像以前那么晶莹,虽然一副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模样,但在江北和普勒希思的注视下,目光还是有些躲闪,“看着我干什么,过几天就会好了。”

江北忽然有些内疚,是他把薇薇安带来的,抬手给她刷了两个强效治疗术,但薇薇安额头上的黑痕只是淡了些,没有完全消除,显然仅靠圣光无法弥补她失去的生命力。

(注:游戏中术士自残可以治疗,但按照暴雪的设定,生命之力也是种本源之力,和光明之力并驾齐驱,小说中设定两者不能完全转化,也即圣光可以治疗伤口,但不能补足生命之力。)

“也许你可以抽点生命力回来,”普勒希思调侃道,“比如抓只还活着的老鼠什么的,不过可能比较难,这里的活物估计都被那些狼人和食尸鬼吃掉了。”

“抽点生命力回来?”江北不太了解术士,不解地问。

“你的生命在你眼里就是一条命,但在术士眼里,生命是种可以利用的资源,灵魂也是,”普勒希思解释道,“所以人们才觉得术士邪恶,抱歉,我不是针对你,是实事论事。”

他对薇薇安笑了笑。

薇薇安显然不愿意探讨这种话题,面色冷下来。

“你给我闭嘴,”江北瞧薇薇安的神色不太对,担心这姑娘当场发飙,把普勒希思推开了,转头对薇薇安说:“你可以抽取我的生命力试试。”

生命力对他而言也是种资源,而且在红龙生命精华的作用下,是种非常强力的资源。

“不用。”薇薇安看起来心情有些糟糕,拒绝了江北,冷着脸向那扇房门走去。

“等一下,”江北抓住薇薇安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就当做个实验,看看我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不会真让她抽取你的生命力吧?”普勒希思惊讶地问,“术士的生命力失去了还可以补充,但你的没一些就少一些。”

“闭嘴!”江北又推开了普勒希思,看着薇薇安说:“我是认真的。”

薇薇安疑惑地看了阵江北,在他笃定的注视下,最终开始施法,细密的咒言从她口中吐出来,掌心渐渐亮起了绿光,很快,这种光芒凝成一束,连接到了江北身上。

江北立刻感觉到骨架的能量开始流失,速度很缓慢,但正在一点点减少,这是种奇怪的感觉,不同于受伤后的疼痛,是种被釜底抽薪的削弱感,让人觉得恐慌,仿佛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抽取生命的过程看起来确实有些邪恶,可能这也是薇薇安不愿提起这个魔法的原因,在心理上,这姑娘还是希望自己和正常人一样的。

江北因这种感觉感到好奇时,薇薇安的眼睛也瞪大了,一种磅礴、鲜活而又强劲的生命力,正随着生命导流束涌入她体内,并迅速补足了她流失掉的生命力,她额头的黑痕也快速消失了。

“为什么?”薇薇安停下来,困惑地看着江北,人类绝对没有这样旺盛的生命力。

“你真的没事?”普勒希思上下打量着江北,但看不到任何生命力受损的迹象,“你到底是不是人?”

后面一句,他的音调不是在调侃,而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江北感觉了一下骨架的情况,能量被抽走不到百分之一,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对两个人笑了笑,“有机会再跟你们解释,现在先去揍那个唱歌男。”

说完握紧公正之手,走进了洞开的房门。

一百八十四 副手

这是个面积稍小于宴会厅的大房间,墙壁上插着几排燃烧的火把,绿光耀眼,房间里没有任何陈设,只在房间一头用木板铺了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亡灵。

亡灵垂着头,脸腐烂得已经看不出一块完整的肉,两颗眼睛也烂成了黑窟窿,它的体型非常不协调,一边的胳膊和腿明显比另一边的要长,仿佛由两个亡灵从中间一剖为二,然后又拼凑在了一起,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像根被钉歪了的钉子。

亡灵背后的墙壁一侧有扇用粗重的铁栅栏封起来的小门,幽暗的绿光从小门里透出来。

“这就是你么?”普勒希思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亡灵说,“你竟然寂寞得都畸形了。”

“你们看到的是我的副手,灰葬和沃登勋爵。”

阴森森的声音从小门里传出来。

“一些粗鲁无理的人闯入城堡,把他们两个拆零散了,我让我的小崽子们找回他们的骨头,想办法拼到了一起,现在他们叫灰葬沃登,只是脑子不太灵光了,就让他陪你们玩玩吧。”

话音落下,房间门口忽然传来“咣”的一声,几根铁柱从门框上方戳下来,封死了入口。

平台上的亡灵也猛地抬起头,它仿佛忽然被灌入某种力量,两个黑乎乎的眼窝儿亮起来,一个闪着邪恶的黑光,一个闪着冰冷的白光。

与此同时,普勒希思也发动了冲锋,像箭一样冲上木台,猛地撞在了亡灵身上。

但这个拼凑品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面对他这个高阶战士的撞击,竟然像根铁柱子一样一步也没退,他反而被震了回来。

普勒希思已经失去重心,后续的攻击没能跟上。亡灵飞起一脚,踢中了普勒希思的胸口。

“砰”的一声,厚重的铠甲凹下去,普勒希思也飞起来摔出了木台。亡灵手中亮起黑色的光芒,一支暗影箭呼啸着向半空中的普勒希思射了过去。

江北没感到惊讶,boss出场时总是低着头的,只能怪普勒希思自己没眼力见,冒冒失失地冲上去。抬手给这位军士长施加了一个真言术盾,接着召唤出一道神圣之火,轰在了灰葬沃登身上。

浓郁的圣光灼烧着灰葬沃登腐朽的骸骨,这个亡灵发出一阵嘶哑的嘟囔声,攻击目标换成了江北,另一只手上冒起闪亮的冰晶,开始酝酿一支寒冰箭。

小黑低咆着扑出去,两根角上亮光一闪,一个灰白色的法术封印出现在灰葬沃登胸口,它手中的寒光立刻消失了。

薇薇安口吐咒语,给灰葬沃登施加了元素诅咒,接着开始召唤献祭之火,掌心“呼呼”燃烧起炽烈的火焰,轰在了这个亡灵身上。

献祭能灼烧灵魂,只要有意识,就会感受到强烈的痛苦,灰葬沃登又发出一阵难听的低语声,但施法能力暂时被封锁住了,大步向薇薇安冲过去。

“给我停住!”江北拦截过去,扬起公正之手,闪闪发亮的锤头敲在灰葬沃登头上。

但灰葬沃登的骨头坚硬得非同一般,公正之手像砸中了一块生铁,发出清脆的回响,锤头反而被弹了起来,江北也直观地感觉到了这个亡灵强大的力量。

这时,普勒希思已经冲回来,真言术盾帮他抵挡了一部分暗影箭的伤害,但一些暗影能量还是渗进了他体内,像吃了大粪一样难受,胸口也在火辣辣的疼,不用再酝酿情绪,他已然暴怒。

巨大的双手剑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劈在了灰葬沃登头顶,这是战士的斩杀,化怒气为力量,给予敌人最致命的重创。

震裂般的响声中,灰葬沃登身体一歪险些栽倒,普勒希思抢得一丝先机,第二剑又重重劈了过去,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他很快打顺了手,战士凶猛的攻击如狂风暴雨般倾泻出去,灰葬沃登也开始后退。

江北暗暗赞服,在解开巫妖王形态之前,他的力量终究难以和真正的战士抗衡,在普勒希思疯狂的进攻下,他反而显得碍手碍脚,退开几步,给普勒希思施加了一个真言术盾,站在后面用神圣魔法攻击灰葬沃登。

薇薇安不停招出混沌之火,趁灰葬沃登暂时被压制住,尽可能多制造一些伤害。小黑也绕到了灰葬沃登身后,伏下身体低咆,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影牙城堡的新主人,执着于神的疯狂,牙终将被诅咒磨砺,影终将被黑夜深藏,呵呵呵……”

激烈的战斗仿佛和隔壁的高弗雷无关,他嘶哑的哼唱声从被铁栏杆封死的小门里传出来,不时阴森森地笑几声,听起来悠闲而自在。

在普勒希思的狂轰滥炸下,灰赞沃登的衣服很快被劈烂,暴露出的骨架上也出现了伤痕,但普勒希思密集的攻势也开始衰竭。

灰赞沃登很快缓了过来,又一脚把普勒希思踢开了,它的施法能力也恢复了,手上闪耀起黑芒,一支暗影箭向薇薇安射了过去。

薇薇安微微一怔,已经来不及躲闪,江北疾跑两步,猛地扑起来,用身体拦截下了暗影箭,晦涩、阴暗和令人作呕的暗影能量在他的血肉中扩散开,带来一阵难忍的痛苦,但骨架的高魔法抗性挡住了这种力量的侵蚀,没什么大碍。

薇薇安又怔了怔,接着说,“小黑的法术封锁能力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在此之前要想办法阻止它施法,它的魔法威力太强。”

她又扬声问:“那边的,你有没有办法?”

“这要是个人,我能一拳揍倒,保证他屁都放不出来,”普勒希思气喘吁吁地说,“但这是个比铁还坚硬的亡灵!”

“我试试,”江北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笑道,“我以前应该找个时间练练守门。”

“守门?”薇薇安一愣,不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

三个人说话间,灰葬沃登掌心冒起扩散的冰晶,一支蓝幽幽的寒冰箭射向了普勒希思。

普勒希思就地打滚儿躲开,寒冰箭擦着他的身体飞出去,射在了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一片雪白的冰晶。

“万幸,我只用守住一边的门,”江北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真言术盾,站在了薇薇安身前,“你躲在我背后攻击它,我替你挡住它的法术。”

“你挡住法术?”薇薇安又一愣。

“别多问,快打。”江北说话时,一支暗影箭迎面飞了过来,他不躲不闪,又用身体挡住了这支暗影箭。

一百八十五 亡灵勋爵

在暗影能量的冲击下,真言术盾散开了,残余的能量渗入了江北的血肉,痛苦难忍。他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恢复术,然后开始用治疗术治疗自己,催促道:“快打!”

薇薇安不再多说,躲在江北身后,开始用献祭和燃烧攻击灰葬沃登,同时用心灵沟通术留意着小黑的法术封锁能力的恢复时间。

没人干扰,灰葬沃登站在原地,交替使用暗影箭和寒冰箭攻击眼前的三个敌人,黑色和蓝色的箭束在房间里乱飞,攻向薇薇安和江北的都被江北用身体挡住,普勒希思却被迫四处躲闪。

“我没办法休息,”普勒希思四处乱滚了一阵,跑向江北,“你帮我也挡一下,不能厚此薄彼。”

“你滚开,”江北的骨架拥有极高的魔法抗性,不怕暗影箭和寒冰箭的轰击,但他的血肉不具备这种能力,不断被暗影和冰霜能量侵蚀,痛苦难当,一脚又把普勒希思蹬开了,“帮我吸引一些火力!”

“混蛋!我就不应该跟你来这里,重色轻友!”普勒希思险些摔倒,咒骂着跑到了远处。

“闭紧你的嘴,”薇薇安说,“小黑的魔法封锁很快就好。”

“……我自流连于格雷迈恩之墙,叹息着轻抚隔世的沧桑,我自徜徉于洛丹米尔的水,漂离在**的气息之上……呵呵呵……我抬头看银松穹顶的冷光,暗月的辉煌在隐约中露出锋芒……呵呵呵……”

看到灰葬沃登占了上风,高弗雷哼唱的声音高起来,听起来有些癫狂。

“等我们进去了,我会把你的脑袋硬生生揪下来,再安到你的屁股上,让你对着你的私处歌唱,”普勒希思躲开一支呼啸而来的暗影箭,咒骂道,又笑起来,“对不起,我忘记你没有私处了。”

“呸,”薇薇安啐了一口,察觉到地狱犬的法术封锁能力已经恢复了,说道:“准备反攻。”

同时用心灵沟通术密令小黑,封印了灰葬沃登的施法能力。

“终于能打了!”普勒希思冲锋了回去,躲了这么久,怒火在胸口囤积,已经爆满,巨大的双手剑挥起来,斩杀!斩杀!斩杀!

江北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守门员的痛苦,召唤神圣之火轰在灰烬沃登身上,然后抓紧公正之手冲过去,在神圣能量的灌注下,方方正正的锤头亮起耀眼的光芒。

薇薇安也火力全开,暗红色的混沌之火持续不断地从掌心飞出去,在灰葬沃登身上燃烧,小黑也咆哮着撕咬灰葬沃登的腿骨。

在三个人和一条狗的全力攻击下,灰葬沃登不断倒退,他的一条手臂很快被普勒希思卸了下来,接着是另一条,头部也快被江北砸平,身体也在混沌之火的灼烧下不断崩解,最终垮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骨头。

小黑又兴冲冲地叼起一根脱骨,但在薇薇安的呵斥下,又失望地吐了下来。

经历了这场战斗,三个人消耗都很大,站在那里剧烈地喘息着。

他们需要休息,江北转着念头,向那扇被封起来的铁门走过去,“也许是时间聊聊你的故事了,高弗雷勋爵,我们都很感兴趣。”

“我知道你们都累了,”阴森森的声音从铁门里传出来,“我允许你们休息一下,去迎接你们最后的挑战,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挑战,呵呵呵……”

话音中,江北走到铁门旁,隔着铁栏杆向里看去,门那边是间偌大的囚室。

正对铁门的墙壁上有个大窗口,应该就是宴会厅上方的那一个,铁门左侧的墙壁旁立着一根半人高的石柱,石柱上端被雕刻成双手托举的形状,上面嵌着一个微微发出蓝光的水晶球。

铁门右侧的墙壁上插着两根燃烧的火把,一个亡灵就在暗绿色的火光中踱步,和所有的不死生物一样,他有一张腐烂见骨的脸,但眼窝明亮得出奇,像装了两个小灯泡,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袖长袍,露出两条腐烂的手臂。

他佝偻着腰,步履匆匆地来回走动,神态暴躁而不安,和阴森森的笑声和悠闲的歌声对不太上。

江北还注意到一点,高弗雷走动时,身体后方飘曳着数不清的淡淡的紫色丝线,丝线的另一头连接在悬浮于地面的一个法阵上。

法阵的纹路有些眼熟,江北很快记起来,当初在洛丹伦王城附近的山洞里,普特雷斯也试图用这个法阵控制住他。

这是个封印法阵,能量来自于被困者,被困者的力量越强就越难挣脱,当时他清空了骨架里的能量才得以逃脱。

显然,有人用相同的方式,把高弗雷困在了这间囚室里。

忽然间,江北的眼睛瞪大了,他看到高弗雷腐烂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暗红色的指环,样式很普通,像铁匠的儿子为自己的恋人打造的一个小礼物,但暗红色的烟影时不时从指环上冒出来,笼罩了高弗雷半截腐烂的手骨。

不用再观察,一瞬间,江北就知道那就是他来这座城堡寻找的戈德林之戒!

高弗雷看到江北,停止踱步,头一栽一栽地走过来,快接近铁门时,那些紫色的丝线绷紧了,他还想再往前走两步,但做不到,攥起拳头暴躁地砸了几下空气,停在了那里,明亮的眼窝直视着江北,阴森森地说:“你想知道些什么呢,陌生的牧师。”

“所有关于你的事,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江北的视线从戒指上移开了,避免暴露自己的意图,隔着铁栏杆回视高弗雷,淡淡地说。

一路打过来,他骨架里的能量没怎么消耗,不是太累,但普勒希思和薇薇安需要足够的时间去休息。

“我愿意,”高弗雷席地坐了下来,阴森森地说,“我都忘记有多久没像这样和别人交流过了,在你们临死前,我不介意多跟你们聊聊,等你们变成被困在这座城堡里的亡魂,恐怕就没有聆听的心思了。”

“我们很有聆听的**,”普勒希思也走了过来,“你可以把自己悲惨的经历说得尽可能生动一些,说不定待会儿我揍你时会心软,下手轻些。”

“这个脸上长疤的战士是智障么?”高弗雷不快地问,“话怎么这么多?”

“你才是智障,”普勒希思踢了一脚铁栏杆,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我不介意立刻冲进去,把你拆零散!”

真是个猪队友,江北腹诽道,高弗雷这样镇定,肯定还有杀手锏没用,在体力恢复前,激怒他绝不明智,安德利特也是眼瘸,用普勒希思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当军士长。

按住普勒希思的肩膀让他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下来,“高弗雷勋爵,我的朋友很爱开玩笑,你可以讲述自己的故事了,我们会认真听。”

薇薇安也走了过来,她比普勒希思务实得多,用生命分流补充消耗掉的法力,然后不用江北招呼,就开始吸收他的生命力。

呃,江北一阵头晕,这姑娘也是够不客气的,好像以后要把他当成充电宝了。

“我将向你们揭示吉尔尼斯国度最大的谎言,”高弗雷阴森森地笑道,“你们准备好听了么?”

普勒希思要说些什么,江北捂住了他的嘴,“你可以说了,勋爵。”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高弗雷思索着,神态忽然有一瞬的安宁,想了片刻后,说了下去。

一百八十六 命运

高弗雷讲述的经历和普勒希思告诉江北的大同小异,吉尔尼斯的高等贵族,同狼王吉恩格雷迈恩的情谊,与亡灵天灾和狼人的战争,跳崖自杀,杀死希尔瓦娜斯女王,占领影牙城堡,直到被清算。

但这些经历由高弗雷本人讲述出来,又增添了很多情感色彩和外人不知道的细节。

据高弗雷所言,他当年选择自杀,并不完全因为发现格雷迈恩被诅咒感染成了狼人。

当年和狼人作战时,吉尔尼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名叫达利乌斯克罗雷,他是吉尔尼斯的一位领主,因为和狼王政见不合发动过政变,但被狼王和高弗雷合力击败,囚禁了起来。

后来狼人危机日益危急,格雷迈恩就释放了达利乌斯,请求他帮忙一起对抗狼人,达利乌斯感恩格雷迈恩的厚待,同意为他效命,但在一次战斗中被狼人咬伤,也变成了狼人。

达利乌斯羞于再见狼王,躲在一片密林中游荡,后来狼王派人找到达利乌斯,暗示他自己也身中诅咒,达利乌斯才解开心结,和狼王重归于好。

于是,对高弗雷而言最讽刺的事情发生了,和狼人打了这么久,吉尔尼斯的领袖,他最信任的朋友,竟然是个狼人,而且以坦然的心态接受了另一个曾背叛过吉尔尼斯的狼人。

作为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理想主义者,高弗雷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他认为吉尔尼斯国度已经没救,还曾想过暗杀掉狼王这个最好的朋友,但最终下不了手,于是在绝望的心情中跳崖自尽了。

可被希尔瓦娜斯复活后,高弗雷又后悔自己的轻生,他对亡灵天灾也极度痛恨,于是假装臣服于希尔瓦娜斯,还帮她做了不少事。赢得希尔瓦娜斯的信任后,高弗雷找机会暗杀掉了这位高等女妖,不料希尔瓦娜斯随即又被复活,盛怒之下开始追杀高弗雷。

高弗雷被迫四处逃命,他曾想过寻求昔日好友狼王格雷迈恩的帮助,但由于帮亡灵天灾做过一些坏事,他已经由吉尔尼斯国度那个人人尊敬的勋爵,变成了誓杀不可的敌人。

这时,狼人诅咒也在吉尔尼斯彻底扩散开,看到自己的国度狼灾泛滥,高弗雷彻底失望,率领一群食尸鬼闯入影牙城堡,取得了这座城堡的控制权,决心推翻联盟和部落的统治,建立一个更美好更理想的世界。

高弗雷也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想完成这个宏大的梦想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潜伏在影牙城堡期间,一次偶然,他发现了足以带来转机的东西阿鲁高的遗产。

当年,阿鲁高占据影牙城堡后,企图用乌尔之书和戈德林之戒的力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可惜被部落的勇士击杀,乌尔之书也被带走了。

但阿鲁高很聪明,影牙城堡的防御被攻破时,把戈德林之戒和真正的乌尔之书藏了起来,企图化身亡魂形态,逃过这次追杀,继续自己的阴谋。

但人算不如天算,阿鲁高还没准备好就被部落勇士斩杀,没有变成亡魂,不过乌尔之书的原本和戈德林之戒在城堡中留存了下来。

高弗雷发现这两样东西后,开始研究乌尔之书,把戈德林之戒也据为己有,通过乌尔之书,他彻底控制住了城堡里的亡魂和狼人,然而正当他准备大展拳脚,执行改变这个世界的计划时,就被一支潜入城堡的秘密小队打败,然后被一个封印法阵囚禁在了这个房间里。

从此以后,这座恶名远扬的城堡再也没有人来过,漫长的时间里,高弗雷终日和一群亡魂、食尸鬼和狼人为伴,直到今晚,城堡的大门再次被撞响。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高弗雷冷森森地笑起来,“谎言、欺骗、囚禁……这就是我的一生!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高声大喊,虽然说着不在乎,但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心。

江北默然不语,高弗雷的经历确实有够坎坷,但狼王的选择不能说错,隐瞒真相,稳定人心,对当时的吉尔尼斯是最有利的,只能怪高弗雷自己太理想化。

这个世界也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所有的取舍都来自于利益。

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总是不太懂这些。

“你控制住这座城堡里的鬼魂和狼人后,为什么从来不把它们派出去,寻找能进来救你的人?”

江北问了一个核心问题,在他看来,高弗雷心中很可能还残存着一丝善念,恶中有善,黑中有白,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貌。

“我试过,试过无数次,”高弗雷恨恨地说,“但那些人在城堡里设置了一个奇怪的结界,那些亡魂,狼人,也包括我带来的仆从,靠近结界会得到增强,远离结界,会失去力量,直到死去,这座城堡里的东西都离不开大门一步!”

江北想起鬼魂靠近主楼后变凝实的情形,而且城堡里确实给人一种充斥着某种力量的感觉,暗暗摇头,他还以为高弗雷有意约束城堡里的怪物不去外面做恶,原来是做不成恶。

“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么?”

高弗雷明亮的眼窝里闪着仇恨的光芒,他站起来,指着墙边立柱顶端的淡蓝色水晶球。

“那些人告诉我,那颗水晶球就是封印法阵的枢纽,按住它半分钟,困住我的法阵就会自己消散,可城堡里的结界也影响着这间囚室,除了我,这座城堡里的东西都进不来,我又碰不到那个水晶球,你能理解这种痛苦么!?”

似乎为验证自己的说法,或者再进行一次尝试,高弗雷向那颗水晶球走过去,距离只剩最后半尺时,拉扯着他的紫色光线已经崩到最紧,不管他怎么用力,怎么挣扎,始终难以再前行半寸,也碰不到那颗水晶球。

甚至他把一根指骨揪下来,也有丝线连接在那根指骨上,无法丢出去。

“他们把我困在这里,把脱困的枢纽放在我眼前,但又不让我触碰到,他们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折磨我!”

高弗雷歇斯里底地叫起来。

“格雷迈恩!我知道这是你故意安排的!我曾经是你亲密的战友!我曾经为吉尔尼斯国度浴血奋战!我曾经是位崇高的男爵!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有本事你来杀了我!杀我!来啊!”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城堡里回荡,显得凄厉而又无奈。

江北摇了摇头,觉得狼王对昔日的好友玩这种黑色幽默,确实有些不地道。

薇薇安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忿忿不平。

普勒希思却“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他忍住笑道:“抱歉,我不该笑的,但你刚才抓来抓去的模样太好笑了,你能再表演一次么?”

高弗雷转头看过来,目光阴沉得吓人,所有仇恨也转移到了普勒希思身上,他把那根手指安回去,阴森森地说:“浪费了这么时间,该进行你们的最后一关了。”

这个猪队友,江北只想踹普勒希思一脚,这件事本来有机会和平解决的。

一百八十七 巨狼

“好啊,正好我也休息够了。”

普勒希思站起来,一脚蹬在封住门口的铁栏杆上,但铁栏杆比他想象中要结实,只是发出“咣”的一声巨响,纹丝不动。

他扒住铁栏杆用力晃了晃,也晃不动,问:“是不是有机关可以把这东西打开,不然我们怎么冲进去揍你?”

“你以为最后一关是我?”高弗雷阴沉沉地笑起来,“呵呵,幼稚,乌尔之书中有召唤远古巨狼的方法,阿鲁高曾召唤过一只,就在这座城堡的深处沉睡,你们陪那只巨狼玩玩吧,等你们变成亡魂,只能看着它拉出来的粪便,回忆自己生前的模样了。”

“不用做那么绝,”江北想让这件事回到用脑不用力的轨道上来,诱惑道,“我们可以帮你逃出去,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做次交易。”

“我从不和无名之辈做交易,你们不值得信任!”高弗雷不为所动,忽然抬起双臂,开始大声唱诵,“远古的狼灵,听从我的呼唤,这里有新鲜的血肉……”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股鸿蒙的力量忽然在城堡里扩散开,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苏醒了,接着,一阵悠长而又沉闷的狼嚎声从主楼下方传过来,震得门窗“嗡嗡”作响。

小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绕着薇薇安脚边跑来跑去,不安地“呜呜”乱叫。

江北也胸口生寒,就冲刚才这声嚎叫,即将出现的东西绝对不好对付。

嚎叫声过后,楼下忽然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阵阵令人胆颤的低咆声,沿着阶梯迅速接近了,很快,一匹无比巨大的黑狼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它的体型比寻常的狼大出五十倍不止,狼头几乎占据了整个门口,两只狼眼发出诡异的血光,獠牙如同利剑一样长,阵阵腥气从它口中喷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小黑对这种巨物有着最本能的恐惧,焦躁地发出“呜呜”的低咆声。

“这就是狼王之王!阿鲁高留下的遗产!它残暴嗜血!战无不胜!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

高弗雷又进入了癫狂模式,开始放声歌唱:

“……我自徜徉于洛丹米尔的水,漂离在**的气息之上……魔法师有魔法师的墓志铭,造物主有造物主的礼拜堂……牙终将被诅咒磨砺,影终将被黑夜深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疯子,”看着巨狼,普勒希思脸色发白,对江北说:“我知道你还隐藏着实力,现在不用,就只能等变成亡魂,保护这座城堡的时候用了。”

“还用你说,”江北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这个笨蛋话多,事情未必会搞成这样!”

“废话,”普勒希思反驳道,“要不是你非来这鬼地方,会搞成这样?”

“你们别废话了,”薇薇安呵斥道,“赶紧想办法!”

巨狼已经发现了房间里的猎物,咆哮着试图钻进来,但被门口的铁柱挡住了,它退到阶梯上,猛地撞在铁柱上,“当”的一声惊天巨响,铁柱被撞弯了几根,巨狼又咆哮着后退,准备再次撞击。

江北瞧这阵势,更是心惊,忽然灵机一动,看向了囚室的铁栏杆,说道:“我有个办法。”

说完抚触了意识中的那个开关,眼中亮起凛冽的白光,寒气也透过那身祭司袍向外逸散,然后抓住门口的铁栏杆,骨架内的能量转化成冰霜和死疽之力,倾泻出去。

“我就说他是个死亡骑士,没想到还真是个死亡骑士?”普勒希思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北,想不通一个神圣系的牧师怎么会是死亡骑士。

薇薇安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北,目光疑惑。

“喂,”普勒希思马上反应过来,“你不留着力量对付那头狼,搞一个铁架子干什么?”

“笨啊你,”薇薇安看懂了江北的意图,“城堡里有结界,那间囚室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北不理会两个人,这段时间,连消耗带吸收安德利特的诅咒,骨架内的能量一直保持在三分之一左右,此刻不计代价的用出去,在死疽之力的强烈腐蚀下,铁栏杆崩裂出一道道裂痕,又很快在冰霜之力下被冻透,表面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在那只巨狼的不停撞击下,房间门口的铁柱很快被放倒,但庞大的体型让狼钻不进门口,它暴躁地挠抓着门框,想开辟出一个洞口,砖石不停掉落下来。

消耗掉了近百分之十的能量,铁栏杆开始腐朽,江北用力晃了晃,只揪断了几根铁棍,钻不进去,回过头,用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对薇薇安说:“火!”

薇薇安会意,召出混沌之火甩到铁栏杆上,铁栏杆已经被彻底冻透,骤遇高温,发出一阵崩裂的脆响。

“看我的!”普勒希思发动冲锋,全力撞在铁栏杆上,“咣”的一声巨响,数根铁条被撞断,飞了出去,普勒希思也扑进了囚室。

与此同时,那匹巨狼也将门口扩大,咆哮着钻了进来,江北拉起薇薇安,在巨狼扑过来的瞬间,跑进了囚室。

巨狼扑了个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但这间囚室似乎有让它忌讳的东西,在房间里焦躁地徘徊,没有试图刨开入口冲进去。

“聪明,居然懂得利用这间囚室,”高弗雷哼了一声,“那我只好亲手解决你们了。”

“我也早想踢爆你的屁股了!”普勒希思把剑抬了起来。

“等一下。”江北拦住了普勒希思,毕竟对手是杀死过希尔瓦娜斯女王的人,虽然是偷袭,但能一枪崩了希尔瓦娜斯,绝非泛泛之辈,能和平解决,尽量不要动粗。

他刚才进入囚室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种囚禁方式是狼王给高弗雷玩的黑色幽默,为什么不拿走他的戈德林之戒?

这枚戒指蕴含着诅咒的力量,留在高弗雷手上,对狼人诅咒泛滥的吉尔尼斯国度有百害而无一利。

当初潜入影牙城堡囚禁高弗雷的人,既然能设置出奇怪的结界,应该不至于不识货到认不出戈德林之戒这种宝贝,而且是在已经捉住高弗雷的情况下,这枚戒指为什么还在高弗雷手上?

江北琢磨着这个问题,看了看困住高弗雷的封印法阵,又看了看对面墙壁旁的那颗水晶球,结合自己脱困的经历,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狼王,并未放弃自己昔日的战友!

一百八十八 从未放手

“高弗雷勋爵,在开战前,我有些话想说,”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江北解除了巫妖王形态,平静地看着高弗雷,“听我说完,如果你还想战斗,我们奉陪,如果你不想打,我们可以合作对付外面那只狼。”

“你想说什么?”高弗雷问。

“狼王,吉恩格雷迈恩,”江北笃定地说,“从未放弃过你这位朋友。”

“呵呵呵呵……”高弗雷愣了下,忽然大声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听我说完,再笑也不迟,”江北继续说,“我想请你思考几个问题,狼王既然安排人进入城堡抓到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你,那样不是更干脆么?他身为一国之主,会不会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昔日的好友?更重要的一点,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取走你手上的那枚指环?”

江北怕引起高弗雷的警觉,没敢说出戈德林之戒的名字,淡淡地说:“我感觉到指环中蕴含着邪恶的力量,狼王应该不愿意让这样一枚指环留在吉尔尼斯的敌人手中,除非,他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敌人。”

多年以来,高弗雷对自己的遭遇满心愤恨,已经恨不得马上展开屠戮,但就像一个在黑暗的地方呆了很久的人,看到一缕光照射过来,总会想去看看那缕光的源头是什么,忍不住思索起江北问的三个问题,昔日被人偷袭并擒获的经历也陆续浮上脑海。

那是个夜晚,来的人很强大,他完全不是对手,但这些人没有发动太暴力的进攻,一开始就表明了不想杀掉他。

狼王格雷迈恩也不是会折磨昔日好友的人,他这位朋友变身狼人后,脾气确实有所改变,但依旧有着领袖的胸怀。

至于戈德林之戒,那些人抓到他后,曾抓住他的手看过这枚指环,他原本以为会失去它,但那些人没把指环取下来,而是留给了他。

这些景象一一在高弗雷眼前闪过,当时没有想太多,可被这个牧师提及,确实有诸多疑点,但是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问:“你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当然,”江北点了点头,“我曾经也受困于这个封印法阵,支撑它运转的能量来源于受困者自身,受困者力量越强,越难挣脱,反之亦成立,所以脱离它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削弱自身的力量。

我猜狼王是想让你解开心结,主动放弃那枚指环,削弱自己的力量,减弱封印法阵的强度,然后去触摸那个水晶球,重归自由。”

高弗雷沉默不语,但目光忽明忽暗,显然在思考。

“自由之路,你的朋友其实早已为你指明,”江北察言观色,诱导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把那枚指环摘下来,暂时交给我保管,一试就知,我以圣光立誓,如果我说的不对,我会把指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咱们再公平打一场。”

说完,江北平静地看着高弗雷,想知道这个饱经沧桑的昔日贵族会不会把指环交给他。

高弗雷低头看向指骨上那枚暗红色的指环,犹豫了许久,另一只手伸过去,把指环轻轻褪下来,然后走到江北面前,用两根腐烂的手指拈着指环,递了出来。

梦寐以求的指环就在眼前,江北忽然有些激动,怕引起高弗雷的警惕,神色竭尽可能保持着平静,伸出手,等待指环落入掌心。

高弗雷又犹豫了许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指环交出去,但最终,他松开了那两根手指,同时也像放下了什么东西,目光有一瞬的如释重负。

江北再能装,眼角也不由跳了一下,他感觉到了,指环中蕴含着浓郁的诅咒,并且开始向他的掌心渗透,和从安德利特体内吸收的一样顽固,不过很快转化成了能量。

江北像一个穷惯了的流浪汉,忽然捡到了一箱金子,从此以后终于可以吃饱穿暖,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喜悦的情绪。

稳住!他死死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始不动声色地吸收戈德林之戒蕴含的诅咒,就算他猜错了,要把这枚戒指还回去,也要先饱餐一顿再说。

骨架内的能量开始疯狂增长,以江北也吃惊的速度,飞快突破了百分之五十,不料就在这时,指环中的诅咒忽然被抽空了。

江北一惊,要是这次硬闯影牙城堡,拼死拼活只获得这么些能量,那就亏大了,但接着察觉到,指环中又滋生出了一丝诅咒。

他略微琢磨,立刻明白过来,戈德林之戒存储的能量应该有个最大值,超过后就会逸散出来,抽空后又会慢慢生长。

这其实是好事,虽然不能无限制的抽取,但也不用担心把指环带出去后,里面的诅咒会蔓延开,等于拿到了一个自动生金的聚宝盆,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等金子生出来。

江北琢磨时,高弗雷已经向墙壁旁的水晶球走去,他的速度非常慢,仿佛肩膀上扛着千斤巨石,每走一步就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江北恍然意识到,高弗雷其实非常在意狼王的态度,这位高等勋爵心里一定隐藏着浓厚的情感,所以才恨。如果他猜错了狼王的用意,高弗雷将面对一次绝对的重大打击,继而进入狂暴状态。

“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我还想早点赶回去。”普勒希思看高弗雷步履迟缓,催促道。

江北气得只想把这个碎嘴子诅咒成一个狼人,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薇薇安也瞪了普勒希思一眼。

“看什么看,”普勒希思看了回去,“外面还有一只巨狼守着,早打完早回去。”

高弗雷没受到普勒希思的影响,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了那枚水晶球面前,然后缓慢地伸出手去。

他摘掉了指环,力量有所削弱,法阵的力量跟着缩减,紫色的光缕放长,刚好将那半尺距离补足了,那只腐烂见骨的手也成功摸到了水晶球。

想法得到验证,江北松了口气,这枚指环,从此以后就属于他了。

“真摸到了!”普勒希思惊道。

薇薇安也神色一动。

高弗雷站在那里,身体忽然开始颤抖,对世界的失望,被欺骗的愤怒,自杀时的悲痛,被囚禁的忿郁,在这一瞬间全部到了终点,原来狼王从未放弃过他,这些年来,囚禁着他的一直是他自己。

过了片刻,水晶球“嗡”的一颤,束缚着高弗雷的封印法阵袅袅消散。

与此同时,朦胧的光线从水晶球中透出来,在半空交织成了一个半身像。

那是个面容苍桑的中年男人,头发银白,理得很顺,双目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庄重和威严,他抬起一只手,无声地挥了挥,像在说再见,然后化成点点荧光飘散了。

“吉恩,你这个流着狼血的混蛋,骗了我这么久,其实你只用告诉我一句,我依然愿意为吉尔尼斯奉献自己的一切,那里是我的故乡。”

高弗雷看着那些飘散的光点,声音沧桑,江北觉得如果这位勋爵还有眼泪,一定流下来了。

一百八十九 阿鲁高的遗产

“咳,”在这样煽情的时刻,普勒希思忽然咳了一声,问道:“既然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是不是该想办法把外面那只狼哄回去睡觉了?”

“狼灵一旦苏醒,在吃饱之前就不会休眠,它会追杀能嗅到的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包括它的主人,”高弗雷转过身来说,“但有结界的存在,狼灵也离不开这座城堡,所以你们不用和它战斗,只用逃出城堡就安全了。”

“那你呢?勋爵。”江北听高弗雷好像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果然,高弗雷看着那扇窗口说:“你们从这里跳下去,我会想办法拖住狼灵。”

江北有心劝服高弗雷一起离开,但以那只狼的凶猛程度,追过来后他们未必能安然逃出去,一时犹豫不决。

普勒希思抬起双手剑,说:“我们可以留下来战斗,一起杀掉那只狼,前提是你别再唱那首歌,太难听。”

“呵呵,那首歌名叫《阿鲁高的救赎》,”高弗雷苦笑起来,“阿鲁高已经抵达他宿命的终点,现在该我了,食尸鬼勋爵早就死在这座城堡里,不应该再出现在外面,死亡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想你们冒险。”

江北没再开口相劝,对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位曾经高贵的勋爵而言,以亡灵的身份继续活着,其实是种更大的痛苦,高弗雷已经做出了抉择。

高弗雷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需要你们帮一个忙,从这扇窗口跳到宴会厅后,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门,小门通往一个地窖,进了地窖一直往里走,在尽头墙壁的左下方,有一块可以活动的石砖,石砖后藏着一个机关,扳动机关就能打开一个密室。

阿鲁高收藏的宝物都藏在密室里,其中包括《乌尔之书》的原本,你们务必把这本书和那枚指环销毁掉,它们是吉尔尼斯国度悲剧的根源,那些宝物你们也可以带走,不过速度一定要快,我可能支撑不了太久。”

“知道了,”江北点点头,又笃定地说,“我会以最恰当的方式处理掉《乌尔之书》和这枚指环。”

“谢谢,”高弗雷看了阵江北,接着说,“如果将来有机会见到格雷迈恩,麻烦告诉他,我依旧是吉尔尼斯国度的文森特高弗雷。”

说完,他转身向那扇小门走去。

外面的巨狼一直匍匐在门口,盯着囚室里的几个人,看到高弗雷靠近,发出一阵令人胆颤的低咆声。

江北不再犹豫,用公正之手敲碎窗口的琉璃,探头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纵身跳了下去。坚硬的骨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头地板踩出无数道裂痕。

江北站稳后,注意到数不清的光点正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四处飘飞,有些已经聚在一起凝成人形,好像那些被打散的亡魂即将复活,把刚到手的戈德林套在手指上,抬头道:“你们两个跳下来,我接住你们。”

“来了!”普勒希思率先跳了下来。

江北等在下面,托了普勒希思一把,减轻冲击力,不料对普勒希思的重量估计不足,用力小了,普勒希思“砰”的一声坐在了地板上,疼得呲牙咧嘴,“哎呦,你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抱歉,谁知道你那么重。”江北暗暗好笑。

薇薇安看到普勒希思的模样,一时犹豫,没敢往下跳,这时巨狼沉闷的吼声响了起来,显然高弗雷和巨狼已经展开了战斗。

“你跳下来,我一定接稳。”江北在下面喊道。

薇薇安咬了下嘴唇,闭上眼睛跳了下来,忽然“呀”的一声轻叫,敢情法袍的袍摆下坠时兜开了,急忙伸手按住,接着身体一震,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她看了眼江北,胸口一颤,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跑开了。

江北看了眼薇薇安,摇头笑了笑,接着被随后跳下来的小黑砸到了脑袋上,险些栽倒,骂道:“你个混蛋狗,跳下来前也不知道叫一声……”

小黑“呜呜”叫着去追薇薇安了。

楼上巨狼的吼声阵阵传来,足见战斗激烈,三个人都不敢耽搁,按照高弗雷的指引,离开宴会厅,沿着幽深的走廊一路跑到尽头,果然看到了一个小门,打开小门后,是列盘旋的石阶,可上可下。

三个人沿着阶梯下去,进入了一个狭长的地窖里,地窖里的墙壁上亮着火把,地上到处堆着散乱的草垛,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应该是被他们杀掉的狼人的住所,用来守护阿鲁高的遗产。

三个人往地窖深处跑去,很快抵达了地窖尽头,然后在高弗雷说的位置找到了那块砖。

把砖搬开,里面是个空槽,空槽里有个拉杆,拉动拉杆,墙壁上“扎扎”出现了一个门状的裂缝,江北用力一推,门向里打开,后面是个偌大的房间。

房间里也亮着火把,暗淡的绿光中,能看到房间的墙壁上用木板搭出许多平台,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房间地上散落着几小堆的金币,光芒闪闪,墙角摆着个武器架,上面放着法杖、巨斧和双手剑等武器,武器架旁是个吊架,挂着法袍、披风和束腰等装备。点点荧光从这些武器和装备上飘散出来,显然都浸润了魔法。

“哇,那个阿鲁高这么富有,金币都满地乱扔。”普勒希思扫了眼地上的金币堆,又去看那些魔法装备,眼中放光:“还有这么多魔法装备,这次没白来!”

“先找《乌尔之书》!”江北扫了一眼房间,没找到书架,也没看到哪里有书,但看到吊架下方有个暗金色的宝箱,跑过去打开。

箱子里放着两三枚闪着荧光的戒指,底部还有本像电影里恶魔法典的大部头,但没有书名,不过书封正中有个用暗色金属做的狼头装饰,应该就是乌尔之书。

面对这种记载了狼人起源和各种魔法奥秘的古老著作,江北不免有些好奇里面到底有哪些内容,但刚把书拿起来翻开一页,薇薇安就一把夺过去丢在地上,然后甩出一把火焰,把书点燃了。

江北看着《乌尔之书》在火焰中冒烟变形,暗道可惜,忍不住问:“你怕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像阿鲁高一样堕落?”

“别废话,赶紧走。”薇薇安转身想要离开,忽然又跑回去,把武器架上的法杖拿了。

这根法杖造型古朴,一看就知道制作精良,薇薇安拿起法杖后,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好像法杖的品质也很不错。

“我要这把双手剑!”普勒希思丢下自己的双手剑,把武器架上的那把双手剑拿了起来。

这把双手剑呈尖塔形,剑刃明亮如水,剑脊上有一道鲜红的血印直达剑口,剑口处也有几道血痕向上蔓延,与中央的血痕相互呼应,看起来威风凛凛。

普勒希思用力挥动了两下,剑刃割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响声,赞道:“好东西!”

“别浪费,全拿走!”虽然情况紧急,但江北此刻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把能带走的东西统统装入了腰部的魔法袋,地上的金币也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把那个二十四格的魔法包几乎装满。

“你可真贪,”普勒希思鄙夷道,“一点也不像个牧师。”

“这可是你说的,我贪你不贪,回去后千万别找我分赃。”江北哼哼一笑。

他有自己的想法,戈德林之戒中蕴含的诅咒能量密度虽然不低,但未必就是尽头,这些魔法装备现在可能用不到,但日后可以分解成魔法材料,钱也可以用来买魔法材料,制作更好的食粮。

“找你要钱是乌龟!”普勒希思说道,忽然想起自己背着龟壳跳过舞,又改口道,“不,是狗!”

小黑“呜呜”叫了两声。

“别说了,快走!”薇薇安拿着法杖,向外跑去。

江北收拢金币,浪费了不少时间,也不敢再耽搁,急匆匆跟了上去。

普勒希思也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刚来到地窖出口的阶梯前,楼里沉闷的狼嚎声忽然停了,好像战斗已经有了结果,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的狼嚎。

“高弗雷勋爵,败了。”薇薇安语气有些黯然。

“快走!”江北已经顾不上替高弗雷感到惋惜,匆匆跑上了阶梯。

一百九十 最终一战

三个人沿着阶梯一路快行,很快回到了那条走廊,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席瓦莱恩、普林瓦尔等亡魂和那队亡魂卫兵已经复生,正漫无目的在走廊里游荡。

“这种时候它们来凑什么热闹,”普勒希思抬起刚到手的双手剑,向前冲去,“杀过去!”

“别打,来不及了!”江北直观地感觉到一股鸿蒙的力量正在靠近,拉住了普勒希思,就近踢开走廊侧面的一扇房门,看到是个空房间,有个大大的窗口,说:“走近路!”

三个人进入房间,撞破窗口跳出去,来到了院落里,然后向大门的方向狂奔。

但跑了不到二十米,后方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狼吼和一阵墙壁门窗的坍塌声,那匹巨狼撞出主楼,咆哮着追上来,把三个人拦截住了。

它明显受了伤,血红的狼眼有一只暗了,肩上一处狼毛翻卷开来,露出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皮肉。

沉重的伤势也让它极为暴躁,完好的狼眼盯着面前的三个猎物,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我们应该留下和高弗雷一起对付这只狼,”普勒希思抬起了双手剑,面对一只狰狞、负了伤、暴怒的远古巨狼,他这个战士也感到阵阵颤栗,“那样胜算可能还大一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薇薇安把法杖束在背后,掌心亮起火光,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高弗雷勋爵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

事已至此,江北反而定下心来,直接抚触了意识中的开关,眼中白光绽裂,周身寒气蒸腾,大步向远古巨狼走过去,用带着浓重金属质感的嗓音说:

“我吸引它的攻击,你们两个从后面进攻。”

江北的主动靠近让巨狼觉得受到了挑衅,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像当初在毒雾谷解决那只蛛王一样,在巨狼扑近的瞬间,江北猛地绕到一侧,抓住巨狼耳边一丛硬如铁丝的狼毛,借助惯性的作用荡到了它头上,拳头落雨般砸落。

普勒希思绕着巨狼疾奔,来到了它的侧面,举起长剑发动了冲锋,靠近巨狼石的瞬间,双手剑也挥出去,斩在巨狼的一条后腿上。

薇薇安站在远处,开始用献祭和燃烧攻击巨狼,在它坚硬的皮毛上燃起一团团暗红色的火光。

小黑窜到巨狼背后,咆哮着追咬不停甩动的狼尾。

但巨狼比三个人想象中还要凶猛,相比江北解决掉的母蛛之王,它的力量要强得多,也更加灵活,厚重的皮毛也是极好的防御,普勒希思的长剑斩不进去,而且狼毛坚硬如铁,薇薇安的混沌之火竟烧不起来,自动熄灭了。

巨狼怒吼了一声,猛地一甩头,江北身不由己栽了出去,巨狼狼爪一扫,又拍飞了普勒希思,然后咆哮着向薇薇安冲了过去。

“给老子停住!”江北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攥住了狼尾,向后拖曳。

小黑也死死咬住了狼尾,狗爪深深陷入土里,身体向后弓起来,全力阻止巨狼冲向主人。

江北从没测试过骨架到底能有多大,但此刻能量不计代价地流转,骨架爆发出了他也难以想象的力量,又在小黑的帮助下,狼尾被扯得笔直,竟然硬生生把巨狼拉住了。

巨狼暴躁地回过头来撕咬江北,普勒希思已经跑回来,猛地跳到半空,一声暴喝,双手剑劈在了它头上。

这一剑用足了力量,巨狼竟被劈得身体一歪险些倒下,狼头上也留下一道伤痕,鲜血四溅。

巨狼怒吼了一声,攻击目标换成普勒希思,疯狂扑咬他,普勒希思挥舞巨剑抵挡巨狼的扑击,竭尽所能不被它咬到,但身体一轻,又被狼爪扫了出去。

江北拖住巨狼的力量依赖于骨架内能量的超量消耗,难以持续,趁巨狼攻击普勒希思,松开狼尾向前飞奔,抓着狼毛翻到了它肩背上。

面对这样一头庞然巨兽,他已经顾不上节省能量,双手死死按住狼头,骨架内的能量转化成冰霜和死疽之力,疯狂倾泻出去。

在两种力量的腐蚀下,巨狼的皮毛迅速脱落,粗粝的皮肤也变成黑褐色,又结上了一层冰晶。

江北用力扒开开始溃烂的狼皮,露出下面的血肉,冰霜和死疽之力继续倾泻,想向对付母蛛之王那样,将这两种力量浸入巨狼的脑部。

巨狼狼头暴躁地甩动,又把江北甩了出去,剧烈的疼痛让它几近狂暴,嘶吼着追逐江北,乱抓乱咬。

江北勉强抵挡着巨狼的攻击,普勒希思大步追过来,又跳到半空,挥动巨剑劈了下来。

这种飞蛾扑火的攻击方式很冒险,但巨狼的力量和防御都太强悍,必须借助跳跃的力量才能制造足够的伤害。

巨狼已经吃过一次亏,人立起来,狼爪横空一挥,普勒希思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栽到了院落里的一处草丛里,他似乎受了伤,这次没能立刻爬起来。

江北已经顾不上再管普勒希思,抓住这个间隙,一个疾冲绕到巨狼侧面,又抓住狼毛爬到了它肩背上,按住狼头受伤的位置,冰霜和死疽之力倾泻出去。

强烈的痛苦下,巨狼疯狂的甩动着身体,江北很快再次被甩了下来,小黑死死咬着巨狼的尾巴,也被甩得飞了出去。

巨狼实在太凶暴,只是短暂的几个照面,江北骨架里的能量已经消耗掉了近百分之二十,可巨狼不但没倒下的意思,反而变得越来越狂暴。

江北知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但骑虎难下,只能全力催动骨架内的能量,一边抵挡巨狼的进攻,一边寻找机会爬到它身上,继续向巨狼头部注入冰霜和死疽之力。

虽然以骨架残余的能量未必能蚀穿巨狼坚固的头骨,但现在这是唯一获胜的希望。

巨狼扑咬江北和普勒希思时,薇薇安一直站在远处进攻,可混沌之火对付这种远古巨兽收效甚微,她忽然停下攻击,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然后吸了口气,开始念诵细密冗长的咒语。

伴随着咒语声,仿佛有什么力量被调动了,浓黑色的烟影从薇薇安体内蒸腾出来,黑痕也像蚯蚓一样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扭动,并不断向下延伸。

这是术士的混乱之箭,以极高浓度的暗影能量,打造一支穿透一切的魔法箭矢,形成毁灭性的破坏力。

但薇薇安的实力不够,汇聚不了足够强度的暗影能量,只能用生命力从虚空中换取。

这个过程和生命分流一样痛苦,她簇紧眉睫,竭尽所能地搜集着暗影能量,身周的烟影越来越浓,一股令人不安的气场也扩散开。

一百九十一 强援

巨狼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威胁,停止攻击江北,转头看向薇薇安,锁定了威胁的来源,然后咆哮了一声,向薇薇安冲了过去。

江北也意识到薇薇安在酝酿一个强大的魔法,冲上两步,又死死抓住了狼尾,骨架里的能量全速运转,普勒希思一瘸一拐地跑回来帮忙,小黑也重新咬住了狼尾。

两个人和一条狗合力,巨狼被牢牢扯住了,巨大的危机感让它拼命挠抓着地面,想阻止薇薇安。

江北骨架中的能量百分之一百分之一地往下掉,但眼下更让他担心的不是能量耗尽,而是薇薇安的情况,她的脸上已经布满黑痕,正在酝酿的强力魔法显然带来了超量的消耗。

薇薇安确实遇到了困难,她用不出来,所有的法力都被用来凝聚暗影能量,可还是不够,以她现在的能力,运用混乱之箭已经超出她的极限。

除非,她再交换一些。

心里转着念头,薇薇安的意识开始下潜,夜光变得更暗,更黑,周围也渐渐陷入了死寂。

她的意识很快来到了一个如同实际存在的场所,这是个黑暗的、充斥着恶意的、令人打心眼儿里生厌的地方,接着,被她用意念强行隔绝的低语声响起来。

这些低语声虚无缥缈,杂乱,仿佛进入一个纯黑的房间,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恶毒地议论着某个人或某件事,但看不到他们在哪里。

薇薇安知道,只要她提出交换力量,立刻就会有人伸出慷慨之手给予她,并取走她一部分灵魂当报酬,与她缔结更深的恶魔契约。

她在犹豫,成为术士的这些年来,在老师德拉克道格的指引下,她已经做出过数次类似的交换,这是一条捷径,每交换一次,实力都会得到增强,同时也变得更冷漠。

她清楚自己在被剥离人性,将逐渐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离开了那个殿堂级的指引者,这两年来也从未和隐藏着黑暗里的未知恶魔交流过。

可现在,好像只有交换才能赢得逃生的机会。

薇薇安迟疑不绝时,院落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狼嚎声,不是巨狼在叫,而是一个长着棕灰色皮毛的狼人,它从远处的黑暗里冲过来,用四肢刨着地面,像风一样迅速接近,猛地扑到了巨狼身上,低咆着乱抓乱咬。

虽然体型远比巨狼要小,但这只狼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凶暴与彪悍,一块块带着狼毛的血肉飞出去,溅起血光。

巨狼也开始痛苦地嘶吼,它顾不上再去攻击那个让它感到巨大威胁的猎物,调转狼头想把这个更凶猛的攻击者从身上赶下去。

但巨狼先后经历了和高弗雷以及江北等人的战斗,力量已经衰退,攻击者也比它想象中要敏捷,绕着它的身体躲避,咬不到也抓不到。

江北长长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家伙不来了,同时也感到震惊,这是不是也太猛了点儿?光耀级的战士?

“将军?”普勒希思看着狼人,目光疑惑。

薇薇安听到巨狼的怒吼,意识上浮,看到了这一切,顺理成章地停止了施法,可力量几乎被这次失败的施法抽空,萎顿地坐在了地上。

在狼人近乎残暴的攻击下,巨狼暴跳如雷地乱跑乱跳,将尾巴从江北等人手中挣脱了出去,试图进攻狼人,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庞大的体型让它全身都是破绽,根本跟不上狼人的节奏,最终被迫蜷缩起来,以保护自己的要害。

江北、普勒希思和薇薇安原本还想帮忙,但看到这一幕,觉得帮忙很多余,全站在一旁看戏,只有小黑还咬着巨狼的尾巴不肯松口。

巨狼蜷缩不起,狼人也改变了进攻策略,不断诱导巨狼来进攻自己,不久,就抓到了一个机会,用牙爪残暴地把巨狼的肚腹剖开了,鲜血像水一样在地上流淌。

巨狼不甘地哀嚎了一声,似乎在愤怒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只这么生猛的狼人,要了它的命,然后瘫倒在地上,仅剩一只的狼眼暗了下去。

狼人没理睬江北等人,向远处跑去,和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在黑暗里。

整座城堡又恢复了寂静,经历了这么久的战斗,天已经快亮了,一丝鱼肚白从天际露了出来。

普勒希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胸铠上有三道透进去的抓痕,应该是被巨狼拍飞时抓出来的,鲜血正在往外流,头上脸上也满是擦痕,但这些伤没有影响他说话的**。

“刚才那只狼人是将军,我见过他的狼人形态,屁股上有块毛秃了,我刚才看到了,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

江北给普勒希思丢了一个恢复术,调侃道,“有可能是将军起夜,顺便出来散个步,然后散到了这里,突然看到墙上有个狗洞,非常喜欢这种地形,就变身狼人钻了一下,碰巧发现咱们遇险,就过来救了一下。”

“你还能再编离奇一点么,我又不傻,你传送过来前肯定和将军说什么了,”普勒希思笑了笑,接着说,“哼哼,你敢说将军钻狗洞,我回去立刻禀报他。”

“知道将军为什么不理睬咱们么?”江北问。

“为什么?”普勒希思反问。

“自己慢慢想去,想明白了再去汇报……”江北说到这里,忽然局部一紧,回头看到一缕弯弯绕绕的绿色光束连在自己身体上,另一头则连在薇薇安手上。

生命力由江北的骨架传递到薇薇安体内,她脸上的黑痕迅速消失了。

真是越来越熟练了,江北摇了摇头,道:“回去再说吧,天快要亮了。”

“等一下,”普勒希思看着巨狼的尸体,说:“高弗雷勋爵应该被这头狼吃了,你们说咱们把他从巨狼肚子里找出来,他会不会还活着?”

江北发觉普勒希思这个人虽然话多屁稠,但倒是挺细心的,不过没心思从巨狼肚腹中寻找高弗雷的尸骨,这位勋爵已经有了最终的归宿,死在哪里都一样,叹道:“咱们把这只巨狼埋了吧。”

“你自己挖吧,我都快累死了。”普勒希思把那柄双手剑丢给了江北。

江北拿起那把双手剑,就在院落里挖了一个足够大的坑,把巨狼的肚腹切下来,整个推进了坑里,覆上土后,把巨狼剩下的尸骨拖到大坑上,等这只狼腐烂后,留下的骨架将是最好的墓碑。

做好这一切后,天光已经大亮,这座阴气沉沉的城堡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得有些安宁。

三个人不再耽搁,从大门离开城堡,返回了焚木村。

有不少村民已经醒来,正眼巴巴地观望远处的影牙城堡,好像被城堡里传出来的动静惊动了。

从此以后,这些人将迎来一个光明些的未来,温暖的圣光可能依旧不会照射进这个村落,但至少一部分黑暗已经离这里远去。

江北默默想着,和普勒希思以及薇薇安走到那个木棚,通过传送宝珠回了大营。

一百九十二 丰厚的收获

落地后,江北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另一颗传送宝珠就放在帐毯上,不用想,自然是安德利特放过来的,以免他们三个人传送到自己的大帐,彼此见面太尴尬。

江北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安德利特作为狼王的卫队长,当年极有可能参与了潜入影牙城堡囚禁高弗雷这件事,清楚这位勋爵还活在城堡里,也是由此才知道的戈德林之戒的存在。

当然,真相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大战了整整一夜,普勒希思和薇薇安都很疲惫,各自回了营帐。

江北摘下戈德林之戒装入魔法包,用一块帐布包起传送宝珠,送回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安德利特就呆在营帐里,半句没提昨晚的事,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双狼眸深邃如渊。

江北揣测这位主将可能在想死在焚木村的妻儿,很识趣地没多说,放下宝珠就退了出来。

回到营帐,江北把从影牙城堡里带出来的东西,从魔法包里取出来,摊在帐毯上清点了一下。

这次的收获非常丰厚,除了最重要的戈德林之戒,拿到的魔法装备还有九件,法袍、锁子甲、披风、束腰、武器和戒指各有一两样。

江北扒拉了一遍这些装备,想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这些魔法装备和公正之手一样,穿戴上或拿起来后会带来一些微弱的增益,而且每件装备提供的增益有不同也有相同的部分。

江北凝神感受,分辨出来四类,有增强力量的,有增强敏锐度的,有增强耐受力的,也有增强精神力的,还有一些非常微妙的增益,他衡量不出是什么,直觉上应该与爆发力和施法精通有关,但不能确定。

江北首次拿到这么多魔法装备,还不懂行,无法判断这些装备的优劣,只能和公正之手做对比。

通过对比,江北发觉这些魔法装备带来的增益都没有公正之手显著,品质应该较差。他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些装备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一件不太明显,但摆在一起就看出来了。

而那枚戈德林之戒散发着微弱的紫光,这其中应该有品阶的存在,只是他暂时还不懂。

这些装备江北最终一件也没穿,对于牧师这种职业而言,形象是种无形的利器,因为追求一小点增益穿得不伦不类,舍本逐末。

他准备把这些装备当成库存,以后找个附魔师分解成魔法材料,配置密度更高的负面能量。

收好装备,江北又把从城堡里带出来的金币倒在帐毯上数了数,足足有1000多枚。

他穷光蛋一个,又是个牧师,布瑞尔镇的商业结构也处在以物换物的阶段,极少接触到钱,驻军大营就更不用提,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金钱价值,但这么多金币,理论上应该相当于一个小中产了。

有东西,又有钱,江北像所有实现了阶层跨越的人一样,不由自主开始规划未来的人生蓝图。

装备可以分解成魔法材料,钱也可以用来买魔法材料,再深耕炼金术,像普特雷斯一样炼制出变态的负面能量,然后加入魔法材料增强密度,这样就有了优秀而又稳定的负面能量源,可以随便开启巫妖王形态。

牧师的修行也要继续,争取早日晋入光耀级,然后研修黑暗教义,集圣光与暗影于一身。

救命的圣光、杀人的暗影,外加随时开启的大招,他就能以全能的姿态,事无可挡地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想着,江北胸口一片火热,几乎要不矜持地笑出来,但也清楚,现在想这些纯属扯淡,事实已经证明,追求进步的道路从来不会是一条坦途。

他吐了口气,收敛了思绪,把帐毯上的魔法装备和金币又收回魔法包,然后拿着那枚戈德林之戒研究起来。

拿到这枚指环后,江北还没来及细看,仔细观察下,这枚戒指十分光滑,表面闪着金属质感的光泽,看起来不像用骨头做成的,而且从内部隐隐散发出一层朦胧的紫色辉芒,应该经过某种特殊方式的炼制,直觉上就能感觉到一种坚不可摧的硬度。

距离这枚指环的能量被抽空,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指环中的诅咒只恢复了一小点。

江北大概估算了一下,照这种速度,指环里的诅咒浓度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最快也需要十天,而这些诅咒能补充骨架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能量。

十天,百分之三十,差强人意,但已经是他实现自己宏伟的人生蓝图前最稳定的负面能量源。

也许这就是对“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最生动的诠释。

江北在戈德林之戒上仔细缠了一层丝线,以隐藏它本来的真面目,然后套在了手指上,抬起手看了眼,吐了口气,就这样吧。

……

夜袭影牙城堡的事在暗中进行,除了参与进来的人,其他的人都不知情,大营没受到任何影响,一如往常。

至于吉尔尼斯的贵族们发觉影牙城堡的变化后会作何反应,江北就管不着了。

安德利特如果够聪明,一定已经摧毁帐里的传送宝珠。联盟调查起这件事时,发现焚木村的另一颗传送宝珠后,会顺理成章地把这件事怀疑到血精灵头上。

部落潜进影牙城堡,摧毁了他们的刑具,真是一件令人懊恼但又毫无办法的事。

夜袭影牙城堡也带来了一些改变,安德利特不再日夜躲在自己的大帐里,偶尔会去校练场转转。

经历过影牙城堡的生死之战后,江北和普勒希思成了过命的朋友,然后江北就惊愕地发现,这位脸上长疤的军士长,在耳语海岸沿线私藏了许多马尿味儿的朗姆酒,好像对这种口味有着特殊的偏爱。

最显著的变化来自于薇薇安,她对江北的态度好了非常非常多,至少会对他笑了。

江北觉得,在薇薇安眼中,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像口粮或者维生素一类的存在,并且预感到和这姑娘的新关系可能会是下面这种情形:

“过来让我抽一下。”

“大姐,生活不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少废话,站稳别动。”

“你不要冲动。”

嗡嗡嗡嗡……

江北,卒。

一百九十三 负面药剂

时间一天一天过,部落似乎彻底厌倦了没意义的骚扰,连续几天,船只始终没出现在海平面上,好像不准备再来了。

而大营这边,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虽然得到了缓解,但政治上的分歧还在,不过双方都尽量不去踩踏对方的立场,暂时达成了另一种平衡。

两相结合,耳语海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江北把带领牧师训练的事全推给了爱德华,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队长,这孩子没机会展露的素质渐渐被开发出来,进步非常明显,已经有了些勇敢果断的模样。

江北乐意于做个甩手大掌柜,呆在营帐里勤奋冥修。据他个人感觉,他的治疗能力已经稳固在高阶水准,但相比凯美林这种根基扎实的高阶牧师还是逊色不少,距离光耀级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实力,在一个魔幻世界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他的立身之本,为联盟做贡献……真的只是顺便。

对炼金术的钻研也在继续,这东西入门很困难,但入门后就变得相对简单起来。随着江北对控火、搅拌等熬制流程越来越熟悉,以自己也惊讶的速度推平了中阶炼金术的配方,开始试做高阶炼金术的配方。

在这些配方中,江北发现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恢复药剂,昏睡药水,这种药水由紫莲花熬制而成,药如其名,饮用后可致人昏睡,在此期间会慢慢滋补人体,对受到重创需要安静调养的伤者非常有效。

关键是,致人昏睡是种负面状态,这也江北首次遇到有负面状态的药剂,本能地想到,这种药剂或许可以用来制作负面能量源。

紫莲花不是太高端的药草,大营军需库也存放着打磨好的药粉,江北以军士长的身份找军需官要来了一些,准备配入魔鬼海胆的毒素,看能不能成功制作出一种稳定的负面药剂。

紫莲花的药粉呈淡紫色的颗粒状,形状有些像毛毛虫拉的粪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江北拈起一粒尝了尝,像舔了一口狗皮膏药,味道难以形容。

他又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药粉,没发现明显的毒素存在,生起一堆火,准备把这种药剂做出来再观察一下。

越高阶的药剂,熬制的难度通常也越高,但昏睡药水有其简单的地方,它的配方中只有紫莲花一种药草,不需要考虑各种药草的混合融汇,只用关注火焰温度和搅拌速率就能熬制出来。

江北试验了几次,就成功做出来一剂,装入试剂瓶观察了一下,昏睡药水呈现半透明的淡紫色,像装了一瓶葡萄汁,透过眼中的白光来看,药剂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确实有毒素的存在,但非常稀薄,不具备吸收价值。

前段时间带牧师训练时,江北为配置负面药剂,捕捞了不少魔鬼海胆,晾干后存放在营帐里,取出一个碾成细渣,放入试剂瓶轻轻摇匀。

掺入魔鬼海胆的碎渣后,药剂的颜色略微转黑,似乎和海胆的毒素发生了反应,但江北用眼中的白光观察一下,试剂中的毒素依旧不够浓,和单个魔鬼海胆体内蕴含的毒素量相差无几,意味着又失败了。

江北有些失望,琢磨了片刻,忽然又想到,紫莲花的药粉不含毒素,制成昏睡药水后却有了一定的毒素,应该是在加热过程中发生了某种反应,在此期间加入魔鬼海胆的毒素一起熬制,或许有效果。

转完念头,江北刷干净烤锅,按照配方中的比例加入药粉和足量清水,又开始熬制。

过了一阵,药剂冒出小气泡,即将沸腾,江北掺入魔鬼海胆的碎渣,边搅拌边观察药剂的变化。

加入海胆残渣后,药剂“咕嘟嘟”冒起了气泡,颜色以可见的速度转黑,粘稠度也迅速变大,搅拌时挂起黑色的细丝,看起来像一锅沸腾的沥青溶液。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药剂中蕴含的负面能量正在快速增加,很快超过了魔鬼海胆和昏睡药水自身的毒素含量,这种方法显然有效,一阵惊喜。

不一时,药剂熬制完成,江北装入试剂瓶观察了一下。

经过熬炼,海胆毒素和药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蕴含的负面能量相当可观,但药剂中漂浮着棉絮状的黑丝,两者混合得显然不够均匀,还有进步的空间。

江北耐着性子尝试起来,对火焰温度、搅拌速率以及海胆碎渣加入的时机逐一进行调整,熬制了近二十次后,终于制作出了一剂浓度均匀的药剂。

药剂呈现半透的亮黑色,液面挥发着淡淡的黑烟,散发出一股硫化氢的味道。

江北被熏得直皱眉头,不用眼中的白光观察,他也知道里面蕴含着剧毒,把手悬在烤锅上方,意念转动,一股能量传入手掌,进入了那副骨架,药剂的颜色也迅速转浅,不一时就变成了透明的液体。

江北感觉了一下,骨架里的能量大概增长了百分之一,量还不错,但能量密度非常低,和普通的病毒相差无几。

江北不是很满意,考虑着是不是再加入一些别的东西,就在这时,帐帘一掀,薇薇安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味道?”薇薇安伸手在小巧的鼻子前扇了扇,“你是不是刚放屁了?”

“呵呵。”江北干笑了两声,忽然瞥见薇薇安额头上有几道淡淡的黑痕,脑子一激灵,刚抽来的能量好像要易主了。

“嘿嘿,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吧?”薇薇安也笑了笑,不等江北回应,就默默念诵咒语,蜿蜒的绿色光速从她掌心冒出来,连接到了江北身上。

薇薇安需求的能量极少,江北没反对,无奈地说:“拜托,咱们两个有这么熟么?”

“你以前经常去骚扰我,怎么就不说和我不熟?”薇薇安毫无心理负担地从江北体内抽取了大约百分之一的能量,额头的黑痕全部消失,拍了拍手,美滋滋地准备离开。

“喂,你不觉得应该说声谢谢么?”江北忽然觉得自己和这姑娘搞得这么熟,是个非常大的错误。

“谢了。”薇薇安头也不回地说,掀开帐帘就要出去。

“等一下,”江北看着薇薇安窈窕的背影,胸口一动,忽然想到在药剂里添加些什么了,“我正在研究一种毒剂,需要一些地狱犬的血液,确切地说是需要一些邪能。”

“没门儿。”薇薇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离开了营帐。

“喂,你就算去外面吃顿饭也得掏钱吧,何况吸收的是我的生命力。”江北以务必要到地狱犬的血液为目的,追了出去。

一百九十四 变局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薇薇安最终把小黑召唤出来,让江北取了一小瓶恶魔之血。

小黑曾被江北修理过,本来就有些怕他,被取完血后变得更怕了,堂堂一只地狱犬,看江北的眼神就像看到洪水猛兽,恨不得躲进薇薇安怀里。

江北摸了摸小黑的狗头,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然后回到营帐,重新起了一锅药剂,熬制时加入了一滴恶魔之血。

虽然加入的血液很少,但掺入邪能后,药剂的反应非常剧烈,熬制的成品浓得像一锅粥,颜色也变成了墨绿色,一股辛烈的硫硝味儿散发出来。

江北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在这种视角下,液剂呈现出深沉的暗绿色,直觉上就知道蕴含着充沛的负面能量。

他把这些能量吸收了,骨架的能量增长了百分之二。

一瓶药剂,能量增长百分之二,已经快赶上普特雷斯研究的疫病,但能量密度依旧差强人意,感觉就像喝了一碗稀汤,根本吃不饱。

不过江北已经非常满意,这是他研制出的第一种负面能量试剂,对一个半只脚刚踏入高阶水准的炼金师而言,已经难能可贵。

日后等他成长为专家级、大师级、宗师级的炼金师,制作出更好的负面能量不在话下,到那时……

到那时再说吧,江北发现他越来越爱给自己画大饼了,收敛了这些没用的思绪,试着熬炼了十几次这种药剂,确定了一份比较完美的配方:紫莲花药粉、魔鬼海胆和水的比例是七比一比十三,再加一滴恶魔之血。

江北还为这个配方起了个名字,魔血药剂,接下来,就是哄好薇薇安了,他看了眼那瓶只剩不到五分之一的地狱犬血液,明显不够用……

江北深耕炼金术时,联盟和部落的局势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景象,部落虽然不来骚扰了,但耳语海岸的气氛好像变得紧张起来。

最直观的反应是,来大营的使官明显变频繁了,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乘坐狮鹫降落在大营的狮鹫笼。

直觉上,江北感觉应该有事发生了,他的军衔是军士长,没安德利特的许可,接触不到机要信息,暗中去找凯美林打探了一下。

确实如他所料,还真有事发生了,而且是件可以左右战局的事件。

据凯美林所言,前不久,联盟的舰队在海上截获了一艘赞达拉的豪华海船,并抓到了两个非常重要的巨魔,一个是赞达拉的公主塔兰吉,另一个是巨魔先知祖尔。

根据航线推测,两个巨魔应该是去奥格瑞玛的刃拳海湾,和部落现任酋长希尔瓦娜斯会面,这也印证了部落正在和赞达拉部族密切接触的事实。

安度因很重视这件事,把两个巨魔秘密关押在暴风城的监狱里,并派依若拉维姆班恩元帅严加看守,但就在十几天前,一支部落小队潜入监狱,把两个巨魔劫走了,还重伤了依若拉元帅。

部落跑到暴风城劫狱,还是首次发生,而且救走了这么关键的人物,让安度因大帝异常震怒。

重要的是,这件事给部落拉拢赞达拉提供了最好的机会,双方结盟已经势所难免,**师吉安娜女士也被迫动身前往库尔提拉斯,寻求新的有生力量。

“怪不得部落的船不来了,”了解情况后,江北琢磨着说,“原来已经做出事来,担心被报复。”

“这些都是小事,”凯美林叹了口气,神情担忧,“吉安娜女士当年曾和兽人萨尔结盟对抗自己的父亲,结果使戴林普罗德摩尔将军和许多库尔提拉斯的将领战死,这次回库尔提拉斯前途难料。”

江北不了解吉安娜的生平,好奇地问:“吉安娜为什么要帮助兽人对抗自己的父亲?”

“这点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正是因为吉安娜的帮助,兽人才在卡利姆多站稳脚跟,逐渐成为和联盟势均力敌的敌人,我想她应该也后悔了。”

凯美林又轻轻一叹,接着说:

“吉安娜女士能否获得库尔提拉斯的原谅很难说,但部落救出赞达拉的公主,已经为结盟铺好温床,联盟现在非常被动。”

“安度因大帝会不会被迫改变立场,寻求和部落决战的机会?”

江北问,以现在的情况而论,联盟确实被动到家了,赶在部落集结力量之前决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有这个可能,但问题在于,想和部落发动决战也不是那么容易,”凯美林苦笑道,“联盟最主要的海上兵力是吉安娜女士率领的塞拉摩海军,但攻打幽暗城时,这只海军几乎全军覆没。

没有海军支援,联盟想跨过无尽之海进攻卡利姆多难如登天,只能等吉安娜女士这边有了结果,才能再考虑决战的事。”

江北问:“那联盟的胜败岂不是维系在吉安娜一个人身上?”

“那倒不至于,”凯美林摇摇头,“跨海作战变数很多,部落就算获得了赞达拉部族的支持,想登陆东部王国,战胜联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大局势在短期内应该还能保持平衡,但局部肯定会有变化,部落到暴风城劫狱,安度因大帝很愤怒,以联盟高层的做派,绝对会想办法还以颜色。”

“这阵子使官来得这么频繁,不会是敦促安德利特去偷袭银月城吧?”

江北一惊,想还以颜色,偷袭银月城无疑是现在最便捷的途径。

“这也是我正在担心的事,但目前还没有命令下来,”凯美林沉吟道,“我更担心的是部落,根据使官带来的情报,部落近来集中换了一批激进的将领,耳语海岸的部落船只突然不出现了,可能和换了将领有关,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酝酿什么。”

部落在酝酿什么呢?江北思考起这个问题。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部落在大局势上已经开始占优,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等待优势落成。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集中更换将领,不仅是兵家大忌,而且还换了批激进的将领,一副要率先发动决战的模样,根本不合常理。

蠢?不太可能。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制造压力,迫使联盟做出不利决策,自乱阵脚,比如等不及吉安娜带回库尔提拉斯的支援,就沉不住气谋求决战,从而陷入更大的被动。

这样一来,不管吉安娜成功与否,部落都可以稳占获得赞达拉部族支援的先机,比单纯地等要主动得多。

这也意味着,部落接下来有可能会发起一系列挑衅行为,进一步刺激联盟的神经,而耳语海岸无疑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部落船只突然不出现,很可能是想让大营放松警惕,一场巨大的危机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

想到这里,江北胸口生出一股寒意,把自己的分析对凯美林说了,建议道:“我觉得应该去提醒一下安德利特将军,防止部落的突然偷袭。”

“有道理,”凯美林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安德利特,让他加紧耳语海岸的巡防。”

一百九十五 夜袭

夜,望岛海港。

说是海港,其实只是一片由几座孤岛围成的海湾,这几座孤岛连成一片,是这片汪洋中为数不多的陆地,距离永歌森林有十几天航程,但距离耳语海岸非常近,只需要三天就能打个来回。

数艘血精灵战船就停泊在海湾里,随着波涌轻轻起伏,一艘战船已经准备好启航,一支血精灵和兽人组成的小队正在往战船上搬运货物。

货物是些密封起来的黑色泥罐,尺许来高,负责搬运的血精灵和兽人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似乎罐子里装着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无论是天生长着一张傲慢脸的血精灵,还是像小山一样魁梧的绿皮肤兽人,神情都十分厌恶。

这些罐子虽然被密封着,但一股恶臭的不祥气息正从里面散发出来,浸染了他们的双手和身体,让人感觉像泡在粪坑里一样难受。

“这是邪能,我讨厌这种味道,”一名兽人踩着狭窄的舢板,晃晃悠悠地往船上走,用沉闷的嗓音抱怨道,“应该让那些被遗忘者来做这种差事,他们本来就臭烘烘的,像法力龙拉的粪便。”

“法力龙可拉不出这么臭的粪便。”

一名血精灵跟在兽人的身后,他把罐子举过头顶,以让海风吹散那种味道,但尖尖的耳朵撇向两边,表示自己依旧非常恶心。

“我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让一个被遗忘者来接替克鲁维托,他才是英明的将领,至少不会让我们搬些像装了大粪的罐子,还搞得这么神秘。”

“因为那个疯掉的游侠成了酋长,”兽人回头抱怨道,“我怀念萨尔酋长在的时候,那时部落不像现在这样疯狂,我至今不敢相信我们居然烧毁了泰达希尔,还因此丢掉了幽暗城,那些被遗忘者失去家园是罪有因得,但我讨厌他们呆在奥格瑞玛,我的家人都在杜隆塔尔,距离太近了。”

“嘘”血精灵长长嘘了一声,“有些人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论调,小心那个疯子把你关进地牢,就像对克鲁维托做的那样。”

“亚尔维斯必将为此付出代价,”兽人哼了一声,像马匹打了个响鼻,“克鲁维托只是说了真话,这场战争并不荣耀,我们已经做错了很多。”

“我觉得你应该闭嘴了。”血精灵扫了眼舢板的尽头,一个丑陋的被遗忘者就站在船帮一侧,手里拎着一条皮鞭,代表了对方的身份监军。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干苦力的奴隶,血精灵最不喜欢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海船翘起来的船首上,一个亡灵正站在那里,他有一头枯败得如同荒草一样的长发,从头顶披散到双肩上,在海风里不停飘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脸腐朽得只剩一层干瘪的肉皮,两只眼睛凹进去,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眼角向上逸散出紫色的尾迹,鼻子烂没了,只有两个黑孔,嘴唇上全是豁口,露出一口烂牙。

身上披着一件破如烂布的法袍,露出干瘪拉碴的胸骨,胸口的皮肤破了几个洞,一只硕大的红色蟑螂正在几个破洞里钻进钻出。

枯瘦的手上抓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法杖顶端嵌着一颗亮紫色的冰晶,正闪闪发亮,脚上没穿靴子,露出腐烂的脚骨和长如兽爪的黑指甲。

亡灵身侧站着一个比兽人还要魁梧许多的恶魔守卫,守卫头上长着一根挺立的独角,肩头和后背还有三根同样粗壮的骨头向上凸起来,皮肤呈现深红色,手里抓着一把巨大的双手战斧,看起来狰狞可怖。

亡灵把法杖撑在甲板上,佝偻着身体,脸微微侧着,似乎在倾听什么,神情时而迷幻,时而清醒,偶尔低声回应几句:

“……我听到了,听到了,这个主意不错……血,对,血,我喜欢血的味道,还有灵魂,那种气息令人难忘……”

海船中部,兽人和血精灵正在被遗忘者监军的指挥下,把搬着的罐子罗列在甲板上,偶尔看一眼亡灵这边,脸上露出厌憎和恶心的神情。

不久,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罗列了数十个泥罐,亡灵拄着法杖慢慢走过来,站在那些罐子前面,伸手一捞,墨绿色的烟气忽然穿透罐子的泥壳蒸腾出来。

亡灵用腐烂的鼻孔嗅了嗅烟气,昂起那张丑陋的脸,神情像沐浴在花香中一样陶醉。

他嘶哑地笑起来:“呵呵呵,就是这种味道,希望那些脆弱的人类会喜欢我的小礼物,启航,明晚这个时候,我要准时到达耳语海岸!”

……

深夜,耳语海岸。

江北正站在那条木桥的桥头,眺望夜色中的大海,他晚上不用睡觉,自从推测出部落有可能会来偷袭耳语海岸后,冥修累了,总会抽空到海边来转转,就当散散心。

安德利特也听取了江北的建议,加强了海岸线的巡逻,但连续两天,部落的船只始终没出现,耳语海岸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负责巡逻,尤其是夜巡的卫兵都觉得江北杞人忧天,在和部落对峙的几个月里,他们的敌人从来没踏上过耳语海岸半步。

江北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部落什么时候来不是他能掌控的,在桥头站了一阵,海面一直平平静静的,沿着木桥向回走去,准备回营帐继续冥修。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

一艘船影出现在黑暗的海平面上,虽然光线很暗,但卓越的视力还是让江北看清了,那是一艘部落海船,正穿破波浪,向耳语海岸驶近。

来了!江北胸口微微一跳,但没有大声喊叫,海船只来了一艘,更可能是次小规模的骚扰,可以设置一个陷阱,诱导这些部落上岸。

江北悄无声息地下了木桥,沿着那个豁口跑回大营,去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虽然夜已经很深,但安德利特还没睡,看起来反而比白天更精神,让江北怀疑这位狼人是不是想溜出去爬到高处嚎几声。

“部落的船只出现了,”江北开门见山地说,“只有一艘,正在靠近。”

“哦?”安德利特精神一振,“出去看看!”

两个人出了大帐,走到一侧的峭壁上向海面张望,安德利特的视力远没江北好,一片黑暗中看不到那艘海船,问:“部落的船只在哪里?”

江北纵目远眺,看到部落的海船放慢了速度,但还在不停向耳语海岸靠近,抬手指向黑暗,估测道:“就在这个方向,大概在几海里远的地方。”

“你视力很好,就在这里观察,别闹出动静,部落要上岸就放他们来,我去找人。”

安德利特嘱托完,匆匆向大营走去。

江北知道安德利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在他背后说,“将军,你可以在营帐外安排个传令兵,就不用自己跑腿儿了。”

安德利特不予理睬,匆匆去得远了。

一百九十六 地狱火

“就是这里了,去吩咐下面的人,停船。”

亡灵术士站在船头,摆了摆手,一名被遗忘者监军佝偻着腰走下了船仓,须臾,海船下了锚,停止前进,在波涌中起伏不定。

亡灵向前方眺望,黑暗中,已经能望见耳语海岸悬崖绝壁的轮廓,他嘶哑地笑了几声,用力一顿,把法杖戳进甲板,转身走了几步,捧起一个泥罐,手直接掏了进去,抓出一把黑色的粉尘。

这是从幽魂之地戴索姆取来的焦土,当年燃烧军团曾从戴索姆出发进攻奎尔塞拉斯,途径之地均被邪火涤荡一空,至今寸草不生,唯独留下了永远无法清除的邪能。

这些邪能令血精灵厌恶,但对他这种光耀级的术士而言,却是极为珍贵的材料。

“今晚耳语海岸必将陷入一片火海,哭泣吧,恐惧吧,恶臭的人类,呵呵呵……”

亡灵阴沉沉地笑着,从腰后悬着的一个魔法袋里,取出三块刻有恶魔徽记的灰色石头放在甲板上,然后举起双手,开始念诵咒语。

伴随着冗长而低沉的咒语声,那些泥罐开始颤动,并且越来越剧烈,忽然,一个泥罐“啪”的一声碎开,黑色的焦土散落出来,一道墨绿色的烟雾从焦土中升起来,钻入了一块灰色石头中。

紧接着,又一个泥罐碎裂了,碎裂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的绿烟也蒸腾出来,陆续陷入了甲板上的三块石头。

须臾,石头上的恶魔铭文开始发光,一些黑色焦油状的液体从铭文中渗透出来,包裹住了石头,石头的温度也在升高,甲板被腐蚀,冒起阵阵味道刺鼻的青烟。

“苏醒吧,我的奴仆,你的主人在召唤你们……”

亡灵嘶声呐喊。

……

耳语海岸。

“船呢,过来了没有?”安德利特站在峭壁上,眺望着黑暗的夜海,还是找不到那艘海船在那里

安德利特身后站着普勒希思和一队的军士长阿斯伦特贝索一位身材高大但性格温和的德莱尼战士,因为其种族也是大营唯一的另类。

两位军士长身后,各有近百名整装待发的士兵,安德利特的执行力非常出色,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就集结起一支足够埋伏部落的力量,而大营里依旧安安静静的,绝大多数士兵尚在睡梦中,不知道一场遭遇战已经近在眼前。

“船停住了,没再往前走,不知道在干什么。”江北望着黑暗的夜海,那艘海船就停泊在浪涛中,微微起伏。

“停住了?”安德利特的神情有些疑惑,以他的视力尚且看不到部落的船只,部落也不太可能看到大营的情况,不会知道有只两百人的小队已经准备好战斗。

“是不是真的有船来了?”普勒希思站在悬崖边上,向黑暗中望去,但一团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潮声阵阵,“还是你眼花看错了?”

“要不你游过去看一眼,确定有没有船?”江北很想一脚把普勒希思蹬到悬崖下面去,他义务到海岸线上来巡逻,也就这位没眼力见的军士长会说这种话。

“起风了。”声音来自阿斯伦特,德莱尼的身材通常远比人类魁梧,阿斯伦特要更魁梧一些,他脸部的线条也很锐利,颧骨向上凸起一块,几乎呈直角,背后还有一条尾巴,看起来很凶猛,但拥有浑厚悠扬的声线,像牛角吹响。

也确实起风了,海风变得凛冽了许多,潮声此起彼伏,仿佛有一场风暴要来临。

“好像要下雨了?”普勒希思抬头看去,黑暗的天幕中,云朵正在迅速汇聚,笼罩在大营上空,电光在云层中闪过,忽然响了一声惊雷。

江北抬头望去,隐隐感觉到不安,有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正在空气中弥漫开,仿佛身处充满静电的环境中,汗毛一根根耸立起来。

“不对,这是魔法的力量!”

安德利特抬头望着天空迅速变厚的云团,脸色变幻,又扫了眼云团正下方,那是耳语海岸的临时港湾,近十艘战船全停泊在里面。

“船!部落想摧毁我们的战船!不用埋伏了,快去把船开出来!”

安德利特反应过来得很及时,但依旧太晚了,一众人沿着豁口冲下海滩时,几声惊雷响过,厚重的云团中出现了三个巨大的漩涡,雷电在漩涡中穿行,阵阵闪耀。

紧接着,三颗巨大的火球从漩涡中心砸下来,拖曳着长长的尾迹,呼啸着坠入了临时港湾中。几声惊天巨响后,三艘战船被当场砸穿,四溅的绿火落到附近的几艘战船上,剧烈燃烧起来。

有两艘船存放在船舱里的火药桶似乎被引燃了,连续几声轰然巨响,两艘船被爆炸的冲击力撕裂,燃烧的碎木头飞上半空,掉落得到处都是,剩下的战船几乎无一幸免,全部烧起了火焰。

一切来得太突然,士兵们脸上变色,大营睡觉的士兵也被动静惊醒,传来了喊叫声。

江北转头望向海面,发现部落那艘海船向远处驶去,显然目的就是为了摧毁联盟的战船。

海上作战,船只不可或缺,损失这些战船后,大营将彻底陷入被动,普勒希思气得破口大骂:“这帮混蛋怎么比大营的牧师还卑鄙!”

“是术士的地狱火!”

安德利特和部落对峙期间,没发觉部落在海上的兵力有实力强劲的术士存在,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一时失察竟酿成这么大的损失,愤怒异常。

“普勒希思,你率队准备战斗,阿斯伦特,你带人去救火,把没毁掉的战船开出来!”

一众人等向临时港湾冲过去,江北一眼瞥见一艘战船上有个人影已经开始救火,是德拉斯,想来夜里睡在船上,运气也不错,没死在地狱火的撞击和船只爆炸中。

这时,又有一艘船炮舱里的火药桶被引燃,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船体四分五裂。

这艘船距离德拉斯所在的战船很近,德拉斯被气浪拍倒在甲板上,但马上又爬了起来,不过好像受了些伤,身影有些蹒跚,吃力地把甲板上燃烧的木块丢进海里。

安德利特率领众人,很快冲到了临时海湾近前,跳跃的火光中,海水沸腾一样冒出大量气泡,接着,三个由黑色石块组成的庞然大物陆续从水中钻出来,爬到了岸上。

组成它们的石头是中空的,里面闪耀着明亮的绿光,石头表面的海水迅速蒸发,热气滚滚中,炽烈的绿火“呼”的一声燃烧起来,仿佛地狱里的魔鬼降临世间。

一百九十七 争执

三个地狱弓下腰,嘶声怒吼,声浪在空气中激荡,形成几圈涟漪,一股呛人的硫硝味儿也弥漫开,然后踩着沙子,轰隆隆地向士兵们冲过来。

安德利特脚下不停,继续前冲,双眼忽然向两边拉伸,瞳仁变成了兽瞳的形状,口鼻迅速前凸,双手也变为了尖利的狼爪,一丛丛坚硬的黑毛从手背上生长出来,然后沿着手臂向身体蔓延。

来到地狱火近前时,他已经变身为狼人形态,嚎叫着扑到一个地狱火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竟把地狱火扑倒在沙子里,利爪一阵乱刨,抓裂了地狱火胸口的石头。

普勒希思紧随其后,挥舞着双手剑,向另一个地狱火发动了冲锋,长剑掠道一条弧线,劈在地狱火一条腿的两块巨石中间,状如岩浆的液体四溅。

但他的力量远逊色于安德利特,地狱火并没有倒下,一声怒吼,粗壮的手臂横扫,拍在普勒希思身上,把他拍得飞了出去。

江北就在旁边,一个飞扑把普勒希思扑到沙滩上,给他丢了一个真言术盾,爬起来助跑几步,猛地跳到半空,公正之手砸在这个地狱火头上,燃烧的碎石块崩裂出去。

普勒希思也冲回来,挥舞巨剑,和江北一起进攻这个地狱火。

剩下的士兵分成两半,一半围住了第三个地狱火,另一半解掉铠甲,跟随阿伦斯托跳入海中,向两艘起火不严重的战船游过去。

大营的士兵也被惊动了,在三队和四队军士长的带领下,顺着豁口冲下来,凯美林率领牧师紧随其后,薇薇安跟在最后面,这些人分头加入了与地狱火的战斗和抢救船只的序列。

地狱火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缓慢,不是很难对付,众人顶着炽烈的高温和呛人的硫硝味儿,挥舞武器围攻地狱火,阵阵嘶吼声中,三个地狱火陆续散成了粗糙的石块,江北还趁机吸收到了一些邪能。

但战船烧得烧,毁得毁,最终只抢救回来三艘。其中一艘是德拉斯在的那艘,因救火最为及时,没有重大的损伤,另外两艘却受损相当严重,主桅已经烧断,船身也满是破洞,能继续浮在水上已经是个奇迹。

剩下的战船要么沉入水底,要么变成了一堆烂木头,残骸飘在水面上燃烧,冒起阵阵黑烟,场面凄惨。

海上作战,船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些战船被毁,大营只剩一些平时巡逻和调度用的小船,得到补充前,已经彻底失去和部落交战的主动权。

自从耳语海岸的营地建立以来,还从未遭受过这样重大的损失,士兵们站在沙滩上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凝重,不少人还在和地狱火的交战中受了伤,也全都忍痛不语。

“大家不用惊慌,战船毁了可以再造,只要我们人还在,部落就永远别想突破耳语海岸的防御。”

安德利特察觉出众人的士气有些低落,沉着的声音响起来。

“牧师给受伤的士兵治疗,没受伤的士兵分出一部分巡逻,防止部落再来偷袭,剩下的人都去休息,凯美林牧师,还有几位军士长去我帐里。”

回到大帐,安德利特压着的怒火立刻爆发了出来,一脚踢翻了帐里的大木桌,脸色阴沉如水,半天不说话。

他沉默不语,剩下的人也不便开口,帐里安静了一阵,凯美林道:“将军,今晚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会向上面写陈请,争取尽快调拨几艘战船过来。”

凯美林万事以大局为重,本意是想安抚安德利特的情绪,再借助自身的资源申调战船,解决大营的当务之急,但话听起来却有些不顺耳。

大营战船十毁其九,不管是不是意外,已经是既定事实,联盟在耳语海岸也彻底陷入被动,安德利特身为主将,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凯美林提出向上面申调战船,难免让人觉得有彰显自己,指摘安德利特无能的嫌疑。

“凯美林牧师,你就知道守守守,现在我们都被部落欺负到头上了,再调多少战船来都没用!”

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军汉毫不留情面地指责道,是三队的军士长杰拉尔德泰勒森,来自燃烧平原南部的赤脊山,留着一脸茂密的络腮胡,声音宏亮,在大营里脾气最是火爆。

“我也觉得大营的策略过于消极,”普勒希思开口道,他性格豁达,倒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只是实事论事,“部落战船来骚扰时,我们从不下海驱逐,才会让部落越来越肆无忌惮。”

“有时,我也觉得我们太怯弱,”阿斯伦特语速缓慢地说,“部落不够尊重我们。”

“大营的战略过于保守,几个月以来,我们从来没和部落交过手,这很不正常。”

四队的军士长杰弗里托马斯开了口,他来自艾尔文森林的闪金镇,是个沉着冷静的军官,长相有些斯文,看起来不像一位勇猛的高阶战士。

凯美林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他性情冲和,没为自己辩解,不说话了。

江北却听不下去,争论几句事小,但一旦形成论调,这次的黑锅搞不好要给凯美林背上,反驳道:

“现在是我们占领了洛丹伦大陆,大营存在的目的是为防止部落从耳语海岸反扑,采取守势比主动寻战更合理,这也是联盟的大战略,谁敢说错?”

这句话切中根本,无法反驳,普勒希思、阿斯伦特和杰弗里都沉默不语,但杰拉尔德脾气暴躁,哼道:“没人说这个战略错了,说的是你们牧师怯战,部落越发肆无忌惮,才敢来偷袭。”

“拜托你先搞清楚什么叫怯战,牧师们都坚守在营地,一个也没离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怯战了?”

江北驳道:

“再说两军对垒,自然要想办法去偷袭对方,部落来偷袭耳语海岸是部落的战术,和牧师有什么关系?”

“而且凯美林牧师已经推断出部落会来偷袭,也建议将军加强防范,这不是你们的任务么?没防住还说个屁!”

“我每天夜里都到海岸线巡察,今晚的偷袭也是我这个牧师最先发现的,你都干什么了?地狱火都掉下来了,你还在大帐里睡觉!”

“你把责任推到牧师身上,心里分明还是瞧不起牧师,安度因大帝就是牧师,你也敢瞧不起他么?”

江北伶牙俐齿,说的也全是事实,句句紧逼,辩得杰拉尔德哑口无言。他脾气暴躁,走上两步,揪住了江北祭司袍的领口,怒道:“你别觉得打赢普勒希思,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在我眼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你这是瞧不起我了?”江北冷笑道。

“我就是瞧不起你!”杰拉尔德哼道,“你能怎么样?”

“大笨熊,”普勒希思掰开杰拉尔德的手,把他推开了,揣着胳膊挡在江北身前,“有事说事,别耍你的牛脾气。”

“刀疤脸,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杰拉尔德怒道,“你和牧师对决输了,丢了大营的脸,没资格说话。”

“呵,”普勒希思一笑,“我输我乐意,你要觉得自己行,可以和我打一场,看看谁丢脸。”

“打就打,谁怕谁!”杰拉尔德走上两步,和普勒希思面面相对。

江北暗暗摇头,矛盾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部落来偷袭的事情还没解决,自己倒先吵成了一锅粥。

一百九十八 危险计划

“够了!”安德利特呵斥住普勒希思和杰拉尔德,吐了口气,“这次的事是我失察,各类陈报也由我亲自来写,不要再争了。”

他走到大帐一侧挂着的航海图前,看着上面用黑圈儿圈出的一片海岛道:“部落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来偷袭,只守不攻,将永远处于被动,必须教他们学会尊重。”

江北和杰拉尔德据理力争,是不想凯美林背黑锅,但实事论事来讲,也不太赞同只守不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一味死守只会将主动权拱手送给敌人,凯美林性格失于温和,其实不太适合指挥作战。

“大营还有一艘船,”杰拉尔德脾气躁烈,立刻附和道,“我愿带队去偷袭望群岛,也烧了部落的战船!”

“我认为不妥,”四队军士长杰弗里性格文雅,不像杰拉尔德这样冲动,指着那副航海图道,“望群岛的地形和耳语海岸不同,几片小海岛围在一起,中央有大片水域,部落的战船肯定停泊在里面,我们的船还没靠近就会被察觉。”

江北转头看向那副航海图,标注出的黑圈里有四五座零星的小岛,按照比例尺来看,中央的水域很辽阔,即使成功突进去,部落也有充足的时间应对,偷袭只是去送死。

“我们可以乘小船过去,”普勒希思研究着航海图,提议道,“小船比大船轻便,不太容易被发现,而且望群岛有许多出入口。”

他伸手指在航海图上,以耳语海岸为起点,望群岛后方为终点,画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我们趁夜从这片岛屿背面溜进去,烧几艘部落的战船,再溜出来。”

“部落刚偷袭了我们,肯定会加强防范,现在去偷袭无异于送死,”杰弗里依旧持保留意见,“我认为应该等新战船赶到,再和部落正面打海战,将他们赶出这片岛屿。”

“耳语海岸距离暴风港太远,战船短时间内过不来,我同意普勒希思的方法。”

杰拉尔德是个直脾气,从不记仇,刚和普勒希思吵完,又站在了他那边。

“将军也说了,部落今晚偷袭得逞,尝到了甜头,后面麻烦会越来越多,必须给他们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我愿意去!”

“我站在杰弗里这边,”阿斯伦特语速缓慢地说,“我拥有比你们漫长得多的生命,经历过很多事,现在去偷袭,不是个好主意。”

四名军士长分成两派争论起来,普勒希思和杰拉尔德认为应该立刻对部落还以颜色,杰弗里和阿斯伦特认为应该等新战船拨到,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情形倒像联盟的鹰派和鸽派在争执。

争论声中,江北研究着那副航海图,思考办法,忽然想起了一个经典战例赤壁之战。

三国演义中,周瑜和诸葛亮用反间计和苦肉计烧毁了曹操的战船,战术虽然不可能重复,但这种思路可以借鉴,问题是没有蒋干和黄盖。

这个世界也不可能有蒋干和黄盖,部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派个兽人或血精灵来说降安德利特,联盟也不可能派个人类去诈降。

江北思索了一阵,胸口忽然一动,不需要蒋干和黄盖,他完全可以以死灵的身份去望群岛,想办法烧掉部落的战船后再跑出来!

这个念头一起,江北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别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

四位军士长争论不休,安德利特一时也难有定论,摆手道:“别吵了,今晚的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再考虑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

安德利特心情不佳,众人都不再多说,离开了大帐。

大营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士兵们都无心睡眠,佩德罗带着几名士兵,一个营帐接一个营帐地安抚人们,牧师们也在营帐间走动,治疗受伤的人员,没有人大声说话,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反而给人一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凯美林和江北同行,看到这种景象,叹了口气,说道:“安德利特以前对我说过,长期采取守势,大营必将陷入极大的被动,我当时担心他冒进,和他据理力争,坚决不支持主动求战,现在看来,到底是我不懂战争。”

江北知道凯美林心里不痛快,开解道:“凯美林牧师,您是为大营的利益着想,今晚的事只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

“不管是不是意外,它都发生了,”凯美林又一叹,“耳语海岸位置紧要,这次的事报上去,高层肯定会有想法。”

他话锋一转,忽然落到了联盟领袖安度因身上。

“安度因大帝幼年便遭受磨难,成长的经历也十分坎坷,但他胸怀宽广,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曾周游世界寻求治愈这片大地的办法,同巨龙、德莱尼领袖和许多部落成员都结下过情缘。

他寻求更温和的途径来解决和部落的争端,就是想避免这片土地陷入更大的灾难,这也是一位坚定信仰圣光的牧师的胸怀,我担心部落再这样挑衅下去,他会改变原本的立场,那将是整个世界的损失,哎。”

凯美林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安度因大帝胸怀天下,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江北嘴上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凯美林知道焚木村那些狼人的遭遇,会不会对联盟的圣光产生质疑。

连圣光都分正暗两面,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面,安度因未必没在思考怎么给部落来个迎头痛击,否则也不会同意**师吉安娜冒险回库尔提拉斯寻求支援。

战争就是战争,在获胜的前提下,才有资格讲胸怀,安度因身为领袖,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你聪明懂事,性格也豁达,”凯美林又笑起来,“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战争有胜有负是常事,部落虽然偷袭成功,但未必就能笑到最后,不用太挂心。”

江北听得出来,凯美林看似开解他,其实是在开解自己,笑道:“我知道的,凯美林牧师,你也别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已经出了,总会有办法解决。”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凯美林重复了一篇这句话,发觉话语虽然简单,但蕴含了很深的生活哲理,摇头笑了笑:“有时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我连听也没听过的话。”

江北笑而不答,心道,这句话的来历不能对你明说,否则你一定把我当成疯子。

回到营帐,江北忍不住又开始想“火烧赤壁”的事,尽管知道不妥,但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怎么也放不下了。

机遇从来与风险并存,这场战争联盟正逐渐陷入被动,面对部落的强硬姿态,急需一个突破口扭转局面。

如果成功烧毁掉部落的战船,耳语海岸的局势不仅能得到稳固,也解决了高层的燃眉之急,必将是大功一件,军阶说不定再提一提。

军士长的军衔上面是士官长,相当于连长提营长,地位将有个质的飞跃。

杰拉尔德敢公开指责凯美林,还和他瞪眼叫板,除了自身脾气如狗,也因为在和部落对峙期间,牧师几乎从没发挥过正面作用,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等这件事一成,像杰拉尔德这种人绝对把嘴牢牢闭上。

风险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主要是取信没任何难度,就算部落的将领精似鬼,也不会想到一个死灵竟是人类的卧底。

他以死灵的身份过去,偷摸放火把部落的战船点了,再趁乱逃走,不,不能说逃走,只要放火时谨慎些,不被发现,等战船起火,部落肯定顾不上去管他一个小“亡灵”,直接离开就是。

简单易懂的操作,既狠狠打击了部落,又稳定了耳语海岸的局势,还有军功可拿,怎么看都不亏。

想到这里,江北又摇头一笑,他了解自己,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偏爱冒险和挑战的,想这么多理由,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去完成这件事。

江北又琢磨了一阵,怎么渡海,怎么取信,怎么放火,怎么潜逃,逐一构思了一遍,一个完整计划也在脑海中成型,忽然发觉这件事真正的难点其实不在部落,而是在联盟。

他的真实来历不能明言,也意味着无法解释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琢磨了一阵,江北胸口一动,他其实不用过多解释,只需要事成后有个人肯为他背书,把他应得的功劳给予他即可。

江北又去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一百九十九 灵魂碎片

安德利特还没睡,正一脸阴沉地研究大帐里的航海图,显然还在思考报复部落的方法,看到江北进帐,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部落烧毁了大营的战船,我怎么睡得着,”江北没急于说明来意,准备探探安德利特的口风,“想过来和将军聊聊,一起想想办法。”

“难得你有这份心,”安德利特叹了口气,“这次耳语海岸损失惨重,我难辞其咎,更辜负了狼王的信任。”

“将军不必过于忧心,”江北试探道,“我这里其实有个可以还击部落的方法。”

“什么办法?”安德利特转头看过来,这么多事经历下来,他对江北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由猜忌变为了欣赏,目光隐隐有些殷切。

“我一个人潜入望群岛,也烧掉部落的战船。”江北淡淡地说。

“这叫什么办法?”安德利特愣了愣,摇头一笑,又去看那副航海图,“望群岛的地形你也看到了,几座小岛围住中央的水域,先不说你能不能潜进去,就算烧掉部落的战船,也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我既然敢提,就有把握做到,而且还有把握回来。”江北笃定地说。

“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安德利特转过头,审视着江北,灰色的瞳仁忽明忽暗,目光里有种穿透力,仿佛想透过江北的血肉,看到他最根源的秘密。

江北沉默不答,如果安德利特非要刨根问底,那他就当没想过这个主意,不去了。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真正的人类不会有和你一样的气息。”

安德利特比江北想的要有气魄,审视了他一阵后,错开了视线。

“我不想探究这个秘密是什么,但必须提醒你,部落的人不是傻子,我能察觉到的东西,他们也能察觉出来,这件事有多危险,你自己拿捏。”

“这点将军不用担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江北淡淡地说,他的秘密就是个死灵,只怕部落察觉不了,把他当成人类。

“你需要什么?”安德利特毫不拖泥带水地问。

“一艘结实的小船,一件破衣服,一个储物袋,都不能有联盟的痕迹,”江北列举了几样,又补充道,“最好还能有种传递信息的方法,万一计划失败了,我也能告诉你们,不过应该不会。”

“东西我会备好,但传递信息的方法我没有,”安德利特沉吟片刻,接着说:“你可以去问问薇薇安,术士能和恶魔沟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黑暗魔法,也许能帮上忙。”

那这件事可能需要透露给薇薇安了,江北转着念头说:“我会去找薇薇安,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引起大家的猜疑。”

“这好办,我会告诉人们安排你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安德利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打算让凯美林牧师知道么?他肯定会来问我让你去干什么。”

“凯美林牧师……”江北沉吟片刻,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凯美林知道,除非他说出自己是个死灵,否则凯美林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拦他,“凯美林牧师那边,等我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嗯,”安德利特点点头,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成功,你想得到什么?”

“眼下还没有太想要的,等我回来再慢慢说。”江北发觉安德利特还是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退出了营帐。

当晚,江北就去找了薇薇安,询问她有没有可以远程交流信息的办法。

据薇薇安所言,术士和恶魔之间可以通过契约跨越空间来沟通,但人类和人类之间不可能做到,不过有种可以替代的方法。

术士可以抽取生物的灵魂制作灵魂碎片,将灵魂的力量封印进碎片里,并能通过灵魂切割把碎片一分为二,通过半块碎片去感知另半块碎片的状态和位置。

这种方法常被术士用于锁定战友的位置,开始召唤仪式,创造一扇恶魔之门,借助恶魔的力量,让战友穿越虚空传送到术士身旁。

“你能不能帮我制作一块?”得知还有这种神奇的魔法,江北喜出望外,烧掉部落的战船后,可以让薇薇安把他直接传送回来,安全系数飙升。

“当然可以,”薇薇安伸手向前抓取,掌心紫芒一闪,似乎从空气中拿到了什么东西,再翻过手来时,掌心多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棱形光晶,对江北晃了晃,“前提是你先告诉我,你要它干什么用?”

“我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江北模凌两可地说,“需要传递一些信息。”

“什么任务?”薇薇安歪头问,“我看看是否值得我浪费一枚灵魂碎片。”

“我说我要去望群岛烧部落的船,你信么?”江北笑道。

“我觉得你是不想要这块碎片了。”薇薇安显然不相信,手指一合,把那块紫晶抓在了掌心。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信,”江北笑起来,没再多说,“我确实要去执行一项任务,你不给我碎片我也得去。”

“一句实话也没有。”薇薇安轻轻一哼,低声念诵起咒语。

细密的咒语声中,手中的紫晶开始颤动,缕缕光焰从水晶中飘散出来,忽然“叮”的一声,紫晶从中一分为二。

她把一半紫晶丢给江北,道:“分离的灵魂碎片很脆弱,小心保管,弄坏就没了。”

江北拿着半块灵魂碎片,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像握着一块紫色的坚冰,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预待解决,就是怎么让薇薇安知道他烧掉了船,把他传送回来,想了想问:“这东西能传递什么状态?”

“很多,”薇薇安答道,“里面封印着一只老鼠的灵魂,它感受到什么,就会产生相应的反应,我能察觉到,再分析出拿着它的人处于一个什么环境。”

江北想了想,抬手招出一团烛光术,试着凑近另一只手中的灵魂碎片,温暖的光芒映亮了水晶,距离足够近后,水晶似乎感受到了圣光的力量,忽然开始轻微地震颤。

与此同时,薇薇安掌心的半块碎片也开始颤动。

宏观量子纠缠现象就这样实现了,江北看在眼里,心里想道。

“这是恐惧,”薇薇安说,“不过你要小心些,距离太近的话,圣光可能毁掉这块碎片。”

“知道了,”江北收了烛光术,说:“要是你感觉到我这块碎片毁掉了,就去找安德利特将军,告诉他任务失败了,要是感受到你那块灵魂碎片正在恐惧,就开启召唤仪式,把我传送回来。”

“那看你要跑多远了,”薇薇安歪了下头,“召唤仪式是个很复杂的魔法,恶魔之门需要三个人一起操作才能开启,它发挥作用的距离有时也差强人意,需要时常练习才能及远,碰巧我朋友不多,没机会使用它。”

“在海上能传送多远?”江北问。

“你要去海上?”薇薇安敏锐地问。

江北耸耸肩,不置可否。

“没试过,”薇薇安给出了答案,“但二十海里应该没问题。”

少划二十海里是二十海里,江北思索片刻,说道:“我执行任务前,会用圣光烤碎片一次。你收到后去找爱德华,让他用圣光烤你的灵魂碎片一次,告诉我你们收到了。

然后动身去接应我,到预定距离后,让爱德华用圣光连续烤你的灵魂碎片三次,我就开始行动,完成后我会再连续烤碎片三次,你就开启传送仪式把我传回来。”

“什么一次两次三次的,”薇薇安皱眉问道,“你到底要去干什么?这么麻烦。”

“到时你就知道了。”江北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离开了薇薇安的营帐。

二百 瞭望群岛

从薇薇安帐里出来,江北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主要是引火的材料,他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跑到船上去放火,那样太容易被发现。

最好是制作一种可以投掷的燃烧剂,站在远处扔到船上,这样不仅更安全,还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趁部落调查起火原因时烧掉更多的船。

合适的药剂炼金配方里就有,火力药剂,由火焰之油经过高纯度提炼制作而成,他刚学会制作不久。

这种药剂蕴含着暴躁的火焰属性,特性是遇到剧烈震动或者摩擦就会爆燃,常被术士和法师涂抹在手上,提高火焰法术成型的速度和威力。

江北让安德利特吩咐士兵捕捞了大量火麟鳝鱼,然后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制作了近百瓶火力药剂,还跑到沙滩上试了试这样试剂的威力。

一瓶试剂丢出去,爆燃起猛烈的火焰,沙子被高温烤成了结晶,威力虽然远远比不上普特雷斯的邪能绿火,但烧船肯定足够了。

有了合适的燃烧剂后,江北去找了安德利特,告诉这位主将已经可以行动。

当晚,一件看不出联盟痕迹的旧袍子和一个20格的储物袋送到了江北手上,船只也备好了,就停靠在海边的一块礁石后面。

夜深,江北脱下那身天蓝色的祭司袍装入魔法包,藏在了营帐里,他想了想,抽空戈德林之戒里的诅咒,把这枚指环也摘下来放入了魔法包。

这段时间,他一直抽取戈德林之戒中的诅咒,骨架的能量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应该够用,万一部落有识货的认出这枚指环就糟了,不如不带。

装好指环,江北换上旧袍子,将刚制作出火力药剂、薇薇安给的灵魂碎片和一些魔血药剂装入安德利特给的储物袋。

最后确认了一遍,东西都齐了,然后离开营帐,悄悄绕到那个豁口下到海滩,在一块凸起的礁石后面找到了那艘船。

还有一个人,安德利特,正负手站在船上,眺望黑暗中的夜海。

“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江北跳到船上,这是艘双桨的逃生船,很轻便,随着他的下跃轻轻一颤。

“来送你,”安德利特转过身,把一个罗盘仪抛给江北,“顺便告诉你,我对普勒希思和薇薇安说了这件事,薇薇安说和你定好了通信方法,他们会策应你。”

“多谢将军。”江北忽然发觉这位主将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知道为他安排一支后勤保障小队。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安德利特说。

“无所谓谢不谢,我是联盟的军官,”江北假大空地说,“抵御部落进犯,也是我的职责。”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座城堡,”安德利特又背过身,去看黑暗的海面,“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勇敢一些,我的妻子和伯尔伦是不是就不会死在焚木村。”

江北揣测安德利特可能觉得他去望群岛后就回不来了,否则不会和他说这种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意义,我早晚会给她们母子一个交代,”安德利特跳上礁石,大步走得远了,声音传回来,“在望群岛,没人能帮你,自己当心。”

江北望着安德利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主将挺可怜的,人非草木,安德利特当年放任妻儿死去,必然经历了十分艰难的抉择,这些年也一定活在痛苦的挣扎里。

可命运如此,谁也没办法。

江北轻轻一叹,摇动双桨,船只破开水浪,离开了海岸。

江北已经将航海图记在脑海中,用罗盘仪辨明方向,不断向前划行。

两个小时后,耳语海岸彻底隐没在黑暗里,以江北的视力也望之不到,他停了桨,任船只在海中漂浮,脱掉那身旧袍子,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瓶火力药剂。

以他现在的形象去望群岛招摇撞骗不太现实,至少得化个妆。

江北转着念头,把火力药剂涂抹在脸部和身上,然后咬紧牙关,双掌并拢用力一搓,炽烈的火焰“呼”的一声燃烧起来。

嗯哼哼哼……爽……

望群岛位于耳语海岸西北方,大概有一天半的航程,按照航海图中规划的航线,从耳语海岸到望群岛,途中还会路过一座海岛。

海岛恰好位于航线的中段,也是海上唯一的参照物,不过被鱼人占据,航海图中标注出来需要绕行。

这片海域夹在东部王国和奎尔塞拉斯岛中间,不像无尽之海那样广博,也没太大的风浪。

江北在海上划行,一路平安无事,但他独自摇船,速度比大船要慢,直到次日入夜时分,才望见了那座鱼人岛,还远远望到岛上有些简陋的草棚,一些小点正在沙滩上活动,应该就是鱼人。

江北从没见过鱼人,有些好奇,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敢凑近,远远绕了过去。

他又在海上划行了一夜一天,直到次日黄昏,才终于到达了望群岛的海域,站在船头眺望,已经能看到几座海岛的轮廓。

这一带已位于深海,海水颜色比耳语海岸要蓝,一轮斜阳垂于天际,光线洒在广袤无际的海面上,倒映出金色波光,几座绿意葱葱的海岛点缀其间,风景倒是比耳语海岸要好。

江北停下摇桨,想等夜里再上岛,他站在船边,以水面为镜子照了照自己。

那晚用火焰灼烧身体后,江北放任烧伤不管,还往伤口上泼了海水,想让伤口感染破溃流脓,但在红龙生命精华的作用下,这太难做到,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他不时忍着剧痛抓挠,才制造出几块血肉模糊的溃肉,勉强看起来像个亡灵了。

看着水面晃动的倒影,江北又狠心抓了抓那些伤口,疼得直嘬牙,暗暗地想,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烧部落的船,联盟要不把他提成个士官长,他就要叛变了。

不知不觉,斜阳坠入海平面以下,天色黑下来,江北摇船向那片海岛划去,他一人一船,在茫茫大海上极不起眼,渐渐接近望群岛后,岛上始终没有动静。

江北控制船只在水上绕了个弯,来到了一座小岛附近。

小岛面积不大,像飘在海上的一座孤山,岛上生满树木,光线一片黑暗,不像有部落的营地。

江北划船靠岸,把船只拖到海滩上,爬上高处望了望,只见望群岛和航海图上画的差不多,由两座大岛和三座小岛组成,他所处的这座岛就是三座小岛中的一座,除了这五座海岛,附近的海域还有不少露出海面的岛礁,不过面积可以忽略不计。

从整体地形上看,五座海岛距离近的只有数百米,远的大概有几海里,以不规则的马蹄形围着中央一大片水域,除了“马蹄”的出口,还有几条水道能出入。

从局部来看,其它海岛的地形和他所处的海岛差不多,也有山有树。但其中有座大岛地势平缓,树木也不多,岛上有片用木头围出来的空地,空地中搭建着许多简陋的木棚,火光远远传来,应该就是部落的营地。

江北找了找部落的战船,能看到的有八艘,就停泊在部落扎营的那座大岛旁的一个大水湾里,水湾旁还搭建了登船用的桥栈。

在营地中,江北看到了几座哨塔,微微皱眉,站在哨塔上能看到战船,冒冒失失去烧船,很容易被发现,得想个安全些的办法。

江北正在琢磨,忽然听到下方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是陌生的语言,不过有巨龙智慧的加持,他能听懂,扭头看过去,只见沙滩上多了两道魁梧的身影,应该是部落安插在小岛上的哨岗。

二百零一 演技太渣儿

江北蹲下来,打量了一眼两道身影,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一个俊美,一个丑陋。

俊美的长着一张傲慢脸,头发很长,在头顶梳了一个像道士的发箍,发尾披落到肩上,还有一对高过头顶的尖耳。

身着一副样式精致的红色铠甲,背后背着一面窄长的红色盾牌,手里提着一把像用两把长砍刀把刀柄对接在一起的奇怪武器,乍一看有些像血色修道院的制裁者,瞧扮相应该是个战士,也有可能是圣骑士。

丑陋的长着一张凶悍的脸,有个莫西干的发型,额头微微外凸,一双牛眼,下颌很宽,长着两对粗壮的獠牙。

身着一副简陋的铠甲,肩铠巨大,上面有几圈铁凸,扎实的肌肉露在外面,皮肤是绿色的,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战斧。

江北来前做了一些功课,了解到望群岛的部落兵力主要由血精灵和兽人组成,俊美的应该就是血精灵,丑陋的自然是兽人。

按照江北的计划,要先和部落混个脸熟再放火烧船,否则营地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的亡灵,船只起火后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把装有火力药剂的储物袋从腰里解下来,藏在了一棵树下面,然后向山下走去。

但走了几步后又退回来,把储物袋藏得离山顶远了些,部落既然在小岛上安排了哨岗,肯定会爬到山顶眺望,储物袋藏着太近,有可能被发现。

藏好储物袋后,江北下了山,望见血精灵和兽人已经向前走去,再走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他拖到沙滩上的小船,那是他逃生用的工具,不能被没收,模仿食尸鬼的声音,“呀呀”叫了两声。

血精灵和兽人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看到江北后,一起向这边走过来。

江北没和两个生物打招呼,他的计划是伪装成一个智商很低的亡灵,尽量不引起部落的关注,船只起火后人们也不容易怀疑他,模仿《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低着头弓着腰,在原地没有意义地摇摆。

“这里怎么会有个受伤的人类?”

两个生物走近后,血精灵开了口,他有着和相貌一样傲慢的声调,说话同时把武器抬了起来。

“不知道。”兽人声音低沉,也举起了手里巨大的战斧。

干!江北一惊,是老子演技太渣儿,还是这个血精灵和兽人眼瘸,看不出他是个死灵,心里转着念头,又哑着嗓子“呀呀”叫了两声。

“好像是个愚蠢的死物,”血精灵的声音有些厌恶,“只有它们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走近后,用武器挑着江北的下巴,把江北的脸抬起来,研究着那些伤口说:“应该刚死去不久,这些伤都是新的,还在流血,可能是被海浪推到这座小岛上的。”

他推断完江北的来历,又问:“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江北把自己想象成村口儿的二傻,“啊呀”叫了几声。

“看来我猜对了,”血精灵自己断定了自己的推测,“这是个傻乎乎的低等亡灵。”

“最近的人类据点是耳语海岸,海浪不可能推这么远,”兽人比外表看起来要聪明,走过来抽了抽鼻子,“他身上也没有难闻的腐臭味,眼睛……”

他研究了下江北的眼睛,接着说:“眼睛很明亮,不是死灵干枯的眼球,眼神里也蕴含着……智慧,甚至,他还有呼吸。”

江北发觉这件事比他想的要困难,他潜意识中把部落想象成了一群刚进化成人型的野生动物,喜欢穿着草裙围着篝火跳舞,智力也要比人类低下。

但显然他错了,这是些和人类一样富有智慧的生物,行动还没开始,他装傻的计划就要破产。

不过影响不大,他有一百种方法证明自己是死灵,这才是最根本的。

江北转着念头,又改变了策略,“啊”的大叫一声,把血精灵和兽人吓得退了半步,开口道:

“咳咳咳……我的嗓子刚才卡住了,我是个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被遗忘者,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座海岛,很高兴见到你们,我的盟友。”

江北模仿着普特雷斯的姿态,嗓音也尽可能压低,语气听起来阴森森的,以使自己更像个死灵。

“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兽人的疑虑并未被打消,“那里是联盟的据点,你为什么没被杀掉?”

“那些人类囚禁了我,在我身上做研究,企图找到一种最便捷的杀死被遗忘者的方法,结果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江北信口胡诌。

“直到前几天,有人用地狱火偷袭了耳语海岸,那些人类全都慌慌张张地跑去抢救失火的船只,我才找机会逃出监牢,还偷到一艘逃生船,船就在那边,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伊普,这件事我听说了,”血精灵似乎相信了江北的话,对兽人说,“亚尔维斯去偷袭了耳语海岸,那天让我们搬的罐子就是召唤地狱火用的,我还听加利德吹嘘说第二批恶魔焦土正在运来的路上,好像要再来一次。”

江北又一惊,一次偷袭已经让耳语海岸损失惨重,再来一次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而且听这意思,部落还有至少一艘运输船游离在外,计划需要进行一些变动,最好连这些运输船也烧掉。

哑着嗓音,试探着问:“这么说,联盟很快又要遭殃了,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恶魔焦土什么时候能到?”

“这我也不清楚,”血精灵耸耸肩,“至少得十天之后,很可能要半个月,或者更长时间。”

“那可真够久的。”江北暗暗皱眉,他不打算在望海岛停留这么长时间,烧运输船的事看情况再说。

“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血精灵说,“那些焦土是从幽魂之地的戴索姆取来的,距离很远……”

“埃加瑞瑟,少说两句,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伊普打断了血精灵,“让亚尔维斯处理这个……不像亡灵的被遗忘者吧。”

他推了一把江北,另一只手握着战斧,“你走前面,我带你去见亚尔维斯。”

“别那么紧张,”江北转身前行,准备多打探出一些信息,边走边说,“你叫伊普对么?我叫……希尔洛普。”

江北冒用了督军的名字,“也许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我被关了太久,对现在的形势不了解,如果可以,麻烦你们谁帮我介绍一下这片岛屿的情况。”

“兽人从不和死物做朋友。”伊普哼了一声。

“伊普,你应该客气一点,”埃加瑞瑟轻咳了两声,“亚尔维斯对自己的同胞还是很友好的。”

“我不怕他,”伊普又哼了一声,“克鲁维托早晚会重新执掌权柄,他会把那个疯子赶走,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来。”

江北听着两个人对话,得到了一条信息,部落的营地好像也存在着内部矛盾,说:“也许你们可以帮我介绍一下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免得我见到他们后太失礼。”

伊普没回应,但埃加瑞瑟更友善一些,说道:“亚尔维斯是大酋长新派来的将领,克鲁维托是前任将领,被亚尔维斯以拖延战机为罪名关了起来……”

“少说两句,埃加瑞瑟,”伊普又打断道,“我总感觉他不像亡灵。”

“伊普,不用紧张,不管他是什么,都在我们控制之内。”埃加瑞瑟的语气比伊普要轻松许多,但也不开口说话了。

亚尔维斯,克鲁维托,矛盾,江北琢磨着这件事,感觉这次烧船之旅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二百零二 自残

在埃加瑞瑟和伊普押送下,江北绕到了小岛另一边,乘上一个大木筏去往了部落扎营的大岛。

江北坐在船首,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边留心记忆地形,以便烧船成功后能从一条最合适的路径离开,埃加瑞瑟和伊普坐在船中,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久,木筏抵达大岛,停靠在岸边,江北被带下船,进入了部落的营地。

营地依山而建,由山体和三面木墙围成,面积很大,四角分别有一座由木头搭成的哨塔,中央座落着一排排木棚,靠边角有若干个红色的营帐。

尽头的山壁上有个洞口,洞口两侧分别插着一面军旗,还有两名穿着铠甲的亡灵卫兵把守,应该是主将的居所,埃加瑞瑟和伊普带江北向洞口走过去。

江北边走边观察,木棚呈圆形,由粗木棍围成,上面有个用红色硬皮革蒙成的盖子,粗木棍凸出来的部分均被削尖,木棚门前立着一根支架,上面放着燃烧的火盆,跳跃的火焰映亮尖锐的木桩,透露出一种野蛮的粗犷感。

那些营帐看起来就精致多了,像腰被拉高的蒙古包,圆圆的帐顶上绣着一些精美的花纹,顶端凸起的立柱顶着一颗血色的水晶球,应该是血精灵的住所。

江北暗中数了数木棚和营帐的数量,加在一起大概有六七十座,以兽人或血精灵的体型来看,一个木棚或营帐撑死能挤下十个人,意味着部落的兵力要比耳语海岸少,当然,这些生物也比人类强壮很多。

时间不算太晚,但营地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大声喧哗,还有几名穿着铠甲的亡灵卫兵在巡逻,看起来很有秩序,和江北来前设想的一片野蛮之地截然不同。

计划必须做出一些调整,江北瞥了眼营地的哨塔,上面也有卫兵,冒冒失失地去烧船太容易被发现。

须臾,江北被带到了洞口前,两名亡灵卫兵把他们拦住了。

“我们巡逻时发现了他,”伊普用战斧顶着江北,把他推到了两名卫兵跟前,“他说他是个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被遗忘者,交给你们处理吧。”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祝你好运。”埃加瑞瑟对江北说了句话,也转身走了。

两名亡灵卫兵打量了一眼江北,一言不发地把他带进了山洞。

山洞像条幽深的矿道,弯弯曲曲地看不到尽头,洞壁上插着火把,光线尚可,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脂燃烧味儿,还夹杂着呛人的腐臭,潮湿阴冷的环境又给这两种味道增色不少,闻起来像掉进了冬天着过火的腐尸坑。

干恁娘的也不知道通通风,江北腹诽着,跟在两个亡灵卫兵身后向山洞深处走去,忽然听到了嘶哑的说话声:

“……是的,我会的,我当然会了……我也等待很久了……呵呵呵……迫不及待,对,我迫不及待了……呵呵……”

话音听起来像在和谁对话,但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又有些像在自说自话,江北有些奇怪,拐过一个弯口后,看到了话音的主人。

山洞腹地是个能容纳数十人的空膛,洞壁上也燃着火把,一个披头士风格的亡灵拄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正来回踱步,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紫芒,让江北蓦然想起了薇薇安紫色的双眸。

亡灵身旁还站着一个高大如山的恶魔,但它不是亡灵的说话对象。

亡灵在自言自语,他弓着腰,脑袋一栽一栽的快速走动,同时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许诺,看起来像个罹患佝偻病和精神分裂的病人,神情焦躁而又狂执。

部落新来的主将是个……精神病?江北一惊。

江北转念时,亡灵也注意到了他,停止自言自语,向这边走了两步,抬起法杖拨开两名亡灵卫兵,打量了一眼江北,紫芒溢出眼眶,声音嘶哑地说:“人类?”

“不,亚尔维斯大人,我和你一样是个被遗忘者,人类的敌人。”

江北抢在亡灵卫兵之前回答道,以免亡灵听了卫兵的话先入为主,还得多浪费一番口舌解释。

“我的名字叫希尔洛普,刚从耳语海岸逃出来,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家,这里让我感到……温暖如春。”

江北忍着呛人的腐臭扯谎道。

“被遗忘者?你看起来更像个人类,”亚尔维斯眼神犹疑,忽然抬起法杖,用力戳向江北的胸口,“嗤”的一声,法杖尖锐的尾端刺破那件破袍子,入肉半寸,他把法杖抽回去看了看,“这是新鲜的血,里面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老子顶你个肺!江北忍痛暗骂,不动声色地说:“这是那些人类的杰作,他们抓住我囚禁起来,在我体内注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企图研究出能大量杀死被遗忘者的药剂,但显然他们失败了,我的生命力反而变得很强,就像这样……”

江北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念头,伸手把一名亡灵卫兵的佩刀夺过来,猛地回手刺向腹部,“嗤”的一声,刀刃在身上来了个对穿。

随即把刀抽出来,带出一道血线,忍痛笑道:“人类受了这样的重伤,圣光也无力挽救,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伤,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江北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死灵身份,但亚尔维斯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眼中的紫芒向外逸散,忽然抬起手,腐烂的手指一勾,“呼”的一声,一丛混沌之火在江北的左肩燃烧起来。

疼痛突如其来,比薇薇安的混沌之火制造的要强烈得多,江北的肩膀被烧得“吱吱”作响,他甚至能感觉到血肉正在高温的烧灼下扭曲变形,不过清楚这是亚尔维斯的试探,忍着剧痛向前走了两步,盯着眼前的亡灵道:

“亚尔维斯大人,你在折磨一个千辛万苦才回到家的人,我还以为自己会受到关怀,但我的同胞比那些人类还要狠毒,他们都没用这种刑罚折磨过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多疑,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直接杀掉我,然后拿着我的头向手底下的人炫耀,说自己杀死了一个人类,但我觉得,他们一定会嘲笑你的残暴和愚蠢!”

亚尔维斯无动于衷地看着江北,眼中的紫芒不时向外逸散,像两盏幽冥的灯。

江北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亚尔维斯,任凭火焰在肩头燃烧,直到那里的血肉碳化变焦,他抓了一把焦糊的烂肉,在亚尔维斯眼前揉烂,然后让碎肉从指缝中滑落,裂开唇角,模仿出一个邪恶的笑容:“现在你应该不觉得我是人类了吧?”

“你当然不是人类,那些脆弱的肉虫经受不起我的烈焰,”亚尔维斯似乎还有疑虑,“但你也不像被遗忘者,他们同样扛不住邪能烈焰。”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他又勾了下手指,一丛火焰在一名亡灵卫兵肩头燃烧起来,亡灵卫兵嘶哑地痛叫了一声,暴跳着扑打肩头的火焰。

另一名亡灵卫兵吓了一跳,即使已经是个死灵,他干瘪的脸上依旧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真是个疯子,江北心中暗骂,模仿着普特雷斯的语气,阴沉沉地说:

“因为我的意志比他们要更坚定,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被人类折磨了这么之久后,还一直惦记着回家,我的内心充满仇恨,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复,榨取那些人类的血肉。”

“等我把他们的肚腹剖开,把他们血淋淋的内脏拉出来,他们会后悔对我做的一切,他们会在我的怒火下恐惧、求饶,但我心里不会有一丝怜悯,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我不想为自己证明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把我的头砍下来挂到船头上,即使我死去,也要看到女王的令箭重新插到那片土地上。”

江北见人说鬼话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站到了亚尔维斯跟前,依旧直视着他,眼睛不带眨一下,就差把“老子就是彪”几个字写脸上。

亚尔维斯审视了江北一阵,似乎终于打消了疑虑,笑起来,“呵呵呵,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女王也需要你这样满怀仇恨的杀手,希尔洛普,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欢迎你回家。”

江北暗中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你大爷的,等老子烧船时,一定下个套把你这个混蛋一块烧了!

二百零三 计划有变

江北靠自残的方式验证了自己“死灵”的身份,亚尔维斯似乎很欣赏他这种狠角色,让卫兵取来一套铠甲给江北换上,把他收编了。

“去告诉加利德,我给他找了一个得力的副手,”亚尔维斯吩咐一名亡灵卫兵,“顺便带希尔洛普出去,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住下。”

江北没着急离开,准备趁热乎多打探一些部落的情报,等离开山洞再跑回来问就显得着迹了,想了想,说道:

“亚尔维斯大人,我并非空手而来,还从耳语海岸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我偷听看押我的卫兵讨论,联盟最近好像在酝酿什么大事件,这让我很担心,我们已经失去了家园,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损失了。”

“损失?”亚尔维斯冷森森地笑起来,“丢掉一个幽暗城才不叫什么损失,联盟只得到了一座废城和一片诅咒之土,必须花费大量资源恢复它,但等他们刚有起色,我们就会登陆,摧毁他们的一切努力。”

江北听话里的意思,部落好像有反扑洛丹伦的计划,心中暗惊,试探着问:“我们已经准备夺回家园了么?我想当一名前锋,第一个踏上故土。”

“不,我们不夺回,只摧毁,让联盟永无休止地往那片废土上投入资源,直到彻底拖垮他们,”亚尔维斯笑道,“女王陛下已经有安排,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听部落确实准备反扑洛丹伦大陆,江北更是大吃一惊,神情假装激动起来:

“那些人类研究我时,我不止一次告诉他们,女王陛下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知道,女王陛下一定会让联盟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是我们的希尔瓦娜斯女王!就是不知道女王陛下制定了什么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武器,去砍那些人类的头颅了。”

“别心急,女王安排了一支秘密部队,”亚尔维斯笑道,“等我制造更多的混乱,让耳语海岸的那些人类疲于奔命,部队就会隆重登场,推平联盟的一切努力。”

江北又松了口气,亚尔维斯既然还要制造更多混乱,也意味着反扑洛丹伦大陆的计划不会立刻得到执行。

他想打探出希尔瓦娜斯准备了什么部队,但刚要开口,一只红色蟑螂忽然从亚尔维斯胸口烂皮的一个破洞中跳出来,落到了地上。

江北有些恶心,抬脚就要踩下去。

“不!”亚尔维斯一声大叫,把江北吓了一跳,脚没踩落。

亚尔维斯探身把那只蟑螂捉起来,捧在掌心,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说:“小克米,你总是这么好动,我险些失去你了。”

他转头命令一名卫兵,“去采点新鲜的草叶回来,小克米肯定是饿了。”

真他娘是个变态,江北暗骂道,准备再问问希尔瓦娜斯安排了什么秘密部队,但亚尔维斯对他摆摆手,“你下去吧,我要陪小克米玩一会儿。”

说完,他把法杖戳在地上,背过身去,弓着腰,圈着手,像八旗子弟逗蟋蟀一样,“啾啾啾”地哄那只蟑螂在掌心爬动。

江北忍住踹这混蛋屁股一脚的冲动,跟随亡灵卫兵离开了山洞。

卫兵带江北来到大营角落的一个木棚,去见了另一个被遗忘者,加利德韦森,部落监军的队长。

这是个肤色十分苍白的亡灵,眼睛很小,一张马脸,让江北想起了喝过马尿的罗伦斯,不过加利德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淹死的,还被水泡发了,身着暗青色的铠甲,比其它卫兵的要明亮许多。

当亡灵卫兵向加利德介绍江北是亚尔维斯给他安排的副手时,加利德用亡灵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傲慢,他把自己的下巴摘下来,口齿不清地说:

“我不需要这么光鲜亮丽的副手,他连亡灵最基本的腐臭都没有,怎么恐吓那些血精灵和兽人?”

他拿着那个分离的下巴在江北眼前晃了晃,“离我远点,小白脸,这是对你的忠告。”

这货说不定真是罗伦斯的远亲,江北腹诽道,无声离开了木棚。

当晚,江北被安排在一个住了三名亡灵卫兵的木棚里,在部落大营安置下来,还找了个木筏划去那座小岛,把沙滩上的小船拖到了树林里。

次日,江北以亡灵监军的身份,在大营里逛了一整天,大概了解了部落营地的情况。

营地的士兵数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少,共有三百个兽人、五十个血精灵和三十来个被遗忘者亡灵卫士。

兵种结构上,兽人清一色都是战士,被遗忘者中,除了亚尔维斯这个术士,剩下的也全是战士,而且除了亚尔维斯和加利德两个领导者,亡灵卫兵智力不高,应该是低等一些的亡灵。血精灵一多半是战士,还有二十来个圣骑士,他来时见到的埃加瑞瑟就是其中之一。

和人类聚在一起训练的情况不同,部落的军纪看起来要更松散一些,士兵不集中进行训练。

兽人喜欢几个人凑在一起活动,血精灵则显得更不合群,除了个别像埃加瑞瑟这样的血精灵会和兽人组队外,其余血精灵更喜欢单蹦儿,连两三个人在一起的情况都不多见。

就江北观察,血精灵的性格好像都有些傲娇,虽然这是群体型普遍比人类高大的物种,而且还是雄性,但给人的感觉很娘炮,表现之一是非常在意自己的相貌和衣着,还不喜欢别的血精灵超越自己。

也确实像江北察觉的那样,部落营地里存在着矛盾,而且比耳语海岸要激烈得多。

他转悠时听到了一些议论声,无论是血精灵还是兽人,对亡灵都非常厌憎,几乎到对立的程度,对这场战争也持消极应对的态度。

尽管亚尔维斯刚偷袭耳语海岸成功,给联盟大营造成了惨重损失,这些人依旧热衷于在背地里咒骂这个被遗忘者,还有许多人在期待前任将领克鲁维托重新执掌权柄。

亚尔维斯显然也不信任兽人和血精灵,除了把克鲁维托关押起来,营地的战船、哨塔和军需库等重要场所均由亡灵卫兵把守,不让兽人和血精灵染指。

矛盾对立的大营,疯子亚尔维斯,受到拥戴的克鲁维托,互相不信任,对耳语海岸持续偷袭的策略,反扑洛丹伦大陆的计划……

这些信息在江北脑海中综合起来,促使他开始重新审视这次烧船之旅。

有矛盾,就能利用,动动脑子,也许他能做到更多。

经过思索后,江北给自己订立了一个非常高大大的目标:激发营地的矛盾,乃至暴乱,再烧掉部落的战船,最终搞定亚尔维斯这个危险人物,然后回耳语海岸,把希尔瓦娜斯准备反扑洛丹伦大陆的消息带回去。

不过做到这些,他需要更多信息,也意味着需要几个肯和他交心的朋友,那天遇到的埃加瑞瑟和伊普就是不错的选择。

二百零四 火药桶

江北没直接去找埃加瑞瑟和伊普,那样目的性太强,容易引起两个智慧生物的猜忌,而是又在营地里晃悠了一天,让绝大部分血精灵和兽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

同时暗中留意埃加瑞瑟和伊普的活动轨迹,发现两个人经常去他最先抵达的小岛散步后,第三天制造了一场偶遇,在小岛的沙滩上“撞见”了这对儿好基友。

“嗨。”埃加瑞瑟看到江北,扬手打了个招呼。

伊普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江北时那样,态度十分冷淡,一言不发地想绕过去,埃加瑞瑟对江北耸耸肩,准备和自己的好友离开。

“等等。”江北拦住了血精灵和兽人。

“别挡路。”伊普下意识提起了手中的战斧。

“我无心打扰你们散步的雅兴,”江北淡淡地说,“但我发觉兽人普遍对我心存敌意,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解,我和你们一样对这场战争深恶痛绝,因为它摧毁了我的家园。”

江北望向洛丹伦大陆的方向,伪装出一副思乡的神情,以说明自己是个有情怀的亡灵。

“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我怀念那里的一切,我还认识一位亡灵女士,我们感情很好,经常凑到一起去提瑞斯法林地探险,大战过后,她失踪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很想念她,也很难过。”

江北脸上流露出伤心的神情,好像真有一个亡灵姑娘死在了战火中,而他为此感到深深的悲痛。

伊普的心扉比江北想象中要难叩开,并未因此对他产生什么同情心,哼了一声,“那是你们咎由自取,是希尔瓦娜斯发动了这场邪恶之战,也让我们被迫背井离乡,把血洒在这片远离卡里姆多的海域。”

“咳,”埃加瑞瑟轻咳了一声,“伊普,我们可以换种更礼貌的聊天方式,女王陛下现在是大酋长,我们应该对她保持绝对的尊重。”

他对江北露出温和的笑容,“抱歉,副监军,我的朋友性格太直爽,有时口无遮拦。”

“不,我觉得伊普说得有道理,”江北一脸诚恳,“我也不喜欢战争,它改变了太多东西,部落正在失去自己的荣耀。”

“你和岛上的那些被遗忘者不太一样。”伊普对江北的看法似乎有了些改变,神情不再那么厌恶了。

“我们可以一起散散步,顺便聊一聊,”江北顺势说,“我很需要朋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我们不会介意的,”埃加瑞瑟答应了江北的加入,“对不对,伊普?”

伊普没回答,但把手中的战斧扣回了铠甲背后的卡扣。

两个小时后,江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顺利成为了埃加瑞瑟和伊普的朋友,对两个人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伊普是那种心直口快认死理的人,大部分兽人也都是这种性格,直爽,不擅长勾心斗角。埃加瑞瑟则更圆滑一些,血精灵漫长的生命让这个物种积累了许多生活的智慧,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

从两个人口中,江北还打探出了不少部落的情况,发现确实像普勒希思喝酒时说的那样,部落内部存在着严重分歧,正趋于分崩离析。

和联盟的战争爆发后,兽人和牛头人普遍认为希尔瓦娜斯偷袭精灵主城泰达希尔是种背信弃义,这场战争不是一场荣耀之战。几位重要领袖也在反思这场战争的意义,不愿为希尔瓦娜斯的暴行背书。

甚至兽人领袖瓦罗克萨鲁法尔,在幽暗城城破后自愿留下来成为联盟的俘虏,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化了兽人的抗战情绪,也是伊普对希尔瓦娜斯和其麾下的被遗忘者颇有微辞的原因之一。

对江北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战当前闹不合,战斗力必然下降,当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联盟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江北特意多打听了一些关于克鲁维托的事,在他看来,如果想在大营里制造更激烈的矛盾,兽人和血精灵必须有个人来领导,此人绝不能是他,否则一定死得非常壮烈,克鲁维托再合适不过,所以这是个关键人物。

江北提起克鲁维托时,埃加瑞瑟和伊普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慨。

从两个口中,江北得知,克鲁维托全名雅克洛克鲁维托,是战歌氏族的一名兽人,职衔是石头守卫,相当于联盟的骑士衔儿。

营地的兽人大多来自杜隆塔尔的剃刀岭,是那里的一支巡逻卫队,主要负责防范流亡在死眼海岸一带的塞拉摩残部,而克鲁维托是这支卫队的将领。

和联盟的战争爆发后,部落的兵力逐渐吃紧,大酋长希尔瓦娜斯被迫征召所有能动员的兵力。

但这位女王干了一件缺德事儿,就是对被遗忘者军团敝帚自珍,驻扎在奥格瑞玛,把原本驻扎在杜隆塔尔、贫瘠之地等冲津要地的兽人和牛头人等部队故乡,到大海彼端喝风,由此肢解了各部族的力量,牢牢掌控住了大酋长的权柄。

在希尔瓦纳斯的命令下,克鲁维托被迫带领这支兽人卫队乘飞艇来到奎尔塞拉斯,又和一小批血精灵坐海船来到望群岛,建立了前沿阵地。

兽人对这场战争本来就非常不满,又背井离乡跑到海上的几座孤岛上,更加不满,这也是大营矛盾对立的根源。

据伊普描述,克鲁维托是位“宽厚、勇敢和睿智”的兽人,认为这场战争不是一场荣耀之战,还会给部落带来灾难,于是采取阳奉阴违的策略,带领手下的人划起了水。

这也是为什么部落的船只总是到耳语海岸逛一圈儿就撤退的原因,直到前不久,希尔瓦娜斯安排亚尔维斯接替了克鲁维托,没意义的骚扰立刻被终结,接着就出了偷袭耳语海岸的事。

亚尔维斯还要求克鲁维托配合自己去偷袭耳语海岸,但克鲁维托死活不肯。营地的兽人又都是克鲁维托的老部下,亚尔维斯调遣不动,为迫使克鲁维托屈服,就对这位兽人施以酷刑,还以延误战机为罪名关押了起来。

但这一举动引起了全体兽人的愤慨,一部分爱戴克鲁维托的血精灵也跟着起哄,致使大营的矛盾非常激烈。

这是绝对的好消息,了解这些后,江北几乎要笑出来,部落营地矛盾深重,就像一樽巨大的火药桶,找个导火索一点就炸了。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得想个办法把克鲁维托营救出来,领导这场斗争。

“克鲁维托被关在哪里?”江北在营地里转悠的两天,一直没发现这位兽人主将,“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江北这句话立刻赢得了伊普的好感,问道:“你愿意帮助克鲁维托?”

“为什么不呢?”江北给自己找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我被关在耳语海岸时,联盟很团结,我们不应该起内讧,这样会失去更多。”

江北一脸诚恳,心里却在想,等克鲁维托重获自由,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内讧了。

“我为此前对你的冷漠道歉,”伊普微微躬腰,“你是个与众不同的被遗忘者,甚至没有那种难闻的腐臭味儿。”

他转头看向一座海岛,“克鲁维托被关在那座岛上,亚尔维斯在那里建了个兽栏,把克鲁维托像野兽一样关在里面,不允许我们接近。”

又重重哼了一声,“亚尔维斯这样做,早晚会付出代价。”

“我知道了。”江北看向那座小岛,准备先去会会这位兽人。

二百零五 劝说

当天夜里,江北找来一个木筏,悄悄登上了关押克鲁维托的海岛。

伊普说的没错,亚尔维斯用木头搭了一个大笼子,把克鲁维托像野兽一样关在里面,还安排了两名亡灵卫兵把守。

江北以副监军的身份哄开两名兽人,准备和克鲁维托单独交谈。

克鲁维托是个中年兽人,面相在兽人中属于温和的那种,头发已经发白,结成发辫垂下来,脸上也有了皱纹,不过肌肉还非常扎实,裸露在的皮肤上有许多旧伤疤,一眼就知道是位老兵。

大笼子露天而建,风吹日晒雨淋,使克鲁维托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在这位兽人身上,江北还看到了许多烧伤,应该被亚尔维斯用烈焰灼烧过,那些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更多的已经破溃流脓,蝇虫围着“嗡嗡”乱飞。

克鲁维托正躺在笼子里沉睡,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江北拍了拍木笼,兽人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看向江北,似乎也把他认成了人类,眼神愣了愣,又扫了眼江北身上的铠甲,眼睛闭上了。

“我的名字叫希尔洛普,刚来大营。”江北介绍了自己。

克鲁维托没回应,翻了个身,背对江北,显然不想和一个死灵多做交流。

想策动这位兽人反抗亚尔维斯,必须赢得对方的信任,江北转着念头说:“一个叫伊普的兽人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委托我来看看你,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伊普,”克鲁维托有着浑厚的声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告诉他我没事。”

但和伊普一样,他对亡灵有着很深的戒心,没转过身来,简短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

江北瞧这情形,没多说,离开木笼在岛上转了两圈儿,采了一些低等草药回来,从木笼的缝隙扔进去,“这是宁神花,嚼碎后覆在伤口上,可以镇痛。”

克鲁维托翻身坐起来,没捡那些草药,透过木笼的缝隙看着江北,问道:“你是个被遗忘者,为什么帮助我?”

“被遗忘者也是部落的一员,我们不是敌人,”江北说,“我和伊普是朋友,他委托我照顾你。”

“那我谢谢你,”克鲁维托眼中的戒备并未消散,“但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省了这份心。”

“我能得到什么呢?”江北摊开手,“除了亚尔维斯的猜忌,我诚心来提供帮助……”

江北说到这里,背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监军队长加利德正带着两名亡灵卫兵走过来,卫兵的手里分别拎着一个木桶。

加利德也看到了江北,远远说:“小白脸,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远点儿。”

这两天江北暗中观察,已经确定加利德的性格和罗伦斯之流差不多,愚蠢且自以为是,退到一旁,想知道加利德要对克鲁维托做什么,说不定能找到机会赢得这位兽人的信任。

加利德大步走到笼子旁,一只手扒在木架上,另一只手招牌式地把下巴摘了下来,口齿不清地笑道:

“克鲁维托,我又来看你了,亚尔维斯大人还在等你改变主意,带着你的人去偷袭耳语海岸,但他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我不会带领部下去白白送死,”克鲁维托站起来,隔着木架看着加利德,“告诉亚尔维斯,我永远不会服从他的命令,他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愚蠢和固执,让我想拿鞭子抽你,”加利德拍着木架威胁道,“亚尔维斯大人叮嘱过我,如果你还看不清时局,就让我帮你看清,兽人不是喜欢战斗么,这是你立功的机会。”

“兽人只为荣耀而战。”克鲁维托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木笼远端坐下来,不再理加利德。

“又是这一套,我要是亚尔维斯大人,就把你杀掉了,他的心肠还是有些仁慈。”

加利德用力拍了几下木笼,向身后招了招手。

两名卫兵走到木笼旁,抬起木桶向笼子里泼去,木桶里装的应该是海水,泼到克鲁维托身上后,这位兽人的肌肉明显颤抖了一下,但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你们两个也过来,”加利德招手让看守克鲁维托的卫兵走过来,又对江北招了招手,“还有你,小白脸,你们再去取些海水来,今晚别让他睡觉,泼到他同意为止。”

“加利德监军,”江北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我不认为折磨一个兽人是英勇的行为。”

“你不服从我的命令?”加利德向江北走过来,“我今天看到你和一个兽人还有一个血精灵走在一起,你如果想站在他们那边,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后悔。”

“部落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没人能分裂我们,”江北说着话,偷眼看向克鲁维托,发现这位兽人也在看过来,显然对他有了丝好感,压着声音说:“你让我和克鲁维托单独呆一会儿,我有办法劝服他。”

“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折磨他,都没让他屈服,”加利德问,“你有什么办法?”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北笑了笑,“但我有把握,而且功劳算你的,我刚来大营,需要你的照顾,我也很尊重你,加利德监军。”

“你很懂事,”加利德看了阵江北,裂开干枯的嘴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这么说定了,但你要是敢欺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他带着几名卫兵离开了。

这也是个关键人物,可以帮自己点燃那条彻底引爆矛盾的导火索,江北看着加利德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转身走到木笼前,但没有开口劝说克鲁维托。

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老兵,威逼利诱效果不大,得寻找其它的切入点。

江北略微琢磨,说道:“克鲁维托军官,我对你的处境感到担忧,他们不该折磨一个高尚的兽人。”

“不要装得假惺惺的,”克鲁维托隔着木架直视过来,“兽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直说。”

“什么也不想得到,”江北耸了耸肩,神情诚恳,“我只是感到担心,这场战争摧毁了我的家园,我对它也深恶痛绝,但我们不能再失去更多。

营地的气氛很不好,兽人和血精灵都忧心忡忡的,也许不用联盟动手,很快我们自己就会毁灭自己。我们这些被遗忘者是咎由自取,可兽人和血精灵是无辜的,在亚尔维斯的领导下,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故乡。”

说到这里,江北住了口,他想说的东西已经说完了,一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是给了克鲁维托一个站出来的动机,这位兽人如果足够勇敢,一定会想做些什么。

二百零六 左右逢源

克鲁维托审视着江北,不置可否,但眼神中对死灵的成见和戒备正在减弱。

“克鲁维托军官,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江北以退为进道,“我只是受伊普维托来看看你,我会告诉他你没事,休息吧,今晚加利德不会再来骚扰你。”

说完,他转身向远处走去。

“等等。”克鲁维托叫住了江北。

江北停住脚步,微笑起来,但等他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又有了沉重和担忧的神情。

“你是个不同的亡灵,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克鲁维托趴在木笼上,“去告诉伊普,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卡里姆多。”

“我不觉得一个诺言能改变什么,”江北走回木笼旁,“人们更希望看到你站出来,重新领导他们,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有效果。”

“你不了解情况,”克鲁维托离开木架,在笼子里踱了几步,“只要我离开木笼,亚尔维斯就会逼迫我带领兽人去偷袭耳语海岸,我不想让我的人,因为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就去白白送死。”

“可你躲在这里,亚尔维斯早晚会想到办法迫使兽人和血精灵们屈服,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江北徐徐善诱道:

“重要的是你先离开这个木笼,让人们看到希望,这样才是最好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去找亚尔维斯求情,让他先把你放出来,偷袭耳语海岸的事可以坐下来商议。”

“你是个被遗忘者,应该遵从希尔瓦娜斯的命令,”克鲁维托看着江北,“为什么肯帮我们?”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我们’这个词,”江北诚恳地说,“我以前不是士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亡灵,但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指整个部落,它包括所有的种族,不分彼此。”

“你这个小亡灵都懂的道理,希尔瓦娜斯却不懂,她在割裂部落,”克鲁维托俨然打消了对江北的疑虑,声音沉闷地说,“只要亚尔维斯不逼迫兽人去送死,我愿意坐下来和他谈。”

“我不知道能不能劝服亚尔维斯,但我会努力。”江北又诚恳地说,心里却在想,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但等营地的矛盾再次爆发后,后果就不只是某个人被关起来那么简单了。

“好,我等你的消息。”克鲁维托点了点头。

江北不再多说,离开了小岛。

回到营地后,江北没去找亚尔维斯帮克鲁维托求情,而是去找了加利德。

策划这场这场暴乱,躲在幕后比站在台前要更安全,他需要一个傻乎乎的发言人,加利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来找我,”加利德揉搓着下巴,发出“咔咔”的细响,“不是已经说服克鲁维托那个老顽固了吧?”

“加利德监军,”江北装出一副讨好的神情,“克鲁维托比我想的要顽固,我没能说服他服从亚尔维斯大人的命令,但我说服他和大人讨论去偷袭耳语海岸这件事,前提是先把他放出来。”

“把克鲁维托放出牢笼?”加利德用力扭了下下巴,盯着江北道:“我看你是疯了,亚尔维斯大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心里没有一丝仁慈,除了对他那只恶心的小蟑螂。”

“我没疯,克鲁维托肯谈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江北劝说道,“加利德监军,我觉得你可以向亚尔维斯大人提议,先把克鲁维托放出来,再想办法说服这个顽固的兽人改变主意。

我已经骗取了他的好感,会帮助您去劝说他,我们一个唱黑,一个唱白,肯定会成功的,这是大功一件,亚尔维斯大人会很欣赏你。”

“亚尔维斯大人更有可能臭骂我一顿,”加利德哼了一声,“然后让你这个小白脸顶替我的职务,大人很欣赏你,我看得出来。”

“不不,加利德监军,我从来没想过顶替您的职务。”

江北面露惧色,心里却在冷笑,在你把黑锅背上之前,老子对你没兴趣。

“我觉得亚尔维斯大人会考虑这个建议,因为他需要兽人的支持,而且你是在为他分忧,哪怕只是提出这个办法,亚尔维斯大人都会感到高兴的。”

加利德揉着下巴想了一阵,似乎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咔”的一声把下巴推了回去,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去试试,但我要是挨了骂,小心你的皮。”

“我知道的,加利德监军,”江北装出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最好告诉亚尔维斯大人,这件事需要一点时间,你知道克鲁维托有多顽固,需要大人给予耐心,让我去说服他。”

“这还用你提醒?”加利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向亚尔维斯的山洞走去,进洞口前,他的腰忽然佝偻下来,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脚步轻轻地走进了洞口。

江北望着加利德走入那个臭哄哄的山洞,吐了口气,如果亚尔维斯肯释放克鲁维托,就为一场暴乱铺垫好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是看他怎么两边拱火了。

没过多久,加利德就大步走出了洞口,那张干瘪的死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显然成功说动了亚尔维斯。

江北迎过去问:“加利德监军,亚尔维斯大人同意我们的建议了么?”

“注意你的措辞,小白脸,那是我的建议!”

加利德用干瘪的眼球狠狠瞪了江北一眼,然后“嘿嘿嘿”地笑起来。

“亚尔维斯大人同意我的办法,还夸赞我很聪明,但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你要抓紧时间了。”

“加利德监军,我一定会尽快办好这件事的,”江北也想速战速决,点头道,“我这就去放了克鲁维托,劝服他服从亚尔维斯大人的命令,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说完匆匆去了。

江北没急着去释放克鲁维托,先去找了伊普和埃加瑞瑟,这是个白拿人情的机会,这对兽人和血精灵的好基友组合他很可能还要用到,提前搞好关系没坏处。

从江北这里得知,在他的劝说下,亚尔维斯同意释放克鲁维托后,伊普和埃加瑞瑟立刻对江北好感骤增,把他视为了真正的朋友。

三个人一起乘木筏,一起去了关押克鲁维托的小岛。

二百零七 拱火

来到岛上后,伊普急匆匆地冲向那个大木笼,挥动巨斧,在木笼劈出一个大缺口,等克鲁维托走出来,匍匐在他面前,“雅克洛,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雅克洛守卫,”埃加瑞瑟也打了个招呼,“欢迎你的回归。”

“你好,埃加瑞瑟,”克鲁维托回应了血精灵,伸手拍了拍伊普的头,“伊普,你还是这么孩子气。”

说着话,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不,雅克洛,”伊普站起来,粗犷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在你的领导下,我早就是位勇士了。”

“呵呵呵,”克鲁维托又笑起来,“勇士从来不会脸红,除非面对他的爱人时。”

“我还没有爱人。”伊普挠了挠头,脸上的羞涩更明显。

“你会有的,你是个聪明和优秀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杜隆塔尔,”克鲁维托用力拍了拍胸口,“gol‘kosh!”(注:以我的斧头起誓,魔兽世界中兽人常用的誓言。)

“lok‘tar ogar!”伊普也拍了拍胸口,一脸肃穆。(注:直译“不胜利,毋宁死”,也可引申为一种态度,魔兽世界里兽人常用的口头语。)

江北看着两个兽人感情流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虽然是敌人,但这些生物和人类一样拥有充沛的智慧和丰富的情感,而等他的计划得以执行,一定会有人因此而流血。

“克鲁维托军官,亚尔维斯大人让我劝你服从他,作为释放你的条件,”江北不去想太多,先给克鲁维托上了上弦儿,“我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我坚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虽然我是个被遗忘者,但我也知道,兽人从不摒弃自己的荣耀。”

“谢谢你,希尔洛普,你了解兽人,永远是兽人的朋友。”

克鲁维托丝毫没有觉察出江北是在挑拨离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兽人可以死于荣耀,但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野心就白白送死,这也是萨鲁法尔大王用自己的牺牲想告诉我们的东西。”

“希尔洛普,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伊普也拍了拍胸口,“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江北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就不打扰了。”

江北乘坐木筏,去了第一次来的小岛,爬到山顶上,望着营地的方向。

在他注视下,营地里热闹起来,显然兽人们正在欢庆克鲁维托的回归,殊不知有人已经握紧带毒的匕首,准备刺向他们。

江北没去纠结对与错,一场战争总会有人牺牲,不是克鲁维托、伊普或埃加瑞瑟这些兽人和血精灵,就是凯美林、爱德华、薇薇安或普勒希思这些他的亲人和朋友,成年人都应该懂得作何取舍。

他在思考计划该怎么执行,形势非常有利,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本身就有矛盾,只是各自留有一些余地,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要做的就是把填充在中间的肥皂泡都挤破,让双方都无路可退,他们自己就会掐起来。

最理想的情况是,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都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然后为捍卫立场火迸,从而引发一场暴乱,给他创造机会烧掉那些战船,最后再让加利德背锅,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江北心里还有一个自己也不相信能实现的假设最最理想的情况是,亚尔维斯杀掉克鲁维托,暴怒的兽人再杀掉亚尔维斯复仇,部落在耳语海岸的势力就此烟消云散。

想实现这一切,该怎么做呢?

江北默默思索起来……

次日一早,加利德就找到了江北,不耐烦地说:“昨晚我找了你一夜,克鲁维托重获自由,兽人们很开心,但亚尔维斯大人最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开心了。

等他听到喧闹声,走出那个山洞,肯定会有人遭殃,我不希望这个人是我,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作出的承诺有进展了。”

加利德不来找江北,江北还要去找加利德,昨晚他思考了很久,想出了一个“三板斧”的方案,逐渐给兽人施加压力,直到让他们感觉自己在亚尔维斯的管理下已经走投无路,被迫群起反抗。

而加利德就是去执行这个方案的关键人物,也多亏部落营地有个这样的人才,否则他的计划执行起来会增添很多难度。

“加利德监军,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难,”江北露出为难的神情,“克鲁维托太顽固,他只是感谢我,但根本不肯听我的建议。”

“我就知道,我怎么会相信你这个没用的小白脸,”加利德立刻像被捅了屁股一样,焦躁地叫起来,“亚尔维斯大人正等着我的答复,我被你害惨了!我这就去告诉大人,让他把克鲁维托关回去,希望他惩罚我时……下手能轻一些。”

他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夹杂着由衷的恐惧。

“不,加利德指挥官,事情还在咱们掌控中,”江北用了“咱们”这个字眼,表明自己和加利德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现在把克鲁维托关回去,咱们就太蠢了,我这里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加利德焦躁地问。

“那些兽人开心,是因为觉得克鲁维托回来后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要打破他们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北抡出了比较轻柔的第一板斧。

“兽人们过得太舒服了,加利德监军,您可以出面让这些蠢材去干些体力活,比如搬搬大石头,等他们累个半死,我再去劝克鲁维托,效果会好很多。”

在加利德看来,让兽人搬石头没什么不妥,亚尔维斯不会因此训斥他,还能展示自己的权威,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我就再信你一次,就用这个办法试一试,我也早就看不惯那些兽人了。”

他的声音又变得可怜起来,“我先去稳住亚尔维斯大人,希望他能多些耐心,但你最好祈祷这个方法奏效,否则我不介意剥了你白净的皮。”

说完匆匆走向了亚尔维斯的山洞。

看着加利德的背影,江北笑起来,这个方法当然会奏效,耳语海岸的牧师搬石头时都气得要死要活,这些崇尚荣耀的兽人不气炸肺就怪了。

当天,营地的兽人就多了一项任务,在亡灵卫兵的监督下,他们被迫从岛上找来大石头运到营地里,然后从营地东边搬到营地西边,再搬回来,不停重复。

加利德带亚尔维斯走出山洞,让他欣赏了兽人狼狈的模样,亚尔维斯也不是富有同情心的人,夸赞了加利德,这位监军高兴得险些把下巴笑下来。

兽人身强体壮,并不在乎干些粗笨的体力活儿,但这是种**裸的羞辱,一个个愤怒异常,背地里骂声一片。

江北去找克鲁维托谈了一次,指出搬石头是亚尔维斯逼迫兽人屈服的一种办法,并以不希望看到大营起内讧为由,劝说这位兽人忍辱负重,暂时不要反抗亚尔维斯。

江北把祸心隐藏得很好,忍受屈辱时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囤积一段时间,怒火释放出来会更猛烈。

兽人都是直脾气,对待朋友从来不藏私心,克鲁维托接受了江北的建议,还对他表达了谢意。

这让江北觉得自己的心毒得流脓,倒不是因为欺骗了一个把他当朋友信赖的高尚兽人,而是他满口谎言时,心里竟然没有多少负担。

其实本质上,他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普特雷斯是同一种人,只是立场看起来更高大上一些,但以光明之名行黑暗之事,才是最大的虚伪。

二百零八 致命毒咬

兽人搬石头时,江北摆出一副好人的姿态,四处寻找草药帮克鲁维托治疗身上的伤口,同时不断褒赞兽人的勇敢,激发他们反抗的勇气,但又稳住克鲁维托,通过这位兽人控制住了事态的发展。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好话,提的建议从兽人的角度看也合情合理,没一个兽人察觉出这些话语背后隐藏了恶意的挑拨,很快他们都把江北视为了朋友,在他们眼中,这是个有人情味儿的被遗忘者,而且很尊重兽人,值得信赖。

加利德只当江北在故意讨好克鲁维托,以说服这位顽固的兽人,不存怀疑,还在亚尔维斯发现江北和兽人走得过近,问起这件事后,自作聪明地说这是自己的安排,打消了亚尔维斯的疑虑。

由此,部落大营呈现出连江北也觉得奇葩的状态被遗忘者和兽人因为重重矛盾互不交心,他这个刚来大营几天的奸细反而赢得了双方共同的信任。

兽人和血精灵搬了三天石头后,江北抡出了比较重的第二板斧。

他告诉加利德,克鲁维托还是不肯屈服,以增加兽人的压力和展现加利德自己的权威为由,怂恿这位监军当众抽了克鲁维托几鞭子。

愤怒的兽人围住了加利德和他带领的亡灵卫兵,险些当场酿成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江北及时出现,阻止了这一切在他第三板斧抡出去之前,事态还不能恶化。

但事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后,加利德对江北的动机产生了一些怀疑,就他观察,自己这位副手对兽人是真的很好,没能劝说克鲁维托不说,他倒险些挨了揍,未必没有耍弄他的可能。

“你到底行不行?”加利德找到江北,揪住他的铠甲问,“你和那些兽人越走越近,是不是搞错了自己的立场?”

“我也没想到克鲁维托会这样顽固,”江北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情,“但他很感谢我,口风已经开始松动了,加利德监军,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能说服他。”

“我能给你时间,但亚尔维斯大人未必肯给我时间,”加利德恨恨地说,“你让我劝服亚尔维斯释放克鲁维托,结果他过了几天好日子,什么也没办成,亚尔维斯会不开心的,那我就惨了,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我?”

他没等江北回答,就做了决定,“我会建议亚尔维斯把克鲁维托关回去,以免情况越来越糟,如果我挨了罚,你这个混蛋也别想好过!”

按江北的计划,原本想等兽人再酝酿几天情绪,再诱发这场暴动,确保一次就成功,但加利德已经沉不住气,克鲁维托如果被关回去,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想了想,决定提前抡出最致命的第三板斧,说:

“加利德监军,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敢陷害你,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加利德焦躁地问。

“这个办法听起来可能有些危险,但绝对有效,”江北先铺垫了一下,才接着说:“你去告诉那些兽人,就说亚尔维斯大人会从运来的恶魔焦土中抽取邪能腐化他们,兽人们一害怕,我再去劝两句,克鲁维托说不定就屈服了。”

燃烧军团欺诈者基尔加丹曾哄骗兽人氏族饮下恶魔之血,腐化了兽人的心智,并通过这种方式奴役了兽人,给整个兽人部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甚至兽人的皮肤变成绿色,也是因为血液受到邪能侵蚀的缘故。

这段历史一直被崇尚荣耀的兽人讳莫如深,对兽人提起这件事,就像对黑人提起奴隶交易,会引起极大的愤慨。

江北当初驱散哈维的邪能时了解到了这些历史,只要加利德敢去散播这个消息,营地兽人积压的怒火就会立刻引爆。

到那时,亚尔维斯会不会用邪能腐化兽人已经不重要,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恶意永远才是最可怕的,只要兽人心中有了这种怀疑,就再也不会相信亚尔维斯,再创造一些条件,一场暴动势所难免。

“混帐!你让我散播这种消息,不是要我的命么!?”加利德一惊,“要是让奥格瑞玛的几位部族领袖知道,肯定会集体反对希尔瓦娜斯女王,那事情就闹大了,我肯定会被亚尔维斯大人拆零散。”

江北没想到这货突然灵光返照,变得聪明起来,蛊惑道:“我们只是吓吓那些兽人,又不是真用,加利德监军,要是兽人不肯听从亚尔维斯大人的命令,那就只能我们去登陆耳语海岸偷袭了。你看看我的模样,就知道我受了多少罪,如果被抓住,我们承受的痛苦要比被拆零散高一万倍。”

在红龙精华提供的生命力下,江北必须时不时抓挠自己,才能保持住脸上破烂的伤口。

加利德看了看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不寒而栗,一个活人流干血,再被复活成亡灵很简单,但让一个亡灵变得像活人一样流血,不知道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江北观察着加利德的神情,又添油加醋地说:“也可能我们不会被抓住,计划失败后,亚尔维斯大人会把我们烧成两片小鼠干的,我一想到他的邪能烈焰就忍不住发抖。”

“别说了,我都快要尿出来了,如果我还能尿尿的话,”加利德颤抖了一下,焦虑地叫起来,“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同意你的计划!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们只剩下邪能这一条可以走了,”江北怂恿道,“加利德监军,你可以把克鲁维托叫到营地外面,只用邪能恐吓他一个人……”

只告诉克鲁维托一个人,谣言散播的速度就会变慢,自己就有更多时间来引导这场暴乱,使它一发不可收拾,江北转着念头,继续说:

“我躲在一旁,你一离开我就拦住克鲁维托,保证能说服这个老顽固。这样谣言就不会散播到兽人中去,没任何风险,而只要办成这件事,亚尔维斯大人一定很高兴,至少不会让我们两个聪明人登陆耳语海岸。”

“我得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加利德犹豫不决。

江北没再多说,他的计划能否顺利执行全在这一板斧,加利德不肯去,他就自己去找克鲁维托散播这个谣言,再推到亚尔维斯和加利德身上,同样能达到目的,只不过要多冒一些风险。

加利德没考虑太久,天黑下来后,亚尔维斯把这位监军叫去了山洞,好像过问了这件事,加利德离开山洞时两条腿都在发抖,他找到江北,暴躁地说:

“亚尔维斯大人问了事情的进展,我骗他说快了,他说再给我两天,最后两天,如果还不能说服克鲁维托,就罚我去和他决斗。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老战士!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劝服这个老顽固,否则我在变成几截之前,会先把你碎尸万段!”

“加利德监军,请您放心,我保证会成功的,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江北弓着身体,一副恭顺的模样,心里却吐了口气,他最致命的毒咬已经发出去,一场暴风雨也即将来临。

二百零九 万事俱备

加利德采用了江北的方法,带着两名卫兵,把克鲁维托叫到远离营地的海岛背面,以亚尔维斯会用邪能控制营地的兽人为要挟,逼迫克鲁维托屈服于亚尔维斯。

江北悄悄跟过去,躲在远处的黑影里观察,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听到加利德提起这件事,一向稳重的克鲁维托立刻暴怒了。

“dae‘mon!(魔鬼!)”克鲁维托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卡住加利德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从没人敢用邪能来威胁兽人!”

“放……放开!”加利德抓着克鲁维托的手臂,像个布偶一样在半空中挣扎,两名亡灵卫兵也抽出了武器,但一时没敢进攻这位强壮的兽人。

江北望着克鲁维托,想知道他会不会杀掉加利德,如果克鲁维托这样做,就宣布和亚尔维斯正式决裂,也为一场暴乱彻底铺平了道路。

但克鲁维托显然不是那种冲动到失去理智的蠢人,丢下加利德,哼了一声,“我会去找亚尔维斯,如果他胆敢这样做,那么被遗忘者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希尔瓦娜斯也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不,不不……”加利德害怕亚尔维斯责罚,被迫采用江北的办法,没敢告诉亚尔维斯,克鲁维托一问就要穿帮,想要拦住他。

“克鲁维托,等等。”江北及时跑过来拦住了克鲁维托,暴乱现在还不能爆发,他需要做些准备,争取把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都逼到悬崖边上,冲突才会来得更激烈。

克鲁维托怒意未消,但看到江北后,神色又平复了一些,问道:“希尔洛普,你怎么也在这里?”

江北没急着问答,对加利德躬了躬身,说:“加利德监军,你先回去,我有话单独对克鲁维托说。”

江北事先已经和加利德商议好,躲在一旁等着“劝说”克鲁维托,但加利德险些被克鲁维托暴揍一顿,阴沉沉地瞪了江北一眼,揉着脖子,一言不发地带领两名亡灵卫兵离开了。

等我把你的下巴丢进海里,你就不瞪了,江北目送加利德走远,才回答了克鲁维托的问题:“我看到加利德监军把你叫走了,担心出事,所以过来看看,克鲁维托守卫……”

“你可以叫我雅克洛,”克鲁维托打断道,“我们是朋友,不用那么客气。”

“雅克洛”是克鲁维托的名字,按照兽人的习俗,只有亲近的人才被准许直呼其名,否则会被视为一种不尊重。

“雅克洛守卫,”江北犹豫了一下,用了这个称呼,继续说:“加利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没有说谎,亚尔维斯准备等运输恶魔焦土的船到了,就秘密开启仪式,用邪能感染营地的兽人。”

“亚尔维斯不会得逞的!”克鲁维托哼了一声,“他敢这么做,将直面所有兽人的怒火,不止是大营里的这些,还有留在卡利姆多的兽人!”

“雅克洛守卫,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江北劝说道,“其实我前两天就知道这件事了,也一直在找机会劝说亚尔维斯别做这种事,我求你再给我半个晚上,我会说服亚尔维斯的,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不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

“我也不想看到部落自相残杀,所以才一直在忍让,但没想到亚尔维斯会想出这么危险的主意。”

克鲁维托对江北十分信任,对他所说没有任何怀疑,他吐了口气,暂时压制住了胸口的怒火。

“希尔洛普,我愿意再隐忍半个晚上,但我不会让我的人活在威胁之下,亚尔维斯如果执迷不悟,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雅克洛守卫,求你先压下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我怕营地会暴乱,”江北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兽人的眼睛,“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亚尔维斯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克鲁维托点了下头,“有消息了告诉我,我会等你。”

说完,他向营地里走去。

“雅克洛守卫,”看着克鲁维托的背影,江北忽然有些内疚,又叫住了这位兽人,声音低沉地说,“这件事也许都怪我,如果我当初不去劝说你和亚尔维斯和解,事情可能不会闹到这一步。”

“孩子,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

江北是在对克鲁维托忏悔,但这位兽人显然听不明白,他回过头,对江北用了只有称呼亲密的后辈才会用到的称呼。

“要怪就该怪希尔瓦娜斯,是她发动了这场战争,我来到这个地方时,就做好了为保护我的人牺牲的准备。”

他转过身大步走远了。

是啊,该怪希尔瓦娜斯,她不发动战争,就不会发生这么让人倒胃口的事了。

江北叹了口气,等克鲁维托走远后,也回到营地,去找了加利德。

“事情怎么样?”加利德急切地说,“你最好告诉我成功了,克鲁维托要去找亚尔维斯问这件事,我就死定了。”

“还算顺利,”江北装出一副喜悦的神情,“加利德监军,你成功吓住了克鲁维托,他答应我会好好思考这件事,再去找亚尔维斯大人谈。”

“我那颗烂掉的心脏都快从屁股下面掉出来了,”加利德一脸如释重负,接着笑起来,“我这就去告诉亚尔维斯大人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夸赞我聪明的。”

“先别急,加利德监军,”江北拦住加利德,“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就在刚才你和克鲁维托交谈的地方,我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亚尔维斯大人一定很感兴趣,你可以拿过来一起送给他,而我只要一小点功劳。”

“什么东西?”加利德问道,“我怎么没发现?”

“绝对是个大惊喜,”江北一脸惊喜的模样,“咱们两个赶快过去,万一被别人发现还得多分一份功劳。”

“到底是什么东西?”加利德有些疑惑,“值得你这样高兴。”

“去了就知道了。”江北转身匆匆走了。

不一时,江北把加利德带到了山岛的背面,向海边走去。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加利德跟在后面问。

“在那里,你看。”江北走到一块明礁上,指着脚下的海水问。

礁石处在海岛山体的下方,夜色正浓,周围一片黑暗,加利德向海水中看去,借着朦胧的夜光,只看到了起伏不停的浪涌。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旁有股寒冷的气场爆开了,海面上也出现了白色的波光。

加利德转过头,愕然看到他的副手变了副模样,眼中逸散出浓郁的白光,凛冽的寒气从身上蒸腾,但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脖子忽然被一只极为有力的手卡住了。

“加利德监军,这个惊喜怎么样?”

带着浓重金属质感的音色从江北口中吐出来,他没给加利德时间回答这个问题,骨架里的能量疯狂爆涌,以百分之七的消耗为代价,直接卡断了加利德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这位监军的头,硬生生揪了下来。

加利德保持着愕然的神情,直到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北吐了口气,加利德已经完成了使命,不管营地里发生什么事,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也不能指证是他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只能默默背锅。

等他拿着这位监军的头去见亚尔维斯,透露加利德曾用邪能威胁过克鲁维托,不用多说,亚尔维斯就会推断出兽人杀掉了自己的监军,并对兽人的背叛作出反应。

克鲁维托那边正在等亚尔维斯的妥协,没想到等来了一场灭顶之灾,亚尔维斯会不会用邪能腐化兽人已经不重要,这位兽人绝不会再相信亚尔维斯,必然带领兽人群起反抗。

从这一刻开始,一场血腥暴乱已经正式进入倒计时,他要抓紧时间布置烧船的事了。

二百一十 枕戈待发

江北把加利德的尸体踢进海里,那颗头则埋在一棵树后面,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首次登上的小岛,把那个装有火力药剂的存储袋从埋藏点取了出来。

在夜色的掩映下,江北划着木筏驶向停靠战船的水湾,以副监军的身份骗过看守船只的亡灵卫兵,下到炮舱,把一些装满火力药剂的试剂瓶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高处的缝隙里,下方就是战船的弹药箱。

和人类使用火炮和炮弹不同,血精灵更常用弹射机构和奥术巨箭,这种箭矢的箭头膨胀成球形,里面封存着大量奥术能量,一旦受损破裂,汹涌的奥术能量就会爆发出来,摧毁附近的一切。

只要战船遇到足够的晃动,火力试剂瓶就会掉落下来,引发一场剧烈的火灾,继而引爆弹药箱里的巨箭,彻底毁掉这些船只。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找些人把这些船只驶离温柔的海湾,划到风浪更大的海上去。

八艘船都这样处理好,江北离开战船,把还剩下一些火力药剂的储物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然后找到伊普,把他单独叫到了营地外面。

“希尔洛普,你叫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伊普说,“我刚才看到克鲁维托了,他的神情有些不对,看起来很凝重,但我问他他又不说,只让我随时准备好战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些事,我叫你出来就是为说这件事,但你知道了千万别吃惊。”

江北不用再刻意伪装出事态紧急的神情,因为事态已经十万火急,克鲁维托的弦儿已经上紧,他要抓紧时间把一切布置好,再去上亚尔维斯的弦儿,迟恐生变。

“出了什么事?”江北的神情让伊普本能地提起了斧头。

“是亚尔维斯,他想等运输恶魔焦土的船只到了后,就抽取里面的邪能,用到你们这些兽人身上……”

和克鲁维托一样,伊普对江北毫不怀疑,也同样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慨,用力挥了下斧头,咒骂着打断了江北,“这只肮脏的蛆虫!竟然想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我要去杀了他!”

“不,不要冲动,”江北拦住伊普,“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了克鲁维托,他不想看到部落内讧,所以暂时隐瞒了消息,让我想办法劝服亚尔维斯,我也不想看到部落内讧,你要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伊普恼怒地问。

“亚尔维斯这个人你也知道,我未必能说服他。”

江北忍着内疚感,给伊普指了一条不归路。

“我需要你找些得力的人手,想办法控制住那些战船,再把船驶离海岛划到大海上去,亚尔维斯不能没有船,你们在外面策应,我和克鲁维托就有更多筹码。这是唯一避免冲突的机会,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站在伊普的角度看,这条建议合情合理,琢磨了一阵,点了点头,“我会去找人控制住那些船,但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亚尔维斯这种人好过。”

“我知道,咱们先把事态稳定下来,再慢慢帮克鲁维托扭转局面,亚尔维斯不得人心,连我也不服他。”

江北说完,又叮嘱道:

“但这件事一定要秘密进行,走漏风声就全完了,最好连克鲁维托也别告诉,他可能不同意,还有埃加瑞瑟,他的脾气比较洒脱,有可能坏事。还有,船上有守卫,你们要小心,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我知道该怎么做,”伊普点了点头,“以前在剃刀岭时,我是克鲁维托最得力的助手,会办好这件事的。”

“那就好,”江北点点头,沉默片刻,以惋惜的语气和这位兽人告了别,“伊普,我很抱歉,不能为你们做些好事。”

“别这样说,希尔洛普,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伊普走上前,用力拥抱了江北这个亡灵一下,“不管结果怎么样,没有人会怪你。”

那样就好,江北默默叹了口气,不管克鲁维托还是伊普,都没意识到他这个“朋友”的背叛,这是好事,即使他们遭遇不幸也不会太愤怒,所有的罪都由他这个牧师来背。

目视伊普回到营地,江北没急着离开,躲在暗处观察着,等看到一些兽人离开营地,像散步一样陆陆续续地走向停船的海湾,而伊普也在其中时,知道事情已经妥了。

他跑到埋加利德人头的地方,把人头刨出来抱在怀里,风一样地跑回大营,向亚尔维斯的山洞跑去。

守门的卫兵拦了下江北,但被直接撞开了,江北匆匆跑进臭气熏天的山洞,听到亚尔维斯又在自言自语,跑过去,装出一副惊慌的语气:“亚尔维斯大人,出事了,我发现了加利德监军的……人头!”

说着话,他把加利德死不瞑目的人头托了起来。

“谁这么大胆子,杀掉了我的监军!”看到那颗人头,亚尔维斯眼中的紫芒猛的一绽,“是联盟来偷袭了么?”

“恐怕不是,”江北压着狂奔带来的心跳,以免自己喘息,“加利德监军告诉我,他要用邪能恐吓那些兽人……”

“什么!?”亚尔维斯阴气沉沉的脸色一惊,打断了江北,“这个蠢材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还提前告诉了兽人!?”

江北也一惊,他怂恿加利德用邪能去恐吓兽人,完全是因地制宜的计策,没想到亚尔维斯真有这么恶毒的念头,心里想着,不动声色地说:

“这我不清楚,加利德监军让我去讨好克鲁维托,他对克鲁维托施压,我们两个合伙劝服克鲁维托服从你的管理,但克鲁维托很顽固,一直不听。

入夜时,加利德监军突然告诉我,要用邪能腐化兽人去恐吓克鲁维托,然后单独把克鲁维托叫走了,再后来我就发现了加利德的人头,他好像……好像……”

江北把锅都推给了死无对证的加利德,没继续往下说,等待亚尔维斯自己作出猜测。

“你是说,是克鲁维托杀掉了加利德?”果然,亚尔维斯顺理成章地猜测道。

“亚尔维斯大人,加利德的死活不重要了,”江北开始将亚尔维斯的军,“重要的是,我担心这是个信号,克鲁维托会率领所有兽人反抗你。”

“这个愚蠢的兽人,我早就该杀了他!”亚尔维斯哼了一声,但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江北:“不太对,以克鲁维托的能力,要杀加利德,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是怎么发现加利德的人头的?”

他显然起了疑心,抓过加利德的人头,研究起人头脖骨上的断口。

智者千虑,总有一失,江北也醒觉自己忽略了这个细节,脑筋急转,思索自己是怎么找到加利德的人头的。

就在这时,一名亡灵卫兵忽然急匆匆地跑进山洞,用嘶哑地嗓音说:“亚尔维斯大人,一些兽人假装散步,冲上海湾的战船,把我们的卫兵都丢了下来,还把船划离海岛,向海上跑了!”

江北立刻松了口气,他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兽人“无故”开走战船,在亚尔维斯看来已经是证据确凿的背叛,加利德是死是活以及怎么死的都不再重要。

“什么!?”果然,亚尔维斯又一惊,手用力向下一掼,加利德的人头砸在地上,弹起来“咕噜噜”地滚远了,“这帮愚蠢的兽人!把所有卫兵召集起来,务必把船只追回来,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亡灵卫兵又匆匆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克鲁维托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亚尔维斯拄着法杖向山洞外走去,那个小山一样高的恶魔守卫跟在了后面。

二百一十一 退无可退

“亚尔维斯大人,先等等!”

江北拦住了亚尔维斯,克鲁维托还在等他的消息,尚存一丝希望,这是最后的小缺口,需要堵上它,也让克鲁维托有时间去安排,与亚尔维斯火拼,建议道:

“兽人数量太多,大人出去太危险,我已经骗取了克鲁维托的信任,也许能把他哄到山洞里来,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只要能解决掉克鲁维托,兽人没有首领,这件事就解决了。”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亚尔维斯对江北的忠诚也毫不怀疑,但阴森森地笑起来,“我不怕那些兽人,他们的家人在希尔瓦娜斯女王手里,没人敢背叛部落,就算想背叛,也没人是我的对手!”

江北来部落大营的时间太短,没时间去调查这些信息,也不可能考虑到,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皱眉,感觉事态的发展可能和自己预计的有出入,但事已至此,只能按原计划进行,又劝阻道:

“兽人们都很冲动,未必会考虑那么多,大人,我觉得先解决克鲁维托会更稳妥。”

“也好,”亚尔维斯琢磨了一下,同意了江北的建议,“你考虑得很周全,比加利德这个蠢货聪明得多,他死就死了,你现在是我的监军队长。”

“多谢大人。”江北躬下身体,恭顺地说,心里冷笑道,以后逢年过节,老子会抽空给你上柱香的,转着念头,大步离开了山洞。

江北找到克鲁维托时,克鲁维托正站在营地外面,望着黑暗中的大海,暗淡的夜光下,八艘战船正朝群岛马蹄状的出海口驶去,这位兽人显然注意到了战船全部驶离海岛的事,过来查看。

“是伊普,”江北报出了伊普的名字,然后解释了伊普带人划走战船的动机,“雅克洛守卫,我对伊普说了亚尔维斯要用邪能腐化兽人的事,他想帮你,怕你不同意,就私自带人控制了战船,作为要挟亚尔维斯退步的筹码。

他还说如果事情不顺利,就烧掉那些战船,用生命来维护兽人的尊严,同时给希尔瓦娜斯足够的警示,让她听到兽人心中的声音。”

江北给了伊普一个烧船的理由。等那些战船起火,爆开的奥术能量会杀掉船上的每个人,伊普不会再回来指证他,至于烧船的理由牵不牵强,也轮不到他再去解释,那是伊普的决策,与他无关。

“这个傻孩子。”克鲁维托看着战船渐渐驶远,叹了口气。

“亚尔维斯不肯改变主意,还让我哄骗你走进山洞,准备先解决掉你,然后以兽人们的家人为要挟,逼迫他们接受邪能的腐化。”

江北注意到营地的亡灵卫兵乘着木筏下了海,向几艘战船追过去,担心战船提速,过早起火,分散克鲁维托的注意,直奔了主题。

“雅克洛守卫,你了解亚尔维斯,他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很想帮帮你,帮帮你们,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江北在心里长长吐了口气,整个计策已经按照他的设想完美执行,但从这一刻起,这件事也离开他的手,落到了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手中,事态如何发展,全看两方作何选择。

不过有一点江北能肯定,两个人绝不会握手言和,猜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不会轻易消除,亚尔维斯不相信克鲁维托,克鲁维托同样不信任亚尔维斯。

除掉对方,是双方各自的最优解,但是否能像他期待的那样轰轰烈烈,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我知道了,希尔洛普,你做得已经够多,谢谢你。”

克鲁维托瞥了眼那些追击战船的木筏,用厚重的手掌拍了拍江北的肩膀,眼神坚定下来。

“兽人可以死于荣耀,但绝不会死于一场邪恶的战争,我带着我的人来到这里,不会让他们活在亚尔维斯的威胁下。”

说完,他大步回到了营地。

江北也回了大营,但没再露面,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事态的发展,以免在即将到来的暴动中受到殃及。

在他的注视下,克鲁维托把留在营地的所有兽人都召集到了一起,血精灵也被动静惊扰,纷纷走出营帐,看着这边。

“先祖之灵的子民,卡利姆多的勇士,我们受到希尔瓦娜斯逼迫,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参与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已经违背了兽人的荣耀!可现在,竟然还有人妄图用邪能腐化我们的心智,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克鲁维托站在兽人的阵列前,鼓舞众人反抗亚尔维斯,他原本就是这些兽人最爱戴的将领,不需要怎么煽动,已经把兽人们团结到了自己身旁。

又提到“邪能”这个所有兽人心中的毒刺,就像往滚热的油锅里泼了一盆水,兽人们的怒火立刻炸裂了。

克鲁维托从一名兽人手中拿过一把巨斧,举过头顶,大声喊道:“lok‘tar ogar!”

所有的兽人把手举过头顶,跟着喊起来:

“lok‘tar ogar!”

“lok‘tar ogar!”

“lok‘tar ogar!”

……

对,就是这样,江北站在远处,默默给兽人们鼓劲,喊完之后就去砍掉亚尔维斯的人头祭旗。

“真令人感动,克鲁维托,你把兽人们召集起来,是想背叛部落么?”

亚尔维斯拄着法杖,佝偻着腰走了过来,显然听到了兽人闹出的动静,走出山洞来查看,那个高如山的恶魔守卫就跟在他身后。

“但你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杜隆塔尔,背叛部落会付出什么代价,你们应该都清楚。”

“亚尔维斯,你代表不了部落,”克鲁维托拿着巨斧,大步走到亚尔维斯面前,“我们的同胞不会用邪能来威胁兽人,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带领人们杀掉你。”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用邪能对付兽人,这只是你们的无端猜测!”亚尔维斯狡辩道,“而你们就这样杀掉了监军加利德,还劫持了所有的战船,凭这两件事,我就能上报女王,说你们蓄意违背女王的命令,背叛了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是加利德亲口威胁我,你要用邪能对付我们!”

克鲁维托巨斧向下一挥。

“伊普劫持战船也是被你逼出来的,亚尔维斯,我们兽人不信任你,也不会服从你的管理,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里,滚回希尔瓦娜斯身边去。”

“你最好尊重女王一些,她是部落的现任大酋长,我也是她亲自任命的指挥官。”

亚尔维斯向前走了两步,法杖用力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眼中的紫芒跟着一飘。

“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带领这些兽人服从我的安排,加利德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还可以保证不用邪能对付自己的盟友。”

“你那不叫机会,”克鲁维托也抬起了战斧,“我不会让我的人去白白送死,这场战争不是兽人想要的,萨鲁法尔大王已经表明了态度。”

两个人虽然剑拔弩张,但只是在威胁对方,一时都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

江北暗中观望,隐隐有些焦躁,事情的发展和他预计的不一样,双方投鼠忌器,都太过温和,再这么说下去,说不定会发现一些破绽,弄明白有人在暗中捣鬼。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火光映亮了天空,其中还夹杂着绚丽的蓝色光烟,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响声中,仍能感觉到那种剧烈的震动。

海上,一首战船已经灰飞烟灭,几圈能量涟漪在空气中扩散开,巨浪也以战船为中心向四周激荡。

附近的战船受到波及,炮舱里冒出了火光,接着绚丽的蓝色光烟弥散开,在“轰隆隆”的巨响中,船身被炸得四分五裂。

像在海面上倾倒的多米诺骨牌,八艘战船一艘接着一艘地燃烧、起爆,短短几分钟内,所有战船都变成了毫无疑义的碎木块,坠落在周围的海面上,追击的亡灵卫兵乘坐的木筏也被爆炸引起的浪涌掀翻,卫兵们都掉进了海里。

营地里,包括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在内,所有的兽人和血精灵都被这阵巨响惊呆了。

江北松了口气,现在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都彻底站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上,和解已经是种奢望。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黯然,伊普,他就这样杀掉了这个那么信任他的兽人。

二百一十二 玛克戈拉

确实像江北预料的那样,战船的摧毁同时激怒了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

两个人得到的信息均由江北提供,都是片面的。在亚尔维斯看来,克鲁维托怂恿手下的兽人劫持并摧毁战船,是铁了心要违抗女王的命令。而在克鲁维托看来,是亚尔维斯派去追击战船的亡灵卫兵,迫使伊普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盛怒之下,两个人已经没心思去细想其中的破绽,亚尔维斯眼中紫芒震荡,抬起一只手,汹涌的混沌之火燃烧起来,“克鲁维托,你摧毁战船,已经宣布背叛了部落,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高如小山的恶魔守卫低吼了一声,抬起手中的双刃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克鲁维托双手握紧战斧,向后退去,寻找合适的距离,愤怒地吼道:“我的人就在船上!是你逼他们这样做的,伊普想让希尔瓦娜斯听到我们的声音,他英勇地死去,我们一定会为他复仇!”

剩下的兽人也纷纷抽出武器,叫嚷着围了上来。

看到双方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江北再沉着,心跳也不由微微加速,在心中默念道:好,就是这样,一起上,杀掉亚尔维斯!

亡灵卫兵都被派去追击逃离的战船,江北也躲着不出来,亚尔维斯只有一个人,但毫不畏惧,反而冷森森地笑起来:

“你们一起上吧,英勇的兽人结队围攻他们的将领,真是荣耀的壮举啊,希尔瓦娜斯女王会为我复仇,她会把你们家人的头颅悬挂在奥格瑞玛的城门上,警告所有的背叛者,你们的名字也会被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亚尔维斯,希尔瓦娜斯不会因为你这只蛆虫就得罪所有的兽人。”

克鲁维托已经退到最合适的距离上,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但我们和你不一样,兽人体内流淌着荣耀之血,不会趁机围攻你,我要用兽人最传统的方式,与你进行玛克戈拉,争夺营地的领导权。”

(注:玛克戈拉仪式,魔兽世界中兽人古老的决斗方法,也即插旗决斗,至死方休,胜者拿走败者的荣誉、财富和地位等一切东西,最直白的例子,电影《黑豹》中黑豹就是这么丢的国王地位。

在魔兽世界中,有种论调称玛克戈拉不能使用魔法,还需要脱掉战甲,也有论调说没有这种限制,比如萨尔和加尔鲁什进行玛克戈拉时,就用元素力量击败了加尔鲁什。

最新出的cg里,希尔瓦娜斯也用魔法杀掉了萨鲁法尔,但她为什么突然说部落是废物而且还跑了,我至今也没整明白为啥……

说远了,本文采用玛克戈拉无限制的设定,要不兽人这个传统就太蠢了,试想一个战士要和一个法师玛克戈拉,让法师拿刀砍,那兽人纯属耍贱,还荣耀个骡子。)

江北不清楚“玛克戈拉”的含义,但瞧克鲁维托的架势,好像要和亚尔维斯来场决斗,微微皱眉。这样一来,事态的发展肯定不会像他期待的那样激烈,可是这件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只能静观其变。

“我当然不会反对,”兽人数量众多,亚尔维斯单枪匹马,处在绝对的劣势,立刻同意了,又冷森森地笑起来,“你既然采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我也退一步,等我杀掉你,可以暂且原谅兽人的背叛,也不会伤及你们的家人。”

“你别高兴得太早,”克鲁维托哼了一声,“兽人没有懦夫,伊普刚刚已经证明了这点,即使我失败,我的人也会一一和你进行玛克戈拉仪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杀掉你!”

“lok‘tar ogar!”所有的兽人都喊叫起来,声浪震天。

“这算什么,车轮战么?兽人的荣耀原来这么可笑!”亚尔维斯眼中紫芒飘忽不定,显得有些怯懦,“克鲁维托,你们这样做对部落没任何好处,只会让联盟感到开心,不如我们都退一步,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的话,你去和伊普说吧,我答应过他要带他回杜隆塔尔,但没能做到,我已经无路可退。”

克鲁维托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不再追究今晚的事,不逼迫我的人去送死,承诺不动用邪能伤害他们,我可以饶恕你一次。”

江北听克鲁维托的意思,好像没把握打败亚尔维斯,而是想用必死的决心给伊普一个交代,同时保护手底下的兽人和他们的家人。

这样一来,他的计策虽然成功烧掉了部落的战船,但也让兽人成为了最大的牺牲品。

江北没有纠结什么,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人的智慧终有穷尽,无法计算出所有的变数,这次的计策能成功执行,本身就有很多侥幸的成份。

不过克鲁维托一死,兽人的斗志也将彻底瓦解,那些战船也被烧毁,望群岛的战斗力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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