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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蝉记》


楔子

“放开我,我要回家……回家……你放开我,放了我--”

“痛--”

“哥--嫂嫂--呜呜--”

“好痛--”

昏暗静谧的房间,她瑟缩在一团被子里,双眉紧蹙,两臂乱挥,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擦掉又出,擦掉又出。有人轻叹,伸出温暖臂膀紧紧地拥住她。

“啊,痛--不,不要--”

她挣扎愈烈。

“不要,不要你。呜呜--不要你……”

臂膀抱得更紧,鸷猛的双唇稳稳印上。

“不--鸣柳,带我走,柱子哥--”

温暖的臂膀离开。

她哭喊着,她在梦里什么也不晓得,只知道要离开这里离开他。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1

春花烂漫,春光明媚,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走在林间小径,她背后的小箩筐里是刚摘采的荠菜、蘑菇和零零散散的几朵红花,手上还捏着两只尚有余温的野山**蛋。

“快到家了!”小姑娘拍拍瘪下去的肚子,

“有点饿了哪!不知嫂嫂烧了什么好吃的。等下可以吃荠菜蘑菇蛋花汤哦……”想到今天勇掏山**窝的创举,她甜甜地笑起来。

出了山林就是小姑娘的家,小姑娘叫作李小蝉。她的父亲身前是这个小山庄上唯一的教书先生,数年前出庄采购,碰上兵败的乱军,莫名其妙地死在乱箭下。当时小蝉只得十岁,母亲早逝,父亲妄死,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娃,甚是可怜,幸得庄上的李大山夫妇把她收留下。

李大山是小蝉父亲的学生,一直尊敬教人识字念书的李老先生,他和老婆小凤一商量就把小蝉留下,当作亲生妹妹看待,有饭一起吃有粥一起喝,一晃便过去五年。

小蝉远远往家里眺去,“咦,怎么还没有生烟呢?”

她轻轻推开李家小院的草门,听到屋里有顾家嬷嬷的尖鸭嗓声音,便停下来听个究竟。

李家的堂屋里,李大山和小凤盘坐在篾竹编的草席上,顾大嬷嬷坐在对面,正唾沫横飞进行劝说大战。

“我说大山啊,你们夫妇怎么都对得起李夫子了,你看把小蝉那丫头照料得多水灵哟!亲生大哥都不见得有这么好。”

“嘿嘿!”大山憨笑。

“小凤你又怀上了吧,这是第三个了吧?”

小凤腆出的肚子,笑着点点头。

“你们不容易啊!小蝉有十六了吧,也该找个婆家了。我也不说废话,我这手上就有户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富贵人家,他们家少爷正托人说媒,你看--”

“顾婶子,小蝉可是认字的斯文人,我们虽然穷些,也决不能让她作小。”李大山斩钉截铁。

“哟!这是哪门子话啊,我也是瞧着小蝉长大的,能作践她么?我说的可不是作小,是正房!”

温厚的小凤很奇怪:“大户人家干啥找我们作正房?”

“唉,就这事。”顾大嬷嬷咂着嘴沉吟半晌,“也不瞒你们,我说的就是这山里头的颜家。”

“啊?”李家夫妇惊叹。“那个、那个颜家么?”

“那还用说?”顾嬷嬷甩个大白眼。“事情是这样,颜家的一个小少爷,十五了,命里缺火,相命的说一定要在清明前找条小火龙旺他,不然就大难临头。你说一时间哪去找个属龙的命里带火的女娃儿呀?!颜家可是出了重金,方圆几百里干老婆子这行的都在找哪!”

怪不得顾嬷嬷找到李家了,小蝉出生时,庄东头就起火,几百年的槐树林全被烧光,大伙都说她命里带火。而且她又恰恰是属龙!

“你们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颜家的聘礼那是成山成海,到时候,我老婆子还要沾你们的光,你们可别忘了咱!”

“顾家婶子,这事没什么别的蹊跷罢?你可要说掏心话,我李大山不图钱。”

“呸你个猪头,我们顾家从我姥姥的姥姥那辈起就做这行,你老爹和老娘还是我娘说的亲,顾家可是坑过庄子里的人?”

李家夫妇想想也是,对望望说:“这是大事,总还得斟酌斟酌。”

“唉哟,多少人挤破头想做颜家的少!火烧眉毛了,你们还真……真什么个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可,可总得问问小蝉自个的意思才行。”小凤嗫嚅。

顾嬷嬷还想说,“吱呀”一声门响,小蝉进了屋。

三个大人齐齐望着她,小蝉说:“哥哥,嫂子,顾嬷嬷,我嫁!”

“小蝉--”

李大山刚张口,顾大嬷嬷一张老脸笑得全皱起来:“还是我们小蝉懂事理,就是嘛,你顾嬷嬷还能损你?”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小蝉你准备准备,明儿个嬷嬷就带你进山去颜家。”

饭桌上,李大山夫妇和小蝉都一语不发。

大毛、二毛望着爹娘和姑姑,心里奇怪:“姑姑要嫁给最有钱的人家了,为什么都会不高兴?”

小蝉往大毛二毛的碗里夹菜:“喂,这可是我从野山**窝里偷拿出来的,很鲜哦,尝尝看。”

二毛问小蝉:“姑姑,你嫁到有钱人家后,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们哪?”

小蝉眼睛红红:“怎么,姑姑还没有嫁出去,你们就不想我回来了啊?”

“哪里嘛!姑姑要经常回来,帮大毛和二毛带,带很多很多回来,好吗?”

李大山沉哼一声,两个小鬼缩缩肩不敢再说话。

“小蝉,大哥虽然没本事让你风风光光嫁人,但是也不会贪图富贵把你胡乱嫁出去。颜家是有钱,可大户人家规矩多,看不起咱穷人,你要想清楚啊!”

小蝉点点头。

“小蝉!”小凤欲言又止,“唉,小蝉,隔壁家柱子对你也是……”

“嫂子!”小蝉望着嫂嫂,眼里流露哀恳。

她已经下定决心嫁到那未知的颜家。

哥哥嫂子又要添娃娃了,可家里常常穷得锅都揭不开。大毛二毛也都大了,要去学堂念书,邻村的教书先生收钱特别多。自己和他们非亲非故,不是他们收留,怕早已流落烟花或是尸埋荒野,这天大的恩德岂能不报。而……柱子哥志比鸿鹄,心心念念想着出去闯荡江湖,自己可不能拖累他。

再说,嫁到颜家也许本就很好呢?不是都说颜家是一直做善事的么。

自己能为哥哥嫂嫂和这个家做的事也就这些了,多拿些聘礼,让全家过上好日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第二天,小蝉五更就起来梳妆打扮。小凤嫂拿出做姑娘时最漂亮的衣服给她穿上,又替她细细抹上水粉和胭脂,再把长长的头发挽成两个丫鬟,戴上家里唯一的一朵珠花。

对着铜镜里明艳照人的小美女,凤嫂笑得眼眯眯:“我们小蝉可真是大美人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去哪!”一边笑一边又悄悄抹去眼角的眼泪。

小蝉抓住嫂嫂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很糙,是干惯农活家务布满老茧的手。

“小蝉,去颜家可要处处小心,听说他们家的二夫人还是前朝的郡主,规矩大着哪!”

“嗯!”

“他们若果要欺负人你就回来,哥哥嫂嫂在家等着你。”

“我知道了,嫂嫂!”怕把化好的妆弄糊,小蝉苦苦忍住盈眶的泪水,紧紧抱住瘦小的小凤。

天刚刚亮,顾大嬷嬷就领着个小轿子等在李家门口。

小蝉从来都没坐过轿子,坐在里面晃来晃去直犯晕想吐。顾嬷嬷掀开轿边的帘子,瞅见她一脸苍白,咯咯直笑,连说她没见识,但还是吆喝着轿夫再放稳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突然被人拦下来,是颜家的人。他们说要换由颜家的人抬轿子,而且顾嬷嬷也不能跟去。

顾嬷嬷一听就急了,尖声喊:“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可是我带来的丫头,你们半途杀出来把她给抬走,我怎去和她家里人交代?”

颜家的人睬都不睬她,只听得一人说:“你个婆子不就怕少了你的钱,放一百个心,夫人早放话了,无论成不成事都有重赏!”

顾家嬷嬷骂骂咧咧走人,小蝉心里可急了,这下只剩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哪?一时间心乱如麻,小手里竟握出一把冷汗。

一行人走了很久很久,经过溪流爬过山,沿路上还对些莫名其妙的暗语。什么“高山流水”对“阳春白雪”,什么“轻舟已过万重山”对“飞流直下三千尺”。小蝉暗暗咋舌,大户人家果然不同,戒备防范都到了这份上!

近晌午时,总算到了颜家。小蝉从轿子里下来,头重脚轻,轿外亮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哇,颜家的屋子好大哦!”小蝉的眼力恢复过来就惊叹。“墙上还刻着漂亮的鸟儿、鱼儿和老虎、豹子,院子里头还有池塘、小桥和各种各样的花耶!”

到颜家来的“小火龙”并不止小蝉一个

,等在大屋子前面的还有三个姑娘,长得都很标致,在头上的都是金钗玉簪,身上穿的也是织锦绸缎,相形之下小蝉显得愈加寒酸。

这时突然来了两个家仆打扮的小童,在大屋的门上挂起轻轻薄纱,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纱帘后面影影绰绰,只隐约看见坐着两个妇人,妇人旁边各站着一个小丫鬟。安顿好后,左边的丫鬟就开始对四个姑娘发问。

问题连珠似的一个接一个,轰得小蝉心惊跳,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其它三个人的回答了。等回答完问题,四个姑娘便由丫鬟领到别处歇息。

帘子后面坐着的是颜家的大夫人裴氏和二夫人李氏。

裴氏年约五十,端庄娴雅,面目慈祥。李氏梳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面如白瓷,眉目如画,只眼角有些细纹泄漏她的年龄。

李氏举手轻咳,微皱眉说:“姐姐,就这四个了吗?”她神态天真举止优雅,一派大家风范。

“仓促之下能找到这许多已是难为他们了。”裴氏说。

“可这些都是庸脂俗粉,怎好配得上森儿呢?”

“也是没奈何,再晚森儿怕就熬不过去了!如今就指望小火龙真能冲喜冲掉森儿的病魔恶煞,至于是哪家哪户也管不得了!”

“姐姐说的是,那我们选哪个?”李氏瞅瞅屋外四个小姑娘,心里暗忖:“全是不上台面的货色,尤以那个戴着个褪色珠花、木头木脑的为最,要是让她进了门,天哪!”

“就是那个李小蝉罢!”裴氏沉吟。“看她模样老实,还算有些灵气。”

“嗯,我听大姐的。大姐选的定是好的。”李氏轻按心口应道。

“唉,就怕你三叔回来不满啊!”

“森儿可是他的骨,他一去经年不闻不问,反是我们做婶母的心劳神他还有甚好说?!”

“但愿吧!”

两人轻描淡写间便定下了小蝉的终生。

第二日,颜家通知李大山夫妇,说再过三天,就让小蝉和颜家少爷拜堂成亲。这三天里小蝉也不回去了,因为她要尽量多学些颜家的规矩礼仪。

直到拜堂的前夜,大山和小凤才被轿子抬到颜家。两夫妇也被颜家的大屋子大气派给吓懵了,等见到贵气十足的两位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夫人们说,小蝉的未来夫婿还在回家的途中,明儿个才能赶回,李家夫妻连连称是。

入了夜,睡在颜家客房暖暖软软的被褥上,大山对老婆说:“看来我们小蝉还是好福气,两位婆婆都是良善人,一点也没有惯常富人家的嘴脸,这下总算是对得起故去的李先生了。”

“嗯!特别是李夫人,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仙女哪!”

三天里,小蝉也忙得晕头转向。

夫人把身边伺候着的鸣柳安排给她做贴身丫鬟,鸣柳明里不说,暗地里当然不服:“就凭着‘小火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竟做了十四少!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

不过,她又暗暗庆幸,亏得没轮着她做什么火龙。十四少爷颜郁森自小就是病罐子,连四姑都救不过来,多半是活不成的,那丫头嫁过来等如是做一辈子的寡妇,倒也可怜!

小蝉本本分分地照着鸣柳说的规矩做,走路不能有声音,吃饭不能有声音,讲话要轻声细调,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手不能乱放,手帕平时要别在衣襟上,喝茶要轻轻抿,睡觉前还要穿专门的睡袍……

晚上好不容易睡下,她才能好好歇口气:“原来做有钱人是这么累的啊!”刚想偷偷想想未来夫婿的长相面目,却已抵不住瞌睡虫,沉沉睡去。

拜堂成亲的那天,小蝉抱着嫂嫂哭得肝肠寸断,直到鸣柳不耐烦地提醒吉时将至,才收住声。

凤冠霞帔的小蝉更显出脱俗的美丽。亮晶晶的眼睛,红嫣嫣的脸蛋,樱桃般的嘴儿,即算是李氏也暗暗惊诧。

只是此刻,小新娘怎也没料到和她拜堂成亲的人并不是她这条小火龙要去救的夫婿,真正的新郎官正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锣鼓喧天,她被送进洞房。

房间里昏暗郁闷,一股浓浓的药味,红红的喜床上躺着一个比大毛还看小的病恹恹的男孩儿,苍白削瘦,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还不停地咳嗽。

他昏黄的眼睛略略瞥向她,示意她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美丽的小妻子,十六岁的她比他还大一岁,脸上有他最喜欢的红润。

他伸手握住她的,轻轻说:“我会好起来。”

小蝉用力点头,她想:“娘亲死了,爹爹死了,老天爷不会让他再死掉,他一定不会死!”

或者真有火龙救夫这一说,成亲后,颜郁森竟慢慢好了起来,从能起床走两步到能绕着颜家走一大圈,再到能带着小蝉出去吹吹山风。颜家上下既高兴又惊奇,特别是裴氏,简直当小蝉是块宝,直夸她是颜家的福星。

小蝉心里也高兴。她并没有因为颜家瞒着郁森的病就心怀怨恨,她一直想,哥哥嫂嫂拿了人家那么多聘礼,她却不能为别人做些什么,总是说不过去。如今,郁森活过来了,她的不安也就没有了,真是打心眼里开心。

郁森也只是个怕生的孩子,对她极好,每天都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地,小蝉也对颜家有了了解。

原来颜家本来是中原的望族,后来北方战乱频频,才避到这僻静的大别山来。颜家有两房,二房人丁单薄,只剩下一个女儿,前些年也嫁出去了。长房就是郁森这一房,有大伯、二伯、郁森爹爹、四姑和五叔。大伯早年就去世,二伯又是文弱书生什么也不懂,所以家里的事业全是公公在管。大伯的正房夫人裴氏和二伯的正房夫人李氏都系出身名门大阀的大家闺秀,李氏还是前朝的郡主。郁森这一代兄弟姐妹更多,排的是“郁”字辈。颜家很奇怪,把女孩子也加到排行里,郁森排行十四,上面有郁显、郁秋、郁岚……七个兄长和郁秀、郁萝、郁琳……六个姐姐。下面有同父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可是,问起郁森的父亲和同父的弟妹,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小蝉有时想:“郁森的爹爹好奇怪,哪有儿子结婚父亲不露面,儿子快病死父亲不来瞧瞧的道理呢?而且,而且郁森总是有娘亲的罢,也从不见提起!”

她也有问过鸣柳,鸣柳一本正经:“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好。三老爷是没有正房夫人的。在这里少说三老爷的事。”

鸣柳好象很害怕的样子,怎么回事呢?算了算了,只要郁森活得好好的,然后再能为他生个宝宝,别的事我才不管呢。

想到生孩子,小蝉不禁脸红,自从和郁森圆过房后,大夫人就天天差人来探她,还隔三叉五地送补品。

真的会怀上孩子吗?

这天,小蝉坐在屋里做些针线,鸣柳在一边瞧着,冷不丁就笑两下:“少你绣得可真好看!”

小蝉恨恨地盯她,嘟起嘴,心里骂着:“不好看就不好看嘛!干什么阳怪气的?”

她的娘亲死得早,爹爹在世时就只管让她识字念书,也没人教她针线。到了哥哥嫂嫂家里,要干农活做家务,做针线只限于补补旧衣服,哪有闲工夫去绣花!

突然,大夫人房里的紫莺冲进来:“森少爷,森少爷,三老爷回来了!三老爷回来了!”

躺在床上假寐的郁森马上撑着下床,小蝉忙过去搀着他:“你当心,别着急!”

郁森苍白的脸泛起红晕,他这阵子受了些风寒,一直卧床静养。“别拦着我,我要去见他。别拦着我 !”

“没拦着你,我陪你一起去还不行吗?”小蝉从没见过他这样着急,即使刚成婚时病得很重 ,他也只是在床上叹叹气。

“真可怜,他肯定好久没见到爹爹了。”小蝉想起自己死去的爹,不禁怜惜起病弱的小丈夫。

她小心翼翼将丈夫搀到颜家最大的院落“和风苑”,这是全族议事的地方。

郁森难掩激动,握住小蝉的手湿黏黏全是汗。

“和风苑”里咆哮声如雷般轰鸣。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

“这么大的事,能儿戏吗?”

“火龙?亏得你们还是名门之后,竟信这些个鬼神胡话!”

小蝉被屋里的吼声吓得一愣一愣:“天哪,这就是不露面的公公吗?好凶哦!”郁森的手微微发颤,将小蝉握得阵阵发疼。

裴氏温和的声音响起:“三叔,是不是做嫂子的都不在你眼里了?我们也是为了森儿。虽说神鬼胡话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自打成了亲森儿不是一日日好起来了么!”

“好起来了?”

“你也该去探探他,这孩子嘴里不说心里念着你哪!”

“哼!哼!不见也罢!”

屋子里一片死静。

小蝉望望丈夫,见他惨白的脸上青筋直暴,心中忿忿不平:“为什么啊?难道这不是他亲生的骨吗?天下怎有这样狠心的爹爹。”

半晌,李氏的声音又响起:“你何必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千错万错也是那个贱人的错--”

“住嘴!”

李氏的声音被生生打断,想见她的脸有多难看,她带着哭腔说:“我还是你二嫂,你你……”裴氏也动了气:“老三,这是你不对!”

“我们也是好心……”

“儿子都成亲了,你也要去瞧瞧新媳妇啊!”

……

“你们说完了吗?”三老爷的声音冷冰冰,“颜信,我累了,送大太太二太太回去。”

郁森扯扯小蝉,示意离开。

回去的路上,郁森瘦小的身躯簌簌发抖,小蝉鼻子一阵阵发酸,紧紧拥住只有一把骨头的小丈夫,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眼泪从他凹陷的眼眶滑下腮畔,他埋在小蝉温暖的怀里失声痛哭:“他一直不要我,一直不要我!呜呜--你说,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我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小蝉轻轻抚着他的背,生平第一次恨起一个人。

“你不能死的,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路上经过的仆人都看着他们,郁森渐渐止住哭泣,原本浑浊的眼睛却愈见无神。

晚上,小蝉安顿困乏的丈夫睡下,跑到院子里继续绣花。她正在绣一块手绢,图案是最简单的鸳鸯戏水。针密密地刺向鸳鸯的身体,好似正刺着那个狠心的人:“看你狠,看你狠!”

鸣柳走过来,见她这么绣花,也不由得好笑。“少,我陪你去外头走走好不?”

小蝉奇怪:“今儿个怎么和我这么好?”

鸣柳看看单纯的小蝉,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讨厌这个乡下姑娘。森少爷是比过去好多了,可谁知他还能撑多久?四姑说少爷绝活不过十六。现下大太太那么急着要少怀个孩子,不就想让她以后能守住寡吗?

“鸣柳,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讲吗?”

“少,你没怀上孩子吧?”

“啊?”小蝉一听脸就红了,“你,你怎么这么问话啊!”

“我说,你还是不要怀上的好!”

“为什么?”小蝉扯着鸣柳的袖子,鸣柳却再不说话。

小蝉心里嘀咕:“真是颠三倒四,卖什么关子,说了一半儿又不说的。哼!”

山里天气冷,虽然是夏天,到夜里起了风还会冷得打哆嗦。小蝉和鸣柳沿着颜家的内河往回走。

蓦地,鸣柳拉住小蝉。

“怎么了?”小蝉刚问出口,就远远瞥见河那边走近一个人。

映着月光,那是个很高很魁伟的男人,穿著深色宽大的衣袍,浓密的头发胡乱束在脑后,夜风簌簌吹过,头发飞扬衣袂轻飘。这原本该是幅好看的画,却说不出的诡秘。

人越来越近,小蝉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男人停下脚步,直直往她这边瞧。她的眼睛还来不及闪开,就已经和他的对上。

幽黑、深不见底的眼睛出郁犀利的光,剎那间穿透她的身体和魂魄。她连他的脸都没顾得看,只觉得手脚发软,头脑发昏。

“谁?”男人低沈地问。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今天听到的那个……

小蝉呆呆地站着,鸣柳低头就跪:“回三老爷,这是刚进门的十四少,不懂规矩。”

男人的目光暗了一下,再盯住小蝉看了看,一声不吭就往前行去。

好半晌,小蝉讷讷问:“这个就是郁森的爹爹?”

鸣柳没好气:“是你公公。”

“他一直这么古怪的么?”

“你小心说话!”鸣柳双眼一瞪,迅速往四方看了看,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三老爷是这个家的霸王,谁都管不了他。听说以前老太爷在的时候,被赶出去过,老太爷死了,他才又回来。”

她眨眨眼睛,凑到小蝉耳边,用更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是大色鬼和杀人魔王--”鸣柳不自觉地紧拽住小蝉的手腕,“他看上谁就招惹谁,连大太太都护不了。而且,被他弄过的丫头仆妇,没多久就都不见了!”

“不见了?”

鸣柳举手在颈子上横着一切:“你明白了?”

“都、都被……”小蝉吓得舌头打结,想起刚才森冰冷的目光,全身都起了**皮疙瘩。

2

颜家的三老爷在家没呆多少天,就动身去蜀国办事儿。在家里的时候,他也从没来看过他的长子。

小蝉明显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在日益衰败中。

为什么,那样的父亲却有这样的儿子呢?

她在灯下端详病颜憔悴的郁森,十五岁瘦弱的男孩儿。连日的咳血让这具从未健康过的身躯面临最大的危机。

她伸出手,描摹他细细的眉毛,上斜的眼睛,如果他没病,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罢?如是那样,也就轮不到她和他成亲了。

你不会死的是吗?她伸到被窝里握住丈夫瘦骨嶙峋的手。

娘亲死的时候,她还小,只记得娘一直躺在榻上不停地咳,然后有一天睡过去就再没醒来;爹爹早上出门替学生买纸笔,晚上却被抬了回来,血模糊死不瞑目,长辈们不让她看。

他的丈夫不会死。她是火龙,既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两次三次四次……他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泪水汩汩地淌下,小蝉把头埋在丈夫厚被褥里沉沉睡去。

裴氏来看郁森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小妻子满颊都是泪痕,睡着在小丈夫的病榻前。她心里也不由发酸,毕竟这个好端端的女娃儿是她挑选来给森儿冲喜。

难道真是天命难违吗?难道真如四妹所说,郁森这孩子绝活不过十六岁?

那她不是生生地造了孽,断送了这个小丫头的一生?

熬过十月初一鬼节,郁森又撑了一旬,但也是神志不清满嘴胡话。小蝉死死地守在塌前,怎么都不愿离开,一张瓜子脸整整小下去一圈。亮晶晶的眼睛也忧伤悲郁起来,时不时地发呆。

鸣柳早预料有这一天,但当真发生在眼前,和想的可是两回事。

每日里看小蝉给半死的丈夫灌药汤,灌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她还不停地灌。森少爷吐出的血起先还是殷红,如今全是黑黑紫紫腥臭的一堆,做下人的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她还是替他一遍一遍地拭去嘴边血迹,替他换上干净衣衫。

颜家上下真正关心郁森的屈指可数,但眼见一个刚嫁过来半年的媳妇这样尽心尽力,多少也受了感动。郁森的弟弟妹妹竟也破天荒来瞧瞧病鬼哥哥。

郁森的小弟郁谨才八岁,和二毛一般大,却老成得似个大人,他对鸣柳说:“十四哥还不如早早地去了,省得活人受罪!”

承他吉言,下元节第二天十月十六,这个让活人受罪的病人终是逃不过鬼门关,早早地托生投胎去了。

小蝉已经无泪。

爹爹娘亲丈夫都去了。

颜家办了隆重的葬礼。过不久,小蝉过门半年丈夫就病死的消息传到了李家庄,传到李家耳里。

一向敦厚憨实的李大山暴跳如雷:“我就说有钱人家都不是好东西!”他气冲冲就要上山把妹子要回来。

小凤却说:“我们又不知道颜家到底在哪里。再说我们受的聘礼都用得七七八八了啊!”

“聘礼的钱我还,妹子一定要接回来。难不成让她守一辈子寡么?她才十六啊!”高高壮壮的汉子眼睛里也涌出热泪。

“那,那我们去问问顾家婶子?”

“对!我倒忘了那个老虔婆,一定要找她算账。”

李大山冲到顾家一顿吵闹,顾家嬷嬷也动了真火。

她确确实实不知道小蝉嫁的是个病夫,这会儿心里的气愤不比李家少:“我说大兄弟,我也气啊,你说这不是糟践我们顾家的金字招牌吗?以后谁还敢上门让我给说亲?”

“唉,”她说媒说了一辈子,毕竟见过场面,转头又劝起来:“谁让咱们是平头百姓呢?人家有钱有势,又没坑蒙拐骗,正儿八百把你家闺女娶进门,还下了大聘礼,你也用了,这哪还说的清哟?!”

“那、那就这样算了?”大山着脖子大喊。

“眼下也就只能让颜家把小蝉放出来,她还年轻,以后总有路吧?”顾大嬷嬷脑子里早又动起别的念头,嘿!嫁过人又怎地?姑娘水灵能干,要的人怕不踏破门槛!

小凤扯扯大山的衣袖,对嬷嬷说:“那还要烦请嬷嬷去跟颜家说一声喏!”

“那是当然,包在我身上!”

回去的路上,经过柱子家,小凤同丈夫说:“孩子他爹,眼下柱子出去混生活,你说过些日子他回来,咱们小蝉也回家了,两人还能不能……”

“唉,这就难说了!”李大山浓眉紧锁,“当初我们把小蝉嫁到颜家,第二天柱子就出外闯世界,怕就是生我们的气。如今小蝉死了丈夫又回头找他,你说这事儿,唉--”

颜家的和风苑正厅,两位夫人端坐其中。

李氏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咳一声道:“姐姐,小妹觉得这事万万使不得!”

“唉,这事我们毕竟有不对的地方。小蝉才十六岁,她哥哥嫂嫂想把她接回去也属常情。”

“姐姐真是菩萨心肠。可您想,我们颜家是什么身份?把新寡的媳妇送出去,还成什么体统?”李氏蹙着眉头说,“再说,十四少能进我们颜家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我们让她全家衣食无忧,怎么说都是她恩人。我们不怨她克夫就不错了。”

“哎!这话就刻薄了,怎么能说克夫呢!”

李氏暗咬白牙,脸上诚惶诚恐:“小妹言重了,可我也是为颜家着想。不如这样,让她为森儿守十年孝,以后任她去留,到那时闲话必是没了。”

“这样啊?”裴氏沉吟,“唉,若是她怀了森儿的孩子就好办了。现如今……我看也不用十年了,三年吧,守三年就够了。”

“嗯,我听姐姐的。”李氏颔首。

寒风飒飒,小蝉跪在裹满白布的灵堂,跟前是只有半年多缘分的丈夫的棺木。

生命原来是这样轻忽的事。

一个个都走了。

她不见得对死去的丈夫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毕竟同床共枕,共进共出。他去的前一夜,曾有过半刻的清醒,冰凉的手艰难地抬起触碰她的脸颊,说:“你的脸红红的。”

她想跟他说,他不会死,怎么也说不出。眼泪开了闸一样涌出。

“你别哭,我马上就要见到娘亲了,我要问问她,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她哭得更厉害,他好可怜,亲爹活着却等于没有,整天躺在死气沉沉的黑屋子里,喝那么多那么苦的药。

“我到了下面,你要给我烧很多好玩的东西,我要纸鹞子,很多纸鹞子……”

她拼命点头……然后就哭昏过去,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她已经几天没吃饭了。等她醒过来,丈夫已经咽气,鸟爪样僵冷的手抓着她的,她挣了很久才将自己的手拿出。

“少!”鸣柳推推发了半天呆的小蝉,“吃点饭吧!你还要活下去的。”

小蝉轻轻点头,接过鸣柳手里的碗碟,愣愣地一口一口将白饭扒进嘴里。

“喂!”鸣柳气得差点想把她的碗给掀了。“你在不在吃?”

“我有在吃啊!”

鸣柳无奈叹气:“告诉你吧!刚才我听紫莺说,大太太只让你守三年就放你出去,怎么样,高兴吧?……喂,你听见没有?”

“三年?”小蝉低下头。“再过三年,就能离开了吗?到时又去哪里,回到哥哥家里吗?再去添他们的麻烦吗?”

头七那天小凤来看她,看见小蝉都差点认不出来。

那是她家的小蝉妹妹吗?脸颊塌陷,头发枯槁,眼睛幽深。那个喜欢哼小曲,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到哪里去了?

“小蝉,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呀,你要好好保重哪。只要熬三年,三年后哥哥嫂嫂就接你回家,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嫂嫂--”小蝉抱着小凤号啕大哭。

“苦命的妹子,你就好好哭吧!”

亲人在这种时刻更显神奇作用,小蝉渐渐开始吃饭,也回复了点神。

鸣柳还和她开玩笑:“你以后走了,要不要把我也带走啊?我可是你的丫头!”

“啊?”小蝉很为难,“这个,这个,我怕是不能作主的,鸣柳,你--”

“哈哈哈哈--”鸣柳笑得打跌,“瞧你当真的,我会跟你走?”

小蝉不好意思垂下头。

原本事情就这样进行,小蝉守孝三年就能返家。大太太还替她准备了钱两,能让她后半辈子安生度过。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怎么都不能逃过。

郁森七七那天,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终于回家了。和风苑里又是一阵震天的咆哮。

“什么守孝三年!狗屁!让她立刻就走,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

“哼!大嫂,不是说火龙能救他的小命么?火龙在哪?”

“您不是教诲我要心存良善,可您把个小丫头拐进来给活死人当老婆,你的良心哪?嘿嘿--还好,没再生个活死人出来。你让她走,马上就走。”

“你--你--”

……

脸色铁青的大太太从和风苑里出来,就吩咐紫莺:“你把我预备的钱两交给小蝉,让她明天就回家,唉,就说老身对不起她!”

这个颜家谁能管得了无法无天的三老爷呢?

小蝉接过紫莺手上的小包裹,还醒不过神:“为什么让我走?不是守孝三年的吗?”

鸣柳悄悄扯她,让她噤声。她有些明白了,定是那个老魔王回来下的命令,要把她赶出去。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天下哪有这样的混蛋!

这时,她倒忘记了内河畔那双幽黑森的眼睛:“他凭什么!”

但是,还是要走。

夜里,一个人坐在郁森和她的小院子里,小蝉一边抹眼泪一边烧纸钱。

“你放心去吧,也别去问你娘了,好好去投个胎。我会给你烧纸钱烧元宝烧好多好多纸鹞子玩。”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在下面好好保重!好好给阎王爷告一状,让那个大坏蛋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呜呜呜--”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地响,院门外站定一个黑衣人。

只见他轻轻一跃,悄无声息进了院子。小蝉还在嘤嘤低泣,黑衣人嘴微一撇,望也不望她,径直潜进卧房。

屋子里还是那股散不去的药味。

他站在郁森身前的睡塌前,静静地呆了好一会。

最后见到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六年前,还是八年前,那天他对他说:“爹爹,我要一只纸鹞子。”

我有没有给他?没有吧。他越大长得和她越像,他不想见到那张脸,一次也不要。

你去投胎托生吧,下辈子再别遇见我,别忘了在阎王面前狠狠告我一状,让你老爹下十八层地狱去拔舌头受火炼……

他抬起头,半晌,转身出门。

蹲在那里的蠢女人还在哭,就是那个长了个圆鼻子的小丫头吧。想起那天在河边碰到的她,他眼睛眯了眯,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儿,笑得似乎从不知世间还有苦恼忧伤。

好象瘦了很多……

小蝉哭着哭着,突然觉得心头发窒,猛抬起头,门口竟站着个人:“啊!谁?是谁?”

接着就看清了,刀削过的脸庞,高耸的鼻子,浓黑的眉毛,还有那双森森幽黑黑的眸子,能把一切都吸进去的眼睛……是他!

他皱眉,怎地让她瞧见。

“是你,你来做什么?”小蝉脯起伏,壮着胆问。

他笑笑,声音暗哑:“我来看我儿子,管你什么事?”有趣的小女人。

“人都死了,你来看有什么用。”

“就是死了我才来看。”

“你、你真是--”她鼓起腮帮,顿住。

“真是什么?”他眼睛略闪,笑谑地问。

她挑起眉:“别以为我不敢说,你 、你是混、混蛋!对,混蛋!”

“什么?哈哈哈--”眼一花,他已经移到她身前,狠狠捏住她的尖下巴,“你骂我混蛋?嗯?呵哈哈--”

“不怕我么?”巴掌大的脸,兔子一样的圆眼睛,瘦得风吹吹就倒,怕是只知道“混蛋”这句骂人的话。“我可是大色鬼和杀人魔王!看上谁招惹谁,大太太都管不了哦!”

一股寒气窜上小蝉的背脊,这明明是那天鸣柳和她说的话,他怎么知道?

“不说话啦?”看她眼神闪烁,就知道在怕什么。 “让我想想,那天那个丫头还说了些什么……”

小蝉有点慌神,用力去掰下巴上的大手:“放、放开我!你、你放开我!”

他一把将两只小手撩开,扭放到背后,一掌掐住她细幼的颈脖,顿时小蝉脸色惨白,呼吸困难:“你、你放手--”

穿著单衣的小身躯在他两手间拼命扭动,两只脚还不安稳地乱踢,他眼眸的颜色越来越深:“啧啧,骂公爹是混蛋,这可是要受家法处置的!”

颈上的手越来越紧,小蝉真的害怕起来,后悔得不得了,怎么得罪这个魔王呢?

她困难地发出声音:“我、我宁愿受家法处置,放、放开我!”

手放开,新鲜空气涌进喉管,小蝉剧烈地咳起来:“咳咳咳--”

这个院落只有她一个人,最近的院子也离得很远,怎么办呢?她瞄瞄四周,离院门还有四五丈,连逃走都来不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安慰自己,只要过了今夜就好,明天就能离开这里。

男人看着她眼珠子乱转心神不定,嘴角扯出一丝邪笑:“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可以饶过你,可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的,就不能轻饶了!”

小蝉想到鸣柳手切过脖子的动作,生生打了个寒颤:“求你放过她,她不是故意的!”

“求我?怎么个求法?”

“我……”小蝉踌躇,“我给你下跪、磕头?”

他抱着双臂,兴致盎然。

“那……我……”

虽然瘦巴巴,但是该有的地方一点也没少。宽宽的褂衫底下隐约看得到微微突起的脯,细细的腰肢,还有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耳垂,圆圆的眼睛……他眼里闪过噬血的情欲。

“你不是知道的么,我是大色魔啊!”

小蝉再单纯,也曾为人妇,看到他眼里澎湃的兽欲,哪还会不懂,浑身一激灵,扭头就跑。

“跑什么?”长胳膊一伸,她被一把抓到男人怀里。“你能跑到哪去?”

“不、不!”她挣扎着,柔弱的四肢在空中乱舞。却不知,此时的抵抗更大地引发男人的兽。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你是我公公啊,是郁森的爹爹,郁森尸骨未寒,你不能--不--”

“哗哧”一声,薄薄的两层外衫被从头撕到尾,黝黑遒劲的大手探进杏黄的肚兜,一把擒住她前两团鼓出的酥软。

“不--”喊声更见凄厉,却被掩在男人的嘴中。炽热的舌头窜进小嘴,用力地吸吮舔舐,她的拳落在他背上,只是替他挠痒痒。她如何能抵得住他志在必得的大力?

泪,雨般滑下……挥舞着的粉拳也垂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是公公,是郁森的爹爹,他怎敢……

他停住,伸出舌,将粉颊上的泪珠全卷进嘴:“哭啦?你不是要我饶过那个丫鬟么?嗯?”大手扶住她半裸的玉体,拇指在小樱桃上缓缓揉搓,黑袍下火烫的坚硬早已蓄势待发。

泪涌得更急,小蝉紧紧闭上眼。身上无处不在的手舌宛如两把钝刀在割她的,这里有丈夫的灵位,这里是和丈夫圆房的所在,病弱的郁森总是对她微微笑,凄惨的郁森总是问她为什么他的爹爹不要他……

而丈夫的爹爹,她的公公,恶魔,禽兽,竟要在这里一逞兽欲……

铁臂勒住她的纤腰,手已滑进亵裤,硬的手指在股间穿梭。

她睁开眼,静静说:“一定要这样才能饶过鸣柳吗?”

他沉沉地笑:“你说呢?”手上并不停下。

“如果是这样,不要在这里。求你,不要在这里。”

他低头咬住她的樱桃,用力啜吸,呜咽滑出她的唇瓣。在她脸上印下一吻,他脱下黑袍卷住脂白玉体,甩手扛上宽阔的肩。再一提气,几个纵身,便出了院门,消失在颜家的纵深处。

小蝉蹙缩在黑袍里,心里喃喃:

郁森,郁森,你的小妻子来陪你。

你等着我。

一滴泪滑过粉颊,滴到黑色的衣袍上。

男人回到自己的院落,进到宽敞的卧房,将小猫般的女人放到睡榻上。

他嘴角微扯,甩脱罩住她的黑袍--笑,僵在脸上。

他轻咒出声,竟来这套!

殷红的血,从小蝉嘴里不断逸出,浸润到他的黑衣--她竟断舌自尽。

想死?死有那么容易的么?死就能解脱么?

他冷冷地笑,刀削斧凿的脸上,满是残忍。

舌头好凉……两扇浓睫缓缓展开,小蝉醒过来,钝钝地想:“这是哪里呢?我有没有死掉?”

“你还没死。”

转动无神的眼睛,屋角站着的还是他,她面如死灰。

“你不会死,你咬得不够深不够狠。”男人摇着头。“还不想死吧?那么多的人要你心,你哪能说走就走?”

好恨,她想坐起来,却连抬胳膊的力道都没有;想说话,又只能发出“嗯嗯啊啊”模糊的声音。

“呵呵哈哈哈--”男人得意,低回雄浑的笑声充满整个屋宇。

一个旋身,他已褪下全部衣衫,露出黝黑劲瘦、充满野的身躯。那是和郁森完全不同的壮年男人的身体。

一俯身,覆上光洁嫩白的玉体,滚烫的刀刃直直抵向女孩的柔软。

浑身瘫软的小蝉哪有半点气力,只能任他摆弄。

只觉得他反复在她的颈上啃咬,大爪紧揉她的,然后就是……进入。

腰被托起,腿被抬高,猛地被贯穿,痛,好痛,整个身体被贯穿。

除了痛,还有别的什么。

那一刻,她有错觉,似乎就此被入侵,不止是身体;似乎就此被诅咒,堕入地狱,灵深处什么在颤动。

被这样地对待,疼痛羞辱纠缠着,好想喊出来,可男人沁凉的唇适时吮住受伤的舌,吞下了嘤嘤痛吟……

他用力好大,把她抱得喘不过气。下体一次次地冲撞,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急,直直要把她整个捣碎……白光在眼前闪过……

颠腾着的身体终于静止,他还在她里面,舔着她颊上的泪,邪肆的耳语钻到她的耳朵:“永远别想逃走,即使是死。”

死也不能逃走吗?

还没有结束,一会他又开始。一次接一次,也不知有几次。睡过去再被弄醒,她推拒,轻喃着“不,不要”,好象还婉求“停下来啊……”,他始终不停。

真不是人,郁森不是这样。

小蝉再撑不住,渐渐完全失去知觉。

男人起身,看着月光下的她,目光变幻莫测……

3

鸣柳清早起来,就去服侍小蝉起床。她竟真的要走了,鸣柳还有些舍不得。

自十四少爷去世,她和小蝉就搬到别的院落。昨夜,小蝉一定要去给少爷烧纸钱,她嫌那里气重,就没去,这个乡下丫头真是重情啊……

她推开房门,榻上被褥整齐,竟没半点睡过人的样子,人哪?会不会还在原来的院子里没回来?她正想去找,三老爷的书童颜信闯进来。

“喂,你怎么搞的,随随便便就进来!”

“鸣柳,三老爷叫你过去!”

“光当当当”--鸣柳手里的水盆掉落在地上……

三老爷叫我过去?干什么?我又不漂亮,我……

失魂落魄的鸣柳跟着颜信走进三老爷的“方回轩”,颜信指着西厢房示意她进去。她浑身发虚两腿瘫软,怎么也不敢往前走。

“进去啊,平时见你神气得紧,临到头原是个软蛋!”颜信幸灾乐祸。

狠狠心,鸣柳打开门--

天哪!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睡榻,像被大车碾过或是给狂风扫过,一片狼藉。乱被子里露出一团乌发,看样子是个女人,好象是……

鸣柳手发颤地微掀开被子--真是小蝉!十四少!裸着身体躺在三老爷的屋子里,在她公爹的睡榻上……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半晌她才弄了热水替小蝉清洗,昏睡中的她还是迷迷糊糊。她的身体比这张睡榻的情形更狼狈,满身是青青紫紫的咬痕吻印,两只手腕上有明显的指印,嘴唇也是红肿得鼓起来,还发着低烧。两腿间也是红红肿肿,可是事先好象被清理过,只在腿处有些残余的血污,

真是作孽,鸣柳替她换上睡榻旁准备好的干净衣衫,那个魔王究竟要做什么?他会不会杀……小蝉今后该怎么办……

待小蝉醒过来,已过晌午。

头痛,舌头痛,身体痛,下身……也痛。我在哪里,我怎么了?她慢慢想,大夫人要我守三年,后来要我回去,我去给郁森烧纸钱,后来--不--她脑中白光忽闪--不,不是真的!

她要撑起身,浑身酸痛,头昏目眩,额上凉凉的冰袋也滑落。

“小蝉!”鸣柳哽咽着唤她。

“云(鸣)--有(柳)--”受伤疼痛的舌头怎么也发不准声音,泪水扑簌簌流下来。“这不是真的!”

“你的舌头--”

哼,她惨笑,连死也解救不了自己。

是真的!她再怎么想否认,股间残留的炙热酸痛,唇瓣鼻翼残留的余温体味,在在都提醒她,昨夜,男人强占了她。

刀削斧凿的脸,黝黑劲瘦的身体,火烫的唇舌,炙人的手指,还有……郁幽深的眸子,重重叠叠的影像生生刻在脑海。“永远也别想逃,即使是死。”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什么?”大太太裴氏被他的三叔子搞昏了头。

“你没听错。我改主意了。让她留下来守孝。”男人笑笑,轻描淡写地说。

“阿铸--”

难得裴氏叫起了他的名字,他恭敬地回道:“是,大嫂!”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的目光不知飘到哪里:“不是你们说,不守孝不成体统么?”

“可是,昨天--”

“对,昨天我没想明白,今天想明白了。”

一直不作声的李氏,心里一凉,她太熟悉那个男人的神态。

高扬的眉毛,餍足的唇角,颜色变深的眸子……不好的预感浮上臆,不会、不会!她的脸一阵白,急急把头垂下。

“唉,你是一家之主,我老了,管不动你!”裴氏像顿时老了十年,无奈地离开。这个阳怪气的颜三颜铸,是不能安分的,是天生就要闹事的,老太爷不就活活气死了吗?但是,乱世间,颜家又少不了他。

留下的李氏眼皮上撩,轻瞄了他一眼,他目中的冷光已经扫来。他盯住她,似警告似宣示,半晌:“二嫂,您请!”

李氏颤巍巍走出去,宁可是暴躁咆哮的他,而不是冷峻谦和的他。

送走两个嫂子,他看看一边站着的颜信。颜信立即回道:“鸣柳正看在那里,人刚醒。”

想起那只小猫,热气已在丹田酝酿。他的眼里掠过薄薄的笑意,大踏步回自己的院落。

他的小猫已经换上了衣衫,正坐在榻上发呆。一得知他进来,就缩起肩膀,躲到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小头颅,两只瞪得老圆的眼睛狠狠盯着他。

神蛮好嘛!他笑。

“你就是鸣柳?”他转向一旁的鸣柳,脸色立刻冰下来。

小蝉心里一紧,两手紧紧揪住被角。

“奴婢就是。”

“以后你就在这服侍你主子。”

“啊?!”鸣柳一呆。

“怎么,没听明白?”

“不,不。是、是!”

小蝉呜呜隆隆地说着什么,她要回家,不是让她回家吗?

他不睬她,还是对着鸣柳交待:“你明白就好。你要时刻提醒你主子,你的命,她哥哥嫂嫂三个侄子的命,全捏在她一个人手里。她活,你们就活;她死,你们全死。”

语气里的森冷能将人冻僵,鸣柳听了频频点头。

他一挥手,把她遣出去。宽敞的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他一步步向她逼进,她在榻上的身体也一寸寸往后移,只一双眼睛仍死死 盯住他。

他又低低地笑起来,一运劲,魁伟的身体就似件黑袍子轻飘飘浮起来,往前一纵,合身盖住她的小身体。

她不安地扭动,咕咕囔囔地低喃。他热的气喷在她脸上,蒲扇般的手隔着被褥抚摩她的身体,还有硬硬的部位抵在仍是酸痛的柔软处。

“破舌头还唠叨什么!”他的大嘴吞下她的樱唇。

许是觉到她微烫的额头,他皱眉,从榻边小柜的抽斗里出个小瓷瓶,倾出些透明的药糊在手指上。一手捏开她的嘴,一手直直伸进去,凉凉的药膏涂在她受伤的丁香小舌。

舌头一团清凉……温柔的指在嘴里穿梭游移,在上颚舌底轻轻地兜圈,仿佛与小舌亲昵相戏。他的眼望进小蝉的,小蝉一阵迷糊。

坚硬的刀刃仍是炽热,被子掀开又落下,她已被他抱在怀里。魔力的手滑下她的小腹,探向更深的花丛。

她心里一紧,脸涨得通红,羞、怒、恨……纠缠不清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怎么没个够?又要……

这个魔王,还有结束的时候吗?

啊?他怎么能……

“嗯!”闷哼声中,男人灵活的长指已进到她的深处。

看她圆睁着两眼,他“咯咯”地笑出声,逗弄道:“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嗯?”

指头出来,沾了药糊再进去。可又不是很老实,在深处微微转动。

她紧咬下唇,指甲却不知觉地陷到他背里。

“啧啧,舒服就叫出来!”

“嗯?舒服么?”手下又是一刺。

她还是不吱声,唇上已见血丝。

不叫?

“以往十四怎么做?”手指还在兜兜转转涂药,另只手捏住她下巴。“你会不会也像这样抓他的背?不过倒真想不到他还能和你圆房。”

“你--”血冲上她的脑门,她开始死命的挣扎。

“阿(大)文(混)案(蛋),坏案(蛋),不额(得)好额(死)!”泪全部涌出来。

那是他的儿子啊!他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还这么说,他还算人吗?

“怎么样,我比他强太多了吧!”他的手将她的压在榻上,“你还像处子,紧得要了我的命。”

“呜呜--文(混)案(蛋)!”能昏过去多好?

“呵哈哈哈,阿文案,坏案,骂呀!”他的脸色沉下来,“你可别忘了手里还捏着六条人命呢!”

她身体一僵,慢慢不再挣扎。

男人显然满意这个结果,凑在她耳边:“你真让我吃不够。它又想要了!”

……

鸣柳端着托盘,站在西厢房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三老爷把十四少关到方回轩已经五天了,三老爷五天足不出户,饭菜都是她送进去。

“进来!”鸣柳推门进去。

满屋的欢爱味道。小蝉沉沉睡在凌乱的被褥间,颜铸已经穿戴整齐。

终于要出门了吗?

“服侍你主子用饭,让她多吃点。”

“是!”

他盯着鸣柳瞧了会儿:“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的命在她手里。”

鸣柳被他的冰冷冷的目光刺得浑身发颤,连连点头。

他又回头看看睡着的小蝉,眼里的光有那么一瞬柔下来,转眼又是幽深郁。

等他离开,鸣柳把小蝉搀起来,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小蝉窝着两个黑眼圈,恹恹地躺在她怀里:“我不想吃。”

她哪里还是初初到颜家活力迸的乡野丫头,小脸掩在满头黑发中,眉目间有股说不出的冶媚,消耗过多的身体又像具破玩偶。

“鸣柳,我腰酸。”她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说,舌头好似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菜是洪嬷嬷做的,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吃些吧!”鸣柳替她揉着腰肢。“前几天舌头不好只能喝些没盐的高汤,定是没胃口,吃点吧!”

她摇头:“鸣柳,我该怎么办?”疲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总是先活下去。”

“鸣柳--”小手揪住鸣柳的衣角,“我是乡下丫头,又不漂亮,为什么来招惹我?”

鸣柳摇头,“可能没见过你这样的,老爷们都爱尝个鲜?”

“以前的那些人都--”她张着迷迷茫茫的圆眼睛,“我会不会也……”

鸣柳也说不清,只能拣好听的安慰:“不会吧,你又不是丫头,是少啊。或许过些日子就让你回去了!”不过,以现在的情形,这个“过些日子”就不知是多久了。

小蝉的眼定定地望住墙角一点,好半天,默默接过饭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鸣柳,洪嬷嬷做的小样冷盘好好吃哦!”还是饿了,吃着吃小蝉的胃口就上来了。“你也吃啊!”

洪嬷嬷的小样冷盘是颜家的必备菜,用腌鱼、炖、丝、蒲、茸、酱瓜、菜蔬,黄红色相杂,斗成各色景物,又好看又好吃。

“以前没嫁到颜家的时候,做梦都没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小蝉振起神,笑着对鸣柳说。“还是鸣柳你说得对,活着总比死的好。”

鸣柳心酸,泪花闪烁。

正这时,有人敲门:“鸣柳开门,我是紫莺!”

鸣柳望望小蝉,起身开门,紫莺闪身进来,随后又进来一妇人,竟是大太太。

“啊!”坐在榻上的小蝉大惊失色,嗫嚅道,“大、大伯母……”

裴氏看看衣乱钗横的小蝉,脸色顿时惨白,手都发起颤:“竟是真的!造孽、造孽啊,这个畜牲竟又干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天哪!”

不行,这种公媳有染的家丑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决不能让她再呆在这里!

“紫莺!”裴氏定定心神,“你去拿些首饰钱两,再让老郭头备辆车,速去速回,小心让人看到。”

“是,夫人!”紫莺衔命而去。

裴氏看着憔悴脱形的侄媳妇,说:“小蝉,他出去要夜半才能返家。你和鸣柳马上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大伯母!”小蝉用力撑起跪在榻上,“我,我本就打算一死求个清白,可是怕连累哥哥一家,他、他说……”

“唉,事情到了这步,是我们颜家愧对你!”裴氏截断她的话,“你放心,你的周全我护不了,你哥哥一家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全的!”

“谢谢大伯母,谢谢大伯母--”小蝉泪如雨下,兜头就拜。

“傻孩子!”裴氏将她扶住,老泪纵横,“当初是我把你选了做森儿的媳妇,令你年纪轻轻就丧夫守寡,如今老三他又……你还年轻,就统统忘了罢,以后好好过日子!”

小蝉已哭得泪人一般,她本就虚弱,这一折腾,身子一歪厥了过去。

一旁的鸣柳忙过去掐她劳,又拿湿巾子抹她的脸。

“鸣柳!”裴氏冷幽幽地开口,“你七岁时,我从死人堆里把你救出来,养大成人,对吗?”

鸣柳一激灵:“没有太太就没有我,太太的大恩大德,鸣柳永世难报!”

“好!”老妇人的眼威棱暴涨,直鸣柳,“你听着,你们若是逃出去那就是福分,若是没逃成,回来也没得活路……以后我再不想看到你们,你明白吗?”

鸣柳遍体生寒,大太太是要牺牲她们来成全这个家,她垂下头:“鸣柳明白,出了颜家,绝不活着回来,若没逃成,就自行了断。”

“嗯。”裴氏望望仍昏迷的小蝉,心下惨然,但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鸣柳你是否怪我狠心?”

“不!太太给少一条活路已经是菩萨心肠。”

“唉……待出去后,给你少配付‘藏信’,绝不能产下孽种!”

“是!”

不多会,紫莺提了包袱进来,裴氏问她可有人发现,她答:“颜信他们都跟三老爷出门办事了,其它的都让我支去干活了。”

“好

,把少抬到马车上,拿我的令牌连夜下山。出了山区往南边走,过了江到江南去安顿。”裴氏双目蕴泪,“老郭头年纪大了,鸣柳你要好生照应着。”

白发斑斑的老郭头驾着马车,直出颜府,一路猛赶,到了太阳落山时已走出几百里。鸣柳总算有些安心。即算三老爷回来发现来追,差了那么多路也不怕被追上。

小蝉握住鸣柳的手:“都是我害的你,害你背井离乡,还有命之忧。”

“这是命,就要让我跟你受苦。”鸣柳瘪嘴。

小蝉微微掀开马车上的小帘子,她从没出过大别山区,现在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哥哥嫂嫂大毛二毛和没见过的小侄狗剩,你们千万要好好的。

渐渐天全暗下来,老郭头回头喊:“少,再跑马可吃不消了,要不要歇歇?”

“好吧!”

车停在路边,四匹马散到溪边喝水吃草。车里,鸣柳拿出些干粮给小蝉。

啃着干粮,小蝉叹息:“好可惜的,再吃不到洪嬷嬷的小样冷盘了。”逃离魔王的希望越大,她的心情就越好。

马上就可以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从头开始……

“你--想--得--倒--美--”低回缥缈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你”字传来时还很轻,到了“美”字已是很响,然后连马蹄声也渐渐能听到。

是他!他追来了!

小蝉的脸一下子褪尽血色,那个魔王,魂不散,难道真的逃不出吗?

她惶惶然望着同样脸色惨白的鸣柳 ,两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的死灰。

想到大太太交代的话,鸣柳手到包袱里拿出冰凉的两把匕首。哼,反正是个“死”字,自己死总比捉回去受刑死好。

“这是大太太给我们预备的。”鸣柳递了一把匕首给小蝉。

小蝉看着明晃晃的匕首,缓缓伸手接住,薄薄的刃身寒意逼人。将刀横在颈侧,死掉罢!是不是死掉就能解脱?

这不是她第一次自尽,男人说过:“永远别想逃走,即使是死。”

是吗?

“鸣柳,是我害了你的命,来世再报你!”小蝉作势,匕首往颈上抹去,血流出,眼看就是血染五步的惨剧--

一块石子从帘外飞来,“啪”撞掉她的匕首,连带将鸣柳的也撞飞出去。

黑影由车外直扑而入,一下子将她卷入怀中,再倒飞回去,恰好坐上疾奔而至的骏马。

小蝉被紧紧抱住,男人的铁臂箍得她喘不过气,刚脱离半天的他的气味重又围绕到身周。

血从颈上轻浅的刀痕流下,流到浅色的外衫,男人一掌掐住她的细脖子,血又沿着他的手腕向下流。小蝉吃痛,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老是学不乖呢?又去寻死,这次可不能轻饶你了!你说让谁陪你一起受罪,你哥哥、你嫂子、还是你的那个丫头鸣柳?”男人温柔的声音里隐蕴噬血的残忍。

他一只手控住缰绳,另只手探入她的衣襟,猛地抓住脂玉般的酥,缓缓逗弄……

“不关他们的事!”小蝉忍住嘴边的轻吟,切齿说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为难他们!”

“嘀嘀哒哒”声中,十数个剑士从远处骑马过来,齐刷刷地下马行礼:“主人!”

众目睽睽下,男人的手指仍在她的衣服里撩拨敏感的樱桃,她羞窘欲死。

“羞什么?又不是没碰过!”男人的大嘴在她鬓角耳边粉颊上啜吻,“我这么想你,你怎么忍心走呢?”

男人呼喝手下返回颜府,老郭头和鸣柳都被关进马车,跟在马队后面。

马儿风般向前跑,小蝉被颠得难受。

突然,男人将她腾空举起,将她后面的衣裙高高撩起,大手径直伸到大腿中间,贴身的亵裤被一把扯掉。

羞人的私处赤裸在冷簌簌的风里,小蝉直欲死过去:“天哪,你要做什么!”谁来救救我?!

烫人的炙铁拱靠过来,大掌把粉臀抬高,紧接着一个冲刺,生生地由后面进入。

“啊--”她惊呼。

“嘘--轻点儿!你不是怕羞么,后面可都是人!”

随着身下的马儿的奔腾节奏,她的身体上拋下落,炽热的坚硬深进浅出,她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臂……热汗从他的额滴到她的脸。

“小东西 ,一会不见我就想你,你可知道我为追你跑死了三匹马……”

疲累的小蝉早已瘫软在他怀里,昏昏睡去。

他低下头:“永远别想逃走,即使是死。”

4

近五更,旋风般的马队由远驰近,齐刷刷停在颜府门前。

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个亲信的家仆站在门外。

颜铸飞身下马,横抱着卷在披风里的小蝉,大踏步进府。

“大嫂、二嫂真是好兴致,漏夜看风景啊!”浓黑的眉上挑,幽黑的眼喜怒难测,刀削的脸上风雨将至。“小弟就不陪啦!”

“老三,你站住!”裴氏手指着他,气得全身发抖。“你--”

“大嫂,您有话只管吩咐!”他朝裴氏扯扯嘴角。

“你们--”裴氏定定神,朝着停在门外的骑士命令,“先进去歇着!”

“哈哈哈--大嫂,颜家的铁骑护卫只听命一人!”他回过头沉喝,“全体原地待命!”

众护卫齐声哄应:“是!”

“唉,罢罢罢--”裴氏老泪纵横,“阿铸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手中的是你的儿媳,你死去儿子的妻子,你还是不是人,你让颜家的脸面放在哪里啊!”

沉睡的小蝉被惊醒,听到的就是裴氏最后说的话,不依地挣扎起来。

颜铸低头在她粉颊上啄吻:“乖,睡你的,别动。”顺手封住她的道。

他抬头,眯眼望着数天之间白了头的裴氏,嘿嘿地轻笑:“颜家的脸面?记得当年老家伙闭眼的时候,是你说要先保住颜家,再能说到颜家的体面,这才把我叫回来振兴家业,你忘了?大嫂!”

“你还记得就好,当初是我力保你回来。我是为了你颜家!”老妇伤心,声嘶力竭。“你平日拈花惹草无形放纵,那也罢了,难道你忘了以前是为什么被赶出去的么?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颜铸紧咬铁牙,沉声冷笑:“裴淑霓,我颜铸一生人想怎么就怎么,何时轮到人管我?我出去是我愿意出去,我回来是我愿意回来。我想要谁那就是谁!”

他冷眼扫过一旁的李氏,哼了一声,穿门直入。

背后传来凄厉喊声:“公公!媳妇对不住你!”只听得一声钝响,原本鸦雀无声的家仆骤然炸开锅--

“大太太--”

“快、快叫陆大夫!”

李氏嚎哭出声:“大姐,你怎地寻短见哪!”

被点了的小蝉不能言不能动,眼睛余光扫到满面鲜血的裴氏,泪水汩汩淌下。而抱着她的男人,竟只是嘿嘿冷笑,连头也不曾回过。

他大踏步往里面走,糙的大指抚去她的泪:“傻孩子!人家是烈妇节,死得其所,你哭个什么!”

晨曦微露,颜家上下所有人被召集到练场。

解了道的小蝉,被抱着坐到指挥台上。她眼眶红肿,小脸苍白,樱唇却是被啜吻后的嫣红。看到台下一片乌鸦鸦的人头,她不由害怕,缩住肩膀,往后倚进温暖的怀抱。

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口耳相传的杀人大王色中狂魔三老爷,抱着刚死了丈夫的十四少!不过没人敢吱声。

连德高望重的大太太都不能奈何他,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蝉。

“有一段日子没和全家人聚聚了。”颜铸扫了一下台下诸人,运气发声。“我呢,一直在外头忙,一年难得回来几趟,家里的事儿一向是大太太在持,她可是个能干人、慈善人!”

“现如今,她年事长了,力不及从前,也该静静神修养修养了。”

他竟要收了大太太的权!近千人的练武场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是小辈们出来做事的时候了。”

李氏的脸变得很难看,藏在袖笼里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拳,指甲都掐到肌肤里。

“兰俊!”

二十来岁一脸英气的少妇应声出列,她是三少柳兰俊,江都襄龙帮帮主的独生女儿。小蝉和她不熟,只听鸣柳说过,她是练过武见过世面的人,为人泼辣干练。

“大家也知道我们颜家的三少爷颜郁显在外头干得轰轰烈烈 ,这可少不了兰俊的功劳。从今日起,家里的事就由三少管。听明白了吗?”

近千人唯唯诺诺地答应“是”,只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裴氏的亲信管家罗苏豪站出来:“我们大太太还没老!”颜铸身边的侍卫刚欲上前,被颜铸制止:“让他说下去。”

“颜铸,别人怕你,我罗苏豪不怕。我就骂你忘恩负义,荒无耻!你忘了从前是谁把你迎回家里,是谁在老太爷面前保住你的小命,今天你就为个小妇逼死你大嫂,你禽兽不如,必遭天谴!”

小蝉一阵抖索,“小妇”?说的是她吗?

“呵呵哈哈哈--”颜铸放下手中女人,站起来,一扫适才的和善平淡。幽森森的眼睛里全是暴戾。

“说得好!我颜铸就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就让我去下地狱遭天谴!哈哈哈哈--”他一扬手,身边扑出两个侍卫揪起罗苏豪拖到一边。

罗苏豪拼命挣扎痛骂:“颜铸你这王八羔子,你不得好死!”

“啧啧啧……节妇忠仆,只可惜不能容你了。”他眼睛扫了两侍卫一眼,侍卫拔刀下砍,血一下子喷出,溅得老高,罗苏豪死不瞑目的人头滚出丈远。胆小的妇孺早吓得昏过去。

小蝉都不信是真的,一个人就这么“咔嚓”一下,已经人头落地。

酸水直往上涌,“哗”地一声全吐出来,他伸出手拉她,她吓得连连往前爬,魔鬼,这是魔鬼……

男人轻易地捞起她,捏住她的脸,转向台下诸人:“你们看清楚,这就是罗管家说的小妇,她以前是我死鬼儿子的女人,如今我颜铸占了她,她就是我颜铸的女人!”

屈辱的泪从她的脸颊狂涌而下,几千只眼睛盯着她。

她是妇?她被父子两人占有,她害大夫人自杀,害罗管家人头落地,他们都恨恨地看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都在痛骂。

为什么,为什么,身后的男人,你自己下地狱还不够,为什么要拉上我?

我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没有爹娘没有美貌没有钱财什么都没有,只为我骂你一记“混蛋”,你就给我这样的惩罚……

大掌搓去她的不停歇的泪。她隐隐约约听到他问三少:“以后你叫她什么?”

三少吞吞吐吐:“以后她是……”

“以后,她李小蝉就是你们的三夫人!”

话音刚落,两道狠的目光向小蝉来,眼光里是嫉恨,是疯狂。

小蝉浑身打激灵。那好象是二伯母,她那么恨自己……?

底下鸦雀无声,柳兰俊第一个开口叫了声“三婶婶”,后面陆陆续续有人叫“三妹妹”,“三嫂”、“三夫人”,最后轮到颜铸的儿子女儿。

八岁的郁谨跑到她跟前,黑幽幽的眼睛盯住她,叫了声:“十四嫂嫂!”

又静下来了。拥住她的手臂捏得她发疼。

老成的郁谨直直盯住他的恶魔一样的父亲,两个妹妹缩在母的怀里,吓得哭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杀气,不--那是郁森的弟弟,她不能再造孽了。

“别,别……”沙哑的声音,早失了十六岁的纯真快乐。“你别 --”她扯住他的衣袖,恳求地看他。

三少凑到郁谨身边:“到底是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儿,叫忘了。”她用手拉郁谨的衣服,示意他重叫一声。

孩子固执地闭着嘴。

身上的手抓得更紧,小蝉急疯了:“我不要他叫,不要他叫!”

“我要他叫!”孩子的父亲沉沉地说。

小蝉清楚地记得他是如何对待他的亲生儿子,她抓住他的手:“我求你,求求你!”

他盯着她的圆眼睛,微笑爬上嘴角:“再说一遍。”

“我求你,求求你!”

半晌,男人笑出声来:“求我?怎么求我?”七天前的深夜,他也曾问过她,怎么求他……她的脸胀得通红。

他笑得更自在开心,伸手替她拭泪:“小孩子,做什么哭成这样?不叫就不叫好了!”

郁谨被柳兰俊牵走,临走怨毒地瞪了小蝉一眼。小蝉知道他不会领情,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里都是恨?她做错什么?

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快过年了,天很冷。

小蝉坐在暖烘烘的被窝,屋里还生着火,背上倚着软软的驼毛靠垫,整个人懒洋洋提不起神。

前天夜里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开门,满世界都是银色。

颜铸在后面拥着她,嘴在她耳呵热气。他问她要不要打雪仗。

想啊,往年下雪,大毛二毛是最高兴的,大家一起在雪地里扔雪球、堆雪人。去年冬天特别冷,他们堆的大雪人开春都没化,村里的小孩子都羡慕得不得了。

今年呢?

她是颜家的“三夫人”!虽然山区里消息闭塞,庄上的人都知道了吧,哥哥嫂嫂会怎么想,会不会也看不起她,唾骂她?狐狸,小妇?就像这里的人一样?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她只能一天一天活下去,也许她死了他真会杀了哥哥一家,杀了鸣柳,杀很多很多的人。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些人都和她无关。她活着,只是因为活着和死去差不多。

死了,会看到郁森,她该怎么说?

在你七七那天晚上,我成了你爹爹的女人?

颜铸没再问她,只是差人帮她堆了个很漂亮的雪娃娃,雪娃娃的眼睛是乌晶晶闪光的猫耳眼,听说非常值钱,平常人有一颗就能做一辈子有钱人了。他说,那就像她的眼睛。

他对她很好。

现在下人们都巴结她,以往正眼都不看她一下的吴嬷嬷、崔嬷嬷都差人送东西来,她都不懂为什么。

郁谨还是不睬她。整个府上对她好的,只有鸣柳、三嫂和二伯母,特别是二伯母,隔几天就来看她,可是她记得那天在练场上她看自己的眼神好恐怖的啊。

她的小脑袋里全是麻绳,怎么理也理不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寒气随着人被带了进来。

“还坐着呢,吃饭!”鸣柳有时候也会变得阳怪气。

她刚撑起身子,鸣柳就吆喝:“哪劳三夫人大驾!”说完,就要用喂的。

“鸣柳!”小蝉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泪意,“你也这样叫我!”

“我不这样叫会死人的!我可不想象那个罗管家一样被人‘咔嚓’一下就翘了!”罗苏豪是大太太的亲信,一直很照顾鸣柳,看着他被杀掉她心里当然不好受。

小蝉委顿下来,鼓着腮帮子,用筷子挑拨碗里的饭粒。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快吃罢,都是洪嬷嬷做的你最爱吃的菜。”

鸣柳其实不像其它人一样讨厌憎恶小蝉,别人不知道,她是完全知道的,都是三老爷做的好事。可是,谁敢得罪三老爷,人都是欺软怕硬。

她从小就在裴氏身边长大,豪门里的是是非非早见识得差不多。前朝的明皇和杨玉环还不是公媳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想逗逗小蝉,不逗她,她就像个活死人。

小蝉越来越瘦,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三老爷只管吩咐给她做好吃的让她吃多点,但天天夜里达旦相伐的也是他。

以前还只是听说三老爷是大色鬼,如今算是见识到了,看到小蝉眼睛就放绿光,怎么都离不开,也不管有没有下人在,就动手动脚。大家都说他是真迷上这个乡下丫头了,他以前可从没给哪个女人“三夫人”的头衔!

“鸣柳,我吃饱了。”小蝉留下几乎未动的饭菜又缩到被窝里。

鸣柳叹叹气,收拾碗筷正准备走。小蝉又喊住她--

“鸣柳--”她吞吞吐吐。“我知道不该拖累你的--”

“有屁就放!”

“我、我的月事还没来。”她咽了口口水,哀求地看着鸣柳。“我不能要孩子的。”

“做什么不要孩子?从没见三老爷对哪个女人像对你这么好,你生了孩子那不就是颜家这么多家产的当家人么?!”

“不--”她坚毅地抿住唇。“我不要孩子像郁森、郁谨他们。”

“那不同,三老爷压就不要他们,是他们的娘硬要把他们生出来。三老爷没让你不生!”

“可是,大太太那天不也交待你给我吃‘藏信’的吗?”

“你,那天全听到了?”

小蝉垂下眼帘,点点头。

鸣柳抿住嘴,半天没讲话:“好吧,我替你去弄药。可是你要想清楚。”

“鸣柳--”

“又怎么啦?”

“谢谢你!”

“啐--”

入夜,方回轩的东厢房里热雾缭绕。

屋子正中有只一人高、径四尺的大浴桶,不断有人进来加热水。屋子四角各生了个火炉。

黑白大小两个人浸在水里。

颜铸的大手从背后握住小蝉的雪,两颗小樱桃挺立在他的掌中央,他时不时用手指弹弄一下。

小家伙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刚刚两场征战用掉她全部的力气,如今就像只喂饱的猫,软软地瘫在他前。

指尖上缠绕着她乌黑柔亮的头发,鼻端全是她特有的香。

他知道那些人怎么说他,说他一大把年纪迷上了个臭未干的乡下丫头。他自己也有点迷糊。

从来是不认真的那个。乱世江湖,侠女闺秀,全是过眼烟云。自十六岁起,他再不信女人。

那怀中的这个呢?或许真只是贪个鲜,总是儿子的女人,够刺激。可,看见她,就忍不住,对别的女人似乎也提不起劲。或许再过些日子,也会慢慢淡了。

“三夫人”?当时就这么说了,那就是罢!

“嗯--”睡着在水里的女人竟然还知道翻身!小蝉闭着眼咕咕囔囔

,改成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继续睡。她软软粉粉的两团顶在他前,下腹窜起热流,刀刃渐渐昂扬。

掌住她的小蛮腰,将小嘴含入口中,舌头和她的相缠,另只手伸到水下略微抬起白生生的大腿,腰微用劲,就势一挺,“啊--”低吼出声,真是紧!

她已比以往配合一点,不再紧咬牙关硬撑着不叫出声。

坚硬侵入,她的手指掐入他的背脊。

借着水的浮力,人变得轻一些,男人慢慢动起来,女人婉转娇吟,媚眼如丝。

满室春光无限。

“哗啦”一阵水声,瘦黝黑的雄躯从水里站起,皎白的柔身贴缠其上。

坚硬的炽热仍杵在紧窒的柔软中,两个身体围进一件大浴袍,男人“唷谑”一声,连人带水直奔西厢房。

房外守候的佣仆惊声尖叫,西厢房的门开了又闭。

浴袍被远远地拋落,男人紧抱着女人,陷进柔软沁香的被褥,昂藏的坚硬又开始动作,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到五更,小蝉搭拉着小脑袋,眼都睁不开:“不要了 ,睡觉,好困--”

男人凑到她耳边:“过年回去看看你哥哥嫂嫂,好不好?”

小蝉没反应,半天,圆眼睛蓦地睁大:“真的?”自嫁到这里,再没回去过。

“再来一回,就是真的。”

“啊--不--嗯--”一记冲撞过来,她娇哼出声。

……

“什么时候去?”

“上元节。”

“那么晚啊--啊--嗯--”他的指头伸到她嘴里慢慢搅动。

高氵朝漫来,她生生咬住嘴里的硬指……

小蝉自己也想,是不是很荡呢?为什么总是沉溺,越来越不懂得反抗,当初和郁森圆房的情景只剩得些许影子,淡得都快忘掉了。怎么会呢?

是强占她的男人啊……

也就是这个夜晚。二夫人李氏的开鸾居。一灯如豆。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跪在李氏面前,李氏悠悠然抄着佛经。

“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轻轻地问。

“只等小姐一声令下。”

“年总要让人家过的,就定在十六的子时吧!”她轻飘飘地说。

“是!”

黑衣人悄悄退下。李氏仍认真地抄写佛经,眼里却闪着凄厉疯狂--

小三,你别想拋下我……你等着……等着……

5

大年初一派红包,小孩子最开心。

如今颜府里最得人缘的莫过是三夫人李小蝉。三老爷大笔一挥,让帐房支取几千贯铜钱,专作三夫人派红包之用。

别说孩子,即算是大人都心痒痒,那可不是如今市面上的“大唐通宝”,而是刚从银库里提出来货真价实的旧唐朝老铜币,一个能抵十个用!

拿红包的时候,谁还会计较眼前的小妇人是十四少或是三太太呢?反正就是给钱的主子呗!

一大溜的小孩挤到方回轩里讨红包,唧唧喳喳热闹得不行。

颜信和鸣柳嘀咕:“天诺!三爷真是变子了,换了往年还不把这些个小王八蛋统统丢出去喂王八!”

“呸!你是眼红吧,年纪过了不好意思问三夫人讨红包!”

“谁说的,我会希罕那点小钱?昨儿个三少还给了我这个数!”颜信举起三个指头在鸣柳眼前晃。

“多少?三十贯?”

“哼!”小看人不是?

“啊,三百贯?”鸣柳瞪大眼睛。

“眼红吧,臭丫头!”颜信甩了个白眼,得意洋洋。

鸣柳急了,以往过年都是裴氏发红包,哪少得了她的份,如今风水轮流转,今年她拿的红利竟连狗屁颜信的一成都不到!

泪花在眼里闪,那个小蝉屁大点年纪,什么都不懂,亏她平日尽心尽力,过年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她怀里揣着的小纸包,是“藏信”。这是廿九那天,大太太离开颜府回武昌娘家时给她的。

她一直没给小蝉。打胎这种事很冒险,说不好就会丢了小命。这时她心里有气:“哼,你不是要吃吗?就给你好啦!”

待孩子散了,鸣柳推开西厢房的门,小蝉正坐在波斯小羊毛毯上敲胡桃吃。见她进来,忙招呼说:“鸣柳,这个好好吃,你也吃!”

鸣柳掏出小纸包,往她跟前一甩:“你要的,好好收起来吧!”

小蝉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捏纸包:“这就是‘藏信’吗?”她抚抚小肚,脸色晦明难辨。

“舍不得就别吃,你闹出人命,我们做奴才的也要陪着你一起死!”

“鸣柳,今天你怎么啦?”

“我有怎么,我能怎么?”鸣柳气呼呼地推门出去。

小蝉莫名其妙:“哪儿又得罪她了?”她站起身,将纸包藏到梳妆盒的隔层里,这样该不会被发现吧?

要不要吃呢?说不定真的已经有宝宝了……

宝宝啊……二毛小的时候,她一个半大孩子抱着个小小孩,那个臭家伙的嘴里老是流口水,弄得全身都是,好恶心的……

小凤嫂嫂怀着狗剩的时候,狗剩一直在她肚子里踢脚,哥哥还去,两个人都开心的不得了……

可是,那个人对孩子那么讨厌,郁森要死了,他也不去看;郁谨不叫自己,他竟动了杀心……那样可怕的人,连自己的亲骨都……

郁森郁谨他们的娘呢?

鸣柳说过,那些被他看上的女人都不见了,被“咔嚓”掉……

小蝉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反反复覆、犹犹豫豫,痴痴地想着,连他进来都没发觉。

“想什么呢?”大手从后面围住她。

“没有啊--”

“还没有。”热气呵在她的耳,一阵酥麻。

“红包派完了没有?”唇轻摩她的后颈。

“嗯。”

“十六的有没有给?”

“嗯--”郁谨?郁谨还是那么恨她,把红包当面掷到她脸上。“嗯--给了。”

“有没有叫人。”

“叫了的!”大嘴包住她的粉舌。

小蝉还在沉沉地想:“要不要吃掉‘藏信’呢?”

鸣柳还是不太搭理小蝉,日日摆着个冷脸。

过了好几天,才忍不住问:“喂,你有没有吃呢?”

“啊--?”小蝉心里高兴,鸣柳总算是变正常了!“我--我还没吃呢。”

“保命要紧,你还是扔了吧,趁他没发现!”

小蝉嘟起嘴,眉毛轻轻弯起。

鸣柳不得不承认,这个大半年前还是个呆头呆脑、打扮寒酸的黄毛丫头,已经大大变了模样。虽然还是经常地傻头傻脑,但骨子里渗出来一股媚劲,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两个人凑到一起又讲起悄悄话,突然,房门被大力推开--

颜铸狂风一般冲进来。

两个女孩分开,小蝉愣愣地瞧着男人,看他满脸的暴戾,郁森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她缩缩肩膀,他好久没这样了。

颜铸挥挥手,两个侍卫一把将鸣柳揿到地上。鸣柳嘴里呜呜作响,被侍卫连抽了两个耳光,一下子厥了过去。

男人直直走到小蝉面前,铁手捏住她的脖子,慢慢箍紧:“你说,有没有吃那个东西,啊?”

小蝉心里“咯噔”一下,无由地就倔起来,硬挺着不吭声。

捏在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我是不是太宠你了?!”男人的眼里怒火熊燃。“你说啊,药呢,有没有吃?”

小蝉的手四散乱舞:“我不说!我、我不生你的孩子!”

男人脸上青筋暴起,另只手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扇下去,竟又硬生生剎住。他口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就不识好歹,你、你打死我好了!”小蝉小脸憋得通红。

难道自己真的太过放纵她,竟敢这样回话!男人的眼里的颜色变深、变暗。他一把将她丢到榻上。打了个响指--

外边的侍卫押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竟是颜府的老大夫陆博知。

“你说说‘藏信’的事吧!”男人冷冷地说。

陆大夫跪在那里簌簌发抖:“是大夫人、大夫人让我配的,她问我在里面和点什么就会把人毒死又看不出,我、我是真不知道这药是给三夫人的,我真不知道啊--”

“那你有没有说放点什么进去就能毒死人?”男人还是冷冷的。

地上悠悠醒过来的鸣柳听了陆大夫的话,脸色惨白,眼神涣乱。大夫人竟然这么狠心,借她的手把药送给小蝉,这等于也是不要她活了。她们这些下人的贱命在她们做主子的眼里真是连只蚂蚁都不如。她真傻,上回出逃的时候,夫人不也要她们准备自尽的吗?她又怎容得下小蝉呢?

眼泪渐渐涌出来……

陆大夫抖抖嗦嗦话都讲不清楚:“说是说了,加没加就不知道了……”

男人转头对着呆呆的小蝉:“听见了?药呢?有没有吃?”

小蝉还是不作声,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死?还要让鸣柳给我,鸣柳……鸣柳也要我死吗?她的眼睛慢慢转向地上的鸣柳,轻轻地问:“你不知道的,是吗?鸣柳你不知道的是不是?”

鸣柳满脸都是泪水,拼命摇头:“小蝉儿,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我不知道--”

没等她说完,颜铸已经一脚踹过去,把她踢得老高,摔到墙上。“砰”一声钝响,她喷出一簇血箭,跌到地上。

“上回已是饶你不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颜铸一步步逼向满脸血污的鸣柳。

“不--”小蝉扑过去护住她,望着逼过来的他:“她、她不是故意的,她不会害我,你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

颜铸一把拎起小蝉:“什么故不故意,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心别人?!”

“我、我没吃那个药,我还没吃,是我让她去弄药的,你别杀她!”小蝉哭得声嘶力竭,紧紧抓住男人的衣服。

“我管你有没有吃,吃了也是活该!”男人噬血的眼睛又流露出漫天的杀意。

小蝉抽噎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不要杀她,求求你!我这里只有她了……”

“这回你求也没用,不能对你太好!”男人向两个男侍卫示意,侍卫们一忽儿就把地上的鸣柳、陆大夫拖出去。

不一会,远处传来两声惨叫。

小蝉大喊一声:“鸣柳--”双眼圆睁,仿佛神魂都抽离而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蝉被关在黑幽幽,没生火炉的东厢房,也没有人送饭菜汤水。

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

她很渴,很饿,很冷,全身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

墙上还有鸣柳喷出的血。

鸣柳--呜呜呜……

她只是干嚎,泪水都流光。是她害死了鸣柳,她为什么要去吃藏信呢?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怎么能让鸣柳去冒险?

呜呜呜……

鸣柳--都是我害了你,你让阎王来抓我吧,你见到郁森跟他说,我是大灾星,谁跟我沾上都没好下场!

他说我死了,还要杀掉哥哥嫂嫂,杀掉大毛二毛狗剩……我是大灾星……呜呜……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阳光入黑暗。

魁伟的男人站在光晕里,静静地瞧着墙角里呜呜咽咽的小家伙。

只有三天,他冲天的火气已然消失殆尽。

她不要生他的孩子,她护着一个要杀她的奴才,她竟差点被毒死……她说什么“这里只有她了”,这是什么话?一定要她受点教训。

只是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进去,一把将小小的身体抱起,身体的份量让他大大地皱眉。

他亲自挑了个嬷嬷进来服侍她,老嬷嬷是四妹的嬷嬷,该是个放心的人选。

“沉嬷嬷,以后就在这儿照料她。”

脸上全是皱纹的老婆婆点头。

“她喜欢吃洪嬷嬷烧的菜,有个小样冷盘特别喜欢。”

“是!”

“她怕冷,屋子里要生足火。”

“是!”

“平时很小孩子脾,你不要和她多啰嗦。把她养胖点,瘦得跟小猴似的!”

“是!”老脸上露出一丝笑。

老嬷嬷出去,男人端起桌上的燕窝粥,试了试热度,再一把掺起床上的小蝉。在她脸上轻轻拍击,好一会,圆眼睛终于睁开来。

似乎不适应西厢房里的亮光,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就看到了掺着自己的男人。

小蝉拼命推他:“你走开,你走开!”但是饿了三天的她哪有什么力气,一忽儿就瘫在男人怀里。

“就你这点劲,推什么啊?”男人轻笑,舌头兜上她干燥裂的唇。

她仰起头想避开,后脑勺被他牢牢托住,舌头又伸到嘴里。灵活的舌尖在她牙间、舌底兜转,转而又吸吮起小舌头。

她被吻得透不过气,原本大伤元气的身体又渐渐失去知觉。

男人停下来,啧啧出声:“几天不见,小猫就饿瘪啰!”他眼里出柔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郁幽深的眼里还会有如此的温柔。

“你瞧瞧自己,三天没漱口,嘴里臭烘烘的!”他皱起鼻子朝她扮鬼脸。

小蝉好迷惑,为什么一个三天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转眼间又好象是天下最温柔最疼宠她的男人呢?

他弄了清水给她漱口,又接了块棉帕替她净脸,“头发我们等会再梳,先吃饭,好不好?”

小蝉的肚子咕咕地叫唤,她窘得什么话说不出。

香甜幼滑的燕窝粥一口一口吃到嘴里,再咽下。

颜铸看着他的小猫乖乖地进餐,圆圆的鼻子被粥的热气蒸得透红,三天未得纾解的欲望早已勃勃欲发。“再盛一碗?”他问。

小蝉点点头。

再一碗粥吃掉。

男人轻轻拭去她嘴角的米粒:“像个小孩子!”

他的话砸在她心口,鸣柳就一直说她像个孩子。

硬的指头抹去汹涌而出的泪水:“以后要乖乖的,懂么?”是他杀了鸣柳,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泪哗哗地流下来。

男人的眼光闪了闪,还是替她擦掉泪。“别哭了,很丑。”

“你吃饱了,我可还是很饿!”他邪笑着指指下身,“这里很饿!”话说完,热铁已经结结实实抵到她的股间。

小蝉无力地扭动腰肢:“你、你这只大色狼、杀人凶手--呜呜……就会欺负人……”

蛮腰轻扭,语声娇嗔,不像抵抗,倒更像是半推半就。没几下,身上的衣服已被褪尽,露出骨均匀的玉体,虽然又瘦了,酥却依旧卓挺,粉红的樱桃待人摘采。

男人喉结耸动,凑上去就吸住两颗粉红花蕾,辗转吮吻。小蝉原本就没甚气力,只能伸着小手作势推他的头,任他在身上掀起喧天的春潮。

大指头在嫩滑的大腿内侧轻轻画圈,她涨红脸,呼吸急促。

“来,瞧瞧我们小蝉有没有湿了!”

她又扭起腰:“别--”

“好湿!真是不老实的小东西。”他低低地笑起来,一把将她抱坐在身上,铁腰猛地一顶,她倒抽口冷气,奇怪又让人酥软的感觉……整个身体上下颠摆。

男人一次次占有,一次次深深地释放:“我要你生下我的孩子!”

她没办法思考……

鸣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饿了三天又被激烈地占有了很多次,小蝉睡了很久。每次醒来,很老很慈祥的沉嬷嬷就会喂她吃饭,然后又继续睡。

间中颜铸也有来,却示意嬷嬷不要叫她,他悄悄看一会,再悄悄地离开。

老嬷嬷轻轻抚摩她睡着的小脸,悠悠地叹着:“被三爷喜欢,是你的幸还是不幸呢?”

直到十五上元节,小蝉才初初恢复点神。她想起,他曾答应上元节带她去看哥哥嫂嫂,自己怎么迷迷糊糊睡到这时候!他会不会说话不算数?

好想他们啊,可是,他们知道自己成了公爹的禁脔,会怎么说呢?

自己是灾星,还是远远避开他们,省得给他们惹来祸端。但好想好想想回去看看……

嗯,一定要和他说,他一个大人怎好反悔!

颜铸进来瞧见的就是她这副嘟嘴翘鼻的好笑模样,他坐下来,手探进被窝伸到她小腹上,邪邪笑着 :“宝贝儿,我们的小宝宝就在这里!”

她一阵脸红:“你答应我今天去哥哥家!”

“怎么敢忘记,是你自己睡得像头猪!”

“那--”

“明天去罢!”

小蝉甜甜地笑,明天能回家了。

却不知,耽误了一天,她和亲人们已经是人鬼殊途。

正月十六,侍卫候在方回轩西厢房门口,对披着单衣的颜铸轻声报告:“今儿个子时,三夫人娘家起大火,全家五口都被烧死。”

“什么?”颜铸脸色大变。“一个都没留下?”

“是人放的,做得干净利落。”

颜铸挥挥手,侍卫悄悄退下。他的眼里,凶光暗闪,直奔二夫人李氏的开鸾居。

李氏正襟危坐,好整以暇:“三叔起得真早,来跟我拜个晚年?”

颜铸地盯住她:“李玉珂,你收敛点。”

“我收敛什么?”李氏脸色骤变,“我守着你不是男人的二哥几十年,还不够收敛吗?”

“我没让你守着我二哥。”

“那你让我去找野男人?”李氏眼神凄迷。

“颜家多的是俊俏儿郎。”

“像你一样,尽吃窝边草。”李氏嘴带嘲讽。

“那也随你便。”

“小三儿,”李氏突地站起,紧紧揪住颜铸的衣袖。“我是不是老了,你再不要我了?”

“你和我,只是逢场作兴。”

“不,你是,我不是!李玉珂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男人。你对个个女人薄幸无常,我无话说;我守在这荒山野岭十几年,日日对着姓裴的蠢妇,日日孤枕难眠,也只为你一个人。”她凄厉疯狂,“可你如今对一个那样的臭丫头……我不如她么,我哪里不如她?你说!”

颜铸不耐:“这些年,你做得也够多,我都容着你,就因为你当日对我是真心。可是我便是我,世上没人能迫我!”

“咯咯咯--”她疯笑,“如今你还是当初那个颜三郎吗?你忘了那个贱妇对你做的事了?就为了几个村妇愚妇便来警示我,你确定你还是你吗?我的季凌!”

“嘿嘿……”颜铸不怒反笑,“季凌是你叫的么?你听着就好,收敛点,看在我对你最后的情份我才同你说!”

“笑话!你能把我怎样?颜铸你别忘了这大别山也是我李家的天下,即算你颜铸狠绝天下,能抵得住十万雄兵吗?咯咯咯--”

颜铸森森地看了她一会,转身即走。

李氏仍在身后狂笑……

颜铸踱回西厢房里,榻上的小蝉仍熟熟地睡着。

他眼光闪烁,要不要告诉她?她刚刚才恢复了点……

小蝉翻了个身,嘴里不知低喃了句什么,嘻嘻地笑起来。

“全死了也好!”他拂开她颊边乱发,“这样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你也只有我一个人。”

6

前天晚上折腾了一夜,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小蝉还是很早爬起来,嚷嚷着要沉嬷嬷替她打扮。

她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羞答答地对嬷嬷说:“嬷嬷,再擦点粉在这儿,好不好?”

嬷嬷瞅瞅她指着的颈子,上面红红紫紫全是吻痕咬印,干皱的老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小蝉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老嬷嬷真坏!

她又让厨房准备了很多村子里都看不到的吃食和玩具。

哥哥喜欢吃甜点心,嫂嫂爱吃鱼虾,大毛二毛最好吃……至于几个月大的狗剩那肯定还是喝娘娘的水了!

以前一直和嫂嫂连床夜话,自从到颜家就再也没这种机会。这回能在家里多呆两天就好了,她有好多好多想不明白的事要问嫂嫂。

颜铸进来,靠着墙抱着肘,瞧着她忙忙碌碌换衣服包礼盒,眼光闪烁。

她蹦蹦跳跳到他跟前,难掩兴奋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不能在那里呆两天?”

他一时竟有说不出话的感觉,静静看着她希冀的眼睛,慢慢才说:“你不用回去了。”

她都不敢相信:“为什么?你答应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今儿个子时,你哥哥全家都被烧死了,一个都没剩下。”

她愣愣地瞧着他,小嘴儿微微张着,抖抖索索:“你……说什么?”

他不说话。

她的眼睛慢慢张大,所有生气似乎都已离体:“你骗我!你不让我回家,所以你骗我!”

他还是不说话。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扯住他的衣襟大喊,“你说啊,不是真的,全是你编的!你说啊--”

大手扶住她的肩,清清冷冷的声音:“都死了,五个全死了。”

极冷的气贯满全身,她手足发颤,死了?都死了?

太阳还在天上,她却好象在曹地府。

娘亲死了,爹爹死了,丈夫死了,鸣柳死了……连哥哥嫂嫂大毛二毛狗剩也死了。

都是我,是我害死他们的!

她的眼睛空洞洞,心里渗着血,我怎么会害死他们,不是我,不是我啊……

不是我,那是谁?郁森见不到亲爹郁郁而死,罗管家、陆大夫、鸣柳也都死于非命……

她抬起头,直盯盯瞪着男人:“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男人叹了口气,要将她搂到怀里。

“你别碰我,你这个杀人魔王,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是你!”她合身扑上去两手握拳死命往他身上捶。“我打死你……”

他捉住她的手,她不停地挣扎,用脚踢他,嘴在他身上乱咬,歇斯底里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凶手!杀人魔头,你不得好死!”

她一口正咬住他的肩,愤恨之下,用劲的狠难以想象。

颜铸也不运内力,咬牙忍痛:“别疯了!”

陷入疯狂的小蝉哪会理会,死死咬住他的那块,似要把心里的痛、恨、苦统统倾注在这一咬上。

他起手边一个花瓶,抽掉里头的迎春,将瓶里的冷水兜头淋到她脸上:“醒醒你!”

小蝉冻得连打冷颤,慢慢松开嘴,沾了他的血的樱唇红得惊心。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轻掴她的脸颊:“别闹了,再这么你会得失心疯,丫头!”

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沉到最深的黑暗里,能睡过去再也不醒来有多好啊。

外边的下人早听到屋里响声,却是谁都不敢进来。

直到这时,沉嬷嬷才透个头:“三爷,小夫人遭了水,先替她换衣衫!”

他挥挥手让她退下,自个儿伺候小蝉擦脸净发。

“现在不冷了吧?”

“来,说个话?!”

“小乖,宝宝,别这样,你还有我,嗯?”

不言不语的小东西任他哄劝,却再不醒来,他也急起来。

别是惊风,那晚了可就是……

也许只能用这个法子……

他到药柜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绿色药丸,喂她吃下。然后褪掉两人的衣衫,一齐躺到榻上,双手抚捏她的敏感点,唇轻轻啄吻她的全身……

渐渐小蝉全身肌肤泛起一层粉红色,她轻轻扭腰,嘴里“嘤嘤”叫唤,他知道药已然行开,手下动作更是厉害,边逗弄边诱她说话。

“舒服吗?”

“要不要?”

“叫出来啊……”

她身上的粉红越来越艳,下身高高挺起,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男人的坚硬始终在外围徘徊,却迟迟不进去,她的手指掐进他的背,小嘴里喘着气,终于叫出声:“给我,我要啊--”

他笑,用力前挺,一记贯穿。

两人的汗滴滴滑落,印进被褥。

云雨几度,小蝉累瘫在男人的怀里,断断续续哽咽地哭着。

他、他竟然对她用药,这么下流,逼她说要他。

自己怎么会那么荡,哥哥嫂嫂才……她却在这里……

可是心里深处又觉得舒畅,好似身体越累,便越会把所有的一切忘光。

男人壮的大腿又入她股间,她浑身颤栗,细细地说:“不要了……”

“醒过神了?”

她紧闭眼睛,睫帘掀动,滑下两行清泪。

“你说,好好的怎么会着火呢?”

他沉吟:“天灾吧!”

“都是我,我命里带火……”泪流得更急。

“不是,不关你的事。”他心疼,紧紧搂住她。

“真的吗?”她可怜巴巴地问他。

“嗯--”

似乎略略放心,她又缩到他怀里。半晌,闷闷地问:“我咬的地方还疼吗?”

他心里一动,轻抚她头发:“嘘--别说话了。乖,睡一觉就好了,睡吧。”

她不要再想,沉沉睡去。男人望着她的睡颜:“宝宝,你还有我。”

小蝉虽然醒过神来,但变得沉默少语,常常两天都不见说句话。又特别怕火,怕光,整天就似个小耗子般缩在墙角。

她本不想再知道什么,心里排斥自己去想哥哥嫂嫂究竟怎么会被烧死。

晚上,颜铸就守着她,把她抱到怀里。两人整夜地翻云覆雨。

她异常地顺从,每日纠缠个不休。只有把全身的气力用光,才能睡去。

然后,有一日开始,她开始恶心呕吐,吃进去一点都会全吐掉。

沉嬷嬷老脸绽开了花:“太太是怀上了。”

“怀上了?”小蝉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慢慢触抚自己的肚子:“里边有宝宝了?”

“是啊!”沉嬷嬷着她的小手,“夫人有孩子了,得多吃点,如今可是一个人吃两人份哟!”

颜铸得知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好生歇养。”

但是晚上,他破天荒没和小蝉鱼水相欢,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嗅着她独有的香。

没几天,颜府上下都晓得三夫人怀孕的消息。

这可不同以往,这个孩子可是有名有份,说不好以后就是颜家的当家主子。于是,少、姨娘、小姐、掌事的嬷嬷排着队来探望小蝉。

小蝉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个个人滑稽地张口闭口,压没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大家都说,如今不同了,人家母凭子贵,摆点架子也是应当。

有一天,二夫人来看小蝉。

盯着她的肚子,眼睛里似要喷出火,小蝉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她轻柔地关切地说了好些体己话,小蝉都不吱声。

看到小蝉的呆样,李氏总算是舒坦了些:“嘿嘿,你等着,小骚货。”

最后,郁森的弟弟郁谨来看小蝉 。

九岁的孩子,看着怀着弟弟或妹妹的嫂嫂,问她:“我能吗?”

小蝉点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她肚子上:“怎么没动静?”

小蝉“噗哧”笑出来:“才三个月,哪会动呢?”清瘦的小脸竟出奇地美丽。

郁谨突然哭出来:“他不会像我们,对不对?三老爷会对他好,对不对?”

可怜的孩子从来都叫他的爹爹作“三老爷”。

小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老爷喜欢你,也会喜欢他。”他执拗地肯定。

喜欢?小蝉心里钝钝,喜欢我?

郁谨又站了会儿,便说要走了。

临走前,他对着小蝉说:“十四嫂嫂,我不怨你了。”说完,一溜烟的跑掉。

小蝉好高兴。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小蝉的神也越来越好,似乎新生命的到来驱走了她身周久久不散的死气。

清明快到了,去年这时候,她嫁到颜家。

短短的一年,全都变了。

小蝉想去祭拜爹娘和哥嫂一家,告诉他们她怀了孩子,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却始终是她的宝贝。

颜铸如临大敌,不但自己陪她下山,还带上近百个侍卫守卫护驾。

一年里人事皆非,小小的李家庄却依然如故,只是庄子边上的李大山家成了一片灰烬。

昔日的草庐今日的墓。

颜铸将大大小小五具尸身埋在一个墓坑里,竖了块大碑,上面刻着“李大山、李小凤、李大毛、李二毛、李狗剩之墓”。

小蝉跪在墓前,手轻轻抚过石碑。

生命就是这样轻忽……

男人的铁臂将她掺起,手指拂去她脸上的泪:“别哭,会动胎气。”

她点点头,是啊,不哭。

突然,守在四周围的侍卫沈喝出声:“谁!站住!”

远处,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汉子被几个侍卫用刀架住,他朝着小蝉大喊:“阿蝉,阿蝉!”

“柱子哥……”小蝉抖嗦着嘴唇,轻轻喃道。

“柱子哥--”她失声喊出,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滑落。柱子哥好象比以前更壮实了,他好么?他有没有怨她?

“阿蝉!”柱子死命冲前几步,又被侍卫拦下。

抱住小蝉的颜铸,眼里出幽森的光,凑下头轻笑:“柱子哥,阿蝉,怪郎情妾意的么?”

小蝉一个冷颤,身体往后缩。

不!柱子哥再不能沾上她这个大灾星。

她低下头,用力抿住唇,再不理柱子的喊叫。

颜铸心里一沉:“竟这么顾惜这个小子!”

他眼里的颜色更深,刀削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放开他,让他过来。”

年轻的汉子整整衣衫,大踏步走过来,气度竟颇有不凡。

颜铸暗奇:“倒还不是普通庄稼汉。”

“都虞侯辖下校尉马骁马柱子,见过颜大官人。”汉子一鞠到底,朗声言道。

都虞侯?颜铸眼里幽光一闪。

都虞侯辖下,那就是大唐国的侍卫军了,嘿嘿,更有趣了。“马校尉说笑了,颜某一介草民哪当得起‘官人’二字?!”

小蝉起初惊诧莫名,旋即释然:“柱子哥自小就雄心壮志,能成就一番事业也该是料想之中。”

“大官人,阿蝉是马骁的义妹,多时不见,情急下有莽撞之处还请海涵!”

“哦?”颜铸一眉上挑,拿眼瞧小蝉。“小蝉你还有个干哥哥的么,没听你讲过!”

小蝉与他相处这些日子,那还不知他晴不定的凶枭子,结结巴巴地说:“也不算是义兄,只是住得近,小时候一起念书。”

颜铸按在小蝉腰上的手紧握成拳:“哟,那不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了!”

小蝉更急,却不知该怎么说。

马骁倒是不卑不亢:“年前听说阿蝉妹妹嫁于颜家十四少,都未及送上贺礼。这些日归乡扫墓,才知道李家出了天大的祸事,也才知道阿蝉的相公几月前就早早西去,刚预备去探她,不想就遇见了。”

小蝉一听到“十四”两个字 ,早急得脸色都变了,连连示意他莫再讲下去,马骁却只作未见。

“哈哈哈哈

--”颜铸大笑。“马小兄你的消息还是不够新。你的阿蝉妹妹早已是颜家的三夫人,而且腹里还怀了颜家的小十八!”他边说边伸手轻抚小蝉的腹部。

小蝉脸涨得通红,他竟然……柱子哥会怎么看自己啊……

马骁也是没想见这扒灰的公公竟还敢这么坦坦然说出霸占媳妇乱伦败德的龌龊勾当,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小蝉见他呆愣愣不言声,心里比刀扎还难受:“柱子哥怕也是瞧不起我了!”心下黯然。

她轻轻对颜铸说:“我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马骁一听就急了:“妹子!”

小蝉眼也不抬,水意在睫帘下蕴漾:“马大哥,你多保重。”说完就匆匆向停在一边的马车行去。

颜铸轻轻笑了声:“不要和你的柱子哥多拉拉家常了?”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凶狞。

“没有,我想回去了……”小蝉连忙否认。

马骁冲上前:“阿蝉!”

众侍卫抽出长剑,齐齐对准他的咽喉,令他不能上前一步。

小蝉走得更急,颜铸向侍卫扬了扬手:“怎么能对校尉大人动呢?”

侍卫的剑稍稍荡下,血红涌到马骁的脸上,他伸手直指颜铸:“姓颜的,你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人,出身世家望族,怎好意思欺侮个弱女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小蝉慌神,她想到鸣柳,浑身寒毛都颤起:“柱子哥,你别胡说,你快走吧!”

狠闪过颜铸的眼,他啧啧冷笑:“我便这么做了,你又奈我何?”

小蝉都快急昏过去,她扯住颜铸的衣袖:“我们走,好不好?”

男人沉沉地盯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她,脸上的戾色略略收敛,横臂将她抱起,往马车的停处行去。

“妹子!”马骁也急,眼睛都红起来,猛挥双臂,竟给他挣过好多个侍卫,直冲到马车近围。

颜铸眼光一闪,轻提左臂,宽宽的衣袖一下子鼓出来,微向马骁一扫,六尺高的大汉竟一下子被摔出两丈远。

马骁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要往前冲,颜铸已然上车。

他在车外嘶声大喊:“阿蝉,你别怕,阿蝉,你等着--颜铸,颜铸,你这个老畜牲!不知廉耻,猪狗不如!”

马车里的颜铸薄唇紧抿,从牙缝里挤出声:“你的这个干哥哥,脾气倒是好得很嘛!”

感觉到男人紧张的肌,小蝉一把揪住他的大手:“你……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你急个什么?”颜铸两眼微眯。“我说我要怎么样了吗?”

“我……你……”小蝉嗫嚅,“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我什么人,只是我爹爹的学生,和我们家住得近……”

马车越行越快,马骁的喊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小蝉越是着急,颜铸越是恼火。

他半天没吱声,脯愈渐起伏,一把将身边的女人抱坐在腿上,惨惨地问:“我说么,好好地怎么突然要扫墓拜祭,哥哥妹妹约好了见面,啊?”

“你--”小蝉闭住眼,颤声说,“随你怎么想,你……无理取闹!”

男人的大手一把掌住她的脖子:“说什么?”

“你蛮不讲理!”

“是不是瞧着你的柱子哥不在我手上,你就肆无忌惮了,啊?”眼里怒火连闪。“我要杀了他就好比捏只蚂蚁,他以为他入了都虞侯的侍卫军我就不敢动他?”

小蝉脖子吃紧,手在空中乱舞,呼息渐渐紊乱……

男人见状,手下立即就使不起劲,心里嫉火狂燃却又不能奈何怀中的女人,口起伏间,猛地朝她亲过去。

大舌头肆意在小嘴里翻搅,手中已开始脱衣大战。

外衫解脱又解亵衣,硬的手指游走在滑腻水嫩的玉肌上……

三挑两扯下,贴身色的小肚兜都被熟稔地解下。

自打这小东西有了身孕,多久没好好和她亲热了?男人的手揉捏水样卓挺的酥,拇指抵着簇起的小樱桃,满足地低吟出声:“啊--你这个磨人的小妖怪!”

虽已是春天,山里天气还是冷,小蝉轻打了个寒颤,裸露的肌肤上起了一片小疙瘩。男人捞起一边的裘皮风衣兜头盖在两人身上。

皮衣下,黑暗中,颜铸饥渴的舌滚过小蝉的颈项、沟、腋下、肚脐、小腹……

略略突起的腹部里是他的骨血……

“啊--”她娇呼,他的舌竟然……她微微扭动腰肢,纤纤玉指进他的头发。

摆正她的位置,掀开她的衬裙,亵裤一片濡湿……

他的笑声低哑:“想我吗?嗯,小家伙,宝贝儿--”

沉哼声中,蓄势已久的热铁长驱直入。

漫天的花,热浪汹潮卷满全身,她握紧双拳,双眼闭紧却幻像重重……

“你是我一个人的,宝宝,是吗?”男人汗涔涔,用力一顶。

“是吗?”再一顶。

娇吟脱口而出:“是……”

“只有我一个人。”

“啊--是……是……”

……

她懒懒地腻在他怀里,泪哗哗地下。

“怎么,孩子……”

“啐!你不要脸,这时候还……”

“还怎么?反正还没到,再来一次!”

“不--啊……”

一车春色,直赶得上漫山春光……

肚里的宝宝快五个月了……小蝉着肚子轻轻地笑。

她不多想什么,只要宝宝生下来就好,这是她的孩子!

自从扫墓回来,颜铸便没再提起柱子哥的事情,其实她心里有不安。但,有了身孕后,整日价贪睡成痴,她实在没更多的心思去想别的。

死了的毕竟是死了,活着的却还在路上。

有时,男人会流露太多的占有欲,她害怕又……安心?

他上回回来就去问家里的大夫,然后贼笑兮兮说,床底间的事不会伤了孩子……好羞人的,竟拿这个去问大夫,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呢?

但是,他还是很小心,每每见他辛苦地忍着,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粒子,她心里竟然觉得暖暖的。

人为什么那么难懂?

沉嬷嬷敲门进来:“小夫人,二太太的侍女小兰过来给你送东西。”

“哦。”

挽了两个丫鬟的小兰乖巧地欠身施礼:“三夫人万安!我们夫人前儿个出去踏青,遇到个人,说是有东西要给三夫人,就让我给送来了!”

“什么?”小蝉疑惑地接过小兰手里的绣花荷包。

打开,荷包里是对做工糙的银耳坠。小蝉的手轻轻发颤,这是……这是柱子哥第一次挣钱替她买的耳坠!当时,她死活都不要--

“银的耶!那么贵重,我不能要!”

柱子哥搔头发窘:“妹子,我知道不好看,以后我一定给你再买好的!”

“不、我不要。你拿去给大婶儿。”

“你不要,我就扔了!”

“哎呀!别--”她扑出去捡给他扔出去老远的耳坠子,“你真是傻蛋,你留着吧,以后再给我啊!”

触抚手中冰凉的坠子,小蝉问:“给这个东西的人呢?”

“原来那人没说瞎话,他说三夫人一看见这东西就知道他是谁!那人是三夫人的谁--”

“人呢?”小蝉打断她。

小兰转了转眼珠:“三夫人,我说了你别伤心。我们夫人见着那个人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

小蝉眼前一黑:“啊?”

“您没事吧?”

“没,没事。你说。”

“噢,那个人见我们夫人长得慈善,就托她把这个东西转给三夫人,说来世……”小兰偷偷瞅了眼小蝉,见她面无表情才继续。“说来世他再来找你。”

“那,那个人的……”小蝉轻喃。

“那个人夫人厚葬了。后来打听到……”她又不说下去。

“你说好了。”

小兰吐吐舌头:“后来打听到说,有很多人打他一个人,最后他打不过才死的。打的时候他一直在骂……在骂三老爷,说什么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小蝉再不说话,挥挥手让她走。

小兰悄悄退了出去,心里骂道:“什么德,也学的三老爷的样子,挥一挥手,呸!”

房里的小蝉,着肚子,两行泪终于慢慢滑落……

7

颜铸回到方回轩时,沉嬷嬷正守在门口。

“三爷,过晌午的时候,二太太派小兰给夫人送东西。小兰走了后,夫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见。”

他暗暗蹙眉,那个骚婆娘又耍什么花样?

他步到轩内,推开房门,屋里一团漆黑。

运起目力,小东西缩成一团,傻呆呆地坐在地上。

“来人,掌灯!”

“不要--不要亮--”小蝉咕哝。

“小猫说话啦?”颜铸嘻笑。

“不要点灯,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好!随你问。可地上湿气大,来,起来--去榻上!”他上前把她抱到榻上,“我们先吃饭再问好不好?问一百个都无关!”

下人进来点了灯,晕黄的烛火摇摇曳曳,光下的小蝉显得特别纤弱稚气。

她看着男人,问:“你告诉我,我的柱子哥是不是已经死了?”

颜铸的拳握紧,李玉珂,你是活得好不耐烦啊……

“他是不是死了?”

大手扳住她巴掌大的小脸:“死了怎样,没死又怎样,你不是跟我说和他没什么相干的吗?”

“他是不是死了?”她执拗地问。

颜铸狠狠地咬住牙,上回她差点就失心疯!

闭了闭眼睛,他横下心:“死了!是死了。”

“你杀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是幽魂发出的。

“别胡思乱想,你肚里还有孩子!”

“呵呵呵哈哈哈--”她笑得比哭还难听,想骂想喊想哭想叫,一块大石却生生堵在喉咙口。

男人急急扶住她,有些艰难地说:“我没杀他……我杀他做什么?”

小蝉可怕的笑声渐渐小下去,腹部突出的小身躯瘫软无力:“是死是活,我哪管得了,呵呵呵--和我有什么相干?”她的指甲深深掐到他的手背:“你不怕报应的吗?杀人是会有报应的,你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就不怕报应到这肚里的孩子身上吗?”

男人脸上青筋直暴,从牙缝里挤出声:“我说了我没杀他。”

小蝉戚戚惨笑,泪珠从睫帘下滚出:“我想信你,我想信你的……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孤伶伶的,一个人都不剩下!”

突然她用手捂住肚子,痛得脸都扭起来:“不--不--孩子!”

血渐渐从她下体渗出衣裙,颜铸脸都绿了……

颜家所有的大夫都奔到方回轩,三老爷的咆哮声都能震掉屋顶。

“保不住孩子,你们也别活了!”

“一帮没用的草包!”

……

忙活到半夜,小蝉肚里的胎儿总算是保住了。

几个大夫吓出了几身冷汗,心里都不由暗骂。

“既是这么疼惜她,又何必把她弄得差点小产!”

“天哪,造孽,千万别闹什么事了,再来一回我这条老命怕就要丢了!”

……

颜铸坐在榻边,手在被子里握住小蝉的。

小蝉的手冰凉,脸上还有泪痕。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永远都别想逃,即使是死。”他轻轻在她耳边说。

清晨,颜铸起身,在院里舞起剑。

再忙,练武的功夫都不能省下,世上绝没有不经苦练就能得来的武功。

山雨欲来……

他一直容忍李玉珂。

因为李玉珂不仅仅是前朝郡主,她与唐主李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升在还叫徐知诰、处处受人排挤的时候就受过她的大恩,这么多年对她更是一往情深。

更何况,虽然颜氏一族向来行事低调,但颜家的财富、药材、兵器和遍布大江南北的人脉都名闻天下,那李升怕早已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形势才迟迟没有发动。

那女人说得没错,颜铸再狠绝天下也抵不住十万兵压境,大别山这块地方是他多年的基业,轻易决不会放弃,所以能忍的时候就只能忍。

但是,她太不懂收敛,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

快了,这一天快来了……

敛气收剑,他接过颜信递过来的汗巾,将剑交给他,并吩咐:“书房有一封给五小姐的信,快马送出去。”

“是!”

颜家的五小姐郁秀是二房里剩下的唯一血脉,四年前嫁到江宁李家。当初这门婚事倒还是李氏一手促成,如今反成了她的致命伤。

他推门进到房里,小蝉已经起身。

她那日动了胎气,醒来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夜晚交欢,也异乎寻常地柔顺配合。他都不知道这小东西日日里想些什么。

“洪嬷嬷煮了八宝粥……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小蝉鼓囊着嘴含糊地说。

“好!”小蝉马上给他盛了一小碗。

“好吃吗?”小蝉问。

“太甜太酸。”他皱紧眉头。

小蝉嘟起嘴:“就是这样才好吃啊!”

他稀里哗啦就把粥喝光:“是不是孕妇的想法都会与众不同?”

“不喜欢就别吃,哼!”

颜铸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小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锅里剩下的粥,手剧烈地抖起来。

她找出了藏在梳妆盒隔层里的“藏信”,不是说能毒死人吗?她把一包都放到了八宝粥里,怕被吃出来,又加了很多砂糖和酸李干。

他会被她毒死吗?她不知道。

他死了,她的宝宝也没有爹爹了……但是,她还是把一包都撒了进去,还甜甜地对他说:“很好吃。”

杀人是要有报应的!

……

颜铸走出门就停下。

刀削过的脸上抽搐连连,他的小猫下毒……

应该是那个死鬼陆博知配的药吧?毒很缓,可能后劲会很大……

明天,明天又是端午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好、好拙劣的手法……他笑,都要笑出眼泪。

夜晚,西厢房里春色无边。

小蝉和颜铸,闷声不响,抵死缠绵。

云收雨歇,男人着小蝉挺出来的圆肚子,替她擦汗:“以后,孩子出世,男的就叫郁凌,女的就叫郁蝉。”

“啊?”

“我的小名叫季凌,凌就是这个凌--”他在她手心轻轻写下。

“那以前郁森和郁谨他们的名字怎么取的?”

他不语,良久才说:“都不是我取的。”

“那你--”

“叫我季凌。”他掩住她的嘴。“叫我季凌!”

“季凌……”

长手一把将她搂过去,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对,就这么叫,我喜欢。多叫几声……”

“季凌,季凌,季凌……”她柔柔软软地叫着。

他要死了,要被她毒死……小蝉一边叫他的名字,心揪成一团。

黑暗中,他悠悠开腔:“十六年前,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郁森的生母便爱叫我季凌。”

小蝉知道他在说从没对别人讲过的话。

“郁森的娘是老太爷的侍妾,扬州第一名姬怀玉。”

“我很……迷恋她。”

“她怀了我的孩子,老爷子那时已经不能生了。我要带她走,她不愿意,她要打掉孩子。我很生气,要去告诉老头子。老爷子一向最疼我,我想他会把怀玉给了我。”

“可她说我疯了,她说老爷子会把我们都赶走,离开老头子我什么都不是。”

“我说怎么会呢,我说,我可以为她挣出一个颜家。”

“她戚戚地笑,说到那时候她已经人老珠黄,我早把她忘了。”

“我发誓说我不会。我说我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她还是笑,不停地笑……最后,她说,好,端午节我们一起走。”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和我在家里吃最后一顿饭。她在酒里下了毒,那种药很慢,一旦发作立时即死。”

“第二天,我和她的毒发作了。本来是两尸三命的结果,不曾想我的四妹盛德,十二岁的丫头片子,恰恰是最厉害的治毒大夫。两个人都没死成,被救回来了。”

“老爷子大发雷霆,把我赶出去。”

“他又实在喜欢怀玉,没杀她。不过郁森生下来她也就死了。”

“我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郁森的一身病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盛德说他活不过十六岁。可是我就是不想看到郁森,不能看到,他长得和她很像,我也救不活他。”

“三年后,老爷子也死了,我也没见着他。”

“后来就有很多女人,然后又有十六、十七,我都记不清他们是怎么来的!”

“然后,就是你。”男人抿唇,定定地看她。

小蝉听得全身发冷。

男人一把把她抱坐到身上,眼睛里一片死灰,惨淡地笑:“呵哈哈哈--你看看,你也怀了我的孩子,你也要毒死我……过了午时就是端午了……真巧!”

小蝉浑身发抖,他知道她下毒,他什么都知道。

“那粥真是难吃,一股药腥味……”

那……那你为什么要吃……

“傻孩子,十六年前那个人下毒比你高明一百倍,毒药也比你下的这个毒十倍,我都没被毒死,你那点毒哪能……哪能把我……”突然,他嘴角抽搐,全身打颤,抱住她的手无力垂下,眼睛、鼻子、耳朵、嘴里流出黑紫的血……

“啊……”小蝉慌神,“你……你……”

满脸污血的他还笑:“看来你的药还是很毒啊,说不好真能把我毒死!哭、哭什么……你不是想我死吗?”

“我、我不知道……”小蝉摇头。

“怎么会不知道……你、你和那个女人不一样,我强占你,杀了你的鸣柳,杀了你的柱子哥,你哥哥嫂嫂说不定也是我烧死的……你是该杀了我……”血还是不断流出。

是啊,他杀了好多好多人,他是杀人魔王……他该有报应,他该死!

可是,他要死了……好象心也缺了一块……

“对,别犹豫……杀、杀了我……不然说、说不定……会报应到孩子身上!”他吃力地说话。

孩子……小蝉手发颤。

血越流越多,染得枕头褥子一片血污。

他,要死了吗?

不--

他不能死,她不想他死……

流出的血由黑紫色渐渐转成紫红,他突然笑:“你的毒药还是毒不死我,等、等血变到鲜红,毒就克制住了。”

不会死……她竟然……有点高兴……怎么能这样!

“不要紧,还有机会。你、你起来……走几步……有剑,趁我没好先杀了我。”

小蝉呆呆的,还能杀了他……

“快啊,再迟就杀不了我了。”

她迟疑地站起来,拿起床边的剑,颤颤巍巍指向男人的咽喉。

他笑:“往下刺,一下,就没了。然后报了仇,杀了坏人。快,动手啊!”

剑尖轻轻触到他的喉咙,轻轻往下,他就死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头好痛,头好痛……

“当”一声,剑掉在地上。她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刺不下去?好象刺下去就会心痛死,就会透不过气憋死,为什么?他强占我,他杀掉鸣柳,杀掉柱子哥,还有哥哥嫂嫂也……

为什么?

男人躺在床上,流出的血转成鲜红,然后停住。

真是傻孩子……他很开心,她本舍不得杀他!

当年他恨透怀玉,甚至不再相信一切感情,如今却……恨?

看见臭丫头哭个不停,他就想抱住她,告诉她他不会死,她还有他,她也只有他……

他是疯了吧?

哭得昏沉沉的小蝉被抱到男人的怀里,男人身上一股血腥味。

她没杀掉他。

他没死她竟然很高兴。

她不想他死,即使他杀了鸣柳杀了柱子哥,她还是不想他死,不仅仅是肚里的孩子……是因为……是因为,这世上,她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要想了……

杀就杀了吧……

有报应就有报应吧,她好累,好累,什么都不要想了……

猫一样熟睡的女人,是他的孩子他娘。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也有柔软的一角。

他又开始冀望圆满。有他有她的圆满。

紧紧抱住怀中的女人,觉得血相融。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天开始热起来。

沈嬷嬷在房里收拾东西,一边收拾着一边和坐着做针线的小蝉说:“夫人,明年这时候,小少爷怕是已经满地儿爬了。”

“嬷嬷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的?”

“你是宜男相。再看你的肚皮尖尖,盆骨又圆,定是个小子!”

小蝉肚皮,是个男孩儿!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像她还是像他?

“我看哟,孩子还是像夫人比较好。”沉嬷嬷人老成,看小蝉的心思一看一个准。“夫人眉眼清秀,小少爷像你,定是个俊俏儿郎!”

“那像他那?”

“像老爷?肤色又黑,一脸凶相,还能好看!”

“嬷嬷。你说话小心,当心他听见!”再说,他长得虽凶可也不难看么!

“唉呀,我个老婆子还怕他?现如今谁只要哄了三夫人高兴,说他两句他才不往心里去呢!”

小蝉瞪瞪她。

嬷嬷对她很好,但她不敢和别人太亲近,总觉着自己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

“夫人做的小褂子、小袄子,还能给我瞧瞧?”沉嬷嬷走过来问。

小蝉一阵羞急,忙把手上的针线往后面藏。

“呵呵呵--”嬷嬷笑呵呵,真是个小孩子啊!“给老婆子瞧瞧又怎么?”

“我、我做得难看,你别看!”

针线还是给沉嬷嬷拿到手上看,绣的花样是不好看,但显是用了心,小褂小袄做得密丝密缝,一丝不苟。

“改明儿老婆子拿几个绣样给夫人,照着上面绣两个,那才叫漂亮呢!”

“真的吗?!”小蝉眼睛一亮。

“那是!夫人帮小少爷做好了,还可以替老爷做一件!”

“才不呢!”小蝉嘟起嘴,肯定会被他笑话。

“小夫人,”沈嬷嬷笑眯眯叫她,“你也该和三老爷拜个堂了,不然这孩子出来……”

“啊?!”那怎么行,丢死人了,和父子俩都拜堂,天哪!

“唉,夫人哪,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别记着了。路还是活人走啊!”

是,她明白。她也不再想过去的事。

人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她越来越觉得离不开他,不自禁便开始憧憬未来,想安安稳稳地一直一直过下去。

那天晚上,他讲给她听十六年前的事,其实他也可怜……

“今儿个真热啊!”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正唠着家常,颜铸回来了。外头太阳大,他背上的汗把外袍都浸湿了。

看到小东西挺着个肚皮做针线,他双眉微皱:“别做了,多躺躺!”

“要睡死人的!”小蝉咕哝,老是让她睡觉!

男人微扯嘴角,俯身就把她抱到怀里:“绣得这么丑,就别折腾了。”

“谁说的,嬷嬷说还可以的--”小嘴已被严严实实地封上,当然用的也是嘴。

沉嬷嬷识趣地退出去,还把门给关上。

“你做什么,当心啦,孩子……”

“我会当心,别动……”已经忍了这么多天,闻到她的香,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小蝉挡住男人伸到衫内的大手,他总是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就胡乱地来……

“乖!”男人三下两下熟练地在外衫里直接脱掉她的肚兜,大拇指稳稳按上樱桃。

许是怀孕的缘故,原本堪堪盈掌的变得更丰满,长手指逡巡在间,闲闲地转着圈,不时再弹拨一下樱桃……

孕妇敏感的酥怎经得住这般侍弄,小蝉娇吟出声。

颜铸把她背对着自己抱坐到身上,以免伤了胎儿。坚硬灼烫的部位熨靠在她股间,蓄势待发。

“宝宝,我来了!”手撩开她的长裙,扯掉亵裤,热铁从后方长驱直入。

臀浪起伏,小蝉的手紧紧扣住他的胳膊,全身酥软,连小脚趾都蜷了起来。

再把小身体转过面对自己,儿子就隔着层肚皮和自己贴在一起,颜铸一阵激动:“你说,我们的儿子知不知道爹爹娘娘在做什么事情?”

小蝉的脸涨得通红,直直红到耳、脖子、口:“你好不正经的--啊--”她话还没说完,一轮征战又已开始……

高氵朝,身在颠峰,浑忘一切,她喃喃地唤着:“季凌……季凌……”

热流释放在身体深处。

男人将头埋到她双间,汗沿着颈项流到肌分明的瘦背脊,他喘着气说:“等孩子出世……我要和你拜堂。”

“啊?!”

“不愿意?”

……

“还想着过去那个--”他霍地抬头,眼里的光闪电般击到她。

她摇头……

真的要跟他拜堂?跟死去丈夫的爹爹拜堂成亲,会不会触怒老天呢?想这么多做什么,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那说,愿意。”他的支起她的下巴。

“愿意。”

就一起堕到地狱里去……

天更热了,颜铸在书房处事,都热得打赤膊。

热便热罢,却异常地闷,哪儿都是湿黏黏,又下不来雨。难受!

他吃下一大块冰镇鸭梨,心下思度:“听说江宁更是热得似个火炉,要不要缓些时候再去?或者等小东西生产以后再去。”

他一定要和她拜堂成亲。虽然一向视繁文缛节为粪土,但这件事却关系到很多。

或许真老了,近日他总有不安,当年明皇还借了种种借口霸占媳妇,他要想让他的小猫有个依靠,即使只是个名分。

名正言顺对他而言都是狗屎,对她或许很重要。

“三老爷!”颜信急匆匆从屋外进来:“五小姐的急件!”

“快递上来!”

展信,全是些暗语,这都是防止信件被拦截的措施。

看着信,他双眉紧皱:“颜信,叫三少过来!”

颜信刚出去,他又喊:“颜信,准备行装,明日立即起程。”

“爷,去哪里?”

颜铸眼神闪烁:“蜀中。”

8

第二天,颜铸带着颜信和近百侍从护卫轻装出发,明里是去蜀中谈生意,其实出了大别山,一抵长江,即直放江宁。

李氏究竟在颜府有多少安排,他心里虽有个大概,可心下总有不安。但江宁之行关系重大,也只能速去速回。

临行前,再三交代柳兰俊好好照管小蝉。

那个小东西竟跟他赌气,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不过临出门,还是看到她,瘦瘦弱弱却挺着个和人差不多大小的肚子,站在门口,他觉到十多年来首次的暖意。

生于兹长于兹的家,此刻真正成了他的家。家里有女人和胎儿。

江宁,唐时称升州,吴时改为金陵,如今又改称江宁。既是都城,繁华是不在话下。比起北地的战乱,这里简直就是桃花胜地。

颜铸命一百侍卫分散几个客栈,自己单身去郁秀的婆家。

三更,江宁李府护卫森严。

颜铸身着夜行衣,几个纵身潜入内。东北方向内院厢房灯火光明,颜郁秀和她的丈夫李昙李厚卿正备茶相候。

“三叔,”堂中少妇看着纵入的颜铸,欠身行礼。“快请坐!”

颜家五小姐是绝顶的美女,当初,李氏为笼络李昙千方百计撮合这桩姻缘。

匆匆四年光景,佳人如昔啊!

“郁秀,还是你最美!”颜铸嘴角扯了扯。“真是便宜了厚卿这臭小子!”

颜郁秀翻了个白眼:“三叔,我家厚卿也是无双美男,我和他谁都没便宜了谁。”

“啧啧啧,才嫁过来几年,就会和三叔顶嘴了,真是调教得好!”颜铸横眼瞥了下端坐一旁的李昙。

李昙微笑不语,站起揽过郁秀。

李昙李厚卿是李氏隔了几千里的表亲,祖上是玄宗的王子。他们李家也算是乱世的异数,历经三朝,权势财富还是煊赫一时,完全没有破落之势。其中当然少不了李昙长袖善舞的作用。

这时,李氏美男俊眉一轩,凤目连闪:“颜老三,亏得你是郁秀的叔叔,否则以你的好色荒,我家秀儿半个字都懒得与你说!”

“啊哈哈哈--郁秀,我偷偷告诉你,你家这位无双美男当初在蜀中一夜连纵七女,第二日腰都直不起来,还是我把他背出勾栏院。好色荒,能和他相比的么?”

“呸!你以为我愿意?那些姑娘通通被你凶相吓破小胆,当然投到我身边来!嘿嘿……是谁央我匀他一个两个的?”

“好,不打自招,郁秀你听见啦,色魔自动现形!”

郁秀看着三叔和丈夫两辈人、一双好友互相扯皮,“扑哧”笑出来。叔叔何时也变得这么……这么……?她也形容不出。

在她记忆里,颜家三老爷情郁,喜怒难测,记得最深的就是和风苑里的咆哮声,整个颜家都听得到。再加上那些似是而非、言之凿凿的传言,颜铸在颜家就是“恶魔”的代名词。可如今……难道李氏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叔叔变得像个人了呢?

三人坐下,李昙道:“还怕老三你赶不及呢!”

“你说事情紧急,我还能不飞过来救急?”

“李升准备动手了!”李昙敛了笑说。

“那么快?”颜铸一惊。“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就只靠李玉珂这个内线,李升怎么敢呢?”

“他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李昙抿了口香铭。“他都五十多了,能活几年?这种吃力又不见得讨好的事情要趁没死之前替儿子打点好,才能去得放心啊!”

“他到底要怎样,便把我颜家全灭了,也不见得能拿到。”

“他如今压就不想拿了!”李昙冷哼。“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毁掉!”

颜铸五指紧扣:“颜家又不止一处基业,他还能伸胳膊到蜀中、大理去?”

“老三,你口风倒紧,你家四姑娘不是还在大别山吗?”李昙凤眼微眯。

“什么?”郁秀惊呼。“四姑没离开?”她都不知道,李昙这个外人倒清楚!

颜铸眼中厉棱一闪,紧咬钢牙:“李玉珂说的?”

“还能有谁?”

“李升这手毒,他只要派个两万人把山烧光,围个圈守在那里,任是有颜盛德旷世才女或是你颜铸绝世枭雄,你们饿也得饿死!”

一阵凉气攀上颜铸的背脊,他算无遗策,但都是吃准了人家不敢硬来,万没想到李玉珂那贱人竟把这等绝密的消息都探清楚。

那……他浑身一激灵,那李氏在颜家的安排肯定比他知道的多得多!

小蝉……危险!

想到这儿,他这等沉的人也沉不住气。

李昙和郁秀对望望,对突然呆在那里、额上冒冷汗的颜铸很好奇!

“颜老三!”李昙推他,结果没触到他衣服,他已经跳起来抬手就是一掌。

“你怎么啦?心神不定。现下我们晓得李升那老小子的打算,就好办多了。”他见颜铸还是浓眉紧蹙,眼珠一转问道:“老三,你怎么不把小蝉一起带过来?”

颜铸整个人一抖,闭目叹道:“我可能做下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郁秀向李昙使眼色,颜铸已经说:“郁秀不用让厚卿问我。小蝉是十四的媳妇。”

即使已经知道大概,郁秀还是惊诧。

反倒是李昙,不觉奇怪,什么事是那个家伙做不出的呢?

“本来准备先和她成亲,再对付李升的。”颜铸续道。

李昙怔了怔,随即道:“恭喜颜兄,贺喜颜兄!”然后嬉皮笑脸。“不瞒你说,早知道你强占了你儿子的新寡妇,我还怕你荤腥不忌,动我家秀儿的脑筋!如今不怕了--”

“呸呸呸!”李昙话没说完,美女老婆兜头打过来。“说什么混话!”

李昙边躲边说:“我是说,你家三叔找到真爱,不会捻花惹草,我总算放心了--”

颜铸看着小夫妻打打闹闹,心里块垒轻了不少,知道李昙是为了宽慰他。

唉,但愿赶回去还来得及!

小蝉在家望眼欲穿。

肚里的宝宝都快七个月,颜铸突然说要去蜀中做生意!可能真是“孕妇多作怪”,她竟气得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现在想想又后悔起来,什么都没说耶!

等他回来,宝宝怕是早就落地了!

她笑眯眯地将肚里蹬出的小脚按回去:“郁凌噢,乖宝宝!再过三个月就要和娘娘见面了!”

“三婶婶--”三少柳兰俊叫小蝉。

“天哪!”小蝉朝肚里的宝宝说。“郁凌,你看她们把你娘叫得多老!”

她对兰俊说:“求你了,再别这么叫我!”

柳兰俊自从颜铸出门,就索搬到方回轩里跟小蝉一块儿住。她心里顶明白,这个小丫头就是三老爷的心头,怎么都得看好护好。

“不行,三叔交代的!一定得这么叫!”

“可他现在不在啊!”

“三婶婶就别让我们小辈为难了……”兰俊苦着脸。

“唉--”小蝉郁闷地吐口长气。

突然,沉嬷嬷撞进来:“小夫人,三少,二太太带了一大帮人朝这边来了!”

“什么?”柳兰俊暗叫不好。“怎么不见人来报?!”

颜铸走时,只带了一百左右侍从护卫,剩下的全留给她指挥。她把几乎八成的人安排在方回轩附近以策安全。而且,一直以来,李氏的势力并不很大啊!

柳兰俊吩咐轩内领头侍卫:“颜礼,小心护着三夫人!”

“是!”豪的汉子大声应承。

兰俊提剑跑到轩外,果然李氏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逼近。

看到人群里有谁,她心都凉了半截。全是裴氏手下为颜家出力数十年的老人!

柳兰俊是裴氏的媳妇,但当初与郁显的婚事由颜铸一手拍板,且父亲的襄龙帮和颜铸息息相关,她在颜家算是颜家三老爷一系。自裴氏离家回武昌娘家,裴氏手下的人自然就站到她这边,想不到临场倒戈,全被李氏网罗!

如有颜铸在,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

李氏一派端庄肃静,没等兰俊开口,已经清声说道:“三少,你是我们颜家的内当家,照理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要礼让三分。但今次,我们是要清除颜家的妖孽祸水,你万万阻挡不得!”

“二婶婶说笑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妖孽?再说有什么事也要等三叔回来……”

“兰俊这话你就错了!”李氏义正言辞。“你到底还年轻,妖孽缠着的就是三叔叔,便是要待他不在,我们才能替他除了那个狐媚妇!”说完她也不睬柳兰俊,向两边使个眼色,剎时扑出几十大汉。

兰俊俏目里喷出火来,轻吟一声,拔剑出鞘:“那就恕侄熄无礼了!”

兰俊身后众侍卫也尽出兵器,在方回轩外排开长阵,眼看血战不能避免!

这当口,轩内突然传出小蝉的厉声尖叫和侍卫的惊呼,兰俊身后的轩门竟被从里面打开,颜礼刀架着披头散发的小蝉走出来。

“颜礼,你做什么?”兰俊剑指颜礼大喝。“你敢背叛三爷吗?现时回头还来得及!”

颜礼惨然而笑:“三少,不是颜礼背主,我一家老小都在她手上--”

李氏截断他的话,呵呵轻笑:“颜礼父母深明大义,一力赞同除去乱伦通奸的妇,还我颜氏一个清白!颜礼事父母至孝,当然照做啦!”

冰凉的刀架在脖颈上,小蝉被吓得面无人色。

怎么平时沉默驽钝的颜礼一忽儿就刀剑相向……二太太……眼里那么怨毒的光,她那么恨我吗……还有那么多人,我又没得罪他们……

李氏瞅瞅小蝉,残忍的笑渐渐浮到嘴上:“兰俊,我们也不是难为你,我们大家商定要全族公议处置李小蝉,到时你也能列席!”

兰俊投鼠忌器,眼看着小蝉被人带走,心急火燎又无可奈何。

她回头看看一众侍卫,心中凉意顿生:“这里头还不知有多少怀着异心!三叔,你快回来!”

开鸾居的小黑屋是专门用作惩处不听话的下人的地方。

整间屋子只有一个小窗户能漏点光亮,空气里一股霉味,几只老鼠在腐烂发臭的稻草堆里钻来蹿去。

站在屋门口的李氏厌恶地嗅嗅鼻子,看到墙角的小蝉,眼睛蓦地亮起来。

小蝉缩成一团窝在烂草堆里。那些人都没有把她绑起来,将她捉来就一径扔到这个鬼地方。

她低着头,喃喃地和肚里的孩子絮叨:“不怕不怕,不会有事,娘娘会保护郁凌。”其实她心里也慌,但是快做母亲的人总有些旁人没有的勇气。

李氏咯咯地笑:“这会子可还舒坦?肚里的宝宝没事吧?”

小蝉听到她说话,倚着墙坐起来,受惊的眼盯住她。

“做什么,我可是来帮你。”李氏靠近一步俯下身子,眼里光频闪。“你想要保住孩子吧?”

小蝉无声点头。

“那就好。”李氏满意地点头,突地伸出手掐住小蝉的脖子,尖尖血红的指甲戳到水嫩的肌肤。“想要保住孩子,明天问你什么你就承认什么。说一个‘不’字,我就杀了这个杂种。”细长的手轻抚小蝉鼓鼓的肚子,突然间用力下按。

“啊--”小蝉发出痛呼,双手紧紧护住肚子,往后缩去。

惨惨的笑从李氏牙齿缝里渗出:“听清楚了没有?”

小蝉点头,惶然泪下。

李氏悠然起身,迈着尊贵的步子离去。

小三儿,你就喜欢这样没用的东西?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我会帮你解决她……

呵哈哈哈--

柳兰俊带着几十个侍从列席在颜家祖祠举行的族中公审。

李氏的侍女小兰在门口拦下侍卫:“三少,族中公议只有颜氏本族人才能参加。”

柳兰俊看着笑得灿烂的小兰,银牙暗咬:“臭丫头,你求祖宗保佑,别落到你姑手里,看我怎么整死你!”但是,面上风平浪静,将侍从留在外边,一人走进祖祠。

大堂上已经坐满了人。

在颜家,有份量的五大爷云宝、三少爷郁显、十二少郁岚都长年在外,大太太愤而离家,剩下能列席的也就是上一辈几个没死的姨娘、供奉,二太太,小一辈的少和年纪尚幼的少爷、小姐。

兰俊俏目一扫,心里冷笑:“好个李玉珂,把小孩子都给弄过来了!”郁谨和他两个妹妹都由母带着坐在堂上。

堂上几个老家伙推来推去,最后共举二太太李氏作为此次公审会议长。

李氏一袭白衣不胜娇弱,坐在主审席上,轻蹙双眉:“把李小蝉带上来!”

穿著皂服麻鞋的小蝉跪在大堂中央,突起的肚子引人注目。

李氏清清嗓子,托付祖祠里的大供奉颜胥列代为审问。

掉下针都能听见的寂静中,颜胥列苍老混浊的问话和小蝉稚嫩微弱的回答回荡在堂殿中。

“跪在堂下的可是李小蝉?”

“是!”

“你于去年三月初三清明前两天嫁给颜家二十九世第十四子颜郁森?”

“是!”

“是年十月十六颜郁森过世?”

“是。”

“颜郁森身前久病于榻,你已难忍闺房寂寞。颜郁森过世你未回转娘家也未为丈夫守孝。颜郁森七七未满你就与颜郁森之父颜铸干下苟且之事。是真是假?”

“……”

“是真是假?”

“是真。”

堂上哗然。

“颜郁森死后你主动勾搭颜父,唆使他欺嫂虐子杀仆,是真是假?”

“……”

“是真是假?”

“不是真的!”两侧席上,九岁的郁谨站起来,身旁的母拼命拉他衣袍,他一个巴掌打得妇人跌到地上。“我为十四嫂作证。”

李氏眼光一闪:“大供奉,族中公审未满十六岁的稚子能否发言?”

“二婶婶,我们不妨听听,省得有人闲话公审不公平!”柳兰俊当然袒护郁谨。

李氏冷哼一声。供奉又问:“二十九世十五子颜郁谨有何证词?”

“郁森哥哥七七那天我去他院里祭奠,看到十四嫂嫂也在,又看到三老爷颜铸。是颜铸强占了十四嫂嫂!”

堂上又是哗然。

两滴泪从小蝉的眼里掉下。

李氏柔声问小蝉:“那你说呢,是你主动勾搭公爹,还是他强占了你?”

“……”

“你肚里的孩儿是谁的?”李氏还是柔声细语。

颤抖的手抚住肚子,小蝉抬头朝着李氏:“是我主动勾搭。”

众人议论纷纷。

柳兰俊呆住。

郁谨高喊:“十四嫂嫂!”

小蝉在心内对宝宝说:“郁凌,娘娘一定保护你。”

供奉再问,问了好多,堂下的小蝉一径地回答:“是。”

屋外夏日炎炎,知了拼命地叫;堂内冰窖酷寒,李氏得意地笑。

颜供奉宣布罪状:“妇李小蝉克夫荡,勾引公爹,乱伦通奸。念其身怀有孕,死罪暂免,关押待产。”

小蝉听到宝宝可保住,眼前一黑 ,昏了过去。可惜醒来也未必就是青天。

一盆冷水扑到小蝉身上,她浑身一激灵悠悠醒转。

好象是在开鸾居。

李氏冷森森的笑近在耳畔:“咯咯咯咯咯--你可是真顾惜颜铸的孽种,什么都愿意认!”

她还要干什么?

“你说裴淑霓那个蠢货为什么偏偏挑上你这个狐狸?”宝相庄严的脸扭曲狰狞,“你有什么好,他这么迷你?还立你做三夫人?”

“你知道吗?只不过杀了几个村妇愚妇,他就急得冲到我这里问罪……他十年没来过我的开鸾居,好不容易来了还是问罪……”

几个村妇愚妇?谁?难道是……

“你眼睛瞪那么圆做什么?咯咯咯--就是你哥哥嫂嫂一家子,我可是让他们过完新年才去见阎王的哟!咯咯咯--”

疯子--小蝉手足冰冷……

“他不睬我,我等了十年了,他为什么要你?”疯狂充血可怕的眼睛瞪着小蝉。“你还怀了他的孩子……”爪子般的手伸向小蝉的肚子。“你知道郁森的娘,郁谨的娘,还有他看上的女人到那里去了吗?咯咯咯--全没了,全没了!”

小蝉寒毛直竖,往后挪去,被两个侍女牢牢揿在地上,手脚摊开成个“大”字。

“你躲什么?你和她们一样,你不见了,他会生气一阵子,但他才不会把我怎样,过一阵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了,你和别的女人没两样、没两样!”

李氏头发都散开来,凶狞得仿似地狱的恶鬼。“把她衣服扒了!”

“不--”小蝉徒劳地挣扎。“你说不碰我孩儿……”

“我也想的,留下孩子,就像郁森那样半死不活,让做爹的天天活在地狱里……可是你来不及生了,咯咯咯--”李氏看着小蝉衣服剥光后露出的年轻水嫩的肌肤,眼里闪过嫉妒。“好水灵,啧啧啧--”

腹部鼓出的瘦小柔弱的躯体好惹眼……

“拿鞭子,给我抽!”

两个壮的仆妇拿着带着倒刺的藤鞭,一阵踌躇,鞭子下去怕就是一尸两命!

“哼,心软?又不是第一次了!”李氏朝着手下冷哼。“我不要她痛快死,你们一定要抽上百八十鞭的,让她身上没一寸好皮!”

“不--”

我的孩子,郁凌,娘娘还没见过你,你不会死!

就算有报应,也不该报到你身上啊!

爹爹呢?他怎么还不来救你?

“季凌--”小蝉绝望大喊。

李氏的脸抽搐不已:“季凌,你竟让这个贱人喊你季凌……”

“你们还不抽!”

藤鞭高高落下,“劈啪”一声落在白玉脂体……

“光当”一声,颜铸的茶盅掉在地上,粉碎。

心跳如雷,气都透不过来。

“三叔,你怎么啦?”

“郁秀,我们今天就动手,我明天就赶回去!”

“那太急了……”

李昙阻住郁秀:“好,就今天!”

9

火燎的痛,慢慢没了知觉。落在身上的鞭声,仿佛是从很远地方传来。

我不叫,我不叫出声。

郁凌,我的郁凌,我的孩儿……你也走了……

为什么要我到这世上受这个苦……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季凌……你说我还有你……

你在哪里……

你看有报应……有报应……

娘……爹……小凤嫂嫂……哥哥……

鞭子狠狠地落下,血溅得老高,白玉般的肌肤血模糊,下体早已一片血渍。

李氏静静地欣赏。

终于两个仆妇也手软:“小姐,只剩一口气了……”

森森恶魔般的女人走过来:“你还水灵么,你这副样子他还会喜欢么?阎王爷都不敢收你!啧啧啧……”

看看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小蝉,她对手下说:“丢到老地方!再把这里清洗干净。”

小三儿,我帮你解决了,你的眼光应该变得好些……

草席卷着只剩一口气的小蝉,被两个壮仆运到后山上的“老地方”。

丛草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远远跟在后面,直到看到那个“老地方”才消失无踪。

沉嬷嬷踉踉跄跄走在颜府后山隐秘的山径中,剎时便消失在小山洞里。

不知多久,蜿蜒曲折下到数十丈下的地下,经过几道机关,才停在石门前。

老妇人“扑通”跪下,头磕在石地上“咚咚”作响:“四小姐,四小姐,求您出来见老奴一面!四小姐!”

又不知多久,石门里传来暗哑的撕裂般的声音:“沉嬷嬷,这是何苦。”

“四小姐,只有你能救她。”

“我不会出去。”

“四小姐!三爷对别人就不提,对您--”

“……”

“那孩子是三爷的,你不想三爷好好过些人日子么?”

“都是命。”

“阿德--嬷嬷求你啦--”

良久,长长的叹声传出来:“嬷嬷你怎么不去求李玉珂?你为她做下这多事,她总该卖点情面给你。”

老妇脸色惨白,浑身簌簌发抖:“原、原来小姐你全知道……”

“我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子孙儿女不得已。但是,我不会出去。”

“小姐,老奴对不起你!”老泪潸然而下,“老奴只说小姐还在大别山,别的即算绝子绝孙也断断不会说。”

沉嬷嬷又重重磕起头:“阿德,阿德,嬷嬷从小大你,知道你苦,可你三哥也是苦人。我做了背主的丑事,坏了全族的命,是早该去了的,可那个孩子却是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好丫头啊!阿德--你便救救她、救救她啊!”

话说完,老妇人猛冲向山壁,血流满面,倒地气绝。

“嬷嬷!”门内人惊叫。

“嬷嬷,你是要一命换一命啊……”

唐都江宁府戒备森严,草木皆兵。

幸得李昙随行,颜铸才能顺利出城。

昨夜刺杀李升不成,反倒打草惊蛇,郁秀的意思是应该兵行险着、继续刺杀,因为越出其不意就越能收奇效。

颜铸也知道这是好策,但是心悬小蝉,坚持要赶回去。

郁秀何时见过三叔这么着紧一个人呢,连关系全族存亡的事情都拋诸脑后。

“老三,这次回去切切当心,李升动手是顷刻间的事了。”李昙和颜铸依依相别。

“这倒不怕,顶多我不要那片基业!”

李昙惊异地瞧瞧颜铸,大别山是颜家历经三代经营了数十年的地方,他竟准备放弃!

“还没到那个地步吧,昨夜虽没能将李升致死,但好歹也重创了他。听说这老小子背上有旧伤,再加你那掌,恐怕活不过半年!不见得再有闲心去管你。”

颜铸挑眉:“那还不是便宜了你!你和李璟交好,巴不得他老子快死,让他早登龙位!”

“嘿,这话怎么说,我也没让你吃亏啊!”李昙嘻笑。

“厚卿,”颜铸正色说,“你和郁秀--”

“我们的事哪用你心,你就多管管你的小心肝吧!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李昙打断话。

提到小蝉,颜铸忧心忡忡,不知她和肚里的胎儿可还安好。

“你对她来真格的?”李昙问。

颜铸抬头看看天,默不作声。

“比之从前的怀玉--”

厉芒狂闪,颜铸狠狠地盯住李昙。

“哟,我还以为你不介意了呢!”

长叹一声,颜铸眼内厉芒尽数敛去:“怀玉是蛇,被她咬,会得十年怕井绳。但过去那么久,其实并不在意了。只不愿提起,还会不舒服。”他轻拍李昙肩膀,“厚卿,若果对郁秀无心,就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合适的。”

李昙讪笑:“你的小蝉定是合适你的了。”

“你小子!”颜铸哈哈大笑,眼里竟有一抹温柔。“和她在一起很自在。”

“那她呢,听说你这个公爹可是霸王硬上弓强占了她!”

“她?”颜铸嘴角微扯,沉吟良久,“还是孩子 ,慢慢会好吧!”

“呸!”李昙笑骂,“你个老羊吃嫩草的家伙,恬不知耻,快滚回去吧!”

“好,那就告辞!”吆喝着胯下良驹,颜铸绝尘而去。

李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竟有羡慕。

好象已经在地狱……

是不是被火在烤?好烫好难受……

娘?爹爹?来接我了吗?

你们有没有看到郁凌,他很小很小只有七个月大……

哥哥嫂嫂……我好想你们……

不、我不怪你们,这都是命……我的命……我并不怪谁,谁都不怪……

你,季凌……你别来了,你饶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宝宝没有了……宝宝没有了……

你也不在乎,你还有小孩……

小蝉被扔在后山极偏僻隐秘的山洞里,山洞里白骨累累,一股腐臭。她只有半缕幽魂没飘进鬼门关,死只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

一个白乎乎的影子闪到山洞里,又移到唯一的活物旁边。

草席被掀开,白影发出幽幽叹声:“我也只能尽尽人事了……”

暖暖的手,轻轻的手,小蝉恍恍忽忽似乎看到一个白影:“你是鬼还是仙女?”她低喃,其实只是唇微微翕。

“是鬼,是人见人厌的恶鬼。”

“你长得好奇怪,可是还是像仙女。”

“失血太多,吃补血丹总还能补救;胎儿却是无法;这外伤,唉……就看你的造化了!”

似乎更痛,痛得没一刻歇止……

“我还不能死吗?”

就让我死吧,去见爹娘哥嫂鸣柳……

“哼哼,死?死就能解脱吗?撑过去吧,也不枉嬷嬷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的了!”

白影闪动。

“别走--”

“你就等他来吧……”

白影飘然而去。她并不能做得更多。

等谁?

他么?他能来吗?是他造的孽,却要孩子来偿还……

慢慢地,她微微睁开眼,这儿是哪里?地上是什么?

啊--

人骨……骷髅头……郁谨的娘娘,她们都在这儿……我也躲不过……

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洞里的小蝉昏沉沉徘徊在生死边缘。

浑身的鞭伤,洞内弥漫的尸臭,或许都比不上心里的恐惧和绝望……

颜铸选了二十个头挑的高手星夜赶路,半途遇见兰俊派出的报信人。

“爷,出、出事了,三夫人她--”

“你慢慢说,说清楚!”

报信的说着,他的心直往下沉……

“你出来几天了?”他问。

“回爷,小的连路换马,统共出来三天……”话没说完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显是疲惫已极。

三天……

颜铸催马急赶,即算停也不停,回去也还要三天。

那就是六天……六天,小东西,你要撑下去……

他从不信神,此刻却恨不得把天下的大小神等都拜上一遍,他不愿去想,他的女人哪个逃得过李玉珂呢?

过往迁就着李氏,怕她情急引来李升的大军,即使造下杀孽,也无所谓得很,难道真有报应吗?却为何不报在我身上?

待他赶回颜府,已经是小蝉被李氏关押的第七天晚上。

连知道他去处的柳兰俊都没料到他会这么快赶回来,遑论其它以为他去蜀中办事的人。

“三叔,兰俊任凭处罚,都是兰俊害了三婶……”柳兰俊兜头就拜,泪如泉涌。

“哼,此刻便是杀了你也抵不了事,起来吧!”

柳兰俊抹着眼泪站起:“三叔,现下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那个贱妇怎么处置她?”

兰俊讪讪:“李玉珂命我等不得靠近开鸾居二十丈以内,否则就杀了三夫人,我们……”

颜铸攒眉,是他错误决断,柳兰俊哪是李玉珂那毒妇的对手!

“沉嬷嬷呢?”

“嬷嬷七天前突然失踪。”

眉皱得更深……

正这时,颜信进来:“爷,十五少爷要见您。”

颜铸错愕,郁谨?

“三叔,那天公审,郁谨帮三婶婶说过话!”

“哦?让他进来。”

九岁的郁谨被带进来,也不叫颜铸“爹爹”,径自就说:“我知道十四嫂在哪里,不过那么久人恐怕早死了!”

颜铸牙关紧咬,青筋直暴:“你带路!”

小人儿看看屋里的人,也不作声,领着人往后山走。

颜铸忍不住问他:“你既是早知道为何不早早告诉你三嫂,要拖那么多天?”

儿子瞪向老子的眼睛里都是不屑:“三嫂的人里多得是奸细,告诉她?”一边的柳兰俊给说得脸上一条青一条白。

“再说,十四嫂被弄到那里时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颜铸雄躯一阵轻晃,劈头揪住郁谨的领口:“你胡说!”

被抓得透不过气的小人儿,眼里闪过泪光,一字一顿:“我的亲娘也是死在那里,你为何不救?”

抓住儿子衣襟的手无力松开……

郁谨大嚷:“十四嫂是好人,不然我才不管!都是你这个坏人害的……”

是么?是自己作孽报到她身上?

他还是跟着儿子往前走,父子俩心里都希冀着奇迹的发生!

森森的山洞,洞口掩蔽在丛草间,刚拨开草,一股腐臭扑鼻而来。

颜铸一个闪身急纵进去。

侍卫手中的火把将森恐怖的山洞照得如同白昼,看清楚洞里的情形,一众人等都欲狂呕。

长发的骷髅头滚了一地,怕有十几个之多,有些衣衫肌早都化去,是十多年前的老尸首;有些则是粘连着腐烂皮,是近些年的新尸首。

都是三老爷的女人吗?就是传闻中失踪不见的丫头仆妇?

这当中有很多人是侍卫们认识的娇俏女子,竟都落得拋尸荒洞的凄惨下场!想想都毛骨悚然。三老爷真真算是作孽作多了!

颜铸手发颤掀开一具新尸上的草席……

手轻轻抚上血模糊的裸身……

“啊--”一声狂嘶响起,震得洞中回声隆隆、侍卫们耳朵发疼。

不--难道真是报应?他一把抱起草席里不成人形的女尸,头贴上满是血污的小脸,两眼发热,泪水狂涌而出:“宝贝,宝贝,我走的时候你还在门口挥手,你还怀着我们的宝宝……”

宝宝……

他突然醒神,怀中女体的肚子是瘪着的……目光四扫,草席边有团血糊糊具人形的……天哪,我的孩子--炸开般的狂怒四溢全身……

怀中的小东西好象动了一下,错觉?颜铸伸掌探向口,微乎其微的心跳……

活着!还活着!

狂悲狂怒狂喜,半会儿间迭番冲击着他,他大喊:“快叫大夫,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颜铸抱着他的至宝飞纵出山洞,是谁救了小蝉?把死胎取出?

盛德……

三哥对不住你……

颜铸凄厉的狂嘶传遍颜府,开鸾居里,李氏纵情狂笑。

“哈哈哈--小三儿,你这么伤心吗?啧啧……再见不到她了,死了、死了!哈哈哈--”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被揪到颜铸面前。

“她情形怎么样?”

夫子攒着浓浓的白眉,充满疑惑:“夫人小产失血,又受酷刑,照理讲天气炎热,早该感染,本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可是这伤势却处理得如此高明,救治的人是谁哪……”

颜铸咆哮:“说重点!”

“是、是!”老夫子吓得胡子都飘起来。“夫人全身都是血痂,尤其脸上……日后即便脱落,恢复以往容颜怕也是不可能……”

“说重点!”

“啊?”老夫子愣眼,什么是重点?“夫、夫人日后很难受孕……”

颜铸差点杀人,咬牙道:“我是说,她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还会不会……”

“哦哦,这请三爷放心,夫人看着血模糊,都是治伤的人故意为之,其实内伤不重,已无命之忧!”

无命之忧!颜铸这才呼出口长气,只要活着,活着就好,小猫,活过来就好!

“那她怎么还是昏迷不醒?”

“夫人受了惊吓,山洞里尸气又重,发着低烧,过些日子就会醒转。”夫子咽咽口水,“外伤最重调养护理,伤者大多要缠绵病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

“嗯!”颜铸挥挥手让满头冷汗的大夫退下,又返转房内。

被包裹得像个白粽子的小蝉躺在榻上,那个贱人连脸都不放过,一道血痕从额角直扫到右嘴角。

“啊--”榻上的小白人痛苦地喘息呻吟,服侍的丫鬟拿湿巾替她拭唇,她还是左右翻滚。“痛--”

滔天的怒意泛上男人郁冷森的眸子,他风一般卷出去,大喝:“兰俊,召集所有近身护卫到轩内!”

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颜铸对着满院站着的数百护卫已有两个时辰,一言未发。

天之将亮,晨曦微露,几个受不住的已被人拖出去。

颜铸才慢慢说道:“你们中间有些是颜家的世仆,有些是这多年来投奔我颜铸的。我颜三对女人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对手下却向来言出必行,赏罚分明,从无半分亏待。”

他长长吸了口气:“你们中间或有像颜礼那样受了李玉珂的胁迫,做过叛主的事情,在这刻之前,颜某既往不咎。”

森森的眸子横扫众人:“你们记着!李玉珂能干出的狠事,我颜铸干得比她狠一百倍;李玉珂能许的好处,我颜铸许得比她多一千倍。我今日就要斩草除,你们若还想跟着那个贱人,尽管去通风报信,可以赌赌看,是我赢还是她赢。”

侍卫中果有人神色不安,但一众人都晓得颜铸一贯的狠辣为人,况都深信只要他想对付谁,没人能逃脱,即算有过叛意,此刻也万万不敢去投李玉珂。

众人轰诺:“誓随主人剿灭贱妇李玉珂!”

八月初五千秋节,正午时分,颜铸命侍卫将颜府西南侧的开鸾居团团包围。

李氏李玉珂面含微笑,端坐正堂。

“小三儿,你来啦?”

颜铸深深注视眼前年过四旬的妇人,十多年前两人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

“你还带了那么多人,做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手无缚**之力的弱妇,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颜铸微眯眼,柔声说道:“玉珂,你是前唐留下不多的皇族血脉,只因我们颜氏一族世受皇恩,老爷子才冒天下大不韪将你娶回。为了安顿你,颜家举府南迁。你年轻时,就嫌二哥懦弱,将他毒得半死不活,还和徐温的义子徐知诰暗通款曲。这十年,你瞒着大嫂,做下重重杀孽,后山的山洞里冤鬼无数,我也睁眼闭眼。盛德还跟我说,郁森的病怕都和你脱不了关系。你在府里安手下,培植势力,处处掣肘,动辄以十万唐军胁迫我,你为的是什么?真只是为了爱我颜铸颜季凌吗?”

李氏听着十年未闻的柔语轻声,两行泪悄然滑下。

“季凌,季凌,你不信玉珂是爱你的吗?当初与升哥,是为了颜家的基业;如今与他,那是为了保命。没有命哪能看到你呢?”

“你与我欢好数月,便再不睬我,今日与郁谨的娘好,明日与郁环的娘好,我一个人躺在榻上,把牙齿都要咬断,你也不回个头,我恨,我好恨。我杀了她们,那是便宜她们!”

“季凌,我真的爱你!”

“好,那就好!”颜铸眼里光闪过。“今日,我便成全你,让你爱我一辈子,我断断不会忘了你!”

话声刚落,他运气沉喝,开鸾居大门被猛地撞开,侍卫如狼似虎冲进来,其中两个一把将李氏从座上揪下按趴在地上。

李氏脸被踩在地板上,仍是咯咯尖笑:“季凌,你真要杀我吗?你别忘了,你在江宁没能把我升哥杀掉。我死了,大军即刻压境,有你陪我我死都值了!咯咯咯--”

颜铸睨眼对着李氏:“哼,你将消息递给李升,他的计策就是:连着你一起把颜府围个水泄不通,然后通通饿死,那样好东西谁也得不到!你死不死大军都要压境!”

“嘿嘿,我可没指望李升留着我的命!不过,小三儿,我不死,你好歹能拖延三月五月,你真不要这里的大好基业了吗?”

“我最想做的事是让你死生两难!”

“咯咯咯--”李氏疯笑,“我晓得了,我杀了你的宝贝疙瘩,啊哈哈哈--你对那样子的臭东西动真心,季凌你--”

颜铸眼色一沈,侍卫一个巴掌朝李氏掴去。

“你想错了,她没死。”颜铸凑到她耳边,“你忘了,盛德还在大别山!”

李氏眼睛通红,在地上颠仆:“不,那个小贱货,我亲眼看到她只剩半口气--不--颜盛德,你又坏我大事……”

颜冷笑,吩咐手下:“鞭死她,别留一口气,割了她的头,扔到那个山洞里!”说完,转身就走。

李氏倒抽口气,在他背后狂笑高呼:“小三儿,你和我才是相同的人,你和那个丫头绝不会有好下场,没有好下场,啊哈哈哈--”

颜铸脸上肌抽搐,步出开鸾居。

一时间,侍卫尽皆出动剿杀李氏余党,李氏的人濒死挣扎,颜府上下一片杀声,情状恐怖。

到太阳落山,柳兰俊清点死尸,共有一百二十三具。

李氏一党自此尽灭。

110

小蝉满身的血痂在半个月后才开始脱落,露出嫩红的新,碰到布料又痒又痛,有时难受得在被褥间翻滚。

颜铸一直守着她,但她始终没有清醒过,嘴里呜呜咽咽,又不知说些什么。

看她难受,男人也只能轻轻在耳边哄慰。

大夫开出清淡的食谱,他每日嘴对嘴喂她吃些东西。

她就像个婴孩儿,饿了,便会叫嚷,等吃了点,又沉沉睡去;要排泄出恭,就哭,等服侍她方便完,她也安静睡去。

颜铸出奇地好耐心,兰俊和一众下人都惊奇,一个大男人这么地服侍女人吃饭睡觉喝水拉屎,简直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是发生在三老爷身上?

颜铸自己做得很舒坦,有时都觉得幸福。

是很不可思议,当初强占她的时候也只是一时起,后来顺口就让下人称她“三夫人”,难道当初就是一意地维护她么?

她说不生自己的孩子时,怒火冲天,这种心绪往昔又何尝有过。

他巴不得她只剩自己一个,好独独占有她的全部,身体和魂灵全都占有。

她要毒杀自己,竟跟她讲起从不轻吐的尘封往事,她撒下剑嚎啕大哭,他心里满是喜悦。

看她对着肚里的孩儿窃窃私语,他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东西,占有了他几乎全部的生命。

他将容忍了十年的李氏鞭死,只为她竟敢伤他的她。

“小三儿,你和我才是相同的人,你和那个丫头绝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他心里也有不确定。

小猫若是一直不醒来,那就一直属于他。他总有害怕,怕她一日醒来,怪他责他恨他不要他。

他不悔当日所造的杀孽,但,他怕报应到她的身上。

“痛--”床上的小蝉喃喃低吟。

他轻轻替她抹去额上的冷汗,唉,知道喊痛了!

她蹙紧眉头,嘴张张合合,低嚷着:“宝宝、宝、宝……”还裹着白纱的小手探向腹部。腹部当然是平的,她喊得更厉害:“宝、宝、宝宝……”

男人再帮她搓掉眼角滑下的泪,将胳膊放到被里。

七个月大的成形的男婴,郁凌……埋在颜家祖坟。

她双手又伸出来,轻轻挥动:“我要回家……回家……放开我,放了我--”

男人心口一窒,这里还不是你的家……

“痛--”

“哥--嫂嫂--呜呜--”

“好痛--”

她小小的身躯瑟缩在一团被子里,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擦掉又出,擦掉又出,反反复覆地唤着兄嫂。

男人轻叹,忍不住伸出臂膀紧紧拥她入怀。

“啊,痛--不,不要--”

她挣扎,喊着:“不要,不要你。呜呜--不要你……”

不准!不准你不要我!

男人抱得更紧,用尽全力吻上她左脸的鞭痕。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

“鸣柳,带我走,柱子哥--”

幽光闪过男人的眼。

她快醒来了,醒来后会怎样?这时候,她喊的也不是自己……她不要他,她厌憎他……要不要放了她,免得跟了他受他该得的报应。

望着满是痛苦的小脸,他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像山洞里的那种死别,宁可自己放开她,也不要她毁灭,地狱就一个人下吧。

男人苦笑,咬牙,松开双臂。

顿失温暖的她哭喊着,昏迷中她什么也不晓得,只知道好痛要回家、要离开他、离开痛苦。

小蝉清醒是九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昏迷,好象是再世为人。

身上血痂已经脱去,但是还是留下满身累累的红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小蝉第一次看到这个丑陋的躯体,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身子。

女孩儿家,谁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身体,她的泪水珍珠般滴落到手心、被褥里。

下人们不敢让她照镜子,怕她看到镜子里被一鞭毁掉的样貌,她也不提,也搞不清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已被毁容。

她知道孩子没了,想往了半年,结果却是埋在墓里刚成形的团。她最终没能保住她的宝宝,在祖祠里自毁名节不就为了保住他吗?真是没用啊!

除了宝宝,她想得最多的竟是颜铸。

下人们说,他六天六夜没合眼赶回来救自己,说他衣不解带服侍自己吃喝拉撒,可是自从她清醒过来,他便再没有出现。

是不是仆人们安慰她?

昏迷中,总感觉有一双温暖的臂膊,无处不在呵护她,是他吗?

可他为什么不来见她?

看看身上自己都恶心的斑斑伤痕,他也嫌弃自己了吧!

脸上……她偷偷在水里瞧过,那是鬼一样的脸!

谁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更何况,女人对他本就是一时新鲜,那么贪恋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他儿子的妻子,格外有份禁忌的感觉吧?!别人越讨厌、越排斥,他就越是要做,还做得越开心。

只是,他不要她了,心里竟是这样难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铸还是不露面,小蝉明显的憔悴,下人们也议论纷纷,三老爷毕竟是始乱终弃了!

小蝉只能期望,他不要她,能不能把她放走。

其实,又能去哪里?世上每一处地方对她来讲都是一样。曾经她还能有他,如今,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亲人、朋友、孩子、容貌、名节……什么都没有,她竟然还傻傻地以为她最终还能剩下他。

永远别想逃走,即使是死。

如今,你该放了我了吧。

这么反反复覆地想,心神不宁,恢复了大半的小蝉竟又开始发高烧。

大夫说这很危险,鞭伤最忌反复。

男人站在小蝉的塌前,手轻轻拂过她的脸……

我该把你怎么办呢?你让我把你怎么办呢?

他本不敢来见她,怕见了她,便舍不得放了她。

但是,大军压境,危如覆卵,怎么能把她留下。

小蝉高烧退尽,醒来已不在大别山。

睁开双眼,那不是颜家方回轩的西厢房,不大不小的屋内光线充足,自家做的小几、小凳都有模有样,就好象是以前柱子哥给大毛做的那种。

那时候,她就老缠着柱子哥给她做鸟笼,做小椅子,做小碗,小锅……

突然,屋外响起人声。

“你干吗做那么多小椅子、小凳子、小鸟笼,你又不是小孩儿!”

就像是被闪电劈中,小蝉整个人都呆了,那、那是鸣柳的声音……

“管你什么事,你怎么那么啰嗦!”

天哪,那是柱子哥的声音……

小蝉捂住嘴:“我是不是到了天上?”

“刷”一声,屋里的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俏生生一个丫头,瞥了瞥床上的小蝉,冷冷说:“你做什么捂着嘴,以为碰到鬼啦?”

“鸣、柳--”真的是鸣柳,“鸣柳--”

“真是个孩子!叫什么,没叫过吗!”鸣柳眼里闪过水光,嘴里却仍是冷冷的。

“鸣柳,你、你没死吗?”小蝉要爬下床,要去一是不是真的,却全身瘫软用不得力。

“什么死啊死的,咒我呢?!”鸣柳凶巴巴过来一把将她拉起,两行清泪却已簌簌流下。“你看看你,本来就土不拉几,现在更像个丑八怪!”

“鸣柳--”小蝉紧紧抱住鸣柳温软的身体,像小孩一样哇哇大哭。“鸣柳,呜呜呜--我以为你、你……我、我……他也不要我了,我是丑八怪……呜呜呜……”

鸣柳不断替她顺着背,心里也难受得紧。

哭声渐小,泪水已将鸣柳的衣服浸湿,小蝉不好意思地脸红。刚抬眼,又看到马骁马柱子。

“柱、柱子哥也没死吗?”

威武刚强的柱子哥,举着手里的小鸟笼和小椅子,哈哈大笑:“我马柱子死翘翘,谁来替阿蝉妹子做这些好玩意儿?”

小蝉红通通的眼睛看看鸣柳,又看看柱子哥,这、这简直就是上演复活记!

鸣柳先说:“三老爷把我和陆大夫拖出去,侍卫们一刀把陆大夫给宰了,我就吓晕过去。醒过来已经离开颜家。三老爷给了我钱,说我以后就不再是颜家的奴才了,我就一直在这里,直到这个家伙来。”

“我听见两声惨叫就以为鸣柳你死了,我还骂他杀人魔王……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没杀掉你?”

鸣柳翻翻白眼:“他看我和你要好,就眼红呗!你越护着我他越是犯嫉妒,瞅见机会还把我赶出去啊!”

这是什么理由啊?

可是,他不就是那种奇怪的人吗?

然后就是马骁说:“我那天在马车后面追,追了半天都没追上,累得在路上直喘气。结果几十个山贼趁人之危,差点就把我杀了,还把我藏得好好的耳坠子给搜走了。再后来就是个叫颜礼的家伙救了我,把我送到这里,还警告我不准踏入大别山区一步!”

颜礼不就是那个把她押送给李玉珂的人吗?怪不得李玉珂会拿到那个耳坠子了。

可是他为什么说柱子哥死了,当时她气得都要毒死他!

“姓马的,你上回说是十几个山贼围攻你一个,上上回说几个山贼围攻你,这回又说几十个,到底多少人抢你的东西啊?”

“这个……我危乱之中哪能看得清楚,反正就是很多很多了……”

“喂,你这家伙很不老实耶!”

“什么,你到李家庄去问问,我马柱子顶天立地……”

他们怎么了?小蝉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吵开锅,鸣柳和柱子哥……好象很配哦……

知道鸣柳和柱子哥都还活着,小蝉又慢慢回复过往的无忧无虑和单纯快乐。有时候会有错觉, 觉得以前一年半里的事好象都没发生过。

鸣柳给她敷好多各种各样的药,还带她去泡热热的泉水,身上的伤好得很快,红痕的颜色越来越淡。脸上丑丑的鞭痕虽然还是很吓人,渐渐也开始愈合。

鸣柳和柱子哥都绝口不提过往的事,小蝉问他们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药,他们都支支吾吾,胡说一通。

其实答案就在嘴边,只是小蝉不愿去想。

只当看到鸣柳和柱子哥天天拌嘴,还好得像蜜里调油,或是一个人钻到冷冷的被窝时,她才会有剎时的恍惚。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再觅新欢。

转眼间,到了十月十六,小蝉想起是郁森的周年忌。她央柱子哥做了很多很多纸鹞子,烧给十五岁就过世的丈夫。

对着圆圆的月亮,小蝉问他:“你有没有找到娘亲呢,你娘亲很漂亮啊,他那么喜欢她……你放心投胎去吧,你爹爹不见得不疼你,只是……他很奇怪。”

晚上,小蝉怎么都睡不着,蒙着被子数羊,数到几千只也没睡着。

突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个人走进来。

大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那个人的嘴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呻吟。

男人的气味更靠近她,嘴里喷出的热气都能感觉到,然后就迟迟没有动静,很久很久,小蝉都要睡着了,那人才离开。

是他……

他为什么不……

小蝉嘟起嘴,他肯定是嫌我丑,坏蛋!

后来,小蝉每天晚上都很晚很晚才敢睡着,鸣柳奇怪地问她:“你怎么啦,每天都顶了个黑眼眶?睡不着,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小蝉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啦!”

鸣柳嗤道:“才好了点,又古里古怪!”

等到那个人第二次出现已经是十五天后。

这次,他留得更久,最后还忍不住用手她的脸。

小蝉都要装不下去,心想:“幸亏小的时候半夜起来抓萤火虫又要骗过爹爹,练得一手装睡的好本事,不然肯定要露馅!”

那个人走的时候竟然还和柱子哥说话。

他们就瞒着她一个儿!

第二天,小蝉问柱子:“你昨天有没有看到别的人来我们家?”

马骁诧异地看看她,不吭声,半晌,他把她带到附近的小溪边。

望着小蝉圆圆亮晶晶的眼睛,他说:“小蝉,那个人做事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好色荒,又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扳住她肩膀。“可是,他对你,倒不坏……瞅着,是动了真格儿!”

小蝉愣在那儿半天,久久不能动。

又过了一个月,小蝉算算日子,去年的今天是郁森的七七,就在那天,他强占了她。

小蝉觉得今天他会来。

夜晚,男人站在她塌前,只是看着。

小蝉再也耐不住,猛地掀开被子,睁开眼。

一袭黑衣的颜铸站在她的榻前。

他瘦了,刀削过的脸都快没了;他老了,发竟有斑斑花白。

看着小蝉的眼睛,他竟有尴尬:“你醒着的吗?”

小蝉站起来,问他:“我那时醒了你为什么不来看我?现在又为什么偷偷地来?”

男人喉结涌动,手轻轻抚上她的身体。

“你说,你是不是嫌我丑。”她伸手捂住脸上的鞭痕,挣开他的手。

男人无奈地皱眉,声音浊浊:“你原本也不漂亮。”

小蝉的嘴都快噘到天上。却不知这付小儿女模样是怎么吸引人。

“那你为什么也不碰我?!”

男人苦笑啊,辛苦地忍耐着,却还被怀疑,男人一把将她拥到怀里。

多久没抱过她了?满足的沉吟从他喉咙深处发出:“你这个磨人的小妖怪!”

小蝉,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他的腰,小手在他虎背上四处逡巡。

男人的眼眸变深,禁不住闷哼一声,潜沉已久的欲望陡然高涨,一掌猛按她的小翘臀,炙热的坚硬直抵柔软。

小蝉浑身抖颤,头深深埋到他前。

男人将她整个抱起,捞起两条大腿挂到自己腰上:“身体还吃得住吗?”

小蝉不回答,粉唇轻轻吻上他的大嘴,他整个人都似要炸开,大舌头猛地撬到她牙关里,到处翻搅……

男人的衣袍、衬褂,女人的衬袍、肚兜、亵裤一一拋落地上。

“不,别看,都是疤痕,好丑。”

他拿开她遮掩的小手,对着红痕一一吻舐……

“还疼吗?”

她摇头:“啊--别、别吻那里……好羞人的!”

男人沉沉地笑:“很甜……”

“啐--”

黑的他白的她合而为一,翻滚交缠……

“啊--季凌……”

小蝉趴在男人黝黑结实的膛,小手拨弄他的小红点。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还不够?”

小蝉细声细气:“季凌,你不要走,我只有你了。”泪一滴滴掉在男人的前。

大手轻轻抹去她的泪,声音微颤:“宝宝,小乖……马上,马上就在一起。”

“你说话要算数。”

暖暖的东西在颜铸内滑过。

圆满了吗?

第二天,颜铸还是离开。

不久传来唐军包围大别山颜府的消息,马骁不敢告诉小蝉。

小蝉每日都在等。

再后来又有消息说,一把大火把颜府烧得光,颜家在大别山经营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小蝉还是等,颜铸却迟迟没有出现。

到了来年二月,鸣柳和马骁都觉得颜铸不是死了就是不会再来,但他们不敢劝小蝉。

小蝉终于忍不住,求马骁:“柱子哥,带我去颜府!”

“可那儿已经是一片废墟!”

“求求你!”

“唉,随你罢!”

幸亏围山的大军已经撤退 ,马骁、鸣柳和小蝉顺利地到达颜府。

昔日雕梁画栋的恢宏巨宅,全成了一片黑木焦土,连祖坟都被掘开烧尽。

小蝉想:“郁凌也埋在这里的呢!”

季凌,你说过,马上就会在一起,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呢?

三个人又默默地赶回住地,不想已有人在那里静等他们归来。

小蝉从没见过像李昙那样俊朗的人,目不转睛盯着他。

同样,李昙也要仔细看看让颜铸动心的女人究竟什么模样,一看之下,难免失望。即算没有那道穿过整个左脸的疤痕,那也不能算作美女。真搞不懂颜老三怎会看上这么个小他十多岁的黄毛丫头!

小蝉和已经成亲的鸣柳、柱子辞别,随着李昙去见颜铸。

李昙总不告诉她颜铸的情况,害得小蝉睡不着吃不下。

三月初,终于到了江宁李府。

春花灿烂,春光明媚,十八岁的小蝉和三十三岁的颜铸重逢。

在与唐军最后的决战中,颜铸眇了一目,口中了一剑,缠绵病榻,才误了行程。

小蝉也不顾郁秀和李昙在场,飞一样扑过去:“季凌……”

也就是三月,南唐烈祖李升旧伤引发背疽,不治身亡。其子李璟继位。

江宁城外,李昙夫妇送别铸、蝉。

眇了一目的颜铸似乎更得小蝉的怜惜,脾气也没有过去阳怪气。

李昙抱拳:“三兄,保重!三嫂,保重!”

郁秀却道:“三叔、阿蝉妹妹。保重!”

是年,颜氏全族移往蜀中,颜铸与李小蝉终生未得子息。

五年后,十五岁的颜郁谨执掌颜家大小事务,其父偕妻归隐大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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