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的黄昏 - xp1024.com
《钟离的黄昏》


楔子

清城某经济开发区的平民住宅区,低矮腐朽的小楼房一栋挨着一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随处可见三合板搭建的出租屋。黑色的高压电线与普通电线交错穿梭在房区内,从高空看,宛若一张黑色的猎人网,将底层的人们圈养在这里。

拐进狭窄的小巷,灰白的墙壁上印着各种小广告,有墨印,有贴纸,有卖煤气的,有招聘的,还有富家千金高薪求子的……

“looki

tomyeyeseverythi

gwillbealright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忍心离开……”娓娓动听的歌声在嘈杂的住宅区响起,声源来自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此时的她正抱着膝盖坐在某住宅的屋顶上,忽视身下结块的尘埃,仰起头视线穿过电线凝视着天空,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轻轻抬起手掌,想要遮住强光,却发现她那双只剩皮与骨的手做不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歌声还在继续,隔着一块水泥板的楼下,一男一女正争吵着什么。

“尉先明,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传到屋顶的小女孩耳朵里,女孩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眼中的清明。

“离婚?你说离婚就离婚?那子瑜怎么办?我怎么办?”男人不顾一切地挽留,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表情有多用力,每次都用这样的方法把女人留下来,却屡教不改。

“你还有脸说孩子,你成天不思进取就算了,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去赌博,这个大家庭全靠我的双手养活,你爸你妈要钱是我掏,子瑜上学是我供,平时的家用补贴也是我出,尉先明,我是你妈还是你的赚钱机器?”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够了,我过不下去了,我累了,一个人生活也比和你在一起好得多。”

“小韵,对不起,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你不要离开我和孩子,你忘了我们曾经有多相爱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有爱,哪怕苦点累点算什么?”男人拽住女人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两人的对话,全被屋顶上的女孩收进耳朵里,听到这里,女孩不由得勾起嘴角嘲笑起来:“爱情就是要你心爱的人为你做牛做马?你的爱,她承受不起。”

“尉先明。”楼下又传来女人的声音,真庆幸,这一次她不再是犹豫不决:“你先看看你自己值不值得拥有所谓的爱情,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赶紧签字我带子瑜离开。”

“不可能,孩子你不能带走。”

“为什么?”

屋顶的女孩长叹了一口气,她还真有点好奇她的妈妈会选择什么,自由还是她?

“孩子是我尉家的血脉,你一个妇人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想要孩子就必须留下来。”

女人思考了片刻,咬紧牙关:“好,孩子给你。”

好?孩子给你?

女孩又笑了,她很喜欢刘沁的《youarebeautiful》,因为歌词说:冷漠的世界,听不到你的呼喊,幼小的身体,如何抵挡这风寒。这是她的心声,是她的叹息,也是她的悲哀。不知楼下的人正在做什么,她感觉有些头晕,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她叫尉子瑜,三年前跟着爸妈来到清城生活,爸妈都是社会底层的农民工,而她的爸爸尉先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身上只要有积蓄,他就会钻进赌坊,谁也不顾。他想靠赌钱发家致富,他说他不想一直待在社会最底层,他还说等他发财了就买豪宅让她们娘俩儿过上幸福的生活。

尉子瑜讨厌他的父亲,十分讨厌。因为他从来不顾自己的死活,因为赌钱的事情,前几天她的爸妈又吵了起来,然后她的妈妈就消失了。可是她的爸爸还在赌,甚至把她妈妈给她的伙食费都要走了。尉子瑜一直觉得,他不配做她的爸爸,也不配做一个男人。

肚子又发出咕咕的叫声,楼下的声音已经消停了,她站在屋顶,看着女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巷子,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许久,她才跌坐在地上,内心的悲凉蔓延至她的全身,头皮有些发麻,视线也出现重影。她强撑着身体下了楼,本就不大的居住环境被弄得杂乱不堪,她的父亲也不见人影,翻遍了每口锅,别说是吃的,那锅里连灰尘都鲜少见。她只得重新爬回屋顶,找个相对干净的位置躺下。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她安慰着自己,她瘦骨嶙峋的躯体撑不起洗的发白的连衣裙,像这样饿几天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要熬过去就好了,熬到妈妈给她带饭来就好了。

可是她好像忘了,她的妈妈已经抛弃她了,就这么躺着,这么等着,是等不到希望的。

“所有伤心的小孩……”她是伤心的小孩,被伤得没了心的小孩。

“饿,好饿……”干裂的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发出的呢喃宛如蚊蝇之声,被微风轻轻捎走。

“妈……”眼眶通红不已,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供她化成眼泪:“救我……”

“好饿……”她不应该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因为她连火柴都没有,却有一个狠心的爸爸。

她想要重来的机会,她还没吃过好吃的东西,还没看过美丽的风景,也没感受过爱情,她要重来的机会,祈求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去,她不想记忆里只有父母的争吵,和数不尽的挨饿回忆。

不知何时,风的声音消停了,住宅区不远处工厂的机械声消停了,这世间所有的争吵也消停了。

天不蓝了,云不动了,鸟不飞了,她没有知觉了。

可笑啊!尉子瑜,十六岁的花季少女竟被活活饿死在自家的屋顶,哦,忘了,那也不是她的家。众人口中的音乐天才,竟夭折在食物的yin wēi下。

果然,冷漠的世界,听不到她的呼喊,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

从此消散还是去地狱?

不知道了。

001:密林遇刺

明月被浓云啃食得只剩下残身缺影,微弱的月光照不透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更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刀剑相迸撞出点点火光,男人吃力地接住对手的致命攻击,依稀可见对手强壮的身影,从头到脚都被夜行衣包裹着,只有那一双双秃鹫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是置他于死地的坚定与狠戾。

七八个强壮的黑衣人围着男人,一番又一番的车轮战,显然男人已经占了下风,尽管他从小就受过良好的训练,还是无法匹敌眼前这群武力值并不低且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噗哧一声,右臂被不知是谁的剑划伤,男人咧了咧嘴,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关注伤口的情况,稍一分神就有丧命的危险。几番交战下来,男人已经气喘吁吁,对方虽有死伤,却还紧紧包围着他。

但愿上官听寒能明白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在他倒下之前前来支援他。

另一边,上官听寒追着可疑人物跑了几里地,忽地不见了对方的身影,他在密林里寻觅了良久,才找到可疑人物的尸体。上官听寒立即上前查看,他点着火筒,微弱的光照着尸体,火光下,可以辨别出尸体的脸色惨白。摸索了一番,却发现尸体上根本没有伤口。

他疑惑着搜了尸体的身,除了一块普通的麻布上写着“蠢货”两字以外,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他想要的信息。

上官听寒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熄灭火筒,暗骂一声不好,连忙起身朝着自家主子的方向奔去。

刺杀男人的黑衣人只活下两人,男人用剑挡住眼前黑衣人的进攻,微微侧目,将身后准备偷袭的人踢倒在地。不知为何,那人倒地之后,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命呜呼。眼前的黑衣人见到同伴如此,也是杀红了眼,撤出压在男人剑上的佩剑,趁他分神,直直地刺向男人。男人发现危险来临,连忙躲避,才将黑衣人刺向心脏的剑转向左肩膀。黑衣人也顾不上那么多,能刺伤他也不算白活一场。

男人感受到黑衣人握剑的力度,疼痛传至他身体的每个感官,顿时觉得脸都疼得扭曲。他顾不得那么多,右手握住黑衣人的剑,试图减轻一些力道,不然他的左肩恐怕是要废了。殷红的血液随着铮亮的剑身缓缓流淌,跌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黑衣人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气,男人仿佛能看到他因为使劲而皱起的鼻头,和不甘心的上下牙在相互较着劲。

男人皱着眉,喉咙里涌现一股腥甜,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牵引着他,他不能倒下,否则就再无醒来的机会。

“殿下。”上官听寒的话音刚落,男人眼前的黑衣人也应声倒地,长剑随着黑衣人倒地被拨出,霎时间,鲜血喷涌不止。

男人脱力地倒下,眨了眨眼,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殿下。”

“殿下。”

“殿下……”

第二日清晨,男人微微睁开眼睛,便瞧见趴在床榻旁睡得极其不安稳的少年。男人微微勾起唇角,轻轻抚摸着他额头上墨灰色的仙鹤刺绣锦带:“谦儿,为兄定会护你一生周全。”

少年轻眨睫毛,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床榻上的男人醒了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若是再晚一步,上官听寒那个蠢货定会让他的兄长长眠于城外芍耀山。

少年照顾了男人一宿,清早连早膳都未食便匆匆上了朝堂,将男人遇刺之事说了个通透。见男人未醒,又辗转守在他的榻前,生怕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伤害他的兄长。

“兄长。”少年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兄长遇刺之事,谦儿已经禀报父皇,父皇已下令彻查此事,兄长只需好好休养便可。”

“为兄睡了几日?”

“兄长昨夜受的伤,今日便醒了。”

“如此啊!”男人轻笑:“朝中可有动静?”

“暂且没有。”

“何人彻查此事?”

“右相明戴。”

“哦?”男人又笑了起来,轻叹:“我还真想知道右相会给我什么样的交代呢!”

“嗯,谦儿也很想知道。”钟离伯谦暗了暗眼眸,起身为钟离伯君盖好被褥,笑道:“既然兄长醒过来了,那谦儿要去赴约了,谦儿约了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司马访琴谈论乐理。”

“去吧!”钟离伯君对他挥了挥手,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寝殿,才唤来上官听寒。

……

“属下保护不周,请殿下责罚。”上官听寒刚踏进寝殿,便跪倒在钟离伯君的榻前。

“去刑房领十个板子。”钟离伯君无奈地望着榻前固执的男人。

“殿下……”上官听寒依旧跪着:“十个板子太轻了,无法弥补属下犯的错。”

“听寒,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再说了,你还要保护我,我若是将你罚的重了,再遇上行刺的事,谁来救我?”

“殿下……”上官听寒对钟离伯君是死忠。

“罢了,那十个板子也不用了,下次注意便好。”钟离伯君吃力地坐起身,上官听寒见状,立即上前扶住他。

“殿下感觉如何了?”

“小伤不碍事。”钟离伯君朝他摆出宽慰的笑:“按理说,堂堂二殿下遇刺的事被传出去,应当不缺乏有人来我这清闲殿探望吧?”

“七殿下已经向外宣布您需要静养,所有探视一律不见,并且请示了皇上,得到皇上的手谕,自然不敢有人违抗圣旨。”

“也罢,不用看到太子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谁知晓呢?太子殿下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有不甘?”上官听寒轻叹:“这不是欺负殿下没有靠山吗?”

钟离伯君思忖了片刻。

“听寒啊!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上官听寒听到这里,连忙站直身体,垂首洗耳恭听。

“我要你帮我引出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

“殿下……”上官听寒听到青子衿的名字,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跪地央求:“殿下万万不可,那妄生门可不能随便招惹。”

“听寒,如果有了妄生门的支持,我便能护谦儿周全,以后的斗争,我也多了几成胜利的把握。”

“殿下,此事实在不妥,五皇子想要利用妄生门争夺太子之位,青子衿被招惹得及其不耐,怒杀五皇子的事才过去两年,她的手段极其残忍,她的武功是属下无法匹敌的,况且当年的青子衿不过十四岁。”上官听寒见钟离伯君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后,将青子衿怒杀五皇子的事掩埋,青子衿或许跟太子殿下还有些交情,你我若是冒然前去,难免会落到五皇子的下场。”

“青子衿不可能和太子有交情,传说她心高气傲、冷漠强大,断不会将太子放在眼里。”

“那青子衿不将太子放在眼里,又怎会将殿下您放在眼里呢?”上官听寒反驳道。

“我……”钟离伯君一时失了语。

002:少主道歉

虽然上官听寒说的在理,钟离伯君仍没有打消拉拢青子衿的的念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殿下……”上官听寒苦口婆心地劝诫:“妄生门的人被称为妄徒,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他们从不参与政斗,这是他们的门规。他们只收钱办事,也从不滥杀无辜,况且他们踪迹难寻!”

“他们不是还拿钱办事吗?”钟离伯君倒是听到了重点。

“殿下,为何要一意孤行?”

“那是我最后的胜算,如你所说,我和谦儿早年丧母,朝中并无靠山。若我不强大起来,我和谦儿终有一天会变成其他皇子争夺皇位的牺牲品,不然我为何要在这宫中步步为营?”钟离伯君紧促的眉头表明了他的决心,无论上官听寒怎么说,他也不打算改变主意。

“罢了!”上官听寒无奈:“属下便陪殿下一起招惹这个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吧!”

钟离伯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弯弯的眼眸深不见底,眼波流转,复杂的情绪被他掩藏在眼底。

“殿下好好休息,属下这就去打听。”上官听寒拱手行礼,便退出了钟离伯君的寝殿。

……

天朗气清,离城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街边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钟离伯谦背着七弦琴往明月楼的方向走去。

一身白紫色锦衣的司马访琴在明月楼上小坐,修长的手指端着景浣房的名瓷茶杯,微微弯起嘴角,透过明月楼红木栏杆,俯视着楼下的风景。

一抹黑色的身影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人紧抿着小巧的双唇,眉如细柳,眸如上好的黑玉石,黑衣紫边,梳着高尾发髻,三千墨发随风飘然,虽然总摆着一张冷脸,也不妨碍她本身具有的小女儿家的柔情与侠客的英气。

这天底下的女扮男装,还没有人能逃过他司马访琴的慧眼。

由于楼下的人过于显眼,导致他忽略了少女身旁的小跟班以及另一边垂首走来的……钟离伯谦。

明月楼下。

“少……”

少女微微侧目,黑玉石般的眼睛俯视着跟在身旁同样女扮男装的侍女黑月,她盯着眼前差点说错话的黑月,眼中的警告夹杂着危险。

黑月看着她的眼睛,顿时后脊一凉,她家主子就是传说中心高气傲,冷漠强大的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她的眼神就像能幻化蛇虫一般,被她瞥一眼就会心悸许久,汗流浃背。若不是待在她身边久了,黑月恐怕已经吓得摔倒在地。

“公子。”黑月换了一个称呼。

青子衿眼中的凛冽才缓和几分,面上依旧冰冷,也不言不语,正视着前方不知有何想法。

“公子,老爷让您出来不止是调查门中之事。”黑月虽害怕此时的青子衿,也不敢忘了临行前门主交代过的事。

“还有何事?”美妙的声音从青子衿口中传出,与她冰冷的样子及其不符,这声音宛若甘泉,清新回甜。

“老爷说让您务必多逛逛街,给她捣腾些有趣的玩意儿。”

“你出主意就好。”

“公子,老爷的意思是您不喜外出的习惯得改改。”黑月说完这句话,将头埋得深了些,生怕看见自家少主可以凌迟她身心的视线。

“她真是有心了。”青子衿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凌厉。

话音刚落,便撞上一个不算强壮的肩膀,伴随着“嘭咚”的响声,不知何物掉落在地。

黑月见此情况,抬头看着肩膀相撞的两人,自家少主还好好地站在原地,对方却生生跌坐在地上,黑月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这下可怎么办?

但愿这位少年息事宁人,若是惹怒了少主,不死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青子衿并没有看向地上的少年,也不关心他是何表情,有何想法。

“黑月。”她只是淡淡地叫了自家侍女的名字,便抬脚往前走去。

黑月立刻会意,连忙掏出鼓鼓的一袋银子,蹲在少年身旁塞进他的怀里:“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我替我家公子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钟离伯谦委屈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离去的男子,亮晶晶的下垂眼流转着嶙峋的波光,以他的顽劣程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自大的男人。

“喂。”钟离伯谦将那袋银子丢给眼前的男子,对着害他摔倒的罪魁祸首的背影大喊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青子衿闻言,也不走了,索性转过身打量着他。

“还有,你摔了我的宝贝七弦琴。”钟离伯谦拍拍屁股,抱起七弦琴站起身。

“公子,您就放过我家主人吧!”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莫要再纠缠不休了,您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本公子像缺银子的人吗?”钟离伯谦不理,将视线转向罪魁祸首,斩钉截铁地盯着他:“道歉。”

“呵。”青子衿勾唇浅笑,邪魅的气息环绕。

“糟了。”黑月暗道不好,她家主子流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心里一定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想到这里,黑月只能再尝试一下劝眼前的少年息事宁人:“公子,我们也道歉了,再说了……”

“闭嘴。”钟离伯谦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只要你家公子的道歉。”

街边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些许看客。

青子衿走到他跟前,附在他耳边,红唇轻启:“表面顽劣,城府极深。”说罢歪着头接过钟离伯谦手中的七弦琴。

钟离伯谦的耳根迅速蹿红,心里一顿,被她的话惊得往后退了几步。不知是对方靠他太近还是为何,他的脸上灼烧感愈加清晰。更意想不到的事,他掩藏的这么好,却能被眼前的人轻易看穿,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青子衿见他后退了几步,单手拖着七弦琴琴身,稍稍使劲便将琴身抛于空中,她纵身一跃,身子一转,一个回旋踢将空中的七弦琴踢成两半。

可怜的七弦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震起地上的尘埃,青子衿也稳稳地落地。

“这就是在下给公子的道歉,满意吗?”说话间,她的脸上褪去邪魅的笑容,满是冰霜。

“呃。”黑月惋惜地闭了闭眼,又将兜里的银子掏给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下苦苦相劝,公子偏是不听,这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003:清理门户

青子衿不再理会还未缓和过来的少年,转身离去。

黑月看了自家的少主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年一眼,又忍不住多说一句:“公子,您已经很幸运了,若是换做别人,恐怕……”黑月摇了摇头,连忙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

许久。

看客散去,司马访琴从楼上下来,拍了拍钟离伯谦的后背,他才回过神来。他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发生,也未曾想过这少女会做出这般动作。当时的他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钟离伯谦受此大辱会将她就地正法。

不过像她这么奇特的女孩,这世间恐怕再难寻第二个,有意思有意思。

钟离伯谦望着远去的背影,大喊道:“什么人嘛?明明是自己的错,到头来还变成了我偷鸡,我偷鸡……本殿下会屑于干偷鸡之事?”钟离伯谦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重复着那男人的侍者说的话。哎,不对,这跟偷不偷鸡并无半文钱关系,怎么纠结这个问题?

“好了好了,七殿下,我们不跟那种市井小民一般见识。”司马访琴弯腰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七弦琴递到他面前。

“哼。”钟离伯谦推开司马访琴递过来的琴:“访琴兄为何还要拾起这般损坏之物,难道本殿下还不够丢人吗?”

“好了好了,改日我再赠七殿下一把新的七弦琴。”

“哼。”钟离伯谦气得又哼了一声:“明明是他先撞的我,还说本殿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好了七殿下,人家都走远了。”司马访琴推搡着钟离伯谦往明月楼走去。

“别让本殿下再看见他,不然我非要一较高下不可。”钟离伯谦想到这里,眼眸低沉,他为了展示自己无能的形象,故意倒在地,原本以为这戏做的天衣无缝,未曾想会被那人轻易看穿,看他踢琴的架势,想必功力定不会在自己之下。

“是是是,敢惹我们七殿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还差不多,还是访琴兄说话最让人舒心。”钟离伯谦闻言笑得一脸灿烂,完全忘记了刚才所受之辱。

司马访琴将钟离伯谦带领到他定好的位置,为他斟好酒:“来,景浣房的名瓷杯加上上好的梨花酿,权当是为七殿下扫晦气。”

“今日这乐理是论不成了,我约了玉兄赛马,访琴兄可愿前往?”

“君雁玉?”司马访琴会意地笑了笑:“看来七殿下的人脉还真是广啊!”

“访琴兄言重了,我们这群人不都是纨绔子弟?”

“哈哈,对对对,我们都是纨绔子弟,正好,我早就想结识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了。”

“那待会儿一同前往,我为访琴兄引荐。”

“访琴在此谢过七殿下。”

“嘿。”钟离伯谦豪爽地拍了拍司马访琴的手臂:“咱两谁跟谁啊?”

“来来来,七殿下尝尝这新烧制的蹄子。”

……

青子衿走回客栈,待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夜市逐渐闹腾。打发黑月去市井街道捣鼓千兰门主所谓的有趣玩意儿,自己孤身前往芍耀山调查门中八名妄徒失踪之事。

芍耀山地处离城之北,骑马需三刻钟便能到达。芍耀山多是高大的松木覆盖,所以林中的杂草甚少,勘查起来也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吁”青子衿呵停黑马,利落地翻身跃下,将黑马拴在林中一颗松木上。拍拍裤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蔑笑,往前走去。

夕阳金橙色的光线钻过茂密的枝叶,一缕一缕投射到铺满枯松枝的泥土上,那光线像一根根金丝,仿佛能直直刺入人的喉咙一般。风未曾吹动,林中却突兀地响起了阵阵沙沙声。

“呵,真好奇是何方神圣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惹我?”也不管有没有听众,自言自语一番后,提高了些许音量,好笑地对着空气讽刺道:“胆子不小,区区十二人就想让本少主屈服?”

“……”埋伏的人身躯一震,她怎会连多少人马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还不出来吗?”青子衿歪着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咯、咯、咯的响声响起,宛如催命的音符般,让听者头皮发麻。

“……”他们当初接赏金贴的时候,并没想过他们的首领会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任务出动那天才知道刺杀对象是朝中的二殿下,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没曾想事情才过去一夜,前去刺杀的妄徒无一生还,少主就亲自来到离城调查此事,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得到结果,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回去是死,面对少主也是死,何不合众人之力杀了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十二人纷纷现身,皆动作一致地半跪在距离青子衿不远的密林中。

“少主。”

“还知我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反问。

“属下知错。”十二人齐齐道歉。

“何错之有?”

“参与朝廷斗争。”

“不错,有觉悟。”青子衿浅笑着夸奖道,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戏谑。

“呼”众人听到她轻快地语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何人指使?”

“离城首领赖大仁。”

“少主,我们冤枉啊!望少主明察。”另一名妄徒连忙附和领头的妄徒。

“我说你们离城的妄徒怎么就突然吃了豹子胆呢?原来是那家伙,呵,正好看他不顺眼了。”青子衿活动了手腕,又问:“何人指使?”

“嗯?”不是刚才回答过了吗?众人皆是疑问,却不敢质疑。只得低下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呵。”青子衿轻笑,她还没开始做什么呢,就吓成这样。当然,她很享受这种将别人踩在脚下的kuài gǎn。

既然这群愚人不明白,那作为少主的她当然得提点提点才行,明眸一转,望向带头的妄徒:“刚才本少主感受到很强的杀气呢!”

“少主。”众人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地轻颤身躯,看来少主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凡是违犯门规之人,没有一人能留住性命的,不管是何原因,妄生门从来不会有例外,他们怎会如此糊涂生出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况且他们面对的还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她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也不知何为心慈手软。

004:血与余晖

“各位这是装傻充愣欺我年幼无知?”青子衿视线扫过这群微微颤抖的人:“想取我性命之人多了去,况且各位还是妄生门的妄徒,本少主怎会如此不善解人意,剥夺各位的念想呢?”

说得自己有多深明大义似的,不过是为自己心怀怨恨找的借口罢了。

她青子衿本就是一个令人厌恶、令人胆寒的存在。

众人见她微微皱起眉头,若不动手便再无出手的机会。一瞬间,十二人纷纷原地跃起,取出腰间的bi shou,向青子衿奔去,妄想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风声响起,伴随着bi shou撕裂空气的声音,领头的妄徒应声倒地,青子衿手中抛出的bi shou正直直地插在那人的脑门上,想必与他的墓牌一般直立,鲜红的血液从bi shou的周围迸出,像一朵娇艳的曼珠沙华。

剩下的十一人皆是一愣,他们在门中算是中上等的武力,没曾想在青子衿面前竟这般无力。愣神的瞬间,两名妄徒已被封喉,脖子的红色与天边的夕阳相辉映,橙红色的画面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剩下的九人不敢再分神,单取是无法靠近青子衿,他们只好团结在一起。青子衿浅笑,墨发仿佛渡上一层金色,夕阳下的她巧笑嫣然。若是略去她眼中嗜血的光芒和脸上勾挂的病态神情,那她仿若清新淡雅的林中仙子一般,惹的别人挪不开半分视线。

青子衿跃起身的瞬间,抽出身上的长剑,“嗤啦”一声,九人身旁的松木倒下,众人连忙逃散。有两人躲闪不及,被松木砸中,一时间失了反应力,也在这一瞬间被青子衿的长剑削下头颅。

剩下的七人越打内心越乱,从未见过少主真正实力的他们,今天竟要用生命去试探他们少主的能力,并且还不知道她是否已经使出全力。他们只听说少主的武功极高,没想到竟已达到如此程度。

青子衿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追上躲闪开的妄徒,长剑挥去,那人忽地失去了重心,一条腿脱离身体飞到松木的树梢,他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看见青子衿在他面前一笑,他便失去了意识。他们不仅见识到青子衿的能力,还见识到她的残忍。

六人见又倒下一名同伴,开始想的生还的念头也随之打消。青子衿应付起他们来,不仅毫不吃力,还带着些顽劣心性。她截了这个人的胳膊,又划伤那个人的脸,总在他们来不及喊疼的瞬间结束他们的性命。

许是玩累了,剩下的最后一人也直接给了个痛快,头颅与身体分离。

应付十二个妄徒,她的身上硬是没有沾上半滴血。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掏出锦帕擦净长剑上的鲜血,才转身往黑马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愁这尸体该如何处置,待她走后不久,这芍耀山的野兽便会将他们分食干净,背叛之人就该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幽静的芍耀山中渐行渐远,夕阳也收敛了所有余辉,黑暗开始笼罩着整个大祁皇朝。芍耀山中的野兽开始发出兴奋地嘶吼,群狼对着明月嚎叫起来。

青子衿回到客栈,便看见站在门外眼巴巴望着街市的黑月。

“公子。”黑月看见她的身影,连忙走到她身旁将黑马牵回马厩。做好了一系列事宜,又跑到青子衿跟前:“公子,属下已经备好洗浴的热水。”

青子衿没有搭理,只是跟着她走向她指引的房间。

黑月闻到自家主子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想必少主已经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明天便可启程回景浣房了。

想到这里,又下楼为自家少主备了些素食。她家的少主有个怪习惯,每次任务之后都要吃上三五天的素食。

青子衿在热水中舒缓了有些疲累的身子,草草吃了些素食,便倒在床铺上开始歇息。

“哎!”黑月看了一眼疲累的少主,暗自感叹,谁是天生铁骨?不伤不灭呢?她家的少主再厉害,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

十六岁?再过几个月,便是少主的及笄礼。转眼间,少主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只是不知这天底下,何人能娶自家少主了!

黑月守在青子衿的房门外,寸步不离,生怕半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次日天微亮,青子衿便翻身起床。踹了踹坐在门外打盹的黑月,示意她收拾东西离开。黑月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跨进客栈房间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拽在身上,摇摇晃晃地跟在青子衿身后。

青子衿撇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翻身上马往城门方向赶去。

黑月无奈地砸了咂嘴:“我还以为少主会帮我分担分担呢!哎呀,谁让我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也讨不了少主的好,路途遥远,少主马程又快,这下可遭罪了。”黑月嘀嘀咕咕将包袱放在马背上,还未上马便听见自家少主清冷的警告声。

“跟上。”

“哦!”

离城距离景浣房需要两日的路程,不过自家少主是个性急之人,她不喜欢在路上耽误时间,即使回到景浣房也只是晒晒太阳,养养花,练练功。她也要催着她的小黑马在一日之内跑回景浣房,自然黑月的马也不会是什么庸俗之辈,不然怎能追上自家少主的脚步?

景浣房坐落在离城之南的景浣山上,路途遥远。景浣山易守难攻,易出难进,景浣山山势险峻,上山之路只有一条石匠手工开凿的狭窄石路,蜿蜿蜒蜒盘旋在景浣山上,石路旁边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景浣房不仅是妄生门的藏匿之处,还是大祁皇朝的名瓷出处,市场上只要打着景浣房标识的陶瓷,无一不受世人的追捧。

日落黄昏,青子衿和黑月已经赶到景浣山半山腰。

“啊啊啊,少主,您慢点,奴婢快跟不上了。”

“……”

“少主,这、这、这石子掉下悬崖都听不到声音。”

“……”

“少主,这万一要是马失足掉下去该如何是好?”

“……”

“少主,其实奴婢每次与您出来最害怕的还是这段路程。”

“……”

“少主……”

“再说话,我就将你扔下去。”青子衿撇了她一眼。

“唔……”黑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知是有意无意,青子衿的马也跑得慢了些。

走着走着,青子衿索性呵停黑马。

005:崖下亡魂

“少主……”黑月有些疑惑,还是跟着她一起站在原地。

“有朋友远道而来,作为主人怎能不招呼呢?”青子衿舔了舔嘴角:“你先回景浣房,我去去就来。”

“哎,少主。”黑月还没反应过来,青子衿已经奔得没了影。

……

青子衿骑着黑马跑了一小会儿,便看见那群跟了她们一路的人。那些人见她返程,也是一愣。

“真是有缘啊!”青子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需要报上姓名的机会吗?”

“什么?”领头的人没听懂她的话:“黄毛丫头,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还不速速报出你们少主的下落?”

“哈?”青子衿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她是青子衿还屁颠屁颠跟过来:“不知各位为谁办事,既然脑袋里没有脑子,那要脑袋何用?”

“臭丫头,找死?”领头的人怒而拔剑。

“休得无礼。”

带着磁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这才慢了半日脚程,你们就开始造次了?”

“统领。”众人纷纷垂首行礼。

“上官听寒。”青子衿敛去嬉笑的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他。

“少主,在下奉二殿下之命,专程前来拜访,方才随从狗眼不识泰山,望少主莫要责怪他们才是。”

“前来拜访?莫要责怪?”青子衿冷笑:“前来拜访就应当光明正大才是,至于莫要责怪,上官统领不知我青子衿的做派吗?”

“……”上官听寒一时语塞:“自是知晓的。”

“是我动手,还是上官统领动手呢?”

“……”上官听寒垂着眉长呼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拨出佩剑将领头造事之人斩于马下,他翻身下马,抬脚一踢,便将两人的尸首踢下悬崖,随行的众人皆是一惊。

“少主见到在下的诚心了吗?”上官听寒抬眸,直直撞进青子衿那双清澈又复杂的眼眸里。

“呵呵。”青子衿也跃下马:“我妄生门之所以行踪难捉摸,自是知道路的人皆为死人。我身为妄生门的少主,又怎会让陌生人活着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长剑出鞘。

一时间,鲜血淋漓,血肉横飞,哀鸿遍地。

上官听寒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将随从一个个斩杀,剑风吹过他的发丝,这条路上只剩下他与青子衿两人。

青子衿将长剑擦拭干净,放回剑鞘,冷笑道:“上官统领有自己的使命,青子衿也有自己的责任,近日手上的腥味有些重,就懒得杀你了,望上官统领回去告知你们二殿下,若还有下次,五皇子的下场将会是他的宿命。”

“在下多谢少主提醒。”

“我妄生门从不参政,前夜伤了二殿下的妄徒已经被清理门户,愿二殿下早些想通才好,苦苦纠缠,彼此心烦。”

“……”

“哦对了,还望上官统领将景浣山这个名字从心里抹除才行啊!若是景浣山暴露了,那我只好找你们二殿下讨损失了,想必上官统领也知道,我青子衿的债,没人欠得起。”

“这是自然。”上官听寒的手心已经浸出薄薄的湿汗,若不是青子衿有长久的打算,他今日也会是这崖下的亡魂。

青子衿踱步到黑马前,抚了抚马头,翻身上马:“慢走不送。”

不知何时,石路上已经没了青子衿的身影。上官听寒缓过神来,揉了揉有些麻痹的双手,才踏上回离城的路,他们其实早就被青子衿发现了。

青子衿根本毫无人性可言,若真留在二殿下身边,他不仅没有得到助力,反而多了一层危险。

……

景浣房在景浣山山顶,景浣房四处是别致的木屋,不似离城那般繁荣复杂,也无离城那些勾栏瓦舍。若用美艳妖娆形容离城的话,那景浣房便是清新脱俗。

景浣房内,一片祥和之气,人们分工明确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有的人正忙活着农耕之事,有的人正提升武艺,有的人正在烧制陶瓷……

黑月虽不知自家少主有何打算,倒也不至于担心她的安危,得了青子衿的命令,便快马加鞭赶回景浣房,到了山顶,第一时间回到青子衿居住的往生阁,为自家主子打理好屋里的一切。

没过多久,往生阁附近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众人知是少主的小黑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前往往生阁门前相迎。

“恭迎少主。”训练有素的人们齐齐半跪在过道两旁。

“起来吧!”青子衿翻身下马:“小黑也累了,好生照顾。”

“是。”

待到一位妄徒牵走小黑,青子衿跨步走到门前,问:“门主大人呢?”

“启禀少主,门主大人最近新烧制出一批瓷器,此时正在怡雅居欣赏她的宝贝。”

“黑月。”

“奴婢在。”

“去怡雅居请门主来一趟。”

“是。”

青子衿站在往生阁门前,耷拉着双眼背对着站在身后的妄徒。

“少主,此番事宜可还顺利?”说话之人是白阳,是青子衿的另一个婢女。白阳看起来和青子衿的性格更相符,但每次青子衿出任务都会带上黑月,因为黑月比白阳更会照顾人。

“我不是回来了吗?”青子衿撇了她一眼,吩咐道:“下去为我备一口铁棺。”

“是。”白阳虽有些诧异,但也从不多问。

“吩咐下去,所有人去把景浣房的老鼠捉来。”

“老鼠……”众人一时不明白自家少主的用意,霎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捉老鼠而已,需要本少主手把手教吗?”青子衿的脸又冷了几度,她一向讨厌愚钝之人。

“是。”众人见她愠怒,连忙拱手行礼,逃似地离开。

在整个妄生门,只有少数妄徒可以留在景浣房,其他的妄徒会以二十人加一个首领为一个分部,潜伏在大祁皇朝的城池中,他们或商或武,以景浣房为他们安排的身份生活着。他们享受着来自景浣房的丰厚津贴,也遵守着妄生门的规则。

到目前为止,妄生门的人已经渗透到大祁皇朝十余座城池。而此次刺杀朝中二殿下的事,除了任务失败丧失性命的八名妄徒,余下的十二名妄徒已悉数被青子衿绞杀,仅剩下罪魁祸首离城首领赖大仁。

006:区别对待

“赖大仁。”青子衿兀地轻笑起来,脑子里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等了片刻,也没听到门主千兰的脚步声。青子衿只好跃上往生阁庭院里的秋千,靠着牵绳假寐。

往生阁地处景浣房之北的悬崖边上,而千兰的怡雅居却在景浣房之南。这便是这景浣山山顶最遥远的距离。两人之所以要相距这么远,只是为了对景浣房的入口形成包围之势,便于掌控情况。

怎么说妄生门也是不少权贵惦记的对象,也是他们忌惮的对象。有人想要拉拢,也会有人想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妄生门虽然高手众多,但也难敌一国之力。

青子衿假寐了许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眼睛也没睁开,懒懒地道:“白阳,吩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正在打造。”

“那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是。”

“去离城将赖大仁活捉回来,不要磕伤碰伤他。”青子衿猛地睁眼,勾起嘴角露出病态的假笑。

“是。”白阳不卑不亢的样子深得青子衿喜欢。

待到白阳的身影走远以后,青子衿才面露难色,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袭来。她没有顺手将赖大仁捉回来的原因,只是她觉得自己频繁心绞痛,常常胸闷、气短,也不知为何会心慌,她做事从没有一件脱离过她的掌控,只能说明心慌是来自她身体的原因。

她乏力地靠着牵绳,轻轻摇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往生阁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门主大人,少主已经恭候多时。”黑月有些欢脱的声音响起,青子衿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哎哟,让为娘看看我的乖女儿。”说话间,千兰已经笑嘻嘻地移步到青子衿面前,捧着她的脸用力地揉搓着:“哎哟,真润滑,为娘好生羡慕啊!”

“门主大人。”青子衿牙缝里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面对千兰,她只能任其摆布。

千兰看着手中肉嘟嘟的脸,五官都被她揉在一起,还真是惹人怜爱。

“叫母亲大人。”

“门主大人尚未婚配,哪儿来属下这么大的女儿?”

“噗哧……”一旁的黑月掩嘴偷笑起来。

“我和野男人tou qing生的你。”为了让青子衿认她做母亲,她也算不要面子地豁出去了。她虽比青子衿年长了十几岁,但也无法证明她就是青子衿的生母。

“既然门主大人都做到这份上了,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虽是这样说,叫唤了几次之后还是会将称呼改过来。

“那你叫啊!叫我母亲大人我就放了你。”千兰笑得满足。

“母亲大人。”

“哎哟。”听了她的声音,她的整颗心都融化了,千兰就喜欢面对青子衿的感觉,青子衿对谁都高高在上的样子,只会对她束手无策。

“……”

“子衿才去了两三日,为娘就思念成疾。”千兰放开她的脸,依旧看着她笑得春光灿烂。

青子衿跃下秋千,严肃道:“若真想做娘,何不从了齐先生。”

“死丫头说什么呢?”千兰被她的话气绿了脸:“我和那什么齐问筠,我们是清白的。”

“那可未必。”青子衿转身往屋里走去:“说不定你口中的野男子就是齐先生呢,看来改日需造访造访尔雅居的齐先生了。”

“死丫头。”

“哈?居然连居所的名字都这般相像,母亲大人,您还敢提清白二字?”青子衿忽然恍然大悟般,转身凑到千兰身边笑了起来。

“任、任务怎么样了?”千兰不得不转移话题。

“……”青子衿笑了笑,也不再调笑她:“就等离城首领了。”

“照你的处事风格,离城的妄徒肯定被你绞杀了吧!”

“背叛之人在我这里是得不到原谅的,他们死有余辜。”

“论心狠手辣,我这个做门主的还是不及你。”千兰赞赏地盯着她。

“因为母亲大人心中有爱,而子衿心里什么都没有啊。”青子衿对着千兰,笑得一脸纯真。

千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从小就戾气很重,心性残忍。

“那子衿心里有什么?”

“噩梦。”青子衿走到窗前,看着崖下的白云,若有所思。

“还是那个人吗?”千兰挥手示意黑月离开,走到青子衿身边坐下,面色凝重地望着她。

“母亲大人。”青子衿放下所有的戒备,小小的人儿趴在窗前,吹着崖边山风,墨发随之摇曳,衣袂飘飘,让人无端生出怜悯之心。

“怎么了我的子衿?”千兰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丝。

“那孩子……”青子衿顿了顿,眼中尽是凄凉之色:“那孩子……好像死了。”

千兰的手一滞,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孩子。

“傻孩子,这样说明你也解脱了,你就不用再做噩梦了。”

“是吗?”青子衿半信半疑,昨夜在客栈做了那样的梦,她才戾气加重,没有甩掉跟着她们来的人,而是把他们带过来全部绞杀。

“是啊!”

……

上官听寒用了两日的时间赶回离城,想到景浣山腰的那一幕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钟离伯君还卧病在床,伤口有些发炎,连续几日迷糊不清。若不是钟离伯谦时时防备,他怕是要被人算计了去。

今日才清醒了些,趁着钟离伯谦和他的狐朋狗友玩耍时,唤来上官听寒:“事办得怎么样?”

“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上官听寒跪倒在他的榻前,和几日前的情形一般无二。

“又怎么了?”

“属下见过青子衿的真容,几日前还和七殿下发生了口角。”

“什么?”钟离伯君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她没有对谦儿做什么吧?”

“当时踢坏了七殿下的琴,并未做其他的事。殿下近日迷糊不清,多亏了七殿下上下打点,不然殿下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呢!”

“这样便好,看来那青子衿也不像传闻中那般蛮不讲理。”

“可是殿下。”上官听寒想起了她杀死随从的画面:“我们跟踪的人马已经被她全部清理,他们都死无全尸。青子衿放我回来,是想让我转告殿下,让您不要再去招惹她,不然……”

“不然?”钟离伯君眯着眼看着上官听寒。

007:妄生诀别

“不然会亲自为殿下您送上死帖。”上官听寒说着,将头埋得更深了。他真是没用,竟然对一个女子束手无策,将他家主子的性命处于危险之中。

“为何不是诀别帖?妄生门中最严重的惩罚不就是诀别帖吗?”

“属下不知。”上官听寒沮丧地答道。

妄生门中的人在执行任务前,会给任务对象送去生帖、死帖或者诀别帖。这三种帖子的用处都是写上会如何惩罚收帖之人。三者中惩罚最轻的是生帖,执行方式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让收帖之人所在乎的人替他受罚,这种贴的赏金也相对较低。死帖则是要收帖之人性命,至于诀别帖,则是让收帖之人生不如死,身心受到双重折磨。

“也对,本殿下的分量还用不着她下诀别帖。”钟离伯君自嘲地笑了起来。

“殿下……”

“听寒,告诉我青子衿的下落好不好?”钟离伯君及近央求的样子让上官听寒的内心备受煎熬,他家的主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没有皇子样的一个。

“殿下……”

“听寒。”

上官听寒终是招架不住钟离伯君央求的样子,咬了咬牙:“景浣山,离城之南,需两日路程。”

“景浣山……那景浣房……”钟离伯君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殿下猜想得没错。”

“下去吧!”

“是。”

上官听寒应声退下,便去校场开始操练,他要将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行。

……

众人聚集在景浣房中心的刑场,白阳推搡着赖大仁来到中央。千兰坐在主位,青子衿坐在次位,齐问筠坐在三等位,众人直直看着全身完好无损却心力憔悴的赖大仁。

“子衿,既然你管的是妄生门的武门,赖大仁就交给你处置吧!”千兰看向面色冷峻的青子衿,回眸时,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三等位的齐问筠。

齐问筠对着她礼貌一笑。

这样榆木脑袋的男人要怎么拿下?千兰暗自腹诽。

“好的母亲大人。”青子衿起身向千兰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走到刑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阳手中瑟瑟发抖的离城首领赖大仁。

“少主,少主饶命。”赖大仁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受不了青子衿的打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刑台下。

“胖了。”青子衿又勾起病态的浅笑,看得赖大仁头皮发麻,心直直地下坠。

“啊?”白阳也表示有些疑惑。

“看来离城是真的繁荣。”青子衿阴阳怪气地解释道。

听了这话,白阳才解开疑惑。

“少主,少主,少主饶了属下吧,属下再也不敢了。离城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赖大仁被她的语气吓得直哆嗦。

“哪里好呢?”青子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难道是地下?”

赖大仁越抖越厉害。

“少主……”他实在找不到借口为自己开脱了,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那个女人都不会接受,那些无辜被牵连的妄徒都死于她的剑下,更何况是犯了门规的自己呢?

“抬上来。”青子衿一声令下,只见几个彪形大汉吃力地抬着铁棺缓步走上刑台,铁棺落地,掷地有声。

赖大仁无法想像自己会遭受什么,在场的妄徒,甚至是千兰和齐问筠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死去。

青子衿见铁棺摆放好,不急不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的锦贴,冷漠地将锦贴丢到赖大仁跟前,便不再看他。

赖大仁看着上面写着刺眼的诀别帖三个大字,顿时瘫软在地,众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诀、诀别贴。”赖大仁颤抖着双手打开锦贴,看到贴上写着的惩罚方式,身体抖得一发不可收拾。

“本少主给你个减刑的机会,告诉我幕后指使,我便免去你晒尸一月的惩罚,让你入土为安。”

青子衿说出这话,千兰和齐问筠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孩子的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残忍无情。

“少主。”赖大仁悲恸地哭了起来:“谢少主恩典。”

“是、是当朝太子钟离凌。”赖大仁哭得泪水模糊了双眼,但谁也挽不回他的命运:“太子以属下的妻子为要挟。”

“呵,真是不懂你们这群感情用事之人。”青子衿毫无同情之意:“放心吧!本少主不会让你白死的,将钟离凌最爱的宠妃赠与你陪葬如何?”

“谢少主。”

“白阳,再去一趟离城,查清楚钟离凌最宠的妃子是谁,送他一张生帖。”

“是。”

“……”赖大仁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恨不该恨。

青子衿转过身,伴随着长剑出鞘的声音,赖大仁的手筋脚筋被挑断。

“啊!”尖锐的叫声传遍山谷。

刚走出景浣房的白阳脚步一顿,垂首浅笑:“呵呵,看来惩罚开始了呢!钟离凌的宠妃,该用什么方式惩罚你呢?和赖大仁一样好不好?”

手筋脚筋被挑断的赖大仁被扔进铁棺,不一会儿,来了一拨人将饿了几天的老鼠放进棺里,将棺钉死。

所有人都在刑台周围听着老鼠嚼肉的声音,咯吱咯吱引人作呕,伴随着赖大仁凄厉的叫声。良久,那声音渐渐虚弱,直至全无。

青子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许久,她才轻启红唇,冷言道:“十日之后,厚葬。”

“少主,不用开棺验尸吗?”黑月走上前询问。

“你若喜欢,自然可以。”青子衿浅笑。

“……”黑月满脸黑线,心底却打了下葬之日开棺验尸的打算,看就看,谁怕谁?

众人散去,离城二殿下遇刺之事也就此了结。

青子衿又开始享受她的清闲日子。

千兰以赏瓷的名义,将黑月唤到她的怡雅居。

“黑月黑月,快给我讲讲子衿在离城有没有什么收获。”在妄生门中,千兰喜欢商道,不喜欢打打杀杀。而青子衿喜欢武力,不喜欢文雅的东西。

“启禀门主大人,少主此去并无收获,就连送过来的那些玩意儿,都是少主差遣奴婢去倒腾的。”黑月低着头,拘谨地站在千兰面前。虽然她家少主很残忍,但她好像更害怕千兰这样城府极深的女人。

“是吗?”千兰有些失落,再过几个月就是青子衿的及笄礼,还指望她能找到意中人,不要老对梦里不现实的人心怀芥蒂呢!

“倒是有那么回事,少主撞倒了一个少年,不仅不道歉还踢坏了人家的琴。”

“这倒是她的做派。”千兰皱着眉,这么讨厌的姑娘,谁敢要?

008:亭边含笑

“不过那少年也是独特,竟没有被少主灭口。”黑月疑惑道,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若是换了别人,定会在转身之时命她去灭口,可这次却放过了那位少年。

“嗯?”千兰来了兴趣:“那少年是何人?”

“门主大人恕罪,奴婢不知。但看他衣着华贵,品相不凡,应当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长相如何?”

“长得乖乖巧巧的,撅起嘴委屈的样子和少主被门主大人捏脸的样子一样惹人怜爱,皮肤很白很光滑,下垂眼清澈,鼻锋俊俏,薄唇……”黑月说着说着,自顾自地脸红起来。

“很想让人尝一口对不对?”千兰老不害臊地接过她的话,身心一阵激动:“看来子衿是喜欢那种少年。”

“门主大人可千万不要对少主提及此事,若是被少主知道奴婢在背后议论她的事,奴婢不死也得扒层皮。”黑月此时才知惶恐。

“哎呀,我怎么会出卖你呢?”千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奴婢告退了!”

“去吧去吧!”千兰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不行,有时间得去拜访拜访那位少年,别被别人捷足先登才行。

……

往生阁里正闲情逸致摆弄着花花草草的青子衿许久不见黑月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也随她去了。

白阳到达离城,没了离城妄徒的接应,她的任务变得有些繁重。只好寻个住处,慢慢调查了。

一场春雨,一声惊雷。离城笼罩在寒暮烟雨中,钟离伯谦给自己安排好的玩乐事宜也被这场春雨给耽误了。

清闲殿离人池旁的凉亭上,钟离伯谦坐在亭子里望着亭边开得正劲的含笑,它属于常绿灌木,高六至九尺,树皮呈灰褐色,分支繁密。叶革质,呈狭椭圆形或倒卵状椭圆形,花朵为渐变色,从浅紫色渐变到粉红色,花尖一点紫。

“含笑。”钟离伯谦怔怔地望着树梢的花朵,思绪飘去了远方。

“母妃为伯君和谦儿种上这几株含笑,愿我的皇儿们能找到如这含笑般的心上人,也佑我皇儿们嘴角含笑。”

钟离伯谦看着这含笑树,总会想起他的母妃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自然也难忘母妃是如何死去的。深宫宅院,难寻真情。他的母妃啊,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傻女人。

雨声淅淅沥沥,雨滴顺着凉亭的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答答的声响。

“这就是在下给公子的道歉,满意吗?”

“呼”钟离伯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怎么又想起那名讨人厌的男子。

“啊……”钟离伯谦越想越气,忍不住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凳。石凳不疼,他却疼得哇哇大叫。

“七殿下。”身后的奴才连忙上前查看。

“滚开。”钟离伯谦推开那俩奴才,想必这番行为之后,会有人对他无能蛮横的形象更加确信了。

端坐了一小会儿,前殿传来嘈杂的响声。春雨也悄然离去,钟离伯谦撅起嘴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再踢一脚那石凳。

这又是何必?再踢一次也是你自己疼,跟在他身后的俩奴才暗自腹诽。

待到钟离伯谦走到前殿,突然造访的那群人已经往钟离伯君寝殿的方向走去。

“大皇兄。”钟离伯谦连忙上前推开那群端着补品的婢女,见那些东西丁玲哐当打翻在地,他才抱住钟离凌的腰,笑得一脸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

“原来是谦儿啊!皇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呢!”钟离凌叫得亲近,还顺手抚了抚他额头上戴着的墨灰色仙鹤锦带。

“呵,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竟能在这清闲殿瞧见皇弟。”跟在钟离凌身旁的三皇子钟离云开口讽刺道:“皇弟不是仗着父皇宠爱,常常流连于烟花柳巷吗?”

“春风啊!皇兄不知晓吗?”钟离伯谦天真地解释道。

“好了,云儿,谦儿年纪尚晓,生性贪玩,很多事尚未看透彻。”钟离凌虽是责怪,语气却意有所指。

“也罢!”钟离云叹了一口气:“皇弟还是一如既往的鲁莽,怎能将大皇兄精心为二皇兄准备的补品打翻呢?怪不得二皇兄卧病在床这么长时间还未见好转。”

“都怪谦儿鲁莽,谦儿只是见了两位皇兄,高兴坏了。”钟离伯谦双眼含星地望着钟离凌,钟离凌也不好再说什么。

“真……”

“好了。”钟离凌打断钟离云的话,转身看向钟离伯谦:“皇兄要去看望你二皇兄,谦儿要一起吗?”

“不了,谦儿方才在离人池小坐了一会儿,被春雨润了衣裳,得去换一件才行。”钟离伯谦说着拱手行礼:“臣弟告退。”

“去吧。”钟离凌望着逐渐远去的钟离伯谦,深邃的眼眸里全是拨弄不清的浓雾。

“皇兄为何要帮那个傻子。”钟离云见钟离伯谦的身影远去,不免露出些委屈的神情。

“本宫看你才傻。”

“皇兄,他见人就笑得露出十二瓣大白牙,不是傻子是什么?”

“只有这纯真的样子,才能让父皇记起贤妃娘娘啊!”钟离凌笑了笑:“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单纯,那可真太危险了。”

“这傻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成天早出晚归,烟花酒肉,若不是仗着父皇宠爱,早被别人拿了性命。”

“休得胡说。”这宫里一句错话就能要了人的性命,钟离凌瞪了钟离云一眼,快步前往钟离伯君的寝殿。

……

钟离伯谦走回自己的寝殿,将两个奴才拒之门外,脸上已经不再是傻乎乎的笑容和兴高采烈的神情。无人之时,阴霾的气息一展无遗。他不急不缓地扯下额头上的仙鹤发带,重新换上一条一模一样的,又寻了新衣换上,才耷拉着眼皮将那被钟离凌抚摸过的发带以及接触过钟离凌的衣裳丢至火盆中。

许久,寝殿内衣料被烧灼的气味才淡去,他点上熏香才将房门打开。

……

钟离伯君见钟离凌前来探望,撑起受伤的身子下床向钟离凌行礼,钟离凌嘴角含笑地站在他的跟前:“皇弟还真是礼数周到。”

“尊卑有别。”钟离伯君苍白的脸上已经浸出薄薄的汗水,因为行动牵扯到伤口,左肩传来钻心的疼痛。

009:饿鼠啃尸

“二弟还是快些休息吧,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还说我这个当皇兄的不体恤自己的皇弟。”钟离凌佯装上前搀扶,却故意触碰钟离伯君的伤口。

钟离伯君知晓他是故意的,也不说破,咬着牙爬上床榻。

“听说二弟遇刺,父皇还禁止众兄弟探望。”钟离凌始终嘴角带笑,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二弟大难不死,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皇兄说笑了,臣弟只盼能安身立命,哪有什么大志向?”

“二弟谦虚了,云儿愚笨,谦儿顽劣,弋儿镇守边疆,雪儿又是女儿家,能为朝廷略出微薄之力的人,只剩下你我了。”钟离凌浅笑道。

“六弟在边疆也为朝廷出了力,皇兄怎能磨灭了六弟的功劳呢?”钟离伯君张合着干裂的嘴唇,钟离凌这是告诫吗?

“呵呵,瞧皇兄多糊涂,怎能忘了六弟呢?”说话间,钟离凌脸上增了些凌厉。

“是啊!”钟离伯君暗了暗眼眸,多一个人分担他的注意力,他就能少一分危险。钟离弋,生在皇家迫不得已,莫要怪皇兄才好。

“二弟下次可要小心了,刀剑不长眼,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看来是贤妃娘娘在天有灵了。”钟离凌拍了拍钟离伯君受伤的左肩,笑道:“皇兄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二弟了。”

“恭送皇兄。”钟离伯君微微颔首。

“二皇兄好好养伤。”钟离云见钟离凌离去,连忙向钟离伯君道别。

……

白阳已在离城打听了数日,没了离城妄徒的接应,在这里行动确实受到了诸多限制。本以为太子妃明映之就是太子心爱之人,却发现明映之与钟离凌只不过利益联姻。

兜兜转转查了许久,才知道钟离凌中意的女人是幻莲。

“幻莲。”白阳坐在明月楼的窗边,用双手的茧子摩挲着景浣房的名瓷。

……

“七殿下,老地方。”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白阳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访琴兄,听说你又寻了一把上好的七弦琴?”

“在我府上,改日带七殿下去瞧瞧。”

“访琴……”

“等等,我们的位置被人占了。”司马访琴看着占着自己位置的而陌生女人,拦住一股脑往前走的钟离伯谦。

白阳闻言转头瞥了俩人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小酒,她脑子里全是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

“喂。”钟离伯谦拍开司马访琴的手,他是谁?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一次说什么都要扳回一成。虽然此人和前几日那人并无关系,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七殿下别啊!这次是我疏忽,我没有定位置,而且那女人看起来并不好惹。”

“怂什么?”钟离伯谦将唇撅得老高,一副霸气冲天的样子。仰起头也不知道视线放哪儿,反正用鼻孔看人很有气势就对了。

白阳见他叉着腰向自己走来,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低语:“这是谁家的三岁毛孩?”

“三……”钟离伯谦一听,兀地心血旺盛。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白阳便将手中的名瓷杯扔到他的脚下。他踩上瓷杯,哎哟一声扑倒在白阳的食桌前。

“啧。”司马访琴连忙捂住双眼,不忍直视。

“你。”钟离伯谦锒铛爬起,指着白阳喘着粗气,看对方是女儿身,又不知该骂什么。

“七殿下,我们改日再来吧!”司马访琴连忙上前拉住钟离伯谦,转身的同时,瞄了一眼垂首喝酒的陌生女人。

太像了,两人的气质太像了。

“什么运气!”钟离伯谦表面反对司马访琴拉走他,又悄悄地妥协着。

“是是是,我们气运不济。”

“三天两头遇到这种无理之人,这离城百姓何时变得如此凶悍?”

“也不是。”

“那是为何?”

“是七殿下看起来柔弱可欺。”

“我说访琴兄不说实话可行?”钟离伯谦挣扎着挣脱司马访琴的桎梏。

“是是是。”

“哼。”想到这里,钟离伯谦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戏谑,是猫还是虎,得在关键时刻才知晓。

饭饱酒足,白阳思忖了片刻,打算从太子府的下人入手,于是在街市上转悠起来。

……

夜深人静,太子府的打更人打了个哈欠,下一秒便被人锁了喉,尸首被拖到太子府的水井里。幻莲房内,一室旖旎,价值不菲的华贵床榻上,太子与幻莲沉沉睡去。白阳眯着眼轻蔑地瞥了一眼钟离凌,掳走身旁的幻莲,顺手丢下一锦生帖。

生帖上写着:欺我妄生门,今日便讨了这债。赠一锦生帖,望太子殿下珍重,殿下心爱之人将死于饿鼠啃尸。

次日,钟离凌翻身起床,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柔声轻唤:“幻莲。”

待到钟离凌反应过来,才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他揭开被褥,却意外发现一张白锦。钟离凌的心咯噔一下,看来是妄生门找上门来了。

“幻莲……”钟离凌颤抖着双手打开生帖,看到上面的字体,兀地红了眼眶。

从妄生门报复的手段来看,他们从不轻易杀朝中皇子,昨夜竟毫无知觉,现在真是细思极恐。若对方的报复对象是自己,那他早就身首异处。想到这里,钟离凌疯了般唤来所有的奴才丫鬟。

“啊啊……”房门未开,屋外一片哀嚎。

钟离凌镇定了心神,朝着门外吼道:“嚎什么?”

当他打开房门看见挡在门外的棺木时,吓得倒退了几步。

“幻美人怎么……”众奴才丫鬟掀开棺盖,瞧见幻莲的死状,被吓得连连后退。身上被啃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血肉模糊,很多老鼠见了光,连忙四处逃窜。

“救命啊!”

“快跑啊!”众人被吓得破了胆。

“幻莲昨日迁怒了本宫,故赐她饿鼠啃尸之刑,葬了吧!”钟离凌捏紧手中的生帖,咬紧牙关离去。相比于江山,幻莲根本不值一提。既然青子衿并无与他树敌之心,那拉拢她也是极有可能,大是大非面前,他钟离凌还是辩得清利与弊。

“即日起,太子府加强戒备。”

即便如此,该防的还是得防。

010:寻君心切

这白阳的心狠程度,可不亚于她的主子青子衿。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青子衿者,人性全无。

明映之起床寻到太子时,发现他有些恍惚,进一步打听才知晓幻美人昨夜被太子赐死。

她无意间瞥见太子手里紧握的东西,那种东西太熟悉了,那是妄生门的生帖。看来二殿下遇刺之事和钟离凌脱不了干系,妄生门找上门来,说明钟离凌动了离城的妄徒。太子明知凶手是谁,却要帮着隐瞒,可见他的勃勃野心。

青子衿可真是她明映之的贵人,当年除掉五皇子,让钟离凌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如今又除掉她明映之的心腹大患,若是日后见着了,理应好好报答青子衿才是。

青子衿倒没想那么多,她做事图个内心舒畅而已。

……

清闲殿内,钟离伯君终于能自己起身。

钟离伯谦一如既往早出晚归,大清早便与匆匆进宫的上官听寒撞了个满怀。

“上官统领为何事焦虑,这日可不是本殿下没长眼睛。”钟离伯谦一把抓住上官听寒的胳膊,打趣道。

“卑职鲁莽,望七殿下恕罪。”

“罢了罢了,本殿下还是挺待见上官统领的。”

“若七殿下无事,卑职告退。”

“去吧去吧!”钟离伯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等上官听寒离去,又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上官听寒撤了守在门外的奴才丫鬟,大步跨进钟离伯君的寝殿。

“殿下,属下有要是禀报。”

“进来吧!”钟离伯君合上里衣,望向风风火火的上官听寒。

“太子府的幻美人昨日被太子赐死。”

“听寒啊!你是不是太闲了?人家的闺房之事,你也打听?”

“殿下,那幻美人死状奇特,像是妄生门的手法。”上官听寒也不急:“属下已见过她的尸首。”

“看来那夜刺杀我的人真的是离城妄徒。”钟离伯君暗了暗眼眸,钟离凌当上了太子,还是不肯放过他。

钟离伯君也算是明白,心慈手软只会是别人杀你的借口。为何青子衿如此残忍,还是有很多人助她。只因她有绝对的实力,是人们忌惮且需要的。

青子衿,必须为他钟离伯君所用。

寝殿外,钟离伯谦悄然离去。

“青子衿?”他呢喃了一句,又恢复纯真的笑容,蹦蹦跳跳地与过往的丫鬟打招呼。

青子衿不仅强大,还很神秘,如今恐怕只有上官听寒见过她的真容,毕竟上官听寒可是钟离伯谦知晓的唯一一个被青子衿放过的人。

太子都敢招惹的女人,可真令人向往。

想到这里,钟离伯谦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疑惑。那日遇见了个无理还古怪的男子,可惜是男子,不然他还以为那人就是青子衿。

寝殿内的钟离伯君是打定了招惹青子衿的念头,待伤好之后,顺着景浣房的瓷器顺藤摸瓜,自会寻到青子衿的身影。

白阳完成了任务,便即刻启程回景浣房。

率先来到青子衿的往生阁汇报。

“事情办妥了?”青子衿站在窗前,淡淡地问道。

“启禀少主,事已办妥。”

“没留下尾巴?”

“未曾。”

“钟离凌可有在乎之人?”

“幻美人幻莲。”

“白阳你错了。”青子衿似笑非笑地望着崖下的白云。

“嗯?”

“这次任务之所以没有闹大,是钟离凌帮你掩盖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说你任务失败了嘛!”

“奴婢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白阳慌忙跪下请罪,虽不知错在何处。

“起来吧!这也不赖你。”

“谢少主。”白阳舒了一口气。

“钟离凌需要我,所以掩盖了事实,不然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全身而退?”

“窥探妄生门势力的人多是野心勃勃之主。”白阳附和道。

“可偏偏这天底下不自量力的人太多。”青子衿叹了一口气:“日后需得低调些才行,吩咐下去,一年内,所有妄徒不得再接赏金贴,景浣房的瓷器需辗转多方才能流出。”

“是,奴婢这就去办。”

“黑月。”青子衿转身望向在角落里待命的黑月:“今日之事应当通报一下门主大人和齐先生。”

“是。”

青子衿望着崖边的白云,徒生出羡慕之意,自由自在多好。

她好像快要被天下人逼入牢笼了,弱小被人欺,强大被人惦记。

这世界,该如何自处才好?

近日心绞痛又频繁了许多,自梦中那孩子死后,她这颗心总是惶惶不安的。

“这副身子怕是被熬枯了!”不知是疑问还是肯定,她身体抱恙之事,不可让千兰和齐问筠知晓。

两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钟离伯君终于痊愈了伤口,接下来得开始他的计划了。上官听寒将青子衿的藏身之处告知于他,那景浣山定有不少妄徒把守,若是冒然前去,还未见到青子衿便被妄徒拖死,这并非明智之举。

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想必青子衿已经安排新的妄徒进驻离城,他只要找到这些妄徒,通过他们传递信息,博取青子衿一些好感,他便少了几成危险。

于是,离城的街市上,人们对于偶遇七殿下钟离伯谦之事已经不再稀奇。新奇的是竟然会偶遇二殿下钟离伯君,人如其名的翩翩公子,谦逊有礼,仪表堂堂,主要是正妃之位还空着,可谓是离城名门望族闺房小姐的心上人。

同样仪表堂堂的钟离伯谦为何不受欢迎?

大概是他自己故意破坏自己的英名吧!十六岁,既没一个通房丫头,也无妻妾,成天跟着一群大男人嬉戏玩耍,流连烟花柳巷也不碰女人。

这样的人还真是令人怀疑。

不仅如此,还生得有些纯真,用难听的话描述,就是有些呆傻。

因为他总对别人笑得露出十二瓣大白牙,还做些无厘头的事,在众人眼里,无能至极,幼稚至极,自然得不到姑娘的喜欢。

夏至已至,钟离伯君还在暗自打听离城妄徒的消息,他并不知晓青子衿压根没安排妄徒进驻离城。

今日,天朗气清,钟离伯君手执墨扇,与上官听寒行走在离城的街市上。

兀地瞥见一气宇不凡的侠客,盗走了某富商腰间的银袋,两人想也没想便追着那人跑了二里地。

011:弱冠宴席

不知这钟离伯君是如何看待妄生门之人,难道以盗窃为生?

人家不都是接赏金贴吗?

……

“二殿下,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那人被钟离伯君和上官听寒逼到离城的深巷,哭天无门叫地无应,他蜷缩在墙角,哭喊道:“若是二殿下放过小的,小的一定幡然悔过、痛改前非、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救死扶伤、拔刀相助、生世为善、吃斋念佛、清心寡欲……”

上官听寒噗嗤一下笑出声:“殿下,我们找错人了,此人只是个手法娴熟、胆大心细、胆大包天的市井小毛贼罢了!”

钟离伯君暗了暗眼眸,失落的神情全盘托出:“记住你说的话,吃斋念佛,清心寡欲。”

两人转身离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哀嚎:“殿下……小的只是迫于生计,何必苦苦相逼,小的不想出家当和尚,说好的二殿下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呢?都是虚假的吗?”

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这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与你出不出家有何相干?

长街上。

“殿下恐不能继续寻找离城妄徒了。”上官听寒敛去笑脸,严肃道。

“为何?”钟离伯君甚是不解。

“几日之后便是殿下的弱冠礼。”

“也罢,弱冠礼之后再寻也不迟。”钟离伯君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朝堂之上,明右相向父皇禀报了我遇刺的真相。”说到这里,想起明戴的托词,笑得更加肆意。

“明右相此时才查清殿下遇刺真相,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啊!”上官听寒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破不说破,想必事情已经找到替罪羊,不会牵连太子殿下,也不会波及妄生门。

这也是他家殿下想要的结果,至于太子殿下之事,需得从长计议才行。

“近日谦儿在忙些什么?”钟离伯君忽地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与司马访琴、君雁玉及众多达官贵人之子厮混在一起的钟离伯谦,他走在人群中央,时不时与同行之人搭上几句,逗得他们捧腹大笑。

“七殿下一直如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上官听寒为他挡住一名假意要摔在他身上的莫名女子,并予以眼神警示。

“哎”钟离伯君长叹一口气,并未发现方才的小意外:“看来我必须得强大起来才能让谦儿继续如此纯真了。”

“七殿下狐朋狗友甚多,人脉极广,只是他总不务正业。”上官听寒也不是瞧不上钟离伯谦的作为,只认为他年纪尚小,又生性贪玩:“只是不知七殿下今儿个又寻了什么新玩法。”

“随他去吧!”钟离伯君望着不远处的一群人走进街市上最热闹的花楼,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宫吧!”

“殿下不去城南瞧瞧新修建的贤王府?”

“不了,用不了多久便住进去了,不急于这一时。”

……

钟离伯君的弱冠礼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没多几日,便到了钟离伯君的生辰。

由皇帝钟离越亲自主持弱冠礼,事先选定了加冠来宾,并准备祭祀天地、祖先的贡品,由钟离越引领进入太庙祭祀。

冠礼之后,傍晚才迎来了华宴。

华宴之上,灯杯换盏,钟离凌携带太子妃明映之前往,钟离云也带着爱妾优伶前来。

钟离伯君无妃无妾,自己的亲弟也不愿与他一同前往,他的身边只跟了一个上官听寒。

而钟离伯谦就有些奇特了,左手勾着司马访琴,右手搭着君雁玉,前边有大臣之子引路,后边有贵族为之断后,好一个“左拥右抱”、“前拥后簇”。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程为他举办的宴席。

显然那些大臣和贵族见到钟离伯谦,并不像自家孩子那般喜欢他,个个向他投去哀怨的眼神,暗自谩骂他带坏了自家的孩子。

“伯谦。”嘈杂的宴席上,一声清脆的叫声穿过人群,直直撞进钟离伯谦的耳朵里,钟离伯谦一惊,慌忙将司马访琴与君雁玉拉到自己跟前,为自己筑一堵肉墙,方便他趁机逃走。

“玉、玉兄,你的心上人来了,访琴兄,为我遮挡片刻。”

“七殿下,雁玉并无心仪之人。”君雁玉正一头雾水,还想说些什么,钟离伯谦已经猫着腰溜之大吉。

君雁玉只得无奈转头,不转头还好,一转头便瞧见四公主钟离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说,你们把伯谦藏哪儿去了。”

“……”君雁玉连忙摆手,平时的儒雅气质被她冲得七零八落,一旁的司马访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胆敢欺瞒本公主,你们可知下场?”

“打屁屁?”司马访琴小声叨叨。

“你说什么?”她钟离雪别的本事没有,耳朵却是极好的。

“啊?啊……访琴兄方才夸奖四公主英明神武。”君雁玉见司马访琴没反应过来,连忙接话。

“这还差不多。”可是为何这英明神武听起来怪怪的?罢了,平日里母后也是这样夸赞父皇的,想必这不是什么坏词。

“哎?”钟离雪想起什么,瞬间摆出凶萌的神情:“把钟离伯谦交出来?”

“不知七殿下如何得罪了四公主?”君雁玉问。

“哼,是他得罪了本公主的好友花可馨。”

“花可馨?”司马访琴有些疑惑,他虽是刑部尚书之子,可进宫的机会却寥寥无几。对宫中之事了解甚少,大部分还是从钟离伯谦口里得之,但钟离伯谦也未曾对他提起过什么花可馨。

“啊,可馨妹妹是母后的义女,母后早年间在宫外捡到的。”

“皇后娘娘还真是菩萨心肠。”君雁玉假意附和道。

“皇后娘娘还真是贤良淑德。”

“……”君雁玉瞪了一眼如法炮制的司马访琴。

“略略略……”司马访琴得意地笑出声。

“啧。”钟离雪听了这话,对司马访琴也没什么好感,反而觉得君雁玉人如其名,温和娴雅。

“敢问四公主,七殿下是如何得罪了皇后娘娘义女花可馨?”君雁玉礼貌地望着钟离雪。

“可馨妹妹钟情于伯谦,谁知他成天只知道和你们这些男人鬼混,成日不在宫中……”钟离雪越说声音越小。

012:芳心暗许

司马访琴也不揭穿她,若是钟离伯谦在这宫中,这叫什么花可馨的女人早就成了钟离伯谦的妃或是妾了,女人的心计别去猜,猜了也是枉然。

君雁玉抽了抽嘴角,也算明白钟离雪言下之意,亏得七殿下逃得快,不然被这般聒噪的女人缠上,那还真是为难那般洒脱的七殿下了。想必那什么花可馨,能与钟离雪这般女子合得来,必定不是什么娴静之人。

俗语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君雁玉之所以与钟离伯谦谈得来,主要是两人性子相近。他君雁玉虽一副儒雅模样,却不喜爱温柔娇小的女子,更不喜爱聒噪的女子,至于他喜爱什么神仙,这就无从知晓了。

“感情之事,需得两厢情愿方可。”君雁玉试图劝解钟离雪,毕竟老缠着钟离伯谦,想必他也很烦忧吧!作为朋友,就是得尽自己所能为他解忧不是吗?

“强扭的瓜不甜。”一旁的司马访琴附和道。

“你……你们……”钟离雪气得甩袖离去:“哼,我去找伯君哥哥。”

“玉兄。”司马访琴望着钟离雪愤然离去的背影,戳了戳君雁玉的手肘,调侃道:“若玉兄心仪四公主,大可……啊……”司马访琴话音未落,便被君雁玉狠狠落了一拳砸在腹部。

“你……玉兄看起来如此儒雅,为何这般歹毒?”司马访琴捂住腹部控诉君雁玉。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呸。”司马访琴忽然瞥见钟离雪挽着一名陌生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身旁之人,连忙拉上君雁玉:“快、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访琴兄这是……”

“四公主正看着你。”

“啊?快跑……”

……

不远处的钟离雪望着两个仓皇逃离的身影,君雁玉在这众人中,变得耀眼起来。

“雪儿姐姐。”一旁温柔如水的花可馨打断了她的思考:“不是说瞧见伯谦哥哥了吗?”

“啊?”钟离雪回过神来:“宴席上人多物杂,这会儿不知伯谦身在何处。”

花可馨也不知听没听她讲话,四处张望着,忽然眼前一亮,忍不住笑容爬上脸颊,拽了拽钟离雪的衣袖:“那不是二殿下吗?我们前去问问?”

“啊?好。”

钟离雪跟着花可馨穿过人群,来到正与大臣们攀谈的钟离伯君身边。

“雪儿祝伯君哥哥生辰快乐,这是雪儿亲手备的礼物,伯君哥哥莫要嫌弃才好。”钟离雪笑着将礼物递到钟离伯君眼前。

“雪儿有心了。”钟离伯君示意上官听寒接过钟离雪的盒子。

“花可馨参见二殿下。”花可馨微微俯身。

“免礼。”

“这是可馨为二殿下备下的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花可馨微微欠身,双手将礼物呈上。

“属下替二殿下谢过可馨姑娘。”上官听寒接过花可馨手里的礼物。

“伯……”

“宴席要开始了,雪儿与可馨姑娘快些入座吧!”钟离伯君打断钟离雪的话,抬脚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宴席正式开始,皇帝钟离越坐在主位,皇后坐在身旁,慧妃元妃坐在次位。

宴席的前端自东向西,依次是太子与明映之、钟离伯君、钟离云与优伶、钟离伯谦等。另一端则是右相明戴、左相李资、司马尚书与君尚书等。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是各家小姐展示才艺之时。

她们或是书法,或是绘画,或是舞蹈。

这些钟离伯谦都无法反驳,毕竟他并无研究。

但是目前正端坐在宴席中央,翘起纤纤玉指,弹琴却弹得如同鬼哭狼嚎的左相之女李惜霜,为何备受赞扬?钟离伯谦甚是不解。

有几分姿色不假,家里有几分权贵不假,她会一些琴艺也不假。但在钟离伯谦面前,她的琴艺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司马访琴与君雁玉也默契地看向远处正坐立难安的钟离伯谦,钟离伯谦可不是谦虚的主,也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若是不认可的东西,想方设法也会让对方难看。此时的他正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玉兄,今日你我有幸能听七殿下抚一曲了。”司马访琴歪头凑到君雁玉耳旁笑道。

“我已经瞧见殿下急不可耐的模样了,可是这样不好吧?”得罪了左相李资,以后的路恐怕会更艰难吧!

“哪里?”司马访琴笑:“听惯了七殿下的琴音,忽然听见这等音色,不觉得耳朵受到了侮辱吗?”

“咳咳……”君雁玉捂住胸口:“访琴兄若是不怕死就大点声。”

“哪能不怕死呀,本公子的命可金贵着呢!”司马访琴唤来自家奴婢,吩咐了她一些事,继续看好戏。

难得钟离伯谦忍得了李惜霜一曲终了。

“启禀父皇,今日是兄长诞辰,谦儿想为兄长抚一曲,以此助兴。”

“准了。”眉宇间散发着英气的男人长袖一挥,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钟离伯谦转身看向钟离伯君,道:“兄长,这首曲子是谦儿为您准备的生辰礼物,只弹这一曲。”

“谦儿有心了。”钟离伯君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让钟离凌与钟离云看着有些刺眼。

花可馨在不远处看着宴席上的钟离伯谦,她的意中人,并不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学无术。

整个宴席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想知道这幼稚至极、无能至极之人能弹出怎样的曲子,到时若是不及左相之女可就下不来台了。

钟离伯谦接过司马访琴婢女手中的七弦琴,正要坐下时,却忽地想起了那名将他的琴踢坏的男子。

哎!钟离伯谦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怕是真的不正常了吧,怎会对一名男子念念不忘呢?还是那种高傲无礼的男子,还是将他的自尊践踏了一地的男子。

罢了罢了,别再想了。

钟离伯谦聚精会神,空旷的宴席上。琴声响起,清澈悦耳,带着些伤春怀秋之情,却直击人心。一曲琴音,让人想起了许多心事。

众人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也不知何时琴音断去。

主位的男人钟离越想起了那早已逝去的女人,贤妃。

013:招惹之恨

身旁的皇后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为自己心爱之人付出诸多,为他巩固江山社稷,为他生儿育女,却未曾得到他的心。

次位的元妃已经眼含泪水,她那可怜的皇儿,竟死在自己亲哥哥手上,为何贤妃的两个孩儿能相处的这般融洽,她的两个孩儿却不能呢?

想到这里,元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离凌。

钟离凌望着自己母妃的眼神,黯然伤神,明明是五弟想要他的命,为何自己却得不到母妃的谅解?

许久,众人才缓缓回神。

“伯君。”坐在主位的男人钟离越轻唤钟离伯君。

钟离伯君连忙起身行礼:“儿臣在。”

“伯君也不小了,今日父皇就擅自做主,将可馨姑娘赐予你做妾,正妃人选还得好好物色一番方可。”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钟离伯君一眼,也没说什么阻止的话,脸上是得体的微笑。不远处的花可馨,眼里盛着不甘,最后化成一滴清泪滑落。

“父……”钟离伯君如鲠在喉,他不知该如何反驳,但是极不情愿,想了想,还是违心答谢:“谢父皇恩典。”

钟离伯谦皱紧了眉头,这花可馨……

罢了,不与兄长一起出宫就行了。

“启禀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儿臣希望父皇能允许谦儿与儿臣一同出宫,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准了。”

“我……”钟离伯谦差点蹦出自己的座位,他还没来得及争取一番,便被人定了去向。

“谦儿开心吗?等谦儿到了弱冠之年,父皇再为谦儿备一处新的府邸如何?”钟离越笑得亲切,与他的母妃有些相似,众人也见到钟离越对钟离伯谦的不同。

“谢父皇。”钟离伯谦只好起身答谢,这花可馨是皇后义女,他可不信那女人有多单纯。

……

弱冠礼过去,钟离伯君被封为贤王,府邸建在离城城南,花可馨被赐予钟离伯君为妾。钟离伯谦也跟着搬出皇宫,一同住进了贤王府。

……

虽是住进了贤王府,钟离伯谦多数时间都居住在客栈,尤其是钟离伯君不在府上的日子。花可馨那个女人,一边做着兄长的妾,一边对他暗送秋波。

今日寻了君雁玉一起去明月楼吃饭。

“出了宫应当更自在才是啊!”君雁玉望着愁眉不展的钟离伯谦打趣道。

“是啊,可是花可馨在贤王府啊!”钟离伯谦胡乱挠着自己的头发,额头上的发带被他弄得歪歪扭扭。

“七殿下需多多注意仪态才行。”君雁玉提醒道。

钟离伯谦极其不耐地弄正自己的发带,走到明月楼前,瞥见那熟悉的场景。

为何还对那男子念念不忘?

“玉兄,本殿下是不是病了?”钟离伯谦皱着眉,歪着头微张着小嘴,疑惑地问道。

“七殿下何出此言。”君雁玉瞧见他皱眉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本殿下甚是想见一个人。”

“何人?心上人?”

“啊啊啊,君雁玉,你疯了。”钟离伯谦一听心上人三个字,顿时就炸毛了,他正苦恼自己怎么惦记着一个男人,这君雁玉偏要说是心上人,这不证明他是变态吗?

“七殿下看来是思念成疾了。”君雁玉了然地点了点头。

“啊啊啊,君雁玉,本殿下要与你同归于尽。”钟离伯谦说着便张牙舞爪想要挠君雁玉。

“好了好了,殿下不要闹了。”生在皇家之人有如此心性真是难得。

正如他曾对司马访琴所说的那样,人不可貌相。

……

弱冠礼之后,钟离伯君又开始了寻找妄生门妄徒的事宜,离城找不见,便寻了个理由去了邻近的上水城。

景浣房,往生阁。

青子衿投喂着前院清池里的锦鲤,黑月在一旁端着鱼食静候着。

“参见少主。”白阳从往生阁的篱墙上跃下,半跪在青子衿跟前。

“本少主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走正门,你这样显得我的篱墙很没用。”青子衿顿住投喂的手,转身望向白阳。

“启禀少主,这篱墙本就是装饰之物。”白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她还能说什么?

“何事?”青子衿也懒得再费口舌。

“上水城妄徒传来线报,贤王钟离伯君正四处打听您的消息。”

“贤王?”青子衿眉毛上挑。

“哦,不久前举行了弱冠礼,被皇帝封为贤王,府邸在离城城南。”

“本少主何时问你这么多了?”

“多嘴。”黑月撵起一粒鱼食,稳稳地砸在白阳头上。

“胡闹。”青子衿呵止住她。

“……”黑月对着白阳笑嘻嘻地撇了撇嘴。

白阳懒得搭理黑月,恭敬地回答青子衿:“奴婢以为少主需要,这才打听了这么多。”

“你倒是心细,让他们小心些,别说漏了嘴。”

“是。”

白阳退去,青子衿才转身,敲了敲黑月的脑袋:“你与白阳,关系不可生疏。”

“少主,奴婢与白阳本就关系密切啊!白阳如同奴婢的姐姐一般爱护着奴婢,奴婢方才只是想与白阳嬉闹罢了。”

“那倒是本少主错怪了你,但本少主不希望看到门中之人不和的现象。”

“奴婢自然明白。”

……

几日之后,白阳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法进入往生阁,只不过青子衿正靠在秋千上。

“何事?”青子衿懒洋洋地问道。

“断岳城传来线报……”

“贤王正四处打听本少主的消息?”青子衿接过她的话,明显语气里带着些愠怒。

“正是如此。”

“……”青子衿长呼一口气,道:“随他去吧!”

又过了几日,青子衿正拿着笔墨在怡雅居与千兰一起研究陶瓷的花纹,白阳纵身跃过怡雅居的篱墙,半跪在青子衿与千兰面前。

“启禀门主与少主,贤王……”

“又在何处打听本少主的下落?”青子衿可以说很隐忍了,但还是无法掩盖她身上的戾气。

“渭阳城。”白阳现在倒有些害怕给青子衿禀报钟离伯君的消息,每次见她的眼神都能让自己有种被凌迟的感觉。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青子衿放下手中的笔墨,正欲起身,却被千兰一把拉住。

“随他去吧!子衿不可因为别人而耽误你的及笄礼。”千兰摇了摇头。

青子衿强忍住内心的愤怒,道:“母亲大人,子衿想去巡视。”

“这……”

“子衿要去挥几剑,心里才舒服。”说罢,也不管千兰的反应,便自顾自地离开怡雅居。

……

剑风呼啸,落叶纷飞,青子衿尽情地在景浣山脚的密林中挥舞着长剑,顺手劈死了寻声而来的野兽,惊走了山中的飞鸟,所到之处,皆是一副衰颓之景。

014:生死之约

白阳怕青子衿误伤了自己,早早就回了往生阁。

许久,青子衿望着地上躺着的野兽尸体,咧开嘴笑道:“钟离伯君,再有下次,本少主亲手送你下地狱。”

人是有底线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就该为此付出代价,而那个代价,必须是钟离伯君的命,况且她青子衿生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青子衿擦干净剑上的血,慢悠悠地走出密林,走回往生阁时,已是深夜。

黑月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为她备好洗浴的热水。走到后院,瞪了白阳一眼,哀怨道:“你每次回来都能把少主气个半死。”

“不是我,是贤王啊!”白阳觉得自己极其委屈。

“你不知道咱家少主气量小?还招惹她?”黑月死死地瞪着她。

“可是这件事,我又不能瞒着少主。”

“说得也是。”黑月忽然眼前一亮:“你直接悄无声息地剁了那贤王不就成了?”

“……”白阳听了她的话,差点一个踉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怎么了?”

“黑月你这个傻子,你是想害死我独得少主恩宠是不是?”白阳气愤地敲着黑月的头:“我若是剁了贤王,你知道我会怎么死吗?我若是滥杀无辜,你知道我会怎么死吗?”

“别、别敲了,你敲破我脑袋我也不知道你如何死啊!”黑月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脑门。

“恶毒的心。”白阳瞥了她一眼,气鼓鼓地爬上自己的床榻,猛地掀开被褥蒙住自己的脑袋:“烦。”

“哎,景浣山山脚今晚不知死了多少野兽,你明日与我下山去捡回来做野味。”黑月上前摇晃着盖着被褥的白阳,撒娇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今晚过后,那些尸体都被别的野兽吃了,还有你的?”白阳真是对黑月的智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人是如何长久待着少主身边的?没被少主拿去喂老鼠真是个奇迹。

“尸……”黑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谁要吃尸体啊?是野味,野味啊!

好好的,被她说得毫无食欲,怎么跟自家少主一个德性?

……

自那日之后,青子衿也过了几日清净日子,转眼间,就到了自己的及笄礼。

景浣房一片热闹气息。

清早,青子衿起床梳妆打扮,换上难得一见的女装,水墨色的纱裙飘出窗外,与崖间白云共舞。墨发垂髫,妆容焕发。只一撇,她的模样便融进看客的心里,青子衿但愿今日不要瞧见白阳跪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幕。

黑月正沉浸在自家少主的花容月貌中,忽地扑通一声。

青子衿的双手微微握紧,转身看向半跪在身前的白阳,紧皱的眉头昭示着此刻内心的怒火。

“贤、贤……”白阳有些害怕,但不得不报。

目前的气氛低沉得有些可怕,青子衿忍住怒气,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从手中抽出一张黑色的锦贴,“啪”一下扔在白阳面前。霎时间,黑月与白阳心里一沉。

白阳颤抖着双手捡起地上黑色的死帖,长呼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一旁的黑月略显焦急,却欲言又止。

“你这是作何?”青子衿不解地望着白阳。

“嗯?”

“本少主不过让你送贴而已,闭上眼作何?白阳莫不是最近疲于奔波?”

“没有没有,奴婢精力还很旺盛。”白阳如释重负,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黑月暗戳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是她们想多了。

“今日是本少主及笄之日,你将此贴送与贤王,告诉他,本少主这就满足他的愿望,不过代价是他的命。”青子衿说罢,跨步往屋外走去:“对了,地点就定在离城外的芍耀山,本少主定会陪他好好玩玩。”

“是。”

这边的青子衿正进行着自己的及笄礼,已经走到运城的钟离伯君已经心灰意冷,看来不管如何,青子衿都不会被他引出来了。但他不能就此放弃,思考及此,打起精神前往胥偃城。

殊不知,他这样做就算能引出青子衿,也不会搏得青子衿的好感。

白阳害怕到达约定之时,黑贴送不到贤王手里,只好提前起身来到运城,询问了当地妄徒才知他们已经前往胥偃城。

“贤王,你的死期到了。”白阳也不避讳运城的首领,直接了当地说出心里所想。

运城首领双脚微微一颤,看来贤王怕是有来无回了。

白阳翻身上马,往胥偃城的方向奔去,终在途中遇到了两人。

“贤王。”白阳从密林中走出,望着火堆旁正烤着野味的两人:“竟还能心安理得的在此烤肉,王爷不知自己惹得我们少主急火攻心吗?”白阳说话的语气与青子衿相似,准确来说,她就是被弱化的青子衿。

上官听寒连忙丢掉手中被啃了一半的野兔,起身拔剑护在钟离伯君身前。

“晚了。”白阳嗤笑:“王爷把自己玩完了。”

“何出此言?”钟离伯谦示意上官听寒收起剑,起身走到白阳跟前。

“很显然,我并没有杀你们的意图。”白阳阴阳怪气地将黑贴扔到钟离伯君手里:“王爷会被我们少主亲自手刃。”

还未等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做出反应,白阳的声音又在空旷的林间响起。

“在下告辞,两位珍重。”白阳讽刺地瞥了两人一眼,翻身上马,眼中是那种与自家主人一模一样的不屑与狂妄自大:“两日后,离城城外芍耀山,记得来送死,不然王爷就再无见我家少主的机会。”

上官听寒望着那狂妄的女人离去的背影,马蹄声在林中逐渐消失。上官听寒口中还掖着一口兔肉,此时怎么也吞不下去。

钟离伯君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收拾,即可启程回去。”

“王爷。”上官听寒有些为难,这下真的是惹了不小的麻烦,躲到哪里都不是办法,除非收帖之人自尽。

“本王等了许久,机会总算来了。”钟离伯君假装轻松地呼了一口气,遇刺那晚,他应对八名妄徒都力不从心,但青子衿清理门户时却单杀了十二名妄徒,谁胜谁败,已经一目了然。此次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如何,机会难得。

不拼一把,怎知会失败?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各怀各的心事。

015:芍耀之战

钟离伯君赶在决斗前一天回到离城,他想的并不是养精蓄锐,而是四处寻找钟离伯谦,至少得和自己最亲的人道个别。

傍晚,钟离伯君赖在钟离伯谦的客房里,不等钟离伯谦开口,他便翻身上床。

“兄长,好好的贤王府不住,跟我抢什么客栈?”钟离伯谦甚是不解自家兄长的做派:“兄长外出多日,想必府上的妾已经等了兄长许久了呢?”

“我可没碰过她。”钟离伯君解放天性般躺在卧榻上,顺带白了钟离伯谦一眼。

“与我何干?”

“谦儿是不是责怪兄长将你带出宫了。”

是的,内心很责怪,表面却装作毫无此事的样子:“没有。”

“谦儿不乖了,怎能欺骗兄长呢?”钟离伯君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着端坐在木椅上的钟离伯谦:“若是不怪,谦儿怎么常常住在客栈呢?”

“我……”他能说是因为兄长的妾对他图谋不轨才搬出来的吗?自然不能。

“谦儿要快快长大,学会保护自己,兄长……”

“嗯?”

钟离伯君呼了一口气,腾出手遮住自己的眼眶,转身在榻上躺平:“因为兄长不可能护谦儿一世周全。”

“为何?”

“没有为何,这是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哦!”钟离伯谦暗了暗眼眸,兄长不再护他,那换他来护兄长就好了。

说要护钟离伯谦一世周全之人是他,说不可能护钟离伯谦一世周全之人也是他,人或许压根没有诚信可言,或者没有人能做到事事守信吧!

约定之日到来,钟离伯君只身前往芍耀山,命上官听寒在山下等待。夏日炎炎,林中甚是清凉,钟离伯君孤零零站在密林中,甚至觉得林中有些冰冷。夕阳西下,如此美好的良景,此生怕是最后一次见了。要么说服青子衿,要么葬身在这里,可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林中响起了马蹄声,透过树干,隐约可见不远处一名少女穿着墨灰色纱裙踏着枯松与晚霞而来,脚下踩着敦厚的泥土,清甜的嗓音呵着黑马。可惜来者不是心上人,而是索命人。

青子衿瞥见他,纵身跃下马,站在距离他六尺远的地方,冷冽的视线打量着他:“在下青子衿。”

“在下钟离伯君。”

两人互报了姓名。

“是贤王啊!”

“正是在下。”他没有称自己为本王,青子衿也没称自己为本少主,两人的较量正在暗自拉开。

“听说王爷四处打听子衿的下落,不知所为何事?”青子衿咧开嘴邪魅地笑道,映衬着晚霞,有种说不出的邪魅风情,却偏偏与她自身的长相不符,与她清冷的性格更是不符。

邪魅是她嗜血的前兆,妄生门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别人才会认为她是心生恻意。

“伯君想请少主帮忙。”

“凭什么?”青子衿好笑地盯着他:“子衿不缺财,也不缺实力与势力,大可以安安稳稳度日,王爷请告诉子衿,子衿凭什么帮你?”

“伯君不过想护自己在乎的人周全罢了,权当伯君求您。”

“妄生门之人不会杀你与你在乎之人,至于其他的势力,子衿可管不了。”青子衿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夕阳,耐心正一点点消磨中。

“少主难道没有在乎之人吗?”

“没有。”青子衿干脆地回答,随即话音一转:“王爷凭什么求我?王爷既不是子衿的心上人,与子衿也非亲非故,王爷几次三番打扰,是否有些不妥啊?”青子衿收回看着夕阳的视线,直直地盯着钟离伯君。

“少主应当知晓大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让本少主不顾妄生门上上下下的安危,只为了助你?”青子衿打断他的话,眼神越来越冷:“你们这些人,总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子衿是人,并非助你登上帝位的利器。”

“少主,伯君并非这个意思。”

“呵,本少主最讨厌自不量力之人。”青子衿清甜的声音里仿佛夹着毒药,一言一语仿佛能腐蚀人心:“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还请贤王使尽全力,不然就不好玩了。”

“伯君自知打不过少主,少主可有兴趣与伯君赌一把?”

“呵。”青子衿冷笑,此刻的钟离伯君在她眼里仿佛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她不屑地望着钟离伯君,尾音上翘:“哦?怎么赌?”

“我若是能接下少主十招,还请少主考虑为我所用的建议。”钟离伯君坚定了语气。

“挺张狂,怎么?平时的风度翩翩都是装的?”不待钟离伯君反驳,她又笑道:“有趣,本少主保证让你在第十招时交待你的小命。”

“开始吧!”钟离伯君脸上已不是刚才的软弱,一个男人若是狠下心来,没人会知道他的爆发力有多强。

青子衿倒是想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爆发力能不能护他性命?

“第一招。”青子衿出声提醒,毕竟连门中八名妄徒都招架不住之人,还是别太欺负人家才好,不然传出去损了名声。

钟离伯君聚精会神盯着青子衿的动向,不知何时,眼前之人没了影,随即便感受到耳边的热气,钟离伯君拔剑。青子衿用一成功力劈了他一掌,随即退出安全距离。

钟离伯君拔剑迅速,在青子衿退离之时,划伤了她的手掌。鲜血一滴一滴凝聚,滴落在她墨灰色的纱裙上。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笑得随意:“小看你了。”

“第二招。”这一次,青子衿也没有重伤他的打算,只是随便出一招逗逗他。

钟离伯君也感受到青子衿的意图,即使自己尊严受辱,也无可奈何。青子衿只是在试探他的能力,他若是不全力反击,又怕青子衿来一个出其不意。

钟离伯君小心翼翼地防备着青子衿,他们之间的较量就像虎与兔的殊途。想到这里,钟离伯君想要强大的想法深深种在他的心里。如果还有命活下去的话,这样的屈辱,绝不能出现下一次。

“第三招。”青子衿还是在玩他,他连人影都找不到,只能高度集中观察对方在何处。

“第四招。”

钟离伯君的心跳越来越快,越到后面就代表距离青子衿发力不远了。

青子衿的心跳也特别快,暗骂一声该死,心绞痛来得猝不及防。

016:生死一线

不行,她得速战速决才行,不然待会儿被钟离伯君钻了空子。她宁愿杀死钟离伯君,自己晕倒在这片林子被野兽分食,也不愿输掉与钟离伯君的赌注,连累妄生门。

思及此处,她强撑着意志发力,趁钟离伯君正在寻找她时,背后劈了他一掌,由于身体原因,这一掌的威力大打折扣,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尽管如此,钟离伯君也伤得不轻。

青子衿见战况如此,也毫不犹豫拔出自己的长剑,长剑出鞘,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刺得钟离伯君眼睛有些难受。

长剑划破黄昏,撕裂树叶,挥到钟离伯君面前,他慌忙闪躲,身后的树木被削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青子衿握着长剑,昏昏沉沉。压制性的剧痛自心口发散至腹部、颈部甚至是上肢,她的双手莫名其妙开始颤抖起来,冷汗打湿了她前额的细发,苍白的脸颊被逐渐昏暗的环境掩藏,她变得狂躁不安。

她又挥起剑向前方砍去,可前方压根没有钟离伯君的身影。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她长吸一口气,坚毅的眼神逐渐失焦,她在寻找钟离伯君的身影。她快坚持不下去了,她从前一直没把心绞痛放在心上,如今却成了打败她的致命武器。

忽地瞧见钟离伯君的身影,对方的剑向她指来,她来不及躲开,只好用自己的长剑挡住。拼力气,她自然要逊色很多。钟离伯君逐渐对她形成压倒式控制,她猛地撤身,在空中跃起,双手举起长剑向他劈去,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快要跳出身体。

她的剑劈歪了,为了不被钟离伯君压制,在发现自己劈歪的时候便找好逃脱的方位。

钟离伯君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青子衿劈歪了,今日一见,青子衿的功力大大减退,难道是故意玩他?

还有两招,青子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必须在最后两招杀死钟离伯君,不然妄生门就要被牵连了。

青子衿握住长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眼眸正逐渐失去光泽,听到响声,青子衿空中跃起,一个旋转,长剑划过血肉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她敢肯定,钟离伯君被她刺中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月升至天边。

最后一招,只有两种结果,要么钟离伯君亡,要么青子衿为钟离伯君所用。

钟离伯君待在树后,喘着粗气,眼前的青子衿不知怎么了,功力大大下降,但是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创伤,他的手臂被青子衿划伤,再深一点,他的手臂就废了。

青子衿在明处,走路有些跌跌撞撞。月光下,她的五官皱在一起,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捂住心口。钟离伯君正疑惑着,不远处的青子衿扑通一声跪倒在林中,右手撑着长剑,垂着头全身没有力气的样子。

钟离伯君除了伤到过她的手掌一剑,不记得自己何时伤到她,难道她身上有伤?

此刻的青子衿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冷,力气被抽空,心跳极其快,心口的疼痛正撕咬着她。

难道她要和那个孩子一样,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不,至少死之前,杀了钟离伯君,为妄生门了却一件麻烦。

林中忽然安静了许多,青子衿尽全力集中精神,但身体的异常还是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等了好一会儿,青子衿才发现藏在树后的钟离伯君。

青子衿的视线落到钟离伯君身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死定了,这是最后一招。青子衿也没有让他失望,使劲全身的力气向他跃去,对准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划过去。

“扑通”一声。

青子衿应声倒在地上,长剑从钟离伯君的脖颈上滑落到胸前,钩挂起浅浅的一层血肉,浸出细细的血丝,长剑又从钟离伯君胸前滑落到泥土上,发出敦实的响声。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的钟离伯君怔愣了许久,直到脖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大脑才开始活过来,差一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刚刚经历生死之人,脑袋里是一片荒芜,刹那间,林内安静了下来,除了无法忽视的心跳声,还有些虫鸣鸟叫,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兽鸣。

他颤抖着双手,燃起了火堆。才想起青子衿倒在他身旁不远处,他是不太想靠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挥剑刺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明明是嗜血的兴奋,尽管那时的她已经很虚弱了。

不怪钟离伯君胆小,这天底下谁不惜命?在绝对实力面前,有谁敢昂着头反抗?

钟离伯君自己坐在火堆另一边打量了倒在地上的青子衿许久,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方才见青子衿痛苦不已,如今又在千钧一发之时倒在这里,怕是身体有旧疾,或者之前受了重伤。他的目的是让青子衿为他所用,并不是要了青子衿的命。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自己害不害怕,连忙走到青子衿跟前,将她翻过身来。

月光下的她,脸色十分苍白,尽管有暖黄的火光照耀,她的苍白还是那么显而易见。

“呃……”钟离伯君无意间触到她的手,像触到寒冬的冰块。他反射性地缩回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不会死了吧?

“青子衿。”钟离伯君抓起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青子衿。”钟离伯君加大了力度。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他或许是真的吓坏了吧,被青子衿的最后一剑吓坏了,也被青子衿的脸色与冰冷吓坏了。竟然忘了用探她鼻息这么简单的方法。

可是,当钟离伯君的手伸到青子衿的鼻梁下,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为何会这样?这样跟输了有何区别?”钟离伯君难以置信地跌坐在一旁。

怎么会?

她怎么会?

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钟离伯君始终都无法相信,怔怔地坐在火堆旁望安安静静躺着的女孩,细看才发现她比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更加清秀。

夜渐渐深了,钟离伯君包扎好自己的手臂,又从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条覆在脖颈上,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017:异世穿魂

他挫败地坐在青子衿尸体旁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被上天夺走了。

山下的上官听寒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钟离伯君,心也渐渐沉下去。

“当初不应该让王爷一个人前去应战的。”他自责地叹了一口气,扬起马鞭上山寻找钟离伯君。

哪怕是尸体也要找回来。

山里的野兽开始兴奋起来,尤其是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一声声兽鸣传入钟离伯君的耳朵里,他打不过青子衿,难道还打不过那些畜生吗?

钟离伯君很快进入戒备状态,若是青子衿醒着,这些野兽恐怕都会成为她的下酒菜。

“哎,人死不能复生,太可惜了。”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准备就此离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走回来看她一眼,他怎么都不太相信青子衿莫名其妙命丧于此。

回来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青子衿确实早就没了呼吸,此时身体已经逐渐僵硬。

咬着牙起身离开,若不是他非要与她约战,她也不至于死于荒郊野外,这么说来,让他放任青子衿的尸体被野兽分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磨磨蹭蹭约莫三刻钟,兴奋的野兽们正四处寻找着他们。

“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

……

正在钟离伯君不知该如何处置青子衿的尸体时,青子衿的手指轻颤,没过一会儿,眼睛缓缓睁开。

相比于之前的眼神,此时的青子衿胆怯了许多。

“饿……”意志力控制嘴唇张合,喉咙里发出枯哑微弱的声音,掌心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钟离伯君的身体一顿,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饿?呃?还是恶?

从小不信鬼邪之人,却在听到这微弱的声音之后,开始对自己多年的信念产生了怀疑,毕竟芍耀山有不少冤魂,如今青子衿的魂魄也在这山中。

“好饿……”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钟离伯君疑神疑鬼看了半天,视线扫到青子衿的尸体时,发现她睁着眼睛,双眼无神地盯着夜空。

“……”钟离伯君瞪直了双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说什么来着,早该不管这个女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

这是哪里?

是地狱吗?黑漆漆的世界,怎么会有明月?

火堆?

她艰难地爬起身,喉咙也顺畅了许多:“饿、饿、饿,我好饿,我不是卖火柴的女孩。”

“卖火柴?”

“啊啊啊”当尉子瑜坐起身,隐隐约约见到一名古装男子正用好奇而又惊恐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这是……见到阎王了。

“……”钟离伯君被她的叫声吓得跌坐在地上,连害怕都忘了。

一个认为一个是冤魂,一个认为一个是阎王。

“啊阎王。”尉子瑜也顾不得手掌心的疼痛感,麻利地从坐姿转变成跪姿,很怂地双手高高举起,“啪嗒”一声扑在泥地上:“阎王大人,小人没做什么坏事啊!”

“阎王大人,小的是好人啊!”紧接着额头猛地碰在泥地上,眼前的“阎王”不说话,她就不停止磕头:“阎王大人,请宽恕小人吧!看在小人死的这么惨的份上。”

死……死得这么惨?

钟离伯君快要被她弄得昏厥了,他……该不该晕倒呢?该死的,现在怎么不晕倒呢?

尉子瑜见他没有回话,头磕得更响了:“阎王大人,小的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小的这一生做得最坏的事就是偷了隔壁包子铺一笼肉包啊!”

肉、肉包?是人肉叉烧包吗?救命啊!这荒郊野岭的,钟离伯君早已顾不得什么仪表姿态。

“阎王大人。”

“我、我是贤王……”害怕得咬字不清的钟离伯君还是紧闭着双眼试着回了她一句。

“阎王、阎王大人,小的知道您是阎王大人。”尉子瑜全程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两人都害怕得身体抖成了筛子,尉子瑜不敢抬头看钟离伯君,钟离伯君不敢睁开眼看尉子瑜。

忽然,林子里想起了铃铛的声音。

“阎王大人,这、这是催魂铃吗?大人为什么不肯饶了小的呢?”

“催、催魂铃?我不是、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

“王爷,您与青子衿少主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上官听寒的声音,钟离伯君猛地睁开眼睛,可是青子衿还在给他磕头。

“青子衿。”钟离伯君这才鼓起勇气唤了她一声。

“我说你这人,呸,你这鬼,人家都死得这么惨了,你连名字都记不清楚,那你勾我过来干什么?”尉子瑜一听对方还叫错她的名字,顿时气得站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阎王。

在尊严面前,生死算个屁,何况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怕死……不成?

“少主,您这是发的什么疯症?”上官听寒甚是不解。

“哟哟哟,还少主。一会儿青子衿,一会儿少主,我请你们赐名了吗?别以为鬼没有尊严我告诉你。”尉子瑜蹬鼻子上脸了,等到回过头时,才发现她一直认为是“阎王”的鬼其实是一个贼好看的小哥哥。

“青子衿,你身体可还不适?”钟离伯君试探性地问道,他真是被青子衿吓糊涂了。明明对方,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

尉子瑜望着对方关切的眼神,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突然想起自己是饿死的,于是撇起小嘴委屈地看着钟离伯君:“我肚子饿。”

“饿到窒息?”钟离伯君不知该如何反驳,打斗之前还说自己不缺财,怎会饿到这种地步?

“嗯,饿死的。”尉子瑜郑重地点了点头。

“少主请稍等。”

没过一会儿,上官听寒打了野兔回来。钟离伯君看着抱着烤兔肉吃的津津有味才彻底相信青子衿并没有死,但这突如其来的性格转变是想耍什么新花招吗?

青子衿确实死了,现在坐在此处之人是来自异世界的尉子瑜,那是一个与此世界并排的平行空间。

“青子衿,你输了。”钟离伯君望着狼吞虎咽的尉子瑜,不由得有些好笑,江湖上传言的青子衿光是眼神就能让对手颤抖,而眼前之人却像小兔一般温和可爱,虽然她正啃着野兔。

某人怕是忘了不久前的千钧一发之际的生死关头才会觉得眼前之人像小兔一般可爱。

“你在叫我吗?”尉子瑜停下啃食的动作,转头看向钟离伯君。

“呵呵。”钟离伯君笑得温和,从怀里取出锦帕,轻轻为她擦去嘴边的油渍:“慢些吃,没人与你争。”

即使钟离伯君是有心试探,尉子瑜还是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呆愣了许久,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018:回城惨事

钟离伯君微愣,这还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妄生门少主吗?据说她高傲自大,从不屑于使用心计,今日表现出这番模样到底是为何?

“少主既然答应了我家王爷,请一定记得少主的誓约。”上官听寒恭敬地拱手行礼。

“王爷?不是阎王吗?”

“少主莫要闹了,在下是贤王,并非阎王。”钟离伯君暗自庆幸她没有抬头看见自己窘迫之态。

“贤王?这是哪里?”这下尉子瑜连食欲都没了。

“这里是离城之北的芍耀山,你我约定在此比试……”

钟离伯君的声音在尉子瑜耳边渐渐淡去,什么鬼?贤王不是阎王,这里是芍耀山不是阎王殿?芍耀山又是在哪里?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离城又是什么地方?青子衿是谁?少主是谁?

难道……

不可思议,她这是……穿越了?

而另一边,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在咬小耳朵。

“王爷,少主这是怎么了?不记得你我了?”

“本王实在不知,我与她打斗,千钧一发之刻,差那么一点点,她的长剑就划破了本王的脖子,但她却在那一刻倒下了,没了气息。”

“王爷,属下无能。”

“这是本王的选择,与你无关。”

“那少主这是……”

“不知……”

“王爷,小心有诈。”

……

尉子瑜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原来如此,看来他们口中的青子衿和少主是同一个人,想必就是这副身体的名字和称号了。这是怎样的朝代呢?这些地名她都没有听过,难道这是异世界?那她该怎么在这异世界活下去?

想到这里,尉子瑜的眼神晦暗不明,她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吗?这是她重来的机会吗?那她应该竭尽全力活着才行啊!

“青子衿。”钟离伯君温和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让在下帮你包扎吧!”

“包扎?”

“你的额头磕破了?”钟离伯君顿了顿,道:“顺道把手也伸过来吧!”

“哦!”尉子瑜挪步到钟离伯君跟前,却悄悄红了脸:“哦,对了,忘了介绍,我叫尉子瑜,不叫青子衿。”

“这……”上官听寒甚是为难,这少主到底在耍什么花招!相信她失忆了?这是不可能的。钟离伯君对着上官听寒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好的,子瑜姑娘。”

“咦?”这么快就接受她的新名字了吗?尉子瑜抬起眼眸,月光下的他温和不已,是她梦想中另一半的样子:“贤王,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话刚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暂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但这种年代都是男尊女卑,她这样说话迟早会死得很惨的,想到这里,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咦?”这下换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疑惑了,这青子衿到底怎么了,这是失了忆?甚至连性格都变了吗?

“无妨,在下钟离伯君。”钟离伯君帮她包扎好手掌的伤口,连忙与她拉开距离。

“钟离伯君。”尉子瑜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半晌才露出难得的笑容:“真好听。”

“……”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意想不到的是,杀人如麻的青子衿竟然笑起来如此好看。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伯君与子瑜姑娘就此别过了。”钟离伯君起身,微微颔首。

尉子瑜一愣,难道这个青子衿的身份地位很高?能被一个自称贤王的人这般礼遇,哎,不对,他们这是要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据说古时候的山林中野兽出没,她想就算是异世界也不例外吧!

想到这里,抬头一看,钟离伯君被上官听寒搀扶着正要上马。

不行,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身体行动快过大脑的反应,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扑倒在钟离伯君脚下,紧紧抱住人家的小腿肚子,撅起小嘴,星星眼:“大叔,人家好怕,能不能带人家一起走。”

“少主,少主珍重啊!”钟离伯君皱紧了眉头,惊吓得连子瑜姑娘的称呼都忘了。他又不能一脚踢开她,万一她只是在试探自己怎么办?

“什么珍重不珍重,留在这里小命都没了,还珍重什么呀?”尉子瑜眨了眨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嗯?大叔?好不好嘛?”

“大叔?”钟离伯君抽了抽嘴角,这青子衿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疯了?这性格一会儿变一个样,比试之时是冷漠,方才是温和谦卑,现在又是矫情小女儿?

“大叔,好不好嘛?人家在这里会被狼叼走的,你看人家的小身板,连刀都提不起。”尉子瑜趁热打铁、连哄带骗,完全忘了钟离伯君刚才提及比试的事情。

在这荒郊野岭,不是比武难道是吟诗?

“呃……”这话说得,钟离伯谦与上官听寒的后脊一凉,从她手里死里逃生的两人自然不会信她的鬼话,但人家说的却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王爷,我们不妨带她回去,看她想干什么。”上官听寒附在钟离伯君耳边轻声建议道。

“也罢。”钟离伯君附到上官听寒耳边:“既然她自称尉子瑜,那就不要再提起原来的名字了,看她能装到何时?”

“是。”

“……”尉子瑜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要说悄悄话也考虑一下她就在脚下抱着钟离伯君的腿好不好?尉子瑜虽没有表现出对青子衿的好奇,却悄悄将青子衿的名字记在心里。

“走吧!子瑜姑娘。”上官听寒将马让给了尉子瑜。

“哎、哎,我不会骑马。”

“……”装什么蒜,上官听寒懒得与她争辩,直接将她扔到马背上,也没见她大发雷霆,反而死死抱住马脖子。

“救命啊!”

“子瑜姑娘不用惊慌,有伯君与上官统领护着你。”钟离伯君亲自为她牵马。

“啊?哦!”

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对视一眼,青子衿真是可怕之人。

一路上,上官听寒与钟离伯君斩杀了不少前来偷袭的野兽,惨叫声也响了一路。

……

“啊,好可怕,绿眼睛。”

“哇,豹子,野生豹子,救命啊,老天爷你不是玩我呢?小马你不要让豹子吃了我,小马你要保护好我。”

保护她的人不叫小马,叫钟离伯君,叫上官听寒。

“天呐!那是什么狗?”

“子瑜姑娘眼睛真亮。”钟离伯君忍着她的聒噪,暗自感叹请佛容易送佛难,他怎么也不知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

019:绿杏出墙

“哇”

“子瑜姑娘又瞧见什么野兽了?”钟离伯君耐着性子问道。

“是野兔。”

“……”上官听寒感觉自己遇见了一个假的青子衿。

“需要本王帮子瑜姑娘捉回来吗?”钟离伯君倒是性子好,皇宫中寸步难行之人,怎会没有一点耐性?

“那、那倒不用。”

……

走了没过过久,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朝霞与晚霞一样美丽,三人终于来到离城城外。

“上官统领。”尉子瑜松开紧抱马脖子的双手,朝上官听寒招了招手,既然他们畏惧这副身子原本的主人,那她就活得随性些吧!

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身心愉快吗?

“子瑜姑娘有何吩咐?”

“这就是离城吗?我想下马去看看。”

“那……”

“我下不来,马太高了。”

“……”上官听寒抽了抽嘴角,他可是亲眼见过她翻身上马的卓越身姿,如今她告诉他,她下不来马?

“让伯君来吧!”钟离伯君朝她温和地笑了笑,青子衿,无论你玩什么花招,本王都奉陪到底。语毕,便伸手将尉子瑜抱下马。

“……”尉子瑜娇羞地低下头,老天爷对她真好,不仅实现了她的愿望,还赐予她这么好的男人,嘻嘻嘻……

“子瑜姑娘,子瑜姑娘,我们已经进城了,你不是说想看看吗?”上官听寒的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尉子瑜这才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马上看,马上看。”

“那姑娘到底是马上看还是马下看?”上官听寒不解。

“立刻,立刻的意思。”啧,这古人与现代人之间的代沟该怎么抚平?

清晨的离城长街,早点铺的商贩早早便起了床,一阵阵热气和着早点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尉子瑜吞了吞口水,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怎么说呢?不可以直接让人家掏银子,那就想办法让他掏银子。想到这里,尉子瑜盯住不远处的包子铺,眼中一片痴情,面上一片向往。

怎么?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那个什么钟离伯君能看明白了吧?

果真不出她所料,钟离伯君已经走到铺子前,掏出银子为她买了热乎乎的包子。

钟离伯君将包子递到她跟前:“子瑜姑娘想必是饿了,先吃点食物垫垫肚子,待会儿到了府上,本王再为你准备早点如何?”

“咳哼……”尉子瑜假意咳了咳以掩藏自己的小心思,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内心的小剧场也开始排演。

哈哈哈,真是聪明又暖心的男人,诓来做男朋友正合适。

尉子瑜假装勉强地接过钟离伯君递过来的包子,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谢谢王爷。”

“子瑜姑娘是客,伯君这么做是应该的,不必言谢。”钟离伯君礼貌地回予她微笑。

尉子瑜则是低下头,一脸娇笑。

跟在两人身后的上官听寒实在不明白青子衿与自家王爷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大人物的心思没法猜测。

青子衿已死,尉子瑜魂穿进入青子衿的身体,开始不一样的人生。但知情的两人皆是不信青子衿已经不再是青子衿。只觉得她在打什么算盘,许是江湖传言太过于吓人,想让人们轻易对青子衿有所改观,实属难事。

三人走走停停,终是到了贤王府门前。尉子瑜远远便瞥见贤王府的高墙上,绿油油的杏枝上挂着许多小杏子,她淡淡一笑,突然想起以前学过的一首诗,便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可馨像往常那样站在府门前迎接,听见尉子瑜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眼神准确地捕捉到钟离伯君身后眉清目秀的尉子瑜,立刻戒备起来,她虽对钟离伯君无情,也不想让别的女人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子瑜姑娘说笑了,现在哪有什么红杏出墙?”钟离伯君听到她的话,转身对她浅浅地笑了起来。

“喏,那不就是嘛?”尉子瑜努了努嘴,指了指花可馨的方向。

“这位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花可馨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但她是皇后的义女,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后的面子,自然不可对来人破口大骂。

尉子瑜眼里只有墙上那株褪尽鲜红的绿杏,听了她的话才发现杏枝下还站着一个女人,听她这话,八成是心里有鬼,这人是谁?是贤王的妃还是妾?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吼吼吼,贤王可能被绿了或者即将被绿。

想到这里,尉子瑜脸上已经绷不住笑容。

站在旁边的钟离伯君有些不解,上官听寒更是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花可馨见她竟然笑起来,恨恨地白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她现在还不可以露出锋芒。

于是敛了怒气,换上温和的笑脸看向钟离伯君:“妾身让王爷见笑了。”

“子瑜姑娘并非有意针对你,可馨有点此地无银了。”钟离伯君淡淡一笑,语气甚是温和,语意却带着尖刺。

钟离伯君带着尉子瑜入府,不再看花可馨。至于上官听寒,更是不会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尉子瑜瞥了一眼花可馨,也没再说什么。

花可馨见一行人远去,才吩咐身旁的奴婢:“去打听那女人是何来历,你知道该如何办事?”

“奴婢这就去。”

花可馨吩咐完毕,瞪了远去那一行人一眼,又往府外望了望,心里失落起来,看来今日钟离伯谦也不会回来。

府内,钟离伯君吩咐下人为尉子瑜准备了丰盛的早点,还将府内一清幽的小院给了她。自己前去沐浴更衣,进宫朝觐。

尉子瑜随着一群婢女前去沐浴更衣,回到小院吃了早饭。直到所有人离去,尉子瑜才开始静下心来,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绿植。她会来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都是拜她那亲爱的双亲所赐,没有责任感的父亲与狠心的母亲。

尉子瑜长叹一口气,虽是重新活了过来,但她觉得在这异世界生存好像更加艰难,这个朝代与自己世界的古代不一样,不了解这里的历史,她就无法掌控未来的可变性,她不知道钟离伯君的命运,便不敢轻易把心给他。

不管是哪个世界,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尉子瑜可不相信有哪个皇家的人能相处得其乐融融。

020:往昔伤痛

她现在要做的事是搞清楚她霸占的这副身体的主人身份是什么,为什么当朝王爷会对她恭敬有加,为什么这个人会和王爷一同出现在那密林中。

本来以为魂穿古代会像小说上说的那样,是一场奇妙之旅。但尉子瑜在房里待了半天,总结出两个字:无聊。

钟离伯君褪下一身朝服,换了一身墨色轻逸长衫。

王府书房内,钟离伯君正端坐在书案旁,手里拿着一本文学书籍。

“王爷,让青子衿住在府上恐有不妥。”上官听寒站在书案一旁,颇有些焦虑。

“有何不妥?”

“且不说府上有皇后的人,这青子衿可是妄生门之人。”

“派人暗中盯着她是否与妄生门之人有来往。”

“属下这就去办。”

钟离伯君笑了笑:“听寒莫要惊慌,知晓青子衿长相之人,除了景浣房的妄徒,恐怕只有你我二人。”

“王爷说得是。”

上官听寒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钟离伯君拿起书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真好奇青子衿到底想与他玩什么。想到这里,便把书籍放下,往青子衿的居所走去。

……

无聊的尉子瑜无聊地撑着脑袋望着无聊的窗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坐在窗前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但还是很无聊。

想到这里,还是到院子里寻找乐趣吧!

尉子瑜站起身,兴奋地拉开房门,走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到裙摆。

嗯,摔倒之前是幻想有什么男主角前来救场的,以前看过的小说都是这样写的。当她嘴啃到地上的泥灰之后,她才打破这种幻想。

“哎哟”尉子瑜吃痛地爬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脸上敷了一层灰。额头上的缠着伤口的白锦也弄得脏兮兮的,手掌上包扎的白锦也被她弄得歪歪扭扭:“什么鬼?居然这么硬生生地摔了一跤?”

尉子瑜原本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既然没有人来关心,她就自己爬起来,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她抬起脚往院门口走去,看了看门口的牌匾:“院人离……院人离?”

“院人离是什么?”尉子瑜低着头嘀嘀咕咕,忽然恍然大悟,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原来是离人院,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是真的不喜欢“离人”这两个字。

转头发现不远处的钟离伯君浅浅一笑后直接转身离去了,这么说来他是亲眼看见她摔下去又自己爬起来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尉子瑜啊,怎么还不切实际地幻想女主光环呢?虽然有幸魂穿过来,但不代表这就万事大吉了,更多的挑战还在后面,在这里生存可没有那么容易,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尉子瑜也无心管额头上那脏了的白锦,在这里就像待在一个囚笼里,没有人愿意与她说话,也没有人关心她,尉子瑜坐回窗边的位置,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哭。

前世落得个无人关怀,惨遭饿死的下场。如今历史仿佛在重演,重来一次,还是没有人在乎她。想到这里,尉子瑜没来由地伤心起来,开始小声地抽噎起来,抽噎着抽噎着,想着这离人院也没有什么人,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没人能懂,被母亲抛弃时的心痛,没人能懂,在临死的边缘无力的挣扎。

死是什么感觉?

死是没有感觉的。

“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在学习,很努力学会生存,为什么还是抛弃了我?”哭着哭着便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呜呜呜哭的时候连值得想念的人都没有。”

“呜呜呜不知道小花今天有没有捡到垃圾,不知道你有没有被路人踢,子瑜已经死了,帮不了你了。”尉子瑜想起了那只与她同病相怜的小花猫。

……

“王爷,方才下人来报,子瑜姑娘哭了。”

“随她去吧!”

“可是子瑜姑娘一直在说胡话,说什么子瑜已经死了,帮不了你了。”上官听寒也是疑惑。

“本王去看看。”钟离伯君叹了一口气,还是起身前往离人院。

钟离伯君带着疑惑又回到离人院,毫不掩饰的哭声从屋内传来,一众奴婢小厮站在院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钟离伯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独自走进院子里。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尉子瑜听到声音便停止了哭声,抬起头转过身看到钟离伯君,抽噎着问道:“你来了?你为什么会过来呢?”

“青子衿……”钟离伯君看到眼前的女子,跟本无法将她与那个杀人如麻的少主联系在一起,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弱小。

“我都说了我不是青子衿,要我强调多少遍?”尉子瑜听到他的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青子衿……到底是谁啊?”

钟离伯君走到她跟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你不是青子衿。”

“我真的不是青子衿,不要再把我当成她了好吗?”

“好。”

他的大手轻轻拍着尉子瑜的背,一丝丝暖意传进她的心里。

“子瑜为谁而哭?”钟离伯君甚是温和地询问。

“不知道,或许是自己。”

“子瑜是经历过什么不愉快之事吗?”

“嗯,刻骨铭心的不愉快。”

“方便告知伯君吗?”

“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尉子瑜暗自伤神,谁会相信魂穿这种事?

“无论子瑜说什么,伯君都会相信的。”

“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尉子瑜抬起头真诚地看着钟离伯君,此时的他正温柔地看着她。眼神交汇的瞬间,尉子瑜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钟离伯君真不愧是上天赐予她的男人,光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忘记痛苦,兴奋不已。

“伯君相信你。”钟离伯君一边安抚尉子瑜的情绪,一边盘算着找郎中为她瞧瞧。他亲自见证青子衿没了气息三刻钟有余,现在的她这么反常,许是与之前的窒息有关。

“谢谢。”尉子瑜没有再胡闹。

钟离伯君离开离人院,便吩咐下人找来大夫。

花可馨得到下人的汇报,便打着探病的幌子前来找尉子瑜,此时离人院外大夫正与钟离伯君说着些注意事项。

021:鸡犬不宁

“子瑜姑娘这种情况乃窒息的后遗症,这段时间忘记了所有事情,许是子瑜姑娘不愿记起以前的记忆,才导致这种失忆甚至记忆紊乱的情况,相信假以时日会恢复的。”大夫故作老成地分析着尉子瑜的情况。

屋内的尉子瑜听到屋外的谈话,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道:“庸医,胡说八道。”

算了算了,既然有人帮她编谎言,那她干嘛还去追究那么多。

花可馨与自己的贴身奴婢挪步到离人院,见钟离伯君在场,连忙离开,心想着等钟离伯君离开再来“探望”这个叫尉子瑜的女人。

……

尉子瑜不想挣扎了,她就知道没人会信她的经历。大夫说她失忆,说她记忆紊乱把别人的经历当做自己的经历,那她就失忆,那她就记忆紊乱吧!钟离伯君离去,尉子瑜便极其无聊地躺在榻上。

终日待在这府上,迟早会被憋死。

重来一生,该怎么活才好呢?寻一名良人,游遍这个世界。想要游遍世界就得先逃离这个王府,去外面的世界才方便找到侠客之类的吧!

啧,才来这里一天时间不到,就学着人家古腔古调的,尉子瑜你简直就是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你往哪边倒。

正暗自嘲笑自己的尉子瑜忽地感受到门外的声响,尉子瑜有些奇怪,她的感官何时这么灵敏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花可馨与她的奴婢站在门口,堵住了屋外的阳光。

“子瑜姑娘。”花可馨越过雕花屏风,走到尉子瑜跟前,尉子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此时正形象不雅地侧躺在榻上。

花可馨见她这般模样,脸上的嘲笑更加的明显:“可馨还以为王爷带回来了什么宝贝,原来是个不知礼数的粗鄙丫头。”

尉子瑜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既然是这样就别怪人家利用你了,花姑娘……

“花姑娘。”尉子瑜忍不住笑出声,都是电视剧惹的祸。

“呵。”花可馨自然不知道她笑什么,只当是她故意嘲笑自己:“我是王爷的侍妾,子瑜姑娘称我为姑娘恐怕不合适吧?”

尉子瑜猛地坐起身,理了理衣服,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自己榻前忍着怒气的女人:“哦,也是,既然是侍妾,怎么能跟姑娘相提并论呢?”侍妾两个字,她咬得由其重。

“好你个狂妄的丫头。”不等花可馨出声,她身后的奴婢便一掌扇在尉子瑜脸上,打得尉子瑜一阵耳鸣。

没等尉子瑜缓过神来,花可馨便使了个眼神让婢女退下。

“呃……”尉子瑜没想到那婢女竟有这么强的掌力,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人影,脑子一怒,大吼道:“你特么有武功啊!快把本姑娘脑子都打蒙了!”

屋外之人虽没听懂“特么”是何意思,但是那婢女有武功却理解得分毫不差,他又站了一会儿,倒是想知道这个尉子瑜会如何反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花可馨听到她的话,一时间就慌了。连忙上前又扇了她一巴掌,这下好了,凑成一对耳光,她这被打肿的脸也算对称了。

“你们讲不讲道理啊?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尉子瑜被这么一欺负,便想起了上一世被人同班同学围在墙角骂她是乞丐的事,她的眼睛变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

“没名没分还在王爷府上张狂,我看你是太天真了吧!”那婢女说完,便扯着她的头发,一把拽下榻来,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尉子瑜很没骨气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捂住自己的脑袋,这是她被打的第一反应。心里想的不是反抗,而是躲避。方才想的利用花可馨的事,也在这一瞬间忘光,脑子里只有被同学们围在一起踢打嘲笑的画面。

她就是很没用,因为反抗会招来更多的伤害。

屋外之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猛地踹开房门,厉声吼道:“你们这是作何?”

“王爷。”花可馨原本还在看好戏的脸在听到钟离伯君的声音后,变得有些难看。

方才嚣张无比的婢女也瞬间跪倒在钟离伯君面前,垂着头身躯颤抖不已:“王爷饶命,只是这丫头嘴巴恶毒,对馨美人出言侮辱,奴婢才自作主张替主子出气。”

“……”地上的尉子瑜不想反驳什么,若钟离伯君有意袒护,她做什么都是徒劳。若钟离伯君赏罚分明,他自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钟离伯君懒得看花可馨一眼,又道:“平日里忍你就罢了,今日竟然嚣张到敢动本王的人,罚你一月不得离开红云轩半步,现在立刻滚出去。”

“奴婢冤枉啊!”府内的奴才架起那奴婢,将她往门外拖。

“拔了她的舌头。”

“是。”

钟离伯君满身戾气地望向花可馨,吓的她连连后退,她从来没有见过钟离伯君发火的样子。

“妾、妾身这就走。”

……

等到所有人离去,钟离伯君才抱起地上的尉子瑜,不知该心疼还是该失望才好,往日武功高强的青子衿竟变成今天这样,他有心将失忆的青子衿培养成助自己登上高位的利器,看她现在的样子,他的霸业该如何展开?

“子瑜姑娘如何了?”

钟离伯君关切的眼神让尉子瑜鼻头一酸,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笑道:“没事,都是小伤。”

钟离伯君见她除了脸上的两个巴掌印,也没什么伤痕,于是没再多问。

“子瑜姑娘莫要怕,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来找伯君就好了。”钟离伯君也不好推开她,索性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慰着。青子衿不是说过他既不是她在乎之人,也不是她的心上人,才不愿帮他的吗?那趁此机会成为她的心上人不就好了吗?

被温暖包裹的尉子瑜望着温柔似水的钟离伯君,哪里会知道他脑子里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我不想待在王府。”尉子瑜虽然感动,也不敢轻易将心给他,他是一个王爷,帝王家的事情很难说,他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子瑜想去哪儿都行。”

“真的吗?”尉子瑜挣脱他的怀抱,眼睛亮晶晶的。

022:不为人知

“那伯君安排子瑜去香溢楼可好?”钟离伯君对着她浅浅一笑,征求道。

“香溢楼?”像妓……院的名字。

“放心,老板是伯君的朋友,她会好好照顾你的。”钟离伯君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

“那、那好吧!”那种地方会不会在半夜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想到这里,尉子瑜已经涨红了脸颊,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这样真的好吗?

“子瑜要不要伯君帮你……”

“不用。”尉子瑜不想让钟离伯君看到她窘迫的样子,连忙打发了钟离伯君。

他伸出的手停在尉子瑜的额前,叹息了一声,暗自责问自己怎么管这么多,随即让上官听寒送尉子瑜去香溢楼。

尉子瑜额前的白锦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尉子瑜也懒得管那额头上的伤口,这样敞着或许还好得快些。上官听寒欲言又止,想帮尉子瑜看看伤口,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香溢楼地处离城繁华地带,属于离城四通八达之地,由此香溢楼的生意红火,客人络绎不绝。香溢楼不仅琴曲好听,姑娘漂亮,还有花魁兼老板云深坐镇。

云深是一介风尘女子,身材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红唇香肩,令不知多少离城男子魂牵梦绕。她也因此被离城妇人冠上“狐狸精”的名号,云深不轻易陪客,没有万金就只能一睹她的芳容了。也无人敢强迫她,据说背后有不小的势力。

……

钟离伯谦已经有些日子没回贤王府上了,方才听说兄长回了府,他也准备结了客栈的账搬回贤王府去,没曾想刚踏出客栈便被司马访琴一把拉住,不由分说便往城中心走去。

“访琴兄这是……”钟离伯谦有些不解,快速收起面上的冷淡,露出一张无害的笑脸。

“七殿下,你刚刚差点露馅了。”司马访琴调侃道:“香溢楼今日出了新曲,我特意来找七殿下。”

“本殿下答应兄长不再去烟花柳巷。”

“七殿下认真的吗?”司马访琴冷笑,随即附在钟离伯谦耳旁:“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流连于烟花柳巷,那明天的日子还会安稳吗?”

“说的也是。”钟离伯谦眯起眼睛,笑得颇有深意,小声与司马访琴低语:“那我们得好好维持形象才行。”

司马访琴回笑,附在他耳边道:“殿下的兄长寻找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已经许久了。”

两人嬉戏打闹,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聊什么趣事。

钟离伯谦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结果呢?”

“没人理。”

“怪不得前些日子还出了离城。”

“要不要……”司马访琴欲言又止。

“随他去吧!”钟离伯谦淡淡一笑:“我们要做的只是暗中为他清除障碍就好。”

“可是我觉得七殿下……”

“访琴兄,你我可是软弱无能、活在别人羽翼下的庸人,以后莫要说这些话了。”钟离伯谦收起笑容,眼角带着淡淡的凌厉。

“是喽!”司马访琴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油腻地捏了捏钟离伯谦的脸:“反正访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殿下,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魂。”

钟离伯谦听得一阵恶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撅起薄唇,伸出好看的手一把揪住司马访琴的耳朵,歪着头恶狠狠地问:“既然是本殿下的人,让本殿下揪一下耳朵可好?任本殿下搓圆揉扁都不得有半句怨言,访琴怕是活腻歪了?”

“七殿下,七殿下,小的知错,玉兄还在香溢楼等着我们呢!我们得快点……”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路,也招来不少注目,两人相约去香溢楼之事自然也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司马访琴与君雁玉的身份都较为特殊,两人与钟离伯谦私交甚密,这件事本就引起有心之人的妒忌,若是三人表现出有德有才,那用不了多久便会招来祸害。他们本性淡然,没必要的纷争能避则避,三人zhong gong利心稍微重一些的人便是司马访琴了。

香溢楼后院……

云深接到消息,早早等在这里迎接,钟离伯君吩咐的事,她从来不会怠慢,无论何事。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伴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穿过小巷,来到云深跟前。马车随即停下,上官听寒从马车上跃下,对着云深微微颔首,云深也微微福身。

上官听寒掀开马车上的布幔,伸手扶着尉子瑜,他隐约瞥见她手心的剑痕,结痂的伤口周围还有少许血渍浸出。但她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上官听寒瞧了一会儿,便不自在地移开眼。等到尉子瑜安全落地,他才转身对云深吩咐道:“主子在城外捡到的丫头,先暂住在你这里。”

“云深知道了!”

“不要擅自做主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否则后果自负。”上官听寒想起花可馨的婢女,眼眸冷了些,若青子衿有记忆,那婢女可不止拔舌、受仗刑这么简单了,可能连贤王府都会因此牵连。

云深听了他的话,身形一顿,咬了咬牙,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尉子瑜一下马车便被上官听寒眼前的女人吸引了眼球,但对方似有似无的打量让她十分不舒服,眸中还带着微微的不甘与敌意,尉子瑜前世就看惯了各种各样脸色,眼前这个女人藏得再深也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感受到对方淡淡的敌意,尉子瑜便收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别人的锋芒,能避则避,在这个生命没有保障的世界,她必须小心翼翼才行。

“姑娘可有名字?”

“尉子瑜。”她怯怯地回答,低着头不敢直视云深的眼睛。

“子瑜是害怕云深吗?”云深浅浅一笑,小步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以后子瑜就是云深的妹妹了,子瑜妹妹莫要拘谨才是。”

妹妹?尉子瑜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任由她拉着手,不知该作何表情。

“谢……谢云深姐……姐。”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她硬是说了半晌。

“子瑜妹妹好害羞啊!”云深见她迟迟顿顿的样子,也放心了不少,转身与上官听寒别过,便拉着尉子瑜走进香溢楼。

023:脸红心跳

上官听寒望着尉子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世事难料。”

心高气傲的江湖霸主,如今变成这番模样。

江湖上传言青子衿以冷面示人,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那样的罗刹阎王,现在的尉子瑜便是藏在青子衿内心深处最弱小的自己吧!

上官听寒摇了摇头,转身赶着马车往城南贤王府方向而去。香溢楼后院苍凉,前院却一片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各种欢声笑语充斥其中。进入香溢楼,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高台,那是专供技艺人展示才艺的地方,高台两旁是长长的楼梯,二楼则是各种雅间。

君雁玉坐在二楼的雅间,浅笑着向楼下正准备上楼的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招手,今日是香溢楼出新的琴曲之日,这也是三人常来香溢楼的原因。

云深带领尉子瑜来到二楼的雅间,一路低着头的她这才抬起头来。余光一瞥,视线便被走廊不远处一名蹦来蹦去的男子吸引了去,她正想抬脚往前走去,便被云深叫住。

“子瑜妹妹,今晚姐姐有些事,暂且将你安置于此,妹妹万万不可四处乱跑,免得冲撞了贵人给贤王殿下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云深眼里划过一丝精明,面上笑得温和。

“知道了。”尉子瑜木讷地点了点头,待到云深离去,尉子瑜才舒了一口气,折腾了一日,她也累了,这个时代还是有很多东西与现代不同,她也懒得去研究那些老古董。

云深出了门,给自己身边的奴婢使了个眼色,便去准备展示的事宜。

不久之后。

屋外楼下的高台上,坐下一名带着鹅黄面纱的女子,她便是这香溢楼的头牌兼老板云深。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等着她抬手抚琴。

“七殿下,我看这云深生得玲珑剔透,不如殿下收下她如何?”司马访琴坏笑着看向钟离伯谦。

听了司马访琴的话,他没有与他一同插科打诨,反而沉默了,脑中不合时宜出现那抹身影。

“七殿下……”君雁玉出言提醒。

“呵。”钟离伯谦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本殿下可买不起。”

“若殿下真心想要,即使访琴散尽家财也会帮助七殿下的。”司马访琴不依不饶。

“她太老了,和本殿下不搭。”钟离伯谦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老……”司马访琴抽了抽嘴角,无比嫌弃地摇起了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七殿下你注孤生了。

“呵呵。”君雁玉听着两人的日常斗嘴,笑得不亦乐乎:“各有所爱,各有所爱。”

琴声在此时响起,所有人都噤了声,全神贯注地听着那高台上发出来的琴音。雅间里的尉子瑜稍稍吃了些点心,正准备睡下时,楼下传来带着些伤情的琴音,尉子瑜也因此打消了睡觉的念头,索性托着腮坐在桌前,细细品味屋外传来的琴音。

出了王府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那么无聊。

琴音中带着些爱而不得的忧伤,是默默守护,也是淡淡的幽怨,尉子瑜不由得想起前世听过的一首歌,她眯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红唇轻启,清妙的歌声从她的房间传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吟诗词诉尽了相思……”

众人听到这歌声,皆是一愣,反映过来皆为之沉醉。云深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愣,她见众人脸上的满足,也和着歌者弹奏了起来。

高山流水觅知音,这声音的拥有者不仅是云深想要结交的对象,也是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想要结交的对象。

歌声停止,云深的一曲也终了,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尉子瑜听着屋外的掌声,满足地吸了一口空气,她仿佛能看见自己站在舞台上深情演唱的样子,只可惜……只可惜她已经死了,她再也没有舞台了,年少时的梦想早已经被现实击碎。

想到这里,尉子瑜苦笑着褪下衣裳,走到床边准备睡觉。

“在哪里?新来的姑娘?”门外传来一声及其轻浮的笑声。

尉子瑜连忙穿上外袍,这时才想起门栓没系,正准备跑到门前,嘎吱一声,尉子瑜自知来不及,连忙闪身躲到帐幔之后。

“……”尉子瑜屏息凝神,她暗自佩服起自己的反应能力。

“子瑜姑娘,子瑜姑娘别害羞嘛!”

尉子瑜不知道这人是谁,分析他说过的两句话便可知道,她这是被人算计了,身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一不小心出了点意外,钟离伯君也不能责怪云深,她可真是小瞧了云深。

眼见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尉子瑜害怕得有些站立不稳。当她看见一双大手覆在帐幔上的时候,心仿佛沉到了水底,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

“子瑜姑娘为何要躲着本公子啊?”大手的主人猛地拉开帐幔,入眼的是尉子瑜哆嗦的身影。

“子瑜……”那人正要伸手触碰尉子瑜,却不知为何惊在当场。

尉子瑜闭着眼咬着牙等着噩运降临,突然甜甜的香味传入鼻翼,腰间被收紧,身子一轻,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旁。一瞬间,她被身后之人带离向她伸来魔掌的男人。

她猛地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扭头往后看,一转头便迎来让她脸红不已的画面,她与身后人鼻尖相碰,红唇与薄唇之间差之毫米,对方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是他,尉子瑜心跳得厉害,连忙推开那人,撇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红透的脸颊。

钟离伯谦久久地愣在原地,惊讶得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是她,原来……原来她不是男人,他还以为自己不正常了。

“喂,哪来的毛头小子,敢跟本公子抢女人?”男人叫嚣着走到钟离伯谦跟前,抬起手准备教训钟离伯谦,手伸到半空便被钟离伯谦一脚踢到窗边。

“想死吗?”钟离伯谦坏笑道:“连本殿下你都敢打,你说让本殿下诛你九族可好?”

“你、你是……”那人捂着肚子慌忙站起来,突然恍然大悟:“您是七、七殿下?”

“……”钟离伯谦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也不等他回答,一边鞠躬道歉一边拔腿就跑。

024:魔王护短

待到那人打开门跑出去又将房门关上,钟离伯谦才转身重新审视尉子瑜。

“谢……”谢。

“你。”钟离伯谦疾步走到她跟前,嘟起嘴质问:“你就是许久前踢坏我七弦琴的男……咳……女人?”

“……”尉子瑜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一脸茫然。

钟离伯谦被瞥得有些不自在,连忙移开眼:“咳,那什么,本殿下可是个记仇的人,今日本殿下就要报踢琴之仇。”

说着便上手抓起尉子瑜的耳朵,哎嘿,皮肤好细腻,好光滑呀,钟离伯谦暗喜。

“喂你……”平白无故被人欺负,而对方看起来又如此软弱可欺,那她为什么不反抗?不是傻吗?

尉子瑜也顺手拍在他的脸上,天呐,这男人皮肤为什么这么好?

“放手。”尉子瑜撵起他脸颊的肉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的小脸揪成大包子?”

“呵,敢跟本殿下打架的,你是第一个。”

“谁让你先动手的,我认识你吗?”

“哟呵,还恶人先告状,看本殿下不把你的耳朵拧下来泡酒喝。”钟离伯谦说着加大了力度。

“哎哟哟”尉子瑜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你完蛋了,死包子。”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直到钟离伯谦意识到尉子瑜额头上和手掌心的伤口才放开她,他有些自责,也有些愠怒:“你是傻吗?不知道疼吗?”

不待尉子瑜反应,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伤药,猛地抓过尉子瑜的手掌:“不许动,命运线都被割断了,谁这么残忍?”

“我不小心摔的。”尉子瑜不想与不熟悉的人交待太多,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敷衍了。

“那你的额头呢?”她不想说,钟离伯谦也不深究。

“自己磕的。”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踢他琴那会儿不是挺精明的吗?许久不见,就变傻了。

钟离伯谦细心地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帮她包扎好之后又忙着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对不起啊!本殿下大概是瞎了吧,现在才发现你的伤……”

“谢谢。”

“方才的歌者是你吗?”钟离伯谦这才想起自己来这个房间的目的。

“对啊!”

“很好。”钟离伯谦了然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她时不小心瞥见她手腕上的淤青:“你身上是不是也有伤?”

“只……只是一些淤青,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钟离伯谦拉起她的手臂,掀开云袖,手臂上的伤痕映入钟离伯谦眼睛。

“男女授受不亲,你……”

“本殿下会对你负责的,本殿下这就去求父皇给我们赐婚。”钟离伯谦一脸凝重。

“啊啊啊”尉子瑜听到他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不要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不能随便嫁人,再说了我年纪太小了,我才十……”尉子瑜犹豫了一下:“才十四岁啊!”她不能能说她十六岁,因为古代十六岁的女孩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太可怕了。

“哈哈。”钟离伯谦被她逗笑:“记住,本殿下叫钟离伯谦,是你未来的男人。”

“噗”尉子瑜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我不喜欢你,而且我太小了。”

“我等你,等你到及笄礼,等你墨发三千。”他是真心实意的。

“啧啧……”尉子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钟离伯谦要是放在她的前世,那绝对是一个实打实的土味情话小王子。

“呵。”尉子瑜突然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要轻易对任何人作出承诺,因为你不知道承诺的重量有多重,你一旦失信,交换那份过期诺言的是你许诺对象的生命。”

她妈妈说会永远爱她的,会永远爱她。呵呵,永远爱她,说永远爱她的人却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得那么决绝。

“打住,还想在这装神弄鬼吓唬本殿下。”钟离伯谦明明瞧见她眼中的绝望与悲凉,罢了,不逼她就是了。

“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尉子瑜低下头沉默半晌,抬头便撞进钟离伯谦眼睛里,此时的他正撑着右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本殿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尉子瑜。”

“啊好名字。”

“……”尉子瑜强忍着笑意,看着眼前这个中二的少年,不久前在那陌生男人魔掌下救下她的翩翩公子,没想到是这副德性。尉子瑜自诩眼光毒辣,识人无数,如今阴沟里翻船,栽在着表里不如一,并且精分的少年身上。

“你这身上的伤……”钟离伯谦欲言又止,刚想伸出手便瞧见尉子瑜哀怨的眼神。

“没事没事,淤青过几天就好了。”

“哎!”钟离伯谦叹了一口气,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屋外走。

……

“子……”云深打开尉子瑜的房门,便看见钟离伯谦牵着她从屋里走出来。

“让开,好狗不挡道。”钟离伯谦及其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七殿下,这姑娘您不能带走。”云深也顾不得钟离伯谦说她是狗这事儿,连忙上前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钟离伯谦眼疾手快地躲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本殿下。”

“七殿下,子瑜姑娘您不能带走。”

“多少银子我给你。”

“恐怕比云深要贵许多倍。”云深微微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呵。”钟离伯谦也不恼:“子瑜你在这等我,我去召集兄弟们筹钱。”

“呃……”尉子瑜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她就说嘛,钟离伯谦放在她前世生活的年代,绝对是实打实的小混混:“不用了,我不喜欢住宫殿,也不喜欢待在王府,在这挺好的。”

云深暗自擦了把汗,要是钟离伯谦再把尉子瑜带回王府,她不就得落下个办事不力的下场?

钟离伯谦昂起头蔑视着云深:“今天这种情况再出现一次,本殿下就让香溢楼消失在这离城。”

“是是是。”

“记住,尉子瑜是本殿下仰慕的女人,谁要是敢动,就让他和他的九族洗干净脖子在法场上等着。”钟离伯谦恶狠狠地道。

“是是是。”

“你们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是是是。”云深的脸色可以说是很难看了。

025:各有所爱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招钟离伯谦那个混世小魔王喜欢,偏偏他还护短得很,偏偏他还有放肆的资本。不仅有当今皇上的宠爱,还有她主人钟离伯君的溺爱,她还能反驳什么,自然是人家交待什么,她就干什么了!

尉子瑜抿着嘴憋笑,看着脸色难看的云深,心想着和这个钟离伯谦打好交道就能作威作福了,至少会少受许多苦。

“哟七殿下,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和玉兄好找啊!”

司马访琴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到钟离伯谦耳朵里,立刻迎来钟离伯谦一记白眼:“你们来的正好,快来见过七王妃。”

“钟离伯谦!”尉子瑜及其郑重地怒吼。

“好好好。”钟离伯谦对着她笑了笑,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你们知晓就行了,莫要大肆宣扬,免得扫了王妃的面子。”

“七殿下,您还未封王呢!”

“提前叫一下嘛!”

“好的殿下。”君雁玉浅笑着应道。

“遵命殿下。”司马访琴学着君雁玉的模样,原来是那日女扮男装的那位女孩,看来他家殿下这段时间魂不守舍就是因为她了,只是这女子再次出现的时间有点晚了。

“你们!”尉子瑜想杀人,可是杀人犯法。

“那王妃,为夫就先回王府看望兄长了,明日再来看你可好?”钟离伯谦说着松开她的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七王妃保重。”司马访琴与君雁玉向她拱手行礼,浅笑着转身离开。

边走还一边大声讨论。

“我说殿下怎么反感我让他收了云深呢!”

“各有所爱,各有所爱。”

“我方才察觉殿下的脸好像有点肿。”

“难道他又与人掐架了?”

……

是的,掐架对象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门槛上气急败坏地站着,此刻进门也不是出屋也不是。

“咳……”尉子瑜尴尬地咳了咳。

“七王妃,随云深移步到后院吧!您的房间准备好了。”

“云深姐姐。”

“好了,子瑜妹妹也该休息了。”云深这才露出温和的神情,只要尉子瑜不与她争抢钟离伯君,那她便不会仇视尉子瑜,毕竟这孩子挺让人心疼的。

尉子瑜终是累了,随着云深到了自己的房间,便浑浑噩噩地睡下。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尉子瑜也进入了梦乡。

她坐在崖边,不但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觉得很自由惬意,她也知道这只是梦,要是在现实中,她早被吓得屁滚尿流。身边坐着一名陌生女子,身形与她差不多,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微微启唇对她说:“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你是谁?”尉子瑜想要伸手抓住她,那人却化成云雾与崖间的空气相融了。

尉子瑜惊醒,猛地睁开眼,天色已经很明朗了。她砸了咂嘴,准备翻身再补一觉,才惊觉床头有一颗大脑袋,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她。

“啊”尉子瑜惊恐得忘记表情管理,连忙坐起,抱着被子退到床角:“钟离伯谦你有毒吧?”

“王妃,为夫为你带来了上好的药材。”钟离伯谦凑上前天真地笑道。

尉子瑜撇了他身后一样,果真放了不少东西,药材什么的她没看清。漂亮的衣物,美食,金银珠宝倒是全被她收进眼里。不行,她尉子瑜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她对这种只见过一面就要定终身的轻浮男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走开走开。”尉子瑜犹如见到瘟神一般,胡乱挥舞着她的小爪子。

钟离伯谦不以为然:“王妃,在你的生命中可曾有过那么一人,看见她的那一刻,内心便被温柔置满,天也晴朗了,所有的事都不再糟糕了。”说着说着想起尉子瑜睡得香甜的容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尉子瑜一愣,有吗?有吧!

脑子里不知不觉浮现钟离伯君的脸,那个男人是她见过最让她感动的人,昨日因为她受欺负而大发雷霆的人,好像已经刻在她的心上了。

她甩了甩脑袋,果断地回答:“没有。”

钟离伯谦一喜,又向她凑近了几分:“那让伯谦变成那个人可好?”

“你再胡乱说话,信不信我打得你亲妈都不认识?”尉子瑜举起拳头威胁道。

“亲妈?”钟离伯谦愣住,亲妈是什么东西?其他院子里的姑娘都叫管事的为妈妈,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嗯,他这么聪明,就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亲妈什么的,本来就不认识本殿下,本殿下可是那种洁身自好,闲情雅致的翩翩公子。”说着还傲娇的撩了撩自己额前淡蓝色发带旁的发丝,不带一丝心虚。

“滚出去,我要起床换衣服。”

“敢这么对本殿下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钟离伯谦咬牙切齿地指了指床角的尉子瑜,尉子瑜条件反射地护住头,钟离伯谦气愤地冷哼一声便转身走出房间。

尉子瑜正准备掀开被子时,钟离伯谦走到半路又原路折返:“要不要为夫帮你呀?”

“啊小sè láng你绝对是故意的。”尉子瑜吓得连忙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出去出去。”

钟离伯谦笑得一脸得逞,随即也听话地离开房间。

亏得尉子瑜没有裸睡的习惯,在这个世界,普通人家的小破门全是木质的,力气大点就撞坏了,她也没胆有那习惯。

尉子瑜刚走下床,屋里便来了五六个丫鬟,她们端着洗簌的金盆,端着淡蓝色的纱裙,端着与纱裙匹配的朱钗……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丫鬟们推搡着又是洗簌,又是换新衣的。折腾了许久,钟离伯谦才走进屋,笑得认真:“蓝色真适合你。”

此时的尉子瑜才发现眼前的人身着一袭蓝色的纱衣,安安静静地笑着,美好的不似这人间的虚浮。

钟离伯谦眼中的尉子瑜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你们退出去吧!”

“是,七殿下。”众奴婢齐齐行礼后,有序退出房间。

钟离伯谦走到她跟前,掏出伤药为她更换,看着她手掌中那根被伤疤阻断的命运线,有些怅然。钟离伯谦帮她额头上好药,便从怀里取出蓝色的轻纱,轻柔地将她的伤口遮住。

“谢谢。”尉子瑜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026:情愫未生

“听兄长说,王妃是兄长从城外捡来的?”

“你、你、你是伯君的弟弟?”

“伯君?”钟离伯谦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哦,是贤王殿下。”

“是啊!”

“那你有没有给贤王殿下说你要娶我的事?”

“怎么?王妃那么迫不及待,看来王妃也是那种口嫌体直之人啊!”钟离伯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被灿烂的笑容掩盖。

“不是,你就别逗……捉弄我了。”尉子瑜有些着急。

“未曾说过,待到王妃心甘情愿之时,为夫自会说的。”钟离伯谦一听这话,显然很不开心,所有的怨气都摆在脸上。

“你就不要再说我是你王妃了!”尉子瑜弱弱地搅着食指说道。

钟离伯谦一听,顿时撒起了小脾气,好看的手猛地拍在圆桌上,蹭地站起,作气般凑到尉子瑜跟前,撅起嘴怒道:“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你能拿我怎么样?”

“哎不是你……”

“七王妃尉子瑜,尉子瑜七王妃。”

“神经病吧你?”

“什么病?”

“毛病。”尉子瑜瞪了他一眼,将他推远:“离我远点。”

“七王妃七王妃七王妃……”

“钟离伯谦你有毒吧?”

“哼……”钟离伯谦涨红了脸,怒而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又转过身笑嘻嘻地问:“那本殿下以后叫你子瑜,你叫本殿下谦儿可好?”

“谦、谦儿?”尉子瑜严重怀疑这副身体的主人是不是有口吃,为什么说话老是不利索?

“嗯嗯。”钟离伯谦猛点头。

“还是叫伯谦好点儿吧!”谦儿什么的,对于一个刚认识的人来说,叫起来太肉麻了。

“好呀!”钟离伯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子瑜刚来离城,肯定没瞧过离城的早市吧?”

“嗯……嗯?”

待到尉子瑜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拽着衣袖跑到街市上。

清晨的离城人还不是很多,钟离伯谦带着她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条长街,这条街上皆是卖早膳的小贩,每个摊位都冒着蒸腾的热气,热气汇聚在一起,犹如仙境一般。

尉子瑜撒开钟离伯谦的手,惊喜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

“用早膳。”

“我可以随便吃?”

“嗯,随便拿。”

“啊哈哈!”尉子瑜二话不多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便转身跑到早点铺跟前,拿起食物享用起来。

这简直太幸福了,美食对她这种饿死鬼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前世有家似无家,有亲人却似孤身一人,多少个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她多么渴望能饱餐一顿。

尉子瑜嘴里咬着软软的糕点,却因想起前世的种种对着商贩泪流满面,谢谢上天肯倾听她的愿望。

“姑娘这是作何?”

“无碍,只是这糕点太好吃了。”

“谢谢姑娘的肯定。”商贩感激道,看着不远处四处付账的那抹蓝色身影,笑道:“姑娘的丈夫还真是温柔体贴,想必你们夫妻二人一定很恩爱。”

“啊不是不是,你是你想的那样。”尉子瑜连忙咽下糕点,摇头摆手。

“怎么了?”钟离伯谦跑上前,眼神犀利地捕捉到她眼角的泪痕,便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这是怎么了啊?子瑜为何要独自哭泣?”

“公子误会了,您家夫人方才是觉着糕点实在好吃,才落下感激之泪。”商贩连忙解释。

“哦?”钟离伯谦听了商贩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我家夫人?”

“是啊,公子与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底下最为登对。”商贩见他面露喜色,便使尽浑身解数夸他。

“我、你先放开我,我要去吃别的东西。”尉子瑜低下头推开钟离伯谦,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跑到其他商铺拿起食物,笑得一脸满足。

钟离伯谦远远地望着她,蓝色的身影奔跑在白雾里,犹如仙子一般令人移不开眼,他见过的尉子瑜眸子是淡漠的,尽管她脸上有各种丰富的表情,眼下这般天真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

云深来到后院尉子瑜的房间,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早膳的丫鬟。

“子瑜妹妹在房间吗?”

“请进。”

云深推开门便瞧见尉子瑜四仰八叉地靠在圆桌上,暗自觉得有些好笑,云深微微抬袖,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子瑜妹妹,该用早膳了。”

“你看我这圆滚滚的肚子,还吃得下任何东西吗?”尉子瑜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些无奈地回道。

“子瑜妹妹得起来走动走动,消消食才行啊!”云深浅笑了起来,挥手示意让丫鬟把早膳撤走。

“别啊,我还能吃点。”

“子瑜妹妹莫要说笑了。”云深笑得温和:“七殿下带来的药材,我已经让下人熬成了汤药,待会儿送进你房间。”

“我不喝药。”尉子瑜撇过头。

“这股子不讲理的劲倒是与七殿下有几分相似。”

“……”尉子瑜被噎得无话可辩。

“那馨美人也真是心肠歹毒,竟放任下人将你伤成这样。”

“……”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尉子瑜听了却很不是滋味,钟离伯君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事事都告知于她?就连她受辱之事也告知于她。

此时贤王府的红云轩,已经被钟离伯谦闹得鸡犬不宁,红云轩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来人啊!救命啊!有蛇!”花可馨看见蛇便被吓得花容失色、四处逃窜,嘶声力竭地哭喊着。

“啊啊啊王爷快来救救妾身啊!”

……

书房内认真看书的钟离伯君哪里听得到她的呼喊?

钟离伯谦使了个眼色,想要汇报的下人便住了嘴,这贤王府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还没个谱吗?一边是不受宠且得罪了王爷还在处罚期的侍妾,一个是王爷异常溺爱的弟弟。

不用想便知晓答案,只是这七殿下的性子也太过顽劣了吧!竟然放蛇吓女人,还是吓他兄长明面上的女人。

……

与离城相距甚远的景浣房,怡雅居的那位与尔雅居的那位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因他们知晓少主青子衿失踪了。

怡雅居,千兰面色严肃地侧坐在正位,齐问筠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地板上跪着的两个丫头,眉头紧皱。

“白阳,本门主问你,少主到底去哪儿了?”

“回禀门主,少主不让白阳说。”

“黑月有什么想说的?”

027:下山寻主

“回禀门主,黑月不知少主行踪。”黑月撑在地板上的双手有些发颤,膝盖因为久跪的缘故变得有些麻木,她一直都知晓自己不如白阳那般坚毅。

“哼……”千兰怒甩云袖,盯着白阳的发顶:“护主是好事,望你也看清楚坐在你跟前之人是谁。”

“门主请责罚。”

“罚罚罚!”千兰实在拿她没辙,青子衿训练的丫头骨头不是一般的硬,她又不能真伤了这两个丫头。

“……”白阳也不再说话,只是强撑着身体不展现一丝溺弱。

千兰好似回忆起什么,软了语气问道:“她是不是去刺杀贤王了?”

“是。”

“糊涂。”千兰又是一怒:“她人到底在何处?”

“回禀门主,白阳不能说。”白阳将头压得更低了。

得,事情又绕回原点。

“你我深知子衿的性子,如今她消失了好几日,若是她有什么不测,你担待得起吗?你让妄生门上上下下如何自处?”千兰破了往日温婉的姿态,实在是担心青子衿的安危,虽说她武功高强,江湖中少有人能敌,但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她毕竟只是个刚及笄的女子。

“兰儿莫要置气了,责怪白阳也无用,她只是忠人之事。”齐问筠终是坐不住,起身劝道:“当下之际,寻找子衿才是重中之重,吩咐下去,景浣房的妄徒不可胡乱猜测少主之事。”齐问筠面色一冷,平淡的脸上平添几缕狠戾:“违者全部丢进我的炼丹炉。”

齐问筠身旁的妄徒领命离去,走出怡雅居便撞见一袭黑纱裙的娇小女人疾步走来,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

千兰感受到她的气息,对着眼前的两人吩咐道:“你俩去把少主寻回来,若少主有何不测,你们就自行了断吧!”

“遵命。”黑月与白阳齐齐答应。

“即刻下山。”

“是。”

待到黑月与白阳离去,穿着黑纱的女人便立刻现身。

“可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千兰凛着脸,眉宇间皆是怒气。

“回禀门主,属下刚到,未曾听得一字一句。”

“何事如此紧急,让你这个古容城首领千里迢迢从关外赶来?”千兰听了她的话,面色缓和了不少,微微抬眸,瞥见熟悉的面孔:“斐戎国与大祁皇朝的贸易往来你不管了?”

“属下只为妄生门办事,身在关外,也赚斐戎国的钱罢了,自然管不着斐戎国与大祁皇朝的贸易往来。”

“有何事派人前往不就行了?”

“启禀门主,关外传来线报,此事异常棘手,需得青子衿少主出面才行。”

“绮落!”千兰还在为青子衿之事担忧,如今这女人又来询问青子衿之事,千兰难免耐不住性子。

“兰儿且让绮落把话说完。”齐问筠见她又要发火,连忙制止。

千兰听了齐问筠的劝诫,冷冷地问道:“何事如此棘手,非要少主出面。”

“驻守古容城的六皇子与尉将军遭人陷害,如今被困在关外衔山上,军中无主,前往离都汇报之人悉数被暗杀。”

“可有查明叛徒身份?”

“启禀门主,军中之事也是大祁皇朝朝廷之事,我们未曾插手,所以不知。”

“废物。”千兰拧紧了眉毛,冷呵道。

“是。”绮落微微低头,不再言语。

“军中之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古容城分部也不必插手此事,只是那尉上卿还不能死。”千兰思考着什么,吩咐道:“速速调遣古容城妄徒前去营救。”

“启禀门主,若此事是古容城妄徒能解决之事,属下绝不会轻易前往景浣房。”绮落有些为难,没有青子衿的带领,她根本没有胜算:“斐戎国派了不少兵力将六皇子与尉将军围困在山中,仅凭我们二十一人之力,想要救出他们实属天方夜谭。”

“那就调遣上水城、运城、断岳城、胥偃城这些沿途城池的妄徒前去营救。”

“为何不派少主前去呢?有少主的加入,我们就已经事半功倍了。”绮落已经有些年头没见那丫头了,不知她功力可有退步。

“本门主亲自前去。”千兰说完,直起身吩咐身边的婢女:“收拾东西。”

“门主这……”绮落甚是不解,武门之事让少主来就好了,门主只要管好商门之事为妄徒提供财力便好。

也不知道门主的武功如何,能不能救出六皇子与尉将军呢?

“我也去。”齐问筠见她去意已定,也跟着站起身。

“齐先生,景浣房不可无主。”千兰一句话便阻断了齐问筠的念头,望着他担忧的神情,柔声安慰道:“既然当初是我让古容城的妄徒保护尉上卿,那现在也应当让我来救。”

“门主大人,请问少主去了何处,绮落一路走来也没瞧见子衿的身影。”

“她另有任务,抽不开身。”

“属下冒昧。”

千兰收拾好东西,便与绮落一起往古容城赶去,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前往芍耀山的黑月与白阳在山中寻找了几日,没有寻到青子衿的痕迹,便做了前往离城寻找的打算,两人一黑一白牵着马走进离城。

“上次与少主前来时,遇到一名翩翩公子,他可是少主放过的人。若少主在这城中,不知她有没有与那位公子相识呢?”黑月望景生情:“少主不在的日子,想她。”

“……”白阳任她自言自语,愣是没搭她一句话。

“话说少主对我俩算是很包容了吧!”黑月见她不语,又凑到她耳边。

“我上次来离城倒是瞧见一傻乎乎的公子,他与暗黑的少主倒是挺互补的。”白阳想起那滑稽的身影,不由得笑出声。

她其实挺好奇,那么傲娇冷淡的少主能不能容忍那种毛手毛脚、傻不愣登的男人,估计会被逼疯吧!

她家少主一向讨厌愚钝之人。

少主不在的日子,白阳还真有点想她。

“噗白阳是想逼疯少主吧?”

“那人挺单纯的,留在少主身边最为合适。”白阳极其理智地分析着情况,想起少主与钟离伯君相约比武之事:“我们先去一趟贤王府,若钟离伯君还未死,那少主可能遭遇不测了。”

“啊?”黑月有些担心:“少主那么强,不可能出事的。”

“但愿如此吧!”白阳叹了一口气,她的内心也是不安的吧!

028:英雄救美

照她们少主的性格,若是完成了任务,肯定早就飞奔回景浣房了,哪会在这嘈杂的离城待那么久?

……

她们担心的少主不仅没事,还在这离城……至少在香溢楼混得风生水起,至于少主的责任,那跟她尉子瑜有什么关系?

经过那日与钟离伯谦的相处,尉子瑜也不再惧怕云深。因为钟离伯谦的叮嘱,现在的尉子瑜在香溢楼可谓是行走的螃蟹了,偶尔也闯一些小祸赖在钟离伯谦身上。

咳咳……今日,某人心血来潮女扮男装前去前院高台下听曲儿,一袭黑色长衫,左手端着小瓷杯,右手提着小酒壶,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然而不知是哪家不长眼的倒霉公子看上了高台上奏曲儿的姑娘,急匆匆从尉子瑜身边撞过。恍神间,尉子瑜手上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应声发出一阵叮铃哐当的响声,杯里的酒水洒在地板上。

尉子瑜第一反应便是起身、低头、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腹部、让道,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而自然。

“呵呵。”见她这样,二楼雅间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低笑声:“你也曾这样卑微过吗?”

……

尉子瑜见男人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向高台,抓起那姑娘的玉手便是一声轻浮的笑语:“本公子觉着又苓姑娘甚是温婉,忍不住生了怜悯之心。”

“赵、赵公子,又苓只是个卖艺的。”又苓低下头咬着牙,眼眶中盈盈含泪,想要挣脱他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

这时的尉子瑜才抬起头打量着高台上的毫无礼貌的所谓赵公子,穿着一身上等锦缎,却长了满满一身膘,此时正粗鲁地拽着又苓要将她拉走。

“赵公子,赵公子,求您放过又苓吧!”

“本公子可是离城的富商,你若是服侍好本公子,自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若是敢拒绝,本公子就掀了这香溢楼。”那人目龇欲裂地瞪着又苓。

又苓口中的赵公子便是离城最大的私商赵樾之子赵一宝。

私商与官商不同,他们没有朝廷的庇护,而赵樾能成为离城最大的私商,与官商平分秋色,其经商之道与能力不容小觑。

“赵公子……”又苓内心实在抗拒,此人想必是打听到今日云深不在香溢楼,这才来此撒野,可眼下没人敢拦,也无人愿意帮她。

这便是底层人的苦衷吧,身不由己。同在高台下听曲儿的人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兴奋地起哄,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尉子瑜被这难听的言语与嘈杂的声音弄得头疼不已,见着又苓被拉走,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的她被人欺负,旁观之人很多,却无一人心生怜悯。

想到这里,她阴沉着脸走到赵一宝面前,身后一名小厮见状趁乱混出香溢楼,往明月楼方向跑去。尉子瑜凌厉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撒野的赵一宝,连又苓也感知到她眼神的冰冷,仿佛能将一个人吞噬一般。

“小块头,跟本大爷争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赵一宝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身板嗤之以鼻,又瘦又小,一拳便能将她打趴下。

“放开她。”尉子瑜有些底气不足地低吼道,双手之间的颤抖早已出卖了她。

“呵呵。”赵一宝更是得意地嗤笑起来:“小白面书生也来香溢楼?还是赶紧回去寒窗苦读,有了功名再来与本公子争取一番如何?此刻莫要打扰本公子的雅兴,不然葬送了前程可就不好了。”

“子……”又苓感激地盯着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

“我说让你放了她。”尉子瑜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呀,可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任人欺负,任命运捉弄了是吧?

“给本公子让开。”赵一宝也不让步。

“你听不懂人话吗?”尉子瑜用舌尖抵着自己不存在的小虎牙,歪着头邪魅地看着他,方才懦弱的气息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你找死?”赵一宝见她突然迷之自信,反而被吓唬到。

“不是人吗?”尉子瑜更加得意地挑衅起来。

“找死就让本公子成全你。”说完挥手准备给她一耳刮子。

尉子瑜突然觉得自己身体有异样,反射性一挡,耳刮子没有到脸上,施暴者反而“哎哟”一声跌到在地。

“臭小子你使了什么阴招?”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赵一宝捂着自己的水桶腰龇牙咧嘴地质问道。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而尉子瑜更是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早早地闭上眼,只是反射性准备挡一下,没曾想那赵一宝竟摔倒在地。

“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尉子瑜脑中蓦然出现这句话,为什么呢?她是谁?

赵一宝见尉子瑜没有搭理他的打算,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轻轻一推搡便将怔愣的尉子瑜推倒在地。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落进风尘仆仆赶来的钟离伯谦眼里。

“赵一宝!”钟离伯谦一声怒吼,原本嘈杂的前院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看向门外,见是七殿下,身后跟着与他为伍之人,看客见状,纷纷侧身让道。

钟离伯谦迅速跑到尉子瑜跟前将她扶起,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焦急地问道:“子瑜没事吧?嗯?有事一定得说出来,有本殿下保护你呢!”

“没事。”尉子瑜呆愣地摇了摇头。

钟离伯谦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转身看向赵一宝:“谁让你推她的?”

“七、七殿下,是此人先打扰了小的雅兴,随即又将小的推倒在地,小的不得已才……”赵一宝是认得钟离伯谦的,他爹也交代过让他不要与七殿下正面起冲突,今天偏偏撞上了。

“他推你?”钟离伯谦立刻反驳赵一宝的话:“那也是你做得不对,再说了,你这么大的块头,让本殿下怎么相信你的话?”

“是、是、是真的,在场之人皆可作证。”赵一宝有些委屈地低着头,想抬头看他的表情又没有胆量。

“谁来作证?”钟离伯谦转身看向人群,双眸死死盯着撞进视线里欲言又止的人们,仿佛在说,你敢作证就死定了。

029:无人可欺

钟离伯谦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又瞪向赵一宝:“无人作证,还不老实给你尉大哥道歉?”说完,伸出长臂搂住尉子瑜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跟前,笑得一脸满足。

“尉、尉大哥实在抱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赵一宝连忙鞠躬道歉,双手手掌指向又苓,咬了咬牙,忍痛道:“又、又苓就交给尉大哥了,还望尉大哥能善待又苓。”

“……”什么鬼?

尉子瑜被钟离伯谦的操作弄得目瞪口呆,方才还刚气十足的大汉,遇到钟离伯谦瞬间怂成哈巴狗?

赵一宝见她没有搭理自己,心里一下慌了,心想这尉大哥要是生气了,反将他一军,那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方才七殿下不分事情缘由直接站到她那边,想必是两人关系匪浅了。

“尉大哥,小的知错了。”

“……”尉子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放什么狠话,一直处于弱势群体的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果然好好利用钟离伯谦才是在这世界的生存之道,憋了许久才微启红唇:“我不想看见你。”

“还不快滚。”钟离伯谦伸手作势要打赵一宝,只见他连忙捂住脑袋,迅速跑出香溢楼。

钟离伯谦见赵一宝跑远,向身后之人挥了挥手:“各自散了吧,本殿下想与尉公子聚一聚,你们记住,以后见着尉公子需得以礼相待。”

“是,殿下。”身后之人行礼离去,这尉公子的地位肯定与司马访琴、君雁玉相等,甚至可能高于那两位,他们日后见着这尉公子,可不能像赵一宝那般鲁莽。

二楼雅间,钟离伯君一身紫衣,端起酒杯轻抿一小口,清酒入喉,一片清甜,心中却如烈火烧灼。望着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互相拉着的双手,蓦然浅笑:“子瑜姑娘,你让伯君该如何自处呢?”

“……”上官听寒站在一旁,有些无神:“王爷过来看望子瑜姑娘,为何躲在此处,还要支走云深?”

“听寒有所不知,女人的妒忌心会坏了事,待会儿你我便悄然离去吧!”钟离伯君抿嘴一笑:“子瑜若是中意伯谦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呢?”

“王爷。”上官听寒低头提醒道:“青子衿虽然暂时变成了尉子瑜,但总有一天会想起一切,王爷切莫玩过火。”

“呵呵。”钟离伯君笑得温和:“也只有听寒这么关心伯君了,无妨,伯君只需得到一样东西便可。”

“何物?”

“暂且保密。”钟离伯君神秘一笑,起身背过上官听寒,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青子衿,毫无防备的你能守住自己的心吗?

他钟离伯君就要做一次这偷心的贼人,让青子衿无条件为他所用。

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走到后院,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悄然离去,心下一片淡然,叹了一口气,望向一直心不在焉的尉子瑜:“子瑜怎么了?难道是方才受了伤?”

“谢谢……”你及时出现,后面的话不宜说出口,且不知钟离伯谦真心与否,玩弄人心之人是不该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的。

“子瑜不要被赵一宝那种大块头吓到了,以后遇到谁欺负你,直接搬出本殿下的名号,便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钟离伯谦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头,抚摸着额头上的浅浅的疤痕,笑道:“以后不准别人欺负你了知道吗?”

钟离伯谦想起许久前将他七弦琴踢坏的她,内心的担忧更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允许你欺负我吗?”不知怎地,尉子瑜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思考了一番还是将它问出来。

“不允许。”钟离伯谦回答得果断。

“那其他的贵族呢?”

“不允许。”这句回答比之前更加果断。

“那……皇上呢?”尉子瑜心生挑逗的念头,便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只要不是子瑜的错,伯谦当然不允许父皇伤害你,若是子瑜的错,伯谦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尉子瑜有些哑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竟回答得那么真诚与凝重。

“为什么呢?为什么定要护子瑜?”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没有平白无故地守护,一定有某种原因。

“因为……”钟离伯谦有些迟钝,顿了片刻,突然笑得露出十二瓣大白牙,面上纯真得看不出一丝杂质:“因为子瑜是伯谦的王妃啊!”

尉子瑜听了这话,原本期待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正经不过三秒,钟离伯谦真的只是无能的huā huā gong zi吗?

她猜不出答案,也懒得再去猜:“殿下可以滚了。”

“尉子瑜你竟敢对本殿下无理?”钟离伯谦撅起嘴正要与她理论……

“是谁方才说过的,不允许钟离伯谦欺负我来着?”尉子瑜一脸神气,见钟离伯谦气得憋红了脸,连忙跑进屋关上门:“慢走不送。”

“呵”钟离伯谦长舒一口气,兀自摇头晃脑地笑起来:“臭丫头挺聪明的嘛,活学活用。”

……

钟离伯君回到府上,晚膳都没用便钻进自己书房。心烦气躁地拿起几本医书坐到自己书案前,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王爷竟还有心思忧愁?”一声冷笑从他背后响起,钟离伯君暗道不好,正要起身,白阳压下他的肩膀,走到他跟前气定神闲地翻看着书案上的医书,笑道:“少主没有给白阳下达任务,白阳此次也只是来看望看望王爷。”

“白姑娘?”钟离伯君定下心神。

“怎么?白阳对王爷并无杀意啊,为何王爷这般警惕着白阳呢?”

“白姑娘找本王何事?”钟离伯君冷下眼眸,这种无能为力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王爷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家少主贪玩,有好几日没回家了,我想这事王爷也是知晓的吧?”白阳说出这话时,她是害怕的,害怕自家少主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家少主贪玩这事还真不假。”钟离伯君笑了起来:“把自己的记忆都玩没了。”

白阳望着他那张淡漠的脸,终于明白少主为什么不允许妄生门参与朝廷斗争。

030:乔装混迹

“王爷说话可得考虑清楚,纵使王爷有整个朝廷做庇护又如何,若是得罪了妄生门,可就没那么轻易能安身立命了。”白阳对他一瞬间失了好感,说话的语气也冰冷了许多。

“本王句句属实。”钟离伯君不以为然:“现在的她只记得自己叫尉子瑜,不识得你,更不知何为妄生门。”

“你……”白阳拍案而起:“你对她做了什么?”

“青子衿少主的威名,这天底下有多少人不知?白姑娘觉得以你们少主的功力,本王能对她做些什么?”钟离伯君也收了温和的面容,眉宇间带着些不怒自威:“只是口口声声关心自家少主之人,却不知她身患疾病。”

“你说什么?”白阳被他的话惊得身心颤抖,却又无从反驳。

“你家少主那日与本王比武,中途旧疾复发,死了……”

“我不信。”白阳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定是你使了什么奸计害死了我家少主。”说罢,起身拔出佩剑架在钟离伯君脖子上。

“白姑娘能听本王把话说完吗?”钟离伯君无奈地吁了一口气:“约莫三刻钟之后,你家少主便自己醒了过来,还自称自己为尉子瑜,从此性格大变,后来找了郎中为她医治,才得知知你家少主因为窒息而出现了失忆与记忆紊乱的现象。”

“她在哪儿?”白阳收起佩剑,冷言道。

“恐怕现在的她见不得你。”

“为何?”

“你长得过于凶狠。”

“……”白阳手中的佩剑正蠢蠢欲动,但还是抑制住想要杀死钟离伯君的念头。

“本王方才不是告知白姑娘了吗?你家少主性情大变,武力全无,任何人都能置她于死地。”钟离伯君放下手中的医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而且她不记得任何人。”钟离伯君见她垂首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继而补充道。

“王爷能否将少主的下落告知于白阳?”

“香溢楼。”

“香……”

“本王自知青子衿少主的地位,自然不会做什么对她有害之事。”钟离伯君见她疑惑,解释道。

“白阳鲁莽了,告辞。”说罢,收回停留在钟离伯君身上的视线,转身离去。

“白姑娘也不会有下一次乱闯的机会了。”关门声响起,钟离伯君望着褐色的书案,自言自语道。

……

回到客栈,白阳打开房门,黑月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黑月别转了。”白阳有些心烦意乱。

“白阳?”黑月从担忧中回过神来:“少主没事吧?”

白阳无奈地望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将青子衿的事一一说给黑月听。

“这可怎么办啊?”黑月懊恼地拍着后脑勺:“当初就不该让少主下山的。”

“少主决定的事,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也是,那我们怎么接近少主?”

白阳思考了片刻,凑到黑月耳边:“我们这样这样……”

“好主意。”黑月听完她的主意便喜笑颜开地拍掌赞同。

夜晚来临,正是香溢楼生意红火之时。

尉子瑜早早地来到二楼雅间,与又苓坐在一起品茶,顺便观察着四周,这香溢楼是离城人脉最广之地,各路人物都有。

她之所以不听云深劝告,执意要来前院的原因,只不过是想从人们口中了解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好为以后的生活铺路,现在靠着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能得一时安稳,但不可控因素太多的话,她还是无法安心睡着的。

“又苓突然想到新的曲子,子瑜可否和之于歌?”又苓娇笑着看着尉子瑜,眼里是感激,是祈求,也是奢望。

“又苓知晓那日的歌者是子瑜。”又苓温柔地笑了起来:“但又苓没有告诉任何人,此时此刻又苓对乐理有了新的想法,及其想听子瑜的声音。”

“……”此时的尉子瑜将头靠在木墙上,看似神游,实则正专心致志地偷听着隔壁的谈话,虽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几个字,她也能拼凑出一些信息:青子衿。

这个神秘的青子衿少主终于再一次被人提起,尉子瑜自然而然忽略了又苓的提议。又苓见她不搭理自己,心中的自卑油然而生,连忙解释道:“是、是又苓僭越了。”

“啊?”尉子瑜这回过神来,看着又苓委屈的模样,有些莫不着头脑:“子瑜方才睡着了。”

“睁着眼睛也能睡着?”又苓一听,知道她并没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顿时心中豁然开朗。

“嗯嗯,或许是困了吧!”尉子瑜作势打了个哈欠:“又苓方才与我说了什么?”

“啊”又苓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不该再一次提起。

……

“本大爷要子瑜姑娘出来陪我。”

粗狂中带着些细腻的声音在二楼走廊响起。

“本、本大爷也要。”

尉子瑜与又苓皆是一惊。

“这位爷,要不让我们香溢楼的才女又苓陪您怎么样?”

雅间内的又苓心里一颤,受伤的神情毫无掩饰地展现在她的脸上,尉子瑜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就像当时她听到妈妈答应离开她那句话一样。

门外的争吵还在继续。

“不行,就算是云深也不行,本大爷只要子瑜姑娘。”

“可是这香溢楼并没有一个叫子瑜的姑娘。”

“咳……胡说。”

“又苓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让她来吧!”

“不行,本大爷只要子瑜。”

“可是……”

尉子瑜见又苓眼中含泪,却咬着牙站起身准备出去,尉子瑜先她一步打开房门,冷冷道:“听说,这位大爷找我?”

“少……”女扮男装的黑月看见尉子瑜冰冷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导致自己差点露馅。

白阳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顺道帮她理了理差点被她自己吹掉的胡须,转身看向尉子瑜,是她家少主没错了,那种能够将她的身心凌迟处死的视线即使在失去武功、失去记忆之后还是威力不减。

“子瑜姑娘。”白阳尽可能装出市侩的嘴脸,贼眯眯的眼神肆意打量着尉子瑜。

黑月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转身对身后的管事吩咐道:“快点安排靠窗的房间,我们要看子瑜姑娘的才艺。”

“二位爷,子瑜不会才艺,不如让小女子代劳吧?”又苓走到尉子瑜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白阳与黑月微微福身。

031:月下夺人

“不必,我们只需子瑜姑娘陪就行。”白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再敢打扰她办事,她就先了结了这女人。

又苓许是感受到白阳眼中的杀意,有些为难地搅着手中的帕纱。

“走吧!”尉子瑜握住又苓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子瑜是七殿下罩着的人,他们不会乱来的。”

又苓了然地点了点头,任凭尉子瑜跟着那两人离去。

管事的打开房门,黑月便将他赶出去,将房门锁上。头一次见着如此弱小的少主,忍不住挑逗一番,她堆起奸诈的笑容看着尉子瑜:“嘿嘿嘿,子瑜姑娘。”

“是不是傻?”白阳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黑月的脑袋:“想死了吗?”

“我错了。”黑月委屈巴巴地看着白阳,见白阳不搭理她,又将视线放回尉子瑜身上:“子瑜姑娘,在下失礼了。”

尉子瑜没有搭理,而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身形与她差不多的两人,明明瘦瘦弱弱的,却满脸络腮胡,估计饭菜的营养都被胡子吸收了吧!要是不爱干净,吃些食物残渣黏在络腮胡上,再加一些鼻涕,再添一点灰尘,啧啧啧,难以想象。

白阳与黑月两人见她望着自己出神,时不时还嫌弃地啧啧感叹,两人实在想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对视一眼,白阳长臂一伸,便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尉子瑜敲晕。黑月眼疾手快抱住即将倒地的尉子瑜,白阳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将她装起来。

两人换好夜行衣,黑月装好两人换下的衣衫,打开窗户。月光洒进房间,与烛光争辉。她见月下无人,向白阳招了招手。白阳将装着尉子瑜的麻袋打横扛起,嗖一下与黑月跳出窗户,刻意避开贤王府,向城南窄巷跑去。

二人悄无声息地将尉子瑜掳走,到了她们居住的客栈,白阳依旧女扮男装,黑月换了一身女装,两人取掉尉子瑜身上的麻袋。

“我们这样掳走少主真的妥吗?”黑月看着昏迷不醒的尉子瑜:“若是少主将我们当成贼人该如何是好?”

“景浣房才是少主该待的地方,莫要想那么多,待到丑时一刻城门开启,我们即刻出城。”白阳坐在榻边,为尉子瑜盖上薄被之后,掏出白锦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着自己微颤的指尖才察觉自己内心的不安。

“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

“快了。”

另一边,又苓匆匆忙忙跑去云深房间,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叫醒云深:“云深姐姐,出事了。”

“……”睡眠本就浅薄的云深听到声音,立刻警惕地翻身坐起,取出枕下的bi shou握在手里。

“云深姐姐,子瑜出事了。”又苓见她没有回应,又叫了一遍,自己只能在云深门前来回踱步干着急。

云深一惊,连忙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怎么回事?”

“王管事让子瑜去取悦客人。”

“什么?”云深一怒,灯笼微光下的脸庞充满杀意:“在哪个房间,带我过去。”

待到云深到达时,早已人去楼空。

云深怒气冲冲地甩了王管事一巴掌,低吼道:“谁给你的豹子胆让尉子瑜做那种事?让你守个夜,竟然给老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云深姑娘,小的只是惹不起那两个大汉,他们……”

“闭嘴,老娘就是好惹的吗?”云深气得毫无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将尉子瑜供起来,就算搭上香溢楼也不能让她出事,来人,把王管事押下去,听候发落。”

“云深姐姐,当下是寻找子瑜要紧。”又苓出言提醒。

“呼都去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云深长呼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香溢楼,跃上屋顶,往贤王府方向跑去。

……

丑时一刻即将到来,白阳将昏迷的尉子瑜安置在简单的马车上,将长剑取下放至尉子瑜身边,带着黑月往城南方向驶去。

虽是夏夜,夜晚还是布满了凉意,守城的侍卫趁着夜深无人动了动身子,不小心摸到自己身上冰冷的盔甲,连忙哆嗦着收回手,站直等待着丑时一刻与换班的到来。

侍卫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间,伸了伸懒腰准备开门,脚步还未挪到城门口,身后便响起一声温润的声音:“且慢。”

侍卫顿了顿,转身一看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君雁玉:“君公子何事?”

“贤王殿下丢了一件及其重要的东西,命你等延迟一个时辰再开城门。”君雁玉温和一笑,微微点头示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是。”

没过一会儿,车轱辘声与马蹄声交错,白阳将马车呵停,跳下车与侍卫交涉:“丑时一刻已至,为何还不开城门?”

“贤王殿下有令,命我等延迟一个时辰开城门。”

白阳明眸一转,发出一声讥笑,怎么?还想将她家少主扣留在这城中?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杀意,浑身肃杀的气息在静悄悄的夜空下格外明显。白阳双手抚上藏在腰间的bi shou,正欲将他们灭口,然后自己夺门而出。

“哎呀侍卫大哥。”黑月看穿白阳的意图,抢先一步扑倒在守城侍卫脚下,阻止了白阳的动作:“哎呀侍卫大哥,求求你行行好,小女子的嫂子身患重疾昏迷不醒,我们兄妹二人此行是为嫂子寻找名医,人命关天耽误不得,望侍卫大哥行行好。”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一手抓着侍卫的裤腿,一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白阳白了她一眼,双手环胸看着她继续闹腾。

侍卫则是一脸冷漠,别人生死与他何干?他只知道,他若放行得罪了皇权,死的人一定是他。

黑月见他不搭理,哭得更凶了:“侍卫大哥,求求你行行好吧,嫂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让我与兄长如何苟活啊?”

……

“呵呵。”不远处的钟离伯君望着城门前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身边的人倒是机灵得很。”

“王爷,亏得人家有不得滥杀无辜的规定,否则今夜你我怕是拦不住子瑜姑娘了。”上官听寒冷不丁地说道。

032:糖衣谎言

“咳……”钟离伯君假意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上官听寒什么都好。论忠心,少有人能比。论相貌,算得上离城难得的俊朗相貌之一。只可惜,为人过于耿直正经,喜好揭人之短,见不得一丝虚荣心。

“王爷,您再不出面,待会儿白姑娘要大开杀戒了。”

“……”钟离伯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理了理长衫,悠闲地走到白阳跟前,浅笑:“白姑娘,真巧啊!”

白阳闻声转过身,夜空中明月高挂,月光肆意挥洒,隐约可见钟离伯君俊朗温和的脸庞,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别有深意。

黑月也停止了哭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王爷到底丢了何物,这么劳心劳力封锁城门寻找?”白阳不屑地冷嗤,目光落在那辆简单的马车上。

“本王未曾丢任何东西,只不过夜深无法入眠,出来走走便碰见白姑娘了。”钟离伯君一怔,继而笑道。

上官听寒站在他旁边,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是忍住了。

“那王爷现在可以放行了吗?”

“白姑娘要走,本王自然不会阻拦,只不过白姑娘为何要这般打扮?比起之前又凶狠了许多。”

“与王爷有关系?”白阳自然知道他别有深意,对他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钟离伯君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马车:“方才二位去了香溢楼,不久之后居住在香溢楼的好友便失踪了。”

“然后呢?”白阳冷笑。

“然后……”这个反问倒是问住了钟离伯君,毕竟不管是青子衿还是尉子瑜,他都没有资格决定她的去留。

……

马车里的尉子瑜悠悠转醒,睁开眼瞥见陌生的环境,吓得立刻蹦起来:“天呐!这是哪儿?”

急忙掀开布幔,便看见钟离伯君与香溢楼要她陪的男人对峙,不远处的侍卫脚边,还有一名看不清脸的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遇到了人贩子?人贩子要将她卖到青楼?可她已经在青楼了呀!难道是偷回去做老婆?

啊!太恐怖了,那两人无论是谁都太丑了,她受不了受不了。

想到这里,心里一慌,猛地跳下马车奔到钟离伯君跟前一把抱住他,眼泪也在瞬间滑落:“伯君,你怎么在这儿?”

钟离伯君颇有些得意地看向白阳,白阳见自家少主变成这样,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子瑜,伯君一直在呢!”钟离伯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内心软得一塌糊涂:“子瑜无需害怕。”

“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说到此处,尉子瑜还是及时止住自己:“再次见到你真好。”

“若是子瑜想伯君了,那伯君时常去看望子瑜可好?”

“你说的,不许反悔。”尉子瑜挣脱他的怀抱,笑得眉眼弯弯,月光沁进对视人的心里,柔和而又清甜。

白阳见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笑得一脸宠溺,转身拉上黑月,趁着三人没有注意便逃进了离城。

远处望着这一幕的君雁玉摇着头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说罢,转身往自己的府邸走去。那位白姑娘还真是有意思,女扮男装也不用扮得这么狠,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女人气息。

……

钟离伯君望着眼前的人,他怎会动心呢?

他不能动心,现在的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怎能对一个筹码动心呢?

“哎!”尉子瑜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两人不见了:“抓我的人呢?”

“跑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许是看子瑜太过清秀,想抓回去当夫人吧!”钟离伯君望着如此单纯的尉子瑜,想笑却带着深深的惆怅,他的霸业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尉子瑜瞳孔一缩,真是她想的这样,这、这还能愉快地活下去吗?果然,红颜祸水是古今不变的道理,以后得乔装一下才行了。

“子瑜,以后你在香溢楼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知道了吗?”

“为什么?”

“子瑜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伯君。”提醒到这,也算自己最后的善良在作祟吧!

“好。”

“子瑜也不要卑微,你并不比谁差。”你是高高在上的妄生门少主,所有人都害怕你的能力,也觊觎你的能力,我钟离伯君并非圣人,接近你的目的怎会与他们不同?

“嗯嗯。”尉子瑜点了点头,垂首眼泪朦胧了双眼,第一次有人心疼她的卑微,呵护她的自尊。

她不知道钟离伯君给的温暖只是包裹着糖衣的谎言,等糖衣融化在嘴里,暴露出的谎言会是什么滋味呢?

“子瑜不要再被骗走了,伯君会担心。”他的眼眸,波光流转,里面包含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人知晓。

“嗯嗯。”尉子瑜有些哽咽,以至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一旁的上官听寒撇开脸,不愿再看楚楚可怜的尉子瑜。

“伯君送你回去吧!”

……

钟离伯君将尉子瑜送回香溢楼再离去,云深才从外面回来,右手捂住微肿的脸颊,嘴角带着淡淡的血迹,眸中如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回府的路上,钟离伯君慢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离城长街上,上官听寒慢他半步。几次三番想要忍住自己的冲动,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王爷若是给不了子瑜姑娘想要的幸福,为何还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钟离伯君一顿,停下脚步,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上官听寒也跟着他停在原地,认真地说道:“为何不让七殿下与子瑜姑娘在一起,七殿下虽然心性顽劣,待子瑜姑娘却是一等一的好,子瑜姑娘骗他未及笄不能成婚,七殿下也没拿皇上逼她。”

“……”听了上官听寒的话,钟离伯君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在乎或是不在乎,他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青子衿与妄生门必须为他所用。

“七殿下不谙世事,与世无争,更何况他还是王爷疼爱的弟弟。”上官听寒将钟离伯谦做的事都看在眼里,他知晓钟离伯谦想要他知晓的一切。

“听寒不也觉得子瑜挺有趣的吗?怎么大义凛然地劝我把她让给谦儿?”

033:丑到极致

“我……”他的命是钟离伯君给的,他可以是刀,可以是盾,可以牺牲,可以被放弃。只要是钟离伯君要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他没有自由,没有未来,他给不了那个女人任何承诺,所以就算内心被触动,他也会选择将所有情绪掩藏在心里,不去触碰,不去搭理,不再让心中那颗发了芽的种子继续生长,只要是不损坏钟离伯君的利益,他也可以无条件保护尉子瑜。

钟离伯君是他的使命,而尉子瑜便是他的本心。

有些感情来的猝不及防,每一段故事,都需要有人受伤。

“属下鲁莽。”上官听寒憋了半天,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借口。

“又来了。”钟离伯君无奈地嘟囔着,这个上官听寒,只要答不了他的问题,就会刻意在称呼上与他疏远。不管有错没错,还是谁对谁错,他先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想对他生气都很难。

另一边。

黑月被白阳拉走,双手不停地扑打着白阳,嘴里还念念有词:“白阳你放手。”

“白阳你临阵脱逃,我跟你说你这样子会被少主拿去喂老鼠的。”

“少主不在。”

“哦呵,少主不在你胆子就肥了是不是?”

“是啊,胆子肥了,肥到现在想打死你。”白阳拉着她跑到距离那三人足够远的地方才松开她的手:“少主已经醒了,她已经将我们认成欺负她的贼人,我们无法强行将她带走,你就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也对,你没看少主扑到钟离伯君怀里,他那得意样。”黑月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恨恨地咬了咬牙,不知不觉忽略了与白阳的分歧。

“他在挑衅我们。”白阳眯了眯眼,杀气瞬间外露。

“钟离伯君简直是个狐狸精,把我们少主迷得团团转,最后抛妻弃子,呜呜呜”黑月一边愤恨地痛骂钟离伯君,一边哭得伤心无比:“白阳我的心好疼啊,我们两个从小与少主一起长大的人竟然比不上一个屡次惹怒少主、一无是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要少主保护的男人。”

“……”狐狸精?抛妻弃子?贤王一无是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他的野心又岂是黑月能看穿的?想方设法想得到妄生门势力的人会是黑月口中这样吗?

当然不会。

“行了,尽胡说八道,越说越离谱。”白阳无奈地拉上她:“把你那假惺惺的眼泪擦一擦,我们先回客栈,明天继续去骗少主。”

“对,继续骗,一定要把少主骗走,不能让她留在钟离伯君那个小人身边。”

“嗯……”

“哎不对,你方才说我什么?假惺惺?我哭得那么情真意切,你竟然说我假惺惺?”

“……”

“你说话啊!我哪里假惺惺的?你这个负心汉……”

“……”

头疼,不知少主当初如何忍受她的。

次日,尉子瑜早早地起了床,对镜梳妆。不为悦己者容,只为那俩大汉别再来骚扰她。

她哼哼唱唱,在脸颊上抹了浓浓的胭脂,滴溜溜的大眼睛附近全是红色的胭脂,整张脸弄得花里胡哨,极其夸张。末了,寻了些木炭在脸上戳戳点点,天下无敌第一大丑女新鲜出炉。

云深起了床,收了心里的委屈,换上招牌的笑容,带着自己的丫鬟来到尉子瑜门前:“子瑜,起床了吗?云深带人过来为你梳妆了,今天换上紫纱萝裙。”云深思忖了片刻,又补充道:“这可是七殿下先前精心为你准备的哦!”

如果尉子瑜爱的人是钟离伯谦,那她不就少一个敌人了?

“进来吧!”尉子瑜心情颇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深笑着推开门,招呼丫鬟们进屋:“子瑜今儿个不赖床了?往日不都是日上三竿才……”就在此刻,尉子瑜转过了头并且笑得一脸灿烂,云深的笑容也因此僵在脸上。

“云深,今天子瑜不穿紫纱萝裙,有没有什么红配绿,庸俗且材质低廉的衣裳吗?”尉子瑜没有注意到云深脸上的僵硬,还有一旁丫鬟们目瞪口呆的模样,自顾自地问道。

“没、没有。”她这是耍什么把戏?云深试探着问道:“子瑜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如何?”

“很好啊!一身轻松,心情舒畅。”

“难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云深还是不敢直白地说她丑,毕竟是有背景的人。

“我知道啊,很丑嘛!”尉子瑜不以为然地回答着。

云深想起昨晚那事,她可能是被那俩大汉吓得精神异常了吧!想到这里,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

“云深你不知道,昨晚那俩大汉要偷我回去当夫人。”尉子瑜激动地凑到云深身边,气愤地道:“那可不行,他们实在不合我的胃口。”

“所以子瑜才……”云深颇有些嫌弃地上下瞥了一眼尉子瑜的妆容,欲言又止。

“聪明。”

说话间,钟离伯谦笑容浅浅地来到尉子瑜房门前,前脚正要踏进房门,看到尉子瑜的模样,好看的手条件反射地捂住双眼:“哦哟!”

尉子瑜被钟离伯谦的反应伤害到了,原本高高兴兴的脸立刻丧下去。本就奇丑无比,耷拉着一张脸竟然平添几分恐怖。

“子瑜?”钟离伯谦捂着眼试探性地问:“是子瑜吗?”

尉子瑜见他如同瞎子一般,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胡乱挥来挥去,这是有多不想看她的脸啊!

“拿开手自己看啊!”说话间,尉子瑜上前捉住他那只挥来挥去的手,顺道掰开捂住眼睛的手。

“红魔鬼哇!”钟离伯谦吓得大叫。

“钟离伯谦,你信不信我这就嫁给你。”

“啊?”钟离伯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转身想要往屋外走去:“我这就去准备聘礼。”

尉子瑜拉着他的手用劲一扯,又把他给扯了回来:“想清楚,娶了我以后,你每天都会见到这样的我。”

“额呵呵……”钟离伯谦嘴角抽了抽:“那伯谦还是等子瑜心甘情愿的时候吧!”

在一旁的云深掩着嘴偷笑不已。

034:窥探秘密

“伯谦来找我何事?”尉子瑜见他不再挣扎,这才放开他的手。

手背失去了她的温度,钟离伯谦有些怅然,随即笑开了眼:“快重新梳妆一番,伯谦带你去吃早膳。”

“不。”尉子瑜一脸决绝。

“你这样出去会吓坏路人的。”

“反正我就要这样。”

“你会被官府抓走的。”

“你不是在我身边吗?谁敢抓我?”尉子瑜一脸得意,看得钟离伯谦心里一阵窃喜,她是学会依赖他了吗?

“子瑜。”钟离伯谦无奈地唤她名字。

“没得商量。”她尉子瑜就要做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钟离伯谦长呼了一口气,终是败给了她。

“走吧!”

“好耶!”

离城的早市上,一高一矮,一美一丑,一个清新似神一个堕落如鬼,两个极致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位公子是瞎了吧?”

“何出此言?”

“他夫人真的奇丑无比呀!”

“别乱说话,我见着他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常来这条街。”

“鲜花被牛粪淹没。”

“早知这样,我就让我女儿勾搭那位公子了。”

“……”

尉子瑜懒得搭理那些闲言碎语,望着初晨的朝阳,金色的光辉与早市上的蒸气相融,心情一片大好。

“子瑜可以不笑吗?”

“为何?”

“笑起来很渗人。”

“钟离伯谦!”尉子瑜气得怒吼。

“子瑜可以不生气吗?”

“凭什么?”

“生气的时候更渗人。”

“钟离伯谦。”尉子瑜委屈巴巴地叫着他的名字。

“子瑜可以不难过吗?”

“你要求怎么那么多?”

“哭丧着脸的时候实在太渗人。”

做什么都不对,颜值即正义,这也是古今都不变的真理,哼!

钟离伯谦见她不再搭理自己,于是凑上前笑道:“其实子瑜很漂亮,是天下无敌第一美人。”

“嗯,我知道,但是你真虚伪。”

“我哪里虚伪?难道你听不出这是一句讽刺的话吗?”

“嗯,听得出,但是你真无礼。”

“又怎么了?”

尉子瑜笑而不语,还能怎么,报复呗!谁让你说我怎样都很渗人?

“离城很多人认识伯谦吗?”

“那倒不是,比如这早市就没人认识。”

“为何?听别人说伯谦可是出了名的huā huā gong zi,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没有遇到你之前,伯谦不会来这种地方。”

“原来如此。”

……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在街上逛了许久,白阳还在睡梦中未醒来。

“呃……”白阳不知做了什么梦,瞬间惊醒:“现在是什么时辰?”

黑月坐在木桌旁,淡淡地开口:“辰时。”

“我竟睡得这么沉?”

“跟少主一样懒,哼!”黑月站起身往屋外走去,不一会儿端着一木盆,盛满了清水,手臂上还搭着一条洗脸用的手巾。

“你还特意为我打洗脸水?”

“我伺候少主可不伺候你,这是人家店小二送过来的,被我接了过来,为了给你留下最后的尊严,你也不看看现在的自己。”黑月嫌弃地咂咂嘴:“真没有女人样。”

“……”

“快点梳洗打扮,今日还得去偷少主呢!”

“……”能说得好听点儿吗?明明是接少主回家,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偷少主呢?

白阳利索地翻身下床,梳洗打扮之后对着房门犯难,今日该用什么身份去见她们少主呢?思考了一番,决定扮成清秀书生的模样。

两人磨磨蹭蹭来到香溢楼附近准备蹲守,便瞧见一奇丑无比的女子和一名俊美无比的男子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是他?躲在角落偷偷观看的两人不由得惊叹起来。

是他,那位被少主放过的少年,他为什么会与那种丑八怪在一起,还出现在香溢楼,难道那丑八怪是香溢楼老板,而他是被恶势力胁迫的……可怜人?黑月思及此处,不由得为自家少主痛惜哀惋。

是他,那位在明月楼惊鸿一瞥的少年,当初纯真的他如今竟然混迹在烟花柳巷,居然还跟了个相貌难以描述的女人,真的是绿叶配臭虫啊!少主啊少主,你赶紧恢复记忆吧!不然真得注孤生了。

等等,那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身形、声音、脸型都与少主一般无二。

“哇!”黑月与白阳霎时明白过来,瞬间五雷轰顶。她们的少主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堕落成这番模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拔腿就跑。

“你跑什么?”

“少主放过的那位少年此刻正与她待在一起,那你又跑什么?”

“我希望与少主在一起的那位纯真少年此刻正与少主在一起。”

“是同一个人?”两人停下奔跑的脚步,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竟这么默契。”黑月顿时笑弯了眼。

“看来计划得变。”白阳皱着眉思靠着什么。

“先前门主倒是挺喜欢那位少年的,让少主待在那少年身边也没什么不妥。”

“我们不能带走少主,所以只能待在她的身边。”白阳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待在尉子瑜身边。

“mài shēn葬父怎么样?”黑月灵光乍现。

“哪来的父?”

“只要有银子,还怕找不到一个父亲,想找一百个都不成问题。”

“……”那倒也是,白阳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愉快地回客栈准备mài shēn葬父的事宜,黑月准备服装、编写凄惨身世、敲定假父人选,白阳负责踩点与情报收集。

某夜,白阳一袭夜行衣爬上香溢楼楼顶,小心翼翼地寻找尉子瑜房间,感觉差不多到达时,掀开一片青瓦,看不见人影,只得附耳qiè ting。

“六皇子被围困在关外衔山,处境极其危险,六皇子的亲信派往离都报信之人被来路不明的人马暗杀,属下见形势不妙前来报信。”

“你没有暴露身份吧!”

“未曾。”

“暗杀者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妄生门?”

“不会。”他思量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回答道:“青子衿少主现在可没有办法管那些闲事。”

“那……”

“下去歇息一晚,明日即刻回古容城待命。”

“是。”

……

白阳有些怅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秘密?

035:卖身葬父

这些与她无关,若是被发现了,难免会被误会,想到这里,她也没了收集情报的精力,趁对方不注意,悄然离去。

那个人怎么知道青子衿少主现在无法管理门中之事?事情好像开始往复杂的方向发展了,她不能让自家少主牵扯其中。

白阳思考了许久也没得出答案,许是像她这样只有武力没有智力之人,才无法抵达少主的高度,干脆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到客栈,累了半宿的她倒头就睡。

次日凌晨,许是床头的烛光过于刺眼,白眼揉了揉双眼,便瞧见脸颊上方的黑影,正想做出防御动作,这才发现是黑月的大脸凑在她脸颊附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房门前还站着这几日服侍他们的店小二。

“你们这是作何?”白阳迅速翻身坐起。

“该行动了!”黑月也不管她是否生气,撇开脸走到门前将店小二拉进来,随后在他脸上捯饬起来。

“你们……”

“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我二人的父亲。”黑月见白阳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解释道。

店小二双腿一抖,真不知道接她银子这事对与不对。

“你想怎么做?”白阳蹙着眉,冷凝的双眸不住地打量着那略显瘦弱稚嫩的店小二。

“待会儿你把这裹着草席的店小二背到街上去,咱两就跪在他面前卖惨,定能吸引少……咳小姐的注意力,等到小姐过来看热闹,我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痛哭流涕,她肯定不会狠心将你我丢下……”

白阳见黑月一人说得津津有味,她迅速起床收拾洗漱,自己也在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准备了mài shēn契,只要尉子瑜签字画押,那她就再也甩不掉她们了。

“二位为何要这样欺骗一名少女?难道二位是做那种生意的?”店小二听了之前两人的对话,心里疑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正义感爆发。

“哪种生意?”黑月一听,心里非常不愉快,气急败坏地看着正被自己乔装打扮的店小二,越看越气,一时没忍住便拿起黑炭在他本就被弄得人神共愤的脸上又叉上两笔。

“拿钱办事,少问少说话,江湖道理可懂?”

“懂懂懂。”白阳一开口,店小二便被吓得立即噤了声,不懂也得懂。

不等店小二反应,一张破烂的草席已经搭在他身上,白阳三下五除二将他裹成一卷,打横扛起:“从现在开始,给我装死。”

“呃。”他是男人,他是男人,他是男人,重要的事要说三遍,怎么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竟被一个女子打横扛在肩上,不要面子了,不活了哇!

扛在肩上就算了,她竟然毫不费力,竟然还健步如飞……

“白阳我们得快点儿,待会儿天亮了被人瞧见不好,会落下把柄的。”黑月催促着行动已经很敏捷的白阳,完全不顾肩上那位被颠得只剩半条命的“父亲”。

“嗯。”白阳郑重地应了一声,又加快了脚步。

店小二:娘啊,救救孩子吧!

直到走到香溢楼附近才将店小二放下,黑暗中,一名身影从香溢楼走出,瞧见这两名穿着破旧,浑身弄得脏兮兮的乞丐,也没打算多管,身影迅速消失在还未破晓的黑夜里,淡淡的冷笑声与风声相融。

“这里便是我寻找的最佳视野,保证香溢楼前院的人都能瞧见。”白阳拍了拍自己破旧的麻布衣,弯下腰将她们“已死的父亲”摆正。

黑月从怀里掏出四个护膝,递给白阳两个。

“这是?”

“谁知道少主何时起床,我们这一跪说不定要跪到日上三竿,要哭到日上三竿。”黑月咕噜噜转着双眸:“不行,我们两先约定好,我哭卯时,你从旁协助。你哭辰时,我从旁协助。轮换着来,不然我可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任务,会死人的。”

白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躺在地上的店小二不平衡,他没有换班的吗?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装死可还行?有时候还需要屏住呼吸,银子可真不好赚。这两人一看就是专职的骗子,怪不得那么有钱。

天边逐渐泛白,卯时时分,街市上三三两两行人走过,白阳与黑月跪在店小二身旁。

“哇”一声凄厉的哭声穿破长空,响彻天边,白阳与店小二闻声一抖,店小二赶紧进入状态,白阳也在努力酝酿情绪,破袖掩面。

“我的爹呀,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爹呀!”白阳跟着小声附和,她有些放不开,此时该哭却意外想笑。

“爹呀,你怎么就撒手人寰了呢?”

“是啊,撒手人寰。”白阳用破袖掩着面,跪的直直的,与世俗落魄女子的气质完全相悖轮。

反观黑月,哭得扑天倒地,捶胸顿足,摇晃草席中店小二的双手也没停下。

“爹爹呀,您辛辛苦苦将我们养大,我们却连为你置办一口棺木的钱财都没有,女儿不孝呀!”黑月啪叽拍在店小二的肚腩上,席下之人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是呀!我好不孝呀!”白阳依旧掩着面,哭得毫无灵魂。

“爹呀!”黑月扑在草席上哭了片刻。

此时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他们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或是同情,或是疑惑,或是冷眼。

“那人怎么哭得那么虚假呢?是盼着她爹死呢?”人群中不知谁呢喃了一句。

“你倒是少说两句,人爹已经死了,你看多可怜啊!”

“我也才说了两句呀!”

……

黑月见形势不对,身子一偏,哭倒在白阳身上:“姐姐啊,你不用假装坚强,想哭就哭吧!”顺道狠狠掐了一把白阳的腰。

“唔……”白阳疼得眼泪直打转:“爹呀,女儿不孝。”

“爹呀!”

香溢楼楼下,黑月哭天喊地。

后院的尉子瑜翻来覆去,反反复复愣是无法再睡着,将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那声音还是能传到她耳朵里,可想而知哭者到底有多撕心裂肺了。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钟离伯谦,快来带她出去吃早膳,就不用听见这鬼叫声。

036:气到变形

她该不该同情这类人?

可……凭什么要同情她们,前世被欺负的时候,围观的同学那么多,谁同情过她?她的母亲为了自己,背上行囊转身离开小巷头也不回的时候,可有同情过在屋顶即将死去的女儿,所以良心什么的,让它死了便好。

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别多管闲事,说她思想过激也好,人性泯灭也罢,此刻的她最是厌烦这种弱者的哭泣。

“哎!”尉子瑜烦躁地翻身坐起,因在被窝里挣扎而弄得乱糟糟的发丝垂在脸颊两旁,哀怨着脸:“这钟离伯谦怎么到现在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敲响:“子瑜,快起床用早膳了,七殿下让我转告你,他有事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尉子瑜一听是云深,心里的期盼也消了下去。

有事去很远的地方,他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子能有什么正经事?八成是打听到哪个地方好玩,哪个地方有美女,所以借着公事的由头四处游山玩水去了吧!

尉子瑜起床,打开房门接过云深的早点,又继续闷着头将房门关上。

“云深姐姐,楼下有两名女孩正mài shēn葬父,尉小姐也该配两个丫鬟了,这样就不用劳烦云深姐姐抽空照顾她。”一旁的丫鬟建议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

……

楼下的两人一直哭,却没有开口要银子的意向,这让云深派来买她们的差人很是为难。但凡她有任何想靠近的动作,两人就会哭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六亲不认。差人已经无缘无故被撒泼打滚的黑月打了好几巴掌,每一巴掌都够那差人喝一壶。

人群中的君雁玉见此现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拨开重重人群,走到那及近僵硬的“尸体”前,丢下一袋银子:“这是你们葬父的钱,而我只要哭得不是很伤心的这位姑娘。”说着,不等黑月与白阳反应过来,一把拉起白阳往人群外走去。

哭得昏天地暗的黑月一下收住了声,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经被拉走的白阳的背影,这、这让她怎么救场?

……

白阳顺从君雁玉来到一处小巷,见四下无人,瞬间反客为主,一只手环住他的宽肩,一只手擒住他的脖子。脏兮兮的脸颊凑到君雁玉耳边,眼中尽是抹不去的阴霾,冷言道:“劝你少管闲事,不想死就赶紧送本姑娘回去。”

呼吸打在君雁玉的耳边,随即便红了耳廓,但还是嘴硬地道:“难道姑娘mài shēn葬父事属虚假?”

白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君雁玉掐得满脸通红:“知道太多之人容易遭遇不测,公子在这离都生活,不知生存道理吗?”

“可是我已经将你买了。”君雁玉手中握着折叠的墨扇,想要掰开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却发现对方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本姑娘不想跟你废话,要么死,要么送我回去并将此段对话当做秘密。”白阳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到君雁玉耳边,身上的狠戾让他心里一惊。

“我选择送你回去,姑娘赶紧松手。”

白阳这才松开他,将他推远。

“咳咳咳……最毒妇人心。”君雁玉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她无言,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成为少主那样优秀的杀手。

君雁玉见她冷淡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挫败感油然而生,盯了对方许久,也不见其为所动,只得悻悻地转身往香溢楼前院方向走去。

黑月得了银子,又没了白阳,自知这计谋算是被破坏了,只好收起了哭声,将那草席拖拖拽拽,跌跌撞撞,拖延一下时间。这其中不少人想要伸出援手,皆被拒绝:“我想亲自埋葬父亲。”

好气啊!气得哭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拖拽着草席,此刻的眼泪比起方才多了些真实感。

“本公子反悔了。”君雁玉领着白阳回来。

“这人怎么这样?”

“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mài shēn葬父啊!”

人群中不少人埋怨着君雁玉,黑月瞧见白阳,如同在黑暗中见到曙光一般,立即将君雁玉丢下的银袋递给他。

君雁玉瞅了白阳一眼:“咳,其实银子不……”

“咳!”白阳假意一咳,瞪了他一眼,适时止住他将要脱口的话。

“啊啊啊我老母亲躺在床上正等着这银子抓药呢!娘啊,儿子不孝!”说着懊恼地接过银袋,迅速逃离现场。

“这不是君公子吗?”

“会缺抓药的钱?”

“可不嘛!他常常来逛这香溢楼,估计是心疼这打赏姑娘的钱吧!”

“就是,宁愿拿去喝花酒也不愿帮助穷人。”

“哼,市侩的官家少爷。”

……

君雁玉一走,黑月又重新摆上她的“父亲”,铁打不动地跪在楼下哭喊。

尉子瑜终是忍不住想冲下楼叫她闭嘴,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下楼之前还顺带捞了云深的银袋子。

尉子瑜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黑月跟前,哀求的小眼神盯着她,顺道将银子递到她手上。

黑月与白阳皆是一惊。

“大姐,我求求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姑娘真、真善良。”黑月有些受宠若惊。

“不是,你别误会。”尉子瑜撩了撩头发,站起身大吼道:“你吵成这样谁受得了?”

黑月与白阳又是一愣。

尉子瑜继续发怒道:“拜托,要哭也别在这哭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就算了,居然还能哭这么久,你们是音频播放器吗?不累吗?你们是广场舞音响吗?声音穿透了那么强?”

音频播放器?广场舞音响?众人皆是迷茫。

不等黑月与白阳回应,气到变形的尉子瑜继续责难:“你们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吗?从早上卯时哭到巳时,足足三个时辰啊!”她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番,六个小时啊六个小时,她们是魔鬼吗:“你们都破了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不知道吗?”

众人皆是一脸呆滞,愣是没听懂何为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呀!”尉子瑜一惊,被这两人气着了,把自己老底都交待了,还好他们都不知道她说什么。

037:不知所云

“好了好了,该散的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尉子瑜挥舞着双手驱散着人群,小声嘟囔:“这么无聊的戏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无聊的古代人。”

“少……小姐。”

“干嘛?”尉子瑜听到黑月的声音,没来由一阵火大,就是她哭得最凶。

“小姐,以后黑月与白阳就是小姐的人了。”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该葬父葬父,该嫁人嫁人,别来烦我。”尉子瑜十分嫌弃地反驳着黑月的话。

白阳只是跪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尉子瑜,眼眶红红的,眼波流转,她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第一觉得原来被一个人讨厌是这种心情。

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尉子瑜正拍拍手准备离去,突然脚下一沉,尉子瑜低下头瞥见那名自称黑月的姑娘正死死地抱住她的双脚。

“啊啊啊我的紫纱萝裙。”她今天特意穿了紫纱萝裙,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咦,这种一惊一乍的反应有些似曾相识。

“小姐,我们姐妹二人也无处可去,只需小姐给一口饭,我们甘愿做牛做马。”

“你松手,本姑娘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需要牛马。”

“啊,不用给我们吃饭也行,让我们姐妹二人留在小姐身边,这份恩情不报,我们就算死了也无法面见教我们做人的父亲啊!”黑月死不撒手。

“父亲。”白阳适时地呜咽。

“哎!”尉子瑜长叹一口气:“放开我,我答应你们还不行吗?祖宗?”

“不,小姐才是我们的祖宗。”

趁黑月与尉子瑜搭话,白阳连忙掏出准备好的mài shēn契,递到尉子瑜跟前:“这是我们的mài shēn契,我们已经签字画押,需要小姐按手印。”

黑月见状,一把抓住尉子瑜的手指,咬破,按上手印。

“这是强买强卖你知道吗?”尉子瑜心疼地看着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又气又恼:“你干什么?”

她委屈巴巴地皱起眉,给自己的手指呼着气:“呜好痛啊!”

“嘿嘿。”黑月讪讪地笑着。

“你们这两个土匪。”尉子瑜恨恨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去,也不管她们是否跟上。

白阳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地上快要坚持不住的店小二打横扛起,往偏远地方走去。

处理好所有事情,黑月与白阳来到香溢楼,云深招呼着她们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打扮得像个人样,只是尉子瑜对她们的成见倒是不小。

屋里屋外,街头街尾逛了一圈,没有任何关于钟离伯谦的消息,尉子瑜这才彻底信了云深的话。黑月与白阳穿得粉粉的跟在她身后,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大小姐出府。尉子瑜不搭理她们,她们也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上官听寒路过市集,将打探到的消息带回了贤王府。

尉子瑜撅着嘴,满心的气无处可撒。思考了片刻,便抬脚往贤王府走去,哼,好你个钟离伯谦,去玩居然不带她。嘿,正好,她可以去找钟离伯君。

话说尉子瑜来到贤王府,不仅没被拒之门外,还异常被尊重,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定是钟离伯君吩咐的。尉子瑜兴高采烈地穿过堂前,拦下想要通报的管家,直奔钟离伯君书房。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两个小粉还跟着她,不由得一恼,瞅着黑月:“音频播放器,你们这是要跟我多久?”

“这是小姐赐给黑月的新名字吗?”黑月见她与自己说话,脸上堆满了笑容,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虽然有点长,但黑月还是很喜欢。”

“不是。”尉子瑜差点被气晕:“你们老跟着我干嘛?”

“我们是您的奴婢。”白阳淡淡地回答。

“奴婢是要听话的对吧?”尉子瑜脑子灵光一现,骄纵地说道:“我命令你们,就站在这儿等我。”

“这……”

“这什么这?”尉子瑜撇着嘴瞪圆了眼,黑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她知道自从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公开表示要护她周全开始,她就变得不同于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弱小,曾经的善良,曾经的肮脏都将随着尉子瑜的死,消失在那个冰冷的世界。

而这里,同样也是一个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修罗场。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了反抗的资本。

她思考了许久钟离伯君莫名其妙对她好的原因,除了那个青子衿,她再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这场人生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呢?她不知道,但这一次她想任性地活着,虽然假装任性很牵强。

看来了解青子衿的身份很有必要了!

钟离伯君如平日一样窝在书房里,见到上官听寒,抬头望了一眼书房外,便将手中的书籍放下,笑道:“听寒可知谦儿去了哪儿?”

“启禀王爷,据说胥偃城的纷呈楼有一名千年难遇的美人叫沐辰,七殿下许是寻着名声前去拜访了吧!”上官听寒说的倒是真心话,钟离伯谦临走前亲自告诉他的。

钟离伯君莞尔一笑:“谦儿这性子,不知何人能将他降服。”

门外的尉子瑜听了钟离伯君的话,不免有些失望,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故意试探她?

听见屋内的动静,尉子瑜一惊,转身匆匆离去。

上官听寒打开房门,望着尉子瑜的背影,眼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王爷这又是为何?不是……”

“听寒,近日大哥又寻觅了一新谋士,据说他为了表忠心还献了一计,不知这些兄弟里,谁能领略那谋士的厉害呢?看来有必要帮子瑜回忆回忆往昔了!”钟离伯君明显答非所问,他不愿过多回答关于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的牵扯。

毕竟在他眼里,钟离伯谦与尉子瑜有牵扯,便是与青子衿有牵扯。

虽然很有可能是他那玩世不恭的傻弟弟误打误撞喜欢上褪去戾气的青子衿,但凡是阻挡他计划的因素都必须除去,他故意引诱上官听寒说这么一出,也不过是不想牵连钟离伯谦。

上官听寒一愣:“回忆往昔?”

“对啊!回忆她当初叱咤风云的往昔。”钟离伯君一望无际的明眸里,此刻正倒映着宅院围抱着的晴空,怎么偏偏感觉有些凉意?

039:将军伤情

千兰没再与她争论,若是尉上卿死了,这古容城无人来守,那就不好玩了。

钟离弋与尉上卿终是招架不住一番又一番的恶战,两人倚靠在一起,重重地喘着粗气,周围弥漫着血腥味,一不小心便会踩到断肢残体。只要还有意识,尉上卿便不会停下杀敌的动作,这是作为一个将领最后的尊严。他尽自己所能护钟离弋周全,洒尽最后一滴血,这是他的承诺。

咻的一声,银针扎破头皮刺进头颅发出微小的声音,一名斐戎国士兵突然倒地不起,没了呼吸。原本势在必得的士兵一下慌了神,上头不是说了绝不会有人来支援他们吗?

紧接着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个个掩面伪装,不过他们的左臂上都绑着红色的布巾。众人暗道不好,想要及时撤退却早已是瓮中之鳖。松林里的哀嚎声再一次起伏,待到敌国士兵被悉数清理,领头的人才走过来,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含笑香味,甜甜的。

钟离弋见到又来了一波黑衣人,坚持不住倒下了。他绝望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眼中却无半分对世间的不舍,生死自有天命,他从小信命。

尉上卿见到他,并没有轻松的感觉,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他无从得知。

“你是谁?”混合着泥垢与鲜血的脸不怒自威。

“……”钟离伯谦没有回答,黑色面巾下的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容,与平日里的幼稚不同,这时的他多了几分深沉。趁着尉上卿晃神,闪身到一旁将他敲晕,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将他们送回古容城后各司其职。”

“是。”

钟离伯谦拍了拍身上的泥尘,正准备转身离去。

派出去的探子在此刻找到了他:“启禀殿下,山中还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马。”

“分得清他们的阵营吗?”

“应该搭救六殿下的人马。”

“小心离去,莫要惊动他们。”钟离伯谦吩咐,他要救的人是六哥,而对方要救的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他细细考量着这其中的关系,默默将这条线索记在心里。

出了衔山,待到钟离弋与尉上卿得以安定,他便快马加鞭赶回胥偃城与司马访琴会和,他的兄长应是知晓他在胥偃城的纷呈楼,莫要被察觉出端倪才是。

他无意欺瞒他的兄长,所做的一切,也不过为了守卫心中的一片净土。他并无争储之心,更无登帝之志,只喜好一身自由。

若说他养一批死士只为自保,恐无人相信,他只得小心翼翼。

死士冒充随行侍卫将钟离弋与尉上卿带回,守城将领尉白夜见回离都的六皇子与大将军满身是血地回城,不免有些疑惑。命人速速将他们带回军营,火速请来了大夫为他们治伤。

七八个大夫排着队站在营帐前,没过一会儿便走出来摇摇头:“老夫尽力了。”

尉白夜心急如焚地吼道:“你们若是救不醒将军与六皇子,你们便随着去吧!”

尉白夜怒瞪着眼前的一堆颔首不语畏畏缩缩的大夫,这军中之人是怎么办事的,竟找不着一个像样的大夫。

脑中灵光一现,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来人,把单良给老子抓过来。”

士兵应声退下。

他气得脸被涨得红通通的,叉着腰嘀嘀咕咕:“单良,好你个单良,老子劝你善良,敢捉弄本将军,陷害我养父,看本将军不把你大卸八块,抽筋扒皮拿去喂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自己的侍卫听见。

“尉副将,马是吃素的。”

“就你话多。”尉白夜啪叽一下拍在侍卫的脑袋上:“还不滚去寻找名医,给老子全城贴告示,重金悬赏。你看看你们找的这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一看就不会医术。”

他一副早就料到一般,在场的大夫听了这话,脸又黑了几度。

侍卫翻了个白眼,这尉副将吧,他其实是个不靠谱的主。

没过一会儿,士兵匆匆跑来,直跪在尉白夜跟前:“启禀将军,单军师的徒弟说他去云游四海了。”

尉白夜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上诸多士兵与大夫在场,气得大吼道:“游他老娘的,竟然敢跑路,去,再贴一告示,全城缉拿单良那个白眼狼。”

“是。”

此时账内匆忙跑出一侍卫,半跪在尉白夜跟前,支支吾吾地说道:“启禀尉副将,方才尉将军醒了一会儿,他说……”侍卫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心想着早死晚死都得死,干脆一点好了,于是快速说道:“将军让你收一收你那嗓门,别把他的魂儿吓跑了,此刻将军又晕过去了。”

“我……”

在尉上卿眼里,尉白夜才是他见过最单纯的孩子,许是他捡到尉白夜之后,便将自己对女儿的疼爱放在他的身上,才造就了他这骄纵易怒的性子。

……

千兰与绮落不知尉上卿与钟离弋安全回城的事,此时还在山中搜寻着,城中妄徒见到街上贴的告示,才告知于她们。

……

古容城绮落的宅院中,千兰与绮落池边而立。

“听说尉上卿伤重。”

“是的门主大人。”绮落恭敬地站在她的身侧。

“立刻飞鸽传书,让齐问筠来一趟。”千兰眉色凝重,眼里是绮落看不懂的情绪。

“门主大人为何非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尉上卿的命,甚至不惜动用生门首领齐先生,这大祁皇朝的能人异士多了去,换谁不能守护古容城,门……”

“做好你的本职就好了,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千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往屋内走去。

绮落见她避而不答,也就此止住了心中的疑问,无奈地耸耸肩,踢着脚下的鹅卵石,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作为属下,她确实比其他人狂妄了许多。

钟离伯谦赶到胥偃城花了不少时日,这期间,司马访琴为他做了无数次遮掩。不仅是钟离凌放心不下他,连同他的兄长,似乎对他此行颇有意见。

钟离伯谦穿过纷呈楼的正堂,走进楼上的雅间。他顿了顿,换上纯真的笑容,将房门开了一条细缝,佝偻着腰眯着一只眼往雅间内探寻着什么。

040:口中的她

“七殿下,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不是前来拜访沐辰姑娘吗?”司马访琴笑得一脸无奈,这钟离伯谦还真是伪装的一把好手。

“七殿下能保持这般童趣,实属难得。”沐辰抿嘴浅笑着为司马访琴斟酒。

“啊”见自己被发觉了,钟离伯谦索性推开房门,看着司马访琴闲情逸致的样子,气得直跺脚:“访琴兄为何每次都能察觉,本殿下只是想看看访琴兄望着这般美人,能否坐怀不乱?”

“见过七殿下。”沐辰连忙起身微微福身。

“沐辰姑娘不必多礼。”钟离伯谦礼貌性地虚扶了一下沐辰,便不再看她。

沐辰抬起头,见他正对着司马访琴笑得灿烂,亮晶晶的下垂眼,笑出了四方嘴,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反而给人一种及其亲切的错觉,身上是淡淡的含笑香味,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沐辰不由得感叹他果真是当今皇上捧在手心里的爱子,竟被养的这般不谙世事。

“……”司马访琴瞥了他一眼:“殿下过来坐吧,访琴就不起身相迎了。”

沐辰引钟离伯谦上座,似笑非笑:“殿下可是今日才到这胥偃城,怎地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沐辰姑娘可知这胥偃城南边山上有一处清泉?”钟离伯谦面对她若有似无的盘问,不慌不忙地回答着:“那泉水十分甘甜,本殿下带了些在身上,沐辰姑娘可要品尝一番?”说着掏出腰间精致的雕花竹筒递到沐辰跟前。

沐辰正笑着伸手来接,手刚触碰到竹筒之时,钟离伯谦猛地收回,笑意盈盈地看着那竹筒。他不知想到何人,俊美的脸上浮现宠溺之色:“本殿下倒是忘了,这雕花竹筒可是本殿下这几日亲自寻了胥偃城的特产竹雕刻的,里面盛着的甘泉也是本殿下给未来七王妃准备的。”

“是沐辰鲁莽了。”沐辰见他知晓胥偃城的特产竹,还特意做了蓄水的竹筒,想必在这城里也逛了些时日吧!

她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过一会,又饶有兴趣地问道:“敢问殿下的王妃是何许人也?”

钟离伯谦歪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她既是无所不能,也是无所能,既是黄泉之彼岸,也是人间之粉桃。”

“沐辰不懂。”

“访琴也不懂。”司马访琴见他认真地想着修饰词,突然有点看不懂他。

“怎么说呢?她是一个很神秘的人。”钟离伯谦懒得搭理他俩,在他心中,尉子瑜就是这样的人。

“神秘?”沐辰心里一惊,脑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随即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否定。

“是啊,很神秘。”钟离伯谦低下头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小口酒,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

雅间安静了一会儿。

司马访琴见气氛有些僵硬,便笑道:“我与七殿下听闻胥偃城的沐辰姑娘乃千年难遇的美人,今日一见才知这传言果真不假。”

“让司马公子见笑了。”沐辰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本殿下特此一行,也是想瞧瞧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我家子瑜俊俏,今日一见……”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我家子瑜果真是独一无二的,哈哈哈……”

“……”沐辰一阵无言,她不想跟这种小毛孩计较。

“……”司马访琴无奈地摇着头,脸上仿佛写着“你没救了”四个大字,他家殿下为什么不受离都女子欢迎,这便是原因之一。

“秀发没有她好看。”钟离伯谦笑得认真。

“……”沐辰有些尴尬地轻抚着景浣房名瓷杯沿。

“眼睛没有她灵气。”

“……”沐辰的脸黑了一度。

“哼……咳。”司马访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继续喝酒。

“鼻梁没有她高挺,嘴巴没有她……”

“七殿下,喝酒喝酒。”司马访琴端起酒杯往钟离伯谦嘴边凑。

“哎呀,本殿下还没说完呢!”钟离伯谦有些着急地推开司马访琴:“脸也没她……呀,本殿下都说了不想喝酒,访琴兄怎么这么没有眼力?”

司马访琴砸了咂嘴,将酒杯中的酒一口灌下,瞪了他一眼,没有眼力之人明明是你好吧?没看见人家沐辰姑娘脸都黑成那样了吗?

当然,他也不能将心里所想说出来,不然不是又一次伤人家自尊吗?

“唯一比她强的地方就是比她有钱,因为你这里盛酒的杯子是景浣房的名瓷杯,嘿嘿嘿。”

沐辰浅浅一笑,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不过这七殿下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又天真又幼稚又无能,毕竟是在当今皇上保护下长大的啊!

“但是。”钟离伯谦打断沐辰的思维:“以后嫁给我也就变得有钱了,以后你也高攀不起了。”

沐辰一口老血哽在喉咙,这钟离伯谦非得把她说得那么不堪吗?

“而且子瑜笑起来很甜,伯谦……”

司马访琴见他认认真真地讲起尉子瑜的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也弄不清钟离伯谦这是在伪装还是真情流露。

沐辰被他拉着听那个什么尉子瑜的事,一时烦得也没心情去套他的情报。等到想起来的时候,钟离伯谦正讲得津津有味,眼角眉梢全是无法掩藏的笑容,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了嘴。

她望着钟离伯谦,极其想知道他口中的尉子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十分羡慕那名女子,今生有幸得此一人。虽然顽劣,但无论何时何地都挂念着她,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她,不远千里亲自为她取竹做筒,在他眼里,谁都不及她。

千里之外的尉子瑜此刻正趴在榻上,这几日钟离伯君前来探望,皆被拒之门外,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幸亏有黑月白阳在,她这几日也算过得舒坦。

只是不知那两人为何对她言听计从,一丝二心都没有。钟离伯君对那个什么白阳的,似乎还有一丝忌惮。

好几日没见到钟离伯谦,每天的早餐味道都不怎么合口味,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她不能被习惯所牵扯。

041: 人怂气短

这几日在香溢楼,无聊之下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他是不折不扣的huā huā gong zi,也是靠着自己父皇与兄长保护的无能之辈。

尉子瑜此生夙愿便是完成上一世死前的遗愿,寻一人陪她看尽天下良辰美景。显然,钟离伯谦这样的huā huā gong zi不是她的良人。

“子瑜。”

钟离伯君的声音穿过雕花木门,传到正在沉思的尉子瑜耳朵里,原本正坐在桌前打盹的黑月与白阳听见声音,立刻惊醒了过来。

“王爷,我家小姐近日有些不舒服,不便见客,王爷请回吧!”白阳倒是个强硬的主,见尉子瑜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替她回绝了。

钟离伯君也不恼,极其有耐心地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一名大夫与一众丫鬟,手里的褐色雕花托盘中端着各种名贵的滋补药材,人参鹿茸,阿胶海马都不算什么了,竟还有雪莲那种稀少的东西。

跟在钟离伯君身旁一言不发的云深算是明白尉子瑜有多受钟离伯君待见了,听闻尉子瑜不舒服,竟把这些个宝贝全翻了出来,她也不免有些好奇这尉子瑜的身份,心里的嫉妒越来越浓,最后还是理智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子瑜。”钟离伯君耐着性子隔着木门又叫唤了一声。

尉子瑜长呼了一口气,揉了揉前额,颇有些烦恼地盯着那木门,丝毫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子瑜出了何事,哪里不舒服,好歹让伯君瞧一眼啊!”钟离伯君自然知道她不见自己的原因,但她这气也置得太久了吧?这青子衿自从失了忆,与先前的自己完全不符,除了小家子气这一点。

原本的青子衿也算得上小家子气吧,不然怎会动不动就要人付出代价?

房内的尉子瑜在榻上咕噜翻了个身,百无聊奈地单手撑着脑袋,还是没有搭理钟离伯君的意思。黑月瞧着自家少主大大咧咧地躺在榻上,由于姿态的原因,令她看起来颇有些妖娆。

黑月不免有些心疼,自家少主以前是个素雅之人,虽喜好杀戮,却对妩媚的女子甚是嫌弃。若不是失了忆,自家少主又怎会做出此等丑陋的动作,待到日后恢复记忆回想起这些,免不了要自个儿暗自伤神了。说不定心情不好,便把惹她之人丢去喂老鼠了。

屋外走廊上的钟离伯君不依不饶:“子瑜今日若是不开门,伯君就一直呆在这里。”

“……”

“子瑜。”

“子瑜。”

云深真是羡慕死了尉子瑜,王爷这副得罪了自家夫人前来求和的样子嵌进了她的心里,钟离伯君生来便是个温柔之人,这让她如何逃得出他无形设下的囚笼?

房内的尉子瑜耸了耸肩,不耐烦地坐起身,整理了仪容,撇头望了白阳一眼,示意她开门。白阳刚放下栓门,钟离伯君听到响动便挤进身来。直直走到尉子瑜跟前,抓着她的双臂左瞧右瞧:“子瑜怎么瘦了?”

“还好吧!”尉子瑜弱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慌里慌张的钟离伯君,他们这算什么?前不久来了香溢楼也不愿现身,近日却毫不避讳地出现在这里。可以看得出钟离伯君虽然怜爱她,却并无与她相守的心思。

所以这钟离伯君到底想做什么?若即若离,时隐时现,缥缈得如同大风中的纸鸢,她非常欢喜,却握不住牵连他的线。

断线残鸢,不是她要的未来。

“子瑜还要与我置气多久?”钟离伯君索性挑明了说。

“哪、哪有?”尉子瑜有些结巴地别开脸,想想也是,她确实因为一件小事置气这么久,还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伯君不知子瑜在书房外,才无意间问起谦儿的事,并非恶意告状。”钟离伯君生怕她不相信,语气更是迫切了起来,抓住她手臂的双手也在不自觉用劲。

“王、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嘿嘿,无碍,大祁皇朝民风开放。”黑月不知死活地插了一句,引得白阳一阵死亡凝视。

钟离伯君听了黑月的话,笑了笑,刚准备松开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双目含情地望着她,眼底暗涌着不为人知的别样情绪。

“王爷可否放开子瑜?”尉子瑜小心翼翼地挣开钟离伯君的手,黑月与白阳见她这谦卑模样,不知她又在打什么算盘,方才的她还大大咧咧躺在榻上享受呢!

平日里都是四处叫嚣的主,折磨她们的法子可谓是日日更新,每天不带重样的。想了许久,除了她家主子失忆后变成了个欺软怕硬的怂包以外,她们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白阳与黑月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忆起这几日的悲惨经历。

她不信她们的忠心,便想着法子地去试探,比如大半夜突然惊醒,非要黑月给她买早市上才有的肉包。这让黑月哪里去找啊?只得亲自动手,还不敢让她知晓。

这臭少主可好,待到包子做好了,冒着蒸腾的热气,她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黑月盘算着拿个小账本记下来,待她收到千兰门主回景浣房的消息,一定好好告她一状。

白阳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任凭尉子瑜如何刁难,她都认认真真完成其吩咐,只是好几次忍不住想将她是妄生门少主之事告知于她,想到她会惧怕,也就断了这个念想。现在的她心性单纯,若是知道曾经的自己杀人如麻,是个嗜血狂魔,估计会承受不住打击吧!

“好。”钟离伯君顺了她的意思,见她又是一副溺弱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她如何撑起他的大计?

“听闻子瑜有些不舒服,伯君为你带了名贵的药材……”

“那子瑜恭敬不如从命了!”未等钟离伯君把话说完,尉子瑜连忙应下,一副生怕钟离伯君反悔的模样。

“呵呵。”钟离伯君无奈地笑了起来:“子瑜好好休息,伯君还有事先回去了。”

“嗯嗯。”尉子瑜微微福身行礼。

众丫鬟见着钟离伯君这般对尉子瑜,日后要是成了贤王妃也并非稀奇之事。各自在心里盘算好要如何如何巴结她,就算巴结不了也不能开罪与她。

042:走进深渊

是了,丫鬟们的心里想法便是尉子瑜想要看到的效果,苦心折腾了这几天,努力总算没白费。她尉子瑜呢,不是默默付出的人,前世一无所有的时候不会默默付出,今生不管怎么样,她也没打算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钟离伯君与众人离去,原本嘴角带笑的尉子瑜立刻拉下脸来,又以原先的姿态躺在榻上,还不忘朝屋内站着的两人吩咐道:“将这些药材拿出去变卖,赚来的银子用来补贴生活。”

“可是小姐,你我并不愁吃穿。”

真是知足常乐的好孩子,尉子瑜忍不住腹诽。

“那就用来快活!”尉子瑜不耐地回答着。

黑月一怔,这还是以前那个闲情逸致养养花,看看云的青子衿少主吗?这还是那个对玩乐毫无兴趣的青子衿少主吗?这还是那个连逛离城都觉得厌烦的青子衿少主吗?

尉子瑜阖着眼假寐了片刻,又心生一计,于是假装生气开始说瞎话:“我就是讨厌钟离伯君送来的东西,全给我拿去卖了。”

白阳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将钟离伯君送来的药材打包装进盒子里:“小姐,这些东西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免得日后无处可寻。”

“那随便吧!”尉子瑜见白阳并不买账,也就此收住捉弄她的心思。

……

在古代待着确实极其无聊,最致命的问题是没有音乐可听。

罢了,这一世她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吃喝玩乐。

想到这里,立刻来了精神,从枕头下掏出银袋子放进鹅黄色的云袖,兴奋地从榻上爬起:“二位,本姑娘要去逛街,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尉子瑜的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没等黑月与白阳反应过来,便自顾自地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你们没兴趣,告辞。”说完便拉开房门抬脚跑了出去。

“哎小姐。”黑月慌忙追出去,白阳顾不得拿剑便跟了出去。

此时正是落日余晖之时,离城的夜市刚刚兴起,来往的人群渐渐纷杂,街边的各种小玩意琳琅满目,手工艺品让人眼花缭乱。

尉子瑜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时不时瞧瞧这家的剑穗,时不时瞧瞧那家的朱钗。

黑月与白阳紧跟在其身后,寸步不离。

“哎!”在她俩看不见的地方,尉子瑜长叹了一口气,纵使前世多困难,她……还是想回去,想亲口问一问她的母亲后不后悔,想回去学音乐,即使可能性并不大。

想着想着,忽地被一白衣女子吸引了眼球,她与尉子瑜相对而来,细长的凤眼明媚不已,皮肤如雪,丹唇微启,笑得如同春日的桃花,醉了看客的心……也就是尉子瑜的心。

她对美的东西没有任何抵御,痴痴地盯着人家。那女子路过她的身边,留下一阵清香。尉子瑜忍不住侧头,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白阳向黑月递了个眼神,轻声道:“去摊上买个铜镜,特别大的那种,你抱不动的那种。”白阳边说边张开手比划着。

“为何?”

“没见小姐看别人都痴成那样了?定是没有好好正眼瞧过自己。”白阳顺道不屑地瞥了那女子背影一眼。不看不知,一看便发现她身后除了一个丫鬟外,还跟着两名可疑的男人。白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穿这么华贵出来招摇过市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吃亏受害也不关她的事。

“小姐也是,就不能正眼瞧一瞧自己吗?”黑月也跟着嘟囔了一句,正准备去买铜镜,却发现自家小姐也成了尾随那女子的其中一员。

不是吧?

黑月与白阳忍不住扼腕,她家小姐怎会如此疯狂,什么时候有了这tou kui的恶习?

黑月仿佛能想到尉子瑜若是个男人,凭她的绝世武功与万贯家财,不知多少姑娘仰慕,她必定妻妾成群,儿女满天下,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就算偶尔遇到个别清高的女子,她也可以把人家抓回景浣房,恩威并施,实在搞不定,便威胁人家不束手就擒就拿去喂老鼠,哈哈哈。

“你笑什么?”白阳不明所以:“快跟上小姐,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黑月被打断了思绪,回想起方才的脑中的场景,又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那女子与丫鬟走在前头,中间跟着俩不明身份的男子,身后跟着尉子瑜,再后面紧跟着黑月与白阳。几人兜兜转转,不知为何,那女子越走越偏僻。

……

“小姐,就在前面。”女子的丫鬟给她指着路,在她瞧不见的地方,露出狡黠的笑容:“婉儿小姐告知奴婢,您要找的首饰店就在前面不远。”

“为何首饰店建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女子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想着有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婢女在身边,也就断了那些恐惧。

“小姐,好店不怕巷子深。”丫鬟坦荡地答道,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改日陪我挑些礼物,亲自去张御史府上谢谢婉儿小姐。”女子想起心中喜事,嘴角止不住上扬,轻手提起小裙摆,快步走上前去。

左相之女又如何,再过片刻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人嫌弃的残花败柳。左相身居高位又如何,还能保得住他这丢了清白的女儿?

“心儿,怎么感觉前面没路了。”

“小姐,婉儿小姐不会骗奴婢的。”被唤作心儿的丫鬟安抚着她,重复着先前的话:“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走快些就到了。”

“心儿,这里怎么如此偏僻?”女子心里直打鼓,越走心里越没谱,甚至有些害怕地拽住那丫鬟的袖口。

“小姐。”心儿皮笑肉不笑:“心儿在您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心儿定会挡在小姐面前。”

“我知道心儿最好了。”

“是啊,心儿对小姐可是忠心耿耿呢!”

女子只顾着往前走,也没转过头看那丫鬟的表情有多狰狞,一步一步走进深渊却不自知,这样的人救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尉子瑜不禁摇了摇头,这年代的女子都生性单纯呐!

跟到这里,也没了跟下去的兴致,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043:见义勇为

尉子瑜转了个身,见黑月与白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便对着她们毫不避讳地翻了个死鱼眼。计上心头,习惯性地咬着下唇笑得一脸狡黠。黑月正要开口,她又六亲不认地扭过头,继续跟上那名陌生女子,黑月只得作罢,与白阳一起默默跟在她身后。

尉子瑜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跟踪的同时,竟不知不觉屏息凝神。她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苦恼也得不出一个结果,跟了片刻。那陌生女子与她的丫鬟已经走进一处极其偏僻的巷子,脚下的路没了青石板的铺垫,细软的泥沙黏在她的绣鞋上,这让她忍不住皱起清秀的眉头。

巷子尽头便是一间破旧的庙宇,尉子瑜忍不住嗤笑。暗自腹诽,这意图也太过明显,偏偏那名盛世白莲却毫无察觉,不知为何,尉子瑜对那名女子竟生出了厌恶之意,真是愚钝至极,不可救药。

但想着要检验黑月白阳的真心,也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刚走上两步,便看见不远处那名女子被身后的两名男子团团围住,尉子瑜赶紧找了个地儿躲起来,只见那丫鬟张开双臂挡在她跟前,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反而得逞地笑着对那两名男子使着眼色,只不过被那丫鬟护在身后的女子应是没瞧见她的表情,只顾着害怕了吧!

“一个奴婢,也敢挡了爷的艳福?”其中一人撸起袖子,一把扯住那丫鬟的领子,用劲一甩,那丫鬟便啪嗒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场景看得尉子瑜十分茫然,且不说地上是细软的泥,光是那丫鬟倒地之时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脑袋就破绽百出了。再说了,这古代人有这么脆弱,一跤就给摔晕了?

想想前世,尉子瑜被人欺负得跟一条落水狗似的,高烧也没把她弄晕,摔倒更是家常便饭,被人恶意推的嘛!饿肚子也是日常,她一小女子也挺过来了,怎么那丫鬟比那女子还娇气?

黑月与白阳立在尉子瑜身后看着,更是恨铁不成钢地摇起了头,那丫鬟简直连花瓶都不如,花瓶可以插花,可以做装饰,还可以敲晕其中一人,她呢?奴婢圈的耻辱,顿时两人不由得暗自为自己跟前看得津津有味的尉子瑜庆幸起来。

“啊啊啊”那女子扑楞着双手,试图拍开一脸不怀好意的两男子:“救命啊!”

两男子嘿嘿一笑,正要张嘴。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尉子瑜笑着接过那女子的话,正好与那两名男子口中所说别无二致。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啊!”白阳轻声赞叹。

“小姐厉害啊!”黑月也不甘示弱。

尉子瑜微微勾唇,得意神情显露无疑。那是当然,作为一个带着新时代记忆的现代人,怎会不知古代人这些套路?

“谁?”那两名男子或是听到说话声,警惕地转过头便看见三个脑袋在不远处的褪色红墙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被发现之后不仅没有慌张之意,反而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尉子瑜笑了笑,一张清秀的脸上露出十分狗腿的表情,说实话偷看人家做这种事被抓包,她心里还是十分害怕被找麻烦的。看身后的两人没有丝毫畏惧之情,那她作为主子,当然不能面露惧色,真正与那俩男子正面交锋时,又拿不出一丁点气势。

反正待会儿就把这俩丫头推出去,她撒腿就跑,别的本事没有,逃跑这本领却是与生俱来。

“继续啊!小女子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尉子瑜笑得一脸坦荡,试图无形之中解释她的来意。

“……”那俩男子一听她的话,顿时脸就垮了下去,他们本是找个偏僻之处要了左相千金的清白,随后拿着银子远走高飞。

如今中途跑出个搅事儿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看戏的三人也一并办了,看她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正好那三人中领头的女子长得比左相千金还可人,这要是……嘿嘿。

“那谁,鹅黄色纱裙的那位,过来服侍好爷,爷定不会要你命的。”其中一名稍壮一点的男子痞里痞气地眯着眼盯着尉子瑜。

“后面那两位,过来伺候爷。”稍瘦一点的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对黑月与白阳发号施令。

尉子瑜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小女子就是一路过的,大爷您这样不太好吧?我没说让你们放开那女孩,让我来就不错了。”尉子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身体还止不住开始轻颤起来。

白阳敏锐地发现了尉子瑜的异常,眉色一拧,好你个大猪头男人,竟敢调戏妄生门少主。这要是在以前,他俩早就被抓去喂老鼠了,还容得了他们在这撒野?

黑月听了他们的话,小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竟敢侮辱妄生门少主,怕是活腻歪了。

在妄生门,青子衿可是所有妄徒的信仰,怎会让她受一点点诋毁?

两男人自然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见三人没有过来的意思,索性自己走了过去。黑月与白阳见状,也不躲着了,拉着尉子瑜堂堂正正地站了出来,将她推到中间的位置。

尉子瑜悄悄打量了一左一右的两“护法”,暗自懊恼,她是作什么死,要用这种方法检验白阳与黑月的真心?这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把她推到c位,不就是想让她把所有霉头给触了吗?

她尉子瑜今日阴沟里翻船,天意不可违啊!

“流氓,不许你伤害恩人。”两名男子身后的左相千金发了话。

两男子听了之后兀地狂笑了起来,稍壮一点的男子忍不住调侃:“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心情担心别人。”随即看向尉子瑜:“这位大小姐肯定也是见义勇为才跟随我们至此吧?”

“没有啊!小女子只是个路人,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尉子瑜往后缩了缩,撞上黑月与白阳的肩膀,该死,这两臭丫头把她生存之路都给挡了。

那左相千金见尉子瑜这般,感到甚是自责,若不是为了见义勇为,也不会遇到这两坏人。

044:少主定义

“大爷,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女子真的只是路人,您放了小女子,小女子其实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没瞧见。”尉子瑜说着,还翻出个死鱼眼瞪着天空,伸出双手四处瞎摸,力证自己眼瞎。

黑月与白阳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小姐啊小姐,求您别再丢人现眼了。”白阳无奈地拍了拍腿打着颤子的尉子瑜。

尉子瑜一听急了,跺着脚怒道:“你们懂什么?没有死过之人怎知命的金贵,在这破地方,法律没有保障,就算有法律,也还是有那么多的黑暗,好好活着为什么那么难?”说着说着又想起了那梦魇般的前世,忍不住红了鼻头,泪湿了眼眶。

白阳不知自家少主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联想到从钟离伯君那儿听来的消息,如今她这般样子,怕是对自己那一次死亡产生了阴影,导致现在变得如此胆小,倒是让白阳忍不住怜惜。

黑月见自家少主哭了,撸起袖子往前一站,昂起头准备教训那俩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她家少主失了武功她可没有。白阳对她摇了摇头,打打杀杀她来就好,不要让黑月会武功之事被别人发现,这也算为保全尉子瑜预留的一步棋。

白阳冷下脸站了出来,笑道:“二位爷,小女子这就好好服侍你们。”说完走到两名男子跟前。

尉子瑜在黑月的安慰下也止住了哭声,定定地望着白阳。

“两位爷。”白阳勾唇一笑,邪魅不已:“定是许久没有活动……”

“姑娘好眼力。”两人难得见到如此顺从的女子,忍不住心花荡漾。

……

“他俩是不是瞎了?”尉子瑜完全将伤心事抛之脑后,一副看戏的模样凑到黑月耳边嘟囔道:“没见人家白阳冷着一张脸吗?他们竟能笑成那样?”

“小姐,他们是过于自大。”黑月欣慰地回答,能看见自家少主重新活蹦乱跳,她这心情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远处左相千金见状,赶紧找了个间隙跑到尉子瑜跟前,激动地握住尉子瑜的手:“恩公您好,啊呸,恩人您好,您的大恩大德惜霜无以为报……”

“那就闭嘴吧!”尉子瑜抽出被李惜霜握着的手,视线落到冷峻的白阳身上。

“呃好。”

此时的白阳站在两名歹徒跟前,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从未见过的霸气。白阳的细手搭上那稍壮男人的肩膀,尉子瑜还未看清手势,白阳已经顺势滑到那男人的手腕,抓住手腕生生转了一圈半。

“哎哟”杀猪般的叫声凄惨决绝。

“白阳白阳再来一遍,本小姐方才没看清楚。”尉子瑜看得认真,竟在这时请教起白阳武功。

“恩人的奴婢竟有如此能力,惜霜真是羡慕。”说着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家躺在地上装死的丫鬟:“改日我要把那奴婢给卖了,买个会武功的。”

地上的丫鬟身子一抖,还是硬着头皮强装昏迷。

“哦。”白阳明了的点了点头,把那稍壮的男子猛地一甩,毫不费劲地扔在了泥地上。稍瘦的男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趁白阳收拾稍壮男子之时,猛地扑过来,白阳微微闪身,他便扑了个空,白阳顺势补了一脚,两人就这么倒在泥地上。

“就这点三脚猫功夫就出来混。”白阳冷嗤一声,霸气凛然。

“白阳不要把他们比喻成猫,猫可没有长得这么狰狞的。”尉子瑜欢喜地为白阳鼓掌,顺势纠正用词的错误。

狰狞?

“咳。”白阳清了清喉,道:“就这点三脚狗的功夫……”

“白阳,你侮辱狗做什么?狗那么可爱。”

“小姐我错了,我再来一遍。”白阳揉了揉喉咙,冷冽道:“就这点三脚猪的功夫还想出来混,我看你们……”

“白阳,你干嘛侮辱猪?”尉子瑜黑着一张脸,双手环胸面色微怒。

“小姐,您说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嗯”尉子瑜有些苦恼地抚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三脚屎吧!他们就是一坨屎,不对,是两坨。”

李惜霜水袖掩面,想笑却极力憋着,双肩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不能丢了左相府的面子,憋着憋着……

黑月便不同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小姐,黑月可以说你欺软怕硬,趋炎附势吗?三脚屎,真是人才!”

尉子瑜瞪了黑月一眼,她有说错吗?并没有。

“嗯,确实是好名字。”白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她也不过为了维护尉子瑜的面子,少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白阳重新瞪着地上的两人,冷冽道:“就这点三脚屎的功夫,还想出来做采花大盗,本姑娘今日就断了你们的念想。”

“想吃蜂蜜想疯了吧神经病……”尉子瑜又忍不住跳出来骂一句,骂完又乖乖跳回黑月身边待着。

醒着的五人包括装死的一人:她在说什么?

白阳也不再纠结,她家少主自从失忆,偶尔会说几句她们听不懂的话,她不解释,她们也不问。

“说,受何人指使?”白阳对着泥地上的两男人低吼。

“女侠饶命,我们也只是临时起意。”两男人连忙解释。

“白阳我方才还没看清你是如何扭他们手臂来着。”尉子瑜还念念不忘白阳使出惊鸿一瞥的那招。

“那白阳做给小姐看?”白阳试探性地问道。

“嗯嗯。”尉子瑜兴奋地点头:“两人的左右手各来一遍,本小姐要全方位观摩。”说着跃跃欲试地靠近了白阳几分。

黑月笑而不语,李惜霜一脸崇拜,她的恩人这是在为她出气吗?

人家尉子瑜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哪有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太过自恋终是不好的事情,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

“你想干什么?”泥地上的两人一脸惊恐,他们是见了白阳的本事,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害怕地在泥地上挪动着屁股。

“取悦我家小姐是你们的荣幸。”白阳毫无感情地回答,随即惨叫声连绵不绝。

“啊”

“啊”

“小姐,看完了白阳扭手臂,还想看什么?”白阳殷勤地看向站在一旁眼露精光的尉子瑜,问道。

“那……表演一个扭大腿吧!”

扭、扭大腿?

045:奇怪文学

“小姐,小姐,饶过小的们吧,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地上被白阳折磨得身不如死的两男人垂着双臂苦苦哀求着。

“这也不怪你们,本小姐本来就不是什么泰山。”

“……”不按常理出牌?

“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随着尉子瑜落下的话音,破庙附近又惊现凄厉的哀嚎。

待到白阳教训完他们,二人已经疼得只剩半条命,差一点半身不遂。此刻正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泥地上,毫无形象地挤出厚厚的双下巴,油腻不已。本就不算俊朗的面孔,此刻更加不堪入目。

“白阳。”

“小姐,您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尉子瑜眼色一凛,不满地盯着白阳。看得她心下一惊,若忽略她嘴边的笑意,她真的会误认为青子衿少主已经回想起以前的记忆。

“小姐,您又想出什么鬼主意?”白阳改口道。

“白阳,你最近胆儿肥了?”尉子瑜眼尾上翘,走到白阳面前装出凶狠的模样,见白阳毫无所动,气势也消减了下去:“咳,把他俩拖到破庙前,本小姐要和他们讲讲理。”

“啊?”

“快去嘛!”尉子瑜眨巴着眼睛,撅着嘴哀求道。她不能用气势压倒白阳,那就撒娇卖萌,办法总是人想的。

白阳招架不住尉子瑜发出嗲嗲的声音,甜丝丝的叫得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小姐,您快停下,我帮你便是。”说罢,白阳弯下身,左手抓起稍壮男的右腿,右手拉住稍瘦男的左腿,粗鲁地拉着他们在地上拖行,没过多久,地上便出现清晰的两条拖痕,七弯八拐的延伸到破庙前。

尉子瑜趁此机会凑到黑月耳边轻声道:“看紧地上的那丫鬟。”

黑月了然地点了点头。

伴随着两男人的哀嚎与众人的惊叹,白阳啪嗒扔下两人的腿,拍了拍手掌,讨好地看向尉子瑜,霸道地说道:“小姐,以后遇到危险就躲在白阳身后,白阳自会为你摆平一切。”

尉子瑜虽想数落她那莫名其妙霸道总裁的语气,却偏偏被她的话感动不已。黑月与白阳,明明与她素不相识,却……她真是抢走了这副身体所有的幸运。

白阳见她不回答,凑到她跟前瞧了瞧,发现她眼眶闪闪发亮。

“咳……”她不知自家少主又怎么了,自从失了忆,就变成了个爱哭鬼。

“好羡慕恩人!”李惜霜笑意笑盈盈地搭话。黑月在一旁皮笑肉不笑,这种假装单纯的女人,还真的没法跟自家少主比,她家少主那是真傻。

尉子瑜吸了吸鼻子,甩了甩脑袋,顷刻间便将忧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大摇大摆走到那俩平躺在破庙前的男人跟前俯视着他们,问:“就你们这样的,还有脸出来调戏姑娘?”

“敢问小姐是那户大户人家,小的们有眼无珠……”稍壮男忍不住询问,身边有如此武功高强的小姐,一定来头不小,只当他们今日倒了血霉,任务未完成,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

“那就挖掉。”黑月见尉子瑜听了他的话,明显一怔。忍不住站出来帮她说话:“我家小姐的身份是你这种人能知道的?”

“我想知道恩人的名字。”一旁的李惜霜也是一脸的求知欲。

尉子瑜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原来真正单纯之人是她。她本就是个无名无权无势之人,在这个世界,她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晓。

“尉子瑜。”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小的们知错。”稍瘦男连忙附和。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咳,还要捕快作甚?”每当她遭遇欺凌之时,她总会脱口而出对不起,那些人总说,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如今,这话竟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她穷,便遭遇嫌弃的眼光。因为她总是瘦骨嶙峋,别人都说她得了什么怪病。因为她的父亲,总被同学嘲笑她是被捡来的。是啊,若是亲生,又怎会将她置于那种境地?她无数次想回去,回乡下老家去,可她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空留一座祖屋与满地尘埃。

尉子瑜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一张明媚的笑脸下,隐藏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二人显然不知她会如此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坏人就该受惩罚。”尉子瑜突然的凌厉,叉着腰四处寻找着什么,嘴里嘟囔着:“有什么?这里有什么可以抽嘴巴子?”

“……”地上的两男人一脸惊恐。

“鞋。”李惜霜眼睛希冀地望着尉子瑜,尉子瑜听了她的提点才恍然大悟。

“对哦,鞋。”

“那里。”天真不已的李惜霜此刻正指着躺在不远处的丫鬟。

尉子瑜二话不说,三两步走到那丫鬟跟前,俯下身扯掉那丫鬟的绣鞋:“嗯好味道。”

她拿着那只绣鞋,蹲到那俩男人身边。耷拉着眼皮端倪着眼下面带惊恐与不安的两人。不想与其搭话,索性挥起绣鞋在他们嘴上噼里啪啦一顿猛抽。

黑月与白阳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连自己的嘴都跟着抽搐。她们少主虽然没了记忆,狠戾程度还是不减当时。

李惜霜在一旁,更是看得嗯嗯啊啊叫个不停。

尉子瑜对准那稍壮男的嘴巴,猛地一抽:“叫爸爸。”

“爸爸。”李惜霜一时紧张,被吓得顺着尉子瑜的话叫了出来。

尉子瑜不耐烦地白了李惜霜一眼:“我说大小姐,您还不赶紧拖着您那丫鬟滚回府去?”

“惜霜不走,惜霜要看坏人被就地正法。”

“那就不要嚷嚷,方才在那叫得已经很令人遐想了。”

李惜霜面色一红,迅速低下头去。

尉子瑜转头俯视着那俩男人,又是猛地一抽:“叫爸爸。”

“唔。”红肿不已的两根大热狗,尉子瑜发誓,此生就算饿死也不吃那东西,看着这两男人实在让人反胃。哦,她忘了,她已经死了,这个时代没有那东西。

“小姐,爸爸是什么?”求生欲不高求知欲却抵达顶峰的黑月一脸兴奋。

“就是……对人的一种尊称。”尉子瑜懒得跟她们解释现代人的“文学”,索性胡编乱造地乱说一通。

“好的,黑月知晓了,子瑜爸爸。”

尉子瑜不可思议地看向黑月,平日里还觉着她挺机灵的,权当自己眼瞎看错人:“闭嘴。”

黑月不知所措地捂着嘴,受伤委屈的表情并没有得到尉子瑜的正眼相看。

046:破坏计谋

白阳抿嘴一笑,少主让受罚之人说出口的东西,自然不适用于她们这些未受罚的,黑月怕是要被嫌弃一阵了。

尉子瑜被李惜霜与黑月两人搅得兴趣全无,干脆让李惜霜自己动手,鹅黄色的身影蹲在泥地上,仰起头不耐烦地向李惜霜招手。

李惜霜似懂非懂地走到她跟前:“恩人,何事?”

“来。”尉子瑜抓过李惜霜的手腕,将那丫鬟的绣鞋递到她手中:“去给自己报仇吧!”

“怎么个报法?”李惜霜颇有些嫌弃地盯着那绣鞋,想着是恩人交到她手里的,又不能就这么扔掉。

“去抽他们几大嘴巴。”

“哦。”李惜霜一步一步挪到地上平躺的两男人跟前,轻轻拍在他们的脸上,拍完之后便征求地看向尉子瑜。

“啧,他们可是要毁你清白,毁你前途的人,你就这么放过了?”尉子瑜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不,不是。”李惜霜显得有些着急:“我只是不知该用多大劲。”

“全力。”尉子瑜蹲到一旁,黑月白阳也跟着她一起蹲了下来。

“可是我的劲很小……”李惜霜有些为难。

尉子瑜皱了皱眉:“你可以边打边呐喊,可以助力。”

“喊什么都可以,别再问我了。”尉子瑜见她又要张嘴,连忙打断她的动作,这点事情都要她教,所以说她讨厌愚钝之人。

李惜霜也照做了。

“啊”叫得比那两男人还大声。

“救命啊!”

蹲着的三人、平躺的两人与装死的一人:她在叫什么呢?整得跟她被欺负了似的。

“救命啊!”

六人疑惑不解,平躺的二人默默为自己喊冤,明明被打的是他们。

“你为什么喜欢喊这个?”尉子瑜忍不住好奇。

李惜霜嘴里喊着救命,手上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噼里啪啦,流畅不已。一套动作下来,平躺的两人已经连呜咽的力气都没了。

“我平时喊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啊!”李惜霜无辜地答道,她看见老鼠喊救命,摔倒喊救命,不小心伤到手也喊救命,只有救命这两个字能歇斯底里从她口中蹦出。

用尉子瑜的话说,救命就是李惜霜的口头禅。

……

不远处正翩然而至的钟离凌听到这喊声,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冷笑,望向身旁正悠闲地看着风景的钟离伯君:“二弟先行回去,为兄还有些事。”

“大哥,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这么好的风景?我们再瞧一会儿!”钟离伯君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也不看他。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支走他,是因为计划得逞了吗?

“二弟,为兄实在有正事。”钟离凌为难地盯着钟离伯君俊逸的侧脸,左相想与钟离伯君串通一气的筹码没了,不知左相知道本殿下亲自看见自家女儿清白被毁,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呢?找到了他们的污点,到时候再放低姿态,纳李惜霜为妾,当朝太子不计前嫌娶一个清白被毁之人,那是他们李家的荣幸,到时候他们也不得不从。

“大哥,臣弟听到有人在呼救,好像就在前面。”钟离伯君说完,不管不顾地往破庙那边走去。

“二弟。”钟离凌急忙拉住神色微变的钟离伯君,郑重地摇了摇头:“不妥,你我就这么去,不仅有失皇家身份,还会伤了人家的面子。你我不比谦儿,他可以丢脸我们不可以。”

钟离伯君听了他这话,完美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谦儿丢脸了?

“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莫要失了皇家的品德。”钟离伯君咬着牙回道,随即甩开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往破庙方向走去。

这是在说他无德?

钟离凌咬着牙眯了一眼前行的钟离伯君,不得已跟上,这钟离伯君缠了他一整天,原来是有这打算。

两人快步走到破庙前,却看到了与想象中不一样的画面。

破庙前的李惜霜还拿着丫鬟的绣鞋噼里啪啦地打那二人的嘴巴子,那二人明显已经受不住晕了过去,旁边还蹲着三名素不相识的女子。钟离凌满是疑问,明明……

计划失败的原因难道是蹲在地上从未见过的那三人?

中间鹅黄色纱裙的女子看似动作粗鲁,却生得细腻无比,如同清池中的白莲,既孤傲也带着淡雅芬芳。

钟离伯君见钟离凌的视线落在尉子瑜身上久久不能移开,假装不在意地走到尉子瑜跟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挡了个严实。

“子瑜怎会跑到如此偏僻之地?”极富有味道的嗓音夹杂着宠溺的语气,含情脉脉地看着尉子瑜。

正看戏的尉子瑜一愣,仰着头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钟离伯君。脑子里全是:这傻子大白天的抽什么疯呢?

黑月与白阳见状,自觉起身躲到一旁。

钟离伯君见着尉子瑜破坏了钟离凌的计划,看她的模样更加的顺眼,她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武器。

她依然呆滞,钟离伯君觉着她实在惹人怜爱,不知不觉伸出手,轻声道:“蹲地上腿会麻。”

是他,贤王殿下。那次在宴会上惊鸿一瞥,从此他变成了她的骄阳。他的翩然,他的温柔,无一不在驱使着她靠近他。

李惜霜见着钟离伯君之时,双眼的视线便落在他的身上,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他看尉子瑜的神情以及对尉子瑜的表现全都收进她的眼里,原本以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此刻才发现是戴着虚假面孔的的敌人。李惜霜的眼睛已经淬满冰霜,想要将尉子瑜冻死在她的眼里那般。

忙着帮尉子瑜躲钟离凌视线的钟离伯君哪里瞧得见这里还有第四人,就连黑月与白阳都不曾入他的眼,何况是素不相识的左相之女李惜霜。

钟离伯君见尉子瑜还怔在地上,忍不住弯下腰将她扶起。尉子瑜落进他的怀抱,淡淡的墨香扑入鼻腔,惹得尉子瑜身子有些发软。她心中的钟离伯君,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更是温柔淡雅的文人墨客。此刻不想离开这么温柔的怀抱,如果他可以陪她浪迹天涯该有多好?只可惜他是贤王殿下。

钟离伯君将小小的人儿揽在怀里,她一动不动温顺不已,克制住自己想要轻抚她墨发的冲动。

“咳……”钟离凌有些看不过眼,计划失败就算了,瞥见那么个清秀的人,竟与钟离伯君有牵连,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047:表里不一

钟离伯君是他的劲敌无疑,江山美人都要和他争,这二弟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看来二弟的正妃之位是二弟怀中之人无疑了。”钟离凌眼里划过一丝讥讽,挑拨道。他微微侧目,便瞥见李惜霜眼中的寒冷,那双眸子里充满了妒忌。

钟离伯君缓缓放开尉子瑜,转头看向钟离凌,笑得如沐春风:“大哥莫要胡说八道,子瑜会不开心的。”

一语多释,在钟离凌听来,他没有娶尉子瑜的意思。在李惜霜听来,他还没有将她的单相思之路堵死。在尉子瑜听来,他在为她着想。

可尉子瑜偏偏不是那种按套路出牌之人,她一眼便看穿钟离伯君的意图,原本就对他心存些许芥蒂,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如落冰窟。仔细一想,她何德何能得到钟离伯君的青睐?如此,心里也豁然了不少。

尉子瑜别开脸,也没开口说什么。方才嚣张跋扈地蹲在地上让那两男人叫她爸爸的气势瞬间溜走,她也是知晓的,钟离伯君排行老二,当朝太子是他的大哥,毫无疑问便是眼前说话之人。

太子啊,可是她惹不起的人物。更何况她还不知晓钟离伯君保不保得住她,愿不愿意保她。

“民女尉子瑜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贤王殿下。”尉子瑜微微屈身,回想着平日里黑月交给她的礼仪,对钟离凌与钟离伯君行礼。

“不必多礼。”钟离凌淡淡一笑,倒是没了先前打量的目光。

“……”钟离伯君倒是眉头一皱,她明显跟他置气了,平日里从不行礼,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副蛮不讲理的傲娇模样。

“方才二弟听到这里有惨叫声。”钟离凌笑容和煦地望向被冷落已久的李惜霜,眼底掩藏着难以驱散的寒意。

“臣女李惜霜见过太子殿下,贤王殿下。”李惜霜微微行礼,动作标准,举止优雅,就算手中握着绣鞋也没显得突兀。

“不必多礼。”

“方才让二位殿下见笑了,臣女今日出门为自己添置一些装饰之物,没曾想遇到两名想要毁我清白的歹徒。幸得恩人相助才免于难,恩人教臣女,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臣女这才取了丫鬟的绣鞋,抽他俩嘴巴子来着。”李惜霜瞥向尉子瑜,礼貌地笑道:“但臣女平日里是个四肢不勤的女子,手使不上劲,恩人便教臣女呐喊助力之法,臣女平日里叫救命时最有底气,于是未经思考便呼出声,没曾想会惹二位殿下误会,臣女在此向二位殿下道歉了。”

李惜霜又微微低头,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钟离凌一时哭笑不得,这天底下竟会有人叫救命时最有底气?

“那本王帮李姑娘报官,本王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说着唤上尉子瑜转身离去。

“民女告退。”尉子瑜低着头向钟离凌行礼,黑月与白阳也双双低头。

待到远离钟离凌,白阳唇间勾起不易察觉的讥笑,钟离凌啊钟离凌,我就是杀死你爱妾的凶手,你可有认出?

破庙前的钟离凌别有深意地瞥了李惜霜一眼,便甩袖而去。

待所有人离去,李惜霜才走到那丫鬟跟前,狠狠地踢了她一脚,问:“心儿还未睡醒?是不是想永远这么睡下去?”

心儿听了这话,迅速起身,恭敬地站在她身边:“小姐,心儿无能,未曾保护好小姐。”

李惜霜露出笑脸,和煦地回道:“心儿也是小小的弱女子,怎能让你帮本小姐挡危险呢?”

心儿听了她的话,心里的紧张减了不少。

李惜霜说完,拽起心儿的手腕,轻声道:“这里路不好走,望心儿扶着我一些。”

心儿看着她脸上的嘲讽,想要挣脱,却发现她的力气出奇的大,怎么也挣不开。

“小姐,心儿知错了。”心儿急得哭出声,她若是被拉回右相府,定免不了杖责而死。

“心儿何错之有,你为本小姐挡危险,被歹徒甩到一旁昏迷了如此之久,本小姐应该好好疼爱你才是。”李惜霜冷笑着,硬是将她从破庙拉回了左相府。

刚踏进相府,李惜霜便唤来家奴将丫鬟心儿关进柴房,随手招来一家奴附到他耳边轻声吩咐:“去外面找七八个流浪汉,将心儿赏给他们,等他们玩够了再将她卖到离城最低贱的青楼,银子归你,不用对我感恩戴德。”

“是,小姐。”家奴心里一喜,想到能拿到银子,也顺从地出去办这件差事。

李惜霜冷眼瞥了一眼柴房的方向,想要她的清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恩人说了,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穿过前堂,经过满是青翠的花园,她也毫无欣赏之意,迅速走到她爹地的议事堂。轻敲房门:“爹,女儿采买回来了。”

“何事?”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女儿今日差点遭遇不测,今日我与丫鬟心儿前去……”李惜霜话音未落,便被李资开门打断。

“进来说。”花白的胡须从腮边延伸至鬓角,连官帽下的的青丝也所剩无几,脸上皱纹横生,整个人看起来却意外地刚毅硬朗。

李惜霜走进议事堂,细细将今日之事与李资说了一通。李资听完,当即给自己的书案重重一掌,亏得书案的材质优良,不然早就挺不住折断了。

“不知太子是何意图。”李资端坐在书案旁,细细琢磨着当今的局势:“如今的朝政,太子与右相一派,权倾朝野,私下里做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皇上对其的疑心已经显而易见,于是独宠着废柴七皇子,而那废柴七皇子与贤王是亲兄弟,二人的感情也算深厚。”

“爹。”李惜霜恭敬地站在一旁:“爹的意思是贤王殿下将来也有可能登上皇位?”

“不仅是贤王殿下,六殿下也有可能。”李资语重心长地抚了抚他的花白胡须:“毕竟六殿下的亲生母亲可是当今皇后。”

“那女儿要怎样才能帮爹爹巩固家族地位呢?还望爹爹告知女儿。”李惜霜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明明心中有钟离伯君,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左相李资家只有李惜霜这么一个女儿,她自然从小就肩负着巩固家族地位的重担。

048:谋士心思

“惜霜莫要过份倾慕贤王殿下,无论如何,为父都会将你扶上皇后之位。”李资有些心疼的瞥了一眼李惜霜,随后又将头别开。他这女儿一直很懂事,鲜少做出忤逆他的举动,她已经做出这般牺牲,他身为父亲,又怎能不为她做一些事呢?

母仪天下便是他给予李惜霜的回报,至于是谁登上帝位,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女儿知晓了。”不想让李资看到她眼中的泪痕,李惜霜将头埋得更深。

“今日之事,十有**是太子殿下所为。”

“爹爹是如何知晓的?”

“太子殿下是想将你收为他的妾,让我与右相一同为他做事。”李资眼神炯炯地盯着书案,心中实在烦闷,忍不住又抚起花白的胡须,冷笑道:“可一山不容二虎,太子殿下胃口太大了。”

“太子好恶毒的心。”李惜霜发现那两男子之时,便猜到了一些端倪,想用这招毁掉她,必定还有后续,她故意嗯嗯啊啊叫个不停就是为了让设计之人误认为计谋得逞,大声喊救命也是这番作用,想以此引蛇出洞。

虽然钟离凌与钟离伯君同时出现,可钟离伯君的表情明显是意外的。

想起方才见到的钟离凌,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冰冷不已,谁会想到他有意纳她为妾。也是,如今他已有右相明戴之女明映之为妻,想要打李家的主意,自然只能委屈她做妾。

不巧的是,她李惜霜是天生凤命,区区钟离凌不知有没有那资格同她在一起。

“皇权之下,岂有纯良之辈?”李资发出一声长叹,他从不会小瞧任何人,包括钟离凌身边的跟屁虫钟离云,还有那整日混迹的钟离伯谦。

“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此次被救,以后还会有更凶险的事等着你,切记见机行事,日后需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爹爹,此事关系张御史的爱女张婉儿。”李惜霜想起心儿说的话,便提了一嘴。

“此话怎讲?”

“是张婉儿安排那丫鬟引女儿去那荒凉之地。”

“难道……”李资原本猜到是钟离凌,此时却动摇了先前的想法,目前张御史并没有明确的立场。思考了片刻,并无答案,皱着眉朝李惜霜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先下去吧!”

“那女儿先告退了。”李惜霜微微行礼,走到门前,想起那丫鬟,又转头笑道:“那丫鬟被女儿处置了,还望爹地给女儿寻一个有能力之人才好。”

“哦?”李资颇有些惊喜地望向李惜霜,饶有兴趣地问道:“如何处置的?”

“恩人说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女儿自然是以牙还牙,十倍奉还。”

“做得好。”李资拍手称绝,不狠之人怎配得上做他的女儿?

李惜霜微笑回应,便踏出议事堂。心情颇好地往母亲的院子走去,途径柴房,那里已经被家奴团团围住,柴房里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哀求。

“不要……”

“不要,好难受……”

挣扎与喘息交织,暧昧与痛苦相融。

嬉笑声也随之传来:“这个爷做不了主,爷这玩意现在不听使唤。”

“你们可知我是谁?啊,不要……”

“爷管你是谁,现在你是让爷快活的人。”

“快点快点,我们还排着队呢!”

随着又是一阵哄笑。

柴房外的李惜霜无法想像现在的心儿是个什么模样。

她皱着眉,听得心里一阵恶寒,若是尉子瑜不曾出现,哀求之人不就是她了吗?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同情敌人等于自掘坟墓。

……

钟离凌回到府上,穿过九曲回廊,烦闷地走到荷花池旁的凉亭里。

幻莲,因为她名字中带有莲字,他才修建了这荷花池。如今荷花正艳,幻莲却尸骨冰寒。

明映之端来解暑的冰粥,打发了身边的奴婢,坐到钟离凌身边轻声问道:“那事如何了。”

“出了些意外。”钟离凌回过神来,不急不慢地喝下明映之手里的冰粥,淡淡地回答。

“为何?难道是贤王?”

“也不完全是,那丫鬟未曾得手。”

“那丫鬟……”明映之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开口。

“那丫鬟恐是凶多吉少了。”

“夫君,那丫鬟是……”她的闺中挚友吗?自从她将心儿安排至李惜霜身边时,就不曾把她当挚友了吧!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求情?这样做只会连自己都嫌弃自己恶心。

“是什么?”

“……”明映之摇了摇头,将眼中的情绪掩去。

两人在凉亭里端坐了许久,谁也没开口说话,直到管家前来禀报右相拜访之事,钟离凌这才起身往前厅走去。

钟离凌走到前厅,便瞧见自家的岳父与谋士肖逸飞相谈甚欢,两人时不时会心一笑。见到钟离凌,纷纷起身行礼。

钟离凌并未坐下,唤上两人,前往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

“启禀太子殿下,单良那边败露了。”肖逸飞半跪在地上:“有两拨来历不明的人马阻碍了计划的进行,对方实力甚强,六殿下与尉上卿被救。”

“……”钟离凌按捺住自己的暴躁,他知晓此时不是该生气之时,但想起前些时日与右相商议的计谋也被破坏,失败的两件事压在他心里,使他难以喘息:“右相大人,李惜霜的事败露了。”面上的青筋暴起,鼻息间传出阵阵粗喘。

坐在一旁的右相微愣,随即狠下脸:“六殿下之事暂且停下,李惜霜作为左相唯一的血脉,必须除掉。”

半跪在地上的肖逸飞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李惜霜必定会有防范,此事不易……”

“那就请妄生门出手。”右相打断肖逸飞的话。

肖逸飞半垂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浅笑:“妄生门不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杀手门吗?他们还杀不死区区一个左相千金李惜霜?那便依了右相大人的计策。”

钟离凌听着他话语间对妄生门的不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是妄生门杀死了幻莲,但他们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最失败的一点是没能杀死钟离伯君。

“离城的妄徒早就被青子衿清理了门户。”钟离凌打断了肖逸飞的思考。

049:千里传信

“为何会?”无缘无故,为何要将那么多精英处死?肖逸飞百思不得其解,他平日里听惯了别人对妄生门的吹捧,竟不知他们门中还有此等怪事。

“他们触犯了门规,参与了朝廷斗争,青子衿便将他们悉数清理,至今还未曾派遣新的妄徒进驻离城。”钟离凌解释道。

“难道妄生门就此放弃离城这块肥肉?”右相也颇有些惊诧。

“谁知道青子衿在想什么……”她会是什么样的人?钟离凌在脑中临摹着青子衿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无法猜出青子衿一分清韵。

“那……”

右相正想开口,立刻被钟离凌打断:“除非青子衿有令,否则妄生门驻守各个城池的妄徒不会跨区域接赏金贴,连各城首领也无权指派。况且妄生门中传出消息,一年内不接任何赏金贴。”

“他们要消失一年?”肖逸飞不可思议地问道。

“应该是这样。”起初得到消息,连钟离凌也不敢置信。

消失一年意味着什么,对肖逸飞来说,这是取代妄生门绝佳的机会。

“李惜霜之事,臣会另想办法,太子殿下无须费心。”右相望着钟离凌不冷不淡的模样,实在看不清他在想什么,竭力帮助钟离凌登上帝位才是他身为岳父该做的事。

如今想来,他这脑子还是不如李资灵活,早早选定钟离凌,未来是个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

钟离伯君与尉子瑜的脚程要慢些,加上尉子瑜跟在钟离伯君身后有些不情不愿,故意拖延,黑月与白阳默默跟在距离两人一丈处,导致四人走了许久才到香溢楼。

尉子瑜还未走近香溢楼,远远便瞥见一温和的翩翩公子立于楼前,其儒雅气质与钟离伯君不相上下,手中执有一把墨扇与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他看见钟离伯君,微微拱手行礼,便走向钟离伯君身后的尉子瑜。

故意笑道:“子瑜去哪里玩耍了,让玉兄好找。”

尉子瑜往他身后瞧了瞧,发现没别人才回道:“玉……兄?”

“玉兄此次前来是替伯谦送书信,许久不见,他甚是惦念你。”君雁玉眼眸微侧,见钟离伯君毫无表情,心里也放松了不少。贤王殿下对尉子瑜毫无感情便好,只怕钟离伯谦那傻子什么都不与他的兄长争,连子瑜也要拱手相让。

“书信?”尉子瑜不曾想到钟离伯谦去了千里之外,居然还能想起她。思及此处,虽面无表情,心却渐渐回暖。

“伯谦听说胥偃城有一特产竹带着淡雅竹香,特意去寻竹为子瑜做储水的竹筒。”君雁玉笑得温和,说着将那书笺递到尉子瑜手中。

她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感受,总觉得那书笺是有温度的,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笺,上面清秀的笔迹正正规规地写了几行小字:当子瑜见到这封书信时,便是伯谦启程回离都之日。许久不见,甚是挂念。此去胥偃,事出有因。一是寻竹,二是瞧瞧千年难遇的美人可有伯谦的七王妃好看。

他自然没有说真正的原因。

尉子瑜看着那几行清秀的小字,心里被填满,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不自觉呢喃出声:“所以我与那沐辰相比,谁更好看?”

看完书信,便小心翼翼地将那书笺折叠整齐,轻轻放进自己鹅黄色的云袖里。

待她抬首,黑月与白阳连忙收回目光,钟离伯君更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君雁玉目光柔和地望着白阳的背影,微微摇头笑道:“白姑娘终于如愿以偿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白阳早就瞥见君雁玉,若不是尉子瑜在场,她估计已经忍不住上前掐住对方脖颈。现又听君雁玉揭她的低,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在下君雁玉,吏部尚书之子。家中仅此一男丁,无人争家产,府上更无钩心斗角之说,雁玉也无纳妾之意,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问你这么多?”白阳见他一开口如泄了洪的滔滔江水,面色一冷,连忙打断他的话,她又不是盘问户口的官吏,这君公子还真是幽默。

“雁玉忍不住想要告知白姑娘这些……”

“噗……”黑月很不厚道地转身背着他们偷笑起来。

尉子瑜见白阳脸上红了一大片,憋半天又无法回击君雁玉,只得开口帮衬道:“玉兄?不愧是伯谦的狐朋狗友,这无赖模样学得倒是入木三分,鞭辟入里。”

“子瑜过奖了。”

“玉兄何必自谦,白阳嘴拙,脸皮子也薄,玉兄饱读诗书,还望玉兄莫要再挑逗她了。”尉子瑜说完,双唇一抿,拉出一条弧线,水袖掩面,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小姐……”白阳满脸黑线地盯着尉子瑜,方才还为她的举动感动来着,没想到也是个不靠谱的主。

钟离伯君静静地瞧着尉子瑜,看着她与君雁玉相谈甚欢,即便尉子瑜没有理他,也不知不觉露出淡淡的微笑。

尉子瑜瞥见他的笑容,对他的成见也淡了不少,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时辰不早了,伯君与玉兄请回吧!”尉子瑜走到香溢楼前,与两人微微还礼:“若二位还想找点乐子,那就请便。”

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便带着黑月白阳走进香溢楼。

钟离伯君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她有一个让人头疼的习惯,轻易便生气了,生气了便不好哄。

若有一天,她对他做出的所有事情都无动于衷,那便是她将他踢出了她的世界,他不再被她认可了。

钟离伯君开始有些苦恼,以前的他是厌烦自己以自己为饵去偷尉子瑜的心,可为了大祁皇朝的江山社稷,他又不得不这么做。这期间他经过无数次挣扎,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如今亲眼见证谦儿对她的用心,他心里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

无论是青子衿还是尉子瑜,她都是妄生门少主的身份,白阳与黑月留在她身边便是证明,他要做的便是在她离开之前在她心里留下举足轻重的位置,这是他下的赌注。

050:她是我的

钟离伯君望着尉子瑜离去的背影出神之时,楼上的云深也正盯着若有所思的钟离伯君。辛辛苦苦付出了如此之多,还是不如那捡来的神秘丫头吗?

云深有暗地里查过尉子瑜的身份,皆是一无所获。钟离伯君只说是捡来的,未曾透露其他。云深四处走访,也没无人识得尉子瑜。

这尉子瑜身世成谜,对钟离伯君来说并非好事。云深不得不替他着想,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两面三刀。

……钟离伯君在香溢楼下站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尉子瑜的身影才糊里糊涂转身离去。也没注意楼上那道夹杂着爱恋与妒忌的视线。他不知自己怎么走回王府,若谦儿真心喜欢尉子瑜,那他这番举动无疑伤害了最亲的弟弟。

可是他的心里更多的是不想放弃,若放走尉子瑜,没了妄生门的支持,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躲开那些钩心斗角走到最后,也没有办法保证谦儿的安全。钟离凌是一个十足狠辣的人,父皇对他颇有不满,可他做事仍不躲避锋芒,若是大祁皇朝的江山交到他手里,还能延续如今的兴盛吗?

回到贤王府时,天色逐渐暗淡,天空披着黄昏外衣,镶嵌着晚霞的绚烂。

王府外绿杏下站着一妙龄女子,钟离伯君抬眸望去,看见是那花可馨,她正眼巴巴地张望着什么,顿时觉得头都大了,还真当他什么都不知晓。她不知谦儿在胥偃城,此刻站在这里,只怕是为了等谦儿吧!钟离伯君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心里的烦闷还是未见减轻。

花可馨见他回来,嘴唇一抿,微微福身行礼:“王爷回来了?”

“嗯。”本不想搭理她,想了想还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王爷忙了一天,也疲惫了吧?馨儿特意吩咐了膳房为王爷备好吃食,王爷请随……”

“莫要做无用功了。”钟离伯君见她走上前正要挽住他的手臂,身子一歪,巧妙地避开她的手并与她拉开了距离。

花可馨来贤王府这么长时间,连钟离伯君的袖口都未曾碰到。她如今主动迎合,对方却毫不留情面的避开,顿时脸色一僵,真想与他撕破脸,还以为自己是谁,谁都乐意围着他似的。若不是皇后义母的吩咐,她……罢了,先前的她已经表现得足够愚蠢,若是被牵着鼻子走,她该如何在这王府立足,更何况是完成皇后义母交代的嘱托。

“王爷,您说什么呢?”花可馨破涕为笑:“馨儿虽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却是王爷亲自带回王府的妾。”

“不是你跟着来的吗?”钟离伯君咧嘴笑道,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变得极其令人厌恶,至少在花可馨看来是这样的。

花可馨咬了咬牙,在心里安抚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要冷静。

“王爷,馨儿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魂。”

“你是瞧着天色已晚,所以故意吓本王吗?”钟离伯君不屑一笑:“可本王从不信鬼神。”说完这话便想起青子衿变成尉子瑜那晚,他差点被吓破了胆,此时说这话,顿时感觉后脊一凉,心里游荡着一丝心虚。

“你说我是鬼吗?”花可馨上前一步。

“还不及。”钟离伯君瞥了她一眼,连忙退开,而后咂咂嘴开始摇头。

“钟离伯君……”

这一声倒是叫得钟离伯君脑子一怒:“可馨姑娘莫不是忘了自己身在贤王府,直呼主子名讳可是大忌,若不严惩,这王府还有章法?”

主子?花可馨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身为侍妾,怎地混得连奴婢都不如,她甚至不如以前住在府上那女子。

“来人,带这罪人去刑房领十个板子,若是日后再犯,直接滚出贤王府。”钟离伯君说完,也不顾面面相觑的家奴们,甩袖往前走去。

家奴们连忙上前制住花可馨。

“钟离伯君,你别忘了我可是皇后的义女。用不了多久,弋哥哥就会从边疆回来,我倒要看你嚣张到何时。”花可馨也恼了,形象什么的早被抛之脑后,即使被家奴制住也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钟离伯君脚步一顿,随即转身缓缓向她走来,在距离一尺的地方便停了脚步,眼神冰冷地望着表情龟裂的她:“巧了,本王也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没有将你这个以下犯上的罪人处死。”

“馨、馨儿知错。”不管是进入王府以前还是之后,花可馨都不曾知晓钟离伯君还有如此冷漠的一面,他的无情让她感到后怕。钟离伯君是个十足的笑面虎,城府极深,表面的温文尔雅多半是他的面具,冷漠无情才是他的本质。

若不是皇后撑腰,她还真不敢用如此偏激的方法试探钟离伯君的深浅。

“就算你的弋哥哥班师回朝,那与你有何干系,你还是贤王府上不受宠的侍妾。”钟离伯君被她激怒,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钟离伯君抬头别有深意地望了花可馨一眼,恢复往日的平静:“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王连你们一起罚?”

皇后明目张胆派到他身边之人,怎会是简单之辈?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钟离伯君啊你真是被子瑜气糊涂了。皇后这般欺他,他又不能真的将花可馨怎样,这般处境,他还怎么放走尉子瑜?

……

与离城相距千里的胥偃城,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来到纷呈楼与沐辰道别,沐辰站在纷呈楼下,笑容浅浅。

“七殿下难得来一次胥偃,何不再多留一些日子?”沐辰如往常一样与他虚与委蛇,看着钟离伯谦洋溢着阳光的笑容抚摸着马头,此情此景让人有些感慨。

“不了,本殿下的子瑜该着急了。”钟离伯谦笑得灿烂,掺杂着朝阳的辰辉,整个人变得耀眼无比。

“七殿下,还是要点脸好些,人家子瑜姑娘可没承认是你的人。”他身后正在给马上鞍的司马访琴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

“本殿下想要,就是本殿下的。”钟离伯谦一听司马访琴的话,顿时不乐意了,撅起嘴撒气泼来。

“殿下,人要有自知之明。”司马访琴无奈,苦口婆心地劝诫。

“尉子瑜是我的,她就是我的,就是我的,就是……”

051:她是你的

“停,她是你的,满意了吗?”司马访琴斜了他一眼。

“这还差不多。”钟离伯谦小眼神得意地斜睨着司马访琴,得到肯定的答案,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调整身上包袱的位置。

沐辰身后的丫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钟离伯谦,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钟离伯谦冲她笑了笑,她也礼貌地抿嘴回应,随即低下头去。

沐辰的视线落到钟离伯谦腰间的雕花竹筒上,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意,真不敢想象大祁皇朝的七皇子竟是这样的人。

沉思之间,钟离伯谦已经翻身上马。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沐辰,咧开嘴:“多谢沐辰姑娘这几日的款待,姑娘多保重,后会有期。”

“告辞。”司马访琴与她道别,利落地翻身上马。

两人扯动缰绳,调转马头。沐辰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驾”

随着马蹄声响起,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消失在胥偃城的大街上。

行了一段路程,两人行至密林中,钟离伯谦放缓了速度,转头望向司马访琴:“可有查清那沐辰是何人?”

“她行事谨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恰恰如此才显得更可疑,她身后的丫鬟也不简单。”钟离伯谦想起与那丫鬟的对视,对方眼里的坚毅让他为之钦佩,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为何这么说?”

“她一个小小弱女子,竟然如离都云深那般撑起了这纷呈楼,还将它发展得如此之好,在我朝也算得上小有名气,背后却找不到支撑的势力,这不是很可疑吗?”

“这么说来,访琴倒是明白了,离都云深背后的势力是贤王殿下,若有心去查,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可这纷呈楼有太多未解之谜。”

“慢慢来,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不管结果是什么,过程还是很令人兴奋的。”钟离伯谦脸上浮现与之前不同的莫测神情。

“对了,殿下可有注意到那丫鬟是沐辰近日新换的。”司马访琴想起了这事,便给钟离伯谦提了一嘴。

“注意到了啊!”他又换回了天真的面容。

司马访琴扶了扶额,他家的殿下,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钟离伯谦一边赶着马,一边思考着这其中的牵连。

在街市上站立了良久的沐辰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身后的丫鬟,低声问道:“他们可有异常之处?”

“并无,古容城传来消息,六殿下与尉将军已经被营救。”

“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未知,六殿下与尉将军回城之后招贴悬赏告示我们才知晓此事。”

“还有何消息?”

“六殿下与尉将军伤重,齐先生日夜不休赶到古容为其诊治。”

“这其中还有什么牵连?”沐辰望着空旷的街市,轻叹道:“竟然动用了生门的齐先生。”

“沐首领莫要多管闲事,做好本分便可,门主过几日会直接回景浣房,可能不过来见您了。”丫鬟微微颔首:“属下还要去告知其他知晓此事的各城首领,就此别过。”

“有多少人知晓此事?”沐辰见她转身,连忙追问。

“从离都到古容沿途城池的首领都知晓。”

“劳烦你了。”沐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丫鬟打扮之人。

“沐首领大可不必,属下不缺银子。”那丫鬟伸手阻挡,淡淡地解释道:“沐首领可不要形成这种不正之风,同为妄生门妄徒,不该私自行此不妥之事。若是少主知晓,还得劳烦她亲自清理门户。想必沐首领也是知晓的,清理败类是少主的爱好之一,若是没有能力与之对抗,还是安分点好,离城首领赖大仁便是最好的例子。”

“实在抱歉,我只是心疼你要如此奔波。”沐辰听了她的话,赶紧收起银子,一时间羞愧难当:“少主她可还好?”

“沐首领不必挂念少主,守护好胥偃城妄徒便好。”那丫鬟说罢,便隐于街市。

“若是没了少主,妄生门的未来可不好说。”沐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走进纷呈楼。

这位将军是何人,居然让门主亲自前去营救,让齐先生亲自为其诊治?

……

与此同时的古容城守军军营,众人聚集在齐问筠身边,见他忙忙碌碌地为昏迷不醒的钟离弋擦拭着伤口。

尉上卿昨日醒了过来,现在已经能勉强坐起,此时他正坐在营帐中焦急地看着榻上的钟离弋。夏季天气热,伤口容易化脓,齐问筠几乎片刻不离身地守在钟离弋身边。

“齐先生,六殿下他……”尉上卿实在焦急。

“在下定会尽全力医治六殿下,还望尉将军放宽心。”齐问筠见他着急,连忙宽慰他。年过四十的尉上卿,虽眉宇依旧俊朗,但沙场磨人,他的脸上早已粗糙不已,手掌全是习武落下的厚茧。身形高壮,却满身刀伤。

尉白夜更是在帐中来回踱步,他将告示贴满城,这下全城人都知晓六殿下遇袭之事,相信假以时日,消息定能传到离都。他倒要看看,那些fēng suo xiāo息之人有没有tu shā古容城百姓的本事?

“咳……水。”

“醒了,六殿下醒了。”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帐中众人纷纷望向钟离弋。齐问筠连忙端起水壶为他斟了一碗水,轻轻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

“既然六殿下能挺过来,那就证明他没事了,日后好好养伤便可。”齐问筠笑道:“都下去吧,六殿下需要静养。”

话音落下,尉白夜便赶着众人出了营帐,齐问筠也客气地跟着尉白夜走出来。

“齐先生为何不留在六殿下身边?”尉白夜瞧见齐问筠跟了出来,不解问道。

“尉副将,在下还未曾吃过早膳呢!”

“啊,最近都忙晕了,对先生照顾不周,还望见谅。”尉白夜立刻拱手道歉。

齐问筠款款一笑,将手中的药箱跨到肩上:“将军不必多礼,问筠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说完便径直走出军营,回到绮落的宅院。

千兰正坐在庭院里雕刻精致的石椅上,石椅旁边的石桌上摆满了各种古容城特色早点。

052:为何争执

千兰头也不抬,静静地坐着,听到脚步声才缓缓开口:“过来用早膳吧,莫要赖人家对你顾虑不全。”

“兰儿多虑了。”齐问筠抿嘴一笑:“是问筠不愿吃那军中的粗茶淡饭。”

“过来坐吧,绮落准备的,我一个人吃不完,子衿说过,粮食粒粒皆不易,浪费粮食会遭雷劈。”

“噗……”齐问筠见她低头扭捏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你……”

“问筠方才吸了冷风,被呛到了。”齐问筠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忙给她台阶下。

她偏偏无视人家的台阶,嘟囔道:“炎炎夏日还能吸到冷风,奇了怪了。”

“钟离弋醒了,我们择日该回景浣房了。”

“哦。”千兰手中捏着一块点心,心不在焉地回道:“你不与他们道别?”

“再观察些日子吧!”

“……”千兰还在低头沉思,到底该不该去见尉上卿一面,可她与他又素不相识。

“问筠见到六殿下钟离弋,觉着甚是喜欢,若是能将子衿许配给他……”

千兰听到关于青子衿的字句,立刻回神,双眼幽幽地瞅着齐问筠:“想都不要想,那钟离弋是什么样我不知晓,但他身为古容城守将,必定手握兵权,他遭此劫必定是兵权惹的祸。”

“哎,可惜了可惜了。”齐问筠自知自己欠考虑,忍不住连连哀叹:“那钟离弋长相俊朗,身材标志,主要是武功不低,还能吃苦。”

“你怎么看出他能吃苦?”千兰忍不住怼他一句。

“他满身伤疤,是铮铮铁血男儿,如此强悍,定能降住子衿。”齐问筠解释道。

“铁血男儿多了去,沙场上一大片,若非要强悍男子,你怎么不去斐戎国找?”千兰白了他一眼,作气般猛咬一口手中的糕点:“那斐戎国的男子个个长得精壮,还毛发旺盛,去啊!”

“那兰儿想要什么样的?子衿年纪也不小了,你想让她变得如你这般?”

“齐问筠!”千兰被他踩到痛处,气得拍桌而起:“哟呵,平日里的温柔都是装的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齐问筠被她气得不轻,一甩清袖,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她。

庭院正对的房间内,绮落将房门留了一条缝,看着两人突然因为青子衿的婚事争吵,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啧啧,可怕,亏得少主不在,不然定会被烦得上山寻野兽出气。”

“滚出来。”

绮落一惊,双眼一瞪,脖子一缩,门主大人在叫她吗?

“绮落。”

看来是了,绮落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垂头丧气地走到石桌前:“门主大人可还需要些吃食,属下这就去准备。”

“你自己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也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

“那古容城的妄徒怎么办?”绮落自然知晓此事乃天方夜谭,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

“你不能兼顾吗?不行的话本门主就重新派人过来。”

“……”

得,门主大人与齐先生争吵,彼此把对方给气着了,现在不讲理的门主大人要拿她当出气筒,温柔的齐先生只能独自生闷气。

为何不能像少主那样,有气就去找野兽撒,干嘛牵连无辜妄徒。

绮落也只是个敢想不敢说的,面对总在她面前强调尊卑关系的千兰,她还真不能图一时嘴快。索性当起了闷葫芦,仍由千兰数落一通。

军营里,营帐中的尉上卿与钟离弋对视了许久。

“没想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能活过来。”钟离弋自嘲一笑。

“殿下,打起精神来吧!”尉上卿缓慢起身走到榻前,扶他躺下:“这世上谁没有一丝苦衷?谁没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抱歉将军,弋儿再也不会了。”

“你好生修养,待晚些齐先生会来为你治伤。”

“齐先生是谁?”

“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之人,晚些见着人家别忘了道谢。”

钟离弋了然地点了点头,望着眼窝深陷、伤得不轻的尉上卿,想起了衔山上他拼命维护自己的场景,感激之情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会一直敬重尉上卿,与他共进退。

尉上卿欣慰地点了点头,见他已经闭上眼才挪步到自己的营帐。

钟离弋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伤口周围出现丝丝清凉伴随着刺痛的感觉,他缓缓睁开眼,一张清雅脱俗的俊脸映入他的眼帘,修长的手指轻敲着单色釉小药瓶,白色粉末覆盖在狰狞的伤口上,痛觉又被放大了一倍,钟离弋咬了咬牙。不意间抬眸,尉上卿正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望着他。

想必上药之人便是尉将军口中的齐先生了,本以为有此等医术之人应是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没想到是这么个翩翩公子。

齐问筠帮他包扎好伤口,严肃的神情才稍作缓和。

“莫要做些大的动作,宜静养。”齐问筠开了调理的药房,转身递出,尉上卿身后随时待命的尉白夜立刻恭敬地上前接过,二话不说便匆匆走出营帐去抓药。

“钟离弋在此谢过齐先生救命之恩。”钟离弋想起尉上卿的话,拖着重伤的身体拱手行礼。

“六殿下不必多礼。”齐问筠连忙扶住他,见他如此礼貌,甚感欣慰,他果然不负期待。

齐问筠表面上无欲无求,暗地里却将他打量了个遍。让他做子衿的夫婿完全没问题,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放弃权力与子衿归隐。

齐问筠自认为自己打量得不是很明显,可在钟离弋眼中,齐问筠的视线一刻不离自己,就差没扑到脸上数汗毛了。

“咳……齐先生。”钟离弋有些不明所以,抚着自己的脸问道:“本殿下好看吗?”

“好看……”齐问筠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顺着他的话答了出来。

“……”钟离弋眼睛瞪得圆圆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尉上卿,尉上卿淡淡一笑。

齐问筠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是这样的,问筠家中有一待嫁闺女,前不久刚刚及笄,到了出嫁的年纪,问筠四处游历,看见优秀男子都会多瞧上一眼,还望六殿下莫要介意。”

053:往日初现

“齐先生有女儿?”钟离弋有些意外,年纪轻轻就有了及笄的女儿,想必齐先生的女儿应当也是相貌优秀吧!

“也不算问筠的女儿,她是问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齐问筠似乎想起了什么暗淡的过往,眉宇间聚集了浓浓的阴郁。

“死人堆?”尉上卿对那东西太过熟悉,他在死人堆上看着一具具将士的尸体,无辜百姓的尸体,也曾跪在死人堆前望着自家小女儿的尸体。

“罢了。”齐问筠微微叹气,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自家女儿与死人堆的关系却只字不提。

“原来是捡来的啊!”钟离弋希冀的眼眸变暗,望着陷入沉思的尉上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知可有幸见到令小姐。”

背对着钟离弋整理药箱的齐问筠一怔,用微不可查的呢喃声哀叹:“她又丢了。”

“嗯?”钟离弋没听清。

“没什么,好好养伤。殿下需要的药方,问筠已交给尉副将,从今以后,问筠便不再过来了。”

“齐先生,这……”尉上卿望着齐问筠的背影,欲言又止。

“尉将军待人好随和,一点都不像杀伐果断,只有家国没有家人的铁面将军啊!”齐问筠转身浅浅一笑,眸底暗藏着汹涌的波涛,身上散发着似敌非敌的怪异气息,让尉上卿实在看不透。

“没有家人……”尉上卿更多的注意不是在齐问筠突然的怪异上,而是陷入他这句话,脑海中似乎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眉头紧皱,胸口骤然起伏着。

“呵。”齐问筠勾唇浅笑,眼中却毫无异样:“问筠还要云游四海,为我那可怜的孩儿寻亲。”本还想说些讽刺的话刺激尉上卿,想到尉上卿也不识得他,说多了反而招来祸患,索性闭嘴不再言语。今生有幸能看到他吃瘪,齐问筠也算了却一桩夙愿。

“齐先生,我……”钟离弋想要挽留。

“问筠是一介江湖游医,这几日待在军营可把我闷坏了。”齐问筠没搭理他,作势伸了个懒腰,随即踏出营帐,尉白夜连忙起身相送。

齐问筠走后不久,一将士带着书笺来到钟离弋的营帐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书笺道:“启禀六殿下,有您的书笺。”

“呈上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将士掀开帐帘,接走了那人手中的书笺。

钟离弋接过下属递到手里的书笺,有气无力地打开。看了几个字,便把书笺搁置在榻边。尉上卿一言不发,他也并无窥探钟离弋书信内容的心思,所以见钟离弋这样,也没开口追问他这样做的因果。

“是母后的书信。”钟离弋干裂的嘴唇微启:“母后催弋儿回朝,可弋儿实在不想回去。”

“殿下还是回去吧!权力的爪牙已经伸到边疆,你躲不掉了。”尉上卿眯了眯眼,让人猜不透心里的想法:“大祁皇朝与斐戎国虽无战争,但小摩小擦还是不少。”更何况他们还欠我一笔债呢!

“将军不用劝我了。”钟离弋费劲地摇了摇头,将榻边的书信轻轻拂到地上:“弋儿今日也乏了,将军回营帐休养吧!”

尉上卿不再言语,转身踏出营帐,抬眸望着斐戎国都城的方向,悲恸不已。若不是那齐先生的话语,他似乎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差一点就忘了自己这么多年死守这里的原故。

……

齐问筠回到绮落的宅院,望着千兰已经将包袱收拾好,身后站着的绮落牵着两匹快马,不由得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回去?”

千兰沉着脸,显然还生着他的气:“修儿此刻应该已经到达离都见到黑月与白阳,我们也该回景浣房等子衿的消息了。”

“那小婢子的办事能力,我还是信的。”齐问筠低头浅笑:“罢了,这就动身吧!”

“属下恭送门主。”绮落见千兰翻身上马,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心里轻快了不少,听到青子衿的消息,又忍不住想要与他们一同前往景浣房。

“守好古容城,尉上卿有什么举动,立即上报。”千兰怎会不懂她小脸上难以掩盖的蠢蠢欲动,临行前给她下一道死命令,她便不能轻易脱身。

“是。”听了千兰的话,绮落一下就焉了。

“呵呵……”齐问筠笑得不亦乐乎,望了绮落一眼:“小绮落,你是最厉害的。”

“等等。”绮落见他们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用蓝色锦帕包裹的长状物递给千兰。

千兰俯身接过,掀开锦帕,一把沾满血污与泥垢的紫星bi shou映入眼帘。千兰瞳孔兀地放大,眼里跳跃着兴奋的火苗,脸上流转着病态的妩媚,好似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正暗自试探,千兰似笑非笑地望着绮落:“这东西……”

“属下按照门主的吩咐,事后去衔山搜罗时发现的。”绮落连忙解释。

千兰别有深意地望了齐问筠一眼,笑道:“看来我们是错杀了某位皇亲国戚。”

“什……什么?”绮落不明所以。

“看来是天意,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齐问筠也是一脸兴奋,两人就这样因为一件物品莫名其妙和好。

“子衿的眼光从没有错过。”千兰咧嘴大笑起来:“绮落这丫头,越看越喜欢。”

绮落本想将那好看的bi shou私吞,但想起青子衿那张臭脸,她还是将东西交了出来,没想到门主见到那东西竟然兴奋成这样。

“好了,子衿说了不参与朝廷斗争,你拿着这bi shou兴奋个什么劲,要不要出手也要等寻了子衿的意见再说。”

齐问筠的话让千兰如落冰窟,憋屈在心里十六年的怨气找到一处发泄口,便立刻被他封住。

“好了,也不急于一时,若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此过程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若你我有了充足的准备,这本是你我义不容辞之事。”齐问筠见她没了活力,连忙安慰道。

千兰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若不是过去的一切过于沉重,青子衿也不会选择将一切都憋在心里,择一处净土,安静地养花喂鱼的同时又修了一身绝世武功。

淡泊名利与位高权重,不是两种互相矛盾的现状吗?此刻她总算明白青子衿以前的阴郁。克制自己,她原来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自己。此刻的千兰也明白了,原来克制的感觉是这般令人窒息。

054:伸手要钱

千兰与齐问筠从古容城出发的同时,修儿告别了沐辰,完成了任务并到达了离都寻到了黑月与白阳,而钟离伯谦为了掩人耳目,还在沿路城池走走停停,吃喝玩乐。

此刻的尉子瑜带着黑月与白阳,正大摇大摆地走进贤王府,也不劳烦下人们通报,钟离伯君吩咐了尉子瑜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出贤王府。原本是想让她搬回贤王府,无奈她不肯,钟离伯君劝阻了一番,只得作罢。

尉子瑜在贤王府转了一圈,终在离人池旁找到了正在发呆的钟离伯君。

搬出清闲殿的钟离伯君在王府内修建了一池塘,还用离人为之命名,离人池边的亭子与摆设,都是按照清闲殿的布局来布置的,就连那含笑树的位置都不曾有偏颇。尉子瑜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喜欢“离人”这两个字。

尉子瑜走进钟离伯君的视线,他才回过神:“子瑜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

“我要银子来了。”尉子瑜毫不遮掩,开门见山。

“……”钟离伯君两眼一弯,随即笑出声:“子瑜怎么如此直白,直白得让伯君心生喜欢。”

尉子瑜脸颊一红,随即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裙摆,来回晃动着身子:“既然伯君心生喜欢的话,就多给点银子呗!”

重生到异世界要自力更生,自强不息?不存在的,能享受为什么要受苦?有靠山为什么要努力?有人宠为什么不接受?

尉子瑜身后的黑月与白阳相视一笑,没想到她们少主还有这一面。

“噗……”钟离伯君忍不住掩面浅笑:“那子瑜要多少银子?”

“一袋。”尉子瑜伸出手指比划着:“平常的银袋子就行,不需要麻袋装。”

“呃……”

“不行。”钟离伯君正要开口,便被她打断,随即又伸出一根手指头:“两袋,子瑜买的东西有点多。”

“那子瑜……”

“不行不行,要三袋。”尉子瑜又将他的话打断,连忙伸出第三根手指头,就怕钟离伯君看不懂。

黑月与白阳笑而不语。

钟离伯君张了张嘴,见尉子瑜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也没忍心说出逆她意的话,自己选的路,就算倾家荡产也要留住尉子瑜。

“子瑜要多少,伯君就给多少。”随即唤来下人去账房取银子。

距离凉亭不远之处,上官听寒路过此处,静静地看了尉子瑜一眼,不知不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想到青子衿失了忆竟这般可爱。

“伯君真好。”尉子瑜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烙印在钟离伯君心里,也刻画在上官听寒的脑海里。

她当然开心,一下得到这么多银子,任谁摊上这事谁不开心?想想前世,她穷得叮当响,若不是因为有父母,她就直接成了流浪汉,可也是她的父母让她过着流浪汉般的生活。

取了银子,尉子瑜也没久留,脚底生烟溜得没了影,就怕那花可馨突然蹦出来找她麻烦。

……

尉子瑜女扮男装端坐在高台下的雅座上,今日是又苓弹曲之日,尉子瑜亲自前来捧场。左边站着黑月,右边站着白阳,其他好几个雅座的男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暗自打量着她身边的两人。

尉子瑜陶醉在又苓的琴声中,双手撑着下巴跟随着琴音摇摇晃晃,完全忽视身旁的两位。

“管事的。”不知哪个雅座的男人招来一楼管事的,趾高气昂地指着凛着脸的白阳与微皱眉头的黑月:“爷要那两位姑娘陪。”说罢,将银袋子丢到王管事的身上,王管事顺手接过。

王管事屈着腰缩着脖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吓得连忙将银袋子还给他,为难道:“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她们是那位公子的丫鬟,不是香溢楼的姑娘啊!”他可不敢惹尉子瑜,上一次害她被俩络腮胡大汉掳走,他的屁股被打开花不说,小命差点被黑白无常勾走。若不是求生欲念强,估计这会儿不知道躺哪片山头睡着呢,这回谨记着千万不可招惹那丫头。

尉子瑜在香溢楼就是横着走的螃蟹,她说自己是男的,所有人都得叫她公子,她说自己是女的,所有人都得叫她小姐。因为害怕钟离伯谦那混世魔王,也害怕自家老板云深责罚,她说是啥就是啥。

“你们香溢楼就是这样待客的?”

“要不您去跟她说?”王管事突然心生一计,不让你见识见识尉子瑜的厉害,你他娘的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滚开。”那男子听了王管事的话,气得猛地推开王管事,导致他重心不稳,生生退了几步,摔了个趔趄。

王管事也不恼,看着他那颇费衣料的身躯往尉子瑜方向挪步,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啪”男人重重一掌拍在尉子瑜雅座的圆桌上,即使隔着上好的丝绸料子,还是能明显听到圆桌发出闷厚的响声。

“嘣儿”距离尉子瑜很近的高台上,又苓的琴弦应声而断,此刻正惊恐地看着那胖得如一座大山的男子,他怎么突然找尉子瑜的麻烦?她识得他,离都一布商之子,是这香溢楼的常客,因为家底殷实,平日里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模样。

尉子瑜从琴声中猛然回神,只那么一掌,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被震出来,明显感到一阵风从自己头顶顺势而下,后知后觉开始头皮发麻,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尉子瑜整理了心绪,心脏依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越跳越快,甚至开始有些隐隐作痛。她捂住心口,吃力地站起来,额头上浸出一层浅薄的汗珠。

“喂,你是哪家公子?把你这俩丫鬟给爷玩玩,爷高兴了,指不定赏你些银两呢!”那男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一种压抑的情绪油然而生,就像曾经遭受的一切即将爆发一般那么难受,可是曾经的她从未想过要报复那些伤过她的人,她还是很开朗的一个女孩。

怎么会……那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尉子瑜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她不知晓此刻在黑月与白阳眼里,她脸上的阴霾显而易见。

055:记仇公子

尉子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强行压制,导致自己的表情有些崩裂,如同嗜血的变态,她的眸子里布满了腥红。

黑月与白阳震惊地看着此时的她,像极了曾经杀人如麻的青子衿。

“怎么?还不回答爷?”那男子见她不语,又是一声吼过去。

又苓坐在高台上,如坐针毡。

黑月与白阳率先反应过来,黑月将她护在身后,白阳推开那男子。

“哟,美人儿,这么着急离开你主子,对爷投怀送抱啊?”男子轻薄的语气挑逗着站在他面前的白阳,白阳盯着他,压根不搭理他的话,黑月倒是听得咬牙切齿。

“呵。”尉子瑜直起身推开黑月,站到白阳身边,左手手臂搭在白阳肩上,右手轻抬白阳的下巴,调笑道:“爷的女人怎会喜欢妖怪呢?阳儿你说是吧?”

白阳从未见过这样颇有男子气概的青子衿,此时的脑中只剩一片茫然,嘴巴顺着尉子瑜的引导回了一句:“嗯,阳儿不喜欢妖怪。”

“你说谁是妖怪呢?”男子就算再笨也听出她骂人的意图了。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只猪精站在这里。”尉子瑜冷笑,转头嫌弃地看着那男子:“这朝天的鼻孔不是猪特有的吗?这肥硕的身躯不正是为了除夕养的膘吗?猪蹄子,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话可真精辟。”

“你……”

尉子瑜凑到白阳耳边低语:“待会他出去,给我找个安静的地儿收拾收拾他,这里我顶着,你赶紧让黑月去找个麻袋。”

白阳了然点头,转身附在黑月耳边呢喃,随后黑月便往二楼走去。男人见黑月上楼,也没多加阻拦。

“呵呵。”尉子瑜学着男人的样子,吊儿郎当地问:“这位妖怪,您是凭什么要了爷的阳儿啊?”

“凭爷有银子。”

男子胸脯一挺,尉子瑜连忙后退三尺远,嫌弃的表情毫不遮掩,就怕一不小心碰到那男子。那男子见她这般表情,立即来气了,将身上的银子悉数掏出来。

这时又苓从高台上走下来,绕过男子走到尉子瑜身旁,将自己的银袋子悄悄递给了尉子瑜。尉子瑜咧嘴一笑,推开她的手:“又苓美人儿,你什么时候见本公子出门不带银子的?”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在圆桌上,从左边袖里掏出一袋,右边袖里又是一袋,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白阳望着那三个鼓鼓的银袋子,放身上不重吗?照她这么败家,钟离伯君纵使有万贯家产都不够她花,钟离伯君会倾家荡产的吧!想到这里,白阳不由得暗笑,她这少主还真是没有一点羞耻心与廉耻心,白拿人家银子,一点负罪感都没有。钟离伯君摊上她家少主,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清楚了吗?”尉子瑜气急反笑:“来香溢楼的有几个没银子?爷需要你赏,开什么玩笑。”

白阳顺势帮腔道:“不管你是官家公子还是商家公子,劝你别来招惹她,后果你承担不起。”

笑话,这世上少有他们妄生门不敢杀的人,只不过原则问题,只要青子衿一句话,别说是眼前的男子,身份地位更显赫之人也会落到他们手里。

“你个丫头片子,口气不小!”那男子重重呼出一口气,气得嘴角抽搐,表情难以管理,抬起手准备教训白阳,没曾想被白阳掰住手指,稍一使劲,整个一楼堂厅之人都听见他杀猪般的惨叫声。香溢楼的伙计无意阻拦,云深依照钟离伯君的意思故意放纵,众人又是一副看戏的态度。那男子拗不过白阳,只好将这份痛打落牙齿和血吞。

白阳见他疼得直冒汗,良久才甩开他的手。

“又苓美人儿,你的随身手帕呢?”尉子瑜淡漠地望着被折磨的男人,幽幽开口。

又苓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递到尉子瑜手里:“公子,给。”

尉子瑜接过手帕,将它递给白阳,直直地望着那弓着腰捂着手指的男人:“阳儿,拿去擦擦吧,别脏了你的手。”

“你……”男人气急想要出手,看到冷漠的白阳,想起方才那一幕,不得不止住自己的动作,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麻溜儿的,从爷面前消失。”尉子瑜眸也不抬。

众人望着尉子瑜,不仅没有对她指责,还满脸皆是羡慕之色,身边不仅有两名如花似玉、身怀绝技的丫鬟,香溢楼顶级琴师又苓甘愿成为其红颜知己,香溢楼老板,万金难求的云深与他关系匪浅,这艳福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难怪那男子要找他的茬。

……

二楼雅间正优雅地品着茶看着这一切的钟离伯君欣慰地笑了笑:“越来越有原先的风范了,强者就该如此。”

“她失了忆,本可无忧无虑地活着,王爷……”身旁的上官听寒止住了将要脱口的话,微微颔首:“听寒定会竭尽全力,助王爷达成一切心愿,还望……”

“听寒。”钟离伯君打断他的话这天赐的机会,钟离伯君不可能放弃:“这世间谁能躲得过这些纷争,如今的大祁皇朝看似安稳,伏蛰着多少危机,你我都不清楚。”

“……”上官听寒闭上嘴,不再言语。

雅间内安静了一小会儿,钟离伯君见那找茬的男子灰溜溜逃走不久,白阳便出了香溢楼一楼堂厅,随之黑月也出现在堂厅内,与尉子瑜一同出了门。

“呵呵。”钟离伯君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浅笑一声又摇着头优雅地将茶杯放下,吩咐道:“查查方才找茬的男子是谁,去把尾巴解决掉,别让他再有机会纠缠本王的子瑜。”

上官听寒听到钟离伯君口中“本王的子瑜”五字,心中微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拱手行礼退出雅间。

白阳跟随那男子左拐右拐,尉子瑜与黑月紧跟其后。三人挑了个没人的地,黑月从怀里掏出麻袋,快准狠地罩住那男子的头,白阳随即将他一脚踢到在地,与黑月完美配合。尉子瑜竖起拇指为两人的配合点赞,二人虽没看懂她手势,见她一脸的赞赏,也大概明白了她表达的大概意思。三人相视一笑,二话不说,一顿拳脚相加、生捶猛打,那男子连连哀嚎。三人见有人闻声而来,抬脚准备逃跑。

056:首次谎言

黑月与白阳对望一眼,点头示意,一人抓起尉子瑜一只胳膊,架起她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三两下消失在原地。

“啊”尉子瑜的惨叫声响彻碧空,作为新时代的人,说起来也有些悲催,没坐过新时代的飞机,更不知凌空而动的感觉如何。

这古代人的轻功如此了得,飞檐走壁,穿林蹋树都是小意思,为何现代人却不会轻功?这便是尉子瑜感受过轻功之后衍生的疑问。起初是惊诧,而后是享受,仿佛这能力她与生俱来一般。

待在原地的男子好不容易挣开麻袋重见天日,吃力地睁着那被打肿的眼皮遮住一半视线的双眼,放眼四周,踢打他的罪魁祸首早就逃之夭夭,鼻青脸肿与猪头一般无二,真是印证了尉子瑜说他那句猪妖。

那些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往他脸上踢打。毁了他的绝世容颜,此仇不报非君子。男子如此想着,半举着双臂,紧握拳头,奈何手上的肉过多,无法发出咯吱的声响,想要发泄怒气的威力也大打折扣。

挣扎着想要起身,正在心里咒骂着,准备问候使阴招之人全家来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名不速之客,他身高八尺,身材标志,面容俊逸,双手抱剑,肩上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青布包袱。双眼幽幽地盯着他,男子被看得浑身僵硬,血液凝固,坚持没一会儿,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今日算是倒了血霉。

“这位公子,你我无怨无仇……”

“……”上官听寒抽了抽嘴角,表面上冷静无比,实则内心早就笑作一团,这青子衿还真是今日之仇绝不等到明日报,见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上官听寒对他的敌意也消减了不少。

“公子?”那男人见他不语,只是幽幽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心生胆寒。

上官听寒将背上的青布包袱取下,啪嗒丢在他跟前,威胁道:“收下这些银子,再也不要去招惹今日惹过的公子,若还有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一品布行还能在大祁皇朝继续生存。”

男子听完他的话语,全身怔在原地不能动弹,此人不仅查出他家的布行,还放出此等狠话,若是没点背景,怎敢放出此等狂言。看来他今日是招惹了皇亲国戚,说不定那人正是传言中的七殿下也不一定。

天呐!他这气运也太不顺了,好不容易向他爹讨了银子前来香溢楼寻欢作乐,没寻到欢也就罢了,还招惹了大人物,惹了一身祸水。

娘亲呀!离城套路深,他要弃商归田回农村。

上官听寒也不管他的反应,转身离去,留给他一道潇洒的背影。天呐!有权有势之人腰杆都挺得这么直,他好生羡慕。

黑月与白阳带着尉子瑜潜回香溢楼,尉子瑜还未从兴奋中缓过劲,拉着两人往自己房间跑去。进了屋关门之际,还张望了四周是否有人,拴上门栓才拉着两人坐到榻上。兴奋地问:“我只知白阳会武功,没想到黑月也会,你们为何这么厉害?”

膜拜啊!大佬啊!要是她也会此等武功,那些人还能伤她分毫?还能霸凌她?

黑月忍不住笑起来:“黑月会武功之事,小姐不要告诉别人哦,这世道很复杂,我们三人相依为命要多留一个心眼。”

“……”她怎会不知这些道理,黑月的提议她也算是默认了。

白阳见她沉默,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哀愁,不解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十个黑月与白阳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曾经的她,她是能力顶端的至高者,见了她的人即使再位高权重也得敬让三分,她守护了妄生门多年,摆平了大大小小无数件麻烦事,黑月与白阳受了她的鼓舞,在她的庇护下小有成就,可如今……罢了,她得赶紧找机会向她告假回景浣房复命,若是门主吩咐,白阳定会不顾一切带她回去。

“小姐放心,就算小姐不会武功,白阳也不会嫌弃小姐,定会倾尽全力护小姐一世安稳,小姐如今这般也算一件好事,至少无忧无虑。”白阳忍不住真情流露,青子衿的恩她会铭记此生。

“小姐不要忘了还有黑月,黑月也会为小姐做任何事。”黑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尉子瑜沉默了片刻,突然出声,没心没肺地笑道:“行了行了,要死要活的作甚,本小姐要享尽这世间的乐趣与荣华富贵,顺便也捎带上你们如何?”

“小姐……”黑月望着尉子瑜的笑脸,本就红了的眼眶忍不住滴下两行清泪。

尉子瑜抿着嘴,这两傻丫头,竟然会因为这么简单一句话红了热泪盈眶,她当初竟然还怀疑她们的忠心。

“咳……”白阳假意咳嗽引起尉子瑜的注意。

沉默了片刻的尉子瑜又抬眼看向白阳,怔怔地问:“怎么了?”

“那个……”白阳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如何开口,她从来没骗过青子衿,想着将要说出的谎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黑月见白阳说不出口,连忙接过她的话:“小姐,我们现在跟着你也有了一些积蓄,我们想把父亲送回古容安葬,特意向小姐告假。”

“古容是……”

“大祁皇朝边疆的一座城池。”

“是吗?”尉子瑜咧嘴一笑:“去多长时间都行,路上注意安全。”

黑月与白阳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她竟这样答应了。

“知道了,谢谢小姐。”

“你们也亲身经历过了,站在我身边已经招来了别的男人注视,两个人回古容,我也不知晓古容距离这里有多远,你们切记格外小心。”尉子瑜不是很放心,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你是在关心我们吗?”黑月调笑道。

“是啊!”尉子瑜也不反驳,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有她们,她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

“小姐,你真好。”

……

黑月与白阳走后,尉子瑜的生活也没受多大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想逛街就去逛街,想听曲儿就去缠着又苓。由于又苓想听尉子瑜和琴而歌,突然心血来潮嚷着要教尉子瑜弹琴,于是没过多久,她便把黑月与白阳两人抛之脑后。

057:突然出城

黑月与白阳离开的第三天,尉子瑜像往常一样女扮男装去逛街,独自一人走在人潮中,忽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钟离伯谦,他不是许久之前便从胥偃城出发了吗?为何过了这么久,他还没到离城。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城门口,想起她被钟离伯君从芍耀山捡来离城这事,这青子衿到底是何身份,竟让她得到钟离伯君这般礼遇。趁现在只有她一人,赶紧调查青子衿之事。停下脚步,后背不小心撞到一路人,尉子瑜索性转身拉住他询问芍耀山的位置,她要亲自去那附近瞧瞧。那路人支支吾吾,纠结了半晌,指了指离城之北便匆匆逃走。

“我会吃人么?”尉子瑜望着那路人的背影,不解地自问。

犹豫着,在去与不去之间难以决断。想要悄悄了解青子衿所以想去,因为独身一人又不太敢去。来到大祁皇朝也有一段时间了,要说休养生息,调理身体,她这段时间吃好的喝好的,身体好得不行,她都快开始发胖了。

那就开始自己的计划,了解局势,寻一良人,而后与之牵手走遍天下。

这首先要做之事便是了解局势,调查青子衿之事不得不提上日程。终是信不过黑月白阳,才一直没让她们帮忙。尉子瑜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城北走去。走到城门外,瞄了瞄守城的士兵,看着防御的栅栏离她越来越远,脚下的动作虽没有停,心里的小鼓早已敲得叮当作响,尉子瑜有些恍惚。

还算平坦的道路两旁长着葱郁的灌木丛,湿热的空气压得让人无法喘息,荒无人烟的道上,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尉子瑜的身子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屏着呼吸一口气提到心口,双肩高高耸起将小小的脑袋瓜死死护住。衔接脑袋与身子的脖子在此刻不翼而飞,畏缩至极。两只手紧握成拳贴在胸前,双眼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尉子瑜身后不远处道路旁的斜坡高处,黑衣男人右手握着剑柄,双手环胸,斜靠在身旁的树干上,望着那缩着脖子,移动缓慢的女子,顿时心生一计,起了捉弄她的心情。

“嘘”黑衣男人吹了一声口哨,荒芜人际的道路旁突然出现这声音,还不得把她吓死。黑衣男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弯了眼角,真不知道那位殿下喜欢这丫头哪里,要胆量没胆量,要能力没能力,这离城貌美女子更是数不胜数。竟然让他这个守卫军统领做一回坏人,给他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司马展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若不是因为与上官兄交易匪浅,实在不好推脱,他才不来。

司马展见她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行走着,好似未曾听见他的哨声一般。眉头一皱,他吹哨是出了名的响亮,没理由她听不见。

“嘘”司马展卯足了劲儿又吹了一声,只见那少女依旧缩着脖子,步伐却快了不少。

不为所动,看来得来点大招。

“哦”司马展为了更好地发出声音,索性拉下遮面的黑巾,张圆嘴巴学着女人尖叫,还特意拖长了尾音。

对方头也不回,莫不是一聋子?

“呜”换一种策略,学幽怨的女人哭声。在这深山老林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不害怕,他司马展敬她是条汉子。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嗯?”

司马展听见她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着如此狂妄的话,摇着头表示这丫头该看大夫了,江湖中轻功一绝的青子衿都不敢说想飞上天,她竟如此口出狂言。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

莫非这丫头在唱曲儿?这丫头竟然无视他的口技唱起了曲儿?司马展差点被气哭。

他不知晓的是在他吹第一声口哨的时候,尉子瑜便听见了,心里的不安立刻越来越浓,她的腿轻轻颤着,不过远处的司马展看不真切罢了。紧接着听见接二连三的奇怪声音,尉子瑜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脑袋瓜缩得更紧了,若是可以,她真想将脑袋缩回肚子里。不知怎地,她的感官总是很敏感。心里实在害怕得不行,便从脑海中搜索能鼓励人的歌曲,思索了半晌,唱出了杨培安这首“我相信”。果然,只有在唱歌的时候能忘却世间的烦恼与不安。

司马展跟在她的身后,听着腔调儿古怪的曲子,不曾听闻,却极其悦耳与鼓舞人心。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得不正视这丫头了,是什么原因让她自我鼓励走出城门?心里明明很害怕,却从不打退堂鼓,值得欣赏。

走了没一会儿,司马展也没了捉弄她的心情,也不知这钟离伯君来了没,他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思及此处,重新戴上黑巾。

……

尉子瑜感到心里的害怕还是不能缓解,索性站定脚步,自言自语:“我怎么能忘了这个时代的山上有野兽呢?我一小小弱女子,怎么斗得过财狼虎豹?就此回去另想办法,绝不是我尉子瑜胆小。”

说罢,一个跨步将身子一转,甩开膀子撒丫子开始往回跑。

“啊”尉子瑜边跑边叫:“我是脑子抽了什么疯,要一个人来这么恐怖的地方?”

她总算可以把心里的不安释放出来,人生在世何必为难自己,终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胆怯,拼了命使劲全力往回奔跑,边跑边叫喊着救命。

“嘶”林中的黑衣人本想等她走远一点再动手,没想到她突然折回了,看来是不得不动手了。

黑衣人纵身一跃,跳出灌木丛,快步朝尉子瑜跑去。

原本撒丫子奔跑着的尉子瑜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害怕重新笼罩着她,原来是有人跟了她一路,难道是很久以前想抓她回去做夫人的俩大汉,可她清楚知晓身后只有一人,而且来势汹汹。步履稳健,气息平稳,而且还有浓浓的杀气。

她怎么会……想这么多?尉子瑜怔愣的瞬间,没瞧见脚下的石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听空中一声剑鸣,尉子瑜定睛一看,是一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他将长剑划过空气,此刻正做着收尾的动作,尉子瑜心脏合乎事宜地躁动起来,若不是摔倒,她的脑袋瓜早就掉在地上咕嘟嘟滚下路边的斜坡。

058:城外之患

她的脑袋瓜没滚下去,她倒是因为跑得太猛,惯性地滚下斜坡。身体压过坡上的野草,发出吱吱叽叽的响声。木棒小石子咯在身上,对她来说,莫过于是一种酷刑。前世虽经常被欺负,也没经历过这么惊恐的场面。身体撞到石头、树干,被反弹后继续往坡下滚去,尉子瑜晕晕乎乎的,身体像散了架的提线木偶,乏力却十分疼痛,她会被摔死吗?

这样也好,反正被那黑衣人逮到也是死,这样死去,至少不用脑袋搬家。祸不单行这一词还真不是凭空捏造的,她的身体咕噜噜滚下斜坡的同时,心脏也开始骤疼。

尉子瑜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滚下斜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能多活这段时间,尉子瑜也算满足了。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凌空,落到一些软软的松枝上。

为何说它软呢?因为下一秒,她便压断了松枝,掉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深坑里,眼白一翻,直接失了神智,晕了过去。

黑衣人紧追着跃下山坡,便看见一露天的猎坑,坑底躺着浑身伤痕的尉子瑜。黑衣人想也没想,重新提剑跃下猎坑。正要刺到她心脏时,她突然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握住剑尖,那力道出奇的大,让黑衣人无法刺进分毫。来不及思考她这突来的力量,黑衣人一门心思皆放在杀死她的剑上。两人僵持了片刻,黑衣人额头上已经浸出汗珠,黑色的头巾也被浸湿。

漫长的对峙中,她终于承受不住,煽动了几下睫毛,眼神逐渐失焦,黑衣人暗自庆幸机会来了,下一秒便被一根银zhēn ci穿头顶,身子一歪,扑通倒在尉子瑜身旁。

恍惚间,她看到模糊的身影,是她那日瞥见的少年,果然深藏不……

“子瑜。”钟离伯谦跃下猎坑,鲜红的血液浸湿尉子瑜心口周围的衣裳,她清秀的脸颊上细泥夹着残缺的枯叶渣,好几处细小的伤口上血丝浸出。

“子瑜。”钟离伯谦又唤了她一声,钟离伯谦及近失控地呜咽起来:“你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钟离伯谦轻轻托起尉子瑜的腰身,尉子瑜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里,双手软软地垂在地上,手心流出的鲜血将坑底的一撮泥土染得艳红。

他看着那手掌中的剑痕,像被扼住了脖子,心疼得难以呼吸,眉头紧皱着。旧伤刚好,又添新伤,钟离伯谦四处检查,心口的衣裳没有残缺才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让他查出是谁,定将幕后指使碎尸万段。

“七殿下,七殿下……”司马访琴气喘吁吁地趴在坑口,望着钟离伯谦怀里的人儿,眼色一冷:“七殿下,这是谁干的?”

钟离伯谦未搭理他,手脚慌乱地翻找着什么。

司马访琴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七殿下,或许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了吧!

“立刻回城找最好的大夫。”

“是,殿下。”

待到司马访琴离去,钟离伯谦才敢将自己眼角蓄积已久的泪水放出来。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平日里没几时做过真正的自己,在伤痕累累的尉子瑜面前,他好像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勾起,曾经他的母妃也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只是那时候小小的钟离伯谦抱不住母妃的腰身。从那以后,他决定强大自己,明面上却做着一个废材皇子。

“子瑜。”钟离伯谦拂去眼角的泪痕,将她拦腰抱起,纵身一跃,跳出猎坑。

“子瑜,坚持住,伯谦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子瑜,你是傻么?为何要一人出城?”虽是责怪的话,自己却泣不成声。为了这个女人,他竟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尉子瑜的侧脸贴在钟离伯谦的胸前,甜甜的含笑香沁入她的心脾,原本紧皱着眉的尉子瑜无意识地将眉舒展。

……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尉子瑜忽然哭泣起来:“妈,是假的对不对,你没有不要我对不对?”

钟离伯君闻声,即将侵袭的困意随之散去,他睁开眼睛看着尉子瑜,她紧闭着眼似乎很抗拒什么,眼角两行清泪滑落枕边,双手被大夫包扎得肿肿的,他心下有些不忍。可眼泪是最不值价的东西,眼泪只会换来更多的眼泪,钟离伯君你不可心慈手软。

“妈,你没有不要我对不对?”尉子瑜哭着睁开眼,红了眼睑,睫毛还沾着湿润的泪水。居然哭了,居然会为这种梦哭泣,尉子瑜不由得暗自腹诽自己。她摇了摇头,将梦中的一切从脑海中拂去,转了转眼眸,正对上钟离伯君写满心疼的眼睛。她的心咯噔一声,有些意外。

“子瑜,你终于醒了。”钟离伯君喜出望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嘶”他碰到尉子瑜受伤的手,尉子瑜感受到疼痛,反射性缩了回去。

“抱歉,是伯君太激动了。”钟离伯君尴尬一笑,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是哪儿?是你救的我?”尉子瑜望着与自己房间不符的布置,想起昏迷之前遇到的危险:“是谁要杀我?我明明不认识谁。”

钟离伯君别过脸,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尉子瑜见他不回答,耐心地追问道。

钟离伯君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着她脸上的伤口,弄得她有些,温柔似水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好似要将她的心融化一般:“回贤王府住好吗?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许是你在香溢楼过于嚣张才招了仇家,伯君若晚去一步,恐怕现在已经无法同子瑜说话了。”

……

站在外室的钟离伯谦听了这一席话,隔着屏风望着两人亲密动作的轮廓,原本因为听到尉子瑜的声音而兴高采烈的表情此刻变成焉了的白菜,耷拉着脑袋完全没了生气,一脸苦涩,他不想去想尉子瑜双眼的感激地望着兄长的神情,更害怕尉子瑜的感激终有一天会变成爱恋,兄长他……

钟离伯谦从没想过尉子瑜的存在会让他被夹在中间,头一次,他感到如此为难。

059:坦诚相待

他低头望着自己手中刚从膳房端来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散发着腾腾的热气,那药碗将他的双手烫得通红,他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好似这样做才能惩罚自己,才能安慰自己过意不去的心。

“谦儿,你怎么回来了?”

他还记得在自己抱着尉子瑜一路狂奔回府时,钟离伯君说的这句话。

“谦儿,这件事是为兄策划的,找的杀手便是守卫军统领司马展,目的是给为兄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钟离伯君安置好尉子瑜,将他带到书房,坦言道。

“为什么?她明明是一个那么怕疼的人,你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些?”这是他第一次对钟离伯君生气,甚至产生了不想搭理他的心情。

“出了些意外,司马展被骗回来,为兄便立刻派人出去找了,没想到你带着她回来了。”钟离伯君拧着眉解释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再晚一步……”他顿了顿:“司马访琴没有救下她,她就真的死了。”

“谦儿,你真不知道她是谁?你可知晓这些日子为兄由着她惯着她是为何吗?”

“她不是子瑜吗?”他有些心虚地别开脸,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她不是。”钟离伯君摇了摇头,笑道:“她是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青子衿是什么人物,在江湖中何等地位你该是知晓的吧?”

“知……知晓。”钟离伯谦将头垂下,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小。

钟离伯君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晓青子衿与为兄决战那日,她说了什么?”

“不知。”

钟离伯君仰着头,回忆着往昔笑了起来:“她说,王爷既不是子衿的心上人,与子衿也非亲非故。”

“……”这点他是赞同青子衿的观点。

“就当为兄自私,自私地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地位。就当为兄因为皇权觊觎她的能力,上天好不容易给了这次机会,为兄一定要得到她的心,让她为感情牵绊而忠于为兄。”他如此说着,眼中却没有对权力的贪婪yu wàng,更多是无奈与辛酸。

“兄长……”钟离伯谦还能反驳什么呢?他第一次在香溢楼见到尉子瑜之后便查出了她的身份,可现在的她明明不是当初的那个青子衿,不是那时在明月楼下一眼万年的青子衿。若只是失了忆,她怎会连性格都变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黏在她身边,看她每天开开心心地奔跑在早市,看她古灵精怪地捉弄别人,看她脸上转换着各种表情,这样的青子衿变得讨喜多了。可惜她不记得他,不记得被她欺负过的那个少年。

“谦儿会站在为兄这边吗?”

“不会。”钟离伯谦果断回答,沉默了片刻,开口解释道:“不会将你的意图告知于她,但谦儿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还望兄长……还望兄长莫要将她伤得太深。”

钟离伯君抿嘴,勉强一笑,一如既往地温柔:“好。”

钟离伯君是他相依为命的兄长,他会助兄长完成心愿,之后若是青子衿的记忆还未恢复,他便带着她归隐山林,远离这尘埃是非。

钟离伯谦回过神,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碗,里面的汤药已经凉透,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指间的灼痛却未见消减。抬眸望了一眼屏风内的两人,悄无声息地端着凉药转身出了门。

……

内室,钟离伯君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尉子瑜的问题。

“我可以搬回王府,但黑月与白阳也得跟来。”她是怕了,待在钟离伯君身边,好歹有上官听寒可以保护她呀,到时候和上官听寒打好关系,纵横王府基本不成问题。

“好。”钟离伯君轻抚着尉子瑜前额的发丝,温柔不已。

“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爸?”

“父亲。”

“……”钟离伯君脸一黑,还是温和地问:“为何要这样叫伯君?”

“以后子瑜会称伯君为王爷,王府不比外面,若是失了体统,会让伯君为难的……唔。”尉子瑜后知后觉地伸出自己包扎得肿肿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改口道:“会让王爷为难的。”

钟离伯君抿嘴一笑,被她甜甜的语气融化了所有污秽,哪怕只是片刻,他也想这样静静待在她的身边。

“子瑜还未告知伯君,为何要叫伯君父亲,伯君很老吗?明明大不了子瑜几岁。”

“在你身边感觉很安心,很温暖,就像得到父爱一样。”

很安心?钟离伯君笑得莫测,失了忆的青子衿真是单纯得令人着迷。

“七殿下回来了吗?”

“嗯,近日归来的,有些疲惫回含笑院歇息了,还未来得及过来看望子瑜。”

“那子瑜回来住哪儿?”

“住……离人院,那儿的风景好,离人池就在那附近,在此季节,池中盛开着满池清荷,甚是芬芳。”

“那这里是……”尉子瑜记得离人院房屋的布置,明明不是这样的。

“伯君的寝殿。”

“啊?”为什么要将她放在这里,直接送回离人院不就好了吗?没想到钟离伯君还是个撩妹高手,做的这些事真让人害羞:“那、那我躺的也是王爷的床榻?”

“嗯。”低沉的嗓音不急不慢地回答,尾音钻进尉子瑜的耳朵,引起内心一阵酥麻。

尉子瑜顿时红了脸,原地弹起,两根手指掀开薄被,三两步跑出钟离伯君的寝殿:“王爷不要跟过来。”

“呵呵。”钟离伯君惊讶她的动作,半晌,对着寂静的空气询问:“伤口不疼了吗?”

自是无人回答。

……

离人池畔,钟离伯谦坐在凉亭里,望着亭边已经谢了花蕾的含笑,抬手将碗中凉药一饮而尽,真苦,可没有心苦。

“伯谦,你生病了吗?为何要喝药?为何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

钟离伯谦从忧伤中回神,转头一看,花可馨正站在距离含笑树不远处焦急地望着他。

“谁让你来这里的?”钟离伯谦原地蹦起,手中的药碗还未放下,便退去三尺远,指着她嚷道:“你别过来啊!你若是过来,本殿下就跳进这离人池。”

060:池上泛舟

“伯谦你别想不通啊!”花可馨想要上前一步劝阻,见钟离伯谦身子一缩,又往后挪了一尺,她不得已止住了脚步。

“谁让你直呼本殿下的名字?本殿下这么金贵,名字是尔等……尔等妇人可直呼的吗?”

“妇人?”花可馨真的受伤了,她明明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只不过多了个贤王侍妾的名分,便招他如此嫌弃。

“你既已嫁与兄长,为何还苦苦纠缠,你难道还想乱了伦理不成?”钟离伯谦紧紧护着自己的胸,手中还拿着喝尽汤药的药碗,一只脚踩到亭边围栏上,做着跳进离人池的准备。

“只要你愿意,伯谦可以向贤王殿下讨要馨儿。”

“啊啊啊”他不愿意他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死都不愿意,一辈子孤寡也不愿意。钟离伯谦被气得原地蹦起,让她不要直呼姓名她偏要呼,让她莫要苦苦纠缠她偏要死死纠缠,莫不是宫中御医的狗皮膏药修炼成了精?

“伯谦。”花可馨又不知死活地喊了他一句。

“啊!”钟离伯谦如受酷刑,嘴巴张得可吞下自己的拳头:“叫七殿下,否则让兄长将你关进红云轩。”

……

走到离人院附近的尉子瑜远远望着亭边上蹿下跳的钟离伯谦,不由得眉眼弯起,好久不见,他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尉子瑜悄声走到钟离伯谦身后,趁他歇息的缝隙,缠着纱布的双手不怕疼地一把揪住他高绾的发髻:“伯谦,今儿个变猴子了?”

钟离伯谦被人扼住发髻,急得准备转身咬人,瞥见是尉子瑜,连忙收起凶萌的表情,笑得无邪:“子瑜怎么会在府上?”

“以后会一直待在府上。”尉子瑜浅浅一笑,放开双手,挑衅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花可馨:“伯谦莫不是因花侍妾而恼怒?”

花可馨看到尉子瑜就来气,碍于钟离伯谦在此不便发作,水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上一次见面叫她花姑娘,害她被禁了月余的足,还害死了她的得力丫鬟。刚解禁没多久,原本听说她不住府上还挺开心的,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她又死皮赖脸地回来了,还叫她花侍妾。花可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自己,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别让她逮到机会,不然定会将尉子瑜置于死地。

“是啊!”钟离伯谦委屈地蹭到尉子瑜跟前,余光撇着她那双缠着纱布的手,假装没注意,撅着嘴埋怨道:“方才遇到一厌烦之人,把伯谦给气着了。”

“你喝药了?生病了?”尉子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脱口问道。

“没、没有。”钟离伯谦连忙退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碗。”钟离伯谦将药碗放到自己背后,低着头不敢直视尉子瑜的眼睛。

“碗?”尉子瑜显然不信他:“装药的碗?”

“……”钟离伯谦辩无可辩,明媚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起来:“子瑜就这么想知道伯谦喝的什么药?”说着一步一步逼近尉子瑜。

“什么?”尉子瑜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眨巴着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时,钟离伯谦已经走到她跟前,鼻尖相对,在靠近一些就能碰到彼此。她脸上细细的伤口有好几处,钟离伯谦望着那伤口,暗自为她心疼。

“补血壮阳之药,因为七王妃住进王府了不是吗?”钟离伯谦望着她那张红透的脸,忍不住调戏道。

“呀!”

尉子瑜双手先反应过来,举起包扎得臃肿的手,将凑近的钟离伯谦推开,正要捶在钟离伯谦身上的一刹那,被他眼疾手快抓住手腕,正色道:“子瑜手还受着伤呢,不想过好日子了?”

“哼。”尉子瑜甩开他的手,赌气地别开脸。

“这药碗是盛了子瑜的伤药。”钟离伯谦突然转头看向花可馨,幽怨道:“都怪她,若不是她将伯谦堵在这里,伯谦也不会把药等凉了,伯谦自然不能将凉了的药给子瑜喝下去,又舍不得扔掉,索性替子瑜尝尝这药的滋味。”

花可馨一脸不可思议,他这是明目张胆地陷害她?

果不其然,尉子瑜向她投来不屑的目光,用她缠着纱布的手拽住钟离伯谦的手臂,神气地朝着她冷哼一声,两人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去。

“什么啊?”花可馨被钟离伯谦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是尉子瑜陷害我,而是伯谦?”

……

尉子瑜拉着钟离伯谦,被一池清荷吸引了目光。

钟离伯谦见她驻足于此,也跟着她在原地站定,眼神偷偷瞄着尉子瑜的侧脸:“美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尉子瑜感叹,虽说前世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她的功课可是一等一的好,周敦颐的爱莲说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一句了。

“子瑜好文采。”钟离伯谦拍手称绝。

尉子瑜抿嘴一笑,不作解释。

“池里有莲藕吗?”

“应该有吧!”

“有小舟吗?”尉子瑜灵光一现,夏末秋初,正是吃藕好季节。

“随我来。”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的手腕围着离人池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不常用的轻舟,将尉子瑜扶上轻舟,才踏上轻舟撑起了木浆。

“伯谦,伯谦,出发采莲藕去喽!”尉子瑜兴奋地欢呼起来。

“采莲藕去喽!”钟离伯谦随声附和,望着她笑得灿烂的容颜,池中清荷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木浆轻轻划过水面,荡起浅浅波澜,与他们心底泛起的涟漪相呼应着。两人望着彼此笑着,管它前世今生的磨折苦难,管它往日今时的yu wàng旧恨,此刻肆意地笑着就好。尉子瑜指挥着钟离伯谦采着莲藕,钟离伯谦虽然动作笨拙,但好在还听指挥。两人俨然与满池的清荷形成了一幅美妙的画,欣赏画作之人站在池边,心里打着各自的盘算。

他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包容过,花可馨黯然转身,不想再看那刺痛双眼的画面。

钟离伯君听着他们的笑声,自顾自地笑道:“谦儿真的要与为兄作对吗?”

061:欺上瞒下

罢了,钟离伯君转身。

上官听寒的嘴角此刻正挂着浅浅的笑容,视线正落在池中央嬉戏的两人身上,眼中竟毫无嫉妒之色。

“听寒,随本王去一趟香溢楼,不听话的人应该受点惩罚才行啊!”

“是,王爷。”

没过多时,钟离伯君便与上官听寒来到香溢楼,云深连忙为他备了上好的雅间,引他进门。

“怎么不见子瑜?”钟离伯君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似乎是随口一提般。

“子瑜……子瑜她……”云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在他身侧,将头垂下:“请王爷恕罪。”

“云深何罪之有?”钟离伯君反问。

“子瑜跑出去玩耍,已有好几日未归,云深最近忙于香溢楼生意,未来得及向王爷禀报。”别人看不见她遮在阴霾下的神情,双手不安地紧扣着放在膝上。

“是吗?”钟离伯君冷笑:“云深的意思是最近忙得没时间管子瑜?”

“正、正是。”

上官听寒瞥了跪在地上的云深一眼,张了张嘴,却将想说的话化成了一声轻叹。

“那云深怎么有空闲找人刺杀子瑜呢?”

“……绝、绝无此事。”云深被说中心事,双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许、许是太子殿下也不一定。”

“放肆。”钟离伯君恼怒,大手重重地拍在精美的小茶桌上:“云深近日观察着大皇兄的动向,难道不知他的动作?大皇兄不是在忙古容城与李惜霜之事吗?”

“王爷。”云深慌忙俯下身磕头:“王爷恕罪,云深知错。”

“欺上瞒下,不知悔改,看来云深是累了。”

“王爷,云深不累,云深只是嫉妒那尉子瑜,她什么都帮不到王爷,凭什么得到王爷的厚爱。”她哭出了声,心里的苦水倾泄而出。

“子瑜是本王心爱之人,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上官听寒暗自打量着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心里一落千丈,他对子瑜根本无情,他的眼眸里皆是坚毅,提起尉子瑜,并无温柔之色。

“足、足够了。”云深匍匐在地板上,任眼泪滑落。

“此次就不追究你了,若还有下次,云深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

“是。”云深咬着牙,他并不心疼自己的卑贱,罢了,她云深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强求也未必有结果。

“说说吧!”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是如何布置的?”

“……”云深定了心神,眼里透着疏离,直起腰不再看他:“她的奴婢不在,属下便派人跟着她寻找机会下手,正巧遇到王爷您……”云深冷笑:“属下便顺水推舟。”

口口声声说爱她,也不过如此,对于尉子瑜,她真不知该怜悯还是怜悯。英雄救美,却不见他将人带回来,若不是司马访琴,或许她还真得手了。

“咳。”钟离伯君别过脸,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叫上上官听寒,语气缓和了不少:“回府吧,子瑜应该采了不少莲藕。”

“是。”

……

云深站在楼上看着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离去的背影,讥笑道:“子瑜啊,让我来猜一猜你对王爷的用处是什么吧!”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收获满满,只是两人弄得像两只小花猫,看起来有些狼狈。由于府上还未给尉子瑜分配丫鬟,黑月与白阳也不在。尉子瑜的手又包着纱布,她心血来潮,二话不说将钟离伯谦拉进离人院独立的灶房,灶房虽小,锅碗瓢盆俱全。

“我可是堂堂七殿下。”钟离伯谦哀嚎,瞪圆了眼睛:“本殿下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大胆刁民尉子瑜,你莫不是疯了?”

“你想不想吃好吃的?”尉子瑜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有个好爹了不起?

“想吃想吃。”钟离伯谦态度急转,点头如捣蒜。

“我知晓一些做藕的好配方,但现在……”尉子瑜举起双手示意道:“你也看见了。”

“本殿下可金贵着呢,你让我下厨?”钟离伯谦的态度又急速转变,笑话,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七殿下,虽平日里没个正形,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亲自下厨的地步。

“伯谦,你在我面前自称殿下了……”尉子瑜一脸受伤,满脸委屈,五官拧巴在一起,好看的小脸皱巴巴的。

“伯谦错了。”钟离伯谦无奈地长呼一口气,真是败给她了,一脸的生无可恋:“伯谦这就动手。”

尉子瑜看着垂头丧气的他拿起莲藕,从缸里舀出清水,满足地笑起来。她或许不知晓,他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七皇子,自尊心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身份地位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他还是妥协了,因为她不开心所以妥协。

“你再搓搓,你再搓搓。”

“这样行了吗?”

“没看见还没洗干净吗?再搓搓。”尉子瑜在一旁看他洗藕,急得差点忘了自己的手还受着伤,火急火燎伸进木盆里,一下便被钟离伯谦扼住手腕。

“本……伯谦会洗,子瑜若是再将爪子伸进来,我就帮你剁下来。”他撅着嘴眼神示意。

尉子瑜见他一脸的幽怨,落日余晖正美,阳光折射进灶房,照得他的薄唇亮晶晶的,照在他正在忙碌的手上,尉子瑜看得有些呆愣。

“子瑜倾慕伯谦吗?”

“没有。”尉子瑜摇摇头,她喜欢温柔型,不喜欢这个小屁孩。

“哦!”

……

“接下来怎么办?”钟离伯谦做一步便转头看一眼尉子瑜。

“你别这样切,你想把自己的手指剁了给我补身体吗?告诉你啊,本姑娘不需要。”

“在锅底擦一些牛油……”

“哎哎哎,快翻炒。”

“哎你少放点盐。”

“别烫手。”

一旁的尉子瑜比正在灶上忙碌的人还要着急,钟离伯谦虽是第一次下厨,好在天资聪颖,尉子瑜说一步他做一步,也没出多大差错,许久之后,两人坐在小方桌上享用劳动成果,味道还算过得去,尉子瑜也没再发难于他。

“本殿下真是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钟离伯谦撩了撩前额的细发,抚了抚额头上的灰色仙鹤刺绣发带,自夸道。

“钟离王婆。”

“谁?”

062:钟离王婆

“钟离王婆。”尉子瑜臃肿的双手勉强握着竹筷,此刻正奋力与盘中的美食斗智斗勇,还不忘怼自恋的钟离伯谦。

“钟离王婆是谁?”

“是你。”尉子瑜弄了半天,才将可怜兮兮的一块藕片送进嘴里,气馁地放下竹筷,抬头看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看来子瑜是不想让伯谦喂你吃藕了。”说完当着尉子瑜的面,夹了满满一筷子藕片送进自己嘴里,弄得整个腮帮子鼓鼓的,吃完还故意吧唧吧唧嘴。

“伯谦,伯谦最厉害,伯谦人又俊朗,脾气又好,厨艺又棒,天资聪颖……”尉子瑜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绞尽脑汁地想夸他的词。

“罢了罢了,喂你便是了。”

“嗯嗯。”尉子瑜凑上前去。

钟离伯君回到王府,鬼使神差地走到离人院,便瞧见他们相处得如此融洽的画面。

“子瑜。”

听见声音的钟离伯谦停下手中的动作,生生止住了脸上的笑容,望了一眼钟离伯君后将竹筷轻放在小方桌上,耷拉着脸不喜不怒,未说只言片语便起身离去。

“伯……”尉子瑜正纳闷他怎么了,抬起头便撞进钟离伯君的视线里,尉子瑜连忙起身行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钟离伯君看着离去的钟离伯谦,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挥手示意上官听寒离开。上天好不容易给了他接近青子衿的机会,可身边总有太多人阻拦,自己的亲弟是情敌,自己的侍卫也是情敌,他还有点应接不暇呢!

“刚分开没多久,子瑜怎么变得如此生分?”不等尉子瑜招呼,他已经坐在钟离伯谦的位置上,拿起竹筷:“伯君今晚在此用膳了。”

尉子瑜转头一看,他正拿着钟离伯谦喂她的竹筷夹起藕片往嘴里送:“那个……”想制止显然已经来不及,尉子瑜无奈地挠了挠头。

“味道很好,没想到子瑜你还有这般手艺?”钟离伯君自顾自地吃着,还不忘夸赞尉子瑜。

“这是伯谦做的。”尉子瑜尴尬地笑道,举起双手:“你看,我这手不是动不了吗?”

钟离伯君一怔,没想到整天游手好闲的谦儿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屈尊下厨,这是铁了心要与他作对到底吗?

罢了,钟离伯君回过神,瞧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尉子瑜,不禁抿嘴一笑。

“子瑜,谦儿已经走了,接下来让伯君喂你吧!”

“你们兄弟俩之间没什么吧?”尉子瑜跟着笑起来,想起钟离伯谦离开时的神情:“他就那样,整天咋咋呼呼的,小孩子心性。你作为他的兄长,理应多包容他一些才是。”

“嗯。”钟离伯君垂下头专注地夹起藕片递到她嘴边:“张嘴。”

“嗯”她满意地将藕片吃进嘴里,余光偷瞄着眼前人,心里暖暖的。

小方桌下有些轻微的动静,发出吱吱叽叽的声音。

她的心思被这响声打断,弯下身定睛一看:“啊”

钟离伯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颤,随即稳定了心神:“怎么了?”

尉子瑜麻利地从椅子上起身,还未等钟离伯君反应过来,尉子瑜已经扑进他的怀里:“老鼠,有老鼠。”

“哪里?”

“那里那里……”尉子瑜咋咋呼呼地指着路过方桌底下的灰色小毛鼠,急得又蹦又跳:“看见了吗?在那里……”

“你被老鼠吓到了?”钟离伯君无奈,他没记错的话,青子衿可是很喜欢老鼠,甚至将老鼠当作宠物来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伸出大手将尉子瑜环在怀抱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尉子瑜将自己的脸埋在钟离伯君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檀香?

“王爷……”尉子瑜连忙挣脱他的手,从他怀里钻出来,瞧着那小毛鼠走远,她又后退了几步,脸色难看:“王爷见笑了。”

“既然没事了,我们继续用膳吧!”

“嗯。”

尉子瑜心情有些沉重,一个人会在短时间内改变专属于自己的味道吗?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先填饱肚子再想事,她对食物的渴望从未消减,她是被饿死的,还有什么比吃饱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含笑院内,晚风微拂,含笑树发出沙沙的声响。树下摆放着供钟离伯谦闲坐的石桌石椅,此时的他便在这里发着呆,望着那含笑树,就像看着自己母妃一般。

“母妃。”他遣散了奴才丫鬟,独自一人撑着脑袋望着青葱的含笑树叶。

“我做的对吗?”一边是自己的亲兄长,一边是自己一眼难忘的女人。他矛盾着,在自我怀疑着对与错,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是好。兄长很忙,忙着与其他势力周旋,忙着布局别人的人生,忙着担忧大祁的江山。正因为有兄长替他受了那些明枪暗箭,替他担了那些腥风血雨,他才得到这份弥足珍贵的自由。

此时离城之南的景浣房也迎来了黄昏,崖间的白云悠闲地飘着,并未因何人不在而发生异样。只是那往生阁中少了些许温度。黑月做了简单的吃食摆到庭院中央的石桌上,白阳帮忙打着下手,要说她们也回来几天了,距离收到满修消息也有些时日了,可还未见门主与齐先生的身影。

两人吃过晚膳,黑月照常收拾着往生阁,为每个房间点亮烛火。白阳则是四处转转,门主与少主都不在,能主事的齐先生也去了古容,她与满修不得不多盯着点。景浣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阳巡视了片刻,便遇上正巡视四周的满修。满修是门主身边的婢女,职责与她有些相似,两人见面,也只是互相点头便擦身而过。

远处隐隐约约响起马蹄踏尘之声,那阵势听起来不小,白阳迅速跃到满修身旁,与满修对视一眼,两道身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满修吹响紧急戒备的哨声,听声者无论是谁都必须放下手中的活迅速到景浣房入口集合。他们不得不谨慎,想要置妄生门于死地之人太多了。

白阳往山下探查,满修将所有人召集在入口处,一个动作示意,所有人悄然潜进黑暗里。

“嗖”的一声箭鸣传到白阳耳朵,她迅速判断方向侧过身,箭矢与她的鼻尖擦过,箭羽扫过她的鼻翼,微微有些疼。

063:不得留名

“呵。”白阳冷笑,纵身跃向放暗箭者,手掌迅速抓住放箭者的头颅,正要拧下来时,被对方拽住手腕甩了下来,白阳一个旋转,稳稳地落在通往景浣房的石路上,白阳咧嘴冷冷一笑:“有点儿意思。”

她的声音冰冷至极,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来得可真快。”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说话者正是与白阳交手之人:“妄生门之人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承蒙夸奖。”夜色正浓,天上无皎月,白阳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也并无看清他面目的打算,凡是知晓妄生门总部位置之人都必须死。

“敢问青子衿少主可在?”那人话音落下,身后之人纷纷点亮火把,霎时间橙黄色的火光照亮狭窄的石路,映照着说话者的大体模样。

“你并没有资格让我们少主亲自动手。”白阳望向他身后,黑压压跟了一片,不知对方人马数量。

白阳拔出佩剑,指向带头者,问:“单挑还是一起?”

“姑娘可别太狂妄,就算青子衿现身,也未必打得过我们一群人。”

“哦?是吗?这么想见本少主?”白阳咧嘴一笑。

“原来你就是……”那人还未来得及说完嘴里的话,白阳的佩剑已经刺到那人脸庞。

他连忙挥剑挡过,随即与白阳拉开距离,调笑道:“以少主的功力,应该不屑于偷袭吧?”他身后之人想要上前,被他伸手拦下:“传闻少主武功高强,本首领早就想领略了。”

“本首领?”白阳眉头一皱:“本少主可不知门中还有你这号人?”

“呀!”他故作惊讶:“本首领并非妄徒啊!”

“那这首领……”

“首领并非妄生门专用职位不是吗?”

“敢问阁下是……”

“在下智……”他轻声冷哼:“在下厉宴。”

“哦”白阳似笑非笑,连自报家门都不敢,还敢偷袭妄生门总部。话已至此,白阳也再没什么耐心与他周旋,忽然山间出现短促的哨声,白阳瞬间了然,他们既然执意送死,那她不成全岂不是不太厚道?

“啊”凄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厉宴一怔,那惨叫声正是他们的队尾,怎么回事?

白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准备给他足够的时间了解这一切的真相,免得世人又说妄生门妄徒过于凶残。但她并没有让这人活着离开的打算,算是多此一举。

此时,厉宴身后跑来一黑衣人,火光下隐约可见那人伤得不轻,他半跪在厉宴跟前,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启禀、启禀首领,队尾遭到不明势力攻击,损失惨重。”

“怎么回事?”厉宴回过神来,他只不过与青子衿说了几句话,他们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左边是石壁,右边是悬崖,前面是妄生门妄徒,后面是不明身份的势力。要么死要么突围,别无他路可走。

“厉首领。”白阳调笑:“这江湖可不是你想混就混的,既然敢夜袭我妄生门总部,就该承受此举带来的代价,妄生门因对手妄想生还而得名,厉首领不可能不知吧?”

话音落下,左边的石壁不知何时出现绳索的末端,一排排长剑随之而来,妄徒顺着绳索倒滑,仅仅眨眼之间,妄徒的长剑便刺穿靠近石壁之人的头顶,许多人甚至未看清楚局势,便死于非命。

妄徒们利落跳下石路,挥手便斩下靠得最近之人的头颅,满修与黑月凌空而下,带着妄徒与厉宴身后之人混战在一起。厉宴反应过来,拔剑刺向白阳,身后之人已经悉数倒下,他们手中的火把倒在地上,杂乱无章,这一招出其不意便是青子衿之前教与他们应对紧急状况的方法。

妄生门的总部之所以定居在这里,便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若想在山上人知晓的情况下强攻根本不可能,他们随时可以利用地势将敌人围剿。

白阳纵身跃起,厉宴迅速反应过来,剑指偏锋,招招狠戾,白阳被逼至崖边,险些失足,幸得黑月搭救:“白阳,与满修歇息片刻,我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她不是……”

未等厉宴将话说完,黑月已经跃向他,蹲身一个扫堂腿,起身的瞬间剑锋与厉宴的脖颈擦过。黑月在外人面前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武功,跟着青子衿执行任务时更没有用武之地,少主三两下就搞定的事,她又何必再掺一脚。

两人一下缠斗在一起。

众妄徒目不转睛地盯着打斗的两道身影,他们也很少见黑月秀武功,原本以为黑月之所以留在少主身边,只不过是会照顾少主而已,众妄徒甚至对她颇有微词,这下见到她的实力,算是心服口服了,少主身边岂会有庸俗之人?

“黑月这丫头有两下子。”满修双手环胸,同样紧盯着打斗的两人。

“这个厉宴功力也可以。”

“这就说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还需继续提升才行。”满修笑道。

“若人人都能到达少主的境地,这妄生门恐怕早就不存在了吧!”

“何出此言。”

“高手之间总要过过招嘛!”白阳摇了摇头,将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收回,转头看向满修:“要不我们清理一下石路,要是门主回来看到这脏兮兮的路面,不得体罚咱俩?”

“也是。”满修点了点头,转过身吩咐道:“将尸体扔下悬崖。”

“是。”众妄徒收回视线,纷纷执行命令。

厉宴与黑月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此刻的厉宴明显有些体力不支。黑月见状,嘲笑道:“公子好武功,若是能投奔妄生门,必定能得到少主的赏识。”

未等他开口,黑月又笑道:“不过也只是假设罢了,只是可惜了公子,到死都未见到我家少主。”

“你……”厉宴恼羞成怒,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黑月一边闪躲一边感叹:“哎呀,许久不活动,武功都退化了。”

白阳见他们斗了许久都未有结果,脸色一冷,跃至黑月身边,趁其不备,长剑划过厉宴脖颈,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整个人扑通倒在地上。

“你……”黑月一怔,看向罪魁祸首白阳,气得直跳脚:“我还没玩够呢!”

064:皇后乔贞

“差不多得了,大半夜的你不困我还困着呢!”说着一脚将气若游丝的厉宴踢下悬崖,甩了甩手,转身向身后的妄徒吩咐道:“你们原路返回。”

“啊?”众妄徒一片哀嚎,纷纷看向石壁上的绳索,此时的明月已经拨开浓云,将光辉洒入大地,照出了众妄徒一脸的苦相。

满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正当众人准备返程时,石路上又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所有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这是在迎接我们?”千兰呵停快马,望着石路上神色各异的众人。

“恭迎门主与齐先生。”众妄徒反应了片刻,见是自家的门主,整齐地半跪在石路上。

“出了什么事?”千兰也看出一些端倪,景浣房所有妄徒深更半夜出动,地面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看来这里应当是发生了一场恶战:“可有人受伤?”

“启禀门主,有人寻到我们妄生门的总部,亏得发现及时,现已将敌人全部扫除,未留活口,门中未有人受伤。”满修上前一步,拱手答道。

“可还有更多有用的信息?”

“启禀门主。”白阳站上前:“这些人的带领人厉宴自称离城首领,还说首领的职位并非妄生门专属职位,本想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没想到那厉宴及时发现了端倪,只说了一个智字。”

“是吗?”千兰若有所思:“看来是有人盯上妄生门了,回去说。”

智?这个字的背后会是什么呢?

众妄徒按照白阳的要求,攀着绳索往上爬,千兰正要鞭马,瞧他们如此有些疑惑不解:“这是?”

“启禀门主,少主在时就是这样训练他们的。”白阳解释道。

“许久不掌管武门,竟连这些都不知晓。”

“兰儿不必妄自菲薄,妄生门中我们三人各司其职,不知晓乃是常理,想必子衿也未必知晓你经商之道。”齐问筠笑道:“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景浣房,千兰与齐问筠并没有回到各自的居所休息,而是跟着黑月白阳来到距离景浣房入口最近的往生阁。

齐问筠坐在座上品着黑月端来的清茶,千兰站在以往青子衿最喜爱的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问:“少主之事如何了?”

“启禀门主,少主她……”白阳半跪在她身后,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怎么了?”千兰的语气很缓和,却隐含着淡淡的责怪。

“她被奸人所害……”

“谁?”未等白阳说完,千兰便失了控制,转身逼问:“哪个奸人害了她?”

“门主请息怒,少主无事,她只是失去了记忆。”

“失去记忆?”千兰重复着她的话,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过于震惊,青子衿武功那么高强,没成想会是这种结果,思忖了许久,才想起她下山便是为了与贤王钟离伯君决斗,那害她变成这样之人定是钟离伯君无疑了。

“属下前去探查时,事先拜访了贤王殿下,是贤王殿下告知属下关于少主的情况,起初属下并不相信,与黑月想方设法靠近少主,没成想贤王殿下说的句句属实。”

“你们可有告知将她的身份告知于她?”

“未曾,贤王殿下说她失了记忆后变得胆小如鼠,随便看见一只野兽便被吓得失声尖叫,对于老鼠,更是怕得不行,属下自然不敢告诉她关于身份之事。若说曾经的她杀人如麻,她定会被吓得当场晕过去。”白阳有些无奈。

“启禀门主。”黑月似乎想起什么,上前一步:“曾经奴婢向门主提过的那位少年,如今就待在少主身边,他是贤王殿下的亲弟弟钟离伯谦。但平日里比较闲散,整日玩耍游荡,没个正形,除了圣上宠爱,一无是处。”

“哦?”这对青子衿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千兰似乎对她此次下山带来的连带问题提起了兴致:“那少年对她什么态度?”

“喜欢得紧,据说七殿下极其喜欢粘着少主,待她极好。我们接近少主时,正巧遇上他去胥偃游玩,没能正面认识。”黑月回答。

竟会有这么巧的事,虽说胥偃城距离古容也有一段路程,怎会在钟离弋出了那种问题时去胥偃游玩?

“既然这样,你们二人暂且不要将她的身份告知于她,记忆迟早是要恢复的,我们不可剥夺了她这短暂的快乐时光。”千兰舒展愁眉,将脑中的想法挥去,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青子衿给人的感觉太过沉闷,感觉她心里装了许多事,随时都会崩塌似的。

“是。”

“是。”

黑月与白阳异口同声地应道。

“明日我与你二人去一趟离城,看看那七殿下是何样貌。”千兰勾起嘴角,笑得颇有深意:“你们先下去。”

“属下告退。”

“奴婢告退。”

千兰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齐问筠,目光投到他脸上时,他脸色及其不好,在昏暗的烛光下看起来脸更黑了。他半垂着头,两只深幽的瞳孔紧紧地锁定千兰:“弄了半天,你不喜欢钟离弋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七殿下钟离伯谦?”

“正是。”千兰回答得倒也堂正。

“你未曾见过那人的面目,你便认定了?”齐问筠话里有种说不出的酸味。

“正是。”

“至少那钟离弋是我亲眼瞧过的,你……”

“问筠。”千兰打断他的话:“你别忘了他的母妃是谁。”

“你是指皇后乔贞?”齐问筠恍然大悟,他怎么没想起这茬,这么多年的恩怨纠葛,他真是大意了。思及此处,也不再纠结钟离弋之事:“明日我与你一同下山。”

“不行。”

“就许你看不许我看?还有没有王法?因为低你一级就要受你压制?”齐问筠听了她的话,立刻不开心了。

“罢了。”千兰妥协,说到钟离弋之事,她倒是想起了临行前绮落交与她的那把紫星bi shou,随即看向齐问筠:“这下子衿无法做主了,你看要不那事我们就做主了吧!”

“我们要怎么做?”

“怎么做?”千兰仰头苦思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答案:“暂时还没想出来,趁此次去离城,寻个契机如何?”

065:三人游湖

“这也不是不行。”

“早点休息。”千兰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我今晚就在子衿这儿歇息了。”

“咳……”齐问筠站起身,捂嘴假咳,余光瞄了瞄千兰:“这夜也快过去了,我也懒得回尔雅居了。”

齐问筠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烛火微弱的光线,以至于他并未发现千兰脸上的微红,至于他自己,待到空气安静下来,他却不知该如何自处。纠结了许久,看千兰已经走进内室,在青子衿的榻上歇息了,他才坐回原位,靠在椅子上闭眸休息。

第二日天微微亮,黑月便早起备好一行人的干粮。直到日上三竿,千兰才悠悠转醒,等到收拾整理好出发时,已及近正午,阳光炙烤着大地,路边的草木皆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才走了几步,豆大的汗珠从几人的额角浸出。待在贤王府的尉子瑜就不同了,一群丫鬟端着各种消暑的美食在她面前站成一排,丫鬟中央站的便是贤王钟离伯君,她身后是要带她去游湖的钟离伯谦。两方人已经对峙了许久,尉子瑜也在吃与玩之间来回徘徊。

“子瑜。”钟离伯君挡住尉子瑜的去路:“你若是离开,我便把这些好吃的全都吃光。”

“这……”尉子瑜为难地看向钟离伯谦,向他征求意见。

“子瑜,伯谦带你出去也可以吃好吃的,况且天气这么热,我们何不一边凉快一边吃好吃的呢?”

“一举两得。”尉子瑜眼睛一亮:“王爷公务繁忙,不能与我们一同游湖真是可惜了,伯谦我们走吧!”虽说着这话,眼中却满满都是兴奋与激动。

“不忙。”钟离伯君见她带着钟离伯谦绕道离开,他的好弟弟还不忘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急得他连忙叫住尉子瑜。

让她与谦儿培养感情,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兄长,您不是公务繁忙吗?”钟离伯谦瞪了他一眼,真是阴魂不散。

“不忙。”

钟离伯君抿唇一笑,他自是不会与自家弟弟置气,谦儿年纪尚小,有些调皮也纯属正常,更何况子瑜还说过莫要与咋咋呼呼的谦儿一般见识。不顾钟离伯谦的抗拒与嫌弃,挥手示意让丫鬟们离开,老管家不知从何处跑来并递给钟离伯君一把精美的油纸伞。钟离伯君迅速接过,朝着老管家点了点头,疾步走到尉子瑜身旁,撑开油纸伞为她挡去头顶毒辣的阳光。

感受到头顶的热度减弱了不少,尉子瑜抬头,便撞进钟离伯君含笑的眼眸里,她一时失了神,双颊迅速窜红,连忙低下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钟离伯君很会照顾人,放在前世,那便是暖心的大哥哥,是所有青春懵懂的小女孩心中的初恋对象。

在尉子瑜心里,钟离伯君收留她纵容她,已经说不清他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

一把油纸伞只遮一双人,原本是钟离伯谦邀尉子瑜游湖,此刻钟离伯谦却像第三者,在亲密无间的二人面前看起来尤为落魄。钟离伯谦只得一人晒着太阳,一人走着,一人默默看他俩说说笑笑。天下的女子都喜欢兄长那样温柔的男子,他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三人走走停停,行至城西郊外的映月湖,这里是离城达官贵人的避暑良地,此时湖上已经泛着许多轻舟。湖边停着钟离伯谦事先备好的轻舟,无蓬而且小巧,最适宜看美景吹凉风。

钟离伯谦双眼直直地盯着将尉子瑜扶上轻舟的兄长,他走到哪,钟离伯谦的视线便跟到哪儿,尉子瑜的心思自然也在钟离伯君身上,未曾看过他一眼,钟离伯谦修长的双手抚上腰间精致的竹筒,薄薄的双唇紧抿着,眉头紧锁着,有些稚气的脸庞布满了迷茫,他不知该找何种契机将它送出去。

说不恼他兄长是假的,钟离伯君已经向他说明过意图,他也懂钟离伯君的苦衷,可还是不想让尉子瑜受伤。尉子瑜的世界就像一潭沼泽,若是陷进去,越挣扎越难受。

由此看来,尉子瑜心里应当有他兄长,不然也不会举手投足间透出害羞小女儿家的神情。钟离伯谦思忖了良久,直到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琴音。他回过神,三人的轻舟已使进湖中心,钟离伯谦对面左侧,有一装饰华美的船只相向缓缓驶来,琴音正是从那里传来,与微泛涟漪的湖水缠绵,在湖中心久久萦绕,微风吹起船上的青纱帐幔,隐隐约约映出一妙龄女子的轮廓,她轻抬玉手,温婉端庄,拨弦之姿皆是大家闺秀仪态。

“呵,又来卖弄。”钟离伯谦双手抱臂,歪着嘴嘟囔道。这琴音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或许很是美妙,可对钟离伯谦这种在这方面有所探究之人面前,纯属大巫见小巫,实在过于平淡无奇。

尉子瑜的视线落在那华美的船只上,琴音还算美妙,许是置身于水中央,尉子瑜莫名觉着有些凉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没来由有些慌张,于是又朝那船只多望了一眼,船中女子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斜倪了她一眼,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低下头继续弹奏自己的曲子。

尉子瑜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钟离伯君,此时的他还在不厌其烦地为她撑着伞,轻舟另一头的钟离伯谦不知受了何种委屈,嘴巴撅得老高,坐在船家旁边一人轻声嘀嘀咕咕。尉子瑜不由得轻笑,这傻得可爱的小屁孩。同是十六岁,尉子瑜敢说她比钟离伯谦成熟太多了,经历过动荡之人,让她如何不问世事?

“子瑜笑什么?”

“王爷,您真的不管自家亲弟弟吗?看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可委屈了,自己找的船家也不搭理他。”说起钟离伯谦,尉子瑜觉着他过于单纯美好,想到这里,不由得弯了嘴角。

你在看风景的同时,你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此时的尉子瑜便美好得如梦一般。曾经的她若是修罗恶魔,如今的她便是天上神仙。钟离伯君不由得笑了起来,或许青子衿是个有故事的人。

066:湖中生变

湖面上的人,何尝不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故事呢?

湖面的微风不知何时停了,那华美的船只还在湖面上游荡着,却一直与尉子瑜所待的轻舟相距不远,它的周围不知何时围拢了许多船只,那些船只上皆不见人影,奇怪得很。正当尉子瑜疑惑时,那些奇怪的船只上跳出三两个黑衣人,所有船只加起来大概有十八人。

他们纷纷跳到那华美的船只上,船上的女子慌忙起身走出船篷,朝着尉子瑜的方向大喊一声:“救命。”黑衣人见状,挥剑向她斩去,她闪身躲进船篷,那些人便扑了个空。

钟离伯君与钟离伯谦瞧清楚她的模样,钟离伯谦白了她一眼,吩咐船家赶紧往岸边划去。

而钟离伯君却急忙起身,尉子瑜见状,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他们只有十八人,并非顶尖高手。”

钟离伯君一怔,她怎么会知晓这些?

尉子瑜也感到很奇怪,她也不知自己怎会知晓这些,莫名其妙盯上那些船,也莫名其妙知晓这些东西。

钟离伯君来不及问清事情原委,已经跳到那艘船上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一出手便应证了尉子瑜所说不假,那些人的武功显然很一般,比起他上次遭受妄徒的攻击,这些人弱了许多,可人数却是上次的一倍,能不能战胜,还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兄长你疯了吗?”在轻舟上的钟离伯谦急得跳脚,朝着钟离伯君大吼:“那女人的生死与你何干?”

“她可是左相千金李惜霜,若是救下她,左相不就欠了王爷这个人情吗?”尉子瑜凑到他旁边解释道。

“……”钟离伯谦一时无话,失了忆的她还保持着曾经的睿智,只是失了忆的她却看不出自己的伪装:“我这不是怕我哥受伤吗?”

“我们来帮帮他吧!”

“怎么帮?你我手无缚鸡之力,司马访琴不在,上官统领也不在,你说我哥为何不让上官统领跟来?”

“嗯……”她也不知道,她总觉着钟离伯君不喜欢上官听寒接近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罢了,没有武功有没有武功的帮法,尉子瑜没再与钟离伯谦闲聊,直起身又蹦又跳,朝着湖面上其他船只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刺杀贤王殿下。”

霎时间,湖面上响起了比打斗声更响亮的声音,那便是尉子瑜的呐喊。其他船上也不乏想要获取功名利禄得到重用之人,天下人都在传贤王钟离伯君为人平和,知人善用,朝中许多大臣都拥护他。如今太子的势头已经不及他,将来大祁的江山落到谁手里还不好说,由她这么一喊,那些原本畏畏缩缩之人也纷纷赶来支援钟离伯君。

尉子瑜正高兴有人肯出面帮助钟离伯君,忽然瞥见湖边乌蓬上珠帘遮幕,里边的视线似乎也瞧见了尉子瑜,她总感觉里面的人正露出不明意境的笑容,尉子瑜觉着有些不寒而栗,连忙将视线移开,继续又蹦又跳地叫着外援。钟离伯谦依旧坐在船头,无动于衷地望着她做这一切。

那黑衣人的任务因来了诸多外援而变得异常艰难,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却不能伤船上衣着华贵的女人分毫。气恼之下,纵身一跃,跳到尉子瑜所在的轻舟上,飞身一脚,踢中尉子瑜的后背,只听扑通一声,尉子瑜华丽地落入水中,溅起三尺水花。

钟离伯谦一惊,回过神时,尉子瑜已经落入水中,黑衣人提剑朝他刺来,来不及应对,又不能施展自己的武功,只好拉着船家一同跳入水中。黑衣人扑了空,正要再次出手,钟离伯谦已经钻出水面,眼疾手快地握住黑衣人的脚踝,稍稍使劲,便将那人带入水中,银针出袖,穿过湖水,刺进黑衣人的脑袋里。

稍注意到钟离伯谦情况之人只瞧见那黑衣人跌入水中,便逐渐沉入湖底,没了动作,殊不知钟离伯谦悄然暗地里使了小动作。钟离伯君见钟离伯谦没事,也安心了不少,若是为了救一个左相之女,搭上自己的亲弟弟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钟离伯君忙着帮李惜霜抵御黑衣人,钟离伯谦需得先解决掉伤他们的黑衣人,两人都没来得及顾上尉子瑜,跌落到水中的她起初还能露出小脑袋在湖面上扑腾几下,扑腾着扑腾着便没了力气,沉重的身子往湖底坠去,她的心也在此刻冰冷不已,连喊救命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嘶哑。

不远处还在混战中的船只上,李惜霜朝她露出浅浅的笑容,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着那笑容里夹杂着讽刺与得意。

母亲的背影又出现在尉子瑜的脑海,她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说的那句话萦绕在尉子瑜的耳边,让她觉着耳朵嗡嗡作响,头疼不已,心脏也开始骤疼,她不记得自己心脏何时有问题。看来,她还是无法对曾经释怀。

她任由自己往下坠落,耳边有何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眼眶有些温热,泪的温度也被水冲淡了。水是温柔的,它拥抱着尉子瑜,如母亲的怀抱一般。

湖面上的钟离伯谦解决了向他们袭来的黑衣人,四处寻找尉子瑜的身影,却只看到湖面上冒着几个泡泡,不见尉子瑜。钟离伯谦慌忙潜下水,透明的水中尉子瑜正往湖底下坠,而她还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

钟离伯谦使尽全力向她游去,托着她的腰身往湖面游去。尉子瑜大脑一片空白,但这感觉似乎似曾相识。不知何时,尉子瑜被钟离伯谦拖上了岸,此刻正半躺在钟离伯谦怀里,模糊的视线瞥向另一艘船,钟离伯君正在担忧那个女人的死活。

她咳嗽着吐了不少湖水,苍白的脸颊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格不入,随即闭上双眼不省人事。

“子瑜,子瑜你没事吧?”钟离伯谦没来由的绝望,前几日才将伤痕累累的她抱回贤王府,手掌中的伤口才刚刚结痂,今日又瞧见奄奄一息的她:“你还要伯谦担忧到何时?”

船家也早已爬上轻舟,钟离伯谦抱着尉子瑜,抬头吩咐船家:“赶紧回岸边。”

“可是贤王殿下他……”

067:十万火急

“不用管他。”此刻钟离伯谦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想法,责怪钟离伯君更多一些吧!

李惜霜的危机算是解除了,钟离伯君正为她包扎着伤口,并未注意到钟离伯谦的异样。方才他击倒最后一名黑衣人。未瞧见船上还有另一苟延残喘的黑衣人,那人趁钟离伯君不备要偷袭他,他正要抵挡时,李惜霜不知何时窜到他跟前,替他生生受了这一剑。

虽只是胳膊受伤,伤口却也不小,疼得她龇牙咧嘴,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一点她与尉子瑜倒很是相像。钟离伯君不忍她一个女子独自承受这些,于是便出现了尉子瑜眼中的那一幕。

湖边乌蓬上传来一声轻笑,里面正悠闲品着茶的人透过珠帘遮幕望着远处抱着女人急匆匆跑过的钟离伯谦,发出一声疑问:“呵,你到底是不是废物呢?还真是谜团重重。”

不等身边人回应,他又自顾自地笑道:“肖逸飞,太子殿下让你出谋划策刺杀李惜霜,你怎么能这么无脑地在白天动手呢?”

“启禀门主,这不是您的意思吗?”肖逸飞屈身拱手,淡淡一笑。

“互惠互利,人嘛,要懂得动用手里一切资源。”

“属下受教了。”

“对了,钟离伯谦船上的那船家,找机会做了吧!”

“属下领命,绝不会落下把柄。”

“我的身份有诸多不便,逸飞,可要好好辅佐太子殿下啊!”

“属下明白。”

他要的……可没那么简单。

钟离伯谦也只不过想将美好之事分享于尉子瑜,未曾想害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思及此处,钟离伯谦抱着尉子瑜跑得更迅速。他抱着脸色苍白的她,奔跑在离城大街上,直直往贤王府奔去,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

“哎,那男人是谁呀?怎地抱着一女子跑得如此狼狈?”

“速度太快,还未看清,人便不见了。”

“那是因担忧妻子安危而焦虑的丈夫吧!”路边一妇人望着那飞奔而过的身影,陷入了自我陶醉当中。回过神见自家丈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顿时浇灭了心中所有的热情,同样是女人,她怎么就遇不到如此体贴入微的丈夫呢?再看一眼她家那死鬼,一脸麻子,嘴巴大如盆口,说话粗声粗气,像她欠了他万两黄金似的。平日里更是呼来喝去,不及方才那人半根毫毛。

钟离伯谦哪里顾得上身后人的想法,飞奔到王府门口,看门的奴才还未看清人影,便听闻一声爆呵:“赶紧给我找大夫来离人院,慢一步打断你们的狗腿。”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俩看门奴才听这熟悉又急切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除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七殿下还能有谁?七殿下无理取闹起来,可连贤王也招架不住,还是莫要忤逆了他,随即二话不说转身要往药铺跑去。

“站住。”

俩看门奴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再一起望向不远处昂着头不可一世的女人,要说王爷的侍妾与七殿下谁不好惹,自然是七殿下,所以那女人叫他们站住,他们为何要听话?想到这里,两人对望一眼,拔腿就跑。

“你们……”花可馨气得直跺脚:“真是气死我了。”这尉子瑜三天两头受伤到底是几个意思?她的目标到底是钟离伯谦还是贤王殿下?

前几日也是钟离伯谦抱着她飞奔而来,最后却变成贤王救了她。花可馨虽不知原因为何,但若是能让尉子瑜远离钟离伯谦,她又何必拆穿?看来今日又得帮贤王殿下一把了。花可馨笑得妩媚,开始在脑中构想着托词。

那俩看门奴才也很迅速,自家主子有个火急火燎的弟弟,他们也不得懈怠半分啊!没过半会儿,两人一左一右拽着老大夫奔跑在前往贤王府的路上。

“两位小兄弟,老夫……老夫不行了。”老大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提着个重量不轻的医药箱子。

俩奴才二话没说,一人接过箱子,一人蹲身将老大夫背起来,一个劲儿地跑。

“到底是有多十万火急?”

小奴才背得有些吃力,老大夫也上下来回颠簸着。

“没有人命关天之事,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俩看门奴才的办事成效极高,钟离伯谦将尉子瑜安置好,吩咐奴婢烧热水,帮尉子瑜更换湿衣赏,一切杂事刚做完,俩看门奴才便将老大夫背到离人院。

老大夫刚下脚站稳,还未来得及行礼,钟离伯谦便逮住他的手腕,眼眶微红,还滴着水珠的发丝耷拉在额角,狼狈至极。加上脸上的哀求,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苦楚,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大夫,你救救子瑜,你快救救子瑜啊!”

“她如何了?”

“她溺水了,她没有心跳,她没有心跳……”他着急忙慌将老大夫拉到尉子瑜跟前,榻上的尉子瑜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平静的如同一个死人,他虽没有胆大包天到去试探尉子瑜的心跳,但依照他积累的经验,尉子瑜已经接近停止心跳的地步。

“七殿下莫急……”

“你让本殿下如何不急,本殿下就是很着急啊,她都没心跳了,本殿下如何不急?”钟离伯谦看着老大夫一脸镇定,更是急得甩手跳脚:“你要是救不活她,你就完了。”

“呃……且让老夫为她把个脉。”老大夫腿脚不是很好,蹲下身时有些吃力。钟离伯谦见状连忙为他端来小木椅。老大夫回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从兜里掏出丝绢,放在尉子瑜手腕上,闭着双目感受着尉子瑜的脉搏。

“你个死老头到底有没有办法啊?”歇了一会儿的钟离伯谦见老大夫还在把脉,急得又跳了起来。

“……”老大夫半睁着眼瞄了瞄他焦急的模样,心想这七殿下怎么这么不善解人意呢?这医术它讲究望闻问切,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总不能给一颗丹药就让人起死回生吧?

钟离伯谦见他还在把脉,急忙转身将夺眶而出的泪珠抹去,怎会像个孩童似的流泪呢?原来每个人面对生死时的无力,都像手足无措的孩童。前几天送她回来时,她至少是有温度的,而现在,他不清楚结果会是什么。如果,如果他能快些解决那个刺客,快些救她上岸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068:拱手相让

老大夫感受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察觉尉子瑜微弱的脉搏:“快炒盐,用布熨脐,多拿些被褥过来……”

钟离伯谦听闻,连忙转身和离人院丫鬟们一起忙活起来。

“灶内可有热灰?”

“有有有。”

“快取过来铺在被褥上,只留口鼻在外即可。”

离人院的丫鬟们迅速依照老大夫的方法行动起来,直到老大夫说尉子瑜安然无恙时,众人才舒了一口气。钟离伯谦送走了老大夫,才发现自己累得不能动弹,他还是强撑着身体来到尉子瑜榻边,白净的脸庞被弄得脏污不堪,土灰粘在脸上也不自知,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湿衫,现已被晾干。脸上的稚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疼的疲容。却无人瞧见他的疲容,更无人懂他的疲惫。

歇息了片刻,他将所有丫鬟叫到院外,垂下眼帘,冷冷地吩咐道:“待子瑜醒过来,就说是兄长一直在照顾她,若有违者,立刻滚出贤王府。”

“这……”众rén dà眼瞪小眼,皆是不明白他的意图,既是他的吩咐,岂有逆他之鳞的说法?

他也想让尉子瑜知晓他的付出,可如此这般,她便会对兄长失望。他就这样默默助她,若有朝一日她看淡了尘世,回过头,他依旧站在离城长街等她,带她去游玩耍乐,带她吃尽美食。愿他的付出能让她少受一些伤,愿一切尘埃落定时,她还能笑容满面。

垂着首往自己的含笑院走去,那落魄的模样相比之前更甚,不像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七皇子,倒像流落数日无家可依的流浪汉。花可馨看在眼里,为他疼在心里,原来再幼稚的人遇上自己心爱之人有难时,都可以站出来独当一面。

罢了,花可馨让身后丫鬟打道回红云轩,今日便不再烦他了。

钟离伯君为李惜霜包扎好伤口,轻舟已经不见了影子,他是瞧见尉子瑜落入水中的画面,却无法分身搭救于她。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他不能半途而废。打发了上前套近乎的人,向李惜霜道别,没曾想被她拽了个满怀,怀中的李惜霜粉黛熏香,与清爽干净的尉子瑜千差万别,却也是后者令他舒适一些。心中担忧着尉子瑜的安危,今日并无心思与她周旋,钟离伯君连忙退开,礼貌地道了一声抱歉,便站得远远的。待船靠岸,未等李惜霜开口,他已快步离去。

“呵呵。”李惜霜望着钟离伯君的背影,巧笑嫣然:“不知是谁入了谁的局,或许你需要我时,恰好我心甘情愿。”身为左相李资之女,怎会不知如今朝中局势,每个人都会有yu wàng,有yu wàng便有突破口,江山的诱惑,天下多少儿郎能抵御?钟离伯君,迟早会变成她李惜霜的裙下之臣。

钟离伯君回府时,一切都已井然有序,看门的俩奴才面色各异地瞧了他一眼,连忙行礼。三人兴高采烈地去游湖,却以惨淡收场。

钟离伯君快步走到离人院,远远便瞧见上官听寒站在院外瞧着里屋,沉默着一言不发。他知晓尉子瑜出事之时,钟离伯谦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从自己的住处过来时恰好听到钟离伯谦对丫鬟奴才们说的话。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不管是当时一念之间放过他的冷漠模样,还是失忆后的俏皮机灵模样,每一面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怨只怨他只是一个侍卫统领。

良久,上官听寒长叹一声,转身撞进钟离伯君眼里,上官听寒连忙行礼:“见过王爷,属下知错,属下这就离开。”

“罢了,说说吧!子瑜怎样了?”钟离伯君拿他无法,叹息道。

“亏得七殿下动作迅速,子……尉姑娘已经捡回一条命,现已无大碍。”

“捡回一条命?”

“嗯,听闻当时的尉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回去吧,我进去看看子瑜。”

上官听寒微颔着首,钟离伯君擦身而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王爷莫要说漏嘴,是你一直在照顾着子瑜。”

“嗯?”钟离伯君面上皆是疑惑之色:“何出此言?”

“莫要浪费了七殿下一片苦心。”

钟离伯君要再听不懂他的话,便显得有些愚钝了,这次还跟上次一样,谦儿封了众人的嘴,将所有的功劳归功于他,以此助他达到目的。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他与谦儿之间,何时变成了如今这番尴尬局面。

待他走进离人院,穿过屏风走到内室,尉子瑜的被褥上还铺着厚厚的灶灰,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下的疲容,嘴角垂下,仿佛心里装了许多事一般。苍白的小脸也渐渐回色,钟离伯君害怕灶灰的重量压着尉子瑜,于是轻轻挽袖,小心翼翼为她捧去被褥上的灶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捧灰的动作。

“你说你不仅胆小如鼠,还好吃懒做,让伯君该如何是好?”虽是责怪的话,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容。胆小如鼠也好,好吃懒做也罢。若她不是妄生门少主,他也并非大祁皇朝的二殿下,并非贤妃的长子……可人生是如此血淋淋,头脑很清醒,回忆太过假惺惺。

……

钟离凌听闻有人刺杀李惜霜,还被钟离伯君救了,气得摔碎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名瓷花瓶。他并非沉不住气之人,李惜霜才经历了被人尾随之事,此时他万万不会再打草惊蛇。又是谁如此焦灼,这么着急找人不分场合地刺杀李惜霜?说简单点是那人愚蠢,说复杂点,恐有人在他背后图谋不轨,想要严重化他与钟离伯君之间的关系,好在暗处坐山观虎斗。

他与钟离伯君虽是相对立场,但他也不会甘愿成为别人的棋子,为别人铺路,看来不反击一下,还真当他这太子是吃白食的。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明家的厉害,他们倒是忘了明家是一个雄厚古老的家族。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散尽,尉子瑜被一阵食物香味勾醒。她起身坐起,抬手掀开被褥,才察觉被褥上有一层薄薄的灶灰,气得她立即大吼大叫起来:“哪个天杀的恶作剧弄脏了本姑娘的被褥?以为我无依无靠好欺负是吧?等白阳回来将你打的连亲妈都不认得。”一气之下,便说了些别人听不懂的词汇。

069:心愿已达

正要起身下床去找罪魁祸首,却撞见钟离伯君正在外室为她摆放晚膳,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拨弄着瓷碗,青丝滑落至下颌骨边,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他轻挽袖口,弯腰劳作的样子满足了无数青春少女的憧憬。他的身上仿佛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美好得如同一幅价值连城的水墨画,吸引着观赏者不断靠近,再靠近……

“子瑜你醒了?”温柔的嗓音唤回失神的尉子瑜,脸上痴痴傻傻的笑意落进钟离伯君眼里,令他的嘴角笑得更弯了。

“王爷。”尉子瑜回过神,草率地行了一个礼:“王爷怎会在此?”

“你不是病了吗?伯君不放心别人照顾你。”说到此处,嘴角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勉强,手指轻敲小方桌,认真地看着尉子瑜:“过来吧!”

“哦……哦。”尉子瑜轻咬下唇,低着头害羞起来,双脚摩挲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声。怎么说她也只是十六岁的青春少女,虽在这个年代是该嫁人了,可在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罢了,思想还比较单纯,只因那人让她脸红心跳而喜欢,而不会去考虑未来如何,不会考虑若两人在一起会遭遇怎样的困难。

初来这世界之时,她对未来的他也有各种要求,见到钟离伯君后,那些要求似乎也不重要了。能否为她放弃王爷身份不重要,能否护她一世安稳不重要,能否与他游历天下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便可让她知足。

醒来便瞧见钟离伯君待在她身边,如往日那般温和,随即将以往对钟离伯君的疑问与气恼抛之脑后,她也不想再计较李惜霜那事,李惜霜可不是简单的女子,她可不能中了李惜霜的圈套。

“傻了吗?”钟离伯君抽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发丝,歪着头微笑着。

“啊……嗯。”

没想到她还承认自己傻了,钟离伯君再一次被她逗乐。

两人和谐地吃着晚膳,确切地说是钟离伯君在照顾她吃晚膳。待她醒来时,伤口有些化脓的双掌已经被处理好,钟离伯君果然是千年难遇的暖男,简直是上天送给她最完美的礼物。这样想着,便又咧嘴笑了出来。

钟离伯君见她痴痴傻傻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抿起了双唇:“子瑜可是有什么开心之事?”

“嗯,我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

“是吗?”钟离伯君不知其何意:“子瑜的心愿是什么?”

“秘密。”尉子瑜调皮一笑,歪着头躲过钟离伯君递过来吃食:“反正快实现了。”

“乖,张嘴吃饭。”

“好。”尉子瑜凑上前吧唧一口。

吃完晚膳,天色已晚,两人走到院子里,星空下席地而坐。两个人不言不语相处了半晌,尉子瑜才想起自她醒来到现在都未见过钟离伯谦。

“王爷,伯谦去哪儿玩去了?”尉子瑜眨巴着双眼望着仰头眺望星空的钟离伯君。

他听闻尉子瑜的话,低头望向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眼里也有一片星空:“天色已晚,谦儿应当在含笑院待着呢!”

“伯谦与我不是好友吗?为何伯谦不来看我?”尉子瑜撇开脸,语气极其委屈。

“子瑜未醒之时,伯谦来过了。”钟离伯君耐着性子解释。

“真的吗?”尉子瑜一扫脸上的阴霾,兴奋地拽起钟离伯君的袖口。

钟离伯君一怔,也未有责怪之词,而是转头继续仰望着星空转移了话题:“子瑜你看,离城的星云可真明亮。”

“那当然了,离城有王爷在嘛!王爷是离城最亮的那颗星……”

清风潺潺,星云明又暗。荷香满池畔,望也望不穿。世间多少恩怨,皆会过尽千帆,静坐一壶清茶淡,唯留梦清寒。

钟离伯谦与黑暗相伴,眼下一片阴霾,难辨悲喜。他直直地伫立在黑暗中,望着远处相依偎的两个身影。女孩早已熟睡,男人静坐不动,不看天不看夜也不看肩上人。

“兄长,祝你早日达成心愿。”他轻轻呢喃,眼中氤氲一片。只有你早点达成心愿,子瑜才能早些解脱。

第二日尉子瑜早早便醒了过来,收拾整理好又活蹦乱跳地跑到含笑院敲起了院门。

“嘭嘭嘭……”

钟离伯谦蹬了蹬腿,抱着被褥翻了个身,皱着眉愣是不愿睁开眼。那死丫头昨晚在他兄长肩上睡得可香了,可怜他站在微凉的夜里替她监视他的兄长。

“嘭嘭嘭……”

钟离伯谦不耐地做了个鲤鱼打挺,随即啪嗒一声掉在榻上,沉沉睡去。

“七殿下……”小奴才被吵醒,连忙跑到钟离伯谦房里征求意见。

钟离伯谦将手脚收进被褥,将被褥呼噜一拉,盖住自己的脸庞,整个人裹成一只小小的毛毛虫,蜷缩在宽大的床榻角落。

小奴才见自家殿下不理不睬,而院外的那位小祖宗又不依不饶,人难做啊!

他也不知自家殿下睡了一觉,又把哪根筋给睡岔了。昨日见子瑜姑娘面色苍白,急得抱着人家跑了一路,今日却又不耐烦人家了。男人心,可真是个神秘莫测的东西。

“七殿下,您若是不搭理,子瑜姑娘可能不会放过你。”他敢这样说,也是看到了自家殿下对尉子瑜的态度。

钟离伯谦心里一恼,想要利落地挣开被褥,然后坐起身给这小奴才一记眼刀,可挣扎了片刻,却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唔……”榻上的被褥乱扭一通,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却不见自家殿下将脑袋伸出来。小奴才这下慌了,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几句话将殿下气哭了吧!他只是个新来的,前几日才被分配到含笑院,他可不想这么快丢了饭碗。

榻上的被褥又扭了一通:“唔……”

“七殿下,七殿下,小的知错,小的这就滚。”小奴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哎哟他这是在作甚,不是要滚么?未等钟离伯谦回应,他又起身往屋外跑去:“七殿下,奴才滚了啊!”

“蠢奴才,给本殿下站住。”钟离伯谦忍不住一声暴呵,真是没点儿眼力,没见自家殿下困于被褥的囹圄吗?

070:玩心大发

在宫中之时,那些丫鬟奴才们各个心怀鬼胎。如今到了贤王府,兄长给他的奴才又太过痴傻。

“啊,七殿下有何吩咐?”小奴才连忙止住脚步。

这时的钟离伯谦也挣脱了被褥,气急败坏地起身站在榻上,双手叉腰,墨发凌乱地在空中飘忽着,白色里衣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胸前露出大片肌肤。

“你唤作什么名?”钟离伯谦恼怒地指着他。

“小的……”

“不用说了,本殿下知晓你叫什么,从今以后你就叫小蠢。”

“小春?比奴才原名好听,谢谢七殿下,嘿嘿嘿。”

“小蠢,蠢蛋的蠢。”钟离伯谦顿时觉得自己额头上青筋暴起。

“啊……哦。”扭捏了半响,还是不能接受小蠢这名字。他不管,他就叫小春:“子瑜姑娘一直在院外敲门,咦,怎么没……”声了。

“嘭。”尉子瑜猛地踢开钟离伯谦的房门,便看见一主一仆夸张地盯着她:“咳……我这不是怕伯谦出什么事吗?毕竟叫了这么久都没人搭理,万一煤气中毒什么的……”

“子瑜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小春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什么中毒?煤气?是很怪异的毒药吗?

“哇!”尉子瑜不知羞耻地盯着钟离伯谦,视线顺着他稚气的脸庞移到胸口。

钟离伯谦低头一看,连忙扯过里衣,紧紧护住自己胸口:“色女,小蠢,赶紧把她赶出去。”

小春深怕慢了一步便被钟离伯谦赶出王府,来不及细想那煤气是何种罕见毒药,连忙将尉子瑜半推半赶,请到了院子里。

“这有什么呀,别这么封建好不好?”尉子瑜许是忘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时代的生人,脑中所有前世的思想,在这里早已不适用,若是换做别人,早被扣上不伦不类的屎盆子,浸猪笼都是便宜她的。

“子瑜姑娘,你还未出阁,七殿下还未娶,你若是将七殿下看光了,需得负全责,你可知晓?”小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还是顾及到尉子瑜的感受,未将话说得过于直白。

“本姑娘不是还没将他看完吗?”尉子瑜嘟囔着嘴,望着这院中古色古香的摆设,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双眸暗了暗,低下头独自在心里反思。

钟离伯谦穿好衣裳走到院内,看着低垂着头一脸委屈的尉子瑜,疾步走到小春身边,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谁让你说子瑜的?”

“七殿下……”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子瑜。”钟离伯谦弯腰将脸凑到低着头的尉子瑜旁边:“哈哈哈,子瑜不要低头,脸上的肉肉都堆一块了,好丑哦!”

“钟离伯谦。”尉子瑜破涕为笑,伸手要打他,被他一个闪身跳开。尉子瑜气得追着钟离伯谦边跑边嚷:“有本事别让我抓住,不然将你揍成猪头。”

小春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个无厘头的小孩子,还真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尉子瑜,你还是女人吗?竟然踢坏了我的房门。”

“钟离伯谦你再说一遍,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尉子瑜恼羞成怒,看来今日不暴揍他一顿,他要上房揭瓦了。前世的她挨打挨久了便学会了逃避,为了躲避那些暴力人群,练就了一身跑步的好本事。除非钟离伯谦会飞,不然她不信今天逮不着钟离伯谦那个讨厌鬼。

钟离伯谦嘻嘻哈哈在前面跑,尉子瑜骂骂咧咧在后面追,两人将整个王府闹得鸡犬不宁,钟离伯谦被尉子瑜追着跑过花奴的身旁,随手便拔走人家辛辛苦苦、细心呵护的芍药花朵,趁尉子瑜不注意,将粉白相融的芍药啪嗒一下砸在尉子瑜鼻梁上,顺道踢翻人家浇水的木桶,清水溅湿了尉子瑜的绣花鞋。

旧怨未消,又添新怨,尉子瑜更是不管不顾地追着钟离伯谦一路奔跑,她一心只想揪住钟离伯谦那个小崽子,她保证一定会将他就地打死,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刚见面时,还带她去这去那,吃各种好吃的。自从胥偃城回来之后,钟离伯谦便对她忽冷忽热的,小孩子心性大发的时候,完全不把尉子瑜当女孩看。

“啊,我的别离草……”

花奴的哀嚎被两人甩在身后,钟离伯谦已经引着尉子瑜跑了两个院子。

钟离伯谦钻进马房,拉过端着食草正在喂马的马奴挡在面前,抵挡尉子瑜的踢打。

“哎哟,两位祖宗,求你们放过奴才吧!”

两人对他的话视若无睹,钟离伯谦趁尉子瑜不备,拔腿就跑。尉子瑜被气的不行,发狠地追上他,钟离伯谦跑下石阶,尉子瑜见两人相距不远,猛地从石阶上跳下,眼疾手快地抓住钟离伯谦的发尾。

钟离伯谦头皮一紧,感觉自己的眼皮跟着头皮一起被扯得移了位。

“子瑜子瑜,有话好好说,你手不疼了吗?”钟离伯谦嬉笑着脸歪过头求饶,双眼却盯着她裹着纱布的双手。

“疼?”尉子瑜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他。比起报仇,这点疼算什么,她尉子瑜对皮肉之疼早已免疫,怕的只是心会疼罢了。

“子瑜啊!留点面子啊!”钟离伯谦被尉子瑜揪住发尾,扭摆着身子想要逃脱,像极了砧板上极力挣扎的待宰之鱼。

“面子是什么呀,好吃吗?”尉子瑜眨巴着双眼,阴恻恻地瞅着他。

“好吃好吃,你快放开伯谦,伯谦这就带你去吃。”钟离伯谦双手按住自己头皮上的头发,他不想变成小秃头,小秃头可显老了,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七殿下。

“王爷大早就进宫朝觐去了,伯谦不仅睡懒觉,还将好心叫你起床的我欺负成这般落魄模样,你可知错?”尉子瑜抓紧了他的发尾,蛮不讲理地大声嚷嚷道。

钟离伯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目前局势来看,也不知谁欺负谁:“伯谦就是一闲散皇子,也无一官半职,哪里需要什么朝觐?”

“那也不能闲在家欺负人啊!”

“谁欺负谁啊?你先放手再说这话行不?知不知羞?”

“明明是你先欺负的我,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什么道理啊?”尉子瑜气得凑到他耳边大吼。

“啊”钟离伯谦也跟着她大叫起来,双手连忙从头顶转移到耳朵旁,他不想变成小秃头,也不想被尉子瑜震成小聋子。

071:形只影单

“叫什么叫,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尉子瑜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钟离伯谦还未放弃挣脱尉子瑜的魔爪,胡乱扭来扭去:“子瑜,伯谦真的错了,你快放手吧!”她不怕疼,可钟离伯谦怕她疼。

“你们在做甚?”

两人闻声同时一惊,尉子瑜连忙放开钟离伯谦的发尾望向来人,瞬间红着脸将头低下,双手自觉放在背后,咬着嘴角左右摇晃着身子。钟离伯谦站直身子,看清了来人,脸瞬间拉了下来,抬脚便往钟离伯君相反的方向离去。

“谦儿。”钟离伯君甚是不解,自家弟弟怎么突然对他这般冷淡。

“……”钟离伯谦不理,满脸怨念地继续往前走,双脚用劲踩在青石板上,仿佛那青石板便是薄情寡义的兄长一般。

“谦儿,你这是怎么了?”

依旧不理,哼,他怎么会搭理这种不顾自己弟弟安危的兄长?

“王爷,您与伯谦这是怎么了?”尉子瑜甚是不解这钟离伯谦突然的变脸,自他从胥偃城回来,不仅对自己忽冷忽热,更对他兄长不理不睬,真是个怪人。

“伯君也不知晓。”钟离伯君也是无奈,身后的上官听寒时不时瞥向钟离伯君跟前的尉子瑜,浅浅一笑便垂下头。

“……”尉子瑜敏锐地观察到这一点,随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钟离伯君见钟离伯谦离去,对她关切了一番后连忙往自己的书房走去,上官听寒紧跟其后离去。

钟离伯君急急走进书房,还未来得及坐下,便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上官听寒:“你说,古容城那边传来消息,弋儿与尉将军被奸人所害,困于衔山,被救之时,已经快不行了?”

“启禀王爷,消息属实。但此消息也过去许久了,六殿下与尉将军被不明身份之人救下,目前二人的伤都快愈合了。”上官听寒顿住脚步,微微颔首。

“为何古容出了这么大的事,离都却无人知晓呢?”

“王爷,只怕是有心之人刻意fēng suo xiāo息。”

“不明身份之人可有查清?”

“据说有两拨人,未寻得任何线索。”

“……”钟离伯君叹息:“朝廷之人越来越废物了。”

“王爷,并非朝廷之人废物,不然古容城的消息怎会被封锁?”

“如今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青子衿这边,需得加快进程。”

“可她……”上官听寒顿了顿:“王爷您方才也瞧见了,她身上寻不到青子衿半点影子,怎么加快进程?”

“这个不用你操心,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可。”

“是。”上官听寒颔首行礼,随后退出书房。

上官听寒走后,钟离伯君撕下所有伪装,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原地,喃喃地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双眼无神,视线无归处。尘世路漫漫,来时门庭若市,再顾形单影只。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

“啊!”那句话如梦魇般围绕在他耳旁,钟离伯君隐忍着痛苦将头埋进双臂里,脑中全是母妃临死时绝望凄苦,死死拽住自己衣袖不肯放手的模样。身子不由得轻颤起来,咬紧牙关不敢让心里的委屈爆发。

一炷香之后,钟离伯君还是原来那个钟离伯君,似乎未曾出现那短暂的失态模样。

……

钟离伯君在府上之时,钟离伯谦便不会招惹尉子瑜,甚至还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钟离伯君不在,钟离伯谦与尉子瑜便会把府上闹得天翻地覆,大多数在府上当差的丫鬟奴才都纷纷表示无可奈何,老管家更是追着两个捣蛋鬼差点跑断肠。花可馨多次想要劝阻,皆被嬉闹的两人忽视而过。花可馨总会疑问,尉子瑜落水那日,她看见那么孤独落魄的钟离伯谦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午时的皇宫一片祥和,侍卫穿着盔甲站在毒日下,汗凝成滴落下,打湿里衣也未动分毫。御合殿内,钟离越正凝望着殿中央一幅壁画,画中女子芊芊姿态,站在落花之下,笑容与身后的含笑一样清甜。

身边的侍奉太监提醒道:“皇上,贤王殿下求见。”

“他倒是知晓朕最喜待在何处,你说,如今的朕是不是很虚伪啊?”钟离越转身望着身边的侍奉太监,苦笑道。

“奴才惶恐。”侍奉太监连忙跪下。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了,让伯君进来吧!”

“是。”

“宣贤王觐见。”

话音落下,钟离伯君应声进殿:“儿臣参见父皇。”

钟离越见到钟离伯君,面色一喜,连忙抬手笑道:“伯君免礼。”随即走到他跟前虚扶了一把。见着贤妃的两孩子,眉宇间有几分贤妃的神采,钟离越便将对贤妃的愧疚化成父爱付诸于两孩子身上。对钟离伯君赞赏有加,更是对钟离伯谦宠溺无度。

“启禀父皇,儿臣找父皇有要事禀报。”

钟离越微微抿唇,问:“何事?”

“边疆古容城传来消息,弋儿与尉将军遭奸人陷害,被困于衔山,险些丢了性命。”

“此事朕已知晓,已有武将将此事呈报于朕。”钟离越淡淡地解释道。

“这事……”

“放心,朕自会为弋儿做主。”比起钟离弋,他显然更关心钟离伯君与钟离伯谦:“据说最近伯君府上来了个小调皮,伯君不仅不将她当做丫鬟,还给了她极大的自由。”

“启禀父皇,那丫头与谦儿合得来,伯君怎敢让那丫头做丫鬟,谦儿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啊!”钟离伯君浅笑。

“哈哈,这也是谦儿能做出来的事。”钟离越像是想起了钟离伯谦以往的糗事,脸上的笑容扩大:“罢了,既然那丫头与谦儿合得来,那朕便将她赐予谦儿做通房丫鬟如何?”

“父皇,这可使不得。”钟离伯君听闻这话,连忙拒绝:“谦儿待她不一般,不愿强迫她,若您这么做了,估计谦儿从此就不搭理你我了。”

“嗯,这也是那臭小子能做出来的事,那许作他的王妃如何?”

“万万不可,儿臣不是说了吗?谦儿不愿强迫她。”

“这臭小子还真是麻烦。”嘴上虽说着嫌弃的话,眼里却全是宠溺之色,与提到钟离弋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072:暂且同盟

钟离伯君干笑两声:“那没什么事,儿臣先告退了。”

“退下吧!”

钟离伯君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此时才知道怀念故人,真是可笑,连这御合殿的存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原来这里并不叫御合殿,是他的母妃死后,钟离越将这里命名为御合殿,只因他母妃名字里带着一个“合”字,“御合”取自谐音“遇合”。

离城之南的城门外,白阳一行人总算赶到了离城,经过陪同门主行了四日才到达离城的黑月不由得想起自家少主。同是站在权力巅峰之人,为何办事效率差异如此之大,明明是两日的路程,少主仅用一日就能到达,而门主却用了四日,有时候她不得不怀疑门主的良驹是否已老。

为掩人耳目,黑月暂时唤千兰为夫人,而齐问筠自然而然被唤作老爷。

“老爷夫人,黑月先行一步,为你们安排住处。”

“老爷夫人,离城人多眼杂,我们已是无依无靠、丧父之人,不便继续陪同。”白阳驱马上前。

“咳……”虽只是掩人耳目,齐问筠多少有些不自在:“去吧!”

千兰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两人下马漫无目的地游逛了片刻,千兰想起一些未办的杂事,靠在他耳边低语:“问筠,我去附近上水城一趟,要办成此事,需得绮落与我们里应外合。”

齐问筠觉着耳朵有些微痒,转过脸看着千兰,突然起了整蛊之心:“夫人,为何不让为夫与你同去。”

“你的脚程太慢了,我速去速回。”千兰一怔,连忙镇定了心神。说罢,迅速与他拉开距离,翻身上马,策马往上水城方向奔去。

“真是……冷漠无知的女人,暗示到了这个地步……唉……”齐问筠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在街市上游逛着等着黑月白阳前来寻他。

千兰行了半日,及近黄昏才赶到上水城阮氏典当行,阮林书一见是门主亲临,连忙将典当行关门打烊,引着千兰进密室详谈。

“参见门主。”没人的密室,阮林书先行了个礼。

“林书,不必如此。”

“谢门主。”阮林书起身,望向有些微喘的千兰,粗犷的嗓音响起:“门主亲临上水城有何事,上水城谨遵少主吩咐,最近未曾接过一张赏金贴,景浣房的瓷器也是经过多处流转才卖出去的,世人只知景浣房之名,却不知它在何处。”

“林书,不用紧张,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视察,我有一要紧之事,需得你帮忙。”千兰笑了笑,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你也知晓,离城妄徒被子衿悉数绞杀,至今还未派遣新的妄徒进驻,在离城想要办事就难了许多。”

“门主,我们各城底下培养的妄徒不乏武智过人之辈,要不由我们各城出两名新人,填补离城空缺。”

“暂且不用,这事由子衿安排吧!”千兰拒绝道:“我掌管商门,不便过多插手武门之事,最近子衿有些忙碌,所以我便亲自来了。”

“门主说得是。”阮林书恭敬地颔首。

“你立即派人前往古容告知绮落,让她立即行动。”

“是。”阮林书不知行动内容为何,他也没想过多问,门中之事需要他知晓的,自有人会告知于他,他只需让人将话带到即可。

“对了,林书,顺便派人通知各城首领,让他们细心观察,万事小心,最近有一股神秘势力已经盯上我们妄生门,前几日便有人寻到了景浣山山腰。”千兰想起那夜之事,吩咐道:“遇到可疑之人,立即关押向上禀报。”她可不能让妄生门出什么岔子,否则子衿回来,可有得累了。

“是。”阮林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对了,培养新人时记得查清他们的背景家世,别什么猪牛猫狗都收,别让对手有任何可趁之机。妄生门不养废物,最忌讳奸细。”千兰背着阮林书吩咐道。

加入妄生门十余年,也算陪同青子衿慢慢长大,听着她的事迹,阮林书自叹不如。本以为她是上一任门主的女儿,只是个绣花枕头,青子衿却给他带来太多的惊喜。相比上一任门主,她出色太多了。离城妄徒之死,阮林书也知晓事情全部经过,在畏怯青子衿的武断之时,也不得不对她心生敬佩,妄徒十二人聚在一起,也未能伤她分毫,可想而知她的能力有多强大。有能力主子庇护妄生门,他也不怕出什么岔子,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尽心尽力为主分忧便可。

阮林书再次行了个礼:“门主请稍等片刻,待我将事情吩咐下去,再来接待门主。”

“不了,你尽管去忙吧!”千兰回道:“我还有要紧事要回离城,幸苦你了。”

“哪里,这是林书分内之事。”

“我先行一步。”千兰走出密室,走到典当行门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黄昏下。

阮林书目送千兰许久,直到看不到背影才回过神,趁着夜幕降临潜进上水城寻找其他妄徒。

千兰行到午夜才到达离城,此时城门已关,只好在城外寻了客栈歇息。

午夜时分,众人入眠之时,正是秘密见面的好时机。

古容城绮落的落花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绮落正好还未入眠。屋内白烛渐残,昏黄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绮落悠然自得的模样。房门外站着一名男人,透过影子隐约能瞧出他的身形健硕。那人不进屋,绮落也不开门。

“我已命手下武将呈上六殿下遇袭的折子。”那人背对着绮落房门,开口道。

“哦?”绮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靠在桌上浅笑着:“阁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也顺道达成我的心愿。

“是吗?”绮落嗤笑,眼底不明的情绪在涌动着,若有人在她身畔,便能瞧见她越来越扭曲的脸庞:“好啊!那在下便暂时与你同盟。”

房门外的男人听闻这话,瞬间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073:事有结尾

“子衿,你一心想让过去翻篇,可凡事都会有个结局,当年那事的结局不是还未出现吗?”绮落肆意狂笑起来:“子衿啊子衿,连我都替你感到委屈,你怎么能忍气吞声如此之久?”

绮落抚摸着手中的茶杯,在椅子上坐了良久,直至残烛燃尽,灯枯明灭。

天色微亮,离城的城门早已打开,黑月站在城门口一直等待着千兰的归来,白阳也前往香溢楼寻找尉子瑜。

自从钟离伯谦遇到尉子瑜,便很少与原来的狐朋狗友联系,整日混迹在尉子瑜身边,变着法子讨好她。自胥偃城归来,他偶尔约上曾经的朋友喝喝酒,弹弹曲,坐不了片刻便嚷嚷着要回府。司马访琴与君雁玉同为被钟离伯谦冷落之人,两人只得抱团取暖。

这不,两人一大清早就相约去香溢楼听曲。

“雁玉兄,最近可有什么趣事分享?”司马访琴耷拉着脑袋一边听着琴曲,一边望着坐得直直的君雁玉。

“寻找我家夫人许久了,一声不响便消失了。”君雁玉眉间带着些许惆怅。

“是何人?我认得吗?”司马访琴来了兴趣。

“你不认得,她是一个冷漠的女人,带着浓厚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君雁玉想起她扼住自己咽喉时的情景,痴痴一笑。

“雁玉兄,我是不是快要失去你了?你们一个两个有了夫人忘了兄弟的,哎哟,以后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了。”司马访琴痛心疾首。

台上的又苓听闻这话,不由得被逗笑。

“其实我喜欢之人便是尉姑娘身边之人。”

“她身边有何人?难道是七殿下?”司马访琴眉毛一挑,发现事情有些复杂,连忙坐起,劝诫道:“你可别让七殿下知晓你的心意,不然他会蹦到三尺高。”

台上的又苓笑着摇了摇头,暗自感叹钟离伯谦身边之人为何都这般不着调。

“访琴兄,你的脑子被你家马踢了吗?”君雁玉一脸羞愤:“你与七殿下去胥偃城玩耍,自然不知子瑜姑娘买了两个丫鬟。你们回来时,她们正好消失了。”

“你喜欢丫鬟?”

君雁玉忍住想要将拳头抡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牙道:“仰慕一个人,何必在意她的身份。”

“就你歪理多。”

“司马访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说便是了。”这一个两个的,女人是宝,兄弟是根草。

……

云深望着脸色平静,还带着些许清高孤傲的女子,顿时心生不快,以往未曾注意到尉子瑜身边的丫鬟。眼前之人明明还是熟悉的脸庞,再次见面,却给她该死的压迫感。她云深好歹也是贤王钟离伯君的得力手下,怎能在气场上败给一个丫鬟?

“你说……我们小姐去哪儿了?”白阳眼皮也不抬,没有尉子瑜,她完全没必要对这个女子卑躬屈膝。

“她被贤王接回府了啊!”

“原因为何?”

“她心血来潮,独自出城游玩遇上歹人,差点丢了小命,所以才……”云深眸子有些闪躲,毕竟是自己做的事,难免有些心虚。

“呵。”白阳冷笑:“若让我知晓歹人是谁,必将她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云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一个小丫头,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人不可貌相。”白阳略有些深意地看着她,眸如鹰眼,死死锁住云深的身影,看得她比方才更加不自在。

“盯着我作甚,难道你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

“哈?”白阳讥笑:“我的眼光没那么差,有自家小姐在,美丑这玩意儿,白阳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走到楼下高台时,望了望台上奏曲的又苓,微微颔首致意,又苓轻抿红唇以示回应。

“白姑娘?”语气里带着些许惊喜与不确定。

白阳悠悠转身,便瞧见不远处向自己打招呼的君雁玉,她眸子一冷,瞅了他一眼,便抬脚往门外走去。

司马访琴顺着君雁玉的视线望去,便瞧见正冷眼看过来的女人,面色冷若冰霜,眼神里隐含着淡淡的杀气。这女人绝对不简单,跟在尉子瑜身边,那就是……他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情,同情地拍了拍君雁玉的肩膀:“你为何要喜欢她,你摊上麻烦了。”

“你这是何意?”君雁玉有些不解,忙着起身去追白阳。

“你让我大清早来香溢楼听曲,就是为了等你心爱之人?”司马访琴一把将他拽住。

“不然呢?”君雁玉试图挣脱,却不敌司马访琴有劲。

司马访琴是钟离伯谦的好友,也是他的得力手下,钟离伯谦鲜少有事隐瞒他,所以白阳的身份他也能猜个一二。

“你可就安心听曲吧,没见她面色那么严肃吗?”司马访琴劝诫道:“你贸然上前只会让她更加厌烦你,信我没错。”

君雁玉也冷静了下来。

“她既然回来了,你常去贤王府上寻七殿下,不就有机会看到她了吗?”

“也对啊!”君雁玉欣喜望外。

……

“呼”云深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香溢楼下渐行渐远的身影,手中还握着一把佩剑,此时才恍惚明白过来,呵呵,好你个钟离伯君,想必两人的出现并非意外,是你暗中派到尉子瑜身边保护她的吧?

……

黑月等了许久才瞧见千兰骑马而来,头上的发饰歪歪扭扭地挂在她的发髻上,身上的衣裳也是凌乱不堪,面容更是憔悴不已,她甚至当着守城士兵的面,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黑月瞪大了双眼望着千兰,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夫人您这是?”黑月迎上前。

“啊!黑月啊!我好想念满修啊!”千兰打完哈欠才发现黑月正盯着她,她甚是不在意地看着黑月,解释道:“这衣裳怎会如此复杂,我穿了好久才勉强穿成这般模样,这些乱七八糟的发饰更惹人心烦,怎么戴都是歪的。”

黑月噗嗤一笑,伸手将她扶下马,一边伸手挽救她的形象,一边念叨:“夫人不可这样见老爷,会被嫌弃的。我们家小姐与您可不一样,她能自己收拾整理,她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074:落花有情

千兰一听,立即在心里定下要独立的目标,她可不能败给后辈。

要说黑月生得一双巧手,经过她的整理,千兰那凌乱不堪的模样变得端庄了许多。

“夫人,奴婢先带您去明月楼用膳,然后再带您回客栈,老爷也在明月楼。”

“全凭黑月安排。”她心情大好,走起路来也轻快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刚到明月楼下,千兰便站立不动了。

“夫人,您怎么了?”

千兰面露喜色,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与她相对走来的两个身影:“子、子衿。”

黑月抬头一看,哎哟一声躲在千兰身后:“夫人,我与白阳告知小姐,我们孤苦无依,还死了爹,当下万万不可让她瞧见我在你身边。”

“她身边那人是谁?”

“他便是那日奴婢向您提过的闲散皇子钟离伯谦。”

“是吗?”千兰一喜:“你暂且退后,让我来调戏调戏那少年。”

“什么?”黑月双眼一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您纵然年轻也……”

“快快快退下,他们要过来了。”千兰连忙摆手:“牵着马爱去哪玩去哪玩。”

“夫人。”黑月撇了撇嘴,羞愤转身,翻身上马,骑马逃离。

千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快步走到明月楼前,一个踉跄摔在钟离伯谦跟前,正要伸手抓住他的脚踝时,钟离伯谦眼疾脚快,猛地跳开。千兰躺在地上伸着双手扑腾了两下,扑了个空。

“哎哟”千兰尴尬地收回手,随即怪里怪气地哼叫出声。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听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老相好,你还不扶奴家起来?”

“啥?你说谁?”钟离伯谦一听,顿时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往外暴起。人人说他玩世不恭,但他小小年纪也不至于玩老女人吧?

尉子瑜看了看地上明艳的女人,猛地转头,一副“瞧我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神情注视着钟离伯谦,笑得一脸猥琐。钟离伯谦一看她这神情便知晓她想歪了,他与这地上的女人连面都没见过,他喜爱与男子整日混迹,对女人冷淡这事在离城可是出了名的,这尉子瑜平日里看着是挺机灵的,怎么到了此时脑子不灵光,竟然怀疑他。

“老相好呀!”千兰娇羞一笑:“你忘了那一夜我们……”

“哇”尉子瑜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你说清楚,那一夜我们如何了?”钟离伯谦见这陌生女人胡编乱造,而尉子瑜还深信不疑,原本问心无愧的他开始有些恐慌了。

千兰望着青子衿的反应,一脸的纯净天真,眼中已无当时的狠戾与浑浊。她总有恢复记忆的那天,若失去记忆能让青子衿无忧无虑,那她无论如何也会守护好她这段美好时光。

“伯谦,你不能这么没有担当。”此时尉子瑜插话,指着钟离伯谦的鼻梁:“还不快扶人家起来,你想始乱终弃吗?”

“我不扶。”钟离伯谦撇开脸,双臂环胸,昂着头又恼又委屈:“若是扶了,这罪名不就坐实了。”

明月楼前已经围拢了不少看客,他们在指指点点讨论着什么。

千兰望着眼前这情况,怎么回事?此时不是应该青子衿上前把她赶走,将钟离伯谦护在身后吗?怎么和自己想象的差距那么大?她该如何收场?

千兰似乎明白了什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看来自家的小祖宗对身边的男子并无爱慕之意,可这这这让她如何收场,谁给她一个台阶下?

“这位小姐。”尉子瑜好心地蹲下身将千兰扶起,握住千兰的双手,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钟离伯谦:“没想到你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

“不是,子瑜。”钟离伯谦又急又气又委屈,所做之事明明是为了避嫌,却还是让尉子瑜对他产生了嫌隙。

“夫人,你怎地如此幼稚?”

千兰身后响起齐问筠的声音,尉子瑜望着来人,顿时脸色一变,猛地甩开千兰:“神经病啊!干嘛骗人?”

“什么病?”千兰一脸窘迫的同时,还一头雾水。

“这是你脑子里的病。”钟离伯谦补了一句,异常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夫人你怎能欺负小孩子,离间人家的感情呢?”齐问筠款款而来,伸出手揽住千兰的肩,微微侧头宠溺地望向她。

“呵,这位大叔。”尉子瑜不干了,被人骗成这样,不理论理论可就对不起宁死不屈的钟离伯谦了。

“这位姑娘。”齐问筠对上尉子瑜的双眸,笑得如沐春风。

“别想使用美男计,没用,今日你非得给伯谦一个说法才行。”尉子瑜走上前仰望着齐问筠,嘴巴撅得老高,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

身后的钟离伯谦会心一笑,随即以同样的姿势面向千兰:“子瑜说得对,伯谦可不能白受委屈。”

两人颇有些像两只想要挑衅主人的炸毛公鸡。

齐问筠与千兰相视一笑,子衿原来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想必是受了身旁之人的影响。哎哟,两个小可爱太惹人喜欢了,千兰笑得脸上都快溢出蜜了。

“道歉。”尉子瑜见两人不反驳,得寸进尺地说道。

“好的好的,在下替夫人向二位赔不是,今后必定好好管教我家夫人。”齐问筠望着两人的架势,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道。

“不行,要她亲自道歉。”尉子瑜指着千兰,不依不饶。

“好的好的,我以后再也不欺骗你的感情了,也不会再离间你们二人了,如何?”千兰笑意暖暖,与摆着臭脸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也不能欺骗别人,不能离间别人。”尉子瑜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又转头瞥向齐问筠,放下狠话:“管好你家夫人,哼。”

说完便拉着钟离伯谦往明月楼走去。

“哼。”被拉走前,钟离伯谦还不忘发泄自己的不满。

千兰与齐问筠转身望着消失在明月楼的两道身影,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直到看不见人影。半响,尴尬扑面而来。

“那个……”千兰想要伸出手拂开齐问筠的手。

“夫人,这里人多眼杂,别让人看出端倪啊!”齐问筠狡黠一笑:“我为夫人备了许多上好的酒菜,夫人随我上楼吧!”

075:亲手断缘

“呃……”千兰半推半就,任由齐问筠搂着她,悄悄红了脸。

……

钟离伯君朝觐回府,没瞧见尉子瑜也没瞧见自家弟弟钟离伯谦,倒是瞧见了许久不见的白阳,此时正站在距离府门不远的院子里,盯着院中开得正艳的芍药不知在想什么。

“王爷,这姑娘自称子瑜小姐的丫鬟,非要进府,拦都拦不住。”老管家见自家王爷归来,连忙跑上前禀报。

白阳闻声朝钟离伯君看过去,并未给他什么好脸色。

“白姑娘,你家小姐就住在离人院,你可以去那里等她。”钟离伯君温和一笑,转头看向老管家:“劳烦您带白姑娘过去一趟。”

“是。”自家王爷都应允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送走白阳,钟离伯君唤来上官听寒,在他耳边吩咐道:“想法让皇后知晓弋儿遇袭之事。”

“是。”

钟离伯君望着上官听寒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深思。大皇兄,既是你不仁,别怪当弟弟的不义了。惹上皇后,看你如何应对。他也不得不防皇后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可眼前他们共同的敌人应当是身为太子的钟离凌不是吗?

直到上官听寒回府,钟离伯君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钟离越在御合殿待了许久,刚踏出御合殿,便瞧见皇后跪在殿外,没了往日端庄仪态,双眼红肿地盯着自己。

“皇后这是为何?”钟离越眉头一皱。

“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乔贞猛地往石板上一磕,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肿了一片。

“何事?”钟离越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询问。

“臣妾替皇上治理后宫,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妾的儿子为了替自己的父皇守护这大祁的疆土,在千里迢迢的古容过着艰苦的日子,却还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臣妾实在委屈。”说完,又是猛地一磕,额头上的皮肤绽开,夹杂着小石子与泥灰的伤口浸出血滴。

钟离越脑子一疼,安慰道:“此事朕已知晓。”

“皇上。”乔贞一听,叫唤得更加大声:“皇上替臣妾与弋儿做主啊!”

“你先起来。”

“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便磕死在这里。”说完,又是猛地一磕。那额头好似不属于她一般,磕起来毫不心疼。身为人母,自己的身家性命怎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女?这深宫唯一的念想便是这双儿女了。

钟离雪听闻自家母后前往御合殿跪了许久,连忙赶过去,入眼便是自家母后将头不停地磕在石板上的场景,心下一片酸胀:“父皇,求您可怜可怜母后吧!”

说着也跟着乔贞一同跪下,咬了咬牙,将头往石板上重重一磕。

“雪儿。”

“母后,雪儿同母后一起为弟弟讨回公道。”

钟离越叹息,这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示意身边的侍奉太监将她俩扶起来:“朕答应你们,一定给你们一个说法,一定给弋儿讨回一个公道。”

“谢皇上。”

“谢父皇。”

待到钟离越走远,乔贞才起身,捧起钟离雪的脸,哭道:“傻孩子,这些苦让母后承受便好了,你把这好看的小脸磕花,以后怎么找到好的夫婿?”

“母后。”母女俩哭作一团,若是贤妃,皇上怎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也是皇上亲手害死了她,哈哈哈真可悲。

……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吃好喝好回到府内,便瞧见俩名陌生女子站在府门前张望着什么,经过千兰那么一闹,钟离伯谦算是知晓女人的厉害,惹不得惹不得,如此想着,身体也实诚地躲到尉子瑜身后。

“小姐。”黑月见着尉子瑜,面色一喜。

“小姐。”相比于黑月的热情,白阳明显稳重许多。

趁她们二人说话之际,钟离伯谦打量着对方,黑衣女子看起来有些面熟,白衣女子就是那个在明月楼害他出糗的女人,难道这两人……啊,原来如此。

“你们回来了?”尉子瑜瞧见两人,兴奋地走上前,一把抱住冷淡的白阳:“我可想死你们了,你们不知道,你们不在的日子里,我受了多少委屈。”话音刚落,白阳便抬头瞪着尉子瑜身后畏畏缩缩的钟离伯谦。

“哈哈,不是本殿下。”钟离伯谦讪讪一笑。

三人都默契地假装不认识。

“小姐。”黑月有些不平衡了,少主失忆前可是最喜欢她了,现在居然喜欢白阳那个大冰块,对如此温柔的她视若无睹。

“啊,黑月,我也好想你啊!”

她就知道自家少主最喜欢的是她。

“少主,可与白阳细细道来近日的委屈,白阳自会为你做主。”

“我也不知道,出了城就被一个怪大叔盯上,我绊到石头便滚下山坡,不省人事了,醒来之后,便躺在榻上,双手还莫名其妙受了剑伤。”尉子瑜可怜兮兮地举起双手,白纱已经拆掉了,可手上那长长的疤痕却依旧令人触目惊心。

“小姐您还疼吗?”黑月看不下去。

“早就不疼了。”尉子瑜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地回道:“我还能扯伯谦的头发呢!”

钟离伯谦一听,连忙护住自己的头皮。心里却产生了不小的疑问,若真如她所说,她晕了过去,那她怎会握着黑衣人的剑阻止自己受伤呢?到底是尉子瑜掩藏的太深,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尉子瑜戳了戳钟离伯谦的手肘,笑道:“我与黑月白阳回离人院了。”

“嗯。”钟离伯谦望着她并无半分参假的笑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白阳听着尉子瑜的讲述,想起不久前云深的不自在,尉子瑜平日里未曾得罪过谁,要说是妄生门的仇家,这也太过牵强。毕竟妄生门从未将任何人当作过对手,只当被杀对象为猎物,猎物哪有资格知晓猎人的身份?连青子衿是何模样都鲜少有人知晓,又怎会有人知晓尉子瑜便是青子衿。而知晓一切之人,恰好有那么一个,便是这贤王府的主人。

趁她不在敢动妄生门少主,看来贤王殿下还真是越来越有底气了。

076:他的存在

入夜,白阳趁尉子瑜睡着,见着钟离伯君的书房还烛火通明,想也没想便闯进去。上官听寒闻声,迅速阻拦,白阳立刻拔剑相向,厉声呵道:“滚。”

“白姑娘。”上官听寒手握剑鞘挡住白阳的攻击,并无畏惧之意:“何事如此动怒,你要明白现在自己身在贤王府。”

“少废话,费尽心思寻我家少主,想方设法将她弄到你们府上。其居心为何,不用我多说了吧!”白阳怒目而视:“你们打什么主意,我管不着。若敢动手,我白阳第一个不答应。”

钟离伯君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翻看着书籍。

“白姑娘,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上官听寒解释道。

“我说了让你滚开,妄生门不杀无辜之人。”白阳腥红了双眼:“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听寒,别拦她。”坐在书案旁垂着眼帘的钟离伯君终于开口。

“王爷。”上官听寒担忧地望了望钟离伯君,终是不甘心地撤掉阻挡白阳的剑鞘。

白阳三步两步,将长剑架到钟离伯君脖子上:“怎么?你不需要解释的机会?”

“此事并非白姑娘所想的那样,是本王的手下妒忌子瑜被本王呵护,才寻了杀手。”钟离伯君不急不缓地解释着,掩盖了是自己先派人出手的事实。

“云深?”白阳冷笑,似疑问却又极其肯定。

“还望白姑娘高抬贵手,放过云深那丫头,她也不过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钟离伯君直接承认。

“伪君子。”白阳冷嗤:“今夜在此奉劝王爷一句,青子衿少主虽暂时失了忆,可总会有恢复记忆的那天,生而为人,我们都有各自的不易,你若觉着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生活不易,你就该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能够登顶的原因。”

“……”钟离伯君倒是未曾想过青子衿年纪轻轻便达到如此高度的原因,只当她是天生武才。

“她的背后有整个妄生门撑腰,只要她一句话,我们便会为她屠尽天下人,直至我们死亡。”白阳目龇欲裂,尽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死罪可免。”后面的话不用说,钟离伯君也知晓她的意图。

白阳愤然离去。

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相视许久,钟离伯君才缓缓开口:“你觉着白阳的能力如何?”

“她能力很强。”刚刚感受过她力量的上官听寒如实回答。

“要怎样才能让她为本王所用呢?”钟离伯君故作苦恼,微微勾起嘴角,食指轻敲额头,一副苦心思考的模样。

“……”上官听寒猜到他的意图,并未搭话。

“你说……以尉子瑜为要挟怎么样?”钟离伯君忽然抬眸,冲着上官听寒笑得极其扭曲。

“……”上官听寒依旧未搭话,低垂着眼帘,盯着脚下的木质地板呆愣着,他该如何回答?如何回答都改变不了王爷的心意。

“夜深了。”

上官听寒听闻,自觉退出钟离伯君的书房。走出院子望着夜空的繁星,轻轻呢喃出声:“对不起子瑜,是我过于无能,王爷才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回到自己院子的上官听寒并未立刻入眠,而是在夜空下,拔出长剑挥舞了起来。深夜蝉声不断,蛙声从遥远的离人池畔传来,安抚着他这颗不知所措的心。

直到黎明破晓,上官听寒累到在石阶上。

尉子瑜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自己醒来时,黑月已经为她备好洗簌的清水与今日要穿的衣裳。尉子瑜三两下跑到白阳房间,白阳还在榻上。

“啧,怎么会有比主子还懒的丫鬟?”尉子瑜努了努嘴,兴高采烈回到自己房间,洗净脸庞,黑月伺候她穿衣,为她疏了好看的发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尉子瑜走到王府门前,钟离伯君的马车正好启程。

“每日朝觐,古人好麻烦。”尉子瑜自言自语感叹着,含笑院的钟离伯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什么古人?”

“哇。”尉子瑜被这突来的声音吓得双肩一抖:“你为何总是神出鬼没的?”

红云轩的花可馨不知何时也来到前院,望着焕然一新的尉子瑜,毫不犹豫嘲讽道:“某些人啊!无名无分住在人家,也不害臊。”

“花侍妾,我招你惹你了?”尉子瑜不明所以地盯着花可馨:“你怎么事儿这么多?”

“哎哟,瞧我这笨嘴。”花可馨瞥了钟离伯谦一眼,突然态度急转:“王爷这么宠溺子瑜姑娘,你可是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心中唯一的王妃人选,我可得罪不起,想必日后王爷定会八抬大轿将你迎娶进门。”说着,笑得灿烂无比。

尉子瑜害羞地低下头:“你别乱说。”

钟离伯谦沉默着,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若尉子瑜成为他的皇嫂,他也会像现在这般,无动于衷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刚走到前院的白阳听到花可馨一席话,不由得火由心生。她走上前,目光凌厉地瞪着花可馨:“日后再敢乱说,我便封了你的嘴。”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嚣张?”

“是何人无需你知晓,你只要明白若你再敢靠近我家小姐,我随时可取你狗命。”

“伯谦,伯谦。”花可馨故作害怕,跑到钟离伯谦跟前,拽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模样。

“放手。”钟离伯谦甩开她的手,转而看向白阳:“你是子瑜的贴身丫鬟。”

“七殿下可以叫我白阳,与白阳一同的人唤作黑月,都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白阳浅浅一笑,委委屈身行礼,与面对花可馨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那白阳可不可以答应本殿下一个请求。”

白阳望着钟离伯谦,笑道:“自是可以。”少主未来的男人,说什么也得以礼相待。

“若日后有人骚扰本殿下,还请白阳将她手臂砍下,拿去山里喂狼。”说着恶狠狠地瞥了花可馨一眼,原本还想往他身上凑的花可馨听闻这话,被吓得生生止住了动作。

“白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白阳嗤笑:“七殿下请放心,尽管与小姐出门玩耍吧!所有阻碍都由白阳为您扫除。”

077:肆无忌惮

“那我们走了哦!”钟离伯谦拉起尉子瑜朝着白阳高声呐喊。

“谁要跟你一起玩,哎,你放手呀!”尉子瑜还未缓过神来便被钟离伯谦拉走。

“玩什么玩?玩物丧志,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玩玩玩……”尉子瑜奋力挣扎。

“白阳,到底谁是你家小姐?”

“白阳,你原名是叫白眼狼吧?”

“白阳,你给本小姐等着。”

“我不玩,我跟你说我不玩。”

“我跟你说我要学习,我要学琴,我要习舞。”

钟离伯谦任她一人喋喋不休地念叨,自顾自地拉着她往前走着。

白阳望着逐渐变小的两个身影,脸上欣慰了许多,让尉子瑜待在王府的理由,无非是因为钟离伯谦的存在罢了。

尉子瑜或许不知晓自己只有待在钟离伯谦身边时,才笑得最肆无忌惮。

“我可没说我要出来玩,你这是拉着我去哪儿啊?”

“香溢楼。”

“干嘛呀?”尉子瑜全身都在抗拒,连头发丝儿也跟着抵制,不去坚决不去,云深可不喜欢她。

“你不是想学琴吗?”

“我择日找又苓教我,不劳烦你。”

“这怎是劳烦呢?”钟离伯谦依旧不放手,凑到她耳边:“论琴艺,又苓遇上我都要逊色三分。”

“你你你……离我远点。”

钟离伯谦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之间,引得她一阵轻颤。为了防止钟离伯谦挑逗她,尉子瑜便缩着脖子像只王八似的。钟离伯谦牵着她,跟溜王八没有任何区别。

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钟离越将手中的折子猛地一丢,怒道:“放肆,到底是谁敢欺辱到皇家头上,此事务必严查。”

那被丢在地上的折子,便是呈报钟离弋与尉上卿关外衔山遇袭之事的折子。

钟离伯君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帘,相比于钟离伯君的冷静,钟离凌的表情倒是有些微妙了,钟离云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钟离伯君身后,一言不发。

“臣愿彻查此事。”右相明戴上前一步。

“臣也愿意。”左相李资互不相让。

钟离越烦恼地揉了揉前额,真是什么都要争。

“此事就交给张闯将军,各位可有异议?”

“吾皇圣明。”众人皆跪,朝堂上异口同声。李资与明戴互看了一眼,各生厌烦。

……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来到香溢楼,让云深为他们找来蓝色男装一套,粉色女装一套。尉子瑜毫不犹豫抓起粉色女装,兴高采烈正要走,便被钟离伯谦拦住。

“蓝色男装归你,粉色女装归我。”

“你……这是什么怪癖?”

“听我的,待会儿给你个惊喜。”

“哦。”一听是惊喜,尉子瑜立刻安静了下来,整个人也变得狗腿起来,钟离伯谦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钟离伯谦命人在高台上放上青纱帐幔,他换上粉色女装,白纱掩面。长长的发髻简单地束在一起,抱着又苓的七弦琴,在姑娘们的簇拥下走进帐幔,弄得极富神秘色彩。

香溢楼不管白天黑夜,生意都异常火爆,白日听曲看舞,黑夜便是他们的夜生活开始之时,香溢楼无疑是离城人心中的天上人间。

台下众人看着这么大的架势,视线皆被台上人的一举一动吸引。此时一身蓝色男装的尉子瑜翩然而至,坐上雅座,自顾自地开口道:“听说香溢楼最近来了一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想必是台上那位了。”

又苓乖巧地来到尉子瑜身边:“尉公子,您可算来了,您别瞧上新人忘了我这个旧人啊!”

“哈哈,又苓过来坐。”尉子瑜表现出十足的油腻模样,双眼盯着台上轻纱帐幔里的“女人”。

只见他轻抬“玉手”,曼妙的琴音充斥在整个香溢楼,有力的旋律回绕在尉子瑜耳边,她忍住想要与他和歌的冲动,大声喧哗道:“那帐中的美人说想寻一位良人,无关钱多钱少,只看眼缘。可惜了,人家瞧不上我。”

二楼的云深一听她这话,眉头一皱,七殿下要寻什么良人,她怎么不知晓?

台下众人听了这话,顿时沸腾了起来,听这琴音,望着那帐中绰约的身姿,想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又有云深好友尉公子亲自印证,那帐中必是女中凤凰,于是纷纷凑向尉子瑜。

“尉公子,您看我怎么样?”

“尉公子,您一定知晓那姑娘的喜好对不对?”

“尉公子。”

“还有我还有我,尉公子还有我。”

尉子瑜望着前来询问的众人,一时辨不出谁身份比较尊贵。便歪头在又苓耳边低语:“他们中有谁地位高一些的吗?”

又苓伸手掩唇,轻轻回道:“你左手边紫色对襟的男子,是个难缠的主。”

尉子瑜了然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手指指向左手边紫色对襟的男子,笑道:“公子,不问姓名,不问家世,台上那位美人便喜欢你这样的,怎样?要不要与她来一场**之间的交流?”

“肉、肉……”被选中之人双眼迷离,嘴巴微张,兴奋得语无伦次。

又苓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七殿下与尉姑娘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与他们在一起,无论做何事,又苓都觉着乐在其中。

“对对对。”尉子瑜连忙点头:“我先带你去房间?”

“好、好啊!”

男子跟随尉子瑜走上二楼,云深拦住两人的去路:“你这又是在作何?”

“云深,你扫了这位公子的雅兴,可没银子赚了。”尉子瑜歪头一笑。

“云老板,你不让老子碰,还不许老子碰别的姑娘?”

尉子瑜心里暗笑,不愧是又苓力荐的难缠之主。

“走开,不然本公子让你这香溢楼在离城无法立足。”

啧啧,好大的口气,尉子瑜躲在他身后不屑地摇了摇头。看着他转头,立刻变脸,狗腿地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快走吧!台上的美人马上就过来。”

“尉公子不做香溢楼龟公,实在太可惜了。”没曾想那人朝她讪讪一笑。

正当尉子瑜茫然之时,云深噗嗤一笑:“他说你简直是男版老鸨。”

“尉公子,在下并非那个意思。”男子连忙解释,深怕得罪她,便无法与那台上的美人**交流。

“本公子像老鸨,云深可是真老鸨。”

“你……”

078:黄沙漫漫

尉子瑜得意地摇头晃脑,领着那男子往最偏僻的房间走去。

“公子,这里就是那美人的房间了,您在里边静候佳音吧!”

男子听话地走进房间,左看右看,四处环顾着房间的格局,脑中不自觉脑补美人在榻的场景,完全没留意到屋内香炉里飘来一阵异香。

等了片刻,房门终于被推开,隐约可见是那名粉色衣裳的女子,可双眼却沉重无比,连靠近她的力气都被抽离。

钟离伯谦望着昏昏欲睡的男子,不屑地嘟了嘟嘴:“敢打本殿下的主意,油腻的男人,本殿下定要你知晓我的厉害。”

钟离伯谦说了什么,男子也听不真切,摇晃了身子几下,便扑通摔倒在地板上。

“哼,跟我斗。”钟离伯谦冷哼一声。

尉子瑜推门而入,让又苓守在屋外:“他怎样了?”

“晕了。”

“接下来怎么办?”

“乱打一通,劫走身上的财物,然后溜之大吉。”

“行。”尉子瑜思考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房间响起噼里啪啦的的声响,那可是物体拍打在**上发出的声音,门外把风的又苓听了都觉得疼。

“要不将他扒光挂在楼上?”

“不行不行,香溢楼可是王爷的产业,若是这样,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那……”钟离伯谦犯难了。

不知两人在房间内做何事,又苓在屋外等了又等。许久,两人才打开房门。露出诡异的笑容,随即大摇大摆地甩手离去,而云深被一群人拦在楼下。

“云老板,您就让我们见见那位姑娘的芳容呗!”

“对啊,迟早要出来见客的。”

过了许久,那些人依旧不依不饶。

云深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有楼里的伙计保护着她,她估计已经被踩成肉饼了。想起尉子瑜说她是真老鸨,不由得心里一阵刺痛。

云深还未来得及从人群中抽身,楼上又响起一片骚动。

“云深,你倒是给本公子说清楚,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原本被尉子瑜引进房间的男子此时正光着膀子往楼下跑,只穿了一条紫色底裤。白花花的胸脯肉上写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八个大字,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他自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画得人不人鬼不鬼。

“啊”香溢楼的姑娘见到此男子纷纷水袖掩面。

“来人。”云深连忙遮住自己的双眼,哪来的花里胡哨的疯子:“把这登徒子给我赶出去,竟敢光天化日在此撒野。”

“云深你给我等着,你这个黑心店。”那男子被楼里的奴才拽着,死活不肯走,又是撒泼又是挣扎的,弄得整个香溢楼好不热闹。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两人行走在离城的集市上,尉子瑜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精美的糖人,全都是从那紫衣男子身上搜刮的银两买来的。

“伯谦为你报仇了哦!”钟离伯谦望着收获满满的尉子瑜,笑得眉眼弯弯:“谁让云深老欺负你,那就让她今天不顺心好了。”脑中回响起猎坑中奄奄一息的尉子瑜,兀自暗了双眸。

……

古容城落花阁内,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她们三两成群,为自己挑选心仪的衣裳、胭脂水粉与珠宝首饰。绮落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四面镂空的阁楼上,望着古容城外的黄沙漫漫。

“啊,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了。”绮落握着门主亲手做的酒杯,笑得神秘莫测:“霎时……”绮落没再继续说下去,轻轻转动手上的酒杯,双眼依然注视着城外的黄沙。

“绮落姑娘好雅兴。”

绮落扬起嘴角,也不转头看向正在上楼的不速之客。

“尉将军,你既无妻儿,又无相好,来我这落花阁作甚?”绮落仍是不看他,嘲讽道:“难不成是将军自己想用胭脂水粉,想戴珠宝首饰?”

“绮落姑娘有所不知,尉某有妻儿。”尉上卿也不恼,走到她身旁兀自坐下。绮落不搭理他,他便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自己为自己斟酒。

“是吗?”绮落嗤笑:“您妻儿在何处,我这有上好的轻纱成衣,给您女儿穿上,想必是天仙下凡。”

听了绮落的话,尉上卿心口一阵刺痛,斟酒的动作一滞。索性放下酒筹,感叹道:“城外的天要变了。”

“会变成什么样呢?”绮落随口一问。

“黄沙变红沙。”

绮落瞥向尉上卿,望着他眼里的坚定与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戮,顿时嗤笑出声:“呵呵,难不成尉将军还有窥探天机的本事?”

“这倒没有。”尉上卿否定,随即将酒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尉某只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罢了。”

“可……”绮落欲言又止。

“绮落姑娘不必担心,尉某会继续派人上报圣上。”

“都是些无用功。”绮落不屑地笑道:“我这有一至关重要的证物,此时已在离都等候,只需尉将军再添一把柴薪,这火候便成了。”

“是吗?”尉上卿倒有些意外,他确实是在做无用功,六殿下遇袭,圣上自然不会联想到斐戎国,要想让斐戎国与六殿下遇袭之事扯上关系,这是个颇费脑力的问题:“绮落姑娘知晓尉某想做什么?”

“尉将军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

“可两件事也联系不到一块去,这……”尉上卿有些为难,指鹿为马这种事,以他的性格,还真做不出来。他一生光明磊落,对不起过很多人,唯独未曾对不起过大祁。

“呵”绮落不由得冷笑:“尉将军还与当年一样,颇有风骨啊!”

“当年?”尉上卿不由得疑惑:“哪一年?”

“自然是尉将军失妻丧女那年。”

别人能轻而易举带过当年之事,可他尉上卿不行。如今往事重提,尉上卿心里的痛还如当年那清晰。他捂着心口,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痛苦不已。

绮落见状,非但不同情,还往伤口上撒盐道:“那不是尉将军自己的选择吗?人已经不在了,装模作样又给谁看?我吗?”

“……”尉上卿沉默不语。

“可……当年那事与我无关啊!”绮落起身,背对着痛苦不已的尉上卿:“我知晓尉将军这么多事,难道尉将军没有疑惑吗?”

“我……”

“就算有,绮落也不会为将军解答的。”绮落淡淡一笑。

079:一身金甲

既是如此,尉上卿也不便再问什么,收起心中的疑问,目前只有这个女子能助他达成心愿,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待完成心中夙愿,就算是死,他也了无遗憾了。

“绮落姑娘……”

“其实将军也不必受良心的谴责,毕竟六殿下遇袭之事,他们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

“尉将军,若不是绮落为你拖延山中的士兵,将军还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绮落好笑地看着面色转好的尉上卿。

“尉某在此谢过绮落姑娘。”尉上卿顿了顿,开口道:“绮落姑娘所说的重要证物是……”

“紫星bi shou。”

“紫……”尉上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还真是至关重要的证物,那尉某先回去准备了。”

“去离都悦来客栈找齐先生,将军要的东西就在齐先生那儿。”

“尉某再次谢过绮落姑娘。”

“对了尉将军。”绮落开口,正要起身的尉上卿脚步一顿。

“将军往后莫要半夜来我窗前,怎么说绮落也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样坏了我的名声可就不好了。”绮落眼波流转,调笑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勾引你呢!可绮落怎会勾引如父亲一般的尉将军呢?”

“是尉某鲁莽了。”

绮落不再言语,背对着尉上卿站在栏边,望着楼外的青葱翠绿与城外的黄沙相融。楼下依旧是络绎不绝的人群。

她们诧异地望着从阁楼上走下的健硕男人,刚毅的外表,嘴边的胡渣令他看起来更具成熟魅力。只可惜,那双眸子将所有人都拒之千里。

古容城之rén dà多知晓尉上卿的威名,他的相貌也被多数人熟知,据说他心系国家,不惑之年仍是孑然一身。她们惊诧尉将军怎会出现在落花阁,仅凭他一身戎装,一身金甲,不知不觉便吸引了妇人们的目光。

“各位夫人觉着尉将军如何?”绮落巧笑嫣然,半袖掩面走下木梯。

“甚好甚好。”众人附和道。

“不瞒各位,尉将军此次前来落花阁,是想让绮落牵线搭桥,为他寻一良人,不知各位心中可有人选。”绮落走到人群中,与她们谈成一片。

“我觉着我家侄女儿就不错,虽说尉将军年纪不小,可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知是谁的话音刚落下,便引来阁内妇人一阵哄笑。

“那我留意留意?”绮落依旧笑着。

“我家,我家也有适婚女子。”

绮落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顺便利用尉上卿的名声为落花阁捞一笔外来之财,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尉上卿刚回到营帐,便唤来尉白夜,命他即刻前往离都。

……

自从黑月白阳回来,尉子瑜便大胆了不少。黑月主内,衣食无忧。白阳主外,歹徒绕道而走。这样的日子,甚是快活,只是她再也不敢出城寻青子衿的线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承认上次出城给她留了不小的阴影,命这东西在任何年代都只有一次。她已经幸运至极,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应当更加珍惜自己的命才是。

“白阳。”原本在街市上大摇大摆游荡着的尉子瑜突然开口,她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虽然有黑月白阳在,她完全不必畏惧,可那人对她穷追不舍,不,应当有两人。

“小姐有何事?”白阳耐心地回答。

“你有没有觉着我们被人跟踪了?”

“没有啊!”白阳摇了摇头,放眼四周,街市上全是来往的人群,根本没瞧见一个可疑人物。

尉子瑜就纳闷儿了,白阳武功高强,按理说习武之人都有一定的洞察力才是,连白阳都未察觉到异样,莫非真是自己多虑了?果真是出城那事将自己吓傻了,现在都开始捕风捉影、草木皆兵了。

“今日怎么不与七殿下一同出游了?”黑月望着疑神疑鬼、探头探脑的尉子瑜,有些哭笑不得。

“他去找他的狐朋狗友了,自个儿说了今日不与我同游的。”尉子瑜撇了撇嘴,愣是让人看出了被抛弃的可怜意味。

“无碍,今日我与黑月就陪着小姐逛一天如何?”

“甚好甚好,嗯,先罗列一下今日要买的物品。”说起买东西,尉子瑜一下雀跃起来,将什么神秘跟踪者全都抛之脑后。

“……”黑月白阳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自家少主变成这样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惟命是从。

“嗯咳……”尉子瑜揉了揉嗓子,开口道:“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对襟羽纱衣裳,着装暂且就这些。”

“小姐!”黑月与白阳同时震惊,她们少主何时将身外之物的名称记得如此详细?

“还有,要城北的荷花糕、城南的香酥饼……”吧啦吧啦罗列了一堆,两人总算明白七殿下为何不想与自家少主逛街了,如今的她与往日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一个是冷面无情、杀伐果断、清心寡欲的强者,一个是唯诺呆傻、胆小如鼠、专注享受的弱者,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两种极端竟会在同一人身上展现。若不是贤王钟离伯君的印证与她这张脸,黑月与白阳是如何也不敢信她便是自家少主。

“好了,各自去采买吧!本小姐要去明月楼吃饭了。”尉子瑜吩咐完,不顾惊诧在原地的两人,甩手甩脚往明月楼的方向走去。白阳回过神时,尉子瑜已经走了一段距离,正要上前却发现门主与齐先生鬼鬼祟祟地跟在尉子瑜身后。

“老爷夫人。”白阳与黑月跑上前,叫住正要离开的千兰与齐问筠。

“啊!”千兰一顿,见来人是黑月白阳,问道:“你们怎会察觉我们二人,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好了。”

“不是我们发现老爷夫人的。”

“是谁?”齐问筠来了兴趣。

“是小姐。”

“她……能发现我们?”千兰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到底是她的本能还是她将要恢复记忆的征兆?千兰转头看着齐问筠……

“我也是这么想的。”齐问筠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

“……”黑月白阳一头雾水。

080:死要见尸

“她可能要回来了,我们也不是很确定。”千兰解释道。

“真的吗?”黑月喜出望外:“少……”

“黑月,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快些与老爷夫人分开吧!”

“哦”黑月虽闭上了嘴,但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一切都将回到正轨,这叫她如何不开心。

“老爷夫人日后莫要跟着小姐了,她自失忆后总是疑神疑鬼的,若是被她发现了,你们也不好解释。”白阳提醒道。

“我们只是想保证她的安全,我们……”千兰一脸的委屈,这个青子衿,失了忆就把辛苦将她拉扯大,如母般慈祥美丽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好了兰儿,你还不信白阳的实力吗?”

“我信。”千兰撇了撇嘴。

……

城外竹林,悦耳的琴声穿过竹叶与竹骨,在林中扩散开来。竹下端坐着一翩翩公子,指尖与琴弦相触,便是一曲婉转悠扬,他的身旁站着一闭眼聆听的白衣男子,只见他轻轻起唇:“明月楼的历公子失踪了。”

“谁?”弹琴者不急不缓,甚是悠闲。

“明月楼厉家公子历宴。”

“那不是太子妃的表弟么?”

“七殿下,此事有些蹊跷。”司马访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牵扯面可能不小。”

“那又如何?”钟离伯谦冷冷回道:“只要与兄长无关,就不必搭理,本殿下不想让死士为小小的历宴冒险。”

“那我说历宴消失在景浣山附近呢?”

弹琴的手一滞,发出的琴音生生变了一个调:“立刻派死士去找,活要见人,死……”钟离伯谦起身,背过司马访琴:“要见尸。”

“属下这就去安排。”司马访琴拱手行礼,连忙转身离去。

“等等,让他们千万别上山,在山下寻找即可,顺便将你的琴带走。”死士遇上妄徒,还不知谁更胜一筹呢!

“为何?”

“听我的便是了。”

“是。”

钟离伯谦眯了眯眼,望着青葱的竹叶陷入沉思。夏日特有的热风徐来,被竹林滤得失了该有的温度。历宴,你究竟为何要去招惹妄生门?看来明月楼需得常去才行。放下心中的疑问,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明月楼前。这明月楼厉家丢了心爱的儿子,怎么看起来还一切如常呢?

钟离伯谦踏进明月楼,远远便瞧见正胡吃海喝的尉子瑜,在她身后不远处,便是钟离凌身边的跟屁虫钟离云。

钟离伯谦换成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吹着口哨正要往尉子瑜方向走去,却瞥见钟离云与一伙计打扮之人上了楼,而他桌上所有精美的菜品,正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处。

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又蹦又跳地跑到尉子瑜跟前:“小姐,可不可以给点吃的,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

尉子瑜头也不抬,赶紧咽下刚送进嘴里的鸡腿,连忙张开双臂俯身护住一桌子食物,嘴里含糊不清:“不可以,五天不进食你都能活,相信你不吃我的东西也能挺过难关。”

钟离伯谦会心一笑,面对食物,她的警惕心还挺强。

“可是我快饿死了。”钟离伯谦撒娇道。

“出门右拐,那儿有个角落,躺在那儿死会舒服些。”尉子瑜依旧死死护住食物,据理力争,一步也不肯退让。

“你看我一眼可好?”

“不看,想夺我食物之人想必一定丑陋不堪。”

“丑……”钟离伯谦气结,还是耐着性子哀求道:“就一只小小的鸡腿便可。”

“哎呀大哥,你饿我也饿,你这不还没饿死吗?你与我这已死之人争什么争?”尉子瑜来气了,她可是尝过饿死的滋味,上一世若不是轻易将自己的饭钱交给那嗜赌如命的爹,她也不至于那么悲惨,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夺了她的食物。

“已死之人?”钟离伯谦心口微疼,为何从她口中听到这死字会让他如此难受。

“是啊,我是已死之人。”尉子瑜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边护着食物,一边陷入了回忆,眼中泪水打着转,说出的话带着些颤音。

钟离伯谦定了心神,大声嚷嚷道:“尉子瑜你脑子被鸡腿堵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尉子瑜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钟离伯谦笑得灿烂的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似乎比自己的还要好。

见着来人是钟离伯谦,反而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撇着嘴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人会信,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豆大的泪珠哗啦啦顺着脸颊而下,打湿了修长脖子上的细小绒毛。

望着眼前哭得毫无形象的尉子瑜,钟离伯谦呼吸一滞,她真的与初见时完全不一样。

“呜呜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尉子瑜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开始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将来到这里所有的隐忍、担忧与不安全都发泄出来:“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哪里都不能平平淡淡地生活?”

为什么会遇到钟离伯君?为什么会将懵懂的心交予他?为什么要为他放下所有的要求?

为什么?

这世间之事,难解的疑问太多了,多得很多事情都没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你、你别哭啊!”钟离伯谦伸出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他是真拿这样的尉子瑜没招。

周围的客人时不时向他们投来埋怨的目光,尉子瑜不理不睬,只顾着闭着眼伤心流泪。钟离伯谦手足无措,他连尉子瑜都哄不好,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些人的想法。

“别哭了,泪水滴到鸡腿上,味道都变差了。”

“是吗?”尉子瑜一听,连忙止住眼泪,低头望了望自己护在双臂下的食物,抹掉眼泪看清眼下那团绿油油的菜品:“你骗我,这只是青菜。”说完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群也开始喧闹起来:“这七殿下平日里看着没个正形,没想到竟能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调戏良家妇女收不住场面了吧!活该!”

“就是,大白天抑制不住自己,直接去青楼不就好了。”

081:一无是处

钟离伯谦将难听的话听进耳朵里,却依旧埋着头安慰着尉子瑜,表面上看着不在意,紧握的双拳却早已出卖了他。

“你为何不反驳?”尉子瑜收住哭势,问道。

“你还在伤心啊,我得先顾着你才能顾及我自己啊!”

“傻子。”

“子瑜才是傻子呢?看,现在哭得跟大花猫似的。”钟离伯谦冲她笑了笑。

“哎哟,你们还别说,七殿下许是从青楼刚出来吧!折腾了一宿,也该要点东西吃,不然晚上怎么继续折腾啊!”不知是谁的声音正好传到尉子瑜的耳朵。

“够了。”尉子瑜气得拍桌而起,面色冰冷,目光凌迟着围观的众人:“说着污言秽语的你们又清高到哪里去?你们了解他吗?一个个长得油光满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他是圣上宠爱的皇子,你们这样说话不怕被砍头吗?”

众人吃瘪,面色铁青。

她又转头看向钟离伯谦,温和道:“伯谦,将这些口无遮拦的人渣抓起来,拔了舌头斩了脑袋拿去喂老鼠,看他们还能不能胡言乱语。”要是她,早就将他们拖去喂老鼠。嗯……喂老鼠,嗯?为何要喂老鼠?

钟离伯谦听闻她的话,痴痴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子瑜,你吓着他们了。”

“他们刚刚乱说你,你不生气?”

“伯谦是个大气的人,才不会和这些市井小民斤斤计较。”说着还傲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真的是傻了。”尉子瑜摇着头,一脸“你无可救药”的神情,周围的人群被尉子瑜这么一吓,也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两人得以安安静静地用膳。

片刻,钟离云从阁楼上走下来,正巧撞进不经意抬眸的钟离伯谦眼里。钟离云顿了顿,朝他露出一个不明深意的浅笑,随后甩袖离去。

钟离云?他那欺软怕硬、趋炎附势、成日跟在太子身后的三哥这又是在鄙视他什么呢?钟离伯谦不由得有些好笑。

钟离云走了许久,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也准备起身回府。

心满意足,酒足饭饱的尉子瑜甩着双臂,活动活动身子骨,没想到便因此甩了身后人两巴掌,吓得尉子瑜连忙转身道歉。

“抱歉抱歉。”尉子瑜转身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见对方是一男子,一时不知该拉衣袖还是该拽手腕。

“无碍。”那人浅浅一笑,并未与她多做纠缠。

“公子,公子。”反而是尉子瑜不知羞耻地跟在人家身后:“公子贵姓,小女子伤及公子,您要什么赔偿尽管开口。”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内心早已花痴得不行,为何会有这么俊朗的小哥哥,与钟离伯君不相上下,为人还如此大度,主动一步,说不定便成就一段佳话了呢?

“在下姓乔。”

“乔公子。”尉子瑜打听到他的姓氏,开心得不得了,得寸进尺地问道:“乔公子方便告知名字吗?小女子叫尉子瑜,您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何人?”

钟离伯谦望着这般狗腿的尉子瑜,实在看不下去,气得大喊:“尉子瑜。”

“哎”

男子趁尉子瑜转头,连忙挣脱她手逃走,这世间还有这种女子,真是可怕。

“尉子瑜。”钟离伯谦气急反笑:“你就是这样的女子,随便一个男人就能将你拐跑?”

“你怎么这么封……”尉子瑜意识到什么,随即低下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纵使大祁民风开放,随便拉住陌生男子也算得上不知廉耻了。

“罢了,就包庇你这一回。”

……

皇宫高墙之中,每日都得提心吊胆。这宫中,每日都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这里冷得如同藏冰的窟。若这皇宫之中还剩那么点情意,那便是钟离越对贤妃的怀念,皇后乔贞对钟离弋的思念,软柿子慧妃对钟离云的担忧罢了。

众嫔妃知晓皇后受了伤,纷纷前往贞德殿探望。

元妃带着些千年人参以及各种上好的补血药材走进贞德殿,慧妃以及近日新册封的美人已经到场。

元妃脚跟还未站稳,便有人呛声道:“元妃姐姐果然是这宫中资历最老的,就连来探望皇后娘娘也要故意排场。”

元妃抬眸瞥了那美人一眼,无喜无怒。

“可不是嘛!人家儿子当上了太子,以后登基了,可有的是荣华富贵。”另一美人随声附和道。

每每遇到这种唇枪舌战,慧妃总将头压得低低的,深怕一不小心便给自家儿子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皇后坐在主位,听着这些个美人们你一句我一句,额头上的伤口被吵得更加疼痛了。

“各位妹妹,与其嫉妒元妃姐姐有个当太子的儿子,还不如赶紧为皇上诞下皇子来的实际些。”皇后开口将她们的嘴堵上。

原本无喜无怒的元妃听了她们左一句太子又一句太子,便想起自己那枉死的荀儿,若不是那逆子钟离凌,她也不会与荀儿天人永隔。他连自己的亲胞弟都敢害死,总有一天也会将她这个母妃害死,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钟离凌。

“妹妹,弋儿在边关受尽苦难,遭人暗算生死一线,你竟还能与她们一同在此说风凉话。”元妃眼里皆是恨意,她们想要扳倒钟离凌,她乐意至极,只要别再将她与那逆子混为一谈,她便还是那个德高望重的元妃娘娘。

“元妃姐姐。”

“妹妹还是多为你那苦难多磨的孩儿着想,可别像我一样。既然妹妹头还疼着,姐姐也不便叨扰了。”

贞德殿上的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这些话呛元妃,纯属自讨没趣。

在这宫中,乔贞未曾将元妃当做敌人,尽管她是太子的母妃。她心里只有死去的儿子钟离荀,对钟离凌避之不及。为了报复钟离凌,甚至给乔贞出了许多主意。而慧妃一直是个唯唯诺诺之人,不足为惧,真正可怕之人是已死的贤妃,即便人不在了,也霸道地占着钟离越的心。

日落,众人散去。乔贞心里放心不下,打听了钟离越的去处。再三思索,还是下定决心前往御花园,此时的钟离越正与美人们在花园里嬉闹。

082:回不去了

欢声笑语与乔贞的落寞形成鲜明反差,他并未因弋儿遇袭之事担忧半分。乔贞凉了心,不管当年的选择正确与否,不管自己亏欠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如今的她早已没了退路。

若早知晓结果会是这般,可惜当年的她并不知晓结果。

她终是没了上前的勇气,皇上靠不住,自己的父亲也早已西去,如今的乔家已经家道中落,皇上不肯重用乔家人,如今的乔家只剩她那侄儿乔姜苦苦支撑。挥了挥手,唤来身边的丫鬟,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自己侄儿所在之地都不知晓。

罢了!

……

回到府上的尉子瑜谁也不搭理,自己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细细想着来到这里的这些时日,她都做了什么。想来想去,除了吃喝玩乐,她还真是一无是处。

优渥的环境将她的伤痕一点点掩盖的同时,也覆盖了梦想的种子。许久了,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梦想,可怀揣着梦想又如何?她已经死了,回不去了。想到此处,泪水如洪水猛兽般汹涌。

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想安之,一无是处让她极其卑微。

“子瑜,子瑜你如何了?”屋外是钟离伯君焦急的喊声,她心里一暖,钟离伯君待她这般好,她还想着勾搭别人,钟离伯谦骂得果然没错。

“我已经睡下了,王爷请回吧!”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此时的她都不愿见到钟离伯君。

屋外。

钟离伯谦低垂着脑袋:“兄长。”

“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是我的错,今日心情不好,便拿子瑜出气了。”他低着头,并未将真正的原因说出。

“唉,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钟离伯谦静静地坐在尉子瑜屋前,想起尉子瑜说的那些话和她异常的举动。

她死了?她为何说自己死了?

直到半夜,黑月白阳见钟离伯谦坐在屋外打着瞌睡,双手乖巧地垂在地板上,脑袋随着身子摇来晃去,她们仿佛能预见钟离伯谦与自家少主成亲后被欺负的模样,惹怒了自家少主,就将他赶到门外不许睡觉。

二人为他寻来绣花被褥,盖上被褥的钟离伯谦索性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安稳地睡了过去。

翌日,朝堂之上。

圣上将张闯呈上的折子再一次丢在大殿之上,胸口上下起伏着,怒气不小:“好你个斐戎国,竟敢私自破坏邦交,伤我大祁皇朝六殿下。张闯,此事可有证据?”

“回皇上。”张闯上前一步叩拜:“尉将军回去打扫战场时,捡到了紫星bi shou。”

“紫星bi shou?”钟离越一怔:“将军说的可是当年朕赠与钰儿公主和亲的信物紫星bi shou?”

“正是。”

“启禀父皇。”钟离凌上前一步:“许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斐戎国与大祁皇朝建交十六载亦相安无事,怎能凭借一把紫星bi shou就判定斐戎国破坏建交?”

“放肆。”钟离越一听这话,胡子都气得竖了起来:“紫星bi shou,普天之下仅有一把。”好你个钟离凌,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言为斐戎国狡辩,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张闯低垂着头,一副谦恭的模样:“尉将军已派遣义子尉白夜副将亲自护送证物前往离都,不日即可到达。”

“是吗?”

“想我大祁皇朝,泱泱大国,岂能受这般侮辱?”张闯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末将恳请皇上发兵斐戎。”

李资虽不知张闯是出于何意要灭掉斐戎国,但与他目的相同,他自然要帮衬一把,随即上前一步:“国不可无威信,今日它斐戎敢伤我朝六皇子,来日必会打到离都,残害我大祁百姓。”

李资的追随者见状,也纷纷上前。

明戴站在一旁,神情复杂。钟离凌双手颤抖着,若斐戎国被灭,他的势力便被削弱了一大半,以后在离都也会举步维艰。

“待证明紫星bi shou真假,再做决判亦不迟。”

钟离越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的众人也有了各自的盘算。

回到太子府的钟离凌立即与明戴商议:“只要除掉尉白夜,紫星bi shou到不了离都,父皇就没有理由发兵斐戎国。”

明戴端坐在香木椅上:“可那尉白夜是尉上卿的义子,也是他的得力手下,若你我仅派遣一些普通杀手,未必能耐他何。”

“可妄生门一年内不接赏金贴。”

“太子殿下怎能何事都依仗妄生门呢?就算他们接赏金贴也不会答应刺杀尉白夜之事。”

“为何?”

“尉白夜之事关系到朝廷各势力之间的牵扯,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出手吗?”

“那我们该作何?要不与肖逸飞商议。”

“不可。”明戴连忙制止:“肖逸飞……”他也说不清有何不妥,凭他的经验,总觉着肖逸飞这人并不简单。屋内的明戴对肖逸飞心生怀疑,却不知肖逸飞已将他们的谈话悉数偷听。

害怕被明戴发现,偷听到这里便悄悄潜走,以至于并不知晓他们后面的谈话内容。

“有何不妥?”此时的钟离凌已经乱了阵脚:“为何会变成这个局面,钰儿姑姑怎会犯如此糊涂?”

明戴轻抚着胡须,若有所思。说到钰儿公主,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太子殿下不必惊慌,臣自有对策。”

……

肖逸飞慌慌张张正要出门,却见钟离云慢慢悠悠往太子府走来,钟离云走过他的身侧,低语道:“保护尉白夜。”

随即装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朝着府里的丫鬟奴才打招呼。

府里的管家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快去通报大哥,就说云儿前来寻他赛马来了。”

“三殿下请您稍等。”

肖逸飞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便出府隐于集市之中。

贤王府上的钟离伯君亦坐立难安,保护尉白夜这事不能交给上官听寒去办,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让谁去做。罢了,想必左相定会有所行动,他便待在贤王府,以逸待劳即可。

尉子瑜大清早醒来,便瞧见钟离伯谦躺在自己屋前,睡姿堪忧。

083:我不是人

白阳与黑月就蹲在他身旁细细端倪着他,尉子瑜也是好奇,跟着她们一起蹲在钟离伯谦身旁观察着他。

仔细一看,钟离伯谦的五官竟然精致了不少,不同于钟离伯君的柔和,也不同于上官听寒那般坚毅,尉子瑜想在脑子里搜索一些赞美他的词汇,却发现自己一个初三未来得及毕业就被饿死的人哪有什么才华夸赞他。

“咳……”来到离人院的钟离伯君一进院便见着尉子瑜等人围着一个不明物体,笑得春心荡漾。上前仔细一瞧,那不明物体竟是自家的亲弟弟钟离伯谦。他怎会睡在尉子瑜门前,难不成是她们觊觎自家弟弟这张脸,半夜将他掳过来?

“三位在看什么?”

钟离伯君一出声,不仅吓得三人连忙退散,就连睡得香甜的钟离伯谦也猛然惊醒,入眼便是自家兄长一张大脸:“哇”

钟离伯谦连忙拉被子盖住自己脑袋。

“有变态,大清早来我房间作何?”紧接着是钟离伯谦一声哀嚎。

“谦儿怎么睡在此处?”

“嗯?”钟离伯谦疑惑:“有吗?睡在何处?”

屁股下传来冰凉的触感,这与他那香香软软的床榻相差甚大啊!

探出精明的下垂眼四周环顾着,才发现除了自家兄长以外还有黑月与白阳,还有尉子瑜。嗯,尉子瑜,啊,怎么会有尉子瑜?他风流倜傥、高大威武的形象八成是毁了,不知道尉子瑜有没有瞧见他淌哈喇子的样子啊?尉子瑜会不会因此嫌弃他,救命啊,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状况,他只不过想道个歉而已,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怎么能这么没用,在她房门前睡着了!

无颜面对众人,不要拦他,他要跳进离人池保住一世英名。

于是,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一团绣花被子生了一双脚,跌跌撞撞往院墙走去,然后“嘭”的一声撞在院墙的怀里。没过一会儿,又摸索着往墙上撞去……

“王爷。”尉子瑜望着不停撞墙的绣花被褥:“伯谦该不会这里有问题吧?”说着有些为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作为兄长,伯君对他此番行为实在无法解释。”

“伯谦,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疼被子还疼着呢!”尉子瑜朝着那四处碰壁的绣花被褥大喊道。

没想经尉子瑜这么一喊,那团被褥更加惊慌,慌不择路绊倒在院门槛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那模样实在滑稽,众人因此笑作一团。

尉子瑜望着因摔倒而露面的钟离伯谦,整个五官拧在一起,委屈不已。许是前世记忆作祟,她总觉着人们在嘲笑钟离伯谦,笑他如小丑一般。像前世的自己,在暴力面前慌不择路的可悲模样。她开始揪心,身体也快大脑一步,上前扶起绣花被褥里的钟离伯谦。她也未同平日那般顽皮地掀掉他的被子,而是将他遮好,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含笑院走去。

“跟紧我。”她的语气严肃,声音里没有半丝戏谑。

钟离伯谦愣了愣,鼻子一酸,从慌张变成了委屈。小时候因为没有母妃,他总被那群看管他的丫鬟奴才戏弄,兄长顾及不到他,父皇日理万机更是难得见他一面。每每受了委屈都不敢告诉别人,虽然后来欺负过他的人都被自己弄死了,可心里阴影也因此留下了。

“伯谦没事。”开口还是改不掉那报喜不报忧的习惯,就算自己的脚踝疼痛无比,他也不想让别人知晓。

还未走进院子,尉子瑜便朝着院子大喊:“小春,快去寻些跌打药过来。”

“好嘞!”

“伯谦没事。”钟离伯谦固执地否定着。

尉子瑜并不搭理他:“把被子掀开,当下没人了。”

“你呢?”他最在乎的人就在眼前,还敢说当下无人。

“我不是人。”

“噗”钟离伯谦破涕为笑:“罢了,伯谦这副丑样子被你瞧了去,你可要负责的。”说着掀掉被子,笑得露出十二颗大白牙。

尉子瑜望着他凌乱的发丝在清晨的日光下来回摇摆,忍着笑努了努嘴:“是我害你摔倒的,我只能负责为你上药。”

“不用不用,小春来就好了,男女授受不亲。”钟离伯谦连忙摆手。

“哟,这时候开始嫌弃我了?”尉子瑜想到昨日之事:“罢了,依你吧!要子瑜回避吗?”

“啊?”

“避嫌。”尉子瑜朝着他大吼。

“回避回避,赶紧回避。”

小春为自家主子上着药,自家主子却嘴角噙着笑,望着那一抹削瘦的背影。

“小春,上好药就赶紧为你主子收拾收拾,你看他头发都竖起来了。”

噙着笑的钟离伯谦面色一僵,恼羞成怒大吼道:“尉子瑜,你果然嫌弃我了!”

“嘿嘿,没有啊!炸毛的样子多可爱,但别人会说你毫无形象、不伦不类,若你不介意再多一些奇怪的标签,你大可不用理会我。”

“你怎么有那么多诋毁我的词汇?”

“哪有?我怎舍得诋毁你?”尉子瑜背着身嘿嘿一笑。

“你骗人,尉子瑜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啊!”

“那你还小我两岁嘞?”

尉子瑜被呛得无言以对,骗他的还真信了。

……

离人院不知何时只剩下钟离伯君一人,他的脑中皆是一脸严肃的尉子瑜搀扶着钟离伯谦离去的背影,到底是谁在骗自己的心,他好像分不清了。

距离上水城不远的驿站,尉白夜一身青袍,紧抿着双唇端坐在漆黑破旧的木椅之上。店家为他端来馒头与清水,他坐了许久,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父亲告诉他,此行异常凶险,不管他能不能活着到达离都,紫星bi shou都会交到圣上手中。他要做的便是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也要寻到杀手的蛛丝马迹,以此作为落花阁绮落的回报之礼。

他一路提心吊胆,快接近离都,心里便越来越不安,朝中有多少势力,他并不知晓。会不会出现同妄生门一个级别的杀手也未可知,双拳难敌四手。总的来说,此行凶多吉少。

为了少生事端,他已经跑死了五匹快马,虽为它们感到惋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084:上水驿站

他不敢有一丝懈怠,甚至连驿站的食物都不敢吃,深怕一不小心,命就搭上了。驿站不知何时没了人影,闷热的天气让人呼吸困难,虫蚁开始狂躁起来,看来是要变天了。尉白夜猛然起身,疾步走到快马跟前,伸手抓住缰绳,纵身一跃翻身上马。

“驾”尉白夜刚刚扯动缰绳,马儿便痛苦地跃起前蹄,一声悲鸣之后便往地上倒去。尉白夜眼疾手快旋转跃起,才免于被碾于马下的命运。

身后不知何时聚拢了一群黑衣人,马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身下立刻浸出大量鲜血,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那群人二话不说,举剑向他聚拢来。尉白夜假装护住自己身后的包袱,一边拔剑一边询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来人并不说话,一心想要他的命。准确来说,一心想要他身上的包袱。怎么说尉白夜也是跟着尉上卿戍边多年的武将,自然不会轻易被他们制服。可对方来势汹汹,尉白夜想以一敌百,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他毕竟不是江湖传闻中战无不胜的顶级杀手青子衿。

传闻或许多了些夸张的说法,但也得人家有这个能力,才会被这样传道。

尉白夜分神间,黑衣人的剑挑断他青袍的衣袖,结实的臂膀上皮肉绽开,顿时鲜血直流。尉白夜眉头一皱,挥剑将袭击之人的头颅斩下。其他人见状,更是发狠地向他袭来。

双方僵持不下,正如明戴所说的那样,尉白夜也并非等闲之辈。阻挡了黑衣人第一波攻击,上水城附近的驿站被尉白夜等人在打斗中悉数破坏,原本在这驿站中和和气气为他端上清水与馒头的店家,也拔出长刀相向,看来这群人并不简单,竟然渗透到驿站之中。

“来者何人?”尉白夜趁着打斗间隙一声暴呵。

“取你狗命之人。”

“好大的口气,你们可知我是何人?”只要开口说话,他就有机会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管你是何人。”黑衣人再次围上,颇有将他一举拿下的意图。

尉白夜挥剑阻挡,身上已经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这对常年戍边的守将来说,乃家常便饭,也没什么好吆喝的。可纵使他再厉害,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照父亲的说法,牵扯到紫星bi shou的势力应该不少,既然要他打探消息,那也得有命回复才行。思及此处,他可不可以认为落花阁的那位会派人救他一条小命呢?

但愿这援兵能及时赶到,别等他没了气再来。

尉白夜纵身跃上摇摇欲坠的草屋,嗤笑道:“你等可是右相的爪牙?”

“少他妈废话。”黑衣人嘴角一抽,越发狠戾地向他袭去。

尉白夜再次跃起,跳到相近的另一间草屋屋顶,嘲笑道:“你们要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看看你们脚下躺着的尸体,你们并不是我的对手。”

众黑衣人先是一怔,而后恼羞成怒:“我们杀不死你,还会有下一批,下一批杀不死你,还会有下下一批杀手抵达这里,今日你是插翅难逃。”

“本将军都说了你们要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尉白夜有些无语,爹爹这是历练他还是将他往火坑里推,这都什么人啊?

“我与你们做个交易如何?”尉白夜转了转眼珠,笑道。不管如何,先得保住小命才行:“你们不信?我将身上的包袱给你们不就得了?”说着他取下身上的包袱,顺手扔进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手里。

那黑衣人打开一看,果真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将他拿下。”黑衣人更加愤怒。

“想捉本将军,门儿都没有。”说着剑锋一转,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我若死了,你们谁也别想知道紫星bi shou在何处。”

“你……”黑衣人恶狠狠地盯着他,却拿他没一点儿辙。

双方又僵持了许久,直到一道清朗的笑声打破了眼下这个僵局。

“哈哈……男儿的长剑应当用于斩杀敌人,怎么能挥剑自刎呢?”来者一身素袍,衣袂飘飘。青丝挽发,生得格外秀气,在这残缺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红色对襟的黑衣者,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手,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方才将他逼上房梁的黑衣人便被来者的手下悉数灭口。

“想必阁下便是尉上卿将军派来护送紫星bi shou的尉副将吧?此行路途遥远,还如此凶险,尉副将竟不带一兵一卒,在下……实在佩服。”

尉白夜不知他这话到底是恭维还是嘲笑,他不带一兵一卒怎么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生死,他一个儒雅公子懂什么。

“尉副将,还不快将剑放下?”那人见他愣在屋顶,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是何人?”尉白夜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下戒心。

“在下姓乔,名……”他忽地一顿,笑得莞尔:“冉。”

“乔冉?”尉白夜将手中的剑放下,却没有走近他的意思,乔冉,实在不知是何人。他自幼长在古容,不识得朝中之人也算正常。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自称乔冉的儒雅公子,将他的长相特征细细在心里描刻了一遍。

“正是。”

“你等可是妄生门之人……”尉白夜见他们方才的动作,便知他们的武功不弱。

没想到那乔冉听到妄生门这三个字,便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是那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让听者浑身起鸡皮疙瘩。

“妄生门?”乔冉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讽刺道:“看来江湖中人挺追捧妄生门的呀!只可惜那妄生门中名声赫赫的少主青子衿是只缩头乌龟,早已没了消息,怎会在如此紧要关头前来搭救阁下呢?”

“乔公子何出此言?”尉白夜眉头一皱,听闻别人说青子衿的不是,心里有些不愉快,毕竟青子衿也算他半个榜样。

“妄生门就要没落了,尉副将不知吗?”

“一派胡言,妄生门自有妄生门的规矩,怎会轻易说没落就没落。只要青子衿还在,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尉白夜极力反驳,不是妄生门没落,是人家不张扬罢了。

085:离城一聚

古容城落花阁那位,怎么看怎么像妄生门之人。当然了,也不一定所有有能力之人都隶属于妄生门。

“呵。”乔冉冷哼一声,看在他姓尉的份上不与他一般见识:“尉副将还不离开这里?你的危机并未解除。”

经他一提醒,尉白夜才想起他已经与这位素未谋面的乔冉公子聊了许久的妄生门,竟将正事全部抛之脑后。

“多谢乔公子救命之恩。”尉白夜拱手行礼,随后纵身跃走。

“尉白夜。”乔冉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总有一天,我会取代青子衿在江湖中的位置,我们走着瞧。”

“门主。”

“保护好这位尉副将,可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助长了妄生门的威风。”

“是。”

……

人在高处不胜寒,这世间总有那么一类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尉白夜来到上水城,买了一匹快马,便加紧赶去离都悦来客栈,只见到齐问筠一人,为了少生事端,两人一同去了齐问筠所住的房间。千兰并未打算现身,反而在悦来客栈附近巡视起来。想她堂堂一门之主,弄得跟个侍卫似的,罢了罢了,谁让齐问筠不会武功,还认识那古容城尉白夜。

再次见到齐问筠,尉白夜礼貌地行了一个礼:“齐先生,白夜有礼了。”

“尉副将,一路辛苦了。”齐问筠为他斟上一杯清水:“尉副将不愧是尉将军的得力手下,竟能穿越重重困难赶来离都,在这途中,尉副将可曾遭遇什么特殊情况?”

尉白夜抿掉杯中清水,笑了笑:“自然是遇到了,白夜差点就小命不保了。”

“怎么说?”

“在上水城驿站附近,我遇到一路想要争夺紫星bi shou的人马。后来半路杀出一群人,他们似乎对紫星bi shou并不感兴趣,而是在乎白夜能否活着赶到离都。”

“是那群人救了你?”

“难道那些人与先生无关?”

“怎会与我有关呢?”齐问筠淡淡一笑:“问筠乃江湖游医,只不过拿人财物钟人所托罢了,如若不是为了等你,问筠恐怕早就动身去别处了。”

齐问筠笑得坦然。

“如此啊!白夜还以为是齐先生差人救了在下。”尉白夜原以为是妄生门之人,想来那乔冉也并未骗他:“不瞒齐先生,白夜此行被一自称乔冉的青袍男子所救,看他行事果断,深藏不漏,本以为是……”

“是什么?”

“妄生门之人。”尉白夜双眼紧盯着齐问筠,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任何异样。

可姜还是老的辣,齐问筠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虚与委蛇自然是不在话下,又怎会在小辈面前败下阵来。任尉白夜如何见缝插针,齐问筠依旧回答得滴水不漏。

“哈哈!”齐问筠甚是自然地笑了起来:“我一江湖游医,怎会与门派之间有何联系呢?问筠除了医术,别的一无是处。”言外之意便是他达不到妄生门收人的标准。

“齐先生请见谅,白夜也只是一时好奇。既然如此,白夜所见所闻,还是等到回到古容城,再告知落花阁阁主吧!”

“我一把年纪怎好与你计较?”齐问筠嘴角抽了抽,说着从袖中取出紫星bi shou:“我这就将紫星bi shou交与你,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日,而天黑距离明日清晨还有一段时日,还望尉副将保重。”

“这……”这齐问筠未免太小气了吧!只不过问了几句妄生门而已,他也只是想打听打听青子衿的消息罢了。至于现在就把紫星bi shou给他吗?招来祸端不说,若是真的弄丢了这bi shou,就算那些杀手好心放过他,他爹也得扒了他的皮。

“难道尉副将来找我不是为了取这东西?”

尉白夜一阵无语,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齐问筠手里的东西。

“尉副将莫要在这悦来客栈多留,免得为问筠招来祸端,毕竟问筠不过是一介江湖游医,不及尉副将骁勇,没得自保的本事。”

尉白夜脸青一阵白一阵地看着齐问筠,他依旧笑得淡然,这就是所谓的披着羊皮的狼,杀人不见血。真是小气,男人太小气是找不到媳妇的,难怪见他在古容城是孤零零一人,到了离都也是孤零零一人。

齐问筠望着尉白夜无语凝咽的表情,不由得好笑。

“那白夜再次谢过齐先生。”咬牙切齿地说完便带着bi shou走出了悦来客栈。跟踪他至此的人见他走出来,便隐身于市集之中,欲向上级禀报,却不曾想在狭窄小巷被千兰堵了去路。

“说,你的上头是何人?”千兰背对着他,冷冷地询问道。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说完便咬舌自尽。

“呵。”千兰对着尸体冷哼:“真是愚蠢,仅凭你之死便可保住你幕后之人?那可未必。”

……

尉白夜带着紫星bi shou负气离开,刚走了几步,便撞见招摇过市的尉子瑜,两人真真撞了个满怀。尉白夜正纳闷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有如此力气将他撞到在地,下一秒便被人揪住衣领,来者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清秀公子。一张白净的脸上,嘴巴高高撅起,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

他问:“你瞎了吗?”

这还没弄清楚是谁撞的谁,等他起身看清来人,那小丫头片子一身紫衣,此刻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奴婢搀扶着,尤其是那白衣奴婢,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般。小丫头片子一副要哭的表情看了看抓着自己领子的男子,又憋屈地看了看身旁两个奴婢,一切尽在不言中……

“问你话呢!”钟离伯谦见他不回答,又看尉子瑜这么委屈,更是对这人心怀怨恨。

“在下尉白夜,初次抵达离都,不小心得罪小姐,还望小姐恕罪。”他忍。

“尉白夜?”尉子瑜一听姓尉,心里的偏见一下烟消云散:“你好呀,我叫尉子瑜,我们都姓尉哦!”

“是吗?”尉白夜见她态度急转,暗自感叹,女子真是奇怪的物种。

“尉公子可是尉将军之子?”钟离伯谦放开他的领子,见他风尘仆仆,眼窝深陷,想必是连续未休息好的结果了。若真是那位公子,那他现在的处境可不安全。

086:护他周全

“正是,敢问公子是……”

“在下七皇子钟离伯谦,方才伯谦鲁莽了,让尉公子见笑了。”

“见过七殿下。”尉白夜连忙行礼,再次望向尉子瑜:“方才见七殿下如此护着这位尉姑娘,难不成尉姑娘可是七殿下的王妃?”

黑月白阳扑哧一笑,钟离伯谦低下头不言语,尉子瑜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尉白夜了然地笑了笑。

“尉公子初到离都,可有去处?”

“啊,这离都的客栈也不少,随便找个落脚之地也并非难事。”尉白夜笑道。

“那就此别过了。”钟离伯谦浅浅一笑。

“期待再次见面哦!”尉子瑜也附和着道。

“呵呵,有机会一定。”

尉子瑜讪讪一笑,这人也姓尉,说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当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感觉不是很好相处,没有伯君温柔,也没有伯谦单纯,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好,至于再次见面这种话嘛,就客套客套,大家都别在意。

一群人客套了一番,尉白夜观察了四周,便匆匆离去。

“伯谦?”尉子瑜望着正盯着尉白夜背影目不转睛的钟离伯谦:“伯谦觉得这位尉公子如何?”

“颇有英侠之气,为人应该很正直。”是他钟离伯谦想要结交的那类人。

“难道你没发现他城府很深吗?”

“这如何看得出?你不过只见了他一面罢了。”钟离伯谦依旧望着那背影。

“那你觉得是他好一些,还是我这个尉姑娘好一些?”

“自然是他。”

“钟离伯谦。”尉子瑜一恼:“他好你找他去啊!”

尉子瑜撅起嘴,拉起身边的黑月与白阳赌气道:“我们走。”

“哎?”怎么自个儿思考的瞬间,这子瑜就生气了呢?钟离伯谦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连忙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

尉子瑜不搭理。

“白阳,子瑜怎么……”

“白阳不许和他说话。”钟离伯谦话还没问完,便被尉子瑜厉声打断。

白阳无奈地看向钟离伯谦,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自家少主这是吃醋吗?怎么连那种粗狂的男子的醋都吃呢?少主还真是小肚鸡肠啊,难不成是因为喜欢七殿下?

嗯,只要少主心仪之人是七殿下便好了。

“不是……”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他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姐,我们在外面逛得也够久了,回去吧!”白阳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道。

“好吧!”

“黑月,你先送小姐和七殿下回去,我去西街为小姐买些她喜欢的点心。”

黑月点了点头,白阳既然有意支走少主,应当是有什么任务吧!方才那人说自己是尉将军之子,也就是门主此次计划中至关重要之人,今晚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黑月拉着尉子瑜往王府方向走,中途因为钟离伯谦借故离开,尉子瑜更是气得一发不可收拾,还当着黑月的面发誓十日内不会与钟离伯谦说一句话。

……

白阳来到悦来客栈,轻车熟路地找到千兰的房间,千兰已经等她多时了。

“白阳?”千兰见她进屋,连忙走到她身后关上房门:“过来。”

“启禀门主,古容城那位今日已经抵达离都。”

“我知晓了。”千兰看了齐问筠一眼:“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为何不将他留在您身边,您也可以随时保证他的安全。”

“白阳糊涂。”齐问筠打断她的话:“整件事,我们都不能让别人知晓妄生门参与其中。”

“是属下欠考虑。”

“今晚必有一场恶战。”千兰叹道。

“属下知晓了,属下定会护他周全,保证门主的大计万无一失。”白阳拱手行礼,眼里淬着冰冷。

“白阳莫怪本门主总让你行走在刀尖上,整个妄生门的妄徒都知晓,明面上你只是子衿身边的护卫,实则你的地位比各城首领还要高。”千兰叹息了一声。

“属下并未这样想过,属下的命是妄生门所救,必定会为妄生门万死不辞。”

“不必不必,准确来说你的命是子衿所救,但愿你此生不负子衿便可。”千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保护好自己。”

“这件事,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想必朝中也有不少人想要促成此事,你且暗中观察,不可太过显露锋芒。”齐问筠见这两人一副悲壮赴死的感慨,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搬了出来。想必千兰也有自己的思量,白阳毕竟是子衿的左膀右臂。若是子衿在场,未必会让她去涉险。

“属下明白。”

“待明日一过,我与齐先生便回景浣房了,白阳切记护好子衿周全。”

“不劳烦门主提醒,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也保护好自己。”齐问筠淡淡一笑。

“谢过门主与齐先生,属下告退。”

待到白阳退去,房间内平静了半晌。

“兰儿在想什么?”齐问筠转头望着忽然安静的千兰,隐隐含笑。

“我在想要不要再去一趟古容城。”

“此事促成,还回古容城作甚?”

“想看看那个男人可还如曾经那般骁勇,莫要让我们出手相助才好啊!”千兰似是忆起了曾经,眼中氤氲了一片:“此生,我都忘不了他当日的决绝。”

“兰儿。”齐问筠听她这话,心里一酸,顺手揽住她的肩:“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再恨他也挽不回一切,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齐问筠。”千兰反应过来,一声怒吼:“谁让你占我便宜的,看你平日翩翩公子模样,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登徒子?”

“抱歉抱歉……”齐问筠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他们之间为何久久走不到一起,大概原因还是千兰这比麻绳还大条的神经吧!

……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分开,便去了刑部尚书的府邸。表面上来寻司马访琴玩乐,实则是为了商议营救尉白夜之事。

“今晚出动暗卫,必须护好尉白夜的安危。”平日里傻里傻气的钟离伯谦正色起来,多了些平日里见不到的稳重与阴鸷,他……从未自诩善类。

“是。”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司马访琴也正经了起来。

087:一剑两命

天边挂上明月,夜空披满星辰。尉子瑜在贤王府门前苦等了许久,钟离伯谦未归,白阳也不见了人影。心里没来由的慌乱,买个点心至于这么久不回来吗?

“子瑜。”钟离伯君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府门外,身后跟着上官听寒与众侍卫。

上官听寒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立即垂下了头。

尉子瑜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却没说什么,见到钟离伯君回来,连忙起身小跑至他的跟前,欣喜地行礼:“王爷您回来了,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朝中有些琐事耽搁了。”

“王爷整日操劳,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说到注意身体,倒是子瑜你。纵使是夏日,夜里也难免有些凉意,子瑜怎么待在这里?”钟离伯君伸手为她理了理被晚风拂起的发丝,抬头看了她身后的黑月一眼,又对门口两名看门的奴仆斥责道:“扣你们月银。”

“王爷,是子瑜非要在这里等的,白阳去西街为我买点心,现在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尉子瑜见他要责罚那俩看门的奴仆,连忙撒起了娇。

“下不为例。”钟离伯君双眸一转,心里便猜到原由。隐去眼里的笑意,严厉地瞥了俩奴仆一眼。

低头看向尉子瑜时,眼中已是一片温柔。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睛,仿佛装满了离人池整池的清凉,让人深陷其中。府门外的灯笼透出橙红色的微光,与一地皎洁的月光交融。

尉子瑜整个人看得呆呆傻傻,说不出只言片语。

“子瑜快些回屋吧!”钟离伯君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才痴痴地点头,双眼还是难以离开钟离伯君的身影。

“让伯君送你回离人院吧!”

“嗯……好。”

黑月望着一见到钟离伯君便挪不动脚的尉子瑜,不由得皱了皱眉。

上官听寒也不方便跟过去,他站立在院内的月光下,看着逐渐远去的三个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同他一般落寞者,便是在府外待了许久的钟离伯谦。

原本兄长还未归之时,他便瞧见尉子瑜坐在府门外的石阶上,那灯笼的微光将她的脸颊照得红彤彤的,安安静静等待的样子,害怕没有人理的样子让他心生酸涩。正想抬脚走上前,便瞧见她欣喜地起身。在她的不远处,是他的兄长,是这贤王府的主人,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钟离伯君,也是一心想得到她身后势力的贤王殿下。

他忽地顿住了,双脚怎么也不肯往前挪一步。她看兄长的眼神是那么入迷,而兄长又那么柔情。好一个郎才女貌,好一个花前月下。而他自己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明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明知道她眼前的那个人对她不怀好意,他还是没有勇气揭穿。那是他的兄长,对他恩重如山的兄长,手心手背,他都无法割舍。

尉子瑜得知钟离伯君要送她回离人院,便把自己为何蹲在府门外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

……

而白阳迟迟未归的原因,却没那么简单了。

城南聚英客栈附近,尉白夜被一群人追赶至狭长的死巷子内。这下可大意不得了,紫星bi shou就在他身上,今晚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它。早知如此,不该惹了那齐先生的。不管惹与不惹,这一劫他是逃不掉的。只是可惜了他刚付的房钱,屁股还没坐热,便被人追了出来。

眼下又被逼进死巷子内,这下看来不得不战了。

“拿命来。”

“什么……”尉白夜还未做好准备,那群黑衣人便气势汹汹地袭来。讲一句实话,从古容城快马加鞭赶来离都,在上水城附近的驿站还遭遇埋伏,此刻他的精力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吃些食物裹腹。若今夜无援,他必死无疑。

不久,巷子里便响起了打斗声,黑衣人被尉白夜刺伤,也只是闷哼一声,他们并不想惹来别人的瞩目。若是有人不小心瞧见了,那便一起灭口。

白阳在整个离城寻了许久,发现尉白夜之时,他已经多处被刺伤,坚毅的脸旁也多了好几道小划口,此时正往外浸着鲜血。

白阳纵身跃起,一剑两命。尉白夜见有人支援,强打起精神,抬眸便瞧见一利落的身影正四处为他抵挡袭来的黑衣人。一身白衣,面遮白纱,在月光下格外晃眼。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出手之利落,让人未瞧清招式,对手便倒在了地上。她的招数大多巧妙,与他这光用蛮劲的招式自是相差甚大。

没过片刻,两人的脚下伏尸遍地,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小巷深处的青石板,在月光下看起来甚是妖异。直至最后一个对手倒地,尉白夜还有些怔愣。

“还愣着作甚,下一路人马会立刻寻到你。”毫无感情的厉呵,未等他回应便一把拽起他往隐秘之处逃去。

“你、你是不是……”

“闭嘴。”

“……”尉白夜只得乖乖闭嘴。

等另一群人赶到深巷,看到一地尸体,不由得骂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还能逃脱?”

“头儿,这不是一人所为,两种伤口明显不一样。”

“到底是哪家势力?”

“会不会是妄生门?”

“妄生门妄生门,遇到厉害一点的对手就说他是妄生门。瞧你那熊样,区区妄生门就把你吓成这样。”领头的黑衣人听了手下的猜测,狠狠地在他头顶砸了两拳。

“那你不怕的话,为何要抖腿?”

“少他妈废话,留一队人赶紧把这些尸体处理了。”早些时日便听说妄生门一年内不接赏金贴,他才放心大胆来执行此项刺杀任务的。

“是。”

“其余人,给我追。”

“是。”

……

逃亡途中,白阳瞥见一偏僻的破旧木屋,便拽着尉白夜钻了进去。破旧的木屋内暗沉无比,仅有几缕月光穿过缝隙照了进来。

“你的伤口没事吧!”白阳盯着他,冷冷地开口。

“堂堂七尺男儿,这些都是小伤。”

“呵……”白阳冷哼一声,未再与他说话。

尉白夜看着眼前一身素白的救命恩人,月光又给她披了一层朦胧面纱。虽然衣着与白日里跟在尉子瑜身边的那位姑娘不同,但这眼神也太过相似。

088:剑舞月下

“今夜你注定要逃亡一整晚,若你撑不到明日早朝,你便死无葬身之地。”白阳无需看他,也知晓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白阳嗤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你怎么了?”

“我……”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白阳的话,听这紧密的脚步声,应该来了不少人。白阳立刻警觉起来,起身悄无声息地将尉白夜护在身后。

门外霎时被火把照亮,还未等白阳做出反应,那破旧的木门便被来人踢开,摇摇欲坠。为首之人还是一身青袍,翩然而至。

“尉兄,让乔冉好找。”说话者便是在上水城附近驿站搭救过尉白夜之人,乔冉。

“你怎么又出现了?”尉白夜一顿。

“你们认识?”白阳瞥了一眼尉白夜,想起早些时辰齐先生说过的话,思及此处,她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在下认识尉兄,却不认得你。”乔冉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明明嘴角挂着微笑,却让人看起来异常别扭,这笑容与原先的青子衿有过之无不及。

在白阳眼里,自家少主就算露出这样的笑容也是极美的,至少她的心没有那么多杂质与肮脏,而眼下这位自称乔冉的男子,虽扮像清秀,却让人看着别扭至极。

他的双眸紧紧锁定白阳,忽地厉吼道:“说,你是哪家势力?”

“呵……”白阳自然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与你何干?”

“你们不是一伙人?”还在状况之外的尉白夜无脑地问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逐渐燃烧的战火。

“让本公子猜猜……”乔冉自从进了这屋,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视线:“妄生门?上水城首领?”

“哈?”白阳无奈地笑了起来,眼中并无任何慌张,反而坦荡地问道:“怎么不说我是新来的离城首领呢?”

“哼,若真是这离城的新首领,本公子怎会不知?”

“乔公子见谁都像妄生门,莫不是想加入妄生门?可……小女子并无能力为你引荐啊!”露在面纱外的双眸里满是遗憾。

“呸……”

此时的白阳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人处处试探,还对妄生门如此深恶痛绝,难不成是往日遗留的猎杀对象?

“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吵了,待会儿引来追兵就不好了。”尉白夜听他们交谈了这么久,总算察觉他们之间的味,可乔冉为何会对这素未谋面的女子如此深的敌意?

实则在深巷之时,白阳与那群黑衣人打斗的场景已被乔冉收进眼里。白阳能力不弱,却没有青子衿那般睿智,见尉白夜支撑不住便现了身,将自己暴露在乔冉的视线里。天底下能有如此武功的女子并不多,乔冉甚至怀疑过她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

白阳见他这般,伸手勒紧了自己的面纱,除非她死,不然绝不能让人瞧了她的真容。她抬手的瞬间,乔冉差点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传闻中青子衿可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阵百人,滴血不沾身。他虽自诩能力不弱,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了那青子衿,所以他才蛰伏这么些年,直到得知妄生门要沉寂一年之久的消息,才敢初露锋芒。

他要取代妄生门,这些过程是必须要经历的,不流血何以赢得威望与地位。

“既然你已无碍,那在下告辞了。”白阳整理好面纱,斜倪了一眼尉白夜,便抬脚准备离去。行至乔冉跟前,与他擦肩而过,他并未有任何动作,而他身后的属下却拦住了白阳的去路。

“乔公子这是……”白阳冷哼了一声。

“放她走,我们怎么能仗着人多欺负人呢?”乔冉扑哧一笑。

白阳居傲地端倪着为她开出一条道的众人:“乔公子还真是……光明磊落啊!”

“那是自然。”

“哎?姑娘,白夜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尉白夜见她要走,想要追上前。刚刚迈出步子,便被乔冉挡了下来。

而白阳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

“哎?哎?乔公子这是……”

“尉兄还是想想自己此行来离都的目的,莫要忘了本分。”

“什么叫忘了本分?”尉白夜急了。

乔冉也懒得与他争辩,转头吩咐道:“务必保尉副将今夜平安无事。”

“是,门主。”众人恭敬地行礼。

门主?什么门主?尉白夜正百思不得其解,乔冉已经不见了身影,整间破木屋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他围在中间。不像保护,倒像是看管犯人。

乔冉去了何处?自然是去追白阳了。

听了乔冉的语气,白阳便知晓今夜她没那么轻易脱身,此时夜已经深了,不知道少主会不会着急。思及此处,白阳加快了脚步,不能恋战,更不能让对方知晓她的身份。

“姑娘……”

白阳猛然顿住,原本悬着的心此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并非怕了身后之人,只是怕少主担心,若是不小心负了伤,更不知该找什么托词解释。听到身后乔冉似笑非笑的声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莫不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

原本一心想逃的白阳听了他这话,敢情他把自己当成了少主,听他这话的意思,许是寻找少主多时了。想到这里,白阳由内而外寒冷起来,谁也不能动青子衿,这是她的底线。

“呵……”白阳转身望着不远处的乔冉,拔出长剑,剑身反射着明亮的月光,还隐隐约约倒映着白阳决绝的脸庞。

“少废话,要战便来,少找什么妄生门少主青子衿为借口。”白阳右手握紧了剑柄,伫立在月光下:“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话音落下,白阳便携着长剑向乔冉奔去。乔冉迅速跳开,随即出剑向她挥来。白阳屈身一个旋转,两剑相迸,凌厉的眼神直逼乔冉。乔冉的剑锋并未伤及白阳,只是挑落了她飞舞的青丝。

两人对峙了片刻,白阳纵身跃起,凌空翻去,朝乔冉踢了一脚,乔冉连忙伸出手臂阻挡。被击得连退好几步的乔冉眼神阴鸷起来:“小瞧你了。”

“就这么点本事,怎么好意思挑战妄生门少主?”白阳嗤笑,随即挥剑向他逼近,招招致死。

089:暗夜熟梦

乔冉接得并不是很吃力,但他也无法忽视眼前这白衣女子的实力。

“姑娘怎知本公子比不过那妄生门少主?”说话间,乔冉已经反被动为主动。

“传闻中妄生门少主一人战百人,滴血不沾身,而你……与我对阵如此之久……”之后的话不用直说,相信乔冉也能明白了。

乔冉眯了眯眼,这是在不相信他的实力吗?

“那姑娘莫要怪本公子不客气了。”乔冉再次向她发起攻击,被她激起的愤怒化为力量,为他的剑增了许多威力,原本就有些招架不住的白阳在此刻显得更加被动。

乔冉越战越勇,趁白阳喘息的间隙,他挥剑向她劈去。白阳堪堪提剑阻挡,只觉得手腕都快被他的大力给压折了,双臂也在不停地颤抖着。不行,这样下去会被耗光力气的。白阳瞄准了时机,双臂支撑着剑柄,向后轻仰,迅速翻转,将自己的剑与对方的剑摩擦而过。乔冉不依不饶,白阳迅速跳出他的攻击圈,而后飞跃至他的肩处,踢了他的后肩一脚后又拉远了距离。

“呵,小瞧你了!”

乔冉说话间,白阳调整呼吸迅速发起攻击。乔冉自然也不甘示弱,举剑直直向她刺来,旗鼓相当的情况下,速度取胜,显然乔冉的速度比白阳快一些,白阳望着那直直逼近自己心脏的剑锋,迅速躲避。他的剑还是刺在了白阳的左肩上,白阳目龇欲裂地盯着他,左肩周围的白衣迅速被鲜血染红,血液凝成滴掉落在石板上。

乔冉望着她被制服仍然不服输的那双眼,气得加大了力度,握紧的剑又没入她的皮肉几分。

“姑娘为何不求饶,本公子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不……”白阳正想开口,便瞧见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白衣紫边的男子,他瞧见这边的情况,迅速奔过来刺了乔冉的后背一剑,乔冉的剑陡然滑落,震惊地转过身,而那男子已经隐于黑暗中,月光也捕捉不到他的痕迹。

白阳一个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右手握着剑,左手捂住肩上的伤口,重重地喘着粗气。此地不宜久留,趁乔冉还在反应当中,她需得赶紧逃离此地。

……

尉子瑜在黑月的再三劝阻之下睡了过去,整个人昏昏沉沉,又来到那个似仙似凡之地。山顶一娴雅的阁楼,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间白云悠闲地飘来飘去。

画面一转,尉子瑜来到了阁楼的前院,前院有一处秋千,秋千旁有一处清池,清池旁站着一位娉婷的妙龄女子,还是熟悉的感觉,尉子瑜也如往常一样看不清她的脸。

一白衣女子翻越那妙龄女子身后的篱墙,半跪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画面再转,尉子瑜置身于一片松林里,天边是昏黄的光线,太阳快要下山了。她觉得身后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待她转身,是十二个壮汉齐齐向她靠近,面上没有不怀好意,只有想置她于死地的阴鸷。

“你们要干什么?”尉子瑜害怕得大叫起来,她害怕得快要支撑不住身子,求生本能促使她一步一步往后倒退着:“你们别过来。”

对面之人仿佛听不见一般,仍然向她逼近,他们各自的手里都有一把锃亮锋利的长剑。

尉子瑜急得大吼:“杀人犯法的。”

对面的十二人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直向她靠近。

尉子瑜只得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后倒退。

退着退着……

“啊”她忽然滚下了斜坡,掉进了一个猎坑里,这不是那次出城掉落的猎坑吗?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可眼前的景象还是那么触目惊心,黑衣人纵身跃下,他手里的剑锋直直逼向她的胸口,她伸手握住了长剑,鲜血从她的手心流出来。尉子瑜啊尉子瑜,真是不自量力,还敢徒手接剑。

就在她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坑外传来焦急的喊声:“子瑜。”

话音落下,刺杀她的人就倒在了她的身旁。

“子瑜。”

尉子瑜看清来人,不由得疑惑:“伯谦,怎么是你?”

“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还没等钟离伯谦回应,白阳的身影又出现在坑口,正举着剑朝钟离伯谦刺来。

“白阳不要……”尉子瑜猛然惊醒,额头的湿汗打湿了枕头。被梦中的场景吓到,尉子瑜此刻的心脏正跳个不停。她疯狂地在跑到白阳的房间,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摸索着走到白阳的榻边,不知被什么绊倒,双手触碰到一温热的物体,不知摸到何处,手上粘稠无比。

“白阳,白阳是你吗?”

尉子瑜连忙点燃烛火,才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尉子瑜害怕得忘记了喊叫,只是心脏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感觉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怔怔地转过身,呆愣地看着白阳瘫倒在榻边,左肩正流着血。

“白阳……”尉子瑜双腿打着颤走了过去:“白阳你出什么事了?你回答我啊!”

“呜呜白阳你醒一醒。”尉子瑜急得哭了出来,双手捂住白阳的胸口:“白阳你等着,我为你止血,我为你止血。”

说着跌跌拌拌地起身,四处寻找着什么:“绷带,哪里有绷带?哪里有绷带?呜呜这里没有绷带,这里不是前世,这里不是前世,怎么办?怎么办?”

尉子瑜似一只无头的苍蝇,伸着手边哭边找能止血的东西。

“黑月,对了还有黑月。”自言自语地说着……因为太过着急,被门槛绊倒,来不及顾到自己,忍着痛站起身往厢房的另一边跑去:“黑月,黑月快醒醒。”

黑月与白阳为了更好地保护尉子瑜,两人的房间就安排在尉子瑜房间的两边。

黑月被她的喊声吵醒,迅速翻身爬起点亮烛火。踏出房门便瞧见尉子瑜狼狈不堪的模样,双手上沾染着鲜血,干净的脸被血污掩盖,流出的泪水洗过血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她抽噎着,见到黑月便一把拽住她:“救白阳……救白阳,快去救白阳。”

她拽着黑月,一边摇曳着她的袖口,一边急得跪倒在地:“黑月快去救她啊!她不行了,快去救她啊!”

090:初晓身份

“少……小姐。”黑月看着尉子瑜低声下气求人的模样,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哭成了这般,黑月有些于心不忍。暂且不说她是尊贵的少主,仅白阳与自己的关系,她也应会全力救助白阳:“小姐快起来,快带黑月过去看看。”

白阳应当是执行任务时受了伤,黑月与尉子瑜迅速来到白阳的房间,黑月瞧清了白阳左肩上的伤口,让尉子瑜照看白阳片刻,自己去离人院奴婢的房间将那些可能会坏事的奴婢们迷晕了,才放心回到白阳的房间。她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自己,迅速打来清水,为白阳清洗伤口,尉子瑜帮不上忙,便跟着黑月转来转去。

……

“小姐,您快些回避吧!黑月要为白阳缝合伤口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你告诉我,我能帮忙的。”

“小姐您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小伤。”黑月出声安慰道。

以往执行任务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比这次还严重的伤。那时慌张之人是黑月,镇定地为白阳缝合伤口之人是少主。不管以前的少主有多厉害,现在的少主没有了曾经的能力。从始至终,她的少主始终未改变她的善良。

“你快帮她缝上吧!”尉子瑜眉头紧皱,生怕再耽误白阳的伤情,也不与她过多争执。在前世,这么大的伤口若是未处理妥当,会要了一个人的命,况且这里的医疗技术没有前世发达,所以还是小心些吧!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快点吧!受伤之人并不是我,你担心我有何用?”

“那我开始了。”

“快……些吧!”白阳微微转醒,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再不救她,她或许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你忍着点。”

黑月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粗细不一的银针,她手法娴熟地剪开白阳的衣物,尉子瑜震惊之余,还不忘端着烛火为黑月照明。

黑月将针烧热,没有犹豫便扎进白阳的左肩,细细的银针在皮肤上扎起一个小窝,而后迅速刺穿皮肉,勾起针尾的细线一同穿过皮肉,黑月的手捏着银针拉扯时,白阳左肩的皮肉被一并带起。以此往复着,陆陆续续缝了六七针才见黑月开始收尾。在这过程中,白阳从未哼过一声,只是咬紧了牙关轻轻地颤抖着。

尉子瑜却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那针仿佛是扎在自己身上一般,她不敢想象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能承受这些,她曾经受的那些伤,与白阳所受之伤根本无法相比。如此一来,尉子瑜倒觉得自己矫情了。

黑月为白阳撒上药粉,为她置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尉子瑜帮着她一起将屋子打扫干净,烧毁沾了血的衣物,整理好自己。等事情做完时,已是丑时。

白阳受伤加上自己做的那个梦,尉子瑜此时毫无睡意,见黑月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与她坐在屋外看星星。

“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黑月自知瞒不住,先开了口。

“你们不是和你爹流浪吗?怎么会有那么全的治疗工具啊?”尉子瑜与黑月坐在白阳屋外的石阶上,夜深人静,宜讲心事。

“小姐我……”她能说那是齐先生给她的吗?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了。”

“小姐您说。”

“那个……”尉子瑜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那个青、青子衿是谁啊?”

“这……”黑月一顿,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感叹道:“就是小姐您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原本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感觉有很多人尊重她……啊尊重我。”也不是很多人尊重,只是钟离伯君与钟离伯谦莫名其妙对她很好,让她觉得有些不踏实。尉子瑜见她回答得出来,一时来了兴趣。她自然知道自己霸占着青子衿的身体,只不过不知晓青子衿是何身份,可有父母与亲朋好友之类的。

“您啊……”黑月笑了笑:“您可是妄生门的少主啊!”

“妄、妄什么?”

“妄想的妄,生还的生,门就是……”

“我明白了,妄想生还的部门对不对?”尉子瑜将她的解释连续起来,虽然“部门”二字对黑月来说有些无法理解。

“妄生门是做什么的?”尉子瑜见她解释,连忙追问。

“就是……”能告诉她是一个杀手门吗?会不会把她吓坏了啊?想到这里,黑月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姐,若您是一个杀手门的主人,你会害怕吗?”

“杀手门?”尉子瑜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她咽了咽口水,瞬间将自己的脖子往肚子里缩了缩:“黑、hēi shè hui啊!”

“什么是hēi shè hui?”

“就、就是你说的杀手门。”

“呵呵。”黑月了然地笑了笑,现在的少主果然很怂。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子。”尉子瑜尽可能将自己的形象说成弱小无助,而不是胆小如鼠:“杀手门的主人都是在刀尖上添血过日子,应该仇家也不少,所以我不想做。要是一个不留神,我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没什么伟大宏图,就想好好活着。”尉子瑜憋了瘪嘴。

“确实啊!”黑月将嘴边的话悉数咽下。

“那妄生门到底是做什么的?”

“是一个从商的组织。”

“相当于一个大集团之类的吗?那我是不是富二代?这么说来,你与白阳,一个是我秘书,一个是我保镖喽?”这样解释就清楚了嘛,这样一来,钟离伯君会对她好也解释得通了。

“大集团?”黑月对她这一系列的用词甚是不解。

“哎呀哎呀,不用管我的用词,你只要知晓我现在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足够了。”尉子瑜嘿嘿一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前世穷到连温饱都是个问题,一朝穿越,摇身一变成了千金小姐,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您不知道。”黑月暗了暗眼眸,少主快些好起来吧!方才的疯言疯语,她就当没听到就好了。

“好兴奋哦!那我是不是有很多银子?”

“是啊!”

“那我们快些回那个什么妄生门吧!”

091:句句属实

“小姐舍得七殿下?舍得王爷?”既然门主都说了要守护少主此时的天真,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家少主活得轻松些呢?

“我……”尉子瑜低下了头,想到有地可去,她确实挺开心的。可因此要离开钟离伯君的话,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里总感觉酸酸的。

钟离伯君是她来到这世界遇到的第一位对她极好之人,或许因为他知晓青子衿的身份。若不是他,她早被山里的野兽给分食了。

许是被钟离伯君带回的那一刻,尉子瑜的心已经偏向他了吧!

“看,小姐您无法抉择对不对?放心吧,妄生门那边,有人会替你照看好,小姐尽管活得自在便好。”

“我……可有父母健在?”低头闷闷不乐的尉子瑜听了黑月的话,心里便起了这样的疑问,若有人替她照看好,那不是父母还能是谁?

“啊……”黑月呆愣了许久,才回道:“没有啊小姐。”

“我是孤儿?可我年芳十六岁,哪儿来的本事创一个妄生门啊?”

“是继承的。”

“那……”

“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的。”她没有说谎,这是她的心里话,她本就不是青子衿,又怎会想起她的经历?

“若小姐想不起来,就安安心心地生活吧!莫要再想过去了。”

“可……”

“都过去了,你只要知晓黑月与白阳会誓死保护小姐即可。”黑月打断她的话。

“白阳为何会受伤?”不想聊过去,那就聊现在吧!

“待她醒过来问她即可,黑月不是一直待在小姐身边吗?又怎会知晓她的事情?”

“知道了。”尉子瑜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今晚解开了许多谜题,心里也舒畅了许多。可那个梦是怎么回事?梦中之人又是谁?

尉子瑜反复梦见那个陌生的女孩,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未曾摆脱关于那个人的梦境。这种反复梦一般是与自己早年经历、处境有关,在现实生活中已经被淡忘,却在梦中呈现了出来。可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孩,还有那个阁楼,尉子瑜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未曾见过。

那么关于白衣女子翻墙入院的梦是不是青子衿原本的经历呢?若是这样的话,那白衣女子是否就是现在待在自己身边的白阳呢?白阳不也一向喜爱白色吗?

在林中那一段梦若也是青子衿的经历吗?那她到底遭受了什么?怎会有十二人想要致她于死地?或许就是那十二人杀了她才导致自己穿越过来,可尉子瑜第一次来到这世界时,睁眼见到之人只有钟离伯君,只有手上有剑伤,手受伤也能要人命?不可能不可能……

滚下山坡那一段是尉子瑜亲身经历的,可在梦中怎么变了一个模样呢?救她之人不应该是贤王钟离伯君吗?为何会出现伯谦的脸,难道是与他整日混迹,把钟离伯君想象成了钟离伯谦?要不得要不得,思及此处,尉子瑜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不可以不可以。”

“小姐,您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啊没什么,只是感叹一下。”尉子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仰望着天空,明月已经行至天边,天空也逐渐敞亮起来。自从来了这落后的时代,她便分不清时间了。现在这个时间,钟离伯君应该正准备去朝觐了吧!

“黑月忙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

“小姐你呢?”

“我啊”尉子瑜双眼转了转,避开黑月探究的眼神,讪讪地笑道:“这离人院的奴婢们怎么回事啊!我们折腾了一宿,动静那么大,都没人起来看一看。”

“小姐。”黑月心一惊,劝阻道:“小姐万万不可将白阳受伤之事告知任何人,还有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您自己的身份,您也知道您是……”

“富二代嘛!”尉子瑜笑着打断她的话,转身甩手甩脚地往院外跑去:“我记住了,我会低调的。”

“哎”黑月叹息了一声,进屋为白阳换了药,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尉子瑜向往常一样踮起脚尖,翘起手指挪步到府门外,果真瞧见钟离伯君正在被上官听寒搀扶着走上马车,他虽是男子,走路的方式却温柔得不行,与尉子瑜这大大咧咧的模样差别甚大。

“尉姑……”门外看守的俩奴才见到尉子瑜,惊喜地开口。

“嘘”尉子瑜连忙阻止他们。

“……”俩奴才连忙噤了声。

尉子瑜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小脑袋露在大门外,身子躲在门后,视线随着马车的移动而移动着。

马车上,钟离伯君悠闲地坐着,左手撑着下巴望着那随着马车晃动的布幔,上官听寒就在他的身旁正襟危坐。

“王爷,今日尉姑娘又悄悄来送你了。”

“她有心了。”钟离伯君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听闻白阳昨夜未归。”

“许是参与了尉副将之事吧!”

“今日那尉副将应该能上朝吧?”

“许是能的。”

“听寒啊!本王怎么觉着你最近对我疏远了呢?”钟离伯君也不抬眸看他。

“主子与属下之间,本就该保持距离。”上官听寒垂下了眸,依旧坐得端直,却不道明这其中真正的原因。

“罢了罢了。”亏得尉子瑜,钟离伯君每每想起府门外露出的那颗小脑袋,朝中任何糟心的事都能随风化解。

“其实王爷年纪也不小了。”上官听寒微微侧头观察着他的侧脸,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上官听寒大概明白是何原因了,可他说过只是看中了青子衿背后的势力。现在却对青子衿上了心,为她牵动了情绪而不自知。

“你……”钟离伯君的笑容一僵。

“圣上迟早会为你找一门婚事,依圣上的意思,大概会为你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一般是能与太子殿下的太子妃抗衡的。”上官听寒本就是那种有话直说之人,更何况他还知晓钟离伯君对青子衿的利用,不能骂他,但可以说话气死他。

“上官听寒你……”

“王爷莫要回避,属下说的句句属实。”

092:常夏石竹

“这天底下唯一能助本王之人只有子瑜。”钟离伯君急了。

“可圣上不会这么认为,若您将子瑜的身份和盘托出,她就有可能撑不到回想起记忆的那天。”上官听寒还真是不说真话会死之人,非要说得让钟离伯君心情急转而下,晴天霹雳。

“听寒觉着……”

“闭嘴。”钟离伯君见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气得打断了他的话,好脾气也不带这样容忍的。

“是。”上官听寒立刻噤声,他会这样说,无非是想逼他给尉子瑜一个名分罢了,如若不然,放她离开也可以。

朝堂之上,钟离越如鹰般的双眼盯着朝中低垂着头的众大臣们。半晌,又转头望了望弄得浑身是伤,甚是狼狈的尉白夜,不由得大怒:“众爱卿可有人为朕解释解释当下这情况?尉副将亲自护送紫星bi shou回离都,却变成这副模样,各位不想说些什么吗?”

“回皇上,尉副将这一路跋山涉水,许是在路上遇到山匪也未可知啊!”不明情况的司马尚书见无人应答,上前一步解释道。

钟离越盯着司马尚书看了片刻,没瞧出任何异样,又抬头追问道:“其他人又有何高见?”

朝中一片寂静,人人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来人,将尉副将手中的证物呈上来。”

“呈证物。”

待尉白夜将紫星bi shou双手呈上,钟离越身边的侍奉太监便跑去接过,小心翼翼地端到钟离越跟前,钟离越拿着紫星bi shou端详了片刻,似是认证了这物体的真假,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反了。”今日证据确凿,钟离越不得不管钟离弋的破事了:“传朕手谕,命尉上卿将军即刻出征,一月之内必须攻下斐戎都城悦安。”

“属下遵命。”尉白夜跪拜在地。

“圣上英明。”满朝文武百官皆跪,喊声喧天。

明戴与钟离凌虽颇有微词,也不敢在此时触怒钟离越。眼下只有那么一个方法可以救下斐戎了。

下了朝的尉白夜顾不上休息,买了快马又往古容城赶去。晚一步就有可能贻误战机,他不清楚为何父亲执意要灭斐戎国,身为尉将军之子,他很荣幸,也很感激当年快要死去的时候,尉将军救了他。

……

贤王府内,钟离伯谦正拿着小铁锄猫着腰在园中挖着什么,从贤王府后门至离人院凡是有泥土的地方,都被他挖了不少小泥坑,边挖还边往小坑里撒着种子,边走边提着盛水的小木桶。

尉子瑜回到离人院不久,白阳便醒了过来。

尉子瑜见她要下床,连忙跑到她跟前强制她躺下:“你受这么重的伤,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回小姐的话,属下从后院翻进来的,不知为何,昨夜后门并无人把守。”白阳也是郁闷,难道是钟离伯君故意而为之?

“这……”

“小姐小姐。”

尉子瑜正沉思时,黑月吵吵嚷嚷跑进白阳屋内。

“小姐,快看七殿下,他提着小木桶正在做什么?”黑月跑进门,二话不说便拉着尉子瑜跑到院门口。

“伯谦,你在做什么?”尉子瑜见到他,朝他嚷道。

原本小心翼翼的钟离伯谦被她一嚷,吓得差点一个踉跄。

尉子瑜见他不理,三两步跑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小铁锄:“你为何将院子挖成这样?”

“我在种常夏石竹。”

“这些小事交给下人不就好了?”

“我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为何不将整个贤王府都种上常夏石竹呢?”尉子瑜一旦开启了求知门,就必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完全不顾钟离伯谦此刻有多不情愿回答她。

“子瑜,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钟离伯谦脸色一凛,俯身凑近尉子瑜,脸上挂着坏坏的痞笑,原本纯真的脸出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色:“如果我说,伯谦种常夏石竹是为了讨你欢心,子瑜满意了吗?”

“钟离伯谦,你你你……”尉子瑜见他整张脸与自己的脸相距毫厘,钟离伯谦不想回答她时,总会用这招,她可不吃这一套。想到这里,她挺直了腰,正想说些什么,却不小心碰到钟离伯谦的薄唇。

“唔……”钟离伯谦的脸瞬间从脖子红到额头。

仅一瞬间的触碰,尉子瑜便跳得远远的,捂着自己的嘴背过身,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再次转过头时,钟离伯谦已经不见了人影,空留盛着水的小木桶在院门外。

心脏又开始跳动起来,尉子瑜挥着小铁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钟离伯谦一路向司马尚书府奔去,只有心里有非常想要说出口的事,才会想起他的兄弟司马访琴与君雁玉。尚书府的奴才见到钟离伯谦,连忙狗腿地跑到司马访琴的房间,极其兴奋地喊道:“二少爷,二少爷,七殿下终于来看您了。”

原本没什么想法的司马访琴被这奴才一喊,顿时觉得自己跟后宫中不受宠的妃子苦等皇上临幸的模样没什么两样,想到这里,司马访琴也大胆地忽略钟离伯谦的来访,待在房间里和君雁玉讨论昨夜之事。

“雁玉这次要多谢访琴兄仗义相助,若不是访琴兄,阳儿可能就……”

“哎嘿”司马访琴听他这么叫人家白阳的名字,忍不住调侃:“你与七殿下啊!都是一等一的怂货,你们……”

“访琴兄说谁是怂货呢?”钟离伯谦刚走到房门外便听到司马访琴这么说自己,当即推开房门,跳到司马访琴跟前,双手锁住他的喉咙:“再给你一次机会,说错了小命就不保了。”

这天底下最尴尬之事莫过于你正在说别人的坏话,却别人家刚好听到。

“七殿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继续编……”

“七殿下,小的知错,您大人有大量。”司马访琴连忙求饶,君雁玉在一旁笑得乐不思蜀。

钟离伯谦见君雁玉开心得不得了,不忘泼冷水道:“白阳此刻还未醒呢!”

君雁玉笑容一僵。

钟离伯谦见他如此,继续吓唬道:“哎昨晚访琴兄也瞧见了,说是差点伤到心脏,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说完还悄悄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威胁司马访琴。

093:活成笑话

“那她到底伤情如何?”君雁玉着急了,连忙凑到钟离伯谦跟前追问道。

“七殿下说得没错。”司马访琴收到指令,连忙附和。

“不知道呢!反正昨晚本殿下接到访琴兄的消息时,特意起来为她留了后门,甚至还亲自动手为她掩盖血迹,只是那血滴了一路,从贤王府后院一直到离人院。”钟离伯谦砸了咂嘴,摇了摇头道:“她的情况实在说不清楚啊!”

“那……那七殿下有没有为她寻医问药啊?”君雁玉此刻被钟离伯谦唬得坐立不安。

“玉兄莫不是疯了?白姑娘可不愿意别人知晓她的事情,若她知晓本殿下知晓她的身份,她还不找个时机宰了本殿下啊?”钟离伯谦双眼留白,扒开向他凑近的君雁玉。

“可殿下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啊,怎么说阳儿也是子瑜姑娘的左膀右臂啊?”

“哈哈哈,玉兄有本事当着白姑娘的面叫一声阳儿如何?她并无大碍,方才吓你呢!”钟离伯谦听他一口一个阳儿,忍不住调侃道。单方面相思就罢了,竟然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就一口一个阳儿地叫人家。要说这君雁玉本是知晓白阳每日行迹之处,却不敢尾随,怎么说呢?其实是那次在香溢楼前,白阳的冷漠地掐着他的脖子吓坏他了。

“七殿下真是……七殿下不也不敢说自己的心事吗?”气急败坏的君雁玉虽松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反驳。

“哈……”钟离伯谦的笑声戛然而止:“本殿下今日过来,是想与你们分享一件趣事儿,不能让本殿下自己一人乐坏了。”

“什么趣事儿?七殿下先放开我再说,免得待会儿说到激动之处,您失手错杀了访琴。”

“哦……”钟离伯谦连忙撒手,三人立刻围拢来。

“什么好事?”君雁玉好奇地望着两人。

“子瑜她……”钟离伯谦欲言又止,说话间,脸庞还沾染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司马访琴与君雁玉真替他觉得害臊。

“子瑜她……”钟离伯谦说出尉子瑜的名字,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呀七殿下别吊我们胃口。”司马访琴急了,就差伸出手掌拍醒他。

“子瑜她……亲我了……哈哈哈……”钟离伯谦一激动,笑得前仰后翻。

“亲哪儿了?”司马访琴追问。

“是啊,亲哪儿了?”君雁玉也跟着追问。

关于听闲话这爱好,男人也不亚于女人。

“嚯嚯嚯……”钟离伯谦捂嘴狂笑,就是不开口。

“啧……”君雁玉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忍不住酸起来:“这有什么,说不定是不小心的呢?有什么好开心的?”

钟离伯谦听闻这话,笑容逐渐凝固,双手乖巧地从嘴上挪到腰上,低下头细细地整理起自己衣物上的褶皱:“玉兄说得没有错,就是个误会啊!瞧把我开心得……都找不着北了。”

“访琴觉得七殿下不应当放弃子瑜姑娘,喜欢的话就让皇上赐婚,只要七殿下开口,皇上必定会答应的。”司马访琴安慰道。

“是啊!”君雁玉本想着酸一酸他的,没想到还一语中的了。

“不行啊!”钟离伯谦摇了摇头,他不能破坏了兄长的计划。

“这有什么不行的啊?”司马访琴十分不解。

“哎”君雁玉也跟着叹息了起来

“大少爷,您来了。”门外奴才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愁绪。

司马访琴听闻兄长过来,连忙揽着钟离伯谦与君雁玉笑道:“听闻香溢楼不久前来了个粉衣美人,惹怒了那对襟紫衣男子,那男子整日缠着云深要讨个说法。”

“七殿下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了,要说这云深也是,直接说是七殿下捣的鬼不就成了?”君雁玉一脸了然:“八成是七殿下亲自威胁过云姑娘了。”

“近日还缠着云深呐?”钟离伯谦眉毛一挑:“那男子还真有毅力。”

“七殿下,怎么说人家也对你一往情深,七殿下打算何时现身呢?”司马访琴嘿嘿一笑。

门外端着果子的司马展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将手中的水果往桌上一放,指着司马访琴的脑袋轻叹道:“访琴,你整日不学好,怎么连七殿下也要挑逗?”

“展兄,访琴与本殿下闹着玩了,平日里习惯了,展兄莫要见怪。”钟离伯谦开口解围道。

“是吗?”司马展瞥了司马访琴一眼,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才转过头对着钟离伯谦笑道:“若七殿下能像你家兄长一般,那圣上睡着了也会笑醒吧!”

钟离伯谦抿唇一笑,也没过多反驳。

“父亲让我给你端过来消暑的,说是联络联络兄弟感情,可我实在看不惯你这副不作为的样子。”司马展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哈……”待司马展走远,司马访琴才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气急反笑:“我们这些做小的,淡泊名利就好了,活得开心就好了,出人头地什么的,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君雁玉拍了拍他的背,表示自己理解,他虽是家里的独子,却有许多君家旁系盯着他,稍稍一出头,便会被各种打压,他甚至未曾习得半分武功。所以他才会跟着钟离伯谦,有能力自保的同时,也能假装潇洒地活着。

钟离伯谦沉默了半晌,他的碌碌无为不是受到兄长的打压,而是不想抢了兄长一直想得到的东西,他活成这般笑话,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为了衬托兄长的才能。他私底下培养的那些暗卫,大多数执行的任务都是因为钟离伯君,只是钟离伯君不知晓罢了。钟离伯君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了,连尉子瑜都比不过。

“罢了罢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君雁玉见两人沉着脸,开口缓和道。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想出门的目的,若说是出门为白阳买补药,那七殿下与司马访琴不把他生吞活剥喽?人嘛!学会委婉,学会套路,才能获得人心,这是经过实践得出的真理。

“走走走……”司马访琴也不想待在这府上,对于司马展,他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不言不语。

“走吧!大清早的吃什么果子啊!”钟离伯谦也跟着感叹道。

“七殿下大清早就来我府上了,许是连仪容都未来得及整理吧!”司马访琴笑道。

094:有家室了

“七殿下就算蓬头垢面,也是我大祁皇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君雁玉跟着调侃。

“不用你们阿谀奉承,本殿下知晓自己貌比潘安,是你等丑陋之人无法比拟的。”钟离伯谦扬了扬头。

“啧啧啧……”

“人要脸树要皮。”君雁玉直摇头。

随后,三人勾肩搭背地往府外走去。司马展远远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

尉子瑜在离人院外呆滞了许久,直到黑月发现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心跳如此之快?

“黑月。”尉子瑜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总不能说自己不小心吻了钟离伯谦,这个时代的人可接受不了这些。

黑月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望着她的侧脸:“小姐有何事?”

“我……”尉子瑜垂下头:“若你接触到某人……哎呀,罢了罢了,我们先去看看白阳吧!”

“小姐……”黑月看她脸蛋红扑扑的,调笑道:“小姐若是有心上人,一定要好好抓住才行哦!”

“胡说什么呢!”尉子瑜将她推开,自顾自跑向白阳的房间。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觉得她这话说的很在理。

白阳见尉子瑜进屋,挣扎着坐起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像样的借口:“小姐。”

“白阳是如何受伤的,我就不多加追究了。你好好养伤便可,日后有事莫要瞒着我便是了。”尉子瑜看出了她的为难,她不想说亦或是无法言说,尉子瑜不想为难她。

虽说这青子衿身份尊贵,黑月白阳这样待她是应当的。可她自始自终都不是青子衿,承了黑月白阳的好,也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尉子瑜不傻,她不会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来这世界的时间也不短了,少说也有一季的时光,可她与自己心仪之人还无半分进展,这让她很是焦急。想到黑月的那句话,不得不让她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谢谢小姐,总有一天您会了解白阳的苦心。”白阳虚弱地回道。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扑朔迷离之事了,这世间所有的迷,到了时机自会解开的。”尉子瑜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咕噜噜转着双眼,思忖了片刻,扭捏道:“两位可知如何讨得男子欢心?”

“讨……”黑月一怔。

“……欢心。”白阳惊得血液都快凝固了,挑了挑眉重复道:“小姐是说讨男子欢心?”

“嗯嗯……”尉子瑜害羞地低下头,搅着食指娇羞道:“你们也知晓,我……青、青睐王爷嘛!”

“什么?”黑月白阳一听这话,异口同声嚷起来,不愧是一起长大,连同表情、声调都一般无二,白阳此刻已经不想顾及左肩的伤口。

两人的内心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完了完了,门主让少主待在贤王府,是为了让她多了解了解七殿下,这可怎么办才好?但愿少主是个朝三暮四之人,可别吊死在钟离伯君这可歪脖子树上,那不就正中了钟离伯君那伪君子的下怀吗?

“你们二人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尉子瑜见两人听了她的话,都惊讶得表情管理失控了。

尉子瑜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呢!

黑月坐直了身体,双手握住尉子瑜的双肩,将她掰到自己跟前一本正经地正视着她,郑重地说道:“小姐不觉得王爷看起来很柔弱吗?”

“对啊,弱不禁风的,过几天秋风快来了吧!白阳觉得一阵秋风就能把他吹得染上风寒了呢!”白阳极力附和,义正言辞地胡扯。

“人家那是温柔,温柔懂不懂,两个大老粗。”最怕自己身边之人不认可自己喜欢之人,尉子瑜不知这两人为何这样看待钟离伯君:“王爷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小姐,您不觉得他笑得很假吗?”黑月立刻接过她的话,开始拿钟离伯君的笑容说事。

平常喜静又高冷的白阳,今日跟吃错药似的,一个劲儿叨叨:“啧,我也觉的,他笑起来阴森森的,我总觉得他心里有很多不好之事。”

尉子瑜有些怀疑许是昨晚黑灯瞎火,惊慌失措之下,黑月给她上错了药。

“白阳,没想到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呆你家小姐我啊!”尉子瑜见她这么抹黑钟离伯君,小脾气也上来了,她今天就要与这两个死丫头死磕到底:“可人家王爷是这大祁皇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白阳觉得他不比君家公子相貌堂堂。”白阳脱口而出。

黑月又遭受一击,这两人都怎么了?离开妄生门,便陷入红尘无法自拔了?

“那个君雁玉长得可丑了。”尉子瑜一恼,不顾形象地反驳道:“君雁玉最丑,连府上的上官统领都比他耐看。”

“王爷最丑。”白阳不急不躁,淡淡地笑道。

“你……”尉子瑜气得喘着粗气,伸出的手掌挥到白阳跟前又堪堪停住。咦哟,内心那个气愤,真想一巴掌呼在她的伤口上,打得她龇牙咧嘴,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平静地气自己。可是以后还要仰仗她保护自己呢!使不得使不得,思及此处,尉子瑜又怂兮兮地缩回手。

“好了好了。”黑月见两人开始僵起来,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平心而论,确实是君公子顺眼一些。”她这么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尉子瑜打消对钟离伯君的盼头。

“黑月你……”尉子瑜打不得受伤的白阳,那总能欺负黑月吧!

“实话啊!”黑月不怕死地补刀,若能保全自家少主,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黑月我与你拼了。”尉子瑜说着抓住黑月的双肩使劲晃起来:“你说实话。”

“黑月所言句句属实,王爷确实不及人家君公子。”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尉子瑜加大了力度,将黑月的发簪摇得及近掉落的边缘。

“黑月问心无愧。”就算有愧也不告诉你,小姐何时能明白黑月的苦心啊?

“黑月。”尉子瑜使劲揉扭她的脸:“我今天非得把你捏扁了不可。”

“……”白阳甚是无语地望着缠在黑月身上的少主,哎,这是受了多大刺激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啊?

“小姐,王爷已经有家室了。”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白阳话音刚落,尉子瑜便僵硬在一旁。

095:份内之事

“对啊,王爷他已经有了小妾花可馨。”黑月趁热打铁,她只想让尉子瑜死了对钟离伯君的心思。

“那……那又怎样?”尉子瑜死犟,不肯承认这一点:“王爷从未正眼瞧过她,若不是看在皇后的份上,她在贤王府的地位还不如你们呢!”

“可王爷对她的态度也不冷啊!不像七殿下,对不喜欢的女子便躲得远远的。”白阳适时地搬出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做个对比。

“谁知伯谦那小屁孩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尉子瑜嘟囔了一句,早上亲到她,竟然镇定地说走就走。

白阳觉着自己的左肩好像越来越疼了。

“小姐,您在这府上的日子也不短了,若王爷心仪你,为何还不娶你?”

“可他也并未赶我走啊!”尉子瑜据理力争,听了黑月的话,说不难过是假的。钟离伯君不赶走她,并且还待她极好,要说这其中没有半分情,尉子瑜打死也不信。

“可是小姐……”

“打住。”尉子瑜懒得与她们争辩,与其在此争吵,不如赶紧做些什么抓住钟离伯君的心。

黑月讪讪地闭上嘴。

尉子瑜起身拍了拍黑月的肩膀:“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不方便,黑月,好好照顾白阳,这几日就别让她下床了。”

“什……”

尉子瑜瞪了一脸茫然的两人一眼,甩手甩脚地走到白阳门前。打开房门,果然看见一群听墙角的小丫鬟,尉子瑜咧嘴一笑,凑到几个小丫鬟跟前:“白阳这几日有点那个,大家都是女孩子就不用我多说了,这几日有什么脏活累活,就烦请几位多劳劳神?”

“都是奴婢们份内之事,子瑜姑娘不必客气。”

“呵呵……”尉子瑜浅笑着略过她们,发出一阵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声。

屋内的两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人对望了一眼,少主是何时发现外面有人的?两人凑近了些,商量起如何能灭了自家少主对钟离伯君的情意。

“跟上小姐,看她要作何?”

“那你的……”

“是我重要还是小姐重要?”

“小姐重要。”

话音落下,黑月便撇下白阳奔向尉子瑜,屋外的众丫鬟见着屋内的白阳无人照顾,又想起方才敢于与主子正面争吵的白阳。顿时觉着白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日后必定是大丫鬟,现在讨好她准没错的。

黑月追上尉子瑜,随着她往钟离伯君的书房方向走去。花可馨正神色匆匆地走来,后面跟着一众小丫鬟。

“哎哟,花侍妾。”尉子瑜一把捞住花可馨,管她着急不着急,让她急得火烧眉毛,尉子瑜才开心呢!

“子瑜姑娘,可馨今日无心与你纠缠。”花可馨皱着眉想要挣开尉子瑜的手。

“花侍妾,这是要去哪儿啊?难不成想去王爷的书房?”尉子瑜见她想挣开,就偏要捏紧她。

花可馨憋红的脸蛋看起来温温润润的,让人心生疼惜之意。她有些窘迫,竟然挣不脱这小丫头的桎梏,不由得一恼:“谁稀罕你家王爷?”说着,大力甩开了尉子瑜的手,瞪了她一眼:“这条路又不是只通往王爷的书房。”

黑月真想假装不认识自家少主,想要学习人家宅斗,好歹手段高明些啊!谁会不知轻重地直接抓住对手不放的。论心机,她家少主没胜算。论娇柔造作,她家少主没胜算。黑月暗喜,可馨姑娘,快将少主打击得一蹶不振才好。等等,她现在急匆匆要往哪儿去?这条路确实不止通往书房,还通往含笑院与府外。

黑月打量了花可馨片刻,花可馨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倒是自家少主,一脸的不甘心。这又是何必呢?这花可馨明显对钟离伯君没兴趣,虽然她是钟离伯君的妾。

还好七殿下洁身自好,主动与她拉远距离,不然还有得黑月愁的。

“小姐,这会儿王爷还没回府呢!”黑月见她抬脚往钟离伯君的书房走去,连忙制止。

“……”尉子瑜嘟起嘴,转身往离人院的方向走去,见黑月要跟上来:“你站在这里等王爷,王爷来了记得回来通知我。”

“啊?”少主真是没完了,黑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好的,黑月就站在这里帮你等王爷,哪儿都不去。”

“好样的。”尉子瑜见她顺从,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啧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姐走路如此潇洒呢?”黑月兀自勾起嘴角,浅笑起来。

“她一直都如此潇洒啊!”

黑月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头,上官听寒就站在她的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爷呢?”

“你这么希望你家小姐与王爷在一起?”

“难道你也不希望?”黑月眉头一皱,小嘴一撅,发现事情不简单:“难道你……”

“你家小姐不适合我们家王爷。”上官听寒适时打断她的猜想。

“切……”黑月翻了个白眼。

“你们二人在聊何事,如此兴奋?”后到的钟离伯君见着黑月站在此处,有些诧异。

“刚好遇到。”上官听寒对着钟离伯君浅浅一笑。

黑月行了个礼,垂下头,礼貌地回答:“小姐让黑月在此等候七殿下,说是有些悄悄话要对七殿下说。”

钟离伯君脸色一僵,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是吗?”

“是的王爷。”黑月肯定道。

“听寒,你还杵在这儿作何?还不随本王回书房。”钟离伯君面色不太好,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

上官听寒对黑月笑了笑:“黑月姑娘好手段。”

“你少多嘴。”

“自然不会。”上官听寒拱了拱手,与钟离伯君一同消失在廊腰缦回之处。

现在王爷回来了,黑月要去告诉自家少主吗?

当然不可能。

……

书房内,钟离伯君坐到书案旁,原本温和的脸黑得如锅底的灰一般。

“王爷,方才属下见到可馨姑娘的轿撵。”

“她又怎么了?”刚被黑月那丫头气得可惨了,现在又被花可馨之事烦扰,难免说话不分轻重。

“她可是皇后之人。”

“本王知晓,不需提醒。”

“那属下告退了。”

上官听寒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去,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说得很在理呢!

096:狼狈为奸

花可馨急匆匆进了宫,去了皇后的寝殿。

“馨儿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乔贞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打发了跟在她身边的奴婢,二人坐在凤榻边促膝长谈。

“娘娘急召馨儿入宫有何事?”

“馨儿,边疆就要开战了,用不了多久,你的弋哥哥就会凯旋而归。”乔贞轻抚着她的肩头,欣慰地笑着:“总算没有白费本宫的苦心。”

“馨儿在此恭喜娘娘了。”花可馨低下头,颇有些无奈,她现在是贤王钟离伯君的妾,心里还住着七殿下钟离伯谦。她的心不知该向着谁,若是向着钟离弋,贤王没了,她还能活下去吗?若是向着贤王,毕竟钟离弋是皇后的亲儿子。

“馨儿,你要记住……”

“记住何事?”

“其实你是……”乔贞咬了咬牙,一步错步步错,这么些年,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于是坚定了信念:“你是尉将军的女儿。”

“娘娘……”花可馨跌坐在地,皱着眉红了双眼:“娘娘莫要取笑馨儿,此事非同小可。”

“是,你就是尉上卿的亲生女儿。”

“尉将军未曾娶妻,何来的女儿?”花可馨甚是苦恼,听闻这个尉将军在古容城有了自己的府邸。十六年前斐戎国与大祁一战,他回离都复命之后便一直驻守在古容城。

“他有妻子。”乔贞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过去,他有妻子,而且风华绝代,与他在战场上相识。打着打着就生出了感情,那位女子甚至还为他在古容城置办了一处府邸。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已变成了一段江湖传闻,逝者已矣,唯有他还活在痛苦之中,这一切……

“他有妻子?”花可馨不可思议地重复着。

“可惜不在了,你的娘亲生下你就去世了。”

“何时去世的?”

“十六年前。”

“馨儿今年也正好十六。”花可馨想到即将有父亲,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只是想到母亲已经去世了,难免有些伤感。

“咳……”乔贞见她垂着眸,暗自觉着有些好笑:“馨儿,你与贤王殿下相处得如何?”

“他从不亏待馨儿,也从不搭理馨儿。”花可馨说这话时,还带着些欢快的语气。

“馨儿,他不搭理你,你得主动些才行啊。记住,你需得讨好他,成为他推心置腹之人,为你的弋哥哥套取有用的消息。”

花可馨不再言语,不知回答什么,索性垂下眼眸。该来的还是来了,始终不是亲生的孩子,皇后从不考虑她的处境是否艰难。不过还好,父亲就要回来了。

“馨儿知晓了,若是没什么事,馨儿先告退了。”花可馨起身行礼,退离乔贞的身边。

“去吧!”乔贞露出慈祥的笑容。

待花可馨远去,乔贞才放下伪装,自顾自地嗤笑道:“别怪本宫,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

钟离凌与明戴下了朝,明戴如往常一样,与钟离凌一前一后回到太子府。此次刺杀尉白夜之事失败,导致紫星bi shou呈现在皇上面前,斐戎国与大祁之间,免不了一战。骁勇善战的尉上卿在古容城等了十六载,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他怎会错过为自己妻女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方才尉白夜下了朝,不顾自己身心疲累,买了马便赶回古容城,想必斐戎国与大祁的战争会提前打响。

钟离凌对着奢华富贵的屏风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右相大人,这下斐戎国保不住了。”

“殿下莫要惊慌,此事还有挽留的余地。”明戴抬手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的胡渣:“臣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本殿下就等着右相大人的好消息了。”钟离凌浅浅一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殿下只管放心坐在位置上等待登基即可。”

“岳父大人一向手段高明。”

“太子殿下也不逊色。”

两人利益上的互相吹捧,一个需要靠山,一个需要势力,狼狈为奸,正好不过。

他们猜想的并没有错,尉上卿整日数着尉白夜抵达离都的时日,早就清点兵马整装待发。尉上卿明白,就算这次真的能动斐戎国,朝中也会有人从中作梗。若是兵马粮草此类闲事,尉上卿倒是不畏惧。再不济,粮草之事可求助落花阁的绮落,那个小女孩儿如当初他的妻子一般神秘,让尉上卿觉着有些亲切,却偏偏她对尉上卿敌意颇深。

怕只怕朝中有人与斐戎国勾结,让他功亏一篑。

思及此处,他再也无法安然坐于营帐之中。尉上卿一身金甲,粗糙的大手轻抚着腰间的佩剑,几步踏上教场。见有偷懒的士兵,便踢上两脚。军中还有两名将军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战友,一位是张闯的父亲张行知,他觉得自己的名字过于文雅才给自己儿子取名张闯。另一位是罗半叶,十六年前斐戎国与大祁一战,两人都在尉上卿身边,亲眼目睹他下了那个军令。

如今能再战斐戎,他们必定会追随尉上卿。

“尉将军,这几日我们日日练兵,何时才能发兵斐戎,一雪前耻。”张行知名字是个文雅名,可性子脾气就粗糙得不行了。

“越是这种时候,将军越容易情绪波动。”罗半叶走到两人的身后,分析道:“情绪波动可好可坏,可以令将军骁勇善战,也可令将军迷失自我。”

“时隔多年……”尉上卿摇了摇头,望着在教场上认真训练的士兵:“我会尽力保全大家。”毕竟他要灭斐戎国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此事虽是斐戎国先挑起的,他也不愿自己的士兵去涉险。十六载过去了,妻女的尸骨已寒,逝者已矣,徒留伤心人。

“将军,莫要再犹豫了,这斐戎国平日也没少与古容城百姓起争执。”罗半叶见他不语,实在是拿他没辙,尉上卿对谁都很好,尽管他一张冰山脸,不苟言笑。

尉上卿的心里装着别人,装着家国,装着天下,却唯独没有他自己,因此导致了十六年前的那桩惨事。他忍着痛,心里滴着血。下令放弃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时,朝中却派来了和亲的公主,圣上命他即刻退兵,他便将血泪含恨饮下,在古容城苦等了十六载。

097:出其不意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古容城的防守城墙之上,尉上卿望着城外的漫漫黄沙舒了一口气。

“不等了。”尉上卿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绚烂阳光下,不惑之年的男人终于展开笑颜。不用等了,云儿,这一天终于来了。待上卿灭了斐戎国,为你与女儿报了仇。上卿便醉死沙场,向你负荆请罪。到那时,云儿可要记得原谅上卿。因为……上卿接受这诛心之惩这么多年,快支撑不下去了。

“将军。”罗半叶见他闭上双眸,眼泪纵横,便知他想起了过往。刀剑伤体,每次命悬一线,他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唯独心里想起那段难以释怀的往事,总是泪千行。

“今夜即是进攻的最佳时期,张将军与罗将军听令。”尉上卿擦去脸上软弱的痕迹,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人。

“末将在。”张行知与罗半叶双双拱手垂首,洗耳恭听,两人的回答粗狂而铿锵有力,既展示了二人宝刀未老,也昭示了二人誓死追随的决心。

“罗将军主智,本将军命你率领先锋部队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张将军带大军紧随其后,趁乱收割,明日天亮之前,必须拿下斐戎国边疆之城衔湾。”

“末将遵令。”

“本将军会带领另一路人马绕道行至西蛮,待你等攻下衔湾,立刻前来西蛮支援。”

“将军要带上六殿下吗?”

“自然,所以你们必须保证攻下衔湾,前来护六殿下周全。”

“是。”

“好了,你等就此下去准备,天黑出发。切记,莫要伤害百姓,本将军也该去告知六殿下整个战略部署。”

“是,末将告退。”

战事即将打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先下手为强,待朝中之人发现端倪,想要作乱之时,或许他已经将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走到钟离弋的营帐之中,瞥见他正拿着书籍细细品读。尉上卿定睛一看,无非是什么百家兵书之类的。真正的经验是靠大大小小的战役积累出来的,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积累经验的机会。上了战场,生死皆由天命。过硬的本事,也能为你的生命多添几分保障。

“参见六殿下。”尉上卿微微拱手。

钟离弋从书籍中回过神来,见是尉上卿,紧抿的双唇微微勾起浅浅的弧度:“尉将军不必多礼,找本殿下可有要事?”

“臣是来找殿下商议对战斐戎国之事。”

“可尉副将不是还没从离都回来吗?”钟离弋一怔,此时听尉上卿提起战略部署这事,实在过于突然。

“打仗讲究战机,六殿下跟了臣这么多年,也在闲暇时读了那么多兵书,可纸上得来终觉浅,今夜就与臣去战场检验检验你的知识如何?”

“尉将军难道……”

“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为何不等尉副将?”

“六殿下,你可知大祁皇朝那么大,各种人物都有。”尉上卿提醒到这儿,也不便继续说下去。

“那……”钟离弋清楚他未道明之意,若不是有人权力滔天,他上次怎会被困于关外衔山:“今夜弋儿与尉将军共进退。”

钟离弋信任尉上卿,甚至超过自己的母妃。

……

黑月还站在原地,这期间尉子瑜差人来问过几次,黑月皆以未等到为由搪塞了。尉子瑜不忍心让她一人站在那儿,差人让她回来。

这不,离人院的奴婢小跑着回到院中,跑到坐在石凳上望着不远处离人池的尉子瑜跟前:“姑娘,黑月说她为了你的幸福,就算让她站成一尊石雕,她也心甘情愿。”

“是吗?”尉子瑜抬起眼眸:“午饭时间快到了,给她送点吃的吧!”

“好的姑娘。”

没过一会儿,小丫鬟提着食盒跑过来。

“姑娘,黑月用过午膳了,这下您就放心吧!”

“嗯……”还想问些什么,想想觉得还是算了吧!黑月在王爷回府必经之路站了如此之久都没见到王爷,她一个小丫鬟怎会见到?

然而事实是,钟离伯君不止一次经过黑月身边,想到她是尉子瑜身边的丫鬟,便多嘴问了一句她为何还站在原地,她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那句话,她在等七殿下,她家小姐要与七殿下说悄悄话,这下可把钟离伯君气得够呛。

到了傍晚,黑月垂头丧气地走回离人院,还倒打一耙说钟离伯君整日未归,指不定又去香溢楼鬼混,这下又把尉子瑜弄得气鼓鼓的,吃了晚膳便早早上榻入眠。黑月不忘去白阳房间汇报战果。

“我厉害吧!”

“能在那儿站一天,确实很厉害。”

“你的伤势如何了?”

“并无大碍了,只是不知为何院中的小丫鬟们热情得很。”

“如此便好。”黑月正经地凑到白阳耳旁:“今早见花可馨急匆匆出府了,正午才回来,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你多盯着她点。”白阳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脸上皆是对尉子瑜处境的担忧:“今日七殿下可是一整日都在外面。”

“是啊!傍晚才回来的。”

“是吗?”白阳陷入了思考,七殿下平日里不是最喜粘着自家少主吗?怎么今日都不来找自家少主?难道钟离伯谦是个huā huā gong zi、喜新厌旧之人?

“我先回去了。”

黑月见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起身提议回房,刚走到房门口便瞧见鬼鬼祟祟的钟离伯谦,只见他伸出食指戳破了自家小姐的窗户纸,黑月有些不解,这是什么变态行为?

“怎么黑乎乎的?”

“咳嗯……七殿下。”黑月清了清嗓子,站到正透过那小窟窿仔细观察的钟离伯谦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钟离伯谦一声惊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七殿下你……”

“告辞。”钟离伯谦撂下一句话便跑得无影无踪。

这七殿下有些奇怪啊!白天一整天不回府,难道是为了躲自家少主?所以他们早上发生了何事?少主呆滞在院外,而他消失了一整天,有猫腻有猫腻……

098:瓮中之鳖

是夜,罗半叶率领先锋部队,悄悄潜入衔湾斐戎国驻军内部,烧其粮草,搅得敌方自乱阵脚,他们到现在还不知是谁偷袭了他们。

兵荒马乱,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斐戎国士兵从慌乱中反应过来,拿起刀剑时才发现己方已经溃不成军。斐戎国士兵骁勇没错,他们能以一敌二,他们奋起反击,罗半叶也损失了不少兵马。可他们军纪不够严明,平时也比较散漫。

战火蔓延之处,皆是一阵哀嚎,不少毛发旺盛的斐戎国士兵倒地嚎叫,下一刻便被罗半叶的人马用刀剑刺穿胸膛。斐戎国士兵的兵器多为怪异,不规整。他们力气大,喜重,若有人被他们抡上一铁锤,那此人多半必死无疑。

张行知随后抵达,将还在反抗的残余悉数俘虏。

另一边,尉上卿与钟离弋率领小路人马乔装打扮行至西蛮,在城门关上之际进了西蛮城,一直在城门口附近徘徊,等待张行知与罗半叶的兵马。

张行知与罗半叶拿下军营之后,挥兵直捣衔湾城,城墙上的斐戎国士兵看着黑压压的军队。正值黑夜,他们全然不知对方是何人,对方有多少人马。守城将领见这架势,连忙派人去西蛮请求支援。

可尉上卿说罗半叶主智,又怎会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早就分三路人马将其他三处城门守住,他们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就算他们殊死抵抗那又怎样?破城门的铁柱早已准备就绪,城门下喊声喧天,城内百姓人人自危,完全不知这半夜突发的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先锋部队听令,举盾保护破城兄弟。”罗半叶一声令下,粗壮的铁柱被人推到阵前。先锋部队之所以为先锋部队,主要是因为他们身材高大,完全不输斐戎国最为骁勇的士兵,他们有足够的臂力阻挡衔湾城上落下的大石,为己方减少伤亡。

破城不是易事,斐戎国虽没有准备,也许储备的石料不够,可那些个石头砸到人脑袋上也不是谁能承受得起的,谁不是**凡胎,爹娘生养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罗半叶与张行知此战,就是要用最小的伤亡换最大的胜利。

“吼……”后方的士兵为破城的兄弟呐喊助威,城墙上不断有石头落下,先锋部队举盾保护破城士兵,一个人倒下了,便会有人立马填补他的空缺。

“吼……”

“吼……”

没过多久,衔湾的城门抵挡不住铁柱的撞击,城门倒下之时,还光荣地砸死几名斐戎国士兵。

“杀呀!”

专属于张行知粗狂的声音,在衔湾城门破开之时,响彻整个夜空。经他这么一喊,己方军心大振,敌方军心慌乱不堪。两人率领大军冲进衔湾城,城内百姓皆不敢出门,万幸的是,攻占者未有伤他们之意。

罗半叶与张行知带领大军一路破敌,直捣黄龙,迅速占领衔湾,并插上大祁皇朝的军旗。两人留下一队人马守住衔湾,率兵直奔西蛮。

终在凌晨丑时赶到西蛮,尉上卿得到暗号,与钟离弋率领小众人马将看城门的斐戎国士兵斩于不明不白之中。替张行知与罗半叶打开了西蛮城的城门,随即一同杀入西蛮城,控制整个西蛮,获俘虏三千。

仅一夜光景,斐戎国在不知不觉中连失两城。

斐戎老国君清晨从美人怀里醒来,还未来得及下榻,便接到衔湾与西蛮失守的战报,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回榻上,伸出手直嚷嚷:“王后呢?王后呢?钰王后在何处?”

身后美人见状,立即爬到他身上顺着他的胸口。

“滚。”他一把推开美人,朝着报信之人直嚷嚷:“让钰王后来见本君,快去。”

“本君”便是斐戎国最高统领者的自称,在十六年前,斐戎国与大祁和亲,也就此成为大祁的附属国。

“启禀国君,钰王后前两日已经启程去离都了。”

“大祁为何要攻打斐戎,是欺负本君刚刚丧子吗?”老国君气得心肝直颤,要说他的美人也不少,却唯独只有钰王后为他诞下一子,还在不久前死于意外,可怜他连儿子的尸首都未曾见到,所有的事宜皆是钰王后一手操办。

“大祁的尉将军说,世子殿下试图谋杀六殿下,还在衔山捡到重要证物紫星bi shou。”

“紫……哎哟这个逆子。”这下他更心痛了,这逆子大逆不道就算了,死后还将斐戎国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他可是斐戎历史上的罪人啊。

紫星bi shou可是当年钰王后嫁到斐戎时,当朝皇帝钟离越亲手所赠,象征着两国友好邦交。在斐戎世子成人礼那天,这把紫星bi shou被当作成人礼物,由钰王后亲手传承给这逆子,没想到他倒好,拿着这bi shou直接跑去衔山捅人家六殿下,怪不得死了也未见到尸体。

思及此处,老国君对钟离钰又多了几分依赖,许是钰王后担忧他的身体,才不将事实真相告知与他。老国君双手撑着膝盖,光着膀子望了望榻上娇滴滴的美人,想也没想便把她一把拽下床扔了出去:“拖出去卖喽!没用的东西。”

美人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人生。

“为本君更衣。”

“是。”

这斐戎国的老国君是一位欺软怕硬之主,当年斐戎与大祁一战,他并不主张,全是那不听管的将军莽乔做的好事。尉上卿带大军兵临悦安城下,莽乔以他刚出生的女儿逼他退兵,没想到尉上卿竟是个六亲不认之主。

老国君就站在城楼上,眼睁睁望着莽乔将军将尉上卿的女儿扔下城楼,小小的身体被城楼下的刀剑刺穿,在城楼下的死人堆里,结束了她短暂即逝的生命。那时的老国君一度认为自己就此终了余生,那尉上卿舍弃了自己的孩子,其意就是一举歼灭斐戎国,就在这危难之际,大祁不知为何又派出了和亲的公主,就是现在的钰王后。

钰王后嫁入斐戎,就在死了很多斐戎士兵与大祁士兵的那天,就在尉上卿失去妻女的那天。钰王后让老国君处决莽乔,以示斐戎国想要和平之意。

099:夏末秋至

也在那天,名叫莽乔之人死于绞刑,其尸首挂在悦安的城楼上一月有余。

尉上卿一战成名,被天下百姓传唱为战无不胜的战神,可他却丢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眼睁睁看着钟离钰一袭红袍走来,所有的将士站成两排,为她的出嫁开了一条长长的道。将士们脸上、身上皆是浴血奋战过的痕迹,他们身上流下的鲜血滴在黄沙里,与钟离钰那身红火的嫁衣融为一体。尉上卿心在滴血,他的女儿被自己害死了,朝廷却……说和亲就和亲,硬把即将攻破斐戎国都城的他们宣回,变成了钟离钰的送亲队伍。

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娘子,他上战场那会儿,她正在待产。女儿到了敌人手里,娘子身边的贴身侍女都被那个叫莽乔的人杀死了,那娘子还能安然等他卸甲归去吗?

自然是没有可能的,他归去之时,古容城的将军府外白色灯笼高挂,丫鬟奴才披麻戴孝哭成了一团。尉上卿冲进府内,迎上来一名素未谋面的少女,年纪与现在的绮落一般大小,一句话没说便给了他一耳光。

她红着眼忍着泪,说:“好你个尉上卿,你竟敢亲手害死你的女儿。”

“你是怎么……”

她又说:“是你害死了你的娘子,是你,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你……”

“你是何……”

她笑得很猖狂,却又那么凄厉:“哈哈,好样的。尉上卿,你记住,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妻女,你这一生都必须为此事忏悔,若以后让我发现你过得好,我定会亲自上门取你狗命。”

她就此离去,身后跟着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那莫名其妙的少女就此离去,从此再未出现在他的世界。

待少女离去,他才意识到。不远处的灵堂,正是他娘子的。听丫鬟奴才们说,他的娘子难产而死,发现孩子不见时,那名少女已经来到将军府。至于他们为何没有向尉上卿解释任何关于那名少女的疑惑,这就不得而知了。

……

老国君穿好衣物,既然衔湾与西蛮被攻占,那么印犁就岌岌可危了,斐戎国国土并不大,印犁的身后,便是斐戎国都城悦安。

“传令下去,斐戎国所有兵马全部赶往印犁,定要撑到钰王后返回悦安之日。”

“是。”

“钰儿啊钰儿,望你快些赶回悦安。”

……

古容城落花阁,绮落站在阁楼上眺望着关外,听着手下人汇报着尉上卿的赫赫战功,嘴角微微上翘,连连称奇:“一夜连破两城,啧啧啧……”

尉上卿果真没有辜负绮落的期望,当年被传为战神的男人,连乔老左相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如今重出江湖,怎能不再创佳绩?当年的他为国而战,如今的他为往事而战。

“首领,我们需要暗中协助吗?”

“大可不必,要相信我们的尉将军。再说了,你以为妄生门闲得没事吗?”

“启禀首领,现在江湖中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妄生门已经没落了,现在的妄徒都……”手下汇报之人低下头,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绮落甚是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之人,有何情况直说便可,不管好与坏她都能承受。

手下人欲言又止,绮落一个转身,单手捏住那汇报之人的喉咙:“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不知我的脾性吗?”说着绮落眯了眯眼,手指又收紧了几分:“说,都什么。”

“他们说妄生门的妄徒现在都游手好闲,接不到赏金贴了。”汇报之人慌忙将未说完的话陈述出来。

绮落瞥了他一眼,将他甩到一旁,冷哼道:“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事实吗?”

“不、不是。”

“你可还记得少主的命令?”

“记、记得。”

“若是日后还有妄徒传这种莫须有的谣言,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再说了,这话要是传到少主耳朵里,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绮落狠戾地盯着他,嘴角勾起阴恻的浅笑:“用不着我出手,无论你躲在哪里,少主都会找到你。亲自将你捉回总部,将你钉在铁棺里,与老鼠共眠,直至被咬死。”

“首……首领……”汇报之人被吓得腰膝酸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属下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还记得离城首领赖大仁吗?他就死于这种酷刑,因为他出卖了离城的妄徒,触了门规。”

“首……首,属下知错了。”汇报之人害怕得直哆嗦,还是强忍着恐惧没有后退,颤颤巍巍跪在绮落跟前,他不能太过胆怯。若是太过胆怯,他就没脸待在妄生门了。面对谁他都不怕,就算让他与战功赫赫的尉上卿打一架他都不怕,唯独害怕那位传闻中的少主。这么凶狠之人,定长得青面獠牙,如魔鬼一般。

“呵……”绮落满意地轻笑起来,暗自感叹青子衿的名头还真好用。

“首领,若今后有人再散播此类谣言该如何处置?”

“得看情况啊!”绮落笑了笑:“传令下去,古容城妄徒若敢参与此类谣言的散播,就自刎谢罪吧!免得我出手。若是听到别人议论此事,先上前试探一番,会武之人便一刀了断,不会武之rén dà可不必理会。”

“首领英明。”

“今日这番话,你们知晓便可了,莫要四处说,不然没效果了。”

“首领英……”

“打住,下去吧!”

“是。”

有人竟敢传诋毁妄生门的谣言,看来妄生门迎来了新的危机,子衿啊子衿,到底是何任务让你消失数月,杳无音信呢?

绮落百思不得其解,无解便不去解,省得脑子不够用。她呀,只要帮青子衿守护好这边疆之城便好了。古容城,可是个神奇的地方。古容城对妄徒的意义就如同离城对大祁百姓的意义一般,虽然目前妄生门的总部在景浣山。

夏末秋至,绿叶渐枯。风吹过渐枯的叶,叶子转上几圈才脱落树枝,唱着那旧末的往事。往事可能被风吹散,可能被尘埃掩盖,可能被时间洗涤,却有那么一些人,将那段往事刻印在脑海里,刻印在记忆里。

时间是种奇异的药,长期服用,会让人忘了初衷。

038:衔山恶战

“王爷。”上官听寒于心不忍,听了他的话,眉头拧在了一起。

“听寒,你该是知道的,无论如何你与她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是多么残忍的劝告,在他的印象中,钟离伯君从未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上官听寒抿了抿唇,拱手半跪在钟离伯君身侧:“属下知错。”

……

黑月见尉子瑜急匆匆跑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小姐?”

“立刻回去。”

黑月与白阳也不多说话,随即转身陪着她回香溢楼。

……

又是一轮新月,且听一夜兽鸣。

关外衔山,劲松脚下。一名少年靠坐在树干旁微阖着眼,细长的凤眼微微煽动,左手紧握着佩剑,右手搭在膝盖上,脸上疲态尽显,往日英气全被这几日的狼狈所掩盖。

他的身旁就挨着一眉宇俊朗的中年男子,眼波中带着同样的疲态。一朝被陷害,恐难保回乡命,他们已经在这山中与敌国士兵周旋足足十日。早已是弹尽粮绝,靠着身上的佩剑,斩些野兽,食其肉。无水之时,更是顾不得身份礼仪,将那些野兽的鲜血灌入喉中。

“六皇子。”男人颇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抬头仰望着夜空,一片繁星笼罩,却无美好之意。

“尉将军后悔了吗?”钟离弋苦笑:“若将军不来寻弋儿,便不会陷入如此困境吧!”

“何来后悔之言,保家卫国是大丈夫本色,就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上卿也倍感荣幸。”尉上卿的嘴角微微上扬着,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眼中无半分喜色。

“父皇让我跟着将军历练,如今却害了将军。”钟离弋低下头,漆黑的松林中,无人能瞧见他的苦涩。

“六皇子想回离都吗?”尉上卿忽然想起离都的将军府,还是没有古容城的府邸令他眷恋,远在离都的府邸十六载无主,不知归去还有人识否?

“若是可以,弋儿愿永远留在古容城,离都尔虞我诈,身心疲累。”他来到古容城历练六载有余,当时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她母妃的心思。

当时还不是皇后的母妃,想要保他周全,不得不将他送到远离皇权的地方,他与钟离伯谦不同,他没有父皇做靠山。自他的母妃当上皇后,便收到不少来自离都的书信,皆是催他回去的字句。

尉上卿没有答话,闭上眼全是十六年前的画面。脑中全是女儿死去,回到古容城府邸之后,夫人躺在棺中的场景,往昔的幸福变成了夜夜折磨他的梦魇。他请命驻守边疆,这古容城没了熟悉的风景,也忘不掉那痛并快乐着的过去。

“将军在想什么?”钟离弋见他久久没有回应,询问。

他们现在的处境异常危险,他听不到尉上卿的声音,内心会滋生出恐惧。他的武艺也不差,有了尉上卿,他便多了一份活下去的信心。

“上卿在想,若是女儿还活着就好了,那夫人便不会白白故去,上卿总不能将女儿安置在这纷乱的古容城吧!那上卿便有了回离都的理由,再无理由身首这异乡。”他第一次谈起亡去的至亲,忍不住,泪水浸湿了眼眶,只是无人察觉罢了。

“尉将军还有个女儿?”

“是啊!”尉上卿不愿再多说,钟离弋也不再深问。

“将军……”

“嘘。”尉上卿听到轻微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紧剑柄,四下打探着。幸存的士兵也随之惊醒,纷纷围在钟离弋身边,以作防御之态。

稍过片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身着一袭夜行衣,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穿着斐戎**装,却能凭着身形相貌的差异轻而易举分辨出敌我。斐戎国的男子大多毛发旺盛,军中之人更是个个乱糟糟的大卷毛,络腮胡……粗犷无比。

斐戎国与大祁皇朝国事关系紧张,斐戎国虽没有明着撕破脸,却不少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若是大祁皇朝的六皇子被斐戎国的士兵绞杀,大祁皇朝与斐戎国之间,免不了一场恶战。

怕只怕若是六皇子就此身首衔山,他的父皇也不会有人知晓这是朝中人作祟,毕竟连六皇子本人也不知原因,只知斐戎国士兵对他们穷追不舍。

借敌人之手铲除自己的竞争对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获利,何乐而不为。至于两国之间的战事,怎么着也是那些前线将军不可推卸的责任。

“保护殿下。”尉上卿一声令下,一场厮杀就此拉开帷幕。无光的黑夜,一具具尸骨倒下。他们不知自己的将领会不会功成,他们的死不为国不为民,不过只是权谋的牺牲品罢了。无论是斐戎国的士兵,还是大祁皇朝的士兵,同命不同人而已。

尉上卿长剑出鞘,巧妙地运用武艺将敌人斩与松下,纵身一跃,身影矫健,剑声铿锵,血溅长衫。

这十日,他们斩杀了一批又一批来犯者,不知为何,最近寻到他们的人马不多,他们也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随身侍卫也在逐渐减少,直到现在,只余凄凄五六人。这次,尉上卿也没有信心能坚持下去了。只怕奔赴黄泉,无颜面见他的夫人。

打斗声还在继续,尉上卿已经身中数刀,众人都在忙于战斗,无人知晓他的伤情。钟离弋也好不到哪去,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衔山的另一处,绮落与千兰也处身于厮杀当中,她们的情况明显好得太多。她们来衔山三日,钟离弋与尉上卿没找到,却遇到不少斐戎国搜寻小队,顺手便杀了。

绮落对千兰也刮目相看,掌管妄生门商门的门主大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依绮落看,她的功力也只是稍逊青子衿一筹,许是过惯了安逸生活,忘了巩固自身武艺的结果了。

“姐姐。”为防止外人知晓妄生门参与此事,绮落连称呼都深思熟虑:“不知他们如何了。”

“这些人还在,便说明他们暂时无碍。”千兰斩下敌人的头颅,笑道。视对方为草芥,生命如同玩笑一般,这是她与青子衿之间的共同点。

“可是姐姐,他们也等不起我们在此磨蹭,或许一念间,便错过了救他们的时机。”

“呵呵。”千兰有些不耐烦:“绮落不要忘了尊卑有别,纵使你再有能力又如何?”

“姐姐,现在可不是闹脾气之时。”绮落浅浅一笑。

100:恨之入骨

即便尉上卿还保持着那几分善良,可他已经忘了家国,时间里掺杂了太多回忆的毒,时间每过一刻,回忆便会凌迟他一分,如今的他早已人不人鬼不鬼。

恨啊!

心里全都是恨,他尽可能地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没有人知晓他早已对谁恨之入骨。

尉上卿等人驻扎在西蛮城,准备休整一天,继续攻打印犁。

西蛮城楼上,尉上卿眺望着远方,罗半叶从他走后走到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立:“还在想过去的事呢?”

“半叶啊!”尉上卿轻叹:“你猜明日的战局会如何?”

“这个还真挺难猜的,战场不都是瞬息万变的吗?”

“……”尉上卿沉默了半晌,才反问道:“是吗?”

“将军快些回去歇息吧!”

“我不累,你先去歇息吧!”

……

于此同时的离都,钟离钰在御合殿秘密觐见了皇帝钟离越,他们支走了殿内所有人。钟离钰刚开始哭得梨花带雨,钟离越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破涕为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其谈话内容除了两人,再没第三人知晓。

走出御合殿的钟离钰昂起首,头上的步摇晃得叮当响,眼中划过一丝戏谑与狠戾,随即踏上自己的轿撵。

天刚蒙蒙亮,印犁与离都一样热闹非凡。

印犁的热闹是尉上卿的大军将印犁围城,而离都的热闹却是皇帝钟离越为了欢送敌国的王后而弄出的阵仗。

欢送钟离钰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许多平常老百姓都来凑这热闹。尉子瑜自然也不例外,拉着黑月与带伤的白阳挤进了人群中。传闻中这位敌国的王后当年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远嫁斐戎国,阻止了两个国家的生灵涂炭。

离都城外,钟离钰被婢女搀扶着站在马车前,明戴与钟离凌就站在一旁,众皇子公主也在场,朝中大臣也在。皇帝钟离越与皇后乔贞站在人群的中心,乔贞双手轻轻覆上钟离钰的手背,那笑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李资不露声色地观察着钟离钰,李惜霜也躲在人群中,只不过她的视线是看向钟离伯君。

尉子瑜带着白阳与黑月找到一个绝佳的观察点,想要目睹这大义凛然的王后的风采。远远便看见面无表情的钟离伯谦与笑得甚是温和的钟离伯君。

全离都人都知晓皇上前两天才下达了攻打斐戎国的军令,敌国王后不久就到了离都,皇上还这么大阵仗欢送她,大人的心思真难猜。

“白阳,这王后不是敌国的王后吗?”尉子瑜还是忍不住疑问。

“恐怕事有蹊跷。”白阳附在她耳边轻答。

“这些人不会影响到我的妄……唔……”

尉子瑜话还未说完,便被白阳捂住嘴,白阳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汪汪汪……嘿嘿。”她这才想起白阳说过的话,这时的自己正站在人群中央,于是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皇妹回到斐戎国,勿要继续操劳。”钟离越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笑道。

“谢皇上挂念,贤妃不在了,她的两孩子倒是越长越有能耐了。”钟离钰笑得一脸慈祥,像极了善良的姑母模样。

钟离越面色一僵,终是没再说什么。乔贞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参与他们的交谈。钟离钰走上前想要轻抚钟离伯谦的额头,被他歪头躲过。钟离钰手一顿,笑容有些龟裂。

钟离伯君连忙上前圆场:“皇姑母别介意,伯谦年纪小不懂事。”

钟离钰得了台阶下,随即收回手看了明戴一眼,那一眼饱含了经年积蓄的悲伤,对方却始终垂着头,不曾抬头看她。她转过头,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不免疑惑,那可是云儿?待她想要仔细看时,人群中早已没了那人的痕迹。

罢了罢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惦记着云儿呢!

钟离钰的马车启程,跟随护卫之人浩浩荡荡。

印犁这边,尉上卿的大军也正浩浩荡荡地向印犁城下集结。

尉上卿与钟离弋骑马站在阵前,看着城中明显增多的士兵,钟离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个城的守军怎会如此之多?”钟离弋看向气定神闲的尉上卿,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即便眼下情况焦灼,他也不动分毫。这两日跟着尉上卿打了大大小小不少战役,他是越来越崇拜尉上卿了。

“一夜过去,老国君应该知晓他们连失两城的战况,此时向印犁增兵,战术却未见有何改进,只能说明朝中……”尉上卿欲言又止,身为一个将军,在皇子面前议论自己的国家也太失仪态了:“哈哈……”

钟离弋不明所以:“大敌当前,尉将军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尉上卿突然歪头凑近钟离弋:“六殿下,你猜此时的悦安会有多少兵力把守?”

“大概……”钟离弋恍然大悟:“谢尉将军指点,弋儿明白了。”

“要干大事,需得带上张将军与罗将军。”尉上卿了然一笑。

尉上卿见着钟离弋带着罗半叶与张行知离去,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可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他明白钟离弋被安排在他身边,其中少不了皇后的三言两语。皇位之争,他并不想参与。张行知与罗半叶跟了他半生,若能为他们寻一上好的前途,也算没辜负他们的忠心耿耿。待他们攻下悦安,朝中之人想要做些什么就都晚了。到那时,他就在这印犁城下,摆一方酒桌,置一樽美酒,遣散所有的将士,醉了此生。

钟离弋一行人悄悄绕道向斐戎国都城悦安进攻,与尉上卿对印犁形成了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之势。悦安城因为兵力不足,很快被钟离弋等人攻下。他们俘虏了老国君,并带着他前往印犁。

天色渐暗,尉上卿还待在印犁城下,无所动作。印犁城墙上的敌国士兵皆是疑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经过一夜痛失两城的教训,更何况对方还是与他们僵持多年的尉上卿,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101:插翅难飞

为了这次能顺利攻打斐戎国,逼其俯首称臣。尉上卿可谓是做足了功夫,想尽了办法,又怎会轻易让对方识破他的想法。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尉上卿命人抬上一方酒桌,摆上一两个杯盏,置上一樽美酒,放上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甚是悠闲地坐在印犁城下,他知道,城楼上有弓箭手正等着他,他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将军,危险。”

“无妨。”

尉上卿拿起酒壶,往杯盏里斟满了酒,慢悠悠夹起花生米。还未送进嘴里,便听见“咻”的一声,他歪头躲过,倒是把在场的将士吓得够呛,纷纷喊话城楼上的敌国士兵:“若再有人胆敢放暗箭打扰我们将军雅兴,待我们攻破城门,定要生扒了你们的皮。”

尉上卿摇头笑了笑,对城楼上放暗箭之人不予理会,继续夹起花生米送进嘴里,随后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听到不远处有大队人马赶来,又斟了一杯酒,浅笑道:“是时候了。”

说完,端起酒杯饮酒,耳边再次响起箭鸣声,这一次,他不想躲了。灼烈的酒慢慢滑入喉咙,却烧的他眼睛有些疼,他闭上眼。云儿,上卿没法与女儿死在同一个地方了。

“将军。”随着众将士一声惊呼,阵前飞来一只箭羽,将射向尉上卿的箭拦截在距离尉上卿项上人头不远处,两支箭啪嗒掉在尉上卿跟前,尉上卿捡起箭羽,一眼便识出救他的箭羽是出自谁之手。

他缓缓抬起头来,便瞧见钟离弋颤颤巍巍地跳下马,跌跌撞撞跑到他跟前,惊恐地抓着他的肩膀四处查看:“将军,你疯了?”

尉上卿看着这满脸脏污的孩子,额头上还浸着细细的汗珠,忽然有些心软。他还有白夜那孩子,那孩子不知现在是死是活,想到自己让他去离都那样的龙潭虎穴,就没来由一阵愧疚。

钟离弋终究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因为尉上卿想要轻生这事,直接把他给吓哭了。他抽噎着,见尉上卿没事,一屁股坐在他的酒桌旁,背对着他怪嗔道:“将军好雅兴,若不是弋儿来的及时,将军让弋儿去何处寻将军啊!”

尉上卿轻轻抚了抚他那凌乱的墨发,有些哭笑不得:“六殿下已经是男子汉了,怎么还轻易流眼泪呢?”

“男人就不能哭了?谁规定的?父皇可没有这般规定过。”钟离弋索性耍起小孩子性子,若他的手再慢一步,若他的箭术不精湛,那么他今天便彻彻底底失去尉上卿了。

张行知与罗半叶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若将军有了牵挂,那便不会再做此等傻事,自古英雄难过情关。

“哈哈……”尉上卿豁然一笑:“六殿下要不要小酌一杯。”

“将军,弋儿可没你这临危不乱的本事。”说完,钟离弋拍拍屁股站起身:“猜猜弋儿给将军带了什么战利品?”

“哦?还有惊喜?”尉上卿很给面子地配合他。

钟离弋神秘一笑,随即昂起头对着城楼上喊道:“城楼上的,方才是谁放的暗箭,劝你们乖乖把人给交出来,否则待会儿我们攻进城,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哪里来的毛头小孩儿,竟敢口出狂言。”

“是不是狂言,待会儿便可知晓。”钟离弋并未生气,他们再怎么能说,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他是个大度之人,不愿与狗斤斤计较。他一改方才的软弱,男子汉该哭就哭,该强则强:“来人,把俘虏带上来。”

钟离弋话音刚落,便有将士推搡着老国君走到阵前,老国君跌跌撞撞,边走边骂:“你们莫不是反了,竟敢对六殿下出言不逊。”

城楼上的将领一看是自家老国君,吓得差点摔倒在城楼上,幸亏楼下之人瞧不见他的失态。

“斐安年,你还如当年那般深明大义啊!”坐在一旁的尉上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眸中却藏着散不开的浓雾。

斐安年见着阵前气定神闲的尉上卿,一个趔趄:“尉将军,当年之事真不是本君所为,都怪那莽乔,若不是那莽乔,怎会让你……”

“够了。”尉上卿黑着脸打断他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享受这一件事啊!自己的国家被糟蹋成这样,你也不心疼?”

“你在说些什么?”斐安年甚是疑惑。

“为何你的儿子会出现在衔山?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吗?”尉上卿笑了笑:“也难怪,像你这种连女人都不如的家伙。”

“你……”斐安年想说一句别欺人太甚,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资格,现在被五花大绑放到两军交战的阵前当成人质之人是自己。

“你不适合做国君,还是趁早让位给你的钰王后。”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一个妇道人家……”说到这里,斐安年才意识到什么。

尉上卿话已至此,不再看斐安年的表情,冲着城楼上的人喊道:“你们的老国君在此,劝你们赶紧打开城门,否则等着为他收尸吧!”

城楼上之人有些犹豫。

“开城门啊!愣着做什么?”

斐安年在城楼下焦急地大喊大叫,城楼上之人却纹丝不动。

钟离弋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弋儿抓了个无关紧要之人。”

“本君可是斐戎国的国君,怎会是无关紧要之人?”斐安年急了,今日算是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他终日享受,不知不觉,自己变成了别人的傀儡。

“你们反了吗?”斐安年愤怒地大吼。

“本将军知晓你们在想什么,别做梦了,你们已经被围城了,插翅难飞。”

“本君命令你们,立刻开城门。”斐安年适时地出声。

钟离弋见这老国君在自己国家混成这样,不由得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城楼上的守将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将城门打开,印犁算是攻下了,且未伤一兵一卒。

趁着天色未暗,尉上卿派人驻守印犁,看守俘虏。带着大军一路往悦安城奔去,悦安已被攻下,尉上卿还是破坏了城门。

又见伤心地,不见故人影。

女儿被莽乔扔下城墙的画面再次涌入脑中,他皱起了眉头。

102:是我嘴欠

哒哒的马蹄声在城中响起,他们控制了斐戎国的中心之城悦安,就等于攻下了整个斐戎国。斐戎国士兵虽人高马大,但国土面积小,士兵数量并不是很多,拿下斐戎这一仗,尉上卿也算游刃有余。

一天又将过去,尉上卿派人回离都复命。钟离钰一行人才抵达上水城,并未收到斐戎国已被攻陷的消息。

自清早送走钟离钰,钟离伯谦便闷闷不乐一整天。将自己关在含笑院,谁也不搭理。尉子瑜走到钟离伯君的院子,一方面想要与他商议如何开导钟离伯谦之事,另一方面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尉子瑜微微抬首,看着牌匾上的清宁院三个大字,忍不住开口嘀咕:“以前没注意看,今日才发现王爷住所的名称像极了尼姑庵的名称。”

身后的黑月扑哧一笑:“尼姑是不可以喜欢尘世人的,虽然王爷是个男人。”

“呸呸呸,是我嘴欠。”尉子瑜连抽自己几大嘴巴子,要是王爷不能喜欢别人,那她怎么办?尉子瑜自从受到黑月的点化,确定了自己对钟离伯君的心意,便时不时出现在钟离伯君的视线里,有时是巧合,有时是故意而为之。与此同时,尉子瑜惊奇地发现不久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稀罕她家王爷的花可馨竟然频繁出现在钟离伯君跟前。

尉子瑜轻车熟路地走向钟离伯君的书房,她踮起脚尖,想要给钟离伯君一个惊吓。

屋内传来钟离伯君毫无温度的声音:“此事不能再拖了。”

“可是王爷,白……”

“拖什么呀?”尉子瑜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的她笑得欢腾。

上官听寒见她进屋,连忙闭上嘴垂首不敢看她,黑月皱了皱眉,这少主怎么这么心急?

钟离伯君的脸有些僵硬,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拖什么呀?”尉子瑜又问了一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单纯无比。

“没什么,子瑜对国家大事也感兴趣吗?”钟离伯君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见尉子瑜这样应该没听到什么,于是浅浅地笑了笑,起身将她拉到自己的书案旁。尉子瑜看着那书案上摆着的书籍,明明字体与前世不一样,她却认得那书籍上的字。书籍下摆放着小小的信函,上面写着什么胥偃城杀人案之类的字眼。

钟离伯君见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书案,他余光一瞥,便瞧见那封信函,暗骂自己大意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拿起另一本书籍,假装不经意地遮盖了那封信函。

“你们下去吧!”钟离伯君温柔地看着尉子瑜,示意黑月与上官听寒退下。

待两人离去,尉子瑜才缓缓开口:“是我忘了,王爷还有要事要忙。”

“无事。”钟离伯君弯起嘴角,窗外一阵微风袭来,凌乱了尉子瑜的发丝。

钟离伯君自然地抬手为她整理,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细腻的感觉让他的心跳怦然加快。尉子瑜咬了咬牙,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不知在他们之间出现过多少次,钟离伯君对尉子瑜一直很温柔,这也是尉子瑜一直执念钟离伯君的其中一个原因。

明明很多次,他对她的所作所为都像极了对待爱慕之人,钟离伯君也知晓她原本就过了及笄礼,他也知晓她的身家。任凭府里的下人说她是未来的贤王妃,钟离伯君始终都未说出要娶她那句话。

尉子瑜明白,这种行为在前世叫暧昧,没有名分的暧昧。可她还是愿意相信如此温柔的钟离伯君是有苦衷的,至少她看见钟离伯君并未对花可馨做什么。尉子瑜这几日一直在琢磨,到底该如何嫁给钟离伯君,虽然对她这样的现代人来说,十六岁喜欢一个人都算早恋,更别提成亲了。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她下手若是慢了,钟离伯君就是别人的了。

哎?等等,她来找钟离伯君不是为了讨论伯谦之事吗?见到钟离伯君,尉子瑜便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伯谦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整天了,不吃也不喝,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何种刺激?”尉子瑜这才想起自己来钟离伯君的书房的原因。

“唉”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许是早晨之时皇姑母提起了母妃吧!”

“母妃?”

“是啊!”钟离伯君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讲起他母妃的事,讲到这里便开始敷衍起来。

“原来如此。”尉子瑜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再过多纠缠:“那子瑜先告退了。”

尉子瑜有些失落地往离人院走去,说到底,还是钟离伯君并不想让她了解自己,不然也不会对他母妃之事绝口不提。

直到尉子瑜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钟离伯君才收起笑容。母妃的死,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难以摆脱的梦魇,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人阐述那件事。

与离人院相距不远的离人池畔的凉亭里,一身墨袍的钟离伯谦静静地坐在石倚上发起了呆。尉子瑜见到钟离伯谦的呆滞的模样,他的额头上又出现那条熟悉的墨灰色仙鹤发带,不管换任何衣物,他的额头上都有发带,发带的花纹都是两只飞翔的仙鹤,只不过颜色随着衣物的变化而不同罢了。

尉子瑜悄悄踱步到他的身后,轻叹道:“伯谦知道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痛苦,只是每个人面对那些消极情绪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钟离伯谦回过神,见着尉子瑜走到他身旁坐下,嘴里说着自认为能安慰人的话语。尉子瑜不知晓,在钟离伯谦眼里,假装深沉的她到底有多可爱,许是尉子瑜本身就拥有让人开心的魅力,钟离伯谦见到她,心里的那些阴霾便少了许多。

“子瑜也有痛苦吗?”

“有啊!无人能理解的痛苦。”尉子瑜长叹一声。

钟离伯谦来了兴趣,看来她不是假装深沉,是真的深沉。钟离伯谦不禁想起不久前在明月楼听她说过的那句话,她是死人,她为何要说自己是个死人?

在钟离伯谦眼里,尉子瑜一直是一个乐得自然的调皮女子,他不敢想这么明朗且没有记忆的她,会为何事如此伤神。

103:大名鼎鼎

“子瑜想说吗?”

“伯谦想听吗?”

“子瑜想说,伯谦就想听。子瑜若是不想说,伯谦就等子瑜想说之时再听。”

“是吗?”尉子瑜苦笑:“子瑜想说出来,反正……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子瑜不妨说说。”。

尉子瑜垂下眸,缓缓启唇:“说出来可能伯谦不信,子瑜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在另一个世界,子瑜有父亲也有母亲,只是……”

“只是什么?”钟离伯谦听得认真,丝毫未觉得她痴傻。

“只是父亲嗜赌如命,把家里赌得穷困潦倒,母亲过不下去便与他合离了,在我们那个世界,比这里开放得多,女子与男子过不下去就可以合离,另寻良人。”

“是吗?”钟离伯谦来了兴趣,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竟会有如此怪异的规则?

“是啊,那里只能一夫一妻,若是娶第二个妻子是触犯律令的,会被国家处罚的。”

“这么厉害?”钟离伯谦听得津津有味,将皇姑母提及亡母时的哀伤冲淡了不少。

“我死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我站在屋顶,望着母亲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包袱离开了,连头也没回,父亲让她在自由与我当中选择一个,她选择了自由。”尉子瑜声音逐渐便小,泪眼阑珊:“我不怪她……”

“子瑜……”钟离伯谦看着早已泪湿双眼的她还强撑着,心疼地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双手却控制不住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没事。”尉子瑜摇了摇头笑道:“我是被饿死的,在母亲走后不久,我就被饿死在自家的屋顶上,然后魂魄就来到这个世界了,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是啊,你真的好没出息。”

“也是,任谁都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吧!”尉子瑜不想解释任何,也不想把那些不堪的经历说出口。

“不过,子瑜可以一辈子没有出息啊!”

“为何?这样怎么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因为子瑜现在遇到伯谦了啊!”钟离伯谦抿了抿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尉子瑜的头顶,笑得眉眼弯弯:“或许在选择面前,伯谦不敢保证只选你,但伯谦敢保证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未来如何。”

“哈?谁要你一直陪在身边啊!”尉子瑜不自在地笑了笑,但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嘛!”钟离伯谦趁机丢掉自己的脸皮,耍起赖:“伯谦就要一直待在子瑜身边,不管子瑜是谁,不管子瑜来自哪里。”

“那日后我有了心仪的男子,伯谦也要陪在我身边吗?”

钟离伯谦面色一僵,随即笑开来:“子瑜不是最心仪伯谦吗?”

“人要脸树要皮!”

“子瑜还别说,明月楼新出了一道以猪皮为食材的菜品,味道不错要不要去尝尝?”钟离伯谦潜移默化地转移了话题。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我看伯谦与子瑜一样,都是没出息的人。”尉子瑜弯起嘴角,食指推开钟离伯谦凑过来的小脑袋。

“你看,猪皮都被吃了,我还要皮作甚?”

“咦,怎地说得我一阵恶寒?”尉子瑜咧咧嘴:“难不成伯谦的脸被别人吃了?”

“被子瑜吃了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尉子瑜怪嗔着起身,往离人院跑去。

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钟离伯谦不自觉弯起嘴角。方才子瑜所说,便是她念叨自己是死人的原因吗?罢了罢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钟离伯谦都不会将她所说告知别人,这是一个秘密,关于他与尉子瑜的秘密。

……

古容城门下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守城士兵见到来人,连忙垂首行礼:“尉副将。”

尉白夜眨了眨眼,扑通一声摔下马。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抵达了古容城,父亲终于可以出征斐戎,完成他多年的夙愿。

“尉副将。”

“尉副将,你没事吧?”

尉白夜迷迷糊糊间,远处走来一妙龄少女,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更辨不清她是何人。

“这位姑娘是……”

“古容城大名鼎鼎的落花阁阁主你都不知道?你一月的军饷还不一定买得起人家阁里一件衣物或首饰呢!”

“那她带走尉副将作甚?”

“废话真多,这男未婚女未嫁……”

守城士兵还未将话说完,绮落便示意身边的婢女拿出银子塞到两人的手里。

“我们阁主不喜欢别人乱猜测她的行为。”婢女点到为止。

“是是是,瞧我这贱嘴。”

……

回到阁里,婢女甚是不解地问道:“阁主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尉副将带回来?”

“尉将军征战沙场,我们自然得为他照顾好家人不是?”绮落浅浅一笑。

“尉副将为何弄得这般狼狈?”

“想必是日夜兼程吧!”绮落瞥了一眼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尉白夜:“最近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除了尉将军已经攻下斐戎这件大事以外,其他各城传来消息,那谣言不止在我们古容城散播。”

“是吗?”绮落眯起双眼:“既然想死就成全他们吧!”

“是。”

婢女离开房间,绮落便站到榻边盯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尉白夜。看着他身上多处被白纱缠绕,不由得轻笑:“如此拼命到底是为何?”

绮落话音刚落,双眼紧闭的尉白夜缓缓开口:“姑娘看够了吗?”

“呵!”绮落甚是不在意地讥笑:“有何够不够的,尉副将这身材,差矣。”

“你还是女人吗?”尉白夜气得原地坐起:“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羞耻心是何物?”绮落说着,眉眼留情,嘴角笑容勾挂,甚至还轻浮地抚了抚他身上未被白纱包裹的胸肌。

“你……”尉白夜脸颊通红,连忙拉被子将自己包裹住,只留一颗脑袋:“你我向来无交集,怎地今日我一回城便将我捉来?怎么?姑娘莫不是难守漫漫长夜,独自在闺中饥渴难耐?”

“是吗?”绮落耷拉着眼皮,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不急不恼地反问:“想必尉副将帐中没有铜镜吧?”

“没有又如何?”

“怪不得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绮落嗤笑。

“你……”尉白夜再次无语凝咽,这个厉害的女人还真不是他能招架的。

104:记住你了

“绮落请尉副将过来,只不过想告诉副将,尉将军已经攻下斐戎国,回离都报信之人恐怕已经到了胥偃城。”

“此话当真?”

“信与不信,全凭副将自己抉择,只不过尉将军答应绮落的回报,需得尉副将给出满意的答案方可。”绮落凑到尉白夜跟前,她与青子衿从小一起长大,青子衿那般孤傲,她倒是学得入木三分。

“太好了!”尉白夜一激动,没个轻重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正中腿上一处伤口。

“愚蠢。”绮落巧妙退开,还不忘讽刺一句。

“本将军这是真性情,不知是谁愚蠢?”就算是嘴皮子功夫,尉白夜也不甘输给这个丫头片子。

“糙老爷们儿还巧舌如簧,分明是脑子缺根筋。”

“你……”

“若尉副将日夜兼程,把脑子丢在半路,绮落可以给副将半天的时间让你把它找回来。”

“你……”啊,大爷的心好疼。尉白夜按着自己无法顺畅呼吸的心口,暗骂。

“还有什么可辩的吗?没有的话,赶紧把在离城的经历陈述一遍。”绮落勾唇似笑又非笑:“落花阁毕竟是如花的女人待的地方。”

“你……”尉白夜再一次无法反驳,若是再待在这落花阁,他身上这些伤可能会推迟半个月才能愈合。他可不是那种容易生气之人,一旦生气必定是见到绮落这种女人之时。

“嗯?”绮落挑了挑眉。

“……”尉白夜咬了咬牙,依他的猜想,这绮落阁主十有**是妄生门之人,本想通过她见见他钦佩的青子衿。可如今见这绮落如此毒舌,那青子衿想必也不会正常到哪里去,罢了罢了,不见了不见了,从此以后只钦佩他的父亲便可。

“嗯?”绮落见他沉默,双眼还不停地转来转去,神色甚是复杂。

“此去离都,我在上水城遇到一男子,自称乔冉。”尉白夜努力回忆那些细节:“那男子一身青袍,表面看似文弱不已,实则……”尉白夜很纠结,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人,毕竟他只见过那乔冉两面,且每次出现都带着一群黑衣红边的神秘人,他们都叫他门主。

尉白夜将自己所见所闻,甚至联想到的想法都悉数告知绮落。绮落听完他的话,面色不太好,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冉两次救我。”

“他……自称门主?”绮落关注的问题却是这个:“他可曾说过自己是何门何派何种组织?”

“不曾。”尉白夜摇了摇头,脑中突现一个想法:“你说他是不是妄生门门主啊?与青子衿同门?”

绮落叹了一口气,用看傻子的目光盯了他许久:“你觉着像妄生门门主那样的大人物会去救你这种小喽啰吗?”

“你这人……”尉白夜气得手直哆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考没考虑过我还是个伤患?”

“呵,负伤骑马跑了几日几夜,此时喊疼是不是太矫情了?”

“算你狠。”

“还有别的消息吗?”

“在我朝觐的前一天晚上,有一白衣姑娘救了我,她剑法行云流水,极其巧妙,武艺非常人能及,那晚乔冉好像追着她出去了。”

“白衣女子?”绮落细细想来,武艺高强还喜爱白衣的女子,她倒是认识一个,不知是否是尉白夜口中的那位。

尉白夜忽然想起乔冉的态度,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蠢:“哦,好像那乔冉对青子衿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绮落更是不解:“那人认识青子衿?”

“应当不认得,他好像挺仇视青子衿与妄生门的。”

“仇视妄生门?”好你个乔冉,最好祈祷别遇到本姑娘,不然非得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可:“还有别的吗?”

“没了。”

“请回吧!”尉白夜话音刚落,绮落便变回之前傲慢的态度,起身离开尉白夜所待的房间:“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打开房门离去。

“哎!哎!你倒是把我的衣物还我啊?想我堂堂古容城守将,尉将军的义子,怎么能这样出门?哎?我身上只有这……不完全敝体的白纱……”

无人回答,无人搭理。

片刻之后,便有人带来一套新的衣袍送到他的房间。

那人放下衣物,便开门离去。

“这些个奴婢真是……”尉白夜一边咬牙切齿地嘀咕一边起床换上衣物:“这个绮落真是,用完了就扔,不需要就扔,我活这么久还没这么挫败过,绮落,我记住你了。”

尉白夜三两下换好衣物,绮落站在平日最爱待的阁楼上,望着阁楼下尉白夜逐渐消失的身影,忽地对身边的婢女开口道:“他怎么如此猥琐,仿佛做了何种见不得人之事一般。”

“他见了你……”

“闭嘴。”绮落立即转身打断了她。

“是。”婢女立刻噤声。

绮落想起他说过的那些消息,再加上近日关于妄生门已经没落的谣言迅速散播,甚至在不久前还有人差点找到妄生门的总部,虽然那些人已经被白阳她们带人斩杀。为绝后患,满修带人去崖底做了善后,没曾想又遇到另一拨人,还好他们没有过多纠缠。

情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各种不利因素纷纷找上了妄生门,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势力,真让人好奇。

……

与古容城相距不远的胥偃城,热闹非凡的纷呈楼内。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密室此时也热闹非凡,沐辰的一身紫绡翠纹裙在昏暗的灯火下摇曳着,不同于平时抚媚婀娜的模样,她轻添bi shou上的血迹,后又皱着眉吐掉沾染血腥的唾沫,密室的地板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的尸体。密室内,被绑之人只剩下一健壮男子,他此刻被蒙着眼,鼻腔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他哆嗦着却挣不开捆绑的绳索。

“最后问你一遍,你背后主使到底是谁?”沐辰轻笑着,语气里没有丝毫威胁,却让人听得心悸不已。

“要杀要剐随你便。”那人心里虽然害怕,却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哦?”沐辰慢悠悠地向身后之人招了招手:“不知这位公子喜欢杀还是喜欢剐,你们说呢?”

“回主人,想必这位公子更喜欢剐吧!”

105:束手无策

“啊也是,你们肯定看厌了杀人,那这次咱们就剐吧!”沐辰的轻笑声回荡在密室里,任谁也不知道平日里娇俏妩媚的她竟是这么个蛇蝎美人。

被绑男子听了她的话,吓得腿都无法站立:“我说我说,我……呃……”

“不好了首领,他咬舌自尽了。”

“呵,没用的东西。”沐辰目光一凛,吩咐道:“立刻派人向各城首领求证,其他地方可还遇到此事。少主说过,谣言需得及时止住,不然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是。”

“晦气的东西,其他人处置好这里。”

“是。”

能成为首领管辖一方妄徒,沐辰自然不是什么纯善之辈。重新换上一套暗花细丝褶缎裙,匿身于热闹不已的纷呈楼内,她还是那个纷呈楼卖艺不mài shēn且袅袅婷婷的头牌姑娘沐辰。

妄生门的门主明明是千兰,门中人才挑选、培养以及分配却是青子衿全权负责。千兰从始至终都知道,即便她的武功并不弱,她还是不适合当这个门主。当年临危受命,接下这个重任,实则早在青子衿十四岁之时,她便将门中之事交给了青子衿。她喜欢商道,她喜欢陶艺。幸好,妄生门在青子衿手里得到空前绝后的发展与壮大。

景浣房的怡雅居,千兰带着妄徒们在烧制陶瓷的作坊内淘泥。青子衿没了记忆待在离城,千兰自从回到景浣房,也不知晓外面的妄徒如何了,更不知晓妄生门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与其说满修是千兰的丫鬟,不如说她是景浣房掌事之一。

这不,千兰自己在做陶艺,景浣房大小事宜都交给了满修。齐问筠是大夫,总没时间在景浣房,多数时间都在山下采药,要么就在自己的丹炉炼丹什么的。

前往景浣房送信的妄徒到了地方,当地妄徒会直接让他去找满修。他兜兜转转找了大半个景浣房,才找到四处巡视的满修。

“属下见过满修姑娘。”信者清了清嗓子,拱手行礼。

“我记得你。”满修浅浅一笑:“在古容城见过几面。”

“满修姑娘记得属下,是属下的荣幸,属下此行是来送捷报的。”

“哦?”满修张圆了嘴,笑道:“有何好消息?”

“尉上卿将军已经攻陷斐戎国,此时派回离都送信之人恐怕已经抵达上水城了。”信者恭敬一笑,缓缓道来。

“是吗?”

“信已送到,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你奔波劳累,歇息片刻再走也不迟。”

“多谢满修姑娘好意,还有好几座城池的妄徒不知此消息,属下不想被绮落姑娘扒了皮。”信者笑了笑,又行了一个礼才转身离去。

“绮落……”满修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与子衿一起长大的。”

满修未有一刻怠慢,信者走后,她立刻赶往怡雅居将此消息告知千兰。千兰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一直低着头淘泥。见满修一直站在原地不离开,还不忘催促她出去巡查景浣房的安全状况。对于千兰来说,尉上卿已经攻陷斐戎国的消息压根没什么好惊喜的,她之所以会推动这场战争,只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现在恶气出了,也就没妄生门什么事了。

目的达到了,青子衿在离城有黑月白阳照料着,门中也无什么大事,她自然专心于自己喜爱之物。

满修又辗转到齐问筠的尔雅居,却发现尔雅居仅有一名做杂事的妄徒,满修叹了一口气,不用询问也知晓齐先生下山采药,跟着他学习医术的妄徒自然同去保护他了。满修只好将此消息告知做杂事的妄徒,让他代为转告。

满修转身要走,身后的妄徒却发出了疑问:“少主到底去了何处,消失了快一个夏季了。”

“少主没有消失,她去各城巡视了,路上多有耽搁。”满修一本正经地胡诌,反正若是有人去各城查证,各城首领自会帮她圆回来,毕竟各城首领都是青子衿亲自指派且信任之人。

“什么?”做杂事的妄徒一脸不可置信,在他印象里,少主不可能在景浣房之外的地方待这么久的。

“门中也无什么大事。”满修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有所怀疑,扶了扶额笑道:“哎呀,真羡慕黑月白阳,能跟着少主四处游山玩水,满修也好想去各城巡视。”

“满修姑娘,你生是门主的人,死是门主的鬼。想跟着少主,得先问问黑月白阳同意否?”

“哈哈也是……”满修尴尬地笑了笑,她才不跟着少主呢,冷漠得要死,稍有不慎就被喂了老鼠。

被满修暗自腹诽的青子衿,也就是贤王府上的贵客尉子瑜,此刻正与黑月白阳探讨一个深刻而复杂的问题:论如何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与承诺?

三个年纪不大,经验甚少接近没有之人凑在离人池畔的凉亭里,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一个成型的办法。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们可能连臭皮匠都不如吧!奈何尉子瑜前世死得太早,年年岁岁为了生活周旋,压根没有心思想那方面之事,真真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到了这个世界,喜欢上贤王钟离伯君……就束手无策了。

“哎”尉子瑜又尝到了一种新的人间滋味,焦虑。

焦虑使她食不下饭,使她走不动道,使她提不起神,使她奄奄一息,使她进气多出气少……

“小姐。”黑月垂着半个脑袋:“可否让黑月吃些食物?”

“不行,想不出来不许吃饭。”尉子瑜眼睛一瞪。

黑月委屈得又将脑袋垂下去几分,心中的想法精彩纷呈。钟离伯君,老娘与你势不两立……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少主一天没让我吃东西续命了。钟离伯君,还不快快暴露你那虚伪的面孔,不揭穿你只是为了让你有自知之明,别让老娘逮着机会,不然弄……哎?有了……哈哈哈……

“黑月。”

“黑月。”

“白阳,这丫头不会是饿疯了吧?”尉子瑜见着自顾自笑得痴迷的黑月,连忙躲到白阳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盯着黑月:“待会儿这丫头要是发疯咬你,你就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扔进离人池让她清醒清醒。”

106:言尽于此

“小姐,这样不好吧!”白阳憋住了笑,这少主,只要觉得自己有危险,便立刻躲到她身后,将她推出来挡危险。罢了罢了,谁让她是自家少主呢?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可爱的。

“没什么不好的,若她不会游泳,你立刻跑到院子里招丫鬟们过来将她打捞上来。”

“小姐……”黑月听到尉子瑜的话,脸黑了一片,想要气死钟离伯君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怎么?要我拿铜镜给你瞧瞧你方才笑得有多可怖?”

“呃……”黑月抽了抽嘴角,想要凑上前,没曾想她却缩到白阳身后去了:“不、不用了。”

“疯丫头,离我远点啊!”尉子瑜双手趴在白阳肩上,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盯着黑月:“白阳,你们俩谁厉害些?”

“自然是我了。”白阳无奈地笑了笑。

“小姐……”黑月有些急了:“方才笑成那样不是发疯。”

“胜似发疯。”

“……”黑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尉子瑜这句嘀咕给生生止住了。不,她黑月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之人,不然怎么有资格待在少主身边:“小姐,黑月方才只是想到了如何讨男人欢心的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尉子瑜一听,连忙从白阳身后跳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黑月,那目光多真诚啊!

“小姐,我们这样……”黑月附到尉子瑜耳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待黑月抬起头,便瞧见白阳要吃人的目光。白阳装傻充愣,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给尉子瑜出法子,就是不希望尉子瑜将真心付与钟离伯君,没想到黑月这死丫头,被饿上两顿,就变得这般没有底线了。

黑月嘿嘿一笑,示意她安心。

“小姐啊!”黑月狡黠一笑:“这王爷呢!是个温和之人,你看他平日里话不说气不出的,你若是这么冒然前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呐!”

“那怎么办呐?”尉子瑜眉头一皱,这女追男当真这么艰难?此刻尉子瑜无比讨厌自己是个女儿身,若她是个男子,钟离伯君是个女子,她便可以放下矜持,死缠烂打。照钟离伯君这温和的性子,定是喜欢文静一些的女子。若是开放些,恐怕会引起他的反感。

“可七殿下不同啊,七殿下对小姐如此宽容,你先将法子用在七殿下身上,若是七殿下欢喜了,或许也能赢得王爷的欢喜呢!”

“可……”

“哎呀别可是了,他们两人是兄弟,品味自然大同小异。”黑月朝白阳眨了眨眼。

白阳低头闷笑,若少主恢复了记忆,知晓黑月这么诓她,定要与黑月冷战个十年八载。

尉子瑜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回道:“那……好吧!我们这就去街市吧!”

白阳假装不知黑月的想法,反正她也未听到她们在嘀咕什么:“小姐,今日不去寻七殿下了吗?”

“七殿下,七殿下,老是围在他身边作甚?”

“白阳知错。”

尉子瑜未再回答白阳,三人一行经过府门,与守门的奴才打了声招呼,便往街市走去。

红云轩的花可馨自从皇宫回来,便将自己关在红云轩内,在王府众人眼里,消失了好几天。一直细数着喜欢钟离伯谦的那段岁月,很漫长很心酸也很美好。钟离伯谦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对她也一直都是礼貌而疏远。以往还有可能时,他不爱她。后来皇上将她许给钟离伯君,他依旧不爱她。

花可馨一直以来的坚持,都变成了滑稽之谈,如今她已没了选择的余地。无论能不能与父亲相认,她都逃不脱此生与钟离伯君纠葛在一起的命运。只是她好恨,与钟离伯谦朝暮相见,两人之间却早已裂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

不知不觉,花可馨来到钟离伯谦的含笑院。大开的院门内,他正静静地坐在常青的含笑树下想着什么,眼神呆滞,失了平日里的灵气与活泼。院中甚是冷清,也难怪,偌大的含笑院,也只有他与奴才小春两人。

花可馨落寞离去,不管爱与不爱,他都是王爷的人,她也该认清现实了。

相比于世界之大,贤王府这个小小的宅院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愁绪,那都是人们无法言说的秘密。

尉子瑜跟着黑月白阳去街市上买纸张与胭脂,既然要讨男人欢心,创意不重要,心意最重要。

三人挑挑选选,折腾了一整天才将所要的东西采买齐全。尉子瑜嚷嚷着要去明月楼吃顿烧猪皮犒劳犒劳如此辛苦的自己,也就是钟离伯谦所说的那道菜。黑月拗不过尉子瑜,半推半就答应了,伤好了许多的白阳自然没什么话可说,可她们采买了一堆纸张与胭脂,她也不知自家少主想要搞什么幺蛾子,于是自动请求帮她们送纸张与胭脂回贤王府。

白阳抱着一堆纸张与胭脂走到贤王府府门,见着等候在府外的花可馨。白阳向她点了点头,便抬脚进府。

“我在……”花可馨打量了白阳片刻,见她彬彬有礼,不自觉想为自己的心虚解释些什么。

“与我无关。”白阳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地抱着纸张与胭脂进府。

钟离伯谦不知何时窜到前院,见着她这堆东西,歪了歪头饶有深意地调侃道:“白姑娘不爱戎装爱红妆,难不成有心上人了?让本殿下来猜猜……”

钟离伯谦抚摸着下巴做思考状,白阳也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想说什么?

“难道是君公子?”

“……”白阳的心一紧,表面仍是淡淡的,虽很不自在,却也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七殿下,也不知怎地,累了一天的小姐突然嚷嚷着要去明月楼吃烧猪皮。”

“烧猪皮……”钟离伯谦一愣,这才想起与尉子瑜嬉戏时提到的菜品。没想到她真的去了,不去与她来个完美的巧遇,怎么对得住这天边披着晚霞的美丽黄昏呢?

白阳言尽于此,点了点头便往离人院走去。钟离伯谦也转身往明月楼走去,去找尉子瑜的同时,也去探探这明月楼厉家的虚实,爱子历宴都消失这么久了,钟离伯谦还未收到明月楼有何行动的消息。

107:幕后主使

派去景浣山山崖下探查的暗卫遇到一路陌生人马,至于历宴的消息,却未得半分。历宴的尸体多半被妄生门处理了,还好事先吩咐过他们,不然那帮暗卫也是有去无回。

妄生门……还真如其名字一样。

钟离伯谦走到府门口,故意忽视了府外站着的花可馨,吹着口哨心情颇好地离去。花可馨也低着头并未看他,强忍住想要叫住他的冲动,任眼泪滑落。

白阳放置好纸张与胭脂之时,夜幕已经降临。白阳再一次辗转到府门前,花可馨还站在原地,白阳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些什么,瞄了她一眼,留了个心眼便离去了。夜色茫茫,离城的街市上却热闹非凡,如今入秋,天气也凉了几分,秋风到了夜晚更加凉爽。白阳理了理自己的白衣,埋着头一股脑往明月楼走去。

“……抱歉”不知撞到了谁,白阳道了歉,头也没抬便打算离开。

“白阳。”

听着熟悉的声音,白阳一怔,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阮林书惊诧的神情。

“阮叔怎会出现在离城?”

“这话是老夫问你才对吧!”

“呃……”白阳难得露出憨憨的表情,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自然是任务未完成。”

“老夫此行来离城是……”阮林书顿了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阮林书说完便迈开步子走开,白阳跟在他身后,两人找了个安静的窄巷。他们身份特殊,小心点准没错的。那门中之事并非拉家常,怎可在大街上讲出来,若让有心人听了去,岂不得不偿失?

“这下可以说了吧?”白阳跟着阮林书来到窄巷,四处打探一番,见四下无人才开口问道。

“白阳可知最近关于妄生门谣言一事。”

“不曾知晓。”

“听说各城谣言四起,老夫怀疑有人在背后暗箱操作。若此事不得妥善处置,恐会造成不小的损失。”阮林书皱着眉,他想了许多法子,却没有任何成效。深入了解才知这背后有人指使,恐怕这幕后之人来头并不小啊!

“何种谣言?目的为何?”白阳听了阮林书的话,忧心起来。

阮林书将听过的谣言一字不误地念给白阳听,顾不得她眉头深皱,他自己何尝不是忧心忡忡。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白阳,若对方真是这个目的,他们便可以防范于未然。若对方不是这个目的,他们还得继续查下去。

“老夫怀疑,对方想要逼少主出面。”

“树大招风,妄生门与少主被人惦记是正常的。”白阳想起那钟离伯君,真想立刻将自家少主带回景浣房,可门主却让失忆的少主待在离城,白阳实在不明白门主是何用意。

“少主在何处,要不召集各城首领商议商议此事。”

“这……”白阳犯了难,结结巴巴半天没法给个准信:“阮叔,白阳只是少主的属下,我只能帮阮叔传个话,其他的还得少主自己定夺。”

少主现在没有以往的记忆,也不会武功,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妄生门如此之大,谁敢保证门中所有妄徒的心都向着妄生门?万一少主失忆的消息泄露出去,被有心之人知晓,少主不知会面临多少危险。

“不瞒阮叔,少主她……”

“她怎么了?”阮林书见她吞吞吐吐,心里焦躁起来。

“她因为一次任务,失去了记忆,也……”白阳埋下头,想了想,决定对她失去武功之事闭口不言。

“也什么?”

“其他也还好。”白阳讪讪地笑了笑。

“如此。”阮林书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门主会亲自来上水城。”

“此事非同小可,白阳有事在身,离城无妄徒可差遣,还望阮叔多多劳神费心,派人通知千兰门主,召集各城首领商议此事。”

“既然如此,老夫应当尽力而为。不知少主在何处,情况如何,还望白阳照顾好少主,妄生门不可无她。”

“白阳自当尽力而为。”

“既然无事,老夫先回上水城了。”说罢,转身要走。

“哎,阮叔。”白阳慌忙叫住阮林书:“此事切莫告知他人。”

阮林书见她一脸凝重,笑道:“放心,老夫自然处处为子衿着想。”

“这样便好。”

自家少主在江湖中的神秘是众所周知的,他们没见过少主的真容,想要置她于死地也无从下手。可如今竟有人想要逼她现身,可想而知此人的野心有多大。白阳仔细想了想,排除了贤王府的那两位。

那此事的幕后主使会是谁呢?

钟离凌?

钟离云?

……

谁都有可能,白阳忽然想起救尉白夜那晚,一直追着与她大战的乔冉,此事会不会是他所为呢?

乔冉的武功显然在白阳之上,那晚若不是承蒙人相救,她也不会那么轻易逃脱。白阳未瞧清楚救她者是何人,想必那人也是个神秘莫测之人。

思考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她已经来到明月楼前,在楼下瞧了许久没找到尉子瑜的身影,又辗转到二楼,才在明月楼窗边的红木栏杆旁找到尉子瑜。白阳瞥了一眼熟悉的位置,除了自家少主与黑月外,还有七殿下、司马访琴与君雁玉。命运还真会戏弄人,他们也没想到会再一次聚在一起,只是大家都默契地未谈起尉子瑜失忆之前他们便见过之事,五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那画面多像好友……

不……画风不该是这样的,在白阳眼里,看起来更像两对小夫妻,至于那君雁玉……

原本如焉了的白菜一般的君雁玉看见白阳,立即两眼放光,兴奋地起身相迎:“白姑娘总算来了,我们方才还提起你了。”

尉子瑜瞥了君雁玉一眼,便知晓他心里的想法。看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一个女人,得看那男人经不经得起考验,当然了,这只是不懂情爱之人瞎掰的大道理。尉子瑜假装不知晓君雁玉的心意,拆台道:“没有啊!伯谦,我们方才提到白阳了吗?”

钟离伯谦看了看君雁玉,又看了看尉子瑜,耷拉着双眼附和道:“对啊,我们方才不是聊美男子来着,哦对了,据说这明月楼的老板有一爱子,也是一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108:天下太大

不远处的店小二听闻钟离伯谦的话,脸色一变。而后匆匆跑下楼,这一切都被看似漫不经心的钟离伯谦收进眼里。

君雁玉求助的目光瞥向司马访琴,司马访琴端起景浣房的瓷杯,轻抿一口酒:“是啊,子瑜姑娘喜欢美男子这习惯得改一改了,若是日后嫁与谁人,恐怕对方会吃醋啊!”说着,还不忘朝钟离伯谦眨了眨眼。

君雁玉见一群人都拆他的台,将目光放到黑月身上,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双眼死死盯着一块猪皮,见她双手拿着竹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将那块猪皮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司马访琴实在看不下去,夺过她的碗筷,为她弄好之后推到她的跟前:“可怜的黑月啊!你家小姐有七殿下帮她,人家君公子心里有人,自然不会出手帮你。这里除了我,还真没人能帮你了。”

黑月瞪了他一眼:“少在这假惺惺的,方才怎么不见你帮我来着。不过……”黑月转头笑嘻嘻地看着君雁玉:“我们方才确实没有提起过白阳。”

“你……”君雁玉一时羞愧不已,明月楼的酒桌摆设是席地而坐,君雁玉便故意往司马访琴身边挪了挪,对准了他的大腿肉,猛地坐到他身边。

“啊呀!”司马访琴暴跳如雷,将竹筷一丢,瞅着君雁玉怒道:“你的屁股装了车轮吗?压到我的臀肉了。”

“噗……”尉子瑜连忙转过身捂住嘴,这司马访琴还真是没个正形的。

白阳强忍住笑意走到尉子瑜旁边的空位坐下,抬头便见君雁玉双眼愤恨地盯着一旁怡然自得的司马访琴,那种想发火却在极力隐忍的憨样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君公子与司马公子还真是关系匪浅。”白阳憋着笑调侃道,抬头直视司马访琴时,却突然发现他这身打扮甚是眼熟。

白阳脑中各种想法飘过,她俨然不知自己已经盯着司马访琴许久了。

“白姑娘盯着访琴作甚,莫不是看shàng fǎng琴了?”

此话一出,见君雁玉磨了磨牙,司马访琴便开始嚎起来:“君雁玉你疯了?你是女人吗?掐我作甚?”

“……”一旁的尉子瑜被逗笑,笑得双肩颤抖不已,纤细的手指紧紧捂着嘴,只露出弯弯的笑眼。

黑月摇了摇头,这司马公子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君公子留。

司马访琴余光瞥见尉子瑜,嘴角不自觉跟着挂了一抹浅笑,仅短短一瞬便隐去笑容,皱着眉与君雁玉对视起来。

钟离伯谦懒得理两人的打闹,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地看着笑得不亦乐乎的尉子瑜,将她喜欢的菜全都推到她跟前。

白阳也不好意思抬头看与司马访琴置气的君雁玉,只是方才正眼看向司马访琴时,他的身影不知怎地就闯入她的脑海。若那晚救她之人真是司马访琴,这一切又将会预示着什么呢?司马访琴与钟离伯谦是好友,那钟离伯谦又知晓什么呢?他不是无所事事的闲散皇子吗?他不是全离城人口中的废材皇子吗?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在座之人有半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大家都掩饰得很好,一向安静的白阳就算一句话不说,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君雁玉见白阳不开口,他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她这个冰山脸。

……

府门外的花可馨等了许久,才等到钟离伯君归来的马车。他不知近日在忙些什么,总是成日不在王府。

上官听寒跳下马车,为钟离伯君取下马凳子。钟离伯君下了马车,抬眸便瞧见一脸希冀的花可馨。顿时心里一落千丈,平日里送他离开之人是尉子瑜,等他归来之人也是尉子瑜。今夜尉子瑜不在,倒见着个无关紧要之人。钟离伯君并无心搭理她,怔愣了片刻,理了理自己的披风,便抬脚往府门走去。

“王爷您……”

“今夜子瑜怎么不在?”花可馨话未说完,便听见钟离伯君温润的声音响起。

他显然是问府门前那俩奴才的。

“子瑜姑娘正午出了门,到现在还未归呢!”

“你们都是废物吗?子瑜未归,你们不会去找吗?”

“奴才知错。”府门前的俩奴才不知钟离伯君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花可馨长舒了一口气,整理了心情,开口道:“子瑜姑娘现在与伯……七殿下在明月楼吃酒呢!”

“哦!”钟离伯君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抬脚往清宁院走去。

上官听寒经过花可馨身边,行了个礼也匆匆离去。

花可馨自嘲地笑了笑,也回了自己的红云轩。

花可馨坐在梳妆桌旁,拆下头上的步摇,对镜整理。

身后丫鬟的声音适时响起:“可馨姑娘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您现在可是王爷的馨美人,这天底下哪个男人没有自己的脾气,馨美人可不能就此放弃啊!那尉子瑜虽讨得王爷欢心,可她终究是个身份卑贱之人,不然王爷怎会迟迟未将她纳入房中。若是将来离都哪家官小姐进了这贤王府的门,馨美人还需与她处理好关系才是,可别误了皇后娘娘的大事。”

花可馨的手一顿,心里一酸,抓起桌上的步摇,猛地扔到那丫鬟身上:“滚出去。”

“奴婢处处为馨美人着想……”

“滚。”花可馨红着眼,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

“是,奴婢告退。”

待那丫鬟离去,她才抱着双臂趴在镜前,痛哭流涕,毫无女儿家形象可言。

……

翌日临到朝觐之时,钟离伯君如往常那般在马车前整理自己的衣着,为的只是偷偷瞥一眼王府大门偷瞄的尉子瑜。他瞥向大门时,那颗小脑袋还在,昨晚的闷气也都随风而散。

他弯了弯嘴角,给尉子瑜留下柔和不已的侧脸,看得她心花怒放。

上了马车的钟离伯君心情异常的好,上官听寒自然也是瞥见王府大门那若隐若现的小脑袋的,他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尉子瑜为何对王爷执念那么深呢?

王爷一心只有天下,天下太大,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109:大放异彩

上官听寒日日跟在钟离伯君身边,尉子瑜对钟离伯君的表现,他全都看在眼里。无论是清晨悄悄相送,还是迟暮静静迎归,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尉子瑜不知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王爷每日早出晚归,只是为了查她背后的势力。

上官听寒思忖的时间,马车已经到了皇宫。

朝堂之上,钟离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今日有何事可议?”

“启禀皇上。”张闯上前一步,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古容城传来捷报,尉将军已经攻陷斐戎国,据说尉将军一夜拿下两城。又一鼓作气发兵直捣对方印犁城,那老国君将所有兵力派遣至印犁抵御我大祁的将士,没曾想尉将军派遣六殿下带兵偷袭兵力薄弱的悦安,成功生擒斐戎老国君。攻下印犁,未伤一兵一卒。”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沸腾,文武百官纷纷赞叹尉上卿的勇猛。就连那严肃的左相李资,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右相明戴暗自搓了搓手,此时钟离钰还在返回斐戎的路上,尉上卿便传来了捷报,看来是尉上卿提前行动了。皇上答应不攻打斐戎,无论如何,皇上都应该给钟离钰一个交代才是。

“启禀皇上。”

正在大家交头接耳讨论尉上卿之时,明戴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见众人都有些兴奋,钟离凌自然不会蠢到苦着脸暴露自己。

“尉将军此做法恐有不妥,皇上前脚大张旗鼓地送走钰公主,这捷报后脚就传到了离都……”明戴点到为止,说得多了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钟离越一噎,这么说来尉上卿确实有违抗军令的嫌疑。

“启禀皇上。”李资上前一步:“皇上下令攻打斐戎国在先,钰公主到访大祁在后。更何况尉副将自那日下了朝堂之后,便马不停歇地赶回了古容城,右相怎么能说尉将军做法不妥呢?”

钟离伯君勾了勾嘴角:“儿臣附议,俗语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父皇给钰姑姑的免战承诺未能到达古容城,未能阻止尉将军发兵,这也怨不得旁人。”

李资瞥了钟离伯君一眼,心下一片了然。钟离伯君今日公然帮李资说话,只不过为了告诉李资,他愿意站在李资这边。

钟离凌冷哼一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可不是尉将军提前发兵的理由。”

张闯见状,反驳道:“谁说尉将军提前发兵了,方才左相不是说了吗?尉副将那日下了朝堂便买了汗血宝马赶回古容城,尉副将日夜兼程,大有可能在这几日内赶回古容城。”

“好了,莫要再争了。”钟离越打断正要与张闯一辩高下的钟离凌。

钟离凌憋了一口气,钟离伯君身后的钟离云缓缓开口:“无论如何,尉将军扬我国威,太子殿下应当高兴才是,莫要抓着尉将军的错处不放了。”

钟离伯君听闻这话,笑了笑。平日里倒是小瞧了这三弟,此话既肯定了尉上卿的罪名,又直指太子小肚鸡肠,没有天子气度。一招一石二鸟,运用得如此娴熟。

钟离凌听闻这话,转过身瞥向钟离云,没想到扬起毫无危害的笑容。难不成是他多想了,无论如何,都得防着这钟离云了。他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可让自己因感情失足。

“云儿说的甚是有理,云儿刚过了弱冠便如此识大体,实在是我大祁之幸。”钟离越听闻这话,对钟离云赞赏有加。若是能让他与钟离凌就此反目,夸夸他又如何?他初登帝位之时,被权倾朝野的乔元生左右,那种日子,钟离越此生都不想再过了。可如今又出了一个明戴,虽有李资在一旁权衡着。论计谋,论权利,李资比起明戴要逊色得多。

若不是明戴给予压力,钟离钰以往事相逼,钟离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放弃攻打斐戎国。如今尉上卿传来捷报,他得想个既能安抚尉上卿又能抚平钟离钰怒火的万全之策才行。

“传朕手谕,尉将军既已攻下斐戎,斐戎便是我大祁的疆土。封斐安年为斐戎王,派遣张行知与罗半叶二位将军与斐戎王共同管辖斐戎一带。”钟离越抚了抚龙须,继续说道:“尉将军此次扬我国威,令四海觊觎我大祁者闻风丧胆、望而却步,故封其为镇国大将军。赏良田万顷,黄金万两,尉白夜与弋儿等人记头功。”

“皇上圣明。”

“传尉大将军等人立即回离都受赏。”

“是。”

圣旨一出,明戴与钟离凌也不便反驳。只要斐戎还在钟离钰手中,之后便能助钟离凌一臂之力。

朝堂外的天空湛蓝无比,朝堂内的人心却浑浊不堪,他们都有各自的算计。钟离越对尉上卿,可谓是又敬又惧。如今升他官职,也不是没有担忧过。尉上卿能与右相抗衡,能牵制左相,找个借口将他困在离都,待他与左相右相斗得差不多之时,再想法子夺掉他的兵权。

那……大祁的天下就太平了。

此圣旨一出,钟离越便派人前往悦安召尉上卿回离都。

皇后乔贞听闻此消息,想到不久便能见到自己的爱子钟离弋,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的弋儿年纪十七,也不小了。看看这离城有哪家优秀的官家小姐,为她的弋儿觅一贤内助才是。

于是便以庆功为名,准备在后宫设宴,宴请各位官家能歌善舞、知书达理的小姐。

下了朝的钟离伯君,心情颇好地推了一系列的事宜。路过街市,闻到四处飘溢的点心的香气,叫停了马车,亲自为尉子瑜挑选了几样。

进了府门的钟离伯君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提着手中的点心火急火燎地赶往离人院。若子瑜此时见到他,应该会很惊喜吧!

走到离人院外,远远瞧见尉子瑜带着众丫鬟忙前忙后。将各色胭脂往那白纸上刷,一张张颜色缤纷的纸张在阳光下大放异彩。

尉子瑜白皙的皮肤被阳光照得朦胧一片,细丝沾了汗水,轻轻贴在脸颊上。她的嘴角总带着浅浅的弧度,笑得极其甜美,钟离伯君站在院外看得入了迷。

110:目光灼烈

尉子瑜发现了院外的钟离伯君,撩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笑着朝他小跑而来。

“王爷,您回来了。”尉子瑜跑到他的跟前,弯起眼睛仰望着他。

阳光下的钟离伯君手里提着点心,一身朝服。那盯着眼前女子的眼眸里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来一般,他双手怔怔地提着点心,此刻只有将她拥入怀里的想法。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让伯君抱一抱可好?”

这一生,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踏实,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温暖。若你不是青子衿,我也不是钟离伯君,我便赠你一袭红嫁衣,许你三书六礼与明媒正娶。亲手为你掀下红盖头,要你为我生一双儿女,你我携手共度此生。

那该多好啊!

刚开始带她回来,只是因为他们决战时,青子衿的那一番狂妄的话语让他生了俘虏她的心的想法。他本想借此利用她的感情,得到她背后势力的支持。可不知不觉,他也陷入了自己铸造的牢笼中。

若江山与感情只能二选其一,就算心痛,他也会割舍掉感情。

想着想着,钟离伯君的心脏莫名酸涩。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那句话俨然成了一道禁锢,钟离伯君早就失去了自由。

眼泪到了眼眶,又被他生生逼了回去。

不远处的黑月与白阳紧紧盯着相拥的两人,目光灼烈,咬牙切齿。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伯君推开了尉子瑜,将手中的点心递到她的手上,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在街市上瞧见的,特意给子瑜小吃货买了,拿去尝尝,看味道如何?”

“真的吗?”

她欣喜的样子能让人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雀跃的样子一度让他产生放弃使命的念头,不可,万万不可……

钟离伯君忽然转身,抬脚离去。

他走得太突然,尉子瑜原本还想对他说什么来着,看着他的背影,心情霎时间一落千丈。

罢了罢了,尉子瑜啊尉子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自我安慰之后,尉子瑜的心情又恢复了方才的欢喜。将钟离伯君给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拿进房间,又开始与丫鬟们一起做方才之事。

丫鬟们见自家王爷方才抱了子瑜姑娘,更加深信她将会是这贤王府将来的王妃,于是更加卖力地为尉子瑜出力。

忙活到下午,一张张彩纸才被尉子瑜制作出来。想想该做些什么呢?她手笨,也只会简单的叠纸,不重要不重要,什么珍宝钟离伯君没见过啊!所以创意不重要,心意才重要。

下午及近黄昏之时,皇宫派人给红云轩的花可馨送了请帖。皇后宴请官家小姐,念及花可馨即将成为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的女儿,还是派人给了她帖子,免得她怀疑自己的身份。

花可馨知晓父亲被封了镇国大将军,不久便班师回朝,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她的弋哥哥……

不,不是了。

六殿下也将班师回朝,这是好事。

离人院的尉子瑜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就算皇后乔贞知晓她居住在贤王府上,也不会邀请她参加宴会。这样毫无身份的女人,再怎么受钟离伯君的宠爱,终究不过是做妾的命,皇后也不想劳心去关注这女人。

尉子瑜哪里会关心什么帖子不帖子,吃了晚膳,她便迫不及待捣腾她那些纸玩意儿。

“小姐,你叠的这玩意儿还真有几分像小船。”黑月拿着一只粉色的纸船细细端详着,看着看着不由得产生了疑问:“可这小船中间尖尖的,怎么放蜡烛啊?”

“傻!”尉子瑜夺过她手里的纸船,给了她一个爆栗:“这样,这样捋平不就好了。”

黑月边看她示范,边学着她将纸船中央突出的部分按了下去。白阳在一旁跟着学,暗笑黑月问题多,容易被鄙视。

“小姐,我方才去含笑院探查过了,七殿下正在用膳呢!”白阳提醒道:“若七殿下觉着欣喜,那王爷也会欣喜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尉子瑜不耐烦地起身:“将这些蜡烛放到纸船上,再将这些纸船放入离人池中,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这就去把伯谦捉过来。”

“小姐请放心。”

她蹦蹦跳跳的离去,白阳与黑月按照尉子瑜的指示,做妥了一切事宜。两人守在池边,白阳用手肘戳了戳闷头不语的黑月,附到她耳边问道:“你与上官统领通过气了没?”

“说过了。”黑月嘟着嘴恼道。

“你还气呢?谁让你笨呀?”

“白阳你还是闭嘴吧!求你捡起你高冷的包袱。”

“死丫头。”白阳无奈地笑了笑:“待会儿你去给上官统领报信。”

“知道了,你怎么如此婆妈?”

“嘻嘻,有好戏看了。”

……

尉子瑜蹦蹦跳跳跑到含笑院,钟离伯谦果真端着碗筷在用晚膳。钟离伯谦见着尉子瑜,也是一脸的惊诧。

尉子瑜心想,有个武功高强且能力强的丫鬟在身边真好,要什么消息吩咐一声便有人帮她查到。她走上前,夺掉钟离伯谦手里的碗筷,拉起他一路狂奔。快到离人池时,尉子瑜拉住了钟离伯谦,神秘兮兮地从衣袖中取出手巾,蒙住钟离伯谦深邃的下垂眼。

“天色已晚,子瑜蒙住伯谦的眼睛,让伯谦如何行走啊?”

“放心,有我牵着你。”

“好啊!”

钟离伯谦伸出手,尉子瑜轻轻覆上,牵着他慢慢走到离人池旁,钟离伯谦嘴角的弧度,自尉子瑜牵着他的手那一刻,就未放下过。

尉子瑜看着离人池上各色的纸船,烛光将整个湖面照得熠熠生辉,她甚至连情话都想好了。尉子瑜满意地看着湖面的杰作,抬手为钟离伯谦取下手巾。

另一边,钟离伯君前脚刚踏进书房,上官听寒后脚便跟了进去。

“启禀王爷,皇后给可馨姑娘送来了请帖。”

“哦?是吗?”钟离伯君对此事不怎么感兴趣,拿了一本兵书,便走到自己的书案旁。

“方才过来时,见子瑜姑娘牵着七殿下,神秘兮兮地往离人池跑去,也不知晓他们要做什么。”

111:满船烛光

“伯谦欢喜吗?”尉子瑜走到他身旁,问道。

她其实有些心虚的,奈何手工这东西,她也只会那简单的纸船。

钟离伯谦望着烛光装扮的湖面,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衬着五颜六色的纸船。将整个黑夜照得很亮很亮,那湖面载着纸船上的烛火,悠悠然地飘浮着。

尉子瑜是第一个愿意点亮他黑夜的人,钟离伯谦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那些一个人承受的夜幕下的寒冷,在此刻被驱散得一缕不剩,那些独自隐忍的岁月仿佛就是为了换今夜的到来。他说不出口的往昔,此刻很想对身旁这个女子悉数倾言。

“欢喜。”心里纵使有千般绪,万般情,到了嘴边却换成了这句欢喜。除了欢喜,还有什么词语能囊括他现在的心情。一个女子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是他钟离伯谦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心爱之人。

“快许愿吧!”尉子瑜欢喜地拽着他的胳膊:“河灯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若河灯无法帮你实现,自有子瑜会帮你实现。”

“真的吗?”钟离伯谦感受到胳膊上的温暖消失,他侧过脸,身旁的女子正闭着眼,双拳合在胸前。钟离伯谦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身旁的女子红唇轻启,甘甜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许愿啊!”

钟离伯谦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声音如此好听,也难怪当初在香溢楼时会被她的歌声吸引,或许在明月楼下初次相见,他便将这声音刻入心里了吧!

钟离伯谦学着她的模样,对着那满池的纸船,许下了此生最渴求的愿望。一愿兄长得偿所愿,二愿子瑜幸福安康,三愿子瑜能回头看他一眼。

“我追不上夏夜的萤火虫,无法赠你满空点点流萤。我够不到夜空的星辰,无法许你漫天灿烂星辉。我能给的,只有那载着满船情感的烛光。我知道,总有一刻,烛光会熄灭,纸船会倾覆。但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融入这满池的秋水,若池水被太阳蒸发,那我的感情便随之化成白烟,还会萦绕在你存在的空气里。若池水被丫鬟们拿去浇灌花木,那我的感情便会化作花木上盛开的花朵香气,夜夜陪你安眠。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不管我在与不在,我的感情都会陪伴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散。”

“子瑜……”钟离伯谦怔在原地,没曾想原来他在子瑜的心里原来这般重要。

尉子瑜说着说着,双眼开始迷离,踮起脚尖凑到怔愣的钟离伯谦跟前,下巴微微扬起,轻轻吻上他的薄唇,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些什么。

伯君,我心悦你。

不远处的钟离伯君将尉子瑜一席话悉数听进耳朵里,还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吻了别人。一气之下,他愤恨地甩袖离去。

正当钟离伯君转身离开之时,尉子瑜才发现自己好像入戏太深了,连忙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撒腿就跑。

“哎?怎么害羞跑了?”钟离伯谦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小短腿已经跑进离人院。奔进房间,啪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嘿嘿……”钟离伯谦纤细的手指覆在自己的薄唇上,笑得痴痴傻傻。

“七殿下。”

“哎……”钟离伯谦被突然出现的黑月吓得差点跌进池里,见来人是黑月,气得想一把将她扔进池里,奈何池里还有子瑜送他的满池爱意,使不得使不得。

“七殿下,莫要误会。”

钟离伯谦被黑月的话泼了一盆冷水,什么叫莫要误会?此情此景难道不是子瑜在表明心迹吗?虽然一个男人让女人先开口是有些失了风度,但这情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只要她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给她想要的承诺。

“七殿下,我们家小姐只是为了表达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独特,并非心悦。”黑月见他的脸逐渐黑了下来,讪讪地笑道:“慢慢来嘛!慢慢来,七殿下好梦……再见。”

“那她对我……”

“哎呀,小姐经常这样,我们都不知道被她亲了多少次了。”黑月说完,拔腿就跑。

钟离伯谦望着跑走的黑月,无奈地笑了笑,罢了罢了,即使不是心悦也很让他开心了。不行,乱亲人这种习惯得让她改改才行,即便是女人也不行。

回到房间内的尉子瑜此刻懊恼不已,抱着枕头嗷嗷叫个不停。

“嗷我怎么就……”

“不是练习吗?我怎么就……那个他了。”

“啊,古代人保守得很,他明天不会抓着我要我负责吧?”

“他若是以怀孕为要挟该如何是好啊?”

“嗷嗷嗷尉子瑜你莫不是个傻子吧?可依照钟离伯谦那泼皮的性子,这样说也不奇怪啊!”

……

房间外守着的两人暗自讨论。

“黑月你说,小姐练习就练习呗!怎么就对七殿下……那个了。”白阳说着,还难为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想必是小姐对七殿下早已情根深种,这真情实感流露,很难掌控火候的,情不自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我也是理解的。毕竟我们少……咳小姐一直如此威猛。”

“那她怎么还整天嚷嚷着喜欢王爷呢?”

“被自己骗了吧!”

“解释不通啊!”白阳不理解,自家少主的心情太复杂了,失忆之前很复杂,失了忆更复杂。

“放心。”黑月拍了拍白阳的肩膀:“七殿下那边,我已经替小姐解释过了。来日方长,道阻且长,你我还需努力,我们一定要小姐知晓她其实喜欢的是七殿下。”

“你注意一下,我的伤还未痊愈。”

“啊抱歉抱歉。”

……

钟离伯君回到清宁院,大步踏进自己的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书房外,战战兢兢守着的丫鬟奴才听见房内一阵又一阵叮铃哐当的响声与自家王爷的怒吼声。

钟离伯君将书籍与房内摆设砸了个通透,过了半响,耗尽了力气的他才跌坐在混乱的地板上,破碎的器皿满地都是,书籍也无辜地躺在这片狼藉里。

112:迟暮迎归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对尉子瑜只有利用,只有利用而已,只是利用罢了。

啊!啊!啊!

可是心还是好疼,好难受。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像被敌人呃住了咽喉,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让人难以呼吸。

他今日去离人院见尉子瑜忙来忙去,原来如此。虽未口口声声说心悦他,但她清晨相送迟暮迎归,做这些又是为何?

钟离伯君冷了眼眸,既然如此,他便不该生出那不必要的愧疚。

书房外的丫鬟奴才离去许久,书房内的烛火依旧通明。今夜的钟离伯君,又要与这灯火作伴了。

第二日,尉子瑜早早起床,简单梳理之后,像往常一样前去王府门外送钟离伯君。虽没想通自己为何主动吻了钟离伯谦,可她心里之人一直都是钟离伯君。

到了府门前,却不见钟离伯君的身影。

“小姐,今早王爷离开得很早。”

“哦!”她失落地站在府门外许久,这王爷是怎么了?为何要早早离去,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待在府门外站了许久,府门外的俩奴才看不下去,提醒道:“小姐,入秋了,记得多添些衣裳,免得染了风寒,王爷会担心的。”

低着头的尉子瑜抬起头来,朝他们笑了笑,道了声谢才离开。

“若子瑜小姐是我们的王妃该多好啊!”

“是啊!”

尉子瑜虽有些失落,也没多想什么,想起昨晚钟离伯谦看到满池纸船开心兴奋的模样。她便兴奋地在脑中想象钟离伯君看到此情此景的画面,于是吩咐黑月去告知钟离伯谦今日莫要打扰,她便带着丫鬟们继续用胭脂染纸,准备做纸船。

黑月来到含笑院,钟离伯谦正兴奋地准备出门,黑月伸手将他揽下:“七殿下,我家小姐让你今日莫要去寻她。”

“为何?”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传个话而已。”

钟离伯谦怔了怔,许是昨晚对他做了不可描述之事,今日躲着他吧!既然如此,那今日便不去打扰她了,正巧明月楼历宴之事还没有眉目,历河那老狐狸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没了子瑜作掩护,他可以去找司马访琴与君雁玉。

尉子瑜如昨日那般忙碌着,一门心思全在纸船上。

到了下午,花可馨换了一身粉霞锦绶藕丝锻裙,点上上好的胭脂水粉,挽上精美的发髻,便与丫鬟一同进宫参加皇后的小宴会。

花可馨到的时候,皇后的贞德殿已经来了许多莺莺燕燕的官家小姐。想必她们大概也能猜到皇后几分用意,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跃跃欲试,卯足了劲表现,也不过想搏得皇后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若是以后弋哥哥做了皇帝,她们不就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了吗?

殊不知,宫外之人想进宫,宫内之人想出宫。

离都那些个大小官员,多少也想与皇后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众官家小姐坐成两排,花可馨挑了一个不显眼之地坐了下来,避免与她们争芳斗艳。

花可馨从小待在这贞德殿,虽没被nuè dài,却也从没感受过皇后给的温暖。就连那口口声声称她为姐妹的钟离雪,也从未看重过她。只有她的弋哥哥愿意跟她玩,自从六年前弋哥哥去了边疆,她便孤身一人。

花可馨想到这些,心里忍不住泛着酸涩。

六年了,当初的小男孩,现在一定变成了铮铮汉子。据说此次大败斐戎国,弋哥哥还立了大功,边疆条件不怎么好,又待在军营内,说不定弋哥哥变得又高又黑了呢!弋哥哥待在父亲身边,她也放心了。以前虽不知父亲是怎样的人,但如此勇猛的将军,应该也是一个柔情之人吧!现在只盼着弋哥哥与父亲班师回朝的日子快点到来,她真的好想他们。

“可馨妹妹,你这是魔怔了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时而皱眉时而欣喜?”钟离雪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到花可馨耳朵里,花可馨微微抬头向着声源望去,便瞧见坐在皇后身边洋洋得意的钟离雪。她作为皇后的掌上明珠,众人娇宠的四公主,她的优越感实在让人难以名状。

众人都停下嬉闹,所有视线都落到她的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娘娘的义女,长得真是水灵啊!”不知是哪家官小姐率先开口,众人便将她当作玩物,聚在一起开始观察讨论,数落起来。

“可不是吗?可馨姑娘真幸运,嫁给了离城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向往的贤王殿下。”

皇后听闻这话,扯了扯嘴角,任由他们说长道短。

花可馨低垂着头不言语,粉袖下的双拳紧握着。若当初不是座上那位皇后娘娘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她也不会沦落到成为钟离伯君的妾。若让她等到了父亲,她定能嫁给伯谦,并成为他的贤内助。

“可馨姑娘从小与雪妹妹一起长大,怎么两人的性子差别如此之大呢?雪妹妹生性活泼,招人喜欢,可馨妹妹就……”

“可馨妹妹温柔安静,与世无争。”张婉儿见她们一直说个不停,花可馨的头也越来越低,有些看不过去,便接了话。

李惜霜瞥了张婉儿一眼,轻笑道:“张小姐才是真正的温柔安静,与世无争。”

“难道惜霜姐姐不觉得吗?方才各位小姐都说可馨妹妹嫁了个好郎君,难道六殿下就不值得各位期待了吗?”张婉儿好笑地看着她们,一群蠢货,想要讨好钟离雪也不该没底线地拿人家的夫君说事,更何况,皇后还将她许作贤王的妾。戳人家伤疤,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个个长得人模人样,心肠却如此丑陋。

花可馨朝张婉儿笑了笑:“既然各位小姐是来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莫要过多花心思在可馨身上了,可馨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可馨无福消受各位的关注。”

张婉儿听闻这话,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有意思。此话既摆脱了这群喋喋不休的疯子,又反将钟离雪一军,明明是皇后的宴会,关注点却在她这个贤王侍妾的身上,皇后再不出面制止,恐怕会适得其反。

113:装习惯了

“好了好了,小宴会开始了,没有歌舞怎行呢?”

果不其然,花可馨话音落下不久,皇后便开口转移了话题。

“论才艺,有谁人能比得上左相千金李惜霜小姐。”

“惜霜小姐善琴,婉儿小姐能舞,两人何不合作一曲?”

“甚好甚好。”钟离雪开心地拍起了手,忽然感受到胳膊被人戳了一下,她转过头便看见自己母后警告的眼神。

钟离雪见状,立刻收起双手,乖巧地坐在原地。

“既然大家都推荐你们,你们就莫要推托了。”

李惜霜瞪了说出她名字的官家小姐一眼,起身面向皇后之时,笑容已经在她脸上绽放。张婉儿见李惜霜起身,也落落大方地起身向皇后行了个礼。

两人客套了一番,李惜霜抱着七弦琴坐下。

张婉儿挥袖,水袖在空中绽开,今日的她一身牙白,那牙白的水袖如朦胧的白雾,让人陷入似真似幻的境界里。李惜霜的琴音舒缓时,她便缓缓转动,甩袖下腰,动作轻柔唯美。尤其是那缦缦细腰弯曲的弧度,使在座不少女子都羡慕称赞。李惜霜的琴音加快,她便转转停停,时而跃空时而垂落,看她舞蹈之人都无心品酒了。

花可馨感激方才她出面解围,便对她多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觉着这婉儿小姐一定配得上她的弋哥哥。这婉儿小姐的舞蹈一绝,倒显得李惜霜的琴技平平。比起七殿下钟离伯谦,她差的火候不是一点两点。

一曲终了,李惜霜收起七弦琴,张婉儿对着皇后微微鞠躬。两人坐到位置上,在座的看客都未尽兴。

“绝妙绝妙。”皇后双眼盯着李惜霜:“左相养了个好女儿,这琴音可真绝妙。”

李惜霜一怔,随即隐去眼里的不屑:“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她琴技这般,居然还有人夸赞她,若不是有个当左相的爹,就算她会弹奏高山流水也无人买她的帐。

“来人,将本宫珍藏的千年血玉拿出来赏给惜霜小姐。至于婉儿小姐,便赏她翡翠镯子一只。”

这皇后娘娘看中了谁,听这赏赐之物的名称也能辨别了。明明婉儿小姐的舞蹈更出彩一些,赏赐却不及惜霜小姐的珍贵,众人都知晓皇后有意偏向李惜霜,却无人敢说破。张婉儿甚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道谢,大大方方地接受赏赐。

李惜霜也随之起身受赏。

花可馨看了一下午的阿谀奉承,突然想回王府与那尉子瑜怼一怼了,她至少是真性情的,与这些人说话很累,要猜许久才知晓她们要表达的意思。

一堆女人聚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再加上皇后娘娘亲自坐镇,各种奉承皇后的话被她们变着花样说了百遍。

当初的她与这些女子又有何不同呢?一样虚伪的嘴脸,可自从皇后将她许给贤王作妾之后才发现,她压根就没有资本说长道短。经历过悲伤与绝望,苦苦挣扎无果之后,她终是改变了。

不想参与她们的话题,花可馨只得沉默再沉默,不想融入她们,她只得坐在角落里开始走神,可思来想去,把熟悉的那几个人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最终停留在心口的那个名字才最让她心痛。

伯谦……

伯谦啊……

明明相距那么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却隔得那么远,从今往后,花可馨只得将他放在心底,永不能再提起。

钟离伯谦、司马访琴与君雁玉以打猎为名,三人策马到了城外竹林,钟离伯谦最常用于商议要事的地点。竹林的中心有一处小竹屋,如世外桃源一般。不熟悉之人却不好找到此处,竹屋附近也布满了各种陷阱,钟离伯谦可不想让人打扰他的清静。

钟离伯谦下了马,三人行至竹屋中,司马访琴观察了四周才放心关上房门,三人的谈话声也尽量降到最低。

“可有发现明月楼的异常。”钟离伯谦轻敲桌面,自从知道历宴可能与妄生门有关,他便派人盯着明月楼的动向,历宴是太子妃的表弟,这明月楼想必与那钟离凌也有几分关系。可光凭一个钟离凌,怎么能找到妄生门的总部呢?当初他知晓妄生门总部地点是因为青子衿放了上官听寒,江湖中还有哪门哪派能与妄生门抗衡呢?

“七殿下,明月楼那边没有什么消息,关于妄生门的消息倒是有一个。”君雁玉打开纸扇缓缓道:“最近离城有谣言说妄生门已经没落了,青子衿消失了。”

“哦?”钟离伯谦坐直了身子:“看来青子衿的身份还很神秘啊!”

“据说这个谣言传得很广,意图为何不太清楚。”君雁玉继续道。

“呵,意图如此明显,玉兄还不知晓。像玉兄如此单纯之人,在家族内迟早被人吃干抹净。”

“我这不来投靠殿下您了吗?”

“他们难道是想逼青子衿现身?”许久未开口的司马访琴想了片刻,得出了这个答案。

“可惜现在的青子衿,可不懂他们在做什么!”钟离伯谦转头看向司马访琴:“访琴,多派些暗卫保护子瑜,对他们说,保护不好她便提头来见。”

“七殿下果真睿智。”

“少贫嘴,平日里没个正形,装习惯了?”

“就七殿下拎得清,跟精分似的,我们不行。”君雁玉摇了摇头。

“罢了,出来得太久了,该回去了。”

……

天色渐渐暗下来,贤王府内,尉子瑜也做好了纸船。

她兴致勃勃地跑到清宁院,四处寻了也没寻到钟离伯君的身影,想到他还未归,便乖乖地走到府门前等候。刚踏出清宁院,便瞧见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向她走来,他们正低头谈论着什么,并未瞧见尉子瑜。

“王爷。”尉子瑜雀跃地叫住了钟离伯君,上官听寒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向她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钟离伯君别过头,不回答她。

“王爷,您怎么了?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钟离伯君无所适从,他只是气昨晚子瑜……他没办法忽视他看见的那一幕,也无法忽视她对谦儿说的那一席话,清晨早早地离去,也是因为害怕面对她。

114:烛辉暗淡

若他们真的两情相悦,依照谦儿的性子,定会跑到父皇面前求赐婚。说不定朝觐回来,吃个饭的功夫,子瑜便成了自己的弟媳。

“王爷您怎么了啊?”尉子瑜见他迟迟不答,心里顿时委屈起来。难道是她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他不高兴了,可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事。”

钟离伯君不说是何事,尉子瑜也猜不透,但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冷脸的钟离伯君。

尉子瑜懒得猜那么多,见钟离伯君说没事,她便拉起钟离伯君往离人池跑。按照昨夜的过程,此刻她应该把钟离伯君的眼睛蒙上。钟离伯君不知她要作何,他还为昨夜之事生气,任由她拉着,任由她做任何事,对她爱搭不理的。

尉子瑜取下手巾想要蒙住他的眼睛,奈何他不怎么配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昨夜之所以成功,是因为钟离伯谦弯下腰闭上眼让她为他系上手巾。思及此处,尉子瑜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由于身高问题,她够不到钟离伯君的眼睛处,只好踮起脚尖,颇有些困难。她踮起脚尖寻找合适的角度,而钟离伯君就像一颗笔直的大树,打死不弯腰的那种。

尉子瑜吃力地为他系上手巾,踮起脚尖站了许久,有些支撑不住,跌倒在他怀里。钟离伯君连忙伸手扶住她,方才系好的手巾也随之滑落一角,钟离伯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尉子瑜尴尬地从钟离伯君怀里挣脱,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咳……我、我不是故意扑到你怀里的,咳……只是你……”

钟离伯君偷偷盯着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一般的尉子瑜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认真给他系手巾,在他跟前摇晃之时,他的气便消了一大半。钟离伯君等啊等,终于等到尉子瑜支撑不住扑到他的怀里。

“来帮我系上吧!”钟离伯君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你、你凑我太、太近了。”也不管会不会挤出双下巴,尉子瑜使劲缩着脖子,不敢直视眼前的钟离伯君,这距离太过暧昧,她怕她一个忍不住就对钟离伯君做出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是吗?”钟离伯君闻言又凑近了一分。

尉子瑜使劲往后缩着脖子,紧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准备帮钟离伯君系手巾。万万不可现在就、就、就对他做出出格之事,不然待会儿就不好意思再做了。

“是啊!”尉子瑜讪讪地笑了笑,便伸出手四处乱抓,当她的手触到钟离伯君的脸时,心里不由得一颤,心中各种想法纷杂。这是什么妖孽王爷啊,皮肤怎么这么好?我就这么闭上眼睛,怎么有点像索吻呢?怎么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等等,他若靠这么近的话,万一我脸上长痘痘被他看见怎么办?万一我脸上有斑被他看见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

尉子瑜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双眼迷离的钟离伯君与她鼻尖相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钟离伯君便吻上她的唇。

“唔……”尉子瑜瞪大了眼睛看着闭着双眼的钟离伯君,他的睫毛长长的,在灯火的照耀下,他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霎时间,外界一切的繁杂都停止了。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只听见彼此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只是轻轻覆上她的唇,尉子瑜怔愣的瞬间,钟离伯君大手覆上她的细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尉子瑜又是一惊,卯足了劲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她越挣扎,钟离伯君抱得越紧。她使劲挣扎,钟离伯君便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

她的挣扎终是惹怒了钟离伯君,他不再温柔。他的唇摩挲着尉子瑜的唇,尉子瑜想要躲开,他便越深入。

呃……

尉子瑜只是想待会儿再……钟离伯君这人怎么如此不懂浪漫?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也别怪她色心大起了。她开始一点一点回应钟离伯君,两人都很青涩,虽然钟离伯君是一个已经弱冠的男人,可他母妃不在,父皇终日整理朝政,更无人关心他这些。就连唯一一个小妾,也是皇后硬塞给他做眼线的。

虽然香溢楼是他的势力,他却没有招惹过香溢楼的姑娘。就连那众人垂涎的云深,也不曾入他的眼,他城府深重,却洁身自好。

钟离伯君见她开始笨拙的回应,心里的怨怒也消减了不少,逐渐温柔起来。直到到达自己的忍耐极限,他才与尉子瑜分开。

离开尉子瑜的唇,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将她抱得紧紧的:“子瑜真让人琢磨不透啊!”

尉子瑜听闻他这话,有些云里雾里,不太理解。却也满足地任由他抱着,如此,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

“啊”尉子瑜终于想起她忘在离人池畔的纸船,连忙挣脱钟离伯君,向他招了招手:“王爷,快低头。”

钟离伯君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闭上双眼凑到她面前,尉子瑜看着那饱满的双唇,又想起方才他吻自己的场景,如此这般,她又忍不住红了双颊。

快速为钟离伯君系好手巾,搀扶着他一路往离人池走去。走到池边,尉子瑜果真看到池里纸船上的烛光黯淡了许多,没有昨夜那般明亮,也无昨夜那般唯美。

顾不得那么多,尉子瑜解开钟离伯君的手巾,钟离伯君望着这满池烛辉,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昨夜尉子瑜亲吻谦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表明心迹的话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我追不上夏夜的萤火虫,无法赠你满空点点流萤。我够不到夜空的星辰,无法许你漫天灿烂星辉。我能给的……”

“我追不上夏夜的萤火虫,无法赠你满空点点流萤。我……”

果然,就连表明心迹的话语都一般无二,子瑜啊子瑜,你的心思到底为何?

“我够不到夜空的星辰,无法许你漫天灿烂星辉。我能给的,只有那载着满船情感的烛光。我知道,总有……”

“子瑜。”钟离伯君皱着眉打断了她:“对于我,就不能稍微上一点心吗?昨夜拿去对别人表明心迹的话语,今夜怎地又将此话套用在伯君身上?”

115:不容二虎

尉子瑜一噎,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不得不停下自己在心里反复排演了许多遍的告白。听他这话,难道他昨晚看到自己与伯谦……

“……”尉子瑜辩无可辩,昨夜她确实吻了钟离伯谦,连自己也未曾找到这其中的原因。尉子瑜因为愧疚,咬着嘴唇将头垂下。

钟离伯君见此,更是恼怒。平时的他一直很温和,可今夜他接连发了两次火,怨只怨尉子瑜未曾真心待他。

真心待他?

钟离伯君暗了眼眸,罢了罢了,即便知道她与谦儿两情相悦,他还是强行挤入尉子瑜的心里,他不奢求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他必须行动了。钟离弋与尉上卿即将回离都,那一向勇猛的尉上卿自然是站在钟离弋身边之人,他只有与左相为伍才能在夹缝中生存。才能与钟离凌、钟离弋两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若他有了妄生门的支持,那他便可一跃成为三足中最强的那一足。

只要得到尉子瑜的心,那便得到了半个妄生门。她失了记忆,无法亲自执行任务也好,谁知她恢复了记忆之后,还会不会念及旧情。

“……”尉子瑜低垂着头,瘪着嘴委屈不已,她虽吻了钟离伯谦,可心里一直住的都是钟离伯君,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思及此处,她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怎么能将和睦的两兄弟牵扯入自己的感情纠葛中,改日她定找伯谦说清楚。

“子瑜……”钟离伯君见她低着头不语,他捧起她的脸,在她眼中发现晶莹的泪珠。钟离伯君大惊,连忙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子瑜,伯君不是故意要打断你,只是伯君心里……”

“王爷是吃醋了吗?”尉子瑜伸手抱住钟离伯君的后背。

钟离伯君一怔:“嗯?”

“王爷见着子瑜与其他男子亲密会觉得心里酸酸的,这就是吃醋啊!”

“嗯,伯君吃醋了。”

“啊”尉子瑜的语气轻快了许多:“那子瑜也要告诉王爷,子瑜心悦之人一直是王爷,昨夜只是请伯谦过来帮忙示范,子瑜在练习如何向王爷表明心迹呢!”

“是吗?”

尉子瑜解释过后,他心里沉重的石头总算被移开了,甚至还觉着十分甜蜜。

“是啊!都怪黑月白阳那俩死丫头,说什么王爷与伯谦是兄弟,只要子瑜想的法子能让伯谦欢喜了,王爷自然也会欢喜。”

听闻这话,钟离伯君心里又开始堵得难受。他确实与谦儿是极好的兄弟,连兴趣爱好也及近相同,他们也喜欢同一个女人。只是他远远比不上谦儿,他对尉子瑜只是利用,用来牵制妄生门与白阳的筹码。

“子瑜真好。”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思绪万千。纵使有千般绪,万般愁,能说出口的也不过那几句台面话。说到底,黑月与白阳早就将他看透,虽不明白她们为何允许尉子瑜留在王府,想必她们也有所图吧!

“王爷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吗?”

“男朋友?”

“就是比夫君浅一点的男女关系,用来了解彼此的关系,为将来成亲做打算。”

“那……伯君便是子瑜的男朋友吧!”钟离伯君似懂非懂,不知这失了忆的青子衿为何称自己为尉子瑜,也不太明白她为何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要顺应她的心意便没事了吧!

“真好。”尉子瑜听闻钟离伯君的答复,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钟离伯君望着满池的烛辉,不再觉得刺眼,越看心情反而越好。

……

宫中皇后的小宴会不知何时结束,花可馨回了府便踏进自己的红云轩,身边丫鬟一直催促她去找钟离伯君,她假装醉酒糊弄了过去,待到父亲与弋哥哥归来,她定要换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李惜霜的轿撵才落地,便瞧见父亲站在府门外等她。她见到李资,高兴地跑到李资跟前,搀扶着他往府内前厅走去:“入秋了,天渐渐凉了,父亲怎么还站在府外吹风呢?”

“为父不是担心你吗?参加什么小宴会要如此之晚?”李资怪嗔几句:“现在想娶你之人不少,想取你小命之人也不是没有,你忘了吗?”

“惜霜自会小心。”李惜霜低垂了头。

“为父见过那些人的手段,怎会放心你一人呢?”

“父亲不是派了许多侍卫保护惜霜了吗?更何况,惜霜福大命大,一向好运。第一次被子瑜姑娘救下,第二次被伯……贤王殿下救下。”

“听闻皇后对你很是钟意?”李资听到她提及钟离伯君,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李惜霜脚步一顿,她这才从皇后的贞德殿回来,父亲便知晓小宴会的事情。说到底,还不是父亲信任不过她,派人监视了自己,又或者父亲的眼线已经安插到了皇后身边。两种情况相比较,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父亲年纪不小,野心也不小。

“……”李惜霜搀扶着李资慢慢走着,对他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皇后如此看好你,而你却如此敷衍……”李资停下脚步,苦口婆心地劝道:“让你不要把所有心思放在那个贤王身上,他未必能给你想要的。”

碍于下人在场,李资也没将话说得过于直白。

李惜霜挥了挥手,散去跟在身边所有的下人,这才缓缓放开搀扶着李资的双手:“天色不早了,父亲早些休息,惜霜也乏了。”

“女儿啊!”李资叫住欲离开的李惜霜:“你怎么听不进父亲的劝呢?”

“父亲糊涂。”李惜霜压抑住心口的怒气:“父亲认为皇上会允许我与六殿下在一起吗?别忘了,六殿下身后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镇国大将军。父亲想要与尉将军强强联合,那可未必,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惜霜不相信父亲不明白。”

李资听闻这话,也恼了:“皇上为何将尉上卿召回离都,意图还不够明显吗?难道只是简单地加官进爵?女儿,想问题需得全面思考。”

“父亲别忘了,皇上心里之人可是贤妃娘娘,而贤妃娘娘的孩子才是他最牵挂的。人啊,早年做错了事,到了晚年,可是会后悔的。”

116:惊慌失措

“如此说来,你是非钟离伯君不可了?”李资见她一门心思为钟离伯君辩解,着实有些心寒:“莫要忘了家族使命。”

“惜霜从未忘记。”说完,甩袖大步离去。

她从未忘记所谓的家族使命,自记事起,她便被强行灌输承担家族使命的思想。如今,这个思想早已寄生在她的骨血内,与她的生命相融。除此之外,她不知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盼头。直到遇到钟离伯君,真正的自己才开始觉醒,她这才明白,比起家族使命,还有一人更能牵动她的情感。

唯有钟离伯君,才让她觉着活着是件有意义的事,她不顾父亲的反对,想要将家族交付于钟离伯君之手,一荣俱荣,一焚俱焚。

夜很黑了,天也凉了。

唯有心中有盼头,人才不会如水上浮萍,显得那样孤零。

清晨相送迟暮迎归是尉子瑜的日常,只不过昨夜之后,尉子瑜便变得大胆起来。从悄悄目送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相送,从现在开始,站在府门外为钟离伯君整理衣物之人不再是上官听寒。

尉子瑜不知晓昨夜的他们是如何分开的,几个时辰不见,便如此思念他,看来钟离伯君是她的真命天子无疑了。

钟离伯君浅笑着拍了拍尉子瑜的手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好了子瑜,莫要再整理了,早朝要晚了。”

“好的。”尉子瑜俏皮地歪了歪头,报以钟离伯君一个极甜的微笑。

“走了。”

“早点回来哦!”尉子瑜笑眯了眼,目送钟离伯君上了马车。

见上官听寒正要跳上马车,她连忙拽住上官听寒的衣袖。上官听寒一怔,看到尉子瑜,心里既心酸又欣喜。

“上官统领。”

“子瑜姑娘何事?”叫她名字之时,上官听寒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平日里见他总是冷着一张脸,那些侍卫们见着他这般,定会大吃一惊。

“拜托上官统领照顾好王爷。”尉子瑜羞赧地垂下头低语道。

“这是听寒的职责,不劳子瑜姑娘费心。”

“哎?”他为何突然生气?习武之人的性子果真是阴晴不定,这种人少招惹为好。哪天他心情不好,一不小心宰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她有王爷的庇护,还有黑月白阳的贴身保护,还是小心点为好,命这东西太金贵了。

上官听寒不再看她,大步踏入马车内,与钟离伯君保持着最远的距离,黑着脸一言不发。自然,上官听寒并不知他此举会让尉子瑜那样腹诽他。

钟离伯君自是将他与尉子瑜的对话听进耳朵里,看到上官听寒这般,钟离伯君越是心情舒畅,他的子瑜心里只有他一人。

待到马车行远,尉子瑜才转身回府。才转过头便看见面无表情的花可馨站在院内,尉子瑜向府门外的俩奴才点头示意,大步跨进府内。故意走到花可馨身边,冷哼一声,才仰起头走开。

“子瑜。”

尉子瑜猛地止住脚步,转身跑到花可馨身后,嚷道:“谁允许你叫我名字?子瑜子瑜,还真亲切啊!”

“子瑜与王爷是不可能的,劝你莫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了。”花可馨背对着她,看不见此刻的表情,但她的话语却让尉子瑜听出几分真心实意。

“怎么?怕我与你争宠?花侍妾大可放心,王爷从未正眼瞧过你。”

花可馨听闻,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瞧与不瞧,与她又有多大的干系?

她放弃钟离伯谦,她也准备讨好钟离伯君,可这并不代表花可馨在乎钟离伯君的心意。她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安抚皇后罢了。

“争与不争,我都是王爷的侍妾,宠与不宠,我花可馨都有名分待在这府上。而子瑜呢,王爷宠你又如何?到如今也没给你一个名分,子瑜快醒醒吧!还以为这世界有多美好,别天真了。”花可馨自嘲地笑了笑:“昨日去参加了皇后的小宴会,小宴会上各位官家小姐,要相貌有相貌,要背景有背景,个个都能成为王爷的助力,而子瑜除了满腔爱意,还有什么?”

“……”尉子瑜辩无可辩。

花可馨眼里满是苦涩:“深宫高墙帝王家的儿女,有几个需要满腔爱意?有几个不向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子瑜你真的不算什么。”

清晨的院内,人烟甚少,这也方便了尉子瑜发狂。

“不要再说了。”尉子瑜不耐地捂住耳朵。

“子瑜啊子瑜,若是王爷真的有心娶你,为何如今还未给你一个名分?这府上如此大,子瑜被身边人保护得很好,自然不知他们私下是如何议论的。”如果不是伯谦在背后压制着,她早被那些丫鬟奴才们戳着脊梁骨骂了,可花可馨怎会将钟离伯谦为她所做之事告知于她:“昨日的小宴会上,左相家的千金小姐李惜霜深得皇后喜爱,只可惜人家对六殿下无意,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舞蹈一绝,子瑜就等着王爷娶她们其中一人进门吧!”

“不要再说了。”尉子瑜捂着双耳:“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不就是琴艺了得吗?她会的我也会。”说完,不再搭理花可馨,连忙惊慌失措地逃走。

花可馨无奈地笑了笑:“好像这么伤你,心里也不见得有多快活!执迷不悟,终是害了自己。”

花可馨看得很清楚,尉子瑜这种无权无势无背景之人,并不是钟离伯君想要的良配。

尉子瑜逃到离人院,扑进正在打扫院子的黑月怀里,白阳在一旁活动筋骨。

两人见她如此伤心,泪水打湿了半边脸颊,想到她是因为去见了钟离伯君才这样的,心里开心的同时也替她心疼。

黑月放下扫帚,轻轻拍着她的背。白阳看了院中的丫鬟奴才们一眼,示意他们回屋。

“小姐,莫要伤心了,他负了你,可天底下好男儿数不胜数,小姐万万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黑月,我们公开身份好不好?求你了。”尉子瑜泪眼婆娑地看着黑月,使劲拽住她的衣袖,不停摇晃着:“我们公开身份好不好,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配不上王爷。”

117:欲盖弥彰

“小姐。”黑月一怔,连站在一旁的白阳也是一惊。

“小姐真的要为了王爷,献上整个妄生门?”

“只要能留住王爷,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呃……”说完,她的心脏处如针扎般疼痛。

“小姐你……”白阳跑过来。

“无事。”尉子瑜两眼泪汪汪:“我们公开身份好不好,黑月?白阳?”

黑月低垂下头,白阳沉默不语。

两人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她是妄生门的少主,妄生门能有今日的地位,她为之付出了不少心血。如今她要护钟离伯君,她们虽不愿意,却也尊重她的选择,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将妄生门给钟离伯君可以,但必须是少主恢复记忆做的决定,她们才支持。或许现在少主并不知妄生门对她的意义有多重要,才会如此草率。

无论如何,必须先想法子阻止少主这荒唐的行为才可,莫要等到日后追悔莫及。

“可是小姐啊!”黑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妄生门在商道上很厉害,却无朝中势力啊!若是冒然公开你的身份,许多商道上的竞争对手知晓你的藏身之处,便会伺机除掉你,到时候王爷也保不住你啊!白阳虽厉害,她也是血肉之躯,暗箭难防,她也挡不完你所面对的危险啊!”

尉子瑜听闻这话,无力反驳,这么说来倒是她疏忽了。

白阳也开了口:“小姐,您确实配不上王爷,您是商,他是官。官的眼里,商人都是卑贱的,商人都需得看朝廷的脸色行事不是吗?”

尉子瑜听了白阳这话,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碍于白阳旧伤未愈,她只好扑在黑月怀里又哭又闹的。

黑月赞许地看了白阳一眼,还是白阳段数高啊!

两人纵容她哭闹了许久,还好当初未将妄生门是杀手门之事告知她,不然她非得拉着她们派遣妄徒帮钟离伯君铲除障碍不可。

哭了许久的尉子瑜狠狠地锤了黑月胸口一拳,愤愤地起身。

“哎哟”黑月痛得泪花都绽放了好几朵:“小姐,您要打人也不要打人家的……”

“噗……”白阳侧过脸捂住嘴偷笑起来。

“啊”尉子瑜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打你胸的。”

“小姐,您……还说。”黑月难为情地看了白阳的背影一眼,又难为情地看着尉子瑜。

“抱歉抱歉,口误口误。”

“小姐,今日我们做什么呢?”

“学琴。”尉子瑜不似方才那般哭得要死要活,双眼炯炯有神,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

她要学琴,她要比李惜霜优秀。

花可馨提及之人有两位,可她为何抓住李惜霜不放呢?大概是因她接触过李惜霜,那位左相千金不仅知书达理,还俏皮可爱,她见了都喜欢,更何况是作为男人的钟离伯君。那次湖上遇刺之时,她是亲眼见到他们亲密的模样,钟离伯君看她的眼神让人嫉妒。尉子瑜虽未曾提起,可她都将这些记在心里。

想来还真令人伤心,她掉进湖里使劲扑腾之时,钟离伯君还在帮李惜霜挡剑,她见李惜霜别有深意的笑容,便知晓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救她之人是钟离伯谦,她知道。只是不知为何,伯谦救了她之后便不再管她,她醒来瞧见钟离伯君之时,除了欣喜,还有些意外。她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她的意外并未让钟离伯君瞧出来。

想到这里,尉子瑜越发想要超过李惜霜。越发的怀疑钟离伯君对她的情意,她要学琴,还要想办法证实钟离伯君对她的态度。

“小姐你……”黑月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她家少主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所做之事都出乎常人的意料。

“我要学琴。”尉子瑜踢打着双腿撒泼道。

“学学学,小姐想学什么学什么。”

白阳无奈地笑了笑,便拿了银两出了院子。

尉上卿与六殿下钟离弋班师回朝之事,被众人传得沸沸扬扬。尉子瑜平日里出门玩耍,多少也听到些风声。这尉上卿是何人与她何干?这六殿下是何方神圣,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可不管什么回朝不回朝,她一心只想讨好钟离伯君,那个花可馨去参加什么小宴会回来,底气倒是长了不少。

尉子瑜不得不承认,花可馨真真切切打击到她了。再加上她的身份不方便暴露,实际上她也配不上王爷。

不,她配得上,她一定能成为配得上钟离伯君之人。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白阳出去买琴,也不知何种琴才适合自家少主。于是潜进含笑院,四处寻钟离伯谦不见,到了隐蔽的院子内,她才见到正在练剑的钟离伯谦。

白阳抱壁端坐在墙头,看着钟离伯谦的一招一式,双眼看得入神。

“白阳既然来了,便下来坐坐吧!”钟离伯谦眼神黯淡。

“我说七殿下这院子怎么只有小春一个奴才呢!原来是怕人多眼杂。”白阳笑着跳下墙头:“其实七殿下的能力并不比王爷差,怎会甘心默默躲在幕后?”

钟离伯谦收起剑交到小春手里,浅笑道:“他是我兄长,本殿下应当尊重。再说了,本殿下对那些权啊势啊,不太感兴趣。”

“也倒是。”白阳难得点了点头,却讥笑道:“谁知七殿下是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暗中蓄力只为了有朝一日的爆发?”

钟离伯谦也不恼,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淡泊名利,私底下却培养了那么多暗卫,说他没有野心,傻子都不会信,更何况是妄生门青子衿的左膀右臂白阳。

“白阳对本殿下知根知底,还敢将你家小姐往本殿下怀里送?”

“我只希望我家小姐幸福,能给她幸福之人是谁,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早些时日,本殿下便知晓白阳不是一般人,敢问白阳是何许人?”钟离伯谦也对她知根知底,假意询问不过是欲盖弥彰。

“这么快就告诉你了,那多没意思。”白阳神秘一笑。

“等着本殿下发现吗?”钟离伯谦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有趣。”

或许,他与妄生门之人更合得来吧!

118:琴艺高卓

“小姐想学琴,七殿下能否帮她挑一把上好的七弦琴?”白阳顿了顿:“若是能亲自传授她琴艺,便是最好的了。”

“哦?”钟离伯谦歪了歪头:“乐意至极。”说着跃上了墙头。

“七殿下方才不是还责怪我不走大门吗?”

“有吗?现在的心境与方才不同,本殿下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有啊!”白阳跟着跃上墙头,两人一同去了街市。

走到热闹的地方,钟离伯谦又变成平日里那副没头没脑、只知吃喝玩乐的潇洒公子模样。白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七殿下还真是个奇特之人。

街市上寻了许久,两人又累又疲惫。

“哎呀!”钟离伯谦惊呼一声,便一屁股坐在商铺前的石阶上,赖着不走了。

“七殿下,您怎么了?”

“腰酸腿疼胳膊儿疼。”钟离伯谦捶着手臂揉着大腿皱着眉。

“那……我自己去寻便是,七殿下先回去歇息吧!”

“有了!”钟离伯谦噌一下站起来:“我去找司马访琴,他答应我的七弦琴还没给我呢!”

“那有劳七殿下了!”白阳拱手行了个礼,目送钟离伯谦远去。

钟离伯谦兴致勃勃往司马府走去,而不知七殿下行踪的司马访琴早被君雁玉拎走了,两人一同前往贤王府,美其名曰找七殿下讨论乐理。

若不是先前司马访琴提过一嘴,白阳在贤王府,可方便君雁玉前去探望,今日司马访琴便不会被君雁玉跑来拎走。心里有了一个人,君雁玉便开始了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悲戚日子,怎么着也得想想办法才行啊!

尚未娶妻的君家独子君雁玉,年纪比七殿下钟离伯谦大上两岁,再过两年,他便到了弱冠之年。君尚书与君夫人日日为他的亲事烦忧,可这孩子虽是个文弱之人,却是个犟骨头。让他学习考取功名,他说不着急。让他成家立业,他也说不着急。

无奈君夫人四处托人为他打听,君夫人所提及之人,他连面都不见便拒绝了。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白阳,说不上哪里好,但就是动心了。

白阳在他心中的模样,总是冷冷的,少言少语。平日里也不怎么笑,看起来甚至有些凶,可她在尉子瑜面前就不一样了,死板、冷漠、呆愣,这些表情通通不存在。她看尉子瑜的眼神是柔和的,她总是嘴角带着笑静静地看着尉子瑜,默默为她付出着。君雁玉想,白阳若是能这样对他就太好了。

君雁玉与司马访琴来到贤王府,接待之人却是钟离伯君。

前厅,钟离伯君命人奉上茶。

“王爷,七殿下素来琴艺高卓,我们今日来,便是寻七殿下讨论乐理的。”君雁玉四处观望,找不见钟离伯谦的身影。

“君公子。”钟离伯君眉眼弯弯,嘴角带笑,面带桃花,修长的手指端着景浣房的名瓷茶杯,优雅地品着杯中的清香。

“王爷也信坊间的玩笑话?”司马访琴看着他的动作,四处一看,这府上的瓷器大多出自景浣房。

“何为玩笑话?”

“坊间传闻,景浣房瓷器为我大祁名品,它不仅是附庸风雅之物,还是体现身份之物。”

“是吗?”钟离伯君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名瓷茶杯一眼:“可它确实极其漂亮不是吗?”

“这景浣房瓷器一向做工精细,美得不可方物,主要是千金难求,仅有权有势之人亦或是离都最大的酒楼才用得起。”司马访琴浅笑道。

“呵呵……”钟离伯君附和着笑了笑,假装不经意间打量了两人一眼:“不知那景浣房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也不知制作这些瓷器之人是什么样的人,本王甚是好奇。”

“……啊哈哈。”君雁玉无奈地尬笑着,原本是来找七殿下,顺便趁机见上白阳一眼。现下好了,白阳没见着,还得陪贤王闲聊。

司马访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钟离伯君一眼,此人还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明明与景浣房最密切之人就是他亲自带回王府的,今日竟说出这种话。别人不知晓的,还真的认为他有多温柔和气。如此想来,七殿下钟离伯谦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正直了不少。

司马访琴正在思忖着,忽然有一奴才慌慌忙忙跑到厅前,见着钟离伯君便跪倒在他跟前:“不好了,子瑜姑娘亲自清理离人池的纸船,不慎落水了。”

“什么?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人看不好一个弱女子,连离人池都要她亲自清理,你们待在王府的意义为何?”钟离伯君拍案而起,见着一脸茫然的君雁玉与司马访琴,赔礼道:“今日本王有急事,就不奉陪两位了。谦儿一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方才听下人说子瑜姑娘落了水,她也是我们的朋友。既然我们在贵府,于情于理,我们也应当去看看才是。”司马访琴连忙叫住准备离开的钟离伯君。

君雁玉朝司马访琴眨了眨眼,便跟着起身。

钟离伯君神色复杂,见他们执意跟来,也不好说什么。他火急火燎跑到离人池旁,池边站着许多丫鬟奴才,他们焦急地望着平静得连秋波都没有的湖面。

钟离伯君瞪了他们一眼,怒道:“你们为何不救她?”

“王爷……”

未等众人回答,他便纵身跃入池中,潜水往下寻找。

众人一阵惊呼。

司马访琴与君雁玉站在离人池另一畔看着,不明所以。

钟离伯君从湖面露出头来,焦急地四处张望。原本清秀的乌发也被池水弄湿了,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众人看着疯了一般四处寻找尉子瑜的王爷,全都低下头沉默不语。相比于温柔的王爷,他们更害怕王爷宠爱的尉子瑜,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会武的白阳。

“子瑜你在哪?”说着又潜进水里。

钟离伯君在池里四处寻找,没有一个人帮他。他忘了发脾气,尽管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还是不愿放弃。

“子瑜你……”当他再一次浮出水面之时,看到的是远处红着眼眶的尉子瑜。

她衣袂飘飘,墨发在秋风中飞舞着,瘪着嘴向他伸着手,像个三岁孩童一般。

119:紧紧相拥

钟离伯君游到池畔,爬上了岸。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一把将尉子瑜捞进怀里。

“王爷对不起。”尉子瑜的声音弱弱的。

“尉子瑜,你疯了吗?”钟离伯君将她拥得紧紧的:“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安全威胁伯君?”

“王爷,您忘了吗?许久以前,我掉进湖里,而你选的人不是我。”尉子瑜是个办事效率极高之人,早上受了花可馨的刺激,想着要证实钟离伯君的真心,午后便有了法子,并且开始实施了。

“我……”钟离伯君原本想对那群奴婢发怒来着,听了她这话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一次,钟离伯君为救李惜霜,没有管落入水中的她,是谦儿跃入水中将她救起。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还能翻起原来的旧账。

“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如此吓我啊!”钟离伯君又将她抱紧了几分,她是妄生门少主,是他登上帝位背后的助力。他不能失去她,一定是因为这样,他钟离伯君才会不要命地跳进池里,不论青红皂白地跳进面积不小的离人池里。

君雁玉与司马访琴站在对岸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司马访琴暗了眼眸,七殿下总是做一些将尉子瑜拱手相让之事,现在尉子瑜真的不属于他了。虽然司马访琴也明白贤王钟离伯君对尉子瑜只有利用,不可能真的娶她。可看着这一幕,自己觉着刺眼,也觉得钟离伯谦是个傻子。

君雁玉叹息了一声,七殿下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总有一天他会将肠子都悔青的。在感情上,他君雁玉绝不学七殿下。想到这里,他又四处张望着,在丫鬟堆里寻了个遍,也未瞧见白阳的身影。只瞧见黑月,人如其名黑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想必她心里也明白贤王的企图,只是不知她纵容尉子瑜留在贤王身边的意图是什么。

司马访琴叹息,七殿下心里全是他的兄长,曾经离城妄徒还在之时,贤王在城外芍药山遭遇埋伏,八名妄徒差点要了贤王的命,一名妄徒引走上官听寒,其余七名妄徒将贤王重伤。若不是七殿下发现得及时,在半路截了那名妄徒的道,银针暗器刺入头颅,让上官听寒原路折返后又悄悄帮贤王解决掉要他命的妄徒。

他做了这么多,却不曾让贤王知晓。七殿下一直都知晓他兄长的志向是登上帝位,所以他一直假装自己傻乎乎的,假装自己成天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玩乐,他怕自己抢了兄长的风头。每次与他去烟花柳巷,却总是将妈妈塞进雅间的姑娘迷晕了晾在一旁。甚至连培养暗卫,也多用于在背后偷偷摸摸帮助他的兄长。

可如今,唯一倾心的女子也拱手让出去了,七殿下的心狠程度真的令人发指。

司马访琴又长叹了一声,心里堵得慌,转身踱步而去。

君雁玉见他离开,派人给贤王说一声,他也跟着离开了。

白阳回到王府,看见不远处府门外熟悉的背影,正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离去。她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皱了皱眉,捶了自己的胸口两拳,便踏进府门。

快步走到离人院附近,便瞧见离人池畔那一幕场景。贤王钟离伯君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着自家少主。白阳气得快速走上前拉开了尉子瑜,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未等尉子瑜开口,白阳便怒道:“王爷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就算大祁民风开放,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被人围观,也不怕毁我家小姐清誉,有本事就迎娶她做王妃。”

“白……”

“小姐请闭嘴。”白阳冷着一张脸不看尉子瑜,尉子瑜见她这般,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们都是如何看管小姐的?”白阳眼神凛冽地看向低着头的众丫鬟:“黑月你是摆设吗?”

“白阳我……”黑月终是垂下了头,她没什么好辩解的。少主想出这法子,并将其实施,她实在不忍心见少主一蹶不振,她也想知道钟离伯君对自家少主的想法。见钟离伯君不闻不问便跳入池里,黑月也被感动。可看到白阳发怒的样子,她才明白,一个不折手段想要登上帝位之人,难保那么深情的模样不是他故意作戏给自家少主看。

现在的少主失了忆,也成了个缺心眼,成了个凡事只看表面之人。

“小莲。”白阳怒视着丫鬟中低垂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之人:“平日里你不是最关心小姐吗?怎么今日就纵容小姐犯下如此大错?”

“白姑娘……”名唤小莲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抬头瞥了钟离伯君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奴婢知错。”

“哼……”白阳冷哼一声,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这要是在景浣房,她早就一刀宰了这种自视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之人了。白阳转头看着钟离伯君,不卑不亢地笑道:“我劝贤王还是收了那些不必要的心思,你的心是黑是红,你我最清楚不过了。”

钟离伯君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今日之事,若有人传出去,立即杖毙。”

说罢甩袖离去,走远的钟离伯君往尉子瑜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一片浓雾。若不是因为他的弱小,算计了青子衿,如今白阳也不会如此不尊重他吧!

他与尉子瑜,终究是殊途难同归。

“还不散了?”黑月喊了一声,众丫鬟奴才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白阳我……”尉子瑜被白阳拽着手腕,有些难为情。

白阳甩开尉子瑜的手腕,冷笑道:“小姐怎么了?小姐没了以前的记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白阳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知道王爷心里有没有我。”

“那现在你知晓了吗?”白阳凑到她跟前,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啊?什么?”

“现在看清了吗?我的问题他答不出来啊!你最关心的问题,他无法给你答案,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最后这句话,白阳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我一心为小姐着想,可小姐呢?总是看不清人心,难道非得等到将来后悔之时,再来抱着白阳哭泣吗?”

120:自有门路

“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真的……”尉子瑜心疼地上前抱住白阳,白阳也顺势将脑袋搭在尉子瑜肩上。

“少主,你醒醒吧!”白阳在她耳边低语。

“呃……”尉子瑜听到这句话,瞬间泪如泉涌,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尖骤疼。

黑月叹息了一声。

“白阳,日后我会与王爷保持距离的,直到他愿意娶我的那天。”

“呵呵……”白阳苦笑,黑月也摇了摇头皱眉离开。

尉子瑜忘了,这里不是前世,纵使大祁皇朝民风开放,她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清誉。不管以后能不能嫁与王爷,都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如此,他们应当回到从前,应当回到她悄悄爱着王爷之时。钟离伯君是她的初恋,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他们并不算分手,只是为了不被别人诟病而保持距离。她依旧满心满眼都是钟离伯君,她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她愿意给钟离伯君足够的时间,她等得起。

……

钟离伯谦回到王府,君雁玉与司马访琴也各自回到自家府中,三人就这样完美的错过。

君雁玉垂头丧气走到前厅,被君父叫住:“成天游手好闲,你何时才能有君家独子的担当?”

“担当是什么?”君雁玉嘿嘿一笑:“有父亲在不就好了吗?”

“为父不能护你一辈子啊!”

“父亲是希望孩儿高高在上成天愁眉苦脸呢?还是希望孩儿低调做个自由闲人?”

“为父还真不希望你不快乐。”

“放心放心,孩儿自有门路。”君雁玉笑道:“孩儿不会忘记君家的担子,同时也要做个闲散之人,父亲应该没有表明朝中立场吧?”

“没有的事。”君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左相右相都不是善茬,那尉上卿……为父还是站在皇上这边。”

“那就好。”君雁玉打开纸扇,扇了几下。

“都入秋了,还拿着那把破扇附庸风雅。”

“父亲,有您这样拆孩儿的台?”

“对了,尉将军不日就要抵达离都,皇上正在为其准备设宴庆功之事,离都各官家才俊都受邀在列,依照皇上的意思,想必是借着为尉将军庆功的名头,顺道为四公主钟离雪择驸马吧!”

“这……”君雁玉想起贤王弱冠礼之时见到的那丫头,可怕。连七殿下都要退避三舍,那他岂不是要退得更远。

“我儿若是中意四公主,为父定当竭尽全力为你想法子。”

君雁玉听闻自己父亲的话,连连摆手:“你儿不中意,你儿不中意。”

“哈哈……”君父听闻自己儿子的回答,见平日里端庄稳重的他此时全身都在抗拒,他也不强求:“罢了罢了,像你这种游手好闲的公子,人家四公主还瞧不上你呢!”

“孩儿多谢四公主瞧不上之恩。”

“你这傻孩子。”君父被君雁玉的回答乐得法令纹、泪沟纹、鱼尾纹一并皱起:“时候不早了,厨房做好了吃食,叫上你母亲一起。”

“父亲当初怎么不多娶几门妾室,如今只能终日对着母亲一人喽!”

“你这死孩子,若是让你母亲听见,少不了气你三天三夜。”

“你孩子就我一人,本家那些人对咱们家可是虎视眈眈。”

“你爹我扛得住,只有你母亲一人好啊!只有你一个孩儿也好啊!一家人和和美美,为父我此生很幸福,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父亲。”君雁玉弯起嘴角,想要将白阳之事说出口,可这八字还没一撇,于是又闭嘴不言。

……

司马访琴回到府内,便有奴才上前传话,七殿下前来找过他,让他明日带着七弦琴去贤王府。司马访琴想到又访贤王府,连忙差人给君雁玉送了信。他支持君雁玉,敢爱敢恨。

……

众人害怕被杖毙,对白天之事缄口不言。钟离伯谦也不知晓尉子瑜与自己兄长之事,上官听寒虽希望尉子瑜能与钟离伯谦在一起,奈何今日他去教场练兵,今日之事他也不知晓。

钟离伯谦想着尉子瑜学琴之事,吃了晚膳便跑去离人院,美其名曰传授乐理。尉子瑜不情不愿地与他待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两人相对而坐。石灯笼里的烛火跳跃着,映衬着钟离伯谦半张脸。他认真地讲授乐理,将自己所知晓的乐理倾囊相告。

在尉子瑜眼里,他像极了大学里的年轻教授,再带上金丝眼镜,斯文,斯文,真斯文。若他去到那个时代,一定会受很多人喜欢吧!这么精通乐理,琴还弹得那么好,与他组一个乐队的话,一定能火。

尉子瑜忘不掉前世,即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她也无法忘记前世的是是非非,无论是美好的回忆亦或是噩梦般的回忆。

“许是经年,年年苦思,年年不见君……”尉子瑜开口唱了这么一句,却开始哽咽起来,无法编出下一句。

钟离伯谦见她开口,正襟危坐准备倾听,没曾想她唱了一句,便停了下来。

“伯谦,你总是能让人轻易流泪。”

“子瑜怎么了?”钟离伯谦轻声询问。

“我想母亲了,不知道她夜深人静之时会不会想起我,但愿她永远也不要想起我,因为子瑜已经死了。”尉子瑜扑到石桌上痛哭起来:“现在的子瑜对她来说,只是一副坟墓里安葬的白骨。就算她等一辈子,子瑜也无法回去见她了。”

“子瑜……”钟离伯谦听过尉子瑜讲起她的身世,原本还不相信,可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不得不让钟离伯谦怀疑,尉子瑜口中的那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那就太不可思议了。同时也心疼如此弱小无助的她,若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她该有多不习惯?

“用现在的话说,便是……许是经年,年年苦思,却再也见不到我了。”尉子瑜抬起头,双眼红肿,眼泪簌簌地往下流,表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钟离伯谦将手巾递到她的跟前,尉子瑜接过手巾,放在脸上轻轻擦拭自己的眼泪,淡淡的香气飘入她的鼻中,甜甜的。不知为何,这味道让她想起自己跌入猎坑时的场景。

121:将军将归

“子瑜,别哭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天色晚矣,伯谦快些回去吧!”

“伯谦帮你叫黑月白阳出来。”

“不用了,别担心我了。”

“明日见,明日我让司马访琴带来七弦琴,你想学琴,找我便好。”

“没事没事,香溢楼的又苓也会,我与她有些交情,她会教我的。”

“伯谦的琴技如此之好,你竟还想着求别人?就这么说好了,你的琴艺由伯谦来教。”害怕尉子瑜再说出拒绝的话,钟离伯谦说完连忙拔腿就跑。

尉子瑜叹了一口气,望着钟离伯谦的背影,无奈地笑了起来。

……

是日,尉子瑜如往常一样躲在王府门后,钟离伯君却未再回头看她一眼。她心依旧,而他……尉子瑜心里的落差有些大,想必是昨日白阳的一番话伤了他。罢了,现在彼此都需要冷静,白阳的话虽伤了他,可他的态度何尝没有伤到尉子瑜?

到了钟离伯君下朝之时,尉子瑜未曾走到府门前去迎接,反而是花可馨站在府门许久。到了正午,小春便禀报钟离伯谦司马访琴与君雁玉来访,钟离伯谦带着他们一路往离人院走去。三人行至院外,便瞧见黑月陪着尉子瑜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石灯笼里的烛火早已熄灭。

“子瑜。”伯谦朝着她嚷了一嗓子,尉子瑜立刻坐直了身子,抬眸望向院外,便瞧见笑面如风的三位。

“两位公子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尉子瑜起身微微行礼。

“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假正经。”司马访琴笑回。

“听闻你要学琴,七殿下的琴技一绝,你找他教你最合适不过了。”君雁玉附和道。

“昨夜伯谦非要叫我乐理,可他嘀嘀咕咕讲了许多,完全不顾子瑜是否听懂。”

“呵呵呵……”三人听闻她这话,笑出了声,随即走到石桌旁坐下。

“黑月,奉茶。”

“是,小姐。”

君雁玉四处瞄了几眼,不见白阳,原本笑着的脸便阴沉了下来。尉子瑜见状,连忙询问原由,未等君雁玉开口,钟离伯谦便抢着回答:“想必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心里有些愁。”

“哈哈……”

“昨日我与访琴兄前来拜访七殿下,不料看见……”

“嗯……咳。”司马访琴揉了揉喉咙,讪笑道:“哈哈,嗓子不太舒服。”

“不料看见什么?”

“不料看见七殿下不在府上,我们便回去了。”君雁玉瞄了尉子瑜一眼,她依旧笑容浅浅。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他还是少掺和一些才好。

“你们可知晓近日镇国大将军就要班师回朝?”司马访琴望着三人,转移了话题。

“知晓,皇上还会借助大将军的庆功宴,给四公主挑选驸马。昨日父亲同我说了,离都官家才俊都受邀在列。”

“反正我不怕,我是四公主的弟弟,二位在大将军的庆功宴上可要小心了。”

“这要是被四公主看上,你是愿意也得娶,不愿意也得娶。”尉子瑜不忘补刀:“还好子瑜是女子。”

“像我这种游手好闲,还吊儿郎当之人,四公主怕是瞧不上的。”司马访琴瞥了君雁玉一眼:“雁玉不仅脾性温和,还是家中独子,父母也恩爱,大有可能被选中啊!”

“啊?”君雁玉一听,不禁心里有些慌张:“这可如何是好?雁玉心里已经住了人,若是让我娶四公主,那我们家可就惨了。”

“我四皇姐好像也没那么差劲吧?”

“你每次见她都避之不及,我们也害怕得很。”君雁玉解释道。

“君公子心里之人是何人啊?”尉子瑜见他们就要将话题聊偏,连忙纠正过来。

“不瞒子瑜,本公子心中之人便是你……”

“别,我害怕。”尉子瑜听闻这话,连忙伸手护在胸前,往后仰去。

君雁玉无奈地笑了笑:“听雁玉说完,雁玉心里之人是你身边的白阳姑娘,她呀……”君雁玉说着说着,便瞧见七殿下与司马访琴朝着他挤眉弄眼,他甚是不解。

他转过头一瞧,一身白衣的白阳目光凛然地盯着他。君雁玉心里一惊,糟糕,被听见了。

白阳没搭理他,径直走上前,冷冷道:“小姐,黑月她突然肚子疼,让我前来奉茶。”

“哈哈……”尉子瑜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黑月,还真是古灵精怪。

“怪不得。”钟离伯谦突然坐直了身子:“某次雁玉兄突然来了兴致要去逛街,结果买了一堆女孩子家的玩意,还都送给了我。”

除了尉子瑜与白阳,在场之人都明白,某次指的便是白阳受伤那次。

“原本是想托七殿下给白姑娘的,不知……”

“哦,本殿下忘了。”

“七殿下你……”

“奴婢先告退了。”

“哎?”

未等尉子瑜开口,白阳为四人倒了茶,便转身离开。待到背对着众人,她才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君公子可要想法子挡掉镇国大将军的庆功宴才是。”尉子瑜提醒道。

“如何想?”

“君公子可以玩世不恭啊!”

尉子瑜话音刚落,司马访琴的声音便响起:“我准备在宴会上四处勾引那些个好看的丫鬟与小姐。”

“也是啊!”钟离伯谦笑了笑:“你这样的话,父皇根本不敢将四公主许给你。”

“那我该如何是好?”君雁玉急了,他不想娶四公主,不想娶四公主。

“你可以……”尉子瑜将三人聚拢,悄声说着自己的主意。

“这个法子没什么问题,但这样真的好吗?”

“只要不在皇上面前表现便可。”

“子瑜想去吗?”钟离伯谦望着讲得兴致勃勃的尉子瑜,开口问道。

“可以带上白阳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只能扮作我的丫鬟。”钟离伯谦瞄了尉子瑜一眼,生怕她一个不愿意。

“可以啊!”

“不如让白阳扮作雁玉兄的丫鬟吧!”司马访琴提议道。

另外三人立即附和着点了点头,在屋内沉思的白阳俨然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黑月央求着她偷听一下,她都不肯。

122:一笑倾心

方才白阳听到君雁玉说出她名字之时,心跳得异常的快,以往执行任务时都没有那一刻慌张。原来她也渴望着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想着她念着她,不在乎她的身份与身世。等有朝一日,与他一同过上简单的生活。

她希望那个人是君雁玉,刚好那么巧,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也终于等到这个人。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现在妄生门时局动荡,少主青子衿失了忆。传消息之人已经将妄生门危机之事传到了景浣房,昨日与七殿下出门,七殿下去了司马府,她回府之时遇到了上水城的信使。妄生门各城首领正往离都赶来,不管谁人敢打妄生门的主意,都得付出惨痛的代价,不久之后,江湖上又将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她现在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尉子瑜,若是让少主在失忆期间被人钻了空子,那她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

景浣房,千兰与满修并肩而立站在入口处。两人眉色凝重,望着不远处的渺渺白云。

“没想到子衿不在,竟会发生这种事,我果然不适合当门主啊!”

“门主不必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

“还是你会安慰人,若不是白阳遇到阮林书,到现在我还不知晓这些消息呢!”

“不知其他各城有没有听过此传言。”

“信使已经派出去了吧?我们准备准备,出发去离城,我与齐先生不在的这段时间,切记护好景浣房。”

“是。”

真巧啊!尉上卿,你我又要在离城相遇了。

过了几日,离城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传闻中的镇国大将军的大军已经到了离都城外五十里处,各家各户纷纷在门前放响爆竹,恭迎这位勇猛的战神班师回朝。离城街市上挤满了人,人们纷纷探出窗外眺望,城中守军将激动的人们控制在路边,为尉上卿的队伍开了一条道,这可累坏了司马展。

尉子瑜带着黑月与白阳,跟着钟离伯谦挤身在这人潮中。尉上卿的威望,看这人山人海便知晓了。

钟离伯谦带着她们占了明月楼上最佳的眺望位置,也就是司马访琴第一次见到青子衿的位置。周围一直喧闹不停,众人都兴奋地等待将军归来。尉子瑜不知怎么,心生出不该有的自豪感,也罢,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将军威震四海八方,是大祁百姓之福分,也是大祁百姓之骄傲。她现在身处大祁皇朝的疆土之上,有这种自豪感怎么了?

“伯谦,待会儿有动静再叫我,这些人嚎什么,吵死人了。”尉子瑜说完便缩进明月楼,坐在酒桌上吃起了东西。明月楼外的街市上一片喧闹,楼内却难得的安静。

尉子瑜四处观察,忽然瞥见明月楼老板与一衣着华贵之人进了不远处的包厢,他们背对着尉子瑜,并未看到此处有人。

众人都在等镇国大将军归来,而他俩却躲进了包厢,尉子瑜没记错的话,他们进的那个包厢并没有窗户。事出反常必有妖,好奇心驱使着尉子瑜猫着腰挪步到包厢外。

“三皇子,我儿历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据说他是到了浣城才消失的,浣城与离城、上水城的距离差不多,只是浣城城外奇山怪林颇多易迷路,没有多少人敢去。”

“他会不会顺着上水城去了古容?”

“这一切不得而知,历公子是我智谞门的得力帮手,我智谞门定当全力以赴为你寻回历公子。”

“自从我儿失踪这段时间,老夫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可生还者几乎没有。三皇子,你能否告知老夫,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老夫不信,这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们在查……谁?”

尉子瑜被自己蠢哭,趴在包厢外偷听也能绊到自己的脚,听见包厢内的动静,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疼得叫出声。偷听了人家的秘密,不躲快点,只怕要命丧于此。也不知哪里来的机灵劲,她竟手脚麻利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钟离云追出包厢,却不见一人。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最近真是忙昏了头。”

“何人?”厉河跟着追出包厢,见四下无人,不远处便是钟离伯谦趴在红木栏杆上欢呼的声音:“不会是七殿下吧?”

“你看那草包的高兴样,怎会是他?想必是我们多虑了吧!”

“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今日就谈论到这里,日后我会再来寻你。”

“是。”

明月楼老板历河,尉子瑜是认识的,那他身边的男子便是他口中的三皇子喽!那智谞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一道门还是……妄生门,智谞门,难道是她家的竞争对手?这上水城,尉子瑜大概知晓方向,可浣城又在哪里,为何听到浣城这个名字,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待到两人远去,她才跑回钟离伯谦身边。

“你没事吧?”钟离伯谦见她面色有异,便多嘴问了一句。

“没事。”

尉子瑜心事重重地想了片刻,便听见楼下人声鼎沸。哒哒的马蹄声夹杂在喧闹的人声中,尉子瑜俯身望去,只见人群中一身金甲的男人,手握缰绳,严肃的双眼目视着前方。健壮的高马让他俯视了街市上的所有人,马蹄踏起街市石板上的尘埃,挥舞到十寸之外。

他便是镇国大将军尉上卿,尉子瑜原以为所谓的镇国大将军应该是五六十岁的老将军,身经百战,颇多经验的那种。所谓的将军,武将之类的,必定长得五大三粗,没想到这镇国大将军还是个帅大叔。尉子瑜认识他身后的一名男子,他便是尉白夜。尉子瑜可没忘尉白夜在她面前时的嘴脸,只是没想到尉白夜一身银甲加身,再配上严肃的神情,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与尉白夜并肩同行的那位是谁呢?面容姣好,坚毅不失贵气。他们都是约好的吗?面对热情的离城百姓,他们都冷着一张脸?

“六皇兄。”大军行至明月楼下,钟离伯谦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

123:唯愿珍重

钟离弋闻声抬起头来,朝着钟离伯谦笑了起来。

“哇”

铁血男儿不笑则以,一笑倾心啊!

尉白夜与尉上卿闻声抬头望去,尉白夜朝他们点头示意。而尉上卿却被钟离伯谦身边的少女吸引了注意力,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嘴角带着弯弯的笑意。她的眉眼像极了云儿,像极了他日思夜想的云儿。若他的女儿还在,定也有这孩子这般明媚吧!

“伯谦,镇国大将军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尉子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尉上卿,对上尉上卿的双眸,她不仅不怕,还眨了眨双眼。

“尉将军看的人是伯谦,子瑜少自作多情了。”

“他真的在看我,看他怔愣的模样,莫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你可别做梦了!”钟离伯谦伸手给尉子瑜一个爆栗:“他女儿若是还在,都和你一般大了。”

“哇他成过亲?那不要了不要了。”

“你竟然还打起镇国大将军的主意,你胃口不小啊!”钟离伯谦转身望向她:“他身后跟着尉白夜你不看,跟着六殿下你不看,你竟然打他的主意。”

“我没有,是他一直在看我,让我产生错觉嘛!”

黑月白阳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自家少主还真是……

两人争吵着,尉上卿已经走远,现在是士兵的方阵经过明月楼下。尉子瑜一心与钟离伯谦争个高低,全然不知远处的镇国大将军又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会的,尉上卿摇了摇头,什么投胎转世都是假的,可是云儿,我真的瞧见了与你神似的面容。就算相似也不再会是她,尉上卿又摇了摇头,继续往尉府走去。

等到方阵走过,人群才渐渐散去。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也坐下来吃东西,尉子瑜可不顾什么礼仪尊卑,她坐下了,便会拉着黑月白阳一同坐下。

热闹散去,尉子瑜想起了方才偷听到的话语,三皇子与智谞门,历宴与浣城,三皇子与明月楼,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听到了一件至关重要之事。有多重要,还得抽空告诉黑月白阳才知晓。她虽在离城,不知妄生门在何处,可她也不希望自己的靠山受到任何威胁。

……

尉上卿回到尉府,皇上已在府外等他。见他归来,立刻上前拥住他:“爱卿回来了。”

“臣参见皇上。”尉上卿连忙退出两步,与尉白夜半跪在地。

“爱卿快快请起。”钟离越笑着虚扶了尉上卿一把:“朕过几日在宫中设宴为爱卿接风洗尘,看到爱卿安然而归,朕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朕已命人打扫了尉府,十六载未回离都,想必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了吧!放心,尉府的一切陈设都未曾改变。”

“生人已矣,逝者如斯。”

“爱卿还在怪朕?”

“臣不敢。”

“罢了!”钟离越叹息了一声:“对了,弋儿呢?”

“回皇上的话,六殿下早早回宫了。”尉白夜拱手答道。

“此次大败斐戎,多亏了尉副将。”

“回皇上,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微臣日夜兼程,总算没有贻误战机。”尉白夜的解释也算说清了尉上卿为何会那么快攻下斐戎的原因。

钟离越听闻这话,心中的担忧也降低了不少。一个威望如此高的将军手握重兵,想要zào fǎn乃轻而易举之事,不过他愿意相信尉上卿。毕竟十六年前,为了大祁皇朝,他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最后连妻子也没了。当年之事,钟离越心里有愧,于是尽力弥补尉上卿,哪怕他需要的不是这份殊荣。可这天底下,他的云儿只有一个,他的女儿也只有一个。他理解尉上卿心里的痛,他的贤妃何尝不是自己心里的痛呢?

尉上卿沉默着,钟离越与他一同在府外站了许久,才摆驾回宫。

尉上卿见钟离越离去,转身看向尉白夜:“跟为父一起回离都的将士们都安顿好了吗?”

“父亲,已经安顿好了。”

“好,进去吧!抽空去买些奴仆,得空去拜见一下张府与罗府,此行张将军与罗将军未能跟来,我们需得把慰问带到。”尉上卿叹息了一声:“不是所有人都像为父这般,可以将妻子带去古容城安家落户的。”

“是,孩儿这就去办。”

“不着急,先歇息片刻吧!长途跋涉了一路,你也累了。”

“知道了父亲。”

尉上卿踏进尉府,心里便开始酸涩不已。若不是他容忍云儿去古容城,他们的女儿就不会被莽乔抓住,不,这一切都怪他,怪他心狠手辣选择了攻城,放弃了自己的女儿。

尉府虽然被打扫干净了,可原本的绿植却枯死了,院中一片凄凉,再无往日热闹光景。他的云儿没了,空留一座充满回忆的府邸。当时接到圣旨要镇守古容,原本以为与云儿要两地相隔,饱受相思之苦。可谁知他竟在古容城见到云儿,云儿还在古容城置办了一处宅院当做府邸。自从云儿死后,他再没回过那座府邸。如今却回到了尉府,真是命运弄人啊!

做一个武将有什么好?失去至亲还得看着兄弟战死,若不出头,便被上头之人视为草菅。若是出头,像他这般变成镇国大将军,免不了被皇上疑心。指不定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此次回离都,恐难有机会再回古容城。没有云儿,死在何处又有何区别?

在边疆的兄弟,唯愿珍重。

“与卿携手,至死不渝。”

云儿的话总在他脑中回响,回想起往日的幸福,尉上卿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云儿与夫君的孩子,若是儿子,便叫他至渝。若是女儿,便叫她子瑜。与卿携手,至死不渝。”

记忆中的她轻抚着自己的大肚子,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此话。多年过去,此话还清晰明了的回荡在他脑中,曾经的美好,如今都化作了虚妄与泪水。

“父亲。”尉白夜见站在院中时而欣喜时而悲伤的父亲,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啊?”尉上卿回过神,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

“父亲从小教导孩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父亲怎么自己流泪了?”

“为父回到家中,忆起你亡母了。”

124:养育之恩

“哦!”尉白夜是尉上卿在古容城捡到的,小时候的他不叫尉白夜,他没有名字,家中并不富裕,却兄弟众多,父母养育不起,便将最大的他赶出了家门。在古容城流浪了许久的他被尉上卿发现,原本只是给了他一些银两准备打发了的,是尉上卿身边的女人提议将他带回,认作义子,取名白夜。

小时候的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可母亲却是个极其善良之人,将他视为己出。尉白夜见他们待他这般好,便也将他们当做亲生父母。

尉上卿为了磨练他,从小带着他混迹军中,甚至行兵打仗也带着他。那时候的尉上卿在尉白夜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就算尉白夜身陷险境,尉上卿也能及时赶来救他。后来,母亲有了身孕。

他们攻打斐戎的那段时间,母亲正在待产。小尉白夜跟着尉上卿在阵前杀敌,正当大军兵临悦安城下,胜利即将到来之时,却听到敌方将领的声音,城楼上还站着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女人,那女人他认识,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

尉上卿慌了,尉白夜也慌了。

果不其然,敌军将领嚷嚷着说,如果父亲不退兵,便将妹妹扔下城楼。尉白夜看着远处城楼上被高高举起的婴儿,她不断在啼哭。只要那个人稍不留神,妹妹便会跌下城楼。尉白夜转头苦求父亲,让他快些退兵,快些退兵。可父亲却大喊一声攻城,敌方将领看见我方将士们收到军令围拢上去,他便将妹妹丢下了悦安城,随后杀了那位丫鬟。可事与愿违,离都的送亲队伍在妹妹死后不久,他们即将攻破城门之时赶来了。

想必父亲定为此事自责了十六年,如今回到尉府,忆起了母亲,自然也回忆起惨死的妹妹。尉白夜拥着尉上卿的肩,跟着他抽咽起来:“父亲,母亲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你母亲一定很恨我,她一定很恨我,是我害死了你妹妹。”

“父亲别想着过去了。”尉白夜真的不知晓该如何劝慰父亲,毕竟当时他的做法,尉白夜并不赞同。

……

“你叫为父如何不想?”

尉上卿失了力一般垂首站在院内,仔细一看,时间悄悄染白了他些许华发,藏匿着无数根黑发里。十六载,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无时无刻不在责怪自己。用思念沏的茶,太苦。

尉白夜自知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话,索性拥着他父亲的肩膀,陪他一直立在院内,陪他一起缅怀亡母与妹妹,陪他一起难过。他这条命是父亲母亲给的,有如今这般作为,也多亏了父亲母亲。

养育之恩,此生难报。

钟离弋到了离都,鞭笞了马儿,想着早些回到宫里去见母后,也顺道见见馨儿。这么多年未见,不知那小丫头过得可好,既然母后曾向他透露那丫头是尉将军的女儿,便不会亏待她。眼瞧着距离贞德殿还有些距离,钟离弋又加快了脚步,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皇后听到钟离弋来贞德殿的消息,便带着贞德殿众人站在院门外等候钟离弋。她打扮隆重,众人堆里,极为扎眼。她来回踱着步,双手不停地揉搓着,想必此刻的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

终于见到阔别六年的爱子,天下哪个母亲不为之兴奋?

皇后远远瞧见一挺拔的身影,宫墙上的枯枝落下纷叶,与他那银色的披风缠绵飞舞着,他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脚步飞快往贞德殿走来。皇后看见那个身影的瞬间,热泪从眼眶滑落。

那是她的弋儿,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弋儿,六年不见,他都这般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母后。”钟离弋见到她,三两步跑到她跟前,将她揽进怀里。

“弋儿。”皇后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眼泪如同泄洪的闸水,汹涌不止。

“参见六殿下。”众人纷纷行礼,同皇后一般欣喜。更有丫鬟见到钟离弋,娇羞撩发,欲拒还迎。

钟离弋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将妄想攀附他的丫鬟忽视得彻彻底底。钟离弋放开母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簪子,递给站在母后身旁的四皇姐钟离雪。

“古容城远近闻名的落花阁之物,如何?这簪子可还入皇姐的眼?”

“弋儿有心了,皇姐甚是喜欢。”钟离雪接过钟离弋手中的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越看越得她的心。这个弟弟,还懂得讨女孩儿欢心了。

皇后欣慰地望着相处和睦的两个孩子,心中万般感慨。

“母后莫要失望,您的礼物稍后就到。”

“弋儿有心了。”

钟离弋对着皇后笑了笑,四处观望,四皇姐与他母后身边都不见馨儿的身影,甚至丫鬟堆里也没有,难道馨儿不知晓他今日抵达离都吗?不应该的,镇国大将军回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怎会不知晓?既然知晓了,为何不肯出来见他?

“母后。”钟离弋神色慌张,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在这宫中,馨儿与他最为亲近。可为何不见她与母后一同出来迎接他,难道……不可能的,母后曾透露过,馨儿便是尉将军的亲生女儿,母后一定会护她周全的。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怀中的镯子,心里惶恐不安。

“弋儿?”皇后见钟离弋神色不对,连忙喊他。

“馨儿呢?”

“那丫头嫁人了,现在是贤王的妾室。”钟离雪听到钟离弋这么问,便不加思考地回答了,而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钟离弋送她的那株簪子上。

“什么?”钟离弋望着自己的母后,绝望到往后退了几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弋儿你听母后解释……”

“母后是怕馨儿影响孩儿的前程才匆匆打发她走吗?可母后不是说过她是……”说到这里,理智战胜了不理智,钟离弋噎在这里,双眼泛着泪花。他思念了六年之久的人,如今给别人做了妾室,那人还是谦儿的兄长,他该如何是好?

他的母后,好狠的心。趁他不在,将他心爱之人许配给别人,这要他怎么去争?

她的夫君可是谦儿的兄长啊!

钟离弋伤心之余,转身离去,徒留皇后与钟离雪一脸错愕,众rén dà眼瞪小眼。

125:进宫赴宴

镇国大将军凯旋而归,皇上在宫中宴请文武百官,允许带家眷,共同欢庆胜利的喜悦。

贤王府外,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在丫鬟坐不坐马车之事上争论不休。

“伯谦,你见哪家丫鬟与主子一起乘坐马车的?”

“可伯谦怕你走路会累。”

“我们是进宫,而不是在贤王府上,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你到底上不上车?”

“不上。”谁还不是个傲娇鬼,为了避免麻烦,尉子瑜既然扮做丫鬟,又怎会有与主子同乘马车的道理。她不愿王爷误会,更不愿为他们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你上不上车?”钟离伯谦不依不饶。

“不上。”尉子瑜一身丫鬟装扮,直直地站在马车旁边一动不动。

花可馨听着他们在外面吵个不停,掀开钟离伯君马车的帐幔,对着尉子瑜挑衅道:“敢不敢做我的丫鬟?”

“谁怕谁?你小心点。”终于解脱了,尉子瑜三两步跑到钟离伯君的马车旁,朝着钟离伯谦做了个鬼脸。

“切”钟离伯谦嘴巴撅得老高,瞪了她一眼,便气冲冲地爬上马车。

“七殿下,小心点。”

“摔死不要你管,反正没人疼我。”钟离伯谦临进马车,还不忘回头怼好心提醒他的小春。

尉子瑜翻了个白眼,这伯谦真是……幼稚至极,难道他故意装可怜,她就要回到他身边?

这是没可能的。

马车内的花可馨放下帐幔,钟离伯君朝她点了点头,她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黑月与尉子瑜换了位置,去了钟离伯谦的马车旁。

钟离伯谦掀开帐幔,俯视着黑月,怒道:“你家小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黑月不理。

过了片刻,钟离伯谦又忍不住掀开帐幔,俯视着黑月:“难道不是本殿下提议带她进宫的?若是我兄长,肯定不会带她去啊!她怎么如此忘恩负义?”

黑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跟着马车走着。她其实好想伸手扭掉他的头,话怎么那么多呢?怪不得少主不肯待在他旁边,怪不得少主会喜欢钟离伯君,若门主真的有心撮合少主和七殿下,那少主婚后会不会被他折磨得精神不振?呃……怎么想着想着想歪了?

与此同时,君家马车内。

君父好奇的小眼神望了望坐在君母旁边的君雁玉:“雁玉,我家何时买了这么个气质非凡,眉清目秀的丫鬟啊?”

“爹。”君雁玉无奈地看向他:“她叫白阳,是贤王府上的,只是七殿下托我带她入宫见世面罢了。”

什么七殿下托他带白阳,明明是他抱着钟离伯谦的大腿不肯走,还双眼充满渴求地望着站在一旁的尉子瑜。尉子瑜实在看不下去才做主答应的,昨晚便将白阳打发到君府,算是给了君雁玉一个机会,他也默默在心里承下了尉子瑜这份恩情,准备来日赠她一笔厚礼。

“是吗?”君父的脑袋缩了缩,狐疑地看了君雁玉一眼,随即掀开帐幔。

白阳察觉到马车内的动静,看到君父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地朝他点了点头。

君父被她的气势震惊,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会有这样的魄力?君父赶紧放下帐幔,意味深长地瞥了君雁玉一眼,随即低头握起君母的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相亲相爱,白首不离。”

“老爷您这是……”君母一脸疑惑。

“夫人。”君父笑而不语。

马车内颠颠簸簸,马车外尉子瑜走得够呛,虽说皇宫与贤王府都在离城内,可从贤王府走到皇宫,也将她累得够呛。平日里在街市上游逛为何会不觉得离城有多大呢?大概是因为街市上的商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也从未如此认真地走过一段路程吧!

举办宴会之处在御合殿,皇上甚是喜欢御合殿,可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却不见得有多喜欢了。

众人被宫中当差的宫女领到御合殿上,宴席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众人入座。先到的都是些势力不大的官员,他们互相攀谈着,客套着说些有的没的,拉些家常。不管是官僚还是圣上,他们都注重排场,身份越高之人越喜欢后到,压轴出场以彰显其身份。

小官来了不少,张御史与司马尚书已经抵达,君尚书后脚便跟上。左相与右相还未出场,便听见殿外的公公报姓名:“镇国大将军与尉公子到。”

众人议论纷纷,这个大将军倒是不在乎什么排场。

殿外话音落下,一身青袍的尉上卿与一身白袍的尉白夜便走上殿来,在宫女的指引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两人就那样坐在原地不与人攀谈,也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君父旁边的君雁玉瞥了尉上卿一眼,也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站在他身后的白阳倒时不时打量着那位镇国大将军。值得门主亲自前往衔山营救的镇国大将军,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此人身上还真是疑点多多,门主不仅亲自前去营救,还请出门中生门首领齐先生去古容城为他治伤。思来想去,白阳都无法忽视端坐在宴会一端的尉上卿。

尉上卿自然发现了白阳探究的眼神,仍是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忽见他勾起嘴角,看向他身边的尉白夜:“我儿魅力日渐增加,那些个小姑娘的目光落到你身上都无法移开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白阳听进耳朵里。尉白夜刚刚饮下一杯美酒,听到父亲忽然这般说话,吓得他呛得咳嗽不停。

尉上卿轻抬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尉白夜抬头,瞥见不远处慌忙垂下头的白阳,才明白自家父亲是何意思。尉白夜小声在尉上卿耳边嘀咕:“儿子认识那丫鬟,可能她对儿子还有救命之恩呢!”

“是吗?”尉上卿心下了然,之后便有些尴尬,怎会认为那人盯着他看?自恋的脾性还是难以改变,倒不是认为她看上了自己,只是认为她应该有什么目的。

“贤王殿下与七殿下到。”

钟离伯君与花可馨并排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笑嘻嘻的钟离伯谦,钟离伯谦身后跟着垂着头的尉子瑜与黑月。

126:喜露于色

至于平时与钟离伯君走得最近的上官听寒,皇上宫中设宴,与他有多大关系,进宫赴宴带个男人多没情趣,更何况他还被派去巡逻御合殿,保证宴会期间御合殿的安全。自然,小春也被钟离伯谦打发去看马车了。

尉上卿被听到七殿下三个字,便想起那日在明月楼下看到的那位少年身旁的少女。尉上卿抬眼望去,她果然低着头跟在七殿下身后。一双大眼睛偷瞄着旁人,整个人看起来既紧张又兴奋,倒还没她身边那丫鬟看起来稳重,尉上卿拿起手边的杯盏,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后无奈地笑了笑。

钟离伯君走到尉上卿跟前,带着一群人向他打了声招呼。尉上卿也注意到他身边衣着得体的女子,她一进殿,视线便落到尉上卿身上,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隐隐有些兴奋。尉上卿见她能与贤王并肩,想必是贤王的王妃吧!只是不清楚她为何要对自己这种表情,实在太奇怪了。

“本王久闻镇国大将军战神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贤王殿下也是一表人才。”尉上卿客套一笑,与尉白夜起身回应钟离伯君。

“哇”

忽地在钟离伯君身后响起一声惊叹,钟离伯君转身见尉子瑜将头垂得更低了,心下了然,害怕她得罪尉上卿,连忙赔笑道:“大将军莫要见怪,这丫鬟粗鄙,未见过什么世面。本王未管教好府上丫鬟,让她出声惊扰了大将军,本王应当自罚一杯才是。”说着接过黑月递过来的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黑月见他喝完,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酒杯,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你个贤王,竟然当着少主的面说她粗鄙,方才就应该在他酒杯里放绝命丹的,让他死得悄无声息,还体体面面。贤王啊!尽情伤害她,将她逼得离你远远的就最好不过了。

虽希望钟离伯君伤透尉子瑜,让她对钟离伯君敬而远之,黑月还是咽不下他说自家少主粗鄙这事,连他身边的花可馨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即便是为了替尉子瑜推脱,也不该如此说话伤她啊!至于尉子瑜,听到钟离伯君这般说她,她只得将头垂得更低了,胸口闷闷的,酸酸的。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为了掩人耳目,她又将头垂下了几分。

钟离伯谦听了自家兄长的话,想了想,还是转身捧起尉子瑜的脸,作势捏着她的脸,袖袍将她整个脑袋挡住,替她擦掉眼泪,嘴里却念叨着:“想必你是见镇国大将军笑起来很和蔼可亲,才发出这般惊叹,虽然惊扰了大将军,但这也并非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大将军心胸宽阔,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但也不能就此放过你,揪疼你的脸,小做惩戒,日后莫要再犯。”

尉子瑜抬头看着钟离伯谦,破涕为笑。今日的他与往日都不同,他处事冷静,还温柔不已。不再如同孩童一般幼稚,不再毛手毛脚,很有宠妻男人的风范。咳……她在胡乱想些什么?仗着有袖袍遮挡,胡言乱语诓骗在座之人,放眼整个大祁皇朝,也就钟离伯谦有这胆子了。

不远处坐在司马展旁边的司马访琴见钟离伯谦这般,与君雁玉对视一眼,两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彼此笑了笑,七殿下暴露本性了。

尉上卿听闻贤王说她粗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明白是何原因,许是因为她与云儿有相似的面孔?他听闻七殿下钟离伯谦如此说,对钟离伯谦莫名多了些好感,他本无意追究此等小事,可贤王责骂了她。如今他身居高位,贤王不了解他的脾性,处处小心些也是正常的。

“既然七殿下已经小惩她了,那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尉上卿顺着钟离伯谦的话说,既圆了钟离伯谦的慌,又给了钟离伯君台阶下。他若是亲自为那丫头开脱,说自己不在意这些,岂不是显得钟离伯君自作多情了吗?

一旁的尉白夜见钟离伯谦这般胡说八道,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笑。别人没看见,他可看见了,钟离伯谦哪里在掐她的脸,明明在为她擦眼泪。说来与这位七殿下也是有缘,想当初他护送紫星bi shou抵达离都,巧遇过他们几人一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七殿下对这小丫鬟的用心,想必这次进宫,也是这七殿下的主意吧!

钟离伯君黯然地看了尉子瑜一眼,他自知自己说得有些重了,可对方是镇国大将军,若是得罪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保全她。

钟离伯君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好,整理衣角的手才放下,殿外的声音又响起。

“六殿下到。”

钟离伯谦闻声站起来,花可馨也转头往殿外看去。钟离弋进殿,有不少官员带着自家女儿上前攀谈。也有不少官员依旧不为所动,他们有靠山,没必要去攀附钟离弋,身在朝中,需得步步小心,不能落下把柄才是。钟离弋与他们寒暄几句,便跑到钟离伯谦跟前,路过尉上卿座位旁,向他行了个礼才离去,尉上卿也起身回了个礼。

“六哥。”钟离伯谦见到钟离弋,喜露于色。

“谦儿越来越俊朗了,让六哥好好瞧瞧才是。”钟离弋自小与钟离伯谦玩得来,阔别六年,再次相见,自然很是亲近。钟离弋见到旁边的钟离伯君,也向他问了声好。可见到他身边的花可馨之时,心里的酸涩一下全涌现出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亲眼见到花可馨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花可馨见到他自是万分欣喜,可她现在是贤王的人,自然不好多与钟离弋攀谈,只好向他点了点头。

钟离弋见到如此生疏的她,鼓起勇气,勾起勉强的微笑朝她点了点头。古容城的六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想着若是能回离都,定要娶她为王妃,定要替尉将军照顾好她。只是没曾想,待他策马归,她已嫁做人妇。为何不再等等?他这不是回来了吗?

“六哥,你心情不好吗?”

“哪里的事?”

127:出人意料

钟离伯谦扶钟离弋坐下,钟离凌带着明映之与钟离云结伴而来。随后左相带着李惜霜前来,右相随之而来。李惜霜见着钟离伯君,原本暗淡无光的眸子变得流光溢彩。

碍于她父亲的施压才没上前打招呼,左相与右相对视一眼,彼此看不惯,两人望向不远处的尉上卿,他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喝着酒,谁也没看。

“四公主到。”

话音落下,司马访琴与君雁玉立刻垂下了头。两人见四公主走过来,君雁玉立刻卯着胆子将白阳叫到身边,揪了揪她的小脸,一副轻浮样:“帮本公子斟酒。”

君父见白阳一脸错愕,不由得心里一惊,这姑娘八成是自己儿子心爱之人,可人家看起来对他实在无意。

司马访琴见他抢先用了自己的招数,只好另想他法。他也端起酒杯,粗鲁地喝下酒,酒水顺着他的嘴边洒落到衣衫上。司马访琴胡乱擦了擦嘴,还大声地砸了咂嘴。为何不用当初想的法子,他若敢当着众大臣的面调戏丫鬟,皇上就能让他受尽苦头,没见君雁玉也只是做做样子,让白阳为他斟酒吗?

钟离雪本四处寻找君雁玉的身影,忽地瞥见君雁玉揪了揪身边丫鬟的脸,那表情甚是宠溺,他的眼神都快溢出蜜了。再看看司马访琴,啧啧,粗鄙不堪。亏他还是司马尚书的小儿子,真丢司马尚书的脸。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听闻,连忙放下杯盏,停止攀谈,整理衣襟起身相迎。

钟离越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行礼。

“既然是宴会,需得开怀畅饮才是。”

“谢皇上。”

众人入座,尉白夜才瞧见皇后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他一身青袍,温文尔雅,他不就是乔冉?尉白夜想起那夜之事,特意抬眸向白阳看去,她见到乔冉,果真一脸震惊,这便使尉白夜更加肯定那夜救他的白衣女子是白阳。

钟离伯谦瞧见乔冉,想也没想便回头看了尉子瑜一眼,她果然睁大眼睛盯着人家。在明月楼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人家衣袖不肯让人走,现在看得更是痴迷。

尉子瑜的目光随着那自称乔公子的人移动着,收回视线时瞥见钟离伯谦一脸不高兴,只好将头垂下了。

“乔姜舅舅,许久不见,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钟离弋见到乔姜,连忙端起杯盏。

“弋儿,你舅舅我年纪也不大,怎么就不年轻了?”

“弋儿快快坐下,宴席快开始了。”皇后怪嗔一声,钟离弋便止了声。

……

尉白夜与白阳彻底糊涂了,他不是叫乔冉吗?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当时的白阳遮着面,他不认识白阳正常。但他救过尉白夜,不认识尉白夜就不正常了吧!

他到底是乔冉还是乔姜?

钟离云见到他,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下巴,摆出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

尉白夜将酒水倒满了杯盏,细看那名被钟离弋叫做乔姜的男子,他的眼神柔和,笑起来如微风拂面,与那日对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口出狂言的乔冉大相径庭。

右相见钟离越与乔贞已入座,起身道:“启禀皇上,既然是宴会,没了歌舞怎能尽兴?”未等钟离越回应,右相拍了拍手,一群红衣舞女缓缓走上殿来,她们个个身段曼妙。尤其是领舞的女子,她的衣物比其他女子要精致复杂一些。红巾遮面,美貌若隐若现。

张御史仔细地瞧着她的舞蹈,表面上笑呵呵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心里却暗自嘲讽,这大祁皇朝果真找不出第二个婉儿。

领舞女子跳着跳着,红巾滑落,惊人面貌暴露在众人面前,钟离越的瞳孔一缩。她……她难道是合儿,不是合儿,却与合儿那般相似。

一舞作罢,钟离越带头鼓起了掌。

“跳得好,跳得好,有赏。”

“谢皇上。”

话音落下,钟离越更是一惊,就连在座的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都很惊诧。这声音,分明与他们母妃一般无二,不仅相貌很像,声音也这般相同……

“既然皇上不追究你的失误,还给了你赏赐,还不快退下。”

“民女惶恐。”她重新戴上红巾面纱,与众舞女一同退下。

皇后见状,那噩梦般的曾经便涌上心头,见到此人,不仅想起了贤妃,还想起了贤妃在时,自己有多悲惨。

钟离越见那舞女离去,连忙附在身边的侍奉太监耳边交待了几句,便继续与众人共同庆祝。右相与钟离凌见侍奉太监匆匆离去,互相看了一眼,埋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钟离伯谦见自己父皇如此喜欢那舞女,又见那舞女与自己母妃相貌相似,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慌忙起身:“父皇。”

“怎么了谦儿?”钟离越看着他,愈加欢喜。

“父皇,儿臣……”他说不出口,他本想求娶了那女子。今日之事,必定是右相精心策划,不然怎会有那么巧之事?她的面巾会突然滑落,她还长得与他母妃那般相似,就连声音也如此相似。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不想负了尉子瑜。

钟离伯君也看出端倪,见钟离伯谦欲言又止,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于是起身补充道:“想必是谦儿觉得那女子才华出众,谦儿,还不快坐下。”

右相与钟离凌见钟离伯谦这般,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就连钟离云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尉上卿不愿过多参与这些明争暗斗,他自己看似风光,实则是泥菩萨过河。

“哦?”钟离越明白了钟离伯谦欲言又止的话,他无奈地笑了笑,宠溺道:“谦儿年纪还小,快坐下吃酒。”

钟离伯谦无奈只好坐下,众人都知晓钟离越对贤妃情深义重,才任由钟离伯谦胡来,才有意无意提拔钟离伯君。

右相的心思,钟离越何尝不知。

“谦儿还小,可雪儿却不小了,这御合殿上,各家青年才俊到场,皇上可要为雪儿的婚姻大事做做主啊!”皇后一脸慈祥宁静的模样。

“的确,朕有意在在座的才俊中为雪儿选一夫婿。”

128:文才兼备

钟离越话音落下,君雁玉双手不由得抖了抖。上次贤王弱冠礼的宴席上,钟离雪已经吓到他了。现下在这宴席之上,每个人都有可能被皇上相中,更何况是家庭背景不怎么复杂的他。

主要原因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接受不了钟离雪。现在,他只好放手一搏了,镇定了心神,目光落在旁边服侍的白阳身上。钟离越的目光锁在君父君母身上,两人立刻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四公主纵使千般好万般好,他们儿子不喜欢,他们也就不喜欢。

钟离越知晓君雁玉确实是个好归宿,父母恩爱,君雁玉还是家中独子,一家人和和睦睦,而且君家官职也不低。君雁玉虽未考取功名,却难得的温顺谦和,和他的爱子伯君能相提并论。可就算他有心将钟离雪许配给君雁玉,他眼中也只有身边那丫鬟。

钟离雪作为一个公主,被一个丫鬟比了下去是挺不堪的,可钟离越也不好拆散人家。他自己便深受无法与相爱之人相守的苦楚,今日又怎会让后辈受这般苦?更何况这君雁玉还是谦儿的好友,若是这样乱点了鸳鸯谱,到时候免不了被谦儿记恨。

钟离越的目光在君父君母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移到尉上卿身上,尉白夜无意间瞥见钟离越的目光,连忙恭敬且小心翼翼地为尉上卿斟酒,以显示自己在尉上卿眼里的地位并不高,钟离越也知晓尉白夜并非尉上卿亲生,见他这般,便也打消了将钟离雪许配给他的念头。

尉上卿拿起杯盏正要饮酒,一只手便伸到他的面前,尉上卿歪头一看是尉白夜,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弄得就像自己在他面前有多严厉一般。尉上卿这才想起皇上现在正为钟离雪挑选夫婿,他虽对与皇家结亲不感兴趣,可不代表皇上对他的白夜无意。见尉白夜这般,也知晓他有多不愿意了,于是配合着他接过杯盏,还特意给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钟离越扫视了一圈,目光重新回到尉上卿身上时,见尉上卿对尉白夜嫌弃的眼神,罢了罢了,他的念想算是彻底断了。在座的无论大官小官,除了君家与司马家,哪一个不伸出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可偏偏他最满意的君家没有联姻的心思,君雁玉还有心爱之人,这定然是不行的。尉上卿的尉白夜并非亲生,所以只能将念头打到司马家了。

司马尚书无意,司马展倒是蠢蠢欲动,司马展身边的司马访琴低着头,疯狂吃菜,一点贵公子的样子都没有。钟离越想着他与谦儿整日厮混,也没什么理想抱负,只有几分相貌,也就了断了自己的念头。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相貌之后,便不会给你才能。这点在司马家的两个儿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司马展有能力,样貌却差他弟弟一些,好歹现在是离城巡城史。司马访琴虽然相貌卓然,却是个游手好闲之人。

钟离雪见自己父皇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悄悄扯了扯皇后的衣角,用眼神看了看不远处的君雁玉。皇后了然,轻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皇……”

“朕瞧着司马大人家的司马公子相貌端正……”

司马访琴听闻,身子一歪,满脸生无可恋。君雁玉倒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敢大口呼吸了。

“且有官职在身,年纪轻轻便有此番作为,不知司马巡城史可有意向?”

司马访琴听到巡城史三个字,才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原来是他的兄长,不是他,皇上什么时候说话也会吊人胃口,方才可把他吓坏了。听皇上这么说,他仿佛重新找到活过来的意义。

司马展离开坐席,走到中间。

“四公主天人之姿,微臣求之不得。”

钟离越是看着司马访琴脸色变化的,他实在不解,这皇后养出的女儿到底有多可怕,他看中的青年才俊都不愿意。君家也是一股清流,不喜攀附权贵。

“那朕今日在此做主,将雪儿许配给你司马展为妻,愿你好生待她。”

“微臣此生定不负四公主。”

“今日是为尉将军接风洗尘的日子,也是满朝文武同庆喜悦的日子,更是朕的女儿大喜之日,让我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钟离雪面如菜色,双眼直直盯着君雁玉身边的白阳,仿佛要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那个丫头,总有一天,她要将那丫头碎尸万段。

宴会过半,皇后见钟离雪之事已经无法挽回,也认了。在她眼里,司马展更适合做雪儿的夫君,也怪自己嘴慢导致自家的雪儿委屈嫁给不喜爱之人

皇后心里一直在思索着那件事情,众人都在开怀畅饮,无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扮成丫鬟的尉子瑜只能跟着黑月站在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身后,眼巴巴地望着席上的美味佳肴。

钟离伯谦想着尉子瑜见着美食却不能享用,心里肯定恨得牙痒痒了。她肯定在想早知当初就不跟他们一起来了,钟离伯谦想着想着,无奈地笑了。拿起竹筷将看相极好的菜肴弄得乱七八糟,洒得满桌都是。自己也不吃,就当是陪着尉子瑜饿肚子,不然她心里肯定极其不平衡。

皇后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

“听闻尉将军十六年前失了爱女。”

正在吃菜的尉上卿听闻这话,明显一怔。角落里的乔姜更是咬着牙,全身的愤怒都汇聚在手上。

“钰公主十六年前送了个女孩儿给本宫,要本宫好生照养。”皇后瞥了尉上卿一眼,见他假装镇定,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胆子也大了许多:“不久前钰公主回到离都,提起了当年之事,并向本宫说出了当年的实情,其实尉将军的女儿并没有死。”

“皇后,此等胡话不可乱说,今日是大喜之日,皇后为何要伤尉将军的心?”钟离越自然是不信乔贞的话,说这些话,也无非是挑拨尉上卿与皇后的关系。他偏爱贤妃的孩子,更何况钟离伯君还是一个文才兼备的皇子。就算尉上卿与皇后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他也不愿意尉上卿帮助皇后所出的钟离弋。

129:父女相认

不远处的乔姜望了尉上卿一眼,又平淡地低下头吃自己的东西。

“回皇上,臣妾并未乱说。”皇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片玉枫叶:“此物可作证否?”

原本尉上卿并不信她的话,可看着这片玉枫叶,他不得不信。这玉枫叶是云儿最喜爱的装饰物,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他与云儿一人一枚。

“皇后娘娘怎会有此物?”尉上卿调节了呼吸,并未表现得有多兴奋。

不远处钟离伯谦身后的尉子瑜听到他们的对话,没来由心绞痛,想必是这副身体原先就有这毛病。尉子瑜害怕被怪罪,尽管额头上已经浸出细细的汗珠,她也假装无事。

她也挺佩服自己的隐忍能力,在前世之时,她可比现在矫情多了。被那些人欺负,她总会找个地方痛哭一场才会回家。

“当年钰公主去和亲之时,救下了你那被劫走的女儿,悦安城下死的女娃,乃是不知名的可怜女娃。他们只抓住了尉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只是你当时悲愤不已,她又忙着和亲,便没来得及给你解释清楚,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那……”尉上卿忍不住泪流满面:“敢问皇后娘娘,臣的爱女是何人?”他激动地起身,瞥了一眼钟离伯谦身后的丫鬟,见她脸色苍白。

贤王身边的女人倒是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便是贤王的侍妾,花可馨。”

“什么?”

皇后话音落下,席上一片哗然。

皇后之所以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尉上卿认女儿,就是为了断尉上卿的后路。就算有朝一日他发现花可馨是假的,他也不能轻易不认花可馨。花可馨成了尉上卿的女儿,皇后便多了一个拴住尉上卿的筹码。

为何不将花可馨许配给钟离弋,皇后也细细想过这个法子。尉上卿行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她若直接将花可馨许配给自己的儿子,未免显得意图过于明显,这反倒让尉上卿心生怀疑。花可馨之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

尉上卿见着那枚玉枫叶,又瞧着花可馨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心中了然,尉上卿方才还疑问这女子为何看他,原来是亲生女儿从眼前经过,他却不识得。

花可馨见尉上卿向她走来,她也站起了身。

“爹。”喊出这句期盼已久的爹,感受到尉上卿温暖的怀抱,花可馨终是忍不住泪满衣衫。前不久贞德殿小宴会上数落过她的官家小姐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花可馨怎么偏偏是镇国大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下好了,惹了不该惹的大官。

也正是这句声爹,让尉子瑜心痛不已。她望着紧紧相拥的父女,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心脏处绞痛得厉害,她实在过于疲惫。未看到尉上卿开口,她便扑通一声,晕倒在大殿上。

黑月见状,连忙跪在殿前:“奴婢打搅尉将军父女相认,实在罪该万死,可小……小瑜病倒了,奴婢斗胆恳求皇上允许奴婢带她回去医治。”

钟离越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皇帝,更何况那丫鬟还是谦儿身边的,见谦儿那般紧张模样,他自然多上些心:“宣太医,你退下吧!”

此话说完,席间又是一片哗然。

白阳见黑月照顾尉子瑜离开,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她原本不想来这宴会的,被七殿下与自家少主逼着过来见见世面,如今倒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虽不清楚尉将军与门主有何牵扯,但尉将军认亲这事,门主应该是极其关注的。还有那皇后弟弟的乔姜,他与乔冉又有何联系?

用不了多久,等各城首领齐聚离都,她再将这些消息呈上,大家一起商议对策。

尉子瑜离去,原本正在认亲的父女之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现下却草草收场。在座不少人因为尉子瑜突然的晕倒而心神不宁,钟离伯君是不怎么相信皇后的话,且不说当年尉夫人死得扑朔迷离,那钰姑姑又怎会知晓斐戎国将领要捉走尉将军的孩子?这一切看起来漏洞百出,可尉将军思女心切,怎会细想这些细节?

钟离伯谦心心念念的都是晕倒的尉子瑜,原本桌上的菜肴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现在更没有心情待在这宴会上。好好的怎会突然晕倒,偏偏在尉将军与花可馨相认的这节骨眼上。尉子瑜说过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怎么越想越邪乎呢?

君雁玉替白阳一同担忧着尉子瑜,至于司马访琴,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与众不同。平时也算朋友,司马访琴见到尉子瑜晕倒,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

花可馨平时待在府上,也知晓尉子瑜受过不少罪,先是出城被人追杀,后来游湖又遇到杀手,把自己搞得好不狼狈。如今她有了父亲,有人疼爱。可尉子瑜除了王爷与伯谦,便没有什么了。若是有一天王爷的心不再向着她,那她还有什么呢?

……

终于熬到宴会散去,小春送尉子瑜回府,又赶回来接钟离伯谦。钟离伯君见尉上卿与花可馨这才相认,便提议让她去尉府住几天。花可馨自然欣喜不已,尉上卿也乐意至极。

最后知晓尉子瑜晕倒之人是上官听寒,最后一个回府之人也是上官听寒。

宴会之后,憋了许久的钟离雪回到贞德殿才敢发脾气,她将殿内的瓷器乱摔一通,皇后便坐在她旁边吃着糕点,任她发疯癫狂。

钟离越想着今日皇后替尉上卿找回女儿,自己也了结一桩遗憾。特意来贞德殿看皇后,刚走到殿外,身边的侍奉太监正要开口喊皇上驾到,一只青瓷花瓶落在钟离越脚边碎成了细渣。

钟离越走进贞德殿,瞧见是自家女儿在摔东西。瞪了她一眼,怒道:“身为皇族女子,竟如此不知好歹?”

钟离雪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瓶,跪倒在他跟前:“父皇,女儿知错。”

皇后见钟离越前来,迅速放下手中的糕点,站起身来:“臣妾恭迎皇上光临。”

130:慧眼如炬

“就这么个迎接法?”钟离越望着满地板的狼藉,冷哼了一声。

“雪儿心里有苦楚,就让她发泄发泄吧!”皇后不急不慢地回道。

“她有什么苦楚要毁了这么多宝贝?今日才为了她寻了良婿,她还有什么苦楚?”

“正是驸马爷让她觉得心里有苦。”

“什么苦楚?雪儿说来听听。”钟离越见她跪在地板上的碎渣里,心疼地将她扶起。

“父皇,您为何不与君家定亲?做夫婿,明明君家才是不二选择。”

“傻孩子,君雁玉那孩子有心上人。你现在还小不懂情爱,父皇不忍心让那孩子像我一样,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皇后听到这话,别过脸去。贤妃贤妃,做什么他都能想起贤妃。贤妃都死了十三年了,他还念念不忘,好一个情深义重。

贤妃?皇后突然想起宴会上那红衣舞女,没来由心里一阵慌乱,直觉告诉她那舞女将会是下一个贤妃。

“父皇,您怎知女儿不懂情爱,若不是……”她原本想将自己对君雁玉的情意说出口,却见母后警告的眼神,她只好做罢:“君公子可是喜欢他身旁的丫鬟?”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父皇真是好英明,慧眼如炬。”

钟离雪不再哭哭啼啼,她在她父亲心中,没七弟那般宝贝,就算说出真心话,父皇也不一定会为她做主。更何况天子金口玉言,既已出口,便无收回的道理。

她不甘心,一点儿也不甘心。凭什么众人得了圆满,而她只能委屈将就,就连那花可馨都找到疼爱她的爹爹。而她贵为公主,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得不到,也不会将心爱之人拱手让给一个丫鬟。

钟离越待了片刻,见贞德殿一片狼藉,也就离开了。

……

贤王府上,钟离伯谦守在离人院尉子瑜的房门外。

黑月与白阳一直守在尉子瑜的床前,她从宴会上晕倒,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太医说她旧疾复发。少主有什么旧疾,她们竟然不知晓,后来还得知心脏上有些问题,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也把黑月与白阳吓得走不动道。

钟离伯君在书房里细细想了一番,原来当初芍药山决战之时,是因为她心脏上的问题,加上旧疾复发才让自己免于一死。可为何她身体冰冷了片刻之后,又重新活过来呢?重新活过来后便性情大变,谁也不认识,还自称自己是尉子瑜,这一切过于匪夷所思,很多情况,钟离伯君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知晓少主心脏有些问题,黑月与白阳自责不已,她们跟了少主许多年,都未曾知晓少主原来还有这毛病。钟离伯谦在房门外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心脏问题是什么问题?心脏可是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位,心脏出了问题可还有救?她昏睡了如此之久,为何还不醒?虽然导致她昏迷的主要原因是旧疾复发,钟离伯谦却与心脏问题死磕到底。

尉子瑜双手乖巧地放在腹前,双眼紧闭,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的梦里,没有现在这般平静。

前世的景象再次出现,她看见只有八岁时的自己。同村的小孩都笑她,她爸妈不要她了,将她丢给年迈的奶奶,成天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她很反感乞丐这个词,这个词证明她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就算饿死,她也不会去做乞丐。

村口的泥墙下,她站在墙边,那些小孩的笑声萦绕在她的耳边。

“乞丐,她是个乞丐。”

“她爸妈都不要她了,也不寄钱回家给她读书。”

“她每天都厚着脸皮趴在学校的墙角,真不要脸。”

“她身上有跳蚤吧!我们还是离她远点,不然回家要被爸爸妈妈骂了。”

尉子瑜哭着喊着,拍打着自己让自己立刻醒来。

梦中的场景消失不见,她看见八岁的自己从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惊醒,脸上大滴大滴的泪水与汗水交错。身边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小丫头,笨手笨脚地拧干锦布为她擦汗,紧张兮兮地望着她。床榻正对着的地方,便是这座楼阁的院子,一个穿着白衣的小丫头正在清池边喂鱼。

“那孩子怎么会与我长得这般像?”

“那个地方为何与这里截然不同?”

“那孩子为何会被如此欺负?”

床榻上的自己问了三个无人能解的问题,沉默了片刻。她从床上爬起,穿好衣物往门外走去。见着她走到院子里,那穿着白衣的小丫头便放下手中的鱼食跟在她身后。她一路走过了很多住户,那些人见了她,都恭敬地鞠躬行礼,叫她少主。

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一处庭院。庭院内的丫鬟见她过来,嬉笑着要来抱她,被她冷着脸拒绝了,还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自然,白衣小丫头与黑衣小丫头也被她安排到院门口守着门了。方才做了一个噩梦,她的心情自然很不好。

她走到房门前,正要推门,却听见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这孩子的母亲死得早,他父亲虽是名将,却狠心看着她被扔下城楼,你让我怎么逼着她习武?”

“可作为妄生门的少主,不会武功怎么安身立命?”

“我定会以我性命护她此生安稳,你不用再劝我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听到这里,她也无心将事情来龙去脉听完,她只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一代名将,还在危乱之际抛弃了她。这让她想起了方才那个梦,原来她同梦里的孩子一样,都被亲生父母抛弃了。

趁着房内之人还未发现,她匆匆离开。带走院外那俩丫头时,无人瞧出她的异常。

直到深夜,她趁着月色正浓,悄悄从榻上爬起,走到空旷之处对着月亮大吼了三声,便在月亮下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她不能同梦中的那孩子一般懦弱,不能任由人欺负,不能任人宰割。她要自己保护自己,她不需要门主以她的性命护她此生安稳,她不要像梦里那孩子一样,她要变强大。

131:大病初愈

这世界如此无情,她也不必带着更多的热情。

她没日没夜的习武,受了伤也不哼一声,直到没人的时候才会坐在月下哭泣。

“呜爹不要我了。”

“呜”

尉子瑜看见小小的自己哭得如此伤心,忍不住同她一起哭了起来。

“呜呜”

……

“小姐,小姐。”守在榻边的黑月听到她的哭声,瞬间惊醒。见她闭着眼睛,眼泪滑出眼角落在枕上,心疼了起来。她家的少主啊,从来没有哭过,自从失了忆之后就变娇弱了,总是哭哭啼啼的。

“呜爹不要我了。”

黑月听着她的呢喃,不由得疑惑,少主自小就没爹,什么爹不要她了?黑月抬头望向窗外,外面天色微亮,尉子瑜昏睡了两天两夜,幸好今早有了些反应,不然黑月就要回景浣房请齐先生了。

“呜那孩子……”

“呜那孩子没爹……”

黑月见她胡说八道,心想着去找白阳过来瞧瞧她。刚打开自家少主的房门,一个身影倒进了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在黑月跟前。

“七殿下。”黑月一脸错愕:“昨晚不是让七殿下回含笑院歇息吗?如今已经入秋了,凉着七殿下可就不好了。”

“嗯?啊?”钟离伯谦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尴尬地翻身爬起,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嘿嘿一笑:“无妨,本殿下特意穿得厚厚的。”

“可殿下声音都变了。”

“哎呀你可别操心了,子瑜醒了没有?她都睡了两天两夜了,本殿下甚是担……咳咳,本殿下甚是无聊,她睡着的这段时间,本殿下可无聊了。”

“哦!”黑月憋着笑:“我们小姐晕了两天,七殿下一点儿也不担心吗?想必殿下也是刚到这离人院,等不起我们小姐才睡着的?”

“不是不是。”钟离伯谦连忙摆手。

“既然七殿下不担心我们小姐,那就请回吧!我们小姐还未醒。”

“不是不是,本殿下很担心。”

“啊原来殿下担心我们家小姐啊!”黑月听到房内的动静,故意大声嚷道。

“黑月你……”

“原来七殿下这么担心我们小姐,昨夜让您回含笑院,您却在房门口守了一宿。”

“黑月你别说了。”钟离伯谦此刻真是恨透了男女有别,不然早就跳上前捂住黑月的大嘴巴,这样说出去,他不要面子吗?他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在户外酣睡的样子,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模样都让自己心爱之人的丫鬟瞧了去……

房内的尉子瑜从榻上坐起,听到黑月嚷嚷,无奈地笑了笑。如今除了黑月白阳,也就钟离伯谦最关心她了。至于王爷,他已经冷落了她许久了。尉子瑜心里即便难受,也不会去找钟离伯君要个说法。而现在,花可馨认了个镇国大将军做父亲,以后定会拿鼻孔看人。

原本仗着钟离伯君宠她便天不怕地不怕,在这贤王府横着走的尉子瑜现在认怂了。镇国大将军是何许人也,可是边疆战神。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如蝼蚁般的自己,以后在这府里也只有钟离伯谦能罩着她。

……

揉了揉前额,心口处还是酸酸的。那个梦过于深刻,直至醒来,她还忍不住伤心。她梦见了八岁时的遭遇,还梦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孩的遭遇。

难道这是青子衿的曾经?难道青子衿曾梦见过自己?

这不可能,这种事情太邪乎了。可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正好霸占了这青子衿的身体,她该怎么解释这青子衿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尉子瑜的此时的面色苍白,动脑想了这么多问题,却无人能替她解答疑问。

“咕咕”她竟不知自己这么厉害,一晕晕两天。

尉子瑜穿好衣物踏出房门,便瞧见白阳带着众丫鬟备好吃食,而方才还在门外吵闹不已的钟离伯谦已经不见了踪影。

“伯谦呢?”

“那儿呢!”白阳转身望着离人池的方向,尉子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穿着笨拙的身影正在跑走。

“想必七殿下是害羞了吧!他说自己在小姐屋外冻了一宿,仪容邋遢,便跑了。”

“我何时嫌弃过他?”

“您没嫌弃,可七殿下嫌弃自己。我准备了各种粥,小姐过来挑一种?”

“我要吃肉,我要吃鸡腿、猪腿、狗腿……我不喝粥。”

“小姐乖,大病初愈,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

“黑月呢?叫她过来,我要吃腿。”

“不行。”

“nuè dài啊!”

尉子瑜无奈之下,只好乖乖喝粥。

众丫鬟退下,尉子瑜与白阳坐在院内,享受着初秋的暖阳。一边喝着白阳送到嘴边的清粥,一边追问:“这两天王爷可有来过?”

“来过,没一会儿就走了。”白阳可没诓骗她。

这两天不仅钟离伯君来过,钟离弋也来找过钟离伯谦,见钟离伯谦总待在离人院。便带了礼物来离人院,见尉子瑜一直未醒,放下探望的礼物便离开了。此时钟离伯君正在接待尉白夜,也不知这尉白夜为何老往贤王府跑,明明花可馨一直待在尉府。

“那白夜先回去了。”尉白夜与钟离伯君聊了许久,始终不见钟离伯谦的身影,他一个男子,与尉子瑜非亲非故,又不好开口询问她现在如何了。

两日前。

尉白夜回到尉府,尉上卿便将他叫到书房,让他去贤王府看看晕倒的丫鬟。尉白夜不知父亲为何要这样做,尉子瑜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丫鬟而已,除了七殿下,没人将她放在心上,没想到竟得他父亲这般关心。想起自己与尉子瑜初见时,尉子瑜还说他们是本家,都姓尉。

……

尉白夜不说,钟离伯君也想不到他是为了探望尉子瑜。见他起身要走,钟离伯君也只好起身相送。

含笑院的钟离伯谦收拾好仪容,正要重新出发去离人院。被赶来的钟离弋半道拦住,拉着他死活不让走。

“谦儿,你这天天去离人院是几个意思?”

“六哥,你天天来贤王府又是几个意思?”

“咳……”钟离弋心虚地咳了咳,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看二哥的侍妾的吧?

132:不必拘谨

“子瑜醒了,我们一起去离人院,我将她介绍给你认识,但你可不许打她的主意。”

“尉子瑜?”钟离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她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好认识的?”

钟离弋话音刚落,钟离伯谦脸色一变,吵着嚷着伸出手要抓他的脸。钟离弋下意识躲开,反手捏住钟离伯谦的手腕,掰到他身后,轻而易举将他制服。钟离伯谦疼得哇哇大叫,转着圈想要摆脱钟离弋的毒手。

“谦儿,你莫要挣扎了,你六哥我驻守边疆多年,若是连一个你都制服不了,你六哥都不敢说自己与尉将军混过。”

“六哥六哥,疼疼疼。你先放开,不然我让兄长打你。”

“幼稚鬼,我们都长大了,现在该学着自己保护自己了,每次遇到事,你都找二哥。”

“那你看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跑得快了还拌脚,我是不是没救了?”

“还有得救,我带你去军营历练历练。”

“不要不要,我要去见子瑜,你再拦着我,我就哭给你看。”

“你怎么还和当年那样幼稚又无赖啊?俗语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都分别六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钟离伯谦没有接话,阔别六年,大家都变了。只是善于伪装的钟离伯谦将自己掩饰得太好,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暗地里摆脱弱小无能。到如今,除了离人院那位一眼识破过他,再无第二人能一眼将他看透彻。

“罢了,我们一起去离人院吧!我也挺好奇那丫鬟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的地方。”

“六哥,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开口一个丫鬟闭口一个丫鬟,你若是轻慢了她,总有一天你会吃大亏的。”

“怎么?一个丫鬟还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六哥我要和你拼了。”钟离伯谦见与他说不通,又要上手。

“是不是还没吃够教训?”钟离弋见他伸出爪子蠢蠢欲动,连忙呵止:“我把你绑起来,吊在那什么子瑜的房门前,让你丑态百出,你可信?”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立刻收了爪子,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信。

两人来到离人院,白阳与尉子瑜正在院内争夺瓷碗,谁也不肯退让。

“不让我吃肉,不让我吃腿,现在连粥都不让喝?”

白阳摇了摇头:“小姐已经喝了四碗粥,就算是猪,也吃不完这么多东西。”

“我不是猪,我是饿死鬼。”尉子瑜说着对白阳做了个鬼脸。

白阳无奈地撇开眼,不想看她这丑样。

“子瑜,伯谦来看你了。”

尉子瑜听到钟离伯谦的声音,兴奋地站起身,第一眼看到的确实钟离伯谦身边似笑非笑的……好像听伯谦喊六哥来着。

“民女见过六殿下。”

“奴婢见过六殿下七殿下。”行了礼,白阳便端着瓷碗进了屋内。

“哦?”钟离弋尉子瑜的自称有些疑惑,不是奴婢吗?

“她不是丫鬟,她是贤王府上的……小姐,是我兄长捡来的,没有mài shēn契不算奴婢的。”

“还有这种说法?”

钟离弋今日算是见识了钟离伯谦这能说会道的本事,尉子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钟离弋片刻,回过神来。心里默念十遍,她喜欢的人是王爷。

“六哥,这位便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尉子瑜。”

“你也姓尉?”

“回六殿下,是的。”

“子瑜你别怕六哥,不用拘谨。”

“呵呵……”尉子瑜无奈地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能让她感到放松的。

“听说子瑜最近在学琴,能否为本殿下弹奏一曲?”

“六哥,她才刚开始学,怎么会弹曲?”未等尉子瑜开口,钟离伯谦抢先解围道。

钟离弋打量了尉子瑜一番,她倒是长得清秀水灵,声音如本人一般。难不成谦儿心仪这女子,他护短的表现也太明显了吧?为何不向父皇求情让他赐婚呢?父皇肯定会依他的,真是奇怪。钟离弋想起小时候,钟离伯谦明明是最小的一个,却事事都让着他们这些做兄长姐姐的,只是长大了就变了,越大越顽皮。

钟离弋打量完了尉子瑜,又转身打量钟离伯谦。他有些不同了,至于是哪里不同,钟离弋也说不上来。

“六哥要是想听琴,伯谦可以为你弹奏。”

“子瑜愿意和之于歌。”

钟离伯谦听闻这话,双眼一亮:“许久未听到子瑜的歌声了,没想到今日沾了六哥的光。”

“少贫嘴。”

钟离弋望着互相看不上的两人,无奈笑了笑。曾几何时,他与花可馨也是这般相处,如今物是人非……

悠扬的琴声不知何时响起,随之婉转的歌声倾口而出,钟离伯谦与尉子瑜,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

尉白夜回到尉府,正瞧见父亲与妹妹在庭院里种花,真不知两人哪来的闲情雅致,秋意正浓,哪还有能存活的花啊?尉白夜摇了摇头,主动去井边替两人打来了清水。府里的丫鬟奴才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帮忙。尉白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

“父亲与妹妹好雅致,这个时节还有什么花能活?既然父亲与妹妹这么执迷不悟的话,白夜也跟着糊涂一回吧,看,白夜为你们打来了浇花的清水。”

“白夜回来了?”尉上卿听到他的声音,转头朝他笑了笑。现在的尉上卿沉浸在得到女儿的喜悦里,连事务都不忙了,专门抽出时间陪花可馨。

“今日还是没见着。”

“是吗?”尉上卿用小铁锄挖好了小泥坑,转头望向身旁的花可馨:“馨儿,现在可以将种子撒进去了,为父已经将坑挖好了。”

“谢谢父亲。”

“对了馨儿,既然你我已经相认,能否将姓名改为原来的呢?”

“父亲希望女儿改成什么?”花可馨一脸希冀地望着尉上卿,这两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你母亲临死之前说过,与卿携手,至死不渝。”尉上卿说及此处,眼含泪花,见花可馨面露担忧,便勉强地笑了起来:“你母亲说,若是儿子,便取名为至渝。若是女儿,便取谐音子瑜。你若是要将名字改过来,应当叫尉子瑜。”

133:玉枫叶缺

“父……父亲。”花可馨听到这个名字,吓得后退了两步,连站在一旁的尉白夜也颇为震惊。

“怎么?不喜欢吗?”

“不、不是的父亲。只是贤王府上已经有了一名叫尉子瑜的女子,女儿再用此名,恐有不妥。”

“是吗?”尉上卿听她这么说,脑中便想起宴会上晕倒的那丫鬟。内心虽有波澜,表面上仍是一脸平淡之色:“那馨儿只改姓即可,尉可馨也是好听的。”

“嗯嗯。”花可馨点头应下。

还有谁会用尉子瑜这个名字呢?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皇后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他本就不怎么相信。

入夜,三人一同用了晚膳,尉可馨便回到尉上卿特意为她准备的房间。尉上卿见尉可馨离开,他才收起慈祥的笑脸,将尉白夜叫到书房,点起灯盏。

“白夜可还记得你母亲身边的那枚玉枫叶?”

“自然记得,母亲身边的玉枫叶被白夜弄残缺了,为此白夜曾自责不已。”

“是啊!”尉上卿将皇后给他的玉枫叶递给尉白夜,他一看,果真不是母亲身边那枚。这一枚要么是父亲的,要么是仿品。

尉上卿早就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未拆穿皇后的谎言,只不过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尉可馨这孩子见到他便泪眼婆娑的,想必她也被皇后骗了吧!她自幼待在皇后身边,不知她父母可还健在。若她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尉上卿既然收了一个尉白夜,自然也能容忍得了一个尉可馨。只要她不做什么坏事,尉上卿也愿意将她当一辈子的女儿。

既然皇后知晓这玉枫叶对他的重要性,说明皇后盯着他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玉枫叶本有两枚,一枚在他身上,一枚在云儿身上。十六年前攻打斐戎之时,尉上卿便将身上那枚玉枫叶取下来放在云儿的梳妆盒里。这件事,云儿不知晓,可她身边的丫鬟是知晓的。

两枚玉枫叶长得一模一样,若要说有何不同,那便是云儿身上的那枚玉枫叶并非完美无缺的,当初尉白夜被认作义子时,承欢云儿膝下,是尉白夜将那玉枫叶弄残缺了,为此,尉白夜还自己在院子里罚跪。

如此想来,他的女儿之死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谋已久之事。或许云儿之死也并非意外,若是这般,参与此事之人会是谁呢?皇后与钰公主也参与其中吗?她们若是脱不了干系,钟离弋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未曾泄露过什么消息。就拿偷袭斐戎这事来说,若钟离弋泄露了消息,他们定不会如此顺利。所以……万般的愁绪牵牵绕绕,将尉上卿的心勒得疼痛不已。

现下唯一要确认的就是贤王府上那名叫尉子瑜的丫鬟,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尉上卿将尉白夜叫到身前,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尉白夜听后及其为难,摸了摸后脑勺还是点了头。

有些久远的真相正等着人们揭开,而有些人却正在制造历史的谜团。

右相一向喜欢待在太子府,钟离凌遵从右相的意思,至今都还未动那肖逸飞,但也极少让他参与谋划重要之事,如今他在太子府也不过是一闲散之人罢了。

黑夜遮掩了许多肮脏,太子府书房内,钟离凌与右相坐在烛火下,钟离云靠在另一边,等着两人开口说话。等了许久,两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宫中传来消息,宴会那天晚上,皇上并没有宠幸叶芊芊,可昨晚却将她唤进了御合殿,并且待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钟离云与钟离伯君年纪相差不大,钟离伯君是初夏时举行的弱冠礼,而他是初秋举行的弱冠礼,得了个平王的称号,现居住在城中的平王府。他的母妃便是那住着宫中胆小甚微的慧妃,要他如何知晓自己父皇的门中事,还不是皇后因此事大发雷霆,整个后宫闹得沸沸扬扬,慧妃也只是捡了些简单的给钟离云说了。

“右相大人真是英明。”钟离凌意味深长地瞥了钟离云一眼。

“既然皇上放不下贤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该尽到自己的本分。”

“据说第二天,父皇直接将那女子封了娴妃。”

“破格封妃?还是娴妃?怪不得母后会大发雷霆。”钟离凌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在帝王家,若是个多情种,必遭人抓住把柄。众人都知晓钟离伯君之所以叫贤王,是因为贤妃的缘故。如今父皇却如此大张旗鼓的宠幸叶芊芊,还直接将她封为娴妃,恐怕会凉了那两个弟弟的心啊!他们对父皇的感情若是生了嫌隙,对他也是有益的。如此这般,父皇也别怪孩儿心狠手辣了,要怪就怪您被旧情蒙蔽了双眼。

送走钟离云,钟离凌便迫不及待追问右相:“右相为何要让钟离云参与此事?他可不简单。”

“就因为他在朝堂之上说了那几句话,你便疏远他?这样做不就打草惊蛇了吗?我们不便在皇上身边安插奸细,却可以在慧妃身边安插奸细,你那母妃搭理过你吗?”

“没有。”

“五皇子之死与你并无干系,若不是他想登上太子之位,去招惹妄生门少主青子衿,也不至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可元妃非要责怪你,难道五皇子就是什么好东西?”

“可现在妄生门已经没了音讯。”

“妄生门没了音讯,智谞门却崛起了。映之表弟历宴,便是智谞门离城首领,只可惜已经失踪数月了。”

“您说的是明月楼历家?”

“正是。”

“右相大人不可盲目相信你那所谓的亲戚,我母妃尚且恨我,更何况还是亲缘关系那么疏远的表亲。”

钟离凌不相信什么情意,他本身便是个无情之人,为了登上帝位,他愿意牺牲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他选择谁也要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

“明月楼是我的势力,若没有我,明月楼能办得如此风生水起?它能成为这离都最大的酒楼?”

134:无稽之谈

“本殿下言尽于此,右相大人如何抉择是自己的事。那明月楼若是一心忠于你倒也是好事,若不是,也请右相大人早做打算,免得坏了你我的大事。”

……

当太阳再次升起,钟离伯君去上早朝,尉白夜便跑来了贤王府。幸亏尉白夜只是个小小的副将,早朝之事有他爹就是了。前两天来得勤了,看门的奴才也认得他,见他过来会主动告诉他贤王不在府上。

“麻烦你们通报一下,我找七殿下。”

“没想到您竟认识我们七殿下。”

另一个奴才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奴才,颇有些自豪地接话道:“我们七殿下平易近人,又有人缘,与尉副将相识有什么奇怪的?”

“那……麻烦二位了。”尉白夜从怀里掏出些银子,递到两位奴才手里:“没别的意思,看二位辛苦了,这是吃酒……”

“你……”

尉白夜话音未落,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吓得他拿银子的手一抖,那些个碎银子便抖落在地。

“你你你……”尉子瑜龇牙咧嘴地指着尉白夜:“你竟公然贿赂贤王府的下人,等王爷回来了,我非得告诉他,让他撵你离开不可。”

尉子瑜记得此人,初次见面就觉着他城府极深了,赶紧远离,趁着主人不在来访,他能安什么好心?

“子瑜姑娘,我们错了。”俩奴才本要伸手接银子,被她打断了,还扬言要告诉王爷。

“你们没错,是他错了,是他拿银子蛊惑你们。”

“哈?”

“子瑜,你过来。”

“本姑娘不缺钱,你少套路我,我可不是小红帽。”说完,拔腿就跑。

“小红帽?”

尉白夜怔愣的瞬间,尉子瑜已经向院子里跑去,边跑边大嚷着:“白阳救命啊,有人想诱拐我。”

她这么一说,尉白夜便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不是当初她说的期待再次见面?如今怎么见他跟见了瘟神似的。还诱拐她?他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吗?

“尉、尉副将,您请回吧!”

“我是来找七殿下的。”

“呃、呃抱歉。”

“怎么觉得比起贤王与七殿下,你们更害怕这位子瑜姑娘?”

“也不算害怕,我们要是怠慢了这位子瑜姑娘,不等七殿下与王爷问罪,我们便会被她身边的白阳姑娘削了脑袋。到时候王爷与七殿下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拍手叫好,馨美人平日里喜欢与这位子瑜姑娘斗嘴,但她也不会真的对这位子瑜姑娘做什么的。”

“所以,不管她对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都伸冤无门喽?”

“不是的,子瑜姑娘待我们很好。”

尉白夜眼皮一翻:“那你们方才说得如此可怜,我还以为她欺负你们。”

“没有的事。”俩奴才连连摇头:“我们这就去禀报七殿下。”

“快去快去。”

……

含笑院的院门被人敲响,原本正在练剑的钟离伯谦吓了一跳,将剑扔给小春,双腿一蹦,快步跑到屋内,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小春将剑藏好,打开院门,瞧见府门外当差的奴才:“何事?”

“尉府尉副将前来找七殿下,让我来通报一声。”

“七殿下不睡觉吗?大清早的,指不定七殿下梦见什么香车美人,美食佳肴,我现在要是叫醒了他,七殿下一气之下打死我,该如何?”

院外的奴才也不恼,见他这般,胸有成竹地答道:“那我去告诉子瑜姑娘,说七殿下现在未起床的原因是梦见美人。现在府上没有管事之人,我只好去找子瑜姑娘来接待尉副将,他们若是看对眼了,我们贤王府也算攀上一桩好姻缘。”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这死奴才,都说了是香车美人美食佳肴,他倒会抓重点,捡了个美人说,这不是成心挑拨七殿下与子瑜姑娘吗?到时候子瑜姑娘要是不理七殿下了,他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站住。”小春朝着他的背影大喊,这府里的丫鬟奴才都被尉子瑜惯成了人精:“带尉副将去前厅歇息,七殿下马上就醒。”

“嘿,七殿下也是个厉害之人,说睡就睡,说醒就醒。”

“我要是挨板子了,你就得给银子。”

“要银子找尉副将去,是他让我过来通报的。”

“你……”

“好了,我这就去给尉副将说明缘由,给你要些喝酒的银子。”

“这还差不多。”小春无奈地笑了笑,这些个下人虽是人精,倒也心肠不坏。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幸好这贤王府上,没什么牛鬼蛇神。

待那通报的奴才离去,小春正准备去叫醒七殿下。他刚转过身,便撞到七殿下的胸膛上。他若是个少女,心脏砰砰跳也是个正常事,可他偏偏是个男儿身。

“听说你要叫醒本殿下,去勒索尉公子?”

“没、没有的事,七殿下明鉴。”

钟离伯谦也未多说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到他怀里:“赏给你了,胳膊肘敢往外拐,本殿下就让你再也拐不回来。”

“七殿下哪儿的话,若不是为了保护好您与子瑜姑娘的关系,奴才也不会去叫醒你,勒索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如此便好。”

……

钟离伯谦整理好仪容,装模作样,一副主子做派走到前厅。才坐下端起热茶,还未喝进嘴里便听尉白夜说了这么一句:“可否请子瑜姑娘出来一叙?”

钟离伯谦张了张嘴,想要喝茶,此刻并无心情品茶。想要放下茶盏,又怕尉白夜心生嫌隙。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下,钟离伯谦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子瑜乃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怎会入得了尉副将的眼?”

“哪里的事?白夜听不懂七殿下在说什么。只不过可馨妹妹说,她与子瑜姑娘素来交好……”

“你确定?”

“只是喜欢斗嘴而已。”

“所以尉副将这是?”

“请子瑜姑娘去尉府与可馨妹妹斗嘴。”

“噗……”钟离伯谦毫不犹豫揭穿他:“亏你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理由,说吧,找子瑜到底何事?”

135:有求必应

尉白夜坐直了身子,这七殿下也没传闻中那么傻嘛!

“子瑜姑娘可是贤王捡回来的?你们可曾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她待在贤王府无名无分,这要是被人知晓了,不怕被说闲话吗?”

“你怎么……”

“子瑜姑娘被贤王捡回来这事,在官家贵族之间早已传开。只不过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又没什么过人的本事,没人将她放在心上罢了。”

“是吗?”钟离伯谦也想给她一个名分,是她不愿意罢了。

目前还无人知晓她便是妄生门少主之事,若是暴露了,贤王府可就成了众矢之的。而她也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到时候他能否护她周全也未可知。

尉白夜见他陷入沉思,便趁热打铁:“七殿下难道没有起过疑心,子瑜姑娘也姓尉,说不定她与我们尉府有不浅的缘分。”

钟离伯谦何尝没想过,可原本的她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为何失了忆会自称自己为尉子瑜?为何会说自己是个已亡之人?为何说这里不是她的世界?若她真的来自异世界,他很努力劝自己相信尉子瑜所说的一切,可每每提到异世界这三个字,心中便疑窦丛生。

“我父亲见着这位子瑜姑娘特别亲近,想认她作义女。”

“义女?尉将军不是……”

“放心,白夜也并非将军亲生。”尉白夜忆起亡母,脸上的愁绪浓了些:“是母亲提议将困境中的白夜带回,而如今,妹妹的生死未知,这让白夜如何安心?”

“尉将军不是才认了花可馨?”

“当年之事颇为复杂,白夜不得而知,可父亲认女儿之事岂可草率?”

“既然这样,尉将军为何……”

“七殿下,你向来闲散不问朝政,我父亲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想要巴结他亦或是扳倒他之人皆不少。”

尉白夜说的这些与钟离伯谦想问的并无半点关系,钟离伯谦却因此知晓尉上卿与皇后的关系。看来是他的父皇有意在朝堂中弄一个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互相制衡。

可尉上卿为何要收尉子瑜为义女,仅仅是因为她也姓尉?尉白夜明明不知他是好是坏,便对他说了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即便世人都知晓他钟离伯谦无能还幼稚,但不代表世人都相信他单纯得一点心思都没有。若是站队,他定然站在兄长这一边,可尉上卿的身后是钟离弋。他们表面上互为竞争关系,如今尉白夜又来拉拢尉子瑜,难道他们知晓尉子瑜便是青子衿?

他倒是要看看这尉上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钟离伯谦讪讪一笑:“不是伯谦不肯帮你,去不去尉府,得看你能不能与子瑜打成一片。子瑜虽待在贤王府,可她买了两个厉害的丫鬟,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惹不起她们。”

“那两个丫鬟是她买的?”

“对啊!听说当时那俩丫鬟mài shēn葬父,正好子瑜经过,她们见她衣着华贵,便赖上子瑜不离开了。子瑜经不起她们折磨,又正好缺丫鬟,便将她们买下了。”钟离伯谦哪能将尉子瑜曾住在香溢楼之事说给一个男人听,那不是毁了她的名节吗?

“这样啊!”

“那俩丫头从小吃了不少苦,幸好习得武功傍身才没被歹人欺负了去,子瑜也算买到两个宝了。”

“是吗?”

“那俩丫头的武功也不是很高,也只能勉强对付几个像本殿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钟离伯谦拍了拍胸脯,嘿嘿一笑,一张嘴便露出十二颗大白牙,看起来毫无城府的模样。

钟离伯谦深知白阳曾救过尉白夜之事,白阳当时虽遮着面纱,可她的身段与她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衣未免让人印象深刻。青子衿身边之人气质自然非同小可,看她的身手猜测到她的身份也是人们常有的联想。尉白夜听他这么说,原本希冀的目光黯淡了下去。钟离伯谦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尉白夜定是怀疑白阳了。

白阳的眼神与他初见青子衿的眼神一般无二,说白阳是弱一点的青子衿也未尝不可。

尉白夜见钟离伯谦这般说,心里原本已经确定救他之人是白阳,此刻却动摇了。可她为何见到乔姜会那么大的反应?穿白衣之人也不止白阳一人,认识乔姜也不算什么特殊线索,会不会是他太过敏感?

“如此,本殿下去找子瑜过来,还请尉公子在此等候片刻。”钟离伯谦起身离去,走到廊腰缦回处,让小春取了黄蓝两套衣物。

走到离人院,见着白阳在院内习武,屋内时不时传来琴音崩裂之声。不用想也知晓尉子瑜躲在屋内练琴,好好的七弦琴,到了她的手里怎么被糟蹋成这样?罢了,目前不是探究此事的时机,当下还有要紧之事。

想到此处,钟离伯谦快步跑上前,夺走白阳手里的剑。扔在石板上发出啪嗒的响声,白阳反应过来一脸错愕。白阳没记错的话,她方才在习武,钟离伯谦竟能轻而易举从她手中将剑夺走?

“你大难临头了,还习武,还一身白衣。”

“何事?”

“尉白夜你可还记得?”

“他……”钟离伯谦原本想告知白阳,尉白夜已对他有所怀疑,可这样的话,司马访琴不就暴露了?但白阳一直都知晓他并非表面这样,所以告诉她也没什么。

“你救尉白夜那晚,是司马访琴救的你。你的眼神,以及你总喜欢穿白衣,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尉白夜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且不说他是敌是友,你们小姐的身份万万不可被旁人知晓。”

“呵呵……”白阳难得一笑:“七殿下果真不简单。”

“本殿下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一直都知晓吗?”

“这么说来,七殿下也知道我们是何人喽?”

“你们身份不会那么简单的,总有一天本殿下会亲自查明。”钟离伯谦脸色坦然:“不过本殿下倒是希望你们离开贤王府,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小姐留在这里也有留在这里的道理。”

“快把你这身白衣换了吧!你与黑月两个,成天一黑一白,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子瑜带了黑白无常。”

“我们可不就是黑白无常吗?”白阳接过小春递过来的两套衣物:“白阳在此谢过七殿下,七殿下日后若是有求,白阳必应。”

136:朗朗乾坤

“本殿下成日游手好闲,若有所求,定是让你为我做些鸡毛蒜皮之事。”

白阳未再回话,朝他勾了勾唇角,拿着衣物去了尉子瑜的房间。打开房门便瞧见泄了气的尉子瑜,她听见开门声,脖子自然地缩了缩,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白阳将她的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强大之人是不会受这些意外声响影响的。而那些从骨子里弱小之人,才会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动作,少主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又在学琴?”白阳将黄颜色衣物扔到黑月脸上,淡淡地瞥了尉子瑜一眼。

“呃……没什么,我很无聊才摆弄这玩意儿。”尉子瑜连忙起身,双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裙。自那日白阳发火之后,尉子瑜便不怎么敢当众提起钟离伯君。在她眼里,白阳会武功,能随时随地且轻而易举将她制服。即便她很清楚,白阳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人有七情六欲,尉子瑜无法抑制自己对钟离伯君的喜欢。就算黑月告诉她,在她生病期间钟离伯君从未来过,就算在白阳给出了问题之后,钟离伯君没有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他让尉子瑜学会了喜欢,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现在花可馨有了父亲,还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官,花可馨也很有可能因此变成钟离伯君的王妃。再加上众人都不希望她与钟离伯君在一起,她的爱情也变得越来越艰难。想到这里,尉子瑜心里更加委屈。

黑月拿着那黄颜色衣裳琢磨了片刻,抬眼便瞧见尉子瑜望着白阳哭了起来,再看白阳,只见她一脸冷漠地换下身上白色的衣裙,换成了手里蓝色那一套。不用想,肯定是白阳吓哭少主了,没想到白阳也有翻身的一天,以前都是少主将她吓得颤颤巍巍。

“白阳你成天摆个臭脸作甚?”

“嗯?”刚系好裙带的白阳一脸茫然地望向黑月,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你都吓哭小姐了。”黑月一脸责怪。

“我?”

“不是不是。”尉子瑜见白阳这般,连忙否认:“白阳哪里弄来的衣裳,平日你二人不是最喜爱黑白么?”

“我也不知晓白阳发的什么疯。”黑月嘴里虽不停地念叨着,换衣裳的动作未停:“从此白阳更名为蓝阳,我……就叫黄月。”

“噗……”尉子瑜破涕为笑:“你们今日怎么换了风格,怎么?难道是受了谁人的影响?”

白阳双手一顿,见她那贼眯眯的模样,心里定在胡思乱想。待会儿肯定会说,是不是受了君公子影响啊?是不是对君公子芳心暗许啊?喜欢就说出来别憋着,大家都会支持的啊!要不要帮你告诉君公子啊?

“是不是君公子送给你的啊?黑月跟着你沾了光,为何作为主子的我没有呢?”尉子瑜的问题打断了白阳的思考。

这话与白阳所想差不多,可她又不能说这是七殿下准备的,她们没能让少主彻底远离钟离伯君,更没让少主与七殿下走近,所有能影响少主与七殿下感情之事她都不愿做。

“是啊!”白阳无奈地咧了咧嘴:“七殿下在屋外等候,说是有事寻你。”

尉子瑜听闻钟离伯谦在屋外,两只垂在胯旁不安分的手学着蝴蝶振翅的模样扑腾了两下,示意黑月将琴收起来,便打开门走到屋外。

钟离伯谦见开门之人是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方才听到子瑜房内隐隐约约传来崩裂的琴音。”

“咳……那什么……”尉子瑜的双眼咕噜噜转了一圈,大喘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双眼望着不远处荷花凋零的离人池:“方才是黑月在捣鼓那玩意儿,自那日司马公子将琴赠与我……”

“是司马公子将琴赠与你的?”钟离伯谦打断了她的话,眉毛一挑,摆好了与她据理力争的姿态。

“难道不是吗?我们商量对策之后,是司马公子亲自将琴递到我手上的,可能没有多郑重,终究是司马公子给我的琴啊!”尉子瑜嘴巴一拱,双眼无辜。她说的是实情,还怕钟离伯谦这小毛孩不成?

尉子瑜总将钟离伯谦看成小毛孩,却不记得自己与他同岁。

“不是啊!”钟离伯谦笑着走到她身旁坐下,撑着脑袋望着尉子瑜,额边的细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摆着:“那琴是伯谦托访琴兄为你带来的,你怎么能不记得我的功劳呢?”

尉子瑜将脸面向他,一转便怔在原地。钟离伯谦的五官都很小巧,摆放在一起却十分养眼。他的薄唇像生鱼片一样,她虽没吃过生鱼片,却也见过广场大屏幕上的生鱼片,反正看起来很好吃。

“子瑜是被伯谦迷住了吗?为何不说话了?”

尉子瑜心里还想着生鱼片,哪里听得见他在说些什么。

“伯谦要靠近了哦!”

尉子瑜满脑子都是生鱼片,甚至产生了将蘸酱涂在钟离伯谦薄唇上的龌龊思想。感觉到自己馋得口水直流,她砸了咂嘴吞了吞口水。

“伯谦真的靠近了哦!”

嘿嘿,生鱼片!

“伯谦正在靠近哦!”

嗯?尉子瑜感受到唇上冰凉的触感,身子一颤,立即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是钟离伯谦放大的脸,方才碰到她嘴唇的,便是自己臆想的生鱼片。他闭着眼,薄唇轻轻触碰着尉子瑜的唇。

“啊……”尉子瑜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钟离伯谦的脸颊:“死变态,你方才在做什么?”

“呃……”钟离伯谦一头雾水地望着眼前突然恼怒的尉子瑜,她方才不是不抗拒自己吗?若没被自己迷住,怎会吞口水?难道不是对自己欲罢不能,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不久前尉子瑜在离人池边对他“表明心意”,钟离伯谦更是坚信尉子瑜已经被他感动,准备抛弃他的兄长,奔到他的怀抱里。

“你怎么……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下……你……”尉子瑜脸颊已经通红,无颜面对钟离伯谦,却还想着给他些教训,死死揪住他的脸颊。

137:自幼丧母

“伯谦再也不敢了。”那是不可能的,钟离伯谦表面认着错,心里却在盘算着下次还要找机会……咳……轻浮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尉子瑜学着大人的口吻,开始对钟离伯谦说教:“谁教你玩嫂……咳咳咳……谁教你乱亲人的,你不知道亲了人要负责的吗?”

“伯谦自幼丧母,父皇成天日理万机,谁能教我这些啊?”钟离伯谦瘪了瘪嘴,甚是委屈。

“也对啊!”尉子瑜自我安慰式的点了点头。

钟离伯谦见她点头,狡黠地笑了笑。他是皇子,就算父皇日理万机,也不可能将他散养。钟离越也是疼他与钟离伯君,怕其他妃子不待见他们,愣是没让后宫中任何妃子抚养他,而是让他们继续住在清闲殿。找自己的心腹陪在他们身边,教他们学识、常识、礼仪,甚至是任何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自己则重建了个专门纪念他们母妃的御合殿。

钟离越对贤妃这份情,总会有人眼红,钟离越对他们有多好,他们就得吃多少苦。钟离越一直认为自己将他们保护得很好,殊不知在他不知晓的时候,他们经历了什么。

“伯谦,你怎么了?”尉子瑜见他沉默不语:“我不怪你了,下次别这么做就行了。”

尉子瑜放开钟离伯谦的脸,她的声音将钟离伯谦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明是你默许的!”钟离伯谦顺其自然地将头一扬,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欠打样。

“我默许?沉默不代表默许,我……”她真是疯了,居然想着与这小屁孩讲道理。钟离伯谦小屁孩,小毛孩,小破孩……

“嗯?”钟离伯谦更是得寸进尺,见她说不出话,下巴又高了一个度。

“伯谦为何总带着这仙鹤锦带,各种颜色都有,唯独那仙鹤刺绣未变。”

“因为我的母妃叫仙合。”

“贤妃娘娘原来叫仙鹤?怪不得会……”飞走呢!尉子瑜看着钟离伯谦提起母妃,瞬间没了精神的模样,对他方才所做的轻浮之事彻底原谅不说,还十分同情他。后面那三个字到了嘴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他生母开玩笑!

“怪不得什么?”钟离伯谦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母妃叫仙合,仙人的仙,双手合十的合。”

“啊!”尉子瑜恍然大悟,瞧自己真是个文盲:“那伯谦的锦带是为了纪念母亲?”

“子瑜为何会这样说?”

“仙合与仙鹤谐音啊!”

“……”钟离伯谦被她的话触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个小细节,一直没有人注意。也无人问起他为何总带着刺有仙鹤的锦带,或许他母妃的名字早被世人遗忘。

“伯谦的母亲好幸福啊!有伯谦这样的人将她放在心底。”尉子瑜垂下了头,喃喃地问自己:“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睹物思人,不知道父亲见到赌桌上的du ju,会不会想起因此丧命的女儿?不知道那些没有了玩物的恶魔会不会寻找下一个弱小的目标?不知道……班主任……”

“子瑜。”

尉子瑜每每想起过去,她总忍不住泪湿眼眶。为何她生在二十一世纪还会被饿死,还不是那该死的自尊。八岁那年,她被父母留守在农村老家,父母不曾问过她是否过得好,只是想着老家有田可以种稻谷,有地可以种蔬菜,终归是饿不死她的。却因此被人说成被父母抛弃,那些小孩还说她是乞丐。

乞丐这两个字就此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无论何时,她都不会开口乞求任何人。被欺负时不会开口求饶,那些人有良心的话也不会欺负她。乞讨更是不可能的,这是她作为人的底线。去做兼职,她年纪太小,又看起来面黄肌瘦的,没人敢用这样的童工。一切的一切,一步一步将她逼向死亡。

直到死去,她才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一切都晚了。

再活一世,她不想让自己过得不幸福。

“子瑜,你为何哭了?”

“啊?”尉子瑜正想将泪水擦干,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为过去而伤感,她还未来得及抬手,便被钟离伯谦捧起脸,食指从她的睫毛下划过,为她擦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明明是你安慰我,到头来还是要我安慰你,每次都是。”钟离伯谦装作气恼的样子,放开她的脸的同时,还顺道赠与她一个白眼。

“噗……”尉子瑜破涕为笑,望着钟离伯谦的表情,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心情才转好,正要与钟离伯谦说些什么,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嘎吱声,尉子瑜只好及时止住话题:“黑月这死丫头,前世是只乌龟吧?换衣裳怎么这么久的时间,人家穿龟壳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啊!”

“小姐真是不懂黑月的苦心。”

“对啊!”白阳附和道,与黑月一蓝一黄并排而来,说完还不忘朝钟离伯谦眨眨眼。

“什么呀?”做贼心虚的尉子瑜听了她们的话,立即脸红起来。

“没想到两位穿这衣裳还别具一番风味。”

“替我谢过君公子。”白阳见他说话,生怕他说漏嘴,连忙接话。

“嗯?”钟离伯谦将头一歪,谢过什么君公子?方才不还对自己感激涕零,说什么有求必应,现在将功劳都给了自己的小情郎……女人的话,骗人的鬼。

“哦豁,本殿下早就替你谢过了。”说着望向尉子瑜:“你看你多可怜,没人喜欢你就没有礼物收。”

“谁稀罕?”尉子瑜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却羡慕得很。

钟离伯谦望着她们身上那两套衣裳,心里在滴血,那是他搜寻了许久,准备献给尉子瑜的。

“对,我们不稀罕,子瑜要什么,伯谦都给你买。”

“那这就出府。”听闻钟离伯谦这话,尉子瑜整双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黑月与白阳看着两人离开,小春正要抬脚跟上,被白阳一把拽回来:“不会见机行事吗?七殿下挑你在身边,不会是看中你的笨吧?”

138:一唱一和

“怎么会?”小春拍拍胸脯:“我可是超厉害的暗……安静的小奴才呢!”主子还没将暗卫之事告诉她,要是从他这里泄漏了秘密,他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我们远远跟着就行了。”黑月扑哧一笑:“白阳你别对人这么凶,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来的悍匪。”

“我们当初跟着父亲乞讨之时,又不是没做过土匪。”

小春一听这话,双眼一瞪,暗暗吞了吞口水。

说了一个谎,就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反正所谓的父亲已经死了,无处可查证。

“想当初我们劫……”

“咳……你闭嘴吧!这里是贤王府,你还提当年之事,不怕王爷惧你怕你将你赶出去?”

“咳,我只是一个小喽啰,王爷怕我作甚?”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地撒了一个又一个的慌。成功地将自己的身世掩盖过去,又悄无声息地堵住悠悠众口。

尉子瑜来到前厅,见到尉白夜在此,心里总觉着堵得慌。清早之时,尉白夜不知发什么疯症还想诱拐她来着,没想到他这么锲而不舍,还找来了钟离伯谦?这下可如何是好?第一次见面时就暗自说过要远离此人。

尉白夜见白阳一身蓝衣,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他太过草木皆兵,将所有穿白衣之人都当成了救他之人。

“这是尉公子,你们见过的。”钟离伯谦虽为尉子瑜介绍尉白夜,却站到尉子瑜身前,将她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的。此时尉子瑜才发现,原来伯谦都这么高了!

“镇国大将军之子,伯谦你好大的面子,什么朋友都有。”尉子瑜虽是一脸天真,却暗暗讽刺着尉白夜。

钟离伯谦噗哧一笑,假装没有听出她的讽刺:“原来子瑜这么崇拜伯谦啊!”

“你想什么呢?”尉子瑜一听这话,瞬间不乐意,她要崇拜也是崇拜钟离伯君。

“好好好,伯谦不会逼你说出口的。”说完,转身拉走尉白夜:“尉公子,我们要去街市上玩耍,要不要一起?”

尉白夜一听有机会接近尉子瑜,能完成父亲交给他的任务,连忙点了点头。

尉子瑜虽不情不愿,也不好驳了伯谦的面子。去就去,反正有黑月与白阳跟在身边,她怕什么?

白阳打量了尉白夜的身影片刻,不知尉白夜寻救他的女子做什么?难道他也想找妄生门?

六人浩浩荡荡地在街市上行走着,黑月白阳小春跟在尉子瑜身后不远处。钟离伯谦站在尉子瑜与尉白夜中间,尉子瑜还特意慢了半步,导致钟离伯谦将尉子瑜挡了个严实,尉白夜每次试图与尉子瑜搭话,或是被无视,或是被钟离伯谦接过。

“子瑜不是羡慕白阳有人送礼物吗?我们这就去布庄,为你挑选时下最受欢迎的布料,然后差人为你做上十件八件。”钟离伯谦偷瞄尉白夜一眼,见他蠢蠢欲动,便怂恿尉子瑜一路往离都最好的布庄走去。

布庄内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布料,老板见到钟离伯谦,连忙扒开想要上前的伙计,笑呵呵地迎上来:“七殿下,前几……”

“嘘……别打扰这位姑娘挑选布料。”钟离伯谦见他差点说漏嘴,连忙岔开话题:“去,把你们店里珍藏的所有布料拿出来,要最好的。”

“好嘞!”

“没想到你这人脉挺广,连布庄老板都认得你。”

布庄老板一听这话,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尉子瑜说道:“那是自然,七殿下可是我们……”

“咳……”钟离伯谦假意咳了咳,布庄老板瞥见不远处穿着自家衣料的两名女子,瞬间明白了什么。

“七殿下可是我们离都大名鼎鼎的人物,哎,那边认真挑选布料的可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尉公子?”

“他你都认得?”尉子瑜甚是诧异。

“这是自然,不久前镇国大将军回离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可是一大早就跑到离都城外等候着呢!”

“废话真多,让你拿布料你还搁这儿作甚?”

布庄老板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转身离去。

尉子瑜望着皱着眉头的钟离伯谦,他最近总让人产生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说完,笑得露出十二瓣大白牙。

尉子瑜见他这般,便知晓自己想太多了。可能最近事有些多,导致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且不说她与钟离伯君的事,那个梦便让她毛骨悚然。为何会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住在那座阁楼里,而那座阁楼,很久以前她也梦见过,那里住了一名看不清脸的女子。

“子瑜,快来看。”尉白夜看中一款纱料,轻薄柔软,红色的薄纱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他甚是喜欢这款薄纱,便自然而然地叫出尉子瑜的名字。

尉子瑜也没多想什么,走上前去,看见尉白夜手中的薄纱,一见便已倾心。

店内的伙计见两人拿着婚嫁的红纱欣喜不已,不忘上前提醒道:“此纱为婚嫁时所穿,它若是与婚嫁服结合,必定美得不可方物。”

“婚嫁服?”尉子瑜脑子一蒙,她才十六岁,从未想过婚嫁之事。就连心心念念的贤王妃之位,也应是几年之后。

伙计见两人甚是喜欢此纱,两人又挨得如此近,便猜想他们是谈婚论嫁的关系。七殿下他也认得,只是七殿下闲散惯了,恐怕不会这么早就成亲。再加上受到当今皇上的宠爱,他的婚事自然不会随便。这位尉公子虽然也身份不凡,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镇国大将军身居高位,自然不敢再与其他朝中权臣联姻,所以这尉公子要娶之人,必定是平凡人。

这前前后后的利弊分析了一番之后,伙计才对着望着红纱欣喜得不肯撒手的两人笑道:“二位若是喜欢,便将它带走吧!此物不可多得,又无多少人懂得欣赏。”

钟离伯谦原本正四处走动,为尉子瑜挑选布料,却不料自己稍作不留意,尉白夜便拐走了子瑜。想到这里,钟离伯谦快步上前,挤到两人中间,看也不看那布料:“这纱本殿下甚是喜欢,这个我要了。”

139:江湖中人

“七殿下可否将此纱割爱赠与白夜,白夜想做一件嫁衣赠与我的妹妹。”

尉子瑜听闻这话,自嘲地笑了笑,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乌有。随即夺过钟离伯谦手里的纱,递到尉白夜手中。见尉白夜接过,她便快步走到旁边假装挑选布匹,她不想让人瞧见眼中欲滴的泪水,也不知怎么了,她知晓花可馨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之后,心里很是难受,可能是因为妒忌花可馨吧!

钟离伯谦正错愕,尉子瑜已经走远,她瞧见布庄老板抱着许多布匹出来,拉着黑月与白阳,兴高采烈地喊叫着这也要那也要。钟离伯谦见她对那匹红纱没有那么多执念,也就顺了尉白夜的心愿。

“尉公子真是疼爱妹妹的好男人。”

尉白夜腼腆一笑,望着不远处的尉子瑜,这丫头还挺善解人意的。

伙计见自己会错意,也不敢再多嘴什么,反正那匹红纱是卖出去了,老板怎么着也会夸奖他的。

尉子瑜挑了许多布匹,直到小春手上拿不完,黑月手上拿不完,白阳手上拿不完,钟离伯谦也沦为搬布匹的伙计,连她自己也抱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布匹。尉白夜望着这滑稽的几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七殿下的模样有几分诙谐。”

“尉公子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站着说风凉话。”钟离伯谦作气般将头转向布庄老板:“结账。”

布庄老板看不见钟离伯谦的表情,他的脸全被布匹遮住了。

钟离伯谦说要结账,却迟迟没有掏银袋子的动作,布庄老板僵持在能主事的三人中间,尉白夜无奈地笑了笑,上前将银袋子交给布庄老板。付清银钱之后,尉白夜的袋子只剩零星几点碎银子。他无法想像,方才鼓鼓的银袋子,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他从没一口气花掉这么多银两,女人多可怕,这败家的功夫天下一绝。以后要带尉子瑜出门,需得带一箱金子才行吧?

钟离伯谦见尉白夜付了帐,对着尉子瑜嘿嘿一笑。尉子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嘿嘿的笑声,尉子瑜在脑中自动脑补他咧开嘴的样子,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尉子瑜不清楚他为何要买这么多布匹,难道闲散惯了想做生意,然后诓尉白夜这个冤大头为自己买下做生意的东西?

“罢了!”钟离伯谦抱着一堆布匹也觉着累:“你们把这些布匹送到贤王府,再为本殿下找一些手艺好的裁缝。至于尉公子那匹红纱,就派人为他送回尉府。”

其余五人听闻他这话,将手中的布匹放下。

“走吧!我们去明月楼。”

钟离伯谦话音刚落,尉白夜便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子,这下可如何是好?

“那个……”尉白夜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七殿下可否稍等片刻,白夜有些急事,去去就来,你们先到明月楼等我。”

“尉公子既然有急事,那本殿下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我们在明月楼二楼红木栏杆处等着你,不见不散。”钟离伯谦表面笑得天真,不宰得你倾家荡产也要宰得你见到子瑜就望而却步。

尉白夜后退了两步,拱手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走出布庄,尉白夜疾步往尉府赶去。跑到尉府便与出门采买的奴才撞了个满怀,奴才见他如此着急:“将军在书房,小姐在后花园内。”

尉白夜点了点头,径直往书房奔去。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尉上卿微微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尉白夜,眉头一皱:“这是你作为副将的仪态?”

“父亲……父亲……”尉白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父亲我要回古容城,这里太可怕了。”

“何事让你如此慌张?”尉上卿听他这么着急,错认为他摊上什么事:“你身上可有受伤?”

“父亲……”尉白夜一屁股坐在尉上卿的书案旁:“父亲您说这离都之人花钱为什么这么厉害?太可怕了,我今早出门带了鼓鼓一大袋银子,这么一大袋。”尉白夜边说边比划,生怕尉上卿不知那袋银子的份量:“与七殿下进了布庄就没了。”

尉上卿无奈笑出了声:“这离都不比古容城,何况你还是尉府的公子,多带些银两别让旁人笑话了去。不过为父让你接近那叫尉子瑜的丫鬟,你怎么跟着七殿下去厮混了?厮混也不挑挑地方,你说你们去烟花柳巷,去远近闻名的香溢楼。为父也不说什么,可你偏偏要去什么……布庄?”

这孩子什么爱好啊?

“父亲,七殿下要为子瑜买布匹,然后我抢着付账,把自己银袋子付空了。谁知道他买的布匹是什么上等货色,竟要花费那么多银钱。”

“呵呵……”尉上卿望着尉白夜崩坏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父亲我不跟你说了,他们在明月楼等我呢!我就是特意回来拿银子,顺便告诉你一声。”

“去吧!回来的时候给馨儿带些好吃的,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你妹妹了!”

“知晓了,父亲对谁都好得很。”

“那你倒是快点将那丫头骗到尉府来!”

“知晓了,父亲哪次布置的任务,我没有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尉上卿望着三两步跑走的尉白夜,到底还是年轻啊!中了别人圈套也不知,没曾想尉子瑜那丫头竟学得这么精。

明月楼二楼红木栏杆处,尉子瑜望着熟悉的场景,想起镇国大将军归来那日她偷听到的那些话语,她还没来得及找时机告诉白阳呢!尉子瑜撑着脑袋望着楼下的行人,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穿着普通,气质却不普通的男人出现在尉子瑜的视线里。

钟离伯谦顺着尉子瑜的视线望去,见到熟悉的身影。又见尉子瑜望得那般认真,难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子瑜认得那男子?”钟离伯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认得,只觉得他气质不凡。”

“他应当是江湖中人吧!”

“是那种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之人?”尉子瑜听闻那人是江湖中人,双眼瞬间神采奕奕,满脸皆是羡慕之色。

140:心平气和

“呵呵……”钟离伯谦一笑了之,不予回答。

白阳也顺着尉子瑜的视线望去,即便他已经走远,他的背影也让白阳记忆深刻,那人便是妄生门运城首领周远。从上水城行至断岳城,过了断岳城还有赶好几天的路才能到达运城,只是不知胥偃城纷呈楼的沐辰与古容城落花阁的绮落到离都没有,想来距离妄生门首次聚集各城首领的日子也不远了,她与黑月也要找个理由消失几日才行。

上水城距离离都这么近,为何不见阮叔的身影?远在运城的周远到了,想必沐辰与绮落也到了吧!

“伯谦年纪不大,见识不少。”

“那是,想我当初成日待在香溢……”

他说这话的语气,配上他那得意洋洋的表情,要多欠抽有多欠抽,为何要自揭老底?

钟离伯谦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解释:“伯谦已经很久没去香溢楼了,自从子瑜离开,伯谦就再也没去过。”

尉子瑜不但没生气,还心平气和地笑道:“说来,我也好久没去看望又苓姐姐了,不知云深有没有欺负她?”

“没有,云深哪敢欺负她?”

“你怎么知晓?”

“我不知晓。”

钟离伯谦强作解释的模样,让尉子瑜有些失望。可她脸上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钟离伯谦去不去烟花柳巷,与她有何干系?她心仪之人是钟离伯君。

“是司马访琴告诉我的,子瑜一定要相信伯谦。”冤枉啊!真的是司马访琴告诉他的,他真的没有背着尉子瑜踏进香溢楼半步。或许尉子瑜本不关心他去与不去,他只是想让尉子瑜明白,他并非传言中的那种人。

未遇见她之前,任别人怎么诋毁他。遇见她之后,钟离伯谦便觉得那些诋毁很有所谓了。

就连站在一旁的小春都觉得自家七殿下智商太低了,竟在心爱之人面前自揭老底,存心找死,拦也拦不住。

两人僵持了片刻,钟离伯谦点了两桌子的菜,全是明月楼的招牌菜,仅这一顿就能吃哭尉白夜。

明月楼下马蹄声响起,尉子瑜将脑袋瞥向楼下,没想到尉白夜竟策马而来。

尉子瑜望着尉白夜将马交给明月楼的店小二,抬头冲她笑了笑,高举起手中的银袋子晃了晃。尉子瑜被他的动作逗笑,这尉白夜也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城府深厚、捉摸不定。钟离伯谦将他耍得团团转,想必今日让他花了不少银钱吧!要说城府深厚,尉子瑜怎么觉着钟离伯谦更像这种人呢?

或许是因为他常去香溢楼,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惹恼了自己吧!

尉白夜快步跑上楼,瞥见两大桌山珍海味,手里的银袋子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落到地板上,袋里的银锭滚落了出来,引得旁桌之人瞩目,他们倒也不是望尉白夜,而是望着地板上那白花花的银锭。

“尉公子,在外切勿露财,容易招来是非。”钟离伯谦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以及地板上的银锭,笑曰。

尉白夜听了这话,慌忙蹲下身将银锭捡起,听得云里雾里:“那我已经露了……”

“眼下唯一的方法只有将它们交给明月楼的老板方可安全。”钟离伯谦抿着薄唇,使劲憋着笑。

另一桌的小春直接扑哧一声笑出声,被白阳瞪了一眼。

尉子瑜十分同情尉白夜这个本家了,想必是银钱不够花,特意回尉府取来的吧!生怕晚了付不上账,还骑马来了。钟离伯谦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顿饭的钱他来付吗?

尉白夜自然知道钟离伯谦的意思,这银钱也是他特意取来供尉子瑜花的,至于旁人,不过是沾了尉子瑜的光,想要将尉子瑜骗到尉府,就得先讨她欢心。但愿她的名字不是一个巧合,但愿她真的是母亲的女儿,那么……他花多少银钱都是值得的。

酒足饭饱之后,钟离伯谦带着尉白夜这逛那逛,尉白夜袋中的银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到了傍晚,尉白夜的银锭又没了。尉白夜还亲自送他们回府才转回尉府,路上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简朴,与平日华贵的模样大相径庭。尉白夜还从未见过穿着如此简朴的平王,此时的他还真有些平易近人,尉白夜会相信?

尉白夜顺道买了好些糕点,回到府上后将它们交给尉可馨,安抚了她几句。

“哥哥,正午之时,离都布庄送来了一匹红纱,我已派人送到你房间了。”

“妹妹真是有心了。”尉白夜笑了笑:“我找父亲有要事商议,待会儿再来陪你。”

“好的。”尉可馨笑得乖巧,皇后安排在她身边的那名宫女,没有被带过来,她在尉府过得安然自在,倒也忘了自己在尉府待了有些日子了。

尉白夜火急火燎跑到尉上卿的书房,尉上卿见到他的身影,笑道:“白夜是来找为父前去与妹妹一同用饭吗?”

“不是。”尉白夜摇了摇头,坐到尉上卿书案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为他点亮案前的烛火:“方才我回来之时,见到平王钟离云,穿得及其简朴,鬼鬼祟祟往城西去了。”

“他?”尉上卿思忖了片刻:“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他会去哪呢?去做什么呢?”尉白夜百思不得其解,想要知晓真相,只能跟着他才行。

“他的事你少管,留意我们身边就行。”尉上卿叹息了一声:“自古争夺帝位,都会出现许多骨肉相残的事情。何况皇上儿子众多,除了贤王与七殿下,他们个个都有势力。”

“那父亲您是六殿下的势力吗?”

“众人都以为是,其实不是。为父一代武将,无意帮衬着谁。”

“馨儿是贤王的侍妾,我们这下与六殿下牵扯不清,也与贤王殿下牵扯不清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尉上卿头疼地合上书籍,吹灭烛火:“走吧,去陪馨儿用膳。”

……

秋季的傍晚,美丽的黄昏依旧,只是天黑得早了些。城西郊外映月湖附近有一处宅子,宅子常年空着,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前去打扫。至于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鲜少有人知晓。

141:群龙无首

深夜来临,宅子中一处房间灯火通明,钟离云坐在床榻上,四周是淡粉色的布置,就连那床榻也是淡粉色的。四周布满了绿植,看起来好不温馨。一名紫衣少女站在不远处,望着不远处褪去外袍,仅穿着里衣,还袒胸露怀躺在床榻上的钟离云,干脆就站在原地。透过屏风,依稀可见少女婀娜的身姿。

“此次妄生门各城首领齐聚离都,想必是发现智谞门在背后搞鬼。我说过,我们妄生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即便少主已经销声匿迹许久,这也不代表妄生门就此落没了。”

“美人儿,要说什么就来本王怀里说,悄悄在本王耳边说,莫要让旁人听了去才是。”钟离云又扯了扯胸前的里衣,露出大片胸肌。撑着脑袋卧在榻上,双眼迷离地望着她。

“我与那没出息的姐姐可不一样,别想对我用美男计。”紫衣少女将头一瞥,颇有骨气地歪过头不再看他。

“优伶怎么就没骨气了?美人儿不如快些到本王怀里来,何必跟着妄生门在外打打杀杀?若是受了伤,本王不得心疼死?”

“想必此次离都之行,我们便能知晓青子衿的真面目,到时候要杀她,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钟离云嗤笑了一声:“这青子衿杀与不杀,还未可知呢!”

“只要青子衿一死,妄生门必定群龙无首,用不了几年,智谞门便可将其完全取代。”

“是吗?”钟离云若有所思地卧在榻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智谞门怎么也不及妄生门的制度完善,就拿那肖逸飞来说,他便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在太子府上做谋士,实际是他钟离云的人。他不知晓妄生门其他的首领如何,听说他们都很忠贞。放眼整个妄生门,也只让他遇到了运城首领这么一个叛徒,也就是他眼前这紫衣少女。

若是能得到妄生门,再加上智谞门的势力,那这大祁的帝位不就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平王的意思是没有兴趣伏击妄生门各城首领?”紫衣少女见他犹豫不决,转身就要走:“那优如便不奉陪了。”

钟离云见她要走,三两步跳下床榻,将她拥进怀里。下巴在她额边蹭了蹭,随即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见优如没有拒绝,他便将她放在榻上,紫色与粉色相衬,倒显得别具一番美意。

钟离云望着身下眉眼弯弯的优如,立刻起身脱自己的里衣。优如讽刺地笑了笑,趁他里衣还未扯下,一脚将他踢下了床榻,踢倒在距离床榻不远处屏风边上。钟离云原本想要收了这运城首领优如,没想到她竟是难啃的骨头,野得很。这么想着,也忘了自己狼狈不堪地趴在屏风边上,胸前被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胸口处蔓延。

“就凭你还想收了本首领,见识到了吗?妄生门的本事。”优如迅速翻身挪到榻边,学着周远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说过了,我与那没出息的姐姐不一样,别想对我用美男计。若是平王殿下不想趁此机会刺杀妄生门各城首领,若以后想要动摇妄生门的根基,那你可就再无机会了。”

“听你这语气,倒是挺为自己是妄生门之人而感到自豪的,为何你要帮本王动摇妄生门?”

“人往高处走,不想做门主的首领可不是一个好首领。”

优如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去。

“何时何地?”

“五日后,城外芍药山顶。”

“那里倒是个好地方。”钟离云狼狈坐起,捂住自己的胸口讽刺道。芍药山可谓是大祁皇子的葬身之地,前有五弟死于芍药山,后有二哥在芍药山遇伏。现在作为三皇子的钟离云就要去打破这个魔咒,让那些人有来无回。清除了妄生门各城首领,那些妄徒便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智谞门上上下下,谁敢不服他?

“是吗?连你也想不到他们会在那里聚集?”优如居高临下地端倪着屏风旁的钟离云:“平王。”

钟离云看着她的眼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她的姐姐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直安分守己,未见任何端倪。若此事不是出自她的口,他也不知晓智谞门所做之事已被妄生门察觉,更不知晓妄生门各城首领竟然聚集到离都。

钟离云思忖片刻,优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美人不从,他只好起身穿上里衣,再穿上那简朴的外袍。还是回府将优伶美人抱在怀里舒服些,至于伏击妄生门之事,他自会与那人商议。

优如回到客栈,一身黑袍的周远正坐在屋顶观望着夜空中的星星,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仰着头自言自语道:“还是离城的星星亮啊!”

“首领。”

“优如你来啦?”周远望着由远及近的黑影,黑暗中隐约可见其曼妙的身姿。

“嗯……”优如坐到他的身旁,陪他一起看着夜空的星云:“首领,你头顶这颗星星要落了。”

“优如怎么知晓的呢?”

“猜的。”优如抿了抿嘴,怕周远看不见她的笑容,索性笑出了声。

“优如怎么如此神通广大呢?此行凶险,优如为何非要跟着我来这里?”

“想看离城的星星了呗!”优如眼中泛着泪花,说到这里,她的心里满是酸楚,即便是千般不舍万般不舍,终究是要做个了结的。

不管世人如何折腾,每日的太阳卯时会升起,到了申时自会落下。

贤王府内,钟离伯君的书房内仍旧灯火通明。方才听上官听寒传来的消息,离都最近有些不太平。而尉子瑜恢复记忆之事却遥遥无期,他只好对不住白阳了。

烛火映衬着钟离伯君落寞的脸,谁都不希望他与子瑜在一起,包括他自己。因为当初一句话,他誓要青子衿陷入他的情感之中,到现在才明白,深陷之人其实是他钟离伯君。

皇宫高墙之内,御合殿成了娴妃叶芊芊的住所,钟离越夜夜流连御合殿,有了新人叶芊芊,倒忘了黄土下的枯骨仙合。

142:谈笑风生

要说这无情的帝王家,谁能长久记住一个人?深夜,半披衣裳的叶芊芊亲自为钟离越煮了清茶,亲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喝进嘴里才露出浅浅的笑容。清茶润喉之后,又是一夜翻云覆雨。

翌日清晨,钟离越仍不舍得放开怀里的叶芊芊。直到殿外的侍奉太监催他上朝,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皇后知晓叶芊芊之事,每日在贞德殿郁郁寡欢,正要嫁与司马展为妻的钟离雪也跟着一并忧愁,整个贞德殿冷冷清清,钟离弋实在不愿踏进这殿中。

深宫高墙之外,尉上卿的马车正缓缓驶来,与钟离伯君打了个照面。

钟离伯君见到他,也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真巧啊尉将军,可馨去尉府待了许久,也该回来了。”

“贤王见谅。”尉上卿微勾唇角:“馨儿与我离别十六载,如今才相认,她却嫁作他人妇。我这个做父亲的,未曾尽到一天的责任,还望贤王多允她待在尉府几天。”

“看来尉将军是个女儿奴。”钟离伯君抿了抿唇,正想与他攀谈什么。

“贤王殿下,我想我们应该拉开一点距离,你我并非平凡人,免得落人口舌。”尉上卿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为他让出道来。

钟离伯君的笑容挂在脸上,可眼中并无半分笑意。尉上卿这是在告诉他,让他别去拉拢他吗?即便自己的女儿是他的侍妾也不愿站在他这边吗?难道他必须得跟左相联姻才可以?钟离伯君气不过,快步走远。

自尉上卿离开尉府,尉白夜吩咐下人照顾好尉可馨,他也跟着跑了出去,像昨日那般跑去了贤王府。当小春再次打开院门瞧见府门外的看门奴才,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叫钟离伯谦。

“七殿下,尉公子来了。”小春打开钟离伯谦的房门,瞧见他蜷缩成一小团躲在被子下。

“七殿下,尉公子来了。”小春猫着腰,又叫了一遍,只见那一小团被子动了动,再无其他动作。

“七殿下,尉公子真的来了。”

被窝里的钟离伯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春只得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敢掀开钟离伯谦的被褥。不掀开还好,一掀开便让人眼前一亮。钟离伯谦像一只狗一样蜷缩成一团,睡得极其不安。没想到在外面逍遥快活的七殿下睡觉竟是这般姿势,亏他还养了一堆暗卫。要是被那些暗卫瞧见他这模样,估计以后再也不会诚服于他了。

钟离伯谦闭着双眼,被人掀开被褥依旧不为所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冰冷:“看够了吗?莫不是爱上本殿下了?”

“七、七殿下恕罪。”小春立即抛下被褥,匍匐在榻边求饶。

“今日之事且饶了你,若还有下次,本殿下不介意换了你。”钟离伯谦翻身坐起,想了想又冷冷道:“本殿下的被褥只能七王妃来掀,本殿下的睡颜也只能给七王妃看,你……本殿下还瞧不上。”

“回七殿下的话,小春是个正常的男人。”小春虽匍匐在地上,却不忘刚正自己的气概:“以后见您起床这种事,小春去求子瑜姑娘就是了。”

“这还差不……”哎不对,睡觉之时比平日要丑一些,若是尉子瑜瞧见他的睡颜,觉着他长得丑,因此远离他该如何?原本尉子瑜喜欢之人便不是他。

“七殿下还有什么疑问吗?”小春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伤感,甚是不解。

“她若是见了本殿下的睡颜,觉着本殿下丑该如何?”

“这……”这让他该怎么回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七殿下钟情于子瑜姑娘,可明眼人也能看得出子瑜姑娘钟情之人是王爷。因此,七殿下已经很久没有与王爷交流了,他们之间仿佛产生了什么隔阂。

钟离伯谦见小春也给不出一个答案,自嘲地笑了起来。任由尉子瑜喜欢兄长之人是他,帮助尉子瑜陷入兄长温柔之人也是他,成天在尉子瑜身边转悠之人也是他,独自伤感之人也是他。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矛盾体,面具带得久了,便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到底是那个养着众多暗卫,拥有极广人脉的钟离伯谦。还是众人口中所说的无能幼稚,没有当今皇上宠爱便一无所有的钟离伯谦?他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在兄长与爱人之间,他无法抉择。

“七殿下,尉公子在等着你呢!”小春见他沉默,只好先开口。

“池内荷花已枯败,藕断丝连……不知该断还是该连。”

小春摇了摇头,七殿下又开始说胡话了。许是这秋意越来越浓,天气也越来越凉,七殿下被冻傻了,该让管家准备过冬的炭火了。

待钟离伯谦整理好情绪以及仪容走到前厅时,尉子瑜与尉白夜已经谈笑许久了。

“哈哈,没想到尉公子如此幽默。”尉子瑜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手边的方桌。

“古容城啊有个落花阁,落花阁里有个姑娘。”

尉子瑜来了兴趣:“那姑娘可是尉公子的心上人啊?”

“她很凶,本公子可不喜欢她那样的。”

“别装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

站在一旁的黑月与白阳,两人听着他们讨论绮落,脸青一阵白一阵。少主该不是个傻子吧?竟然将自己最好的姐妹推给尉白夜这……冤大头?还想帮他们做媒?她不记得也不能赖她。

少主定是在这贤王府待得久了,憋坏了,竟然想做这媒婆的营生,妄生门不缺这几个银钱好吗?

两人笑得不亦乐乎的模样映在钟离伯谦眼里,便生生变了味道。孤男寡女谈笑风生,蒙谁呢?他说尉白夜怎么这么关心尉子瑜,原来是想打她的主意。得想个法子将他赶走才行,他不便开口说,可……有了。

钟离伯谦让小春去请白阳出来,自己则躲在屋外。

白阳向尉子瑜说了一声,走出房门便被钟离伯谦拉到花园内。小春转身去了府外,钟离伯谦见四下无人:“你不是说本殿下有求必应吗?”

143:权衡利弊

“七殿下有何事,只要白阳做得到一定助你。”

“赶走尉白夜,无论用什么法子,明早我不想看见他。”

“七殿下……”白阳扑哧笑出声:“放心。”

钟离伯谦特意等到白阳离开许久才回前厅,待他回去,尉白夜已经走了,尉子瑜也正往离人院的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小春急匆匆跑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钟离伯谦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立即停下,转身往府外走去。

城外竹林深处,司马访琴已经等候多时,君雁玉与钟离伯谦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若是带了马过去,便不好避开那些陷阱。两人将马拴在竹林中,徒步走向竹屋。两人风尘仆仆赶到竹屋,司马访琴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急事这么要紧?近日你不在府上为你兄长准备婚事,还有心思约我们竹林相见?”钟离伯谦见了面便开始调侃司马访琴。

“是我打扰七殿下与子瑜姑娘独处的时光了?”司马访琴自然不会忍气吭声。

“好了好了,别贫了,不是有急事吗?”君雁玉看起来倒像个着急之人。

司马访琴听了君雁玉的提醒,才想起自己约他们出来有何事。

“有消息传出,妄生门各城首领齐聚离都。”

“各城首领?”钟离伯谦一听这话,瞬间慌了神。

“此消息是否属实?”君雁玉盯着司马访琴,若此事属实,是不是意味着妄生门出了大事?那尉子瑜会不会就此离开?会不会将白阳一并带走?

“你们各自担忧什么?”司马访琴望着神色凝重的两人,不知该如何安慰,若此消息属实,尉子瑜与白阳就可能会离开离城。

“继续查清楚他们聚集的目的。”钟离伯谦轻皱着眉,他该把尉子瑜藏好才是。

三人分别后,各自心事重重地离开。

……

傍晚之时,钟离伯君的马车摇摇晃晃着回到贤王府。多方势力暗驻离都,是不是代表即将有一场未知的腥风血雨,会不会与青子衿有关?想来青子衿变成尉子瑜待在贤王府也有一个夏季了,江湖中人没了青子衿的消息,这才蠢蠢欲动吧!

钟离伯君被上官听寒搀扶着下了马车,便听门口两个奴才对话。

“近日尉白夜尉公子总来找子瑜姑娘,两人相见甚欢,交谈之时连七殿下都忽略了。”

“只怕是这尉公子瞧上了子瑜姑娘,才三番五次等王爷出门就来府上。”

“也不是没可能,我们大祁民风开放,门户之见又没先朝那么重,大家自然是努力争取自己喜欢的姑娘。”

“子瑜姑娘眉清目秀,还古灵精怪的,虽然胆小了些,好吃懒做了些,还是挺招人喜欢的,被尉公子瞧上也是无所厚非的。”

俩奴才你一嘴我一嘴,大声地谈论着。丝毫没注意停在府外的马车与站在府门前紧握双拳的钟离伯君。

“你们说够了吗?本王看你们是太清闲了,竟在当职之时说闲话。本王看着贤王府庙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俩奴才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跪下求饶。

钟离伯君甩了甩衣袖,跨进府门,将俩人畏畏缩缩跪在府门外:“自明日起,不允许尉白夜再见子瑜姑娘,不然你俩就卷铺盖滚人。”

“是是……”俩奴才对视了一眼,方才好险,可与小命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可不想被白阳弄死。想来这白阳也是明白王爷性子温和,不轻易打杀下人才这么明目张胆威胁他们。

钟离伯君走进府内,脸上的愠怒未来得及消散,便迎头撞上来到前院的尉子瑜。没什么特殊情况之时,尉子瑜如往常一般,清晨相送迟暮迎归。自上次白阳发脾气之后,他俩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刚开始之时,钟离伯君故意提前离开,提前回来,让按时蹲点的尉子瑜扑了个空。仅坚持了一日,瞧不见尉子瑜的身影,他的傲气也被磨没了。

尉子瑜见到他,霎时间眉开眼笑,微微福了福身,便站在原地不动了。钟离伯君见她笑起来,心中的怒火不自觉散去,随之彷徨紧随而来。若有一天,尉子瑜不再待在他身边,他该如何是好?他在尉子瑜与李惜霜之间权衡了许久,若是那尉上卿肯站在他这边,他也不必再去迎合李惜霜。

现在的尉子瑜并非当初的青子衿,她也不知自己背后有妄生门的势力。钟离伯君既害怕她恢复记忆,又怕她不恢复记忆。自从遇到尉子瑜,他变得优柔寡断,凡事都拿不定主意了。

罢了,能拖则拖吧!

“近日离都不太平,没什么事你就莫要出府了。”

钟离伯君面无表情地撂下这句话,转眸望了她身边蓝衣的白阳一眼后抬脚离去。

尉子瑜抿了抿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小声呢喃:“王爷还是担心我的。”

钟离伯君的脚步放得很慢,走了许久才走出前院,走了许久才走出尉子瑜的视线。白阳望着他的背影,隐隐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方才那意味深长的凝望,看得白阳心惊胆战,见过大风大浪之后还是害怕贤王那一刻的眼神,他……其实没有表面这么温柔吧!

离城是大祁皇朝的国都,其繁荣程度不是一般言语能形容的,到了黑夜,各路商贩依旧众多。离都的街市上,各商户门前灯盏通明,夜里也有不少来往的人群。这离都不仅住了许多商贾大户,还住了许多朝廷权臣。现下夜不是很深,可左相府已经关门闭户不见一丝热闹气息,守门的奴才也不知去向。

今晚,离城的街市似乎比以往更加热闹,许多神色匆匆之人来来回回,冲撞了人也不说声抱歉。左相府内的前堂之上,李资的右拳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后又怒气冲冲地指着匍匐在地上的一排下人:“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所有人跟着陪葬。”

“奴才……奴才们这就去找。”

众人匍匐着退出前厅,乔装打扮之后又往街市上搜寻。

“废物,一群废物。”李资怒摔衣袖,嘴唇颤栗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144:落英缤纷

不怕李惜霜一时贪玩,就怕她被歹人撸了去。不想让她与皇子联姻之rén dà有人在,除了右相那老狐狸,其他人还没那胆子敢这么做。他若是没了女儿,定要倾尽家财求妄生门结果了右相一家。

不知过了多久,李惜霜走到前厅,李资还待在那里等她的消息。

“父亲。”

这一声父亲喊得李资瞬间老泪纵横,他慌忙起身,望着已经换掉衣物,穿戴整齐的李惜霜,问道:“大半夜的,你打扮得如此隆重作甚?还用了胭脂水粉,你出了什么事?”

李惜霜垂着头不语,果然什么遮掩都瞒不住自己的父亲。

“你到底出了何事?”李资见她吞吞吐吐,忍不住发怒。黑暗遮掩住他的慌张,前厅的烛火照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模样。到底是担忧家族的前途,还是担忧女儿的安危,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我被人撸走,身边的丫鬟惨死还丢了清白。”

“那、那、那……”李资怎么也问不出口,瞬间眼泪溢满眶,想他身为当朝左相,位高权重,竟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李惜霜见他如此恼恨的模样,抿了抿唇笑道:“放心,您女儿我可是个机灵鬼。今日出门之时,特意与丫鬟换了衣裳,让她扮作小姐才出去的。”

“真的吗?”

“女儿骗你作甚?”

“你是如何逃脱的?”

“女儿的武功虽不及那俩大汉,但女儿会智取。他们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李惜霜摇了摇头,无奈地笑出了声。

“那你为何要遮掩?”

“父亲,身上溅了那些人的血,很脏。”李惜霜俏皮地望着李资。

“没事快去休息吧!为父这就去叫回下人。”

李资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忧,离开前厅时,一时没站稳脚跟,差点摔了个趔趄。他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李惜霜望着李资的背影的走远,双眼才开始冰冷起来。

无论是何时,这世界都不乏心肠歹毒之人。不用想也知晓是谁这么处心积虑要毁她清誉,要置她于死地,第一次有尉子瑜相助,从那之后的各种阴谋也不少,每次都被她巧妙的化解。这一次真的太险了,那两个大汉并非一般人,不再是她可以抵挡之人。密谋此事之人似乎知道她有些武功,特意找了两个厉害的。

看他们的身手不凡,说不定是妄生门之人,可一年之期未到,更何况那俩大汉也未给她下帖。李惜霜思来想去,想起待在城外破庙那几个时辰,便忍不住恶心作呕。

今早有些事宜想要找智谞门门主商议,便寻了个漂亮的丫鬟与她换了身份,自己便打扮得丑陋不已,跟在马车旁。不料出了城便被那俩大汉遇到,杀了随行的下人。两人将她与那丫鬟撸到城外的破庙中,根本未把她们放在眼里,甚至连绳索都未用。两人拖着那丫鬟,扔到冰冷的石板上,就要行不轨之事。那丫鬟害怕至极,指证她才是小姐,两大汉迟疑了一下,转身望着丑陋不堪的李惜霜,没有瞬间否认。

李惜霜见两人向她走来,她灵机一动,大呵一声:“敢伤我家小姐,我与你们拼了。”

两大汉见她冲过来,也不躲,噗哧一笑。伸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给了她一巴掌,便将她抛到积满灰尘的供桌前。她并未展现自己的武功,若是展现,必定暴露无遗,现在还不是杀他们的好时机。喉咙一阵腥甜,李惜霜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她望着两大汉转身走向缩在角落里的丫鬟,他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破庙内:“遇到危险,谁也顾不上,好歹人家也是为你拼命的丫鬟,虽功夫不行,却也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

“我真的不是小姐,真的不是……啊……”

李惜霜望着被剥去衣裳的丫鬟,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她别过脸不忍再看。害她沦落至此之人,她定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破庙内充斥着奇怪的味道,两大汉在那丫鬟身上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与那丫鬟悲惨的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嘴里说着污言秽语。

李惜霜见两人正在享受中,回头瞥了一眼供桌上已经腐朽的铁铸烛台。忍着痛起身抓起桌上的烛台,往蹲在旁边等待之人的脑袋上敲去。笑声戛然而止,他倒在一旁,身上yi si bu guà。丫鬟身上之人也停止了动作,李惜霜趁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顺手将他敲晕。

“小姐……”奄奄一息的丫鬟望着她,眼里全是悔恨与屈辱,她微微抬手:“快将……他们杀了吧!”

李惜霜端起烛台,在他们脑袋上疯狂敲击着,直到鲜血溅出来,直到他们再无声息。

“小姐……求你将我一同杀了吧!”丫鬟亲眼见着两人毙命,心中才有一丝宽慰。

“对不起。”面目全非的李惜霜起身,咬了咬牙,想要将那烛台砸在她头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小姐求你了,奴婢对不住你,以后自己要小心了。”

李惜霜闭上眼,咬着牙伸出了手。

丫鬟死在烛台之下,她的心境却与之前不同了。她杀死了无辜的人,这丫鬟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她竟然可以这么歹毒,她好像一直都如此歹毒……

她拍了拍衣袖,将烛台扔下。走出破庙,天色已近黄昏,李惜霜从袖中掏出火折子,一把火将这破庙给点燃。走到河边,不紧不慢地清洗着。

她若善良,有的是人要害她。身为左相之女,她就该有此觉悟。那个三番五次置她于死地之人,她会让他死得很惨。

一身青袍的男人赶往破庙,那里已经一片灰烬。他形色匆忙走到湖边,望见一抹身影。河水流动的声音夹杂着低沉的抽噎声,河风拂过,河边芦苇随之摇曳,那个身影险些没站稳。他在不远处需扶了一把,回过神来才嘲笑自己有多傻。

“霜儿。”

李惜霜闻声回头,对方的身影映照在晚霞之中,身后便是一片凄美的黄昏。离城除了繁荣之外,气候也很好。清晨有清脆的鸟鸣与温和的阳光,迟暮有披着晚霞的黄昏,夜晚有漫天的繁星。春有百花争芳,夏有雨打清荷,秋有落英缤纷,冬有银花满城。唯一不好的是,心怀叵测之人太多。

145:失火之事

这么美好的地方却住着一群心有恶魔之人,连老天都在嘲笑世人。让世间的美好映衬世人可怖的嘴脸,可未有人觉得羞愧,未有人心生一丝羞愧。

“霜儿。”

男人的声音唤醒了沉思的李惜霜,她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里恶心的感觉再次翻涌,男人朝她走近一分,她便往河里退一分。

“你怎么了?”

李惜霜不予回答。

“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有血?你怎么如此狼狈?”

一系列的问题让李惜霜无所适从,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一步一步往河里退去。

“你说话呀!”男人见她不言不语,终是崩溃爆发。

“我……我杀了人。”李惜霜颤抖着双手,河风吹起她耳旁的碎发:“我杀了无辜的人。”

男人听到这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她跟前,双手将她揽进怀里,安抚道:“是不是有人又要害你了?别怕别怕,我一直在。只要你不嫁给弋儿,不与弋儿做对,我就会一直在。”

李惜霜听了他的话,挣开他的怀抱,怒吼道:“就是你口中的弋儿,就是他害我至此的,若不是旁人不希望他得到我父亲的支持,怎会加害于我?”

朝中已婚的皇子只有钟离凌一人,且所有人都有加害她的嫌疑,可她偏偏将责任全部推卸到钟离弋身上。不过是眼前的男人提了一嘴,她积郁已久的心情这才爆发。

男人看着情绪不稳定的李惜霜,不再反驳什么。消失了片刻,再次回来之时,给她带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男人背过身,李惜霜换上衣物,拾来柴火,将先前被弄脏的衣物扔进火堆,看着它化为灰烬才转身离去。男人跟在她身后,一路护送着她回城。

……

李惜霜从回忆里回过神,离开前厅走到自己的闺房。心里盘算着反击之事,她要站在钟离伯君身边,就必须有与之相配的能力。要想助钟离伯君上位,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畏畏缩缩。那人必须铲除,她要他不得好死。

……

钟离凌听着下人来报,城外破庙失了火,左相家并未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知晓这一次又让李惜霜那丫头逃了,气得他连摔了好几个瓷瓶。一群废物,真是一群废物,还智谞门的高手,这不是骗三岁小孩吗?

钟离凌派人将肖逸飞叫到跟前,肖逸飞还一脸笑嘻嘻地望着他,讨好地问:“太子殿下,得手了吗?”

钟离凌背对着肖逸飞,长呼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逸飞说自己是智谞门之人,才将门中这两名武功了得之人给本宫用?”

“回太子殿下的话,逸飞确实是智谞门之人,那两人也确实是门中高手。”肖逸飞低垂着头,一副不知太子为何发怒的模样。

“是你对高手有什么误解,还是智谞门只是乌合之众?还是你……”钟离凌瞥了他一眼,讥笑道:“还是你只是门中喽啰,根本不知真正的高手在何处?”

肖逸飞将他轻蔑的眼神望进眼里,若不是前些日子被明戴怀疑,许多事都不让他参与,他也不会兵行险招告诉钟离凌他就是智谞门之人。告诉他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至于他信不信,得看肖逸飞自己怎么表现。

钟离凌见他闭口不言,低眉顺眼的模样,越看越心烦:“你们门主是谁?”

“回太子殿下的话,逸飞不曾见过门主。”

钟离凌怒极反笑:“呵……真是信了你的邪,你还是适合谋事,以后这种谎话莫要再说。”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竟说自己是智谞门之人。他不应当继续将他散养在府上,也不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肖逸飞。钟离凌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也听得这智谞门一些消息,这智谞门与妄生门相比,高下立见。妄生门有自己的原则,有武功高强的青子衿,有忠心耿耿的各城首领,有成熟的制度。迄今为止,他们只失败过一次任务,便是刺杀钟离伯君那次。

真是可惜了妄生门不轻易刺杀朝廷命官这一点,那次逼迫赖大仁确实仓促了一点。八个妄徒都未将一个钟离伯君杀死,是他实力过强,还是有人暗中相助?更没想到的是,自那以后,离城再无妄徒的消息,赖大仁也跟人间蒸发一般。

自从斐戎国被灭之后,他的势力损失了大半,等到钰姑姑休养生息之后,再回来助他登上帝位。现在只能仰仗明戴的势力了,李惜霜已经有了防备,那两名大汉确实有些能耐,不然不会轻易杀死跟随在李惜霜身边那么多的下人。短时间内不宜再动李惜霜,钟离伯君,钟离弋,包括钟离云,他都要挨个除掉。

……

鸡鸣破晓,当太阳再次升起,昨日的肮脏污秽全都被埋在过去。城外破庙失火之事,引起了官府的注意,那里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有线索都没了,衙役也不想多管那些毫无头绪的闲事。灰烬里的亡魂,也就彻底成了孤魂。

……

尉白夜再次趁着钟离伯君上朝之时前来拜访,心里祈祷着,最好七殿下还在床榻之上。这样的话,他就机会与尉子瑜打成一片了。刚走到门前,便被看门的奴才拦住。

尉白夜甚是错愕,难道是给的赏银不够多?这府上的下人够贪心啊!

这样想着,伸手从怀里掏出银袋子,在离都生活,没有大量银钱傍身,必定会举步维艰。俩奴才见他掏银袋子,义正言辞地止住了他的动作。尉白夜又是一脸错愕,离都之人变脸都这么快?昨日还一口一个尉副将,叫得那个亲热。今日连银袋子都不让他掏出来,尉白夜凝神望了望门前这俩奴才,是昨日那两个没错啊?

“你们挡着尉兄做什么?”尉子瑜送走钟离伯君,本已经转身回离人院。听到府外的动静,又忍不住转回去看了看,没想到看到了尉白夜。

俩奴才望了望去而复返的尉子瑜,又望了望被拦在府外的尉白夜,尉兄?

才一日光景,他们就变得这么熟悉了?

146:待客不周

馨美人与七殿下之间,他们知道该听七殿下的话。可是子瑜姑娘与王爷之间,他们该如何选择?若依了子瑜姑娘,王爷会发怒。若依了王爷,子瑜姑娘生气了,王爷还是会发怒,所以……

该选谁呢?

尉子瑜见两人还不肯让人进来,眉头一皱,走上前来,推开挡在府外的俩奴才。尉白夜见状,连忙跑进贤王府,俩奴才回过神来,尉白夜已经踏进王府,若是这样将他赶出去,传出去免不了别人嘲笑贤王府待客不周。

俩奴才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尉子瑜已经带着尉白夜往离人院走去。片刻便走到离人池畔,白阳远远望着尉白夜的身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下好了,七殿下交给她的任务没有完成,这可不是应该发生在妄生门妄徒身上之事。

黑月端着木盆穿过走廊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伫立。眺望着不远处离人池畔的两人:“白阳为何盯着尉副将与小姐看?”

“啊?”白阳回过神:“黑月你说尉副将对小姐有什么想法?”

“不管是什么想法都不应该的。”黑月掂了掂手中的木盆:“那位可不见得多喜欢尉家父子。”

白阳自然知道那位指的是门主千兰,离人院人多眼杂,说话做事都应小心翼翼。虽说门主曾不远千里赶去关外衔山搭救镇国大将军尉上卿,还特意请了妄生门生门首领齐先生亲自为他诊治。但她总感觉他们之间并没那么简单,不然齐先生怎会在见到尉白夜之时摆他一道?

“见到这种情况,你我该如何?”白阳顺着黑月的话询问道。

“尉副将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啊,刚开始找的是王爷,后来找七殿下,现在直接了。”白阳落到不远处两人身上的视线未移动分毫。

“看我的。”黑月咬了咬牙,端着木盆走上前去。哎哟一声,身子一歪,将木盆里的脏水全都泼到尉白夜身上,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两人。

“黑月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尉子瑜皱起眉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尉子瑜瞪黑月一眼,却见她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喊叫着。

“哎哟小姐,黑月脚崴了。”

尉白夜望着倒在地上装模作样的黑月,又望了望一脸着急的尉子瑜。不远处的白阳挑衅地朝他笑了笑,处身在眼前的场景中,他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近日频繁找尉子瑜,钟离伯谦将她看得如此重,怎会不多想?

尉子瑜瞧见白阳,急忙将她叫到跟前:“赶紧为尉兄擦擦。”

“不用了子瑜,我先回尉府换一身衣裳。今日叨扰了,我也该回去陪陪可馨妹妹了。”

尉子瑜听闻这话,表情僵在脸上。尉子瑜望着尉白夜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别装了。”尉子瑜面无表情地望了望倒在地上的黑月,径直走回屋内。

黑月与白阳对望了一眼,少主为何会展现出这般冷漠的表情,作为尉子瑜的她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她看起来太严肃,太像未失忆前的她。

屋内的尉子瑜沉思了许久,不知自己在疑惑什么。最近的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尤其是亲眼见证花可馨认了尉上卿为父亲这件事之后,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

尉白夜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回府,尉可馨在院子里瞧见他狼狈的模样,连忙让下人为他找来替换的衣物。

“兄长,这是怎么了?”尉可馨焦急地上前查看,从怀里掏出锦帕,一点儿也不嫌弃尉白夜身上的味道,垂下头细心为他擦拭着。

尉白夜无奈地任由她替自己擦拭着衣物上的水渍,看着她微皱眉头,细细为他整理着衣物。心里暖暖的,有个妹妹真好……尉白夜安抚了尉可馨,才转身回到自己院子将身上被弄脏的衣物换下来。

院子里,跟在尉可馨身边的丫鬟望着呆愣在原地的她,提醒道:“小姐不是说要去书房找将军吗?”

“啊?”尉可馨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往尉上卿书房走去。

兴致勃勃的尉可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心里溢满了幸福,这样就好,有兄长与父亲在身边就好,她知足了。

“父亲,您让我接近贤王府尉子瑜之事,恐怕无法完成了。”

尉可馨双脚顿在原地,伸出的手本想敲门,却变成打发走下人的手势。

“为何?”

“白夜一介男子,总找一个姑娘不太好,若子瑜真是我妹妹,我这个当兄长的损了妹妹的清誉多不好?”

尉上卿望着他隐隐有些兴奋的表情,沉思了片刻。

“若子瑜是你妹妹,你还会好好待可馨吗?”

“会啊!可馨妹妹同白夜一样,皆是苦命之人,你我不疼她,谁来疼她?”

尉上卿望着表情严肃认真的尉白夜,总算松了一口气:“可馨也是苦命的孩子,她只是皇后安插在为父身边的一颗棋子。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她没人疼,为父就会想起悦安城下的那一幕,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可馨这孩子知晓了事实的真相,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为父便永远视她为亲生女儿。”

“父亲,您真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是你母亲改变了为父。”

“……”尉白夜鼻头一酸,他突然好思念九泉之下的母亲。

尉上卿明白尉白夜突然的沉默,他何尝不思念云儿。每每想起云儿的音容笑貌,他的心总是揪着疼。

书房外的尉可馨泪湿了双眼,伤心过后,却是一片阴云散开的幸福感。她不能奢求得太多不是吗?她根本没有资格奢求什么不是吗?她毕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尉可馨现在才懂得尉上卿的苦心。

他早就知道尉可馨并非他的亲生女儿,却仍然掏心掏肺对她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尉可馨重新将笑容挂在脸上,在书房外福了福身,悄悄退去。

“那此事该如何是好?”书房内的讨论还未结束,他们还在为如何将尉子瑜骗到尉府滴血认亲之事烦恼不已。

147:知足常乐

“为父也不知晓该如何是好。”尉上卿下了朝便早早赶回尉府待着,不愿参与官场的尔虞我诈,也无心去打听些江湖琐事,只望能早日弄清楚尉子瑜的身份,了结他一桩心愿。若尉子瑜不是他的女儿,那他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是生是死,他也没那么多执念。

两人无言相望着彼此许久,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尉上卿抬起头来,望向那扇透着光明的门。

“父亲,该用午膳了。”

是尉可馨。

尉上卿听到尉可馨的声音,皱起的眉头才得到舒缓。他起身离开书案,打开房门:“白夜快出来陪妹妹。”

“来了。”

尉白夜欣然跳起,跑到尉可馨身边:“这贤王殿下是怎么回事?我们馨儿待在尉府这么久,他也不闻不问的。”

话音刚落,便受到尉上卿的眼神告诫。尉白夜到底是年纪轻,不知女儿家的事。他如此说,不是明摆着伤馨儿的心吗?尉上卿瞪了他一眼,转头安抚尉可馨道:“别听你兄长胡说,他就是一介粗人,说话没个轻重,前两天上朝之时为父见过贤王殿下,他说想接你回贤王府,被为父回绝了。”尉上卿与尉白夜一左一右,将尉可馨保护在中间,走到台阶处,尉上卿还特意伸手虚扶着她。

尉可馨自然将这些小细节看在眼里,她无奈地笑了笑:“父亲不用安慰馨儿。”

尉白夜一听这话,脾气便上来了:“可是贤王殿下对你不好?”

“没有。”尉可馨摇了摇头:“贤王殿下对我……很好。”

“若他敢对你不好,你就尽管说。现在你是尉府的大小姐,身后有镇国大将军的父亲为你撑腰,还有我这个兄长为你拼命,你千万别把委屈独自往肚里咽。”

尉可馨听着尉白夜的一席话,心里温暖与酸涩交错。

“没有的事。”尉可馨露出明媚的笑容,就算尉上卿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如何,他的出现改变了尉可馨的想法。尉可馨从来没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和蔼的父亲愿意疼她。

yu wàng是没有止境的,求得太多,只不过是伤害了旁人,折磨了自己。俗话说,知足常乐。她也知足一回吧!尉可馨在心里暗下决心,想着为尉上卿做些什么。

“父亲,馨儿现在想回贤王府了,总待在尉府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反正贤王府进出方便,馨儿什么时候想过来便过来。”

尉上卿脚步一顿,望见她明媚的笑容,这才没多想什么。

“白夜,立刻去通知贤王府,望贤王必定亲自来接馨儿。”

“知道了父亲。”尉白夜说完,越过尉可馨快步跑走。

“兄长先用膳可好?”

“别管他。”

……

尉白夜到了贤王府,透过府门望见钟离伯君与尉子瑜并排走来,他们身后跟着脸色不太好的黑月与白阳,还有一位神色有些复杂的侍卫,钟离伯谦倒是没了影。

府门前的奴才正想通报,回头瞥见自家王爷与子瑜姑娘一同走来,便任由尉白夜站在原地。尉子瑜围在钟离伯君身边,蹦蹦跳跳,开心得像个三岁孩童。她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钟离伯君则是抿着嘴浅笑着,眼角嘴角皆是宠溺的笑容。

这让尉白夜犯了难,若贤王对尉子瑜情有独钟,那他的可馨妹妹该怎么办?若尉子瑜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两者之间他该帮谁?

钟离伯君沉浸在尉子瑜的笑容里,就算她叽叽喳喳说些琐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跨过门槛才瞧见神情莫测的尉白夜。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开口说话,没曾想尉子瑜面对着他跳到门槛外,眼见着尉子瑜的后背就要撞上尉白夜,钟离伯君眼疾手快将尉子瑜揽进自己怀里。尉子瑜顺势扑进钟离伯君怀里,偷偷弯起了嘴角。

除了两位当事人,在场之人甚是不满这场意外。黑月与白阳的脸色可谓是黑如锅底,白阳转头瞪了上官听寒一眼,上官听寒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四周。白阳甚至暗自埋怨起钟离伯谦,大中午的跑哪儿去,让她家少主独自一人待在贤王身边,这可了得?

“子瑜……”钟离伯君见尉子瑜迟迟不肯离开他的怀抱,无奈地笑了笑,出声提醒。

“王爷恕罪。”尉子瑜起身,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

钟离伯君望着她俏皮可爱的样子,真是拿她没办法。

“无碍。”钟离伯君这才抬头望尉白夜:“尉副将这是……”

“尉白夜见过贤王殿下,白夜此次前来,是与贤王殿下有要事相商。”

钟离伯君望了尉子瑜一眼,她看出钟离伯君的为难,笑着摆手说自己没事,还豪情壮志地拍了拍尉白夜的肩膀,假笑道:“尉兄来得还真是及时啊!”

尉白夜抿嘴笑了笑,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侍卫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为何贤王不能陪尉子瑜出门,那侍卫会有轻松的感觉?尉子瑜也没那么恐怖,她天真活泼,除了吵了点闹了点,哪点不好?

“子瑜莫要生气,伯君以后会再找机会陪你出去的。”

“王爷您有事就去忙吧!”尉子瑜扯着僵硬的笑容,望了望黑月与白阳:“她们陪我也是一样的。”

钟离伯君见她如此豁达,也没说什么。直到钟离伯君与尉白夜转身,她与黑月白阳隐于街市,她的脸上才出现落寞的神情。她求的不多,只愿能在活着的时候,能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对她来说,钟离伯君就是这个人。她从来都不傻,很多事她都看得清,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知是何缘故,离城的街市上比往日要热闹许多,白阳在路边望见幂蓠样式的维帽,便着手买了三个,尉子瑜实在嫌弃这种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维帽,往常去逛街市之时,也不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望着神情严肃的白阳,委屈地瘪了瘪嘴。

白阳自然不为所动,尉子瑜朝着她眨了眨眼,白阳依旧不为所动。

“你怎么这样?”尉子瑜气恼地甩了甩袖,什么呀?她是小姐好吗?小姐怎么能对丫鬟惟命是从呢?

148:皆是算计

可想着自己并非真正的青子衿,原本升腾的怒气也被浇灭了大半,若不是黑月白阳一路护她,她也无法过得如此舒坦。这般,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上维帽。走了片刻,到达香溢楼附近,白阳身子一顿,透过维帽上的面纱望着从眼前经过的男人,白阳连大气都不敢喘,黑月何尝不是一样的紧张,幸好尉子瑜未发现她们的异常。

白阳望着周远急匆匆离去,不免有些疑惑。青子衿失去记忆变成尉子瑜之事,妄生门中除了黑月白阳,还有满修、门主千兰与生门首领齐问筠知晓。这些日子,各城首领抵达离都聚集,白阳与黑月最害怕见到故友,凡事都抵不过少主的安危重要。

早些时日,贤王要与少主一同出门,还好尉白夜前来搅合了。要说贤王只是单纯地配少主出门,白阳与黑月打死都不会信。不知贤王安的什么心,若少主与贤王一同出现被各城首领瞧见了,不知各城首领会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敬佩少主,各城首领虽不理解少主的做法,却也会支持她的想法。若各城首领因此误以为少主想助贤王……钟离伯君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白阳来不及细想周远之事,慌忙拉起尉子瑜准备回贤王府,过些日子见到门主,她定要禀明贤王的叵测居心。最好让少主从此离他远远的,满脑子都是算计,这种人比直接杀人者还可怕。

尉子瑜自是不情不愿,嘟囔着嘴,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幽幽怨气:“不是还没到香溢楼吗?今日不是说好了陪我找又苓,让她陪我练琴的吗?”

“小姐。”黑月的语气比平时严肃了许多:“近日离都看起来不怎么太平,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啊?”尉子瑜一惊,只要有危险,尉子瑜便害怕得要命:“你、你们怎么知晓?”

白阳走到她跟前,与她一同站在路边,望着不远处双脚刚踏进香溢楼的周远:“小姐你看,那人气宇不凡,背影挺拔,还带着一股杀气,近日离都有许多这样的人。”

“所以……”尉子瑜被她说得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对于潜在危险,不管有与没有,她都会避得远远的。黑月与白阳想劝她放弃某件事,吓唬吓唬她,让她觉得有危险,她便会自己放弃了。她一直坚持的事,恐只有成为贤王妃与学习七弦琴这两件。

尉子瑜虽没瞧见那人的长相,可总觉着背影有些熟悉。连黑月与白阳都觉得可怕,她应该告诉王爷,让王爷也远离这种人。还要告诉伯谦,他太单纯,人有点傻还不怎么知天高地厚,也得提醒提醒他才行。

……

钟离伯君听了尉白夜一席话,总结下来也就一件简单的事,去尉府将花……尉可馨风风光光地接回贤王府,给足尉府面子,给足尉可馨排场。可如此一来,此事定会引起子瑜的不满,他已经没什么能给尉子瑜了,若再怠慢了她,她伤心了该怎么办?

钟离伯君思来想去,直到尉白夜离去,他还在纠结当中。若是能因尉可馨得到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的支持,他便可以不利用尉子瑜,不管尉子瑜的身份是什么,他都可以不伤害到她。如此想着,唤来上官听寒,召来一群下人跟在马车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尉府方向而去,尉上卿想要他给尉可馨排场,他怎么能不从中获取一些利益呢?

尉府门前围拢了一群百姓,皆是看热闹之徒。人群中一人瞥了瞥马车旁的上官听寒,见他眨了眨眼,便开始兴奋起来。人多眼杂,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望着望着,便开口感叹道:“原来镇国大将军新认的女儿是贤王的侍妾?看这架势,看着排场,足以见得贤王对尉大小姐的真心。镇国大将军得了贤王这样的乘龙快婿,地位又上了一层啊!”

话音落下,便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开口说两句:“如此说来,这贤王妃的位置迟早是这尉府大小姐的了?”

挑话者并未回答,贤王妃是谁,至今还未知晓。

百姓们看着热闹,讨论着贤王府的马车有多气派,贤王对他这侍妾有多深情。

尉上卿在前厅接待钟离伯君,听到尉白夜附在自己耳边的耳语,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抬眸淡淡地望了望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的钟离伯君,便挥手让尉白夜退下。

钟离伯君这么做,不过是想逼他成为钟离伯君的人,尉上卿一开始就知道钟离伯君会摆他这么一道,尉上卿能摸清敌人的行事方法,怎会猜不出钟离伯君的想法?可他不愿让尉可馨受委屈,不管她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相遇一场,便是上天的安排,无论什么感情,他都会好好珍惜。

两人在前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琐事,只要钟离伯君将话题扯到朝政之上,他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又让钟离伯君拿捏不着他半分错处。

离开前厅的尉白夜到底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少了些心机。几步跨到后花园,望见尉可馨站在青石路上凝望着她与尉上卿一同种的花发呆,尉白夜没多想什么,面对自己的妹妹,他的生气恼怒全都摆在脸上。

尉可馨回过神瞧见他气恼的模样,抿嘴笑道:“兄长今日怎么了?”

“还不是你那好郎君。”

“王爷做了什么惹得兄长不高兴了吗?”

“馨儿,他这人城府如此深,你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他,居然还给他做妾?”

“大概……”尉可馨想起了皇后,想起曾经待在皇后身边的自己,她从未真正看过自己一眼。这些心酸,她怎么告诉尉白夜,她怎么说得出口:“大概是因为想找个靠山吧!”

尉白夜见她这般,怒火也消了大半。他知晓没人疼的孩子活得有多艰难,他怕说出的话让尉可馨伤感,便沉默了下来。

尉可馨见他突然没了声响,无奈地笑了笑。真幸运,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将她看得如此重的人,有生之年还能被人宠。

“兄长方才为何事恼怒,不妨说与馨儿听听。”

149:侥幸心理

“就是你那好郎君,父亲想要他给你排场,让你在离都的达官显贵的夫人中能抬起头来。你这郎君倒是好算计,一心想要尉府做他的后盾,便借助此事让别人将父亲归为贤王一党。你我皆知,这帝王家的皇子争权夺位,成了还好,败了则是九族尽诛。”

“王爷他……”尉可馨神色黯然,眼眶中盈盈泪光。

“父亲本无心参与争斗,他身居高位,处处小心谨慎,活得可真累。”

“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中有一副枯骨也是那将军的。”尉可馨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她从小待在皇后身边,自然清楚深宫高墙之内,皆无真心。

“父亲更愿意待在古容城,可君命难违。”尉白夜仰起头感叹了片刻,尉可馨已经悄悄将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

“父亲大可以不被搅和进来,为何……”

“你我都是他的孩子,他珍惜与每个人的缘分。”

“父亲没有站在六殿下那边吗?”

“没有。”

尉可馨垂首沉默着,没想到父亲竟为了自己淌了这么大的浑水,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钟离伯君在尉府坐了片刻,便将尉可馨接回贤王府。马车中,两人相顾无言,任由马车摇摇晃晃,尉可馨始终未看钟离伯君一眼。

半晌,尉可馨张了张嘴,问道:“王爷心里可有子瑜?”

钟离伯君睁开半阖的眼,淡淡地道:“有与没有,与你并无干系。”

“呵呵……”尉可馨无奈地笑了笑:“念你我缘分一场,馨儿想告诉王爷,若在王爷心中,无人能及江山重要倒也无妨,怕只怕到时候苦了自己,害了别人。”

“馨儿就没想过做本王的王妃?”

“有何所谓?”尉可馨勾了勾嘴角:“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钟离伯君将脸别开,不再与她搭话。对于自己不喜欢之人,钟离伯君不愿碰她一分一毫。将她利用之后,便无情地抛到另一边。让钟离伯君在乎之人并不多,前后也只出现了三人。他心中的第一人是母妃,第二人是钟离伯谦,第三人才是尉子瑜。

……

尉子瑜一行人回到贤王府才得知王爷去了尉府,为接花可馨,闹了好大的阵仗。此时的她就站在府门外,任谁怎么劝也不肯离开。

“子瑜姑娘,待会儿王爷看见你站在这里会怪罪我们的。”俩守门的奴才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黑月与白阳想劝她想开些,毕竟钟离伯君并非她的良人。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懒得去触她的霉头。尉子瑜等了许久,没等来钟离伯君,却等来了急匆匆的云深。

尉子瑜见到她,等她踏进府门才将她拦住。

“王爷不在府上。”

“什么?”云深故作惊讶:“这可如何是好?”

尉子瑜见她也只是嘴上着急,笑道:“怎么?许久未见到王爷,现在学会找借口了?”

云深不气不恼:“子瑜姑娘说什么胡话,云深乃风尘女子,怎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王爷乃尊贵之躯,不会看上我这风尘女子,自然也不会瞧上来路不明的女子。”

“你……”尉子瑜伸手想往云深身上招呼,白阳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拦住。

“哟嚯”云深瞥见白阳的动作,站直了身体讽刺道:“子瑜姑娘现在连一个丫鬟也惹不起了,倒不如一同与我去香溢楼,卖卖色相,说不定还能讨几个官老爷的欢心。到时候要权力有权力,要富贵有富贵,多好?”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云深气急,抬头要与打她之人一决高下。却发现此时的尉子瑜如她一样惊在原地,而打她之人正是方才伸手拦住尉子瑜之人。

“你凭什么打我?有没有尊卑之分?”云深咆哮,此刻也不能当着院内的丫鬟施展自己的武功,若是漏了陷,她必定会被王爷抛弃。

“尊卑?你一介风尘女子也知尊卑?”白阳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家小姐面前张狂,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黑月自然与白阳同仇敌忾:“你那张嘴开口便是污言秽语,肮脏得很,不打你打谁?”

云深气急反笑:“好你个尉子瑜,养了两条好狗。”

“你说什么呢!”尉子瑜借着黑月白阳的气势,作势要打她。

“好了小姐,别闹了。”

“哦”尉子瑜讪讪地止住了动作,理了理衣物,站到边上去。

云深甩袖离去,踏出府门前撂下一句话:“七殿下在我香溢楼喝得酩酊大醉,大闹我香溢楼,出了好大的糗。既然王爷不在,也没人能管他了。”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躲在黑月白阳身后的尉子瑜一眼,便转身离去。

尉子瑜听了这话,也不等什么钟离伯君了,钟离伯谦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七儿子,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了,想到这里,尉子瑜抬脚往香溢楼跑去。黑月与白阳反应过来,也跟了出去。他们跑走没多久,钟离伯君与尉可馨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前。

尉子瑜一路狂奔,甚至跑得比云深的轿撵还快。黑月与白阳一路护送,为她留意着四周。她跑到香溢楼附近,果断地选择走后门,后门的小厮定还认得她。

小厮已经换了新面孔,却未拦住她的去路,甚至连盘问一句都没有,仿佛没看到她一样。黑月与白阳见状,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捉了守门的小厮,找了偏僻的地方拷问。

尉子瑜横冲直撞跑进二楼,一个雅间挨着一个雅间地寻找钟离伯谦,心想着找到这死孩子定要将他抽筋扒皮,成天让人担心。她倒是忘了自己一身白纱衣在风尘深处游走着,额头上浸出的汗珠让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尉子瑜正要抬手推开雅间,伸出的手便被别人捉住。尉子瑜茫然回过头,发现对方是又苓,又惊又喜。

“子瑜不可。”

“我方才推了那么多间都没事。”

“切勿存在侥幸心理,若是惹上麻烦,你很难脱身的。”又苓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转了一圈,调笑道:“毕竟子瑜姑娘很容易让男人迷失了心智。”

150:胡说八道

“就你歪理多。”尉子瑜拍开她的手:“我找伯谦。”

“……”又苓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伯谦就在这里,听说他喝醉了,没人管他。”

“谁同你胡说八道?”又苓无奈地笑了笑,与她并肩闲逛着。

“你们云老板亲自来府上通报,正巧王爷去了尉府。”

“她一个风尘女子怎敢明目张胆去贤王府,不怕坏了贤王的名声?”

尉子瑜歪头瞥了一眼义正言辞的又苓,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真性情之人:“又苓同云深一样,都是风尘深处的女子,为何会如此说云深?”

“我有自知之明。”又苓的嘴角略过一丝不屑,随即整理表情对尉子瑜笑道:“倒是子瑜,不嫌弃又苓的身份吗?”

尉子瑜扑哧一笑:“至少你平行端正些,身份地位能代表什么呢?”

“难得子瑜没有这些偏见。”又苓无奈地抿了抿嘴,风尘中苟且偷生,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一不小心被云深抓住把柄便死无全尸。

“又苓怎会认为我对你有偏见。”尉子瑜自知自己原本就是受尽欺负的弱者,她又怎会对谁有偏见。

“因为你……”又苓顿了顿,话到嘴边却未说出口。

“哈哈。”尉子瑜看出她的为难,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是在逛香溢楼吗?有又苓美人在我身边,我怕招来妒忌的眼光,不如又苓带我去找伯谦吧!”

又苓脚步一顿,面露难色:“我方才在楼下弹曲,并未见着七殿下。”

“是吗?”

正在此时,一名小厮端着酒樽,急匆匆跑过来,嘴里念着:“快让让,若是怠慢了七殿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尉子瑜连忙侧身让开,双眼一直追随着停在自己眼前的小厮,从而忽略了又苓怒瞪的双眼。

只见那小厮推开尉子瑜眼前的雅间,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樽走进去:“美酒来了。”

“本殿下未曾要酒。”

“本王也未曾要酒,难道是周远兄要的?”

“退下吧!”周远余光瞥了尉子瑜一眼,挥手让小厮下去。又苓见状,跟随着那小厮一同离去。

“伯谦……”尉子瑜见他们三人正要对饮,出声打断。钟离伯谦转过身,望见尉子瑜恼怒的模样,手指一松,酒杯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杯中美酒四溅,溅湿了地板上的豹皮。

周远闻声抬起头来,也与钟离伯谦一同惊在原地,表情极其不自然,他的身子甚至有些颤抖。他震惊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解释。

钟离云瞥见表情如出一辙的两人,优如乃一城首领,这周远可是优如的心腹,怎么见到尉子瑜会是这副表情。妄生门妄徒一向胆大心细,是见了何人让他害怕成这样。难道是见了门主或是少主,可妄生门门主不该如此年轻,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青子衿?

“伯谦,你的名声还不够差吗?”尉子瑜忽视了在座的两位,径直走向钟离伯谦,失望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周远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继而保持着震惊害怕的模样。

“子瑜,来得正好。”钟离伯谦迎上去,他亲自追查周远至此,见他与自己三哥汇合,钟离伯谦干脆来插一脚。谁曾想尉子瑜会半路杀出来,若周远真的是妄生门的妄徒,那青子衿的身份算是暴露了。三哥知晓了青子衿就是现在的尉子瑜,以后的麻烦定不会少。

“……”尉子瑜一言不发,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钟离伯谦转身赔了几句不是,便追了出去。

钟离云双眼盯着尉子瑜离去的背影,周远望了望钟离云,摇了摇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方才周远兄为何如此慌张?”

“这下后路都没了。”

“何出此言?”钟离云饶有兴趣地问道,周远这话无疑是更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就是你们苦苦寻找的青子衿,妄生门威震江湖的少主青子衿。”周远思忖了片刻,抬眸望着钟离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我们趁现在结果了她的性命?”

“呵……”钟离云摇了摇头:“据本王所知,她可是我那好二哥一季前从芍药山下捡回来的,她叫尉子瑜。”

“青子衿也是一季前消失于芍药山附近,据门中消息,一季前,青子衿曾扬言要杀死贤王殿下,此消息虽传得不广,可门中几位要紧之人是知晓的。”

“还有这事?”钟离云越听越觉得离谱,虽知道周远是妄生门叛徒,但也不可全信他片面之词。若他只是假意投诚,随便找个人冒充青子衿,到时候真动了尉子瑜,等同于惹了他的二哥与他的七弟。现在大计未成,他的羽翼未丰,他可不敢轻易冒险,到时候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得不偿失了。

“贤王弱冠礼之后,有一段时日不在离城,我相信睿智的平王殿下不会不知此事。”

“那又如何?”

“贤王殿下去了离城之外的多个城池,只为了打探青子衿的消息,上水城、断岳城与渭阳城都曾有贤王的踪迹,此事不难查证。青子衿被烦得不行,与他约战芍药山。”

“可传闻中妄生门的少主长得凶神恶煞,杀人如麻,面若冰霜,与这尉子瑜气质实在不符。无论怎么看,她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钟离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若是比城府,真正的他只怕比如今的太子殿下还要稳重些。

“非也。”周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垂首浅笑,无人瞧见他眼眶中的柔波:“凶神恶煞可不属实,平时的她很是淡雅。”

“周远兄知道的还不少。”钟离云紧紧盯着周远,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别光顾着说话,香溢楼的酒菜不比明月楼差,只不过来者皆沉浸于花前月下,倒是忽略了这里的吃食。”

“呵……”周远轻笑,依着钟离云的意思吃了几口菜:“味道真的很不错。”

钟离云说吃菜,周远便不主动开口提青子衿之事。

“周远兄还未说明是如何知晓这些鲜为人知的消息?”

“平日里听首领说得多了,也知晓了这些事,托了首领的福,先前见过青子衿一面。”

151:忍俊不禁

“众人都说,妄生门上下一心,谁会料到会有你们这号人。”钟离云笑了笑。

“呵呵……”周远尴尬地笑了笑,将嘴角的轻蔑掩饰。

……

钟离伯谦一路追着尉子瑜跑到后门,撞见不知从何处赶回来的黑月与白阳。尉子瑜望了望两人,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方才去了何处?”

“呃……”白阳挠了挠后脑勺:“方才黑月嘴馋,然后……”

“是的小姐,黑月嘴馋,然后你该明白的。”未等白阳说完,黑月便接过她的话,可她的表情却不轻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黑月最不会隐藏情绪,与始终都一个表情的白阳来说,观察黑月才能了解她们有什么异常。

“子瑜……”未等尉子瑜细想,钟离伯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尉子瑜这才想起自己为何气冲冲跑出香溢楼。

“哼……”尉子瑜冷哼一声,不回应他,甩手离去。

“子瑜你听伯谦解释啊!”

黑月白阳望着一个跑一个追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方才那两人说的可是真的?”黑月忍不住多嘴一句。

“别让小姐知道,我自会解决。”

“恐怕这香溢楼也有七殿下的人吧!”

“这香溢楼混杂的人太多了,谁能保证哪条消息是真的。”白阳长舒了一口气,坚定了眼神:“你只管护好小姐便可,其余的我能承受。”

“记得万事小心。”

“好了,我们也别嘀咕了。”

……

香溢楼二楼雅间,钟离云将大体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品得差不多了。找了个借口与周远道别,起身回平王府。到了自己府上,钟离云便往优伶的院子走去,将周远所说之事细细告知优伶。

优伶张了张嘴,却没告诉他真相:“王爷是要查证那周远所说之事?”

“自然要查证,若谁说什么本王都信的话,本王跟窝囊废有什么区别?”钟离云伸手揽过优伶的腰,将她揽到自己膝盖上,单手抱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本王不是傻子对不对?”

“王爷为何如此相信优伶?”

“优伶是本王此生不可失去的女人,待本王登帝,必将你封后。”

“呵呵……”优伶掩嘴低笑:“优伶定会为王爷核实这些消息的。”

钟离云盯着腿上的优伶半晌,陷入她双眼的柔波里。少顷,钟离云将她打横抱起,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四人回到贤王府,尉子瑜看到府门前牌匾上“贤王府”三个大字,这才想起她原本是要等在这里,亲眼见见花可馨的阵仗,没想到听到钟离伯谦的消息便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她为何这样,为何如此紧张钟离伯谦?为何看到他喝花酒会感到失望?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关系好?还是因为他是自己心爱之人最在意的弟弟?

这么想便解释得通了,因为钟离伯谦是她心爱之人最在乎的弟弟。想到这里,尉子瑜一把拽住府门前毫无防备的奴才,问道:“花可馨呢?”

奴才吓了一跳,恭恭敬敬回答道:“回了红云轩。”

“那王爷呢?”

“一同去了红云轩。”

尉子瑜的双手瞬间滑落,她就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她就知道,花可馨认了一个高官的父亲,必定会被王爷重视。如此想来,往日白阳劝诫她的种种,全都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不仅胆小,还喜欢无理取闹,明明没人欠她什么,她却成天弄得跟别人欠了她什么似的。尉子瑜开始妄自菲薄,将所有的坏思想都强加到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变得不像自己了。她觉得自己变得骄傲自满,成天白日做梦,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一切都是青子衿的。

想到这里,她转身给钟离伯谦深深鞠了一个躬。钟离伯谦不明所以,也与她深深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无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也少有人听清她的轻声呢喃。

同样鞠着躬的钟离伯谦听到她发出细微的声音,见她方才表情不太对,于是高喊了一声:“夫妻对拜。”

“噗……”黑月与白阳忍不住笑出了声,连站在府外的俩奴才都忍俊不禁。尉子瑜确实因为他这句话,心情好了许多,她直起身抽了抽嘴角,便往离人院走去。

“哎?”钟离伯谦朝着她的背影大喊:“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做呢?”话音落下,尉子瑜的脚步更快了,钟离伯谦也抬脚跟了上去。

此时该不该庆幸遇到钟离伯谦这样的人呢?一句话便将她的自负打碎,总是轻而易举让她嘴角上扬。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遇到如此多的坎坷,爱情该是什么样子呢?

红云轩。

钟离伯君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尉可馨坐在另一旁,皇后派来的婢女重新跟在尉可馨身边。两人坐了许久,谁也不看谁。尉可馨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按照王爷这意思,八成是想与她谈一谈如何拉拢她的父亲尉上卿吧!正好王爷在此,让他拖住皇后派来的婢女,她想办法去找尉子瑜。

“呃……”尉可馨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婢女,微怒道:“王爷到了我们院子上,你不懂如何伺候主子吗?”

“奴婢这就去。”

钟离伯君挑了挑眉,端坐在她的对面,看看她想搞什么幺蛾子。

“王爷您先坐,馨儿去换身衣裳,请稍等片刻。”

“好。”钟离伯君打量了她一番,看不出异常,才开口答应。

“那馨儿告退。”

尉可馨脱离了两人,从后门跑出,往离人院的方向赶去。要如何激怒尉子瑜呢?要如何激怒尉子瑜呢?

一路走着一路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时间并不多,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想要在这贤王府甩掉那婢女可就要浪费一番功夫了。尉子瑜前脚赶到离人院,尉可馨后脚便追来了。钟离伯谦见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尉可馨见钟离伯谦跟来,索性换上一副十分思念他的模样,她知道只有这一招才能吓跑钟离伯谦。若是钟离伯谦不肯走,让她抱一抱也是赚了。

152:冰释前嫌

“伯谦。”

尉可馨刚伸出手,钟离伯谦便转身跑远。尉子瑜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只瞧见逐渐变小的钟离伯谦的背影与花可馨笑得春心荡漾的脸。

“花侍妾,你又来招惹本小姐做什么?”见到花可馨,尉子瑜瞬间炸毛,完全忘了方才自己认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她双手叉腰,高扬起头,不肯输花可馨一丝气势。

尉可馨见状,憋笑道:“我现在是尉府的大小姐,不姓花。”

“你……”尉子瑜手指指着花可馨,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样,恨不得上手抓乱她的发髻,抓花她的脸,将她狠狠踩在脚下,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尉府又大又恢弘,有些胆小之人看到尉府的布置,只怕会被吓出疯症来。”

“哦?是吗?”尉子瑜狡黠一笑:“怪不得现在的花侍妾都不怎么正常了。”

“请叫我尉大小姐。”尉可馨纠正道:“父亲为我种了满院子的花,为我置办了成箱的衣裳首饰,为我布置了精美的房间,有些眼见小的人……”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这么明目张胆说我胆小做什么?你这个侍妾。”

“有些人想做侍妾都没机会。”尉可馨无奈地摊了摊手,那模样足够让尉子瑜情绪失控了。

“花可馨你……”

“尉可馨尉可馨尉可馨,谢谢。”

“尉可馨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你我相比,我哪点比你差?”尉子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一脸得意的花……尉可馨。胸口剧烈起伏着,若她会超能力,现在必定将她变成猪,一只大肥猪。

“我就是得意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胆小鬼,让你去尉府,你也未必敢吧?”

“我怎么不敢?我与尉兄是好朋友,他能吃了我不成?”

“不敢就不敢,何必拿我兄长说事?”

“谁说我不敢?”

“你说我就信?”

尉可馨与尉子瑜,你一嘴我一嘴地争吵着。黑月与白阳觉得无趣,便回了各自的房间。她们知晓,这花可馨如今虽变成了尉可馨,也没什么段数,掀不起什么风浪,黑月与白阳实在不想听她们继续这段没有任何意义的争吵。

“走,我们现在就去尉府。”尉子瑜上手拽住尉可馨的手腕,拉着她往府外走去。尉可馨勾了勾嘴角,这尉子瑜果然喜欢激将法。

“不知子瑜姑娘会不会骑马呢?现在贤王可没空将你八抬大轿送去尉府哦!”尉可馨眨了眨眼,任由尉子瑜拉着自己。

尉子瑜脚步一顿,这尉可馨实在太嚣张了,她现在不能认输,不管尉可馨说出什么,她都不能说不会。思及此处,尉子瑜拉着尉可馨一起前往马厩。

“啧啧,行动证明一切啊?”尉可馨忍不住调侃道。

马厩,尉子瑜甩开尉可馨的手腕,精挑细选了一匹高大的红马,随即朝尉可馨抬了抬下巴:“敢不敢让我带你?”

“有何不敢?我尉可馨会怕你?”尉可馨轻蔑一笑。

很好,这个笑容成功将尉子瑜激怒,她要开始发疯了。

“哼。”

礼尚往来,尉可馨给了她一个轻笑,她也要回尉可馨一个不屑。当她哼完,再次看向那匹高大的红马时,瞬间缩了缩脖子,这马怎么会如此高啊?遇到尉可馨就不理智了,尉子瑜啊尉子瑜,失算得好彻底。这不能怪她,明明是尉可馨太过可恶,让如此温柔的她脾气爆发。

尉子瑜怂了半晌,望见尉可馨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不行,她不能被尉可馨看扁。呵,开什么玩笑,她也是有背景的人,只不过不方便透露罢了,她绝不能被尉可馨比下去。胜负心在作祟,尉子瑜目测了一下大红马的高度,伸脚踩到马镫子上,想靠前腿借力,尽量不露出破绽地骑到马背上,之后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尉子瑜使了使劲,大红马也在此时甩了甩马鬓,将正欲上马的尉子瑜吓了个踉跄,稳稳地亲到马肚子上。

“噗哈哈……”尉可馨毫不留情面地大笑起来。

尉子瑜憋红了脸,瞪了尉可馨一眼后继续尝试。一次两次,大红马十分不安分。尉可馨见状,悄悄为她安抚了大红马。大红马停歇了下来,她才发现她的腿……根本没有力。待到尉子瑜好不容易爬上大红马,尉可馨翻身一跃,跳上大红马,环抱住尉子瑜,扬起马鞭的同时,大呵一声:“驾。”

“啊啊啊”尉子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尉可馨你疯了?竟然在府上骑马?”

“驾”尉可馨心情大好。

“嗷嗷嗷”屈辱,这是她尉子瑜此生最大的侮辱。她被一个女人抱了,还抱着她骑马驰骋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府上。

屈辱,这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尉子瑜使劲挣扎,尉可馨将她禁锢得紧紧的,使她只能左右扭摆。

“驾”

“驾个鬼,神经病你放我下来。”

尉子瑜不停挣扎,抱着她的尉可馨骑马便有些吃力:“你再挣扎,就将你我二人一同摔下马,一同摔毁了容貌,一同摔断腿脚,我有父亲养我一辈子,你有谁愿意养你一辈子?嗯?”

“哼!”尉子瑜一听,认为言之有理,瞬间坐直了身子。

两人奔到后门,后门守门的奴才也认得尉子瑜,见她与如今得宠的馨美人同骑一匹马,两位大美人在一起确实看起来很养眼,尤其是馨美人颇有一副潇洒的风骨,而尉子瑜则是文文静静地坐在前面,若不是两人性别相同,平时又水火不容,他们都要误认为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哎?不对……子瑜姑娘与馨美人向来不和,如今两人这样又是为何?

二女争一夫之战?

“谁敢将我与馨美人骑马出府之事告知王爷,本小姐定让白阳好好关照关照你们。”尉子瑜与尉可馨走出后门,特意转身吩咐正欲抬脚离去的看门奴才。

看门奴才脚步一顿,转身面向尉子瑜的方向:“奴才嘴很严的。”

大红马上的两人已经走远,俩奴才望着彼此,互问:“馨美人与子瑜姑娘这是怎么了?”

“难道子瑜姑娘与馨美人冰释前嫌,并且愿意做瑜美人?”

“呸,子瑜姑娘是七殿下的,子瑜姑娘可不是什么瑜美人,人家是七王妃。”

153:清除障碍

大红马上的两人往尉府奔去,黑月与白阳不见两人的踪影。四下寻了尉子瑜的踪迹,在后门看守奴才的嘴里得知尉子瑜的下落,也顺道问了钟离伯君的下落。黑月前往尉府,而白阳去了红云轩。白阳也不知晓这王爷待在红云轩作甚,尉可馨并不在红云轩。

白阳赶到的时候,钟离伯君坐在院子内,而他身旁的丫鬟铆足了劲往他身上扑。他面色不悦,却未说些什么。白阳没记错的话,尉子瑜与她们闲聊之时,曾提起过尉可馨身边丫鬟之事。自从尉可馨的贴身丫鬟被钟离伯君杖毙后,皇后又送来了一个,这可是尉可馨在贤王府的第二任丫鬟,现在她竟然趁主子不在,勾引这贤王府的主人,有趣的是,贤王竟没发怒。

白阳走上前,微微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怎么?”贤王眉毛一挑:“白阳也想趁主子不在,勾引本王?”

那丫鬟一听,脸色迅速变黑。

白阳瞥了那丫鬟一眼,倒是不介意钟离伯君借她指桑骂槐,她轻蔑地笑了笑:“白阳有自知之明,再说了……”白阳走到钟离伯君身后,靠近他的耳边轻声笑道:“白阳对王爷提不起兴趣,有些事需要解释解释。”

“呵呵……”钟离伯君笑出声。

那丫鬟见钟离伯君喜笑颜开,有些不服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自知之明,却还往上凑,你就不怕你那傻主人在你面前哭闹。也对,那女人除了哭,除了生气还有什么本事。”

钟离伯君听她这么说,眉间杀意渐起:“以下犯上。”

“该杀。”白阳接过钟离伯君的话,闪身跳到那丫鬟身边,拔剑相向。

那丫鬟怎会任人宰割,眼疾手快往后闪躲,怒道:“你凭什么杀我?”

“就凭你冒犯了我的主子。”

“你别忘了,我可是皇后的人。”

“你也将会是皇后的……”白阳双眼淬冰,见她躲开,心中的杀意更甚:“鬼。”

钟离伯君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嘴角含笑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他倒要看看是皇后厉害,还是妄生门厉害。这丫鬟可不是个简单之人,这就是他迟迟没动她的原因。她想借助钟离伯君上位,她知晓钟离伯君与皇后不过是表面融洽,暗地里不知较量了多少回,如今她这如意算盘打空了。

白阳起身跃起,那丫鬟迅速躲开,怒道:“你手中有剑,你胜之不武。”

白阳轻蔑地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讥笑道:“不是胜之不武,而是要你的命。”

“一个贱丫头,口气不小。”她主动向白阳袭来,接近白阳之时,从袖中取出bi shou。

白阳冷哼一声,翻身跃起跳到她身后,双手抓住她的脑袋,只听咔嚓一声,丫鬟应声倒地。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拿着bi shou的手还处于伸展状态。

“呵……”

白阳拍了拍手,冷漠的双眸瞥向钟离伯君:“若不是意外,王爷现在已经是个婴儿了。”

“本王可不信什么转世之说,如此看来,这丫鬟简直不堪一击。”钟离伯君笑意盈盈地起身:“白姑娘对本王敌意一直很深,为何一直容忍你家主子待在这府上呢?”

“她愿意待哪儿,我都能护她周全。”

“是吗?”钟离伯君低头浅笑:“看来白姑娘已经知晓本王故意将她引到香溢楼的事了。”

“为什么这么做?”

“据说与三弟一同喝酒的那人是个妄徒,不知道她认不认识你们家少主。”

“你……”白阳冷哼:“不瞒你说,七殿下追着我家小姐出来了,不知王爷有何想法。”

“谦儿喜欢去烟花柳巷,白姑娘不是早就知道?”

“所以?”白阳瞥了钟离伯君一眼:“王爷还在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如此大的权力落到本王手上,本王为何要放弃?”钟离伯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却晶莹剔透。

“听听,听听。”白阳怒极反笑:“这就是我家小姐深爱之人真正的嘴脸,钟离伯君你赢了。”

“还没赢呢!”钟离伯君收拾好情绪,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现在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钟离伯君……”白阳听不下去,右手怒拍在石桌上,掌心迅速红肿,她双眼通红地瞪着钟离伯君:“人渣。”

“白姑娘要记得这是在贤王府上,还请尊称本王一声王爷,至于名讳,可不是你能喊的。”

“是吗?”白阳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若不是因为门规,因为少主,因为种种原因,她早就将钟离伯君弄死,像地上躺着的那丫鬟一样:“你到底想怎样?”

“白姑娘武功如此高强,虽不敌你主子。但有你的帮助,本王也是如虎添翼。”

“我不会与你为伍,死也不会。”

“本王并非要白姑娘与我为伍,只是偶尔需要白姑娘替本王清除一些障碍罢了,白姑娘勿将自己看得太高。”

“如果我说不呢?”

“那伤心难过、要死要活之人可就是子瑜姑娘了。”

“真是卑鄙。”白阳颤抖着身子,双眼通红地怒瞪着他。在妄生门与青子衿之间做个选择,她会斟酌一番,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她都会护青子衿周全。如果没有青子衿,她怎可活到现在?在门中,青子衿待她是极好的,对她的容忍度也很高。

“本王一直都很卑鄙。”钟离伯君没再看白阳的眼睛,她的眼里太多真诚,太多忠诚,多看一眼,便会让他产生放弃的念头,可他不能放弃。

他不愿伤害尉子瑜,也不愿伤害她身边之人,但愿她这辈子都别恢复记忆,那她也不会对白阳有多深的感情,杀手本就是过着在刀尖上添血的日子。

白阳整理了情绪,朝钟离伯君告诫道:“你威胁我?”

“白姑娘可以试试。”

白阳愤然离去,钟离伯君才收起方才那副不要脸的模样,自嘲道:“今日终于看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今日钟离伯君本想与尉可馨聊聊尉上卿的事,谁知她一去不回,现在也不知在何处。

154:眼含泪花

因他冷落尉可馨的缘故,这红云轩一直人烟稀少,他也未想到白阳会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他等不起了,这大祁的江山必须到他手上,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这下白阳与钟离伯君真的是撕破了脸,水火不容了。

钟离伯君整理好心情与仪容回到书房,让上官听寒派人去处理好红云轩丫鬟的尸体,对外宣称她勾引主子,以下犯上,故被处死。这么说完全没错,那丫鬟确实在勾引他,只不过她惹的人是妄生门少主,当场毙命对她来说是最幸运的一种死法。若是以前的青子衿亲手处置,定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上官听寒领了任务,默默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心情颇好,上官听寒因此欣慰了不少,这段时间,许多琐事将钟离伯君缠得烦忧不已,他不仅要帮圣上出谋划策,还要提防太子与其他势力的明枪暗箭,还要分析朝中局势,最惦记之人不过是尉子瑜。上官听寒也不知他到底惦记的是青子衿还是尉子瑜,虽是同一个人,可不同的名字却代表不同的选择,青子衿这个名字对钟离伯君来说,只是势力。而尉子瑜这个名字就不同了,它代表的是心之所向,代表着心动与幸福。

钟离伯君见上官听寒转身要走,不慌不忙地抬眸笑道:“告诉馨美人,我替她除了一个障碍,她欠我一个人情。”

“是。”

……

尉子瑜与尉可馨一路颠簸到尉府,还未下马,尉子瑜的双眼便打量着尉可馨口中恢弘气派的尉府,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看门的奴才比贤王府壮实些,丑了些,没觉得这尉府有多好啊!

“小姐。”俩看门的奴才向尉可馨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跑去府内通报。

“下马了,要本小姐抱你?”尉可馨拍了拍她的腰,提醒道。

“啊”尉子瑜尖叫不是被吓到,而是因为尉可馨碰了她的腰,很痒。

“真的要本小姐抱你下马?”

“尉可馨你有没有脑子?”尉子瑜转身瞪了笑意盈盈的尉可馨一眼:“你双手还牵着缰绳,将我圈在你怀里,你都不下,让我怎么下?”

尉可馨一听,突然呆住,她好像真的没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背上。

尉子瑜见她突然呆住,朝她凑近了几分,坏笑道:“怎么?成天一副高高在上,对我心爱的王爷满不在乎的样子,难不成馨美人心爱之人是我?”

“你说什么胡话呢?”尉可馨望着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突然觉得尉子瑜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恶,甚至有点惹人怜。有那么一种人,让人见了就想对她好,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呸,尉可馨你可别因为这女人有可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就对她放下所有戒备,她可是极其极其令人讨厌之人。

尉可馨这么想着,却浑然不知自己从贤王府见到她的那一刻到现在,嘴角都勾着浅浅的弧度,对她也不是真的生气,纯属想逗她而已。

“啊”

马背上互相对视的两人从别人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准确来说陷入思考之人只有尉可馨一个,尉子瑜闪亮亮的大眼睛盯着尉可馨,只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想耍什么花招。

尉子瑜与尉可馨同时望向尖叫声的发出者,只见他半歪半倚地站着,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尉白夜颤抖着手指着马背上的两人:“你、你们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呵……”尉子瑜闻声冷笑一声:“尉兄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将这位尉大小姐如何的。”

“兄长还不来扶馨儿。”

“哦哦来了来了。”

尉子瑜瞧见瞬间温顺的尉白夜,又想起在布庄之时,尉白夜拿起她最心爱的那匹红纱,说要买回府给他的妹妹做嫁衣的场景。

“切,又在故意炫耀。”尉子瑜双眼瞥着正在扶尉可馨下马的尉白夜,嘴里说出的话却十分不在意:“哼,本姑娘有手有脚,能力超卓,区区下马之事怎能难倒本姑娘。”说着在马背上动了动,她的大脑支使自己的双腿来个漂亮的跳跃,自己感觉好似完成了,实际上也才动了动腿脚,甚至都没有一点明显的动静。

尉白夜扶尉可馨站好,见尉子瑜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马背上。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啊尉兄,男女授受不亲,尉兄不会是……尉可馨你可有点良心吧你?”

“我怎么了?”尉可馨不明所以,她嘴角的姨母笑还未散去便被尉子瑜抓了个正着。

“尉可馨你处心积虑将我骗到尉府,不会是为了你兄长吧?”

“错,是为了我父亲。”尉可馨见她开始有所怀疑,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啊?”尉子瑜瞬间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她没记错的话,尉可馨的父亲是那个帅大叔?他算什么狗屁帅大叔,明明是个猥琐大叔,怎么说也年过半百了,还想着娶小姑娘,她可不想做尉可馨的后娘。她是要跟尉可馨抢男人的人,万万不可就这样做了她的后娘,日后见了王爷,王爷都要尊称她一声岳母。啊呀呀,不要啊!

怪不得前些日子还盯着她看,那个猥琐大叔将她看得好不自在,完了完了,她不过是贪玩,陪王爷去参加一场庆功宴,却不料招惹了镇国大将军这么大的官,这下该如何是好?王爷肯定不会为了她与镇国大将军这么大的官闹翻,而钟离伯谦,那个小屁孩说不定刚靠近镇国大将军,便被人拎着脖子扔到池塘里了,能成什么事?

“嗷嗷嗷不要啊”想到这里的尉子瑜突然叫出了声,此时自己已经走到正厅,而她想象中对她青睐有加,有意娶她的猥琐尉大叔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眼中甚至有些泪花。

完了,尉子瑜暗道不好,她今日进了尉府的大门,此生恐难再出去了。这猥琐大叔看见她竟激动得眼含泪花,而此时的她最关心的事却是钟离伯君会不会为了她惹怒这镇国大将军。

155:冲冠一怒

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听闻这镇国大将军还有战神的名号,有他在,威名足以震慑四方。若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利用手中兵权颠覆了大祁zhèng quán也不是不可能。还听闻他有许多忠心耿耿的部下,能一呼百应。若这镇国大将军执意娶她,她横竖都是逃不掉的。

“民女见、见过镇国大将军。”此时不服软何时服软?

“……”尉上卿见她开口,眼中的泪水更是汹涌。他怕被看见,急忙背过身。

尉子瑜被他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难道她真的长了一副可歌可泣的样貌?没想到她也能当一回红颜祸水,可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到底是不是红颜?好纠结到底要不要做这个红颜,可……这镇国大将军真的已经年过半百了,更何况她心里装满了钟离伯君。

她可能会屈服于权势,内心却会一直住着钟离伯君,难道她此生注定要爱而不得吗?

“啊”正当她陷入忧伤之时,尉可馨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把bi shou,上前抓住尉子瑜的手指,毫不犹豫将其割破,血液滴到身旁尉白夜端着的金盆中。尉子瑜反应过来,失声尖叫出声。

“尉可……咳咳……”当着尉上卿的面,尉子瑜可真嚣张不起来,一肚子的火也只能窝在心里。眼前背对着她的老男人可是贤王见了都要忌惮三分的镇国大将军,她思虑再三,决定先低声下气,再想办法离开:“尉大小姐,你这是在做甚?请人上门做客,毫无理由伤人,这可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尉可馨示意尉白夜将金盆端到尉上卿跟前,瞥了尉子瑜一眼:“尉姑娘不是不知晓,馨儿近日才当上尉大小姐,哪儿来的大家闺秀做派?”

“你……”尉子瑜咬了咬牙:“真有个性。”

哼,算她蠢,居然被尉可馨这个恶毒的女人三言两语给带了出来,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尉上卿擦干泪水,抬眸望见尉白夜关切的眼神,垂下眼睑望见他手中金盆里清水中慢慢扩散、的血液。毫不犹豫,尉上卿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滴进金盆里。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可尉上卿的手心却浸出了汗。听见她与馨儿斗嘴,尉上卿心情也好了些。

金盆中,两滴鲜红的血液渐渐融在一起,尉上卿睁大了眼睛,既欣喜又害怕。害怕尉可馨会难过,欣喜的是,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他自责了十六载的时光,还差点故意让斐戎人结束他的性命。此刻他无比

感谢钟离弋当初赶到得及时,不然他永远也不会见到自己亲生女儿了。

尉可馨见尉白夜轻拍着尉上卿的背,她转过身走到尉上卿跟前,本想着与尉白夜一同安慰父亲,却被尉上卿揽到自己的怀里,他轻声呢喃:“馨儿是为父的大女儿,永远都是。”

“馨儿永远都是父亲的好孩子,永远都是。”尉可馨余光瞥见那金盆中相融的血液,也了然了事情的结果,尉子瑜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尉上卿方才那句话,也安抚了尉可馨的心。尉可馨的话,也是给尉上卿的回答。

“父亲,瑜儿还在呢!”尉可馨挣脱尉上卿的怀抱,看了看如丈二和尚般的尉子瑜。

尉子瑜见尉上卿看向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这尉家人也太恐怖了吧!

“好了瑜儿,礼成了。”

“什、什么?”什么礼成?古代的婚礼这么草率?还是她只配做个小妾,不配八抬大轿?那也不该滴两滴血就礼成……啊?怎么回事?什么礼成?糊里糊涂跟一个大叔,不,现在尉上卿在尉子瑜心里已经是个老头了。糊里糊涂跟一个糟老头礼成,礼什么成?

已经崩溃的尉子瑜,连内心的想法都不能好好管理了。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仗势欺人的尉家三人,她觉得自己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是她自己要来尉府,如今怕是没人能救她了。可是她好不甘心,不想就此为人妇,不想年纪轻轻就当比她自己年纪还大的孩儿他娘,不想失去钟离伯君,更不想就此……伯谦,平日里就数伯谦与她玩得来,现在也要离他而去了吗?

“呜呜呜”原本就挺不情愿,来到这世界这么长时间,她头一次遇到一个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的大人物。想到不能与钟离伯君厮守,不能成为贤王妃,便宜了尉可馨那死丫头,她便心酸不已,再想到不能再与钟离伯谦好好玩耍,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了。

满肚子的委屈让她索性坐在尉府前厅的暗红花纹路的地毯上嚎啕大哭,此刻正沉浸在终于找到亲人的欣喜中,却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惊呆。

这孩子突然怎么了?

尉上卿见状,俯身蹲在她身边:“瑜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你的瑜儿。”尉子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瞧见尉上卿伸过来的手,眼疾手快地伸手拂开,才礼成就叫得这么亲热,还敢说没有早早觊觎她?

尉上卿有些心酸,尉子瑜不认他这个父亲是应该的,谁让他当初狠心将她抛下悦安城。若……尉上卿忽然想到什么破绽,他明明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抛下悦安城,被城楼下的刀剑刺穿而死,现在可以肯定当年死在悦安城下的女孩儿并非他的亲生女儿,那会是谁的孩子呢?云儿的死会不会也没那么简单?

“瑜儿你……”

“我不听,你离我远点,呜呜呜你离我远点。”崩溃的尉子瑜如今才发现,自己太渺小了,现在的她就像前世陷入窘境的自己,骨子里深埋的卑微感再次爆发出来,在暴力面前最常说的那句话不经大脑便爆发出来:“求求你不要再来伤害我,离我远点可不可以,求你了。”

面对这复杂的世界,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敌人,她只能束手就擒,只能哭泣。

“瑜儿你怎么了?”以尉上卿的经验,此生已经看出尉子瑜此时的反常。尉子瑜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前厅,他心里的担忧被无限放大。

156:鸡飞狗跳

难道在这十六年里,他的瑜儿有什么可怕的经历?

“不要靠近我,不要再伤害我,求你了。”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此时的她哪里还记得什么丢不丢脸的事,满脑子都是对强者的恐惧。

“瑜儿……”

“父亲,她好像很怕您。”

“是吗?馨儿你帮我劝劝瑜儿可好?”尉上卿头一次觉得如此无助,哄女儿比上战场麻烦多了。

尉白夜与尉上卿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尉子瑜想起了前世的经历,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尉可馨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尉可馨牵着走出了尉府,牵着上了尉上卿吩咐下人准备的马车,糊里糊涂地回到了贤王府。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无力,那段回忆有多可怕,只有经历过那些事的她才明白。

……

原本听闻尉子瑜与尉可馨一同骑马去了尉府的黑月准备去尉府探个究竟,谁曾想半道上遇上满修,便被满修拽走了。

“哎?”黑月一步三回头:“小姐还在尉府呢!尉府知道吗?尉府便是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的府邸,我还要去护小姐周全。”

“……”满修拉着她径直往城外走去,所有人都在城外芍药山山顶,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小姐可能有危险,带走她的那个人时常与她做对……”

“小姐在尉府十分安全,你尽管放心。”满修十分耐心地解释道。

黑月半信半疑地瞥了满修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也安抚了她那颗担忧的心,可满修为何会如此笃定小姐去尉府不会有危险呢?

尉子瑜被尉可馨搀扶着下马车这样的画面在下人们眼里看起来实在太过诡异,而作为当事人的尉子瑜却浑浑噩噩,连手边之人是谁都不知晓。若要在平时,尉可馨敢碰到她,她早把贤王府弄得鸡飞狗跳了。

尉可馨搀扶着尉子瑜回到离人院,不见黑月也不见白阳,其他的奴婢见尉可馨到来,也不敢吭声说些什么,如今这馨美人不仅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还受到了王爷的宠爱,他们自然不敢再说说长道短。

“她情绪不太稳定,去膳房为她备些好吃的,伺候她好好休息。”

“是。”奴婢们福了福身,按照吩咐去了膳房。

“黑月白阳呢?”

“黑月很早就出门了,至于白阳,方才急匆匆出了门,不知做什么。王爷吩咐过,子瑜姑娘身边的黑月与白阳可以自由出府,不必报备的。”一小奴才上前解释道。

“王爷还真是……”不知这钟离伯君打的什么主意。

城外芍药山山顶,门主千兰一袭紫衣依靠在松木下,才三十出头的她依旧美艳动人,一头乌黑的细发贴合着腰身,头上戴着与衣裳相配的紫色流苏发饰,脸上依旧白bái nèn嫩,与十八岁的女子相比也不会过于逊色。

临近黄昏时刻,斑驳的余晖穿过树林映照在泥土上已经枯黄的松针上,松树为常青树,即便是落叶缤纷的秋季,这芍药山依旧郁郁葱葱。千兰身后东南方向,两名芊芊女子款款而来。左侧女子长了一双细长的凤眼,细长的睫毛与之匹配得相当养眼,薄唇上的唇珠动了动,便在嘴边绽放出两个小梨涡。她一身似火的红衣,明暗交错的斑驳中,她如热情的烈焰。用红绸简单的束了个高尾发髻,晚风吹来,头上的红绸随之飞舞,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英气十足。

右侧的女子比左侧的红衣女子矮了半寸,若不仔细观察是瞧不出两人的身高差,她的五官看起来小巧了许多,灵动的杏眼总让人觉得她目中含情,鼻子小巧,连嘴巴也是小小的,梳着十字发髻的她戴着浅绿色的发饰,一身浅绿色的纱衣让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外表看起来柔情似水,不管是谁看了都能对她产生保护欲,她便是用这样的样貌迷惑了不少敌人。

两人时不时相视而笑,朝着一身紫衣的千兰走来。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随即一左一右闪身到千兰身后。

“你们俩够了啊!”千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你们俩只要一见面就一堆鬼点子,本门主还宝刀未老,你们想要攻击我还差了点火候。”

两人不出声,相视而笑。

“沐辰与绮落。”

“切,没意思。”一身红衣的女子便是千兰口中的绮落,被千兰拆穿了把戏,很是不服气地撅了噘嘴。

“哎呀,门主每次都拆穿我们,怪让人没面子的。”一身浅绿色纱衣的女子便是千兰口中的沐辰,她见千兰拆穿了她的把戏,便蹭到千兰身边撒了个娇。

“走开走开,两年不见,你还是当年那个粘人鬼。”千兰颇有些嫌弃地推开她,虽嫌弃不已,却笑容满面。

“门主大人”沐辰又撒了个娇:“少主人呢?自从两年前把我赶到胥偃城的纷呈楼,人家就再没见过她。”

“咦”绮落听着她这语气,打了个哆嗦感叹道:“真不愧是混烟花柳巷的,身上风尘气息真重。”

“哼”沐辰假装气恼,娇哼一声:“绮落也不愧是待在边关的人,身上的江湖气息连香囊都掩盖不了。”

绮落无奈地望着黏在门主身上的明媚女子,看她外表娇弱,谁能想到她竟是个能剐杀人的变态杀手?

千兰不参与她俩的斗嘴,免得波及自身,也正好趁两人吵嘴之际,悄悄溜之大吉,免得她们再提起青子衿。

谁知沐辰察觉到她的动作,将她粘得更紧,索性话也不同绮落说了,两只含情的杏眼巴巴地望着千兰。

看来不给答案不行了,千兰深吸了一口气:“子衿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没法参与此次行动,黑月白阳很快就会赶到。”

“门主大人呀!”沐辰撇着嘴:“我要见少主,我要见少主啊!”

沐辰这粘人的功夫可谓是上等的,看来当初少主将他们分到每个城池也不是没有根据的,绮落不得不佩服青子衿有这样的见识。

“门主大人,人家不要见黑月白阳,要见少主。”

“青子衿真的有重要的任务。”千兰也是怕了这样的沐辰,真是个祖宗啊!

157:一起长大

沐辰自然也知轻重,撒了两次娇,门主都不肯说,看来少主真的有要事缠身。真遗憾,好不容易有一次相聚的机会,却没能见到青子衿。一旁的绮落也垂下眼帘,她也认为此行能见到青子衿,看来又得等了。

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好。小时候沐辰与绮落被千兰收养,两人比青子衿要大一些。那时候的绮落与沐辰总是想不明白,她们三人同是被捡回来的孤儿,为何青子衿会被当做少主来培养。直到后来,妄生门因为青子衿而变得名声显赫,两人才暗自感叹千兰眼光好。事实是否是这样,千兰从没给过她们任何解释,她们也从未开口问过。

都说磨难会让一个孩子心智早熟,青子衿总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梦里的自己一直很懦弱,青子衿不想成为梦中那样,所以比其他孩子要强势得多。

八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她温习了平日里的功法之后,便躺在榻上入眠。入梦又遇见那个懦弱的自己,其他小孩指着她的鼻梁笑她是个小乞丐。青子衿也很烦乞丐这个词语,同梦中懦弱的自己一样,讨厌这个词语。从噩梦中惊醒,刚捡回来的小黑月就站在床前,小手费劲地拧干湿漉漉的棉布,轻轻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起身去到怡雅居,却意外听到自己的身世。

她才明白,原来她的亲生父亲竟狠心将她抛下城楼。那时小小的她未能想到其他的细枝末节,她满脑子都是她的亲生父亲下了军令,将她抛下了城楼。她试着忍了一段时间,可这消息对她来说难以承受,便将这事讲给小绮落与小沐辰听,两人听了之后,一同安慰她道:“我们一起成为天下第一,以后见了你那狠心的父亲,要他知道我们过得有多好,要他觉得高攀不起。”

青子衿一直将小绮落与小沐辰的话放在心上,原本三人说好了要一起坚持成为妄生门最强杀手,却只有青子衿坚持了下来,久而久之,悄悄偷懒的小绮落与小沐辰便比她逊色了些。青子衿小小年纪便帮千兰打理武门,千兰不记得青子衿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她逐渐不喜欢热闹,变得狠戾无比。小绮落与小沐辰自幼跟在她身边,做事手段多多少少受了青子衿的影响。

奇怪的是,青子衿极其残忍的一面,很少让小黑月与小白阳瞧见,就连亲生父亲这件事都未曾告诉过她们。若是有任务,就算带上她俩人,也不会让她们亲临现场。

众人都说青子衿极其残忍,脾气不好还易怒,杀人如麻,这些辞藻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见的,小黑月与小白阳见到的青子衿便不是这样的。

青子衿能独当一面之后,派人去查了所谓的亲生父亲,她也曾悄悄去过古容城见过她那狠心的父亲。见他整日在战场上厮杀,风吹日晒的,总是弄得一身伤。青子衿见过他几面,却从未见过他的笑容,青子衿也放弃了复仇的念头。她不再希望所谓的父亲见到她,这世上最致命的惩罚就是不在乎,不管所谓的父亲过得如何她都不在乎,她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不恨不怨不在乎,从此划清界限。

青子衿不在乎,可绮落与沐辰却不这样认为。她们心里是埋怨青子衿的亲生父亲的,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保住职位,竟下令攻城,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扔下城楼。

不管过去如何,青子衿都不愿翻那些旧账,冤冤相报何时了,青子衿自然知道那一个个疑点,却不打算再提起,让往事随着时间淡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青子衿想要安安静静守护好妄生门,这世间之事又怎能如她的意?

当妄生门在江湖中威名显赫之时,千兰曾旁敲侧击试探她的态度,结果却不尽人意。青子衿不愿再将旧账重翻,不仅是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而是旧事牵扯得太广,若要得到最初的答案,可能会搭上整个妄生门,她不能让一件已经过去的旧事,害了妄生门上上下下妄徒的性命。

绮落、沐辰与千兰三人的思绪回到眼前,此次离都之行是为了找出诽谤妄生门的幕后黑手。也为了查出是谁想要引出青子衿,若是将念头动到青子衿的头上,那就代表对方想要灭掉的是整个妄生门。

沐辰想了想,青子衿有任务在身也好,只要青子衿一天不现身,他们永远不知青子衿是谁。

“门主大人,您说那些人会来吗?”沐辰望着微皱眉头的千兰,问出了心中疑惑。

“会来,能让妄生门一蹶不振的机会,为何不来?”千兰笑了笑:“你们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大祁皇朝城池虽多,可也不是所有城池都有首领的,各城首领聚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几号人,若对方来了几百号人,我们……”绮落欲言又止,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不求你们像子衿那样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总行了吧?”千兰安抚着两人,此时的她无比想念待在离城的青子衿,若真的有了个万一……但愿她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安安分分做尉子瑜,自有人会疼她。

“门主大人此言差矣。”

听闻其声,却未见其人。可众人都知晓这是白阳的声音,众首领听到她的声音,纷纷左顾右盼。她是待在少主身边护卫,她来了,少主应该也来了吧!想见青子衿的首领可不止绮落与沐辰两个。

少顷,黑月与满修从松林深处走来。黑月望着千兰身后依靠的那颗松木,笑道:“别仗着武功高强便在门主面前耍宝,其实门主早知道你在上面了。”

黑月走到千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白阳白衣似雪,从松树上跳下。

“白姑娘,少主人呢?”阮林书上前问道,他也是许久未见那丫头了,不知她最近武功可有长进。

“少主有别的任务。”白阳简练的说话方式与青子衿异常地像。真不愧是长期待在少主身边的人,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几分威慑力。

158:一事不明

各首领见少主无望,也不再过多纠缠两人。白阳也得以转身与千兰说话,白阳瞄了瞄千兰,见她身旁除了绮落与沐辰再无旁人,又转头四处看了看,不见生门首领齐先生的踪迹。

“齐先生此行没来?”

“妄生门上下一点武功都不会之人是谁啊?”千兰怪嗔道:“他来了是累赘。”

“原来如此。”白阳瞥了她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绮落与沐辰还站在这里。黑月见她欲言又止,目光时不时落到绮落与沐辰身上,黑月扑哧一笑,拉着绮落与沐辰闲聊,白阳会心一笑,随即拱手行礼:“属下有一事想请教门主大人,不知可否?”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千兰大概猜到她的想法,想着与她解释清楚会好一些。

满修是千兰的婢女,千兰走到哪她便跟到哪,除非千兰派她去执行别的任务。满修见千兰离开,抬起脚正准备跟上,下一秒被黑月一把逮住,她生生止住前进的动作,绮落与沐辰见状,笑得花枝乱颤。

“满修姐姐还如当初那般,像个榆木疙瘩似的。”

绮落听了沐辰的话,也跟着插嘴道:“特别是方才黑月一把抓住满修姐姐时,满修姐姐的反应真的呆滞到了极点。”

“你们俩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挨打?”满修故作气恼地踢了踢泥土上的枯松针,恐吓道。

“白阳与门主有要事相商,满修不是不知道,该听的就听,不该听的就回避这个道理?”黑月见她气恼,慢悠悠地解释道,这也算报了她不由分说从大街上将自己拉过来的仇吧!

另一边,白阳与千兰回避了众人。两人走到偏远的地方,直到看不见一个人影,两人还是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天也快黑了,四周被高大的松木覆盖,两人要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才肯开口说话。

“门主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

“门主既然已经找到少主,为何还将她留在……离城?”白阳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本门主不是说过希望她能收获幸福吗?那记忆迟早是要恢复的,让她在恢复之前多留一些快乐的记忆不好吗?”千兰有些微怒。

“仅仅是这样吗?不可能的。”白阳问了问题,后又无比笃定地否定了。

“不是这样还能怎样?”

“门主别忘了当初少主为何下山。”

“与贤王钟离伯君决斗。”

“既然如此,门主应该知道贤王对少主有何企图。”

“呵呵……”千兰嗤笑了几声:“不愧是子衿的心腹。”

“门主是承认自己还有别的原因了?”白阳虽是疑问,心里却有了答案。无论有什么原因,都不该让青子衿继续待在贤王府。白阳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千兰跟前,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求门主大人接回少主。”

“本门主凭什么听你的。”千兰扑哧一笑。

白阳以为门主设计灭掉斐戎国之后就会收手,现在的她完全不知道千兰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管想她做什么,都不能利用青子衿。可自己人微言轻,她目前能做的唯有请求。

“求门主大人接回少主。”白阳真诚地摊开手,将头点地,给千兰磕了一个头。

千兰撇开脸不愿看她,白阳的礼行得太重:“本门主只想你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子衿,本门主是为了她好。”

“门主大人,现在少主的处境很危险,她……”白阳怎么告诉千兰,自己已经受制于人之事。

“你不要再说了,本门主说过了,不会视子衿的安全为儿戏。你与黑月主要的任务,照顾好子衿便是。”

“门主……”白阳自知多说无益,反正少主就算贵为少主,也不过是她千兰捡回来的,用少主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何不可。可让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白阳依稀记得自己原本是小户农家的女儿,至于家住何处,她便不记得了。记忆里的家乡好像有细细的黄沙。父母就她一个孩子,自给自足,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群身份不明之人,一言不发便屠了全村。而她因为外出玩耍而躲过了一劫,她回到村子的时候,村子已经被烧为灰烬。

从此,她成天风餐露宿,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青子衿的马车从她旁边路过,那时候的她已经奄奄一息,当她模模糊糊看到马车的影子,她祈求上天让这辆马车停下来。

上天真的听到她心里的呐喊。

青子衿探出小小的脑袋,滴溜溜的大眼睛望见躺在地上脏兮兮的小白阳,望了望身旁的小黑月,见她昏昏欲睡。这才鼓起勇气拉了拉千兰的衣袖,让车夫停车。

小白阳看见向她走来的小小人儿,那就是她此生最明媚的阳光。

现在的白阳也忘却了父母,即便她有心报仇,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当年之事早已成了灰烬,许多消息无从考证,久而久之,她便放弃了复仇的想法,一心一意护青子衿周全。

千兰见白阳像一头倔驴似的跪在原地,不免有些烦恼:“快起来,那些喽啰也快到山顶了,现在何事重要,本门主相信你自有分寸。”

“门主……”白阳想着儿时与青子衿相见的场景,早已经热泪盈眶。青子衿重要,妄生门也重要。无论门主千兰想做什么,她都会拼尽全力护青子衿周全。

再次抬眸,白阳眼中已没了多余的情绪,她也不打算苦苦纠缠千兰。

白阳从袖中掏出手巾,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你这是……”

“回禀门主,属下与黑月长时间待在离都,还是小心些为好。”

“考虑周祥,门中之人也可用此法。”

两人赶回方才的地点,见大家都以手巾遮面。黑月见两人回来,朝白阳嘿嘿一笑,转而面向千兰:“奴婢想着大家都小心谨慎点好些,便擅自做主从离城带过来些手巾,门主大人可有需要?”

千兰点了点头,青子衿身边这俩丫头有几分聪慧。

159:一网打尽

妄生门各城首领齐聚,若是能将其一网打尽,从此妄生门便是死门,永无翻身余地。千兰等人等了片刻,周远从松林深处跑来,见众人蒙面,先是一愣,后半跪到千兰跟前:“启禀门主,那些人现正处在半山腰,我等不可轻易靠近。”

“是吗?”千兰别有深意地瞥了低垂着头的周远:“我靠近了又如何?所有人,跟我前去山腰处。”

“黑月,护好门主。”

“嗯?”黑月反应过来,看向声音源头,周远已经跑远。

黑月有些疑惑,门主大人的武功高于在场的任何人,再不济,门主有自己的婢女满修,满修也并非等闲之人,这运城首领怎么让她一个少主的奴婢去保护门主?

白阳望着眸色一暗的门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保护门主也是她来啊,怎么会提醒武功在她之下的黑月?

众人接了门主千兰的命令,一同前往山腰处。千兰走在众人之前,黑月为护她走在其身旁,夕阳落下了余晖,天边的皎月与之交替,秋意泛起层层凉意,众人皆打了个哆嗦。各首领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耳边只剩下脚踩枯松针的声音。远处隐隐有兽在鸣叫,入夜,新一番凉意彻骨。

山腰处树木不比山顶平缓处的树木葱郁,此时明月高挂,月光洒满了大地,千兰一行人趁着月色行至山腰处,忽地从远处传来一声箭鸣,直直射向千兰。黑月的武功虽不及白阳,却也能听清这声箭鸣,她来不及细想,无论什么危险,先为门主挡下来再说。

这样想着,身体也挡在千兰跟前,利箭刺入皮肉的声音,殷红的鲜血随着被刺穿的皮肉与衣物流淌出来,长长的利箭正中黑月的腹部,黑月就此倒在地上,她捂着腹部,嘴里咳出了不少血。

“月。”害怕暴露不敢喊名字的白阳闪身到黑月跟前,啪嗒丢下手中的长剑,慌乱从怀里掏着什么东西,她上下摸索着,从自己的腹部摸到袖口,终于从中找到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沐辰与绮落围上前为她查看伤势,满修、阮林书等人立刻上前戒备。

白阳拿着小药瓶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洒上金疮药,血液立刻将药粉染红,白阳见状,又往伤口上洒了些药粉。

“敌人……咳……”黑月又咳一口血。

“闭嘴。”白阳低吼道。

“捂好伤口,别动,别说话了。”沐辰也着急地劝诫道。

“你赶紧送她回客栈。”绮落望着沐辰,黑月的伤情不能拖得太久,若是黑月出了什么事,她们该怎么给青子衿一个交代?

“你蠢吗?”沐辰着急得连礼仪都顾不上:“我们被不知多少人马包围着,现在下山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没有路,就让我为你们杀出一条血路,她绝对不能死。”白阳将小药瓶子里的金疮药悉数倒在黑月的伤口上,将药瓶子放进袖口,转身拿起长剑,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索性无人看得见她的脆弱,索性没人听得出她的呜咽。

绮落与沐辰对望一眼,坚定了信念,随即望向黑月:“坚持住。”

黑月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嘴里全是血的腥味,此时难受得不行。她的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少流一些血,便多得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能死,少主还需要她照顾。

白阳快步在松林中奔跑起来,绮落与沐辰带着黑月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周远走到千兰身后,淡淡地问:“现在该如何?”

“护她们杀出重围。”千兰咬了咬牙。

“是。”

各城首领听到千兰的话,迅速在松林中奔跑起来,渐渐形成了以黑月、绮落与沐辰为中心的包围圈,她们可待在里面安然无恙。林中的动静吸引了敌人的注意,黑暗中潜伏的刺客也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近战自然不能使用弓箭,于是纷纷拔出长剑冲了出去。

为首的刺客正巧遇上满腔怒火的白阳,白阳察觉他的动静,纵身跃过她的头顶,落地之时将长剑刺入他的后背,为首的第一个刺客便这么倒下了,拔剑后又横割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两名刺客的腹部,随后跟上的阮林书路过时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剑,满修也迅速将白阳割伤腹部的两人刺死,让他们再无生还的机会。

其他各城首领也遭遇了不同方向刺客的攻击,他们互相配合,互相扶持,倒也打得不是很吃力。月光皎洁,正当一行人行至空旷之处时,周远忽然取下了遮在脸上的手巾,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跟在千兰身后。

白阳也在此时望见了这堆刺客的尽头站着一身青袍的男人,月光下他神色漠然,那不是……白阳再仔细看这些刺客,他们皆是统一的服装,还是那套熟悉的红色对襟。

白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差点忘了自己正面临着重重包围,那人到底是乔冉还是乔姜,乔冉和乔姜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两人会长得一样,这个人应该是乔冉,可乔冉是那么的不可一世,这人像极了庆功宴上沉稳淡漠的乔姜,可他的身边却跟着红色对襟的黑衣者。

白阳来不及细想,又是一个飞跃,将围在她身边的刺客踢开。不让任何人靠近黑月半步,偶尔有个别漏网之鱼,都被绮落与沐辰斩杀了。

白阳一刻都不敢耽误,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救下黑月。

无论他是乔冉还是乔姜,他都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周远,所有首领中惟一一个没有戴手巾之人。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周远身旁正在奋力杀敌的女人,像是知道她是谁似的。

……

从尉府回来的尉子瑜一直魂不守舍的,尉上卿,亏他还是什么镇国大将军,年过半百还想祸害小姑娘,还是她这种心有所属的小姑娘。

正心烦意乱之时,偏偏黑月白阳与钟离伯谦一个都不在,就连王爷也不知何原因,急匆匆地出了府。看着待在自己身边的尉可馨,越看越憋屈。府里府外,府上府下都跑了一圈,还是找不到黑月白阳的身影。

160:一路逃亡

尉子瑜召集了离人院所有的丫鬟,挨个挨个地问,还是无人知晓她们去了哪里。百无聊赖的尉子瑜只好前去离人池旁的凉亭上吹吹风,尉可馨像个跟屁虫似的,她跑到哪儿便跟她到哪儿,弄得尉子瑜又烦又憋屈。

“尉大小姐,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尉子瑜崩溃得大叫起来,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发髻,将发簪扯下,狠狠扔在地上。

“在贤王府,我是馨美人。”

“没完了是吧?”尉子瑜不管不顾地发起了脾气:“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啊!”

尉可馨无奈叹了一口气:“那你别想不开跳进池里,你要是死了,那我多无聊?”

“尉大小姐,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活得好好的,这个不劳你费心。”尉子瑜白了她一眼,将脸面向夏荷枯败的离人池,上一季的风景早已不复存在。将满船烛光赠与王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她不小心扑到他的怀里,夜晚的烛辉虽淡,还是能看见王爷眼里的宠溺,那个吻……

想到这里,尉子瑜暗戳戳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尉可馨见她这般,这才放心离去,回到红云轩,那个刻薄的丫鬟不见了,换了一个温和的小丫头,现在正为她打扫房间。

尉子瑜望着离人池,将于钟离伯君在一起的点滴回忆了一遍,之后便是漫长的无言。她心中担忧着黑月白阳,毫无理由就出去了,天色已晚,钟离伯谦与王爷却不在府上。难道黑月白阳不想待在她的身边了?是不是她平时太过无理取闹?是不是她们发现自己不是真的青子衿?

对啊,她们有说过自己这副身子是她们的少主青子衿,当初出现在香溢楼楼下,也是冲着这副身子的主人来的,尉子瑜你为何不愿将人们想复杂了?

“……”尉子瑜长呼了一口气,后背靠着凉亭的栏杆,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双臂里,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她装得跟个傻子似的,装得毫无城府的样子,不过是为了留住这不属于她的一切。不愿去查青子衿,也不愿去深入了解任何人,她害怕知道的越多,越难以得到快乐。

习惯了逃避的尉子瑜,即便换了一个身份仍然改不掉自己的本性。

抱着双臂哭了许久,渐渐地睡着了。深夜被秋风吹醒,身上多了件披风。尉子瑜连忙跑进离人院,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几番询问才知晓,她身上这件披风竟然是尉可馨盖上的。尉子瑜不知道这尉可馨到底怎么了,态度转变得太快,让人产生恐惧。

……

芍药山山腰,乔冉见着自己带来的人被这二十几个人斩杀了大半,看来周远给的消息是准确的,可这其中谁是青子衿呢?这钟离云同他讲这些消息时,也没说青子衿会不会来。按照先前的说法,周远会站在妄生门门主或少主身边,他身边那个女人不是青子衿便是妄生门门主了,乔冉还没领教过妄生门门主的厉害。

作为智谞门门主,他若无法打败那个女人,今后有何颜面谈……复兴乔氏?

乔冉纵身一跃,踩着门徒的肩膀飞跃到千兰跟前,从她的背后直直刺去。周远见状,连忙拉住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敌人,将他扔到千兰身后。乔冉的剑便刺到那人身上,千兰反应过来,一个侧踢将那被乔冉杀死的门徒踢开。

乔冉一惊,转头看向门徒飞来的方向,哪里还有周远的人影?

糟糕……中计了。

反应过来,准备逃走,千兰的剑向他刺来,他不得不与之纠缠。

白阳与绮落沐辰等人见乔冉被门主牵制住,迅速突围出一个缺口。带上受伤的黑月迅速逃走。

“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乔冉还不至于自报家门,等着妄生门来复仇。

“你不是知晓的吗?”

“你是妄生门门主?”乔冉躲过千兰的剑,轻蔑地笑道:“还说妄生门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门,连面都不敢露,算什么一等一的高手?”

“你别忘了,妄生门还以神秘著称。”

“呵……”乔冉勾了勾嘴角,冷哼道:“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是吗?”千兰才不吃什么激将法:“你今夜刺伤我妄生门少主,你们还想活着离开吗?”

“哈?青子衿如此弱不禁风?”

“哼,若不是中了你的奸计,她怎会沦落于此?”

乔冉邪魅一笑,躲过千兰的攻击,喊道:“别让那群人跑了。”

“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千兰高喊一声:“今夜在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跑了。”

“是。”各首领异口同声地回应着千兰。

此时乔冉才意识到智谞门与妄生门的差距,这些喽啰就算人数众多,也抵不过各城首领联合对抗。乔冉四处找不见周远的身影,他已经逃了,这个周远到底是敌是友?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乔冉从袖中取出剧毒药粉,待千兰靠近,猛地一挥。千兰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手,迅速闪躲,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的松针上。待到反应过来时,乔冉已经跑远了。既然如此,他留下的这些喽啰一个都别想逃。

众人迅速结束战斗,留了几个活口,让满修与几个首领连夜将他们送回景浣房的地牢里。千兰见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便让他们各自回城养伤。千兰则是往山下跑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乔冉一路逃亡,月光洁白得令人胆寒,他总觉得有什么人一直跟着他。

“出来吧,装神弄鬼做什么?”乔冉等了许久,松林深处仍然没有什么动作。乔冉打了个哆嗦,迅速往山下跑去。他走到一处空旷处,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上,而他身后的紧迫感也因此消失了。

乔冉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活着的时候伤不了他,死了还能拿他怎么样?

松林深处的人看清了乔冉的身影,确定了身份之后才往返回到山腰,他还要躲避从山下赶来的千兰。他纵身跃上树梢,后脑勺的发带勾到了树枝,他轻轻抬手,扯下发带,很是怜惜地捋了捋被树枝勾起的细丝。

161:耽误不得

这松树没什么可落脚的粗枝,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站到细枝上,屏息凝神。

白阳、绮落与沐辰带着一个重伤的黑月,现在进城找齐先生是不太可能了。他们只能沿途看看哪里有住户,先让黑月停止奔波,再做打算。

四人走到离城郊外的一片竹林,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户。竹林深处的竹屋内,齐问筠拍桌子蹬脚,怒道:“司马公子,你的病人呢?”

急躁本不是齐问筠的本性,可他知晓今夜各城首领与不知何方势力在芍药山有一场恶战,千兰让他在客栈等候,谁知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找上门来,非要他看诊,不答应便被五花大绑带了过来,当时药箱就在他的身边,想辩解都找不到借口。

白阳一行人望着气息渐弱的黑月,着急得抓耳挠腮,偏偏此处前方是离城,而且城门已关。后无村落,更无住户。真是急死个人了,黑月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她定挺不过今晚。

就在她们着急上火之时,不远处出现了火光,火光旁边有一个看不清的身影。白阳见只有一人,迅速上前扼住那人的咽喉,以防他对黑月不利。

“是我。”君雁玉憋红了脸:“我快被你掐死了,你莫要欺负我没有武功,你是女人……”

“闭嘴。”白阳迅速松开手,别开脸:“你怎么会在这?”

“七殿下让我与访琴兄请齐先生出来看诊。”

“齐先生在哪?”白阳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跟我走。”

“过来吧,他不会伤害你们。”白阳朝着绮落与沐辰的方向喊道。

沐辰听到他们的对话,七殿下可是……钟离伯谦?

君雁玉的火把照到白阳的脸上,发现她的眉上有一道小伤口,便从自己怀里掏出金疮药递到她跟前:“你的眉上有伤口也不知晓吗?”

白阳一愣,随后迅速接过他的药,也没怎么看路。

“小心。”君雁玉眼疾手快将她拉进怀里,再往前一步便是陷阱。君雁玉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抱住白阳的腹部,心脏迅速跳动起来,许是火把的缘故,他的脸与耳朵滚烫无比。

白阳也怔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感受到后背温暖的胸膛,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即便后背细小的伤口被触碰后火辣辣的疼,白阳也未表现出半分痛苦。

“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绮落上前,甚是好奇地望了望两人。

“能有什么?”白阳淡淡的回答了一句,随即挣脱君雁玉的怀抱。之后又暗自懊恼自己为何要装作一副冷傲的模样,非要潇洒的挣脱。原本君雁玉的手覆在她腹上的伤口上,伤口约一寸左右长,也不深。

被自己这么一挣脱,等于被君雁玉按压了自己的伤口,能不疼吗?白阳咬了咬牙,将这些情绪抛之脑后。黑月的病情耽误不得,她竟还有心思想情爱之事。

白阳抬脚向前走去,君雁玉感受到指尖的湿热,仔细一看竟是鲜红的血液,霎时间,君雁玉血液凝固。

“为何不来带路?”白阳的声音响起,冷冷的,淡淡的。

到底是怎样的魄力才让一个女人受了伤还这么坚毅?自从知道她身上有伤,他的心便一直悬着无法放下。

君雁玉带着她们一路前往竹屋,白阳推开门瞧见齐问筠,忽地眼泪流下来。白阳连忙背过身:“齐先生,还请全力救治黑月。”

齐问筠这时才明白这司马访琴在搞什么鬼,想到这里,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又羞又恼,可这司马访琴是何许人也,他为何要帮妄生门,为何知晓今夜会有人受伤?齐问筠仔细查看黑月的伤势,伤口很深,此时的黑月已经昏迷不醒。

齐问筠仔细查看了伤势,还好她得到及时的救治,不然肯定没命奔波这么远了。

白阳瞥了司马访琴一眼,朝他点了点头。沐辰瞧见司马访琴,他知晓齐问筠的身份,肯定也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也不必躲着他了。

齐问筠在竹屋内救治黑月,白阳在一旁帮忙,绮落在一旁看着。司马访琴与君雁玉被请了出来,沐辰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跟着出来,说不定还能查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司马公子,别来无恙。”沐辰站到司马访琴身边,君雁玉焦急地走来走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担忧黑月。

“沐辰姑娘,别来无恙,完美的脸被划伤了可就不好看了。”

“这有何所谓?”沐辰甚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次纷呈楼一别,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司马公子。”

“本公子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纷呈楼的当家人。”

“呵呵,沐辰只不过是小小的头牌罢了。”

“是吗?”司马访琴突然凑近她:“这么说你是真真切切的勾栏瓦舍之人,并非像云深那样?”

“云深?”沐辰粉眉一挑,朝着尽在咫尺的司马访琴的脸呼了一口热气,妩媚地笑道:“今夜沐辰可不能陪公子。”

“沐辰何时陪本公子……过夜?”司马访琴撇开脸,咧嘴笑了起来。

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既然无真心,又何必深交?不管彼此对彼此有什么疑惑,他们也默契地不再问起。

君雁玉望了望突然安静的两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三日后便是司马访琴的兄长迎娶四公主的吉日,而他和白阳之间,他甚至还不知晓白阳的心意。

房间内的齐问筠已经处理好黑月的伤口,此时正清洗自己的双手,他转身看向服侍在左右的白阳,见她面色极差,问道:“你身上是否有伤?”刚问完,便瞧见她的腹部已经浸出血迹。

“无妨,伤口并不深,敷点药就好了。”

“我这有……”

“不用了,齐先生顾好黑月就行,属……白阳身上有药。”

齐问筠起身走出了房间,白阳与绮落互相为彼此擦药。

“沐辰身上可有伤?”

沐辰听到齐问筠的声音,脱口问道:“黑月可有危险?”

“暂时无碍,但也要养伤半月。”

“知晓了,沐辰身上并无大碍,大部分攻击都被绮落挡了。”

162:四通八达

“唉”齐问筠长叹了一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为何世人有那么多yu wàng?有了自己的yu wàng,却要用别人的尸骨当作阶梯。绮落沐辰与子衿,这三孩子情感深厚。黑月白阳也是子衿的心腹,怎会遭遇如此多的烦心事?

幸亏这次黑月被救回来了,不然等到子衿恢复记忆,知晓了事情真相,定会与兰儿产生隔阂。

君雁玉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齐问筠鞠了一个躬,轻声问道:“请问齐先生,白姑娘的伤可有大碍?”

齐问筠闻声转头面向君雁玉,借着屋内的烛光瞧着眼前这位小心翼翼试探的男人,齐问筠会心一笑:“白姑娘的伤并无大碍。”

齐问筠的话,无疑给了君雁玉一颗定心丸,方才焦灼的情绪一扫而空。

司马访琴望着君雁玉,真羡慕他还可以正大光明关心自己喜欢的女子,而他……当初在明月楼上就不该多看那一眼。

其他各城首领就此散了,千兰一路追下山,周远在约定好的河边等待着她。

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有微风拂过。千兰看见不远处的黑影,并没有着急出声。她闪身跃到那人身后,确定了他就是周远后,才放松了警惕。

“周远。”

“属下知罪。”周远听到千兰的声音,连忙跪下,一个个鹅卵石将他的膝盖咯得生疼。

“何罪?”

“差点害门主命丧乔冉之手。”

“他逃了。”千兰长叹了一口气:“日后定是祸患,你查清楚他的底细了吗?”

“他好像是什么智谞门的门主,许久之前死在景浣山的历宴便是他的属下,而历宴是明月楼历河的公子,历河又是明戴的表亲。”

“呵呵……”千兰讥笑了一声:“竟牵扯得这么复杂?”

“据属下所知,智谞门是平王钟离云的势力。”

“这么说来,你并不清楚他到底是钟离凌的势力,还是钟离云的势力?”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有人欲盖弥彰,可是谁想要欲盖弥彰就不清楚了。”周远挪了挪膝盖,屏息答道。

“起来吧!”千兰知道自己脚底下踩的是鹅卵石。

“谢门主。”

“对了,你见到少主后,感觉她有何变化?”

“弱小了许多,她好像对那个什么七殿下情有独钟?”

“何出此言?”千兰眼前一亮。

“她管得宽了,竟跑到香溢楼那种地方拿人。”

“呵呵。”千兰无奈地笑了笑:“她曾经待在那里挺长时间。”

“这……”周远有些不明白门主的意思,为何任由她待在那种地方?妄生门若是没有青子衿的存在,定不会有今天的江湖地位。

千兰看他这反应便知晓他误会了什么,青子衿的身世,他也是知晓的,听了这消息,会对青子衿产生怜惜之情也很正常。

“你错了。”千兰严肃起来:“子衿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要利用她上位的钟离伯君,她待在香溢楼,便是钟离伯君送她去的。后来觉得离她远了,不方便施行自己的计划,才将她接回贤王府。”

“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说你遇到了钟离伯谦,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他啊,看见少主过来就怂兮兮地追了出去。”想到这里,周远甚是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我们在香溢楼撞见他的,那时他被一个叫又苓的女子拉住教授琴艺,这个钟离伯谦很会弹琴吗?”

“不知道。”千兰摇了摇头,但愿钟离伯谦是真的很简单:“该回去了。”

“恭送门主。”

千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周远收起嬉笑的脸,神色严肃了许多。站了许久,无意间瞧见不远处有处被火烧烬的荒地,周远三两步走过去,依稀还有些石板铺在泥土上,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一间房屋或者破庙什么的。

这块荒地黑漆漆的,让人看了瘆得慌。周远索性回到河边,坐在鹅卵石上,别开脸看向另一个方向。离城可真是个繁荣的地方,竟能让人迷失了心智,失去了信仰。月影婆娑如缕缕愁绪,将周远笼罩在里面,独自一人时,他只能唉声叹气。为何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呢?为何要背叛呢?

离城的城墙之外四通八达,芍药山上,才结束了智谞门与妄生门的决斗,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对抗。

暗卫依照钟离伯谦的指示,在妄生门撤离之后,迅速抬走那些红色对襟黑衣者的尸体。钟离伯君与云深带着人匆匆赶来,只捕捉到空气里血腥味,却找不见一具尸体。

“王爷,地上还有血迹。”拿着火把的云深蹲下身摸了摸枯松针。

“他们一定还未走远,四处找找。”

话音落下,上官听寒从松林中跑来。

气喘吁吁地拱手行礼:“启禀王爷,属下在芍药山南侧发现了一群可疑人物,他们蒙着面,一身刺客打扮,在……处理尸体。”

“迅速跟上。”钟离伯君听到这个消息,不管遇到哪方人,今夜也不虚此行了。

……

芍药山南侧,钟离伯谦与一名同他身材相似之人换了衣裳,让他先跑。他混迹在一堆正在处理尸体的暗卫之中,低声吩咐道:“待会儿若是遇到人,你们莫要纠缠,直接跑。”

话音落下,便有人追了过来。

“何人?”上官听寒一声厉吼,钟离伯谦立刻止住手上的动作。

“你们是何人?”

众人不语,钟离伯谦咬了咬牙,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与自己的兄长对峙。他的双拳紧握着,兄长还是没放弃要用妄生门做垫脚石的念头。

钟离伯谦头一次觉得被自己兄长盯着有多别扭,幸好他背对着钟离伯君。火把的照耀下,他那及近扭曲的表情应该很不堪入目,幸好蒙了面。他使了一个眼神,暗卫遵从他的命令,拔腿就跑。

他调整了状态,跟着人们一起跑。

钟离伯君见状,也不管对方是何人,迅速上前抓住一人,不管是谁都好。钟离伯君抓住一个稍微瘦弱一些的黑衣者的肩头,没想到他轻轻一抖,灵活地挣脱了钟离伯君的桎梏。钟离伯君迅速拔剑挥出去,割伤了他的左手手臂。

163:附耳倾听

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那人转头瞥了他一眼,转身便逃走了。明明武功不低,为何要逃走?靠近他之时,空气中有淡淡的含笑香味。

含笑香?

钟离伯君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是否是谦儿?怎会在这荒山野岭遇到谦儿,一定是这段时间过于敏感了。

“王爷,我们还要继续……吗?”

“把尸体挖出来。”钟离伯君突然严肃:“查清楚这些人是何方势力?”

说完,独自转身往山下走去。

“王爷您要去哪儿?”云深讪讪地问道:“王爷不怕遇到刺客吗?”

钟离伯君脚步一顿:“上官统领跟上。”

“这……”云深一头雾水,王爷要她在这挖尸体?

钟离伯君带着上官听寒急匆匆下山,这大祁皇朝的守卫军统领便是巡城史,不仅要保障离城城内的安定,还管看守城门一事。他与这司马展有些有些交情,想必司马展也不会不给他开城门。

思忖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城楼下,钟离伯君报了身份,当值士兵便给他开了城门。

……

贤王府,钟离伯谦从事先勘察好的矮墙处跃进王府,一路躲着来往之人,走到离人院外,院内的人已经熄了烛影。钟离伯谦捂住自己的伤口,幸好伤得不是很重,不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掩饰了。但肯定是要留下伤疤的,这个问题得想办法处理了才行。

想必兄长已经追来了,不敢多做停留。钟离伯谦迅速跑回含笑院,跑进自己屋内,摸索着将身上的衣物换下来,简单处理了伤口,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他跑到榻边,将小春叫醒:“快将这衣物藏到你屋里去。”

“七殿下,你有事出门为何还要小春帮你暖被窝?”小春迷糊地睁开眼,听到是钟离伯谦的声音,迅速让开。

“以防不时之需。”钟离伯谦迅速钻进被窝,见一个大黑影站在原地,不用想也知道这死奴才此刻正在翻白眼,钟离伯谦抬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还不快滚?”

“切,说翻脸就翻脸。”

小春藏好衣物,钻进被窝打了个哆嗦,钟离伯君便悄无声息地潜进含笑院。轻轻推开钟离伯谦的房门,他正睡得香甜,钟离伯君未敢点亮烛火,于是轻轻伸手探进被窝,是温暖的。看来真的是他多想了,真的是压力过大,竟然连谦儿也怀疑起来。

钟离伯君望着床榻上睡姿豁达的黑影,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含笑香味,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心里暗自腹诽,谦儿这个睡姿会被未来的王妃嫌弃的。

钟离伯君轻轻关上房门,累了一宿,也该好好歇息了,明日还得上早朝。

待到钟离伯君走远,钟离伯谦咕噜翻身起来。望着那扇被打开过的房门出神了许久,去小春的房间将夜行衣拿过来,亲手放进炭盆里烧成灰烬,点上熏香才上榻。

清晨,白霜冰冻了绿叶,白雾遮住了人心。

早早起床的钟离伯谦望着院内含笑树上的冰晶,很美也很冷。子瑜肯定也很冷,不知管家有没有分给她炭火。

昨夜尉子瑜从被秋风吹醒开始,便一人固执地坐在凉亭边直到现在。昨夜不经意瞥见一个身影站在院外朝里看了许久,之后便往含笑院的方向跑去。是伯谦吗?为何半夜才归来,他看离人院做什么?尉子瑜又坐了片刻,又出现一个身影往含笑院的方向赶去。

看那身影,应该是王爷吧!尉子瑜也不知这两兄弟到底在做什么,她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黑月和白阳还没有消息,这让她如何好好歇息?那个镇国大将军尉上卿……唉!

“小姐,您已经在这坐了一宿了,外面都结霜了,小心得了风寒。”

“让我再坐会儿吧!”尉子瑜抬头看不是黑月也不是白阳,叹息了一声。

垂头丧气地坐在凉亭边,整个人头昏脑胀的。

黑月白阳还没有回来,她要等着她们。目前是没什么心思去送王爷了,自己自身难保,那个镇国大将军可真是个难缠的主,现在尉可馨又……莫名其妙对她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尉子瑜这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钟离伯君每次上马车都习惯朝府门内瞧一眼,今日却没瞧见她的小脑袋。

“呵……”钟离伯君自嘲地笑了笑,上车离去。

丫鬟们见劝不动尉子瑜,一个个站在她的旁边干着急。她们也不知晓这尉子瑜突然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此处,偶尔哭偶尔笑偶尔呆,像魔怔了一般。黑月与白阳不在,她们没了主心骨,也不知尉子瑜喜好什么。

许久,白阳面色苍白地走过来,望着一群人围在凉亭上,人群中央是眼神呆滞的尉子瑜。她快步走上前,瞧见尉子瑜颓废的模样和微红的双眼:“小姐?”

尉子瑜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瞧见是她,蹭地站起,扑到她的怀里呜咽起来:“白阳……”

我以为你离开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心里有许多话,却不敢说出口。

“小姐,是谁欺负你了吗?你说出来,白阳去找他的麻烦。”白阳忍着伤口传来的疼痛,小姐长胖了不少。

“白姑娘,小姐昨晚在这里坐了一宿,说是要等你回来。”

“对对对,无论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回去。”

“她说要睡也要在这里睡,在这里等你们。”

丫鬟们你一嘴我一嘴地控诉着尉子瑜,她都没放在心上,现在终于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等到白阳回来了。

等等,黑月呢?

“黑月呢?”

白阳遣散了众丫鬟,与她一同回到院内的房间,将她安置在榻上,才将黑月受伤之事告诉她。

“你是说有人盯上了妄生门?”尉子瑜激动地掀开被子。

“对,我们突然接到消息,才出去解决的。”白阳又将她按回去。

“现在解决了吗?”尉子瑜睁大了眼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她对那镇国大将军束手无策之时,偏偏妄生门也遭遇了危机。

对了,不提起镇国大将军,她都把无意间从明月楼听到的消息给忘了。

“白阳,其实在镇国大将军回城那天,我无意间听到一些关于妄生门的消息。”

“是什么?”白阳坐直了身体,附耳倾听。

164:孤家寡人

“钟离云和明月楼老板有瓜葛,而且关系匪浅,好像明月楼老板的爱子失踪与这个钟离云有关,奇怪的是,众人都知晓钟离云在王爷封王之后便封了平王,不知为何这历河却口口声声叫他三皇子。”

“可能是……不清楚。”白阳摇了摇头,她哪猜得透那历河的心思,那人一看就是个老狐狸。

“黑月伤势如何了?她现在在哪儿?”

“她今早还未醒过来,我将她安置在城外静养,这次多亏了七……多亏了奇迹,她才大难不死。”白阳差点把七殿下供了出来。

“奇迹?”

尉子瑜有些疑惑。

“我去为你熬一碗姜汤,你待在外面吹了一宿的凉风,现在肯定不好受。”

“无妨,我现在不好受是因为镇国大将军。”尉子瑜想起尉上卿,顺间焉了,这个人惹不起也躲不起。

“镇国大将军?”

“他好像对我有些奇怪的想法。”尉子瑜小脑袋在枕上蹭了蹭,颇有些苦恼地说道。

“噗~”白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想法有点多,小姐还以为男女老少都喜欢你得很?”

“难道不是吗?”尉子瑜一听白阳这话,有些不开心了,不是对她有意思,干嘛做些奇怪的事情?

“呵呵……”白阳无奈地笑了笑:“小姐你总是会错意。”

真正的感情摆在她的面前,她却视而不见。

“有吗?”尉子瑜纠结地扯了扯被子,她应该没会错意吧?那礼成是什么意思?

“小姐听说过尉将军的故事吗?据说十六年前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儿,那时的他正在攻打斐戎国的国都悦安城。不知怎么了,有人将他的女儿抓到两军交战的阵前,威胁说如果他不退兵,就将他的女儿扔下悦安城城楼摔死。他纠结了许久,最终放弃了那个小生命,选择了国家大义,于是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摔下城楼,躺在城楼下的死人堆里。他回去之后,夫人也因难产而死,他就这样成了孤家寡人。”白阳也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不会同情尉上卿,他是个好将军,却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白阳空洞的眼神望着紧闭的窗户,耳边隐约响起了女子的呜咽声。白阳回过神,低头一看,尉子瑜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枕上一滩泪渍。

“小姐你哭什么?”

“那个小孩好可怜,我……”她想说和她一样可怜,话到嘴边,她才想起此时的自己不仅是尉子瑜,也是青子衿。

“小姐别哭了,你又不是那个小孩,你有黑月白阳,有七殿下,有很多很多在意你的人。”

“为什么没有王爷?”

“……”白阳怎么知晓钟离伯君是如何想的?

……

离城街市上。

“巡城史到。”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下了早朝正在马车内小憩的钟离伯君被吵醒,他掀开布幔,瞧见司马访琴与一众侍卫从他的马车旁经过。

怎么会是司马访琴呢?不是他的兄长司马展吗?

“听寒,告诉巡城史一声,就说贤王有请。”

“是。”

上官听寒下了马车,没一会儿,司马访琴便上了钟离伯君的马车。

“见过贤王殿下。”

“本王有一疑惑,还望司马巡城史告知一二。”钟离伯君不紧不慢,望着仪表堂堂,却兴致缺缺的司马访琴。

“贤王有何问题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据本王所知,巡城史是由司马展担任,怎会……”

“贤王殿下有所不知,兄长最近在筹备与四公主的亲事,圣上说不能怠慢了四公主,凡事都要兄长亲力亲为,所以才让下官暂代兄长,此事乃圣上亲允。”

“是吗?”钟离伯君想起昨晚之事:“那司马巡城史可知昨晚城门……”

“贤王殿下,下官白天要巡城,至于城门之事,贤王应该去问昨晚当值之人。”司马访琴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劳烦司马巡城史。”

“不敢不敢,若是没事的话,下官还有事,先去忙了。”

“恕不远送。”

钟离伯君还以为昨夜守城之人是司马展的人,若这段时间的巡城史由司马访琴担任,他放谦儿进城并矢口否认做过此事也不是没可能。昨夜他刺伤了那黑衣者的左臂,他又不能脱掉谦儿的衣物查看是否有伤口,本来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些隔阂,再这么做只会让谦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来得找个机会与谦儿好好交流交流了,这段时间忙来忙去,倒是把他给疏忽了。

……

白阳将尉子瑜哄睡着,趁此机会摸索到含笑院。钟离伯谦正在含笑树下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白姑娘怎么喜欢待在篱墙之上?”

“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不敢轻易越过篱墙。”白阳笑了笑,纵身跃下墙头。

“白姑娘这毛病需得改改,老是坐在墙头tou kui别人……”钟离伯谦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七殿下为何事烦忧?”

“无人能懂。”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这是秘密,本殿下不想说。”

“那白阳也不强求七殿下,白阳此次前来是为了感谢七殿下,昨夜仗义相救。”

“不用谢本殿下。”谁让尉子瑜是他将来的王妃呢?尉子瑜珍惜的人,他都会尽力保护。他瞥了白阳一眼,淡淡地道:“兄长也该下早朝了,白姑娘就不要继续留在本殿下这里了。”

“告辞。”

钟离伯谦转头继续盯着含笑树,昨晚那事还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白姑娘等等。”

“什么?”跃上墙头正准备离开的白阳急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钟离伯谦快速走到她跟前,附到耳边说了些什么。白阳点了点头,随即跃下墙头离去。

白阳一路出了府,在府门前遇到归来的钟离伯君,向他福了福身,自曝行踪:“属下出门为小姐买些糕点。”

“黑月呢?”

“小姐让黑月出了趟远门,王爷若是还有疑惑,可以亲自去问小姐。”

165:手足至亲

白阳也没指望他相信自己说的话,明明已经是撕破脸的关系,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白阳将钟离伯君的居心说给尉子瑜听,她也未必会信,更何况门主千兰执意要将她留在贤王府。

钟离伯君回到清宁院,想起尉可馨,又是一阵头疼。这尉上卿被摆了一道,至今都还未有任何动作,怕只怕他在酝酿些什么。第一次提起之时,他的态度很不情愿。若他执意站在六弟那边,他也没办法将尉上卿如何。

思来想去,对谦儿的疑虑还是没能散去。书房内书案旁,钟离伯君焦灼不已。斟酌了片刻,叫来了上官听寒:“去吩咐膳房多做些好吃的,让谦儿过来用午膳,顺便叫上子瑜和馨美人。”

上官听寒抬眸望了他一眼,随即拱手行礼,退出书房。上官听寒一直记得他的命是贤王殿下给的,无论他做什么,上官听寒都甘愿当马前卒。可景浣山那一夜,若不是青子衿高抬贵手,他又怎会活到现在?

上官听寒吩咐下人准备了膳食,走到含笑院。他轻扣院门,不久之后院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小春平淡无奇的脸,而钟离伯谦就坐在不远处的含笑树下,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见过七殿下,王爷让属下前来请七殿下去清宁院小叙。”

“上官统领!”

“属下在。”

“父皇将看守皇宫的任务交给兄长,由你当值,统领对此事有何看法?”钟离伯谦也不看他,双眼不离那含笑树:“今早有冰霜,还有白雾,含笑树都不笑了。”

“七殿下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圣上不是很久以前就将此事交给王爷了吗?”

“是啊,有了职务方可上朝。三哥也管理着内务府的事宜,大哥是太子,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为何……”为何要给这么多人希望,弄得兄弟之间的关系水火不容。

“七殿下放心,圣上是个一碗水端平的明君,将来你弱冠礼一过,圣上也会为你安排职务的。”

“本殿下不需要。”钟离伯谦突然直起身来,大发雷霆,却不忍心伤那含笑树半分。

上官听寒往后退了退:“是属下嘴拙。”

“你先回去,本殿下稍后就到。”钟离伯谦整理了心情,朝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小春喊道:“更衣。”

小春也是头一次见到发怒的七殿下,在他的印象中。无论何时,七殿下都只是个机灵鬼,爱耍一些小聪明,喜欢挑逗子瑜姑娘,清晨会趁人不注意,巩固武功。

……

上官听寒去过了红云轩,走到离人院之时,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尉子瑜,他踌躇不前,思忖着该如何与她说话。

“上官统领?”院内的丫鬟见到他,上前搭话:“黑月白阳不在,小姐昨夜待在凉亭里坐了一宿,现在头有些疼,正在休息。”

“是吗?”不知是失落还是放松。

午膳时间,钟离伯君在清宁院院内摆起了宴席,而前来之人却只有钟离伯谦一个。

“谦儿。”钟离伯君见到钟离伯谦,连忙起身相迎。

他走到钟离伯谦跟前,双手覆上他的左臂,收紧了手上的力道。钟离伯谦眉头一皱,随即立刻舒展开眉头,望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明明没什么想法,却要表现得有多开心似的。

钟离伯谦咧嘴一笑:“这些菜都是兄长为谦儿准备的?”

“是啊!”钟离伯君又收紧了力道,眼睛盯着他的表情,生怕遗漏了什么。

“兄长怎么了?为何紧紧缠着谦儿?谦儿要入座了。”钟离伯谦撅了撅他的薄唇,下垂眼闪过一丝受伤,后又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啊~抱歉。”钟离伯君后知后觉松开钟离伯谦的左臂:“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钟离伯谦坐在座上,正在拿筷子的手一顿:“兄长与谦儿,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啊!”说完,还天真地勾了勾薄唇。

钟离伯君将头转向院门,瞧见上官听寒魂不守舍地走来,问道:“子瑜和馨美人呢?”

“馨美人说她吃过了,子瑜姑娘昨夜待在凉亭上坐了一宿,头有些疼,便休息了。”

钟离伯君一愣,钟离伯谦也是一愣。

“属下先告退。”

清宁院院内只剩下他们两兄弟,钟离伯君见钟离伯谦话也不说,只是大口大口地吃菜。想着问些什么,又不敢过于直白。

“为兄何时没有与谦儿好好说话了?”钟离伯君一如既往的柔和模样,歪头看着嗷呜嗷呜吃东西的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起来。

钟离伯谦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小时候没怎么与谦儿说过话,长大了也没怎么与谦儿说过话,虽然谦儿知道兄长很关心我,可兄长一点儿都不了解谦儿,兄长不知道小时候的谦儿经历过什么,兄长更不知道现在的谦儿想要的是什么。”

“谦儿……”钟离伯君一时无话,细细想来,钟离伯谦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兄长心里装着天下,可谦儿心里……”钟离伯谦叹了一口气,他不想说出那个名字,说出来只会让兄长徒增烦恼:“谦儿心里只有吃喝玩乐,谦儿也很感谢兄长一直将我当做手足兄弟。”

“谦儿说什么胡话?”

“兄长我错了。”钟离伯谦不愿再多说些什么,若是要再说些什么,恐怕要言多必失。

钟离伯君想要问什么,却难以启齿。他只能看着钟离伯谦嗷呜嗷呜大口吃菜,许是吃得太急,还把自己噎出泪花。钟离伯君轻拍他的后背,责怪道:“没人与你抢。”

“兄长与谦儿抢,谦儿怕兄长将好吃的吃光了。”他怕钟离伯君将尉子瑜伤透了,他的话里有话,若钟离伯君听不出,就只能说明自己掩饰得太过逼真。

166:一模一样

除了尉子瑜,钟离伯谦从未想过与他的兄长争什么。

白阳出了府门,往悦来客栈方向走去,穿过人群,无视了店小二的谄媚,径直走向千兰的房间。

“白阳。”白阳在门外自报姓名,得了千兰的允许才推开房门。

“找我何事?”

“属下打听到一些消息,想着前来汇报门主大人。”

“说吧!”

“门主大人可还记得历宴?他能找到景浣山似乎与平王钟离云有关,少主曾不小心偷听到他与历河的对话,历河明知他被封为平王,却还口口声声叫他三皇子。”

“是吗?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从他们的对话中,钟离云好像在密谋着什么,才导致历宴失踪。”

“呵。”千兰负手而立,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他所密谋之事与我妄生门有关。这些个皇子,还真是有胆有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历河是明戴的表亲,历宴却是智谞门离城首领。这明月楼在钟离凌与钟离云之间牵扯不清,我们无法断定明月楼属于哪方势力。”

“有意思。”千兰淡淡一笑,白阳得到的消息与周远的一致,事情绝不是区区一个智谞门这么简单,幕后的敌人是个厉害的对手,看来青子衿更适合待在离城。

她倒要看看,通过一层层的抽丝剥茧,幕后的对手可还有处藏身?

明月楼的客人一直络绎不绝,人们只知他家酒菜皆为上品,器皿也是上品,却不知历河的身份。就连与他有牵扯的几人,都不知他的真面目。

……

城西映月湖附近的宅院外,乔冉急匆匆敲了敲院门。便瞧见一侍卫的身影,这人乔冉认得,他负责保护钟离云的安危,不过一般不出现在大众面前。

“乔副门主,这边请,肖公子与平王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乔冉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大步跨进院内,跟着侍卫左拐右拐,穿过廊腰缦回的走廊来到一间厢房。

“乔副门主,请进。”

乔冉耷拉着眼皮,这一口一个乔副门主,让人听了怪恼火的。

乔冉推开门,透过屏风瞧见像个女人似的半躺在榻上的钟离云,立即半跪在地:“属下参见门主。”

肖逸飞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低声下气的乔冉,吓得他连忙从榻边的椅子上站起来。

“免礼。”钟离云眨了眨眼皮,慵懒地回道:“坐。”

“单良找到了吗?”肖逸飞刚坐下,便收到乔冉一记眼刀。

“还、还未。”

“继续找。”

“是。”

“逸飞啊!”钟离云见肖逸飞这神情,倒是这乔冉更像这智谞门门主。

“门主,何事?”

“你先回去吧,让李荆在门外守着。”

肖逸飞微微抬头望了望将乔冉领进门的男子,退出厢房,拱手道:“有劳了。”

等到厢房只剩下乔冉与钟离云两人,钟离云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物,下榻坐到桌案边。端倪着乔冉,缓缓开口:“你与乔姜是何关系?还是你……”钟离云眯了眯眼:“就是乔姜?”

“呵。”乔冉不急不恼:“门主您又来了?”

“你与乔姜长得一模一样,我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那又能代表什么?”乔冉无奈地笑道:“乔冉此名并非我本名,那个所谓的乔姜,我也曾见过几面,确实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我们除了样貌,还有何处相同?”

“那倒是没有,乔姜可是乔氏唯一的后人,而你只是一介山野村夫。”

“既然这样,为何门主见我一次要问我一次同样的问题?您不腻吗?”

“乔姜一直生活在本王的眼皮子下,可最近不见了踪影。”钟离云瞥向他,似笑非笑。

“我乔冉是第一天跟着您吗?”乔冉眼中略过一丝不屑,随即转移话题道:“门主给的消息可真准确,昨夜前去芍药山的门徒全部丧生。”

“什么?”钟离云气得拍案而起:“你们都是废物吗?区区二十几个人竟将你们打成这样?”

“门主有所不知。”乔冉迅速跪倒在钟离云脚边:“妄生门与智谞门差距太大,妄生门是一个有根基的杀手门,它的根基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况且……”

乔冉话说一半,就让钟离云坐在原地干着急。

“况且什么?你倒是说啊!”钟离云气得大叫,就差一脚踹到乔冉肚子上,可他好歹也是副门主,这样做未免失了人心。

“况且妄生门财力雄厚,那些个首领都不肯丢掉妄生门这块肥肉。”

“所以,本王才收买了优如这么个叛徒?”

“妄生门各城首领武功高强,他们联合起来,恐怕连青子衿都不是对手。”乔冉匍匐在地板上,声音很是焦急,无人看见他的的表情竟是满满的蔑视。

说到青子衿,钟离云倒是想起周远看到尉子瑜时的表情,经过优伶多番查证,尉子瑜便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无疑了。这么好的棋子,他还真不忍心就这样处理掉。听乔冉这话,得到妄生门比掌控智谞门有利得多。

仅一个青子衿便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若同时拥有妄生门与青子衿,那这天下还能逃出他的掌心吗?至于智谞门,不应该改名叫智虚门吗?

可现在也不能轻易向尉子瑜那丫头示好,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变成下一个五弟可就麻烦了。现在还不能扔掉智谞门,不仅不能摆脱,还要将其壮大,有两方强大的实力,他有何惧?

“所以呢?”钟离云俯视着乔冉。

“智谞门需要大量银钱才能发展起来。”

“你放手去做,银钱的事,本王自有分晓,派人去渭阳城找渭阳知府李堂生,问问他渭阳的盐好不好吃,渭阳的铁好不好用?”钟离云故意加大了音量,说与门外的李荆听。

167:用命来偿

“是。”乔冉勾起嘴角,这钟离云倒是个深藏不露的狠人,在钟离凌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收拢渭阳知府那样的人。

“转告他,离都最近不太平,本王的人生安全没什么保障。”

“是。”

“下去吧!”

乔冉匍匐着退出厢房,打开房门,瞧了李荆一眼,便转身离去。

钟离云,我们走着瞧。今日跪在你面前,来日让你用命来偿。

乔冉走到映月湖边,想起许久前湖上的一场刺杀,幸好霜儿没什么大碍,钟离云那个傻子竟然同肖逸飞一起坐在这湖边看好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以为是?

望着平静的湖面,乔冉突然想起肖逸飞描述过的场景。钟离伯君有什么好,霜儿要一个劲往他怀里扑。乔家虽然落没了,可他不是还在吗?他的能力不比当今哪个皇子,哪个王爷强?

至于弋儿,但愿他别辜负了姐姐一片苦心。

秋风吹动湖边芦苇,乔冉缩了缩脖子。望着那片湖面发呆,望着望着,眼睛里一片湿润:“冉儿,你在那边还好吗?这么多年,你也不曾入梦来。为兄好想看见你长大的模样,可……”

用你之名只是为了铭记你,只是你不知。

……

城外竹林,沐辰与绮落见黑月的脸色不似当初那般苍白,大有转醒的迹象。心中大喜,瞧见司马访琴带来了与自己先前一样颜色的衣物,两人依旧一红一绿,换上衣物,两人准备去离城看看。都说离城为大祁皇朝的国都,繁荣程度无可比拟,她们也想去瞧瞧。

若是前往离城,绮落有了自己的烦恼,沐辰有自己的打算。

绮落怕遇见尉白夜,前段时间,尉上卿班师回朝,带着尉白夜一同回到离城。不知再见那个讨厌鬼,他会是什么表情。

沐辰早听说离城香溢楼的艳名,早就想去此处一睹香溢楼风采。此想法讲给绮落听,立刻收获绮落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别在纷呈楼待久了,真把自己当什么风尘落花。”

“哼,你又好到哪里去?为了男人而烦恼的女人有什么出息?”

“我倒不似你,纷呈楼各路男子,应有尽有。”

“绮落。”沐辰气得拔剑相向。

“来啊来啊,很久没活动筋骨了,谁怕谁啊?”

“两位姑娘,适可而止吧!”司马访琴站出来:“明日兄长娶亲,在下先行一步。”

“司马公子也是出生名门,我们能不能?”

“不能。”司马访琴打断沐辰的话:“你们是本公子的谁?本公子如何带你们回司马府?从此就各自散了,你们有手有脚,不可以自己进城?”

司马访琴叫上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君雁玉:“你不走吗?”

君雁玉低垂着头走到绮落身旁,抿了抿唇,笑道:“雁玉认识尉兄,我可以为绮落姑娘牵线搭桥。”

“哎,你胡说什么呢?”绮落涨红了脸,她可是个稳重的人,为何今日像个幼稚的孩童似的。

“还不走?”司马访琴转身呵斥道:“你是不是傻?”

“本公子只不过想让天下有"qing ren"终成眷属。”

“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司马访琴白了他一眼:“你快点,我们不必等那两女人。”

“她们好歹……”

“你闭嘴啊!”司马访琴快步走向前:“尉白夜可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人,他父亲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七殿下的心思,想必你也是知晓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去招惹尉白夜。”君雁玉无奈地砸了咂嘴,平时没个正经的人,今日竟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人来。

绮落与沐辰站在原地望着离去的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齐问筠从屋内走出来,看着眼巴巴望着司马访琴与君雁玉离去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你们也去吧,要找门主可以去悦来客栈,黑月这有我照顾着。”

“黑月何时能醒过来?”两人虽然想去离城,却放心不下榻上重伤昏迷的黑月。

“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们去离城回来,便能见着醒来的黑月了。”

有了齐问筠的保证,两人才放下悬着的心。

“小心陷阱。”齐问筠像个老父亲似的,叮嘱着走出竹屋的两个孩子。他明明也才三十出头,至今都未能与千兰修成正果,可悲可悲……

“放心吧!齐先生,我们是谁啊?就凭这些陷阱能耐我们如何?”两人颇有默契地回答道,想到要去离城,两人很快忘却方才争吵的不愉快。

……

尉子瑜待在贤王府,也没人陪她出去玩。她只好盘坐在离人池旁的凉亭上,呆愣愣地望着池面。不知为何,最近人们都很忙,他们每天早出晚归。钟离伯谦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而王爷也是一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尉子瑜醒过来,便有丫鬟告知她,上官听寒来过之事。

尉子瑜一听是王爷请她去清宁院用膳,连忙收拾好跑过去,也不管身后的丫鬟说些什么。跑到院内遇到上官听寒,上官听寒见到她还是那副老样子,永远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模样,尉子瑜已经见怪不怪了。正当她兴高采烈跑进去找王爷时,却被上官听寒拦下,靠近尉子瑜的上官听寒扭捏得更加变本加厉。

“王爷在书房,所有人不许打扰。”

“包括我?”

“包括你。”上官听寒扯了扯嘴角:“请、请回吧!”

“哦!”尉子瑜实在不知他到底想哭还是想笑。

“切。”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尉子瑜抱臂冷哼了一声。

昨晚两人一前一后经过离人院,不知他们大半夜出门做什么,难道与妄生门出事有关?尉子瑜想到这个可能,连忙捂住自己惊讶得张大的嘴巴。

“子瑜~”

尉子瑜听到讨厌的声音,连忙坐起,看着尉可馨提着裙摆朝她跑来。她四处看了看,终于能体会伯谦见到她时的心情了,若是有地缝,她宁愿钻进去也不愿见到尉可馨,一见到她便想起她那为老不尊的父亲。

“尉大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168:存心气我

“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尉子瑜听她这话,妥妥的炫耀口吻。

“怎么?子瑜羡慕我呀?”尉可馨被她的语气逗笑:“那你做我的妹妹如何?若你做了我的妹妹,我拥有的都是你的了。”

“我呸,姐妹俩抢男人?别忘了你现在是王爷唯一的……”尉子瑜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女人”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尉可馨这样说就是想将她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她才不上当。

“不用抢,姐姐让给你。”

“你闭嘴,我还没答应,你就以姐姐自称,想逼我束手就擒?没门。”尉子瑜盘坐在凉亭边,犀利的眼神来回审视着尉可馨,她却自始自终都是一副笑脸,这便是笑里藏刀没错了。

“有门有门。”尉可馨尽力摆出好的态度,想挽回自己在尉子瑜心目中的印象。皇后当初让父亲当着众大臣的面认她这个女儿,目的不就是等到有一天父亲发现端倪,也不可轻易丢掉她这个女儿吗?想要大张旗鼓认回尉子瑜是没有可能了,但是暗地里对她好还是可以的,父亲已经为她牺牲了这么多,她对尉子瑜好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满脑子都是龌龊思想。”尉子瑜挺直身子,两手叉腰,颇有气势地说道:“从今以后,别想让我再踏进尉府半步,别想让我再见尉白夜一面,别想让我再见你父亲一眼,礼成?礼什么成?我同意了吗?年过半百还想着这些美事。”

尉子瑜说着说着,气势逐渐小了下去,尤其是说到尉上卿年过半百这里,更是心虚。

“哈哈……”尉可馨被她的嘀咕逗得捧腹大笑,原来她这么讨厌自己是因为误会了什么:“礼成便是你被父亲认成女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认成女儿?尉子瑜愣了愣,她还真的没享受过父爱呢!有这么个朝廷高官护着她,何尝不是好事?

“真的。”尉可馨走上前,拉住尉子瑜的双手笑道:“父亲见你如此机灵,想要你做他的女儿,如此这般,我就是你的姐姐,你就是尉府二小姐。”

“你让我想想。”尉子瑜还是很抗拒尉可馨,毕竟曾经的两人可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关系。

“想什么想,礼都成了,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话一出口,尉可馨才明白自己也是个出口成章的能耐人,忽悠人的本事不在司马访琴之下。

“我……”尉子瑜在努力地做着思想斗争。

“那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吧?”尉可馨放开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认真地说道:“姐姐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但此事暂时不能向外声张,等父亲有了法子,再告诉别人你是尉府二小姐的事可好?”

“那、那、那什么,尉大小姐你勒着我脖子了。”

“叫姐姐。”

“那个,我……”叫不出口,尉可馨突然的温柔让尉子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日是司马公子与四公主成亲之日,王爷定会带我前去,你也同我前去如何?”尉可馨放开一动不动的尉子瑜:“父亲已经派人将添置的新衣新首饰送回了贤王府,你与我同去红云轩挑选如何?放心,那个刻薄的丫鬟因为勾引王爷被处置了。”

“勾引王爷?”尉子瑜听见这四个字,如五雷轰顶。瞧瞧,同在一个院子内,她竟不知这些事。瞧瞧,喜欢王爷之人一大堆,她还有什么胜算啊?

“嗯嗯,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

“王爷是个狠人。”尉子瑜并不知那人是如何死的,若知晓她是因自己而死,尉子瑜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对别人评头论足了吧!

“走吧,与我前去红云轩。”尉可馨起身拉着她的手腕,转身要走。

“我、我、我还有事。”尉子瑜像座山一样盘坐在原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掰开尉可馨的手,她要去看黑月,如今黑月生死未卜,尉子瑜哪来的心思与她挑选什么衣物首饰。更何况,钟离伯谦时隔不久便会送一堆过来,尉子瑜根本不缺这些。她也不知尉可馨真正的心思,这个女人态度转变得太快,让人无法信任。

“别磨蹭了,那些东西可漂亮了,女人不都喜欢这些玩意儿吗?”

“我真的有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

“我……”

“馨美人,你这是做什么?”钟离伯谦从远处走来,瞧见尉可馨拉扯尉子瑜,急忙上前呵止。他见尉可馨站在原地不肯松手,上前正准备拿开她的手,被白阳抢先一步。正好他也不想碰她,白阳像护仔的母鸡,将尉子瑜护在身后,怒道:“有什么冲我来,别想趁我不在耍什么花招。”

“不是的,你们误会了什么。”尉子瑜起身跑到钟离伯谦跟前:“伯谦,白阳你们误会了,她没有对我做什么。”

尉可馨望着钟离伯谦,累积在眼眶的泪花在打着转。她不敢动,怕一不小心在他面前出了丑。

她不是早就劝自己放手了吗?明知道再没有可能,明知道他一直很讨厌自己,明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子瑜。

“白阳,你不要对她这么凶啊!”尉子瑜跑到白阳跟前:“我与馨美人已经握手言和了,我们方才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小姐,你以前不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尉子瑜安抚了白阳,又看向钟离伯谦:“伯谦,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钟离伯谦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紧抿着薄唇,脸涨得通红。他又多管闲事了,这尉子瑜真能让人难堪。

尉子瑜见钟离伯谦不说话,转身推走尉可馨:“我为白阳方才的态度向你道歉,既然你说我们之间化干戈为玉帛,那你可不许生气啊!至于伯谦,他可是七皇子,我无法代表他为你做些什么,这你可不能怪我。”

尉可馨被她这么一说,心情好了许多:“知道了,我怎么会怪你呢?记得有空来红云轩,那些衣物首饰我都替你留着。”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白阳与钟离伯谦望着关系突然变好的两人,怪哉怪哉!

169:一头雾水

尉子瑜送走了尉可馨,转身面向钟离伯谦。

“伯谦最近不是很忙吗?”

“我吗?”钟离伯谦后知后觉地指了指自己,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冠冕堂皇的搪塞话,望着尉子瑜那双真诚的眼睛,却不知怎么开不了口。

“呃……”她怎么管得这么宽,他忙不忙与自己有何干?

“啊~”白阳见状,连忙前解围道:“小姐,还不是因为司马公子的兄长要成亲了,七殿下作为司马公子的好兄弟,自然也要为其分担些,更何况四公主也是七殿下的皇姐。”

“是吗?”尉子瑜下扫视了钟离伯谦一眼,她怎么lǎo máo病又犯了,为何老想着对钟离伯谦管这管那,真厌烦这样的自己。

“对啊!”钟离伯谦讪讪地笑着:“听说昨晚子瑜在凉亭坐了一宿?”

“嗯!”尉子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他如此问,难不成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连平时单纯的伯谦也……

“那子瑜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尉子瑜转了转眼珠:“大晚的谁看得见什么?再说了我在凉亭边睡着了,是尉可馨帮我盖的披风,今日清晨才被冷醒。”

“子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钟离伯谦松了一口气,伸手覆在她的额头:“头疼吗?”

“我没那么较弱。”尉子瑜一把拍开钟离伯谦的手,她将方才钟离伯谦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虚了才会来确认她是否见过自己对吧?若是这样,不久之后王爷还会来问同样的问题。

“子瑜不舒服吗?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你们都不理我,心情不好。”尉子瑜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不想看见你。”

“谁?”钟离伯谦望了望白阳,又疑惑地看向尉子瑜。

“看什么看,是你。”

“那伯谦明天再来看你。”

钟离伯谦一头雾水地离去,他不知道尉子瑜为何突然发脾气。

“我想去看黑月。”待到钟离伯谦离去,尉子瑜已经没了方才的气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到连钟离伯谦也有可能惦记着妄生门,她便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不知前方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黑月不在城。”白阳耐心地回答。

“我不管。”心里有事之时,她总是无理取闹想要掩饰些什么。待到白阳反应过来,尉子瑜已经甩开膀子朝府外走去。

“哎?小姐?”

“别拦着我。”

尉子瑜心里有许多疑问,她却一个都不敢解开。隐忍本是她的强项,无论心里有什么事,她都不会说出来。她总觉得妄生门并不像白阳说得那么简单,而钟离伯谦也并非她表面那般单纯,她害怕双手触及到那些真相后,自己再也无法开怀大笑了。

她宁愿一辈子蒙在鼓里,做一个快乐的傻人。

尉子瑜在离城的街市胡乱找着什么,像只无头的苍蝇。来这里在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觉得自己在人群有多么的格格不入,她原本不属于这里。离城的大街小巷,她也混得熟门熟路,现在却一点方向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待在这里。

“小姐?”白阳跟在她身后,望着突然大喜大悲的尉子瑜,不知她为何变成这般。时而气势汹汹,时而垂头丧气,现在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跟木桩似的,不给任何人让路,也不在乎谁撞到她。

糟糕……白阳暗道不好,前方便是悦来客栈。若是绮落与沐辰前来,必定会与少主打个照面。

白阳焦急地想办法带走尉子瑜时,却发现悦来客栈门前的绮落与沐辰已经盯尉子瑜。

“那不是……”眼力不错的沐辰瞧见呆愣在人群的女子,原本想要进客栈歇息的她立即停下脚步。

绮落顺着沐辰的视线望去,看见熟悉的身影:“少……”

“你想死啊?”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阳前抱住尉子瑜的双肩:“小姐,快离开这里吧!”

尉子瑜不为所动,白阳望着拿着些小玩意,兴致勃勃穿过人群的两人。现在还不能让她们相遇,不然会坏了大事。

“小姐,王爷来了。”

“嗯?”尉子瑜回过神来。

“天快黑了,王爷会担心你的。”白阳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跑去。

“哎?”沐辰见青子衿跑掉:“怎么回事?”

“等等。”绮落慌忙扔下手里的小玩意:“衿儿。”

两人被人群挤得人不人鬼不鬼,到了地方却不见青子衿的身影。绮落望着沐辰,丧气地问道:“我方才看到衿儿,快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也看到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她竟然跑了。”

“方才可是白阳将她拉走的?”绮落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身影。

“去问白阳不知晓了?”沐辰顿时来了精神:“白阳或许知晓她在哪儿。”

“你们还想去何处?”

约定好去找白阳的两人正准备抬脚离开,千兰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两人无奈地砸了咂嘴,想要找青子衿,只能等到明天了。

傍晚,尉可馨又一次来到尉子瑜的离人院。独自思考了许久人生的尉子瑜终于累了,趴在院内的石桌望着不远处石灯内闪烁的烛火。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事情,人活着开心好了,遵从本心。

“子瑜。”尉子瑜打了个寒颤,迅速起身望着正在踏进离人院的尉可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看起来却很和善,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木匣子。

尉可馨接过丫鬟手里的木匣子,端到尉子瑜跟前:“这里都是我认为极好看的首饰,明日你一定要与我同去司马府,你不是想做贤王妃吗?那多找时间和王爷相处。”

“谁谁谁想做贤王妃?”尉子瑜被她这么戳破,还有些不好意思。

“好,你不想做。”尉可馨顺着她的话:“明日司马府会去很多青年才俊,你若是瞧了,不防与我说说,让父亲替你做媒。”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尉子瑜一听这话,顿时恼怒不已,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将王爷让给她,现在又在张罗着她的婚事。

170:心思通透

尉可馨挥手示意丫鬟回避,白阳在远处注视着尉可馨的一举一动。

“唉~”尉可馨本不想说这些话,可见她这般又于心不忍:“你与王爷并没有结果,若他……若他真的有心,你待在贤王府这么久,早有了名分。”

“我不许你乱说,我不听。”尉子瑜慌乱地捂住耳朵,若不是喜欢,为何会对她如此温柔?若不是因为喜欢,为何会如此在意她?她不愿从别人口认识自己爱的人,除非他亲口告诉她真相,否则绝不会因为谁的三言两语动摇自己的感情。

“子瑜。”尉可馨望着她这般,感叹命运弄人,尉子瑜深爱着王爷,却得不到回应。而伯谦对子瑜的心思人尽皆知,唯独她自己不知。而她尉可馨,偏偏忘不了钟离伯谦,最后却成了他兄长的侍妾。

“你别说了,我与你同去司马府,你别说了。”尉子瑜慌张地避开尉可馨:“我与你同去司马府。”

“王爷到。”

尉可馨原本很是欣慰,听下人喊了这么一声,立刻别开脸坐直,钟离伯君见尉子瑜捂着耳朵站在不远处,脸依稀挂着些泪珠。三两步走前,怒瞪着尉可馨:“很久以前不警告过你,不许欺负她吗?以为现在有镇国大将军撑腰,本王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吗?”

“呵……”尉可馨冷嗤一声:“虚伪。”

她和尉子瑜不一样,尉子瑜觉得钟离伯君是个宝,可在她眼里,钟离伯君什么都不是。她不愿多待,叫自己的丫鬟便往红云轩走去。

钟离伯君望着尉可馨对他的态度,明知帮助尉子瑜会疏远尉可馨,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呜呜~”见到钟离伯君的尉子瑜放声大哭起来,她很想质问钟离伯君为何不给她名分,很想问他为何对她这么好?可她开不了口,若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宁愿回避着,一直活得糊里糊涂的。

“好了,别哭了。”钟离伯君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听说昨晚你……”

尉子瑜一听这话,心里的火瞬间升腾,挣脱钟离伯君的怀抱,胡乱擦了擦眼泪:“昨晚我在凉亭睡着了,今早险些感染风寒,现在有些不舒服,王爷请回吧,子瑜想歇息了。”

“那……”钟离伯君怔了怔,他还未开口问,她便和盘托出:“那子瑜先休息,伯君不打扰了。”

“恭送王爷。”尉子瑜微微福了福身,还未等钟离伯君离开离人院,尉子瑜便跑进自己的房间,蒙着被子大哭了起来。

白阳倚靠在自己的房门,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又是何必?”

少主的心思明明很通透,她偏偏要逼自己做个糊涂人。

翌日,四公主出嫁的消息传遍离城的大街小巷,人们纷纷前来围观迎亲的队伍。司马访琴特意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了尉子瑜。

贤王府,白阳站在蒙头大睡的尉子瑜榻边,无奈地端着木盆:“小姐,小姐快起来梳妆打扮,今日不是要陪馨美人去司马府吗?”

缩成一团的尉子瑜不予回应。

“小姐,你睡觉的姿势好像某人。”

像某人?像谁?像谁关她什么事?此刻决不能掀开被褥,决不能让白阳瞧见她这副模样,昨夜哭得太厉害了,把两只眼睛哭肿了,今天怎么可能出去见人?

离人院外传来一阵躁动,已经梳妆打扮好的尉可馨推开门走了进来。白阳见了她,微微福了福身。

“小姐还没起床吗?”

白阳无奈地瞥了瞥榻那团被褥,自己没长眼睛看不见?还问?

“子瑜起来啦!”尉可馨掀开尉子瑜的被褥:“啊~”

“怎么样?好看吗?”尉子瑜尴尬地咧嘴笑道:“让你还乱掀别人被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尉可馨吓得站起身蒙住双眼,尉子瑜这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她这模样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白阳,快去打些冷水给子瑜敷敷她的眼睛。”

“哼。”尉子瑜翻身坐起。

“你做了什么,竟会把眼睛弄成这样?”尉可馨有些心疼地望着她,想到昨夜之事,大概也明了一二:“哭过之后莫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拿出以前与我争吵的活力,我最喜欢那样的你。”

“你是个明白人。”尉子瑜撇了撇嘴。

“那可不是?”

“冷水来了。”白阳端着冷水进屋,尉可馨挽起衣袖,亲自伸手到木盆捞起手巾,拧干后轻轻覆在尉子瑜的眼睛。

“这……”尉子瑜不可思议地望着熟练做着这一连串动作的尉可馨。

“放心,待会儿你又能变回美美的子瑜了。”

白阳端着木盆,错愕地望着这两人,怪哉怪哉。

……

皇宫高墙之内,贞德殿,钟离雪正在对镜梳妆。

钟离弋一身黑袍走殿来,将自己精心准备的首饰盒子放在腰与手臂之间,在战场拿头盔拿习惯了,一时之间改不掉。今日是皇姐出嫁之日,整场婚事,都是驸马爷亲自操持,有这样的夫君,皇姐偷着乐吧!

“皇姐,看弋儿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婚礼物?”钟离弋兴致勃勃地将首饰盒子放在钟离雪的梳妆镜前:“弋儿祝皇姐早生贵子,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弋儿先走了。”

“弋儿。”一身红衣的钟离雪坐在梳妆镜前,唇红齿白:“我并不想嫁与那司马展,可……”

“皇姐。”钟离弋站在原地背对着钟离雪:“此事已是弦的箭,不得不发,以后莫要再说此类话语,今日弋儿当什么都没听见。”

钟离弋踏出贞德殿,瞧见兴致缺缺的母后,摇了摇头往宫外去,殿内又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与钟离雪的呜咽声。

“本公主不幸福,谁都别想幸福。”

……

尉子瑜的眼睛经过尉可馨的冷敷,总算好了些。黑月不在,白阳还真不擅长穿衣打扮这种事,几次为尉子瑜挑选的衣裳和首饰都不怎么搭。

同为女孩子,尉子瑜甚是嫌弃这样的白阳,怪不得她平时都只是简单的束发,一身白。自从君雁玉送她一身蓝装,她偶尔换种颜色。

尉可馨看不下去,亲自手为尉子瑜挽髻,挑选玉簪。

171:锦上添花

尉可馨一边帮她挽着发髻,一边望着榻的散花百褶裙,笑道:“王爷如此温柔的人,应该也会喜欢温柔婉转的女子,我为你梳个单螺髻,再配那散花百褶裙,定是王爷喜欢的温柔婉转样。 ”

“馨美人。”丫鬟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见尉可馨正为尉子瑜束发,颇有些无奈。她是新来的,在这贤王府也听了不少关于王爷与子瑜姑娘的传言,甚至还有七殿下与她的传言,小丫鬟觉得这尉子瑜是个狐媚子,自然不喜自家主子与她待在一起。她家主子也是善良,王爷都快被她抢走了,竟还有心思在此为她梳妆打扮,主子的心是太善良了。

这么想着,也越发看这尉子瑜不顺眼,她见尉可馨转过头看向她,嘟囔着嘴,有一丝炫耀的意味,道:“王爷方才前去红云轩寻馨美人,美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寻我作何?”尉可馨手的动作未停,慢悠悠地为尉子瑜挽着发。

“自然是与你一同去参加司马巡城史与四公主的婚宴,你是贤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不与你同去,与谁同去?”

尉子瑜嘴角的笑容一滞,转头瞥向她,她也昂首挺胸地望着尉子瑜。

“呵……”尉子瑜淡淡一笑,起身夺过尉可馨手里的玉簪:“不用麻烦你了,馨美人。”

尉子瑜当着尉可馨的面拆掉她挽的发髻,扔下她挑选的玉簪,道:“白阳,高椎髻你会梳吧!”

“啊?”正在与那小丫鬟眼神交流的白阳回过神来:“会,这个我会。”

尉可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尉子瑜并不看她,她再次看向自家小丫鬟,见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随即前掌掴了她一巴掌:“小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美人我……”小碧委屈地捂着自己被打的脸。

“子瑜,这丫头说的话不是我的意思。”

“尉可馨,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但你的婢女说的没错,你确实是王爷唯一的女人。”尉子瑜不再理她,催促着白阳:“虽说是高椎髻,你也别梳太高,否则我拿它当剑tong ni。”

“嘿嘿……”白阳无奈被逗笑:“小姐你这点能耐,还伤不了我。”

“你是真想吃我一髻不是?”

“不是,小姐我错了。”白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着发髻。

尉可馨见她不理自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碧一眼,见小碧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她又看向梳好高椎髻的尉子瑜:“子瑜,我给你带来了散花百褶裙,要不你换试试?”

“不喜欢。”尉子瑜淡淡地打断:“白阳,去柜子里翻翻还有没有新的衣裳。”

“哦。”白阳瞥了尉可馨一眼,柜子里大部分衣裳都是七殿下置办的,而且七殿下平日里最爱浅灰色,小碧是吧?走着瞧呗!

白阳走进里屋开始翻翻找找。

尉可馨有些急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得离尉子瑜近一些,却被婢女几句话给吓跑了。明明最不能在尉子瑜面前炫耀的,只是王爷一个。

“子瑜,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尉可馨,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尉府大小姐,你是王爷唯一的女人,而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尉子瑜自嘲地笑了笑:“你别在这装什么好人,我不想猜你有什么目的,你也别在这低声下气,我看着……”尉子瑜张了张嘴,见她两眼蒙一层水雾,也不好将话说得太狠:“我看着也别扭。”

“你是觉得我……”

“小姐,未穿过的衣裳有很多,其有一件七殿下亲自为您置办的浅灰色烟水百花裙,可好看了,浅灰色的纱绣着栩栩如生的百花,可漂亮了。”白阳兴高采烈将衣裳拿出来,递到尉子瑜跟前:“看,是不是很美。”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件衣裳?”尉子瑜眼前一亮,立即将这件衣裳夺进怀里。

“可能是七殿下置办的衣裳太多了,你没注意到吧!”白阳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逐渐失了兴致的尉可馨,你家奴婢可以气我家小姐,我不能恶心你?

小碧自然不知尉可馨的心思,见白阳这么说,更是瞧不尉子瑜。有什么好炫耀的,在贤王府待这么久,当大小姐一样供着,那又怎样,谁都没娶她……

尉子瑜理解了小碧话里的意思,对白阳所说的话,却没经过细细斟酌,并不知白阳是个如此护主的人,连口舌之争也要为她赢回来。

尉子瑜心满意足地换这烟水百花裙,在铜镜面前转来转去,算看着铜镜有些模糊扭曲的自己,也喜欢得不得了,转来转去看了看腰身,又转来转去看着裙摆:“白阳,这烟水百花裙配一个简单的银簪,正好与裙的刺绣白花相衬。”

“知道了。”白阳喜滋滋地在首饰盒里翻来翻去,她家少主都当这两人为透明人,她又何必在意一旁失落的尉可馨与咬牙切齿的小碧。

白阳找来银簪,为尉子瑜戴,想起钟离伯谦,笑道:“小姐,其实你这高椎髻能配一条浅灰色的绸带锦添花了。”

“快去找啊!”

“好。”

钟离伯谦在含笑院内转来转去,苦恼着穿什么好。

小春站在一旁,磕着瓜子:“按您平时最喜欢的装束来,戴您最喜欢的灰色仙鹤发带,英姿飒爽。”

“好。”钟离伯谦点了点头。

清宁院的钟离伯君同样在为着装烦恼,这次尉子瑜不再假扮丫鬟,穿什么样的衣裳才能与她相配呢?她平时都是粉色、鹅黄色、水蓝色等等,要不选水蓝色?

离人院,尉可馨望着戴浅灰色绸带的尉子瑜,娇俏不失洒脱,这样的女子更受男子喜欢。她会心地笑了笑:“好了子瑜,你也别生气了,我保证小碧以后再也不会说这话了。”

尉子瑜属于那类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之人,见尉可馨都这样了,也不好总摆着张冷脸,尉可馨也确实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这样想着,也不计较小碧的事:“方才也是我太小气了。”12

172:宜嗔宜喜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方才白阳已经为你报仇了。”尉可馨朝她笑了笑,转头看向白阳,她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白阳?”

“嗯,烟水百花裙很好看,我很羡慕呢!”

尉子瑜惊讶地望了望白阳,原来她……白阳,我尉子瑜要一辈子与你做好朋友。尉子瑜转身朝白阳甜甜一笑,白阳也回应了她一个浅浅的笑。

白阳此刻的心情大概是这样的少主好甜美,而尉子瑜此刻的心情大概是白阳笑起来也很温柔。

小碧仍然看不惯尉子瑜,当着主子尉可馨的面,也没再使什么幺蛾子。

尉子瑜与尉可馨走在前面,白阳与小碧跟在后面,两人明明都是丫鬟,命运却大有不同。小碧梳着双丫髻,穿着贤王府上下所有奴婢统一的衣裳,而白阳却是一身简单的白衣,简单的束发,她竟然还有握剑的资格。不过此次前去司马府,她已经将剑收起来了。总而言之,离人院的人都很特别。

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两兄弟早早在府外的马车前等候,尉子瑜与尉可馨说说笑笑,缓缓走入两人的视线。钟离伯谦见着尉子瑜的装束,偷偷低下头捂嘴浅笑。而钟离伯君表面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内心的失落也让他的笑容越来越虚伪。

“馨美人,请上王爷的马车吧!”小碧先发制人,出口说道。

钟离伯君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尉子瑜的笑容暗了暗,随即朝尉可馨笑了笑:“去吧!”

“那小姐与七殿下同乘吧!”

尉子瑜看了看抿嘴浅笑的白阳,无奈地嘟了嘟嘴。待她转身看向钟离伯谦,钟离伯谦喜不自胜地朝着尉子瑜招了招手:“子瑜快过来。”

尉子瑜见他这般,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谦谦君子,宜嗔宜喜,这类词语形容的就是伯谦这样的人吧!

尉子瑜小步走到钟离伯谦跟前,他仍是眉眼弯弯的模样,他歪了歪头,撅嘴道:“子瑜的银簪歪了。”

“真的吗?”尉子瑜连忙伸手摸了摸头顶的银簪,原本戴得好好的也被她弄歪了,钟离伯谦见到这么傻乎乎的尉子瑜,笑得更加柔和。

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摆弄着银簪。站在一旁的尉可馨与白阳,皆是一脸欣慰的笑容。而钟离伯君紧握着双拳,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尉子瑜的感情已经超过了自己划定的范畴。看到她与别人亲密,他的心如虫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疼。

尉子瑜任凭钟离伯谦为她摆弄发簪,余光瞥向钟离伯君时,嘴角的笑容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异样的表现转瞬即逝,当钟离伯谦再次看向她时,她仍是一副笑颜如花的模样,乖巧地站在钟离伯谦跟前。

自尉可馨说出白阳为她报仇那一刻起,她便知晓自己此行定会与钟离伯谦捆绑在一起。虽然钟离伯谦一无是处,他也不过仗着皇上宠爱才得到别人的关注。若他与她站在一起,像极了彼此爱慕的恋人,钟离伯君仍然无动于衷的话,她也该对钟离伯君放手了,索性他还是在乎的。

城府吗?应该有一些吧!不然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不然怎么看清人心?若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她还是逃不过早逝的命运。

“伯谦,我们还不走吗?”

“嗯嗯。”钟离伯谦淡淡地望了自己兄长一眼,朝他微微鞠了个躬,便转身扶尉子瑜上马车。

钟离伯君的视线从未离开他牵着尉子瑜的手,看着看着,视线移到他左臂的臂弯。

“哎哟~”尉子瑜一个踉跄,压到钟离伯谦的左臂。

钟离伯君跟着紧张地虚扶了一把,见钟离伯谦表情没什么异样,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伯谦,我是不是挺重的?我有没有压到你的左臂?”尉子瑜也不知怎么就歪了歪身子,定是自己太重,钟离伯谦搀扶她的时候有些吃力导致的。

“没事。”钟离伯谦拍了拍自己的左臂几掌,望着尉子瑜笑道:“伯谦一点儿事也没有。”

钟离伯君知道自己多想了,闻到含笑香味就怀疑谦儿,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太小心眼了。钟离伯君见两人上了马车,才转身看着尉可馨。

“王爷请,馨儿自己能走。”尉可馨退了半步,恭敬地道。

钟离伯君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尉可馨这态度,像极了她的父亲尉上卿。

司马府热闹不已,离城各大名家,官员纷纷前往。皇后皇上亲临司马府见证司马展与钟离雪的婚事,谁敢不给皇上面子,只不过轿撵上的钟离雪心凉罢了。从贞德殿到司马府,或许从父皇将她许配给司马展的时候,她便丢了喜乐,只剩愁怨。

哀莫大于心死,即便轿撵之外锣鼓喧天,她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的气氛。

司马府外,来来往往挤满了人,阵仗虽不及那次将军回城那般,钟离雪也是大祁皇朝女子出嫁最体面之人。几米开外,钟离伯谦扶着尉子瑜下了马车,尉可馨本想拒绝钟离伯君的搀扶,却碍于自己父亲就站在不远处寻觅她的身影。

君雁玉瞧见贤王府的马车,双眼便锁定了跟在马车旁的白阳,她还是那样,一袭白衣清静淡雅,果然不出他所料。耍了些小聪明的君雁玉亦是一身白衣,与她站在一起,应该很是般配。这么想着,君雁玉大步跑到钟离伯谦跟前,见到钟离伯谦与尉子瑜的打扮,神秘一笑后便将视线落在尉子瑜身后的白阳身上。

尉子瑜望着恨不得用视线将自己穿透的君雁玉,无奈摇了摇头,自觉挨近钟离伯谦,为君雁玉提供最佳视野。

“别多想,你看君公子的视线恨不得把我脑袋戳个洞,方便看他家的白阳。”

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跟紧我,人来多,而你又太娇小,待会儿把你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咦~”尉子瑜嫌弃地咧了咧嘴。

君雁玉见尉子瑜给他让出视野,他索性走到白阳身旁,手里神神秘秘拿着什么东西。他走到白阳跟前,拉过她的手,将手中的流苏剑穗放在她的手心里。9

173:爱女出嫁

白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何物?”

“不值钱,你喜欢刀剑,便寻了一个剑穗与之相配。”

“可你的手为什么……”

“啊~”君雁玉如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生怕白阳瞧见他手上的针孔:“什么都没有。”

“我看见了。”白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是针孔,你会做女红?”

“啊~”君雁玉讪讪地笑了笑:“身为七尺男儿,不会刀剑,反而会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确实有些奇怪。”

“这样说明你很特别。”白阳见他被拆穿后一脸菜色,心里的防线瞬间被他击垮,除了少主,这个男人也对她好:“为何想送我这东西,你不是很怕我吗?”

“就算去了贤王府,也很少有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君雁玉见平时很少说话的白阳今日与他说了好几句,开心得不得了。想着黑月还在城外竹屋修养,君雁玉附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黑月很好,齐先生一直照顾着她,你不要担心。”

此时等待新郎踢轿的钟离雪无意掀开红布幔,便瞧见君雁玉附到白阳耳边的场景,她还想继续探个究竟,却被轿撵外的丫鬟拦住了:“四公主,耐心点,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看到此情此景的钟离雪怎么还能安分坐在轿撵中,她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将那个女人大卸八块。她也明白,此刻若是出去,后果会是怎样。

等到司马展前来,她的身子还在颤抖。

白阳,我们走着瞧。

“皇上皇后驾到。”

钟离越与乔贞的到来,让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人纷纷下跪拜见。

“免礼,今日朕的爱女出嫁,朕甚是欣喜。”钟离越走向不远处笑脸相迎的司马尚书夫妇,他们身旁便是镇国大将军尉上卿,轿撵不远处还瞧见了君家的独子与他心爱的那姑娘,他的凌儿,云儿、弋儿、伯君都到场了。等等,正在朝司马二公子方向挤的男子不是他的谦儿吗?他身后的女子……哈哈,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想到这里,钟离越盘算着找个时日见见谦儿看中的女孩子。虽不知是谁家的千金,仅远远一瞥,便觉得他们郎才女貌。

尉子瑜想待在钟离伯君身边,可现在钟离伯君身边不是她的位置。来往之人过多,钟离伯谦拽着她的袖口也无人瞧见。两人的衣着打扮皆相似,司马访琴叹息了一声,摆出笑脸相迎。

“子瑜,是访琴兄请你过来的,你既然来了,怎么能不与访琴兄打个招呼呢?”钟离伯谦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自己父皇的视线,一股脑将尉子瑜带离自己兄长身边,钟离伯谦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左相,他已经带着李惜霜朝兄长的位置走去,准确来说,是李惜霜带着左相往兄长所在的位置挤去。

钟离伯君的视线随着尉子瑜的移动而变动,尉可馨则是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观礼。

“贤王殿下。”左相李资微微拱手。

“惜霜见过贤王殿下。”李惜霜看钟离伯君的眼睛柔波似水,含情脉脉。

“左相大人客气,惜霜小姐客气。”钟离伯君还礼。

“司马家今日得了一段好姻缘,从此荣华富贵享不尽。”左相李资左手握着右手手背,放置在腹前,笑道。

“可惜了,若是左相家有公子,定不比司马巡城史差。”

“有女儿也是一样的。”左相意味深长地看了钟离伯君一眼。

李惜霜瞧见他身边望着不远处的尉可馨,轻笑了一声:“麻雀飞上了枝头,还是只麻雀,待在王爷身边,缺了气势怎么行?”

尉可馨瞥了李惜霜一眼,摇了摇头朝尉上卿的方向笑了笑。

李惜霜并未瞧见不远处的尉上卿,见她不言不语,对她更加不屑。李惜霜一气之下走到尉可馨身边,将她挤开。

“啊~”尉可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引来一众哗然。尉子瑜看向尉可馨的方向,尉上卿与尉白夜已经朝她走去。

钟离伯谦扯了扯尉子瑜的袖口,兴奋地道:“快看馨美人。”

尉子瑜望着趴在地上紧皱眉头的尉可馨,她好像从来没用这种方法对待过自己。原来真正心灵至纯之人,这世间并没有。不用近看也知道李惜霜对王爷有想法,才会想要在气势上压制尉可馨,谁知尉可馨竟来了这么一出,谁家没个能力超卓的父亲呢?尉可馨肯定是这么想的吧!真羡慕!

“我的女儿,父亲在这里。”

“兄长也在呢!”

待到钟离伯君反应过来,尉上卿已经扶起尉可馨。尉白夜淡淡地瞥了李惜霜一眼,冷冷地笑道:“李大小姐,好气度。”

尉上卿给了尉可馨一个安定的眼神,走到左相身边:“左相大人,别来无恙。”

“尉将军哪里的话,误会,皆是误会。”左相连忙朝众人解释,他瞥向不远处有些微怒的皇上。

“王爷,是妾身无意间摔倒,怨不得旁人,勿要耽误了司马公子的吉时。”尉可馨常年待在皇后身边,这点手段还不会使吗?李惜霜想给她颜色看看,那她就趁此机会开个染坊。她倒要看看是她的父亲刚硬一些,还是左相刚硬一些。

在司马府外等着司马展迎接新娘的众人议论纷纷,李惜霜也因此得了难看。皇后身边的乔姜见此,敢怒不敢言。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白阳瞥见皇后身边的乔姜,侧身问君雁玉:“怎么又见到乔公子?”

“他是皇后娘娘的堂弟,皇后的叔叔的亲儿子。”

“那怎么不见其他乔家人。”

“皇后娘娘的父亲乔元生已经去世了,他的叔叔乔莽自乔姜出生后就失踪了,距今将近二十年,生死未卜。”

“真复杂。”白阳冷嗤了一声,将视线移向别处。

绮落与沐辰打听到这里有热闹,便悄悄赶来,隐匿在人群中当看客。谁知眼尖的绮落瞧见人群中一身白衣的白阳,他身旁站着比新郎还开心的君雁玉,看来这场婚礼来了许多达官贵人。

“那……不是尉将军?”沐辰扯了扯绮落的衣袖,指了指已经回到新郎父亲身边的尉上卿与尉白夜。

174:一拜天地

“嗯?他怎么认了那个陌生女人……”绮落顺着沐辰的视线瞧去,果然是那不苟言笑的尉上卿,呵……大败斐戎国,升迁来了离城,从此忘了古容的亡魂。真是他尉上卿一贯的作风,连女儿都不要的人,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达官显贵。

“被有心人利用了,等等……”沐辰的视线再一转,瞧见司马访琴身边的七殿下与……少主青子衿,她一身浅灰色烟水百花裙,与七殿下看起来如此登对,难道她已经与七殿下成亲了?尉上卿认了别人做女儿这事就先搁置着,反正少主也没打算认他。

“沐辰,我瞧见了……”

“我也看见了。”沐辰打断绮落的话:“我们在此等她出来,让她给我们一个解释。”

“你说我们两个人合起来能打晕她吗?”

“不好说。”沐辰摇了摇头:“不过可以试试。”

身旁的看客听到她们的对话,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这两人不知看上了谁,竟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看客的面讨论要掳走谁,这种人要远离,免得伤及自身。

终于到了拜堂礼,钟离雪与司马展一人牵着牵红的一端。钟离雪双手紧紧捏着用红绸所制的牵红,红盖头下的她泪水与愤恨交织,所幸无人瞧得见她的异常。

“雪儿,你害怕了吗?”司马展牵着牵红的另一端,见她的双手颤抖不已,轻声安慰道。

钟离雪不出声。

众人随着两人移到前厅,皇上皇后也跟随着众人的脚步移到前厅观礼。

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接着,由赞礼人引导着逐次揖拜男方尊长,再拜前来观礼的宾朋,自此以往,两人的婚姻便得到神灵祖先和现世尊亲长辈以及邻里乡亲的认可。

紧接着到了宴宾礼,婚礼宴席上有多种丰富的食物。钟离越为了大家能玩得尽兴,特允男女同席,自选位置。钟离越如此煞费苦心,还不是为了他疼爱的谦儿。

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同司马访琴一桌,君雁玉与白阳也同司马访琴一桌。钟离伯谦选择躲在角落里,不过是为了躲避父皇那灼热的视线。

钟离凌对钟离伯谦身边的女人没多大兴趣,钟离弋被皇后拽在身边,倒是钟离云,四处寻找尉子瑜的身影。经过优伶的查证,可以确认钟离伯谦身边的女子便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据说当初是二哥将她捡回来,如今却将她晾在一边,这个二哥,心思真难琢磨。只是不知这七弟,心里有什么如意算盘。

“七弟,让三哥好找啊!”钟离云端着酒杯,走到角落里。

正在说笑的钟离伯谦一愣,冷哼一声,昂起头撇开脸。

“怎么?七弟不欢迎三哥?”

“皇兄,别叫得这么亲热,伯谦害怕。”

“哎哟。”钟离云恍然大悟的样子:“七弟身边这位美人是谁?”

“少明知故问,你又不是没见过,难道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你在何处见过她?”钟离伯谦歪了歪头,眉眼弯弯,露出十二颗大白牙嘚瑟地望着钟离云。

“傻子。”钟离云嘀咕了一声,望了望尉子瑜,她根本没瞧自己一眼。看来尉子瑜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钟离云愤然离去,尉子瑜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声:“伯谦,你三哥方才说你是傻子。”

“噗……”众人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钟离伯谦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她做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吗?

尉子瑜不喜欢这里,这里太多规矩,太多忌讳,太多尔虞我诈。

尉可馨坐在钟离伯君身边,与李惜霜等人一桌,尉上卿与尉白夜也跟着她坐在一起,就怕这李惜霜让尉可馨受委屈。

“父亲……”尉可馨想带他去见尉子瑜,又怕被有心之人瞧见,给尉子瑜带来麻烦,只好改口道:“父亲不去见见太子殿下、平王殿下、六殿下与七殿下?”

钟离伯君抽了抽嘴角,这尉可馨看来真的要与他做对到底。

“呵呵……”尉上卿抿唇浅笑,如此一来,他是贤王党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他的机智好女儿。尉上卿早就瞥见尉子瑜,迟迟没走到她身边的原因与尉可馨的想法不谋而合。如今他是朝中官职最高的武将,能与左相右相平分秋色。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他若逞一时之快,定会害了子瑜。

“妹妹,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莫要害怕,兄长与父亲一直都是你的后盾。”尉白夜瞥了李惜霜一眼,李惜霜迅速别开脸。

“呵呵,尉副将哪里的话?谁会伤害尉大小姐?”左相讪讪地笑道,皇上将尉上卿召回离都的原因不就是为了稳定朝中局势,恐怕此时想要灭他的气焰会有些难度,倒不如哄着让着。

尉上卿并无心争夺政权,见了左相与右相,态度都是恭敬的,只不过今日左相的千金对他女儿的做法,失了气度。尉上卿起身与太子、钟离云、钟离弋一一攀谈,最后来到钟离伯谦身边。

“七殿下。”

“尉将军。”钟离伯谦起身回礼。

尉上卿淡淡地瞥了他身后的尉子瑜,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忧伤。尉子瑜见到尉上卿,微微往后挪了挪,她对这尉将军心有余悸,还好不久前尉可馨解释清楚了所谓的礼成只是尉上卿认她为义女之礼。

自那次仓皇而逃,尉子瑜也没见过尉上卿,这父亲她也喊不出口。尉可馨好像也将此事给忘了,既然他们不说,尉子瑜又何必再提?

“子瑜姑娘。”尉上卿看着尉子瑜:“馨儿在那边的酒桌上,要不要我让她过来陪你。”

“啊?”尉子瑜见他如此小心翼翼,有些不明所以。

在座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这贤王的侍妾不陪着贤王,要过来陪尉子瑜?

“没关系的,你们多多交流感情也是好的。”毕竟是姐妹之间。

“我们……”尉子瑜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钟离伯谦望着尉上卿,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钟离伯谦也说不清楚。看来他得了解了解这尉将军的往事了,以前知晓的关于尉上卿的传闻都太片面。

175:心不由己

“我这就去将她唤过来。”尉上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这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尉子瑜眼睁睁见他匆匆离去,与尉白夜大眼瞪小眼。

恰巧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宴席之上,想出去透透气,总觉得自己被很多人盯着,心里怪怪的。

没过一会儿,尉可馨便走了过来。可尉上卿却去了别处,与各个大臣交好,与各个皇子攀谈,钟离越瞥了一眼这样的尉上卿,将他从古容城召回来果真是明智的选择,既权衡了左相右相的权力,又能提防他拥兵自重。

尉子瑜见尉可馨过来,说要出去透透气,白阳想要跟着,尉子瑜见君雁玉一脸哀怨,便拦下了白阳。

钟离伯谦正要起身,被司马访琴一把拉住:“现场这么多人,七殿下还是安安分分坐好。”

司马访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钟离伯谦瞧了尉子瑜的背影一眼,虽不怎么放心,却也乖乖地坐了下来。

院内闲逛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尉子瑜是打心底羡慕尉可馨,她不仅是王爷唯一的女人,还是尉将军的爱女。方才那李惜霜想要欺负她,尉将军便前去撑腰了。而她只有一个赌鬼父亲,从不在意家人死活,却口口声声说为了这个家,真是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好羡慕你。”憋不住话的尉子瑜将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你羡慕我,而我又羡慕着你,人真是奇怪。”尉可馨接话道。

“还是贤王府好一些,这里给人的感觉过于压抑了。”

“今天来了离城所有的达官显贵,你不习惯是正常的。”

“我想回去了。”

“我陪你……”

“别。”尉子瑜打断尉可馨的话:“表面功夫也不能不做,不是吗?别让王爷难看。”

“子瑜……”尉可馨想说钟离伯君不值得她这么做,可钟离伯君是她最爱的男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之人,瞧不见人性的真实,先由着她吧!

……

绮落沐辰一直守在司马府外,两人就想要青子衿一个解释,她为何与皇子牵扯在一起,她是否与七殿下婚配,妄生门中人最忌讳之人便是帝王家的人。

心里有许多事,却无处可说的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待到尉可馨回到宴席,她才无奈地笑了笑。原来爱一个人这么累,早知道就不轻易动心了。原来爱一个人还有这么多阻隔,早知道就做一个没心没肺之人好了。

可是……心不由己。

她爱他,或许从钟离伯君将她带回王府那天就注定了吧!

心中万般愁绪的尉子瑜走出了司马府,上了来时的马车,让车夫一路往贤王府赶去。殊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从司马府回贤王府的路途中,要经过不少偏僻之处,坐上马车的尉子瑜想到这里,有些胆寒。又想着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把她怎么样,方才喝了些酒水,现在头有些晕,趁马车赶路之时休息片刻。

……

绮落与沐辰跟随着尉子瑜的马车一路前行,找到下手的机会,便将赶车之人打晕了。马车停了一小会儿,沐辰拉走沉甸甸的车夫,轻声问:“要不要将他弄死?”

“不可乱杀无辜。”

“那我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沐辰撇了撇嘴:“将他捆起来,捂住嘴巴,扔到荒废的宅院里,越偏僻越好,任其自生自灭。”

“可以。”

“切~”沐辰不屑地努了努嘴,这跟杀了他有何区别?除非他命硬,不然还是会被饿死。

“少主为何到现在还没察觉我们靠近?”

沐辰处理好车夫,思忖了片刻:“可能是你放的迷烟太重了。”

“那只能说明齐先生厉害。”

“快走吧!”

“去哪儿?”

“浣城。”

浣城与离城相距不远,浣城面积也不小,想在浣城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

感受到马车有些颠簸,尉子瑜微微转醒,可身子还是软绵绵的,疲累不已。她揉了揉双眼,想着到了贤王府,车夫会叫醒她,昏昏沉沉的她便安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尉子瑜再次醒了过来,身上的疲累感也减少了不少。可眼前有四只大大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黑月白阳不会如此看她睡觉的,白阳应该还在司马府,而黑月还在养伤。尉子瑜暗道一声不好,蹭地坐起来,瞧见两名美艳却极其陌生的女人。

她这是……被怎么了?

“你、你、你们是谁?”尉子瑜连忙抱住自己,缩到床榻的角落。

“青子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沐辰食指转着头发丝,浅笑道。

“青子衿……”尉子瑜迅速思考了青子衿的身份以及背景,她记得白阳说过妄生门很富有,背后有许多眼红之人想搞垮妄生门,黑月也因仇家负了伤,现在尉子瑜连她的伤情如何都不知晓。糟了……她这是遇到青子衿的仇家了。

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该承受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弊端,她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

不,她要慌,要认怂,要否认她是青子衿的事实。

青子衿作为妄生门的少主,应该不会像她这么怂,说不定能迷惑这两蛇蝎心肠的女人也不一定。

“青子衿是谁啊?”想好对策的尉子瑜一脸无辜地望着绮落与沐辰。

她俩对望了一眼,比尉子瑜还茫然,自己就是青子衿,还问别人青子衿是谁?这少主到底想玩什么新花招?许久不见,开朗了不少的同时又精明了不少。

“青子衿,你脑子还好吧?”绮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颇有些担忧地问道。

“啊!”尉子瑜迅速梭下榻,抱住沐辰的脚跟,昏天暗地一阵哭闹:“两位美女,两位女侠,小女子真的不知道谁是青子衿。两位女侠行行好,放了我这个可怜人,我还没找男朋友,我还没结婚,我想回家……呜呜……两位美女,高抬贵手可好?”

沐辰无奈地闭了闭眼,这青子衿搞什么名堂:“绮落,少主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难道真是迷烟放得太重?”绮落仰头思忖,青子衿的哭闹声还在耳边回荡,绮落低下头,见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抱着沐辰的脚跟,一个劲儿地求饶。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抓错了人?

176:该回府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尉子瑜见沐辰看向绮落,她又辗转抱着绮落的脚跟,把绮落吓了个踉跄。

“衿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玩什么新花招?”绮落皱了皱眉,当初高高在上的青子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谁知青子衿是不是为了掩饰什么在这里装疯卖傻呢?青子衿可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她们与她一起长大,还不清楚她的心思?

沐辰望着匍匐在地上低声下气的青子衿,哼,既然少主想玩,她便奉陪到底:“你说你不是青子衿,那你叫谁?家住何处?父母兄弟何在?”

“我、我叫尉子瑜,家住、家住……啊,我不记得了。”尉子瑜眼含泪花地摇了摇头,她能告诉这两人她家住在清城,父亲是个赌鬼,母亲是个农民工?说了她们也不理解。

“衿儿,你看你编不下去了吧?”沐辰嘿嘿一笑,蹲在她身旁,笑嘻嘻地问道:“你别再装疯卖傻了,绮落的脚有那么好闻吗?”

“我、我……”尉子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谁知道睡了一觉会遇到这两个变态,没了白阳的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该如何应对:“我家住、住在清城。”

“清城?”两人听闻尉子瑜的话,笑得前仰后翻。

“大祁皇朝可没清城这个地方。”

“就是。”绮落附和道。

“衿儿,你干嘛呀!快起来,我的腿麻了。”绮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想到青子衿挺能掩饰的嘛!为了骗过她们,竟能放下身段这么做。

尉子瑜垂头丧气地松开绮落的脚跟,坐到地板上,背靠着床榻:“我真的不是青子衿,我叫尉子瑜,家住在清城,父亲叫尉先明,母亲叫钱小韵。父亲爱赌,将整个家弄得支离破碎。我已经死了,不属于那个世界了,来到这里,是贤王殿下收留了我。”

绮落与沐辰互相对望了一眼,听她讲这些事,有些想笑,可见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她俩也不好当面驳了少主的面子。

尉子瑜抬头见她们憋笑的模样,心里一阵恼怒,霎时间忘记自己为鱼肉,别人为刀俎的事实。她愤然起身,大吼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古人根本无法理解,我就知道……你们真是够愚蠢的……”

骂着骂着,声音逐渐变小。

绮落沐辰对望了一眼,终于拿出一点少主的气势,可她编的这个故事又是谁的身世呢?或许原本就是个虚无的故事。

“呃……”绮落抿了抿唇:“衿儿你自己先静静吧!”

绮落拉走沐辰,沐辰不忘回头叮嘱:“青子衿你若是不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就别想逃出这个屋子,我还不信我们两个不能拿你怎么样?”说完,还神气地努了努鼻子。

“你为何喜爱与衿儿比个高下,明知道自己处处不如她。”绮落附在沐辰耳边嘀咕道。

“叫她青子衿,衿儿衿儿地叫,你不肉麻我都嫌肉麻。”

“切,你不是在衿儿与青子衿之间随意叫?你管我叫什么?”绮落白了她一眼。

青子衿太不正常了,可两人又不知晓青子衿的问题出在哪里。

待到绮落与沐辰走出房间,尉子瑜抱住膝盖哭了许久,边哭边骂,两个疯女人,没事抓她做什么。这两个没有人性的变态,当初她跟钟离伯谦讲自己身世的时候,钟离伯谦都不曾嘲笑过她。可事实上,这些经历也是常人很难理解的。

尉子瑜不知她们要对自己做什么,一宿坐在榻边,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屋外传来阵阵虫鸣,不远处隐隐有狼在嚎叫,看来她不是在深山老林就是在郊外。

……

其他的公子拉着司马访琴与钟离伯谦去闹洞房,钟离伯谦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天都黑了,该回府了,闹什么洞房?”

司马访琴更显得兴致缺缺,他可不想看到他的兄长和如今的嫂子。至于君雁玉,对这提议更没什么想法,白阳就站在他身旁,更何况他对钟离雪那女人有些阴影,还好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

司马府外的钟离伯谦望着消失不见的马车,无奈地笑了笑,这尉子瑜竟然悄悄回了贤王府。若不是尉可馨给他说过尉子瑜的去向,他此刻不得急死。

如此,他便坐上兄长的马车,让车夫折返回来接兄长即可。

喝了许多酒的钟离伯君今日心情不好,尉子瑜与谦儿出双入对,宴席快结束了也没瞧见她的身影。而李惜霜总是缠着他,说什么谢他救命之恩的话,那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如今还翻旧账,这女人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这尉可馨也真是,不喜欢他为何要表现得如此明显,不仅不帮他,还时不时离席去找自己的兄长与父亲,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好吧!钟离伯君承认自己有些醉了。都说酒是个好东西,如此看来,这酒也没什么好的。喝得多了,就特别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想让全世界都知晓自己的不易。酒入愁肠愁更愁,此刻无比想念尉子瑜的笑脸,可她……却在谦儿身边,一直待在谦儿身边,为什么一直待在谦儿身边?难道当初不是自己将她从芍药山带回来?难道不是自己给了她舒适生活,给了她为所欲为的权力?

这尉子瑜……呵呵……好像有点不知好歹。

就算她不知好歹,他依旧想念她。

“王爷,您不能再喝了。”上官听寒夺过钟离伯君的酒杯。

“别拦我。”

“不好意思,左相大人,不好意思惜霜小姐,王爷他醉了,属下要带他回去了。”

“好啊!回去。”钟离伯君笑了笑,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上官听寒肩上,由于喝了许多酒水的缘故,他的嘴唇格外吸引人。

李惜霜盯着半阖着双眼的钟离伯君,抿了抿红唇,别开脸:“劳烦上官统领照顾王爷。”

上官听寒将钟离伯君拖走,被正在四处张望的钟离越瞧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嘲笑道:“伯君酒量欠佳。”

钟离越四处看了许久,钟离伯谦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177:立刻折返

这谦儿,方才前来敬酒之后便不见身影,一点儿也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心上,说不定现在已经偷溜到哪里去玩了。倒是凌儿、云儿与弋儿一直陪在他身边。

谦儿有些恃宠而骄了,钟离越暗自感叹。可那又怎样,谦儿是贤妃的小儿子,他最喜爱的小皇子。贤妃不在了,他不宠他,谁来宠他?

上官听寒拽着钟离伯君来到马车跟前,见没了七殿下的马车,询问车夫:“七殿下所乘的马车呢?”

“送子瑜姑娘回府就没回来过,方才小人送七殿下回去便立即折返等候王爷。”

“来帮我一把,王爷有些沉。”

“是。”车夫看了看上官听寒身后,发现没人:“统领,馨美人怎么没跟来?”

“有尉副将送她。”

两人将钟离伯君扶上马车,他乖乖地躺在一侧,上官听寒坐在一旁:“让你少喝点儿酒,为何不听?”

钟离伯君属于那类喝醉了就蒙头大睡的人,酒劲一上来,他便睡得死死的。

上官听寒看着如此毫无防备的钟离伯君,摇了摇头:“喝醉了也不会将心事透露,真是个奇怪的人。”

钟离伯君均匀的呼吸传来,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上官听寒笑了笑:“做美梦了吗?”

梦与现实,谁真谁假?

梦里的钟离伯君已经登上帝位,终于了结多年的夙愿。年关将至,大祁江山被漫天飞雪覆盖,天空中朵朵银花绽放,尉子瑜披着一身红色轻纱向他走来,如同寒冬里的红梅绽放。那么耀眼,钟离伯君轻抿着嘴唇,向她伸出手。

银花一瓣两瓣,落在她的发梢,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的红纱上。她瞧见钟离伯君向她张开手,便在雪地上奔跑起来,抖落了一身银花,她扑进钟离伯君的怀里,低眉浅笑,轻轻地喊了一声夫君。

……

白阳与君雁玉并肩走在离城的街市上,白阳一言不发,君雁玉只是看着她,心里便满足得不行,君雁玉要的只是岁月静好。即便不再继续居住在离城,即便不要荣华富贵与高官俸禄。

“白阳总是一副冷冰冰且不苟言笑的样子。”

“没什么好笑的事情,为何要笑?那样岂不是显得跟傻子似的?”

“像傻子有何不好?”

白阳勾唇笑了笑:“挺好。”

……

“子瑜……”钟离伯君笑得满足,心跳得极其快。

咚、咚、咚……

“子瑜……”

“王爷。”守在榻边的上官听寒见钟离伯君睁开眼,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钟离伯君睁开眼看到上官听寒,欣喜瞬间化为乌有,他有些厌恶现在的一切。他都喝醉了,为何子瑜还不过来看看他。

……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便去了离人院,却被丫鬟告知尉子瑜并未回王府,钟离伯谦心下一急,仔细盘查,果然清早带他们去司马府的马车不见了,车夫也跟着不见了。

尉子瑜会去哪儿?或者是那车夫会将她带去哪儿?

着急上火的钟离伯谦迅速让小春安排暗卫私下寻找,至于司马访琴,他目前还担任着巡城史一职。

醒来的钟离伯君瞧见眼下这糟心的情景,回避了上官听寒,独自一人走到离人院外。美酒让人醉,醉得快,醒得也快。

离人院的烛火未亮,也难怪,现在已是深夜,子瑜肯定歇息了。钟离伯君转过身,却瞧见钟离伯谦焦急的模样。

“兄长。”钟离伯谦拽住他的衣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可有见到子瑜?她不见了……”

“你、你说什么?”钟离伯君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有些站不稳脚跟,往后退了退:“你说子瑜如何了?”

“她不见了,她独自一人回来,所乘的马车却未回到贤王府,如此说来,她已经消失很久了。”

“这个消息万万不可对外声张。”钟离伯君拍了拍钟离伯谦的手背:“此事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为兄立刻秘密派人出去寻她,谦儿也不要太担心,她平时跟人无怨无仇,一定会没事的。”

钟离伯君放开他的手,朝清宁院的方向走去,许是酒刚醒的缘故,他走起路来还有些飘忽。

钟离伯谦皱着眉望着牌匾上离人院三个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深皱的眉下,担忧化成了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只不过这些晶莹的东西被暗夜遮住了光芒,无法耀眼。

尉子瑜不见了,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别人。不能锁城搜捕,不能报官,不能不能不能,太多的不能。钟离伯谦恨透了自己,若是他跟在尉子瑜身边,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现在的尉子瑜肯定害怕极了,想着有谁能救她。到底是谁要抓走尉子瑜,没多少人知晓她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啊!

对了,想到这里,钟离伯谦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钟离云,那日在香溢楼,他的三哥应该看出什么来了。

钟离伯谦害怕,害怕尉子瑜遭遇什么意外。

若是钟离云敢对她做些什么,他定会让钟离云死得很惨。夜半三更,钟离伯谦无心睡眠,又不敢大张旗鼓出门去找,在离人院外来回踱着步。

……

又是一个含着冰霜的清晨,钟离伯谦收拾了仪容,迫不及待走出王府,借着玩耍的由头,在司马府与贤王府的路途中一路搜查。

“盐又贵了。”

钟离伯谦瞥了一眼经过自己身旁的两名百姓,他们唉声叹气,频频摇头。钟离伯谦顺手便拉着他们,拿出尉子瑜的画像:“请问两位有没有见过这位女子?”

“没有没有。”两人摇了摇头,又继续聊着自己的话题。

“你说为何好好的,盐又贵了呢?这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了?”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准备探查一下沿途的偏僻之地。暗卫也不认识尉子瑜,兄长秘密派出去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寻找她。至于白阳那里,白阳已经知晓尉子瑜不见了。

昨夜回到离人院的白阳见尉子瑜房间烛火未亮,生怕打扰尉子瑜,便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歇息。今早醒来,四处找不见尉子瑜的身影,却见一脸疲态的七殿下。

178:人心易变

“七殿下?”心里担忧着尉子瑜的白阳无心与他交谈。

“子瑜不见了。”钟离伯谦索性坦白,多一个人寻找尉子瑜,她便能早些脱离危险。

“我发现了。”

“此事不能对外说,否则会坏了子瑜的清誉,一名女子被坏人抓走,下场会是什么?即便真的没有什么,人们都不会信的。”

“那还不快去找?”白阳急红了眼。

“不能大张旗鼓地找,要查出线索,才能快速找到子瑜。”

“七殿下,若是我家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定让……”整个贤王府陪葬……她定将伤害少主之人大卸八块。

……

钟离伯谦想起当时白阳的眼神,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倒不是害怕白阳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之事,害怕的是尉子瑜出了什么事。

……

下了早朝,钟离凌一身轻快的样子,钟离伯君刻意留意了这些皇子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异常,他们见钟离伯君兴致缺缺,倒是有些疑惑。

“岳父大人要不要到府上浅酌一杯?”钟离凌懒得思考他有什么不如意。

“好!”明戴勾了勾嘴角,嘴边的八字纹明显。

两人的马车停在太子府外,钟离凌贴心地搀扶着明戴下马车,明映之已经准备好了酒菜等候。

钟离凌让明映之守在门外,防止外人偷听。

“右相。”钟离凌为明戴斟满酒杯。

“怎么?不叫岳父大人了?”明戴淡淡一笑:“是你岳父大人上了年纪?笑起来没了当年的英姿,在太子殿下心里,也没了当年的份量了是吗?”

“右相大人哪里的话?您依旧风采依旧。”钟离凌笑了笑:“不然姑姑怎会到现在都还放不下您呢?”

“呵呵……自古美人皆祸水,你姑姑当年也是位难得的美人。”明戴夹起桌上的肉菜送进嘴里,嗤笑道:“娴妃很受你父皇宠爱啊!”

“成大事者,有了软肋就无法勇往直前了。”钟离凌见明戴酒杯见底,又为他斟满了酒杯:“父皇为何像母妃那样针对本宫呢?右相大人您说,他既已将本宫封为太子,为何还想着反悔呢?”

“人心易变。”

“本宫有什么不好啊?他竟将那尉上卿召回离都,本来一个左相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镇国大将军。”

明戴无奈地笑了笑,这钟离凌还是欠了些火候:“太子殿下何必动怒,遇到绊脚石,我们将它搬开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那尉上卿也不知是站在六弟那边还是站在二弟那边,父皇倒是对他有几分敬重,何况二弟还有个侍妾是尉上卿刚认回的亲女儿,二弟的命怎么如此之好?”

“如此说来,尉上卿站在贤王这边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明戴的食指轻敲着杯壁,*地回答。

“父皇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他很是宠那个娴妃。”钟离凌暗了暗眼眸,将酒杯狠狠攥在自己手里:“看来,二弟不该留了。”

“太子殿下真果断。”明戴听闻此话,大笑起来:“来,岳父大人敬你一杯。”

……

喝过小酒,钟离凌找来肖逸飞。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肖逸飞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肖逸飞离开钟离凌的视线,无奈地轻笑起来:“我肖逸飞是个谋士,而太子你却将我当一个杀手,真是奇怪。”

钟离伯谦寻了钟离云的踪迹,悄悄跟着他,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贤王府的钟离伯君自下了早朝便在书房里苦思,见那些皇子没什么异常,他一时间想不出谁会将尉子瑜掳走。方才上官听寒来报,那车夫就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动机,尉子瑜之事因此陷入了僵局。

白阳前去悦来客栈将尉子瑜失踪之事告知千兰,千兰不疾不徐地转身看向她:“今早绮落派人传来了消息,子衿跟着绮落沐辰去了浣城,等她们归来,我再收拾她们。”

“她们做事未免也太鲁莽了吧?”

“不过你不能将此事告诉贤王府那两位。”千兰神秘一笑,她倒是要看看谁对青子衿更上心一些。

“为何?”白阳有些不解:“贤王府那两位已经急红了眼。”

“那就让他们担忧着吧!”

“好吧!”千兰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黑月她……”白阳欲言又止,现在知晓了少主的下落,却不知黑月是否转醒。

“那箭差点刺到她的心脏,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这就不好说了。满修来了,你大可放心待在离城。”

“好吧!”白阳不知千兰又想做些什么,自从少主失了记忆,她变得神神秘秘的,很多事也不明说。

知晓了尉子瑜行踪的白阳总算放下悬着的心,可这两日钟离伯谦不停地寻找尉子瑜。白阳见他疲累的脸庞,心里有些内疚,只是门主之命不可违。

红云轩的尉可馨见这两日贤王府挺冷清的,想起尉子瑜,便跑来了离人院。谁知竟被白阳告知尉子瑜失去了行踪,至今生死未卜。吓得尉可馨连忙跑回尉府,将此事告知尉上卿,尉上卿考虑到尉子瑜的清誉,只能秘密派人寻找。

被尉可馨逼着出门寻找尉子瑜的白阳漫无目的地走在偏僻的小巷里,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异响,白阳迅速歪头躲过,看向不远处的泥墙上插着一把飞刀,飞刀扎着泛黄的纸张。

白阳上前取下纸张,打开一看:告诉贤王,尉子瑜在城外以南不远处的茅草屋。

白阳看着熟悉的字迹,心中疑窦丛生。内心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遵从命令,大不了她陪同钟离伯君一起去不就得了。

回到贤王府,钟离伯君还未归,他……其实挺担心少主。

白阳在清宁院等到了迟暮,才瞧见黯然失魂的钟离伯君归来,白阳迅速起身:“有人传来消息,小姐好像在城外以南不远处的茅草屋内。”白阳将那张泛黄的信纸递给钟离伯君。

“即刻出城。”钟离伯君想也没想便转身对身后的上官听寒厉呵一声,径直跑去了马厩。

“唉……”白阳还未将话说完,见他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这哪里是不在乎尉子瑜的样子?

179:漏洞百出

想到这里,她对钟离伯君的看法改观了不少,他可不能出现什么闪失,不然少主回来会伤心痛苦。

听到尉子瑜的消息,钟离伯君便无法镇定了,与上官听寒一路疾驰。跑到城门之时,天空已经不剩一丝光明。

钟离伯君骑马出了城,一路向南,钟离伯谦依旧在司马府与贤王府必经之路上寻找线索。白阳为护钟离伯君周全,在他走后不久便跟着出了门。

许是夜色凉如水,许是秋末初冬冰霜重,一路向南的钟离伯君紧了紧衣裳,上官听寒紧跟其后,两人四处眺望着所谓的茅草屋。钟离伯君也觉得自己草率了,可心里放心不下尉子瑜,得到尉子瑜的消息,大脑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尉子瑜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此刻心里有些数了。

夜晚寒风呼啸,他的发丝随风飞舞,周围充满了肃杀寒气。钟离伯君没记错的话,离城以南是前往景浣山的路,中间要经过一个浣城。

城外的人烟稀少,树木比较葱郁,也比较适合埋伏。一群黑衣人正蹲在灌木丛中等待钟离伯君的靠近,大概二十人左右。他们今晚的任务,便是杀死钟离伯君。

钟离伯君的马嘶鸣,远处传来野兽的哀嚎。钟离伯君呵停了骏马,转身问道:“听寒,你可有瞧见茅草屋。”

“什么都没瞧见。”上官听寒如实回答,他也是冲动,当初就该劝阻王爷孤身前来,那消息经不起推敲,细细一想便觉得漏洞百出,白阳应该没有害王爷的心思吧?

灌木丛中突然一阵骚动,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暗道不好,调转马头,便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

“你们是何人?”钟离伯君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埋伏,上一次遇到的伏击者还是妄生门妄徒,区区几个刺客,能耐他何?

“杀你之人。”哪个刺客蠢到告诉刺杀对象自己是谁?

“太子殿下让你们来的?”一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之人除了钟离凌还能有谁,就因为父皇偏爱贤妃的孩子,他一直是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少废话。”

二十人迅速围拢上来,钟离伯君立刻拔剑相向,上官听寒拔剑相护。一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刀剑相碰的声音有些刺耳,刺客们的嘶吼在耳边环绕,钟离伯君一刻也不能停歇,否则必定死在这些刺客的剑下。

明明习惯了这种日子,此时心里却有些悲凉,若真是太子将消息放出来,那子瑜现在如何了?若不是太子的人,他们又会是谁?钟离伯君从未怀疑白阳,只因他知道白阳是妄生门妄徒,还是青子衿身边之人,而他是大祁皇朝的贤王殿下。

体力渐弱的钟离伯君微微喘着粗气,上官听寒将他护得紧紧的,却还是受了轻伤,而上官听寒中了几剑,不过他未开口,钟离伯君也不知晓。

上官听寒渐渐招架不住,他能感受到受伤之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钟离伯君变成了刺客们的主攻对象,钟离伯君被剩下的五六名刺客纠缠在一起,远处似有马蹄声响起。

“受死吧!”一名刺客起身跃起,持剑朝着被包围的钟离伯君刺去,上官听寒想要起身护主,奈何身上的伤口绊住了他的动作,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单手执剑苦撑着。上次芍药山刺杀,八名妄徒都未能将王爷杀死,难道王爷与他此行要栽在这群无名刺客手里?

空气中有风的呼啸,夹杂着一阵奇怪的声音。马蹄声靠近,那名跃起的刺客被远处掷来的剑刺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黑暗中,白影显得格外清楚。白阳纵身跃下马,拔出刺客身上的剑,刺客们见来了帮手,怕腹背受敌,便纷纷撤到一旁。

白阳跃到钟离伯君跟前,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又来一个送死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白阳便上前刺中他的胸膛,他们与这两人缠斗了许久,本来力气也消耗了不少,现在又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对手,看来此次任务变得艰巨了许多。

钟离伯君听到哀嚎声,不由得一惊。白阳的武功在他之上,可想而知那青子衿到底有多厉害,钟离伯君不自觉想起自己与青子衿在芍药山决战那夜的情景。

刺客们见刺杀任务变得困难了许多,眼前这个白阳武功惊人,若不改变战术,此次任务必败。这么想着,一名刺客趁白阳与其他人打斗之时,悄悄隐去。

上官听寒的耳边嗡嗡作响,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如此想着,支撑不住的他跌倒在地。

钟离伯君累得气喘吁吁,胸口上下起伏着,身上有不少伤口。稍微一动,便扯动肌肉,疼痛不已。既然白阳来了,他便安心了,全然不知自己身后有个身影在逐渐靠近。

白阳将眼前的刺客斩于剑下,转头时瞧见钟离伯君身后的黑影。

“小心。”白阳上前护在钟离伯君身后,随即将他推远,那刺客的剑尖划过白阳的后背,划出一道两寸左右长的伤口,所幸伤得不深。白阳背对着刺客,稳稳地将剑刺入他的腹部。

“白阳,白阳你没事吧?”钟离伯君从地上踉跄爬起,朝白阳的方向爬去。

“没事。”白阳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语气:“上官统领快不行了。”

白阳上前扯下衣摆,将上官听寒的伤口包扎起来,防止失血过多。钟离伯君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快回城找人医治,否则错过了时辰,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知道了。”钟离伯君此刻心里不知该想什么,他没想到白阳会冒死将他救出,方才明明听到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她却说自己没事,妄生门之人都这么好强吗?那青子衿呢?

回到贤王府,已经是深夜。钟离伯君来不及管钟离伯谦去了哪儿,白阳与他一同归来,下人们连夜去请大夫,上官听寒房间内只剩下钟离伯君与白阳。

“白阳,你可知这帮人是谁?”

180:百口莫辩

“唉~”白阳叹息了一声:“不太清楚,你想利用少主可没那么容易,我在寻找少主之时收到别人的飞刀传书,是熟悉的字迹,却不确定是谁。”

“这么说,此次任务的刺客有可能是你们妄……”

“不可能。”白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妄徒没这么弱,若是二十名妄徒刺杀你,你还有命等到我出现吗?”

“那这……”

钟离伯君百思不得其解,照白阳的说法,应该是妄生门之人将她引去城外,而刺客不是妄徒,那就剩下一种可能,妄生门有人与朝中某个势力合谋刺杀。

趁着大夫未到,钟离伯君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并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

深更半夜,下人们将大夫带回贤王府。

“还请各位大夫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本王可不敢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钟离伯君再次回到上官听寒的房间,白阳已经离去。

下人们见到平日里温和的王爷变得如此凶恶,也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钟离伯君不愿让别人知晓,若是彻查下来,难免会查到妄生门头上,若是父皇因此狠下心下令剿灭妄生门,就算他们个个都是精英又如何?能抵挡大祁皇朝百万大军?

白阳回到离人院,脱下衣裳,往铜镜中看着自己的伤口,仅是微微皱了皱眉,便为自己准备药澡。

含笑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钟离伯君却丝毫没有察觉。钟离伯谦还在司马府与贤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寻找线索,不找到尉子瑜,他怎么能心安?

清晨,钟离伯君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去皇宫上早朝,习惯性回头,身后没了尉子瑜的身影。习惯性抬手,身边也没了上官听寒的身影。还好上官听寒被救了回来,不然他真的连一个体己人都没有了。

昨夜之事,他倒是欠了白阳许多,她应该受伤了,却没有说出口,妄生门之人都如此要强吗?妄生门作为江湖中地位第一的杀手门,青子衿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她受了伤也会一声不吭吗?

白阳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之人,先前与他水火不容,到了紧要关头,却前来救他于危难。想到自己要利用她,心中万般抵触。可他若是一昧心软,只怕难成霸业。

……

浣城郊外,尉子瑜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鸡腿。原本她打算绝食逼迫那两个恶毒的女人放她走,可她们却说什么不解释清楚不准离开。她要解释什么?她要怎么解释?她说了自己不是青子衿,因此差点被她们看光,不知她们在背上看到了什么,一直不肯相信她不是青子衿。

尉子瑜百口莫辩,她能说这副身子是青子衿,可灵魂却是尉子瑜吗?不能,会被当成疯子的。

……

朝堂之上,尉上卿偷偷瞥了钟离伯君好几眼,他面色苍白,身子微颤,嘴唇干裂,应该是有伤或有疾在身。连左相李资也对他多看了几眼,只是右相明戴依旧笑容浅浅,老谋深算的样子。钟离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一脸的淡然。钟离凌却有些咬牙切齿了,今早还能看到钟离伯君,就意味着昨晚的行动失败。

好一个命硬的钟离伯君,两次刺杀都未能将他杀死,不是有贵人相助,便是有上天庇护,这样的人更该死。

“众爱卿今日有何事上奏?”

“启禀皇上。”右相明戴上前一步:“臣有事启奏,近日坊间民不聊生,皆因为民间盐铁贵,价钱突增。”

“此前都未出现这种情况,这又是为何?”

“是不是渭阳那边出现了问题?”钟离凌上前附和。

“果真有此事?”生怕太子等人无病*,钟离越再次确认。

钟离云暗了暗眼眸,好一个明戴,消息很灵通啊!他这次从那渭阳知府身上榨了些油水用于帮扶智谞门,不然肖逸飞怎会找到武功高墙之人为钟离凌卖命,若没有大量的银钱,怎么留得住优如那样的人?若不是周远从中发挥作用,又怎能引钟离伯君出城?可钟离云始终不明白周远是如何轻易将钟离伯君引出城的。

钟离云让钟离凌当出头鸟,父皇若是追查,钟离云完全可以与其撇清关系,借刀杀人,何必傻到自己的手上沾上血腥?

“确有此事。”众臣附议。

钟离云嘴巴一张一合,也无人知晓他说了什么,脑子里在盘算着怎么利用渭阳知府李堂生,最好一箭双雕,解决了麻烦,也解决了李堂生。

“众爱卿觉得派何人去彻查此案较为合适?”

“儿臣愿意前去。”钟离凌上前一步。

钟离云平日里就是一个跟在大哥身后的小人物,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出头。钟离伯君一心想着寻找尉子瑜,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渭阳彻查盐铁案。

“凌儿是太子,自然要坐镇太子府,让你的弟弟们去历练历练如何?”

钟离凌咬了咬牙,紧握着双拳,手指关节泛白:“父皇说得是。”

“那……让贤王前往渭阳彻查此案,各位可有异议?”钟离越偏心,众人皆知。他倒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钟离越抬眸撇了钟离越一眼,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就知晓父皇会这么做。

“启禀父皇,儿臣近日身体欠佳,恐无法胜任此事。”他或许真的疯了吧,有积累政绩的机会,却要跑出去找尉子瑜。谁说不是呢?他快要疯了。

“那养几日再去也行。”没想到钟离越咧嘴一笑,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可这点障碍都克服不了,将来还怎么放心将大祁江山交给他?

钟离伯君推脱不掉,叹息了一声,无奈应下此事。

真正发疯之人是钟离伯谦,他挨家挨户去敲门,每一个荒废的宅院都没有遗漏,为了所谓的线索,把自己找得灰头土脸,眼眶处漆黑一片。他连续几天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找尉子瑜。

下了早朝的钟离伯君椅靠着马车,疲累的他小憩了片刻,回到贤王府,依旧不见钟离伯谦的身影。

子瑜啊子瑜,你到底在何处,千万不要出事。

想到这里又自嘲起来,都过了这么多天依旧音讯全无。钟离伯君心有多大,才能相信尉子瑜还安然无恙?

181:平步青云

无心去管红云轩之事,红云轩的小碧偶尔会来报,尉可馨去了哪里。听说尉可馨四处寻找尉子瑜,钟离伯君无奈地讥笑了起来,这尉可馨自从认了尉上卿这个父亲,倒是变得有大家千金的风范了,心胸也变宽广了许多,竟帮忙寻找尉子瑜。

上官听寒还卧病在床,钟离伯君累得不行。回到清宁院歇息了片刻,便被通报之人吵醒。

“王爷,这是左相府送来的信函。”

钟离伯君揉了揉前额,眼睛酸疼不已。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信函,轻轻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奴才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奴才斗胆问一句,子瑜姑娘今日为何没了踪影?”

钟离伯君手一顿,尉子瑜为何没了踪影?他也不知晓,思忖了片刻,淡淡地回道:“去浣城玩去了,黑月跟着呢!”

正好,两人都失踪了。

“原来如此。”那奴才听他这样说,原本担忧的心因此安定了下来。

待到下人离去,钟离伯君将信函打开,宣纸上写着清秀的字迹:与父亲闲聊,方知王爷受了伤,不知午时可否城西映月湖一见?秋季的映月湖虽然萧瑟,却也有几分萧瑟之美。

钟离伯君长叹了一声,走到上官听寒的房间,吩咐下人照顾好他,才前去城西郊外的映月湖。

已经枯萎的芦苇依旧挺立,不管是白色的芦苇花,淡青色的芦苇花,还是微红色的芦苇花,现在都统统变成了枯黄的芦苇花。微风轻轻吹过,扬起一阵芦苇花绒。李惜霜一身绿衣伫立其间,却是这片芦苇丛中唯一一抹绿色。

“惜霜小姐。”钟离伯君上前。

“王爷来了。”李惜霜瞧见钟离伯君,眉间舒展开来,笑容浅浅:“霜儿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王爷真的来了。”

“惜霜小姐找本王,有何事?”

“王爷。”李惜霜朝他走去,许是走得太急了,一个踉跄摔到他的怀里。

“呃……”钟离伯君闷哼一声,被李惜霜这么一摔,将他的伤口压得好疼:“惜霜小姐能自己站起来吗?男女有别。”

“是吗?”李惜霜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王爷伤得很重吗?伤到哪里?是胸口吗?”

“多谢惜霜小姐关心,本王无事。”

“别逞强了。”李惜霜低头从袖中取出金疮药:“我听父亲说了,今日早朝,他见你伤得不轻。”

“是吗?”钟离伯君听她这么说,心下有些疑虑,双眸紧盯着李惜霜:“左相大人是如何得知本王受伤了呢?”

“看出来的。”李惜霜抿唇一笑,并没有发现钟离伯君有些微怒,伸手将金疮药递到钟离伯君跟前。

钟离伯君伸手拂开,怒道:“本王不用你假惺惺的,父女俩真是好手段,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父亲伤了人,女儿救人,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王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确实是父亲看出来,他面色那么苍白,稍有些眼力之人皆能看出来。

“上朝之人可不止左相一人,为何父皇没看出来?”

为何父皇没看出来?还让他去渭阳城。

“呵呵……”钟离伯君笑得悲凉:“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你们李家就你一个女儿,你为何不去找弋儿,非要缠着我,本王何德何能,让你这么瞧得起?”

“王爷。”李惜霜自嘲地笑道:“王爷既然知道我们李家有意与您结亲,我又怎会伤害你?”

“够了,别浪费本王的时间,你倒也是个真性情,比那些冠冕堂皇之人好多了。”钟离伯君转身离开,说到冠冕堂皇,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

微风吹过湖面,吹起一阵芦苇花绒,花绒飘飘洒洒,落在李惜霜发间。她望着钟离伯君离去的背影,不知是心疼还是心酸,索性蹲在芦苇丛里,捂嘴哭泣。

为何要曲解她的感情呢?

虽然当初留意他的时候,仅仅因为他是皇上深宠的儿子,将来称帝的可能性最大。可越到后来,李惜霜发现自己已经违背了原始的初衷。她一步一步陷入钟离伯君的温柔里,等到发觉之时,心已经交给了他。

映月湖附近的宅院前,钟离云看着愤然离去的钟离伯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左相家的千金私会贤王殿下,还真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消息啊!

前去会会这左相千金,如此想着,钟离云走到李惜霜跟前。伸手递给她自己最心爱的手巾,李惜霜伸手接过手巾,擦了擦眼泪,闻到手巾上的香味不对,迅速起身。在此处见到钟离云,她倒是有些意外。

李惜霜敛了情绪,将手巾扔在芦苇杆上,讥笑道:“什么风把平王吹过来?”

“自然是东南西北风。”钟离云咧嘴一笑:“惜霜小姐变脸真快,用完了人家的手巾,便弃之如敝屐。”

“没用的东西,留着作何?”

钟离云皮笑肉不笑,这些个女人就是欠收拾。他如此大度之人,又怎会与这样的丫头置气。老实说,他可瞧不上这样的女人,哪有优伶半分妩媚?

“惜霜小姐想要做贤王妃,却被二哥拒绝了,着实有些可怜。”钟离云砸了咂嘴,表现出一副甚是惋惜的模样。

“我李惜霜的眼睛里从来只有佼佼者。”李惜霜没好气地回答。

“看来惜霜小姐也是个要强之人,可惜只是个女儿身。若是大哥知晓你在此处,不知今天惜霜小姐你能不能逃掉呢?”钟离云挑了挑眉,走到她的身后:“啧啧,真是个没眼力的女人。”

“啊~”李惜霜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看来平王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能力之人,手里有各方势力、各方资源,潜伏在太子身后,等待一鸣惊人的那一日对吗?”

钟离云一噎,她倒是个明白人,可有时候活得过于明白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钟离云也不恼:“本王也不是什么逊色之人,惜霜小姐如此聪明,深得本王欢心,若惜霜小姐始终得不到二哥的心,不妨回头……”

182:坐以待毙

“你做梦。”李惜霜呸了一声,转身离去。这种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男人真是少见,论厚颜无耻,无人能敌平王钟离云。积年累月出入女人堆里,至今没个正经的王妃,真正混迹烟花柳巷之人并不是钟离伯谦,而是他。

“呵。”钟离云冷哼一声:“没有你,本王照样能平步青云。”

眼下渭阳盐铁之事暴露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若是过几日钟离伯君去了渭阳,查到他头上,可就摊上麻烦了。这盐铁生意,本就不能轻易动其根本。被查出来,就算是王爷也难免一死。

李惜霜气恼地往回走,不过是个傀儡,有什么好得意的?

街市上盐铁贵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事情从渭阳传到离都,惊动了皇上,这事还能善终吗?

贞德殿上,嫁了女儿的乔贞又衰老了一些,没了钟离雪,这殿上冷清了许多,而钟离弋有事无事总往军营里跑,哪有闲工夫陪她这个糟心的女人聊天。那叶芊芊也不是个善茬,几次三番斗下来,乔贞都处于下风,她这皇后的位置,迟早要被撼动。这样可不行,她必须做些什么保住自己的位置,方能保住钟离弋的帝位。

太子府那位早就不入皇上的眼,他的母妃不仅不着急还挺期待,可悲啊可悲。无情帝王家,人心似铁,冰冷无度。

“皇后娘娘,乔公子求见。”侍奉婢女进殿福了福身。

“是吗?”无精打采的乔贞瞬间来了精神,现在也只有乔姜愿意待在她的身边了:“快让他进来。”

乔贞的话音落下,乔姜已经到了殿上。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姜儿快过来坐。”乔贞上前相迎,并回避了所有的奴才婢女。

“姐姐。”乔姜这才放心地喊她一声姐姐:“听说最近有盐铁贵这一事。”

“是啊!”乔贞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只可惜她的弋儿没能领到彻查此事的差事:“皇上怀疑渭阳方面出了纰漏,派贤王前去彻查此事。”

“哦?是吗?”乔姜眼前一亮:“贤王殿下要离开离都?”

“他推脱说自己身体抱恙,皇上竟宽容到让他过几日再去。这偏心程度,就差没把太子之位给他了,可怜了我的弋儿,有我这么个不受宠的母妃。”

“您再不受宠也是皇后。”乔姜无奈地笑了笑,他这姐姐,成天都是悲观的想法,愣是不信他这弟弟的能耐:“弟弟倒是有一计,可以趁此机会除掉钟离伯君。”

“何计?”

“借刀杀人。”

“怎么个借法?”

“这个……”乔姜抿嘴一笑:“姐姐就不用担心了,您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做好你的皇后便可。至于侄儿的帝位,有姜儿在。”

乔贞见他如此说,焦虑也得了不少的缓解。每次弟弟入宫见她,总会给她带来好消息,她也不能仅靠乔姜一人,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风格。

待到乔姜离去,贞德殿上又只剩下她一人,此时无比想念她的雪儿。不知雪儿在司马府过得怎样,不知那司马展对她是否上心。

司马展对钟离雪确实上心,可钟离雪对司马展却不怎么伤心,虽成亲那天喝多了酒,与他圆了房。即便如此,她还是恨着白阳,恨不得将白阳碎尸万段,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世间。区区一个丫鬟便夺走了她的幸福,她怎能甘心。

据说那白阳是贤王府上尉子瑜的丫鬟,至于那尉子瑜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贤王府便不得而知了。那尉子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不是她迷惑了二哥,二哥会把她当大小姐一样供着?说不定已经成了个没名分的侍妾,早被二哥收入房中了。

李惜霜不是喜欢二哥吗?正巧明日有个秋日诗会。

司马访琴可看不惯钟离雪这个当嫂子的,虽说是个公主,当今皇后还是她的嫡母,可她真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而他的兄长还将她当个宝似的。

以前不爱待在司马府,现在兄长娶了钟离雪,司马访琴更不爱待在司马府,若不是有巡城史一职在身,他便跟着七殿下去寻尉子瑜。

七殿下都寻找尉子瑜好几天了,会不会是她恢复了记忆,然后回了景浣房。七殿下最近这几日弄得跟个乞丐似的,人不人鬼不鬼,要说用情至深,司马访琴自叹不如。他并没有为尉子瑜做到这份上,所以更没有资格说自己倾慕她吧!

君雁玉知道尉子瑜失踪的消息,成天拉着白阳去找,可人家根本不着急。谁知他想找尉子瑜还是想和白阳待在一起?这样大海捞针式的找法,要找到何时才是个头?大祁皇朝疆土如此宽广,若是无缘,用尽此生也未必能找到。

只有七殿下成天跟个傻子似的。

……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

上官听寒的伤并没有伤到要害,经过悉心调理,好转了些,只是现在还不能下榻。钟离伯君像往常一样一脸疲累地去上朝,尉子瑜已经消失了好些时日,他成天忧心忡忡。

早朝之上,众人又提起盐铁贵之事,众臣纷纷催促钟离伯君前往渭阳城,唯独尉上卿黑着一张脸,不赞同他去渭阳城。钟离伯君无心猜测他们的想法,不过这尉上卿也太针对自己了吧!

被逼无奈,钟离伯君今日就要启程去渭阳,可尉子瑜还没找到,这要他如何放心得下?

……

钟离雪借着参加秋日诗会的由头出了司马府,果真在秋日诗会上遇到了李惜霜。李惜霜身为左相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不在话下。在这种集会上,每每都是她拔得头筹。如此耀眼,身份不俗,又生得水灵,自然是许多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女人。而她,偏偏看上了对她无意的钟离伯君。

她是女人中最出彩的一个,自然要找男人中最耀眼的一个,此人非钟离伯君不可。

“惜霜妹妹。”钟离雪将她约到后园无人之处。

“惜霜见过司马夫人。”

“妹妹叫得可真生疏。”钟离雪怪嗔道:“方才见惜霜妹妹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惜霜妹妹乃离城才女,是离城多少青年才俊向往的对象。而我那二哥,也是人中翘楚,是离城待字闺中的少女理想的丈夫,依我看来,你们二人最为登对。”

“司马夫人过奖了。”

“可……”钟离雪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二哥却被府上那叫尉子瑜的丫头迷惑了,将她当大小姐一样供着,就连她的丫鬟,也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183:马首是瞻

“所以……”李惜霜看着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似笑非笑:“据惜霜所知,司马夫人心爱之人可是君家独子,而那人却对夫人口中目中无人的丫鬟情有独钟。”

“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何不抱团取暖?”

“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李惜霜紧盯着她,现在钟离雪还有什么资格与她谈条件。

“我与司马展唯你马首是瞻。”

李惜霜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够狠!”

“惜霜小姐这是答应了?”

“司马夫人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惜霜有的是手段捏死一个司马展。”让你成为寡妇,后面这句话就不用说出来吓唬她了。

钟离雪自然知道自己的地位,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定然不会求助李惜霜。父皇虽说给了她许多嫁妆,还亲自前来观礼。却也让她嫁给了一个平庸之人,让她嫁给了一个想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可惜司马展的算盘落空了,她不仅不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还不能将她轻易抛之弃之欺之。

……

钟离伯君收拾好了行囊,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钟离伯谦,问了府里的下人,只说他去寻找尉子瑜,也有好些时日没见到他。钟离伯君找到君雁玉,才知钟离伯谦一直在司马府与贤王府往返之间寻找线索。

上官听寒受了伤不能下榻,临上马车,出发前竟没有一人送他,他只得孤身一人前往渭阳城。钟离伯君习惯性回头看,又是一阵失落,子瑜还没有回来。若是她在,肯定会吵着嚷着要送别吧!

他要去渭阳城,只得将寻找尉子瑜之事暂时搁浅。此事不可拜托云深,云深本就不喜欢尉子瑜。

“呵呵……”钟离伯君笑得凄凉,整得府外看门的奴才都跟着心情低落。日程不能再耽搁,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踩上马凳。正当他的身子探进马车内,身后响起了白阳的声音。

“王爷,白阳陪你去渭阳城吧!”白阳一身白衣,手里握着长剑,急匆匆跑来。

钟离伯君探出身来,望着气喘吁吁的白阳,很显然她要跟去渭阳城是临时决定的:“为何?”

“护王爷周全。”白阳勉强扯了扯嘴角,作此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样子也无所谓,她只不过是想表达自己的友好。

门主真是有手段,仅仅一招知情不报,就把贤王府搅得天翻地覆。昨日他不顾一切去找少主,或许钟离伯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无论如何,她对钟离伯君的印象改观了。

朝中明争暗斗的现象日益严重,钟离伯君又是圣上宠爱的儿子。他早已成了众矢之的,众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此次渭阳之行必定凶多吉少,上官听寒养伤在榻,没个厉害的人护在他左右,只怕他撑不到少主归来。若他也学七殿下那样明哲保身,当初也不会遭遇钟离凌逼迫赖大仁刺杀他,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紧盯着他。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白阳跳上马车,淡淡地回道:“渭阳此行路途遥远,王爷不会让我跟着马车跑吧?”

“自然不会。”钟离伯君终于露出笑容,自尉子瑜失踪以来,很久没瞧见他笑得这么爽朗。

距离贤王府不远处的街市上,一名百姓打扮的人看清了马车中的人,悄悄隐去。渭阳城与上水城不是一个方向,他们从离城的东门出,一路前行,一众侍卫随行。

……

钟离伯谦在司马府与贤王府的往返途中寻找线索,找了好几日的他弄得灰头土脸,这条路快被他找遍了,暗卫那里至今未传来任何消息,小春还得每日为他送膳食。钟离伯谦瞥见不远处坐落着一处空宅院,他咬了咬牙,翻过篱墙,要把所有屋子都找遍才肯罢休。

孤身一人寻找线索的钟离伯谦翻找着院中各个能藏人的地方,前厅、厢房、后花园,甚至是柴房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及近崩溃的钟离伯谦跌坐在地,苦恼地撑着自己额头,男儿不可轻易哭泣,一日未找到,便一直找。忽然听见微弱的呜咽声,钟离伯谦几步朝着声音源头走去,走到一间茅房。

钟离伯谦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在茅房里找到线索,带着侥幸的心理打开茅房的柴扉。正是那日赶马的车夫,他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被塞满了上好的丝绸。到底是何人,竟如此歹毒?如此看来,绑他之人定是有身份之人。

钟离伯谦为他拿掉嘴里的东西,车夫解脱了一般。饿了几天,他的身体极其虚弱,嘴巴周围极度僵硬,就算拿掉嘴里的东西,他的嘴也不能立刻合上。他也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活不长了,能撑到七殿下找来,也没辜负殿下曾经厚爱一场。

“子瑜被谁劫走了?”

“……”

钟离伯谦凑到他跟前,半天没听懂他说些什么。

“女……女人,红色……绿色……两个……”

听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听到这几个字。两个女人,红色与绿色应该是衣裳的颜色,那不正是绮落与沐辰?

“你在这等会儿,我立刻派人接你回去。”得到答案的钟离伯谦将他从茅房内拖了出来,给他松绑。

钟离伯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翻出宅院,双脚不停歇地跑回贤王府,安排人去接了那车夫,便找来小春。

“七殿下,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少废话,赶紧派人打听绮落与沐辰的下落。”钟离伯谦难得严肃,神色比之前更加紧张,若是被妄生门中人带走,会不会不让她回来了呢?也有另一种可能,她恢复记忆离开了。

钟离伯谦去泡了一个澡,重新换上衣物,整理好仪容,在贤王府等待着暗卫的消息。从含笑院出来的钟离伯谦四处逛了逛,发现了许多异常,离人院没有人就罢了,红云轩也没有人,甚至连清宁院也没有人,整个贤王府变成了空壳一般。

钟离伯谦在府内四处寻找老管家的踪迹,仍是不见人影。等到了黄昏,才在府门后的院子内堵住采买回来的老管家。

“老管家,兄长去了何处?”钟离伯谦上前将他的衣袖紧紧攥在手里。

184:财迷心窍

“王爷去渭阳调查盐铁案,昨日午时就出发了。”老管家瞧见钟离伯谦,近几日也没见过他:“七殿下这几日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人影,为何子瑜姑娘也不在?馨美人最近也爱往外跑。”

“子瑜姑娘她……呵呵……”钟离伯谦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她与黑月出去玩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原来如此。”老管家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若七殿下没有别的事,老奴先行告退。”

钟离伯谦笑着点了点头,待到管家离开,他还歪着身子朝着人家的背影挥了挥手。

……

李惜霜出了左相府,四处查看,以往在府外守着的可疑人物都不见了。

近日,李惜霜也感觉到钟离凌对她的控制减轻了许多,不知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伯君去了渭阳,难不成他是想……

钟离伯君在离城时,钟离凌不能轻易动他,只好想方设法除掉李惜霜。这二人中,无论少了谁,对钟离凌的威胁都小了不少。他怕的是李惜霜与钟离伯君联姻,这样就形成了左相右相分庭抗礼之势,再加上尉上卿,他的太子之位更加难保。

如今让钟离伯君去了渭阳城,在途中有的是机会下手。

李惜霜想到这里,连忙派人联系了乔姜。

二人在河边相见。

在河边来回踱步的李惜霜始终放心不下钟离伯君,他昨日午时出发,现在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若是他自己快马加鞭的话,还能提前抵达渭阳城,跟了一队随从,无论如何,他的脚程都会被拖慢,说不定再次相见会在下一个季节。

远远瞧见乔姜的身影,李惜霜迅速上前,双眼通红:“乔公子,求你救救贤王殿下,我保证不会当六殿下的路。”

“霜儿。”乔姜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会替你保护贤王,毕竟他现在还有用。”

“真的吗?”李惜霜破涕为笑,就算是为了利用才救他,李惜霜也知足了。善于利用人性弱点的李惜霜此时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双眼对乔姜的崇拜之情与遗憾交杂着,嘴里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无法反驳:“乔公子人真好,霜儿此生能遇到乔公子,是霜儿几世修来的福分,霜儿对不住乔公子的厚爱。”

“不要叫乔公子,叫我乔姜……”罢了,都是身不由己之人,换了一个称呼又能怎样?还是无法在一起。叫他乔姜吧,比乔公子更亲近一些。

“乔姜。”

乔姜知道她喜欢钟离伯君,既然知道了,又怎会放任钟离伯君好好活着呢?只不过是想让他光明正大的死去,若是半路被刺杀,皇上定不会放过真凶。让他戴罪死去,才能堵住皇上的嘴与悠悠众口。

钟离云不是正在为渭阳的盐铁案发愁吗?他心情好,待会儿就以乔冉的身份去给他献策。至于弋儿,不用知道这些肮脏事,他只要开开心心登上帝位即可,到那时,何愁乔家不能重振?

有些人擅长玩弄人心,他们本无心,才会轻而易举从别人的感情中脱身。一个转身便是一副面孔,再次转身便是另一副面孔。他们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间。

乔姜与李惜霜分别,换了一身行装,便前往城西映月湖附近的那处宅院,钟离云果真在宅院里打理那堆没用的秋菊。

“乔冉见过门主。”

“要行礼就虚心一点。”钟离云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贤王殿下已经在前往渭阳城的路上,为何门主看起来丝毫不慌张?”乔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竟还有心思在此赏菊?”

“呵……”钟离云不紧不慢地捻下一瓣秋菊:“若是有人挡了道,杀了就行了,何必慌张?”

“门主别忘了,贤王为何被封为贤王?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心爱的女人是贤妃?”想起宫中还有个娴妃,乔冉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会玩掩耳盗铃的把戏,这样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情圣呢?”

“都是些虚伪之徒,就别说自己圣洁了。”钟离云云淡风轻地回道:“不过,乔副门主,我们之间的话题偏了。”

“是是是。”乔冉连连点头:“属下倒是有一计,既可以堵住皇上的嘴,又可以除掉钟离伯君。”

“哦?”钟离云倒是想知道他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乔冉附到钟离云耳边细细说来,钟离云听完,心里大喜。他说的这个法子果真是一箭双雕,可昨日探子来报,跟随钟离伯君去渭阳城之人不是上官听寒,而是白阳。想必乔冉并不知晓这一点,他也不知晓那白阳到底是何人。

若是用了此法,将来妄生门追究起来,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白阳……可是青子衿身边的体己人,青子衿什么手段,钟离云还是清楚的。当初钟离凌不过是要挟了离城首领赖大仁,其他的妄徒都是不知情的,没想到他们全部消失了。

若不是妄生门的门规,钟离凌早就死了,可青子衿是什么人?门规是她定的,若真的动了白阳,钟离云无法想像自己的命运。父皇不会为他做主,其他皇子还会帮忙掩盖事实。

赖大仁与白阳,两者之间的重要性是没有可比之处的。

所以,关键时刻还得让他的好大哥亲自上阵。钟离凌不知晓白阳的身份,就算以后妄生门追查起来,钟离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钟离云心里打好了算盘,找个时日去钟离凌耳边煽风点火,这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乔冉见他对此法甚是满意,自知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便转身告退。走到回廊处,李荆低垂着眼帘站在那里。乔冉望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潇洒离去。

“李荆。”钟离云背对着他:“你父亲……好像捅娄子了。”

“王爷。”李荆一听这话,连忙跪倒在地,跪着爬到钟离云的脚下,哀求道:“求求王爷放过父亲,求求王爷放过他吧!”

“他当初财迷心窍,将你送到本王身边做人质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根本不在乎你。”钟离云嘲讽道:“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竟然还如此善良,真是难得。”

185:一株秋菊

石板冰凉彻骨,李荆早已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可他依旧祈祷远方的父亲能够安然度过此生。就算当初父亲真的是财迷心窍,他也不恨。若父亲心里没有一丝对他的牵挂,怎会处处受制于人?

“王爷,奴才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求您放过我父亲。”李荆抽噎着爬到钟离云脚下,抓住他的腿一阵哀求。

钟离云望着一株株秋菊,嘴角噙着笑,将耳边李荆的哀求忽略得干干净净。

前往渭阳城的路上,白阳与钟离伯君一路无话,一行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就怕丛林中突然跳出一群黑衣人,白阳也时时谨慎着。此行可是刺杀钟离伯君的绝好机会,那些所谓心怀天下的皇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阳不过是为了少主才守护这个男人,少主失踪,他得到少主的消息,慌张到连真假都不曾确认,就只身前往城外为她涉险。如此看来,就算他再自私,心里也是有少主的。况且他是少主心爱的男人,若他有了什么闪失,少主定会伤心不已。

“白阳。”钟离伯君望着小心谨慎的女人,她什么话都没说,便跟着自己颠簸了一路,尉子瑜现在还没找回来,她竟然没有丝毫担心。

“王爷,您有话就直说,屡次叫在下的名字,却又欲言又止。”白阳转头看向钟离伯君,翻了个白眼。

“子瑜没事对吧?”钟离伯君紧紧盯着白阳,生怕从她的表情中遗漏些什么。

“没事。”

“所以去城外是你故意引本王去的?”钟离伯君眼里略过一丝失望,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我确实收到了消息。”白阳别开脸,她可从没想过要伤害钟离伯君,不然现在她就不会跟来:“王爷请放心,此次渭阳之行,白阳定会护你周全。”

钟离伯君听了她的话,紧锁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他望着抱剑坐在马车角落的白阳,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白阳的剑柄上,挂着个粗糙的流苏剑穗,细看不是街坊之上的能人巧匠所制,倒像是……

“白姑娘的剑穗别有一番风味。”

白阳听闻此话,连忙将剑护在怀里:“王爷即便无趣也不该拿白阳打趣。”

“是本王的错。”钟离伯君无奈一笑,他与白阳,好像从来没有相处得如此融洽过。

太子府。

钟离凌的刺客已经整装待发,钟离云瞅准了时机前来将钟离凌拦下。

“皇兄。”钟离云拦住钟离凌,不再似以前那副有勇无谋的模样:“云儿有一计,可以让二哥走得堂堂正正,旁人求不得半分情。”

钟离凌咧嘴一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个钟离云果然深藏不露。

“说与本宫听听。”钟离凌并不全信钟离云,钟离云早在朝堂之上就引起钟离凌的注意,只是不知道钟离云自己有没有察觉这个问题。

钟离云附在钟离凌耳边嘀咕了片刻,钟离凌脸上的戒备慢慢淡去。

“云儿,不曾想你竟有这般智慧?”钟离凌大喜,随即改变了刺客的任务。钟离云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人们都喜欢伪善的嘴脸呢!

……

已经在贤王府等候了许久的钟离伯谦走遍了含笑院的每一寸土地,迟迟没有小春的消息,兄长去渭阳城查什么盐铁案,尉子瑜到底在哪里?

虽已确定尉子瑜不会有任何危险,尉子瑜不在身边,钟离伯谦免不了时时担忧着。

尉府。

尉上卿、尉白夜与尉可馨已经乱作一团,他们也没有尉子瑜的消息,不知从何处找起,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找。尉上卿不敢想,才认回来的女儿就这么消失不见,短短几天,他的青丝偷偷白了几束,连钟离越也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公子。”下人端着布庄送过来的红纱成衣,喜滋滋地走到尉白夜跟前:“公子要的红纱嫁衣已经制好了,您看……”

尉白夜望着刺绣精美的红纱嫁衣,红纱覆盖在红色丝绸之上,穿起来定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他想起与尉子瑜在布庄同时看上这匹红纱的场景,尉子瑜要是知晓他将红纱制成了嫁衣赠与她,会不会欢喜雀跃呢?

尉可馨看着这红纱嫁衣,笑道:“兄长的眼光可真独到,想必对于这嫁衣的样式,兄长也废了不少心思吧?只可惜馨儿已经用不上嫁衣了,不然非得跟兄长讨要一件不可。”

尉白夜无奈地笑了笑:“馨儿莫要嫉妒,兄长为你备了更多的美衣,还在布庄赶制呢!”

尉可馨掩嘴一笑:“兄长哪里的话,此生能遇到父亲与兄长,是馨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尉上卿听了她这话:“馨儿不必妄自菲薄,你就是这尉府的大小姐,是我尉上卿的大女儿。”

“知道了。”尉可馨的眼圈微微泛红,她的心里更多的是感激吧!

谢谢他们让她不要见外。

一匹红纱变成一身嫁衣,这是一个兄长对妹妹最真挚的祝福。但愿尉子瑜的余生能如这嫁衣一样美,惊艳世人,惊艳整个大祁皇朝,惊艳漫长的岁月。

可惜尉子瑜没有从小待在他们身边,不然两人定会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

又过了些时日,钟离伯谦终于忍不住闹起了脾气,这些个暗卫真真是饭桶,找两个妄生门首领竟如此艰难。

与钟离伯谦一同等待消息的小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惹到易怒的七殿下。虽说钟离伯谦平时玩世不恭,总是嘻嘻哈哈,他严肃起来可不逊色于地狱阎罗。

钟离伯君一行人一路平安到达渭阳城,白阳觉得不可思议,那些个所谓心怀天下的皇子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或是他们还有更精妙的招数在后面,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从踏出离城直到安全返回离城这段时间,她都不能放松警惕。钟离伯君可是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无论是何方势力,都不会放任钟离伯君成长,不然他也不会冒死招惹妄生门。

渭阳盛产盐铁,以盐铁为主发展直至繁荣,也是继离都之后,大祁皇朝的第二大城池。

186:鱼死网破

这渭阳知府管辖着整个渭阳的事物,还管着渭阳城的盐铁事,这么多年都不见出现什么纰漏,偏偏这个时候……

白阳不由得产生疑惑,难不成妄生门与其他门派之争已经变得如此复杂?虽说不能将所有的事都牵扯到妄生门,可眼下也是妄生门正在渡过难关之时,少主失去了记忆,各城首领被人追杀。整个妄生门都被别人惦记着,这让白阳如何不多想?

渭阳城的繁荣程度可以媲美离城,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在做着各种各样的买卖,在讨价还价,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好像并不知渭阳城的盐铁事出了问题似的。

虽有不少人注意到钟离伯君的马车,却也不会多加猜测他是何人。他要来渭阳城巡查之事,恐已经被有心之人泄露给渭阳知府。钟离伯君与白阳提前下了马车,让侍卫与马车在街市上行驶,两人隐匿在人群中。

果不其然,马车还未停下来,便被人拦了去路。拦车之人一脸富贵相,微胖,微眯着双眼,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他坐在轿撵之上,生生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下官听闻贤王殿下大驾光临,想着贤王殿下对渭阳城人生地不熟,特来此处迎接,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他起身拱手,微微屈着身。

白阳从人群中望去,明明是笑容满面的脸,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想必此人便是渭阳知府。白阳原以为生活在富饶之地的人,都是吃得胖胖的,满脸横肉,眼里闪着精光的那种。可这渭阳知府大大颠覆了白阳的认知,他微胖,可面上没什么精神,像是有许多心事一般,他见到马车的那一刻,表情明显僵硬,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这个渭阳知府定有问题,白阳望了望剑柄上的剑穗,心里肯定了这个想法。

“下官李堂生,特来迎接贤王殿下。”李堂生见马车内没有什么动静,心里一沉,又唤了一声。

这贤王殿下这么做,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深不可测?李堂生猜不透,从接到平王殿下的书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只秋后的蚂蚱,他不得不蹦达出一些风波。太子殿下的人马已经就位,就等着在渭阳这翁中捉贤王这只鳖了。

虽说当年为了渭阳知府这个位置,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可他上任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管理着渭阳城的盐铁事,不敢出一丝纰漏,毕竟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事。好处丰厚的同时风险也不少,若不是平王殿下突然要他出那么多银钱,他也不至于惊动离都的王爷。

趁此机会处理掉贤王殿下,他的儿子李荆才能性命无忧。

“下官李堂生,特来迎接贤王殿下。”

街市上的人议论纷纷,马车里仍是没有什么动静,李堂生的面上又暗了几分。

“下……”

“知府大人,王爷不在马车内,踏进渭阳城,王爷觉得此处甚是繁荣,忍不住去逛了逛,特意吩咐我们自行找地方歇息。”车夫终于发了话,若不是钟离伯君示意,他也不敢这么怠慢这渭阳知府,毕竟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是?

“是吗?”李堂生抽了抽嘴角,这贤王真能让他难堪:“那烦请各位与本官一同前往府上歇息,等候王爷前来。”

“不了,王爷特意吩咐我们,自行找地方歇息。”

“这怎么行呢?”李堂生扯了扯嘴角。

钟离伯君在人群中望着李堂生,他为何非要侍卫去他的府上,想趁此机会关押扣留吗?这李堂生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难不成他想趁机造反?

“既然是王爷的人,本官理应尽地主之谊,怎可怠慢各位?”李堂生可不是那么轻易糊弄的主,贤王定在人群中某个角落观察着他,若他此刻不表现出自己的意图,怎能引他上钩?

“王爷不在,我等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王爷让你们找地方歇息,来本官的府上有何不可?王爷看尽了这渭阳城的风光,自然要来本官的府上小住。”李堂生不依不饶,不将他的侍卫都关押起来,后面的计划可就不好实施了。

“可……”

“来人,请贵客回府。”

不容钟离伯君的侍卫辩解,李堂生便派人强请他们回去。

钟离伯君暗了暗眼眸,看来从李堂生这里无法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了,渭阳城的盐铁事出了问题,李堂生不肯配合调查,才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吗?

怎么说他也是皇上亲自指派前来彻查盐铁案的王爷,而他李堂生当众扣留了他的人马,恐怕这件事传到离城,都会变成子虚乌有之事。这李堂生背后定有人在撑腰,只是不知他背后之人到底是何人。

白阳偷瞄了钟离伯君一眼,若不是他谨慎,中途下了马车,想必此时也被那渭阳知府李堂生请回府好好招待了吧!

竟然敢明目张胆做这样的事,是打算鱼死网破吗?看来她得找渭阳城首领了解了解情况方可。

“听说渭阳城有一家酒楼名曰醉今生。”白阳望着眉头紧锁的钟离伯君,开口道。

钟离伯君回过神来,白阳望着他轻松一笑。在这紧要关头,看到白阳的笑容,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醉今生,不算出名,酒楼也不够恢弘,可他家的菜品却是这渭阳城一等一的美味。醉今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招待客人,众人用膳之时,他们偏偏不做生意。等过了时间,这家酒楼才开始制作膳食。许多人吃饱之后,便不再光顾这家酒楼,也有不少人甘愿为了这家酒楼,打乱自己平时的习惯。

这家酒楼为何如此怪异,还不是因为妄生门把他们养得太肥了,各城首领并不缺银钱,在城中找事做不过是找个身份隐藏自己,便于暗地里收集消息。

虽然这醉今生在渭阳城小有名气,可钟离伯君只知晓离城的明月楼,白阳提起醉今生这个名字,倒是让钟离伯君惊诧不已。

白阳对这醉今生如此了解,想必这醉今生便是妄生门在渭阳城收集消息之地。

187:执行命令

“醉今生?”钟离伯君故作疑惑的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才来这渭阳城,你就知道什么醉今生,那里很出名吗?”

“哈?”白阳浅勾着嘴角,一脸无奈:“您不是知晓我的身份吗?这样问未免太过虚伪了。”

“呵呵……”钟离伯君咧嘴一笑:“白姑娘不也一直觉得本王很虚伪吗?”

虽是如此说着,白阳已经不像当初那般讨厌他。改变对一个人的态度,往往只需经历一些事便可以。白阳对钟离伯君如此,钟离伯君对白阳亦是如此。

此次渭阳城之行,他并未打算带着白阳,可她还是来了。现在的钟离伯君并不希望白阳卷进帝位的斗争中,若白阳牵扯进来,势必将尉子瑜也牵扯进来,表面上白阳是尉子瑜的贴身丫鬟,实际上白阳是青子衿的左膀右臂,于里于外,钟离伯君都不能动白阳。

钟离伯君跟在白阳身后,跟着熟门熟路的她穿梭在大街小巷。

“想必白姑娘曾经经常来这渭阳城,难不成白姑娘对这渭阳城有什么不解之情?”

白阳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了片刻,淡淡地回道:“对我来说,古容城更特别。”

“为何?”钟离伯君颇有兴趣地望着脚步匆匆的白阳的背影。

“曾经……”白阳顿了顿,她走在钟离伯君跟前,就算失落,也不会让他看到:“那里曾是我的家,只可惜村子被人一把火烧了,烧得莫名其妙。至今,我都还未找到凶手。”

“是吗?”

“古容城外的甜水村,早已是一个不可提起的回忆。”白阳垂首笑了笑:“罢了,赶紧赶到醉今,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护王爷周全。”

钟离伯君听得云里雾里,有谁会无缘无故烧死一个村的村民,要么是这个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就是想要这个村保守某个秘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不用看白阳的脸色,从语气里便可以听出她的不甘,只是不知为何她待在妄生门这么多年都查不到任何消息。

钟离伯君跟着白阳左拐右拐,走了许久的路才瞧见醉今生的影子。地方不大,位处于偏僻的城郊边缘,外表看起来平淡无奇,走近酒楼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醉今生,白阳瞥了悄悄退去的店小二一眼,转头朝钟离伯君笑了笑:“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被盯上了?”钟离伯君谨慎地观察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言外之意,这里是妄生门的地盘,她的身份可没有哪个城池的首领不知晓。看来渭阳城的妄徒还是挺机灵的,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便发现了她的身份,项领前辈坐镇渭阳确实是个明智之举。只是不知前些日子芍药山一战,项领前辈可曾受伤,伤势严重与否,黑月至今还未醒来,真让人担忧。

白阳带着钟离伯君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远处的店小二微扬着嘴唇朝他们走来。

“两位贵客不应当在如此简陋之处,二位请随我来。”

白阳瞥了钟离伯君一眼,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这项领前辈总是神神秘秘。钟离伯君这屁股刚落座,便无奈地站了起来。罢了,他现在还真不能摆什么王爷的架子。

“请随我来。”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带领着他们上楼,他虽为店小二,却不点头哈腰地讨好客人,面对谁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两人跟随店小二走进二楼雅间,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端坐在酒桌旁,他一身黒衫,面上有浅浅的皱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颇有些闲情雅致的风骨。

“请。”店小二瞧见男子,便自行走出雅间,将门带上,并守在门外。

二人还未走到酒桌旁,那男人便开口:“项某本想打烊回家作画,可白阳远道而来,项某岂有不迎接的道理,便宜了楼下那些食客,项某就多留他们一些时辰好了。”

白阳勾起唇角,走到酒桌旁:“我这面子还真大。”

“当然。”项领随即拎起桌上的酒壶,朝怔愣在原地的钟离伯君招了招手:“公子为何不过来坐?”

“劳烦……”钟离伯君礼貌一笑,大步走了过去。

项领为两人斟满了酒,朝钟离伯君笑了笑,视线落到白阳身上:“这位公子为何……”

“不瞒项领前辈,白阳来醉今生是为了寻求帮助的?”白阳瞄了钟离伯君一眼,甚是为难地望着项领。

“白阳难道是来渭阳执行任务?”项领挑了挑眉:“怎么才分别没多久,白阳就被任务缠身了呢?”

“项领前辈……”

“哈哈,看来少主身边也不是那么容易待的嘛!还是在我的渭阳城逍遥啊!”项领再次望向钟离伯君,问白阳:“白阳还没向我介绍这位公子是谁呢!”

“他……”白阳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他是贤王钟离伯君,当今皇上……”

“白阳你疯了吗?”项领蹭地起身,怒瞪着她。

钟离伯君也不知该在此时说些什么,他清楚的知道妄生门的门规。

白阳低垂着头思忖着,少顷,她绝然地抬眸,淡淡地回答:“这可是少主的命令,贤王殿下在渭阳城期间,无条件护他周全,不可让他被任何不明势力伤害。”

项领迟疑地望着白阳,少主怎会突然让他们保护朝廷中人?

“我将命令一字不漏地传达到,执行与不执行,全凭项领前辈自行定夺。”白阳暗了眼眸,心里有些恼,周身升起肃杀之气。

项领望着冷漠的脸,细细品读方才白阳说过的话,那口吻倒像出自少主。

“白阳莫要动怒,我怎会不执行少主的命令?只是传言少主失……”

“那不是传言吗?”白阳打断他的话。

行,这白阳火气就是这么大,一言不合便动怒,之后想好好问个问题也不成了。罢了,他项领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不跟她斤斤计较。

钟离伯君垂首浅笑,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静静地品起这杯中美酒。他俩虽是为了自己而争吵,可他确实插不上什么话。

188:风吹草动

这白阳与谁都相处不来,偏偏剑柄上挂着一个粗糙的流苏剑穗,不知那剑穗是出自何人之手,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赢得白阳这冷面少女的芳心。

“贤王殿下。”项领见方才还好好的白阳,此刻满脸冰霜,而引发这个恶果之人竟有心情品酒,竟有心情笑对生活。项领气不打一处来:“贤王殿下笑什么?”

“项领前辈可别伤及无辜。”白阳见他将矛头指向钟离伯君,更加生气,将长剑往桌上一抛,双手抱臂倚靠在木椅之上。

“这……”这白阳说不得就罢了,连她身旁之人也说不得,项领忽然瞥见酒桌上的长剑,最瞩目的还是剑柄上那粗糙的流苏剑穗。

果然朝廷中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竟能迷惑白阳与同门中人争锋相对,虽说少主让他护这贤王的周全,可没说让他将这贤王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啊?

“白阳你……”项领指了指酒桌上的长剑,确切地说是指了指酒桌上的剑穗:“贤王送了你这么个剑穗,你就维护他到底,什么都要与我这个前辈对着来?”

“噗……”正在低头品酒的钟离伯君呛了一口酒水,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项领前辈说什么胡话呢?”白阳窘迫地将酒桌上的长剑揽进怀里,脸红了一大片。

“哈哈,这是被我说中了吧?”项领伸长了脖子凑向白阳,一脸惊奇地望着她:“我们妄生门也有保护妄徒家属的门规哦!”

“咳……咳……”钟离伯君用力拍着胸膛,这酒有些烈,被呛到之后竟如此难受。这项领前辈还真是个老不正经的,先前还以为妄生门之人个个都是不苟言笑的冷面杀手,看来冷面杀手只有白阳与青子衿。这项领前辈的眼光毒辣,眼神却不怎好,看出了白阳剑柄上的剑穗的特点,却乱点鸳鸯谱,他也想知晓那剑穗是谁送的呢!

“贤王殿下这是默认了吗?还是心虚了?”

“项领前辈。”白阳的脸色黑了一度:“与王爷无关,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切。”项领收回打量的眼神,这白阳真是无趣。

三人冷静了片刻,不知何时,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楼下的客人也已离场,醉今生打了烊。店小二将店里的特色一一端上酒桌。

钟离伯君缓过劲来,礼貌地朝项领笑了笑:“本王与白姑娘之间,确实没什么故事,我们各自有自己心仪之人,项领前辈就莫要拿我们打趣了。”

“行吧行吧!”项领许是太过好奇白阳心仪之人是谁才会如此激动,这么冷的人,妄生门中就属她与少主两人最让人胆寒,成天摆着坏人相,是怕别人不知晓她们是杀手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都是少主带坏的,可人家黑月为何性子那么好呢?项领想不明白。

“项领前辈可知这渭阳城最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白阳消了气,才想起钟离伯君来渭阳城的目的。李堂生那里恐怕得不到什么线索了,现在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眼前这位渭阳城首领项领前辈了。

“风吹草动?”项领故作为难,随后便是一脸豁然:“能有什么风吹草动?”

钟离伯君闻言,暗了暗眼眸,端起酒杯准备敬项领一杯。

“等等,我还没说完。”项领得意地笑了笑:“渭阳城盐铁事出了些问题算不算风吹草动?”

“难道项领前辈知道些什么?”

“呵。”项领得意地笑:“少主将我派到这渭阳城,又不是让我来享受荣华富贵的,连这些消息都不知晓,那这醉今生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那倒也是。”钟离伯君无奈地笑了笑。

“最近我也在追查此事,目前也有些眉目,只是鉴于证据不全,无法上报。”提起此事,项领正经了不少。

“有何眉目?”白阳不自觉紧张起来。

“还望项领前辈能告知一二,本王不胜感激。”钟离伯君起身对着项领的方向,微微屈身。

“那李堂生私底下贩卖了大量盐铁,一口气赚了不少暴利,可那些银钱却被悄悄运出了渭阳城,其他的消息还有待打听。”

“这个李堂生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怎会突然犯事?”钟离伯君有些疑惑,竟敢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私自贩卖盐铁,急着筹集银两想做什么?

“这个还有待查探,王爷要来渭阳城的消息早就传遍渭阳城大街小巷,只是没想到王爷会落脚在我这简陋的醉今生。”

“那李堂生大庭广众之下扣押了本王的侍卫,其野心昭然若揭。”钟离伯君想到这里,便是一肚子窝火。

“罢了罢了,王爷不必想那么多,既然少主下了命令,我项领定会护王爷不受任何不明势力的伤害。”项领见两人紧锁着眉,这酒桌上的气氛一度很低沉,憋得他有些难受。

对生活毫不含糊的项领来说,这样的气氛会影响饭菜的味道,他不想自己精心准备的菜品就这么被糟蹋:“二位赶紧尝尝,判断判断我这醉今生是否浪得虚名?至于盐铁之事,妄徒们一直跟着,白姑娘与王爷大可不必担心。”

钟离伯君闻言,暂时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吃了一口菜,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尉子瑜。虽然知晓她并无危险,钟离伯君还是放心不下她。不明真相的谦儿肯定还在疯狂地寻找她,待他回到离城,必定会见到一个消瘦不少的谦儿。

如他所料,钟离伯谦还在贤王府内等候暗卫的消息,司马访琴近日代替他的兄长担任巡城史,压根抽不开身,这些个暗卫,没了司马访琴的带领,办事效率竟差了这么多。在这个紧要关头,白阳竟然随兄长去了渭阳城,到底谁才是她的主人?

如此也好,渭阳城一行路途艰险,上官听寒又重伤在榻,白阳去了也能护他兄长周全。上官听寒为兄长受伤,而兄长去城外又是为了寻找子瑜,钟离伯谦只好掩盖上官听寒受伤之事。钟离伯谦特意进了一次宫,将上官听寒受伤说成生病,替兄长将这个后顾之忧解决。

189:恃宠而骄

可护卫皇宫也不是小事,钟离越只好找钟离凌暂代钟离伯君的职位。钟离越容忍贤妃两个儿子的程度,任谁都免不了妒忌一番。听说上官听寒生病了,连忙追问谁人陪同钟离伯君一起去渭阳城,有没有带护卫。

“父皇尽管放心。”钟离伯谦露出十二颗大白牙,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毫无一丝城府。

钟离越听了钟离伯谦的话,总算放下悬着的心,想起那日在司马府瞧见的女子,贼兮兮地望着钟离伯谦,一点身为帝王的气质都没有。

“那日雪儿大婚跟在谦儿身后的女子是哪家千金啊?”

“父皇。”无声无息为钟离伯君解决了后顾之忧的钟离伯谦正要逃离这御合殿,便听见自己父皇问了这么一句,他的脸颊瞬间窜红,说话也有些结巴:“父、父皇日理万机,还是别操谦儿的心,不然老得快。”

“你个臭小子。”钟离越宠溺地笑了起来,随即被口水呛到:“咳……咳……”

“父皇您没事吧?”钟离伯谦连忙跑到他的跟前,蹲在他的身旁帮他顺着胸口。

钟离越嘴角噙着笑望着温和孝顺的钟离伯谦,他的众多儿子中,就属钟离伯谦最单纯,最不谙世事,最没有野心,也最讨他欢心。

见自己咳嗽,他便急忙上前安抚。本以为有了那个叶芊芊,便能减去内心的痛楚。钟离越想得太简单了,找一个替身,只不过是太过思念旧人。望着谦儿的眉眼,钟离越的心越来越酸涩。

最近时不时会像现在这般咳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思念成疾?

“谦儿回去吧!”别在这里久待,父皇知晓你内心的煎熬。

钟离伯谦起身,望着钟离越躲闪的眼神,担忧地道:“父皇一定要注意身体,大祁不能没有您。”

“呵呵,放心吧!”无论如何,父皇都会护你周全,许你一世喜乐。

钟离越的眼睛里,隐藏了太多别样的情绪,他并不希望钟离伯谦读懂,他要钟离伯谦能选择自己的生活。

钟离伯谦终是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御合殿,未敢多留。这里全都是母妃的影子,待在这里,心会疼。

……

渭阳城。

自从知晓贤王在这渭阳城的某个角落,李堂生便拿着假账本端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一个人最怕的是心如死灰不复温,他早已没了灵魂。或许从一开始,他便只是一颗棋子,一个傀儡。

不知是谁在某个深夜推开了他的书房,李堂生握着假账本的手沁出了些汗水,许是秋风太盛,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知府大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这个饵若是不能钓到大鱼,李公子就跟着你一同喂鱼吧!”

李堂生握着假账本的手收紧了几分,咬紧了牙关,却一句话也没回。任那人从何处来,便从何处离去。

……

无人能理解钟离伯谦内心的煎熬,他等了这么久,还是不见暗卫前来汇报绮落与沐辰的消息。钟离伯谦就差每日坐在贤王府大门外等候了,这些个饭桶,迟早要收拾他们。

“七殿下。”正当钟离伯谦暗自埋怨暗卫之时,小春急匆匆跑来:“浣城城郊。”

钟离伯谦听闻这话,连忙让小春备马,连衣装都未来得及换,便骑着马跑了出去,小春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躲在院内观察着钟离伯谦的尉可馨见他突然的反常表现,连忙让人备了马车,往尉府赶去。

颠簸了许久的尉可馨下了马车,望了望四周,对上一名百姓的眼神,他有些躲闪。尉可馨未过多探究,带着疑惑踏进尉府,快步走到尉上卿书房。

“进来。”尉上卿闲来无事习惯坐在书案旁,尉白夜帮他磨墨。

“父亲,七殿下今日有反常行动,馨儿猜想子瑜可能有消息了。”

“是吗?”尉上卿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些:“先后派出去的人马都失去了联系,恐怕他们已经凶多吉少,对手可不是个善茬,七殿下一个人能行吗?”

“父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尉可馨甚是不解,他们秘密派出去的人怎会失踪?

“恐怕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子瑜,而且他们肯定对我们甚是了解。”一旁的尉白夜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父亲,馨儿方才进府之时看到了可疑人物。”

“果然监视着我尉府。”想到这里,尉上卿更加坐立不安,他不知晓对方知道了什么,更不知晓对方想利用尉子瑜做什么。

“那七殿下也未必是有了子瑜的消息才有如此异常的动作,他平日不都是欢快洒脱之人吗?”尉白夜叹了一口气:“父亲,我们不能放弃寻找。”

“对,加派人手,让他们务必小心。”

“孩儿这就去办。”尉白夜连忙起身,退出书房。

……

不知不觉,钟离伯君抵达渭阳城已经过了些时日,今日的他一如既往待在醉今生,等待妄徒传来消息。

外出打探的白阳得到妄徒传来的消息,匆匆跑回醉今生找钟离伯君商议对策,项领见白阳的架势,连忙吩咐店小二将店里的客人赶了出去,当即就打了烊。

楼下哀怨一片。

“老板今日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了?”

“好歹让我们把菜吃完啊?”

……

店小二叹息了一声,回怼道:“今日我们老板心爱的女人嫁人了,别来烦他了。”

“唉?老板别伤心啊,这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店小二一听这话,双眼一瞪:“你才歪脖子树,你全家都是歪脖子树。”

“唉?”

“这店小二一如既往的嚣张。”

“老子再也不来这家酒楼了。”

“那你一辈子都别来,免得我们又要排队。”

“唉?你说什么呢?”

店小二见外面的人吵起来,砰一声将店门关上,独留门外之人大眼瞪小眼。

“有气度。”

“有脾气的酒楼。”

……

“刁民。”项领透过窗户望着楼下那群争得面红耳赤的食客,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好了前辈,过来商量正事吧!”白阳摇了摇头,这种人就不该受到世人的追捧,恃宠而骄算什么英雄好汉。

钟离伯君勾起嘴角,这项领前辈还挺有趣。

190:旧习难改

因食客被肃清,醉今生清净了下来。

项领目送楼下那群食客离去,转身看向白阳:“什么正事?”

“据妄徒传来的消息,李堂生手里很有可能有一本关于盐铁贩卖的账本,若是我们拿到那本账本,便能定李堂生的罪,盐铁案便有了着落。如此一来,王爷也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只不过离开之时,就要劳烦项领前辈暗中护送了。”

“为何?你们都办完了案,为何还要我护送?我吃饱了没事吗?”

“无妨,本王带有侍卫。”钟离伯君尴尬地笑了笑,能解决渭阳城盐铁案,已经够麻烦妄生门,总不能连回离都的安全保障也劳烦他们。

“项领前辈,脑子这东西你应该有,如今朝中是何局势,你别告诉白阳你不知道。王爷现在可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顺利完成了皇上交待的任务,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回到离都吗?”

“白姑娘你也别忘了,无论朝中争成什么样子,都与我妄生门无关。”项领自然不肯退让。

“项领前辈,那少主的命令呢?”

“少……”无论如何,他都推不掉青子衿的命令,妄生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少主的命令之后,门规才生效。

“二位不必为了本王伤了和气,本王还不至于窝囊到活着回到离都的本事都没有。”钟离伯君听了项领的话,有些负气,怎能将他当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推来推去呢?虽说妄生门有门规没错,也别在他面前搬出来啊!这样总让他觉得自己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这样会让他产生自卑感。

白阳因为尉子瑜帮了他许多,受了伤还与他奔波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也不知现在白阳的伤好了没有。

“白阳伤好了吗?”想到这里便问了出来。

“啊?”钟离伯君突然的问候让白阳从怒气中清醒过来,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哎呀~”项领迟疑了片刻,态度一转,抓住钟离伯君的手腕:“王爷莫要生气,既然是少主的命令,我们当然愿意为你豁出性命。”

钟离伯君听了这话,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为他豁出性命?这得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仅仅因为白阳说了一句这是青子衿的命令,他们便无怨无悔地付出。这青子衿的影响力远超他的想象,若是青子衿肯帮助朝中任何人,就算是颠覆整个大祁皇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妄生门相助固然是好事,可钟离伯君也感受到了青子衿的可怕。他无法想象,平时机灵跳脱的尉子瑜突然变成冷冰冰的杀人狂魔青子衿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自从项领笑着说出那句愿意为了少主的命令豁出性命,钟离伯君的心便一直悬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既然如此,目前只剩下账本一事。”白阳见项领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钟离伯君在这里出任何事,她不能看着尉子瑜伤心难过,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她只能尽全力保住钟离伯君。

少主当初说过远离朝廷纷争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为权势而疯狂的人们,早就泯灭了人性,与兽无异。与猛兽玩耍,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当做食物裹入腹中。

“此事不可鲁莽。”项领有意无意瞥了钟离伯君一眼:“李堂生敢当着众人的面扣押贤王的侍卫,说明他打算与王爷鱼死网破,正面对弈是没有收获的。”

“若是不去李府,怎么拿到账本?”李府,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不管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钟离伯君都必须闯进去。

白阳思忖了片刻,决然道。

“帮我弄一份李府地图,我去将账本取回来。”

“不行。”项领第一个不答应:“你可是少主的左膀右臂,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向少主交待?”

“本王不同意。”那李堂生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派人去偷袭。

“他们要杀的人是王爷,若王爷去了,等于送死。”白阳坚定了眼神:“项领前辈你也说了,我是少主的左膀右臂,区区一个李堂生能耐我何?”

“白阳你口气不小。”项领拗不过她,见她死死抱住手中的长剑,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吧。就算她武功高强,若是那李堂生精心设下陷阱,她也未必能躲过。她与青子衿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况且青子衿也不是神。

“白阳你不能去。”

“谢谢王爷心里惦记着子瑜姑娘。”

“白阳。”钟离伯君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原本已经放弃要挟尉子瑜利用白阳的念头,现在还是因为尉子瑜利用了白阳。

“子瑜姑娘?”

项领的疑惑并没有愿意解释。

“王爷,白阳的任务从没失败过,比少主厉害一些。”白阳又笑了,笑得很僵硬,并没有女子该有的婉转柔情。钟离伯君见过她最柔软的一面,是她望着那粗糙的剑穗时柔软,说起尉子瑜时也柔软。

青子衿唯一一次失败过的任务,就是杀死钟离伯君。也因为那次任务的失败,导致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项领拗不过白阳,只好让人给她弄来李府的地图。

三人煎熬着等到黑夜,白阳夺窗而出,往李府方向奔去。秋天留下了尾巴,夜晚的秋风比白天的秋风凉了几度。白阳打了个寒颤,带上面巾。心里有些忐忑,可哪次执行任务不是游走在生死边缘?当了这么久的杀手,竟然还不习惯这种紧张感。

项领望着破了个洞的窗户,僵硬地扯起嘴角:“这白阳,不是翻墙就是破窗,老习惯怎么也改不掉。”

钟离伯君抿了抿唇,心里全是对白阳的担忧。

项领见她离去,连忙找出藏在袖中的鸣镝,朝着窗外发射出去。

片刻,店小二已经换上夜行衣在楼下等候。过了没多久,十几个黑影从远处赶来,纷纷在醉今生楼下集结。

“贤王殿下,您就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醉今生很安全,我们要去接应白阳。”

“本王和你们一起去吧!”钟离伯君实在放心不下,主动请求。

191:五味杂陈

“贤王殿下,护你周全是少主的命令,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本王能帮上忙,本王也会武功,我混在你们之间,绝不会有问题的。”

“贤王殿下。”项领索性给他跪下:“您就待在醉今生,护你周全是少主的命令,请不要为难我们。”

还是同样的话,项领像一头拉不回的倔牛,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参与。

钟离伯君张了张嘴,终是败给了他的坚持。他再一次为妄徒的忠诚感到头皮发麻,妄生门成为江湖上顶级的杀手门不是不无道理,有个能力极强的少主,还有如此忠贞的部下,他们互帮互助,还有什么能摧毁他们?

项领走出醉今生,加上店小二与项领总共二十人,看来渭阳城所有的妄徒已经集结完毕。他们为了保证同伴的安全,不带一丝含糊。

白阳为自己犯险,只因为她的主人尉子瑜心仪之人是他钟离伯君。钟离伯君道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难以描述。

白阳一路行至李府,府外的光芒仅仅来自檐上的两盏灯笼。李府周围有好几队人马来回巡逻,看来白阳想要潜伏进李府,不使出自己的真功夫可不行。白阳像往常执行任务那样,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白阳趁着他们轮换之时跃墙而入。李府的高墙比贤王府高了些,但这对常常流连高墙之上的白阳来说,并非难事。

李府内倒是一切正常,大部分房屋都没有光亮。偶尔有一两个丫鬟奴才走过,白阳怕打草惊蛇,索性跃到房顶观察。白阳已经将李府大概的位置熟记于心,账本这种东西,要么放在书房,要么放在李堂生身边。

白阳屈着腰踏在房顶的青瓦上,白阳尽量放慢脚步,避免弄出声响。白阳跃上书房的房顶,掀开一片青瓦,那日在街市上扣留贤王侍卫的李堂生就坐在书案旁,案上点了一盏火光暗淡的青灯,他那长满皱纹,并且已经弯曲的手指紧紧按着案上一本册子。白阳在屋顶看不清他的表情,大半夜的一直看着那册子做什么?难道那就是账本?

此时的李府安静得不像话,其他房间乌漆墨黑,像有什么怪物躲在黑暗里似的。白阳又打了个寒颤,什么样的怪物能吓到她啊?

白阳又等了片刻,想等到李堂生去歇息了再去拿账本,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挪动半分。

再这么等下去,又得等到明晚才能偷账本,多等一天,便多了一分变故。没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李堂生近日没少在渭阳城寻找贤王的踪迹。

既然深更半夜他不肯睡,那就打晕他,将账本拿走,找个时机离开渭阳城。如此想着,白阳悄无声息潜入书房内。白阳放轻了脚步,朝着李堂生的背影走去。

“你来了。”

白阳脚步一顿,几天不见,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枯哑,像极了受过极刑的犯人,憔悴伴随着痛苦。

“你终于来了。”李堂生再次开口,他缓缓转身面向白阳,背对着青灯微弱的光芒,白阳还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白阳一惊,暗道事情不妙。

“你是来偷账本的吗?我等你很久了。”

白阳后退了两步,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被对方发现了?难不成他也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思及此处,白阳迅速拔出长剑,剑柄上的流苏剑穗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那流苏碰到白阳的小指,指间冷不丁传来一阵微痒。每每见到这流苏剑穗,白阳总能想起小心翼翼靠近她的君雁玉。

白阳不想出声,眼下的情景不是考虑账本的时候,重要的是先保护自己。

“你要走吗?”李堂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温度:“可是你走不掉了。”

李堂生说完这话,朝着白阳奔去。白阳眼疾手快地举起剑,没想到那李堂生竟然……他竟然……

白阳错愕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长剑,剑穗不停地来回摆动着。

“噗哧……”

鲜血溅了几滴,脏了白阳干净的脸庞。

“对不起,本官不得不……”

鲜血滴答滴答滴在地板上的虎皮毯子上,白阳从没想过此行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为何会这样?太多诡异的细节来不及思考,她的任务失败了,一次失败便是满盘皆输吗?难怪少主要求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失败了啊?

……

好不容易赶到浣城城郊的钟离伯谦寻了尉子瑜许久,才在城郊的一处小木屋旁瞧见一红一绿两名女子。只见她俩坐在小木屋前的木梯上,悠闲地啃着鸡腿。

小木屋内时不时传来抽噎声与中气十足的抗议声。

“我不会吃的,饿死也不会吃。”

绮落翻了个白眼,咬了一口手上的鸡腿,歪头望着沐辰:“子衿肯定边啃鸡腿边哭着说,我不要我不吃我要绝食。”

“哈哈哈……没想到两年不见,子衿变得这般厚颜无耻。”沐辰听了绮落的话,笑得前仰后翻。这位几天前就哭着闹着要绝食的少主,天天哭天天闹,当着绮落与沐辰的面,将肉塞到她的嘴里她也不吃一口,倒是颇有风骨。

她越不吃,绮落沐辰便弄一堆美食放在小木屋内诱惑她,待到绮落沐辰离开再回来,木屋内的美食全都没了。绮落沐辰心照不宣地望着彼此笑了笑,她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何时解释清楚何时将她放回去。

“我们在浣城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黑月醒了没有。”

“无妨,那边不仅有门主在,还有齐先生。”沐辰蹭了蹭绮落的肩膀,笑了笑。

“沐辰姑娘。”钟离伯谦走近沐辰,神情不再是胥偃城相见时那般清澈,多了几分沧桑,多了几分气概,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一般,身后跟着一名奴才打扮的男子,司马访琴并不在他的身边。

“沐辰姑娘让本殿下好找啊!”钟离伯谦一步一步靠近沐辰,薄唇之上已经冒出青青的小胡渣:“没想到胥偃城一别,我们竟能在此相见。”

“他是七……”绮落扔下手中的鸡腿,惊诧地站起身。

192:一点想念

“七皇子……”钟离伯谦淡淡地瞥了绮落一眼,接过她的话,气势十足:“钟离伯谦。”

“钟……”绮落一噎,没注意到此刻沐辰的怔愣。

钟离伯谦懒得与她们客套:“尉子瑜呢?”

“尉……”沐辰一愣,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难道木屋内那人真的不是青子衿?

“本殿下劝你二人赶紧将子瑜交出来,不然别怪本殿下不客气。”钟离伯谦一步一步逼近沐辰,却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双眼紧盯着沐辰:“别以为……你我曾是旧相识,我便能网开一面,尉子瑜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

“她……她就是你的……”沐辰的双眸有些闪躲,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钟离伯谦的脸,有些时日不见,他又高了些。这木屋内的女子真的不是青子衿吗?钟离伯谦千里迢迢去胥偃城伐竹取水就是为了她?

木屋内的尉子瑜听到钟离伯谦的声音,连忙丢下手里的鸡腿,起身拍打着小木屋的门扉。

“是伯谦吗?是伯谦吗?子瑜没有听错吧?快来救我,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女人。”

钟离伯谦听到尉子瑜的声音,望了望门扉上的锁,朝沐辰伸出了手:“钥匙。”

沐辰叹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钥匙递到钟离伯谦手里。

“唉?”绮落见状,有些不解。见钟离伯谦拿了钥匙上前,绮落便伸手要拦,她可不是什么欺软怕硬之徒,七皇子又如何?

“算了。”沐辰非但没有帮她,反而将她拦住。

钟离伯谦打开锁,拉开门扉。尉子瑜便扑了出来,撞了钟离伯谦一个满怀。手指上皆是食用鸡腿残留的油渍,她一时兴奋忘了这一点,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可她好久没见到钟离伯谦,此刻不愿离开他温热的胸膛,如此,便暗戳戳地将手指上的油渍擦在钟离伯谦后背的衣物上。

“子瑜在使什么坏?”钟离伯谦伸出手环抱住她,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无奈地笑了起来。

“没有使坏,只是许久没见你……”有一点想念,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慌。

为何见到钟离伯谦,她没有哭出来,大概是她待在这里,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以外,她过得异常的好,每日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那俩女人偶尔进屋问她几句,问不到什么便出去了。这期间,尉子瑜还多次诓骗她们带着自己去浣城逛了几回,诓骗她们帮自己买了些新鲜玩意。

尉子瑜松开手,抬头望向钟离伯谦。

“噗……”钟离伯谦见她嘴边一圈油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下垂眼眯得弯弯的,他的笑容像清冽的泉水,让看他的人有种清甜的感受,大概是他身上的含笑香给人的错觉。

沐辰望着钟离伯谦的侧脸,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的笑意早已抵达他内心的最深处。小春见到尉子瑜嘴边的油渍,也跟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钟离伯谦伸出手,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擦着她嘴边的油渍,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吃什么美味呢?竟如此不顾形象?”

“这山上的野味,那两位女侠去山上抓的野山鸡。”尉子瑜说着指向钟离伯谦身后的两人,笑嘻嘻地解释道:“她们没有伤害我,带我去浣城玩耍,还给我买了好多新鲜玩意儿,我们进屋去看看?”

也不管钟离伯谦同不同意,尉子瑜拉着钟离伯谦进了木屋,空留下面面相觑的绮落与沐辰,她上一秒不是还在说她们是奇怪的女人吗?

“子瑜姑娘不记仇。”小春走到她们身边解释:“子瑜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她的眼里没有身份的贵贱高低,她与谁都能相处。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就是偶尔喜欢胡闹,还喜欢哭。”

“是吗?”一头雾水的两人更加怀疑她们是否抓错了人,难不成白阳也是将她错认为少主才一直待在她身边?可……真的少主又去了哪里?

木屋内,尉子瑜将包袱里的新鲜玩意儿全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给钟离伯谦看,这些对喜欢四处游玩的钟离伯谦来说并不算什么。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尉子瑜却不这么认为,这些古人的东西已经引起了她的好奇。

“伯谦快看,这只蝴蝶风……蝴蝶纸鹞,我甚是喜欢。”尉子瑜的双眼盯着那纸鹞一直不肯挪开。

“要不要伯谦领着子瑜去放纸鹞?正好屋外的阳光甚是明媚,屋外的秋风刚好合适。”

“真的吗?”尉子瑜蹭地蹦起来,眼睛里皆是憧憬。

“真的。”钟离伯谦帮她拿起纸鹞。

两人走出木屋,钟离伯谦望了小春一眼:“我们晚些启程。”

“知道了七殿下。”

沐辰见钟离伯谦手里拿着纸鹞,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这附近有河堤,那边敞亮,你们可以去那边。”

“谢谢你。”尉子瑜笑得甜美,此刻她的内心是真的很感谢这位绿衣女子,完全忘了自己会来这里,是遭了她们的暗算。

钟离伯谦顺着沐辰所指的方向,顺利找到河堤。溪水依旧潺潺,杨柳却失了青翠,独留孤零零的柳枝在风中摇曳,四周的草木有一半已经枯黄,仅剩一片片小野菊顽强地绽放在河堤上。小野菊花朵虽小,绽放的多了,也是一片难得的风景。

尉子瑜拿着纸鹞绞盘在河堤边上的野菊丛里奔跑着,钟离伯谦拿着纸鹞跟在她的身后。秋风拂过,托起纸鹞的同时,也吹乱了尉子瑜的发丝。许是奔跑在野菊丛的缘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

“起飞了,起飞了。”尉子瑜呐喊着,仿佛空中飞舞的蝴蝶纸鹞是她自己一般。

钟离伯谦远远望着她,这样的场景便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与自己心爱之人寻一处居所,每天做些闲情雅致的事情,每天去钻研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不必富贵,幸福就好。

……

“子瑜,别让它掉下来。”

“子瑜你怎么这么笨?”

“子瑜你会不会放纸鹞,真是气死伯谦了。”

“子瑜别动。”钟离伯谦跑到尉子瑜的身后,双手握住尉子瑜的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子瑜你……踩到伯谦的脚了,你是……野山鸡吃多了吧?力气这么大?”

193:人证物证

尉子瑜不管,现在的她很开心,她要大声地笑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考虑。

那么一瞬间,他们忘记了世间的浮华,他人位高权重又怎地?他人荣华富贵又怎地?他们只需要一只小小的蝴蝶纸鹞,他们只需要一小片金黄小野菊,他们只需要一阵清凉的秋风……便能肆意大笑。

沐辰绮落在不远处望着不亦乐乎的两人,各自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向往。

直到尉子瑜玩得尽兴了,钟离伯谦才带着她回到离城,离城与浣城距离并不远,他们到达离城之时,天色还未暗淡。绮落与沐辰见尉子瑜离开,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到离城,主动去悦来客栈找千兰,没想到迎接她们的……竟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

“你俩长本事了是吧?”千兰双手紧握:“一个个都学会了擅作主张是吗?”

“门主。”绮落沐辰见状,慌忙跪在她跟前。

“白阳擅作主张也就罢了,你们二人也跟着胡闹。”千兰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这个白阳,没事跟着钟离伯君去渭阳城做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门主,我们知错了,我们不该绑了那尉子瑜,可她太像少主了。”绮落与沐辰知晓自己太过鲁莽,并没有指望千兰能轻易放过她们。

“滚。”千兰双手拂过圆桌,怒将桌上的茶盏与茶壶打落在地:“滚回你们的领地,立刻马上。”

“可是黑月……”

“她有满修与齐先生照顾,不劳你们费心,她要是醒来看到你们这样,还不如一直睡着。”千兰生气并非因为她俩,而是因为白阳擅作主张跟随钟离伯君去了渭阳城。妄生门怎会出了这么一群人,个个自认为了不得。

白阳是个不错的妄徒,只是可惜了……

绮落与沐辰听了这话,未顾得上收拾行李包袱便灰溜溜地朝上水城方向走去。与她们路线相反的地方,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正押着两名嫌犯往离都方向而来。

……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刚踏进贤王府,司马访琴便追了进来,他神色慌张地拉走钟离伯谦。,快步往含笑院跑去。

“唉?”尉子瑜一头雾水,这司马访琴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着急?说悄悄话不带上她?

含笑院,钟离伯谦甩开司马访琴桎梏自己手腕的手,喘着粗气问道:“何事慌张?”

“大事不好了。”司马访琴见他一无所知,更加急切:“白阳杀死了渭阳知府李堂生,导致盐铁案无法查下去,王爷与她已经在被押回离都的路上。”

“什么?”钟离伯谦有那么一瞬间缓不过神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白姑娘被官府抓了个正着,导致渭阳知府李堂生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白阳手里的长剑,官兵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司马访琴尽量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全都告诉钟离伯谦,两人尽快想办法解救他们。

“能派人将兄长与白阳救出来吗?”

“不行,他们有重兵看守,就算是妄生门在渭阳城的所有妄徒加起来也无法将他们安全救出来。”司马访琴已经将这些情况摸清楚,却不知下一步该出什么决策。

钟离伯谦紧皱着眉头,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整个贤王府都会受到牵连。盐铁事可是马虎不得,白阳是尉子瑜的贴身丫鬟,她杀死渭阳知府李堂生,到时候查下来,定会将尉子瑜牵扯进其中。尉子瑜又住在贤王府,有心之人完全可以将盐铁案的脏水全都泼到兄长头上。到时候,整个贤王府以及钟离伯谦都会跟着一起完蛋,皇上再宠爱他也无法徇私枉法。

到底是何人打了这么一手好算盘,竟计划得如此周密,朝中佞臣再进一些谗言,兄长没有罪也变得有罪了。

现在的钟离伯谦不能慌乱,不能松懈,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案子足够撼动兄长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是谁抓住白阳的,快去查。”

“是渭阳知府衙门的赵临淮赵捕头。”

“赵临淮?”钟离伯谦努力压制着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去查他最近和谁有来往,有什么背景,此事要尽快,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尉子瑜。”

“是,七殿下。”

御合殿上,钟离越读完手里的折子,很是气愤地将它扔到殿上。叶芊芊见状,连忙上前安抚他,右手轻拍他的后背,左手帮他抚顺胸口。

“皇上,何事动怒?”

“那个不知好歹的大臣,竟污蔑伯君派人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还说什么……他有掩盖渭阳盐铁案的嫌疑。娴妃,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芊芊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皇上,公道自在人心,若是贤王殿下真的没做那样的事,到时候皇上自然可以将这些妖言惑众的大臣除掉。”

他喜欢听什么,叶芊芊就说些什么。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也不能徇私枉法不是?

……

从渭阳城出发至离城的路途中,大批人马看守着囚车里的白阳,而钟离伯君虽坐在马车上,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是皇上宠爱的儿子,才免受那些苦难。他们来之时,一路上未感受到任何风吹草动,原来是有人在背后预谋这一切。即便现在不用坐囚车,到了离都,他也会因为指使下人刺杀渭阳知府而获罪,而且人证物证都在。

白阳手里的那把长剑与渭阳知府李堂生的尸体都跟着一起运了过来,想将他置于死地,那些人势在必得。

“加紧赶路。”

赵临淮吆喝了这么一句,大家又加快了脚步。赵临淮不太明白上头为何会让他派这么多人看守一个姑娘,像她这般大胆之人,小心些也是正常的。她潜进李府,躲在暗处的赵临淮并没有发觉,若不是李堂生临死前那一声喊叫,这女子逃了,他们也未必知晓。

快些赶去离城,快些将这女子与贤王定罪,他便能定下惶惶不安的心。

……

渭阳知府被贤王的手下刺杀一事迅速在离城传开,尉上卿刚刚得知尉子瑜已经安全返回离城的消息,便听说钟离伯君派人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之事。

194:好自为之

尉上卿思忖了片刻,这件事可不简单,虽说他是高高在上的贤王,可这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皇上就会失信于天下,失了民心。且不说此事是否另有隐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此事必定殃及多人。他必须保贤王平安无事,否则贤王府的所有人都得为钟离伯君陪葬,馨儿与子瑜是无辜的。

……

贤王派人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谣言的源头已经无从追查,贤王钟离伯君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钟离越近日常常无法入眠,他虽为万人之上的皇上,可举头还有神明,他对钟离伯君之事,无能力挽狂澜。

本就没休息好,此时还得坐在朝堂之上听着朝臣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钟离越烦恼地揉了揉前额,听着不知是谁声情并茂的控诉……

“皇上,贤王派人刺杀渭阳知府一案,人证物证俱全,近日贤王与那嫌犯已经被押回离城,还望皇上一定秉公处理。”

“皇上,贤王为何要杀那李堂生,若不是想掩盖盐铁案,怎会如此着急?”

左相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此时该不该放弃贤王这个靠山……

右相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若是支持这些朝臣的想法,会导致皇上更加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倒不如静观其变。

钟离凌表面焦急不已,实则内心欢喜雀跃。

钟离云假装很生气的样子,朝着那些你一嘴我一嘴的朝臣们吼道:“你们胡说什么?莫须有的事,勿要诬陷二哥。”

尉上卿瞥了钟离云一眼,暗自腹诽好一个兄弟情深。右相极其冷静,若要在平时,他恨不得用他那张嘴直接将贤王说死。当初去渭阳城查盐铁案,不就是他提议的吗?他身后的尾巴跟着附议,皇上推脱不掉,想着也能为贤王积累政绩,便将贤王派了去。

这不是事先商量好的,谁信?

“够了。”钟离越怒吼一声:“此事等贤王回离都再议,谁今后敢再胡乱猜测,朕便治谁的罪。”

钟离云见自己父皇这态度,瞥了站在自己身前前的大哥一眼。父皇这心,长得也太偏了,若是他与太子犯了这样的罪,早被定罪了。

看来不想办法将盐铁案扯到二哥身上,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下了早朝,钟离云跟在愤愤不平的钟离凌身后:“大哥,父皇的心也太偏了,可怜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

“这倒是……”钟离云的母妃是个胆小鬼,而自己的母妃却恨自己入骨。恐怕她听说贤王出事的消息之后,更希望出事之人是自己吧!

……

尽管钟离伯谦已经努力想遮掩钟离伯君出事的消息,尉子瑜还是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了。身受重伤的上官听寒伤势渐渐有了好转,可还是不能下榻。她不知黑月醒了没有,更不知白阳现在受了什么苦。她知晓白阳被抓的消息之后,显得格外的安静。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冲动地跑出去,她现在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伯谦或许跟她一样,眼睁睁看着王爷与白阳出事而无能为力。她不能哭,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自乱阵脚。

可她势单力薄,没有白阳在身边,她并不知道怎么找到妄生门,不知该如何请求他们的帮助。眼下还有一个人有能力助她,那就是尉府的尉上卿。

想到这里,尉子瑜快步跑进红云轩。小碧瞧见尉子瑜,很是不屑地昂起了头:“呵,子瑜姑娘的丫头可真厉害,竟敢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

本就急得焦头烂额的尉可馨听了她这话,连形象都顾不上,吼了她一句:“放肆,子瑜身边之人岂是你随便评头论足的?”

“美人……”小碧很是委屈,她明明在帮馨美人,却每次都被她骂。

“子瑜。”尉可馨迎上前:“子瑜你没事吧?白阳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尉可馨……”尉子瑜望着小碧的眼神有些闪躲,尉可馨见状,回避了小碧。

“何事?现在能说了吗?”

“你不是说……”尉子瑜始终觉得自己主动提起认尉上卿为义父这事很难说出口,可眼下除了尉上卿能帮她以外,她不知晓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助她一臂之力。弱小无能的尉子瑜也学会了反击,为了她心爱之人,为了她最在乎的朋友,再艰难也要去做。

“你……你不是说尉将军愿意认我当义女吗?”尉子瑜顿了顿,还是将这件事问出口。

“你真的……”尉可馨并未多想,见尉子瑜愿意回到父亲身边,她也是开心的:“你真的愿意回到父亲身边?叫我姐姐啊,快叫姐姐。”

“姐……姐……”尉子瑜一字一顿,呢喃出声。

“子瑜妹妹,姐姐这就领你回尉府。”尉可馨拉过尉子瑜的手,转身吩咐小碧:“派人通知父亲,说今日馨儿带着子瑜回尉府探望。”

“美人这……”

“还愣着做什么?”

“是。”

待到小碧离去,尉可馨拉着她挑选首饰衣裳,为她挽发。她任凭尉可馨帮她捯饬着,因心里担忧着王爷与白阳而出神。

“子瑜……子瑜……这两个簪子你喜欢哪一个?”

“子瑜?”

尉子瑜双眼耷拉着,完全没有听到尉可馨所说的话。

“子瑜?”尉可馨摇了摇尉子瑜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

“两个都好看,姐姐喜欢什么就戴什么吧!”

“好,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

“嗯。”

……

钟离伯谦近日都不在府上,尉子瑜与尉可馨又去了尉府,这贤王府看起来更加安静寂寥。

尉上卿早早在府门前等候,他也换了一身有气质的衣裳。尉子瑜被王爷与白阳的事烦忧着,一言不发,再加上尉可馨为她画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如安静的大家闺秀一般。

此次见到尉子瑜,尉白夜也看出了她的不同。相比于以往,现在的尉子瑜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没有了稚嫩的孩子气。他们不知晓尉子瑜消失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白阳之事对她的打击也不小。

她低垂着眼眸,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走到尉上卿跟前,微微福身行了个礼。

“父亲安好,兄长安好。”

尉上卿大喜,转头对身后跟出来一起迎接的下人笑道:“这是尉府的二小姐,府内若有人敢怠慢,好自为之。”

195:又是何必

此话被尉府外的百姓听到,纷纷议论起尉子瑜,她是何人?何德何能变成了尉府的二小姐,尉将军的女儿不是被找回来了吗?

此事传到钟离越耳朵里,他虽有些不明白为何尉上卿还要认一个女儿,却也不反对。此事传到皇后耳朵里,倒是多了些阴谋论,那尉子瑜是何人?为何尉上卿会认她做义女?尉可馨的地位会不会受到波及?

尉可馨可是皇后安插在钟离伯君身边的一颗棋子,看眼下这局势,钟离伯君已经自身难保,这颗棋子的作用倒也不大了。等到钟离伯君彻底不能翻身,她便将尉可馨不是他亲生女儿之事告诉他,到时候尉上卿心灰意冷,自然无心为谁筹谋未来。

尉上卿四处与人结交,与平王、与太子殿下都有来往。如此说来,他倒是谁都不偏袒,如此,皇后更不可能指望尉上卿能助她的弋儿登上帝位。

她们乔家人……可不会坐以待毙。

晚膳过后,尉白夜让人取出那件红纱刺绣嫁衣。

“妹妹,为兄送你的礼物,愿子瑜妹妹将来找个好郎君。”

“尉……兄长。”尉子瑜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她之所以让尉可馨带她回来认亲,不过是想利用尉上卿的势力,助钟离伯君与白阳一把,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真诚地将自己当成尉家的一份子。

“为父没有你兄长如此细心体贴,为父的礼物还没备好,子瑜不会怪为父吧?”尉上卿慈祥地望着她:“但是,子瑜有什么请求都可以向为父提,为父定会竭尽全力满足子瑜。”

“多谢尉……多谢父……亲。”父亲这个词,对尉子瑜来说是个梦魇,是导致她悲剧人生的主要原因。父亲……这个词对她来说,冰冷得很。为了钟离伯君与白阳,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过去那些糟心的事,张口喊出父亲这两个字,她用了极大的勇气。

“父……亲……”尉子瑜垂首轻抚着尉白夜递到她跟前的红纱刺绣嫁衣:“白阳她与……不会有事吧?”

“此事还得等到他们回了离都才知晓,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哦……”尉子瑜将头垂得更低了。

……

待到尉子瑜与尉可馨离去,尉上卿吩咐尉白夜派人前去查探贤王的消息,此事他们不宜亲自出面,若是明目张胆地帮助钟离伯君,难免被别人归为贤王党。加上钟离伯君不久前闹的那一出,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钟离伯君。

在朝中做事,若是与某个皇子捆绑在一起,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了,皇上将他从古容城召回离都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怕他拥兵自重吗?

尉子瑜将那红纱刺绣嫁衣珍藏在自己的柜子里,那时尉白夜买走那匹红纱,兜兜转转竟到了她的手上。无论尉上卿帮不帮钟离伯君,他待自己都是极好的。尉子瑜自知自己不该强求,可她放不下白阳与钟离伯君。

回到贤王府,依旧不见钟离伯谦的身影。这钟离伯谦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一些,他的兄长都快陷入囹圄,他竟还有心思四处玩耍。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迷迷糊糊地躺在榻上,等她醒来,这贤王府还是一片冷清。尉子瑜走到街市上,天空下起毛毛细雨,街市上来往之人也少了许多。

走到哪儿都是一片冷清。

独自走了片刻,一群官兵横冲直撞而来,粗狂的嗓音大喊着:“让开,让开别挡道。”

尉子瑜缩着脖子站到小商铺前,偷偷瞥着那群人,不知他们要去做什么,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好像是……贤王府……

尉子瑜心里一惊,转身跟着官兵,不知不觉跟着他们走了一路,他们果真去了贤王府。

“尉子瑜何在?”

什么情况?尉子瑜一头雾水……

“我……我就是尉子瑜。”尉子瑜听到官兵们叫她,她有些躲闪,还是站了出去。

“你就是尉子瑜?”领头的官兵瞥了她一眼,目光一冷,呵道:“给我拿下。”

“不是,我犯了什么事?为何要抓我?”尉子瑜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犯人?

官兵们一句话也不肯回她,粗鲁地给她拷上枷锁,将她押上囚车。

尉子瑜不知道的事,早在凌晨,赵临淮押着白阳到了离都。白阳被移交给刑部,因人证物证俱全,白阳刺杀渭阳知府一案证据确凿,待升堂审问,签字画押之后便会被定罪,钟离伯君也因有指使的嫌疑被关押在牢狱之中。

不知是谁提起尉子瑜是白阳的主人,她也脱不了嫌疑,官兵得了皇上的口谕前来拿人。

钟离伯谦听闻这个消息,前去御合殿求情。

此时还跪在御合殿外的青石板上。

“父皇,此案疑点重重,不可轻易将白阳定罪,不可乱抓无辜之人。那尉子瑜平时跟个傻子似的,怎会参与谋划刺杀渭阳知府一案?”

钟离越自然知道钟离伯谦所言不无道理,可人证物证俱全,想替他们开脱很艰难,钟离越何尝不焦急?他昨夜知晓尉上卿认了尉子瑜做义女,今日他便将尉子瑜抓进牢里,那尉上卿能同意吗?

“父皇,求您一定要明察秋毫。”钟离伯谦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抖,许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七殿下。”小春也忍不住为他心疼。

“唉……”钟离越长叹了一口气。

“父皇。”钟离伯谦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跪在青石板上,今日的天色不怎么晴朗,偶尔有些毛毛细雨。

“谦儿莫要再说了,今后没有朕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

若不将钟离伯谦软禁在自己身边,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傻事,谦儿虽然平时贪玩,但他对伯君的情意,钟离越都看在眼里。钟离伯君出了事,他怎会袖手旁观,说不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那什么……妄生门。

钟离越对那妄生门也有所耳闻,若不是因为他们不参与朝廷斗争,钟离越早就容不下他们了。

“莫要再说了,来人,送七殿下去清闲殿,好生看管。”

“父皇……”钟离伯谦见他要走,连忙跪着爬到他的脚边:“求您网开一面,兄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白姑娘也是个良善之人。”

“还不快来人。”钟离越甩开钟离伯谦的桎梏,钟离伯谦跌坐在一旁。往日弯弯的眉眼不复存在,心在那瞬间冰冷。

钟离伯谦被这么一甩,脑中闪过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场景。那时他的母妃也像他这般,拽住了父皇的脚,没想到结局是一样的。他与母妃一样,都被父皇甩开了。

“小春……”失望至极的钟离伯谦双眼盯着青石板,淡淡地问:“是谁告诉父皇,白阳是子瑜的丫鬟。”

“回七殿下的话,是左相大人。”

“李资?”

“七殿下,请移步清闲殿。”

钟离越走后,奴才们才上前催促钟离伯谦。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父皇将他软禁起来,他便不能再做什么了。想到这里,钟离伯谦歪头附到小春耳边嘀咕:“快去催促司马访琴,让他动作快些。”

小春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看守钟离伯谦的奴才们笑道:“七殿下让小的回去替他取些平时喜欢的小玩意,各位可有意见?”

“奴才们不敢。”

即便皇上要将钟离伯谦禁足,他们也不敢怠慢他。眼下贤王殿下的事弄得满城风雨,皇上这么做,何尝不是用心良苦?

到了清闲殿,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钟离伯谦走到离人池旁,又坐回那凉亭里。离人池有两个,清闲殿一个,贤王府也有一个。清闲殿的离人池都是关于母妃的回忆,而贤王府的离人池却是关于尉子瑜的一切。

若……尉子瑜真的不能熬过去,他……真的没必要再装模作样地好好生活下去。生命失去了意义,苟延残喘又是何必?

“谦儿……真可怜,小小年纪便没有母妃疼爱,过来和弋儿一起玩。”

“谦儿,你父皇为何要处死你的母妃啊?”

“谦儿,本宫心疼你……”

钟离伯谦还记得母妃去世之前,皇后还是贞妃。母妃去世不久,贞妃便被封了后。母妃尸骨未寒,乔贞的封后大典传遍全城,昭告天下。

那时候,那些奴才们将他关在柴房里,欺他辱他骂他……

他的父皇总是很忙,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想起他。他的兄长在御合殿学习,也不常回清闲殿。过了十六岁,兄长才常住在清闲殿,他经历过的那些心酸苦楚,起初是不敢说,后来是不愿说。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坐在这凉亭上容易想起很多往事,美好的不美好的,都不是能轻易忘记的回忆。

钟离伯谦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他的脸色不太好,所有的奴才都离他远远的。

……

尉子瑜被官兵扔进了刑部的大牢里,腐坏昏暗的大牢只看得见几缕光线。不远处传来犯人的哀嚎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铁索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天牢里的石板上铺着枯稻草,霉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老鼠们从她的身旁跑来跑去,丝毫不怕她这个活生生的人。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196:蒙冤入狱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你们不怕我吗?”害怕至极的尉子瑜尝试着与小老鼠对话,用以缓解内心的恐惧。她害怕这种幽闭黑暗的地方,这里很容易让她记起前世的不堪经历。

她见小老鼠不理她,在稻草上跑来跑去。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一阵恶寒,这些老鼠常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何尝不是黑暗的一份子呢?

尉子瑜见不到白阳,也不知钟离伯君被关押在何处,她一直待在一处,望着对面牢房的犯人,他们镣铐加身,动一动,就会将那冰冷的东西弄得叮当响。她的身上也有镣铐,她不喜欢这种声音,所以尽量待在一处不肯动。

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不过在浣城待了几日,回来便赶巧遇上白阳与王爷入狱,自己也莫名其妙跟着锒铛入狱。到现在,她的身上还穿着那日白阳为她寻的灰色烟水百花裙。也不知此时钟离伯谦是否也受到牵连,若他在,能将他们救出去吗?

君雁玉知晓白阳与钟离伯君入狱的消息有些晚,司马访琴把这消息告诉他,便去查那赵临淮,能找到赵临淮的破绽,便能早点将贤王与尉子瑜他们解救出来。司马访琴离去,君雁玉连忙从自己的院子走去前厅,君父君母走在前厅,一阵一阵地叹息。他们见君雁玉前来,眉头皱得更深了。

“父亲,求求你救救白阳吧!”君雁玉上前跪倒在君父君母跟前。

“雁玉,现在刑部掌握的证据对白姑娘很不利,那赵临淮将人证物证都带了过来,白姑娘平时常用的那把长剑你可识得?”

“什么证据确凿?我不信……”

“雁玉,据司马尚书传来的消息,赵临淮是渭阳知府衙门的捕头,他亲自带人捉住了正在行凶的白姑娘,这事不止一人瞧见。”

“这不是真的,这些都是假的,渭阳城天高路远,白阳势单力薄,事情真相是什么,还不是任由他赵临淮随口胡诌吗?”跪在地上的君雁玉疯狂地摇着头,他不信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信……

“雁玉……”君父语重心长地道:“话虽如此,他们还说王爷……还说王爷意图杀死渭阳知府李堂生,到了渭阳城不肯露面,也不着急查盐铁案。等了几日,才派白阳去刺杀李堂生,目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王爷为何要白阳杀人灭口,他们无怨无仇……”

“说他是为了遮掩盐铁案,朝中许多大臣都说李堂生是他的人,私贩盐铁是得了他的授意,而后东窗事发,他便借着查案的由头将李堂生杀人灭口。”

“胡说,王爷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王爷未去渭阳城之前,王爷不还在找……王爷也不容易,不是其他大臣提议让他去的吗?”

“是啊,红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要为父如何与那些大臣对抗?”

“……”君雁玉听闻这话,也无可奈何。司马访琴在找证据,而他能做什么呢?得知自己心爱的人蒙冤入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白阳是妄生门之人……对了,去找妄生门,去城外竹林找齐先生联络妄生门的妄徒。白阳是青子衿的身边人,她的位置应该不低,她出了事,妄生门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此想着,君雁玉起身与君父君母道别,让人准备了马匹。君雁玉骑马在街市上狂奔,慢一刻钟,就有可能错过救白阳的最佳时机。他跌跌宕宕来到城外竹林,没瞧见齐先生,却见一脸愁容的司马访琴。

“访琴兄,你不是去查赵临淮了吗?”还未下马的君雁玉在此处瞧见司马访琴,心里有一丝错愕。

“赵临淮身边有许多人,我没法靠近他,他似乎被谁保护起来了。”

“那就想办法查清保护他的势力是哪一方,或许我们就能找到突破点。”君雁玉建议道,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问:“齐先生呢?我找他有急事。”

“找他联络妄生门?”司马访琴自嘲地笑了笑:“我此行的目的也是如此,可……竹屋内人去楼空,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为何?”

“他们或许得知白阳入狱的消息,又或许没有得知。”

“访琴兄,一定要抓紧时间替王爷找到别的证据,现在七殿下被皇上软禁在宫中,没有自由,王爷与子瑜姑娘……还有白阳……他们能不能安然无恙,就靠我们了。”君雁玉调转马头,准备启程。

“你打算怎么做?”司马访琴见他要走,连忙追问。

“去景浣房,找妄生门门主,他们不会扔下自己的少主不管的。”君雁玉一脸笃定,能将尉子瑜救走,便一定能将白阳也救走。即便从此不能再相见,君雁玉也希望白阳能安然无恙,知道心爱的人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这就满足了。

“你知晓景浣房的位置吗?”司马访琴并不赞同他的做法:“你忘了历宴是怎么死的吗?靠近景浣山就会被妄徒杀死,你真的能到达景浣房吗?”

“就算危险重重,我也必须去。”

“既然你如此固执,我这里有一份地图,以前追查历宴之时所绘制的,但愿齐先生在景浣房,但愿你……”司马访琴从怀里掏出绢帛所制的地图,哀叹了一声,将它递到君雁玉的手里:“但愿你……能活着回来,我让几个暗卫护送你过去吧!”

“谢了,访琴兄。”君雁玉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

得知尉子瑜入狱的尉上卿又急又恼,昨夜才认回女儿,今日便被官兵抓进刑部的大牢,尉上卿来回踱着步,焦虑不已,看来他得进宫一趟。

尉府的车夫急忙赶着马车进了宫。

御合殿上,焦头烂额的钟离越回避了叶芊芊与一众丫鬟奴才,只留了侍奉太监在自己身边。他要如何才能将伯君救出来,没想到救人这种事,也会是他这个当皇上之人思考的问题。若有人故意陷害伯君,此人会是谁呢?自从伯君出了事,弋儿已经跑这御合殿多次,次次都是帮伯君求情。云儿倒是事不关己,依旧逍遥自在。眼下护卫皇城安危的太子老实得很,而皇后除了平时见见她的堂弟乔姜,也并未做别的事。

乔家早已落没,区区一个乔姜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可没乔元生敢干预朝政的本事。左相与右相,谁的嫌疑更大一些呢?至于尉上卿,他不至于恶毒到将自己刚认的义女亲手送进刑部大牢,更何况伯君还是他的女婿。

“启禀皇上,尉将军求见。”

还真是……来得及时,钟离越抬头,挥了挥大手:“宣。”

“宣尉将军觐见。”

地板发出几声闷响,钟离越再次抬眸,尉上卿已经走到他跟前,俯首下跪行礼。

“臣叩见皇上。”

“免礼。”钟离越为他赐座,手里捏着弹劾钟离伯君的奏折,问:“尉将军何事?”

“启禀皇上。”尉上卿紧锁着眉,眼窝深陷,看起来疲惫不堪:“那狱中的孩子是臣认的义女,她定与此事无所关联,没有证据不是吗?臣斗胆求皇上开恩,放了那孩子吧!”

“尉将军这是哪里的话,不是朕不分青红皂白抓了将军的义女,而是有人指证那女子是罪女白阳的主子,她有指使白阳刺杀渭阳知府的嫌疑,更何况渭阳知府牵扯到渭阳城盐铁案一事。”钟离越见他如此,到希望他能想出个法子,将几人一同救出去。

他虽为高高在上的皇上,自贞明开年以来。他便以擅辩是非、不肆意妄为而深受百姓赞誉,若此次因为自己的孩子犯了错,不顾天下人放了他们,最后只会失去民心。

“皇上也……”尉上卿见他如此,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

从御合殿退去,尉上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司马府,见了司马尚书。

司马尚书并没不是哪位皇子的势力,从本质上说,与尉上卿是同类人。他作为刑部尚书,目前正在调查贤王指使丫鬟白阳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一案。尉上卿到达司马府之时,司马尚书刚从刑部回来。

司马尚书与尉上卿一同坐在司马府的前厅,尉上卿也不兜兜转转,直接说明来意:“司马尚书可是刚从刑部回来?”

“正是,尉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的,那刑部大牢里有一名女子,叫尉子瑜。”

“那名女子……”司马尚书皱了皱眉:“下官曾路过关押她的牢房,她就那样呆呆傻傻地坐在角落,不知想些什么。”

“她在害怕……她胆子很小,她是在下的义女,不知司马尚书可有查清她所犯何事?”尉上卿尽量轻声细语地问,提到尉子瑜,他从未逃避过。从这些细节,司马尚书便觉得眼前这个尉将军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别人提起犯事的亲人,都会有些闪躲。可他倒好,自己身居高位,还不加掩饰地告诉别人牢狱之中有自己的亲人,还是认的义女,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197:布一局棋

再者,这尉将军也不仗着自己的官大欺压他,让他想办法救那孩子。

“那孩子倒是个可怜人。”司马尚书叹息了一声。

“在下想恳求司马尚书勿要屈打成招……”

“尉将军尽管放心,即便是罪人白阳,下官也未曾让狱卒打过她。只是今日下官前去大牢,她被人滥用私刑,下官明令禁止过此事,可还有人甚是猖獗,将下官的话当作耳旁风,尉将军也应该知晓,这刑部大牢不可能没有别的势力。”

“在下在此谢过司马尚书的深明大义,若大祁皆是你这样的好官,那……大祁定能昌盛万年。”

“尉将军过奖了,本官尽力问出事实的真相,尉将军还是快些去找线索与证据吧!明日上朝,定会有人出来为那李堂生伸张正义。”

“再次谢过司马尚书,在下先告辞。”

前厅的屏风外,钟离雪慢悠悠地离开,这李惜霜果真好手段,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将白阳陷害入狱。好一个人证物证俱全,这下那死丫头再也不能出现在君公子跟前了。可二哥也因此受到了牵连,那个不起眼的尉子瑜,竟被尉将军认作了义女。听尉将军那着急上火的语气,他对那尉子瑜倒是有几分上心,若是白阳能独揽罪行,不仅能救下二哥,还能救下尉子瑜。

当初钟离雪找李惜霜时,分析了尉子瑜的威胁性,此时让她救尉子瑜可是件不易之事。但只有救下尉子瑜,才有可能摆脱李惜霜。她先去找李惜霜探探口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她钟离雪可是堂堂大祁皇朝的四公主,怎么甘心屈于人下?

反正她要的只有白阳一人的性命,至于那尉子瑜,若是能与她交好,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那个可恶的司马访琴,整日不在府上,还接替司马展当上巡城史,再过些时日,他也该将职位还回来。公主的丈夫,可不能是一介无能之辈,日后青云直上,说不定有能仰仗尉将军的地方。

白阳被除掉,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接下来,该是与李惜霜撇清关系的时候了。那女人,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来人,去左相府下个贴,就说……司马夫人去拜访昔日好友李惜霜小姐。”

“是。”

几日未出门的李惜霜只知晓钟离伯君去了渭阳城,她日日在家中祈祷他平安无事。钟离伯君离开后,李资让她没事别往府外跑,钟离伯君不在,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定会重新盯上她。与其出去找麻烦,不如在府上将自己的嫁衣赶制了,她也老大不小了。

李惜霜心里担忧着钟离伯君,又憧憬着与他的未来,也不知乔姜会不会兑现承诺,她整日待在闺房内,为自己的嫁衣费尽心神。左相府上上下下得了李资的授意,未有一人敢告诉她贤王入狱之事。

听说钟离雪要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这个所谓的四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真不知她此次又有什么要求。至于白阳那事,找人暗地里解决不就行了,还需要费什么周折?

“惜霜妹妹。”

李惜霜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瞧见她那张伪善的脸,李惜霜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钟离雪走到李惜霜跟前,瞧见她身旁的红绸红纱,笑道:“惜霜妹妹这是……在赶制嫁衣?”

如此,钟离雪便明白了些什么,她到现在还做着嫁给二哥的美梦,表明她并不知晓二哥已经入狱的消息,所以白阳的事与她无关。如此一来,她便有机会摆脱这个女人。

李惜霜见她略微鄙视的眼神,连忙将自己缝制了一半的嫁衣收起来,解释道:“司马夫人误会了。”

“我可没误会什么。”钟离雪咧嘴笑了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与惜霜妹妹商议的。”

李惜霜一听这话,脸色一沉。

“之前拜托惜霜妹妹的那件事,不必劳烦了。”钟离雪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脸色:“至于我的承诺,就让它消散了吧!毕竟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不是吗?”

“呵……”李惜霜嗤笑一声:“所以……司马夫人决定与我分道扬镳?”

“正是此意。”

“慢走不送。”李惜霜甩袖别开脸,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钟离雪也不恼,笑意盈盈地转身,轻叹道:“可笑啊可笑……”

“什么可笑?”

“小姐,老爷不许你离开闺房半步。”

“什么?”

……

钟离雪听着她们主仆二人的谈话,不由得笑出了声。被人限制了自由的人,能有什么能耐呢?她还要想办法去刑部大牢一趟,去见见她做梦都想杀死的女人。

城西郊外映月湖附近的宅院里。

钟离云在院中摆了酒席,李荆坐在他的身旁。

“王爷怎会想着白日喝酒?”李荆双眸紧盯着他,尽量隐藏眼中的锋芒。

“本王高兴,摆脱了二哥。”平王将酒杯端到他跟前,不屑地笑道:“你父亲被二哥的婢女杀死了,真是可怜啊!”

“是吗?”李荆咬了咬牙,没想到现在他竟大言不惭地说这样的话。

“喝了这杯酒,你便解脱了。”钟离云望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笑得不亦乐乎,这种没有价值的棋子,该扔了。

“钟离云。”李荆端着酒杯,猛地站起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等你能变成鬼再说,现在说大话还早着呢!”钟离云看向他的酒杯:“快喝啊,这是本王对你最后的恩赐。”

“钟离云,杀父之仇……”李荆颤抖着手端着那杯酒,杀父之仇,他无法报了。李荆端起手中的酒杯,昂首含泪饮下。

酒杯落地,他的身体还未出现反应。

“本王说了,这是本王对你的恩赐,自己找个喜欢的地方安息吧!”钟离云低眉浅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无人知他眼前的男子,心里有多少怨恨。

钟离云知道这酒里的毒用不了多久便会发作,料定了这李荆没机会闹出什么动静,他死在这院子里,会脏了这美好的地方。再说了,这李荆待在这里许久,何人认得他?

李荆心如死灰地朝芦苇丛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再也看不到那座囚了他多年的宅院。酒里的毒慢慢发作,他浑身开始疼痛,脚下一个踉跄,他便倒在芦苇丛里。

模模糊糊间,他瞧见一个男人向他走来,身旁还跟着……还未看清他身旁之人,便失去了知觉。

城西郊外映月湖附近的宅院里,乔冉悄悄潜进来。钟离云一边饮酒一边思忖着些什么,身边没了李荆的身影。

“看来门主大人已经将麻烦解决了?”乔冉咧嘴一笑,坐到他旁边:“属下方才路过芦苇丛,瞧见一具眼熟的尸体,面目全非,吓坏了属下,属下便将他扔到湖里,免得引来官府。”

“那是他自己选的地方。”

“是吗?”

“乔副门主此次前来有何事?大白天过来不会被人怀疑吗?”钟离云歪头看他。

“啊?”乔冉一脸认真,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容:“属下是来恭喜门主大人的。”

“只有你我二人,就叫我王爷吧!”

“属下特意前来恭喜王爷,终于铲除了贤王。”

“将盐铁案推脱到二哥身上一事,办得怎么样?”钟离云不看他,自顾自地喝着酒。

“此事说来奇怪,赵临淮被人盯上了,太子也知道这事,便将他保护了起来,我们压根没机会安排。”

“本王与太子不是同气连枝的吗?”

“虽说如此,可王爷要做之事可不简单。既要嫁祸贤王殿下,还要将嫁祸之事推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不是庸碌之辈,再说了,我们被不明势力盯上,想要行动,举步维艰。”乔冉的心思,钟离云猜不透。

他要的不是眼前将钟离伯君置于死地,他要的是太子、贤王与平王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解决七皇子,那么……能胜任帝位之人只有钟离弋一人。

乔家人是天生的谋士,他定能像大伯乔元生当年一样,布一盘好棋,将所有人网罗其中。

“不明势力?”

“为何跟去渭阳城之人不是上官听寒,而是那莫名莫名其妙的女子白阳?”若是上官听寒,贤王便是瓮中之鳖,在劫难逃。

若是白阳,钟离伯君便还有机会,只要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白阳的身上,让她的主子尉子瑜来做这个替死鬼。到时候,他完全可以用一句识人不明来撇清关系,皇上对他如此偏爱,定会匆匆治了那两人的罪,然后将贤王安然放出来。

“本王也不知晓。”

“那白阳……为何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李府?她是何方神圣?属下可不相信,一个平庸之辈能有此作为。”

“高手在民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钟离云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没让自己在乔冉面前露馅。他是要做帝王的人,若是连这点气魄都没有怎么行呢?

乔冉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尉子瑜是妄生门的少主,她还不能死。自李荆离开以后,他便一直在思虑这个问题,得想办法将尉子瑜救出来。若二哥真的让尉子瑜当了替死鬼,他不仅大计未成,还断了一条路。

那左相还真是个消息灵通之人,竟当着众臣的面说尉子瑜是白阳的主子,若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尉子瑜也不至于锒铛入狱。不就是得知尉将军认了尉子瑜当义女吗?这么着急忙慌想除掉尉子瑜。钟离云当初布局之时,还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本以为顺利解决二哥,再将此事推脱到大哥身上……

真是出师不利。

白阳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一案陷入了瓶颈,无论给白阳上什么刑,她都不肯认罪,更不肯承认是受了钟离伯君与尉子瑜的指使。

刑部大牢,白阳的双手被困在刑架上,狱卒的刑鞭一鞭一鞭打在她的身上,一身白衣早已脏污不堪。血液从伤口处浸出,凝固后又被撕裂,疼痛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她始终咬着牙,怎么也不肯哼一声。

“说,是不是贤王指使你这么做的?”

“不是。”虚弱的白阳摇了摇头,伤口上的血液凝固在乱发凌髻上,这样的她狼狈不已。

“是不是你的主子尉子瑜指使的?”

“不是。”白阳依旧摇头,狱卒如此问,很有可能少主也在狱中。

“是不是贤王指使你的?”那狱卒见她摇头,又给了她一刑鞭,打在伤口之上。

白阳闷哼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有完没完,问了这么多遍同样的问题……我说了……不是不是不是啊!”

“嘴硬。”狱卒唾了一口唾沫:“继续打,打到她求饶为止,打到她招了为止。”

“请便。”即便虚弱不已,白阳也铆足了劲藐视他。妄生门之人可不是软骨头,想屈打成招?做梦去吧!

白阳被打的渐渐失去了知觉,仍是没有说过一句软话。全身都是伤口,白阳疼得晕了过去。

“小的朱逢。”

“若今日我来过之事被泄露出去,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是。”

……

一瓢冷水泼到她的脸上,洗过她的伤口,她清醒了过来,咧了咧嘴,没有哼出声。

疲惫的她缓缓睁开眼睛,昏暗的刑部大牢里瞥见一抹不一样的亮色。眼前的女子身着华丽的衣裳,头上摇晃着价值不菲的步摇,与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相比,她显得更加高贵。此时的自己如同碾为尘泥的残花,怎么比得上她这株绽放在枝头的浓艳?

钟离雪……她想干嘛?

嫁为人妇,还有心思来管她?迷迷糊糊的白阳见到她那一刻,脑中闪过诸多想法。白阳记得,她从未招惹过这位四公主。

“白姑娘,没想到你也有今日。”钟离雪勾起嘴角:“因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而入狱,白姑娘好本事。”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可没精力听她说这些场面话。

“白姑娘,可还记得当初庆功宴上与君公子眉目传情之时的幸福?可还记得在本公主大婚之日与君公子暗送秋波?”钟离雪走到她的身旁,嫌弃地撩起她的乱发:“只可惜往事已成空,白姑娘遭遇了牢狱之灾,君公子却不知所踪。”

“……”白阳依旧无话,这是善妒的女人擅长玩的把戏,她可没那功夫听她在这争风吃醋。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198:定情信物

“白姑娘……”钟离雪从袖中取出剑柄上的剑穗,拿到白阳跟前晃悠:“这东西莫非就是你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你……”白阳看到剑穗,才抬眸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可惜了这东西。”钟离雪说不出此时心里有多愉快,若能看到白阳苦苦哀求的样子,她会更愉快。

“莫非……”白阳见她这般,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莫非四公主对这定情信物也有兴趣?可四公主前不久才变成司马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君公子的定情信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白阳满是伤痕的脸上。

白阳呵呵笑起来:“白阳脸上脏,不像有些人,心里脏。”

“呵,你倒是挺得意。”钟离雪气急反笑:“好一个为人奴婢的白姑娘,不仅将我二哥牵扯进狱中,也将自己无辜的主子连累入狱,好一个心里不脏的白姑娘。”

“你说什么?”白阳听她如此说,瞬间情绪激动起来。

“怎么?尉子瑜入狱了,没人告诉你?”钟离雪见她这般,讥笑道:“别在这里假惺惺,若不是你刺杀渭阳知府李堂生,怎会连你主子也被牵连,朝中众臣都说你是受了她与二哥的指使。”

“都说了不是我杀的,李堂生不是我杀的。”白阳情绪崩溃,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她被赵临淮抓了个现行,无论怎么辩解都躲不过这个罪名。李堂生也确实死在她的剑下,可……不是他自己疯了似的撞上来吗?

“啊~这就发怒了?”钟离雪低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剑穗:“看来尉子瑜才是你的死穴,白姑娘大可不必动怒,我有一法,可保尉子瑜与贤王无恙。”

“什么……方法?”乱发凌髻下,白阳满是伤痕的脸沉了下去,她的眼中泛着莹莹泪光。无论狱卒怎么毒打都不肯低头的她,听到尉子瑜因她入狱后,终于卸下所有的盔甲,露出了内心最柔软的一面。

“只要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行。”

“你为什么要帮王爷与小姐?”白阳怎会轻易相信她,谁知她是不是故意给自己设计圈套。

“唉~”钟离雪叹了一口气:“本公主现在确实佩服你,伤成这样还这么理智,伤成这样还惦记着你那无能的主子……”

“你闭嘴。”白阳听她如此侮辱尉子瑜,方才平复的情绪又翻涌起来。无知的女人,少主为了妄生门四处打理之时,你还是躲在母亲怀里的娇女,凭什么说她无能?

“好好好~”钟离雪撇了撇嘴:“我们不说她了,来说说你吧!我要的自始自终都是你的命,我可不希望二哥与尉小姐受到伤害,只要你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与他们撇清关系。父皇如此疼爱二哥,定会趁此机会将他放出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之将死,我又何必欺骗?”

“你走吧!”白阳垂下头。

“呵……”钟离雪拿起剑穗:“这个东西,本公主拿走了。”

“你……”

毫无自由的白阳怎么保住自己珍爱的东西?

她没有任何办法。

钟离雪离去,向狱卒打点了银子,封住他们的口,才悄然离去。

还在刑架上的白阳静静地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多疑点她都无法考虑清楚。她竟不知与钟离伯君渭阳之行,会是断送他前程之行。她原本以为朝中人的段数不过是找人刺杀,没想到竟有人在这背后布了这么大的局,无论如何,她白阳都是一个意外入局者。

若不破此局,少主便会跟着钟离伯君一起遭殃。若要破此局,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献祭。

“哈?”白阳苦笑起来,她不知是谁在这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跟在少主的身后了,不能等到少主恢复记忆,不能陪少主一起站在院中喂锦鲤,不能听少主责怪她老是蹲在墙头。即便一辈子做少主的影子,她也心甘情愿。如此简单的愿望,如今也被剥夺了。

一个人没了影子,会变成什么样呢?白阳不敢往下想,人生自古,生死有命。只是这一生太短了,真的太短了,她还想跟着少主,再闯荡几年。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等到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仔细回想,自己连好脸色都未曾给过他,剑穗被拿走了,唯一的念想也被拿走。

她放不下之事太多,放不下无人照顾的少主,放不下昏迷不醒的黑月,放不下想方设法讨好自己的君雁玉,放不下没心没肺的七殿下,也放不下……心里满是少主的贤王。

放不下遥远的古容城,放不下世外之源景浣房。

古容城的甜水村,临死……也未能给自己的家人报仇。

既然决定要离去,就莫要再感慨了。忽略了身上伤口带来的伤痛,白阳陷入了深思。

……

牢狱之外,钟离越为钟离伯君而焦虑,钟离云因尉子瑜而忧思。听说钟离伯谦被禁足后的钟离弋更是愁苦,李惜霜依旧被蒙在鼓里,只要她提起钟离伯君之事,便会被李资打断。

司马尚书更是一筹莫展。

白阳想好了说辞,便开始嚷嚷着要见司马尚书。

狱卒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寻司马尚书。

“你若不叫司马尚书前来,明日我便不招了。”白阳勾起嘴角威胁道。

“你……”狱卒一脸气愤,现在的罪人都这么猖狂的吗?竟敢威胁他,若不是很多势力都希望她快点认罪,他一定与这女子耗下去。

司马尚书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刑部大牢。

司马尚书见到伤痕累累的白阳,怒道:“是谁做的?”

毒打白阳的狱卒被别人无情地供了出来,他们没见过平时和蔼的司马尚书发怒,能惹怒司马尚书,也算他有本事。

“滚出刑部大牢。”

“打她的又不知我一人……”狱卒轻声嘀咕。

话音落下,毒打白阳的狱卒便被其他狱卒赶了出去。

“朱逢,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被赶出刑部大牢的狱卒淬了一口唾沫:“离城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

司马尚书命人搬来椅子给白阳坐下,想起尉上卿的话,轻言细语地问道:“白姑娘,为何这么着急认罪,莫不是有人威胁了你?”

白阳吃力地坐在椅子上,手腕上的镣铐碰的叮当响,她无奈地笑了笑,她能说是尚书的儿媳威胁了她吗?

“没有。”白阳淡然地回答。

“白姑娘,你大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与老夫讲一遍,老夫定为你主持公道。”司马尚书坐在她的面前,甚是担忧她的身体,一个女孩子,被打成这样还如此豁达,真是难得。

“当时是这样的情况。”白阳身上的伤口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强忍着疼痛,仔仔细细地编一个完美无瑕的故事:“罪女名为白阳,因从小行乞,习得些许武功傍身。后遇到主子尉子瑜,她待罪女极其不薄。如今在狱中那位王爷,收留了罪女的主子,也收留了罪女。王爷前去渭阳之时,上官统领因突然有些急事,未能陪同王爷一起,罪女想着跟他一起,保他周全。”

“然后呢?”司马尚书听得认真,一旁的狱卒迅速记下她的话语。

“罪女与王爷抵达渭阳城,被渭阳的繁荣吸引,便提前下了马车去了街市上。后来罪女无意间遇到渭阳知府李堂生,他对罪女起了歹心。王爷如此温和,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怎会容忍李堂生对罪女动手动脚?”白阳一边诉说,一边哭泣着,泪水将她的伤口洗得生疼。

这个故事需要眼泪才会生动,人们不在乎真相,她也不必有愧疚感。

“因此王爷与罪女不肯去李府暂住,后来……后来那李堂生还是找到了我,将我悄悄带去了李府,他并不知罪女会些武功,欲对罪女行不轨之事。罪女一怒之下,拔剑将他杀害。”白阳哭得泪眼婆娑,让在场之人看了甚是心疼。

要怪就怪她杀了不该杀的人,可这原本也不是她的错。

司马尚书听着她的陈述,总觉得有些奇怪:“白姑娘……”

“……若罪女真的是行刺,为何那么大一个李府,无人发现罪女潜入?”白阳见他若有所思,连忙补充道。

她编的这些倒是很荒唐,也并非全无真言。少主待她极好是真实的,钟离伯君温和也是真实的。

未等司马尚书再开口,白阳便从椅子上爬到石板上,跪倒在司马尚书跟前:“大人,罪女认罪,罪女有罪,罪女请求立即接受刑罚。”

“白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司马尚书不愿乱冤枉人,无论多难的案件,他都希望能水落石出,有罪者不可逍遥法外,无罪者也不可含冤受屈。

“没有。”

白阳怎能将真相说出来?本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布了这个局,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脱。

事实上,她潜入李府之时,便觉得李府过于安静。

李堂生显然等她很久的样子,见她拔出剑,便疯了似的往自己的剑上冲,他一心求死,吓懵了手里握着剑的白阳。等到白阳反应过来时,书房外响起嘈杂的喊声。

“抓刺客,抓刺客。”

接着,那个自称赵捕头的男人便带着人冲了进来。他们将她抓住,立刻上了镣铐,白阳走出书房,发现书房外皆是官兵,院内的官兵黑压压一大片,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199:签字画押

白阳一直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直到她瞧见各个厢房走出官兵,她才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为了抓她竟布置了这么多人。

至于王爷是如何被抓的,她便不知晓了。按理说渭阳城的妄徒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抓不管的,也不知为何他们竟没有行动。

白阳拂去脑中的疑惑,她怎能怀疑妄生门呢?

司马尚书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他给了这个女子很多机会,她都不肯说出真相,看来她一心想要救贤王。这样也好,既解决了皇上的烦忧,又免让尉将军焦心。如此想着,司马尚书拿着白阳已经签字画押的供词连夜进宫。

钟离越为了钟离伯君之事烦忧,到了此时还未入眠。

“宣司马尚书觐见。”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待在御书房半宿的钟离越轻轻抬眸,望向此刻正在起身的司马尚书:“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启禀皇上,这是罪女白阳的供词。”司马尚书从袖中取出一纸供词,双手托起,等到侍奉太监为他呈上去。

钟离越大致看完了白阳的供词,她已经认罪了,并且撇清了伯君与那尉子瑜的嫌疑。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了结此事,以免让别人钻了空子。

“来人……咳……宣旨。”钟离越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眼下这个结果,便是钟离越能料想到最好的结果。牺牲一个婢女,保全伯君与尉府二小姐。

“罪女白阳,错手误杀渭阳知府李堂生,判其死刑,明日正午处斩。”

司马尚书听着这道圣旨,不由得头皮发麻,他又想起大牢里哭得双眼通红的白阳。就算她所言属实,这也并非全是她的错,可她所杀之人关系到盐铁案,有心之人会拿此事做文章,否则她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惜了,虽只是一个奴婢,可那也是一条人命。

“赵公公,传旨下去,立即放了贤王钟离伯君。”钟离越想了想,开口道:“天色这么晚了,明日再放那尉子瑜。”

“是。”

……

白阳签字画押那一刻,就一直等待死亡的来临。与司马尚书述说供词之时,她已经将此生该流的泪流了出来。不久之后,她就要死去,她要死得有骨气,要死得体体面面。

渭阳城的醉今生,项领一直在为白阳之事耿耿于怀。自白阳被带走,这醉今生的大门便没再开过,此时的他正坐在二楼独自喝着闷酒。

店小二向他走来,还未来得及开口……

“滚开,别来烦我。”项领粗声呵道。

“首领,门主大人来了,就在楼下坐着。”店小二见他这般,何尝不难过呢?白阳是他们妄生门的人,未能救下白阳,他也很自责。

“呵呵……”项领一把抓起酒坛子,抱在胸前,歪歪扭扭走下楼去,果真瞧见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属下……参见……嗝……门主大人。”

项领抱着酒坛子跪下去,视线有些模糊,摔了个踉跄,酒坛子里的酒水洒了一地,整个醉今生飘满了这酒的香味。

“项领。”千兰见他这般,上前想拉他起来。

“属下……嗝……属下受不起。”项领拂开千兰的手,滚到一旁,喊道:“为什么下令命我们撤回去?为什么不救白阳?”

“你疯了吗?那么多人看守她,你想让渭阳城的妄徒都死在那群官兵手里吗?”千兰也没好气:“再说了,她牵扯上朝廷斗争,触犯了门规。”

“是这样吗?”躺在地板上的项领脑子有些模糊:“离城还有妄徒吗?”

“齐先生和满修还在那里,等他们办完事就会立即回景浣房。”千兰解释道。

“所以……”许是喝多了酒,项领开始无理取闹起来:“所以门主大人是……放弃了她,对吗?”

“触犯门规之人,没有亲自了结她已经是本门主的仁慈。”千兰背过身,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是谁将她算计的,总有一天会让那人付出血的代价。

项领无话可说,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千兰见他如此,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照顾好他。”

千兰趁夜往浣城赶去,齐问筠与满修救的人应该已经被带到浣城安置,现在他俩应该在回景浣房的路上。

……

忙碌了一整天的司马访琴疲惫地回到司马府,担任巡城史的同时,还要调查赵临淮,也不知君雁玉是否抵达景浣山找到妄生门。

刚踏进府门,便听见府外传来一阵声响。司马访琴回头查看,发现是自己父亲的轿撵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父亲是有公务在忙吗?为何这么晚了才回来?”

“访琴也是刚回来吗?”

“是啊,各个城门需要巡查,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唉~”司马尚书叹了一口气:“那白姑娘招了,皇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判其明日处斩。想着大半夜宣布圣旨,那些有心之人已经睡了,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可为父觉得那白姑娘……未免太可怜了些。”

“父亲你说什么?”司马访琴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皇上竟然就这么处死白阳:“此事可当真?”

“可以看出来白姑娘救主心切才……才揽下所有的罪行。”

“不是……”司马访琴抬脚往刑部方向跑去,被司马尚书一把拦住。

“你要做什么?圣旨都颁了,你再做什么还有意义吗?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们这群年轻人真会折腾。”司马尚书扯了扯司马访琴的衣袖:“回自己的院子好生待着。”

“父亲……”司马访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件事太过突然,没有给他适应的机会,他不停地搜寻证据,却还是败给那些有心之人。

“回去吧!”司马尚书摇了摇头:“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这都是命,人要学会向命运屈服。”

好一个向命运屈服,司马访琴无奈之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这一宿,他注定无眠。

……

刑部大牢。

狱卒走到关押钟离伯君的牢房,他盘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倚靠着墙角,闭目养神。牢房外传来一阵响动,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喊道:“还不快将贤王放出来。”

钟离伯君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牢房外的赵公公,他不是父皇的侍奉太监吗?钟离伯君一时不明所以:“赵公公为何在此?”

“王爷,罪女白阳已经认罪,皇上派奴家过来监督这些个下人将你放出来,明日记得去上早朝。”

“你说什么?”

“罪女白阳明日午时处斩,诏书已下。还望殿下莫要去招惹是非,皇上为了殿下之事,已经忧思过度,最近咳嗽又严重了些。”

“可是……”

“殿下,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那尉子瑜呢?本王听说尉子瑜也被抓了。”钟离伯君许久未见尉子瑜,没想到两人会一起经历牢狱之灾。

“皇上说了,尉二小姐明日再放,免得她弄出什么事情,闹得皇家与尉家伤了和气,最怕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还让尉将军再救她一次。”白阳是她的奴婢,她自然不会满意这个决定,闹一番是必然的。

“赵公公……”钟离伯君不知道白阳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贤王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公公先行一步。”

钟离伯君打听了白阳的所在之地,多名狱卒听从赵公公的吩咐,跟在他的身后,阻止他做任何出格之事。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还有未完成的夙愿,怎会为了一个丫头犯下大错?赵公公完全是杞人忧天。

钟离越有多在乎贤王这个儿子,这些细节就足矣令其他皇子嫉妒愤恨。

钟离伯君躲在白阳的牢房外,悄悄望着无力地靠着墙壁的白阳。明明与他一同入狱,白阳此刻遍体鳞伤,瘫倒在墙角瑟瑟发抖,而他还衣冠整洁,白白净净。

钟离伯君红了眼眶,咬着下唇将泪水强收回去。这世道真有这么残忍吗?无辜之人因他而死。

因他而死之人除了离城的二十名妄徒,如今又加上一个白阳。含冤入狱,死的不明不白,她心里一定有许多遗憾与不甘吧?就算平时的她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此刻……心里肯定很害怕,她即将面对的……是死亡啊!

还记得在渭阳城的醉今生,白阳曾说她执行任务从未失败过。

失败是一件致命的事,青子衿失败了一次,才会遇到他。白阳这次失败了,她便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这世界为何要这么残忍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登上帝位……要完成母妃的夙愿。

对白阳的愧疚感蔓延至全身,他渐渐失了力气,跌坐在牢房外昏暗的过道里。待了许久,那些个狱卒仍然睁着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他不说话,他们也不出声。

钟离伯君待了片刻,又走去尉子瑜的牢房。小小的人儿蜷缩在墙角,睡得极其不安稳。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时而皱眉时而哭泣。

睡觉也会哭,她梦见了什么?

对不起,子瑜……

钟离伯君也不走了,守在尉子瑜的牢房外。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0:行刑之前

君雁玉一路波折,好不容易才赶到景浣山下,听闻景浣山山势奇怪,其中多为怪石丛林,还有凶猛的野兽出没。

君雁玉来不及多想,鞭打着马儿准备往山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君雁玉又被山下的悬崖吓得头皮发麻,可为了白阳,也不得不骑着马一路狂奔。

“来者何人?”

正在往山上跑的君雁玉被陌生人拦住,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那人扔绳索套住了脖子。君雁玉迅速抓住绳子,免得自己被勒死。

“竟敢孤身一人闯景浣房,小子有点胆识。”抓他之人是一名看不清脸的大汉,从身形看,比君雁玉强壮了许多。

那大汉拖着君雁玉,拉着他在小石子路上快速拖行。大汉力气不小,拉着他仍然身轻如燕。身下的小石子刮破他的后背,他咬着牙抓紧了绳子。

“大哥……大哥,我没有恶意。”君雁玉一边想法保住自己的脖子,一边尝试与其搭话。

“我管你有没有恶意,敢靠近景浣房就得死。”

“大哥……呃……”

那大汉一直拖着他沿着山路奔跑,他经过的地方,已经染上淡淡的血痕,夜色悄无声息地将那一缕缕鲜红掩盖。

其他暗卫赶到,见他这般,迅速上前与那大汉缠斗。大汉见状,欲将他扔下山崖,被其中一名暗卫舍身挡下,替他摔下了山崖。

大汉与暗卫打斗起来,君雁玉爬到一旁,喊道:“你们别打了,求求你救救白阳,她有危险。救救青子衿,她现在还在刑部的大牢里。”

大汉闻声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气冲冲走到他跟前:“此话当真?你怎会知晓少主青子衿与白阳?”

“她们有危险,在下君雁玉,是吏部尚书的独子,身上没有武功,此行是为了通知妄生门,青子衿与白阳有危险。”

“你连景浣房的具体位置都找得到,怎么证明你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青子衿与白阳是不是已经消失许久了。”君雁玉忍着背上的疼痛,抬眸与他对视。

“黑月回来了。”

“什么?她醒了?”君雁玉心里想到什么,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失望。

“没有。”

“你要相信我,青子衿与白阳真的遇到了危险。”

“你们是何人?”不远处马蹄声传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君雁玉转头望去,是齐问筠,他的身旁跟着那位叫满修的女子。

“齐先生。”君雁玉挣扎着起身,暗卫见状,连忙将他扶起。

“君公子?”齐问筠与满修跳下马,有些诧异,他竟能找到景浣房。

“求你救救白阳,她出事了。”

齐问筠脸上略过一丝不忍,还是别开脸,故作冷漠道:“她那是咎由自取,犯了门规,别想我们会救她。”

“君公子请回吧!”满修轻声拒绝道。

“求你了,齐先生。”君雁玉挣扎着跪在齐问筠跟前,见他无动于衷,连忙将头磕在小石子上,以彰显自己的诚意。

“君公子,白阳的确是我妄生门的人没错,可她触犯了门规,谁都帮不了她。”齐问筠连忙拦住他,后从他身边绕过,看着一头雾水的大汉:“林翰,回去吧!”

“先生,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白阳参与朝廷内斗,被别人陷害入狱。”齐问筠解释道,不是他不想救,是他不能救。若妄生门敢带着妄徒前去劫法场,皇上定会下令剿灭妄生门。若她没有参与朝廷内斗,无论她陷入怎样的困境,妄徒都不会袖手旁观。千兰与他,不能为了她放弃整个妄生门。

至于青子衿的安危,齐问筠已经去派浣城的妄徒去离城查探情况。

“先生,我们不杀了这群人吗?”疑惑的林翰再次开口。

“不用,用不了多久,我们便会离开这里。”

“这样啊!”

君雁玉望着离去的三人,知道他们不会救白阳,又焦急又失望。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林翰离去,微弱的火光也消失了。

趁着黑夜的掩饰,眼泪划过脸庞。无能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但他不会认输。

“立刻返回离城,重新想办法。”

“是,可是君公子背上的伤?”

“死不了。”

“是。”

……

钟离伯君一直待到天明,狱卒催促他离开,他才肯往宫里去。

早朝之上,众臣见到钟离伯君,议论纷纷。钟离凌气得差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为了保住自己太子的大度形象,他只好忍气吞声。钟离云见他出现,武官员见他如此说,纷纷附和,他们根本不知钟离云的用意为何。

钟离越见他们如此吵闹,甚是头疼。只要能让钟离伯君摆脱嫌疑,去监斩罪女白阳又有何不可?

“既然如此,贤王今日正午监斩罪女白阳,司马尚书从旁监督。”

“臣……臣领旨。”

“父皇。”钟离伯君扑通一声跪倒在殿前:“求父皇开恩,儿臣……儿臣今日很是疲累。”

“糊涂。”钟离越见他这般,勃然大怒,他这么做,不怕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父皇。”钟离伯君双眼盯着高高在上的钟离越,眼眶微红,面上痛苦不堪。

“这是圣旨,贤王想抗旨吗?”钟离越为了维护他,处处小心翼翼,而他却如此执迷不悟:“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若无异议,立刻退朝。”

“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

“何事?”

“为何尉子瑜还未被放出来?”

“她是罪女白阳的主子。”钟离越本不想这么快将她放出来。

“皇上。”尉上卿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尉子瑜是臣的义女,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她的人品,请皇上立即放了她。”

“这……”钟离越拗不过他,只好允了他的要求。

“退朝。”

“恭送皇上。”

自白阳入狱以来,钟离伯君的内心便饱受煎熬,现如今竟要他亲自下令将白阳斩首,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面对子瑜?

众臣离去,钟离云拍了拍依旧跪在地上的钟离伯君的肩膀,轻叹:“父皇这可是为了你好。”

“三弟。”钟离伯君心里又急又煎熬:“没想到三弟竟是个深藏不漏之人。”

“呵呵……二哥过奖了,三弟今日有此觉悟,多亏大哥提点。”钟离云笑道,见钟离凌离开,连忙狗腿地跟在他的身后。

“大哥……”钟离伯君喃喃自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软弱之人才会被人拿捏在手里,毫无反驳之力。

……

巳时,狱卒为白阳端来了丰盛的饭菜,碗里还有几块红烧肉,这是司马尚书吩咐狱卒为她备的。小小年纪便有面对生死的勇气,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司马尚书没记错的话,这位白姑娘的主子尉子瑜与访琴是好友。

白阳望着碗里香味诱人的红烧肉,早已没了兴趣。

“要上路了,将它吃了,免得在九泉之下做一个饿死鬼。”狱卒耐心地劝道。

“我不饿。”她张合这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句。

还有一个时辰,她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少主,离开……君雁玉。

“呵呵……”想到这里,白阳笑了起来,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过了片刻,狱卒朱逢将她从牢房中带了出来,将囚服扔给她。看了她片刻,忍不住开口:“唉,你还是别换了,免得扯动伤口,你看身上的伤口都凝固了。放心的去吧!昨日打你之人被尚书大人赶走了。”

“谢谢。”白阳轻轻点头示意。

白阳将枷锁带上,与押送她的官兵与狱卒朱逢一起往刑部大牢外走去。

尉子瑜自昨夜做梦惊醒,便没再睡着过。今日这牢房里有些安静,也不知她何时才能离开这暗沉沉的地方。

尉子瑜蜷缩在墙角,左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右手拇指与食指揉搓着灰色烟水百花裙的裙摆打发时间。

“尉二小姐。”狱卒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她抬起头,瞧见牢房外冲着她笑的狱卒。

“尉二小姐已被证实是无辜的,现在可以出去了。”

“真的吗?”尉子瑜连忙起身,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真的。”狱卒无奈地笑了笑:“小的送你到刑部大牢外。”

“狱卒大哥姓甚名谁?”

“小的姓胡,名大牛。”

“胡大哥?”

“嗯嗯。”胡大牛一边帮尉子瑜打开牢房的锁,一边回答着她。

两人有说有笑往刑部大牢外走去。

“胡大哥真是个有趣之人。”尉子瑜望着狱卒,被他方才的话逗笑。

“尉二小姐也是个有趣之人。”

……

尉子瑜望着刑部大牢外穿着破旧囚服,带着枷锁的背影。她的身上全是可怖的伤口,血液凝固,将囚服与血肉黏在一起。

尉子瑜的笑容僵在嘴角,那……那是白阳吗?胡大牛见尉子瑜这般,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完成了任务,顺利将她带到白阳跟前,这尉子瑜早该被放出来,可有人用一百两收买他,让他在罪女白阳上路之时将尉子瑜带到白阳跟前。

轻轻松松赚了一百两,何乐而不为?

胡大牛站在一旁,想看看这尉子瑜会怎么做。

尉子瑜慌忙跑到囚车前,推开看押白阳的官兵。瞧见白阳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白阳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谁将她打成这个样子的?为何现在要给她带上枷锁?为何要将她押上囚车?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1:苦追不舍

见到白阳的瞬间,尉子瑜脑海里闪过如此多的想法。不是没事了吗?她都被放出来,为何白阳被押上了囚车?

“白阳。”尉子瑜颤抖着双手握住她的肩头,触摸到那些凝固的血液之后,触电般缩回了手:“弄疼你了吗?”

“没有。”面色苍白的白阳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尉子瑜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盈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尉子瑜大大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宝石,黑色的瞳孔在眼眶中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着。

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白阳忍着心酸望着尉子瑜的眼眶,便发现尉子瑜眼中快隐藏不住即将爆发的不安。

“所以你……”尉子瑜不敢问出口,害怕自己一语成谶。

“小姐,我该走了。”白阳将脸别开,不愿再看弱小无助的尉子瑜。她看不得尉子瑜哭,也看不得尉子瑜伤心,这样她无法安息。

白阳背过身,对身旁的官兵笑道:“走吧!”

“白阳,你要去哪?”尉子瑜连忙叫住她,颤抖的声线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你的主子就在这里,你还要去哪里?”

尉子瑜说着,上前抓住白阳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掌心也有很多伤痕。

“你这女人,没完了是吧?”一旁的狱卒见她妨碍公务,一把将她推开,她一个踉跄摔了个四脚朝天。她怕扯到白阳手上的伤口,在倒地的瞬间迅速放开她的手。

“不是的,我要带她回家。”尉子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又往白阳的身旁靠近。

“滚远一点,再妨碍我们,你是要挨揍的。”

“没有妨碍你们,我只是想带她走。”尉子瑜呜咽着,伸出双手向白阳走去。此时的她像极了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想要靠近父母的怀抱一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尉子瑜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狱卒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险些没站稳。

“你们干什么?”白阳立即回头,瞧见努力站直的尉子瑜,极力忍住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红了眼眶的她还是忍住了,她不能能哭。若是哭了,少主会越发觉得她冤屈,越要哭闹。

“我就是要带她走,她无罪。”被打的尉子瑜脾气也爆发了,朝着狱卒怒吼道,眼泪像倾泻而下的瀑布,她却毫无知觉。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带走白阳。

“她无罪。”尉子瑜发了疯似的拉扯着官兵与狱卒,再一次被推倒在地。

“时辰不早了,将犯人押往刑场。”狱卒将她推倒后,对身旁的官兵交待道。

刑场?听到这两个字的尉子瑜如同遭到天雷打击,去刑场意味着什么,就算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该明白刑场的含义。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她。”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像一个瞎子似的胡乱抓着谁,与他们拉扯的过程中,被不知是谁用剑鞘敲了额头,额角迅速流下殷红的血液。

她不管不顾,任凭白阳在一旁如何劝阻。她不能放手,如果放开手,那就是永别。

官兵们好不容易将白阳锁进囚车里,尉子瑜不依不饶,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仅凭着心里的执念往白阳身旁靠近。

“你再胡闹,小爷弄死你信不信?”

胡大牛见那官兵要拔刀,连忙上前阻挠:“她可是尉将军用项上人头担保的尉府二小姐,尉将军的人头,在场的各位谁敢要?”

“此话当真?”

“你大可以不信,试试尉将军会不会弄死你。”

“这……”真是麻烦了。

“胡大哥,你也知道白阳是无辜的对吗?”

胡大牛一时无语。

官兵们听了这话,忌惮她是尉将军的女儿。也不敢对她动粗,只是将她拦住。

“出发。”

“不能走。”囚车的轱辘开始转动,命运的齿轮也跟着一起转动。生死无常,人各有命,可尉子瑜始终不愿相信这残忍的事实。

“尉二小姐,您就别去添乱了,若皇上不杀她,你们三个都得死。”胡大牛一把将她拉住,耐心地开导她。胡大牛见她这样,那一百两银子也变得有些烫手。

“你放开我……呜……你放开我……”望着关押着白阳的囚车渐行渐远,尉子瑜终是忍不住崩溃,在入狱之前,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轻易哭泣。在看到满是伤痕的白阳之时,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让白阳担忧。

可现在她走了,她去的地方是刑场。那是结束她生命的地方,那是她去往地狱的路口。

“你放开我……呜……求求你了……”懦弱的她好像除了这句求求你,也不会别的了。

“你放开我……”尉子瑜不停地挣扎,望着关押着白阳的囚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急了,一口咬在胡大牛手上,胡大牛吃痛,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她抬脚追去。

“尉二小姐……”

罢了,胡大牛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白阳……”秋日的阳光不是很炙热,即便快到正午,还能感受到一些凉意。尉子瑜奔跑在追逐白阳的路上,秋风吹起她发上的灰色绸带,与她银簪上的坠珠共舞。

她一路不停歇地追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阳的囚车就在前方不远处。她看不清白阳的表情,也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追到热闹的街市,围观的人们导致白阳的囚车慢下了行程。官兵们将围观的人群拦在道路两旁,却无人再管跟在囚车后奔跑的尉子瑜。

“这就是杀人犯白阳?”

“竟然杀了渭阳知府李堂生。”

“就她那点姿色,李大人怎么会看得上她?”

“就是,送我我也不要……”

……

尉子瑜听着这些人的污言秽语,心里更加难受。这就是白阳的供词,为了救他们写下了这样的供词?

“闭嘴。”尉子瑜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心里的怒火在升腾,她想……将这群人都杀光。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一张嘴胡说八道。尉子瑜不顾官兵的阻拦给那说了‘送我我也不要’的男子一大嘴巴,官兵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是尉府二小姐,他们惹不起。

“官老爷,你们没看见吗?”

“你闭嘴,再胡乱说话,将你抓进大牢。”

“……”

“白阳,你下来。我相信你可以离开的,你那么厉害。”尉子瑜跟在囚车后面,哀求她逃跑:“你下来,快跑。”

白阳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双唇望着跟着囚车跑的尉子瑜。

“我求你活下来……呜……你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好朋友,你不能因我而死。”尉子瑜追着囚车,一边追着一边劝说白阳:“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该遇到你,是我连累了你。”

“小姐,不要说胡话。”白阳依旧笑容浅浅,五指紧紧扣着手心,努力憋着眼泪。

“好,我不说胡话,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死,你逃跑吧!嗯?好不好?我帮你拦住这群坏人。”尉子瑜双手拉扯着囚车,双脚跟着车轱辘一起跑。

“啊!”尉子瑜没注意脚下,摔了一跟头,她连忙爬起身,生怕跟丢了这囚车。

白阳将脸别开,别这样,少主别这样。这样……会让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杀人犯……”

“这个祸害就该千刀万剐。”

“臭鸡蛋扔她。”

“对对对,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

为什么这群人不能消停?尉子瑜见她们拿起臭鸡蛋,连忙跑上前为她阻挡,官兵们见状,连忙呵止住了人们:“你们反了吗?妨碍行刑可是要进大牢的。”

“白阳对不起,你跟着我这么懦弱的主子受委屈了。”

“我没有,小姐,你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白阳浅笑着,把最温柔的样子留在她的心中。

白阳越温柔,尉子瑜的心尖就越疼。她来到这个世界,是白阳将她保护得好好的,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是她第一个挡在自己的面前。现在,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只为换她活下来,这让尉子瑜如何不难受?

街市上的人吵吵闹闹,人群中有人瞧见囚车后无助哭泣的尉子瑜,连忙奔回尉府。

“将军、将军不好了,小姐她跟着死刑犯的囚车一直跑。额角还有伤口,左脸也红肿不堪,她一直哭一直哭……”

“什么?”得到消息的尉上卿连忙叫上尉白夜,派人去贤王府告知尉可馨。

三人迅速往刑场走去。

清闲殿,躺在凉亭边上的钟离伯谦翻了个身。

“咳……咳……”长时间坐在此处,受了风寒,下人劝他进屋歇息,他也不肯。

钟离弋坐在他旁边盯着他:“七弟,你这又是何必?”

殿外时不时传来一些吵闹声。

“六哥,殿外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啊!”钟离弋有些闪躲,他可不能告诉钟离伯谦,小春在殿外闹了一早上,钟离伯谦要是知晓白阳要被斩首了,还不急得跳起来。

只要等到白阳被斩首,一切都尘埃落定,二哥与伯谦心爱的女子都会没事。那时候,父皇自然会将他放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钟离伯谦坐起身,又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没事!”钟离弋摇了摇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2:刀光断首

钟离伯谦瞪了他一眼,起身往殿外走去。

“七弟,七弟你不能去?”

“咳……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我又没有走出……咳……咳……清闲殿。”钟离伯谦不顾钟离弋的阻拦,来到殿外,瞧见撒泼打滚、不依不饶的小春。钟离伯谦拧着眉,怒道:“你这是在……咳……做什么?成何体统?”

小春终于见到七殿下,翻身从地上爬起:“七殿下,小春总算见到了你。”

“拖走他。”钟离弋见他这般,连忙吩咐下人。

“慢,让他说。”

“白阳现在被押往刑场,子瑜姑娘追着囚车跑了一路,脸都被打肿了,额角也有伤口。”小春迅速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就算被拖走,他也没有遗憾了。

“什么?”钟离伯谦气急攻心:“咳……咳……”

“七殿下?”

“七弟?”

在场的人看到钟离伯谦咳出血,瞬间慌乱不已。

“无事,本殿下只是气急攻心。”钟离伯谦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上气急攻心罢了。他迅速转身走进清闲殿,寻来一把长剑,将它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让开,本殿下要出宫,不然本殿下就死在这里。”

钟离伯谦这话一出,将那些个下人吓得不轻。

钟离弋见他这般,甚是无奈:“七弟,你这是何必?”

钟离弋虽这样说着,却在寻找机会夺走钟离伯谦手里的剑。他跟着尉将军在古容城混了这么多年,还制服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钟离弋看准了时机扑上去,却被钟离伯谦灵活躲过。

“快点让开,不然本殿下动手了。”

下人们见状,也不敢继续拦他。

“六哥陪你一起去。”钟离弋见拦不住他,只好提议一同前往。

“六哥敢一同前往,伯谦立刻死给你看。”钟离伯谦当然不能让他同去,不然怎么调遣暗卫去劫法场?

“好好好……”钟离弋甚是无奈,只得待在清闲殿止步不前,他得赶紧去告诉父皇,七弟逃跑了。

正在出宫的钟离伯谦立刻吩咐小春去寻司马访琴,集结暗卫。

……

距离刑场不远的街市上,尉子瑜一路跌跌撞撞,官兵们不阻拦她追过来,也不允许她靠近白阳的囚车。在这条并不是很长的路途中,尉子瑜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膝盖已经磕得淤青,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乎之人还在那囚车上。

“闲杂人等回避。”

官兵们将尉子瑜拦在刑场外围,将白阳从囚车里带出来,拖着她往刑场上走去。

“白阳……呜……”她要坚强,她要坚强,可现在无能为力的她除了哭,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尉子瑜想忍住眼泪,却哭得比往常还要汹涌。她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尝试挤上刑场。可那群官兵将刑场四周围得像个铁桶似的,尉子瑜费力地将脑袋挤在官兵们肩膀的空隙之间,不停地擦拭泪水,避免模糊了双眼。为了瞥上白阳一眼,她早已不在乎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白阳跪在刑场上,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不停尝试通过封锁的尉子瑜身上,她的脸都快被挤变形了,还哭……丑死了。白阳无奈地笑着,既好笑又觉得无比心酸。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知晓自己在少主心中的位置,但她却无法分担尉子瑜的痛苦。

白阳的视线不舍得移开半分,她想望着少主,直到人头落地,直到停止呼吸,直到失去意识。

君公子没有来也挺好,免得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会难过。

“白阳……”尉子瑜她通不过封锁,她通不过封锁,她通不过啊……怎么办?她好恨自己的力气小,谁来救救白阳,谁来救救她?

“白阳……”尉子瑜喊得嘶声裂肺,喉咙沙哑,可她的声音还是被埋没在吵杂的人群里。

“白阳……你不要死……”

……

“监斩官到。”

不知是谁的声音拉回陷入迷糊的尉子瑜,她抬眸望向案桌,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他……他是……监斩官?王爷……是监斩官?平时待她如此温柔的王爷……竟然是监斩白阳的监斩官?尉子瑜不可置信地望着刑场之上案桌后坐着的男人,那不是钟离伯君,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那不是……

尉子瑜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哭?该笑?还是该生气?该愤怒?该平静?还是该冲上前去质问?

她震惊在原地,被拥挤的人们挤倒在地,她没有爬起来,也不再挣扎。心如死灰,彻底被颠覆了想象,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心爱的男人会亲手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从来没想过……

有人踩到她的裙摆,有人踩到她的小腿,有人踩到她的脚踝,有人踩到她的手指……她都毫无知觉。不会躲闪,不会哭喊,更不会反抗。

刑场上的白阳朝她喊了什么,她听不见,她完全听不见。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即将爆发似的,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伯君也注意到被众人踩踏的尉子瑜,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除了震惊,还有不停往下流的泪水。钟离伯君也很自责,他没想过自己会亲手将白阳送上断头台。他内心的煎熬,又有谁能明白?

“子瑜妹妹,子瑜妹妹。”尉可馨与尉白夜拨开人群,挤到尉子瑜跟前,将她扶起来,尉上卿随后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百姓们见尉上卿前来,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嘈杂的场面变得安静了许多。

他走到尉子瑜跟前,轻声安慰道:“难过的话,就别看了。”

听到尉上卿的声音,尉子瑜才回过神。她见到尉上卿心疼的眼神,心里觉得更加委屈。

“你知道吗?”尉子瑜转身望着刑场上的白阳:“你知道吗?我没有无理取闹,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长大也没有玩伴。所有人都欺负我,他们会把我的身世当一个笑话取笑,而你……是我遇到的……一直在最危险的时刻冲在我面前的人。白阳……”

尉上卿听到这话,心里愧疚不已。

尉子瑜的睫毛闪了闪,圆滚滚的泪珠又滚落了出来:“白阳你不是我的奴婢……是我的朋友,是我尉子瑜此生最重要的朋友……我……”

“我……”尉子瑜又哭了,她对自己说了很多遍,只有无能的人才哭。而她确实也只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之辈,所以……她又不争气地哭了。

司马尚书见时辰已到,望着跪在刑场上的白阳,叹了一口气,提醒道:“王爷,时辰到了。”

钟离伯君垂首,双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衣料。轻声呢喃:“白阳对不起,本王定会替你报仇。”

尉子瑜望着邢场之上案桌后的钟离伯君,有些感情慢慢被浇灭,心里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慢慢滋生。

“小姐……”白阳听到尉子瑜的话,浅浅地笑起来,极其纯粹的笑容,或许夹着些遗憾与心酸,却是整个秋日最明媚的笑容。

午时的阳光正好,光线将白阳照得暖暖的,就算死去,她也毫无遗憾了。

“小姐别哭了。”白阳又安慰了她一遍。

“小姐,小姐你别哭了。冷静一点,此生遇到你,白阳无怨无悔。小姐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成天傻乎乎的。从此……夏热冬寒,春悲秋凉,大伤小病,再难照慰。但愿珍重……还请珍重……”白阳释怀地笑了起来:“替白阳牵挂之人说一声对不起,再说一声谢谢他,还有一句我爱他。”

“白阳……不要……”

“小姐,若有下一世,我在下一世等你,还做你的奴婢。你不来,我便一直等。若无下一世,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离城的夜空中,有一颗星辰叫白阳。”

“白阳啊……不要……”除了这两句话,尉子瑜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

人潮涌动,尉子瑜再一次崩溃,只因钟离伯君说了那句话。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午时三刻……”

……

这句话萦绕在尉子瑜耳边,还是那温柔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格外渗人。

她眼睁睁望着刽子手在大刀上喷了一口酒,正午的阳光照在大刀上,发出的亮光晃了众人的眼,模糊了眼前一片腥红。

刀光闪,断首飞。有语凝噎,嘶喊无声。

血气弥漫在整个午后的晴空,穿着夜行衣,戴着面巾的钟离伯谦带着一众暗卫前来之时。瞧见的,是挣扎着想要越过封锁冲进刑场的尉子瑜,与石板上慢慢滚落的人头,还有那一地刺眼的腥红。

他来晚了,他竟然……来晚了。

钟离伯谦挥了挥手,示意暗卫们退下,自己也隐匿在人群中。

尉上卿见尉子瑜发了疯似的要挤进刑场,被官兵们合力拦在外围。尉上卿瞥了尉白夜身上的佩剑一眼,趁别人不留意,将那剑鞘打在尉子瑜身旁的两名官兵的腹上,尉子瑜趁此空隙,钻进了刑场。

两名官兵反应过来,想要上前阻拦。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3:天人永别

“抱歉,本将军的佩剑没拿稳。”尉上卿盯着那两人阴森森地说道。

尉白夜见自己父亲这样,伸手一摸,自己腰间的佩剑不知所踪。父亲手里那把佩剑,正是他的。

两人屈于尉上卿的压迫下,也没再阻拦。

尉子瑜朝着那滚落的人头跑去,许是想要靠近的心太急迫,白阳的断首顺着蜿蜒的血液滚到尉子瑜跟前。旁人忍不住扭头干呕,而她却跌跪在地上,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伸手抱起断首。她的嘴角有伤,眉角有伤,脸庞也有伤……

场面一度很混乱,她的喉咙嘶喊不出任何声音。抱着白阳的断首,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她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身体跟着颤抖起来,颤抖的手轻轻覆上白阳的双眸,为她合上双眼。血腥味很难闻,可她的朋友就死在她的面前,断首就在她手里,这要她怎么接受?这要她怎么接受?

白阳死了……

她真的死了,她的脉搏不会再跳动,甚至连她的头……也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上。

古人的刑法为何如此残忍?

她丝毫不嫌弃地抱着断首,嘴里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断脖处的鲜血流到她的烟水百花裙上,她依旧将她抱在怀里。白阳,是我不好,作为主人,没能保护好你。

她这身烟水百花裙,还是白阳亲手为她挑选的,只是没想到司马府一别,再见已是永别。

“啊……”尉子瑜痛心疾首,血液流过她的指缝,在她的手指上凝聚成滴,滴落到地上,卷起一地的尘埃。手上的触感粘粘的、稠稠的……

“子瑜……”尉上卿望着痛苦的尉子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尉可馨与尉白夜更是手足无措。钟离伯君坐在案桌旁,心疼地望着精神涣散的尉子瑜。

钟离伯君知道,他与尉子瑜之间从此多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他害死了白阳。若上官听寒没有受伤,白阳便不会与他一同去渭阳城,那么现在死的人不会是白阳。

他理解不了尉子瑜对白阳的情感,却可以看得出此时尉子瑜的天空已经塌了。

围观的百姓望着抱着断首痛哭的尉子瑜,没有再说方才那些闲言碎语,甚至有不少人被她的眼泪感染,跟着她一起泪眼婆娑,可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她的悲凉。

他们只是局外人,只为别人哭而哭,不知别人为何而哭。

人群中隐藏着各方看客,见到白阳人头落地,看了看刑场下跪在血液里的尉子瑜,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司马访琴躲进了人群里,钟离伯谦从人群中缓缓走来,此时的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装束。他走到尉子瑜跟前,伸出袖口为她将眼泪擦干:“对不起,……咳……伯谦来晚了,没能救下白阳,伯谦很自责。”

他原本想,带着暗卫劫了这刑场,然后将她们送走,从此离开大祁皇朝。

可他还是来晚了,就晚了那么一小步。若是……他没有触景生情,他不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他能早点发现殿外的小春,那白阳就不会死。

是他的错,是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尉子瑜没有回答他,依旧低头抽噎着。她不想说话,不想面对这残忍的世界。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脑中闪现许多从未见过的画面。

尉子瑜站在院子里喂着清池里的锦鲤,黑月站在一旁端着鱼食候着。白阳从篱墙上跃下,半跪在自己跟前,与自己说着些什么。

尉子瑜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在一处荒郊野外遇到一个小女孩。

脑袋被突如其来的记忆刺激着,尉子瑜头昏脑胀的。脑海中的记忆接踵而至,她也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怎么做到孤身一人战百人?她怎么做到轻松跃上树梢?她怎么……

“不可能……”尉子瑜摇了摇头,抱起白阳的断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不可能……那不是我……”

“子瑜……”钟离伯谦见她如同入了魔一般,喃喃自语。连忙跑上刑场,抱起白阳的尸身。

刑场上的官兵见状,连忙制止:“七殿下不可。”

“滚……”钟离伯谦怒瞪着他:“有本事咳……去父皇面前讨伐本殿下,白阳是本殿下的朋友,本殿下凭什么不……咳……能带走她的尸体。”

“这……”

“让他们去吧!”

司马尚书见状连忙安抚钟离伯谦,这犯人的尸体原本也是要人认领的,若是没人前来认领,他们还得将尸体处理在乱葬岗。

那官兵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他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怎能被犯人的尸体脏了双手?既然七殿下与司马尚书如此说,他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钟离伯君呆滞在原地,望着伤心难过的尉子瑜,却难抚慰其半分。

躲在远处的钟离云勾了勾唇角,我的好二哥,这比让你死还痛苦吧?可惜……可惜三弟这辈子是无法体会你的感受了。

尉子瑜抱着白阳的断首,边走边哭,走得歪歪扭扭,像喝了许多酒。哭得像个小孩子,像一个迷失在路口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人们纷纷为她让路,她走在人群中间,背影看起来如此消瘦。钟离伯谦抱着白阳的尸身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陪着她走。

尉上卿见状,连忙叫上尉白夜与尉可馨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鲜血滴了一路。尉子瑜拖着疲累的身体,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走了一路,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白阳不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尉子瑜最终支撑不住,倒在某条不知名的小路上。白阳的断首咕噜噜滚到远处,又为那满是伤痕的脸添了许多新伤。

钟离伯谦还未反应过来,尉上卿便跑上前来扶住了她,尉可馨将白阳的断首捡了回来。

“劳烦七殿下与在下一同回尉府,……所有人都知晓子瑜是尉府的二小姐,她应该回来住了。”尉上卿看起来格外严肃,丝毫没有打趣的意思。

钟离伯谦愣了愣,了然地点了点头。

……

尉子瑜昏迷了两日,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尉上卿替白阳设了灵堂,请来高僧为其超度。钟离伯谦跟着忙前忙后,尉上卿多次提起他的病情,钟离伯谦总是笑着让他不必担忧。他想为白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哪怕无法弥补她分毫。

白阳还在的时候,她是贤王府上惟一一个知晓他城府的外人,他们也算好朋友,虽然比不上她与尉子瑜的情意……

君雁玉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离城,却听到白阳已经认罪伏法的消息。他后背上的拖痕已经结了痂,连衣物都未来得及换,便跑到尉府。

尉上卿知道白阳在她心中的位置,他想为尉子瑜做些什么,特意买了上好的棺木,还在府外挂起了白灯笼。尽管这一切看起来多么的不符合常理,看起来多么诡异,尉上卿还是顶着众人的议论如此做了。

君雁玉见到白阳的灵堂之前,他都还抱有侥幸,他不信这是真的。直到打开棺木,白阳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里,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可脸上的伤还很明显,脖子处有一条长长的红痕一直蔓延到脖子后。他将手伸进棺木,想要捧起白阳的脸,又怕看到她的断首。他接受不了,才出去几日,自己心爱的人便躺在这里。

“雁玉……咳……兄。”钟离伯谦走到他跟前:“对……咳咳……不起。”

“不怪你……”君雁玉低头抽噎:“真的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人动作太快。”

君雁玉抬起头,双眼模糊:“七殿下,不用太自责。”

他知道钟离伯谦被皇上软禁在清闲殿,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怨不了七殿下,怨不了贤王,更怨不了妄生门。

小春慢慢走到钟离伯谦身后,怏怏地嘟囔道:“七殿下在面壁期间私自出宫,皇上宣您进宫受罚。您已经赖在尉府两日了,皇上说今日是您最后的期限,若再不进宫,皇上便亲自来尉府捉你。”

“咳……”钟离伯谦拍了拍君雁玉的肩膀,突然瞥见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雁玉,你这是……”

“外出之时不小心摔下马。”君雁玉将自己去找妄生门的事实掩盖,这里是尉府,人多眼杂。

“顾好自己。”钟离伯谦前去前厅向尉上卿辞别,才跟着小春一起进宫。

皇宫高墙之内的御合殿上,响起钟离越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声:“你这个逆子,给朕好好的打,打足了四十大板。”

钟离伯谦没有回答,忍着喉咙处的微痒,咬着牙趴在刑凳上。

大板子一下两下落在他的身上,他不再似往常那般大喊大叫,这倒是让钟离越有些震惊。钟离弋听说钟离伯谦被父皇打板子,连忙跑去御合殿将行刑之人拦住。他猛地扑到钟离伯谦身上,朝钟离越求情道:“父皇,七弟是弋儿放出去的,如果要罚的话,让弋儿替他受罚吧!”

“弋儿,赶紧让开。”

“父皇,您看七弟都被你打得不吭声了,要是小时候,他磕着碰着,不哭三天三夜才怪。您再打下去,就把他打残了。”钟离弋与钟离伯谦的情意,还停留在六年前。

“这……”钟离越也确实早就发现了钟离伯谦的异常。

“对了父皇,七弟偶感风寒,出宫之时还咳出了血,您现在还这么打他,他的身体哪里还受得了?”

“什么?”钟离越大惊失色,慌忙叫停行刑之人,上前查看钟离伯谦伤势。

趴在刑凳上的钟离伯谦微微抬眸,望着钟离越关切的眼神,疲累的他闭下眼帘,随即垂下头去。

“来人,宣太医,动作快。”

钟离弋见状,慌忙上前扶住钟离越:“父皇,您没事吧?”

“朕……打了谦儿。”钟离越眼里皆是悔恨,他为何不哭不闹?他为何不出声?看着他受伤,钟离越的心何尝不疼?贤妃临走之前,也是这样一言不发。

“来人,扶皇上去休息。”

钟离弋与下人将钟离伯谦安置在清闲殿,太医来看过后,钟离弋便照顾在左右,他与钟离伯谦,自幼时关系便很好。初识伯谦之时,他很胆怯很怕生。若不是偶尔发现有奴才暗地里欺负他,钟离弋可能一辈子也想不通为何那时的钟离伯谦为何胆怯。

母后派来的人跟在他的身后,怎么劝也劝不回。

“六殿下,求您与奴婢去贞德殿见一见皇后娘娘,否则娘娘会扒了奴婢的皮。”

“你没瞧见……”本想发怒的钟离弋瞧见榻上双眼紧闭的钟离伯谦,怕吵到他便忍了下来,吩咐周围的丫鬟奴才:“谁敢怠慢,立即处死。”

众丫鬟奴才被他的眼神震慑,吓得后退了几步。这七殿下虽是个窝囊废,却有许多人关心着他,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钟离弋跟着奴婢来到贞德殿,皇后乔贞见他,连忙迎上去:“弋儿,你可算来了。”

“母后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寻你?”

“可是母后,伯谦他还病着,又被父皇打了二十几个大板子,现在身体极其虚弱……”

“那与你有何干系?”乔贞冰冷的语气打断他的话:“你为何愿意照顾一个陌生人,也不肯时常来看你的母后?”

“伯谦他病了,母后您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伯谦他是我弟弟……”

“这皇宫中,本宫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只有一个妹妹,她已经嫁人了。”

“母后……”钟离弋知道他母后的想法,可他……似乎做不到像她那般绝情。他真想重新回到古容城,重新回到尉将军身边,与他一起守卫边疆。他宁愿受皮肉之苦,也不愿在这冰冷无情的皇宫待着。

“弋儿你记住,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母后……”钟离弋懒得反驳,母后就是这么强势的人,还喜欢一意孤行。

……

尉府,君雁玉坐在白阳的棺旁直至深夜。

尉上卿送走前来尉府拜访的君尚书夫妇,与尉白夜与尉可馨一同去了灵堂。他们先前不知君公子为何待在棺旁不肯走,现在才明白,灵堂里的有情人,现已经天人永隔。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4:忧思过度

“君公子。”尉上卿走上前,也不知如何劝诫他:“白姑娘临死前……托小女尉子瑜转的那几句话……想必是说与君公子听的。”

“……”君雁玉摸索着爬起身,微微拱手行礼:“见过尉将军。”

“小女如今昏迷不醒,大夫说她忧思过度,加上旧疾在身……”尉上卿不清楚尉子瑜何来的旧疾,当时听到大夫的话,他惊诧得说不出一句话。原来他不在的这些年,尉子瑜独自一人受了许多苦,若是没有这白姑娘,恐怕他的女儿早就……

“等尉二小姐醒来再告知在下也不迟,多谢尉将军费心。”

“雁玉兄。”尉白夜走上前,虽不忍看他难受,此事却也不能等了:“白姑娘下葬之事不可拖了,白夜知晓雁玉兄舍不得,可……白姑娘已经错过了一次下葬的吉时,雁玉兄也不能让白姑娘不得安息,对吗?”

“何时下葬?”

“明日,正午之前。”

“知晓了。”君雁玉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又坐回棺木旁边,将头靠在棺木上。

“父亲,兄长,我们还是先回避吧!”尉可馨垂下眼帘,她可能无法体会君雁玉与子瑜的心情,看着他们颓废,忧伤的神情,想必是伤心欲绝吧!

灵堂又剩他一个人,他呆滞在原处直至深夜。白烛燃烧后也是橙红色的光,只是红烛催人喜,白烛惹人疼罢了。

“秋风起,寒意来,唯独留不住的……只有一个你。”君雁玉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灵堂响起,无人应无人答。

白阳走得太突然,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

还记得香溢楼下初见,笨拙的她破袖掩面,在楼下跪得直直的,跪在她的假爹跟前附和着黑月鬼哭狼嚎。谁会信一个乞丐能有这么独特的气质,真会自欺欺人。君雁玉想到这里,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时的他原本想着将她救出苦海,便给了银子。她跟着自己走到小巷,却不料被她扼住了脖子,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一样,又一次,白阳让他再次尝到窒息的滋味。这一次,不是脖子被扼住,他的心被击碎了,被她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君雁玉捂住脸庞,烛火照不清他的脸庞,灵堂外寒风吹过,他的呜咽声让此处显得更加诡异。

尉府的丫鬟奴才都不敢去那里,尉可馨依旧守在尉子瑜身旁,她仍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自从监斩了白阳之后,钟离伯君的脑海里总会想起尉子瑜挤破脑袋也想钻进刑场的模样,还有她……抱着白阳断首时的绝望。每每思虑到此处,他便会头疼不已。可自己又忍不住去思量,这几日,他称病不上早朝,也不知父皇对渭阳城盐铁案是怎样的看法。

他几日不在,也不知那些人可有蠢蠢欲动,未来的路凶险,这一次有白阳,下一次他还会如此幸运吗?

钟离伯君头一次看到发怒的谦儿,看着他抱走白阳的尸身,自己对白阳更加愧疚,觉得自己没有脸见尉子瑜。可是不行啊,他不能离开尉子瑜,就算没有脸……也要去见她。

近日去尉府,都被尉将军搪塞了。此时的他也不知道尉子瑜如何了,他心里担忧着尉子瑜,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能……钟离伯君垂下眼帘,放下手中的紫毫,叹息了一声。谦儿最近在清闲殿养病养伤,这贤王府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息。

钟离伯君披上衣裳往离人池走去,离人池再无光辉,离人院也冷冷清清。

许是离人院这名称不好,才将里面住着的人变成了离人。尉子瑜……还会回贤王府吗?钟离伯君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心里一定记恨了自己,是他……亲手拿起监斩令牌,亲手扔到白阳的身边,亲眼见证白阳死在刽子手的刀下……

……

翌日,白阳被葬在城南的山脚下。尉上卿虽没有亲自前往,却也让尉白夜与尉可馨一同前往。司马访琴得知此事,哪管得了什么巡城史的职责,拍拍屁股,便跟着尉白夜等人一同出了城。君雁玉一言不发,低垂着眼帘望着下人们铲土将棺木掩盖。钟离弋被钟离伯谦逼着前来看看白阳的身后事料理得如何,正好遇上白阳出殡,便跟着一起来了。

钟离弋与尉白夜攀谈了起来。

“尉二小姐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父亲见子瑜哭得那么伤心,想着白姑娘必定是子瑜生命中重要之人,不忍怠慢了白姑娘,特令我等将她厚葬。”尉白夜叹息了一声:“可怜子瑜妹妹,白姑娘被斩首至今已经过去了四日,她还未醒过来。”

“是吗?”钟离弋垂下眼眸:“子瑜姑娘……”

他们都清楚白阳所说并非属实,可所有人都将这个结果当成了事实。

白阳有意顶罪,钟离越有意定罪。

钟离弋回到清闲殿,钟离伯谦侧躺在榻上,前额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颊。枕边放着一条灰色的仙鹤绸带,他阖着眼不知想些什么。钟离弋见到此情此景,想起了多年前伯谦被罚的场景,他失落之时总是一言不发,安静地躺在某处发呆。

钟离弋走到他跟前,双腿盘坐在他的榻边,嘟囔道:“白姑娘她下葬了,尉家人将她葬在城南山脚下,没有亏待她。”

“嗯……”钟离伯谦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声,并未抬眼看他。

“子瑜姑娘她……”钟离弋有些于心不忍:“她至今还未醒,你说她对白姑娘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为何这天底下会有主子为了一个奴婢做到这份上,满大街追着囚车跑,还……”钟离弋已经说不下去了,白阳行刑那日,他其实也在现场,隐匿在人群中。本想找钟离伯谦,谁知他来得比自己还晚。

白阳临死前的一席话,让他也忍不住泪目。自古情深义重留不住,独留凉情薄义在人间。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竟被尉子瑜与白阳这两个小丫头弄哭。

“不知道,或许……就像我对子瑜那样吧!”钟离伯谦顿了顿:“如果死的人是子瑜,我……也会接受不了。”

尉子瑜是白阳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所以她愿意为了尉子瑜付出生命。钟离伯谦比较贪心,他不仅在乎尉子瑜,还在乎自己的兄长。

“六哥,我想出宫去瞧瞧子瑜……”

“可是你有伤在身。”钟离弋望着他,对他的提议不敢苟同:“何况父皇派这么多人盯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闪失。”

“六哥。”钟离伯谦皱着眉,可怜巴巴地嘟着嘴,哀求道:“现在子瑜内心很脆弱,需要伯谦的安抚才能醒过来。”

“唉~”钟离弋叹息了一声,他最受不了钟离伯谦求他,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若是拒绝,自己的良心会受到谴责似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帮你了。”

钟离弋一边答应,一边伸出手指比划,见钟离伯谦点了点头,他又强调了一遍:“最后一次,再帮你,你六哥就是只猪。”

钟离伯谦破涕为笑,对这个六哥,他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即便他是皇后的嫡子。

……

城南山脚下,尉白夜与尉可馨等人早已离去。白阳的新冢前,失魂落魄的君雁玉低垂着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待了许久,叹息了一声。君雁玉因伤痕累累的白阳而肝肠寸断,墓中人闭眼长眠,此生再不会知晓他的情意,再不会知晓他的相思与不舍。

记忆中的她白衣苒苒,柳眉朱唇,容色未改。

浊酒一杯,与卿道别。渺渺黄泉,奈何了断今生缘。

自此……

凤钗金簪,红裳嫁纱,无法相赠与。

蓦然回首,黯然失魂,佳人在孤冢。

曾经的一眼万年,如今要用一生铭记。君雁玉不知喝了多少杯酒,不知他是为了饯别,还只是纯粹的借酒浇愁。

他坐在新冢前,许久之后才离去,一步三回头。

“她就在那里,从今以后,她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了。”君雁玉安慰着自己。

待到君雁玉离开,钟离伯君才敢走出来。他的祭奠,来得晚了些。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坐在监斩台上,亲手将她处死。她是尉子瑜最在乎的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次救他于危难之间的人,可他却……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件事。

司马访琴回到司马府,刚踏进府门便被自家兄长拦住了去路。

“今日你去了何处,竟撇下那么多人不管,你有没有责任心?”

“责任?”司马访琴转身面向司马展,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与司马展讲话:“并没有。”

说完,随即脱下身上的官服,扔到司马展跟前,穿着里衣,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你、你、你竟然……”司马展被他气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你能耐了?敢与你大哥顶嘴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这就去告诉父亲,让他好好治治你。”

司马访琴听了这话,并未停下脚步,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兄长总是这样,处处怕他这个弟弟超过他,怕他这个弟弟比他过得好……总是在父亲面前进一些谗言。

他已经习惯了,命运这种东西,羡慕不来。他没有七殿下那样的命运,没有将他护着的兄长,同样也无法感受七殿下曾经经历的苦楚。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5:再无喜乐

钟离雪在远处望着争吵的两兄弟,见司马展还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这两兄弟从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她早就习惯了。

前几天,尉子瑜追着囚车跑了一路的事被传得众人皆知,许多人虽没见过这尉二小姐,却都感叹这尉二小姐有情有义。如今白阳也死了,可她心里却没有所谓的快感。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无意,纵使白阳不是她陷害入狱,可她的死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如此想着,钟离雪从怀里掏出从狱中带回的剑穗,望着这粗糙的小饰物发起了楞。它不精致,却是由一点点心意汇聚而成。只可惜这东西自始自终都不属于她自己,强留在身边总会让她想起死前的白阳。即便面对

未知的明天,未知的危险,白阳也从未服过软,从未低过头。

“夫人,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司马展走到她的身后。

钟离雪不慌不忙地收起手中的剑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垂首回答:“无事。”

“方才见夫人手里拿着……”

“正好。”钟离雪打断他的话,将那放在手心里的剑穗递到他的眼前:“劳烦夫君将此物还给君公子。”

“夫人叫我夫君?”司马展一喜,连理由也没问便接过那剑穗。

“你是本公主的夫君,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钟离雪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便抬脚离去。

司马展怔愣了片刻,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一阵失落。他看了看手里的剑穗,这不是……那作为证物的长剑上系着的东西,怎么会在夫人这里?

司马展也未多想,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君雁玉。可君雁玉与他虽是离城官家子弟,他们并未有太多的来往,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倒是他那弟弟司马访琴,与这君雁玉私交甚好,倒不如让司马访琴给他带去,免了这麻烦。

如此想着,他已经走到司马访琴的院子。司马展望着坐在院子里,低垂着眼帘抚琴的司马访琴,他倒是自得其乐,成天吟诗作对,抚琴听曲。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曲子有些忧伤。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吵架了?想到这里,司马展连忙否认这个想法,司马访琴不可能因为他感到难过的,他们从小争吵,互相看不惯彼此。

“二弟。”司马展阳阳怪气地打断了低头抚琴的司马访琴:“好雅致。”

“兄长,访琴今日不想与你闹。”司马访琴停下手里的动作,紧皱着眉头,微怒道。

“呵……”司马展听他说话这口吻,气不打一处来:“谁想同你闹,别把自己说得多招人待见似的。”

“……”司马访琴真的闭上了嘴,不再同他说话。

“拿去,还给君公子。”司马展将手中的剑穗丢到司马访琴的脚边,落了一地灰。

司马访琴抬眸,望见脚边的剑穗,心里咯噔一声。他捡起落了灰的剑穗,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的君雁玉。那时候的君雁玉还很幸福,就算得不到回应,他心里还满怀希望。

可是现在……他兄长竟随意践踏君雁玉看做宝贝的东西,想到这里,转头准备与司马展大闹一顿。回头才发现,他的兄长早已离去。

司马访琴心中的怒火逐渐变成淡淡的悲伤,他依稀记得君雁玉同他待在明月楼。君雁玉围在他身边追问:“访琴兄觉得要怎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送她银子,送她喜欢的物件,或者送她一个最好的自己。”

“她应该不喜欢银子吧?”

“那送她一个最好的自己。”司马访琴开口道,他也不清楚为何君雁玉会觉得自己懂女人心。他与七殿下一样,所谓的流连烟花柳巷,大多数都是他们自己传出去的谣言。可他与七殿下又不一样,他可没那么严于律己。

“什么是最好的自己?”遇到关于白阳的问题,君雁玉立刻变成好学者,对所有细节都刨根问底,问到司马访琴找不到词语解释才肯罢休。

“就是……你有很大的能力,能护她一世周全。你站在很高的位置,能赠她一生安稳。”司马访琴理解的便是这样,而现在的自己完全做不到,所以他尽量与青子衿保持距离。

“可……”君雁玉听了这话也犯了难,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个……我会努力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我还是先送她喜欢的物件,可她喜欢什么样的物件呢?”

“这……恕我无能为力。”司马访琴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成天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我很难猜到她喜欢什么物件。”君雁玉哀叹了一声,他可真失败,竟摸不清心上人一点点喜好。

“这天底下最好的物件,应当是自己的心意吧!”

“自己的心意……”君雁玉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突然想到什么,蹭地从席上站起:“我知道了,多谢访琴兄,展兄大婚之日,司马府见。”

说完,便兴致勃勃地抬脚跑走。

“唉?”司马访琴望着一桌膳食:“雁玉兄把账结了,不是你说请我喝酒的吗?”

回应他的是二楼其他人鄙视的眼光,没钱还来明月楼。

司马访琴回过思绪,望着手心里的剑穗……又想起了那日刑场上,尉子瑜抱着白阳的断首哭得伤心欲绝的场景。

白阳之死,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若是蓄谋已久,又是谁从中作梗?他还记得君雁玉从景浣房回来,带了一身伤。暗卫告诉他,君雁玉被一个叫林翰的男子拖着跑了许久,那背上的伤痕便是路上的小石子刮出来的。妄生门既然认定白阳触犯了门规,为何还放任青子衿留在离城?

想来想去,对于妄生门的做法,司马访琴也能理解。若是为了一个白阳,导致整个妄生门被朝廷盯上,岂不是得不偿失?赵临淮到底听命于谁,目前赵临淮已经失去了踪迹,渭阳的盐铁案背后的主谋又是谁?

盐铁案与白阳之死脱不了干系,那李堂生又是何方神圣?

所有的事都聚拢在一起,变成了一堆乱麻,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整理,剪不断也理不清。

罢了,许多事情不是没有头绪,也不是背后的主谋毫无破绽,只要有耐心,只要追查到底,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司马访琴拿起手中的剑穗前往君府,君父君母见司马访琴前来,连忙让下人领他去见君雁玉。在院子见到君雁玉时,他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背上有伤,他却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时而哭时而笑,往日翩翩公子的样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疯了吗?”司马访琴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你背上伤得那么重,你为何要这样糟践自己?”

“呵呵……”除了这一声无奈的苦笑,君雁玉未与他说只言片语。

“你们找大夫了吗?”司马访琴转头看向旁边垂首待命的奴才们,问道。

“公子不、不让。”奴才们见司马访琴发怒,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不让?”司马访琴只觉得好笑:“君尚书也劝不了他吗?”

“公子连尚书的面都不肯见……”

“君雁玉。”司马访琴转头看向躺在石板上一动不动的君雁玉,他的身旁随意摆放着些空酒罐:“你真能耐,此事又不是君尚书的错。如此说来,你是不是应该与我绝交?我父亲是刑部尚书,白阳死的那天,他也在监斩台上。”

“你别说了。”君雁玉想要挣脱司马访琴的桎梏:“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要管我……无论死活。”

“你非要这样吗?”司马访琴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手臂上青筋暴起:“白阳之死是有人蓄意预谋,你确定你就这样自暴自弃。九泉之下的她若是知道你如此懦弱,她肯定下辈子也不想遇到你。”

君雁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司马访琴蹲在他的身旁,挥手示意奴才们退下。

“我……”他想把最好的自己送给她,可现在没有机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今生今世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给。”司马访琴从怀里掏出剑穗,递到君雁玉跟前。

君雁玉见到那剑穗,便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他本无心与世相争,只求遇一人白首。可老天还是太过残忍,让他那么突然地失去了心爱的人。

泪水模糊双眼的君雁玉颤抖着双手接过司马访琴手里的剑穗:“访琴兄,你先回吧!给我些时日,不要再来打扰我。”

“好。”司马访琴凝重地望了望君雁玉,起身准备离去:“但是,你的伤记得治。”

“多谢访琴兄挂怀。”

司马访琴抬脚离去,他想了许多,他理解不了君雁玉失去爱人的悲伤。他折磨自己,也会让旁人跟着一起揪心。

君雁玉不想提起精神做什么,他没那么乐观。他做不到就这么快放下一个人,可……这仇,他还是要报的。

能让他看一眼便觉得欢喜的人不在了,能让他想一下便心动许久的人不见了,从此这世间再无喜乐,唯留伤悲。熟悉的轮廓,被记忆吞没。佳人与他,阴阳相隔。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6:无人作陪

往事不可追,留一世颓废,祭此生再无人作陪。

……

太子府上,明映之端着膳食来到太子的卧房,听见房内瓷器碎裂的声音。抬眸望了望站在房前垂头丧脑的丫鬟们,淡淡地问:“太子殿下还是什么都不肯吃?”

“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近日火气甚旺,见了下人不是打就是骂,还常常将自己关在卧房内……”

“呵……”明映之讥笑了一声:“不仅如此,还对那些个貌美的丫鬟们动作粗暴。”

“太子妃恕罪。”丫鬟们听她如此说,慌忙跪倒在她的跟前。

明映之不争不抢,并非凭着身为当朝右相的父亲,这府中才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事实是,她是一个旁人惹不起的女子,与她作对的女子都消失了。钟离凌对她爱搭不理,对纳妾一事,却很少提及。这府上貌美的丫鬟,越来越多。

“下去吧!”明映之莞尔一笑,对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她早已失去了信心。只是父亲还死心眼,一心想助他上位。经过白阳一事,明映之便清楚贤王钟离伯君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明映之端着膳食上前敲了敲房门,屋内便传来一声怒吼:“滚,本宫不是说过了不要烦扰?”

“太子殿下,是映之。”

屋内静止了片刻,又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久后便见卧房的门被打开,钟离凌一身丝绸里衣,发丝凌乱。瞧见她,淡淡地问:“太子妃何事?”

“听闻太子殿下近日心情不好,映之便端来了一些膳食。”明映之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冰冷无度,她也不管钟离凌如何想,端着手中的膳食往屋内走去。她一手端着膳食,一手提起裙摆,躲过地板上的碎瓷片。

明映之走近屋内,将膳食放在桌上。瞥了一眼只穿着寸缕布料蹲在榻边哆嗦着的丫鬟,她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早啊,小莲。”

“……”丫鬟听了她的称呼,哆嗦得更加厉害。她并不叫小莲,太子府上不少丫鬟传言,凡是被太子看上的人,最后都会离奇死去。

她知道……小莲是幻美人幻莲。幻美人曾被太子赐死,死状恐怖。

“过来吃些东西。”明映之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那丫鬟只觉得自己后脊发凉。

“太子妃,奴婢知错。”她连忙跪倒在地板上,爬到明映之身边:“太子妃,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莲不必惊慌。”明映之依旧笑着安慰道:“折腾了这么久,想必小莲已经饿了吧?”

钟离凌关上房门走了进来,瞧见匍匐在地板上的丫鬟,极其不耐地瞥了她一眼:“让你吃你就吃,太子妃还能害你不成?”

太子发话,那丫鬟不吃也得吃。

“怎么?太子不吃点,这可是映之精心为你准备的。”

“太子妃。”钟离凌走到她跟前,明映之不慌不忙地后退了几步。钟离凌怒极反笑:“太子妃亲手所制的膳食,恐怕本宫无福消受。太子妃既不肯到本宫身边来,又不肯让本宫接近别的女子,太子妃这是何意?”

“映之哪里不许太子殿下接近别的女子,实在是冤枉。”明映之抬眸不卑不亢地注视着他:“映之不过是来帮太子收拾残局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太子未免也太……”不识好歹。

“呵……”钟离凌咧嘴一笑,转头望向匍匐在地板上正吃着明映之送来的膳食的丫鬟,同情道:“太子妃闲来无事,就喜欢研制各种奇毒,然后投放到膳食里,想要毒死臭老鼠。”

“呃……”那丫鬟听到此话,瞬间慌乱起来。

“这次的期限是多久?”

“五日,先哑后亡。”明映之暗了暗眼眸,提起裙摆抬脚离去。

那丫鬟算是明白了,那些人根本不是离奇死去,而是被太子妃下了毒,毒发日期不定。他们是太子府上最低贱的存在,根本无人会追究他们的死活,多数下人目不识丁,见旁人毒发也不知是何原因。

“呃……”丫鬟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捂着自己的脖子,慌乱地望了望钟离凌,他只是咧嘴一笑。

钟离凌见明映之这手法干净利落,立竿见影,真怕她趁自己不小心给自己下了毒。不过太子妃目前还没与自己圆过房,没有子嗣,不会轻易对他动手的,何况他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此,他倒也不用担心叶芊芊手里那玩意儿有没有用,太子妃这么厉害,谁能逃得过?

钟离凌整理好仪容,今天心情好了些。钟离伯君被释放这事,他依旧气不过,这钟离云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来人,去平王府。”

话音刚落,便听下人来报,钟离云已经到了府上。

钟离凌正想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府上的花园内,钟离凌望着满园争奇斗艳的秋菊:“本宫赠你的秋菊绽放了吗?”

“回大哥的话,那些秋菊绽放了,虽没有大哥园子里的多,却开得艳。”钟离云顺着他的话回答。

“你倒是闲情雅致,真的与本宫讨论起这秋菊,冬季要来了,要不要本宫赠你一园腊梅?”

“三弟园子小,种不下了。”

“你倒也真敢想。”钟离凌瞥了他一眼:“你出的馊主意,让你二哥全身而退。”

“大哥。”钟离云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还是曾经那副无脑的模样:“谁知跟着二哥去的不是上官统领,若是他,二哥这一次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钟离凌对他有些介怀,在他面前无脑,在朝堂之上却字字珠玑,这样的人会简单吗?

“李堂生一死,这盐铁案也被搁置了,背后的主谋是否是二弟,可就不得而知了。”钟离凌别有深意地望着钟离云,他一心想要李堂生死,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大哥,父皇已经派新知府陈录陈大人去接管渭阳的盐铁事,也命他继续追查盐铁案一事,大哥怎能说盐铁案被搁置呢?”

“呵……你可真会钻空子。”

“大哥,此事属实。”

那些个废物能查出什么线索,说不定已经被收买了,渭阳盐铁一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吗?父皇日理万机,成天想着国家大事,还有那叶芊芊。更何况此事关乎钟离伯君的安危,只要渭阳那边不再出纰漏,他哪里还会提起渭阳盐铁一事?

……

钟离云从太子府出来,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城西郊外的私宅。

钟离云才踏进私宅,便瞧见乔冉悠闲地坐在院内独自喝酒。

他见钟离云前来,也不起身:“王爷来了?过来喝酒。”

“乔副门主出的好主意,二哥全身而退,只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还可能从此与尉家结上梁子。”钟离云气愤地走到酒桌前,坐到乔冉跟前。

“王爷何必烦忧?那尉子瑜不过是尉上卿的义女罢了,你又没有惹到尉可馨。”乔冉一杯酒下肚,一双眉眼弯弯,眼中却透着些许冷清:“更何况出头之人是太子殿下,又不是你。就算那尉上卿有意助女儿追查此事,那也全是太子殿下的责任,谁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谁知道太子殿下的人中混着我智谞门的人?”

“呵……”钟离云瞅了他一眼,不再与他多话。

乔冉不知道的是,这尉子瑜不仅仅是尉上卿的义女这么简单,她可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

钟离云知晓钟离凌已经不同往日那般相信他,而他也不同往日那般相信乔冉,总觉得他与那乔姜有什么联系。

钟离伯君此次能全身而退,只是不知面对妄生门的追究,他还能不能泰然自若。他此次不死,没什么好遗憾的,钟离云倒是很期待,青子衿到底会怎样对待钟离伯君。

而他钟离云,只要动一动嘴皮子……就可点燃青子衿的怒火。

左相府,白阳被斩首后才知道事情真相的李惜霜已经与她的父亲怄气了好几日。她还疑惑为何钟离雪会来府上找她,原来只是想试探她是否知晓贤王与白阳入狱之事。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承诺作废。

细细想来,李惜霜还欠那白阳一条命。

那次若不是遇上尉子瑜与白阳等人,她恐怕已经被那丫鬟给害惨了。可这世道就是如此残忍,谁也不知道明日会身在何处。

就算是尉子瑜,挡了她的前途,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她的良心早已泯灭在这荒诞的人间,泯灭在尔虞我诈之中。

……

景浣房。

千兰看着新出的一批陶瓷,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依旧昏迷不醒的黑月,抬脚前往尔雅居。齐问筠已经数日未与她说话了,自白阳死后,他就一直是这态度。

千兰走到尔雅居,齐问筠正挽起袖口垂着头在院子里晒草药。

“成日与草药作伴。”千兰踏进院子,走到齐问筠身边。

“……”齐问筠不搭理,见她站在此处,便走向下一处,继续盯着自己晒的草药。

“还是不理我?”

“问筠哪敢不理门主大人。”齐问筠走到檐下,作气般抓起倒在石板上的背篓,朝着后院喊了一声:“林翰,陪师父采药去。”

“好嘞!”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大汉便从后院穿过堂前,笑嘻嘻地跑到齐问筠跟前,接过他背上的背篓:“师父,我帮你背。”

“没有别的背篓了吗?”

林翰一噎,重新拿了一个更大的背篓放在背上。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背上背篓便走出尔雅居。

“齐问筠。”千兰见他这样,也生气:“黑月该醒了。”

齐问筠的脚步一顿,喃喃道:“知道了。”

千兰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抬起手正要打翻院子里的草药,被堂前跑出来的妄徒拦住:“门主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师父会让林翰扒了属下的皮。”

“与本门主何干?”千兰强忍住怒火,气急败坏地往外走。

她做错了吗?她有错吗?

她没有错,她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旁人不理解就算了,就连他齐问筠也不理解。她千兰发誓,过不了多久就下山寻一个良人,嫁了得了,让齐问筠一辈子待在这山上孤独终老。

想到这里,千兰不由得自嘲道:“这样的誓言,我不知偷偷许了多少回。”

齐问筠与林翰一同下山采药。

林翰见他这几日闷闷不乐,劝道:“师父不要老惹门主大人,她会生气的。”

“她算什么门主大人,连妄徒都保护不了。”

“可白阳确实犯了门规,她不仅乱传指令,还参与朝廷内斗。”

“傻孩子,你什么都不懂。”

“不过师父,黑月为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她已经昏迷好久了。”林翰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望着齐问筠。

“你知道阎王吗?”

“知道啊!”

“为师想告诉你,这世间也有阎王,他们有操纵别人生死的能力。”

“师父我听不懂。”林翰听得云里雾里,他怎么知道齐问筠打了什么哑谜。

“笨。”齐问筠无奈地望着他:“也难怪你来了尔雅居许久,还对医术一窍不通。”

“师父,我本来就是门主大人派到你身边保护你的,又没让我跟着你学医,是你非逼着我叫你师父的。”林翰一边帮齐问筠折断挡路的枝叶,一边回答。

“你个臭小子,还不情愿?为师愿意收你为徒是你的荣幸,看来为师的医术无人传承了。”齐问筠哀叹了一声。

“师父也别气馁,或许某天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儿也未可知。”林翰嘻嘻一笑,一看就是没什么烦恼的人。

这林翰没什么心计,难怪他武功高强,也不见子衿将他派去各城收集情报。

自从子衿失了记忆以来,兰儿便开始变了。往日的温婉贤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戾气。她残忍地决定了许多事,真正参与朝廷内斗之人不是她吗?

若不是她将紫星匕首送给尉上卿,哪里会有如今这些破事?他知道白阳入狱的时候,他与满修已经带着黑月去了浣城。在那之前,他听满修说浣城有一味药有助于黑月的恢复。

……

“唉~”齐问筠叹息。

现在的他已经猜不透兰儿的心思,他不想面对这样的兰儿?要正视兰儿,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7:两世记忆

“师父别唉声叹气了,我可不认得草药,师父别让我与你一无所获就回去。”林翰见他只顾着往前走,错过了好些貌似草药的植物。

……

尉府。

丫鬟们一遍又一遍地帮尉子瑜擦拭着额头与手掌心,她睡得极其不安稳。这几日,她总是时不时弄出一些声响,榻边一直有丫鬟照看着,却无人见她醒过来。

此时的她头上浸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她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昏迷了也紧皱着眉头,紧抿着双唇。

丫鬟细心地照料着尉子瑜,尉府前院传来一阵吵闹。

“尉兄,本殿下就想见见子瑜,见一面就好了。”

“七殿下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在下还听说您被皇上罚了,您屁股上的伤好些了吗?”尉白夜与下人们站成一排,形成一堵肉墙,将钟离伯谦拦在府外。

“你看你看……”钟离伯谦原地转了两圈,抬手忍痛拍了拍屁股,嘻嘻笑道:“本殿下好着呢,不劳烦尉兄挂心。”

“七殿下,这里是尉府。殿下要看的人是我尉府的二小姐,殿下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尉白夜使了个眼色,下人们将钟离伯谦看得死死的。

“意味着什么?”钟离伯谦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

“男女有别。”尉白夜砸了咂嘴,这七殿下到底是单纯还是蠢?

“可子瑜是我贤王府的人,那时我们也经常见面啊!”钟离伯谦歪了歪头,偷偷观察着这群身材高大的下人们,试图从旁边跑进府。边上的下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后脖子。

“今时不同往日,子瑜既然有了家,就不可能再回贤王府。这样成何体统,你让离城百姓如何看待她,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她?”

“尉兄。”钟离伯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咬着牙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挣扎了几下未果。转头幽怨地盯着某个下人,他正揪着自己的后脖子不肯撒手:“你是何人?竟敢对本殿下无礼?”

尉白夜示意那人放手,府上除了买来的那些奴婢,大部分打杂护卫的下人都是跟随父亲打仗时落下伤病的士兵。他们即便穿上常服,也看起来人高马大的,钟离伯谦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想到……

那下人才撒手,钟离伯谦便脚底生烟,趁大家不注意,溜进了府内。

“嘿嘿,本殿下知道子瑜在哪个院子。”

“快追。”尉白夜暗自懊恼。

钟离伯谦没跑多远,又被尉白夜带着下人逮住了。

“七殿下知道家妹在哪个院子也没用,在下也知道。”

“唔……”钟离伯谦泄了气,任凭他们钳制着自己。

为何现在见子瑜一面如此难?他可是堂堂七殿下,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竟敢有人对他如此无礼,他竟然还不敢得罪人家。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尉兄……本殿下就看子瑜一眼,只要一眼,嗯?可以吗?”钟离伯谦耷拉着一双下垂眼,撅着他的薄唇,耍无赖不行就来软的,总有一种方法行得通。

“七殿下,在下不懂怜香惜玉。”尉白夜憋着笑,调侃道。难怪皇上会如此喜欢这七殿下,今日见到各种耍宝的七殿下,他也忍不住对这个七殿下多了几分恻隐之心,可他还是不能放他进去看子瑜。

“呀啊啊~”钟离伯谦听到怜香惜玉一词,就算被人揪住后脖子,他也要原地挣扎一下。说什么呢?什么叫怜香惜玉?他不香也不是玉,这尉白夜怜什么香惜什么玉?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需要别的男子对他怜香惜玉,大老粗,会不会用词呢?

大老粗三个字,他也只敢在心里叨,若是真的得罪了尉白夜,将来怎么娶尉子瑜?

“七殿下。”他见钟离伯谦胡乱挣扎着,像一只被人钳住尾巴的小老鼠。如此想着,尉白夜忍不住笑出声:“您请回吧!在下的妹妹自有在下会照顾好。”

“可她是本殿下将来……”钟离伯谦顿了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这尉府比不得贤王府。尉府有尉将军坐镇,这里的风气确实要比贤王府严谨许多。不似贤王府,只有过了弱冠之年的兄长做主,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不用顾忌礼数。

尉白夜勾了勾唇:“将来的什么?在下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妹妹,将来还没有定数。”

“本殿下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你们确定要这么抓着本殿下的后脖子?”耍无赖不行,软的也不行,那就强硬一点。

“七殿下实在抱歉,在下不能让下人们放手,除非殿下乖乖地……笑嘻嘻地……转身……抬脚离开尉府,并……将下人们抓住你后脖子之事忘掉。”尉白夜见他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本殿下要踏平尉府,你们等着。”钟离伯谦双手抱臂,整张脸气得圆鼓鼓。胸口上下起伏着,这群刁民。

“七殿下还是先把尉府府外踏平,再进来踏平尉府,做人切忌眼高手低,切忌空口说白话。”尉白夜朝着钟离伯谦笑了笑,吩咐道:“请七殿下出府,记住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不然皇上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是。”利落干脆的回答。

“七殿下请。”众人将他‘护送’着出了尉府。

钟离伯谦离开后,尉白夜含笑的双眼才渐渐失去光泽。子瑜现在还未醒,不知她要睡到何时,忧思过度加上旧疾。尉白夜一直死磕在大夫所说的旧疾二字上,待子瑜醒过来,他定找机会问清楚这旧疾从何处来。

如此想着,尉白夜抬脚往尉子瑜所待的院子,迎面跑来一个丫鬟。她低着头,脚步匆匆。

“何事慌张?”

“公子?公子不好了,方才奴婢守着二小姐,她一直冒着冷汗,嘴里念念有词,不久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子瑜醒了?子瑜醒了有什么不好的?”尉白夜说着要往前去。

“可她醒来便呕了一口血,把榻边的被褥都染红了。”

“什么?”尉白夜大惊失色:“快去请大夫,找人速去贤王府将大小姐请回来,去城外的驻守营将父亲请回来。”

“是。”

尉白夜大步走到尉子瑜休息的院子,踏进房间,榻边的婢女来回奔跑,为她擦拭着嘴角,为她擦拭被褥。

“子瑜。”尉白夜跨步上前。

只见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眼睛一眨不眨地靠在枕上望着眼前的粉红帐幔。任凭丫鬟们弄来弄去,她也没什么反应。尉白夜前来,她也跟个木头人似的。

“子瑜你怎么了?”尉白夜心疼地伸手,想要为她理一理鬓边的细发,不料被她反手抓住,轻轻一转,扭得尉白夜手腕差点脱臼:“疼疼疼,子瑜,我是兄长啊!”

尉子瑜听闻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瞥了他一眼后又继续盯着眼前的粉红帐幔。

尉白夜也不知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她方才出手极快,根本没有他反应的余地,与其说是力气大,不如说她的方法巧妙。等等,他现在怎么能研究这些奇怪的东西,重点不是应该放在子瑜呕了好大一滩血上?

“子瑜,你怎么样?”尉白夜忍着手腕传来的疼痛,上前关心道。

尉子瑜撇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嘴角还有淡淡得血痕,嘴里是难闻的血腥味。景浣房有个医术高明的齐先生,待在山上多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一些常理。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并没什么大碍。

“子瑜啊!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不要吓唬兄长。”尉白夜急得语气染上哭腔,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腕坐在尉子瑜榻边。

尉子瑜依旧没有说话,伸手拉过他的手腕,轻轻一扯,尉白夜又惨叫了一声。

“咦~”尉白夜疑惑地活动了手腕,竟然不疼了。

尉子瑜掀开被子站起身来。

“子瑜,你要去何处,你吐血之症还没请大夫看过。”

“急火攻心,无妨。”尉子瑜终于开口回了他一句,穿着素白的里衣就要出门。

“唉~”尉白夜连忙对一旁的丫鬟们使眼色:“服侍二小姐更衣,愣着做什么?”

丫鬟们连忙翻箱倒柜,为尉子瑜找来粉色沙罗裙,找来粉珠玉串。

尉子瑜想着自己这个样子走出去,被旁人瞧了去也不太好,于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丫鬟们。

尉白夜望着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尉子瑜,怎么她沉睡了五日,醒来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冷冰冰的,还有抓手腕这个招数是什么时候学的,竟让他都甘拜下风。

丫鬟们拿着粉粉的衣裳往她身上套,她皱了皱眉,任由丫鬟们为她穿衣打扮。尉白夜见状,自主退出了房间。

尉子瑜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这些时日,长得仿佛是过了整整一生。她记起了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想起了许多以前她不知道的事情。

妄生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门,而她……便是妄生门的少主。众多权势想要拉拢的对象,也有许多人想要将她取而代之,好在……妄生门上下齐心,人数不多,势力也不小。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8:宠妹狂魔

尉子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青子衿的记忆,方才对兄长的那番动作,也完全是出于本能。尉子瑜怎么也没想到,曾经自己这双手沾满了鲜血。她倒要试试,记起了青子衿的记忆,能否拥有她的能力。

她这么想着,心里跃跃欲试,只等着丫鬟们帮她穿好衣裳。

“不用。”尉子瑜见一丫鬟拿着刚从院中摘来的木芙蓉,新鲜的花朵还泛着些泥土的气息:“本少……我不喜欢这类繁杂之物。”

“啊?是。”丫鬟慌忙退下。

“小姐喜欢什么簪子,奴婢为您拿来。”

“不必。”尉子瑜轻轻抬手,回绝了丫鬟的提议。

她也分不清此时自己是青子衿还是尉子瑜,若她是青子衿,她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作为尉子瑜时的感觉。尉子瑜所有的经历在她脑海历历在目,只是现在想起这些,不再是害怕与逃避,而是愤怒与嗜血。

若说她是尉子瑜,她想起了青子衿的过去,知道尉上卿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知道自己从未想过认回尉上卿,只想离他远远的,离过去的往事远远的。她拥有高强的武功,却还是害怕触及那些过去。

原本的青子衿自八岁那年无意间听到自己的身世,她也悄悄查到了许多事,只是牵扯面太广,若是要细细追查,可能会搭上整个妄生门,所以她放弃了。她安于现状,打算将那些疑惑掩埋在记忆里,也不打算认回尉上卿。

而如今,尉子瑜知道所有的一切,既然已经搅入了朝廷的内斗,那就把当年的往事好好翻一翻,给亡人一个公道。

她可不能再像之前的青子衿一样,空有一身本事却什么都不做。

现在……

尉子瑜就是青子衿,青子衿就是尉子瑜。

既然要讨回公道,自然先从白阳开始,是谁害死了她,谁就来偿命吧!

丫鬟们为她穿好了粉色纱罗裙,她淡淡地瞥了裙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望着丫鬟们心满意足的脸,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打开房门,自己兄长一张大脸映入瞳孔。尉子瑜镇定地后退了小半步,恭敬地拱手行礼:“兄长。”

“你好奇怪。”尉白夜细细打量着她,怎么会这样呢?难不成受的打击太大了?

“何以见得?”尉子瑜炯炯的眸子盯着尉白夜,面上毫无笑意。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尉白夜打量着尉子瑜,如今的她竟让他感受到几分肃杀之气,这……应该是错觉吧!

“今日不同往日。”尉子瑜的回答还是那么简练。

“就算如此,你身上哪来的江湖气息?”尉白夜实在不明白为何方才尉子瑜要对他拱手行礼。

“……”尉子瑜一噎,现在的她想起了曾经的记忆,不知不觉变成了曾经青子衿的做派。接下来要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这个身体原本的能力是否还在。

若她真的想给亡人一个交代,就必须用尉子瑜的身份与处事风格待在这尉府。青子衿是一个危险人物,许多人忌惮,也有许多人打主意。若是不加收敛,她的身份用不了多久便会暴露,这离都各方势力盘踞,处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还是小心些为好。

“兄长。”思虑了许久的尉子瑜微皱着眉,双眸染上丝丝忧伤:“子瑜心情不好,情绪大起大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兄长,让我适应一段时间,适应一下……没有……呵……”尉子瑜无奈地笑了起来,眼中泛着点点泪花:“适应一下……没有白阳的生活。”

白阳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处处维护她,可惜……她不在了。

“子瑜……”尉白夜见明明难过还要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以后兄长会替白阳保护好你,我的好妹妹,快些走出来可好?”

“嗯……”尉子瑜垂下头,泪珠顺势滑下,掉落在石板夹缝中,溅起一滴尘埃。

……

尉府外。

钟离伯谦在尉府的围墙外来回踱着步,围着围墙四处寻找傍墙而生的树木,他又不能当着旁人的面翻墙而入,这样岂不是暴露自己这么多年的伪装?

可这尉府是什么地方?怎会容忍墙外有树木生长,若是有人动了尉府的念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钟离伯谦叉着腰来回寻找,最终毫无所获。气馁的他站在墙外望着这高高的墙忧思不已,他还不知道尉子瑜如何了,这要他如何放心得下?

……

“子瑜你要去何处?”未等尉白夜反应过来,尉子瑜便抬脚离去。

“不劳兄长挂心。”尉子瑜莞尔一笑,不似方才那般伤感。

“你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为兄无法理解。”尉白夜喃喃自语的瞬间,尉子瑜已经走远。

尉子瑜来到高墙之下,只要她能轻松翻上墙头,就证明青子衿的能力还在。想到这里,她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一气呵成,轻松翻上墙头。

尉子瑜在墙头待了片刻,双眼观察着四周。

“子瑜?”高墙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是惊喜……是欣喜的语气。

站在墙头的尉子瑜微微低头,瞧见不远处围着高墙跑来的男子。他是……明月楼下……故作单纯的七皇子,他是……猎坑里……救自己于水火的七皇子,他也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迁就自己的钟离伯谦。

“子瑜,子瑜看这里。”高墙之下的钟离伯谦蹦着身子朝她挥手。

尉子瑜见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子瑜。”身后响起尉白夜嘶声裂肺的喊叫,尉子瑜转头望向他,见他张开手急匆匆跑过来:“妹啊!”

尉子瑜一怔,兄长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尉子瑜不自觉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她不希望尉白夜打扰她清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高墙之上。

“妹啊!”尉白夜一声凄厉的叫喊,是因为尉子瑜摔下了墙头。

墙外的钟离伯谦张开双手,跑来跑去,为了准确无误地接住尉子瑜,也是煞费苦心。

一身粉衣,简洁明了,像极了春日绽放的桃花。落花不成泥,飘飘转转,落到钟离伯谦的怀里。

原本是一副诗情画意的画面,却硬生生被钟离伯谦一句叫喊声打破:“哎哟,本殿下的老腰。”

是的,钟离伯谦并没有抱稳尉子瑜,而是给她当了……肉垫。

“妹啊!”高墙内传来尉白夜一声猪叫,随后便听到风风火火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尉子瑜怔怔地盯着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钟离伯谦,怎么做这些怪异的表情,还是觉得他好可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的身上。

钟离伯谦反应过来,瞧见尉子瑜打量他的眼神,瞬间脸红了一大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再次出现。

“妹啊!”尉白夜见到尉子瑜趴在地上,还压着一个钟离伯谦,他一拍大腿懊恼地冲了过去,身后的丫鬟连忙扶起尉子瑜。

“七殿下,你、你、你……”尉白夜气红了脖子:“你……”

他颤抖着手指头,却不敢指着钟离伯谦鼻子大骂,你半天你不出一个词,索性妥协,将尉子瑜拉走。

“兄长?”尉子瑜疑惑不解……难道自己不是被他吓得摔下墙头,原本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怎会变得大惊小怪的?妹啊妹啊地叫她,听了怪别扭的。

“你还说话。”尉白夜白了她一眼。

“尉、尉兄……”红着脸的钟离伯谦望着一行人离去,想到方才的场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

“妹啊!有什么想不开?为何要跳墙?”

“我没有。”

“咱们尉府有大门,你为何不走大门,去跳墙就算了,为何还要将七殿下给砸了?幸好墙外没什么人,不然让旁人看了去,今后你还能嫁给谁?”

“我们没有什么。”

“今后少见七殿下,你们不是一路人。”

尉子瑜想了想,反驳道:“以前我和七殿下一起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为兄自然是在古容城镇守边关。”

“……”好吧!

钟离伯谦望着他们的背影,直至粉色的身影从他的视线消失。没事就好,醒来了就好。只是她看起来怪怪的,痴痴呆呆的,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的灵气。许是白阳之死打击到了她,她才会变成这样吧!

罢了,等到夜深再来瞧她吧!

……

尉白夜自从有了尉可馨当妹妹,便细心了不少,如今又找到父亲的亲女儿,他便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宠妹狂魔。

“你没摔倒哪里吧?”

“有没有磕着碰着?”

“哪里疼吗?”

“哪里不舒服?”

进府短短的路程,尉白夜已经问了无数个问题,尉子瑜不知该回答他哪一个,明明初次见面的时候,尉白夜看起来稳重大气,和现在的样子截然相反。

“兄长应该去问问七殿下,多亏了他,你妹妹方能安然无恙,兄长方才还对人家凶巴巴的,怎么说我也在贤王府……”提起贤王府,尉子瑜便想起钟离伯君,想起芍药山一战,想起他坐在监斩台上。可她心里想的更多的却是钟离伯君给她的温存与关怀,想的更多的是钟离伯君带着微笑的容颜。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09:是宿命吗

尉白夜听了她的话,羞愧不已。他一心想保护尉子瑜,却忘了……钟离伯谦的心思。尉子瑜黯然伤神,她心爱的贤王殿下啊,他们并排走着,彼此却越走越远了。

尉子瑜的前脚还未踏进自己的院子,便听到尉上卿身上的铠甲碰撞得叮当响的声音。尉子瑜终于明白以前自己为何直觉敏锐,原来是这副身体的主人本身具有的能力,这青子衿……可不是一般人。

尉子瑜闻声转头,瞧见尉上卿满脸焦急,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高大伟岸的身躯撑起一身闪耀的金甲,这就是将军的气魄啊!

他的身后跟着几位身穿银甲的副将,他们见到尉子瑜与尉白夜,严肃的铁面才稍稍有些缓和。

“子瑜,你终于醒了。”尉上卿走上前,方才的气魄在瞧见脸色苍白的尉子瑜时崩塌。

“父亲。”尉子瑜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大夫呢?”尉上卿瞥向尉白夜,随后转头给身后的几位副将交待了一声,他们便转身离去。

“父亲,大夫还未来。”

“父亲。”尉子瑜打断他们的话:“我只是急火攻心,休息几日便无碍了,不用劳烦大夫。”

“不行。”尉上卿严词拒绝,说完这话,又放缓了态度:“为父是为了你好。”

尉子瑜不再拒绝,转身往院子里走去。直到大夫将诊断结果告诉尉上卿,他才将紧皱的眉舒展开来。

“兄长,子瑜想吃城北王二家的猪蹄。”尉子瑜稍稍抬头,瞄了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的尉白夜一眼。城北王二家距离尉府最远,来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期间也足够她问一些问题了。

“啊?”

“快去吧!”尉上卿见他伫立在原地,瞥了他一眼:“子瑜才大病初愈,的确需要好好补补。”

“知道了父亲。”尉白夜立刻站直了身体,能为妹妹做点什么,他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好。

尉子瑜见尉白夜离去,挥了挥手回避了一屋子的丫鬟奴才。尉上卿坐在尉子瑜榻边,两人都知道彼此是自己唯一的血亲,没了旁人,他们却不知该如何扯开话题。

尉子瑜抿了抿唇,抬眸望着尉上卿:“父亲这十六年都去了何处?”

“去了……古容城。”尉上卿望着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如此冷漠,心里更多的确实愧疚,只因十六年前做了那个狠心的决定。

“父亲肯定不知子瑜还活着对吧?”

“不知道。”

“不知父亲将那孩子扔下城楼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说到这里,尉子瑜眼里染上一层氤氲。不待尉上卿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幸好那孩子不是子瑜。”

“子瑜啊!”尉上卿愧疚地望着她:“自古忠义难两全,子瑜若是怨恨为父,为父也不会责怪你,但求子瑜留在为父身边,让为父尽一尽父亲的责任可好?”

“父亲不问我如何得知这些消息吗?父亲不应该为子瑜知晓自己的身份感到诧异吗?”

“为父不为难你,你想说便说,只是不要再离开为父了可好?”

“好。”尉子瑜别开脸,眼泪从眼角滑下。青子衿的记忆原来这么压抑,她的冷漠只是想掩饰自己的脆弱吧!

这一次,她不会推开父亲,尉上卿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一直都疼爱他的孩子,与她前世的赌鬼父亲不一样。令尉子瑜想不到的是,无数个梦里看不清脸的少女,原来……就是青子衿。更意想不到的是……青子衿在她未死之前就梦到过她,该说这是缘分还是宿命?

“子瑜你这些年……”

“父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尉子瑜打断尉上卿的话:“我不想提起过去,它并不美好。既然我们重新相遇了,珍惜剩下的日子就够了,不要再追究过去了好吗?”

“好。”尉上卿干脆地回答。

“父亲公务繁忙,就莫要在此守着子瑜了,我没事。”

尉上卿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所有的担忧化成了一声叹息,他未对尉子瑜说什么,却在出门之时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尉子瑜。

尉上卿离去,尉子瑜终是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将头埋进被窝里痛哭了起来。

黑月不知所踪,白阳已经死了,青子衿的记忆太过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此想着,自己曾受过的那些苦,好像都是自己的懦弱所造成的。而青子衿经历的一切,却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

尉可馨接到消息,便安排了马车往尉府赶去。钟离伯君从上官听寒的房间走出来,得到下人的汇报,不由得暗了暗双眸。

城北的王二家,尉白夜包好猪蹄,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尉子瑜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尉可馨推开房门,还能听见她的呜咽声。尉可馨掀开被褥,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姐陪着你呢!”

尉可馨清楚地明白此时的尉子瑜陷入了低谷期,可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出白阳已死的阴影。那毕竟是处处维护她的人,在刑场上那日,尉可馨就料到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尉可馨……别自称我的姐姐。”许久,尉子瑜才抽噎着开口。

“可我就是啊!”

“……”好吧!

尉子瑜不再回答,本以为想起亡人,她的内心应该是血液沸腾。却不料是深深的无助、愧疚与思念。白阳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若有下一世,别再遇到她了,免得又为她受了伤。

“听闻你吐血了,看你这小脸如此苍白,想哭别憋着,知道吗?”尉可馨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只因尉上卿将她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这世上,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无碍,只不过是气急攻心,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兄长去城北王二家买了猪蹄,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留下来尝尝再回去吧!”

“你……”尉可馨疑惑地望着尉子瑜:“你不回贤王府了吗?”

“我为何要回贤王府?”尉子瑜自嘲地笑了笑,她要怎么面对坐在监斩台上杀死自己身边人的钟离伯君?

“你不是……”话到嘴边,尉可馨又咽了下去。当日她也在现场,自然知道贤王亲自监斩了白阳:“子瑜一直都不回去了吗?”

“是啊!”尉子瑜抿了抿唇:“尉府才是子瑜的家,更何况子瑜与贤王……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要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父亲出面即可。”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姐姐,于情于理,子瑜都不适合回贤王府了啊!”尉子瑜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尉可馨长叹了一口气:“若子瑜什么时候想回贤王府,派人告知姐姐一声,姐姐这就来接你。”

“不必了。”尉子瑜垂下头,心里又开始涌起一阵酸涩:“子瑜再也不会去那贤王府。”

“可……”尉可馨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她能轻易放弃自己爱的人吗?她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是因为积累的失望太多了吗?白阳之死让她看清了钟离伯君的真面目,所以才这么决绝?

其实不然,若不是想起青子衿的记忆,尉子瑜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在钟离伯君心里只是抓住权势的工具。怪不得他可以面无表情地坐在监斩台上,俯瞰别人的生死。怪不得映月湖上,他一心救李惜霜而无视落水的自己。怪不得那次城外遇险,他没有追究幕后主使。怪不得他要假装救了自己……

若是没有想起青子衿的记忆,她……会被他蒙在鼓里多久呢?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会查清楚。

待到水落石出的那天,待到一切归于平静的那天,再来谈论谁值得不值得之事。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尉子瑜抿唇一笑,看来是兄长抱着猪蹄回来了。房门被打开,不出她所料,是尉白夜。

他瞧见尉可馨坐在榻边,眼前一亮,跑到榻边,将怀里的猪蹄递给尉子瑜与尉可馨:“为兄知道馨儿要来,特意多买了一份。子瑜真厉害,这离都哪里有好吃的都逃不过子瑜的眼睛,馨儿快尝尝,可好吃了。”

尉可馨接过尉白夜递过来的猪蹄,道了声谢。

尉可馨自幼跟在皇后身边,虽没有得到宠爱,但山珍海味却吃了不少。可如今,宫里的山珍海味却不如兄长特意为她买的猪蹄美味。

其实,少一点贪恋,多一份感恩,人们还是会幸福的。

尉可馨待到傍晚,尉上卿从军营里回来。吃了晚膳,三人坐在尉子瑜的院子里品茶,尉上卿要留尉可馨歇息一夜再回贤王府,不善言辞的他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

“馨儿,今晚就留下吧!你那念云轩也许久没人住了。”

“父亲,我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吗?”尉可馨无奈地笑了笑,她可能是大祁皇朝最爱回娘家的女子。

“对了父亲,您替子瑜妹妹的院子提个名吧!”

“为父早就想好了,就叫望云轩。”尉上卿说完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剩下的三人见他这般,觉得有些诡异。

“父亲,为何这些院子的名字都有云字?”尉可馨有些不解:“我的院子叫念云轩,子瑜的院子叫望云轩,兄长的院子叫揽云轩,而父亲院子的名字叫思云轩。”

“因为你们的母亲叫云儿。”

“咳……”尉子瑜听到尉上卿的叹息声,被杯中的茶水呛到,韵儿,韵儿不是前世自己母亲的名字?

“子瑜你怎么了?”

“父亲是说母亲之名为韵儿?”

“是云儿,白云的云。”

“哦哦……”吓死她了。

云儿,她会是怎样一个人呢?在青子衿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回忆。

四人品了茶,尉可馨便离开了尉府。尉上卿虽然惋惜,却也不多阻拦,尉可馨总回尉府,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钟离伯君有多不待见她。

听尉上卿聊起过去,尤其是听到那句‘你们的母亲’,尉可馨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尉上卿从没有排斥过她,将她当亲生女儿,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唯一的遗憾,大概是父亲口中的母亲不在这里吧!

那位母亲……早就去世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贤王府的大门前。小碧扶着尉可馨下了马车,两人往红云轩走去,竟意外在院子内遇到站在黑暗中,手里提着一盏孤灯的钟离伯君。

尉可馨挥了挥手,示意小碧先回红云轩。

“回来了?”钟离伯君站在黑暗了,手中的灯笼被初冬的寒风吹得来回摇曳着。

“王爷,夜里凉。”

“子瑜她……”钟离伯君双眼望着漆黑的四周,始终不望尉可馨:“她为何不回来?”

“回王爷的话。”尉可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微颤的声音:“子瑜她现在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已经不方便再回贤王府。王爷与她,都需要好好静一静。”

尉可馨说完,也不多做停留,抬脚往红云轩走去。

“是因为本王坐在监斩台上吗?”

尉可馨顿住了脚步,叹息了一声:“谁知道呢?”

“本王就知道会变成这种结果,本王就知道……”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怔怔地站在原地。尉可馨走远了,他依旧站在原地。

他提着那盏孤灯走到离人池旁,隔着离人池望着对岸灯火熄灭的离人院,久久不能回神。

含笑院的某人趁着小春熟睡,蹑手蹑脚翻过院墙,朝着尉府的方向跑去。熟门熟路地找到尉子瑜的房间,见她的房间没有烛火,便悄悄潜了进去。

钟离伯谦撑着脑袋坐在榻边,明明屋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兴致勃勃地望着榻上熟睡的人,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隐约瞧见榻上之人的轮廓。

他什么也不做,两只眼睛的视线就落在榻上熟睡之人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似不知疲累似的。

他的子瑜,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他的王妃呢?如今她也过了及笄礼,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行,他不能让旁人将她娶走。

以前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有他压着,便不会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可如今她是尉府的二小姐,想要与尉将军联姻之人多了去。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现在兄长想要利用她,恐怕得思虑思虑才行。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0:姗姗来迟

不对,她变成尉府的二小姐,岂不是与兄长门当户对了?

“唉~”想到这里,钟离伯谦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处,重重地哀叹了一声。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榻上熟睡之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清晨,尉子瑜早早醒了过来,榻边还有余温。尉子瑜勾起唇角,无奈地笑了笑。未等丫鬟们进屋,她便自己去寻衣裳穿。柜子里的衣裳五花八门,美则美矣,却不是她喜欢的样式。这些衣裳过于繁琐,她只要简单舒适就好。

翻着翻着,她瞥见被压在箱底的灰色烟水百花裙。她将衣裳翻了出来,这烟水百花裙是白阳亲自为她穿上的衣裳,衣物上的血迹没有被洗净,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衣物上的污点,脑海里又是白阳死时的场景,如今……旧物依旧在,故人无处寻。

她将衣裳放回原处,重新找了一件白色纱衣。尉子瑜趁着没什么人,走到揽云轩院外,尉白夜正在舞剑。

“兄长好剑法。”尉子瑜连连称赞,她虽有了青子衿的记忆,也知道这副身体原本有极好的武功底子,只可惜不能轻易展露。

“子瑜你醒了?”尉白夜收起剑走到她跟前,尉子瑜将手巾递给他。

“兄长,我想习武。”

“嗯?”正在擦汗的尉白夜动作一顿,反问:“为何?”

“作为将门虎女,不会武功怎么行?”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使用武功罢了。

“子瑜以前不是对琴感兴趣?如今怎么改习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将会一事无成。”尉白夜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尉子瑜也不躲,怔怔地挨了这么一记。

“你怎么不躲?”尉白夜见她被打也不躲,被打疼了也不哼一声,真的变痴呆了吗?

“子瑜想着兄长不会伤害我,所以不躲。”若是不信任之人,她早就拔剑将人家给劈了。能近她身者,皆是她完全信任之人。

“真的变傻了。”尉白夜叹息了一声,想起她醒来时将自己的手腕弄成那样,有些疑惑:“子瑜不是挺厉害,昨日将为兄的手腕弄成那样。”

“兄长……”尉子瑜低头思忖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些年在外漂泊,就那么一招用以保护自己,不然兄长早就见不到我了。”

“为兄错怪你了,过来过来,为兄教你就是……”尉子瑜不肯说她经历了什么,尉白夜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追问,只是想到她曾经可能受了很多苦,就觉得心里一阵愧疚。如此想着,自然是尉子瑜说什么,他都肯答应。

尉上卿下了早朝,刚回到尉府不久,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尉府前厅,尉上卿让下人奉上茶水。

钟离伯君恭敬地接过茶水,将茶盏放在右手边的方桌上。抿了抿唇,恭敬地笑道:“渭阳一案不了了之,尉将军有何看法?”

尉上卿抬眸望着前厅的屏风,并不想回答他的话。钟离伯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白。

“在下一介武夫,本职工作便是管好离都城外这三十万守军。至于其他,在下无权过问,也无心掺和。”

“将军倒是清闲自在。”钟离伯君也没有继续与他探讨渭阳盐铁案,而是转眸往四处看了看。

……

尉白夜正教尉子瑜舞剑,尉子瑜有意收敛,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将尉白夜都蒙混了过去。揽云轩外一名奴才跑了进来,拱手行礼之后,将贤王在府上一事告知了尉子瑜与尉白夜。

尉子瑜听闻奴才的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收起长剑:“若是贤王提起我,就说本小姐身体不适。”

尉白夜张了张嘴,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下。

“兄长。”尉子瑜复将长剑拔出剑鞘:“我们继续。”

“子瑜不会还在责怪贤王殿下吧?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坐上监斩台上的。”

尉白夜说完这话,尉子瑜便红了双眼,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咆哮道:“兄长要子瑜怎么忘记……白阳是如何死去的,他就坐在监斩台上,面无表情地坐在监斩台上啊!他当初对我有多温柔,那一刻就有多残忍。”

说完,尉子瑜转身跑走。独留怔愣在原地的尉白夜:“仅仅是如此吗?”

他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旁人,无一人应答。

……

钟离伯君与尉上卿闲聊了许久,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方桌上的茶水续了一盏又一盏。

“对了。”尉上卿想起了什么:“在下还没亲自谢过贤王殿下。”

“将军需要谢本王什么?”钟离伯君有些疑惑。

“谢过贤王殿下前些日子替在下照顾子瑜。”尉上卿提起尉子瑜时,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与他平时严肃的神情有些不相称。

“子瑜……姑娘还好吗?”钟离伯君盯着手中的杯盏,棕绿色的茶水荡起小小的涟漪。如今,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能轻易喊出口。

“她醒了,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适合见客。”

尉上卿一句话,便将钟离伯君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心里。钟离伯君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如此便好。”

……

尉子瑜跑回望云轩,她强迫自己收起那些没用的眼泪。可当旁人提起钟离伯君,她还是忍不住泪湿了双眼,她以为只要记得他的坏,记得他可恶的嘴脸,便可以将他从脑海里抹除。可她从没见过钟离伯君可恶的嘴脸,在她的脑海里,他一直都是温和之人。

她再也找不到曾经无牵无挂,悠闲自在的自己,再也找不到那神挡杀神佛挡*……果断决绝的自己。心里有了挂念便有了软肋,而那软肋便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忘不掉,也无法释怀。

望云轩外,尉白夜望着哭成泪人的尉子瑜。站在原地干着急,却无能为力。他思忖了片刻,曾经七殿下与尉子瑜形影不离,他肯定知道哄她开心的办法。

昨日才对人家七殿下不敬,更何况他的兄长此刻还在府上,他还是去找七殿下的好友司马访琴,他肯定能帮上什么忙。

自从上次与七殿下一起去过布庄,一起去过明月楼,尉白夜便多长了一个心眼,与离都贵公子外出玩耍时,一定要带许多银两。如此想着,尉白夜找来管家,向他支了许多银两,用大大的布袋装着。整个袋子被银两撑得鼓鼓的,放在怀里踹不下,只好将它掉在腰间。

大大的布袋在尉白夜腰间来回摇摆,里面的银子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到哪里都能成功吸引别人的视线。尉白夜派人去司马府,与他相约离都最大的花苑茶肆。

“那是尉府大少爷?”

“好有钱的样子。”

“我们都是小钱袋,人家直接用大布袋装银子。”

“切,说不定布袋里面装了一堆小石子。”

“废话,想想尉将军。”

“这样的男人真少见,那袋银子也不轻,既有钱又有力量的男人,是珍品啊!”

“要是尉将军也能认我做女儿就好了。”

“我呸,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

……

尉白夜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特意将银袋子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身旁的议论声仍旧没有停过。有些自认为有姿色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若是能得到他的垂青,从此嫁入将军府,荣华富贵此生该多好。

等了许久,才瞧见司马访琴姗姗来迟。

司马访琴在他的面对着他入了座,撇见角落里的布袋,有些疑惑:“白夜兄带了什么?”

“啊哈!”尉白夜讪讪地笑了笑:“银子而已。”

“银子?”司马访琴一惊:“白夜兄带这么多银子作何,喝点小茶用不了多少银两。”

“啊?”尉白夜一噎:“上次与七殿下同行,可是花费了不少。无妨,多带点银子傍身也是好的。”

“哈?”司马访琴尴尬一笑,如此看来,这尉白夜被七殿下欺负得有点惨。

“访琴兄素来与七殿下交好,自然……”尉白夜若有所思,直接问出来会不会太直接了,他一介武夫,更何况从小在父亲的羽翼下长大,如今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离都的生活对他来说好像有些难。

“自然什么?”

罢了,他也拐不了什么弯,只怕绕来绕去,最后连自己想说什么都给忘记了。

“访琴兄与家妹是好友,不知访琴兄可知家妹喜好什么?”

“噗……”司马访琴无奈笑出了声,尉白夜搞这么大阵仗,原来是为了打听尉子瑜的喜好。

真好,如今的尉子瑜虽然没有了白阳,可她有了家,有父亲与兄长疼爱,也算是一种圆满。可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司马访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更无法触及她。

“子瑜她还好吧?”

“不太好,尤其在别人提起贤王时,她的情绪异常激动。”尉白夜叹息了一声,为司马访琴斟上半盏茶。

“此乃难免之事,怪只怪贤王坐在监斩台上。”

尉子瑜仰慕贤王一事,司马访琴也是知晓的,自己心爱之人斩了自己最在乎的人,这事换做他,他也会陷入纠结的。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1:花苑茶肆

“罢了,如今就不要再去追究谁对谁错。还望访琴兄告知家妹的喜好,我这个做兄长的,以后要好好尽尽责。”

“任谁有这样活泼可爱的妹妹都会开心。”司马访琴提起尉子瑜时,也笑得如沐春风。尉白夜虽是一介武夫,对这种事却敏感的很,谁让他们都在打自己刚刚认回的妹妹的主意。子瑜已经过了及笄礼,他真怕某他在等一个人。”店小二将钟离云说过的话和盘托出。

“等一个人?”尉子瑜皱了皱眉,或许……他在等自己:“上去看看。”

尉白夜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店小二也紧跟其后。

走完楼梯,果真瞧见钟离云坐在那里,满桌子的菜,却未见他动口。感受到来人的目光,钟离云微微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尉子瑜。

“尉二小姐总算来了。”

钟离云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笑得温和:“尉二小姐过来坐。”

尉白夜带着尉子瑜坐在红木栏杆旁的席位上,尉子瑜望着对面坐着的人,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白阳就坐在她的身旁。想起那时的君雁玉瞧见白阳时的紧张与无措,这里是他们最爱的位置。

她也该抽时间去瞧瞧君雁玉了,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尉二小姐,这些都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全都是你喜欢的食物。”

旁边的食客见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尉子瑜眯了眯双眼,凌厉的眼神从眼中闪过。这钟离云想搞什么名堂,待会儿就知道了,如今的她可不是当初畏首畏尾的尉子瑜。

尉白夜打量着笑意盈盈的钟离云,无缘无故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不就是想攀上尉府,这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怎么说他也曾陪着父亲四处征战。

“平王殿下准备的这些菜品可都是在下喜欢的呢!”尉白夜将竹筷递到尉子瑜手中,笑道:“家妹不喜竹笋,可在下喜欢。”

说完,他夹起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竹笋放进嘴里。

“家妹不喜欢猪蹄,吃了怕胖,可在下喜欢。”

……

“家妹不喜欢……”

“兄长,不必为子瑜吃光所有不喜欢的菜。”尉子瑜见他有些吃不下去,连忙伸手阻拦。

尉白夜呵呵一笑,不经意间打了一个饱嗝:“平王殿下如此为在下着想,可惜在下是个男儿身。”

“呵呵……”钟离云见他这般,也不恼:“本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恰巧得知尉二小姐的饮食嗜好。”说完,他抬眸望着尉子瑜,眼中荡漾着一层波澜:“本王只是想安慰安慰尉二小姐,毕竟我那二哥斩杀了与她形影不离的白姑娘。”

“……”尉子瑜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方桌下,她的十指紧紧抓着裙角。

“平王殿下还真悠闲,管天管地管在下的妹妹。”尉白夜瞪了他一眼,他现在倒是有些不明白钟离云在想些什么,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子瑜恨钟离伯君罢了。

本应该劝她不要上当,可刚刚失去白阳的她本来情绪就不太稳定,如今又被人刺激,她免不了要暗自伤心好一阵了。

尉白夜想不明白这平王为何要刺激尉子瑜,他目的为何?真难捉摸,果然……离都之人都不是好应付之人,尤其是朝中的王爷与皇子们。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2:缺个夫君

尉子瑜莞尔一笑,将脸上所有的神态遮掩。

“谁知那盐铁事的幕后主使是谁呢?白姑娘死后,那盐铁事也不了了之,父皇究竟为何不肯查下去,许是怕查出什么不该查的,让自己觉得失望吧!”贼喊捉贼这词语形容的就是钟离云这样的人,他将钟离伯君推上监斩台还不够,他要青子衿彻底与钟离伯君决裂。

“平王殿下还请慎言,殿下与我们说这等事作何?我们不过是被父亲庇护在羽翼之下的无能之辈。”尉白夜从钟离云口中听到这些话,他也觉得诧异。钟离云为何会对子瑜说这些事情。按理说,这些政事与子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呵……”尉子瑜扑哧一笑,眼里淬着寒冰:“平王殿下的美意,子瑜收下了。有些事,骗得了你骗得了我,却骗不了举头的三尺神明。”

人在做天在看,是是非非,都会被她揭晓。到时候,再评判谁才是该死的那个。

“子瑜……”尉白夜望着尉子瑜的神情,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过于镇定也过于冷淡。

尉白夜摇了摇头,他原本也没怎么接触过子瑜,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本性。

“兄长。”尉子瑜歪着头看向尉白夜,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没了方才的寒光,看起来温顺善良:“吃饱了吗?我们去买桂花糕好不好?再过些时日,桂花糕可就没了。”

未等尉白夜回答,不远处响起了响亮的叫喊声:“子瑜啊!”

尉子瑜眼皮一跳,望着朝着自己奔来的钟离伯谦。昨夜待在自己榻前一整宿,今日竟还有如此活力,她甘拜下风。

尉白夜伸手将跑来的钟离伯谦拦住,钟离伯谦挣扎片刻,未果。瞥见座位上的钟离云,索性一屁股坐到钟离云旁边。

“嗷~”钟离云龇牙咧嘴地瞪着钟离伯谦:“七弟不长眼睛吗?撞到三哥的腰了。”

“是吗?”钟离伯谦裂开嘴,笑得天真无邪:“三哥清爽俊朗,身材还如此好,怎会挡着谦儿的路呢?”

“你……”钟离云捂着自己的腰:“七弟也就这点儿能耐。”

“谦儿自然比不得三哥,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钟离伯谦依旧歪着头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棒。

“七弟怎么不去烟花柳巷,据说香溢楼又来了一位美人。”

“佳人在前足矣,三哥若是喜欢得紧,出门右转。”

“七弟别害羞。”

“三哥。”钟离伯谦凑到钟离云跟前:“谦儿好像明白三哥为何腰不好了。”

“你……”

……

尉子瑜用手肘戳了戳尉白夜,示意他赶紧走。两人才站起身,便被钟离伯谦叫住:“子瑜方才不是要去买桂花糕吗?”

“嗯?”尉子瑜歪头看他。

“让伯谦带你去可好,伯谦知道离城最好吃的桂花糕在哪里。”不似方才那般阴阳怪气,面对尉子瑜时,他的纯真才是真正的纯真。

“不、不了。”尉子瑜摆了摆手:“七殿下有自己的三哥,我有我的兄长,我们……各陪自己的兄长,互不干扰,告辞。”

尉子瑜拽着尉白夜的手腕快步跑走,独留错愕的钟离伯谦坐在原地。

他们之间也疏远了吗?为什么?

红木栏杆旁,钟离伯谦撑着脑袋望着离去的两兄妹。据他所知,尉白夜是尉上卿的义子,怎么对手越来越多了呢?

尉子瑜可真是个香饽饽,变成尉府二小姐之后,想要巴结她,想与她结亲之人大有人在,让他防不胜防,多数人只是为了尉上卿的权势。可仅仅是这些,都足以让他产生不安。

他越抓得紧,感觉尉子瑜便离他越远。

与尉白夜一同离开的尉子瑜压根没想买什么桂花糕,尉白夜还是拉着她在街市上转悠了一圈,为她买了桂花糕。

尉子瑜自离开明月楼后,一言不发。静静地跟在尉白夜身后,尉白夜瞧见好看的物件,转身问她,她便点点头。尉白夜见她喜欢,就全都买了下来,导致尉白夜现在双手提着满当当的物件,有些东西连尉白夜都不知道作何用。

尉子瑜跟在尉白夜身后,身后有个人跟了他们许久,不知想打探什么。她回头撞上那人的视线,那人瞧见她冰冷的双眸,吓得仓皇逃走。

方才钟离云所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盐铁案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可牵扯到钟离伯君,皇上便早早地定了案,匆忙将白阳斩首。

可她又不希望钟离伯君与白阳之死扯上干系,她陷入了两难之地。

“到府上了。”尉白夜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下人,转身看着她。

“嗯嗯。”尉子瑜点了点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尉白夜望着离去的背影,他今天挺失败的,还是没能让尉子瑜开心起来。

尉子瑜回到望云轩,坐在院子内开始思忖着钟离云所说的话。白阳之死有很多疑点,想要解开疑团,可能要各个击破。可她现在孤立无援,离城的妄徒早被她斩于剑下,黑月也不知身在何处。

她先把离城的谜团解开,再去一趟渭阳城,或许……就能查出白阳之死的真相。

尉子瑜犹记得白阳行刑那日,她伤痕累累,是哪个狱卒伤了她,那么……复仇便从那个狱卒开始。

夜深人静,霜重凝露。尉子瑜固执地坐在院中,脑子里全都是白阳留下的回忆。

“我一心为小姐着想,可小姐呢?总是看不清人心,难道非得等到将来后悔之时,再来抱着白阳哭吗?”

“小姐,小姐你别哭了。冷静一点,此生遇到你,白阳无怨无悔。小姐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成天傻乎乎的。从此……夏热冬寒,春悲秋凉,大伤小病,再难照慰。但愿珍重还请珍重……”

“替白阳牵挂之人说一声对不起,再说一声谢谢他,还有一句我爱他。”

“小姐,若有下一世,我在下一世等你,还做你的奴婢。你不来,我便一直等。若无下一世,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离城的夜空中,有一颗星辰叫白阳。”

……

想起这些回忆的尉子瑜早已泪湿了双眼,她抬头望着夜空,天上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什么星辰,白阳骗了她。如今她后悔了,却找不到白阳了,怎么抱着她哭呢?

尉子瑜将头埋进臂弯里,靠在院内的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她记得白阳留给她的回忆,也记得钟离伯君与她的过去。

芍药山上,离人池旁。他对她所有的包容与宠溺,他与她站在离人池旁望着满池烛辉,他们……也有好多回忆,现在要她割舍下钟离伯君,她的心真的好疼。

钟离伯君真的是为了帝位不择手段之人吗?渭阳城盐铁案的幕后主使真的是他吗?在他的心里,她尉子瑜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不足轻重,尉子瑜自嘲地笑了笑。

“小姐,夜里凉,快些进屋歇息吧!”一件夹袄搭在尉子瑜身上,关心她的人是兄长送她的丫鬟丽儿。

一个人难受之时若是得到一点点温存,她的心里会变得更加难受。

“小姐,小心风寒。若小姐再不进屋,奴婢这就去禀报大公子。”

“不用了。”尉子瑜叫住了她,披着夹袄往屋内走去。

哭累了的尉子瑜进了屋便觉得昏昏沉沉,躺下便睡得香甜。丫鬟为她铺好被褥,为她吹灭灯盏,轻轻呢喃:“小姐对不住了,你总这样哭可不是什么好事,奴婢答应了七殿下要好好照顾你,不是奴婢受了贿哦!”

她也知道榻上之人不可能回她,说完这话,退出房间关上房门离去。

……

“听说你又哭了。”再次来到尉子瑜的榻前,钟离伯谦的心情沉重了许多。他伸手为尉子瑜掖了掖被角,无奈道:“子瑜怎么老是不让伯谦省心,还偏偏不愿与伯谦来往。”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贿赂了她身边一个小丫头。只希望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有人真心护着她。

“子瑜啊!”钟离伯谦轻声叫唤着,望着榻上的女子:“伯谦是不是疯了,竟如此丧心病狂。若是子瑜知道了,定又要远离伯谦了,可伯谦愿意承担关于子瑜的所有责任。”

钟离伯谦自顾自地说了半晌,无人应答,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

“伯谦承认,面对你之时,伯谦就是个话痨。”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子瑜有了父亲,有了兄长,还有姐姐。可子瑜还缺一个夫君啊,不知子瑜觉得伯谦合适不合适啊?”

自顾自地说着,依旧没人应答,钟离伯谦也是仗着小丫鬟点了使人安眠的熏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

“伯谦不争名夺利,却也家缠万贯。关键是伯谦对人专一,我、我一直都只爱子瑜一个啊!子瑜为何不回头看看伯谦呢?”

依旧无人应答他,他说着说着便停不下来,心里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自从子瑜成了尉二小姐,惦记子瑜的人越来越多了,伯谦不仅要防着子瑜的兄长,还要防着外面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心好累,可伯谦不会放松警惕的,万一、万一一不小心,伯谦失去子瑜该怎么办?”

无人回答,榻上之人紧闭着双眼,紧抿着双唇,呼吸有些急促。

“伯谦时常在想,要不直接让父皇赐婚得了,可伯谦不想看到子瑜难过,不想逼子瑜做任何不愿意之事。”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榻上之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不久之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钟离伯谦坐在榻边,感受到初冬的凉意。这府上都是什么人?竟不往子瑜的房间送炭火,这不是想冷死他的子瑜。

正当钟离伯谦在心里暗骂之时,尉子瑜突然翻了一个身,被褥被掀起,随后轻轻落在钟离伯谦的身上,温热的气息传来,钟离伯谦身上的凉意缓解了不少。他真想就这样躺下,可这样会惹得子瑜不高兴的,他不能在尉子瑜不知情的情况下胡作非为。他是个君子,比兄长还君子。

到了寅时,钟离伯谦起身离去。

尉子瑜翻身坐起,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呢喃:“这个傻瓜,成天琢磨什么呢?就这点熏香也能将本少主迷晕?未免也太看不起妄生门了,未免也太小看我这个杀人狂魔了。”

钟离伯谦……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不想面对这样的钟离伯谦,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踏进屋便闻到一阵异香,尉子瑜细细一闻,便知晓是哪种熏香。

倒是钟离伯谦的话,让尉子瑜有些难为情。亏他说得出口,若钟离伯谦不提起,尉子瑜可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过了及笄礼,是时候许配人家了。她必须快些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否则被指婚就不好了。

现在的她可是尉府的二小姐,多的是人打她的主意。若钟离伯君负了她,那她嫁与谁又有什么关系?

她还记得,刑部大牢里有个狱卒叫胡大牛,他应该知道是哪个狱卒打伤了白阳。

尉子瑜翻身坐起,不等丫鬟们进屋服侍,她便寻了一件简洁的白衣穿上,简单地束了头发,便往揽云轩跑去。此时兄长一定在院子里习武,她可以假装跟着兄长习武,到时候展露武功也不会被兄长与父亲怀疑了。

……

钟离云从睡梦中醒来,捏了捏身旁的优伶的脸,叹息道:“若本王娶了正妃,优伶会难过吗?”

“会啊!只是优伶理解王爷。”

“优伶。”

昨夜回府,他便将尉子瑜与他两情相悦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他适时地站出来请求赐婚,一切都水到渠成。

“王爷想娶的王妃可是尉府的二小姐?”

“优伶怎会如此聪慧?”

“呵呵……”优伶眼里透着别样的情绪。

想娶她……恐怕要下一番功夫……也不一定会成功,优伶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

揽云轩,尉子瑜望着尉白夜的招式,笑道:“兄长,这一招子瑜已经学会了。”

说着,尉子瑜上前将尉白夜教的剑法一招不差地展示了出来。

“怎么样?子瑜像不像翩翩公子?”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3:大费周章

“子瑜是个女子,怎么成天想着做一个翩翩公子?”尉白夜怪嗔道。想起司马访琴的话,顿时心一惊,这傻孩子不会又要去香溢楼调戏女子吧?

“啊?”尉子瑜没怎么明白尉白夜想表达何意:“兄长今日莫要跟着我,我要去找朋友玩。”

“子瑜何时有了朋友?”

“兄长不知道的时候。”尉子瑜笑了笑,她的状态比昨天好了许多。

说完,尉子瑜便将手中的剑丢到尉白夜手上,自顾自往府外奔去。尉白夜放心不下,便派人暗中跟着。尉子瑜勾了勾唇角,即便是跟着父亲在战场上斯杀过的将士又如何?当初的她一人战百人,毫无压力。

尉子瑜加快了脚步,走到无人之地,趁他们不注意。闪身跃进小巷,那些下人们……便跟丢了。

“去哪儿了?”

“快找,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拿什么负责?”

甩掉那些下人们的尉子瑜兜兜转转来到司马府,刑部大牢内的事,自然是司马尚书身边之人才了解。

“劳烦通报一下,七殿下找贵府二公子。”

“你是何人?”

“在下是……七殿下的奴才。”

“稍等。”

司马访琴慢悠悠摇晃着身子走出司马府,瞥见一身女扮男装的尉子瑜,慌忙将她带进府。

“嘿嘿,访琴兄,好久不见。”

“子……”司马访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带着尉子瑜走到自己的院子,回避了所有下人。

“访琴兄近日可好?”

“浑浑噩噩,一直都没什么作为。”司马访琴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见她又穿上男装,疑惑道:“子瑜现在可是尉府二小姐,怎么又穿上男装?”

“方便出来玩。”尉子瑜嘿嘿一笑,好像不受白阳一事所影响。

“子瑜还好吗?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你指的是白阳的事?”尉子瑜弯起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她不过是一个丫鬟,本小姐老是惦记她作甚。”

“是吗?”司马访琴自然知道她所说并非真心话:“子瑜想出去玩,为何不叫上七殿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我是尉府的二小姐,可不能胡作非为,让父亲为我担心。”尉子瑜转头望着他:“今日我想去刑部玩,不知访琴兄可否带上我?”

“这个……”司马访琴有些为难:“我去刑部,那些人也不会尊重我,除非是兄长或者嫂子,怎么说嫂子也是当朝四公主,那些人自然不敢怠慢,不过子瑜为何想去刑部?莫不是因为白阳?”

“不是。”尉子瑜果断否认:“我势单力薄,为一个丫鬟报仇未免也太不现实了,更何况买那丫鬟时,我可花费了不少银两。”

如此分析,司马访琴也相信了她所言不假,同时也为她感到惋惜,自己的左膀右臂被陷害致死,她却毫无察觉。

“既然访琴兄不能带我去刑部玩,那子瑜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

回到尉府,尉子瑜便瞧见在府门前来回踱步的尉白夜。她扯出勉强的笑容,跑到尉白夜身边:“兄长,派人去贤王府请姐姐回府陪我可好,子瑜好无聊。”

想要认识钟离雪,找到姐姐尉可馨不就得了?

尉白夜无奈地看着她,这丫头是怎么甩掉那些下人们的?尉白夜对尉子瑜,向来都是有求必应,不仅是为了还尉上卿的恩情,更是为了报答死去的母亲。

尉可馨接到消息,便风风火火赶回尉府。尉子瑜站在府门前迎接尉可馨的马车,她必须加快速度才可以查清这一切。

尉可馨刚刚被小碧扶下马镫子,便被尉子瑜一把扯过,挽着她往望云轩跑去。

“兄长,姐妹之间说些悄悄话你也要听?”

他被自己两个妹妹嫌弃了,原本想跟去的他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今日的尉子瑜与昨日大不相同,为一个人难过,情绪大起大落。他无法体会尉子瑜的感受,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她心疼。

尉可馨被尉子瑜拉着跑到望云轩,尉可馨一头雾水地望着她:“妹妹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只可惜七殿下病倒了,我过来的时候,去看过七殿下一眼,他有些咳嗽,脸色苍白,眼圈周围都是黑的,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尉可馨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尉子瑜,只见尉子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尉可馨不得不感叹最毒妇人心,听到钟离伯谦生病了,尉子瑜竟然隐隐有些开心,是她的错觉吗?

尉子瑜自然知道,黑眼圈是因为钟离伯谦昨夜守了她一宿,至于偶感风寒,定是昨夜被冷到了。如此想着,叫来兄长送她的小丫鬟丽儿:“丽儿,往我屋里多添一些炭火,要整夜都不会熄灭的份量。”

“知道了小姐。”

尉可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她正在说钟离伯谦偶感风寒之事,她怎么往自己屋里添炭火,不是应该关心钟离伯谦吗?

罢了罢了,谁让她心爱之人是钟离伯君?

“姐姐,我们屋里坐。”

“子瑜妹妹,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七殿下的死活,当初你们不是成天腻在一起?”

“都过去了,姐姐莫要向我提起贤王府之事。”尉子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淡淡的。

尉可馨跟着尉子瑜移步到屋内,两人坐到火盆旁。

“姐姐,如今我也是这尉府的二小姐,可离都的官家小姐们,子瑜一个也不认得,你能不能替我牵线搭桥,让我结识一些新朋友?”尉子瑜眨巴着大眼睛,看起来真诚无比。

“子瑜想认识谁?”

“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左相家的惜霜小姐,还有……司马夫人钟离雪都是离城各官家小姐中有名气的。”尉子瑜为了防止尉可馨看穿她的心思,特意搬出了自己知道的这些人。

“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才貌双全,德艺双馨,你与她交好确实可以。左相家的惜霜小姐就算了,她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可我不太喜欢她。至于那钟离雪……”说到钟离雪,尉可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曾经她将钟离雪当姐姐,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妹妹呢!

“姐姐不是与司马夫人一起长大,不如姐姐先将她介绍与我认识如何?”

“这……过些时日便是冬日诗会,到时候再认识也不迟。”

“姐姐,我想先认识一些人,免得到了冬日诗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尉子瑜摇晃着尉可馨的胳膊,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嘟着嘴撒娇道。

尉可馨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我真是蠢,这次芳华殿上的冬日诗会可都是离城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出席,由元妃娘娘亲自督办。像我这样的,就没法陪同你出席了。”

“正好司马夫人也不能出席,但子瑜又想结识司马夫人。”

“好好好,明日我便为你引荐,今日我就回念云轩住下了,你又不乐意去贤王府。”尉可馨无奈地指了指她的眉心,应下了此事。

“当初我们争得面红耳赤之时,谁也没想到我们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可不是?”

待到尉可馨离去,尉子瑜才收起嘴角的笑容,好一个不知名的狱卒,为了找他,竟让她如此大费周章。

是夜,尉子瑜又闻到那奇异的香味,幸好,今夜屋里的火盆烧得暖暖的。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随即又被关上。榻边凹陷了一个角落,又听来人自言自语。

“子瑜,伯谦是不是太懦弱了?一直不敢向父皇开口……”

“开口做什么?”尉子瑜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钟离伯谦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起身准备逃走。

尉子瑜迅速翻身抓住钟离伯谦的手腕,将他拽住,冷冷地问:“逃去哪里?”

尉子瑜没有点亮烛火,怕引来下人们的注意。

“你、你还醒着?”

“生病了也不老实,还想着夜访姑娘家的闺房,伯谦是从来没将子瑜当作女子吗?”尉子瑜翻身坐起,走到桌边,为他倒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递到她的手边:“专治风寒的药,喝了它,明日便好了。”

钟离伯谦伸手握住杯盏,怔怔地盯着榻边的火盆,里面的炭倒映着淡淡的橙色光芒,隐约可见尉子瑜面无表情的脸。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他被尉子瑜当场抓包,以后……她会讨厌自己吗?

“伯谦并没有做什么不轨之事,子瑜不要讨厌伯谦可好?”想来想去,还是先认错才是上策。

“……”尉子瑜坐在火盆边,一言不发。

“伯谦很担心子瑜。”钟离伯谦捧着手心里的杯盏,辗转了几圈。杯中的药味飘入他的鼻间,瞬间将杯盏拿远,闻起来好苦的样子。

“谢谢你。”

“嗯?”这突然起来的感谢,让钟离伯谦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将白阳的尸身捡了回来,谢谢你一直担忧着我,我无以为报……”

“可以以身相许,嘿嘿。”钟离伯谦自然而然地接过尉子瑜的话,手里捧着那装满汤药的杯盏,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伯谦啊!不要一直这么傻。”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4:打扮隆重

听闻尉子瑜的话,钟离伯谦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将杯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呵……其实也不苦,苦的是心。

“伯谦,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是他理解错了尉子瑜的意思?

“伯谦,要学会争取自己在意的东西。”

“嗯。”钟离伯谦转头盯着尉子瑜的侧脸,坚定地回答道。

“以后……不要夜访我的房间。”

“知晓了。”钟离伯谦耷拉着脑袋,手里紧紧握着尉子瑜递给他的杯盏。像做错事的小仓鼠,有些无措,有些可怜,又有些惹人心疼。

尉子瑜面向他,抿了抿唇。火盆里的炭火微光映衬着两人,彼此却看不清彼此面上的情绪。两人沉默了许久,钟离伯谦动了动唇,开口道:“子瑜为何给伯谦汤药喝?”

“今日姐姐来过了,提起了你。”

“子瑜怎么知晓伯谦……”

“咳……你该走了。”尉子瑜不自在地咳了咳。

“啊?”

“难不成你真想在这里过夜?你该回去了。”尉子瑜没有看他,在钟离伯谦看不见的地方,尉子瑜偷偷红透了脸。

“那……”钟离伯谦手里抱着那杯盏,不情不愿地起身,望着低垂着头坐在榻边的尉子瑜。总觉得她变得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想不清楚:“那伯谦走了。”

“对了。”尉子瑜想起什么:“君公子还好吗?”

“他啊?”钟离伯谦见尉子瑜主动问他问题,抱着杯盏坐回尉子瑜身旁,伸手在火盆上拂过,叹息了一声:“他很不好,日日与酒作乐,长醉不醒,无人劝得了他。”

“是吗?”尉子瑜暗了暗双眸,她理解君雁玉的心情。只不过她不会选择自暴自弃,只有弱者才会垂头丧气。而她要伤害过白阳的人付出代价,她说过……没人欠得起她的债。

“子瑜没有别的问题了?子瑜想问什么,伯谦都可以回答你,快问快问……”钟离伯谦蹭了蹭尉子瑜,嬉笑道。

“没有想问的,伯谦还是快些回去吧!”

“哼……”要他留下只要一句话,要他离开也只要一句话,女人都是善变的。

“等等。”尉子瑜抬眸望着正要开门的钟离伯谦,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伯谦要带走我的杯盏吗?”

“怎么?不行?”他如此担心她,夜夜来陪她,害得自己不仅没有睡好,还感染了风寒,拿个杯盏做赔偿怎么了?

“行。”

“行?”如今的尉子瑜话怎么这么少,变得怪怪的,难道她恢复记忆了?思及此处,钟离伯谦的心突然悸动。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钟离伯谦转头,尉子瑜已经盖上被褥入眠。他握紧了手中的杯盏,盏中的残汤已经冰凉,连余味都没有留下。他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起身离去。

既然她知道自己夜访望云轩,怎么不问自己为何进来?怎么不似以前那般好奇?怎么与他如此疏离?

……

第二日寅时,尉子瑜照常来到揽云轩。正如她所料,尉白夜正在院子里习武。

尉可馨早早地派人将拜帖送入司马府,钟离雪看完拜帖,将它扔到一旁,让丫鬟们替她梳妆打扮,看她不艳压尉可馨。

尉可馨命人做好了膳食,打扮得体。找到尉子瑜时,她一身素白,手握长剑,正在揽云轩与兄长大打出手。

“兄长,子瑜,你们有什么矛盾可以静下心来解决,不必大打出手。”尉可馨站在一旁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想要上前劝阻,可长剑不长眼。不上前劝阻,两人又互不相让。

两人的打斗,以尉子瑜的长剑落地结束。

“子瑜妹妹进步得好快,竟然能接为兄这么多招。”

“兄长,还不快快将你的剑从我脖子上拿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是很有武学天赋的,毕竟是将门虎女。再说了,早年间在外漂泊,也多多少少有些底子。”尉子瑜得意一笑,转身看向尉可馨,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尉可馨这才明白过来:“二位是在比试?”

“是啊!”尉白夜收起长剑,望向尉子瑜,他很想开口问尉子瑜早年间都经历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不问,她若愿意说出口,不用问也会说。若她不愿意,问了也是白问。女子的心思,他这种粗糙的人是真的猜不透。

“子瑜快过来,想那司马夫人的马车也快到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千金,怎么穿得如此寒酸?”

“这是方便,不是寒酸。”尉子瑜还未开口,尉白夜便替她回答了。

尉子瑜朝着尉白夜抿唇笑了笑,看向尉可馨:“兄长说得对。”

“哎呀,这不一样,你不是要见客吗?”

“不过姐姐你今日怎么打扮得如此隆重?像……见自己心上人似的。”

“噗哈哈哈……”身后的尉白夜听闻此话,传来爽朗的笑声。

尉可馨涨红了脸,认命地叹息了一声:“不瞒你说,我与那司马夫人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偏偏在所有人面前,我们要装作彼此的知己。我待在皇后身边这么些年,真心将她当做我的姐姐,可她……我是谁啊?我只是皇后捡回来的孤儿,人家是高贵的四公主,她怎么可能瞧得上我?”

“……”尉子瑜自知自己戳了尉可馨的痛楚,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身后的笑声也渐渐消失。

尉子瑜拍了拍尉可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回答:“你永远是我的姐姐,虽然我们以前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也真心感谢你对我的好。”

“你是我……妹妹啊!”

“走,去气气她。”

尉白夜望着离去的两人,这才像正常的尉子瑜啊!但愿她能早些走出阴影,别再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之中。

两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比那园中的木芙蓉还要美上几分,府里的下人们纷纷感叹。招待钟离雪的宴席就摆在念云轩,尉白夜身为男子,不便打扰。

钟离雪踏入尉府,便四处打量着。

尉子瑜与尉可馨两人站在院中等候着她,身后跟了一群丫鬟,看起来比她还要气派。两人挽着手臂,笑得大方得体。钟离雪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实话说,她既瞧不上尉可馨也看不起尉子瑜,一个是刚认回的尉家大小姐,另一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尉家二小姐,两人看起来体面,实则粗鄙不堪,怎能与她公主的身份相提并论?

若不是如今她嫁了那司马展,而尉将军又有掌管离都三十万守军的权势,她可能连眼神都不愿意赏给这两人。

钟离雪微微抬头,步履端庄,明明是几步路,她却走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

尉子瑜见她这样,凑到尉可馨耳边嘀咕道:“怪不得姐姐不喜欢她,待她走到我们这边,桌上的菜都凉了,到时候再给我们扣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这司马夫人心机有点重。哎,难为了访琴兄,竟有这样的嫂子。”

尉可馨低头掩唇浅笑:“就你说法多。”

尉子瑜与尉可馨也不上前,就站在原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可馨妹妹许久不见,端庄了许多。”钟离雪迎上前,握住尉可馨的双手,却被她手腕上的镯子咯得生疼。

“司马夫人哪里的话,姐姐一直都很端庄,既不会装模作样,也不会贬低旁人。”尉子瑜冲她莞尔一笑。

“啊~”钟离雪恍然大悟:“这位就是前些日子追着囚车跑到刑场的尉二小姐,我听说了尉二小姐的事迹,都被感动哭了呢!”

尉子瑜暗了暗眼眸,手中的双拳紧握着。若在以前,她这句话就足矣让她丢了性命。如今的她不能这么冲动,不可轻易要人性命,尉子瑜最擅长的,不就是隐忍?

“姐姐。”尉可馨亲切地喊了她一声:“家里有个官职低的丈夫,你心里肯定很受委屈。但君公子也没一官半职在身,你若是嫁与他,还不如嫁给司马家的大公子。”

“你……”钟离雪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尉可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知道她的弱点在何处:“呵……可馨妹妹也别气馁,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做了他兄长的小妾也算得了圆满,只是可惜了尉府大小姐的身份,怎么?贤王殿下还没有将你扶正的意向?”

“这个就不劳烦姐姐操心了。”尉可馨引钟离雪入座,尽量掩饰自己的怒气。

尉子瑜望着这场宴席变成了尉可馨与钟离雪互揭伤疤的修罗场,时不时还牵扯到几位她熟识之人。

这念云轩仿佛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尉子瑜戏虐地望着两人,青子衿俯瞰众生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

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尉子瑜大概捋了捋她们之间复杂的关系,钟离雪心爱之人是君雁玉,可君雁玉心爱之人是白阳,而钟离雪阴差阳错嫁给了司马展。尉可馨心爱之人是钟离伯谦,却被皇后赐予钟离伯君做小妾,而钟离伯君对她无意。

钟离伯君又是自己心爱之人,钟离伯君……是自己心爱之人啊!是她纠结彷徨之后也无法轻易放弃的爱人。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5:木芙蓉丛

“姐姐真替可馨妹妹感到不值,你既已认回父亲,成了尉府大小姐,那贤王还不将你扶正,难不成是想娶左相家的千金惜霜小姐,怪不得……”钟离雪故作惋惜。

而尉可馨担忧的却是尉子瑜听到这话的反应,她心爱之人是钟离伯君,若是她听到心爱之人要娶别的女人,她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她转头望向尉子瑜之时,她果然面色苍白,嘴唇微颤。尉可馨伸手握住尉子瑜藏在桌下的手,她的手颤抖不已。

钟离伯君要娶李惜霜?

尉子瑜反复在心里问自己,这事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钟离雪胡编乱造的谣言。她咬了咬牙,开口问道:“司马夫人是说贤王殿下有意娶左相家的惜霜小姐为妻?”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比冰霜还冷上几分,钟离雪打了个寒颤,笑道:“这是自然,贤王在狱中之时,我见过那惜霜小姐,她正在绣嫁衣,一针一线,缝得可认真了。还与我炫耀说,她能嫁给她心仪之人,她心仪之人不就是贤王殿下吗?”

“呵……呵呵……”尉子瑜拿起酒壶,为钟离雪斟满酒水,狂笑道:“司马夫人请,哈哈哈……”

“子瑜……”尉可馨心疼地望着极力忍着情绪的尉子瑜,手足无措。

“尉二小姐?”钟离雪有些疑惑,她……难道她也喜欢二哥?也难怪,她在贤王府待了那么久,喜欢温柔的二哥也是正常的,二哥可是离城所有待字闺中女子心中的最佳夫君。

“司马夫人吃菜,待会儿凉了。”尉子瑜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尉二小姐在贤王府当丫鬟时,难道没听到什么风声?”

“呵……”端着杯盏的尉子瑜双手一顿,她怎么会不知道,映月湖上,钟离伯君只顾着救那李惜霜,自己差点被淹死了也不见他回眸看一眼,若不是伯谦,呵……原来一直待在她身边之人是平时看起来不靠谱的伯谦啊!

从钟离雪口中再听到钟离伯君的消息,没想到是这样的。若钟离雪说的是旁人,或许她不会信,可她说的是李惜霜。为什么是李惜霜?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为何是李惜霜?因为是她,尉子瑜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那才是钟离伯君真正上心的女人。

左相家有权有势,必能助他青云直上,达成心愿。

她与钟离伯君……从此变成陌路人。

若他登上帝位,尉家还能安然无恙吗?尉子瑜想到这些,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必须忍着,至少不能在钟离雪面前出糗,不能让姐姐丢脸。

尉可馨望着阴晴不定的尉子瑜,心里实在担忧,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尉子瑜平复了情绪,勾唇笑了笑:“姐姐,去望云轩将我珍藏的桂花酿拿过来,我要好好招待司马夫人。”

“什么桂花酿?”尉可馨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尉子瑜想表达什么。

“就在我屋子里,你去找找即可。”

“好吧!”尉可馨无奈起身。

尉子瑜见她离去,回避了所有丫鬟。钟离雪见状,也回避了自己的丫鬟。

四下无人的酒桌上,尉子瑜变得随意了许多,尽管浑身上下打扮得隆重得体,却让钟离雪看出几分痞气。

尉子瑜仰着下巴,双手手肘撑在酒桌上,纤纤玉指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滴溜溜的大眼睛懒洋洋地望着杯盏上的纹路,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与方才的端庄截然不同,她的神情让看者头皮发麻,心中发怵。

“嫁了一个无能之辈也不必自暴自弃。”尉子瑜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说道:“若有人提携,也能有一番作为,司马夫人肯答应姐姐前来赴约,不就是打得这个算盘?”

“哈?”钟离雪还真是小看了这尉子瑜,原来她隐藏得这么深。

“子瑜愿意助司马夫人的夫君一臂之力,但……”

“需要代价对吗?”钟离雪很讨厌这种压迫感,尤其是被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压迫着。

“也不需要什么代价,只需要司马夫人帮个小忙即可。”尉子瑜婉转一笑,将杯中的酒倒入咽喉。

“什么小忙?”

“白阳之死,司马夫人应该是知晓的。”

“知晓的。”钟离雪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尉子瑜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笑道:“子瑜身为她的主子,却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她被斩首的罪名是真是假。这些就不提了,出狱那天,恰巧遇到正在上囚车的白阳,才闹出那样让司马夫人觉得感动之事。”

“尉二小姐与白阳还真是主仆情深。”钟离雪不敢看尉子瑜,总觉得她的眼神过于犀利,她的伪装在尉子瑜面前无所遁形。

“谈不上。”尉子瑜淡淡地回答,起身凑到钟离雪身旁:“可子瑜见那日白阳浑身是伤,子瑜自然心疼她,我别无他求,只求司马夫人帮我查出打她的狱卒是谁即可。子瑜小小的心愿,司马夫人应当不会拒绝吧?司马巡城史的大好前程可都握在司马夫人的手里呢!”

“这个……”钟离雪松了一口气:“尉二小姐怎会想到查这个?”

“父亲曾给我提起过司马尚书,父亲对司马尚书可是连连称赞,说他从不屈打成招,清正廉明。”

“这个没问题,尉二小姐就放心吧!”钟离雪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依旧噙着笑:“其、其实我对那人有些印象,他好像叫朱逢,住在距离城西铁匠铺不远的小院子里。”

“原来如此。”尉子瑜点了点头。

……

尉可馨在尉子瑜房中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她说的什么桂花酿,倒是在桌上找到一壶汤药。待她回到念云轩,只剩桌上一片狼藉,钟离雪早已没了踪迹。而她喝得迷迷糊糊,倒在桌上胡乱呓语。

尉可馨吩咐丫鬟送她回望云轩,她待了片刻,才起身回贤王府。

这个子瑜啊,她越来越看不清她的心思了。她好像有许多心思堵在心里,却从不与旁人说。

尉可馨不喜欢贤王府的氛围,没有家的感觉,冷冰冰的,所有人互不来往,同住在一个宅子,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思。还好,如今的钟离伯谦没有当初那么排斥她,她也知道,她与钟离伯谦再也没有未来。她放弃了,若是能看到他幸福,她也满足了。

尉可馨与小碧踏进红云轩,又开始坐在院内唉声叹气。

清宁院,钟离伯君走到上官听寒的房间,见他起身走动,连忙将他按回榻上。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王爷,为何近日贤王府上冷清了许多。”上官听寒端起桌上的汤药,一口饮下。

钟离伯君见他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告诉他事实的真相,那也是他至今都无法接受的真相。

“白阳死了。”

“什么?”上官听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端着药碗的手滞在原地。

钟离伯君将白阳之死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上官听寒听,从头到尾,上官听寒脑子里全都是那句‘当时尉子瑜抱着白阳的断首站在我面前……’

“启禀王爷,云深传来消息。”

正当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沉浸在白阳之死的阴霾中,有人推开了上官听寒的房门,来人是云深身边的小厮,他得到特许,可自由出入贤王府。

“什么消息?”

“子瑜姑娘心仪平王殿下,平王殿下有意向皇上求赐婚。”

“什么?”钟离伯君勃然大怒,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三弟自己策划了此事,想逼尉子瑜就范?

“速去查清楚来龙去脉,尽量封锁此消息,若是此事闹大,你也不必苟活了。”

“是。”

……

送信的小厮走在贤王府的院子内,摇了摇头无奈地道:“都说了是子瑜姑娘心仪平王殿下,贤王殿下还要多加阻拦,子瑜姑娘真是命苦。”

小春听到风声,风风火火跑回含笑院,大喊大闹着跑到钟离伯谦的榻前,望着缩在角落里的七殿下:“殿下您没日没夜地睡,子瑜姑娘要嫁人了。”

钟离伯谦蹭地坐起来,掀开被褥,翻身跃下,一把揪住小春的领子:“你胡说什么?”

“方才云深身边的小厮传来消息,说什么子瑜姑娘心仪平王殿下,平王殿下有意向皇上请求赐婚。”

“三哥想得真美。”甩开小春,他怒气冲冲踏出院门。

“七殿下,您现在不能出去,您的仪容……有些失态啊!”小春还没将话说完,他家殿下已经没了人影。

他要去告诉尉子瑜,让尉子瑜防着钟离云,再去将传言封锁,找又苓将情况了解清楚,再做应对。想打尉子瑜的主意,得问问她的夫君同意不同意……咳……是未来的夫君。

当尉府的下人看着头发乱糟糟,衣衫不整的钟离伯谦站在府门前,他们原本跟着尉将军征战沙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严肃的,可他们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七殿下是因为前几次造访被拒之后,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我要见白夜兄。”

“不可以。”

“本殿下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你们休得无礼。”

“少爷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你们……”钟离伯谦是真的生气,但又不能杀了他们。

丽儿从府内跑了出来,附在看门的下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们有些不情不愿,还是给钟离伯谦让了路。丽儿带着钟离伯谦来到望云轩,尉白夜正追着尉子瑜满院子跑。

尉白夜瞧见钟离伯谦,不由得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问道:“你们两个是事先说好的,要一起自暴自弃?”

“她怎么了?”

“她喝醉了,正在发酒疯。”尉白夜抚了抚胸口,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他。

“因为什么?”

“今日见了司马夫人,听到一些不该听的。”

“平王……坊间传闻她心仪平王,平王有意向皇上请求赐婚,想想法子吧!”

“什么?”尉白夜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贤王要与李惜霜成亲,让尉子瑜自暴自弃喝了这么多酒,现在像只猴一样在望云轩上蹿下跳。若是不管她,又怕她磕着碰着。若是要管她,她又狡猾得很,怎么抓都抓不着,尉白夜不敢信这样的尉子瑜曾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弱女子。

这尉子瑜还没抓着,七殿下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来访,还带来了更让人头疼的消息。这坊间的百姓都是吃饱了撑的吗?没事传这种谣言做什么?

尉子瑜若是真的嫁给那平王,那、那父亲不就怎么也逃不掉卷入帝位争夺的漩涡了吗?为了子瑜,父亲无论如何也要站在平王那一边,他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怪不得他会在明月楼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

“啊!”尉白夜懊恼自己擅自带尉子瑜去明月楼,她才惹上这种麻烦,尉白夜恨不得一掌劈了自己这不顶用的脑袋。

“子瑜为何喝这么多酒?”钟离伯谦望着笑嘻嘻地躺在院中木芙蓉丛里的尉子瑜,双眼染上了氤氲。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出现,心伤是为了旁人,憔悴是为了旁人,她的情绪都不属于自己。

“还不是因为司马夫人说什么,贤王有意迎娶惜霜小姐的话。”

“因为兄长?”

钟离伯谦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心。她为兄长而伤,为兄长而疯,为兄长而煎熬,为兄长而痛苦。

在她眼里,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不足轻重之人。

“呵呵……”钟离伯谦无神的双眼不知望向何处,明明是笑声,却让人听出悲凉的情绪。

尉白夜扶了扶额,喃喃道:“完了完了,又疯了一个。”他示意丽儿:“替七殿下整理整理,别让他出去被人笑话。”

“是。”

丽儿替钟离伯谦梳好发髻,为他整理衣裳。躺在木芙蓉丛里的尉子瑜突然哭了起来,钟离伯谦于心不忍,走到她身旁蹲下。

……

反正在世人眼里,他也只是一个不懂事还无能的皇子。

索性瘫坐在尉子瑜身旁,与她一起痛哭流涕。

于是。

尉白夜的头又大了一圈,自己的妹妹与七殿下坐在木芙蓉丛中嗷嗷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可惨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6:英姿飒爽

尉子瑜为贤王要娶李惜霜而难过,可七殿下堂堂七尺男儿,他为什么哭?

尉白夜甚是不解,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七殿下,他的双眸红红的,鼻子也哭红了。尉子瑜哭累了,便躺在木芙蓉丛里睡着了。初冬寒气重,尉白夜将尉子瑜抱回房间,才送钟离伯谦出府。

尉白夜望着钟离伯谦的背影,想起方才他陪着子瑜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七殿下与子瑜,还挺般配。

望着钟离伯谦离去,尉白夜让下人备好了马。亲自前往城外驻守营找父亲,平王殿下这事得重视起来,不然到时候子瑜栽在他手上可就麻烦了。

……

尉子瑜从榻上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摇了摇头,从榻上坐起。丫鬟们见她醒来,连忙围到她的身边伺候着。可她们嘴角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好像憋得很辛苦似的。

“你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丽儿率先回答。

“那你们是什么神情?”尉子瑜有些恼怒:“不说?那等父亲回来,我让他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小姐。”众丫鬟纷纷跪倒在她的榻前。

“不用行此大礼,只要告诉我你们笑什么即可。”

“我们说出来的话,小姐可千万不能生气。”

“嗯。”尉子瑜淡淡地应了一声,再不说,再不说就将她们全都发卖了。

“小姐您不是喝醉了吗?”丽儿爬到她的榻边,双手手肘撑在榻上,憋着笑:“然后……然后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还唱曲儿,唱的什么……”丽儿努力的回想了那些词,后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复述道:“原来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虽然我曾经很快乐,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怪我太……”

后面是什么,她便记不清了。

“……”尉子瑜的表情凝固在丽儿开口的瞬间,她唱得有多难听……除了词勉强对得上,曲儿一个都不在调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喝醉酒的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还引吭高歌?

自己无意间哼出的这首歌便是前世无意间听到的一首歌,也只会副歌那几句。

“哎呀,丽儿也记不清了,反正小姐唱得可好听了。后来公子过来了,也跟着我们一起听小姐唱的曲儿,只可惜……”丽儿努了努嘴表示自己的遗憾:“只可惜小姐唱了几句便开始四处跑,一会儿跳到木芙蓉丛里,一会儿抱着院中的老松,捞起袖口,哼哧哼哧准备往上爬。被公子拽下来后,又跑到另一棵树下……就这样……”

“来回往复……来回往复……”其余小丫鬟附和道。

“直到……”丽儿想到七殿下来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七殿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来访,七殿下说,坊间传闻小姐您心仪平王殿下,平王殿下有意向皇上请求赐婚。”

“呵……”尉子瑜冷哼了一声:“仅凭他?”

让她屈服的人,这世上还没有!让她坐以待毙,没有可能。

“小姐躺在木芙蓉丛中,压坏了好几株木芙蓉,不知怎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然后不知怎么,七殿下走到你身边,走到你旁边与你一同哭了起来,你们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场面相当和谐。”

“闭嘴,你们立刻忘记今日发生的事,谁敢再提我喝醉酒的事,本小姐决不轻饶。”尉子瑜提高嗓音掩饰自己的窘迫,钟离伯谦与她一同坐在木芙蓉丛中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画面不敢想象。

“是。”

“来人,更衣。”

重新整理好仪容的尉子瑜刚踏出院门,便瞧见匆匆赶来的尉上卿与尉白夜。

“父亲,兄长。”尉子瑜屈身行了个礼。

“里边说。”尉上卿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为父不会轻易妥协的。”

听父亲这话,他应当是知晓坊间的传闻。难不成父亲早早回府,只是因为兄长为此事亲自跑去城外驻守营?

思及此处,尉子瑜心里多了些愧疚。自她来了尉府,这府上便没有安生过,尉上卿三番两次为她的事撇下驻守营的将士。

“父亲。”尉子瑜咧嘴笑了起来:“父亲不必担心,子瑜自会打碎平王的异梦,到时候旁人问起父亲,父亲只要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即可。”

“子瑜有什么法子?”

“保密。”尉子瑜拉走尉白夜,借走他的衣衫,让丫鬟们为她改小了些,她便穿着尉白夜的衣衫,梳了高尾髻去了街市。从一个灵动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她冷着脸,皱着眉,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她先去城西铁匠铺附近瞧瞧那朱逢,再去香溢楼惹点事。

尉子瑜加快了脚步,将身后的下人甩掉。兄长就不能给她一些信任吗?总爱派人跟着她。若是他们瞧见自家小姐杀了人,不会被吓到吗?

尉子瑜来到城西铁匠铺,一个赤着膀子的大汉站在炉火前。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他的锤下发出,延绵不绝。尉子瑜在摊位上看了看那些铁器,挑了几件称手的,丢了几锭银子,询问道:“大哥可认识朱逢朱公子?”

大汉停下打铁的动作,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朱狱卒吗?他前几日突然身体不适,没挺过几日便死了,大夫也查不出病因。”

“你确定他是生病去世的?”

大汉的眼珠转了几圈,肯定道:“他近几日都未出过门,大夫还是我为他请的。”

“他被葬在哪里?”

“我一个市井小民,他是刑部大牢的狱卒,平时便瞧不起我这个打铁的。他死后,我也只是寻了草席将他葬在城东郊外的乱葬岗。他这个人平时也没什么朋友,若不是那日他给了我不少银子,我才没那闲工夫管他的破事。”大汉突然有些愤恨起来,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了些怨念。

“给你银子?数量是多少?”尉子瑜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大汉跟前。

“挺多的,好几十两,若不是病入膏肓,他也不会将这么多银子交到我手上。”

“谢了大哥。”尉子瑜咧嘴一笑,从他的摊位离开,抬脚往城东郊外的乱葬岗走去。

病死?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个朱逢怎么就在白阳死后不久生病了呢?几日未出门,大夫也没查出病因?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

如此想着,尉子瑜已经来到乱葬岗。一眼望去,乱葬岗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首。此处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尉子瑜屏息凝神,四处看了看。

想必那大汉也不敢轻易进入乱葬岗深处,没将他随意扔在此处便是善心大发。尉子瑜围着乱葬岗边缘寻找,抬脚躲开那些尸骨,以前的她还真不敢来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找了没多久,便找到了一座新坟,坟前竖着一块木牌,牌上歪歪扭扭写着朱逢的名字。

尉子瑜拿出铁器刨开泥土,将尸首拉了出来。这不是白阳被斩首那日将她推到的狱卒吗?原来他就是朱逢?尉子瑜按捺着狂跳的心,四处查看一遍,并未发现这个朱逢有什么异常。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人为致死的迹象。尉子瑜按了按她的头顶,也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有一种东西叫十日散,无色无味,服下之初没有什么感觉。到了第五日,才会觉得自己浑身难受,第十日毒发身亡。十日散只破坏其内,不破坏其表,也让人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但中毒者的头顶会出现一片红斑。”

尉子瑜想起齐问筠曾说过的一句话,她连忙拨开朱逢的头顶,果然瞧见那红斑,可是十日散研制过程繁琐,齐先生也不会制作。这离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只是不知是哪位高人,要用这东西谋害一个小狱卒。

尉子瑜得到线索,重新将朱逢放回坟地。费了些劲,才将那些泥土重新归位。原本是要来寻仇的,谁知他已经被杀死了。今日……不宜去香溢楼,晦气得很。

尉子瑜整理了衣裳,将身上的泥土打理干净。重新回到街市上,下人们也找到了她。她四处逛了逛,便匆匆回了府。

碰了死尸的她有些嫌弃自己,身上这件衣裳直接烧了吧!

回到尉府,让丫鬟们备好热水,她洗了三遍才肯爬出浴桶。曾经的她每次完成任务都要吃上三五天的素食,只是害怕吃肉的时候想起血肉横飞的情景,让她觉得很恶心。她并不是毫无破绽的,她只是在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没有破绽。

由于钟离伯君与钟离伯谦的暗中施压,尉子瑜心仪平王的谣言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可这并不代表万事大吉,自从钟离伯谦去尉府说了平王的事,尉子瑜便成天穿着男装示人。

尉子瑜每次出府,尉白夜都会派下人们跟踪她。并且人数不少,前前后后大概七八个。后来尉子瑜索性让他们都明跟着,惹事的时候有他们跟着,便不愁没有人证了。再次来到香溢楼楼下,尉子瑜忍不住感慨曾经……白阳在此处遇到了她。

尉子瑜一副纨绔贵公子的做派,走进香溢楼,便指着高台上弹曲的又苓:“本公子要她陪。”

然后歪头对身边人低声吩咐道:“去,四处散播,尉府二小姐不喜男色。”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7:互相倾诉

“小姐……”下人们面露难色。

“嗯?”

“是是是。”

又苓笑嘻嘻地来到她的身边:“尉公子,好久不见。”

“美人。”尉子瑜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你的老相好。”

尉子瑜身后的下人表情一滞,二小姐与香溢楼的名曲又苓姑娘是老相好,她们不都是女子?

“我这不是刚认了个父亲吗?”尉子瑜伸出手指,在又苓下巴上转了一圈:“要不我将你赎回尉府得了?”

“呵呵……”又苓无奈地笑了笑:“多谢你的美意。”

旁边的人无意间听到她的话,有钱有势的尉府,在这离都恐怕只有尉将军一家。可尉将军家的公子不长这样,而且此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她……不就是尉将军前不久认的义女?想起方才有人与他说尉府二小姐不好男色,原来是钟意又苓姑娘,不会吧?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好奇却又不敢多看尉子瑜一眼。

尉子瑜见自己目的达到,与又苓腻歪了片刻,准备起身离去。

“尉公子,楼上雅间有请。”云深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尉子瑜兀地顿住了脚步。

尉子瑜转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云深,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云深姑娘莫非也心仪在下,可在下给不了云深姑娘想要的幸福。”

云深嘴角抽了抽,这死丫头一直都那么讨人厌,现在被平王钟离云缠上,竟用如此损的招来败坏自己的名声,她是想一辈子待在尉府,永远不嫁了吗?

那贤王呢?她也一并放弃了吗?

“云深姑娘,我们可以聊聊天,互相倾诉,可在下比较心仪又苓姑娘。”

云深再次抽了抽嘴角,若不是王爷吩咐她前来,她才懒得看尉子瑜可恶的嘴脸。

“有请。”

尉子瑜抬脚走上前,一把搂住云深的腰,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云深斜睨着她,微怒道:“别太过分。”

“哈?在下没有对你做什么啊!”都是女人,矫情什么?搞得就像自己多喜欢她似的,尉子瑜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将她搂紧,往楼上雅间走去。

云深打开房门,尉子瑜踏进雅间还不忘白云深一眼。云深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子瑜……许久不见,你……清瘦了许多。”

尉子瑜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红了眼眶。没错,她就是故意来香溢楼惹事,希望能巧遇钟离伯君。他就是故意散播那些消息,让所有人都断了对她的念想。她就是想看看……钟离伯君瞧见她作践自己,会不会出手阻止,她就是想知道钟离伯君对她到底有多在乎。

可当钟离伯君站在她的面前时,那些底气统统消散了。她表面装出的淡漠,再也绷不住了。她想让钟离伯君明白,就算离开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所以……她带着人在街市上四处晃悠,买很多东西,让所有人都觉得她过得很开心。所以……她带着人来到香溢楼,趾高气昂地指着高台上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又苓。

越装作不在乎,越不能控制自己想要去在乎。钟离伯君,若你想要用感情困住我,那么你成功了。

想着想着,尉子瑜的眼眶滴出豆大的泪珠。尉子瑜蹲下身,将头埋进臂弯里,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懦弱的自己。

“子瑜。”钟离伯君疾步走了过来。

尉子瑜原本以为他会轻轻拍拍自己的肩膀,可她哭了许久,钟离伯君依旧站在原地,她仍然没有感受到钟离伯君的温度。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告辞。”尉子瑜整理好心情,抬眸望向钟离伯君时,眸中只剩下寒霜。说完这话,尉子瑜便转身离去,她走得不快。多么希望钟离伯君能上前拽住自己的手腕,让她别走。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

也是,有意要娶左相家的惜霜小姐,哪还有心思搭理她?若是真的在乎她,他也不会出现在监斩台上,亲自下令杀死白阳。

她为何要作践自己?为何要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变成这样?她可是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

她加快脚步跑下二楼,加快脚步跑出香溢楼,她想快点离开钟离伯君的视线。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每一步都觉得疼,是那种赤脚踩在荆棘上的疼。

一身墨色长衫飞舞,寒风卷着细小的冰晶,穿过她的长衫,触到她的皮肤。寒气侵入心,又侵入骨。

站在香溢楼上的钟离伯君望着远去的身影,袖中的手慢慢收紧。她果然还在怪自己,怪自己坐在监斩台上,下令杀死了白阳。当她蹲在自己面前哭泣时,他多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他才是伤了她心的那个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

伸出的手掌蜷缩成拳,在她起身的那一刻迅速收回。他钟离伯君不是温和,而是没有能力。

“唉~”

“王爷。”云深走到他的身后:“子瑜姑娘走了。”

“知道了。”钟离伯君转身望着云深:“至于子瑜不喜男色的消息,不要让它传得太广,今后平王要是再来香溢楼,你负责把他看紧了。”

“是。”云深环顾了四周:“上官统领呢?”

“他还需休息养。”

尉子瑜一路跑回望云轩,下人们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奇了怪了。

夜晚,下人们将尉子瑜今日做过的事告知尉白夜,又禀报了尉上卿。尉家两个大男人坐在书房的案边,细细思考者些什么。

“父亲,子瑜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如此一来,便没什么人愿意娶子瑜了。”

尉上卿瞥了尉白夜一眼,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子瑜长大了,总要找个好郎君的,只是……”

“可朝中局势很复杂,父亲又不愿参与内斗,自然是远离那些皇子的好。无论子瑜选了谁做夫君,尉家便成了他的后盾,皇上会更加忌惮尉家的。”尉白夜早早明白这些道理,当初从古容城回离都之时,皇上曾想给他升官,被他拒绝了。家中有父亲便可,树大招风,他必须为了尉家安危着想。

“眼下朝中人纷纷猜测为父是贤王党,又有一部分猜测为父是站在六殿下那边,要怪就怪太子不得皇上的心。”尉上卿想起从外面听得的那些风声,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子瑜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真正爱她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尉白夜忍不住想起钟离伯谦陪着尉子瑜坐在木芙蓉丛中嚎啕大哭的情景,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夜也有自己心仪之人了?”尉上卿见他突然笑出声,猜测道。

“没有,只是白夜认识一位很有趣的人。”

“是吗?”尉上卿叹息了一声,又将心思放回尉子瑜身上:“子瑜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在军中为她觅一个如意郎君得了?”

“父亲别别别。”尉白夜听到尉上卿的建议,连忙说出三个别否认:“那军中的大汉既不温柔又不细心,相貌还不如父亲俊朗。”

“外表不重要,只要他踏实就够了。”尉上卿完全不赞同他的想法。

“可父亲,那军中谁不想争权夺势?若是长得连子瑜看着都嫌弃,再踏实有什么用?那还不如让子瑜和那个什么又苓在一起。”尉白夜嘟囔着嘴巴,他家的妹妹不仅有极好的家世,还长得那么清秀,怎么能随便许配给人家?子瑜又不是破烂,干嘛急着塞给别人?

“你……”尉上卿真不知该如何反驳现在的年轻人,他们之间相差了二十几岁,这沟壑看来是无法填平:“是给你找郎君吗?子瑜还没说什么,你便嫌弃这嫌弃那……实在不行,你娶了得了,反正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父亲。”尉白夜听了这话,双眼瞪得与铜铃般大小,父亲还真是有趣。哥哥娶了妹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唉?他们不是讨论平王与子瑜的事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一直将尉子瑜当作亲妹妹,从没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就这么决定了。”

“父亲,您说什么胡话呢?”尉白夜想要解释清楚,奈何尉上卿已经起身回房了,独留心里乱成一团的尉白夜。

娶尉子瑜?

不要不要不要……尉白夜表示自己撒泼打滚,撒娇卖萌也要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他可以将尉子瑜当妹妹宠一辈子,可就是不能……娶她。且不说七殿下对她一往情深,难道他就不能心里装着某个人吗?

说好了只是探讨一下子瑜与平王的事,没想到父亲竟然做出这样荒谬的决定。

不行,得去和子瑜商量商量这事。

尉白夜扭扭捏捏来到望云轩,尉子瑜又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哭。想起方才父亲说过的话,现在看到尉子瑜时,心态与从前大不相同,总觉得两人应该避避嫌什么的。尉白夜见她趴在石桌上抽噎着,身边的丫鬟没一个敢上前。尉白夜又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轻声询问:“子瑜今日又怎么了?”

“兄长。”尉子瑜听到尉白夜的声音,转头一把将他抱住。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8:冬日诗会

尉子瑜将头埋在他的腰间,低声抽噎。要是在平时,尉白夜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出声安慰她。

自从父亲说了那句话,尉白夜便发现自己无法正视尉子瑜,更不敢伸手环抱住她。

“尉白夜,你今日好冷漠。”尉子瑜哭了半天,没有得到安慰,抬起头幽怨地盯着尉白夜。哭花的小脸加上幽怨的神情,让尉白夜忍俊不禁。

这才是正常的尉子瑜。

她将所有的心思掩藏,若是想哭,那便用尉子瑜的方式去哭。作为青子衿,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随意哭泣。

“子瑜啊!”尉白夜在她身旁坐下,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不是兄长不安慰你,而是父亲……父亲他……”

尉白夜有些难为情,这让他怎么对尉子瑜说出口,她是他的妹妹啊!

“他怎么了?”尉子瑜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不是最近坊间传闻你心仪平王殿下吗?”

“我呸……”尉子瑜义正言辞地否认。

“为兄自然知道其实你……钟意的是贤王殿下,提到贤王,你就变得不对劲。”尉白夜望着眸子逐渐暗淡的尉子瑜,果然是这样:“听下人们说,今日你在香溢楼单独见了某人,那人就是贤王殿下对吗?”

“嗯。”尉子瑜点了点头,不否认他的话。

“方才我不是与父亲在书房讨论你今日去香溢楼这事做得对不对吗?”尉白夜突然激动起来:“然后聊着聊着就提及你的终生大事,父亲说在军中为你觅一个踏实的夫君,可为兄想着那军中不都是些糙汉子,便反驳了父亲几句,然后……”

“你与父亲可真闲。”尉子瑜翻了个白眼,两大男人讨论她的婚事,她可不恨嫁:“说,父亲与兄长这么着急将我推出去,是不是不想养我?我就知道上次子瑜发酒疯,被兄长嫌弃了。”

“不是。”尉白夜慌忙摆手:“不是这样的,子瑜。我对父亲说,要为你寻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夫君,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得符合要求,于是父亲便与我争执了起来,父亲一气之下,竟然……”

“兄长,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父亲竟然让我娶你,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尉白夜快速将此话说出,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架势。

“……”尉子瑜听了这话,慌忙起身与他保持了三尺远的距离:“你别过来啊!”

“冤枉啊!”尉白夜欲哭无泪:“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好妹妹,我对你没什么想法。”

尉白夜慌忙解释,他果然是个矛盾的人。方才要与尉子瑜保持距离,现在尉子瑜嫌弃他,主动保持距离,他又慌了。

“父亲他……”大概是疯了。

待到尉白夜离去,尉子瑜才正视自己的内心。钟离伯君是她喜欢的第一个人,要说放弃,未免让她心疼,要是不放弃,她的心也很煎熬。可是……无论她怎么作践自己,钟离伯君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他不曾安抚过自己。

钟离伯君并不在乎她……

他从夏季的微风中走来,消失在冬季的冰晶里。或许,是时候与他道别了。与自己喜欢的第一个人道个别,了结了这段感情。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思想也与他们不同。分分合合很正常,伤心流泪也很正常。一个人不适合她,那便分开。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萌芽的感情会慢慢枯萎,直至化成灰。她不是离了谁活不下去,也不是非谁不可。

从今以后,无论钟离伯君娶了谁做他的王妃,无论他纳了多少妾室,都与她尉子瑜无关。

他放手了,自己还抓着那虚芜的感情,未免也太可笑了。尉子瑜不知道自己折磨自己这么久,得到了什么。那个人……从来没有许诺过她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尉子瑜自己的错觉。钟离伯君对谁都温柔,尉子瑜错将这温柔当成了爱。钟离伯君对她只是利用,尉子瑜错认为他在乎自己。

他从来没向她许诺过什么,从来都没有。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是她眼巴巴的期盼着……期盼着那等不来的幸福。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钟离伯君是要登上帝位的人,而她尉子瑜只盼着有朝一日游遍天下山水,吃遍天下美食。一个心怀天下,一个自私得只装得下自己。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到尘埃。一个高贵皇子,一个市侩小民。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

想清楚一切的尉子瑜松了一口气,却也为曾经的回忆感到伤怀。

可她不应该继续纠缠了不是吗?

……

冬日诗会如约而至,由于尉子瑜是尉府未出阁的二小姐,元妃派人将帖子送到了府上。尉子瑜想明白了自己与钟离伯君之间的阻隔,决定放手之后。她过得舒心了许多,虽然偶尔回想起钟离伯君的容颜,偶尔回想起在贤王府上的点滴,可这一切自白阳死的那一刻……他们便回不去了。

天气冷了,天空阴沉沉的,铅色的阴云笼罩着大地。尉子瑜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们为她梳着发髻,为她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繁琐的衣裳。丫鬟们为她带上步摇,为她取来纯色红袄披风,披风边缘点缀着纯白的狐毛。

尉子瑜与众丫鬟走到尉府门前,大祁皇朝贞明十六年冬,初雪在冬日诗会这天降临。尉子瑜抬眸望着天空,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红袄披风上。她如同一朵绽放在寒冬的红梅,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姐,奴婢扶您上马车。”丽儿走上前,搀扶着尉子瑜爬上马车。随着车夫的吆喝声,马车缓缓驶离尉府。尉子瑜实在想看这个冬季第一次拜访大地的初雪,便掀开马车的布幔。

不远处屹立着一名穿着墨色披风的男子,他背对着她。

尉子瑜知道,他是钟离伯君。

赏雪的雅致也没了,放下布幔,靠在丽儿的肩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元妃的芳华殿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她们个个穿得优雅得体。李惜霜一身纯白披风,与几位官家小姐站在芳华殿的梅园中,与漫天的飞雪融在一起。

她与尉子瑜,一个似梅,一个似雪。

围在李惜霜身旁的官家小姐也瞧见了款款而来的尉子瑜,想要巴结李惜霜,怎能不给那尉子瑜一点颜色瞧瞧?

反正那尉子瑜也只是尉将军认养的义女,成为尉府二小姐之前,还是贤王府的使唤丫头。如今她飞上枝头当上了凤凰,还是摆脱不了她与身俱来的粗鄙。

“惜霜小姐,那不是尉将军认养的义女吗?她怎么配来参加元妃娘娘督办的冬日诗会?”

“就是,一个粗使丫头,懂什么是诗吗?”

李惜霜双眼盯着园中的红梅,望着不远处走来的尉子瑜,这么一打扮,倒像那么回事。

“惜霜小姐,这种人在贤王府上的时候,肯定使尽了功夫招惹贤王殿下,如今贤王殿下不理她,她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尉将军认她做义女。”

“尉府大小姐不是贤王的侍妾吗?说不定她是腆着脸讨好尉大小姐,才得了这飞上枝头的机会。”

……

李惜霜任由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诋毁尉子瑜。反正人家又不在乎,她瞎操什么心。

尉子瑜来到梅园边,滴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园中的红梅,不知是花衬人,还是人衬花。尉子瑜与那红梅站在一起,相得益彰,美得如画一般。

元妃请的画师早早等在芳华殿,他见到这样的尉子瑜,忍不住提笔在绢帛上勾勒起她的轮廓神韵。

每个季节的诗会,不就是为宫中的皇子筛选妃子?

尉子瑜未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若是以前的她,早就拔剑取了多嘴之人的头颅。一群蝼蚁的妄言,何必当真。青子衿冲动冷漠,而尉子瑜的特性便是隐忍。

她既是青子衿也是尉子瑜,自然能屈能伸。

李惜霜身边的官家小姐走到尉子瑜身旁,嗤笑道:“这不是尉二小姐吗?”

“请问您是……”尉子瑜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呵……连本小姐都不认识,还来参加冬日诗会。”

“我该……认识您吗?”尉子瑜嘴边噙着得体的笑意,眼中却淬着寒冰,看起来比这雪中绽放的红梅更加清冷。

“本小姐可是赵府的嫡女赵浅。”她就算只是赵府的嫡女,也比这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丫头高贵得多,自报家门时,骨子里的优越感让她多了些自信。

“是吗?”尉子瑜勾唇浅笑:“既然赵大小姐敢自报家门,那……就好好欣赏这梅园的梅花吧!”

“怎么?”赵浅走到她身侧:“尉二小姐不知道这芳华殿上举行的是冬日诗会?若是连诗都不会作,何必来此丢人现眼?”

尉子瑜低垂着头浅笑着,并不答她的话。她确实不会作诗,但她背了不少诗。

赵浅回头讨好地望着李惜霜:“惜霜小姐才貌双全,不如让惜霜小姐出一道题如何?”

“好啊好啊!”其他人将她围在那里,把她当稀奇物一样看着。

尉子瑜又想起了前世那些欺负她的人,她们也是这样将自己围在角落里。可如今她也是青子衿,她怕什么?她早该挺起胸膛反抗了不是吗?

要欺负你的人,怎会管你是悲是喜?祸害之所以遗千年,是因为他们没有良心,做什么事都肆无忌惮。

“既然大家盛情邀约,我也不好推迟了。”李惜霜站到尉子瑜跟前,笑得得体,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既然如此,尉二小姐借着此景,做一首断情诗如何?”

李惜霜知道尉子瑜,她曾救过自己。可她待在贤王府,她想抢走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她该死。

“断情诗?”尉子瑜自嘲地笑了笑:“惜霜小姐真体贴,也罢。”

才决定要与钟离伯君断了情缘,这李惜霜又来戳她的伤口。

尉子瑜低头思忖了片刻,断情之诗,她喜欢晏几道的‘清平乐留人不住’。可诗中的情景与眼前之景不符。尉子瑜颇有些苦恼,眼前之人正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梅园寒梅殷殷,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尉子瑜低垂着眉,只留了那首诗里最后四句,还改了其中一句,她不懂诗,只能借古人之诗解燃眉之急。这首诗的后两句,也是她想对钟离伯君所说的。

在场的官家小姐没想到她真的能作出诗来,纷纷呆滞在原地。

“好诗。”晴朗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到尉子瑜耳边,也打破了她内心的忐忑。尉子瑜闻声望去,那人也是一身纯白,即便穿着厚重的衣裳,也没挡住那曼妙的腰身。

“我叫张婉儿,尉子瑜是吗?我听说过你,百闻不如一见,子瑜生得可真水灵,让我这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动了心。”

“婉儿小姐,听姐姐提起过你,她说你才貌双全,德艺双馨。”尉子瑜嘴边终于绽放真心的笑容,灿烂了这冬日的时光。

“走,我们去那边聊。”张婉儿上前挽着尉子瑜的手臂,将她带离这群人。

李惜霜等人站到另一旁,她们见张婉儿插手,尉子瑜好歹也是尉府的二小姐,便没再为难她。

“她们都这样,时常巴结李惜霜,你莫要在意。”张婉儿见她有些失落,连忙出声安慰:“你姐姐尉可馨当初也被她们这样欺负过,不过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谢谢婉儿小姐替我解围。”

“不必见外。”张婉儿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们的做派,怎么说你也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你不必怕她们,知道了吗?”

“知道。”

起初的尉子瑜在张婉儿面前,还是很腼腆的,聊着聊着,便生出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想法。两人站在一旁巧笑嫣然,自成一道风景。

李惜霜望着笑意盈盈的两人,瞅了张婉儿一眼。那个女人总是处处与她做对,就算她才貌双全,德艺双馨又怎样?人们只会恭维自己,不会认同她。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19:阖家欢乐

因为她李惜霜是左相之女,而张婉儿的父亲只是一个御史。尉子瑜的那首‘留人不住’,正适合誊抄下来,送到贤王手上。

好一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元妃来到芳华殿上,看了画师的画作,也觉着此人不错,可惜自己的小儿子已经不在了,至于钟离凌那逆子,怎配得上拥有这么好的女子。元妃四处观望,视线被远处一起嬉闹的两人吸引。其中一人是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另一个则是这绢帛上的美人,尉将军家的子瑜小姐。

两人站在那处,一个似红梅孤傲,一个似白雪清怜,与这冬天相得益彰。元妃抿了抿唇,吩咐画师为她二人又作了一幅画。

元妃与众人打了声招呼,便一起吟诗赏雪咏梅。尉子瑜与张婉儿两人跟在众人身后,有说有笑。

可旁人不搭理她们,她们甚至因为张婉儿与尉子瑜在一起,连张婉儿也不搭理。冬日诗会结束,回到尉府的尉子瑜依旧闷闷不乐,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张婉儿。

尉白夜听闻尉子瑜回府,连忙放下手里的剑,奔到望云轩去看尉子瑜,她又不开心了。尉白夜的兴致也缺了大半,走到尉子瑜跟前。尉子瑜正闲得无事,扯着红袄披风边上嵌的白狐毛。

“子瑜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尉白夜的声音吓得尉子瑜一个激灵,她是怎么了,竟然连兄长靠近都不知晓。果然心事太重并非好事。想起兄长曾说过的话,后知后觉远离尉白夜。

“兄长。”

“子瑜……”尉白夜见她主动与自己保持三尺远,欲哭无泪:“兄长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哦……”尉子瑜淡淡地应了一声,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尉白夜上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为兄错了。”

“哦。”

“哦!”尉白夜无奈地望着距离自己三尺远,只会说‘哦’的妹妹,她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难道去芳华殿被人欺负了?

“子瑜,为何如此不开心?”尉白夜也不指望她能与自己缩短距离,他见不得尉子瑜整天颓着一张脸,尉子瑜与母亲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看到尉子瑜难受,便会想起曾经对他温柔的母亲,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兄长。”尉子瑜顿了顿,没有回答。

“公子,那些个官家小姐都欺负我们小姐,说她只是将军认养的义女,还说她只是一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粗使丫头。”

“丽儿。”尉子瑜抬头厉呵,望着丽儿那张快哭出来的小脸,叫了她的名字之后,便没再发作自己的脾气。

“你为何不维护小姐?”

“奴婢是货真价实的丫鬟,怎敢与那些官家小姐顶嘴。”

尉白夜扶了扶额,这些个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旁人不知道,可尉子瑜才是父亲唯一的血脉,他与尉可馨才是父亲认养的。

“子瑜,你别听她们胡说,你一个女子,无名无分住在贤王府,父亲不得已才说你是贤王捡回去的粗使丫头,不得已才说你与馨儿交好。”尉白夜只顾着解释,完全没想过若是尉子瑜不知自己是尉上卿的亲生女儿的话,她会怎么想尉白夜说的话。

好在尉子瑜也知道真相,尉白夜所说的一切,她都能理解。

“兄长,我知晓了。”

“子瑜啊!”尉白夜苦口婆心,就怕尉子瑜怨恨父亲:“子瑜还记得自己失踪的那段时间吗?父亲派人四处寻你,可寻你的下人没一个回来,至今仍然杳无音信。子瑜在刑部大牢的时候,父亲四处奔波,上下打点,还低声下气地去求司马尚书,好在司马尚书是个正直的人。众朝臣议论你该不该与白阳一起被斩首之时,父亲当着满朝文武,以项上人头担保你的安危,父亲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却什么都为你做了。”

“……”尉子瑜低下头,眼中升起一片氤氲。她在意旁人的胡言乱语,却忘记了父亲对她的付出。只要她知道自己被父亲疼爱着不就好了吗?为何在意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公子,小姐,将军让你们去思云轩用午膳。”

尉子瑜将心中的负面情绪拂去,仍旧与尉白夜保持三尺远的距离。屋内的尉上卿坐在桌前,望着一前一后隔了大段距离的两兄妹,微微皱了皱眉。两人坐下,也是挑离彼此最远的位置。

“怎么,你们兄妹二人吵架了?”

“没有。”尉子瑜连忙摇头,随即朝尉上卿笑了笑。

“还不是因为父亲……”尉白夜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尉上卿也没太听清:“这才让子瑜与我保持距离。”

“父亲。”尉子瑜为尉上卿盛了一碗鸡汤:“喝点汤,暖暖身子。”

“子瑜真乖。”

“父亲。”尉子瑜歪头望着正在端着碗喝鸡汤的尉上卿:“父亲喝了我的鸡汤,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噗……”果然女儿的好处不是白拿的:“什么条件?”

“取消我与兄长的婚约。”尉子瑜脸不红心不跳,笑嘻嘻地望着尉上卿。

不远处的尉白夜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难为情。

“你们兄妹二人何时有婚约?”尉上卿一脸茫然,难不成是两人私下定的?那自己私下取消不就行了?

“不是父亲说什么没人娶子瑜,就让我娶吗?”尉白夜一脸委屈,看得尉上卿想把手里的汤碗扣在他头上,说得好像自己女儿有多不堪似的,谁都不要。

尉上卿抬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叨:“不行不行,白夜是我儿子,不能对他动粗。”

“父亲,我都听到了。”尉白夜更加委屈。

“为父只是随口一提,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尉上卿无奈地瞥向他:“怎么?年纪大的人不配开玩笑?”

“哈哈哈……”尉子瑜失声笑了起来:“原来是兄长自作多情。”

“一个女子应当注意仪态,免得以后去了夫家被人笑话。”尉上卿见她笑得比军营里的糙汉子还爽朗,虽不想约束她的本性。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以后要离开他去别家。她的母亲不在,他应当教她学会端庄。

“哦!”尉子瑜立刻收住。

“哈哈……”

“不许笑你妹妹。”

“父亲,她能笑我,不许我笑她?”

“对啊!”

尉子瑜很开心,很开心有生之年还能感受到父爱,原来阖家欢乐是这样的感觉,若是姐姐也在就好了。

如此想着,尉子瑜派人去贤王府请尉可馨回来。钟离伯君并不在府上,他收到一封信,冒着纷飞的大雪出了门。尉可馨收到尉子瑜传来的消息时,正坐在红云轩黯然伤神,她不喜贤王府,想回尉府。

含笑院的钟离伯谦躺在院中的石板上,仍由纷飞的白雪打着转飘落在他的额头上,飘落在他的身上。今日子瑜去芳华殿参加了冬日诗会,不知她收获了什么。贞明十六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应该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欣赏。

“七殿下,小心着凉。”

“生病了不是正好?”正好去问尉子瑜讨药喝,她要是不给,就对着她咳嗽,在她面前流鼻涕……咦,她不得嫌弃死自己?想到这里,钟离伯谦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深深的嫌恶。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脚步匆匆地跑回屋内,乖乖坐到火盆边上。

钟离伯君迎着风雪来到映月湖边,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也很不解为何李惜霜每次找他都在这映月湖边。

清晨见到尉子瑜时的雪熙熙攘攘,还有些韵味。此时却变成了风雪交加,除了寒冷,再无别的意境。

钟离伯君被冻得浑身冰冷,望着站在湖边一动不动的李惜霜,她倒是挺享受。

“惜霜小姐。”钟离伯君被冻得龇牙咧嘴,尽可能将脖子缩进披风里。双手抱着手臂,微微颤抖着。

李惜霜回过头,瞧见瑟瑟发抖的钟离伯君,原本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全被他给破坏了。她强忍着风雪的寒冷,不就是想在钟离伯君心里留下一个唯美的画面。

“贤王殿下可知今日清晨,元妃娘娘在芳华殿举行了冬日诗会?”

“自是知晓的。”钟离伯君咬了咬牙,很想让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被冻得不行了。可以往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自己的脾气,他叫伯君,母妃希望他成为一个君子。他与谦儿的名字正是取自谦谦君子一词,可谦儿异常顽劣。罢了罢了,作为兄长,需得多包容他才行。想到平时胆大包天的钟离伯谦,他无奈地笑了起来。

可这笑容在李惜霜眼里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李惜霜见他笑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望着被冻成这样,还用笑容安慰自己的钟离伯君,李惜霜想让尉子瑜远离他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贤王殿下。”李惜霜从袖中掏出手巾递到钟离伯君跟前。

钟离伯君伸手接过,摊开手巾,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首诗。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钟离伯君了然地点了点头:“好了,本王知晓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0:留人不住

说完将手巾归还给她,转身要走。他快被冻死了,现在雪那么大,还吹着寒风。既然要决裂,派人送个信就行了,何必冒着风雪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李惜霜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贤王殿下,这是子瑜小姐的断情诗。”李惜霜叫住了他,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后:“这首诗叫留人不住,子瑜姑娘亲口说的。”

“留人不住?”钟离伯君心里咯噔一声,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原本为李惜霜不再纠缠而感到开心的他此时才明白,放手的是自己心爱之人,不是自己厌烦之人。

“对,就叫留人不住,所以……”尽管被风雪冻红了脸颊,也没有将脖子缩进披风里。为了给钟离伯君留下风雪美人的印象,也要保持住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

“留人不住……”钟离伯君失了神智般地重复着这句话,在这一瞬间,天地间的风不是风,雪不是雪。风雪不冷,他的心不寒。

为何叫留人不住?他从未离去,他一直想着她,一直念着她。他留得住,只要她愿意,他一定留得住。他不会让尉子瑜离开他的,永远不会,这辈子都别想。

钟离伯君抬脚离去,谁知道这是不是李惜霜离间他们的计谋?李惜霜想保障家族繁荣,所以想与皇子联姻,然后登上后位。李惜霜想利用自己的野心达成她的目的,这些……他是知晓的,李惜霜就是……就是居心叵测。

“贤王殿下。”

“贤王殿下。”

任凭李惜霜怎么喊,钟离伯君都未再回头,寒风凛凛,他走得有些踉跄。

他不会放手的,如今的尉子瑜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妄生门少主,早已不是他登上帝位的阶梯。可……她是必须留在自己身边的体己人,必须和自己在一起的爱人。什么江山什么帝位,他自己去争取,但求……但求子瑜一直陪着他。但求子瑜能理解他的心酸。

尉子瑜不知道,他每天临上早朝之时,站在府外等了许久也没看到那抹身影。尉子瑜不知道,久无人居的离人院到现在依旧一尘不染。

曾经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他还记得他们望着彼此时的悸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手。他相信,尉子瑜一直属于他钟离伯君。

映月湖附近的宅院外,钟离云望着站在风雪里的李惜霜。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为何老喜欢来这映月湖,难不成把这里当定情之地了?”

“王爷?”身后的院门被打开,优伶拿着披风走了出来,为他披上:“王爷在看什么呢?”

“看湖边的痴情女。”钟离云咧嘴一笑:“看李惜霜这架势是非二哥不可了,到时候左相的势力归于二哥,二哥如虎添翼,那我们不是又失了一成把握?”

“王爷打算怎么办?”

“那尉子瑜倒是个狠人,竟然自毁名声。嫁与本王有何不好,本王会将她好好供着。”钟离云转身捏着优伶的下巴,讥笑道:“然后陪着本王的优伶。”

优伶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所以……”

“本王该出手了,免得夜长梦多。”钟离云望着风雪中的李惜霜,抬手将优伶搂进怀里:“走,我们进屋吃酒去,让那傻子站在风雪里装什么苦情痴女。呵……二哥真不解风情,走了也不带上人家。”

“呵呵……”优伶掩唇浅笑。

……

收到尉子瑜的帖子,尉可馨便迫不及待带着小碧往尉府赶去。贤王府的下人们知晓她的去处,也没说什么。王爷本就吩咐过,馨美人可随时回尉府。

尉子瑜早早在府门前等候,瞧见尉可馨,将小碧推到一旁,上前将她扶下来。小碧撅着嘴站在一旁,她现在可惹不起这尉府二小姐,可她依旧瞧不起尉子瑜。

尉可馨见状,无奈地笑了起来:“子瑜,你还记一个小丫头的仇啊?”

“这是自然。”尉子瑜挽着尉可馨的手腕:“冬日诗会上,你猜我认识了谁?”

“婉儿小姐?”

“对,我与她很投缘,聊得多了,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尉子瑜笑得开心,尉可馨见她这样,心里的担忧也减轻了不少。

“婉儿小姐舞跳得不错。”

“是吗?”尉子瑜眼前一亮:“改日我要带婉儿小姐去见见又苓。”

“又苓?坊间传闻你心仪的那位柳巷女子?”尉可馨双眼一瞪,望着尉子瑜时的神情有些不可描述。

“尉可馨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好朋友。”

“叫姐姐,叫名字多没规矩。”

“切~”尉子瑜翻了个白眼,能成为一家人,原来都是缘分注定。

尉上卿用了午膳又去了城外驻守营,尉白夜也被叫去。府上只剩下尉子瑜,现在尉可馨回来,她自然开心。

两人一起去了尉子瑜的望云轩,没了丫鬟们的簇拥,只剩下尉子瑜与尉可馨两人。尉子瑜才叹息了一声,她只说了自己结识了张婉儿,却没说结识张婉儿之前发生了什么。

尉可馨见她又开始忧虑,出声安慰道:“子瑜还在为王爷之事烦忧吗?”

“他……”尉子瑜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他坐在监斩台上,亲自下令杀死了白阳。”

“这就是你一直不见他的理由吗?”

“不是。”尉子瑜苦笑:“他与李惜霜……”

若不是因为自己碍了李惜霜的眼,她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自己?

“姐姐,我决定放手了。”尉子瑜沉默了片刻,抬眸望着尉可馨:“就像你一样,决定放手了。”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尉可馨走到她跟前,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了,姐姐一直在,兄长一直在,父亲也一直在。”

“姐姐,能帮我给王爷捎个口信吗?我总觉得,不面对面道别,会留下遗憾。”

“好。”

没有面对面道别,是忘不干净的。

如尉子瑜所愿,傍晚等到父亲与兄长回来,他们一家四口留在父亲的思云轩用晚膳。尉可馨回到贤王府,瞧见冷清的王府,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在府门前踌躇了许久,才抬脚踏进府门。小碧偷偷瞄了她一眼,从车上将尉子瑜递给她的油纸伞拿了出来。

“不用。”尉可馨瞥见她的动作,出声制止:“夜晚的雪也别有一般风情。”

小碧抿了抿唇,将油纸伞抱在怀里,低下头不再言语。大雪纷飞未停歇,院内已经积了厚厚的积雪。

尉可馨咬了咬牙,往清宁院的方向走去。小碧见状,内心一喜,自家主子终于肯主动找王爷,以后也不用一人孤零零地待在红云轩了。

尉可馨踏进清宁院,上官听寒迎着风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尉可馨朝小碧招了招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轻轻撑开,为上官听寒挡去纷飞的雪:“上官统领身子才好,怎么待在外面受凉呢?”

眼前的雪突然停了,陷入沉思的上官听寒回过神,瞧见为自己撑伞的尉可馨,连忙起身拱手行礼:“属下见过馨美人。”

“不必多礼。”尉可馨将油纸伞递给上官听寒,他怔了怔,伸手接过。

“这是子瑜给我的,上官统领用完,记得还。”尉可馨朝他点了点头,朝屋内走去。

上官听寒听到尉子瑜的名字,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不知尉子瑜现在过得好不好,是否还为白阳之死而难过。他一直都没有资格关心尉子瑜,更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说一句话。他只敢默默地站在王爷身后,默默念着她。

钟离伯君正坐在案边看书,至于在看什么书,尉可馨就不得而知了。他安安静静坐在案边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暖,可她心爱之人不是他。而是成天打闹不停的钟离伯谦,两个安静的人坐在一起只会更安静。

钟离伯君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尉可馨主动开口。只好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眸淡淡地望着她:“馨美人找本王有何事?”

“明日辰时,城南郊外,子瑜想见你一面。”

“真的?”原本一脸淡漠的钟离伯君听到尉子瑜的名字,蹭地从案边站起,握着尉可馨的双肩兴奋起来。

“王爷请自重。”尉可馨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走到院外,上官听寒呆滞在远处。

这些人想什么,她也懒得去猜,太累了。

……

第二日,钟离伯君下了早朝,便匆匆赶往城南郊外。郊外一片空旷,由于昨日下了一整日的雪,空旷之处也铺了厚厚一层积雪。融雪的天气本就要比下雪天要冷,为了避免自己被冻得蜷缩在一起,钟离伯君特意添了些衣裳。

等了片刻,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钟离伯君抬眸望去,一抹黑色的身影从远处驰骋而来。钟离伯君心里一惊,立刻戒备起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黑马驮着一个那人朝他走来。

尉子瑜梳着高高的尾髻,身上穿着利落干脆的男装,面上也未施什么粉黛。

“吁~”尉子瑜扯住缰绳,黑马抬脚嘶鸣,最终稳稳停在钟离伯君跟前。

钟离伯君望着这样的尉子瑜,有些诧异,难道她已经恢复了曾经的记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1:对你无意

尉子瑜趴在马背上,将脸凑向他笑道:“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惊讶?兄长教我的骑马术,子瑜是不是骨骼惊奇,是不是个练武奇才?”

钟离伯君望着如此机灵可爱的尉子瑜,望着她凑向自己的脸,女扮男装的她看起来竟有几分英姿飒爽。

他就知道,尉子瑜不可能对他说什么此后锦书休寄的话,就是李惜霜为了离间自己与子瑜想出来的诡计。子瑜终于想通了,她终于肯见自己了。

至于白阳之死,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若是可以,他愿意放走尉可馨,只和尉子瑜在一起。

“王爷,子瑜有这么好看吗?”尉子瑜咧嘴笑了笑。

钟离伯君总觉得她的笑容与谦儿有些相似,回过神来,温柔地回道:“对啊,伯君的子瑜不施粉黛也如此好看。”

“怪不得王爷都看呆了。”尉子瑜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将脸别开。片刻之后,她才转过头来,大眼睛一闪一闪,眼眶中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依旧不减。她张开手,面向钟离伯君,撒娇道:“王爷不抱子瑜下去吗?兄长教子瑜骑马,今日特来王爷面前炫耀。”

“你呀!”钟离伯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学艺不精还敢炫耀,要是磕着碰着摔着了怎么办?”

“这不是没有磕着碰着摔着吗?”尉子瑜撇了撇嘴,从钟离伯君的怀中挣扎出来。钟离伯君感受到怀中的温热散去,心沉了下去。望着东张西望,见什么都稀奇的尉子瑜,心里的失落感便消失了。

“子瑜约伯君出来就是为了炫耀这小黑马?”

“当然不是,子瑜有很多很多事想与王爷一起完成。”可……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尉子瑜把脸都笑僵了,甚至觉得自己都快露出破绽了。

“那今日子瑜想与伯君做什么?”钟离伯君听了她的话,瞬间兴奋起来。

“此处地势空旷,路途平坦,积雪还多,又没什么人打扰……”

钟离伯君静静地望着认真分析这附近的地貌地势的尉子瑜,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纯白,她是这里唯一的亮点。

“王爷玩过打雪仗吗?”

“伯君只听说过打仗,至于打雪仗……”

“哈哈,子瑜教你啊!”尉子瑜挥了挥手,示意钟离伯君走远一点:“王爷,再走远一点。”

钟离伯君按照她的要求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直到她的身影在眼中变小。只见她蹲下身来,在雪地上抓起一把积雪,滚成一个小小的雪球。又见她直起身,轻轻一跃,那雪球便砸到自己的脸上,钟离伯君微微怔愣……

这一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是冰冷的雪,尉子瑜扔出去的是芍药山初见。

尉子瑜又蹲下身,默默在雪地上滚着小雪球,起身砸向他。

第二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是冰冷的雪,尉子瑜扔出去的是钟离伯君对她的所有维护。

尉子瑜又蹲下身,想起往昔的种种,温热的泪水滴在冰冷的小雪球上,将小雪球灼烧了一个小小的泪坑。

第三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是冰冷的雪,尉子瑜扔出去的是映月湖的回忆。

尉子瑜再次蹲下身,眼泪汹涌,模糊了视线。

第四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是冰冷的雪,扔出去的是离人院屏风外,替她准备膳食的钟离伯君。

尉子瑜蹲下身,还好他们相距得远,对方看不到她的神情。

第五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还是雪,扔出去的……是离人池旁被烛辉映衬的钟离伯君。

尉子瑜跌倒在地,双手冻得通红,她一点一点地滚着小雪球。

第六个雪球,砸向钟离伯君的还是雪,扔出去的是……坐在监斩台上面无表情的钟离伯君。

……

尉子瑜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学着钟离伯谦的模样,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起身跑向钟离伯君,猛地扑到他的怀里。

“这就是打雪仗,王爷明白怎么玩了吗?”

钟离伯君站在原地,见尉子瑜一个又一个雪球扔过来,他也没有闪躲。他的脸被雪球砸的通红,残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体温融化成水。

尉子瑜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方才还茫然的钟离伯君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变晴,一切都变得明朗了起来,心跳声一下两下,敲击着自己的胸膛。他反应过来,伸出手想要环抱住尉子瑜,想要给她回应,她却挣脱了。

尉子瑜背过身去,歇斯底里地问道:“钟离伯君,打雪仗你会了吗?”

听到尉子瑜的声音染上哭腔,他的心没来由一阵慌乱。他想上前安慰她,却因她所说的话怔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所有的记忆还给你,所有的维护还给你,所有的在意还给你,对你所有的情感……也还给你……”尉子瑜咬了咬下唇:“所有的温柔……也都还给你。”

“……”

“钟离伯君……再往前走几步,便是白阳的孤冢。”

钟离伯君的心沉了下来,听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如五雷轰顶,钟离伯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原来这句话不是李惜霜捏造,而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待钟离伯君回过神来,尉子瑜已经跑到黑马前,见她尝试上马却失败了。钟离伯君追上去,他还未解释什么,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他还未来得及挽留什么。

尉子瑜慌忙爬上马背,落荒而逃。

“尉子瑜,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本王。”

他的话音消失在冷风中,眼前人在视线里渐行渐远,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耳边是呼啸的寒风,后知后觉的觉得天气寒冷,他的牙齿冷得打颤,身子冷得发抖。那个吻的温度一点点在唇边消散,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日是来与他告别?

尉子瑜,既然是他钟离伯君先招惹的她,又怎会这么轻易让她逃走?

尉子瑜,别想走。

……

想要将尉子瑜留在身边的人不少,钟离伯君是因为情,钟离云是因为势力。

钟离云带了些稀奇玩意儿进了皇宫,一一敬献给自己的父皇。御合殿上,钟离越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挥手示意叶芊芊退下。

“云儿找父皇何事?”

“父皇身体可还好,天气寒冷,父皇的火盆中多加些炭才是。”

“云儿坐。”钟离越示意赵公公。

“不瞒父皇,云儿有一事想求父皇应允。”钟离云坐在钟离越身边,恭敬地说道。

“何事?”

“云儿心仪子瑜姑娘,想请父皇为我们赐婚。”

钟离越眉毛一挑,不知不觉,皇子们都长大了,该娶妻纳妾了。

“谁家的小姐,姓甚名谁,她可心仪你?若是对你无意,云儿不可强迫人家。”

“这是自然,听说那女子心仪云儿,云儿才去了解了一下,云儿对她一见钟情。”钟离云说到此处,露出少年面对心爱之人才有的羞涩神情。

钟离越了然地点了点头:“可云儿还没告诉父皇,云儿心仪的女子是谁。”

“哦!”钟离云恍然大悟:“云儿兴奋得忘了,那女子便是尉府二小姐尉子瑜。”

“尉子瑜?”钟离越怎么觉得这名字如此耳熟,这不是……尉上卿以项上人头担保的义女吗?曾是贤王府上的丫鬟,还与伯君一起进过刑部大牢,现在怎么牵扯上云儿?

等等,昨日元妃不是在芳华殿督办了冬日诗会?她定对那尉子瑜有些印象。

“来人,宣元妃来御合殿。”

“是。”

“父亲,这是为何?”钟离云一脸不解,只要颁下圣旨即可,宣元妃娘娘做什么?

“云儿要娶妻,父皇自然要打听清楚,马虎不得。”

……

没过一会儿,众丫鬟簇拥着元妃到来。元妃朝钟离越行了个礼,钟离云也起身朝元妃行了个礼。

“皇上唤臣妾何事?”

“爱妃昨日不是督办了冬日诗会?爱妃可还记得其中有位叫尉子瑜的女子?”

“自然记得。”提起尉子瑜,元妃眼里流露着种种赞许。那孩子看起来稳重,还端庄,不争不抢。笑容能扫去旁人心中的阴霾,她还做了一首断情诗,面对旁人的为难,她也没有退缩,可惜自己的孩儿不在,不然定要她做自己的儿媳。

元妃不知自己被尉子瑜的外表欺骗得有多彻底,要是她知道尉子瑜曾亲手杀死五皇子,她还会这样吗?

“爱妃觉得那孩子如何?”钟离越没有错过元妃脸上的赞许,没有多少人能入元妃的眼。如此看来,尉上卿愿意认尉子瑜为义女也不是没有道理。

“臣妾有吩咐画师将那女子画了下来,劳烦赵公公去芳华殿取来。”

赵公公得了钟离越的许可,起身前往芳华殿。

钟离越与元妃聊起尉子瑜,连连赞许,二人自顾自说着话,倒是把前来请求赐婚的钟离云抛在一旁。

“是吗?”钟离越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好的女子……当然得想办法许配给谦儿。伯君可是离城所有待字闺中女子理想的夫君,他不用担心伯君的婚事。倒是谦儿,成天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就赖在自己兄长身边,这样的人有哪个女子会倾慕他?

不行,他得找个时日说说谦儿,让他别成天像个小孩子似的。别到时候错过了尉子瑜这么好的女子,钟离越忽然记起尉子瑜曾在贤王府做粗使丫头,说不定谦儿也认识她。谦儿与尉子瑜这婚事,有盼头。

钟离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父皇发出诡异的笑容,真不知今天他与尉子瑜这婚事能不能赐下来。赵公公拿来了画师的画作,呈到钟离越跟前。

钟离越接过绢帛,打开画卷,孤傲的红梅旁站着一名衣袂飘飘的女子,一身红袄,与梅园的红梅争艳。空中的雪花飘落,有几朵停留在她的发间,有几朵停留在她的步摇旁,有几朵停留在她的红袄上……是她。

元妃见钟离越越来越兴奋,眉毛一挑:“皇上觉得如何?”

“很好很好……”她不就是雪儿出嫁那日与谦儿出现在司马府的女子吗?还好当初尉上卿站出来保住了她,不然自己被那些朝臣怂恿着,脑子一热,将她一并斩首了不就可惜了。

“父皇,您看……”钟离云有些坐立不安,起身询问。

“呃……”钟离越抬头望着一脸希冀的钟离云,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云儿啊!天底下好的女子千千万万,云儿要多少,父皇都愿意给云儿。”

“真的吗?”

“嗯?”钟离越不明白钟离云为何突然兴奋,难道自己拒绝得不够明白?还是他听懂了,要天下美人,准备放弃尉子瑜?

“那烦请父皇为儿臣拟一道圣旨。”

“不是。”钟离越见他没明白过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支支吾吾说了许久,自己没讲明白,钟离云也假装听不懂。

“云儿方才说那尉子瑜心仪你?云儿是如何得知的呢?”

“回父皇,坊间传闻。”

坐在钟离越身边的元妃突然想起自己无意间听到张婉儿问过尉子瑜的一个问题,随口一提:“皇上,臣妾还听闻子瑜小姐不喜男色。”

“不……”钟离越一噎,这理由倒是能搪塞钟离云,可谦儿怎么办?谦儿又不是女子。

“元妃娘娘哪里听来的荒唐话,女子不喜男色……这不可能。”果然,这尉子瑜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将这消息传到元妃娘娘耳边。

“云儿莫要着急,尉子瑜是否心仪你,请尉将军进宫见一面便知晓了。能不能赐婚,得看尉将军与尉子瑜同意与否。”他真厉害,真不愧是统领大祁江山的帝王。凭着自己的聪明睿智,三言两语就将谦儿的王妃给保住了。谦儿能得到幸福,多亏了他这能干的父皇。

钟离云听他这话,这赐婚算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于是……

元妃与钟离云一同等在御合殿,等宫中人去宣尉上卿。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2:风风火火

尉上卿得到皇上的口谕,风风火火往皇宫赶去,在宫中人嘴里隐约听出是关于自己女儿的婚事,他的内心有些忐忑。万一是那平王去请求皇上赐婚,他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女儿?

一路上,尉上卿都在思考对策。

到了御合殿上,尉上卿见到钟离云坐在钟离越身旁。心在这瞬间沉了下去,这平王动作够快,想逼他就范,没那么容易。

“臣参见皇上,见过元妃娘娘,见过平王殿下。”

“爱卿免礼。”钟离越见到面如菜色的尉上卿,蹙着眉:“爱卿可知朕唤你入宫所为何事?”

“臣不知。”尉上卿微微垂首。

“云儿,尉将军来了。”钟离越将视线放到钟离云身上,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爱卿,坊间传闻爱卿的女儿心仪云儿。”

“皇上……”

“还听闻……”钟离越摆了摆手,打断了尉上卿的话:“爱卿的女儿不喜男色,所以……这两个传闻谁真谁假?”

“启禀皇上,臣的爱女不喜男色一事纯属无稽之谈,与臣的爱女心仪平王殿下一事一般荒唐。”尉上卿也不看钟离云,既然钟离云敢出狠招,他也不必给他面子:“臣的爱女年纪尚小,才来尉府没几日,承蒙皇上厚爱,爱女的婚事,臣心里自有主张。”

钟离越听尉上卿一席话,不得不感慨他不愧是威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说话的气魄足矣将云儿震得哑口无言,虽然云儿也是自己的孩子,可他不能不为谦儿着想。

尉上卿维护自己女儿的这一点倒是与他维护谦儿很像:“云儿你看,尉将军都说了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既然尉将军不舍得,云儿看……此事是不是就此作罢?”

语气是征求的语气,可他是皇上,他说了不行,谁还敢不要命地顶撞他?

钟离云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自己求娶不成,还得罪了尉将军。此时若是再与尉将军硬碰硬,只怕是日后的路会更艰难。

想到此处,钟离云低眉顺眼,恭敬地回道:“儿臣就说坊间传闻不靠谱。”

钟离云面向尉上卿,微微拱手:“将军莫要见怪,虽传闻是假,可在下心仪子瑜姑娘是真,在下定会尽力赢得子瑜姑娘的芳心,到时候再来求娶也不迟。”

尉上卿见他妥协,也没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缓和了表情,说了句违心话:“那臣就等着平王殿下光临尉府的那天。”

……

钟离云求娶尉子瑜失败一事,很快被传到宫外,很大的功劳来自成天待在宫里无所事事且无聊透顶的钟离弋。钟离弋打听到这消息,便急匆匆出了宫,跑去贤王府将这消息告诉钟离伯谦。

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见尉可馨一眼,钟离伯谦听闻这消息,笑得前仰后翻……三哥没事干嘛去招惹尉将军,人家是父皇亲封的镇国大将军,威震四方,会畏惧他一个小小的平王?

钟离伯谦实在太喜欢尉将军的耿直,当时的三哥脸上肯定很难看。

在含笑院见不到尉可馨,钟离弋又想着走出含笑院,说不定晃悠晃悠就能与尉可馨偶遇。在贤王府晃悠了半晌,也没遇到尉可馨。不甘心的他又来到二哥的清宁院,下人们正忙着清扫院子里的积雪,钟离伯君站在人群中,面色不悦,厉声吼道:“清宁院不许出现一丝雪的痕迹。”

只要看着那些雪,他便想起尉子瑜决然离去的背影。

众人听了他的话,加快手上的动作。他望着还未被清除的雪痕,面色越发凶狠起来:“整个贤王府都不能出现一点点雪痕。”

“是。”

“二哥这是怎么了?很少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唉……”钟离弋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不上前又觉得不甘心。

“二哥,大事不好了。”钟离弋咬了咬牙,急匆匆跑到钟离伯君跟前。

“……”钟离伯君看到钟离弋,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些许,将面上的暴躁尽敛,语气还是有些冰冷:“何事?”

“三哥方才去找父皇……”

钟离伯君的心咯噔了一下,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事。

“找父皇求娶子瑜姑娘。”钟离弋见他脸色变得越来越差,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不知道自己今天倒了什么血霉,竟碰到发怒暴躁的二哥,这种光景可是十几年难遇。

“结果怎么样?”

“结果当然是……”

“快说。”钟离弋还未说完,便被钟离伯君抓住肩膀,力道之大,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都有些承受不来。

二哥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二哥,肩膀疼。”钟离弋咧着嘴挣脱钟离伯君的桎梏,嘟囔道:“二哥别着急,三哥并没有成功,还被尉将军当着父皇的面反驳了。”

“如此……”钟离伯君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只要尉子瑜一天未嫁人,他便还有办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钟离弋总觉得今天的二哥怪怪的,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的火,还异常讨厌雪,难道是被屋檐上掉下来的积雪砸了?可他也不是会因为这等小事发怒的人,这种事更像七弟能做得出来之事。

七弟那个人啊!自己不小心撞到石凳,偏要说是人家石凳的错,然后踢上那石凳几脚,最后导致脚也疼。自己从树下路过,树枝蹭到他的发带,他便将整棵树伐了枝丫,剥了树皮,然后那树就死了,何必呢?最后还不是要将那树砍了,直接砍就不会浪费那么多精力了不是?自己非要种花,招来蜜蜂把自己蛰了,抓不到蜜蜂,便拿那些无辜的花儿撒气,所以他为何要种花?

钟离弋想起钟离伯谦曾经做过的这些蠢事,忍不住笑出了声。所有兄弟姐妹中,就属七弟最有趣。

……

钟离云求娶尉子瑜失败之事很快被散播出去,这事倒不是尉上卿安排人做的,他是镇国大将军,每天要管离都城外那三十万大军。累得半死,哪还有心思琢磨那些事。可知晓此事之人也不多,难不成是元妃与皇上自己跑出宫宣扬的?

自然不是。

钟离弋告诉钟离伯谦,钟离伯谦让小春出去说的。他倒不是有意针对钟离云,他不过是想澄清坊间那些传闻,让尉子瑜免受其扰。

这件事很快传到钟离凌的耳朵里,钟离云为何要求娶尉子瑜,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当将军的父亲,这点小心思,路人皆知。终于按耐不住要出手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就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不怕自己的筹谋无处施展吗?

钟离凌无奈地笑了笑,送消息之人将尉将军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钟离凌耳朵里,光听那些话,便能想象待在殿上的钟离云有多难看。

“来人,去平王府安慰安慰本宫那可怜的三弟。”钟离凌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平王被这些传言弄得苦恼不堪,这尉上卿还真是小家子嘴脸,竟将此时宣扬出去,不惜决裂,只为断了他的念头?总有一天,他会让尉上卿知道惹怒他的下场。

“优伶,取酒来。”

优伶叹息了一声,走到他身旁,安抚道:“王爷别喝了。”

“本王今日心情不好。”平王朝着优伶嚷嚷道。

优伶暗了暗眼眸,起身去王府的酒窖。

没多久,钟离凌便风风火火地来到平王府。他见到钟离云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酒桌上。至于他是真醉还是假醉,钟离凌就不得而知了。

钟离凌走到他的身旁,屋内酒气熏天,一片狼藉。他的身旁摆着好几个空罐子,看来他所受的打击不小。

钟离凌咧嘴一笑:“看来三弟是真的很喜欢子瑜姑娘,竟为她喝了这么多酒。”

钟离云一动不动。

“子瑜姑娘眼神真不好,竟看不到三弟的赤诚之心。尉将军居然说什么子瑜姑娘心仪三弟这事与子瑜姑娘不喜男色一样荒唐,尉将军好歹也是在朝为官的,竟这般口无遮拦,处处打三弟的脸,处处扫三弟的面子,也不怕得罪人?”钟离凌勾着唇角看着趴在桌上的钟离云,恨不得用视线将他的脑袋戳个洞。

“三弟不必烦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不配。”谁是懒蛤蟆谁是天鹅,钟离凌也没说清楚,谁不配,他交待得更含糊。

他就是故意说给钟离云听,即便他在努力装醉。

“三弟啊!”钟离凌拍了拍钟离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待在本宫的庇护下,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离开了本宫,可要吃大亏的。”

钟离凌虽没明说,钟离云也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钟离凌听到他想拉拢尉上卿,可不就是有阴谋吗?即便是兄弟,钟离凌又怎能容得下与自己争权夺位的人?

钟离凌已经不稀罕钟离云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后,他敢有何动作,钟离凌便敢将他抹杀掉。这些小把戏,还妄想着蒙混过去。

帝位是个好东西,觊觎它的人又何止钟离云一人。不管是谁,都别想撼动他太子的地位,就算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也不可以。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3:是冷是暖

不管是钟离云,还是李惜霜,让他抓住机会,定将他们置之死地。

钟离凌明里暗里说痛快了,便拍拍屁股离去。说是来安慰钟离云,可话里每一句是安慰他的话,再加上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钟离云都觉得恶心。

钟离凌走远,钟离云从桌上爬起来。优伶从酒窖中将酒取了出来,拿到钟离云的房间。打开房门,一只碗朝她飞来,她微微歪头,轻松躲过。

“王爷。”

“滚。”

优伶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罐子放在地上,转身离去,还为钟离云关上房门。优伶抬脚准备离去,屋内便传来一阵叮铃哐当的声响,那是瓷器碎裂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其中有不少是景浣房的名瓷。

钟离云掀翻了酒桌,有扯掉榻前的帐幔,还不解气,又将屋内的陈设全都破坏,直到自己累得筋疲力尽。

“尉上卿……好一个镇国大将军,今日受辱,来日必定加倍还你。钟离凌……好一个太子殿下,好兄长……好兄长……不抢掉你最在乎的东西,我钟离云势不为人。”

真可悲,伤心难过,悲愤动怒。是冷是暖,都没有体己人与他一同分享。

房门再次被打开,优伶走了进来,将蜷缩在角落里的钟离云拥进怀里:“王爷,您发泄好了吗?”

“优伶……”

还好,他还有优伶。

钟离凌是吧?太子殿下是吧?走着瞧。

……

自从与钟离伯君正式道别后,尉子瑜回到尉府又哭了一场,这几日心情好些了,才去揽云轩找尉白夜。

钟离云的事她也听说了,按理说他受奇耻大辱,定会怀恨在心,以后还是小心点钟离云的好。

与钟离伯君当面道别,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他走他的阳关道,尉子瑜过自己的独木桥。他们再无联系,也不会再有瓜葛。

十日散出自谁人之手还未弄清楚,想要追查白阳之死背后的真相,还得下功夫。她现在既没帮手,还要伪装好不能被别人发现,未来的路真令她忧愁。青子衿之所以选择息事宁人,选择将亡人遗忘,就是害怕连累了妄生门的妄徒。

所以……她不能让妄生门参与进来。

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的尉子瑜决定去街市上转悠,四处打听打听那十日散的来历。尉子瑜跑到尉白夜的院子,从柜子里翻出他的新衣,命人改小了穿在自己身上,束个发,她便是潇洒的尉公子。

带着丽儿晃悠晃悠去了街市上,冬日诗会那天的初雪下了一天一夜,积雪融了好几日才融干净,此时街市上湿漉漉的。东看看西看看,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男子将丽儿撞倒,丽儿稳稳地坐在身后的水坑里。

尉子瑜转头一撇,丽儿正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正尝试着起身。许是穿得太厚,重心不稳,又重新跌回水坑里,水坑里的泥水不仅湿了她的衣裳,还溅了她一脸。尉子瑜见水坑里的泥水溅出来,连忙退开。

“小姐……”

“嗯?”

“公子你真没良心,也不扶人家一下。”

“快快回府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你这样子进了铺子,也会被人赶出来。”

“那小……那公子怎么办?大公子特意吩咐丽儿看好您。”

“本公子就在那边的面馆,你速去速回。”尉子瑜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丽儿没有看清那人,不代表尉子瑜没有看清那人。

胡大牛好好的不在刑部待着,跑来大街上撞人,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尉子瑜看着那胡大牛进了前面的面馆,尉子瑜走近面馆,果然看到他向自己招手。

“胡大哥?”

“尉二……尉公子。”胡大牛见她一身男装,便改了口。

“胡大哥为何在这里?”

“我是来认错的。”胡大牛低下头,双手拿着竹筷搅着碗里的面食,热气扑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胡大哥何错之有?”尉子瑜有些不解,她不记得胡大牛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其实那日白阳上囚车之时,是我故意将你带到白阳面前的。”

“你说什么?”尉子瑜一怒,一掌拍在木桌上:“今日你不说清楚,这离城你就别想混了。”

周围的人瞥了他们一眼,骂了几句,又开始吃自己的面。

胡大牛凑到她耳边,低声回答:“那日是我故意将你带到白阳面前,也是我故意将你的身份透露给那些官兵,让他们不敢阻拦你,目的就是让你跟去刑场,亲自看到白阳被斩首,从此恨上贤王殿下。”

尉子瑜眸子一冷,抽出手捏住他的后脖子:“谁给你的胆子?”

胡大牛虽这么说,但尉子瑜也不至于迷糊到认为这是胡大牛自己的想法。

“是太子殿下,他给了我很多银两,威逼利诱。”胡大牛抽噎着,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人。”

尉子瑜放开他的脖子,冷冷地盯着他:“那你知道是谁指使朱逢打白阳?”

“朱逢?”

尉子瑜见他极力思考着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到他面前:“朱逢便是那日推我的狱卒,是你说了话,他才没为难我。”

胡大牛思忖了片刻,没听平王说过自己还有同伙,那朱逢一定是太子的人没错了,平王与太子平时走得最近,两人狼狈为奸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给尉子瑜她想要的答案,那这锭银子不就到手了?

“朱逢也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使,当时贤王也在狱中,太子殿下想除掉贤王,便安排人打白阳,想让她屈打成招。后来白阳说出了隐情,贤王被赦免,太子殿下不甘心,才让小的离间你与贤王殿下。”没点口才怎么在刑部大牢混,胡大牛都服了自己胡诌的能力,他以后要是在刑部混不下去,可以考虑做个说书人。

“离间?”尉子瑜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钟离伯君坐在监斩台上下令斩杀白阳一事能有假?何来的离间?只不过是太子想让她看清钟离伯君的真面目罢了。

若这朱逢与胡大牛都是太子的人,为何朱逢死了,胡大牛还好好的?

这事……还有别的隐情。

尉子瑜笑了笑,拍着胡大牛的肩膀:“与虎谋皮,小心被咬。”

胡大牛被尉子瑜的八个字点醒,他为钟离云做这些事,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总有一天他会将自己灭口,倒不如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卷铺盖逃走。离开离城,随便去哪里都好,免得自己性命不保。

尉子瑜见他慌张起来,从怀里将自己的银袋子掏出来,丢到胡大牛面前,笑道:“胡大哥,子瑜要感谢你让我看清贤王的真面目,这些银子你就拿着。”

她现在可没精力保护胡大牛这条线索。

太子殿下钟离凌,背后有右相明戴撑腰,太子妃则是右相的嫡女明映之。

明映之?是个不受宠的女人,不然……那次死的就不会是幻莲。

当初钟离凌登上太子之位,也有自己的功劳呢!明映之少了幻莲这个争宠的对象,也得感谢她尉子瑜。

太子府有人能制十日散?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尉子瑜的食指轻敲着木桌,在脑子里细细整理得来的线索,以及离城权贵的各种关系。胡大牛不知何时离去,丽儿换了一身衣裳回来。见她嘴角的浅笑,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

景浣山上地势高,前些日子积下的雪还未融化干净。往生阁的黑月伸了个懒腰,想起前院清池里的锦鲤,慌忙跑了出去。要是它们被冻死了,少主回来不将她当锦鲤丢进清池里才怪。

她匆匆跑来前院,见池里的锦鲤在冰下游来游去,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现在该担心的是还未恢复记忆,滞留在离城的少主才对。如此想着,黑月披上披风,脚踩着厚厚的积雪,往景浣房南边的怡雅居走去。

今日,她定要说动门主放她下山去。凭什么满修可以时常下山,而自己要待在山上。

怡雅居。

满修附在千兰耳边低语,千兰抬眸望着窗外,叹息了一声。

“下山继续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报。对了,你就待在浣城,让浣城的妄徒去就行了,你不宜露面。”

“是,门主大人。”

满修退出怡雅居,走到往出口走去,在途中遇到兴致勃勃走来的黑月。

“你的伤好了吗?”

“只剩下疤痕了。”黑月咧嘴一笑,她知晓满修在她昏迷的时候,照顾了自己许久,所以黑月对她多少有些感激之情。

“你要去何处?”

“去找门主大人。”

“门主。”满修重复了一遍门主两个字,便抬脚离去。

“唉?”黑月还想与她说说话,怎么就走了?

许久不见少主与白阳,也不知她们如何了。想到这里,黑月又加快了脚步。

……

远远望着屹立在景浣房最南边怡雅居,黑月三两步跑了进去。瞧见千兰埋头在宣纸上画着瓷器的样式。黑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见过门主大人。”

“何事?”千兰未抬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4:旧人归来

“启禀门主,奴婢想下山。”

“你的伤好了吗?”千兰低着头,手里的紫毫未停。

“只剩下伤疤了。”黑月如实回答。

千兰手一顿,抬眸望着她,毕竟是为自己挡那一箭才落下疤痕:“还是去尔雅居找齐先生确认好了再说。”

“是。”

黑月见下山有望,退出怡雅居,匆匆跑向尔雅居。

少主、门主与齐先生的居所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来的,少主的往生阁与门主的怡雅居在景浣房的南北面,南北面中间便是景浣房唯一的入口。齐先生的尔雅居在入口后方,齐先生作为生门首领,不仅有超高的医术,还对什么绝命丹、十日散有些研究。

他的责任便是在后方照顾受伤的妄徒。

黑月从往生阁跑到怡雅居,再跑去尔雅居,等于围着景浣房走了大半圈。抵达尔雅居的黑月俨然是一副气喘吁吁的状态。

“齐先生在吗?”黑月趴在尔雅居的院门前喊了一嗓子,无人应答。

“齐先生在吗?”黑月走到前堂,仍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齐先生?”黑月挪步到后堂。

“先生不在,先生与林翰哥下山采药去了。”

黑月听到声音,转身看向声音的出处,后堂的药炉前坐着一名眼生的男子。

“你是?”黑月有些怔愣:“何人?”

“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妄徒?”黑月还是疑惑,景浣房来了新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嗯嗯。”那男子点了点头。

“你叫……”

“若要找先生的话,去山腰就可以了。我要好好看着这炉子,没工夫与你闲聊了。”那男子冲她笑了笑,果真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炉子。

那炉子又不会自己长脚跑了,他干嘛盯那么紧?

黑月想了想,转身离开尔雅居。反正她也好得差不多了,去同门主说一声直接下山得了,在三个地方来回跑可真要命。

得到许可的黑月回到往生阁,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收拾包袱。想着即将见到少主与白阳,心情又好了许多。

……

花了两日的时间,黑月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离城。望着离城高高的城墙,便觉得有种亲切感。按照记忆里的路线,黑月摸索着走到贤王府。

府门前的俩奴才见到她,甚是诧异。

“黑月,你找谁?”

“*与白阳啊!”

“白……白阳不是已经……”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另一个看门的奴才见她前来,连忙跑去清宁院,找不到贤王,便跑去含笑院。

“怎么了?”原本高高兴兴的黑月注意到那奴才的欲言又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子瑜姑娘不住在贤王府,她现在是尉府二小姐,住在尉府,而白阳……白阳她在秋后被问斩了。”那奴才说到此处,眼中滴了几滴清泪。虽然白阳平时没少威胁他们,却也没少照拂他们。

“问斩?”黑月的耳朵只听到这两个字。

“白阳杀了渭阳知府李堂生,被当场抓住,押回离城后就被问斩了,她的坟冢在城南山脚下。是尉家人葬下的,我亲自去看过了,给她带了些吃的和纸钱。”

“什么……”黑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何白阳死了,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件事。她不相信白阳出了这么大的事,门主不知道,齐先生也不知道。

白阳……

“黑月?”钟离伯谦匆匆跑来,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你总算回来了,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七殿下,你告诉奴婢,他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他说了什么?”钟离伯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黑月,别难过了,逝者已矣。”

“不是的。”黑月得到肯定的答案,瞬间泪流满面:“不是真的。”

“黑月,别难过了。本殿下先带你去找子瑜好不好,来人,备马车。”钟离伯谦站在一旁,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白阳之死已成往事,她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不能改变什么,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钟离伯谦带着黑月来到尉府门前,望云轩的尉子瑜听说钟离伯谦来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可真会挑日子,趁着父亲与兄长都不再府上。虽这样想着,尉子瑜还是起身朝府外走去,身上穿着改小的兄长的衣裳。

尉子瑜简练的黑色男装,抿着唇向钟离伯谦走来,墨发在其身后摇曳,丽儿小碎步跟在她的身后。黑月望着这样的少主,像是看到曾经英姿勃发、冷面无情的少主,那时候的她……叫青子衿。

尉子瑜见到黑月的瞬间,面上掩不住的诧异,随后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黑月与白阳是她的左膀右臂,没了白阳,自己则像是断了一条手臂,在风雨中飘摇着。

“小姐。”黑月见她突然心酸,便知道她还是尉子瑜,还是那个遇到什么危险都会躲在白阳身后的尉子瑜。白阳不在了,以后……她要站在少主面前,为她挡掉所有的危险。

从此以后,她的体己人只剩下黑月。

“七殿下请进。”尉子瑜拍着黑月的后背安慰了她片刻,想起还站在府外的钟离伯谦。

“你非要对伯谦如此生疏吗?”钟离伯谦早就注意到尉子瑜对他的称呼发生了变化,可那夜……他们坐在火盆边的时候,子瑜叫的是以前的称呼。

“七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子瑜是尉府二小姐,不可对殿下无礼,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尉子瑜请他进府小坐。

他听尉子瑜这样解释,当即决定原谅她。

“既然子瑜盛情难却,那伯谦就勉为其难地小坐片刻。”钟离伯谦抬脚离去,无须旁人引路,也不认生,逛尉府就跟逛自己院子一样熟门熟路。

尉子瑜只是客气客气,并非真心让他进府。既然他已经进府了,尉子瑜也不会有亏待他的做法。仍由他玩得尽兴之后,才派人送他回府。

傍晚寒气彻骨,尉子瑜用了晚膳。黑月跟着丽儿熟络了府上的事物,丽儿便被黑月赶回房间歇息了。

黑月拿了炭火,将整个屋子烧得暖暖的。

夜深人静,尉子瑜被抽噎声吵醒。睁开眼便瞅见榻前的黑影,尉子瑜翻身坐起,无奈地望着守在自己榻前的黑月:“你怎么还不回房间?”

“黑月要日日夜夜守着小姐,免得小姐出什么意外。”黑月想起自己离开了一段时间,便失去了白阳,她的心里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害怕自家小姐也重蹈覆辙,想着想着便跑来尉子瑜的榻前守着。

“那你哭什么?”

“白阳她……”

“她死了。”尉子瑜说得很平淡,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她死了,就葬在城南山脚下。”

“小姐……”黑月听尉子瑜这么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够了。”尉子瑜低声呵止:“你想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引来吗?”

“小姐对不起,我、我只是……”黑月被她吼得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作何反应。

“呵……”黑暗中的尉子瑜冷冷地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比屋外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度:“白阳之死,我自会查清楚。你只需从旁协助,很多事,我不便露面。”

“小姐你……”黑月有些不确定,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少主一向讨厌愚钝之人,立刻回房间。”尉子瑜翻身躺下,不再言语。独留黑月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惊喜?惊吓?还是悲伤?这才是少主,真真正正的少主,语气一向冷冰冰的少主。

所以少主回来了是吗?她现在主动留在离城,并非被门主留在离城?

黑月回到自己的房间,激动了一宿,第二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走到尉子瑜的房间,却发现少主不见了。满院子寻找,把整个望云轩弄得鸡飞狗跳。

丽儿无奈地走到她跟前:“小姐每日寅时便去了公子的揽云轩,让公子教她习武,特意吩咐我们不必寻她。”

寅时,那不是少主很久以前的习惯?

正在黑月怔愣的瞬间,尉子瑜满头大汗走回望云轩。她低眉理了理护腕,抬头便瞧见满院子的人都在看她。

“都没事吗?”尉子瑜走到黑月跟前,将手中的剑丢到她的手上,望着那些还愣在原地的丫鬟奴才:“要不本小姐找兄长说说,这院子里的人太多了,个个都很闲?”

“啊~院子还没打扫。”

“刚记起来,茅房需要打理。”

“哦,不知道要不要让管家买些桃树苗。”

“膳房的碗好像还没洗。”

“快走快走……”

“收拾收拾,该去看看她了。”院子里只剩下黑月与丽儿两人,尉子瑜撇了丽儿一眼:“今日你先跟着兄长。”

“啊?知道了小姐。”她虽想跟着小姐,可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能暂时对不住七殿下,没办法将小姐的行踪告诉他了。

黑月跟在尉子瑜身边多年,对她的习惯与点滴一清二楚。既然少主不想让旁人知晓她是青子衿,那她也该帮忙掩饰才行。只是苦了少主,明明武功高强,还屈身向尉公子讨教,这种感觉肯定很憋屈。

尉白夜知道黑月,所以黑月回了尉府,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要能照顾好尉子瑜,他可以认可任何人待在她的身边。

白阳的事过去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去看白阳。虽然用的时间长了些,她能想通,尉白夜也是开心的。

城南山脚下,尉子瑜将黑马拴在远处,路过那日与钟离伯君道别的空旷之地,走了几步,便瞧见孤零零的坟冢。坟冢上的泥土不再新鲜,还有些杂草生长过的痕迹。这坟前,有不少腐烂的糕点、果子与纸钱。

来看她的人不少,亦或是某个人时常来看她。

只是……这些东西送得再多,白阳也吃不了了。

尉子瑜望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竹篮,这里面也是一些糕点,她跟在自己身边许久,自己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所以她带的都是自己喜欢的糕点。

“黑月,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嗯?”黑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一头雾水地望着她:“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

“突然想起来一些事,便问你了。”

“小姐喜欢什么,黑月就喜欢什么。”黑月想了想,如实回答。

“那白阳呢?”

“她也一样,不挑食。”

还好她不挑,尉子瑜松了一口气。想起白阳,心里除了难受还有浓浓的愧疚。她的状词破绽那么多,还是被定了罪。难道只是因为牵扯到钟离伯君吗?另一半的原因是自己。

对了,她竟把君雁玉忘在脑后,白阳还欠君雁玉一个道别不是吗?

尉子瑜原本有许多话想对白阳说,可她现在清楚地知道,无论她说多少都无济于事。与其浪费时间说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早点查出真相,还她一个公道。有了青子衿的记忆,有时候自己的冷静都会让自己感慨。

原本的青子衿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她所到之处都会结冰,所以那些人一直都不知道她有了青子衿的记忆。

也好,蛰伏在暗处,明哲保身。总是锋芒毕露,会被人惦记的。

两人不知待了多久,直到浑身都冻得麻木。她们起身回府,此处幽静,却偏偏传来轻微的踏雪声,大白天跟踪她。暗处的人不肯露面,尉子瑜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回去以后,随我去一趟君府。”

“是。”知道少主的记忆恢复,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回答的语气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此次前来看白阳,她只带了黑月一个,为了出行方便,两人皆是以男装示人。尉子瑜走到黑马前,尝试上马却失败了。

黑月甚是诧异地望着她:“小姐你……”

“别回头,远处有人看着。”尉子瑜低着头又尝试了一遍,笨拙地爬上马背。

黑月听了尉子瑜的话,当即嘲笑起她来:“小姐,还是多向大公子讨教讨教骑马术。”

尉子瑜扯住缰绳,瞥了黑月一眼,她不愧是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反应挺快。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5:不受其扰

尉子瑜与黑月骑着马来到君府,下人立刻跑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君雁玉走出来。许久不见,君雁玉骨瘦如柴,厚厚的衣物还有褶皱,腰间挂着类似剑穗的东西。他眼窝深陷,眼眶红肿得极其明显。嘴唇干裂,唇上隐隐溢着些殷红的血。面上没什么血色,两边脸颊凹陷得厉害。走路更是深一脚浅一脚,手边有个奴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君雁玉瞧见一身男装的尉子瑜,眼中终于聚集了一些光亮,他的视线落到黑月身上时,瞬间泪落满面。

“公子,快来人,公子又犯病了。”手边的奴才见他突然哭,慌张起来。

尉子瑜望着这样的他,忍不住一阵心酸。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白阳之死。古人也真是,有的痴情得令人心疼,有的花心得让人心寒,就不能折中吗?这段感情不在了,花一些时间疗伤,然后走出悲伤,重新开始下一段感情……

君雁玉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尉……公子快请进。”

尉子瑜跟在他的身后,脚步也放慢了不少。回到君雁玉的院子,君雁玉回避了所有下人,黑月在院门前守着。

“君公子为何变成这样?”尉子瑜不忍看他,他的模样让人看了会难受。

“哪有为什么?不过是没了未来,不知所措罢了。”

“君公子对不起,子瑜现在才来看你。”尉子瑜低下头,极力忍耐,却还是有些泪水偷跑出自己的眼眶。

“子瑜姑娘,在下一直在等……白阳临死前的那句话。”

尉子瑜听了君雁玉的话,将头埋得更低了。

“替白阳牵挂之人说一声对不起,再说一声谢谢他,还有一句我爱他。”尉子瑜将白阳的话复述了一遍,心中带着愧疚,便觉得待在这院子里会让人感到窒息,她起身准备离去。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君公子觉得自己没有了未来,子瑜无话可说,可世人还欠白阳一个公道。自暴自弃不仅不能逃避现实,反而还暴露了真实的自己。若是白阳还活着,她也不屑与弱者站在一起。”

尉子瑜不再停留,君雁玉想起自己与白阳的初见。他的命被她扼在手掌心,白阳是真的不喜欢弱者。

……

回到尉府,已是傍晚。今日心情不太好,每每想起君雁玉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她的心一阵一阵地绞着疼。

贤王府。

钟离伯君下了早朝便整日待在清宁院的书房中,他拿着兵书瞧了许久,残烛映衬着一脸淡漠的他。往日的儒雅气质消失得彻彻底底,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随手翻了几页,还是没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书籍上,顿了顿,抬手将手中的书籍扔到门边。

上官听寒听到声音,默默打开门将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放在一旁的书案上。那书案上已经叠了厚厚一堆书籍,全都是钟离伯君扔出去的。

两人谁也不说话,上官听寒放好了书,又打开门退了出去。钟离伯君复从手边拿起一卷书籍,重复方才的事情。房门被敲响,钟离伯君微微皱眉。

“王爷,有消息。”屋外的上官听寒通报了一声,云深身边报信的小厮便打开门走了进来。

“王爷,今日子瑜姑娘去了白姑娘坟前,站了许久。她的骑马术还待提高,今日没爬上马背,还被身边的婢女嘲笑了一番,后来又去了君府,出来时神情不太好。”小厮躬着腰身,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阴晴不定的王爷。

自那日城南郊外一别,钟离伯君像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派人盯着尉子瑜,一举一动全部复述给他听。还极其讨厌雪,府上的下人们都怕老天突然不高兴,下一场瓢泼大雪,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在这寒冷的冬季,下雪不是无法避免的事吗?

钟离伯君听了小厮的汇报,脸色缓和了一些。小厮趁着他脾气还未上来,匆匆溜走。

钟离伯君放下手中的书卷,想起刑场上的尉子瑜痛哭流涕的样子,真的好丑,却让他如此心疼。她恨自己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只是想到她竟然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他便忍不住发狂。他绝对不会放走尉子瑜,这辈子都不可能。

子瑜今日去见了白阳,心里肯定很难受,现在的她需要安慰。没错,她需要安慰。钟离伯君给自己找了一个见她的借口,便突然开心起来,起身回屋歇息去了。

上官听寒叹息了一声,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离伯谦也察觉到自己兄长的变化,时悲时喜,情绪难以捉摸,甚至变得有些偏执。从何处看出他的偏执?自然是兄长不顾自己的反对,将他院中的积雪全都清扫干净这事。

那日六哥在贤王府转了一圈,跑回自己院里叨叨着谁疯了之类的话,离开没多久,便来了一群下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扫他院子里的雪。他好不容易堆了一个神似尉子瑜的雪娃娃,也被他们无情的打碎了。

为了这事,钟离伯谦气了好久,兄长竟然不来哄他。反正他这个冬季都不会再搭理那个自大的兄长,再惹他,他就搬回清闲殿。不成,搬回清闲殿可就没现在这么自由了,还是自立门户,或者去尉府附近置办一处私宅,这个主意不错。

若不是黑月回来,让他在尉府玩了个尽兴,他不会这么快消气。

……

钟离伯君躺在榻上熬过了寒夜,第二日临上早朝之前,他站在贤王府门前,上官听寒已经回来了,可……府门后的小脑袋却不见了。没有她清晨相送,迟暮迎归,他无法适应。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早朝,他的马车跟在尉上卿的马车之后,与他一同去了尉府。

尉上卿前脚踏进尉府,便听到下人来报,贤王来访。

尉上卿甚是无奈,让人通知了尉子瑜。尉子瑜站在院中,望着院门,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见。”

“小姐,您与贤王……”

“过去了。”曾经的深情如今变成了这三个字,里面包含了多少情绪,尉子瑜也不想再去琢磨。过去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小姐,您看清他了?”

“算是吧!”

两人都知道彼此未明说的看清是什么,既然过去了,就不要提起曾经,再一次凌迟自己的内心。

黑月忍不住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少主。不管是什么感情,她都能断得干干净净,不受其扰,她是天生的冷血。

“待会儿你去跟着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就当她的错觉,少主以前不会这样的。

前厅的尉上卿让下人为钟离伯君奉上茶水,他已经不想问钟离伯君来访的意图。他想见子瑜,可子瑜不愿见他。就这么耗着,他便一直夹在中间。

“王爷。”尉上卿忍不住开口:“在下一向疼女儿,无论她有什么要求,只要在下能办到,定不会推迟。”

“尉将军……”钟离伯君不知自己来了多少次,尉子瑜连拒绝的理由都懒得改,她每次都称病,身体抱恙。

“王爷,恕在下无能为力。”

“尉将军。”钟离伯君的语气不再强硬,甚至含着几分央求。

可尉子瑜不想见他,不愿见他,他今日就是大闹这尉府,尉上卿也不可能逼自己女儿出来见他。

他们之间,尉上卿大概了解一些情况,谁想见亲自下令杀死自己好友的人?当时尉上卿也在场,尉上卿的目光从未离开大闹刑场的尉子瑜。她当时看钟离伯君的神情,分明带着几分恨意。

钟离伯君再一次碰壁,他也知道尉上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没多做纠缠,垂头丧气的他并未坐上马车,而是去了街市。看到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他都统统买下。

跟随了钟离伯君的黑月,好巧不巧被李惜霜撞见,她却没有发现李惜霜的视线。

李惜霜顺着黑月的视线看去,是失魂落魄的贤王。她没记错的话,黑月是尉子瑜的丫鬟,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还跟踪贤王殿下。

怎么?那尉子瑜还对贤王殿下依依不舍?

李惜霜勾唇笑了笑,让身后人跟上她的脚步。她快步穿过人群,走到钟离伯君跟前,兴奋地翻看着钟离伯君手里的东西。

黑月望见李惜霜眉飞色舞的样子,当即捶了自己的大腿一拳。还以为贤王殿下是真的在乎小姐,没想到出了门就跟别的女人说说笑笑。黑月望着钟离伯君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前咬他几口。

李惜霜从钟离伯君手里拿走一盒糕点,钟离伯君的脸瞬间黑如锅底,静静地看她想做什么。未经他的同意拿走自己的东西,还笑得这么……灿烂?

钟离伯君见她咧着嘴笑,实在不明白她想做些什么。可她手里的糕点是自己买给尉子瑜的,想到这里,钟离伯君便伸出手。

李惜霜余光瞥见远处咬牙切齿的黑月,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于是,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钟离伯君良好的教养让自己忍住脾气,千万不要挥手打女人,尤其是故意惹恼自己的女人。千万不能上她的当,不然她会觉得这个方法让自己注意到了她。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6:拉拉扯扯

以后还会用同样的招数,钟离伯君脸色越来越黑,李惜霜却笑得越来越灿烂。

这女人莫不是疯了?钟离伯君暗自腹诽。

“惜霜小姐还请放手,不经过别人的同意拿人家的东西,不觉得失礼吗?”钟离伯君咬牙切齿,她是左相家的千金,不能随便给她难堪。

“惜霜只是想瞧瞧贤王殿下为我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反正最后这些东西都会到我的手上,现在看看也无妨。”李惜霜不肯撒手。

“……”这还是左相家的千金吗?脸皮这么厚?罢了,他一个大男人,懒得与这种无理取闹的小女子计较,大不了重新买一份就好了。钟离伯君放开手,那盒糕点便落到李惜霜手上。

李惜霜拿着糕点,得意地晃了晃。

在黑月眼里看来,他们这是送一盒糕点也想卿卿我我。李惜霜笑得那么灿烂,比头顶上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这贤王还真会哄女孩子开心。

黑月跟不下去了,难道她还要继续看他们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得了吧!污染视线,少主还是将他忘干净得好,人家心里压根没有少主。

唉~少主不知中了什么邪,原本了无牵挂,偏偏遇到贤王钟离伯君,从此被迷得神魂颠倒。没有记忆的时候看不清他的本性,恢复了记忆还对他恋恋不忘。若贤王对她真的有意,早就娶她当正妃了。

现在少主变成尉府二小姐,身后有了尉将军撑腰,这贤王才表现出自己情深义重,背着少主还不是与左相家的千金纠缠不清。这样的男人要不得,让他远离少主才好。

……

李惜霜望着黑月离去,才将手中那盒糕点还给钟离伯君。

“不需要了。”钟离伯君将它扔在地上。

“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来我身边的。”

钟离伯君面对李惜霜的迷之自信,甚至都不想嘲笑她。原本想出来散散心,被李惜霜这么一闹,一点心思都没了。与其感时伤怀,还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尉子瑜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王爷。”李惜霜尾随其后,不依不饶:“王爷不如与惜霜在一起得了,反正现在尉二小姐已经不在乎你了,人家有了有权有势的父亲,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啊?”

“惜霜小姐不也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吗?想要本王这样的夫君为何没有得到?”

“你……”李惜霜长呼了一口气,她要冷静,面对心爱的人要拿出十足的耐心。没错了,这才是她喜欢的贤王,真性情:“王爷千万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小心以后难堪。”

“是吗?”钟离伯君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

“王爷不如与左相府联姻得了,得了权势又有了正妃,能断了那些痴心妄想之人的念想,还能气一气那狠心抛弃你的尉二小姐,总之好处多多。”

“呵……”钟离伯君咧嘴一笑,加快了脚步。

“王爷考虑考虑?”

“……”

左相府的下人跟在李惜霜身后,听她这番话,觉得自己作为下人都快没脸了。小姐这么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可人家依旧不领情,这又是何必?

钟离伯君快步走远,有了左相府的势力,他便能如虎添翼,距离帝位又进了一大步。可是……想着牺牲自己的幸福,他便犹豫不决。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

母妃的哭声在他脑中循环往复,这么多年了,这种窒息感还是未能减轻一些。

……

黑月跑回府,瞧见尉子瑜坐在屋内发着呆,趁四下无人,连忙跑到她跟前,瘪着嘴:“小姐,那贤王就是个负心汉,在府上装得对你情深义重。走出了尉府,便与左相家的惜霜小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卿卿我我……”黑月一边扯着手巾,一边嘟囔道:“你不知道李惜霜那笑容,比雪后初晴的阳光还明媚。”

听着黑月带回来的消息,尉子瑜的十指一点一点收紧,心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升腾。

“小姐,您就忘了他吧!当初小姐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住在贤王府上那么久,贤王也没对您有何表示,现在您背后有尉将军撑腰,他便离不开您。私底下还与左相家的惜霜小姐牵扯不清,这分明是……”

撒网捕鱼……

前世的记忆让尉子瑜想起这个词语,她只是没想到钟离伯君一个古人,竟然会玩渔场管理。这消息令她震惊,她只是钟离伯君鱼塘里的其中一条小鱼。

尉子瑜想到这里,脸色黑了下来,将黑月赶出自己的房间。属于青子衿的暴脾气忍不住发泄出来,冷着脸徒手劈了眼前的圆桌。

黑月才关上房门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没敢再移动半步。若是少主犟起来,将望云轩掀了该怎么办?她怎么向尉将军解释?

果然,屋内陆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尉子瑜劈了眼前的圆桌还不解气,抬脚踢飞了身旁的圆椅。圆椅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到地上摔成散木。越想越气,复将屋内的花瓶摆设全都劈碎,徒手劈碎。

为了别人伤害自己,这就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双手被割伤,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她又握拳打翻了其他的摆设,整个屋内一片狼藉。许是发泄得累了,尉子瑜的脾气一上来,她便蹲在墙角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样子若是让旁人见了,肯定会很诧异。方才还冷着脸砸东西,此刻便表情崩塌,不管不顾地嚎起来。

黑月跑出望云轩,瞧见穿着金甲正要出门的尉上卿,慌忙拦住他。

“将军,将军不好了。”

“何事慌张?”尉上卿粗糙的右手覆在腰间的佩剑上。

“小姐她突然发脾气了。”她总不能将实情告诉尉上卿,说小姐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子大发雷霆,差点将望云轩掀了?

“去看看。”

尉上卿大老远便听到尉子瑜的哭声,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打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景象。尉上卿突然意识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是不是不应该支持女儿同她兄长习武?这要是以后去了夫家,有人惹她不高兴,她掀了夫家的府邸,那自己该如何救她?

“子瑜这是怎么了?”尉上卿蹲在尉子瑜眼前,见她垂首抽噎。她的泪似雨季不停歇的雨,沿着房檐落下,滴滴答答不曾间断。

垂下眼帘,看见双手受伤的尉子瑜,大惊失色:“来人,快去请大夫。”

“父亲,我没事,只是手背上有些伤口。”

“子瑜啊,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为父,为父定会为你出头。”

“父亲,对不起。”她又添麻烦了:“父亲快去忙吧!不要为子瑜耽误了正事。”

“唯有子瑜的事在为父眼里才是正事。”尉上卿没有因为她的话离开,十六年,他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现在,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来人,去揽云轩告诉大公子,让他替本将军去驻守营。”

“是。”

“父亲。”

“子瑜乖乖的,别蹲在地上,地上凉。”尉上卿将她扶起来:“子瑜不用自责,心情不好随便砸,为父这就差人去给你置办新的。”

父亲……尉上卿对她的溺爱,弥补了她残缺的心。从未感受过父爱的她遇到了尉上卿这样的父亲,让死亡变成了一种幸运。

“父亲。”尉子瑜叫唤了一声,抬眸望着尉上卿咯咯地笑了起来。细细注视父亲,才发现原本俊毅的脸庞已经起了褶皱,许多青丝变成了白发。

她应该振作起来,不能为了别人与自己过不去,不然伤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在乎自己的人。钟离伯君朝三暮四,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明明说好要忘记,知晓他对自己不在乎,心里难免难受一番。

想通了,她并不是缺了谁活不下去。她有疼她的父亲与兄长,还有姐姐,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

黑月虽然回来了,饮食起居有丽儿在身边照料着,尉子瑜让她没事出去走走。去各个茶楼酒肆探访探访,这离城到底谁会制作十日散,顺便打听打听太子府的私事儿。

手上的伤被精心照料后早早结了痂,尉可馨得知此事,不知从哪里弄了几盒凝肤膏给尉白夜。尉白夜每日盯着尉子瑜涂了凝肤膏,黑月那丫头成日不再府上,他又不放心丽儿。

尉子瑜屋内早已焕然一新,柜子里又添了几件新衣。尉上卿作为将军,最是明白一碗水端平的重要性。他给尉子瑜添新衣的同时,也为尉白夜添了新衣,也为已经出嫁的尉可馨添了新衣。

再过半个月,年关将至,离城定会热闹非凡。他终于可以过一个团圆年,虽然……云儿不在了。

尉上卿正坐在思云轩书房内想着年关节气之事,便听见书房外尉白夜幽怨的声音。

“父亲,子瑜又将我的衣裳改小了。”尉白夜推开书房的房门:“不知今日又去哪里鬼混了,越来越没个女子该有的样了,再这样下去,离城哪家公子敢娶她?”

尉上卿眉毛一挑:“要不为父替她备一些好看的男装?”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7:以身试险

“父亲。”尉白夜不敢相信理智的镇国大将军会说出这样的话:“父亲您这样会让子瑜嫁不出去的。”

“她开心就好。”尉上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研墨。”

“研墨研墨……”尉白夜有小情绪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为您研墨。”

“你何时天天替为父研墨了?”尉上卿思虑了片刻,认真地回答:“昨日是子瑜替为父研墨,前日也是,前前前几日也是。”

“父亲,您不做账房先生真是可惜了,这点小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尉白夜认命地坐到尉上卿身旁,低垂着头开始研墨,嘴上依旧停不下来:“父亲,我后悔教子瑜习武了。她真不愧是您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她是个练武奇才,昨日徒手劈了我心爱的小茶壶。那可是景浣房新出的瓷器,我托人四处辗转才得到这么一件,她倒好……”

尉上卿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想起不久前她闹脾气那一次,那圆桌破裂,连自己都震惊在场。

“父亲,她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算了,还不学无术。”尉白夜想起尉子瑜做的事,头突然就疼了起来:“以前离城有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既顽劣又目中无人,那就是七殿下。现在离城又出了个纨绔女子,吃喝玩乐,样样都不比七殿下差。不仅如此,还女扮男装去名满天下的香溢楼。”

“为父觉得七殿下挺不错。”

这意思就是尉子瑜这样也不错?

尉白夜无奈:“您就不怕旁人知道她这些行径,四处议论?”

“她有分寸。”尉上卿耸了耸肩:“知道她女扮男装逛香溢楼的人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可没七殿下那么出名,再说了,离城的百姓没事盯着她做什么?”

“父亲。”

“白夜,为父不需要子瑜攀附权贵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只要吃好喝好玩好过得好,就是对为父最大的回报,你也是。”尉上卿想了想:“若是日后有某个人,能接受这样的她,那为父就放心了。只可惜了馨儿,被贤王耽误了。”

“那……”尉白夜还能说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尉家都是些奇怪的人。

“唉~难不成子瑜真的不喜男色?要不你出去买些漂亮丫头给她送望云轩去吧!”

“……”尉白夜起身离去,墨也不研了。父亲可能真的老了,现在就开始神志不清。

此时的尉子瑜带着丽儿与下人们已经到了香溢楼,踏进香溢楼,丽儿便主动为她取下披风,她一身利落的装束,高束发髻。走起路来步步生风,若非熟识者,还真辨不出她是雌还是雄。

尉子瑜嘴边呼出一口热气,丽儿便将小暖炉递到她手上。她大摇大摆走到又苓弹曲的高台下,双眼盯着台上的又苓,丽儿将银子丢到高台旁的酒桌上,桌旁的人拿着银子便让出了位置。尉子瑜一只手抱着小暖炉,一只手撑着脸颊盯着高台上的又苓,瞥见又苓因为长时间弹曲的缘故被冻得红肿的双手。

听她一曲作罢,便吩咐丽儿上去请又苓下来陪自己喝酒。二楼的云深望着时常来砸场子的尉子瑜,又奈何她不得。她的命真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

“公子又来看又苓?”

“给。”尉子瑜将自己手上的小暖炉递到她的手边:“别毁了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谢公子体恤。”又苓抿唇一笑,坐到她的旁边。

“这里的老板真不是人,大冷天还让美人弹曲,不知那琴弦冰冷吗?果然,还是人心更冰冷一些。”尉子瑜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座的看客以及二楼的某些有心人正好听得到。

又苓低头笑了起来:“公子不必气愤,这是又苓的命。”

“要不在下为姑娘赎身如何?”

“……”她不能离开这里,又苓不自在地笑了笑:“公子……”

“好了,不为难你。”尉子瑜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拿起酒杯,斟了一杯温好的酒递给又苓:“喝些酒,暖暖身心。”

“又苓谢过公子。”

……

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三五个贵公子结伴而来,嘴里还念着又苓的名字。尉子瑜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往入口看去。

几位雍容华贵的公子走了进来,钟离伯谦与他们说说笑笑,司马访琴也笑着紧随其后。只是没有君雁玉的身影,以前他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君雁玉还没走出来吗?尉子瑜免不了担忧一番,他是白阳心爱之人,他憔悴堕落,并非白阳想看到的结果。

司马访琴似乎也注意到她,朝她点了点头。尉子瑜也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转过头不再看他们,继续与又苓喝着小酒。

“唉?今日又苓姑娘怎么没有弹曲?七殿下不是说香溢楼的又苓姑娘要弹新曲,特意邀我等……唔……”

“又苓呢?给本殿下出来。”钟离伯谦捂住那人的嘴,故意不看尉子瑜这一桌。

又苓细细地品着小酒,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七殿下,事太多。她这是被尉子瑜给连累了,还不知他待会儿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又苓去哪儿了?”他身边的另一位公子高声喧哗。

一楼的客人纷纷看向尉子瑜身边的又苓,要么是又苓胆大包天,要么是又苓身边的这位公子胆大包天。

二楼的云深见状,慌忙跑到雅间。

“王爷,这……”

“任他们闹。”钟离伯君将雅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正好可以看到正在与又苓喝酒的尉子瑜。

“是。”

楼下,客人们看了又苓一眼,又抬头看着四处寻找又苓的钟离伯谦,谁都没有出声。这是贵公子之间的斗争,虽然他们也有些家底,与那些贵公子相比,他们还是不够玩。

“又苓在那儿。”不知是谁发现了又苓,带领着钟离伯谦走到又苓跟前。

钟离伯谦瞧见冷着脸喝酒的尉子瑜,嘴边漾出浅浅的笑容,薄唇拉成弯弯的月牙,眼里眉间皆是宠溺的笑意。他微微歪头,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屈身,乖巧地问:“这位公子,介意本殿下坐在此处吗?”

“介意。”尉子瑜缓缓抬眸对上钟离伯谦的笑眼,随即脸上晕开一团红晕。低着头时不知钟离伯谦站在何处,抬眸才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跟前,还歪着头将脸凑到自己额边。

她该退缩还是保持原状?若是退缩,钟离伯谦肯定会追着她的屁股,问她为何害羞了。若是保持原状,钟离伯谦肯定会觉得自己被他迷住了,然后说什么他们臭味相投不如在一起的屁话。

钟离伯谦就这么盯着她的脸,看她的脸上风云变化。又苓咳了咳,解围道:“公子说了介意殿下坐在此处。”

钟离伯谦听到这话,满脸的笑意瞬间化为幽怨,将头一转,瞪了又苓好几眼。

“啊~”尉子瑜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拍桌而起:“本公子好像没有招惹过殿下吧?”

招惹?他的后脑勺有些疼,许是方才撞到她的额头了。钟离伯谦想到这里,又瞪了又苓几眼。

“你怎么说话的?”

“殿下好言好语同你说话,别不识好歹。”

那些个贵公子见她对钟离伯谦动怒,纷纷上前打抱不平。司马访琴见状,连忙护在尉子瑜身前,免得他们碰到她。

钟离伯谦扶了扶额,懊恼自己为何想不开带他们一起来,一点眼力都没有。

尉子瑜转到酒桌一旁,拉起又苓的左手:“走,去二楼雅间。”

“唉~”钟离伯谦眼疾手快拽住又苓的右手:“又苓得陪我们喝酒。”

“凭什么?就算你是七殿下,也应该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尉子瑜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又苓的手不肯撒开。此时的她被钟离伯谦气得连理智是什么都不知晓了,举起拳头吓唬钟离伯谦。

钟离伯谦撅着嘴,昂起头将脸凑到她面前,洋洋得意:“你舍得打的话就打吧!反正伯谦不会还手的,伯谦也不会敷药,就这么毁容了也好,免得被旁人惦记。”

“你……”尉子瑜拿这种人真的没辙,打不得说不得。

尉府的下人们见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连忙差人回尉府报信。

“打吧打吧!”钟离伯谦见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得寸进尺地凑近了几分。他撅着薄唇,眼角似乎还有些笑意。

尉子瑜忍无可忍,既然打不得,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松开又苓的左手,学着螃蟹发怒的样子,举起两只手,揪住钟离伯谦两边脸颊,将他推到齐腰的高台旁。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不少人将心都提到嗓子眼,这位公子也太大胆了。

钟离伯谦退无可退,上半身被按倒在高台上,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尉子瑜为了泄愤,大力扭着他的脸颊肉,使劲揉搓。

……

下人跌跌撞撞跑回尉府,拖着半条命跑到思云轩。

“将军,大事不好了。小姐与七殿下为了争夺一名女子大打出手,七殿下快被她打残了。”

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尉上卿听到下人的话,他说他的右眼皮怎么一直突突突跳个不停。

“尉白夜,赶紧去看看。”尉上卿一声大吼,下人吓得抖了抖,抬脚往揽云轩跑去。

……

“你是何人,竟敢欺负七殿下,你不怕掉脑袋吗?”

“实在过分,竟为了一个女子对七殿下下此狠手。”

“还不快快将七殿下放开?”

司马访琴见状,辗转跑到尉子瑜跟前,将那些怒气冲冲的贵公子挡在一旁。

“唉~”又苓在嘈杂的人群中感叹了一句:“我的小暖炉掉哪儿去了?”

钟离伯谦任由尉子瑜捏着自己的脸颊,双手握着她的手腕,却没有推开。即便是疼,他也自得其乐。

钟离伯君看不下去,正要推开雅间的房门下楼去。

那尉子瑜便直起身,甩开钟离伯谦的手,瞥了雅间的窗户缝一眼,才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裳。

钟离伯谦直起身,两只星辉熠熠的下垂眼斜睨着身前的尉子瑜,不但没有生气,似乎……还有些开心?幸福?

“本殿下没事,本殿下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完还朝尉子瑜笑了笑,两边脸颊被尉子瑜揪得红彤彤的,还有些肿。

尉白夜赶到香溢楼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人群中央扎眼的尉子瑜,她冷着脸站在司马访琴身后,身旁的人在争吵着什么。

尉白夜三两步跑过去,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谁敢欺负……我兄弟?”

贵公子们见尉白夜这么说,也停止了喧哗。尉白夜谁不认识?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大将军回城那日,几乎整个离城的百姓都去看了他们。而尉白夜就跟在尉上卿的身后,那等威风,想不记住他是谁都难。

据说尉将军有两个女儿,一个成了贤王的侍妾,另一个尚且待字闺中。谁要是娶了尉将军的女儿,从此仕途一帆风顺。虽说对方只是个义女,若能借她攀上尉府,那也是莫大的荣幸。

尉子瑜歪头瞪了钟离伯谦一眼,愤恨地留给他一个字:“欠。”

尉白夜笑嘻嘻地跟在尉子瑜身后,能耐了啊?能耐了……他还是赶紧娶个妻子,妹妹这么闹下去,以后嫁不出去可就……

司马访琴目送尉子瑜走出香溢楼,将地上的小暖炉捡起来递给又苓。后转身走到钟离伯谦身边,打发了那些贵公子,将钟离伯谦领出香溢楼:“七殿下,回去记得敷一敷,两边脸颊都红肿了。”

“本殿下不敷……”钟离伯谦别开脸:“明日本殿下就去尉府赖着,伤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贤王府。”

“什么?”司马访琴一噎,原来他打的是这种小算盘?

自从贤王坐在监斩台上下令将白阳斩首之后,尉子瑜昏迷了五日才醒过来。直到现在,她都是时冷时热的状态。她不再见贤王,自然对贤王的亲弟弟也是有些意见,恨屋及屋。

而钟离伯谦不甘被尉子瑜冷落,便想尽各种办法出现在她的面前,想尽办法引起她的注意。以身试险,这一招让司马访琴佩服得五体投地。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8:闲散皇子

司马访琴望着钟离伯谦那被揪得红肿的脸颊,看着就产生一种自己肉很疼的错觉。

尉子瑜被尉白夜带回尉府,将她带到思云轩父亲的书房,能耐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与七殿下打了起来。

“妹啊!”

尉子瑜听到这声妹啊,就知道尉白夜肯定是被自己吓到,或者被自己气得无话可说。尉子瑜撇了撇嘴,垂下头,自知自己做错了事。她确实伤了钟离伯谦,谁让他故意惹怒自己?若是钟离伯谦去皇上面前告状,父亲就真的保不住她了。

将军的女儿打了皇上的儿子,这事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将军的尾巴翘上天了,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很容易变成阴谋论,起兵造反什么的。

尉上卿双腿盘坐在书案前,默默地盯着尉子瑜,久久未开口。

尉子瑜低着头,滴溜溜的大眼睛慌乱地撇着书案上那本书卷,上面隐约写着女子应当温柔贤淑之类的字句。尉子瑜不敢抬头看尉上卿,便盯着那书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子瑜是要上天了吗?”尉上卿很平静,他甚至接受自己的女儿与女子……只是没想到她竟为了女子与七殿下大打出手,难道她本该是个男儿,只是错投了女儿身?

“回父亲的话,女儿不想上天,只想在人间好好待着。”尉子瑜自知自己有错,说话的语气弱了几分。未听到尉上卿的声音,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答得不对,又补充道:“在、在人间待着,陪、陪着您。”

“子瑜是要上房揭瓦吗?”

“回父亲的话。”尉子瑜恭恭敬敬:“尉府的房屋有些高,女儿爬、爬不上去。”

“所以你就把七殿下打了?”尉上卿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乐:“为了一个女人?”

“父亲我错了。”尉子瑜身子一瘫,啪嗒一声坐在书案前,抬眸却见自己父亲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尉子瑜的眼睛原本就大,因为惊恐,瞪得似铜铃一般。

“为父让你兄长替你去寻一些貌美的丫鬟,天天陪着你,那香溢楼你就别去了。”

“什、什么?”

“什么?”一旁正在看好戏的尉白夜突然被父亲点名,竟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宠溺无下限?这下他的妹妹真的没人要了。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与为父进宫,向皇上与七殿下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今后你也少去香溢楼,实在不行,为父替你将那女子接来尉府住几日也行。”尉上卿拍了拍大腿,坐起身朝尉白夜吩咐道:“带你妹妹去用膳,吩咐膳房煮些醒酒汤,浑身酒味,难闻死了。”

“哦!”尉白夜不想劝父亲好好管教尉子瑜了,她想闯什么祸尽管去闯好了。

尉子瑜跟着尉白夜走出思云轩,尉子瑜见他耷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连忙蹭到他身边认错:“兄长,子瑜错了,子瑜今后一定改,痛改前非。”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七殿下道歉吧!”尉白夜垂头丧气地往膳房走去。

尉子瑜紧随其后:“我一定会虚心道歉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我明日就去为你寻觅貌美的丫鬟,顺便去一趟香溢楼,向云深借又苓几天,只是不知道要多少银子,为兄不太懂里面的行情。”尉白夜砸了咂嘴,沿着回廊快步走着。

“兄长,子瑜没有不喜欢男色,父亲为什么……”

“父亲已经妥协了,他什么都依你。”尉白夜有气无力,怎么摊上这么个妹妹。

“可是……我与又苓只是好友啊!”

“随便吧!在为兄面前,没什么好遮掩的。”

“兄长……”尉子瑜放弃挣扎,朝着尉白夜离去的背影踢了两脚,愤道:“去你的膳房吧!”

尉子瑜回到望云轩,将一众下人叫到院中。此时黑月也刚从外面探查消息回来,今日她也是一无所获。

“是谁将本小姐打了七殿下的事告诉父亲的?”

“站出来。”

“是谁?”

陪同她一起出门的除了奴婢丽儿,其余全是下人,他们都是尉上卿部下受伤落下病根不能上战场的残兵。一直受着尉上卿的影响,性子也比较耿直。

尉子瑜的话音落下,便有人毅然地站了出来,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众人为他捏了一把汗,黑月也有些担忧,上前劝阻道:“小姐,没必要把事闹大。”

尉子瑜没搭理黑月,冷着脸走到那人跟前。

下一刻,尉子瑜摇晃着那人的肩膀又哭又闹:“大哥,看你做的好事,现在父亲对我不喜男色这事深信不疑,还让兄长明日替我寻觅一些貌美的丫鬟回来。大哥,你害得我好苦啊!”

尉子瑜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那人身上擦:“大哥……您是我大哥……”

院里的下人听她哭着控诉,看她伤心无比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站出来的那人也有些窘迫,使劲憋着没笑出声,没想到尉二小姐严肃之后竟是这样的表现……

她这种性格深得军中人喜欢,若是以后离城贵公子没人愿意娶她,倒不如考虑嫁一个将军什么的。

黑月笑着摇了摇头,这还是少主吗?

为了挽回自己在父亲与兄长心目中的形象,尉子瑜与院中的下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得到一个听上去尚且可行的办法。

换了一身装束,喝了醒酒汤的尉子瑜再次来到尉上卿的书房,坐在书案边,耐心地帮尉上卿研着墨。

尉上卿拿着兵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将视线放在书卷上,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父亲。”尉子瑜一边研墨,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尉上卿的脸色:“子瑜听闻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唯独为父好友家的女儿不行。”尉上卿双眼不离那书卷,拒绝道:“你不能害了人家,以后为父如何与张御史结交?”

“不是……”尉子瑜气恼地将墨块扔到一旁:“父亲想什么呢?子瑜只是想请婉儿小姐来府上教我如何温柔贤淑,如何知书达理罢了。”

“原来如此。”尉上卿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点了点头。

……

钟离伯谦顶着红肿的脸颊回到贤王府,谁要碰他的脸,他就跟谁急。好不容易被伤得这么明显,要是被他们治好了,自己不就白折腾了?

一整晚,连小春也不许靠近他。他就是不敷脸,不上药。

钟离伯君在香溢楼亲眼目睹了他与尉子瑜打架的场景,准确来说是他被尉子瑜掐的场景。怕他伤心难过,特意带了上好的药膏去含笑院。

钟离伯谦听闻自己兄长来了,跑出屋子,看到他手里的药膏,连忙朝他摆手:“兄长快回去,不要管我。”

“你的脸都肿了,若是不及时治伤,很容易毁了你这张脸的。”钟离伯君苦口婆心。

“我不管,我明日要去尉府住几日,兄长莫要派人寻我。”钟离伯谦快步跑进屋,双手握住房门,留了一条缝,探出脑袋。兄长要是敢进来,他就立刻缩回去,将房门关上。

“你去尉府做什么?”钟离伯君听到尉府两个字,便想起了尉子瑜。

“尉子瑜伤了我,我要去找尉将军负责。”钟离伯谦说得理直气壮,反正现在兄长也无法利用尉子瑜的身份助他登上帝位,他也不用夹在兄长与尉子瑜中间难抉择。若不是兄长坐上监斩台亲自下令斩杀了白阳,尉子瑜也不会对自己如此生疏。

兄长与尉子瑜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再说了,尉将军位高权重,稍微动动脑子便能想到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子。若与皇子联姻,他就不得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皇子拼命。成了的话,自己的女儿从此进入宫门,与三千佳丽争宠,稍微一不小心,便在宫中孤苦一生。败了的话,连累的是整个尉家。

他钟离伯谦不一样啊!他是个闲散皇子,无所事事。他也愿意做一个平民,只要尉子瑜跟着他,他愿意做出任何妥协。

有机会的话,他得与尉将军说道说道这些大道理。

兄长要争夺皇位,他不反对。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住兄长,可前提是兄长放弃子瑜。兄长志在天下,顾不了一个小小的尉子瑜。倒不如早些放手,放她自由。

“谦儿,休要胡闹。”钟离伯君听出他的意图,有些恼。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钟离伯谦打开房门,站到钟离伯君跟前:“兄长是谦儿的至亲手足,可今日谦儿要告诉兄长,我也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力,我们应该公平竞争才是。”

“你……”钟离伯君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了解过钟离伯谦,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大了。

“谦儿没什么大志向,愿与心爱之人隐归市井,兄长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他必须登上帝位,他没有选择。

“谦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兄长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因为皇后一句话,尉可馨成了他的侍妾,他拒绝不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29:耀眼的星

面对谦儿的追问,他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钟离伯君在含笑院伫立了许久,终是垂下了手。钟离伯谦见他失落,自己也没法开心起来。可他说的是事实,是兄长无法反驳的事实。

……

翌日清晨,尉上卿去朝觐之后。尉白夜便派人给张府送了帖子,又去香溢楼将又苓请回了尉府。做好一系列事宜之后,又开始为尉子瑜张罗貌美丫鬟之事。父亲交给他的事,他从来没有马虎过。

又苓在尉府门前见到前来迎接的尉子瑜,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子瑜,你这不是引火烧身吗?瞧你兄长都将我请到尉府来了。”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尉子瑜白了她一眼:“来得正好,去望云轩弹曲给我听。”

“你还是不是人?”又苓一脸哀怨:“昨日的小暖炉呢?小暖炉去哪儿了?”

“小暖炉在这儿呢!”

两人站在府外寒暄,倒是苦了等候的下人们。

远处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尉子瑜抬眸望去,一辆马车朝尉府驶来,在尉府门前停下。马车上走下一名披着白披风的少女,她见到尉子瑜,莞尔一笑:“子瑜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婉儿小姐?”尉子瑜虽然知道她会来,没想到她会这么早来。

“清早收到帖子,父亲特意吩咐我与你好好相处,为张尉两家的建交做出贡献。于是,母亲早早将我打发了出来。”

“婉儿小姐,快过来,给你介绍一朋友。”尉子瑜上前将张婉儿拉到又苓面前:“这是又苓,琴艺超卓。”

“子瑜过奖了。”又苓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答。

“又苓,这是婉儿,舞艺超群。”尉子瑜看向又苓,向她介绍张婉儿。

“又苓姑娘,久仰芳名。”张婉儿笑得温和,丝毫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婉儿姑娘,容我介绍介绍这位尉二小姐。”又苓看向尉子瑜,自豪地说道:“这位是子瑜小姐,歌声一绝。”

“哈哈……”尉子瑜被又苓的话逗笑,仰头大笑起来。

三人都是女子,三人都在微笑,唯独尉子瑜仰天长笑,与其他二人看起来对比明显。尉子瑜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浅浅地笑。

张婉儿与又苓见她这般,捂着脸笑出了声。

“进府再聊,府外冷,子瑜特意吩咐下人准备了大暖炉,我们可在院子里玩。”

“好。”

“嗯。”

两人都是温柔女子,说话小声,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形象。与尉子瑜到了望云轩,聊着聊着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望云轩院子里有张石桌,石桌旁有个大火盆,火盆旁有三个圆木椅,木椅上坐着三位妙龄女子。

“哈哈哈……你说子瑜掐肿了七殿下的脸,今日要被尉将军带着进宫向皇上赔罪?”

“可不是,当时子瑜把七殿下按在高台上,七殿下身后的贵公子们还将她送我的小暖炉给打翻了。”

“唉~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尉子瑜很无奈,怎么又提钟离伯谦那人?

“子瑜不是打了七殿下吗?你猜尉将军做了什么决定?”又苓将尉子瑜推到一旁,只顾着与张婉儿讲她的英雄事迹。

“什么决定?”张婉儿一脸期待。

“尉将军以为她不喜男色,决定尊重她的意愿,还特意吩咐尉大公子替她寻觅一些貌美的丫鬟。”

“哈哈哈……这就是尉大公子不在府上的原因?”

“对啊对啊!”

两人说完,拍着大腿狂笑了起来,什么笑不露齿,什么温柔气质……全都被她们抛之脑后。若是父亲这时候来望云轩瞧见她们这个样子,还会让她们教自己什么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尉子瑜黑着脸坐在一旁,黑月与丽儿也帮不上她的忙。

“别讨论我的事儿了。”

“好、好……”张婉儿捂着肚子:“让我独自笑会儿,这眼泪哟!”

“我也是。”又苓趴倒在面无表情的尉子瑜肩上:“我得缓缓。”

“……”女人呐!

“我有一个提议。”尉子瑜忽然想到什么乐子,眼前一亮。

“什么提议?”张婉儿收起笑容,一脸正经。

“说来听听。”又苓直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婉儿善舞,又苓善琴,而我善歌曲。”尉子瑜神秘兮兮:“要不我们来一场比试,事先说好惩罚,输的人必须无条件接受惩罚。”

“舞、琴、曲,三者皆不同,怎么比出个高下?”张婉儿眨了眨睫毛,她倒想知道尉子瑜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对啊!”又苓附和道。

“举个例子,假如是又苓出题,她弹奏一首曲子,我和之于歌,婉儿以舞为伴,让这满院子的人来评判,若是我的歌与婉儿的舞配不上又苓的琴曲,则又苓获胜。”

张婉儿好像理解了,又不太理解:“那若是我先跳舞,你们的歌与曲子不符,则是我胜利?”

“对,谁出了纰漏,谁就输。三局定输赢,每人轮换出题。”尉子瑜挑了挑眉,她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随便说一段说唱,就能将她们二人难倒在地。

“惩罚是什么?”

“若是婉儿输了,就请你从此以后赖上……”尉子瑜思考了片刻,谁比较合适,脑海中闪过父亲回城那日,跟在父亲身后的钟离弋:“赖上六殿下,让他喜欢上你。”

“呵……”张婉儿冷笑了一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既然你与七殿下在一起闹出这么多事,若是你输了,就想办法让七殿下爱上你吧!”

“你……算你狠。”尉子瑜笑容僵在嘴角:“又苓若是输了,请让司马公子爱上你。”

“我看你与七殿下……”又苓无奈地笑了笑:“你还是想想怎么讨好七殿下吧!”

“就是。”张婉儿附和。

“我们走着瞧。”看她不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有趣。”又苓点了点头,在香溢楼,为取悦那些客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自创一首新的曲子。

张婉儿也不甘示弱,她的舞艺在大祁皇朝无人能及。

尉子瑜早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将她们两人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在前世,她听过的曲风多了去。若不是英年早逝,她一定会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星。

“那我们各自去准备吧!”

丽儿见状,连忙差人去寻尉白夜。将军此刻已经下了早朝,千万别错过这么有趣的事儿。

……

钟离伯谦瞅着下朝的时辰,早早等在尉府外。尉上卿下了马车,瞧见钟离伯谦的背影,暗道一声大事不好。他还未来得及带着子瑜进宫面圣,七殿下便寻仇寻上门来了。

“七殿下为何不进府内小坐?”

钟离伯谦听到尉上卿的声音,转身看向他。

尉上卿瞧见钟离伯谦红肿得开始发黑的脸,身子一颤,子瑜到底与七殿下有多大的仇,竟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皇上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唉~尉家被子瑜玩完了。

“将军您来得正好。”钟离伯谦瞧见尉上卿,咧嘴笑了起来。

“七殿下的脸还好吗?”尉上卿尽量放低姿态,毕竟是子瑜的过错。

“不太好,很疼。”钟离伯谦嘟囔着薄唇:“本殿下该不该告诉父皇呢?”

“七殿下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私下解决,只要七殿下不向皇上告状,什么要求在下都答应。”尉上卿大惊失色,看这伤势,皇上不会轻易放过子瑜的。所以带子瑜进宫面圣一事,还是不提为好。

“本殿下的要求并不过分,本殿下要在这尉府养好伤才回贤王府。在这期间,尉府上上下下不能气本殿下,尤其是尉二小姐。”钟离伯谦一脸无辜,加上肿起的脸颊,看起来极其可怜。若是不答应他,良心便过意不去。

“这……”

“尉将军,本殿下的要求很过分吗?那本殿下还是去找父皇求安慰得了。”钟离伯谦说着,转身要走。

尉上卿恨恨地望着他,好一招欲擒故纵:“七殿下留步,这点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一切好商量。”

“还是尉将军明事理。”钟离伯谦见计谋得逞,便大摇大摆走进府内。

尉上卿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子瑜有错在先,他也不会妥协。尉上卿正欲进府,身后响起了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尉上卿转过头,瞧见贤王从马车上下来。

这两兄弟……怎么都如此喜欢这尉府?

“尉将军,本王回府后,听下人说谦儿前来府上叨扰……”

“让开让开。”尉白夜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别误了本公子的大事。”

两人闻声望去,尉白夜骑着枣红马一路朝尉府奔来。到了府门前,尉白夜呵停枣红马。翻身跃下,看也没看自己的父亲一眼,便兴致冲冲向望云轩跑去。

“父亲,快来望云轩。”

“……”尉上卿叹息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都沉不住气,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

“王爷,有什么事,请到府上再谈。”

“尉将军请。”

跑了一半的尉白夜又折返回来,望着慢悠悠的尉上卿,气得跺了跺脚:“父亲,出大事了,快去望云轩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0:技艺角逐

“出什么大事?”

“府上都闹腾了,快点快点。”尉白夜来不及解释,一股脑想让尉上卿去望云轩。

尉上卿听说望云轩出了大事,慌忙赶往望云轩,钟离伯君心里有些担忧,也跟着一起去了。

望云轩被下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一脸兴奋地望着院中蓄势待发的三人。钟离伯谦进府便跟着下人们一同前往望云轩凑热闹,跑到人群中,顾不上自己脸颊上的的红肿,眼巴巴在人群中张望着。

这尉府的下人个个人高马大,将他的视线挡得密不透风,他在人群中挣扎了许久,也没能挤到前排。

“哎呀,快给本殿下让开。”钟离伯谦挣扎着,可眼前的人们如同没有耳朵似的,只顾着讨论小姐、婉儿小姐与又苓姑娘的比试。

后到的人们纷纷问先来的人们,赛制是什么,惩罚与奖励又是什么,口口相传,大家都觉得这样的比试很有意思。

又苓姑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新的琴曲,她的琴艺在离城算得上小有名气。婉儿小姐的舞艺算得上离城贵女中的佼佼者,可他们二小姐会什么?

人们聊着聊着,聊起了三人约定好的惩罚。

“哎?听说这次比试输了的人会有惩罚。”

“对啊,若是婉儿小姐输了的话,她就得履行承诺,让六殿下喜欢上她。”

“这也太荒唐了吧?”

“还有更荒唐的……”

“什么?”

钟离伯谦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更荒唐的是什么?尉子瑜的惩罚是什么?

“更荒唐的是婉儿小姐不服气,让我们二小姐……”那人欲言又止:“二小姐若是输了,就必须让七殿下喜欢上她。”

“什么?这不可能,二小姐与他争同一个女人,还将七殿下的脸都掐肿了,七殿下肯定讨厌我们二小姐。”

“所以,婉儿小姐这次玩的有点大。”

“你们懂什么,欢喜冤家,说的不就是小姐与七殿下?”

“弱弱问一句,又苓姑娘的惩罚是什么,她看起来……好温柔。”

“她若是输了,就得让司马公子喜欢上她。”

“啊?司马公子与七殿下……”欲言又止,他们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还是婉儿小姐输了算了,六殿下跟着尉将军戍边多年,又是皇后的嫡出,跟着六殿下才有未来。

哈哈哈……钟离伯谦听到他们的谈话,暗自窃喜。是谁给尉子瑜定的惩罚,快站出来让他好好感谢。

“三位小姐这次为了证明自己算是豁出去了,你们看,六殿下是皇后的嫡子,最不容易讨好。七殿下与司马公子是离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就算讨好了也没什么好果子。所以她们必须胜利,否则就是害了自己啊!”

“说得好有道理。”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怎么觉得自己有些不开心呢?他纨绔子弟怎么就没有未来了?

“第一轮比试由又苓姑娘出题。”说话者是站在人群中央的黑月:“二小姐请唱出与又苓姑娘曲子相匹配的歌,婉儿小姐请跳出与又苓姑娘相匹配的舞蹈,比试……开始。”

又苓将七弦琴放置在火盆旁,手指覆在琴弦上。伸直了背,兰花指微翘,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身旁的石桌上坐着尉子瑜,她低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两人不远处的宽阔处,站着换了一身衣裳的张婉儿,自信的她在人群中异常耀眼。

尉子瑜想着今日的比试不过是自己心血来潮说出来的,三人正准备着,院中一群人正期待着。她觉得自己瞬间回到了前世,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正准备为台下的观众献唱。张婉儿是主舞,又苓负责乐器,而她是主唱,这不正是一个乐队吗?

尉子瑜无奈地笑了笑,可惜她回不了前世,这种梦还是不要做的好,免得等到梦醒之后,徒留一场虚妄。

又苓选了一首慢调的琴曲,琴声婉转,像极了山涧的清溪,涓涓细流。尉子瑜淡淡一笑,这种典型的古曲可难不住她,从脑海里搜索了片刻,便找到与她曲子相似的歌。她一开口,直接将听众带进了山涧中,感受溪水溅起又滴落的声音。张婉儿对这种曲风的舞蹈也是信手拈来,她张开双臂,宛如一只翩翩飞舞的夏蝶。

人们仿佛置身于山涧之间,听着溪水涓流,感应虫鸣鸟叫。夏日的阳光穿过枝叶照在身上,既温暖又觉得清凉。远处飞来一只夏蝶,它煽动翅膀,抖去一身尘埃,停留在涧边的青石上。树荫照水,直击心灵。

院中除了又苓的琴声与尉子瑜的歌声,再没有其他的杂音,张婉儿的舞蹈柔美,让观看之人目瞪口呆,三种不同的技艺融合在一起,竟是这样的盛宴。听觉与视觉的双重享受,当今皇上过得不如他们的原因,大概就是没看到她们的歌舞吧!

尉上卿与尉白夜赶来,钟离伯君也跟了过来。看着人群中轻启红唇唱着歌儿的尉子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子瑜果然无人能及。

又苓一曲作罢,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与尉子瑜待在一起总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灵感,加上婉儿,玩得果然很尽兴。尉子瑜的歌声随着又苓的琴声停止,张婉儿也完成了漂亮的收尾。

丽儿走上前,询问院中的看客:“这一局,可否分出高下?”

“三人配合得很默契。”

“对啊对啊,三人都挑不出破绽,这个胜负怎么分?”

“二小姐差了……点。”人群中不知是谁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投来不善的眼光,摆着一副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二小姐差在哪里的架势。

那人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七殿下,委屈地撇着嘴,低声说道:“七殿下,小的觉得二小姐很厉害,您能放开您抵在小的腰间的匕首吗?府上的下人们个个五大三粗,他们激动起来摩拳擦掌、六亲不认,要是不小心撞了小的一下,小的可就枉死在您的匕首上了。小的知道你与二小姐有过节,可我们也不应该睁眼说瞎话啊!”

人们纷纷闹闹,没人注意低着头争论的两人。

“就你废话多。”钟离伯谦愤恨地将匕首放回鞘里。

“七殿下,你是欺负我个子最小对不对?”

“……”不然他敢惹大高个?尽说什么废话。

尉上卿望着人群中的尉子瑜,她正在喝着丽儿递给她的茶水,他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女儿是这么耀眼之人。尉白夜与下人们讨论纷纷,这一轮比试,她们三个并未分出高下。

“这一轮,三人平局。”丽儿宣布了结果。

“第二轮比试,由婉儿小姐出题,婉儿小姐请。”

张婉儿咧嘴一笑,她跳异域舞,看又苓与尉子瑜怎么接招。张婉儿扭动着腰身,身子的柔韧度令在场之人咂舌,又苓笑着摇了摇头,轻挑手指,逐渐跟上张婉儿的舞步。尉子瑜双眼一瞪,这张婉儿居然这么狠,玩异域风情。脑中灵光一闪,便想到适合她舞步的歌曲。

前世的她没什么能耐,没有本事,没有气势,也放不下身段。可她喜爱的音乐,她从来没放弃过。无数个难熬的日子,都是音乐支撑着她走过来,只是可惜自己还是饿死了。

三人瞬间转换风格,将人们带入异域风情的沙漠,这让尉上卿想起了斐戎国的漫漫黄沙,明明并不算悲伤的歌曲,他竟听得泪流满面。

黄沙漫漫,故人化成沙粒,从指间流走,不知去了天涯的何处。

张婉儿听着又苓的琴声,能把七弦琴弹成这样的人,这天底下少有。若要品品尉子瑜的歌声,她倒是个机灵鬼。不错,棋逢对手,高山流水遇知音。

不行了,她的腰扭不动了。

张婉儿停下舞步,又苓的琴音慢慢结尾,尉子瑜轻哼了几个调作为结尾。

人群中又出现一番讨论,三人旗鼓相当,说谁差都不妥当。

“第二轮还是没能分出高下。”丽儿上前宣布结果。

钟离伯谦在人群中望着尉子瑜,两眼亮晶晶的,她太优秀了,他都不忍出来指责她。

“第三轮,由二小姐出题。”黑月说完这话,尉子瑜便捂着嘴笑得摇头耸肩。

旁人皆是一脸疑惑,二小姐好好的笑什么呢?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尉子瑜为何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到了她出题,来一段即兴说唱,看又苓与张婉儿这两个老古董怎么接她的招,她不信张婉儿会跳流行舞,更不信又苓能懂hiphop

“咳……哼……”尉子瑜清了清嗓子,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二小姐这是要憋什么大招?

张婉儿咽了咽口水,这丫头还能有什么后招。又苓淡淡地望着自己的七弦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便是一大串噼里啪啦的词,不带喘气地说出来。

“这是什么?”张婉儿当即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又苓怔了怔,快速拨动琴弦。自己尽了力,却还是慢尉子瑜几个调。张婉儿见两人展开了比试,可她对尉子瑜唱的东西一窍不通,总不能伸伸手伸伸腿蒙混过去吧?抱着对舞艺的诚恳,她真的伸了伸手,伸了伸腿,却不知该如何接尉子瑜这一段。

好姑娘,是个狠人。

尉子瑜边说边唱,他们能理解尉子瑜的做法便是语速极快地说一段唱一段。又苓想跟上尉子瑜,看起来有些吃力,明明是寒冷的冬季,手掌心却浸出了不少汗水。

尉子瑜得意地望向伸了伸手又伸了伸腿的张婉儿,向她眨了眨眼。转头望向又苓,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她看起来像在发什么暗器似的,眼前这些听众全是她的刺杀对象。

biubiubiu~

一针扎死一个,不,一针扎死一串。

尉子瑜唱完整首歌,院里的人们一片哗然。张婉儿无奈地甩了甩袖,这一局胜败很明显。若不是碍于眼前这么多人看着,又苓真想一头倒在七弦琴上。这尉子瑜唱的是什么,这分明是吵架。以后别惹她,吵不过。

张婉儿已经是三人中的失败者,可尉子瑜与又苓却无法分出胜负。尉子瑜的唱法奇怪,他们不能理解,偏偏听起来很悦耳。

因此,赞成与质疑的声音两边倒。

又苓弹出了激昂的曲调,只是尉子瑜的唱法……好奇怪。

“我们觉得二小姐胜。”

“虽然她是二小姐,可我们无法理解她唱的是什么。”

“尉二小姐,你什么时候去庙里请大师教你念的咒?”钟离伯谦自然站在质疑这边,他就是想让尉子瑜接受惩罚,乖乖来他的身边。

“七殿下说得有道理,这一局只有又苓姑娘胜了。”

“对,只有又苓姑娘胜了。”

钟离伯谦一句话,将她变成了失败者。

“父亲,你觉得如何?”尉白夜凑到尉上卿身边,望着人群中有些气愤的尉子瑜:“子瑜快气得掀桌了。”

“为父觉得不管是什么歌曲,悦耳就好。”

“本王也赞同尉将军的说法,子瑜这歌曲并无不妥之处。”

尉子瑜站在人群中央,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可不能生气,否则又苓与张婉儿会觉得她输不起。此时,院里的人在她眼里全变成了古董,她不能跟一群古人计较不是?

她瞥见人群深处的钟离伯君,自嘲地笑了笑,大声朝院中人说道:“本小姐愿赌服输。”

“本小姐也愿赌服输。”张婉儿站到她身旁,朝她笑了笑。

“又苓只是侥幸胜出,婉儿小姐与子瑜小姐都很厉害。”又苓起身朝她俩笑了笑。

“各位就此散了吧!”黑月上前,驱散了人群。

尉上卿本想上前安慰尉子瑜几句,奈何钟离伯君在此,方才瞧她望着钟离伯君,神色有些不对。想必她不愿让钟离伯君待在此处,尉上卿便将钟离伯君请回前厅。

钟离伯君回头望了她一眼,她正看着自己,眼中皆是复杂的情绪。

寒风拂过,吹起钟离伯君的发丝,他随着人群远去,离尉子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尉子瑜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地方,钟离伯君与她,再也没有交集了。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一路人。

动了心,最后只是伤了心。

</br>

</br>

231:不宜久留

尉子瑜正沉浸在忧伤中,一声中气十足的惊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抬眸望向声音的发出者,脸在那一瞬间黑了下来。

只见钟离伯谦两只手扣在院门上,他的身后站着两位下人,一个拽着他的左臂,一个拽着他的右臂,准备将他拉走。红肿的脸颊对着自己,这是想让她产生愧疚感吗?

不可能,尉子瑜果断别开脸不看他。可方才她没看错的话,钟离伯谦被揪肿的脸,不仅有些发黑,还有些淤青。若是再不治疗,恐怕今后变成一个丑皇子。原本名声就不太好,再加上他奇丑无比,怕是皇上拿刀架到人家姑娘脖子上,人家也未必肯嫁给他吧!

等等,尉子瑜突然想起自己承认自己认输,那她岂不是……岂不是要想办法让钟离伯谦爱上自己,若他娶不到妃子,赖上自己怎么办?

尉子瑜猛地回头看向钟离伯谦,他还在院门上苦苦支撑,甚至连脚都用上了,整个人黏在院门上,下人们拉拉扯扯,将那院门弄得嘎吱作响。

“子瑜,院门上赖着不走的人是七殿下吗?”张婉儿被院门上的男人吸引,他的脸颊红彤彤的,有些浮肿,有些淤青,有些发黑,就像在脸颊上镶了玛瑙似的。

“咳……”又苓掩嘴咳了咳:“婉儿猜得没错。”

“你们放手,胆大的奴才,竟敢碰本殿下。”钟离伯谦紧紧黏在院门上。

“七殿下,还望您莫要为难小的们。”

“本殿下也是要在你们尉府常住的人,信不信本殿下去尉将军面前告状?”

尉子瑜扶了扶额,钟离伯谦……能别这么阴魂不散吗?他也太幼稚了吧?等等,他方才是说自己要在府上常住?

“你们速速放开七殿下。”张婉儿突然想起比试惩罚,正好七殿下就在此处。

听又苓说起他与子瑜的事就觉得他很有趣,如今看着他那张脸,张婉儿便能在脑中自行想象他与子瑜为了又苓对峙的场景。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将他放开。

张婉儿贼兮兮地凑到尉子瑜眼前:“七殿下在此,还不趁此机会?”

“本小姐讨好他?”尉子瑜气炸,看向钟离伯谦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怨,她很想让他再伤得重一些。如此想着,尉子瑜沉着脸走到他跟前,举起双手。

钟离伯谦连忙歪头躲开,没想到尉子瑜没碰他的脸,反而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火盆边,大声嚷道:“黑月,去拿凝肤膏来。”

“凝肤膏?”钟离伯谦甚是疑惑,原来尉可馨真的将他送的凝肤膏转交给尉子瑜。心里有些期待,歪头看向往屋内走去的黑月。

“别动,伯……咳……”尉子瑜按着钟离伯谦的双肩,让他坐到圆木凳上,自己则倚靠着石桌。尉子瑜叫习惯了伯谦,想要刻意叫他七殿下却有些反应不过来,见又苓噙着笑看着他们,张婉儿则是一脸探究,她更不能继续叫他伯谦。

尉子瑜将脸凑向钟离伯谦的脸,大眼睛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红肿,微微皱起眉:“昨日七殿下回去没有敷药?”

“敷敷敷……药了啊!”钟离伯谦有些闪躲,许是尉子瑜靠他太近,亦或是因为自己说谎而心虚。

黑月拿着凝肤膏走出来,还未走到尉子瑜更前,紧紧盯着两人的张婉儿便兴奋地嚷道:“学到了,学到了,子瑜还真是厉害,轻轻松松便让七殿下红了脸。”

“什么?”正捏着钟离伯谦下巴仔细检查脸颊受伤程度的尉子瑜抬眸,一脸错愕的她转头看向张婉儿。又苓见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像亲密的夫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尉子瑜回过头,发现自己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而他脸上那两团淤青附近的皮肤都红红的,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尉子瑜慌忙甩开钟离伯谦的下巴,拍拍屁股走到黑月跟前。

“黑月,替七殿下敷药。”尉子瑜甩了甩手,准备进屋缓缓。唉?她为什么要走?她对钟离伯谦又没什么想法,走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啊?”黑月怔了怔,向张婉儿投去求助的目光。她可不能横在七殿下与少主之间,不然良心会不安的,白阳也希望有个人能给少主幸福,白阳也希望少主能接纳七殿下。

“伯谦不管。”未等旁人开口,钟离伯谦便站起来抗议:“伯谦这脸颊被子瑜掐肿了,现在已经开始发黑。伯谦要在尉府治好了脸颊才肯回去,此事可是得到尉将军的应允。他还交待了,尉府上上下下都不可怠慢伯谦,尤其是你……尉子瑜。”

“哈哈哈……”张婉儿走到又苓身边,嘲笑起尉子瑜:“子瑜,瞧你昨日多嚣张,将七殿下给掐了,今日人家便赖在尉府不肯走了。”

尉子瑜听了钟离伯谦的话,本就气得不轻,再加上张婉儿在一旁调侃。尉子瑜气势汹汹走到黑月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凝肤膏,走到钟离伯谦跟前。取一些凝肤膏放在食指指尖,粗鲁地往钟离伯谦脸上戳去。

“嘶~”钟离伯谦跺了跺脚,龇牙咧嘴地捂住脸:“尉子瑜你谋杀亲……”夫啊!

看着声音越来越小的钟离伯谦,尉子瑜收起自己凶神恶煞的神情,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手指沾着凝肤膏慢慢在他脸上抹匀。

钟离伯谦望着替自己敷药的尉子瑜,心里一阵温暖。不知不觉,眼角、嘴角都堆起了满足的笑容。

张婉儿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她知道该怎么靠近六殿下了。

“又苓,你说要不我也去将六殿下的脸给掐肿了?”

“……”细细看着尉子瑜与七殿下的又苓,正沉浸在两人给周围人带来的微甜的氛围中,又苓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将来能否遇到一个像七殿下的人。听到张婉儿的想法,又苓无奈地摇了摇头,替她细细分析起来。

“婉儿的想法欠缺考虑。”

“哪里欠缺?”张婉儿望了望坐在圆木椅上的钟离伯谦,又瞅了瞅倚靠在石桌上的尉子瑜,不解地问:“挺和谐的啊!有何不妥呢?”

“首先,六殿下不喜逛香溢楼以及与香溢楼类似的地方。再者,六殿下六年前便随着尉将军戍守古容城,或许婉儿小姐还未靠近六殿下,便被他一脚踢到角落了。再者,六殿下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打架的。最后,六殿下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跑上门赖在人家不走的。”

“像七殿下这样的人,这天底下仅有他这一个。”张婉儿了然地点了点头,想到钟离弋,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灰暗了。那人不怎么出宫,不怎么喜欢和那些贵公子混在一起。而且是个习武之人,难办难办,都怪尉子瑜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害她输掉了比试。

尉子瑜替钟离伯谦敷好药,看着他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子瑜~”张婉儿嘟囔着走上前:“我要是完不成任务该如何?”

“那你一辈子不许嫁人?”

“什么?”张婉儿听了这话,瞬间炸毛:“你好恶毒,你要是完不成任务,你也不可以……”

“……”尉子瑜摊了摊手,看向钟离伯谦时,觉得自己的脸色瞬间不好了。她要是让钟离伯谦喜欢上自己,自己却不负责的话,那得多伤他的心。她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惩罚,本是事先料定自己一定会赢的,没想过要将钟离伯谦牵扯进来。

她觉得张婉儿是个不错的人,钟离弋曾经跟着父亲待在古容城整整六年,他的人品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失算了,若不是钟离伯谦说了那句他反对,自己便不会输了比试,便不会与他有瓜葛。

尉子瑜突然失笑,钟离伯谦一直都是有城府的啊!

他们第一次在明月楼下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她还故意踢坏了他的七弦琴。所以……原本的钟离伯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卸下伪装的他还如表面这般人畜无害吗?钟离伯君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自己,反而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屡次站了出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尉子瑜这样想着,眉头拧得更紧了。

“子瑜~”钟离伯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眉眼弯弯的。

“七殿下,父亲好像没将你安排在这望云轩吧?”

面对尉子瑜突如其来的冷漠,钟离伯谦有些错愕,她好像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可她现在的行为与青子衿又截然相反,所以她到底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没有呢?

“七殿下,望云轩不宜久留。”

“别啊!”张婉儿走上前,拉过尉子瑜,在她面前嘀咕道:“他留在这里,你就多了与他相处的机会,哪像我?连六殿下的人影都见不着。”

“本殿下可以帮你啊!”钟离伯谦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张婉儿吓得扑到又苓身边。

“七殿下在说什么?”尉子瑜回头瞪了他一眼,竟然偷听她们说悄悄话。

“子瑜你要相信伯谦,六哥与伯谦关系甚好,伯谦让他往东,他便不会往西。”钟离伯谦得意地笑了起来。

“嗯嗯。”尉子瑜点了点头:“七殿下这句话,子瑜记在心里了。”

</br>

</br>

232:似懂非懂

“嗯?”钟离伯谦似懂非懂,记着这话做什么?

“婉儿。”尉子瑜勾起唇角,看向张婉儿,笑道:“既然七殿下愿意帮你,你看看是不是该想什么法子挽留六殿下的心呢?听说六殿下跟着我父亲在古容城待了六年,即便是斐戎国的大汉,六殿下也能轻松将其制服。”

“……”张婉儿抿了抿唇,她方才已经听又苓说过钟离弋了,现在想到钟离弋连斐戎国的大汉都不怕,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完蛋了。

“那劳烦七殿下了。”尉子瑜转身替张婉儿谢过钟离伯谦,随即收起笑容:“七殿下也不宜久留在这望云轩,不如……”

钟离伯谦幽怨地瞅了尉子瑜一眼:“过河拆桥。”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望云轩。

前厅,钟离伯君与尉上卿又聚到一起。尉上卿品着杯盏里的茶水,也不打算开口说话。这两兄弟,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尉将军,听闻谦儿前来府上叨扰……”

“贤王殿下,七殿下被子瑜所伤,在下定会尽全力医治七殿下的伤。”尉上卿打断他的话,这个钟离伯君,有什么话也不直说,拐弯抹角还希望别人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倒不如像七殿下那般,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

“那……”钟离伯君欲言又止。

“七殿下所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在下都会尽力满足。”尉上卿顿了顿:“毕竟是尉府失礼在先。”

“呵呵……”钟离伯君缓缓笑起来,既然尉上卿不愿多谈谦儿的事,那就直接说说子瑜的事好了:“方才见了令千金的才艺,本王对她甚是倾心……”

“噗……”刚喝了一口茶水的尉上卿听了他这话,一口茶水喷回自己的茶盏。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替他换了一盏新的茶水。

他正在心里嘀咕着这贤王总爱拐弯抹角,对他爱搭不理,谁能想到他下一句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难道贤王听到他的心声了?

“王爷,在下对这个女儿也很上心,可她年纪尚小,前不久才来到在下身边。此时无论谁说什么,在下都不会将她拱手让出去。”尉上卿不卑不亢,钟离伯君敢逼婚,他就敢拒绝。刚走了一个平王,现在又来了一个贤王。他的女儿是个香饽饽?恐怕是他尉上卿的权势才是香饽饽吧!

“呵呵。”钟离伯君也不恼:“年关将至,父皇定会在小年夜那晚在宫中设宴,届时离城大小官员都会带着自家亲眷进宫赴宴,尉将军觉得本王在那时请求父皇赐婚可好?”

“呵……”尉上卿冷笑出声:“在下的女儿曾经待在贤王府那么久,贤王都未曾对她动情,如今回到在下身边,贤王却说倾心在下的女儿。在下实在读不懂贤王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下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女儿找一个好夫家,找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再不会让她步了馨儿的后尘。”

“尉将军怎知本王不是真心实意的呢?”

“在下又怎知贤王是真心实意的呢?”

霎那间,两人双眸对峙,争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不瞒尉将军,子瑜小姐与本王是心意相通的,我们彼此倾慕。”

“是吗?”尉上卿蔑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看女儿的心思了。她若是愿意,贤王尽管去找皇上赐婚,在下绝不阻拦。若她不愿意,谁都别想逼迫她。”

“尉将军说到做到?”

“男子汉大丈夫,岂会食言?”

尉上卿久经沙场,面对钟离伯君的压迫,他依旧镇得住场子。可他如此硬气地对钟离伯君说这话,也让钟离伯君意识到武将的威胁。

他手握重兵,离城郊外三十万护城军。还有现在在斐戎国担任要职的旧部,尉上卿若是想要这大祁皇朝的江山,恐怕没几个人能阻挡他,这才是钟离伯君极力拉拢他的原因。

那尉子瑜,也正好是钟离伯君的心上人。若是能与尉子瑜在一起,江山美人都是他的,两全其美,互相成全。

可有些事在发展的过程中,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往往会偏离自己的想象。

送走了钟离伯君,尉上卿才想起府上还有一个钟离伯谦。这贤妃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缠。尉上卿将钟离伯谦安置在尉白夜的揽云轩,并吩咐下人为他准备上好的药材,准备上好的膳食,可谓是当小祖宗一样供着。就怕他一不高兴,跑到皇上面前告个状,那子瑜就完了。

到了傍晚,钟离伯谦也随着尉家人一起用膳。

他兴奋地坐在圆桌旁,望着款款而来的尉子瑜。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多人陪他用膳,尉府与贤王府比起来,既热闹又有人情味。不似司马府那般复杂,也不似贤王府那般冷清。

他才来了一天,便不想离开这里了。

“尉将军,尉府用膳时都没有什么忌讳吗?”

“我们都是一家人,需要忌讳什么?”尉上卿脱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尉上卿虽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却将日子过得与平常百姓家一般无二,这种感觉真好。还有尉将军方才说他也是尉家的一份子,想到这里,钟离伯谦难掩心里的喜悦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余三人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七殿下不习惯吗?若是不习惯,在下帮你开小灶。”

“习惯习惯,本殿下很喜欢这种氛围,方才失态了。”钟离伯谦连忙解释,复将视线移到尉子瑜脸上,只见她低垂着头笑容浅浅。

耶嘿,他是尉家的一份子,那么……

尉上卿见他一个人傻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年纪轻轻,还是过于单纯。

若是尉上卿知道钟离伯谦想什么,会觉得他不是单纯,而是自欺欺人。人家只是说尉家人都会聚到一起用膳,又没说他是尉家人,只有他自己将自己当成尉家人。

……

离城虽大,却难找到像尉府这样和谐的地方。太子府内,此刻的钟离凌因恼怒而砸掉奴才送来的膳食,气冲冲往太子妃明映之的院子走去。

明映之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懒理气势汹汹的钟离凌,见怪不怪,甚至连眸都未曾抬起。钟离凌几步跨到明映之眼前,抬手便将小方桌掀翻。明映之拿着金筷子,低头望着自己衣物上的食物,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明映之从怀里掏出手巾,擦了擦嘴,便起身往屋里走去。

“明映之。”钟离凌被她的无视激得大怒:“怎么?假装云淡风轻是想报复本宫冷落你吗?”

“……”明映之深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屋内走去。

“明映之,你能耐大了是吗?”钟离凌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肘:“本宫问你话呢?哑巴吗?信不信本宫让你当不成太子妃?”

明映之依旧不急不恼,伸手缓缓拂去钟离凌桎梏的手,勾了勾唇角:“求之不得。”

“呵……呵呵……”钟离凌被气笑:“好啊,明映之你很有骨气啊!”

“……”明映之懒得搭理他,想发脾气就来找她?

父亲为了稳固地位,将她送到钟离凌跟前,她曾以为钟离凌是什么翩翩公子,曾经对他还有期待,甚至还有爱意。

可新婚那晚,他还在侍妾幻莲的房中。从未正眼瞧过她,幻莲死后,她原本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没想到钟离凌宁愿和那些丫鬟们搞在一起,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明映之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从刚开始的失望到难过,后来变得淡然,现在变成了恨意。钟离凌想碰那些丫鬟,可以,她不阻拦。

正好她喜欢研制什么十日散、绝命丹之类的东西。制多了,就赏给那些贱人。靠近太子,就做好去死的准备。明映之这么做,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在乎钟离凌,不过是想报复他亦或是其他的原因。

“明映之。”钟离凌受够了,受够了如此冷漠的她。

到了她的院子,便被她气得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明映之,你可知道那赵临淮跑了?”钟离凌捏着明映之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跟前。凑到她的脸旁,厉声问道。

“他跑了你就去找他啊!你找我做什么?我是他什么人?是我看管他的吗?太子殿下……您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明映之忍无可忍,甩开钟离凌。

忍着……只会让对方蹬鼻子上脸。

“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呵……”明映之哑然失笑:“我哪敢耽误太子殿下与父亲的宏图大业?”

两个为权势不断伤害别人的人,她有什么好留恋的。在明府,她被各种打压,到了太子府,还是各种打压。

怎么?真当她是个软柿子?随便欺负?

明映之深深的眸子倒映着盛怒的钟离凌,总有一天,她会亲自将这个男人推入深渊,敢伤害她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明映之,你就只有这点招数?惹怒本宫,你可知道后果?”钟离凌眯了眯眼,随即心一横,拉着她往榻边走去。

“你干什么?”明映之心里一阵慌张,这个疯男人丢了人就来找她,她是太子妃,不是他的属下。

</br>

</br>

233:眼疾手快

“你这么冷漠不就是想引起本宫的注意吗?”钟离凌钳住她的双手,一把将她扔到榻上,欺身向她压去。明映之眼疾手快从袖中掏出些粉状物,往钟离凌面上一撒。钟离凌晃了晃脑袋,‘啪嗒’一声倒在明映之身旁。明映之起身整理了衣物上的褶皱,望着脏兮兮的衣裙,暗了眼眸,瞥了榻上的钟离凌一眼,讥笑道:“自以为是。”明映之走进里屋,将衣物重新换掉。……夜晚,到了歇息的时间。钟离伯谦住在尉白夜的揽云轩,隔壁就是尉子瑜的望云轩。大半夜,某人爬到揽云轩的墙头上蹲着,吹着寒风望着隔壁灯火通明的院子。尉白夜走了出来,瞧见钟离伯谦蹲在墙头。“七殿下为何蹲在墙头?”尉白夜不知道他大半夜的想做什么。“吹吹风。”“可七殿下脸上还有伤呢!那淤青要完全消失的话,时间可不短。”“不着急,不着急。”“七殿下,该歇息了,小心感染风寒。”尉白夜提醒道,这钟离伯谦只怕是找了个借口待在尉府看他的妹妹吧!惦记尉子瑜的人不少,尉白夜唯一不反感的人便是钟离伯谦,他从没将爱慕轻易说出口,可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透露着他对那人的感觉。不知是子瑜感情迟钝,还是她假装不知道,这样的钟离伯谦有些惹人心疼。钟离伯谦无奈,从墙头上跳了下来,院墙还没他高,他跳下时却险些没站稳。尉白夜替他安排了一件敞亮的房间,便回到自己屋里睡下。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尉白夜警惕地坐起,发现是抱着枕头,端着烛火的钟离伯谦。“兄长,我睡不着。”他一个人躺在榻上,便管不住自己的脚,想去隔壁院子。尉白夜一惊:“七殿下方才叫在下什么?”“尉兄……在啊,我睡不着。”钟离伯谦脑子里还是用膳时,尉上卿说的那一句‘我们都是一家人’。“哦~”吓死个人,七殿下叫他兄长?他置贤王于何地。尉白夜总觉得两个大男人共同躺在一张榻上很奇怪,虽然以前在古容城的时候,偶尔会与士兵们睡大通铺,可现在不是在尉府吗?身旁的人和那些糙汉子也没法比,有这个人在身旁,他都不敢动,躺直了身体,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帐顶。好好的,干嘛要和他躺在一张榻上,明日寅时子瑜要来这个院子习武,若是看到钟离伯谦躺在他的榻上,会作何感想?“白夜兄。”正当尉白夜独自陷入无限的遐想时,钟离伯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七殿下何事?”“白夜兄有心仪的女子吗?”“心仪的女子?”尉白夜思考了片刻,脑中浮现了古容城的景象。遥远的古容城有个落花阁,里面住着一个很是自以为是的阁主,她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妄生门安排在古容城驻守的妄徒首领。“白夜兄?”“不知道算不算,偶尔回想起来她的模样,觉得有些难受罢了。”尉白夜如实回答。“是吗?”钟离伯谦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复又开口道:“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秘密。”“那七殿下有心仪的人吗?”“有啊!”钟离伯谦爽快地回答,随后叹息了一声:“可是无论我在她面前如何表现,她都看不见我。我看着她时,是欢喜是激动是幸福,还会脸红耳朵红。可她看着我时,觉得我与石像无异吧!眼底永远宁静无波。”尉白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表示安慰,后迅速将手伸进被窝里。“她某天会回头看到你的。”尉白夜无比笃定地说道,想了想,又问:“七殿下成天游手好闲,四处玩耍,难道没想过自己的前程吗?”“前程?”他一个出生便拥有所有的人还能考虑前程的问题吗?考虑得太多只会让自己失去所有,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我只有一求。”“何求?”“求与一人携手白头。”钟离伯谦笑了笑,想起自己与尉子瑜在浣城郊外放纸鹞,想起尉子瑜全神贯注替他抹药,想要她穿着大红嫁衣走到自己眼前,想要她叫自己一辈子夫君。“呵呵……”尉白夜无奈地笑了笑,但愿子瑜能回头看一看钟离伯谦。他俩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多阻碍吧!郎情妾意,安度此生。“七殿下?”“嗯~”钟离伯谦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尉白夜失笑。这么快就睡着了,不是他先找自己闲聊的吗?尉白夜迷迷糊糊睡去,睡着的他忘记了榻上还有个钟离伯谦,便越来越肆意,一晚上,他也没感受到自己挤着谁。寅时,尉白夜按时醒来,四处寻找钟离伯谦,他就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尉白夜皱了皱眉,突然很好奇钟离伯谦曾经经历过什么,他不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怎么连睡觉都是小心翼翼的。尉白夜穿好衣裳踏出房间之时,尉子瑜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这妹妹毅力怎么这么好,不管刮风下雪,秋去冬来,她都坚持着,尉白夜不佩服她都不行。榻上的钟离伯谦被屋外刀剑碰撞的声音吵醒,敏感的他立即翻身爬起,只穿了一件里衣,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尉子瑜余光瞥见钟离伯谦神色慌张地从兄长屋里跑了出来,停下与兄长的比试,指着钟离伯谦质问尉白夜:“他怎么从你屋里出来?父亲让他住在揽云轩,你怎么连房间都不给人准备?”“不是这样的,子瑜。”“哼~”尉子瑜冷哼了一声,走到钟离伯谦跟前:“七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钟离伯谦摇了摇头,双眼有些空洞:“伯谦以为有刺客。”“不是啊,是我与兄长比试呢!”“这样吗?”钟离伯谦抬眸望着尉子瑜,他黑黑的眸子里全是尉子瑜的倒影。“对啊!”尉子瑜见他这般,有些于心不忍:“七殿下赶紧回屋穿暖和一点再出来,我可没怠慢你。”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起来,起身回到尉白夜的屋子里。尉白夜想起昨夜他说的那些话,欲言又止:“子瑜你……”“兄长我们继续。”“好。”钟离伯谦换好衣裳,回到院中,看着与尉白夜过招的尉子瑜。她到底恢复记忆没有啊?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又不知哪里不一样。太子府,钟离凌从明映之的榻上醒来,瞧见趴在桌上睡着的明映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这么讨厌他吗?宁愿受罪,也不愿与他同榻而眠。钟离凌起身走到院子,吩咐下人:“将肖逸飞找来。”没过一会儿,肖逸飞便走到钟离凌跟前:“属下参见……”“拿下。”钟离凌打断他的话,冷着脸:“押入地牢。”“太子殿下,这是为何?”肖逸飞一边挣扎一边询问。钟离凌未搭理他,让下人将他拖进地牢,将他捆在刑架上。“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他招为止。”钟离凌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出地牢。肖逸飞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也不知钟离凌想让他自己招认什么,鞭子一下两下,打在他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肖逸飞脸色迅速苍白,难道自己暗通钟离云的事被他发现了,还是智谞门之事被他发现了呢?钟离凌清楚地知道,赵临淮逃了,他可就危险了。“哈哈哈……”下人们从没见过受刑之人还可以笑得如此明朗之人,随即派人找来了钟离凌。“你笑什么?”“笑我小命难保,笑你也蹦达不了几天。”肖逸飞朝钟离凌唾了一口唾沫,随即高声笑了起来。“疯子。”钟离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果然是你。”“是我又怎么样?”肖逸飞歪了歪头,即便浑身是伤,也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逞逞强。“直接打死,扔河里。”“是。”走出地牢的钟离凌想起自己昨夜对明映之的做法,心里有些愧疚,却拉不下脸去向她道歉。站在院中思考了片刻,吩咐下人出门寻找赵临淮,便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向那个冷漠的女人道歉,这辈子都不可能,她本来就是明戴送到他身边当傀儡太子妃的女人,她在太子府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与明戴的合作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钟离伯谦记着尉子瑜说过的话,大清早便进宫找钟离弋。一路上,他都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钟离弋瞧见他红肿的脸颊,有些疑惑:“伯谦你这脸……”“快快快与我出宫,此地不宜久留,要是父皇发现我脸上的伤,我就完了。”钟离伯谦拉起钟离弋,鬼鬼祟祟地往宫外走。“你不必这样,堂堂正正地出去即可。”钟离弋耐心地解释道,看着他脸上均匀的红肿,又忍不住问了一遍:“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哎呀,还不是我惹了子瑜,被她掐的。”钟离伯谦索性妥协,将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六哥不可将此事告知父皇,要是尉子瑜因此事受罪,我便找你拼命。”“行,反正是你自愿挨的。”钟离弋失笑:“挡好你的脸,快走。”“是是是。”钟离弋被钟离伯谦拽着来到明月楼,一身男装的尉子瑜坐在红木栏杆边上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位长相标致的男子,司马访琴与尉子瑜交谈着什么,三人有说有笑。钟离弋知晓尉子瑜是尉将军的义女,也是尉可馨的妹妹。如此,与尉子瑜交好,便可有机会接触尉可馨了不是?钟离弋想起尉可馨,霎时来了兴趣。尉子瑜瞧见向他们走来的钟离弋与钟离伯谦,她抬手戳了戳与司马访琴相谈甚欢的张婉儿,笑道:“你女扮男装,六殿下会认得出来吗?”“本小姐身姿如此曼妙,即便是穿着男装也掩盖不了本小姐本身的气质。”张婉儿话音落下,司马访琴与尉子瑜便别开脸笑了起来。“这位公子,能将你身旁的位置让一让吗?”钟离弋走到张婉儿身边。“这位公子?”张婉儿指着自己的脸,这六殿下见过哪个男人像她这般长得肤白貌美,闭月羞花?“公子,还请让一让。”钟离弋见她疑惑,又补充了一句。尉子瑜与司马访琴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张婉儿成日说她魅力大,结果换了一件男装,便没人知道她是男是女。“让……就让。”张婉儿起身坐到司马访琴身旁,钟离弋便将钟离伯谦拉到尉子瑜身旁,而自己坐在另一旁。“子瑜姑娘,久仰大名。”“尉公子。”钟离伯谦连忙纠正。“尉公子。”钟离弋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是啊!”尉子瑜点了点头,使劲朝张婉儿眼神示意,可张婉儿依旧不为所动。钟离弋也未敢表现得多热情,若是他那七弟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尉子瑜再次示意张婉儿,只见张婉儿清了清嗓子,替钟离弋斟上一杯酒。“谢过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钟离弋看向张婉儿,礼貌地点了点头。尉子瑜、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三人就这么看着他俩,一声也不吭。若是能离场,三人估计早就溜之大吉了。用尉子瑜的话说,这不就是相亲吗?“张婉儿。”“这名字不太像男子该有的名字,不过与公子的长相倒是挺相符的,正所谓人如其名。”钟离弋的脑子里想起一些什么,总觉得张婉儿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本小姐……”张婉儿极力忍耐,她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若是这钟离弋再反应不过来,她孤独此生也罢,死也不要去接触这样的男人。“你是……本殿下记起来了,你是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常听宫中人提起你的名字,怪不得这么熟悉。”钟离弋恍然大悟:“方才有些失礼,婉儿小姐莫要在意。”“本小姐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张婉儿特意咬重女人二字,面无表情地笑了笑。“……”钟离弋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和她闲聊,不是伯谦要他出宫玩耍吗?现在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三个人,倒是说句话缓解一下气氛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4:了无痕迹

钟离弋有些尴尬。张婉儿望了望尉子瑜,只见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将脸别开,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这是在嘲笑她张婉儿的魅力吗?区区一个六殿下而已。“尉公子。”钟离弋望向尉子瑜,钟离伯谦闻声将视线放在钟离弋身上,看得他好不自在。“六殿下何事?”“尉公子为何以男装示人?”钟离弋有些疑惑,大祁皇朝民风开放,男女一同出游的现象屡见不鲜。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与尉子瑜展开话题,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聊起尉可馨。“六殿下也知道,白阳之死让很多人都认识了我,所以……”尉子瑜顿了顿,笑道:“凡事小心些好,父亲身在要职,万一哪天被人抓住软肋可就不好了。”“原来如此。”钟离弋了然地点了点头,尉子瑜身旁的某人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自己。钟离弋有些窘迫,可他想见尉可馨,只好假装没瞧见某人的目光,继续与尉子瑜攀谈:“听闻尉公子还有个姐姐。”“六殿下说的是馨儿姐姐?”尉子瑜勾了勾嘴角,别有深意地看向他:“与姐姐闲聊之时,听她提起过在宫中的生活,她说六殿下是一位好兄长,曾待她不薄。”“是吗?”钟离弋来了兴致。钟离伯谦明白他的意图,也没多做阻拦。不然的话,就算是六哥,也不能总在子瑜面前晃悠。“看来六殿下对姐姐的事挺感兴趣。”尉子瑜了无痕迹地瞥了张婉儿一眼,暗自感叹她的任务可能有些重了,试问要打动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与精力?这个尉子瑜就不得而知了。可……尉可馨现在已经是贤王的侍妾了,钟离弋总不能……尉子瑜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苦笑着端起眼前的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现在还好吗?本殿下未曾与她单独见过面。”“她现在好与不好,与六殿下已经毫无关系了。如今她是王……她是贤王殿下的侍妾,她肯定也知道你们二人的身份不便再单独相处,所以才没找过你吧!”尉子瑜开口打断了钟离弋的想法:“还望六殿下莫要让姐姐为难。”张婉儿听到这里,有些无奈,尉子瑜给她找了一个麻烦。想要让钟离弋爱上自己,首先得让他忘记心里的那个人,而钟离弋心里的那个人好巧不巧就是尉子瑜的姐姐,还是钟离伯谦兄长的侍妾,这关系怎么能如此复杂呢?“尉公子能否帮帮本殿下,我想……”钟离弋欲言又止,他就是想见她而已。“哦~”钟离伯谦恍然大悟:“原来六哥没事老爱往贤王府跑是这个原因,看来馨姐姐对六哥无意,如若不然,怎么六哥去贤王府多次也没见到馨姐姐呢?”尉子瑜扶了扶额,尉可馨要是知道钟离伯谦一口一个馨姐姐地叫她,该多伤心?尉可馨知晓尉子瑜心仪贤王,同样,尉子瑜也知晓尉可馨真正在意之人是钟离伯谦。她们两个若是能换身份就好了,如此,她们也不会为情而愁了。“七弟。”钟离弋眼里掩藏不住忧伤。“好了,伯谦也不捉弄你了。”钟离伯谦砸了咂嘴:“这事子瑜能行,馨姐姐自从有了子瑜这个妹妹,性情大变,什么都听她这个妹妹的,处处为她着想。”“七殿下。”尉子瑜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六殿下与姐姐是不可能了,可他不想想眼前不还坐着一个张婉儿?他这话说出来,将张婉儿的脸面搁于何处,真是个幼稚的人:“婉儿你……”“本小姐与可馨也是好友,正好本小姐许久没见到她了。”张婉儿一脸无所谓。尉子瑜知道自己多虑了,张婉儿在此之前,对钟离弋也不了解,更何况接近他也不过是因为输掉比试罢了。此次让钟离伯谦邀钟离弋出宫,张婉儿未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反倒让她知晓钟离弋与尉可馨之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联系。第二日,尉子瑜叫来了尉可馨。由于钟离伯谦的脸实在不宜常常出入皇宫,只让钟离弋按照约定去明月楼。尉可馨挽着尉子瑜的手进入明月楼,尉子瑜依旧一身男装,她如此装扮也不过骗骗那些不熟悉之人,由于他们常来这明月楼,历河多多少少对他们有些了解。“姐姐,六殿下不知在想什么,非要见你。”“还能为什么?”钟离伯谦接过尉子瑜的话,什么时候子瑜也学会拐弯抹角了。尉子瑜回头瞪了身后的钟离伯谦一眼,朝司马访琴点了点头,附到尉可馨耳边嘀咕道:“姐姐现在面对七殿下,还会难过吗?”“不会了。”尉可馨笑了笑,她早就看清了,也想明白了。“呃……”不知是谁无意间撞到尉子瑜的肩,她下意识回击,那人撞到她以后便倒在她的跟前。尉子瑜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我说店小二,我也是老熟脸了,你有必要讹我吗?”“明明是你……”尉子瑜面无表情地丢了一锭银子在他面前:“此事作罢,慌慌张张跑出去,想干嘛呢?不招待我们这些客人?”店小二拿着银子,眼神有些躲闪:“店里还有其他的店小二,我、我还要出门采购食材。”“两手空空采购食材?”尉子瑜咧了咧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赶紧滚,别在我面前碍眼。”钟离伯谦望着这一幕,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中闪过自己与青子衿初见时的场景,难道……青子衿回来了?“好了好了。”尉可馨安抚道:“若不是方才姐姐拉着你,倒在地上难堪之人就是你了。”“那我得好好谢谢姐姐。”尉子瑜笑了笑,余光淡淡地瞥了方才仓皇逃走的店小二一眼。此人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还得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四人来到二楼的老地方,张婉儿与钟离弋已经到了。张婉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处,钟离弋时不时望着楼下,见到他们四人的身影之时,他便将目光转向二楼的楼梯口。“馨儿。”钟离弋见到尉可馨,连忙起身。“六殿下。”尉可馨微微屈身行礼,眼里皆是疏离。来的路上,尉子瑜将张婉儿之事都告诉了她,她也觉得钟离弋与张婉儿在一起是个不错的选择。“六殿下?”钟离弋有些恼怒。“六哥。”钟离伯谦解围道:“馨姐姐不叫你六殿下,你让她叫你什么?别忘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尉可馨笑了笑,转头望向坐在席上拿着筷子戳着菜品的张婉儿:“那次多谢婉儿小姐。”“可馨小姐不必多礼,快过来坐。”“馨儿。”钟离弋始终不甘心,去了古容城六年,回来之后,她已嫁作人妇,如今要狠心地与他撇清关系。也罢,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兄妹啊!“六殿下请自重,如今馨儿已经有了父亲,有了家人。若是六殿下不介意,可馨不介意叫六殿下一声兄长。”“呵呵……”钟离弋自嘲道:“的确该叫本殿下一声兄长,毕竟是母后养你长大。”见着两人的话锋突然犀利起来,钟离伯谦与尉子瑜也表示很无奈。司马访琴与张婉儿更插不了手,四人就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突然争锋相对起来。钟离伯谦咬了咬下唇,扶着额,六哥这明显是因爱生恨。“可馨也时刻记着皇后娘娘的恩情。”尉可馨咧嘴笑了笑,看向张婉儿:“六殿下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该娶正妃了。”张婉儿立刻别开脸,不去看尉可馨的眼神,更不敢触及钟离弋的目光。这次相遇,钟离弋与尉可馨之间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弄得整个宴席上的气氛都比较低沉。但钟离弋确实彻底断了希望,他以后再也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想。钟离伯谦时不时偷瞄了尉子瑜一眼,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以前她走到哪儿,黑月便跟到哪儿。黑月虽然回来了,却不常待在她的身边,这该作何解释?黑月会去哪里呢?钟离伯谦伸脚踢了踢正埋头吃菜的司马访琴,讪笑道:“访琴兄,本殿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办。”“哦~”司马访琴连忙起身,与钟离伯谦一同下了楼。尉子瑜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方才那慌慌张张的店小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姐姐,我想去买猪蹄,你们待会儿自己回府,不用找我。”“唉?”……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走到街市上,钟离伯谦附到他的耳边:“黑月最近不在子瑜身边,你去查查是怎么回事。”“是。”……尉子瑜走出明月楼,却不知从何处去,不知不觉走到城中人力修缮的河边。尉子瑜走在岸边,枯柳结着冰霜,一棵棵冰晶雪白的枯柳连成一片,甚是好看,她好像从未自己出来散过心。前方不远处传来吵闹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些什么。若是青子衿,她定会绕道而行,远离这些麻烦。她也是尉子瑜,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5:心事重重

尉子瑜凑上前,便瞧见人群中央站着两名衙役,他们身前便是一张煞白的脸,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从河里被捞出来的。即使被河水泡得发白,也难掩他身上那些伤口,尉子瑜走进人群,大致看了那些伤痕,像极了白阳身上的伤,他……死于鞭刑。这离城谁敢滥用私刑?“让开让开。”衙役吆喝了几声。尉子瑜连忙退开,最近总觉得有人盯着她。那人跟了她许久,即便是等到她落单了也未现身,尉子瑜一时猜不透那人所求为何。……司马访琴四处探访,终于在城西铁匠铺摊位前遇到黑月。“黑月姑娘好巧?”司马访琴走到黑月身边。黑月抬眸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打铁的汉子一眼:“司马公子想说什么?你我很有缘?”“那倒不是。”司马访琴垂下眼帘,拿着摊位上的铁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怎么会是缘分呢?明明是他有意找她而已:“黑月姑娘最近在忙什么呢?都不见你跟在子瑜身边。”“做份内之事。”“黑月姑娘好像变了,变得有些冷漠。”“呵呵……”不要再打扰她探听消息了好吗?怎么七殿下身边之人都如此难缠?这个司马访琴不知道现在的她有多不耐烦吗?“黑月姑娘想知道的事,或许本公子知晓一二。不知黑月姑娘能否赏脸,去前面的酒肆小坐。”“酒肆?”黑月笑了笑:“有何不可?只是司马公子想说的事,不宜被旁人听了去,不如去城东郊外……”“不错的建议。”司马访琴立即接过她的话。黑月也懒得与他在这浪费时间,她盯了这么久,狱卒朱逢家这里也没什么动静,十日散这条线索也没什么大的作用。“司马公子可知这离城有谁制作十日散?”“十日散?”司马访琴有些为难,他确实不太清楚这种东西的来源。“十日散在离城出现过。”黑月想起白阳之死,双眸瞬间冰冷:“只是我不明白,十日散这种东西为何要用在一个狱卒身上。”“或许是想掩饰什么,十日散的症状没多少大夫知晓,用此毒杀狱卒,便可以造成中毒者自然死亡的假象,只是用十日散未免也太奢侈了。”司马访琴瞥了瞥身旁的黑月:“不过黑月姑娘怎知那个什么朱逢中了十日散?”“那司马公子又是如何得知中了十日散可以伪装成自然死亡的假象呢?”黑月反问道。司马访琴深藏不露,她自然不可先自报自己的底细。“呃……”“小姐对白阳之死释怀了,可我还没有。若是不能找出幕后真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我与白阳一起长大,情同……”黑月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情同磐石般坚韧,她是我的姐姐,我要为她报仇。”“是吗?”司马访琴想起尉子瑜:“你家小姐未必释怀吧!”“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司马访琴忘不掉当时的情景,说尉子瑜释怀,这好像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黑月出来搜集线索,说不定是得了尉子瑜的授意。……乔冉急匆匆跑到城西映月湖边的私宅处,将肖逸飞已经死去的消息告诉钟离云。今日在城中发现了肖逸飞的尸体,他是被人用鞭子活活打死的。“是吗?”了解这一消息的钟离云面无波澜:“他死了,与本王何干?乔副门主若是想为部下报仇,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即可。滥用私刑,鞭打致死,这事除了大哥,还有谁能做得出来?”“王爷。”乔冉张开嘴,却找不到反驳钟离云的话,口中的热气变成白雾,消散在乔冉的嘴角。手指紧握成全,冻红的手指关节藏在袖中。“乔副门主请回吧!”“是。”乔冉咬了咬牙,慢慢退去。“大哥准备清理云儿了吗?”钟离云讥笑道:“还真是个冷面无情的储君,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钟离云抱起小暖炉,走到私宅内院的院子里,从假山处进入一个隐藏的洞穴。黑漆漆的地下点着火把,守卫见他前来,纷纷朝他鞠躬行礼。他走到一间牢房前,望着里面蜷缩在一起的三人,满意地笑了笑,看,大哥的短处在这里。一名老妇人带着儿媳与孙子,这是多么和睦的一家人?既然大哥已经等不及了,那就早点给他一个了结才是,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要是憋出什么病,还不如死了好呢!……司马访琴找到钟离伯谦,将黑月正在调查白阳之死的幕后真凶的事告诉他。钟离伯谦思虑了许久,叹息了一声:“将你知道的所有消息,统统告诉她,包括本殿下的真面目。”“这……”“没事的。”或许……青子衿真的回来了。子瑜不是曾说过自己不是青子衿吗?她说她来自遥远的异世界,若是青子衿回来了,那子瑜又去了哪里?异世界的灵魂占用别人的身体这事,钟离伯谦真的没办法相信,可青子衿与尉子瑜两者差距太大。若只是失忆,会连性格与习惯都一起忘掉吗?心事重重的钟离伯谦回到尉府,走到揽云轩,站在揽云轩与望云轩之间的小道上,望着院中坐在石桌上发呆的尉子瑜。如此寒冷的天气,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她在想什么呢?钟离伯谦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望云轩的院门。尉子瑜闻声转过头来,瞥见心事重重的钟离伯谦,勉强勾了勾唇角:“七殿下回来了?”“嗯~”钟离伯谦难得的安静:“伯谦的脸有些疼,想让子瑜替伯谦抹一些凝肤膏。”“好。”尉子瑜也没有拒绝,起身走进屋内。钟离伯谦望着她的背影,她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不会将背挺得笔直,也不会如此淡漠,以前的她只知道吃喝玩乐,她还胆小如鼠。尉子瑜拿着凝肤膏从屋内走出来,伸手在陷入沉思的钟离伯谦面前晃了晃,笑道:“七殿下如今也有心事了?”“没、没有。”钟离伯谦连忙否认。“把脸凑过来。”“啊?”钟离伯谦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愁绪,笑嘻嘻地将脸凑到尉子瑜跟前,还恬不知耻地问:“需要再近一点吗?”“不需要,但是需要你弯腰。”尉子瑜有些无奈,钟离伯谦又长高了些。“好啊!”钟离伯谦目光如炬地盯着尉子瑜,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尉子瑜硬着头皮替他抹凝肤膏,末了,不忘调笑道:“七殿下的耳朵好红,是因为天气寒冷冻红了吗?”“……”钟离伯谦迅速上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连呼了好几声:“是啊是啊,这天气还真冷。”尉子瑜无奈地笑了起来,方才还心事重重,下一刻便眉开眼笑。他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呢?不管他装到什么时候,她尉子瑜都等得起,一直以假面面对彼此,这难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尉子瑜想到这里,哑然失笑。……翌日,黑月出街,又遇到了司马访琴。黑月不知他为何要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他的出现已经严重影响到自己的行动自由,若不想办法甩掉他,往后的任务也不必执行了。“黑月姑娘。”司马访琴见黑月想甩掉自己,连忙上前拦在她的跟前:“黑月姑娘这么讨厌本公子?”“讨厌谈不上。”黑月绕到一旁,准备离去。“黑月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本公子查到什么线索吗?”“城东……”司马访琴不知黑月为何喜欢来乱葬岗听他说话,这里阴森森的,还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味。“说吧,这里无人偷听。”黑月抱臂望着他,她倒想知道这司马访琴所说的线索是什么。“是七殿下让我全都告诉你的。”“七殿下?”黑月有些诧异,这些事又与七殿下有何关系?“黑月姑娘可还记得七殿下与你初次相见是在何处?”“贤王府?”黑月自然将以前见过之事隐瞒。“贤王府?”司马访琴嗤笑道:“看来黑月姑娘不肯相信本公子,你们不是早在明月楼下相遇了吗?那时七殿下被撞倒在地,黑月姑娘不记得了吗?”“你……”黑月有些震惊。“我当时就坐在明月楼上的红木栏杆处,将楼下所发生之事看得清清楚楚。”司马访琴勾了勾唇角:“难道黑月姑娘不好奇七殿下在贤王府见到你时,为何假装不认识?难道你不想知道表面上天真无邪的七殿下私底下是何面目?难道你从未怀疑过七殿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你想说什么?”“当初明月楼偶遇,你们少主有意踢坏七殿下的七弦琴,殿下因此每天念叨着她,不是为了寻仇,而是不经意间将她记在了心里。”司马访琴背过身:“你们少主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看穿了他的所有伪装。”“司马公子……”“你们放心,七殿下无心帝位,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明哲保身。”“明哲保身?”黑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这让她怎么接受平时咋咋呼呼、毫无心计的七殿下其实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6:求之不得

“难以相信对吧?他的真面目连贤王殿下都不知晓,他却让我告诉你们了。”司马访琴知道钟离伯谦对青子衿的情意,他终于为了她卸下所有的伪装,只是司马访琴不知道尉子瑜能不能接受真正的七殿下。若是不能,他们终将走向陌路。“七殿下他……”黑月实在无法想象原本单纯的七殿下是司马访琴口中之人,这个消息令她震惊,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七殿下心里一直都有子瑜,你不知道吗?”司马访琴顿了顿,笑道:“他知道你最近在调查白阳之死幕后的真凶,所以让我来将我们知道的所有线索告诉你。”“呃……”黑月有些动容,她也希望少主能接受七殿下,别枉费了七殿下这般心思。司马访琴借此机会将白阳之死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黑月,还提起了赵临淮,白阳死后,赵临淮便没了消息,至今都未得到他的消息。司马访琴想起去景浣房差点丢了性命的君雁玉,也将他的遭遇一并告诉了黑月。黑月听到司马访琴的描述,忍不住呜咽起来,她蹲下身抱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君公子来过景浣房,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司马访琴见她情绪崩溃,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为何没有人告诉我?”黑月红着眼眶,脑子里全是司马访琴方才说的话。黑月在此处呜咽了许久,司马访琴耐心地安慰她,直到她情绪平复了些,才送她回了尉府。黑月从没想过白阳之死的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门主大人将她蒙在鼓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妄生门不是上下齐心吗?就算白阳真的触犯了门规,可当初不是门主执意要将少主留在离城?出了这样的事,白阳蒙冤入狱,她一句触犯门规便将责任抛得远远的。黑月回到尉府,天色已晚。尉子瑜用完晚膳回到望云轩,瞧见坐在自己屋内无精打采的黑月,最近有心事的人真多,尉子瑜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走到她的身旁:“怎么了?”“少主……”黑月低声抽噎着。“你怎么了?”“知道了许多消息,有些喘不过气来。”黑月如实回答。“查到什么消息?”“七殿下早就知晓你是妄生门少主的身份,只是失去记忆的你没有认出他罢了。”“是吗?”尉子瑜面无表情:“他还真的是……深藏不露啊!”“可关于他的另一面,连贤王殿下都不知晓。”“是吗?”尉子瑜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他为何将自己的真面目告诉我呢?”“少主。”黑月想起白阳与君雁玉,忍不住泪流满面:“君公子去过景浣山,还差点丢了性命,门主以一句她触犯了门规便拒绝救她,可是……可是当初是门主大人执意要将你留在离城的,若是当初将你接走了,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是吗?”尉子瑜听到这里,双拳慢慢收紧。她的身体有些颤抖,门主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门主不愿将妄生门牵扯进来,所以利用了变成尉子瑜的自己。斐戎国被灭,尉上卿认了尉可馨,黑月受伤昏迷不醒,白阳的死,她都参与了多少?她这么做,是因为当初青子衿做了惟一一个懦弱的选择吗?可以前的千兰多关心青子衿,不是还让青子衿叫她母亲吗?“不知少主对七殿下怎么看?厌恶他吗?”黑月平复了心情,试探性地问道。“呵……”尉子瑜冷笑:“本少主不是早就看穿他的把戏了吗?他终于肯揭下面具了,黑月觉得本少主会欣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皇子?天真无邪有何用?没有能力,最终都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少主的意思是?”“字面意思,或许本少主需要他的帮助。”尉子瑜勾起唇角,眸子深不见底。她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挡。原来钟离伯谦的心事,是纠结要不要在尉子瑜面前卸下伪装。他这么做,倒是让尉子瑜对他另眼相看。“少主,七殿下他对你……”“你该回房间歇息了。”尉子瑜送走了黑月,披了一件披风,提了一盏孤灯,走到院子里。果真瞧见揽云轩的墙头上有一个黑影,尉子瑜将灯笼提高了些,让那人看清了自己的脸。尉子瑜朝他笑了笑,钟离伯谦也心领会神地笑了起来,即便尉子瑜看不到。如此,便是尉子瑜接受了真正的他,他们之间,再没有那么多秘密。尉子瑜朝他招了招手,钟离伯谦当着她的面,飞身跃到望云轩的墙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尉子瑜跟前。“七殿下。”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猝不及防的对视。“子瑜。”“面具戴得太久,便忘了自己是食人血肉的猛虎,并非撒娇打滚的萌猫?”尉子瑜挑了挑眉,还是与钟离伯谦初见时那般傲慢。“伯谦本心机深重,若没有将你算计,那……伯谦永远是单纯的。”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站在她身后喊打喊骂的顽劣七殿下。“不知七殿下……”“子瑜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伯谦就是。”“呵呵……”尉子瑜歪头笑了起来:“这才是本少主欣赏的……人。”“是子瑜欣赏的男人才对吧?”“别太得意。”尉子瑜说完这话,丢下灯笼,纵身跃上屋檐,藏匿在黑暗中。钟离伯谦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又小瞧伯谦。”说完,也纵身跃上屋顶。坐在屋顶的尉子瑜抬眸望着昏暗的夜空,想起白阳说过的那句话,自嘲道:“这夜空中分明没有一颗星辰,所以白阳去了下一世等我。”“那恐怕要让她久等了。”钟离伯谦坐到她的身旁,笑道:“因为子瑜要长命百岁,要活很久很久。”“谁知道呢?”谈到生死,人们的心情总是不自觉沉重起来。“伯谦知道,子瑜要与伯谦一起长命百岁。”“呵呵……”尉子瑜无奈笑了起来:“七殿下是如何保持两副面孔?”“这个……要看天赋。”钟离伯谦神秘一笑,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他们完全信任了彼此:“子瑜恢复了记忆。”“算是吧!”尉子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的尉子瑜就是青子衿,青子衿就是尉子瑜,尉子瑜或许是青子衿的下一世吧!”“那子瑜在那个世界有没有见到伯谦?”钟离伯谦有些好奇,他下一辈子还想遇到子瑜怎么办?“好像没有。”尉子瑜摇了摇头,她的记忆里都是些不美好的东西,怎会见到钟离伯谦呢?或许那个世界根本没有钟离伯谦,所以她才来到这里吧!钟离伯谦瘪了瘪嘴,失落地撇开脸,看来下一世还在一起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七殿下愿意陪子瑜去一趟渭阳城吗?有些事不去做的话,搁置在心里会很难受。”“伯谦自然愿意,可年关快到了,我们年关之后再出发吧!”“好。”寒夜里,屋顶上,尉子瑜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钟离伯谦思来想去,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担心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听到尉子瑜弄出的声响,拉过尉子瑜冰冷的双手,塞进自己胸口。尉子瑜瞬间瞪大了双眼,伯、伯、伯谦什么时候如此强势?双手覆在他的胸口,感受到温暖后慢慢恢复了知觉,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触碰到他的皮肤,他的心跳一下两下,敲打着尉子瑜的掌心。尉子瑜想要挣扎,却被钟离伯谦紧紧握住手腕。“胆子肥了?”尉子瑜故作镇定。“子瑜不是手冷吗?伯谦浑身上下只有胸口最适合取暖,难不成?”“闭嘴。”尉子瑜连忙打断他,这样的钟离伯谦还有些适应不过来。或许,原本的他就是这样的。“子瑜恢复了记忆以后,会离开离城吗?”钟离伯谦沉默了片刻,将自己的担心说出了口。“暂时不会,等一切尘埃落定,本少主自然要回往生阁养老。”“养老?”钟离伯谦眉毛一挑:“子瑜还没成亲,就想着养老?”“七殿下还是闭嘴吧!”尉子瑜说不过这样的钟离伯谦。今夜,回到揽云轩的钟离伯谦并未赖在尉白夜的房中,倒是让尉白夜有些不习惯。钟离伯谦的屋子里,想到自己与子瑜在屋顶的那一幕,忍不住欣喜地踢着被褥,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还好是晚上,不然他一本正经地散发魅力,可脸上却有两团奇怪的淤青,那画面一定很诡异。清晨寅时,钟离伯谦早早等在院子里,等着尉子瑜来揽云轩。瞧见尉子瑜的身影,连忙迎上前:“子瑜你来了?”尉子瑜似笑非笑地望着钟离伯谦,他现在这样子像极了刚确认关系的男朋友,可他们只是合作伙伴,要两情相悦才算在一起不是吗?尉子瑜点了点头,便站在院子里等候尉白夜。……钟离伯君想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再见子瑜一面,该如何对她提起娶她一事?谦儿不是还在尉府,他可以借着接谦儿回府的由头,去见子瑜,将自己的心事说与她听。如此想着,钟离伯君压抑了几天的心情总算得到了舒缓。早朝之后,钟离伯君再次跟着尉上卿的马车去了尉府。尉上卿下了马车,便听到钟离伯君的声音,尉上卿转过身,笑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左相大人对贤王夸赞有加,在下认为惜霜小姐更适合贤王殿下。”“尉将军别闹了,他们有意与本王联姻,可本王心系之人是子瑜。”“贤王此次来尉府,有何贵干?”“接谦儿回贤王府。”钟离伯君抿了抿唇,礼貌地笑了起来。“七殿下脸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贤王能带走七殿下,在下求之不得。”尉上卿做了个请的姿势。钟离伯君也不客气,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揽云轩走去。却瞥见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坐在另一个院子里,有说有笑。两人的笑容太过刺眼,导致钟离伯君忽视了站在一旁同样笑得毫无遮拦的尉白夜。“谦儿。”钟离伯君的声音让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的笑容同时僵在嘴角。尉子瑜回过头,明媚的阳光下站着笑容满面的钟离伯君,他清瘦了不少。“子瑜也在啊?”未等钟离伯谦回答他,他便走到尉子瑜跟前:“别来无恙。”尉子瑜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很久没有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出现依旧能牵动她的每一根心弦。“年关将至,父皇会在宫中设宴,子瑜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伯君正好缺一位王妃。”钟离伯君像失忆般,忘记了尉子瑜曾对他说过的话: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呵……”尉子瑜咧嘴冷笑:“贤王殿下也得了失忆症?”“伯君无论忘记什么,都不会忘了子瑜。”就算忘了初心,也不会忘了尉子瑜。“贤王殿下的深情,子瑜可承受不起。”尉子瑜背过身,不再看钟离伯君。钟离伯谦张了张嘴:“兄长难道不是找谦儿?谦儿明确告诉兄长,我这脸上的伤未好,说什么都不能回去。”“谦儿别闹,为兄没有同你讲话。”钟离伯君盯着尉子瑜的背影:“不知子瑜愿不愿意成为伯君的王妃,携手一生,一起变老,一起白首。”“白首?呵呵呵……”尉子瑜听到这个词,便想起白阳的断首,她放声大笑起来:“及尔偕老,老使我怨,贤王殿下,以后莫要说这些荒唐话,子瑜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子瑜……”钟离伯君走上前,拉住尉子瑜:“监斩白阳不是伯君的本意,是那些大臣逼的,白阳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尉子瑜情绪更加激动,甩开钟离伯君的桎梏:“坐在监斩台上的人是不是你?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你?”“是。”“那不就完了,看着你……我会想起白阳死不瞑目的样子,你走吧!别再来烦我了。”“贤王殿下请回吧!”尉白夜将钟离伯君连推带拉地送出望云轩。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7:无足轻重

直到钟离伯君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尉子瑜才放声哭泣。钟离伯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子瑜的心里还装着兄长,只是因为白阳之事,她无法对兄长释怀。钟离伯谦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他在子瑜心里真的无足轻重。钟离伯谦耐心地蹲在尉子瑜身边安慰着她,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子瑜心仪之人是他的兄长,若不是白阳,他们或许已经在一起了。钟离伯谦能阻挡旁人接近尉子瑜,却不能干涉尉子瑜喜欢别人。罢了罢了,能看到她幸福也是一件幸事。伤心欲绝的钟离伯君离开了尉府,回贤王府的路上一言不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难道将白阳斩首便罪大恶极了吗?从此不值得被原谅了吗?看来在尉子瑜心里,白阳比自己还重要。等到自己拥有权势的那天,不管她尉子瑜愿意不愿意,都得陪在他的身边。……尉子瑜哭了片刻,平复了心情。起身看着脸颊上两团淤青渐渐淡去的钟离伯谦,顿时心生愧疚:“对不起。”钟离伯谦不明白尉子瑜为何突然说一句对不起,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难受:“子瑜,伯谦带你出去玩,离城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子瑜肯定没去过。”“好。”换上男装的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一同去了街市,尉白夜想了想,决定不与他们一同出去。年关将至,离城逐渐热闹起来,街市上有许多因年关而衍生的物件,人们为了庆祝年关的到来,家家户户将旧符换成了新桃,张灯结彩。“我要吃糖葫芦。”化悲愤为食量的尉子瑜指着路边的糖葫芦摊,不肯挪动脚步。“老板,十串糖葫芦。”钟离伯谦上前付了银子。“我要那个簪子。”“老板,将那簪子包起来。”“我要那个……”“我要那个……”……不自不觉,已经将烦恼抛之脑后的尉子瑜手里拿着糖葫芦,望着手里拿满了东西的钟离伯谦,无情地嘲笑起来:“堂堂七殿下,现在沦为一个奴才。”“谁让你要买这么多。”钟离伯谦转了转眼眸,怪嗔道。“你手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尉子瑜歪头看着他,咬了一颗糖葫芦放进嘴里,随即龇牙咧嘴:“又酸又甜。”“呵呵……”钟离伯谦转头望着她:“那你还吃?”“你买了这么多,我要是不吃完,不就浪费了你一片好心?”“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不扔。”尉子瑜晃了晃脑袋,嬉皮笑脸地回答。“扔了。”钟离伯谦转身走到尉子瑜跟前,想要夺走她手里的糖葫芦。“不扔。”尉子瑜连忙将糖葫芦藏到身后,转身转到他的身后,边跑边做鬼脸:“不扔就不扔。”“子……”“呃……”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尉子瑜不知撞到了谁,转过身便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尉子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身影一掌推到在地:“晦气的东西,竟然冲撞本宫。”“你没事吧?”钟离伯谦扔掉手上的东西跑到尉子瑜跟前,将她扶起,随后看向那满脸鄙夷的男子,咬牙切齿地笑道:“大哥好气度。”尉子瑜起身望了望那高大的男子,他是太子钟离凌?不认得她了?她还是小丫鬟的时候,有幸在宴会上见过太子一面。现在她女扮男装,不识得也是正常的。只是随便逛逛集市便撞到太子,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怎地?“七弟竟为了一个狗奴才与本宫置气?”钟离凌瞥了尉子瑜一眼,总觉得有些面熟。“她不是狗奴才。”听钟离凌这样说,钟离伯谦气得炸毛,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也只有七弟如此善良,你这狗奴才与你一同出来不仅不帮你拎东西就算了,你还给她买糖葫芦?”钟离凌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钟离凌人模狗样,只可惜嘴巴不怎么干净,开口闭口都在贬低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贵为太子。“大哥说完了吗?七弟告辞。”钟离伯谦拉起尉子瑜的手腕,转身要走。“唉~”钟离凌似笑非笑地拦住他:“怎么?听说尉将军认了一个义女,对她疼爱有加,那人还出自贤王府。你三哥二哥都争着抢着想要与尉家结亲,难道七弟不想吗?能攀上尉将军,以后就不用愁没人替七弟撑腰了,那还有谁敢欺负七弟呢?谁还敢将七弟关在柴房呢?”“你……”钟离伯谦握着尉子瑜的手不自觉收紧,低着头一脸阴霾:“大哥说完了吗?”“没有啊!”钟离凌讥笑道:“七弟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吗?怎么不向父皇揭穿大哥的罪行呢?”“大哥何罪之有,再说了,那些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呢?”钟离伯谦抑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笑道:“谁小时候不调皮呢?”“七弟有怒火一定要发泄出来,老是讨好本宫,本宫未必次次都愿意领情呢!”钟离凌勾了勾唇角:“还有这小奴才今日冲撞了本宫,本宫要将他绳之以法。”“你敢?”钟离伯谦红着双眼,脸上还有淡淡的淤青。“本宫不敢?七弟有什么能耐阻碍本宫,有本事也像你二哥三哥那样,去招惹尉家啊!或者你能得到惜霜小姐的垂青也是可以的。”钟离凌笑了笑:“只怕你这样子,尉家那义女都瞧不上你吧?”不等钟离伯谦回答,钟离凌戏谑地望着钟离伯谦脸上淡淡的淤青:“七弟怎么将脸给毁了啊?这样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啊?”“不劳大哥费心。”“不知七弟是真的单纯还是假的单纯?”钟离凌摇了摇头,抬脚准备离去。看了许久好戏的尉子瑜勾起唇角,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个钟离凌如此嚣张,她没记错的话,胡大牛曾说过自己受了他的指使。没想到钟离伯谦在他面前如此隐忍,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别人更嚣张,倒不如……“太子殿下好像忘记将小的绳之以法了。”尉子瑜叫住准备离去的钟离凌。“是吗?”钟离凌转过身。尉子瑜伸手拿掉头上的发冠,墨发翩然飘下,在熠熠的阳光下异常耀眼。尉子瑜抿着双唇,浅浅地笑了起来:“小女子尉子瑜,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你……”这下换钟离凌目瞪口呆,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奴才,没想到她竟然是尉府的二小姐,那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岂不是将尉府给得罪了?“怎么?太子殿下不治小女子的罪了?那小女子一定同父亲好好说道说道,必须让父亲知道太子殿下的大度才行啊!”尉子瑜依旧笑容浅浅,看不出一丝不和谐。只是这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暗涌,这就不得而知了。“方才本宫一时口无遮拦,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钟离凌变得谦和了许多,转身看向皱着眉的钟离伯谦,讪讪地笑道:“方才大哥与七弟说着玩,七弟千万别放在心上。”好一个钟离伯谦,果然攀上了尉府,还害他今日出了这么大的糗。“太子殿下英姿俊朗,的确是七殿下这样的人无法比的,相比于平王贤王,小女子觉得太子殿下更有男子气概。”钟离凌一愣,她这是……崇拜自己?“太子殿下。”尉子瑜甜美一笑,笑得钟离凌心花怒放,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尉子瑜望着钟离凌逐渐加深的笑容,眉眼间逐渐变得有些忧伤:“可馨姐姐是将军的亲女儿,却只做了贤王的侍妾,子瑜既然是义女,就算深得父亲宠爱,唉~”“尉二小姐不必伤怀,像你这样楚楚动人的姑娘,必定很多人喜欢你。”“可小女子对他们无意。”尉子瑜滴溜溜的大眼睛真诚地望着钟离凌,看得他有些于心不忍。“本宫愿……”“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父亲回府找不到小女子,该着急了。”尉子瑜屈身行了一个礼,目送钟离凌离去。钟离凌一步三回头地转身望着尉子瑜,她就站在原地,笑容浅浅。身旁跟着个心事重重的钟离伯谦,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钟离凌的身影消失不见,尉子瑜的脸色才冷了下来,随手束好发,将发冠戴上。“子瑜你为何要招惹太子啊?”“难道不是他先招惹的你?”尉子瑜咧嘴一笑:“原来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有灰暗的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七殿下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呢!”“呃……没什么,都过去了。”钟离伯谦垂下头,不愿想起那段往事。“可伯谦怎么到现在了还任由旁人欺负呢?”尉子瑜怒了努嘴:“伯谦允许旁人欺负你自己,可我不允许旁人欺负你。”“应该是伯谦保护你才对。”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啊!小年夜的宴会上,帮我想办法推脱你这位大哥就是了。”尉子瑜心情愉悦地往前走着:“不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可还顺利?”“他们……好像不太好。”钟离伯谦挠了挠头,他没心思关注太子的感情生活。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8:东张西望

“呵呵。”尉子瑜皮笑肉不笑,若他俩的感情好的话,当初死的人就不会是幻莲。她倒是不介意,让明映之对他更失望一些。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蹲下身捡起放在地上的东西,这些可全都是子瑜喜欢的物件,他一件都不能弄丢。钟离伯谦隐忍至今,不过是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回去了。”尉子瑜暗了暗眼眸。……钟离凌一路都在思考尉子瑜说的话,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丫鬟,见了太子便挪不动脚步,想起当时钟离伯谦的脸色,他便觉得内心无比舒畅。或许……将她纳入太子府也不是不可。如此想着,他已经来到太子妃的院子,明映之坐在院内,不知在想些什么。“太子妃。”钟离凌走上前,难得笑了笑:“本宫想纳妾,只是前来告知你一声,可没争得你的同意。”明映之一眼不发,只是勾了勾嘴角。他的事,一概与她无关。她现在焦虑之事,是如何找到青子衿,她要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与青子衿做一笔交易。……年关已到,钟离伯谦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钟离伯君三番五次登门,以接钟离伯谦回府为由。钟离伯谦的脸好了,即便想继续赖在尉府也不太可能了。年关之后,他们即将启程前往渭阳城,去调查白阳之死的幕后真凶,并收集证据。离城一片热闹,四处张灯结彩,节日气氛越来越浓烈,寒冷的冬季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息。宫中宴会在小年夜举行,这天,尉上卿特意让尉子瑜与尉白夜换上新衣。三人在院中讨论着彼此的衣着,黑月站在一旁,与丽儿一同笑着。看来少主是真的喜欢尉将军这个父亲,以前从没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父亲,子瑜不想参加宫中宴会。”尉子瑜嘟囔着嘴,撒娇道:“若实在不行,穿丑点也是可以的。”“傻。”尉白夜伸手敲了敲尉子瑜的额头,尉子瑜笑嘻嘻地承受住。“尉白夜,你胆子肥了?”尉上卿瞧见尉子瑜的额头被敲得红红的,笑着呵斥道。“原来子瑜不躲开,就是为了故意让父亲心疼?”尉白夜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个小心机女。”“你能奈我何?”尉子瑜朝他做了个鬼脸。“父亲你看她。”“好了好了,你是兄长。”三人盛装打扮,坐上马车前往宫中。小年夜的宫中宴会上,离城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全都进宫与皇上共同庆祝。他们带着自己最看重的儿女一同进了宫,带儿子是为了结交朋友,带女儿是为了找姻缘。皇上见到尉子瑜,对她甚是喜欢,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与各贵公子相谈甚欢的钟离伯谦。钟离越顿时脸色有些难看,随即下令让他们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坐。位置是按官职大小排列,各位官员带来的家属自然坐在自己父亲身边。尉子瑜自然而然坐在尉白夜身边。靠近皇上的第一个位置一侧是右相,一侧是太子。第二个位置一侧是左相,另一侧是贤王钟离伯君。第三个位置一侧是尉上卿,另一侧则是平王钟离云。以此对照下来,钟离伯谦坐在第七个位置,与尉子瑜确实相距甚远。自从上座以来,尉子瑜便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心慌,还好对面坐着姐姐尉可馨,可她又不敢与尉可馨对视,若是不小心对上贤王的视线,那就说不清楚了。她一直耷拉着眼皮,望着眼前的美食。她撇开视线,像钟离伯谦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笑嘻嘻地撑着脑袋盯着自己。尉子瑜连忙收回视线,钟离伯谦的视线比其他人还灼热。“尉将军的义女。”“容貌超卓。”“只是不知尉二小姐更倾心于谁?”……尉上卿皱了皱眉,他知道在宴会上听到这些话是很正常的,人们议论子瑜也是常事。尉上卿懒得抬眸望那些如狼似虎的视线,也低垂着头,尉白夜见父亲与妹妹都低垂着头,他索性也将头低下。尉可馨望着他们三人,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小年夜的宫中宴会,位置可是皇上亲自安排,只是这场面有些尴尬,尤其是子瑜与王爷。尉子瑜无意间歪头瞥了皇上一眼,却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吓得她心里咯噔一声,皇上不会看上她了吧?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即将变成伯谦的……哎哟,不敢想不敢想。尉子瑜瞬间面如菜色,收回视线,继续低垂着头。坐了片刻,尉子瑜还是忍不住歪头附到尉白夜耳边嘀咕道:“兄长,我怎么觉得大家都看着我们,像观赏猴子似的。”“别抬头,别回头,别搭理。”“兄长,我脖子疼。”“忍忍就好。”钟离越望着宴会上的人们,其他人都东张西望,四处张望。尉家三人倒好,齐齐低垂着头,与旁人看起来格格不入,不过尉子瑜深得他的喜欢。李惜霜紧紧盯着钟离伯君,钟离伯君却盯着低垂着头的尉子瑜。偶尔与钟离凌的视线相遇,朝他笑了笑,便面若冰霜。与七殿下一起的几个贵公子,看清了座上的尉子瑜,顿时大惊失色,她不是打了七殿下的尉公子吗?原来她是尉二小姐,怪不得七殿下被打时竟不还手。他们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宴会开始之时,其乐融融,钟离越一开心,便让官员的子女们表演才艺。李惜霜抚琴一曲,赢得满堂喝彩,自然这其中不包括钟离伯谦,他一直都很嫌弃李惜霜的琴技,竟然敢在他面前卖弄。于是,人们发现了一个定律,只要是有李惜霜与七殿下的场合,李惜霜若是上前弹奏了一曲,七殿下就会自告奋勇上前弹奏一曲。这不……钟离伯谦已经起身。尉子瑜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这么看不惯李惜霜吗?若是以后李惜霜成了贤王的王妃,那不就变成他的嫂子?尉子瑜想到这里,心里苦涩了起来,她却始终未看钟离伯君一眼。钟离伯谦的琴曲有些忧伤,听得尉子瑜忍不住红了眼眶,这首曲子很好地释放了自己的心情,那种爱而不得的无助,在座许多人都为之动容。钟离伯谦挑衅地看了李惜霜一眼,看向尉子瑜时,脸上已经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张婉儿跳了一段舞,又不知是谁吹了一曲萧。尉子瑜始终坐在原地,没有任何要站起来表现一番的意向。“不知尉将军的爱女可有才艺?”钟离越不得不点尉子瑜的名。尉上卿听到钟离越的声音,缓缓转头望向他:“子瑜才疏学浅,没……”“回皇上的话,小女子有才艺。”尉子瑜站起身,朝钟离越行了个礼。“哦?朕拭目以待。”尉子瑜转头瞥了钟离伯谦一眼,向他递了一个眼神,手上做了个‘劈’的动作,钟离伯谦恍然大悟,随即起身跑到钟离越跟前,讪讪地笑道:“父皇,谦儿要借您心爱的酒壶一用,父皇不会介意吧?”“胡闹。”坐在一旁的乔贞出声呵斥。“七殿下拿的是皇上的物件,又没有拿皇后的物件,皇后呵斥七殿下做什么?”坐在钟离越另一边的娴妃叶芊芊莞尔一笑。“谦儿有何用,尽管拿去,不过这是父皇最喜……”“谦儿谢过父皇。”钟离伯谦笑嘻嘻地打断了钟离越的话,随即命人搬了一张方桌到宴会中央。将那酒壶放在方桌上,站到一旁等候。尉子瑜又朝钟离越行了个礼,穿着隆重的服饰,头上戴着摇晃的步摇。她不急不缓地走到方桌前,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尉子瑜的才艺表演。尉可馨满脸期待,张婉儿更是激动不已,若是子瑜开口,定能赢得满堂喝彩,将那李惜霜比下去,让她无地自容。张御史淡淡地瞥了自家异常兴奋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才能有尉将军家的尉二小姐那般稳重,前些日子尉将军还请她去尉府教尉二小姐礼仪,他这张老脸丢大了。尉子瑜嘴角噙着笑,动了动手腕,左手无比优雅地拈起右手的袖口,面上端庄大气。下一刻,右手蓄力,抬起手,‘啪’一掌拍在那酒壶上,酒壶瞬间碎了个四分五裂,酒水四溅,引起了不小的慌乱。此时的她,也因用力过猛,面容有些狰狞。钟离越一脸错愕,尉将军的女儿所展示的才艺就是徒手拍酒壶?张婉儿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张御史收回方才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尉可馨见她这般,也很不解,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在场之人都很错愕,唯独钟离伯谦拍手称好:“尉二小姐好本事。”尉上卿见状,连忙站到尉子瑜身后,朝钟离越鞠躬道歉:“皇上,臣为女儿方才的失礼道歉,臣为自己没有教好女儿向皇上道歉,请皇上治罪。”尉白夜见状,连忙上前拉着尉子瑜一起跪倒在皇上面前。“何罪之有?”钟离越反应过来:“尉将军快快请起,尉副将与尉二小姐也不必自责。”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39:游历山水

“小女子有罪。”匍匐在地上的尉子瑜抬眸望了钟离越一眼,又低下头去。在场之人,没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父皇,这酒壶是谦儿给尉二小姐的,父皇若是要怪罪,就连谦儿的罪一起治。”“朕没有要怪罪谁。”钟离越又重复了一遍:“多大点事?”钟离伯君见他这么说,才没有站出来。尉上卿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尉子瑜一眼,咬了咬牙,索性开口:“臣不久前刚认了这个女儿,她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爱钻研什么笔墨纸砚。她成天打打闹闹,倒是喜欢跟着她的兄长学一些男儿家擅长的东西,她一生气,便将府上的方桌挨个儿劈裂。”“哦?”钟离越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揭露自己孩子短处的大臣,这尉上卿这么做,不过是想断了那些想攀附尉府的有心人的念头,只是尉上卿这话一旦说出口,这离城的贵公子怕是没几个敢娶他家尉子瑜。这样正好,谦儿总是游手好闲,需要一个厉害的妻子将他管住,会些武功最好不过了,这样便可以让谦儿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至于一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鬼。如此想着,钟离越看尉子瑜的眼神越发满意。“好了好了,既然谦儿都求情了,朕自然不会追究什么。”他真机智,又将好处揽到谦儿身上。这下,那些想打尉子瑜主意的贵公子纷纷畏惧了,就连钟离凌也退缩了,这样的女子若是纳为妾室,说不定不高兴便找太子妃打一架,那场面难以控制。钟离云无奈地笑了笑,这一招比说自己不喜男色还狠。钟离伯君面色依旧温和,尉子瑜用这招能吓跑别人,可吓不跑他,想必子瑜此时的手一定很疼。钟离伯君正要起身,却见钟离伯谦从怀中掏出金疮药递到尉子瑜跟前:“尉二小姐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艺,可别伤了自己。”“好了,都起来吧!”钟离越很满意钟离伯谦的行为。尉子瑜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张婉儿扶了扶额,这是自断后路啊!无意间与六殿下钟离弋的视线相距,张婉儿朝他笑了笑,钟离弋也礼貌地笑了笑。钟离伯谦回到自己的位置,钟离弋凑上前,责怪道:“伯谦怎么如此胡闹,差点害子瑜姑娘被治罪。”“六哥,我错了。”……宴会之后,那几位贵公子特意到尉白夜跟前,向她道歉。随即又跑到钟离伯谦跟前,责怪他不够意思,竟没说当初在香溢楼打他之人是尉府二小姐,害得他们险些得罪了尉家。尉子瑜的视线自始自终都未落到钟离伯君身上,他从刚开始的期望变得失落,又从失落变得绝望,他一直都无法靠近尉子瑜。回到尉府,尉上卿走到望云轩。“子瑜可还责怪为父将你说得如此不堪?”“自然不会,这正是子瑜想要的。”尉子瑜笑了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子瑜啊!为父不希望你将来的夫君是因为为父的权势才与你成亲,为父希望你能寻到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都不嫌弃。”“父亲也是这样的人吗?不管心爱的人变成什么样,从来没有嫌弃过?”尉上卿想起云儿,有些哽咽:“为父不是,为父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父亲。”尉子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尉上卿走后不久,黑月便从外面回来。尉子瑜望着埋着头急匆匆走回望云轩的黑月,叹息了一声:“又查到什么新线索了吗?”“进屋说。”黑月与尉子瑜一前一后走进屋。“真的有线索?”尉子瑜凑上前。“我方才遇到一位妄徒,浣城那边派来的,他跟了你好几日。”黑月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尉子瑜。“怪不得最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即便我落单了他也不出来。”尉子瑜恍然大悟。“我从他那儿得到一个消息。”“什么消息?”“太子妃明映之正四处找你。”黑月抬眸望着尉子瑜。“找我?”“准确来说是找青子衿少主。”黑月解释道。“胡大牛不是说自己受了太子钟离凌的指使,明映之又是太子妃,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尉子瑜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不清楚,或许见一面就知道了。”“找个机会,会会那个太子妃。今日宴会上,看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太子几乎没说过话,他们的关系还不如姐姐与贤王。”她怎么又提起贤王?“好,黑月先行告退。”“对了,那个妄徒,他没有说些别的吗?”尉子瑜想了想,若不是得了千兰的授意,浣城的妄徒不会跑来离城,还替她打听了明映之的消息。千兰这是铁了心要利用自己,那她可不能露了马脚。“没有。”“你告诉他我的情况了吗?”“黑月只说你受了很大的打击,情绪不稳定,没将你恢复记忆之事告诉他。”“如此便好。”尉子瑜挥了挥手,示意黑月离开。……大年夜,尉可馨应邀回了尉府。尉上卿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一家人坐在一起,庆祝这阖家欢乐的时刻,此刻的他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也不是统领离城城外驻守营三十万大军的尉上卿。他只是眼前这三个孩子的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这便是他此生所求。将来白夜找一个爱他的妻子。子瑜嫁给宠她的夫君,若是贤王能对馨儿好一些,就最好不过了。那他这一生,就只剩下云儿一个遗憾了。晚膳过后,一家人坐在火炉旁取暖。尉子瑜思虑了许久,决定趁此机会向尉上卿开口:“父亲,用不了多久就要开春了,子瑜想去游历山水。”“游历山水?”尉上卿有些疑惑。“对啊,离城再大再繁华,子瑜也玩腻了。”尉子瑜一脸期待地望着尉上卿,仿佛他若是开口拒绝,尉子瑜便能随时哭出来一般。“子瑜想去哪里,让你的兄长陪你一起去。”“啊?”尉子瑜歪头望了尉白夜一眼,连忙摆手:“父亲,子瑜有黑月在身边足矣,她也很厉害的。”“不行,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父亲,子瑜每日跟着兄长一起学习,功力见长,不信子瑜展示给您看?”尉子瑜说着,便站起身四处寻找什么。“子瑜在找什么?”尉可馨见她四处张望,出声询问。“找桌子,让父亲见识见识子瑜的厉害。”尉上卿扶了扶额,眼里闪过别样的情绪,最终败下阵来:“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真的吗?”尉子瑜欢喜雀跃,随即坐了下来,分析道:“兄长年纪也大了,不用成天看着子瑜,他应该去找他的幸福。”“妹啊!”尉白夜甚是气愤:“为兄哪里年纪大了?”“姐姐都嫁人了,兄长还没有娶妻,这……”尉子瑜的视线在尉可馨与尉白夜身上来回扫视:“这有点说不过去啊!”“妹啊!”尉白夜痛心疾首,这妹妹算是白疼了。“子瑜说的没错,人家二十出头的公子,孩子都遍地跑了,就你成天追着你妹妹跑。”尉上卿附和道。“馨儿也觉得兄长是时候娶亲了。”尉可馨也附和道。尉白夜不想与他们说话,他与那些普通的贵公子能一样吗?他可是曾镇守古容城的守将,威武得很,怎能随便找一个人成亲?古容城落花阁,有一位极其傲慢的阁主,她叫绮落。只是不知往后余生,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与尉府相比,大年夜的贤王府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整个府上只有钟离伯谦与钟离伯君两人一同用膳,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些隔阂,导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两人相顾无言,钟离伯谦也打算吃了晚膳就回含笑院。钟离伯君抬眸看了他几次,最终忍不住开口:“谦儿待在尉府那段时间,过得可还好?”“尉将军替谦儿安排得很周到。”钟离伯谦淡淡地抬眸。“子瑜还好吗?”钟离伯君看似*地提起,实则已经思虑许久。“兄长想知道子瑜是否还好,就亲自去问子瑜好了。”“她看起来与以前不太一样,总觉得变了许多。”钟离伯谦呼吸一滞,连兄长也开始怀疑子瑜是否恢复记忆这事,这下可就麻烦了。钟离伯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自己最在乎的朋友死了,她都能无动于衷的话,那只能说明她是骨子里冷血。”“谦儿,为兄也是迫不得已。”“谦儿在尉府那段时间,黑月曾告诉过我,子瑜白天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了夜里则会偷偷哭泣,兄长认为这样的她还是原来的她吗?”钟离伯谦真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不然他怎么能将自己想骗的人都蒙在鼓里。“是吗?”钟离伯君知道自己多虑了,尉子瑜变成这样,可能真的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席间只听到金筷与碗碰撞的轻微响声。“谦儿。”钟离伯君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谦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纳妾的事。”钟离伯谦听了这话,将金筷子放在桌上,抬眸皱着眉望着钟离伯君:“兄长不是不知道谦儿的心思,竟然对谦儿说这些话,是怕谦儿耽误兄长的大好前程吗?”“谦儿,为兄的意思只是……”“够了。”钟离伯谦面上闪过一丝受伤,睫毛上下煽合了几下,眼眶变得红红的:“无论如何,请兄长记得,谦儿永远不会与你争权夺位。也请兄长莫要插手谦儿的事,谦儿明日就离开离城,在你面前落个清净。”钟离伯谦说完,便起身离去。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即便是坐在一起,也难有共同语言。两人的观念不同,一个想要登上帝位,一个安于现状,自然没有多余的话题。钟离伯谦同他说离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钟离伯君也不感兴趣。钟离伯君同他说什么天下大事,朝中局势,钟离伯谦也只会觉得无聊。钟离伯谦气冲冲走回含笑院,收拾好了包袱。便起身来到含笑院的含笑树下:“母妃,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夜里只有萧瑟的寒风,没有旧人的回答。钟离伯谦垂下头,心中万般愁绪。……尉府。尉白夜一路跟着尉上卿来到他的书房,尉白夜关上房门,坐到尉上卿跟前,将自己的疑虑问出了口:“父亲为何放子瑜一人出门?她要离开离城,不是走出尉府。”尉上卿对着烛火叹息了一声,火光摇曳:“她本就……”不属于尉府。尉白夜见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就算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索性闭口不言。……太子府上,钟离凌为了让旁人都知道自己没有亏待太子妃,便让人将太子妃叫去他的院子用膳。明映之大方地赏了些膳食给钟离凌身边貌美的丫鬟,讽刺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用膳,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诗儿,找到妄徒了吗?”明映之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自己身边的心腹。“找到了,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回信。”诗儿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异响,连忙推开明映之:“太子妃小心。”“……”明映之被吓得面色煞白,竟有人敢在太子府公然行凶。索性方才的暗器并未伤到她。“太子妃,有消息。”诗儿连忙走到柱子前,将那暗器下压着的信纸取下:“明日酉时,城东郊外乱葬岗,有没有胆量,全凭太子妃抉择。”“太子妃,这……”诗儿望着惊魂未定的太子妃,不知该作何建议。“准时赴约。”明映之镇定了心神:“除了妄生门,谁有这样的本事,为了自己的活路,我必须果断做决定。”“全凭太子妃安排。”诗儿迅速将那信纸放进院子内的石灯里烧成灰烬,想起方才太子妃所做之事:“太子妃那样做真的好吗?太子若是怪罪下来,太子妃会遭殃的。”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0:第二退路

“这不算遭殃,本来就是我做的。”明映之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可太子妃既不喜欢太子,又不在意太子做什么,为何屡次杀他碰过的丫鬟呢?”“诗儿。”明映之气急反笑:“你不知道我是个记仇的人吗?他让我不好过,我怎能放任他安生?不能伤害他,能膈应他也能缓解我的痛苦。”“诗儿不该问。”“派人送信给钟离云,赵临淮已经逃回渭阳城,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钟离凌眼睁睁地望着明映之离开自己的院子,方才与身边貌美的丫鬟眉目传情,她也未抬头看一眼。面对这样的明映之,他倒是挺挫败的。越想越来气的钟离凌一把掀翻眼前的方桌,自从幻莲去世之后,他把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可她呢?一直对他如此冷淡,明明是夫妻,却更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钟离凌看了一眼身边貌美的丫鬟,索性拉着她进了房间。连帷幔都未曾放下,他便欺身而上,粗鲁地吻着丫鬟的唇。不久后,那丫鬟心口一疼,一大口血喷到他的脸上。钟离凌霎时失了兴趣,他起身穿好衣裳,那丫鬟倒在榻上,已经没了气息。钟离凌恼羞成怒,咆哮着让下人端来清水洗脸,下人们望着榻上已经死透的丫鬟,脸色瞬间变白。明映之好样的,大祁皇朝的奇女子,这样的人就该写进史书。钟离凌洗了脸便气冲冲跑去明映之的院子,推开房门,明映之正准备就寝。钟离凌不顾诗儿的阻拦,上前掌掴了明映之一掌。明映之眉目平淡,一丝情绪都没有。无论钟离凌做什么,她都没有情绪,这样的明映之让钟离凌极其抓狂。“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连本宫一起毒死?”钟离凌咆哮:“正好牵连明家与本宫一起死。”明映之咬了咬牙,明家与他一起死又如何,反正她也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嫡女。她要的是钟离凌与明家一起死,而她活着。“太子妃费尽心思弄死本宫碰过的人,难道是在责怪本宫没有碰你吗?”钟离凌上前抓着明映之的手腕,紧紧捏在手里:“别以为你是明戴的嫡女,本宫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父亲见了本宫,都得下跪行礼,更何况是卑贱的你。”明映之皱了皱眉,尝试挣扎未果。“本宫今日就满足你。”“太子殿下。”明映之出声呵止:“求你给自己留一点尊严,太子殿下还嫌自己在我面前丢的人不够吗?”“呵呵……”钟离凌哑然失笑,无力地放开明映之的手腕。钟离凌甩袖离去,明映之松了一口气,当即决定今后再也不会插手他的任何事,她要利用白阳一案将钟离凌置于死地。总做那些无谓的事,若是惹怒他,自己也不好过。……收到赵临淮逃往渭阳城的消息后,钟离云立刻找来乔冉,吩咐他立即调遣属下去渭阳城抓捕赵临淮。不过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赵临淮最后没有落到自己的手上,他也不会将自己招供出来。他只会指认大哥,只会将大哥对他做的一切叙述给父皇听,如此,他应该替赵临淮铺路才是。只有钟离凌的太子之位被废,他才有机会不是吗?只有钟离凌死了,盐铁案的秘密才能被保住。第二日,尉子瑜派人告诉钟离伯谦,自己有些事要处理,再等一日即可前往渭阳城。酉时,尉子瑜与黑月戴上维帽,在城东郊外的乱葬岗等候,两人跃到树上等待着,若是明映之有埋伏,她们也可以全身而退。眼看着时辰快到,不远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尉子瑜望着树下出现的两名女子,四处扫视了一眼,确定没有埋伏才准备见明映之。尉子瑜轻轻跃起,身体灵活地在空中打着转,维帽将她的脸遮住。尉子瑜稳稳地落地,站在明映之面前,黑月随后出现在尉子瑜身后。“听闻太子妃四处寻我家少主,不知太子妃所为何事?”“你真的是青子衿?”明映之没有理黑月,而是紧紧盯着眼前人。她有些不敢置信,青子衿是妄生门少主,怎会轻易露面?“本少主与太子妃颇有渊源,若不是本少主一怒之下杀死了五皇子,钟离凌也不会那么快登上太子之位,若不是本少主派人去太子府下帖,幻美人可能还活着。”尉子瑜细细数着这桩桩件件,唯有这些事才能让明映之相信自己是青子衿:“太子妃可还不信?”“……”明映之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她。“既然太子妃不肯信,告辞。”尉子瑜说着便转身,挥出长剑,明映之身旁的树轰然倒下,差一点就伤到她。“少主请留步。”明映之连忙叫住她,随即跪倒在她的身后:“映之愿用自己的一切换少主救我一命。”尉子瑜暗自砸了咂嘴,为何要救她一命?“太子妃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妄生门只杀人,不救人。”“少主,只要少主肯救映之一条命,映之愿意将一切都奉上,包括整个明家。”“明家?”尉子瑜嗤笑,这女人够狠。尉子瑜想起先前寻到的线索,到了十日散这里,线索就断掉了,说不定这个明映之知晓一二,她不是太子妃吗?应该知道太子从哪里得到这十日散。“太子妃只需要回答上本少主一个问题,本少主愿意无条件救你。”“什么问题?少主请说。”“太子妃起来说话,本少主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少主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太子妃可知离城有何方高人擅于制作十日散?若是太子妃能告诉本少主十日散的来历,本少主定会救你。”明映之望着眼前戴着维帽的神秘女子,那十日散牵扯的不是白阳的案子吗?妄生门少主怎么会打听这个?“不瞒少主,那十日散正是出于映之之手。”“你?”尉子瑜的语气略微有些诧异。待她从渭阳城回来,查到线索,钟离凌的死期也该到了,到时候明映之作为太子妃,肯定会被牵连。怪不得她会急着为自己找退路,能制出十日散的人才,齐先生肯定很喜欢。“若少主喜欢,映之愿意将身上的十日散、绝命丹都赠与少主。”明映之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精致的小盒子,将它们递给尉子瑜身边的黑月。“太子妃放心,本少主承诺定会护你周全。”说完,与黑月双双消失在林中。明映之忽地瞥见不远处的尸首,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这么恐怖阴森的地方是城东乱葬岗。“太子妃,我们能相信她们吗?”“她是妄生门的少主,你应该相信她。她说到就能做到,这下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等着吧!”明映之了结了此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想好了第一条退路,她便可以动脑子想第二条退路。尉子瑜知晓白阳一案不能再耽搁了,有些事耽搁得越久,可查的信息便越来越少。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在客栈歇息了一宿之后,在城外与尉子瑜、黑月会合。钟离伯谦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与尉子瑜走在一起。四人一同往渭阳城赶去,跋涉了几日的路程,到了渭阳城附近。“子瑜,没想到你这么心急。”钟离伯谦与她一同日夜兼程,因没睡好,眼眶四周青黑一片。黑月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少主就是这样的,不喜欢在途中耽误时间。”“我也有些累了,不如我们放缓脚程。”尉子瑜四处看了看:“在这种季节,沿途也没什么风景。”“其实伯谦很好奇子瑜到底有多强。”钟离伯谦咧嘴一笑,男人不能比女人弱,尤其是心爱的女人。“想知道?”尉子瑜神秘一笑:“比试比试不就知道了?”“七殿下,好好活着不好吗?”司马访琴朝他喊了一句,面上却无半分担忧。不知是他知道尉子瑜不会伤害钟离伯谦,还是他认为钟离伯谦有能力打得过青子衿。“子瑜,请使出全力。”钟离伯谦想知道她的全部实力。“七殿下也不必对子瑜手下留情。”尉子瑜翻身跃下马,吩咐黑月:“带着司马公子站到一旁,好生看管马匹。”“是。”黑月点了点头,朝司马访琴做了个请的手势。钟离伯谦也翻身下马,笑得一脸灿烂,哪有半分要比试的样子。尉子瑜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钟离伯谦也收起笑容。尉子瑜拔剑向钟离伯谦刺去,他眼疾手快,挡住了尉子瑜的进攻。霎时间,双剑相迸,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钟离伯谦从容地应付尉子瑜的招数,尉子瑜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他远比他的兄长要厉害,可他想打赢自己,没那么容易。若是钟离伯谦胜了她,那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什么努力可以改变自己命运之类的话。她从小习武,每日刻苦训练,穿越山林,斩杀野兽,背上还有当时与绮落沐辰一起训练时留下的伤疤。她怎会畏惧钟离伯谦?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1:人迹罕至

她从不畏惧任何人,不是鄙视任何人,只是她当初付出那么多努力,流了那么多汗水与泪水。她的地位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与旁人不一样。钟离伯谦连续接了尉子瑜好几招,尉子瑜除了欣赏他以外,还加大了进攻力度。不是钟离伯谦要试探她的实力,到是她在试探钟离伯谦的实力。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几个会合,坐在一旁观看的两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打斗的两人。黑月很少见到自家少主打斗的场面,即便是一起执行任务,他也只是负责少主的饮食起居,并未与少主一同出手,司马访琴也是第一次见尉子瑜出手。“怎么觉得七殿下有些招架不住了。”司马访琴戳了戳黑月的手肘:“可子瑜好像没有尽全力。”“你们七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我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好吗?”黑月此时已经完完全全认可了钟离伯谦,他属于那种深藏不露的人,能力超卓,只是野心配不他的能力,否则朝廷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是吗?”司马访琴无奈地笑了笑:“七殿下也很刻苦,只是他身边耳目众多。”“旁人肯定不知道,少主与七殿下两个人畜无害的捣蛋鬼原来这么恐怖。”黑月再也不敢小看钟离伯谦,反倒是对他多了些崇拜。“啧啧……妄生门少主果然名不虚传。”司马访琴感叹了一声。尉子瑜与钟离伯谦打得如火如荼,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尉子瑜凌空跃起,迅速翻转,将钟离伯谦逼得连连后退。尉子瑜跃到他的身后,飞身树,朝着树下的钟离伯谦喊道:“我累了,歇歇吧!”“好。”钟离伯谦收起剑,尉子瑜便从树跃下。钟离伯谦见到活力十足的尉子瑜,没想到自己竟信了她的鬼话,她这样做不过是想保全他的面子罢了。即便现在打不过尉子瑜,习武健身,修身养性,终有一天他要变得与子瑜一样厉害。打得大汗淋漓的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并肩走到黑月跟前,牵着马匹慢慢往前赶路。“前面好像有个小茶肆,我们先去歇歇再进城。”三人同意了黑月的提议,往小茶肆走去。尉子瑜第一个进入小茶肆,热情的店家招呼她坐下:“公子里边请。”为了方便行事,尉子瑜穿了男装,或许是方才活动了筋骨的缘故,现在她的额头浸着薄薄的汗水,唇红齿白。尉子瑜踏进小茶肆,便瞧见周围坐着一群衣裳布料乘的黑衣人,统统是红色对襟。尉子瑜余光瞥了他们一眼,他们身有剑,又穿得如此整齐,看来不是一般人。尉子瑜粗略地看了一下,他们大概二十人左右,小茶肆的最角落坐着一名与其他人衣裳不统一的男子,他低垂着眼帘,慢悠悠地品着手的茶水。钟离伯谦走进小茶肆,那人微微抬眸,看到钟离伯谦之后,面呈现微微惊讶之色,过后便是一片平静。尉子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司马访琴与黑月走进小茶肆,坐到尉子瑜跟前。尉子瑜看了钟离伯谦一眼,示意他别回头。钟离伯谦这才意识到他们被角落里的那个人盯住了,他们是何许人也,怎么在这种小茶肆内休整?尉子瑜一直未走,那些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歇息了片刻,尉子瑜起身说道:“赶路吧!”她淡淡地瞥了角落里的男人,朝他挑衅地笑了笑,结了账之后便走出了茶肆,四人牵着马匹慢悠悠地走着。“你们小心点。”尉子瑜轻声低语:“黑月即刻进城找项领前辈。”“是。”黑月翻身马,往前跑去。“七殿下怎么看待方才那拨人?”尉子瑜抬眸浅笑,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二十人,还有一个特殊个体,像极了妄生门的制度。”“七殿下猜的没错,可他们不是妄生门。”尉子瑜讥笑道:“妄生门没有如此华丽统一的衣裳,妄徒看起来很平凡,即便从你身旁过,你也未必能猜到他们的身份。”“那他们会是什么人?”司马访琴疑惑道。“不清楚,有待确认。”尉子瑜摇了摇头:“他们肯定属于某个组织,这种二十人的编制与妄生门的妄徒很相似,但能当首领的人都认得我。”“与妄生门相似,却又不是妄生门。”钟离伯谦脑闪过一种想法:“会不会是模仿妄生门的其他势力。”“方才在最角落待着的那人看见七殿下,脸色微变,或许他与七殿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一定。”尉子瑜歪了歪头:“七殿下可要小心了,子瑜不会出手相救的。”“切~”钟离伯谦将嘴一撇:“伯谦打不过子瑜,但能自救。”“拭目以待。”尉子瑜放慢了脚步:“不知七殿下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他们来了。”钟离伯谦笑道。四周都是空旷之地,人迹罕至,枯草顽强地长在泥土。三人齐齐转身,身后果真出现了那群黑衣人,他们正慢慢向他们靠近。“不知各位跟着我们三人做什么?”钟离伯谦望着领头的那人,调侃道:“各位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想抢我们的银子吧?各位不像那种人啊!”“七殿下。”领头的人走到钟离伯谦跟前:“竟带着尉二小姐来到渭阳城,给在下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惊喜。”“你是何人?”钟离伯谦见他认得自己,有些惊愕。“何人?”那人呵呵一笑:“七殿下不用知晓,七殿下只要知道,我们是取殿下性命之人即可,虽说你也没什么威胁,可你的存在还是挡了主子的路。”“主子?”钟离伯谦不慌不忙。“还有尉二小姐,既然不能站在主子那一边,只好一起将你送下地狱了。”“这位大哥。”尉子瑜笑着走到钟离伯谦身旁:“你方才说要取我们三人的性命?”“臭丫头,少贫嘴。敢离开离城,爷让你再也回不去。”“哎哟七殿下,人家好怕哦!”尉子瑜拽着钟离伯谦的手臂,将头埋在他的后背。钟离伯谦无奈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笑:“子瑜别闹了。”那人见他们对自己的威胁无动于衷,恼羞成怒。“受死吧!”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双双闪开,那人错愕之余,钟离伯谦已经拔剑相向。那人身后的手下纷纷拔剑,刀剑声,响起尉子瑜欠揍的声音:“七殿下别将那领头的打死了。”司马访琴见状,也拔剑冲进人群。领头的男人与钟离伯谦缠斗在一起,他竟不知钟离伯谦原来藏得这么深,若是不除掉他,今后一定后患无穷,平时装得那么单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尉子瑜冲进人群,那些人见一个女子进攻如此迅猛,有些措手不及。司马访琴随后跟,与尉子瑜一起并肩作战。尉子瑜跃司马访琴的肩,反手刺死他身旁的黑衣人。两人虽是第一次配合,却难得的很有默契。钟离伯谦与领头的黑衣人耗着,直到身后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那人才出现一丝慌乱。“司马公子,我们可不能放跑任何一个人哦!”司马访琴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将剩下的黑衣人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未留下。钟离伯谦见状,加大了攻势,将领头之人打败。“没想到吧?”钟离伯谦望着那被绑起来的黑衣人笑得灿烂:“本殿下你还厉害。”那人见他这般,差点被气死。尉子瑜眼疾手快扭住了他的下巴,从怀里掏出手巾塞进他的嘴里:“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要死也该死得明白,可懂?”钟离伯谦又露出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围着那黑衣人走来走去,边走边嘲笑他:“是谁方才说要取本殿下的性命?方才的气势哪儿去了啊?”“呜呜……”无法说话的黑衣人呜咽几声,目龇欲裂地看着他。“看什么看,眼睛瞪出来又能奈我何?”“呜呜……”“好了殿下,你怎么这么无聊?”司马访琴忍不住说他几句。“子瑜,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钟离伯谦微张着嘴:“天都快黑了,我们快进城吧!”“有点耐心行吗?”尉子瑜歪头一笑,坐在枯草窝里。坐在一旁的司马访琴摇了摇头,这两人怎么这么幼稚?三人抓着领头的黑衣人在原地等了许久,终于在天色即将暗淡之时,等到了风风火火前来的项领。“参见少主。”项领见到坐在枯草窝里的青子衿,半跪在地。“参见少主。”身后的妄徒见状,齐齐半跪在地。那黑衣人见状,才意识到什么。钟离伯谦倒是被他们这阵仗吓到,见他们半跪在尉子瑜跟前,而自己又在子瑜身旁,他悄悄挪了个位置,坐到尉子瑜身后。司马访琴也默默将身子转到尉子瑜身后,尽量避免与这些妄徒对视。“起来吧!”尉子瑜冷着一张脸,拿出自己作为少主的架势。她起身拍了拍屁股的枯草,淡淡地问:“黑月怎么没一起来?”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2:倾巢而出

“她在醉今生歇下了。”项领如实回答。“你们为何倾巢而出?”“属下听闻少主陷入险境,便召集了所有的妄徒。”“笨。”尉子瑜看着项领:“若本少主真的有危险,黑月会在醉今生歇下?”“属下愚钝。”项领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想办法将这个黑衣人带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说出他知晓的一切。”尉子瑜撇了一眼躺在枯草窝里的黑衣人,正好撞见回头看她的两人的视线。钟离伯谦一脸无辜,司马访琴一脸茫然。项领得到青子衿的任务,回头便将任务交给妄徒,自己陪同青子衿一同进城。妄徒们拖走黑衣人,他们才起身进城。“审问完之后,那个黑衣人不能留了。”尉子瑜转头瞥了项领一眼,翻身马。“是。”“回醉今生。”“是。”“我说老头。”尉子瑜不耐地转头看了项领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吓坏他们了。”“啊?”项领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直冰冷严肃之人不是她自己吗?今日怎么变成自己严肃了:“少主什、什么意思?”“老头,你别这么严肃,本少主很凶吗?”尉子瑜对他做了个鬼脸,策马离去。“呃……”钟离伯谦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你们少主她受了一点刺激,现在变了。”“刺激?”项领重复了这两个字,问:“因为白阳之死?”“或许是吧!”钟离伯谦策马离去,只剩下呆愣在原地的项领。少主因白阳之死改变了,当时的他没有救白阳。尉子瑜一路策马奔向醉今生,钟离伯谦等人紧随其后。醉今生今日一个人也没有,大门紧闭。尉子瑜在醉今生楼下停了下来,未等到项领前来,黑月便跑来将门打开。“少主。”黑月领着她了二楼。没过一会儿,所有人都到了醉今生。“少主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远迎,还请少主恕罪。”回到醉今生的项领又向尉子瑜请罪。“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将那人审问出来,本少主要知道他掌握的所有消息。”尉子瑜坐到桌旁:“老头,你说你当初为何不救白阳?”“少主。”项领听了这话,懊恼地跪在尉子瑜跟前:“少主,门主有令,让我们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老头,你别老跪着,白阳已经没了,怪你也没用。”尉子瑜别开脸。“谢过少主。”“本少主来过渭阳城的消息,不可告诉门主。”“这……”项领有些为难,妄生门不是一直坦诚相待吗?“本少主自会向她解释清楚。”尉子瑜提到门主千兰,她便泄了气,兴致缺缺,说话也有气无力。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在一旁看着,黑月与店小二也低垂着头,项领站起身望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尉子瑜沉默了片刻,想起还未将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介绍给项领认识,于是转头看向钟离伯谦:“老头,这是当今皇最宠爱的七殿下钟离伯谦,七殿下也可以叫他老头。”“这位是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司马访琴,访琴兄也可以叫他老头。”尉子瑜介绍完之后,没有回头看项领:“老头,有酒吗?”“有。”项领转头看向店小二,示意他去准备些酒与膳食。“子瑜,这位前辈看起来不过刚到而立之年,你怎么叫他老头?”钟离伯谦走到桌边,顺势坐下。“习惯了。”尉子瑜总觉得项领很怕自己,思及此处,又回头瞥向项领:“老头,过来坐啊!”“属下斗胆问一句,方才七殿下所说的子瑜……”项领是真的对她有些畏惧,她毕竟是妄生门的少主,与白阳的气场不一样,他可不敢轻易与她嬉闹。“假名。”尉子瑜云淡风轻地解释道:“他们知晓本少主的身份,叫假名叫习惯了,本少主也听习惯了。不过老头你还挺沉得住气,听到他们两个的身份也不惊讶。”“白阳曾带着贤王来过醉今生,所以也见怪不怪了。”“说说他们的事吧!”尉子瑜垂下头。项领将白阳来过此处的事复述给尉子瑜听,也详细讲了那日白阳去李府偷账本被抓之事。他们初来渭阳城,李堂生便听到了风声,按理说那李堂生并未见过贤王,怎么能准确地拦截贤王的人呢?要么是贤王身边有奸细,要么是李堂生身边有离城来的人。白阳被抓的那一夜,项领带着所有妄徒前去李府,却接到门主传来的命令。门主的命令是不是来得太及时了呢?那夜李府围了很多官兵,不像是抓刺客,倒像是守株待兔。尉子瑜听了项领一席话,便产生了诸多疑问。所以那当场抓住白阳的赵捕头赵临淮肯定知晓这其的猫腻,可现在赵临淮去了哪里呢?他会不会已经被灭口了?奔波了这么久,到了渭阳城便遇到一股来路不明的势力,领头的黑衣人不仅认得钟离伯谦,还认得尉子瑜。想必他们是朝某个皇子或重臣的势力,如今他们竟然连钟离伯谦都视为眼钉,这或许与皇的态度有关。可他们将尉子瑜视为眼钉又是为什么?她不过是个义女?尉家的势力竟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亦或是恐惧?“少主。”项领唤回陷入沉思的尉子瑜,店小二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尉子瑜拿起桌的酒坛子,准备给自己斟酒。钟离伯谦连忙前阻止:“子瑜莫要忘了自己喝醉后,坐在木芙蓉丛里……”“咳……咳咳……”尉子瑜连忙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得面红耳赤,想要钟离伯谦别再说下去。她是妄生门的少主,不可在各城首领面前丢脸,更不能在妄徒面前丢脸。“还喝不喝?”钟离伯谦狡黠一笑,夺过她手里的酒坛子。“不喝了。”尉子瑜认命地垂下头。项领见尉子瑜这般,甚是诧异,竟然有人能治得了他们的少主。尉子瑜望着用新的眼光下打量着钟离伯谦的项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老头还没娶妻吧?一个人待久了,瞧见长相俊朗的男子都移不开眼了?”“咳……”项领收起目光:“少主哪里的话,且不说属下不喜男色,算属下有那个癖好,也不敢抢少主的……”“老头。”尉子瑜开口打断他:“言多必失,不怕惹怒本少主吗?”“少主恕罪。”“子瑜。”钟离伯谦方才好像听到子瑜说他长得俊朗,他应该没有耳背或者出现幻觉什么的:“子瑜觉得伯谦俊朗?”“英俊开朗,与我们少主沉闷闷,冷冰冰的性格截然相反。俗话说异性相吸……”“老头,你这哪是认错的态度?”尉子瑜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看得项领头皮发麻。“子瑜为何不让项领前辈说话,人家说的是实话。”尉子瑜抬眸,正好撞见歪头打量着自己的钟离伯谦。尉子瑜有些窘迫,钟离伯谦的心思她都知道,以前从没觉得他说过的那些话难为情,可自从他让自己看到他的真面目之后,那些话变了味。现在想起来,真的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能冷静地躺在榻听他说那些话。尉子瑜不知道的是,现在无论钟离伯谦说什么,她都没有反驳。对于旁人有意的撮合,她并没有以前那么反感。真是种怪的感觉!“吃你的菜吧!”尉子瑜无奈地笑了笑。项领见尉子瑜笑起来,对钟离伯谦更加热情了,什么好吃的全都推到他的面前。钟离伯谦见状,又将好吃的推到尉子瑜跟前,俩人这样来来回回推来推去。尉子瑜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头,能不能好好用膳了?”“是是是。”项领收回手,静静地坐在一旁。他是真心欣慰,少主这样的人都能遇到心仪她的人,他项领活到如今,为何没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呢?夜晚,众人被安排在醉今生的后院歇息。尉子瑜见钟离伯谦房间的烛火熄灭之后,才悄悄与黑月出门,与项领汇合。项领带着她们一路前往书房,推动烛台。项领前将书架推开,眼前便出现一个约五尺高的入口。三人走进入口,项领复将书架复原。走进黑漆漆的洞口,黑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瞬间照亮了脚下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处宽敞的屋子,里面点满了烛火,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那黑衣人此刻被牢牢地绑在刑架,嘴巴里塞着手巾。“少主。”妄徒见尉子瑜前来,纷纷行礼,尉子瑜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尉子瑜走到距离刑架三尺的地方站定:“大哥,你还想死?咬舌自尽,不知没了牙齿还能不能咬舌自尽。”说着,还用虚心求教的目光看了项领一眼。那人听了,吓得浑身发抖,满嘴的牙齿全都拔掉,那结果他不敢想。“不知道,试试不得了?”项领示意旁边的妄徒前拿掉他嘴里的手巾。那黑衣人见状,连忙哀求道:“我不死了,我不死了。”“呵……”尉子瑜咧嘴一笑:“说吧,你知道的所有消息。”“我、我们来渭阳城是为了找、找赵临淮。”黑衣人怕她不信,连忙补充道:“被太子殿下囚禁的赵临淮已经逃往渭阳城,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了。”“不知道?”尉子瑜眯了眯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装傻?”“我说我说,我们不仅为了抓捕赵临淮,也是智谞门派往渭阳城驻守的小队。”“是吗?”尉子瑜莞尔一笑:“智谞门?怎么编制与妄生门如此相似?难不成是参考了妄生门?这样的话,你应该是智谞门在渭阳城的首领了吧!你们门主呢?是谁?”“门、门、门主。”听着尉子瑜说话的语气,那人已经吓得结结巴巴,想起临行前门主说过的话:“是、是、是太子钟离凌。”“钟离凌?”尉子瑜皱了皱眉,初见这群人时,他们虽穿着统一的红襟黑衣,可布料却价值不菲。他认得钟离伯谦与自己,想必他也是时常跟在皇子王爷或者贵公子身边的人。尉子瑜还未下令施刑,他便吓得主动招认了。若这个智谞门想要取代妄生门,怎会用这么胆小无脑又窝囊的人当渭阳城的首领,难道这其另有隐情?“少主,您看?”尉子瑜挥了挥手,背过身冷言道:“全城搜捕赵临淮,必须要活的。至于这个人,给他个痛快吧!”“我都招了,你们怎么还……”“妄生门是杀手门,落到妄徒手,还想着活命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尉子瑜转过身蔑视着他:“你我初见时,不是嚷嚷着要取本少主的性命吗?本少主一直如此猖狂,不服?”“咳……少主变得有点话多。”项领见她这般,有些不习惯。现在的她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却很擅言辞。她依旧傲慢,却也会照顾旁人的情绪,也不似以前那般残忍。一段残忍的经历竟能将她变成如今这样,项领不明白她经历了什么。若是他看到监斩台下的尉子瑜,或许明白了。翌日清晨,尉子瑜站在院享受着初晨的阳光。不似昨夜审讯那黑衣人那般冰冷,她静静地站在阳光下,抿直了唇线。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钟离伯谦在远处望着她,一直等到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才走前:“昨夜去哪儿了?”“难道七殿下又夜访子瑜的房间?”“这倒没有。”“亲自审问那个黑衣人了,他是智谞门派往渭阳城驻守的首领,任务是抓赵临淮。”尉子瑜一点儿也不见外,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钟离伯谦。“智谞门?”钟离伯谦想起历宴:“伯谦略有耳闻,明月楼老板历河的公子历宴,便是智谞门离城首领,只可惜在去找妄生门的途失踪了。”“不是失踪。”黑月走前:“是死了,白阳杀的。”“贤王殿下也知道景浣房的位置。”尉子瑜提起钟离伯君,心里有些苦涩。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3:引人生疑

“子瑜。”钟离伯谦见尉子瑜提起兄长便垂头丧气,他自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没事。”尉子瑜抿了抿唇,即便是假装,她也笑不出来。转头望向黑月:“赵临淮有消息了吗?”“启禀少主,还没有。”“需得尽快,时间不等人。”“是。”黑月应声。“告诉老头,本少主出门了,无事不必寻我。”尉子瑜的视线落到钟离伯谦身:“司马公子呢?”“他呀,不清早去找项领前辈,昨夜吃到醉今生的菜品,彻底被醉今生的美味征服了。”钟离伯谦讪讪地笑了笑。“那七殿下陪我出去逛一逛,这渭阳城可是大祁皇朝第二大繁荣之地。”“好啊!”钟离伯谦立即答应了她的提议。跟着尉子瑜走出醉今生后的钟离伯谦围着陈府转悠了几圈,才明白尉子瑜的意图,这陈府原本是李堂生的府邸,只不过新知府大人陈录任后,便将这里改为陈府。如此看来,这陈录倒是个节约之人,没有铺张浪费。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在府外转悠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陈录并不在府,可这消息又有何用?“不是说带伯谦逛一逛渭阳城吗?”“走吧!”尉子瑜知道在府外徘徊也无济于事,待久了反而引人生疑。尉子瑜本想探探这陈录的底,看看他隶属于哪一方势力,他是皇亲自指派前往渭阳城任的知府大人,先前没听说过这类人。“七殿下,你认识陈录这个人吗?”“陈录?”钟离伯谦在脑回想了片刻:“他好像是出生寒门,是今年的科考状元,能能武,没见过真人,只是听起贵公子们讨论过他。他们提起这个陈录时,皆是一脸愤恨。我看他们是嫉妒,至于他的脾性如何,伯谦不知道了。他来渭阳,是父皇破格提拔的。”“怪不得。”尉子瑜点了点头。两人走到街市,钟离伯四处观望着,不知何人从他的身后跑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过神,才发现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贼人,站住。”钟离伯谦连忙追去,他笨拙地奔跑着,看起来弱不禁风。尉子瑜望着这样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尉子瑜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看他追着那贼人满大街跑,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她才抬脚追去。“贼人,还跑?”钟离伯谦追得气喘吁吁,既没有过分展露自己的能力,也让那贼人无法逃脱他的视线。那人拼了命的跑,边跑边回头看他,好像怕他跟丢了似的。“贼人。”钟离伯谦追着那贼人跑了一路,纷纷引来街市的百姓注目。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映入钟离伯谦的眼里。下一刻,只见那马车的布幔被掀开,一个墨蓝色的身影跃出来,三两步便抓住那贼人的后脖子,用劲一拽,便将他甩到钟离伯谦跟前。钟离伯谦立即扑前抢回自己腰间的玉佩,见那贼人想起身逃走,他一脚踩在贼人的身,钟离伯谦定睛一看,总觉得这贼人有些眼熟。“这位公子没事吧?”墨蓝色的身影走到钟离伯谦跟前,礼貌一笑。“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你是眼瞎了吗?不认得这是渭阳知府陈大人?”陈录身旁穿着便衣的衙役前吆喝道,什么人,竟然不认识渭阳知府,还想不想好好待在渭阳了?“唉~”陈录回头制止身后的衙役:“不得无礼。”“在下眼拙,未能认出知府大人。”钟离伯谦了然。他们方才在寻陈录,没想到因为一个贼人偷了自己的玉佩,阴差阳错得到陈录的帮助,若这是巧合,他与陈录这缘分还真不浅。若不是巧合,难道有人引他跑到陈录跟前?思考之间,尉子瑜从远处跑来,望着躺在地被钟离伯谦踩在脚下的所谓贼人,尉子瑜皱了皱眉,呵了一声:“你要踩到什么时候?”“啊?”钟离伯谦不知尉子瑜为何突然生气,他踩着贼人,不让他逃跑,这也有错?虽是这样想,听到尉子瑜的声音,他也挪开了脚。尉子瑜蹲下身将那贼人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的灰,朝他温和地笑道:“昨日我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叫卞止白。”他缩了缩脖子,传闻少主冷血无情,没想到她竟如此温和,也不枉自己费尽心思帮他们找到知府大人。“这位是?”尉子瑜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一道陌生的视线。“在下陈录。”“陈录。”尉子瑜笑了笑,转头望向身边的卞止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温和道:“快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来解决。”“嗯~”卞止白转身离去,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尉子瑜的身影。钟离伯谦鲜少见到如此温柔的尉子瑜,甚是诧异她今日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卞止白?“这位公子,放走那贼人不太好吧?”陈录见卞止白离去,想要前,却被尉子瑜拦住。“陈公子,那人是在下的弟弟,而身旁此人是在下的好友,他们素来不和,两人闹着玩呢!”尉子瑜挑了挑眉:“难道陈公子连家务事都要管?”“只要不是危害渭阳秩序的贼人便好,在下自然不会深究。”“哦!”尉子瑜见他这样,想必他初出茅庐,还怀着满腔热血。寒窗苦读后高状元之人,能懂多少人情世故呢?“谢过陈大人出手相助。”钟离伯谦再次向他道谢,并顺了尉子瑜的意思,承认方才那人是她的弟弟,也向陈录道了歉。“在下告辞。”尉子瑜转身离去,钟离伯谦向陈录辞别,也跟了去。远离了陈录,钟离伯谦才开口询问那卞止白的事情,尉子瑜白了他一眼,似乎还在为方才他踩着那人之事生气。“他不过好心助你找到陈录,你倒好,将他踩在脚底下,踩得死死的。”尉子瑜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他看起来武功不是很好,年纪也不大。项领那老头还未将他的身份通报于我,看来他还在考核期。”“考核期?”钟离伯谦一脸茫然。“这是自然。”“那伯谦向你道歉。”尉子瑜竟为了一个妄徒,瞪了他好几眼。罢了,他也不能跟那人计较不是?“无事,反正你也不知情。”“那你还瞪我?”钟离伯谦说完这话,又收到尉子瑜几记眼刀。他索性闭嘴,跟着尉子瑜回了醉今生。回到醉今生的钟离伯谦见着楼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由得惊掉了下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等着去醉今生用膳。”尉子瑜淡淡地解释道。“可现在距离午时还早,他们怎么……”“来晚了没位置了。”尉子瑜转过头,坏笑道:“而且他们等到午时也不能用午膳,应该要等到未时才可以。”“不是吧?他们疯了?”“你才疯了。”“不知道这里是醉今生吗?”人们听到钟离伯谦的话,纷纷反驳他。尉子瑜见状,连忙将他拉走:“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去问那老头。”钟离伯谦与尉子瑜来到后院,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木桌,木桌摆满了各种新鲜的蔬菜。项领正与司马访琴在院子里忙前忙后,黑月坐在一旁摘菜,店小二与卞止白也在帮忙。钟离伯谦见到卞止白,恍然大悟,走到他跟前:“你怎么在这……”“见过七殿下。”卞止白自然地向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便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忙活,没再搭理他。卞止白见到尉子瑜,双眼在霎那间被点亮,他笑着走到尉子瑜身边,将尉子瑜拉到项领身旁:“少主,今日止白已经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妄徒,特来向少主通报。”“老头,眼光不错。”卞止白听到尉子瑜夸他,原本已经乐开花的他瞬间乐出了果。“这孩子确实不错。”方才卞止白急匆匆跑来醉今生将自己做的事告诉项领,项领甚是满意,但他还得跟着自己历练一段时日才行。“啊!”尉子瑜看出了项领的顾虑,开口道:“本少主不介意渭阳城有二十一为妄徒与一个首领,止白好好历练。”“可是……”卞止白都是有些不开心:“止白想……”“想都别想。”项领打断了他的话,朝尉子瑜与怔愣的钟离伯谦笑道,二位坐到一旁即可。“知道了。”卞止白瞥了尉子瑜一眼,见她盯着那七殿下,便垂下头。他原本以为渭阳城多了一个妄徒,那他有机会跟着少主,没想到少主还是将他留在渭阳城,成天面对首领大叔。院子里的人都在忙活,钟离伯谦跟在项领身后,问这问那,尉子瑜则是走到墙边老榕树下的秋千坐着,静静地思考着什么。这秋千是项领特意为她准备的,往生阁清池旁的秋千也是项领为他做好的。他来到渭阳城,也不往在院弄了一个,那玩意儿坐起来确实椅子舒服。不知少主为何对秋千情有独钟,或许它与闲情雅致息息相关,也或许是少主不喜欢安份地待着。她将妄生门带领到如今的高度,代价是失去那些乐趣。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4:因果报应

或许只有这秋千,是她仅剩的一点单纯。钟离伯谦孜孜不倦地对项领提问,许久才知晓为何醉今生楼下排着长长的队伍,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醉今生与明月楼相比,也不相上下。明月楼胜在豪华,醉今生胜在膳食。傍晚时分,妄徒匆匆赶来,找到院中围在一起用晚膳的一群人。妄徒半跪在尉子瑜身前:“启禀少主,赵临淮已经抓到,目前正想办法押回醉今生。”尉子瑜放下碗筷起身,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只要抓到赵临淮,便有了线索。根据赵临淮这条线索,顺藤摸瓜,便能找到幕后主使。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身。“老头,你带着止白前去协助,定要将那赵临淮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们不便出面。”“是。”项领随即带上卞止白,与那妄徒一起走出醉今生。快了,谜底就快解开了。尉子瑜面上一脸平静,袖中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她何时变得如此不冷静?“子瑜,方才那人说赵临淮找到了?”钟离伯谦这才回过神,项领与卞止白早已没了身影。方才听到妄徒的那句话,他的心中有千般绪,心一上一下地跳动着,轻轻敲击着胸膛。“嗯。”尉子瑜淡淡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司马访琴与黑月早就乐得合不拢嘴,能替白阳报仇,他们自然开心。今日出去探了陈录的底,他看起来不属于哪一方的势力,是那种全心全意为百姓做事的人,怪不得皇上会破格提拔,让他来渭阳做了知府。到了夜深,妄徒将赵临淮押进地下牢房。项领站在赵临淮跟前,望着他那张不可思议的脸。醉今生老板抓他做什么,他现在身处何处?尉子瑜、钟离伯谦、司马访琴与黑月等人躲在暗处看着。“赵临淮。”项领站到他跟前:“赵捕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项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被绑在刑架上的赵临淮挣扎了片刻,无果:“我错了,向老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仗势欺人,再也不会逼你为我做菜了。”赵临淮能想到自己得罪项领的地方,就是这些事了。至于别的事,他真的不清楚。好不容易从太子府的地牢里逃了出来,历尽千难万险,吃了那么多苦,一路乞讨才回到渭阳城。本以为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本以为可以一家团聚,家里空荡荡的,屋里蒙了尘,看来家人在自己离开渭阳城的时候就不见了。半夜睡觉,在枕下发现几封他从来没见过的书信,还有一封平王的威胁信。赵临淮烧了那封威胁信,将其他的书信藏了起来。如此看来,那平王与太子殿下相比,谋略更胜一筹。可他们互为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为何还要牵连无辜的百姓?他赵临淮不无辜,是他当初鬼迷心窍选择巴结那两人,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本就走投无路,如今又被项领寻仇,他上辈子一定造了许多孽,这辈子才多灾多难。他这辈子也造了不少孽,下辈子也不会好受,因果报应啊因果报应。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死了,就没法救老母亲与妻儿。现在后悔帮太子殿下与平王殿下还来得及吗?好像来不及了,这两人狼狈为奸陷害贤王殿下,可贤王大难不死,他们反倒引火烧身。现在又互相撕咬,可怜了自己的家人,因自己一时的不慎选择而遭受磨难。“赵捕头,在下还没上刑,你哭什么?”项领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垂头痛哭的赵临淮:“赵捕头对项某,仅仅只有仗势欺人这一条吗?”“项老板,在下真的不知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就算曾经仗势欺人,也只是让你为我做一些好吃的而已,在下并未伤你半分。”赵临淮快被项领逼疯了,他没找到家人,正准备冒险回离城,与平王殿下谈条件。没想到才收拾好包袱,便被一群人抓了,带到这种鬼地方。“赵捕头可还记得前知府大人死后的第二日,赵捕头因为想吃醉今生的膳食,误打误撞将贤王抓走之事?”项领装出一副越说越气愤的样子。若是被审问对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方就必须死,可目前这赵临淮还有用,他可是白阳一案中最关键的人物。“那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呢?是太子殿下与平王殿下啊!他们掌握了贤王的行踪,知道贤王在醉今生落脚,才让他带人去抓的。“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项领怒瞪着他:“我还以为贤王犯了多大的罪,原来他没罪啊?”“他确实没罪。”“可他不久前差人来质问我,当初为何要泄露他的行踪,因为你抓他这事,他记恨上我了,你让我今后怎么办?”项领大声地质问他,看起来挺像受害人。钟离伯谦听到这里,捂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笑出来,他歪头凑向尉子瑜:“你们妄生门真奇特,隐藏得这么好,怪不得没多少人知道你们的身份。”“闭上你的嘴。”“子瑜你说,兄长要是知道项领前辈这么利用他,会不会伤心啊?”“……”尉子瑜转头淡淡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难受,盯得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才移开视线。钟离伯谦闭口不言,继续将视线放到不远处的项领身上。“赵捕头,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给在下一个交代,那你就与在下一起陪葬吧!”项领凶狠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可赵临淮怎么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供出平王殿下,不然老母亲会死,妻子会死,就连孩子也会死在平王手里。平王的手段,他可是亲自见识过的。可若是不交代,今日便会死在这个黑暗之地。“项老板,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引来杀身之祸。”被绑在刑架上的赵临淮为了守住太子与平王的秘密,劝诫道。“你不说?不说就一起死。”项领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若项领真的将他弄死了,家人的安全便没有保障了。“我说我说。”赵临淮最终妥协了:“是太子殿下想要污蔑贤王殿下,与前知府大人李堂生一起暗中勾结,陷害贤王殿下。早有人将贤王来渭阳城的消息告诉李大人,李大人之所以带着众人将贤王的人带回李府,只是想偷偷杀掉他们。没想到贤王不在马车内,他才铤而走险,以渭阳盐铁案的账本为诱饵,以自己的生命为祭,本想陷害贤王,没想到抓住了白阳。”赵临淮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晚李府的所有屋子都埋伏着官兵,还有不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我们合力抓住了白阳,第二日又收到贤王在醉今生落脚的消息,我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去抓捕贤王的。”“然后呢?”贤王的侍卫不是都被李堂生带去了李府,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然后白阳做了一个假的状词,承认自己杀了李堂生,她便被斩首了,贤王被证实与她无关。”被绑在刑架上的赵临淮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项老板应该认识白阳吧?”“见过几次,她与贤王在醉今生落脚,只是没想到她竟能一个人潜进李府。”“我把所有事都交代了,你现在可不能杀我。”“贤王的侍卫呢?”“他们死了,被李堂生全部杀死了,尸首就在现在的陈府偏院的枯井里。那个偏院没什么人去,陈大人到现在都没发现。”赵临淮无奈地笑了笑:“若是陈大人能发现的话,定会重新追查白阳一案,到时候……”赵临淮笑得凄凉,害他妻离子散之人正是太子与平王。可他却不能拿那平王如何,甚至还要替他脱罪,如若不然,他就真的失去家人了。“那白阳所找的账本呢?”“是李堂生藏的,我并不知道。”赵临淮如实说,他常常握在手里那本账本是假的,故意混淆视听,那是引诱贤王上钩的诱饵。“如何证明你受了太子的指使?”“有书信。”赵临淮讥笑道:“在我家柜子里有几封书信,都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信。”“太子殿下会给你这种小人物写书信,还让你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项领眯了眯眼,继续追问:“说,还有什么隐情?”“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赵临淮紧皱着眉,他不能暴露平王。尉子瑜大概听了个明白,如此一来,只要陈录发现偏院的枯井里有尸首,白阳一案就会被重新查起,到时候只要将赵临淮送上,钟离凌便会失去皇上的信任。到时候太子地位不保,他很有可能会被废黜,钟离伯君就有机会了。可他会因此陷入危险,毕竟想争夺太子之位的人不止他一个。可他到如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甚至连能力都不如钟离伯谦,不知他该怎么争夺这个太子之位。若是他在争夺帝位的途中不小心变成了牺牲品,尉子瑜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是他自己选的路,与尉子瑜无关。

245:存心躲他

项领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想起白阳的遭遇,他忍不住叹气。原来白阳做了贤王的替死鬼,当初他竟然还觉得那贤王那人挺好,没想到世事无常,白阳就这么没了。尉子瑜等人走出地牢,项领随后跟上。看到钟离伯谦,便想起贤王:“七殿下,您不适合与我们待在一起。”“项领前辈。”钟离伯谦一头雾水,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原来他将白阳之死迁怒于自己,钟离伯谦垂下头去,不再反驳。“老头,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七殿下与那些人不一样。”尉子瑜特意咬重那些人三个字。“属下知错。”项领听了尉子瑜的话,将视线移向钟离伯谦,并向他道歉。让陈录发现偏院有尸首一事,他们不便亲自出面,必要时得使一些手段。尉子瑜找来项领,吩咐道:“派一位机灵的妄徒潜进陈府,想办法让陈录发现偏院枯井。”“是。”项领领命离去。尉子瑜注意到钟离伯谦的失落,皱了皱眉:“别什么事都往你身上揽,好事不是你做的,不好的事你都承认,你就这么维护你兄长?难道他……比任何人都重要?”“子瑜我……”钟离伯谦欲言又止。“好了,不必回答我。”尉子瑜抬脚离去,她可不想管他们兄弟之间的事。钟离伯谦张了张嘴,望着尉子瑜的背影,黯然失魂。黑月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跟上自家的少主。司马访琴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七殿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得学会做取舍。”“可兄长与子瑜……”“七殿下,若是子瑜姑娘与贤王没有什么冲突,你自然不必考虑此事。”司马访琴安慰着他:“好了,别想那么多,人家子瑜姑娘并没有怪你,你是你,贤王是贤王,你看她现在不是已经接纳你了吗?”“是这样没错。”钟离伯谦喃喃自语,被司马访琴生拉硬拽带回了房间。陈录能否重查白阳一案,再等几日便会有眉目,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就行了。……项领的速度很快,第二日便安排妄徒潜进了陈府,花费了一些银子,替那妄徒在陈府找了个打杂的差事。那妄徒去了没多久,便与陈府的下人打成一片,查清了偏院的位置,那个地方确实鲜少有人去,但是那里若是出了动静,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等到夜晚,那妄徒叫来一群人一起吃酒,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的一群人在那妄徒的提议下,在府上闲逛了起来。那妄徒假装醉酒,哄着他们来到偏院附近。陈府书房内,陈录坐在书案边,点着孤灯,为盐铁案烦忧。他来这渭阳城没有多久,没日没夜忙着填补盐铁案的缺漏,日日不在府上。就连这陈府,他都未逛完,下人们除了皇上赠他的那几个体己人,其他的都是招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妥善安置。至于李府原本的丫鬟奴才,陈录也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听说他们在李堂生死的第二日便被赵捕头遣散了,可赵捕头如今在何处?陈录扶了扶额,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大人,那些下人聚众喝酒,他们喝得醉醺醺的,此时正在全府上下来回闲逛,说要找什么……李大人的鬼魂。”“荒唐,他们要找李大人的鬼魂怎么不来本官的书房找?”陈录愤怒地甩了甩袖:“走,看看去。”“是。”陈录被随从带领着来到下人们闹事的地方,是一座偏院,看起来荒废了许久,里面传来阵阵恶臭,引得那些醉酒的下人纷纷呕吐。陈录叹息了一声,命人拿来科状元。”李惜霜想起陈录,觉得他甚是有趣,文武兼修,还能拿到文科状元,比那些文弱的书生强多了,若是加以栽培,以后定是国之栋梁。“是他打破了文弱书生的观念,皇上难免不欣赏他。不久前将他派去渭阳上任,直接破格提拔成为渭阳的知府,他前途无量。”李资提起陈录,眼里皆是掩不住的欣赏。“父亲想说什么?”李惜霜见他这般,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不负众望,已经查到白阳一案的端倪。”李资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为父知晓他定有作为,于是派人注意了他,今日截得这本奏折。”“发现什么问题了吗?”李惜霜瞪大了眼睛,她与父亲相比,果然逊色得太多。当初知晓这个陈录时,她从没想过利用他这事,只是听着他的事迹,图个乐呵。“他千里迢迢派人从渭阳城捎来一本奏折,上面所述之事正是白阳一案,上面写着贤王带去的侍卫正是宫中的守卫军,他们却惨死在李堂生的府上,霜儿可发现了什么?”李资将李惜霜的神情看在眼里,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反应。他在教李惜霜如何筹谋,只有李惜霜能力足够强大,她才能保住李家的繁荣昌盛。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若是哪天不在了,李惜霜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246:明日求娶

“若是这样,贤王是受害者,若细细追查下去,白阳一案的幕后真相便会浮出水面,想要置贤王于死地的人必定觊觎着帝位。”李惜霜接过李资的话。“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不会牵扯到贤王殿下。”李资点了点头:“霜儿下一步该作何打算?”“父亲要将此奏折呈到皇面前吗?”“看你的决定。”李惜霜细细思忖了片刻,下定了决心:“父亲先等等吧!”“可以。”李资收起手的奏折,静静看着李惜霜会拿这东西做什么。李资离去,李惜霜坐在原处思虑了许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人送了书信,邀钟离伯君花苑茶肆的雅间见。贤王府的钟离伯君收到这封书信,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大祁皇朝的民风纵然开放,这李惜霜也不该不知廉耻地、三番五次地打扰他。他这次一定要与李惜霜说清楚,从此断了她的念想。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花苑茶肆楼下,店小二引他走进雅间,官听寒在雅间外守着。以前都约在映月湖边,这次竟然约在花苑茶肆,还是雅间内。若两人约在这里的事被人添油加醋地乱传一通,即便这里并不是客栈,也足以令人浮想联翩。“贤王殿下。”李惜霜看到钟离伯君的身影,随即眉开眼笑。她走到钟离伯君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贤王殿下让惜霜等得好苦啊!”“李惜霜。”钟离伯君甩开她的手,不愿看她:“说吧,什么事?”“这么不待见惜霜啊?”李惜霜被他甩开,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欢乐。“你以为你是谁?”钟离伯君面色黑了下来,以往良好的教养尽失,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一丝缓和的态度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那么多次拒绝,你是看不见还是假装不知道?”“本小姐不知道,本小姐只知道贤王殿下将会是我的夫君。”李惜霜努了努嘴。“那好,本王现在告诉你,你与本王今生今世都不……”“白阳一案有眉目了。”李惜霜别开脸,打断他的话:“渭阳新任的知府大人陈录在前任知府的府找到了宫守卫军的尸首,也是贤王从离城带去的侍卫,也是白阳一案,从没出现过的证据。”“你都知道了什么?”“现在奏折在我父亲手,皇看到这本奏折,还是旁人看到这本奏折,这得取决于贤王殿下的态度。”李惜霜自嘲地笑了笑:“能不能还白阳一个清白,白阳一案的幕后主使能不能浮出水面,现在只需要贤王殿下一句话,是非黑白一念间。”“呵,你在威胁本王?”钟离伯君尽力忍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狞笑道:“惜霜小姐胆子不小啊!”“贤王殿下大可以试试,试试惜霜有没有能力将白阳一事尘封在过去,只要惜霜将这本奏折交到太子或者平王手,那么这些证据还会存在吗?”李惜霜苦笑:“为何贤王殿下总是不明白惜霜的心呢?”钟离伯君紧紧捏着拳头,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你想怎样?”“若是不能还白阳一个清白,恐怕子瑜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贤王殿下。”李惜霜仪态自然,与纠结痛苦的钟离伯君截然相反:“惜霜只要贤王殿下去左相府提亲即可。”“你做梦。”钟离伯君终是忍不住,一拳打在桌。“贤王殿下。”李惜霜咯咯地笑起来:“贤王殿下也不想想,娶了本小姐,等于得到左相的支持,如虎添翼的贤王殿下还怕太子与平王吗?即便六殿下有皇后娘娘撑腰又怎样,依旧挡不住贤王殿下成霸业。到时候有了势力有了权力,贤王殿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到时候要几个尉子瑜都不在话下。”钟离伯君细细思量着她的话,他一百个不愿意娶李惜霜,可他需要还白阳一个清白,也需要借助左相的势力,他才有把握从太子手夺得帝位。“呵呵呵……”钟离伯君红了眼眶,他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本王……答应你。”“若明日贤王殿下的媒人没能来府,那惜霜便认为贤王殿下拒绝了我,那别怪本小姐去找别人了。”李惜霜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她存在的使命只是保障家族繁荣昌盛,反正她的夫君人选也那几位未婚的皇子,既然如此,倒不如选自己喜欢的。李惜霜抬脚离去,钟离伯君在雅间内伫立了许久,官听寒见李惜霜离去,王爷还未出来。心里有些担心,便打开雅间的房门走了进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通红,却没流下一滴泪。“本王选对了吗?”钟离伯君喃喃自语。官听寒不知道他所指何事,看他这状态,也不好开口问。陪着他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疯了似的往楼下走去,坐马车直奔皇宫。官听寒无奈,只得陪他一起前往皇宫。御合殿,许久没见到钟离伯谦的钟离越最近咳嗽严重了起来,太医细细看过,只道是感染了风寒。冬季寒冷,感染风寒也纯属正常,钟离越没将此事放在心。听赵公公来报,贤王在殿外等候。钟离越端起眼前的汤药,一口饮下,让叶芊芊将汤碗端走,叶芊芊了然地点了点头,自觉回避。钟离伯君走到御合殿,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钟离越,连忙走前询问:“父皇怎么了?”“无事。”钟离越摇了摇头,让他放心:“伯君此番前来有何事?”“儿臣……”钟离伯君顿了顿,咬牙道:“儿臣到了娶妻的年纪,心仪左相家的惜霜小姐,她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有人她更适合儿臣。更何况儿臣与她两情相悦,儿臣此番前来,是想告诉父皇,儿臣准备请媒人求娶惜霜小姐。”钟离伯君别开脸,钟离越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一席话,觉得心里有些苦涩。他还是动手了,即便自己再怎么宠他,他还是动手了。罢了罢了,都依他,都依他。“伯君开心好了,伯君做什么,父皇都支持你。”“儿臣谢过父皇。”钟离伯君匍匐在他脚边,行了一个大礼,额头触碰到地板:“儿臣告退。”钟离伯君迅速起身离去,钟离越低下头,那地板有两滴清晰的水渍。钟离越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有谦儿了,只有谦儿不图他什么。……李惜霜回到左相府,走到父亲的书房:“父亲,是霜儿。”“进来。”李资坐在书案边,细细端倪着手的奏折:“事情处理得如何了?”“霜儿明日可以给出答案。”李资抬眸望向李惜霜,虎父无犬女,他的女儿终于能独当一面了。他甚是欣慰,也算没白白教养她这么多年。贤王府,钟离伯君命下人找媒人,备聘礼。下人们不知他想作何,按照吩咐办事的同时也不忘议论。“王爷为何突然准备聘礼?”“难道是要去尉府提亲?”“正好正好,将子瑜姑娘娶回来。”“那……”“你们胡说什么呢?”被钟离伯谦遗弃在府的小春听到他们的嘀咕,前呵道。要是贤王娶了尉子瑜,那七殿下不得伤心死,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找不到七殿下本人。与王爷闹什么别扭,几日不见人影,去哪儿也不给他这个奴才说一声。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让他去哪儿找七殿下呀?不行,他去找司马公子。兴致冲冲的小春在得知司马公子不在府时,便焉了一大半。想着还有一人可能知晓七殿下的行踪,小春又匆匆跑到君府。小春见到君雁玉时,他气色不错,看起来与先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眉间多了几丝愁绪,嘴唇紧抿着,笑容没有了。君雁玉细细听着小春所说的消息,并承诺他定会想办法通知七殿下,小春才放心地离去。君雁玉想起方才小春说的消息,贤王正准备聘礼去尉家下聘。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对于尉子瑜来说,这是好事,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是莫大的福分。对于七殿下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他心爱的女子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他肯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关于感情这件事,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像他,连看着心爱的女人出嫁的机会都没有。君雁玉摇了摇头,次尉子瑜来过,她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君雁玉此刻正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科考。他要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给白阳一个最好的自己,算她再也看不到了。司马访琴与七殿下去渭阳城之前,曾派人说过他们的去处。他俩还如从前那般,只知道吃喝玩乐。也不知道七殿下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回离城,幸好,他也有支配暗卫的权力。君雁玉将小春带来的消息写到绢帛,让暗卫送到渭阳城,希望七殿下不要错过了。若是留下了遗憾,没办法弥补了。

247:你我之间

太子府。还未找到赵临淮的钟离凌急红了眼,整个离城都没有赵临淮的身影,那派人去渭阳城找,算翻遍整个大祁皇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戴像往常一样来到太子府,前往渭阳城的下人刚刚离去。明戴走到钟离凌的院子,见他又在发脾气,自己的女儿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忍着他的痛骂。明戴走前,笑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了?”“右相大人。”钟离凌看到明戴,疑惑地问服侍在左右的奴才:“本宫方才好像没有听到下人通报,右相大人这样闯进太子府,不太好吧?”“你我之间,何必见外。”“也是。”钟离凌点了点头:“告诉右相大人一件不好的事情。”“何事?”“赵临淮跑了,本宫翻遍了整个离城,都未找到他。”“所以肖逸飞的死,是太子殿下做的?”“是又怎样?区区蝼蚁敢在本宫面前耍花招。”钟离凌说着这话,还不忘转头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明映之。明戴并不关心明映之的事,笑道:“看来此事变得有些棘手了。”明戴挥了挥手,回避了身边伺候的奴才以及明映之。明映之咧了咧嘴,她只是他们建立合作的桥梁,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秋后的蚂蚱,不知他们还能蹦跶几天。他们尽管着急,她已经替自己找好了退路。让她陪钟离凌一起死,绝对没有这个可能。院子里只剩下右相与太子二人。“该如何是好?若是那赵临淮落到别人手,本宫岂不是自掘坟墓?”“当初让你杀了他,为何要留着?”“他知晓平王也参与了白阳一案,本宫只是想利用他扳倒平王。”“太子殿下这样想,平王为何不会这样想,太子殿下找不见赵临淮,说不定被平王劫走了也不一定。”明戴低垂着头,半晌:“平王不能留了。”“要不要请钰姑姑帮忙?”“找赵临淮?”“嗯。”“太子这脑子。”明戴讥笑道:“钰公主远在悦安城,与渭阳城相对,太子殿下有那时间请钰公主出手,还不如自己派人前去渭阳城。”“本宫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赵临淮一日找不到,本宫心里便一日不得安宁。”钟离凌盯着明戴:“右相大人,我们是一根绳的蚂蚱,还希望右相大人为此事多多费心,等到本宫登帝位,可保明家永远繁荣昌盛。”“这是自然,不过太子殿下与我都不是蚂蚱。”“对对对,都是英雄豪杰。”“呵呵……”两人相谈甚欢,说的都是天下,权力,地位。果真没有人关心明映之。……贤王府。钟离伯君望着已经准备好的聘礼,明日媒人便会带着这些聘礼前去左相府下聘,他许尉子瑜的未来没有了,他还是食言了。寒风穿过黑夜,钟离伯君走到离人池旁,望着对岸曾经住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院子,失了神。“呵呵……娶妻生子。”钟离伯君苦涩地喃喃道:“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娶妻生子。”他的声音被寒风带走,心也被寒风吹冷。他真的讨厌极了这个冬季,不,他讨厌所有的冬季。人冷心也冷。官听寒站在不远处,望着黯然失魂,失魂落魄的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府的人都在讨论他是不是要去尉府提亲,自从他离开花苑茶肆,进了一趟宫,回来便嚷嚷着要准备聘礼。别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有他知道王爷只不过是做出了取舍。钟离伯君身后站着官听寒,两人在寒风站了许久,天微微亮,他们也没有去歇息的想法。天色已亮,钟离伯君像往常一样乘着马车进宫朝觐,他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若是他早点娶尉子瑜,处境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若他当初没有犹豫,他会不会……可惜回不去了,他也无法反悔了。媒人带着聘礼去了左相府,钟离伯君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回到贤王府的他,什么都不想做。静静地待在清宁院,待在自己屋子里,待在榻,待在被窝里才不会觉得那么冷。尽管屋子里烧了许多盆炭火,他还是觉得冷。如今,他还是忘不掉那时与尉子瑜在一起的场景,忘不了关于尉子瑜的点点滴滴。可现在尉子瑜不理他了,他……呵呵……他也要娶妻了。浑身失了力气,钟离伯君瘫软在榻。媒人回到贤王府以后,全离城的人都知晓贤王与左相千金李惜霜定亲了,什么时候大婚,无人知晓。……左相府,望着堂前堂后堆满的聘礼,李惜霜满意地点了点头。身旁的李资也欣慰地笑了笑:“看来贤王殿下还是识时务的,为父今夜将奏折送到皇手里。”“谢谢父亲。”李惜霜看着这么多聘礼,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她真的……真的要嫁给贤王钟离伯君了吗?她真的即将变成贤王妃了吗?先了结白阳一案,再大婚也不迟。傍晚,左相李资带着奏折夜访御合殿,钟离越虽有些不情愿,想着他有急事禀报,便按捺下自己心的窝火。“爱卿,你最好有什么大事禀报,早朝的时候不说,大晚才来烦朕。”“皇息怒。”原本已经行了一次跪拜礼的李资又跪倒在钟离越面前。“好了好了,免礼平身吧!”“皇请看。”李资从袖掏出奏折,将它呈给赵公公,赵公公复呈给钟离越。钟离越小心翼翼地打开奏折,咳嗽了几声,视线落到奏折,这字迹是陈录的。钟离越细细看着奏折里的内容,面的表情从不耐烦慢慢变成愤怒、愤恨。“岂有此理。”常常批阅奏折的他最爱扔奏折,一气之下,他将奏折扔到李资脚边:“还有没有王法,当朕是个摆设?”“皇,请定夺。”“陈录在李堂生府偏院找到伯君侍卫的尸体,爱卿认为谁的嫌疑最大?”“回皇的话,臣不敢妄加揣测,但是想陷害贤王殿下之人定是贤王在狱时,闹得最凶之人。”李资也不明说,说谁都是得罪人,索性提点提点皇,让他心里有个数行。“……”钟离越不知想到什么,越想越气,越气咳嗽越发严重:“咳……咳……”“皇龙体可安康?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不必,偶感风寒,没什么大不了。”钟离越开口拒绝。钟离越思来想去,心里大概有几个人选,可没有证据,便不能胡乱冤枉人。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白阳一案重查,此事交与左相全权负责,若左相敢姑息养奸,知情不报。算左相的女儿即将成为贤王妃,朕也会下令抄斩李家满门。”“是。”李资得了这句话,便放心地去查案了。谁是幕后主使,谁出来受死。他知道,皇对右相生疑,才将此事全权交给他。想借他之手除掉明戴,以免他变成第二个乔元生。谁让右相平时自高自大,在皇面前也自认为了不起。瞧瞧人家尉将军,那是真的有实力,却不居功自傲,难怪皇对他要包容一些。……钟离云听说钟离伯君已经与左相千金李惜霜定了亲,想起自己常常在映月湖边见到他俩,今日修成了正果。真是可惜了,他们在一起的话,尉子瑜会不开心的,尉子瑜不开心,妄生门也不会安宁的。想必太子此刻正为赵临淮的事急得焦头烂额,若他找不到赵临淮的下落,定会怀疑到他的头。当初太子留着赵临淮,不是想借他绊倒自己吗?还好他率先留了一手。要怪怪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女人,夫妻和睦这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太子?右相大人也不会做一个好父亲,若是家庭和睦,若他肯给太子妃一点点关怀,她也不至于背叛明家。钟离云还得感谢他们给自己这个机会,若不是明映之从接应,他还没能知道这么多消息。太子这个人,一言不合暗杀,谋略什么的,他只会些皮毛。钟离云自言自语道:“看来近日不能去映月湖边了,也不能轻易走出平王府。”……乔姜得知李惜霜与贤王钟离伯君定亲,特意约她在溪边相见。乔姜尽量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背对着李惜霜,不想看她脸的喜悦,不想看她娇羞的表情,更不想看她为别人而红的脸颊。她还是选择了钟离伯君,她还是离开了。“霜儿。”“乔姜。”李惜霜笑得婉转:“你今日找我何事?”“首先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乔姜,谢谢你。”李惜霜笑着回答。“据我所知,贤王并不待见你,为何突然之间去府下聘?”李惜霜一顿,脸色黑了下来,冷言道:“呵,没错,是我威胁了他,若他不娶我,那他永远也别想还白阳一个清白,永远也得不到尉子瑜的原谅。”“所以,白阳一案重查了?”“我父亲全权负责,此事还不能泄露出去。”李惜霜点了点头。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48:自相残杀

她故意将此事泄露给乔姜,只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收集证据罢了,这背后的幕后主使无论是谁,都是钟离弋受益。钟离弋虽不似钟离伯谦那般贪玩,可他也无心朝政,若是对帝位感兴趣,他也不会闲来无事去各位兄长府小坐。

按理说他跟着尉将军在古容城待了六年,回到离都,无论如何也会有个官职,可他还是曾经那个六殿下。

陷害贤王一事,无非是想除掉帝位的竞争对手,他们没必要向手无缚鸡之力的钟离伯谦出手,也碰不了在宫被皇后保护得极好的钟离弋。

“既然此事不能泄露出去,霜儿为何告诉我?”

“因为你是乔姜。”李惜霜朝他笑了笑:“好了,我该回去了。”

“嗯~”乔姜望着李惜霜的背影,因为他是乔姜吗?恐怕是因为他是智谞门门主吧!

乔姜将左相重查白阳一案之事传信给钟离云,他自会采取下一个动作。至于映月湖附近那座宅院里的一家老小,他定会好好保护好他们。

……

渭阳城的醉今生,尉子瑜带着钟离伯谦等人玩遍了渭阳城的大街小巷。明日,他们便准备起身返回离城,赶路奔波劳累,今日他们便待在醉今生好好休养,项领做好吃的为他们饯别。

卞止白跟在尉子瑜身后,像一条尾巴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气得钟离伯谦与他大打了一场,卞止白败下阵来,能力不及钟离伯谦。这倒是让项领刮目相看,同时也意识到卞止白的能力需要提升。

“启禀少主。”正当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位妄徒匆匆赶来。

“何事?”尉子瑜坐直了身子,面瞬间严肃。

“我们抓到一个可疑人物,他正四处寻找七殿下,不知是何方势力。”

“可疑人物?”

“对,他被关在城外的草堂里,他什么都不肯说,但我们在他身搜到绢帛信,落款处写着君雁玉三字,里面的内容是关于七殿下的,信说他的兄长已经备好聘礼去向他心爱的女子下聘,让他快些赶回离城,免得以后留下遗憾。”闷头闷脑的妄徒只顾着交待打听来的消息,说完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少主正贼兮兮地望着七殿下,那眼神……像看到什么稀物似的。

司马访琴转了转眼眸,原来妄徒也有打探错消息的时候,七殿下心爱的女子明明做坐在他的面前,贤王去下聘,尉将军没有得到子瑜的同意,绝不会擅自替她做主。

所以那暗卫口,七殿下的心人到底是谁呢?

尉子瑜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钟离伯谦,半响,问出一句差点将钟离伯谦气死的话:“七殿下心爱的女子是谁啊?子瑜有没有见过?”

“……”钟离伯谦斜了她一眼,非要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她的名字吗?到时候下不来台,他可不负责。她真正在意的,恐怕是兄长订亲这件事吧!

“启禀少主,还有一个消息。”

“说。”

“左相派人前往渭阳城协助陈大人调查白阳一案,来人今日已经到了陈府。”

“真的?”尉子瑜眉头一拧。

“真的,还有……”妄徒顿了顿,继续说道:“少主明日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钟离伯谦对妄徒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极其羡慕他们这种相处方式。

“知道了。”尉子瑜点了点头:“看好赵临淮,过几日将他送到陈录手,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先回去吧!”

“是。”

卞止白不舍得尉子瑜离开,想到方才妄徒所说的话,他撒开腿便跑出了醉今生,临到傍晚才抱着四个维帽回来。

“少主既然要回去了,还要继续在离城蛰伏,离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少主还是小心点好。”

尉子瑜忍不住摸了摸卞止白的后脑勺,接过他手里的维帽,笑道:“止白好细心啊!”

“……”钟离伯谦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肯说,尉子瑜将维帽递给他,他也不接。这小屁孩一门心思想与他抢子瑜,今日还没打够不是?这个手下败将。

“爱要不要。”尉子瑜将维帽丢到他身旁,自己手都拿酸了,他还傲娇着一张脸,不肯看止白一眼。

“少主,明日回去多加小心。”项领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他对尉子瑜的关心,从院落里的秋千便可以看出来。

“老头,快些娶个妻子吧!”

“大不了,属下认止白为义子。”

“我不要。”卞止白严词拒绝。

“你这小子,过来找打。”项领追着卞止白满院子跑。

“呵呵……”尉子瑜看着几人浅浅地笑着。

清晨,尉子瑜等人起身返回离城,带卞止白为他们准备的维帽,在夜色离开了这座繁荣的城。

尉子瑜还真想知道,贤王到底给谁下聘了,是李惜霜吗?想到这里,尉子瑜呵着小黑马,迅速往离城的方向赶去。

……

收到乔冉书信的钟离云得知白阳一案被重新查起,此事正秘密进行,若是让大哥知晓了,后果不堪设想。狗急了还咬人,谁知大哥急了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钟离凌的太子之位,坐不了几日了,想留着赵临淮对付他,最后变成杀死自己的致命武器。那几日不是还亲自门侮辱他了吗?

没想到大哥也有今天。

钟离云收到乔冉的书信,甚至觉得连平王府都不安全。他可是见识过钟离凌对李惜霜的手段,如今李惜霜与二哥定亲,他自然不敢轻易动李惜霜。

他一定会因赵临淮逃走一事迁怒于自己,钟离云这几日时时将优伶抱在怀里。怕哪个角落突然窜出一个刺客,突然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他料想得没错,钟离凌的刺客已经集结完毕,等着夜深探访平王府,找不到赵临淮也无所谓,钟离云今夜必须死。

钟离云想了想,又加派了不少人手守在院,守在自己房门外。

“王爷怎么怕成这样?”怀里的优伶见他这般,有些无奈:“不是有优伶会保护王爷吗?”

“优伶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手段,白阳一案不结,他一日不死,本王便无法放下这颗悬着的心。”钟离云说着,又往优伶的怀里缩了缩:“明日本王还是进宫找弋儿,赖在他身边躲几日才行。”

“哈?”优伶哑然失笑。

……

黑夜适合暗杀,钟离凌的刺客已经准备绪。夜幕降临,他们便悄悄潜入平王府。平王府的守卫加强了许多,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今晚了结平王的性命,不管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阻碍,他们都必须前进。

平往府外响起了厮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平王府的守卫被斩杀了一大半,刺客也损失了一大半,两者呈两败俱伤的状态。平王府若不是守卫多,刺客已经冲进钟离云的房间。

“优伶,他们果然来了。”钟离云抱紧了优伶:“若是可以,你一定不要手下留情,本王必须将此事告诉父皇啊!”

“王爷,优伶只是一个小喽啰,我可不敢保证我能杀死所有刺客。”

“你不是妄徒吗?你不是与优如一样?”

“可优伶是妄徒的小喽啰,平时没见过少主、门主什么的,武功怎么能得少主?”

只是可惜了,青子衿失去了记忆,变成了尉府二小姐尉子瑜。钟离云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

“王爷这是什么话?”优伶不明白他突然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必须全力保住钟离云的性命,让他完全信任自己。若是没有他,谁来针对钟离凌?

她这颗常年埋伏在钟离云身边的棋子,现在也该发挥作用了。她可不能辜负门主的栽培,所有人都以为她背叛了妄生门,只有门主知道她是清白的。

优如假装背叛妄生门的目的是为了接近钟离云,一是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当初的使命,二是为了引导他走向门主设定的路线。

门主还聚集各城首领击杀了钟离云不少人,丢下了这么个烂摊子让她收拾,当初为了这事可没少费工夫。

门主想做什么,优伶并不知道,她也不该问。

屋外的刀剑声逐渐清晰,钟离云盘腿坐在榻:“优伶。”

“王爷,优伶害怕。”

“别闹了。”钟离云望着她,她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用不了多久知道了。

刺客破门而出,瞥见屋内只剩下钟离云与一名女子。他们快步前准备挥剑了结优伶的性命,她往后退了半步,躲过刺客的剑的同时,将那刺客踢倒在地。随即扑前扭下另一个刺客的脑袋,躲过他手里的剑。

几剑下去,屋内的刺客被她斩于剑下。她跑出屋子,瞥见外面的刺客。钟离云跟了出来,瞧见府内一片狼藉,这是太子的手段,阴狠毒辣。

“小心。”优伶瞥见劈向钟离云身后的剑,迅速将他拉到一旁,剑尖划过优伶的脸,留下一道小小的血痕,优伶迅速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优伶。”钟离云看着有些心疼:“你不是最爱惜自己的脸吗?”

“快走。”

优伶面对赶来的大批刺客,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死了,更不能让他们伤害钟离云。如此想着,优伶飞奔前,与他们缠斗了起来。

剩下的刺客被斩杀,优伶也跟着倒在地。

“优伶。”钟离云跑前,将她搂进怀里:“你没事吧?”

“有伤,无碍,很累。”

钟离云见着昏迷不醒的优伶,亲自照顾了她一宿。平王府一片狼藉,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她。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鸣镝叫来乔冉。

“王爷。”

“你看你安排的那些废物,全死在府。”钟离云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

“刺客人数众多,他们招架不住也是正常的。”乔冉咬着牙,狡辩道。

“大哥这次是真的下了狠手。”钟离云紧锁着眉头,替优伶擦掉脸的血痕,望着榻毫无血色的人,心的怒火渐渐升腾,他钟离云可不是好欺负的,太子想用对付李惜霜的招数对他,那他见招拆招:“想办法找到太子妃,让她寻一件太子的贴身之物,立刻去。”

“王爷这是……”

“既然太子想让本王消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谁会消失,明日自见分晓。”

“是。”乔冉领命离去,嘴角划过一丝讥笑。

自相残杀开始了,他得好好帮平王一把才是。

钟离云望着榻的优伶,想着自己总对她有所顾虑,此时内心后悔不已。既然太子无情无义,那他只好提前行动了。逼死渭阳知府李堂生,利用白阳陷害贤王,再加刺杀平王这三条罪名,够不够将他拉下太子之位呢?

只要太子之位悬空,他多了一成把握。贤王与左相结合,那他只要得到尉子瑜,尉家的势力以及妄生门的势力都落到他的手,到时候,他还会畏惧什么贤王,什么六殿下七殿下?

半晌,乔冉带着钟离凌平时最爱的玉佩前来,顺手塞进躺在地的刺客怀里。乔冉做好了一系列的事宜,顺道替他去刑部报了官。

司马尚书收到消息带人前来的时候,王府下只剩下平王一人战战栗栗地倚靠在榻边,头发散乱,脸沾满了血污,抱着怀里伤痕累累的女子。

像是受了不小惊吓的样子。

“王爷。”司马尚书走到他身旁。

“司马尚书,你可算来了,有人要刺杀本王。”

“王爷,臣一定追查到底。”司马尚书微微拱手,行了个礼,转身朝身后的官兵吩咐道:“给我搜,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司马尚书也跟着忙前忙后,这些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在大祁皇朝的都城内刺杀当朝王爷,他们反了不成?

若是不查清这背后的主使,离都城内人人自危,百姓以后怎敢相信国家?

“大人,小的从刺客身发现了这个。”一名官兵将玉佩呈到司马尚书面前。

249:异想天开

司马尚书伸手接过,细细端详着那玉佩,喃喃自语道:“这玉佩价值不菲,拥有者非富即贵,也是,没钱的人请得起刺客刺杀王爷?”

第二日,平王府遭刺客灭门的消息火速传到宫里,平王大清早便跑到御合殿哭诉。拖着钟离越,连早朝都未来得及。

钟离凌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算计,更不知将他推入深渊的便是他成日欺负的太子妃。

御合殿,钟离云在钟离越面前不依不饶,又哭又闹:“父皇,儿臣不敢回平王府。”

“无事了,朕一定会盯紧这个案子,一定替你抓到幕后真凶。”

“父皇,儿臣不要回去。父皇不知道,昨夜府的守卫一个个死在儿臣眼前的场景,连儿臣的侍妾,也因保护儿臣,现在昏迷不醒。”

钟离越扶了扶额,看来他是真的害怕极了。

“启禀皇,司马尚书求见。”

“宣。”

司马尚书带着证物来到御合殿,见平王匍匐在皇脚边。他垂下眼帘,行了跪拜礼,才提起昨夜平王府遭遇刺客一事。他将手里的玉佩呈,赵公公将它呈给钟离越。

钟离越拿着玉佩细细端倪了片刻,看清这个玉佩之后,身体紧跟着颤栗起来:“咳……咳……”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钟离云连忙起身,想替他顺顺气,抬起手却止住自己的动作,父皇并不喜欢他的触碰。

“逆子,逆子啊!”钟离越越想越气,残害兄弟的人不配坐在储君之位:“司马尚书,朕命令你即可去找尉将军带人包围太子府,太子府一律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

钟离越将太子的玉佩丢给司马尚书,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个玉佩呢?每次朝,太子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块玉佩他一直戴在身,从未摘下过。

“云儿,你现在可以放心出宫了吗?”

“父皇怎么……”钟离云见钟离越如此生气,有些不解:“大哥做错什么事了吗?云儿不能出宫,宫外危险,没人知道下一拨刺客什么时候会来。”

“好了云儿,朕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钟离越长吁了一口气,先前只是觉得他做事过于跋扈狠戾,没想到他竟然残害亲兄弟。

他需要静静,需要缓一缓,此事来得太突然,他有些受不了。

“咳咳……”

“皇……”

……

尉卿接到命令,迅速带着一众士兵返回城内,他骑着高大的黑马从街市疾驰而过,身后的士兵一路小跑。

街的百姓见状,议论纷纷。

尉卿与司马尚书在太子府外汇合,原本风平浪静的太子府迅速被官兵包围。司马尚书与一身金甲的尉卿走进府内,表明了来意。

正四处找东西的钟离凌见到司马尚书手里的玉佩,瞬间跌倒在地。其余下人与明映之跪在地,静静等待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

“昨夜平王府惨遭灭门,全府下只剩下平王与一名受伤的侍妾。这是在刺客身搜到的东西,经皇确认,此乃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司马尚书将那玉佩展示在众人面前,尉卿站在一旁,皱着眉一言不发。

“皇有令,命我等即刻包围太子府,府所有人禁止出入。待事情查清楚,再做定夺。”司马尚书宣布了钟离越的命令,转身望向尉卿:“这段时间劳烦尉将军了。”

“这是在下该做的。”

待到尉卿与司马尚书离去,钟离凌才发了疯似的起身扼住明映之的脖子:“你昨夜前来找本宫,是为了偷玉佩是吧?甚至不惜牺牲色相,不惜吻了本宫。原来你这么恨本宫,明映之,你去死吧!”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府外的尉卿听到动静,连忙带人进府拉开钟离凌。

“来人,将太子与太子妃送回各自的院子好生看管,他们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尉卿,你别太得意。”钟离凌听到尉卿的命令,复将怒气撒到他的身。

尉卿不卑不亢,淡淡地回答道:“太子殿下,这是臣的职责。”

被拖走的钟离凌放声大笑起来,他输了吗?他确实输了,千算万算,没想到明映之会出卖他,没想到明映之原本是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出了事,整个太子府都会受到牵连,明家更逃不过。她明映之这么不怕死吗?蛰伏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原来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爆发。

以前满不在乎的皮囊下,包裹着她愤恨的嘴脸,明映之啊明映之,她怎么能隐藏得这么深?她竟然不惜鱼死破,两败俱伤,他唯一的错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明映之待在自己的院子,还是以往那副淡漠的神情,不惊不慌,不悲不喜。仿佛整件事与她无关似的,仿佛即将陷入囹圄之人不是她似的。她会陷入囹圄,但她不会丢了性命,她相信青子衿的为人,更相信青子衿的能力。

……

赶了好几日路程的尉子瑜终于抵达离城,四人从城外分开。尉子瑜与黑月回了尉府,钟离伯谦回了贤王府,司马访琴便回了司马府。

尉子瑜的黑马跑到尉府门前,掀开维帽,下人们一看是她,连忙迎她进府。尉子瑜与黑月跃下马,踏进尉府。

“小姐回来了?”

“好生喂养它们。”尉子瑜朝牵马的下人笑了笑。

那人点了点头,牵着两匹马往马厩方向走去。

“今日府怎么如此平静,兄长怎么没来迎接我?”

“回小姐的话,离都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

“皇不知怎地,派人围了太子府,命将军在那看着,城外驻守营不可一日无将,大公子前去替将军看着驻守营的士兵,还负责操练他们,近日忙得焦头烂额。”

“最近府外可有什么可疑人物?”尉子瑜想起那个自己在离都时,时常有人暗盯着她。

“原先有两个人时常出现在府外,后来有一个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另一个也消失了。”

“好的。”尉子瑜抿了抿唇,笑道:“你们不愧是父亲的部下,即便不能战场,能力一点也没退却。”

“谢二小姐赞赏。”

“对了。”尉子瑜想起妄徒所说的关于贤王的那件事:“近日可有人来府提亲?”

“嘿嘿……”那下人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自从小姐在年关宴会徒手劈碎了皇的小茶壶的消息传出以后,别说是那些贵公子,连那些平常男子从尉府门前路过,都会离府门远远的。”

“……”尉子瑜无奈地摊了摊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黑月与尉子瑜一同赶回望云轩,奔波了好几日,她们早已累得不行。路途,她们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丽儿见她们回来,立刻备好吃食与热水。

尉子瑜洗了热水澡,缓解了一身的疲惫,吃了膳食,便躺回榻沉沉睡去。太子府出了什么事,贤王出了什么事,等她休息好了再考虑。

……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小春听到风声,立刻出来迎接。

小春见到钟离伯谦,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七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钟离伯谦也很疲累。

“王爷他……”小春欲言又止,瞥了周围的下人一眼,凑到钟离伯谦耳边:“王爷他……去左相府下聘了,他即将迎娶左相家的惜霜小姐。”

“什么?”钟离伯谦没记错的话,兄长不是要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吗?钟离伯谦不记得自己何时对那李惜霜动过情,他一直都很讨厌那个女人,一副自认为了不起的样子。

“还有一事。”

“何事?”

“皇下令封锁了太子府。”

“为何会这样?”难道是有人提前动手了?

“小春也不知道。”

“快去备些热水与吃食,本殿下要休息。”钟离伯谦快步往含笑院走去,想起兄长要娶李惜霜那女人,顿住了自己的脚步:“兄长近日可有异常的地方?”

“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他以前喜欢待在书房,现在喜欢待在卧房,只是换了个地点而已,官统领看着呢,没事。”

从书房搬去了卧房?

罢了,等他休息好再去看看兄长。

……

太子府被包围之后,明戴便日日坐立不安。他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太子出了事,他向皇进言,好说歹说,皇油盐不进。他得赶紧想办法才是,不然明家迟早被牵连。

“来人。”明戴写好了书信,交给自己信赖的属下,从怀里取出一个老旧的荷包:“速去悦安城找钰公主,拿好这个信物。”

他也不想依靠钟离钰,可眼下的局势严峻,他一个人无法化解此局。

斐戎国被尉卿灭掉之后,剩下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加尉卿的部下在斐戎各城驻守,那边想要起兵,简直是异想天开。皇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如今尉卿坐镇离城,手下还带着三十万驻守军,即便冲破了古容城外的所有关卡,冲破了重重阻碍,抵达离都也无法与尉卿对阵。

250: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他也没有能力起兵zào fǎn,只能请钰公主回离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皇。但愿皇还记得曾经悦安城下发生的事,但愿他还记得尉卿妻子的死。

皇利用尉卿压制斐戎各部,利用他守卫离城,利用他制衡自己。钰公主也可以利用悦安城下发生的事,利用尉卿妻子的死规劝皇。

保不住太子,至少要保住明家。

没想到刺杀平王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司马尚书手的玉佩是太子日日戴在身边的物件,不可能轻易将它交给刺客,除非太子府内有奸细。

……

钟离云离开平王府,来到明月楼,坐在二楼的红木栏杆处。优伶已经醒了过来,为他重新置办新的物件,重新买丫鬟奴才。

他还有重要的事未做,既然太子殿下已经被监禁,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将他送入刑部大牢好了。钟离云静静地坐在红木栏杆处,坐在尉子瑜曾经最喜爱的地方,还以为今日能偶遇尉子瑜,看来今日是不可能了。

钟离云小坐了片刻,店小二走到他跟前,引他进了雅间。

钟离云打开房门,果真见到历河的身影。他穿着灰黑色长衫,满是褶皱的双手轻抚着下巴的花白胡须,他听见动静,抬眸望向钟离云。紧抿的嘴唇令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他也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三皇子请坐。”历河开口,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本王更喜欢别人称呼本王为王爷。”钟离云斜睨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坐下。

历河的眸色暗了暗,纠正道:“王爷。”

“何事?”钟离云听他这么说,才没与他纠结称呼的问题。

“王爷最近受惊了吧?多吃些好的压压惊,这是属下珍藏多年的断肠酒,王爷要不要尝一尝?”历河坐到左边,拿起酒坛子。

“断肠酒?”

“呃……此酒很烈,烈到让人断肠的程度,故得名断肠酒,最适合浇愁。”历河解释。

借酒浇愁,自从他的儿子消失以后,他便时常借酒浇愁。若不是当初钟离云拉着历宴加入什么智谞门,明月楼也不会牵扯到这堆破事里头。他虽与明家有些关系,却从未受过明家的照拂。能在离城有立足之地,全靠自己的手艺。

“原来如此。”钟离云总觉得历河有些怪,至于是哪里怪,他也说不来。

“如今太子已经被皇控制起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历河为他斟满酒水,观察着他的脸色。

“那个狱卒王七呢?”钟离云想起那个被司马尚书赶出刑部大牢的狱卒。

“他被我的人看管得好好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历河勾唇笑道:“毕竟他才是真正毒打白阳之人,他才是太子殿下收买的人。”

“我们得想办法让左相知晓他的存在。”钟离云把玩着手心里的杯盏,语重心长地道。

“为何是左相?”历河不解。

“乔副门主没将消息传给你吗?”钟离云不耐地瞅了他一眼:“现在左相负责此案,左相与右相表面虽没什么,暗地里却在较着劲,更何况大哥三番五次想害那李惜霜,左相能不知晓?大哥和那右相同气连枝,此次让左相抓住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王爷的意思是,只要左相得到我们手的筹码,一定会替我们除掉太子这颗眼钉?”历河往钟离云身边凑近了一些:“可太子怎能是说废废?一个被赶走的狱卒所说的话怎么能成为证据,这一点筹码不足以扳倒太子啊!”

“无妨。”钟离云视线紧紧盯着雅间的窗户,仿佛能透过那小小的窗扉看向远方:“左相不是派人去渭阳城协助陈大人了吗?那些守卫军的尸体不也是证据之一,更何况……”

钟离云笑了起来,更何况赵临淮不是已经逃回渭阳城了吗?若他不肯带着那些证据堂作证,那他的家人陪着他一起殉葬吧!

“更何况什么?”

钟离云回过神,收起嘴角的笑容:“更何况左相不是派人去渭阳城了吗?证据在路,只是需要时间。若不是大哥着急忙慌想取本王的性命,现在也不至于被困在太子府,什么也做不了。”

“要怪怪他沉不住气。”

“将那狱卒送给左相大人,给大哥来点开胃菜,我们要慢慢地……消磨父皇的忍耐性。到时候主菜之时,才能一举拿下作为太子的大哥啊!”

“王爷真英明。”

“不用你奉承。”

“还有那个朱逢……”历河不久前得知他竟然病死了:“他并非太子殿下收买的人,只是他死的时间太过巧合。”

“不是巧合,他是毒身亡。”

“毒身亡,可没有人查他的案子,只是听他的街坊邻居说,他突患恶疾,生病前后仅仅十天时间,便死了。”

“你知道十日散吗?”

“十日散?”历河颇有些苦恼,他确实未曾听说过什么十日散。

“他不过是王七的替死鬼罢了,白阳死后,肯定有人想暗地里从狱卒身查找线索,为了保住王七这个筹码,只好让他代替王七去死。”十日散是明映之给的,她想做什么,钟离云也不知道。十日散是个不错的东西,用来毒死一个狱卒,简直是大材小用。

……

太子府,明映之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钟离凌嚣张不起来的这一天。

细细回想过去,想着自己毒死了那么多钟离凌宠幸过的丫鬟。她对钟离凌本无心,自然不会在意他与别的女人做什么,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全府下的人都知道她擅用毒。费尽心思将十日散用在那朱逢身,只不过想留下一条线索,让人怀疑到太子府。只是可惜了,这离城这么大,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朱逢了十日散。怪只怪她高估了太子府下人们的胆子,竟没敢将她擅于用毒的消息传出去。

以前做的那些事,算是白白折腾了。若不是钟离云,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摆脱钟离凌与明家,以前的那些艰难的回忆,不提也罢。她相信,青子衿一定会来救她的,若是妄生门多了一个擅于用毒的妄徒,那妄生门是不是会变得更强大呢?

青子衿能把妄生门治理得这么好,她定是一个爱惜人才之人。明映之自诩自己的能力足矣打动青子衿,所以那日主动赠她绝命丹。

否则……她凭什么拼尽全力救一个死囚?

她明映之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早生成了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她的心思有多缜密细腻,让人细思极恐。若不是命运使然,她定不会青子衿逊色。有能力的人该聚在一起,她等着青子衿兑现她的承诺。

若她算漏了青子衿的人品,她也自认倒霉。

平王府。

府的尸首被官府的人清理干净,全府下,只剩下她与钟离云两个活口。此时也懒得清洗石板的血迹,她得想办法找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钟离云以前很防备她,只因她曾是一名妄徒,很多事都未对她提起过。但李荆是李堂生的儿子这事,她是知晓的。渭阳盐铁案是钟离云在背后捣的鬼,为了壮大那什么,妄想与妄生门肩的智谞门。

盐铁贩卖,私受银两,这么多年了,数量定然不少。只不过以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只敢贪下少量盐铁。也不知怎地,这次突然贪那么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阳才因此出了事。若不是乔冉向他伸手要银子,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看来这个乔冉有些怪啊!

没有人找到李堂生的账本,现在他已经死了,更找不到账本的线索。可……这样的账本,钟离云手里应该也会有一本,只要找到钟离云手里的账本,还愁抓不到他的把柄,只是优伶不知道门主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门主为何要参与朝廷内斗,这不是与少主定下的门规相悖论吗?

拖着一身伤的优伶四下找了一遍,未能发现什么线索。罢了,还是先骗取钟离云的信任,再做下一步打算。

如此想着,她便拖着一身伤去为平王府下的事情忙前忙后,她目前要做的事,是让钟离云看见她是如何鞍前马后。

钟离云离开明月楼回到平王府,王府里已经有了新的丫鬟与奴才,优伶正让他们清理石板的血迹,打扫整个王府。

她面色苍白地站在人群,脸的伤口隐隐浸出一些血迹。身的伤口肯定也裂开了,不然怎会染红她的白衣?钟离云愧疚地垂下头,眉宇间皆是怜惜之情,他怎能坏到这个地步,让昨夜舍命救了自己的女人忙活受累?

钟离云走到优伶身后,抱住她的腰身。

“嘶~疼。”身的伤口突然被触碰,优伶轻哼了一声。

“弄疼你了?”

“没事。”转头一看是钟离云,脸瞬间漾起了笑容。

“还逞能。”钟离云拉着她走进屋内,从柜子里取出金疮药,一边敷药一边笑道:“优伶莫要怪本王不给你找大夫,本王不希望别的男人看自己的女人,懂了吗?”

251:不可置否

优伶无奈地笑了笑。

“算是作为大夫的男人也不行。”钟离云细心地替优伶敷药,有很多伤口在身,在后背,在腿。钟离云细细替她敷着药,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这或许是他最温柔的一次,优伶有些苦涩,没想到自己能见到城府如此深,疑心如此重的男人最温柔的一面。

不可置否,在钟离云心里,优伶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只是,这世界没那么简单。她是一个杀手门的妄徒,他是一个蛰伏已久的王爷。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经历了生死,便能迎来美好的未来。

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

钟离云离开明月楼也有一段时间,历河还是没能想出如何将那狱卒合理地送到左相面前。目前太子已经被禁足,那狱卒的出现也不完全违背常理,他以前没出现只是为了躲避太子的追杀不是吗?

用这个借口搪塞左相已经足够了,只是他不能直接跑到左相府,更不能被明戴抓住。既然全城百姓都知道尉将军在太子府外守着,那王七去尉府大闹一场最合适不过了,算明戴收到消息,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尉将军肯定会亲手将他送到左相手。

……

望云轩的尉子瑜正坐在院冥想,钟离云的府邸遭到刺客袭击,全府下只剩下钟离云与他的侍妾。第二日太子府便被父亲派兵包围起来,皇虽没有明说为何派兵包围太子府,人们也不难猜到太子残害了自己的兄弟。

钟离凌现在失去了自由,能想办法的人只有右相明戴,只要赵临淮抵达离城,钟离凌再也没法洗脱罪名。

尉府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由于尉卿与尉白夜都不再府,下人们只好匆忙跑来通报尉子瑜。

“二小姐,尉府外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嚷嚷着自己正在被右相追杀,请求尉将军庇护。”

尉子瑜从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来,转头不明地望着前来通报的下人,疑惑了片刻,皱眉询问道:“请求父亲庇护?”

“方才见他慌里慌张跑到府门前,死活不肯走,说什么自己正被右相的人追杀。”

“右相?”尉子瑜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看那人是何方神圣。

尉子瑜与通报的下人一同往府门走去,黑月与丽儿跟在她的身后。尉子瑜走到府门前,发现看门的下人正在与一群人争论着些什么,下人的身后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他哆哆嗦嗦地躲在看门的下人身后。

“他是个疯子,四处乱咬人,别以为你仗着自己是尉府当差的,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能不能被你们带走,得等我们二小姐发话了再说。”

“他是我的家人,你们尉府凭什么说不放人不放人,是不是欠揍?”

“这位仁兄可要想清楚,这里是尉府。”

“尉府可以仗势欺人?尉府可以阻止我带走自己的家人?”

……

尉子瑜勾唇浅笑,尉府的下人们还真不是好惹的。尉子瑜看了黑月一眼,示意她将人们口所喊的疯子带到自己跟前。

那群人瞧见尉子瑜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便开始目无人起来。

尉子瑜噙着笑,眼底深不见底,紧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睛,轻声问:“你所言属实?”

“属实,确实属实,二小姐,小的对不起你,小的不该打白姑娘。”那狱卒瞧见尉子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原本担惊受怕的他在看到尉子瑜之时,变得更加惶恐,他见过刑场的尉子瑜,也是在那天,他被历河抓住,囚禁到今日。

“你也打了白阳?”尉子瑜眯着双眼,危险地看着他。

“小的原本是刑部大牢一名狱卒,白姑娘入狱之后,太子殿下便指使小的对白姑娘屈打成招,让小的逼迫她承认是贤王殿下指使她杀死渭阳知府李堂生。”那人感受到尉子瑜的视线,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尉子瑜抑制住自己想撕碎他的心情,抬脚走到那群人跟前,嗤笑道:“你们方才说他是你们的家人?”

那群人见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又是尉卿的义女,肆无忌惮地回答道:“是啊,尉二小姐,你扣押着爷的家人,是想以此为要挟,让爷纳你为妾吗?”

尉子瑜不过是尉卿的义女,更何况之前还在贤王府做过粗使丫头,她能有什么能耐?

“爷?”尉子瑜仰起头,叹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你吗?”

“不然还能有谁?”那人嗤笑了一声,他的视线在她身来回扫视:“尉二小姐有几分姿色。”

“你想死。”黑月见他贼眯眯地盯着自家的少主,随即冲前,准备与他打斗。

尉子瑜挥了挥手,示意黑月先消停。

“既然这位爷说他是你的家人,他的名字你们总该知道吧?”尉子瑜闭了闭眼,忍着心的怒气,此时可不是爆发的时候。

“王七,这还不简单?”那人见尉子瑜这样问,更加鄙视她,视线也越来越恶心。

“生辰八字呢?”尉子瑜忍着杀死他的冲动。

“生……”那人一时回答不来,站在原地焦灼了片刻,大声嚷嚷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什么?”尉子瑜的视线越来越冷,与方才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天差地别:“凭你居心叵测。”

话音落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尉子瑜已经摘下头的簪子,chā jin那人的双眼。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双手捂着眼睛跪倒在地,鲜血丛指缝流了出来,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尉子瑜慢悠悠地将染了血的簪子丢到那人的脚边,蹲下身轻笑道:“小女子想告诉这位爷一个道理,不是什么人你都惹得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的。”

眼睛处的疼痛传达全身,甚至连脚趾都跟着一起难受,他躺在地来回翻滚着,他只是奉右相之命前来抓这个王七,没想到尉府的下人竟将他们拦住。

原本以为尉子瑜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没想到自己愚蠢的想法让自己丢了一双眼睛。

可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来人,这群人说了许多污言秽语侮辱本小姐,给我往死里打,打得满足了,便将他们捆去见官。”

“是。”

“什么?”躺在地的那人听到她这话,慌张了起来。

其他人更是一脸无措,他们没说什么污言秽语辱骂尉二小姐,为什么也……

他们未来得及逃散,便被尉府的下人们围殴。

“黑月,去太子府给我父亲报个信。”

“是。”

尉子瑜带着那王七走进府内,懒理府外的纷杂。

……

尉卿收到消息,走到不远处的副将跟前,嘱咐道:“赵副将,看好太子府,本将军去去回。”

“末将遵命。”

……

尉卿回到尉府,便有人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他。他听了下人们的汇报,平淡无波的脸瞬间波涛汹涌:“那些人呢?”

“被打了一顿后,交给司马尚书了。”

“敢欺辱本将军的女儿……”尉卿捏紧了腰间的佩剑,押着王七往司马府方向而去。

尉卿静静等候着司马尚书核实花名册,半晌,才见司马尚书回到前厅:“尉将军,那王七确实是下官赶出去的那名狱卒,他动用私刑打了白姑娘。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他竟站了出来。”

“既然如此,在下将此人交给司马尚书,还请司马尚书酌情处理。”

“尉将军,下官自会将他交给左相大人,至于他为何被右相追杀,下官想,去问问那些今日在贵府门前惹事之人即可。”

尉卿听到这里,脸瞬间黑了下去:“希望司马尚书如实报,这些人满口污言秽语,让在下的女儿甚是难堪,那人的眼睛也是奴婢们狠心刺瞎的,在下的女儿此时心情忧郁难平,在下也跟着心里不好受。”

“下官定会如实报左相大人以及皇。”司马尚书抽了抽嘴角,这尉卿连一点亏都不肯让自己的子女吃。

在左相与司马尚书的轮番审问下,所有人都交代了。那王七确实受了太子殿下的指使,对白阳施以鞭刑,想让她屈打成招,承认自己受了贤王的指使,太子殿下想害贤王的计谋被揭露。

明戴知道证人王七前去尉府求庇护,便安排人前来捉王七,幸好尉府的下人拦住了,因此保全了人证的性命。那些下人口出狂言,对尉府二小姐出言不逊,言语间皆是轻蔑与不怀好意。明府的下人如此猖狂,由此可见,右相一点也不尊重镇国大将军尉卿,他想要抓走王七,说明他与太子殿下是一路人。

陷害贤王一事,右相也参与其。

左相将这些消息整理之后,一一述给钟离越听。他还特意强调了明府的下人对尉府二小姐出言不逊一事,说什么尉二小姐此刻心情忧郁难平,说不定一不小心便寻了短见。

钟离越想起尉子瑜,那不是谦儿未来的王妃,他未来的儿媳?

竟有人敢如此猖狂?

随即下令将那群人立即处死,处理了尉子瑜之事,他不得不面对钟离凌之事。

钟离越本想着他或许是一时糊涂,或许是被人唆使着对云儿痛下杀手,没想到先前白阳一案,是他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目的是陷害伯君。

凌儿怎会变成今日这样呢?他已经是太子,是储君。钟离越已经容忍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没想到他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思及此处,钟离越的胸口处传来刺痛,喉咙微痒,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

人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了,偏偏这时候,凌儿出了事。

左相站在钟离越跟前,见他一言不发,左相也未敢抬头。

……

收到消息的满修从浣城出发,赶了一日的路回到景浣房。她径直奔向怡雅居,马蹄声止,满修翻身跃下马,快步走进怡雅居。

“奴婢参见门主大人。”

“有消息了吗?”千兰坐在书案边,案摆放着各种瓷器的草图。

“少主已经回来了。”

“她这几日消失了,会去哪儿呢?”千兰食指轻敲着书案,双眼望着透着微光的窗扉。若有所思,若有所想。

“奴婢不知。”

千兰叹息了一声:“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浣城的妄徒在跟踪少主之时,被黑月发现了。”满修咬了咬牙:“贤王派人盯着少主,被妄徒发现之后,将他的人了结了。”

“贤王……”千兰神色淡然:“他怎么还不消停呢?”

“平王已经动手了,想必太子用不了多久便会被钟离越那老家伙废了,到时候,朝廷自会乱成一团。”满修低垂着头,继续说道:“右相派人往水城的方向去了,目的地应该是悦安城,奴婢已经派人跟了去,到时候绮落与沐辰会盯紧那边的动向。”

“去悦安城?”千兰的脸阴霾渐起:“去找钟离钰?”

“大概是的。”

“看来,有些被埋葬在过去真相将会被人们重新翻出来,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是时候还债了。”

“门主大人,少主她……”

“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吗?”

“应该还没。”满修顿了顿,补充道:“还没。”

“唉~”千兰自嘲地笑了笑:“没恢复也好。”

“可是门主大人,少主她……”满修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将贤王与李惜霜定亲之事告诉她。对于门主来说,贤王与谁成亲都与她无关。可少主不一样,少主在意贤王的选择。

“她怎么了?”

“贤王与左相千金李惜霜定亲了。”满修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千兰。

“定亲?”千兰嗤笑道:“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六年前有个尉卿抛弃了她,十六年后有个钟离伯君抛弃了她,她的命……怎会如此坎坷?”

钟离伯君不是想借助子衿的力量登帝位吗?怎么?见她迟迟无法恢复记忆,失去了耐心?

指望不子衿,便转身与左相千金定了亲,好一个帝王家子弟。

252:互相搀扶

千兰叹息了一声,想起此刻还待在离城的青子衿,心里有些歉疚,更多的是心疼。

子衿她是个好孩子,不该受到命运如此对待。

未对满修发任何指令,千兰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尔雅居走去。齐问筠在前堂捣鼓那些草药,见到千兰前来,也没有搭理她。她自顾自地走到后堂,望向蹲在药炉边的男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快了。”

“嗯?”那男子抬眸见到千兰,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门主。”

千兰又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

钟离伯谦想起在渭阳城听到关于兄长的消息,纠结着要不要去清宁院看看他,打听打听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去看他一眼,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兄长。

清宁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得没有一丝人味。钟离伯谦推开兄长的卧房,他正颓废地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安静待着,什么事都不做。自然,旁人也不能打扰他。

“本王不是说过了不许打扰吗?”钟离伯君听到开门的声音,怒而翻身,瞥见一脸错愕的钟离伯谦,这才将面上的愤怒收敛了:“谦儿,你回来了?”

“是啊!”钟离伯谦接过他的话,走到他的榻边:“兄长要成亲了吗?为何谦儿外出一次,便听到这样的消息。”

“成亲,呵呵呵……”钟离伯君失笑:“对啊,兄长要成亲了,谦儿想知道未来的嫂子是谁吗?”

钟离伯谦见他这样,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兄长愿意说,便说出来。若是不愿意,谦儿自然不会勉强。”

“是左相千金,李惜霜啊!”

“李惜霜?”钟离伯谦的心情大起大落,从紧张变成了抗拒:“兄长为何要娶她?”

“因为……”因为什么呢?因为权势?他不能这样告诉谦儿啊!

“兄长,请三思。”钟离伯谦虽不希望他与尉子瑜在一起,也不愿意他因为要娶李惜霜颓废成这个样子,钟离伯谦也觉得自己是矛盾的,可这世上有多少人真正拎得清所有事?

“不是子瑜,娶谁都一样。”钟离伯君翻过身,拉被褥蒙着头,闷声道:“谦儿回去吧,为兄想一个人静一静。”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望了榻上的身影一眼,起身离去。

兄长要娶左相千金李惜霜,那子瑜会怎么想,子瑜知道这件事吗?钟离伯谦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喜欢过李惜霜,兄长娶了别人,子瑜会难过。兄长不娶别人,他会难过。横竖都是不好受,人生怎会有如此多纠结之事?

看兄长那样子,像是不知道大哥出了事。要舍去尉子瑜,所以才将自己关在卧房?

钟离伯谦想起尉子瑜,连忙跑去尉府。想必此时她已经知道兄长已经与李惜霜定亲之事,她心里应该不好受。不知不觉,他已经赶到尉府。前段时间待在尉府,下人们认可了他,见他前来,便连忙跑去通报尉子瑜。

钟离伯谦来到望云轩,尉子瑜正拿着小铁锄蹲在院内种些什么。她埋着头挖着小小的泥坑,眼泪一滴一滴地往泥坑里掉,左手握着一把红豆。

黑月与丽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子瑜。”

“我将旧时的红豆埋进土里,春去之后,熟透的红豆再也不是原来那一颗。”尉子瑜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子瑜。”钟离伯谦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好在她身旁蹲下,陪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很好,我也能放下。”

尉子瑜垂首挖着小土坑,钟离伯谦接过她手里的红豆,撒进小土坑。

“我不难过,我不难过,真的,一点儿也不难过。”

“伯谦知道。”

尉子瑜否认着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劝说自己,试图欺骗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崩溃的情绪,钟离伯谦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委屈到了极致。

“伯谦。”尉子瑜扔下小铁锄,一把搂住蹲在旁边的钟离伯谦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钟离伯谦顿了顿,掌心的红豆撒了一地,尉子瑜方才叫他伯谦了?

钟离伯谦索性放下手中剩余的红豆,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呢喃道:“没事了,想哭就哭吧,伯谦会一直陪在子瑜身边。”

“呜……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狠心地伤害她……

黑月与丽儿见状,自觉走到院门前看着。

钟离伯谦安慰着她,她搂着钟离伯谦的脖子哭了许久。哭累了的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搂着钟离伯谦,感受着他的温暖,身上传来淡淡的含笑香,钟离伯谦的味道分明是甜的。

“七殿下,失礼了。”尉子瑜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退到一旁。

“哭好了?”钟离伯谦抿唇浅笑,见她脸红了起来,低眉捡起地上散落的红豆。尉子瑜见状,连忙跟着他一起捡红豆。

“种、种红豆只是为了春去夏至之时,能够喝到红豆汤。”

“哦?”钟离伯谦似笑非笑地看向狡辩的尉子瑜:“相思入愁肠?”

“什么相思入愁肠?本小姐一点儿也不哀愁好吗?”尉子瑜心虚地瞥向别处:“只不过种红豆而已,想法就这么多。”

“世上豆有那么多,红豆、绿豆、黄豆,豌豆、毛豆、篱笆豆,偏偏子瑜难过之时要种红豆。”

“钟离伯谦。”尉子瑜恼羞成怒,气得直呼钟离伯谦大名:“信不信本小姐将你打成篱笆豆。”

“信,子瑜做出什么事情,伯谦都信。”

“好啊你,不到黄河不死心。”

尉子瑜起身追着钟离伯谦满院子跑,钟离伯谦边跑边朝她做鬼脸,逗得她破涕为笑。守在院外的两人望着气氛突变的望云轩,不得不感叹七殿下的能力。

方才还阴沉沉的,此刻便是欢声笑语,能让少主暂时忘掉烦恼之人,除了七殿下,没有别人了。

钟离伯谦待到尉子瑜完全忘了烦恼之事才离开,他前脚刚走,尉上卿后脚便回了尉府,尉白夜紧跟着也回来了。待在驻守营整整一天的尉白夜,此刻累得只想瘫在榻上。

果然将军不是好当的,想要荣华富贵与权势,就必须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磨难。当然了,尉白夜得出的这种理论只适用于平常老百姓,那些王公贵族就算了。

用膳之时,尉上卿提起太子府被包围之事。

“太子先前刺杀平王,差点灭了平王府满门,幸好平王与他的侍妾没事。现在又查出太子陷害利用白阳陷害贤王一事,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皇上心里肯定不好受。”尉上卿眉头皱得紧紧的。

“父亲,您没事担忧那些做什么?我们尉家的子女定会相亲相爱,和谐相处。”尉白夜接过尉上卿的话。

“父亲,没事别想那么多,不关尉家的事,就别管。”尉子瑜出口劝诫道。

尉上卿听了这话,抬眸望向尉子瑜,她的眉色淡淡的。

“平王府上下被刺客tu shā之事,被皇上封锁了。旁人只知道太子被监禁,不知他犯了何事。”尉上卿继续道,想起不久前听闻的消息,偷瞄了尉子瑜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尉上卿才开口:“听说贤王与左相家的惜霜小姐定亲了。”

“嗯。”尉子瑜应了一声。

尉白夜朝尉上卿使了一个眼神。

尉上卿不以为然,有些伤口,必须彻底剜掉腐肉才能痊愈:“贤王不久前还来府上,说什么要向皇上求娶子瑜你,没想到被拒之后,转身便娶了左相家的惜霜小姐。”

“嗯。”尉子瑜应了一声。

“子瑜啊!这男人的真面目你看清了吗?他不值得你为之消沉。”尉上卿苦口婆心,云儿不在,他只好又当父亲又当母亲:“你应该打起精神,找一个爱你的夫君,而不是在贤王身上浪费时间,为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做他的妾,可不能布了你姐姐的后尘,都怪为父出现得太晚了,让你姐姐落到贤王府这个坑里。”

“父亲。”尉子瑜见尉上卿食不下的焦虑模样,心里暖暖的,忍俊不禁:“父亲别担心这么多了,子瑜没事。”

“唉~”尉上卿愁思不断,粗糙的大手端着瓷碗,叹息道:“馨儿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好受了,贤王娶了正妃,即便馨儿无心争宠,那李惜霜也未必放任馨儿安生地待着。”

尉白夜望了尉子瑜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父亲管得真宽,若现在不给他想一个解决方法,父亲今夜不会好好用晚膳了。

“父亲放心吧!”尉子瑜撇了尉白夜一眼,笑道:“大祁皇朝民风开放,若姐姐过不下去,便让贤王送她回尉府,另许他人即可。”

“此办法可以。”

“也只能是这样了。”

“父亲快些用膳吧!改日子瑜去问问姐姐的意见。”

“好。”

此事得到解决,尉上卿便能安心用膳了,虽然尉可馨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难得缘分一场,成了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为彼此着想。一家人,就该互相搀扶。

253:又入虎口

悦安城。

钟离钰收拾好行囊,骑快马,向离城的方向赶去。

渭阳城。

妄徒急匆匆跑回醉今生,将陈录带着人去了赵临淮家的消息告诉项领。项领见这是个好机会,连忙让妄徒将赵临淮悄悄放出去。

陈录与左相派来的人一同搜查了赵临淮的家,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搜了几遍,终于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些书信,打开一看,是太子的落笔。

陈录将这些证据搜集起来,与衙役走出赵临淮家时,在赵临淮家门外撞见坐在地一脸茫然的赵临淮。

“赵临淮,没想到你还敢回来?”陈录吩咐衙役将他拿下。

赵临淮见到衙役,反应过来想要逃跑,还没迈开步子,便被衙役抓住了后脖子。

他待在那昏暗的地方,不知过了过久。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他便在自己门前躺着了,他刚坐起身,便遇到从屋内走出来的衙役。他反应过来,准备逃走,便落到了衙役的手。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明日便将他押回离城。”陈录所调查之事,牵扯了离城的达官贵人,不然皇不会让左相亲自彻查此案。既然如此,赵临淮作为重要证人,他在自己手多待一日,风险越大。速速将他押回离城,免得夜长梦多。

有左相的人沿途保护,陈录也不怕赵临淮在途出现什么意外。可他还是放心不下,准备亲自押送他回离城。

翌日,项领得知陈录即将押送赵临淮回离都的消息,随即派遣十名妄徒沿途保护,必须亲眼看到赵临淮入了刑部的大牢,才可回渭阳城。

卞止白甚是想去,奈何项领不允许,他虽然聪明,可武功还是抵不过其他妄徒,不然那日怎会被七殿下踩在脚底下动弹不得。

妄徒们整装待发,项领一声令下,他们便消失在醉今生的后院,成了守护赵临淮的暗助力。

陈录沿途走了一路,提心吊胆,半夜偶尔听到一些动静,不久后便归于平静,再无别的异常。

而另一边,替他们挡掉所有刺客的妄徒疲累地坐在地,他们虽没有人员伤亡,却也有不少人受了伤,他们捂着自己身的伤口,替彼此了伤药,扯下里衣将伤口包扎好,又继续跟着赶路。

陈录平安赶到离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望着前来城门口迎接的左相与司马尚书,陈录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临淮抵达刑部,太子与赵临淮的书信也落到左相的手里。

妄徒们亲眼见到赵临淮安然抵达刑部,歇息了一日,买了马匹,便起身往渭阳城赶去。

左相亲自去刑部审问赵临淮,司马尚书坐在左相身边,陈录站在左相身后,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想在赵临淮口得到一些关于盐铁案的线索。

“罪人赵临淮,还不将你知晓的一切速速道来。”左相对着匍匐在地的赵临淮一声怒吼,吓得他抖了抖。

“是太子殿下与右相威胁前知府大人李堂生与小的,贤王抵达渭阳城之前,太子殿下便派人告诉前知府大人贤王的行踪,知道贤王肯定有所防范,前知府大人这才街拦截贤王,让贤王不敢贸然去李府找他。”

“此话属实?”

“句句属实。”

“记下来。”

“前知府大人扣押了贤王所有的侍卫,但贤王与白姑娘早不在马车之,前知府大人便将侍卫们带回府,将他们捆起来,嘴里塞抹布,将他们扔进偏院的枯井里等死。”赵临淮喘了一口气:“后来,前知府大人派人传出假消息,说盐铁案的账本在自己手,以自己为诱饵,引贤王钩。实则前知府大人已经命我等埋伏在府,等贤王前来拿账本,没想到抓到白姑娘。前知府大人故意死在白姑娘的剑下,是为了陷害贤王派人刺杀他。”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狠辣之人。”司马尚书听到这些,忍不住咂舌:“以自己的命献祭,只为了陷害贤王。”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与右相逼迫的。”赵临淮的声音染哭腔,但愿太子伏法之后,平王能放了他的家人。

“你的意思是,李堂生是自杀的,并非白姑娘所杀。”

“对。”赵临淮肯定地道。

赵临淮将自己知晓的一切细细说与左相听,他知道太子伏法,他也难逃一死,他只求家人不要受牵连才好。

白阳一案真相大白,可盐铁案还是没什么线索。李资想了想,盐铁案不关他的事,皇只负责让他重查白阳一案,既然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下一步,便是皇的判决。

李资整理了一系列信息,将它们呈递给钟离越。

钟离越的心情有些沉重,前几日右相因为追捕狱卒王七,明府的下人还对尉将军的女儿出言不逊,钟离越原本只是想先缓缓,没想到今日便出了这么多事。

他果真冤枉了白阳,钟离越叹息了一声,缓缓伸手招来身边的赵公公,写下圣旨。

左相退去之后,钟离越又招来尉卿。让尉卿带着赵公公前去太子府与明府宣旨,顺道查抄太子府与明府。

太子府的众人跪倒在赵公公面前,连钟离凌也不例外。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钟离凌明显瘦了很多,整个人不似曾经那般嚣张跋扈,面也没什么精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失德,残害手足,判其终身监禁于诛心殿,日日忏悔所犯下的过错。永生永世不得释放,不许任何人照拂,任其自生自灭……”

钟离凌听到这里,这几日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断了弦。他含着泪望向身边的明映之,她始终低着头。她有多恨自己,竟然与自己同归于尽?

“太子府其余人,判死刑,五日后刑场行刑,钦此。”

钟离凌听到这里,眼含着的眼泪终于掉落了出来。他终身监禁于那鸟不拉屎的诛心殿,而明映之五日之后便会被处斩,她终究被自己害死了。

钟离凌颤抖着身子,双手接过赵公公手里的圣旨。

尉卿见状,叹息了一声,手下人便拖着钟离凌起身。霎时间,太子府传来一片哭嚎,明映之被官兵们押着,她淡淡地瞥了钟离凌一眼,无悲无喜,不伤不痛。

明映之的眼神灼伤了钟离凌的心,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钟离凌心里的所有防线都崩塌了。这么些年,她早已被他伤得没有感觉了,算是死了,也毫无留恋了吗?

钟离凌要去诛心殿,明映之要去的是刑部大牢,两人的前进方向截然相反。钟离凌一次次回头望向明映之,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自始自终,她都未曾回头看自己一眼。

对不起,本宫的太子妃。

尉卿与赵公公复来到明府,右相正在收拾行囊。大批官兵迅速将明府围了起来,尉卿走进府内,一言不发地站在院,那些下人们便不敢造次。

明戴望着眼一言不发的尉卿,自知自己逃不掉,只好认命地跪在地接旨。

“罪人明戴,教唆太子残害手足,还参与其。即日起,削去官职,满门抄斩,押入刑部大牢,五日后行刑。”

明府的哀嚎声显然太子府的还要嘈杂,右相妻妾成群,儿女众多,明府下下九十多口人,自然太子府热闹。

钟离越随即昭告天下,太子钟离凌失德,残害手足,废其太子之位,终身监禁于诛心殿,任其自生自灭。

……

映月湖边的宅子里,钟离云得到此消息,笑得合不拢嘴。大哥再嚣张,也不过是得了如今这样的下场。

乔冉在一旁望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高兴什么?下一个是你。

钟离云大喜,二哥与左相千金李惜霜定了亲,大哥被监禁于诛心殿,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七弟是个无能之辈,六弟还有皇后这个嫡母。

二哥没能被大哥弄死,还真是有些遗憾,现在想要对付二哥与六弟,必须与尉子瑜联手。思及此处,钟离云想起优伶,她曾经不也是一名妄徒吗?

钟离云起身离去,脑子里全都是尉子瑜,将假山下密室内关押的三人抛之脑后。乔冉等他离去,迅速将那三人转移,从此,这世间再无乔冉。

钟离云若是找乔姜,抱歉,乔姜与平王不熟。

尉府。

尉子瑜得知明映之入狱之事,想起自己先前答应她的事,头有些疼,她要怎么将一个死刑犯从刑部大牢里弄出来?

待在院子里苦思冥想了许久,想起齐先生曾研制过一种名叫往生丸的东西,服下往生丸,其症状如死人一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若两日后不服解药,服下往生丸的人便会彻底死去。

有了,她可以想办法让明映之服下往生丸,再将她从刑部大牢弄出来即可。可是想要往生丸,必须回景浣房。

想到要回景浣房,尉子瑜皱了皱眉,她现在还不想见到千兰。罢了,有些事,到了最后不得不面对,有些人,是永远都无法回避的。既然如此,她便亲自往景浣房跑一趟,顺便见见许久未见的门主大人。

254:非救不可

距离明映之被处斩还有五日,尉子瑜必须尽快赶回景浣房找到齐问筠。若是明映之死了,这对妄生门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自己独自一人救明映之,确实不可行,即便作为妄生门少主的她能以一敌百,她也没办法轻而易举从刑部大牢弄出来,再说了,以后明映之不能作为朝廷重犯活着。

临行前,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相约在城外竹屋。她第一次来此地,只得一路牵着黑马跟在钟离伯谦身后。

钟离伯谦不知她为何要与自己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单独相处,难道是对他上心了?他还未来得及歇下,便听见尉子瑜的声音。

“伯谦。”

钟离伯谦听到尉子瑜对他的称呼,心里乐开了花,他与子瑜终于回到了过去,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我要救明映之。”

钟离伯谦的笑容僵在嘴角,转身哀怨地望着尉子瑜:“子瑜,你想什么呢?太子妃现在可是死刑犯,五日后即将处斩,仅仅五日的时间,我们怎么救她?”

“我即刻启程回景浣房拿一样东西,你们到时候只要配合我就可以了。”

“真的非救不可吗?”

“非救不可。”尉子瑜坚定了眼神,眼里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坚韧。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伯谦一定会竭尽全力配合你。”

“那……”尉子瑜伸手指了指身后:“我出发了。”

“等等。”钟离伯谦叫住转身欲走的尉子瑜。

“嗯?”

“这里怎么样?”钟离伯谦眉眼带笑,轻轻抿着薄唇,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作为生活的居所,这里怎么样?”

“很好,适合隐居。”尉子瑜也抿唇回以她一个笑容:“曲径通幽处,只可惜附近陷阱太多了,这里不适合孩子居住。”

“孩子?”钟离伯谦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子瑜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确实,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不小心跑出去,落到陷阱里怎么办呢?

尉子瑜眼里闪过一丝不明,不明白钟离伯谦为何突然乐呵成这样,他果然忘了自己是食人血肉的猛虎。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伯谦等你回来。”

说完这话,钟离伯谦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再次兴奋,他们两个这样好像新婚夫妻。钟离伯谦美滋滋地想着,若真是这样,他在这里变成一块望妻石也愿意。

尉子瑜快马加鞭,原本是两日的路程,她只用了一日便赶回了景浣山。在山腰处遇到林中跳出来的大汉,大汉见到她后,瞬间欣喜若狂。

“属下参见少主。”

“以后没事别这么吓人了。”马背上的尉子瑜撇了一眼半跪在石子路上的林翰:“起来吧,膝盖不疼吗?”

“啊?”少主为何突然关心他?以前的少主不是这样的。

尉子瑜没再理他,赶着黑马往山上走去。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朝往生阁的方向走去。景浣房的妄徒见到她,纷纷行礼。

尉子瑜推开往生阁的门扉,里面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常来打扫,至于那人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走进院内,果然有一处清池,锦鲤在清池里游来游去。清池旁有一处秋千,春风微动,秋千随之摇曳着。

尉子瑜继续推开房门,走向卧房。尉子瑜卷起卧房内的珠帘,走了四五步便是一扇半圆景窗,窗户呈半圆形,没有窗扉,也没有阻挡之物。胆子若是小一些,还不敢坐在这窗边。窗外延伸出一些怪石,再往外,便是崖间烟云。

尉子瑜靠在半圆形的窗弯里,望着崖间烟云,原来青子衿的生活是这样的。怪不得她不愿意报仇,罢了,待她报了仇,便回到这往生阁,日日趴在这半圆景窗上。

往生阁的后院有膳房、柴房,也有黑月与白阳的房间。

尉子瑜打开白阳的房间,旧物依旧在,故人尸骨寒。她忍不住泪湿了眼眶,随即又迅速擦掉泪痕,她此刻待在景浣房,便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青子衿是不会轻易为谁而哭的。

尉子瑜在白阳的房间待了片刻,感时伤怀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刑部大牢里还住着一个明映之,她若再耽搁,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于是,她直起身,跑到院外,骑上黑马,一路奔到怡雅居。

千兰早就听妄徒汇报青子衿的行踪,她独自一人回到景浣房,就说明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尉子瑜将黑马拴在院外,走进屋内,怡雅居的妄徒瞧见她,连忙半跪在地。她没有搭理她们,径直走进千兰的房间。

“子衿回来了?”千兰见到她,连忙走到她身旁,将她拉到跟前。

“属下参见门主大人。”尉子瑜甩开她的手,后退半步,半跪在她的跟前。

“子衿你快起来,我们之间哪有这么多礼仪?”

“毕竟是隶属的关系,子衿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子衿自然不会逾规越矩。”

“子衿。”千兰望着半跪在地不肯起身、语气阴阳怪气的她,心里有些难受。

“不是吗?”尉子瑜红了眼眶,她正极力压制着眼中的泪水,她不只是尉子瑜,还是青子衿,是妄生门的少主,她应该果断决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哭哭啼啼。尉子瑜平复了心情,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青子衿的名字。

站起身斜睨着千兰,淡淡地问。

“斐戎国被灭是门主一手策划的对不对?”

“对。”

“是门主故意将子衿留在离城的对不对?”

“对。”

“黑月受伤与门主有关对不对?”

“对。”

“门主故意不救白阳对不对?”

“对。”

“白阳死后,门主就派人跟着子衿对不对?”

“对。”

“为什么?”此时的她冷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她背对着千兰,面上毫无波澜,一双眼睛失去了原有的神色。她失望得极其彻底,初春的微风一点也不温暖,也无法给人带来希望,哀莫大于心死。

为什么?

千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规定了妄生门不得参与朝廷内斗了吗?

“子衿啊!”千兰颤抖着双手覆上她的肩膀,背对着千兰的尉子瑜往前一步,避免她的触碰。

“为什么?”固执的她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千兰红了眼眶:“子衿你问我为什么?”

千兰疯了似的转到她的眼前,望着冷若冰霜盯着自己的青子衿,她心痛得难以呼吸。她穿着粗气,抓着青子衿的肩膀。

尉子瑜一动不动,即便被抓疼了肩膀,她也不吭声,不反抗,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为什么?”千兰抓着青子衿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可知道尉上卿口里念叨的云儿是谁?”

“我母亲。”

“没错。”千兰想起往昔,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你的母亲,她叫千云,她叫千云,她叫千云啊!”

“什么?”尉子瑜蹙了蹙眉。

“她叫千云,我的亲姐姐,曾经妄生门的门主。”千兰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何模样,使劲抓着青子衿的肩膀,怒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回妄生门吗?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叫我母亲吗?都是因为她,那个叫千云的女人。”

“千云?”尉子瑜煽合着睫毛,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为何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你听过尉上卿的传闻了吗?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难产?”千兰放开青子衿的肩膀,走到一旁咯咯笑起来:“不是啊,她没有难产,她生下你之后,被喂下绝命丹而死的。别人不知道绝命丹的症状,可我知道。当年悦安城城楼上的那个婢女,只有她知道姐姐的绝命丹放在何处,只有姐姐从不防备她。当年她将你抱走,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将你从半路夺走,那悦安城楼下死的人就是你,不会是莽乔的女儿,听到这里,你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那个婢女是受了莽乔的指使?”

“对啊!”千兰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至今,她都未想明白当年那个奴婢为何要站在斐戎国那边。所以,后来的妄生门容不下一丝背叛。

“那莽乔是谁?”

“不清楚,他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千兰靠在桌案边,平复了心情的她缓和了语气:“你们父女俩还真是窝囊。”

“……”尉子瑜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事我会去做,但是我们之间……在白阳死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到以前了。”

尉子瑜抬脚离去,今日她听了太多的消息,有些缓不过来。当下之事,还是先救明映之。待到明映之脱离危险,她便去彻查当年之事。她说过,她会还亡人一个公道。

“你要去哪儿?”千兰追上前:“若是有空,去会会钟离钰吧!”

“知道了,属下告退。”

尉子瑜走到院外,翻身上马,往尔雅居的方向骑行。无意间听千兰说了这么多,她的心情有些沉闷,自然也无心赶马。

晃晃悠悠来到尔雅居,未打声招呼便走了进去。穿过前堂,与林翰四目相对,她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走进后堂。她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未停。四处翻翻找找,只想找到那往生丸。

“你是谁啊?”一个陌生的男子闯入她的视线,尉子瑜撇了她一眼,继续翻找着那些棕色白色的瓶瓶罐罐。

“你到底是谁?”那人见她不回答,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尉子瑜懒得搭理,依旧埋头翻找。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妄生门重地。”

尉子瑜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凝视着那不依不饶的男人,她的视线仿佛要将那人看穿似的。她挑了挑眉,咧嘴嗤笑道:“你不认得我?”

“我凭什么要认得你?”

“呵……”尉子瑜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从腰间拔出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本少主杀人,从来不问别人有没有资格活着。”

“你你你……你是青子衿少主?”那人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现在才知道?”尉子瑜面无表情:“晚了。”

“少主且慢。”齐问筠及时赶来,拿掉尉子瑜架在那男人脖子上的长剑,他的脖颈处已经浸出血痕。

“齐先生。”

“属下听妄徒汇报,少主已经回到景浣房,属下便立刻从山下赶来了。”齐问筠看着如今的她,她的脾气未变,甚至比以前更加冰冷:“少主没事了吗?恢复记忆了吗?”

“齐先生,若子衿没有恢复记忆,怎会回景浣房?”

“属下糊涂了。”齐问筠将那男子拉到自己的身后。

“他是谁?”尉子瑜歪着头瞥向躲在齐问筠身后的陌生男子:“本少主可从来没见过。”

“新来的。”

“是吗?”尉子瑜盯着他:“妄生门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即便是挑选一个做饭的丫头,都必须慎重。”

“属下明白。”

“齐先生近来可好?”

“很好。”

尉子瑜收起长剑,点了点头,伸出手,摊开掌心,笑道:“往生丸与解药,一并拿来,本少主要送齐先生一份大礼。”

“不行。”齐问筠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陌生男子便护在柜子旁:“那可是属下日日夜夜守在药炉旁熬制出来的东西,一颗难求。”

“是你熬制出来的?”尉子瑜收回手掌,挑了挑眉。

“是是是、是我守着药炉,掌控着火候,帮齐先生熬制出来的。”那陌生的男人显然被方才冷若冰霜的少主架势吓到,直到现在他的脖子还疼着呢!

尉子瑜轻笑了一声,走到他跟前,他便退了三尺远。尉子瑜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棕黑色的方形檀木盒,尉子瑜将它打开,里面静静躺着蚕豆大小的往生丸。尉子瑜又将手伸进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盒子,打开查看了一番,确认是解药,才将两个盒子揣进自己怀里。

“少主……”

“齐先生,本少主不是说了吗?借你往生丸一用,不久后便送你一份大礼。”

“少主莫要食言。”

“本少主何时食言过?”尉子瑜咧嘴一笑,往前堂走去,边走边喊道:“告诉门主大人,本少主下山了,没事别派人烦本少主。”9

255:正好般配

“齐先生,您就这样……”齐问筠望了他一眼,责怪道:“你这脾气,谁都敢惹。”“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什么?”那陌生男人嘟囔道。“你方才不是怕了青子衿少主了吗?若我来晚了一步,你这小命今日就交待在这了,林翰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后堂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进来看看。”林翰听到齐先生提到他,连忙跑进后堂:“我可惹不起少主。”尉子瑜拿到往生丸,立即策马返回离城。来回用了两日的路程,三日后,明映之就要被押往刑场,他们必须尽快行动。司马访琴有机会靠近刑部,他父亲毕竟是刑部尚书。其他人若是冒然前去刑部大牢,必然会被别人怀疑。尉子瑜将往生丸交到司马访琴手上,让他想办法给明映之吃下去。明映之若是服下往生丸,整个人会看起来与死亡无异,只要两日之内将她从大牢里弄出来,给她服下解药,她便能生还。司马访琴拿着手中的檀木盒子,脸上略显焦灼。他要如何接近明映之呢?刑部大牢,到了晚膳时间。狱卒敲了敲明映之的牢房,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有些眼生的狱卒,伸手接过他递过来饭碗。今日的膳食竟然不是馊了的白粥,明映之笑着摇了摇头,抬眸别有深意地盯着牢房外送膳食的狱卒的背影。明映之认命地吃着碗里的膳食,见底也不见自己的身体有何异常,却瞥见蚕豆大小的药粒。明映之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青子衿出手,为了消除她的疑虑,才留下这么大的丸子?这要是别人,可能说什么都不会吃下去。明映之将那丸子吞下肚,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渐渐的,双眼缓缓闭上,整个人坐在原地没了呼吸,手上还拿着盛膳食的瓷碗。什么感觉呢?什么感觉都没有。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自己的脉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都相信着青子衿。巡逻的狱卒无意间瞥见坐姿奇怪的明映之,手边还拿着一只瓷碗。“喂。”他喊了一声,狱中之人没有任何反应。“喂,太子妃?”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狱卒心下有些慌张,连忙叫来同伴,与他一同打开牢门。他轻轻推了推明映之,她便毫无征兆地倒在石板上,瓷碗落到一旁,与石板碰得叮当响。“不是吧?”狱卒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竟、竟然没了,他慌忙站起身,乱叫道:“她死了,她死了,太子妃没了,太子妃没了。”狱卒们将太子妃在狱中死去的消息告诉司马尚书,司马尚书立即请仵作来府上。司马访琴见他这般,连忙拦下他的马车。人家明明没死,仵作给了她几刀,将人家开膛破肚,那她还能活吗?“访琴为何拦着为父?”司马访琴拦下司马尚书的马车,索性跳上车将里面坐着的仵作扯了下来:“父亲,您真的要带着仵作去验尸?”“她就这么突然死了,怎么说都不符合常理。”“可她是太子妃,死了就不能留个体面?做错事的人是太子,不是她。”“可这事得给皇上一个交代啊!”“父亲,太子妃常年捣鼓药材,常常以身试药,整个太子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她可能是自杀的呢?”司马访琴继续忽悠道:“父亲您看,太子妃自知自己难逃一死,只是想留一个全尸,才在狱中自杀。父亲若是带着仵作前去,岂不是背了死者的遗愿?”“这……”“父亲,她真的挺可怜的,她错就错在不该生在明家,错就错在嫁错夫君不是吗?”司马访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父亲是个正直之人,早就料到父亲会有这么一手,派暗卫假装狱卒给明映之送药之后,他便紧盯着父亲的动作。司马尚书思忖了片刻,望着马车外的仵作,陷入了纠结之中。“父亲,太子妃死了,您直接让狱卒挖个坑将她埋了即可,她现在是戴罪之身,早已被贬为庶人。”“访琴你怎么如此关心这个明映之?”“呃……”司马访琴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不瞒父亲,明姑娘曾是访琴心爱的女子,只是她嫁给了太子殿下,访琴才未将这份感情说出口。如今她死了,访琴想为她守住最后的尊严。虽然,她永远都不知道访琴对她这份情谊。”司马访琴说完,拼命挤了几滴眼泪,看起来伤心欲绝的样子。“为父怎么不知你竟是个痴情种呢?”司马尚书想起君尚书与他提起自己儿子的事,有些后怕,连忙宽慰道:“访琴啊,这天底下好的女子多了去,既然明姑娘已经嫁了别人,你就该断了念想才是,如今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你更应该想开才是。”“知道了,谢谢父亲。”司马访琴低下头,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司马尚书见他耸动着双肩,以为他快哭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掀开布幔,将那仵作打发走。进宫将明映之自杀之事告知皇上,钟离越叹息了一声,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狱卒们将明映之的尸身拖到城东乱葬岗,迅速挖了一个坑,裹着草席将她埋葬。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带着暗卫前来,三两下刨开坟墓,将明映之拖了出来,随便在乱葬岗周围捡来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的尸身,将她放进草席里,重新填上泥土。钟离伯谦让暗卫带着明映之去了城外竹屋,黑月早已在那里等候。众人退去,竹屋只剩下钟离伯谦、尉子瑜与黑月三人。黑月在屋内替明映之换下衣裳,擦拭身体,给她喂下解药。钟离伯谦与尉子瑜站在竹屋外等候着。“伯谦,你方才怎么不抱太子妃?”“不是有暗卫跟着,伯谦干嘛要将她抱出来?”钟离伯谦嘟囔着薄唇,望向尉子瑜的眼神有些不解。“咳……”尉子瑜轻咳了一声,别开脸偷笑起来。“还有,她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妃了,太子妃已经死了,葬在了乱葬岗。”“知道了,真啰嗦。”“不过子瑜的药好厉害,竟然能骗过那些狱卒。”钟离伯谦话音落下,只见司马访琴匆匆跑来,望着站在竹屋外的两人:“怎么样?她醒过来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差一点就误了时辰。”尉子瑜瞪了司马访琴一眼:“她要醒来还得等上一两日,对了,明日就要行刑了,不知道那个明戴还有没有后招,我想他不会那么轻易束手就擒吧?”“不清楚,据说他还未入狱之前,派人往上水城方向去了。”司马访琴如实回答。“上水城方向?”尉子瑜皱了皱眉,看来他真的有后招啊!“伯谦。”尉子瑜转头瞥向钟离伯谦,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你们得防着明戴。”“放心吧!”钟离伯谦点了点头,对司马访琴如何将往生丸交给明映之这事,很感兴趣。三人坐在院中聊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聊着聊着,便说到司马尚书带着仵作准备验尸一事。“当时差点把我吓坏了,若父亲真的去验尸,那太子妃不死也得死。”“尚书大人还真正直。”钟离伯谦捶桌狂笑。“……”尉子瑜嫌弃地瞥了钟离伯谦一眼:“你还真的不记得自己有高贵的皇族血统这事。”“于是我撒了一个谎,说我其实曾经心仪过太子妃……”“哈哈哈……”钟离伯谦魔性的笑声回荡在院内。“当时我低着头,就是不想让父亲看到我笑的样子,没想到父亲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我。”“哈哈哈……”回答司马访琴的是两人的笑声。司马访琴望着笑得眼泪直流的尉子瑜,原来好看的人笑崩了也还是很好看啊!司马访琴摇了摇头,他敢开口说自己心仪任何人,唯独尉子瑜例外。“访琴兄,你牵扯的女子不少。”尉子瑜掰着手指头细数:“香溢楼的又苓姑娘,太子妃,还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风尘女子。”他牵扯的人再多,最想有瓜葛之人却只是尉子瑜。“伯谦,不要笑了,你的牙齿要掉了。”钟离伯谦听了尉子瑜的话,迅速合拢嘴,收起自己的十二颗大白牙。“没听过笑掉大牙一说吗?”尉子瑜憋着笑,歪头看着他。钟离伯谦听了尉子瑜的话,忍不住捂住嘴笑起来。跟她在一起,本就是件开心之事。钟离伯谦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本就没那么多心机,想笑了就笑,想哭了就哭。所以每次与尉子瑜待在一起,他总是抑制不住自己逐渐上扬的嘴角。更何况方才子瑜那句话,确实令他想笑。渭阳城的项领前辈说得正好,一个冷冰冰,一个热乎乎,两人正好般配。……一堆人马经过上水城,马蹄践起尘泥,飞扬之后又归于尘泥。领头之人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急急忙忙赶了许久的路程,终于抵达皇宫。御合殿上,钟离越望着远道而来的皇姐,头疼地揉了揉前额。回避了叶芊芊,示意赵公公给她赐座。

256:风尘仆仆

钟离越紧盯着喘着粗气、风尘仆仆的钟离钰。“什么风把皇姐从悦安城吹到这遥远的离都?皇姐不照看好斐戎的老国君吗?”钟离越半垂着双眼,强忍着喉咙传来的微痒。她此番前来,除了明戴之事,还能有什么?“如今斐戎已经被尉将军拿下,归入大祁皇朝的版图,何来斐戎老国君一说。”钟离钰自然不是吃素的。“皇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皇上,还请皇上放右相一条生路。”钟离钰说着,起身跪到钟离越跟前。钟离越别开脸,严肃道:“恕难从命。”“皇上,您别忘了尉将军的女儿是如何死的,尉将军一心为你,而你却下令让进攻的队伍变成你皇姐我的送亲队伍。”钟离钰红了眼眶,恨恨地望着他:“你害我害得不够吗?”“皇姐。”钟离越低下头咳嗽起来,当年确实是他下令让钟离钰前去和亲,也确实是他让尉上卿带领的队伍变成了送亲的队伍,他辩无可辩。“怎么?皇上龙体欠安?莫不是当年亏心事做多了,现在遭到了报应?”“钟离钰你够了。”钟离越气得大吼,他当年下了那个命令没错,可他不知道在这之前,悦安城城楼下有尉上卿女儿的尸体,他不知道古容城内,尉上卿的妻子为了他们的孩子,难产而死。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一切,再说了,尉上卿的女儿不是找回来了吗?至于当年悦安城与古容城分别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一知半解。“皇上就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尉将军?皇上不是一直都忌惮他吗?”“皇姐上次也用这个招数,不腻吗?”钟离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瞒皇姐,尉将军已经找回自己的女儿,当年悦安城楼下死的孩子不是尉将军的。”“呵呵……”钟离钰无话可辩:“皇上真的不肯放了明戴?”“他唆使凌儿残害兄弟手足,你让朕如何原谅这个乱臣贼子,朕不只是你钟离钰的弟弟,还是这天下的君王。”钟离越见她如此顽固,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朕不可能徇私枉法,朕必须对天下百姓负责。钟离钰,你只是朕的皇姐,你不是乔元生,你没那个能力左右朕的决策。”“啊~”钟离钰笑得病态:“皇上还记得乔丞相啊?那个万人之上的乔丞相,他到死,皇上也没有抓住他把柄的乔丞相。他到死,皇上才摆脱他控制的乔丞相。他到死……”“够了。”钟离越剧烈咳嗽起来,赵公公在殿外守着,身边没个人照拂,就算是至尊的皇上,与可怜的垂暮老头有何区别?“怎么?皇上还留在乔贞在身边啊?”“你别再说了……咳……”“贤妃死得真惨,看来皇上已经忘了曾经住在这御合殿上的女人了。真是讽刺啊,听说皇上甚是宠幸那个叶芊芊,还给了她一个娴妃之位,皇上真的以为自己找到寄托了吗?”钟离钰咯咯咯笑起来:“可是……这天底下只有一个贤妃,就算你将整个大祁皇朝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个仙合。就算她们再像,她也不是那个她。”“够了……”钟离越瘫坐在龙椅上,他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自欺欺人。可别人当着他的面将伤疤揭开,别人当着他的面将谎言戳穿,他却无力招架。御合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钟离钰回过头,瞥见眼神肃杀的乔贞。钟离钰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乔贞走到她面前,一句话未说,便给了钟离钰一个耳光。随即禀退了奴婢,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钰公主真没有眼力,皇上最近身体不适,钰公主还不远万里前来叨扰。”“贞妃。”钟离钰挑衅地看着她:“哦~忘了,本公主忘了贞妃已经爬上枝头当了皇后。对了,贞妃当上皇后以后,有没有觉得自己寿命延长了?有没有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或者有没有哪里多长了一个耳朵、一个鼻子,或是一个嘴巴?”“钰公主真会说笑。”乔贞别开脸,上前将钟离越扶起。“乔贞,你在这装什么傻充什么愣?”钟离钰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后脑勺逼问:“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本公主会去斐戎国和亲吗?本公主会被迫嫁给那个死老头吗?本公主会离开自己心爱之人吗?”“心爱之人?”乔贞扶钟离越坐好,慢慢走到钟离钰跟前,凝视着她:“钰公主所说之人是如今待在牢狱之中,自身难保的右相大人吗?”“乔贞,别太得意。”“当年向你保证一心一意的明公子?”乔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钰公主年纪不小了,心智怎么还如此不成熟呢?你的明公子只是将你当作一颗棋子,不信?不信大可以去刑部大牢看看,他除了妻子以外,有多少妾室。妻妾成群,皇上的女人都没有你那位明公子多啊!”“你胡说,他心里分明有我的。”“你保养得虽好,却不及刑部大牢里那些妾室年轻貌美。要不,本宫带你去刑部大牢转一转?”“不,你说的都是假的。”“假的?”乔贞挑了挑眉:“本宫所说,经得起证明,只是钰公主不肯面对罢了。”钟离钰不想面对乔贞,跪倒在地,跑到钟离越跟前:“皇上求您开恩,求您放过明戴吧!”钟离越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的咳嗽,隐隐有发作的趋势。“来人。”乔贞朝殿外喊了一声:“将钰公主护送回悦安城,立刻马上。”殿前带刀侍卫将钟离钰拖了下去,强行将她遣送回悦安城,出了皇宫,便被塞进马车。坐在马车内的钟离钰泪流不止,她与乔贞,不共戴天。她辛辛苦苦从悦安城跑到离都,却连明戴最后一眼都未曾瞧见。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他死了,她的心亦跟着死去。乔贞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说服她别再烦扰皇上。乔贞见计划失败,便强制将她赶回了悦安城。谁说斐戎国灭了?谁说斐戎国不在了,斐戎国只是接受了朝廷的编制,军中不少人心怀怨恨。既然皇上任由那毒妇将自己赶回悦安城,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钟离弋听到风声,见殿前带刀侍卫将一个面熟之人送上了马车。想了想,抬脚便往宫外赶去。来到贤王府,见府上张灯结彩,府内的下人忙前忙后。钟离弋随手抓了一个丫鬟,问道:“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参见六殿下,回六殿下的话,奴婢们正在打扫王府。”“打扫王府?”“王爷吩咐的。”“哦~”钟离弋了然地点了点头,见那丫鬟要走,连忙拉住她:“请问七殿下在府上吗?”“不在,七殿下早出晚归,奴婢们也不知道他去何处玩耍了。”“……”钟离弋抽了抽嘴角。伯谦竟然没在府上。要找他,看来得去尉府或者明月楼这些地方了。钟离弋往街市上走去,远处伫立着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她正低垂着头在摊前挑选着什么。钟离弋走上前,正好迎上她的视线。“好巧,婉儿小姐。”“婉儿见过六殿下。”张婉儿微微抿唇,眉眼带笑。钟离弋走到摊前,替她付了银两。张婉儿适时害羞地低下了头,掩嘴浅笑。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遇到六殿下,若不趁此机会在他心中留下好印象,她的任务还怎么完成?她只需要让六殿下动心就是了,倒是没考虑过动心之后该如何。六殿下人不错,这离城这么大,她始终未找到一见倾心之人。若不是自己非嫁不可之人,嫁谁又有何区别?“婉儿小姐可知七殿下在何处?”“婉儿不知。”“那婉儿小姐可知子瑜姑娘的去处?”“明月楼、香溢楼、花苑茶肆……整个离城,哪里都有可能出现子瑜的身影,她成日闲散得很,行踪难定,连白夜兄都捕捉不到子瑜的踪迹,何况是婉儿呢?”“确实是本殿下难为婉儿小姐,还请见谅。”“无妨。”钟离弋别过张婉儿,那抹绿色身影又涌上了脑海。纤纤玉手,步履轻盈。身姿曼妙,笑逐颜开。钟离弋奔波了一整日,最终还是在贤王府的含笑院找到了钟离伯谦。乐的那个人活力十足,累的那个人满脸疲倦。“伯谦,你成天都去何处玩耍?怎么玩了一整天,还剩这么多精力?”累倒在榻上的钟离弋仰头望着帐顶,不解地问。“六哥若是常年待在宫里,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恐怕再见到白夜兄之时,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了。”钟离伯谦一边说着,一边翻箱倒柜。“伯谦你在干嘛呢?”“找衣裳,明日穿。”“今日天色未暗,你便想着明日穿什么?会不会想得太多了?”钟离弋翻身爬起:“你还不去问问二哥在做什么?今日我来之时,下人们正在打扫贤王府。”“兄长他就那样,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上次清扫积雪,还将我的雪娃娃给打碎了。”

257:行刑之日

“雪娃娃?”“积雪堆的娃娃。”钟离弋点了点头,见他还在翻箱倒柜,跑到他跟前:“你猜今日六哥在宫中见到谁了?”“还能有谁?”钟离伯谦将趴在自己柜子上不挪动身子的钟离弋推开。“你一定想不到。”钟离弋又爬上另一个柜子,神秘地望着他。“爱说不说,不说就回宫去。”“别啊!”钟离弋拦住转身要走的钟离伯谦,神秘兮兮:“我见到了钰姑姑。”“钰姑姑?”钟离伯谦一愣:“钰姑姑不是远在悦安城,怎么跑来离城了?”“我也纳闷,她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钟离弋努了努嘴,那抹绿色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伯谦与那张婉儿是何关系?”“没有关系。”钟离伯谦同钟离弋一样坐在柜子上:“她是子瑜的好友,但是与我没关系,我只与子瑜有关系,嘻嘻……”“你与我也没关系?”“没关系。”钟离伯谦顺嘴一答。钟离弋想也没想,便一掌拍在钟离伯谦的后脑勺上。“啊~”钟离伯谦捂着后脑勺,咧着嘴,双眼怒瞪着钟离弋。“我可是你六哥,我们怎么没关系?你个小没良心的。”“知道了知道了……”钟离伯谦瘪了瘪嘴。钟离弋离去,钟离伯谦才细细思量他所说的话,钰姑姑不远万里来到离城,难道是因为右相的事?为何又被送回去呢?到了处斩之日,离城街市上被人群堵满,太子府与明府总共加起来一百多人。整条街被囚车占满,人们望着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被押往刑场,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尉子瑜又来到熟悉的刑场,身旁站着面色平静的钟离伯谦,他见尉子瑜黯然失魂,趁乱握住尉子瑜的手,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司马访琴站在钟离伯谦一旁,人群中,还站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钟离伯君,自然……也有一个似笑非笑的钟离云。“子瑜,钰姑姑昨日来过离城,不过被父皇强制送回悦安城了。”钟离伯谦附到她的耳边低语。“钰公主?”尉子瑜轻声反问。“嗯嗯。”钟离伯谦点了点头。尉子瑜想起自己去景浣房之时,千兰所说的那句话。……明戴跪在刑场上,身后的监斩台上坐着司马尚书与左相李资,刑场内由赵副将带兵维持秩序。没过一会儿,尉上卿押着明戴等人前来。明戴是明府的一家之主,自然不会让他与那些奴才丫鬟们、妻妾们死在一起。第一个要斩首之人便是明戴。他带着枷锁,低垂着眼帘。几日不见,他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光鲜亮丽。沦为阶下囚的他,在来刑场的路上,被百姓们扔了许多臭鸡蛋,烂菜叶,此时的他狼狈不堪。而监斩台上就坐着他的老对手左相,成者为王败者寇,他依旧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斩首,直到现在,他依旧怀着希望,怀着钟离钰能说服皇上的希望。将他流放了也好,至少他能保住一条性命,有命在,就有卷土重来的那日。钟离越之所以判他死刑,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现在的明戴像极了当年的乔元生,钟离越逮到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他不想将来的新帝的命运被一个大臣捏在手里,反抗不得。“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午时三刻已到……”尉子瑜听到这句话,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身后人的脚尖,钟离伯谦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她回过头,便瞧见不远处的钟离伯君。钟离伯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满面愁容。尉子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过头,朝钟离伯谦笑了笑。钟离伯君看着如此淡漠的尉子瑜,如今的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了吗?她还真够冷漠的,骨子里透着的冷漠,就算失去记忆,也掩盖不了她的冷漠。钟离伯君退了退,不小心撞到身旁之人,抬眸一看:“李惜霜?”“王爷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惜霜站在您身边许久也未被发现。”……尉子瑜咬着下唇,回握住钟离伯谦的手。钟离伯谦感受到手上的力度,抬眼看着她的侧脸,她努力隐忍的样子让人心疼。子瑜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看身旁之人呢?伯谦就在原地,从未离去。“不,不可以。”刑场上的明戴挣扎着,怎么都不肯伏法。不是这样的,钰儿接到消息,一定赶回来了。“行刑。”左相丢下监斩令。刽子手举起大刀,往刀上喷了一口酒,挥下去。熟悉的记忆从脑中闪过,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尉子瑜眼中夺眶而出。钟离伯谦在大刀落下的那一刻,伸手遮住了尉子瑜的眼睛。于是,她便对着钟离伯谦的掌心肆无忌惮地流着泪。尉上卿看到人群中的尉子瑜,吩附官兵立刻将明戴的尸身拖走。“啊~”刑场内传来哀嚎声,那是明戴的妻子:“老爷……”尉子瑜伸手拿开钟离伯谦的手掌,哽咽道:“我没事。”远处的尉上卿朝他俩笑了笑,尉子瑜看到尉上卿的笑容,故作坚强地笑了起来。她不害怕杀人,害怕的是这刑场,害怕那监斩台……白阳大仇得报,她也该安息了。明府的妻妾被拖上刑场,在场内等候的刽子手走到她们的身后,等待着左相的监斩令落下。监斩令敲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刑场充斥着血腥味与酒味。一个个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堆人头滚落。那些个丫鬟奴才被吓得嚎啕大哭,有的直接被吓晕了过去,直到后来,嚎啕大哭的那些人再也发不出声音,吓晕的那些人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那么多人的鲜血将整个刑场的石板染红,鲜血甚至溢到刑场外。维持秩序的官兵们脚踩在鲜血里,尉上卿索性站到监斩台上。围观的人群自动退了三尺远,人们都害怕被那鲜血沾染。刑场上还有许多未行刑的丫鬟奴才,望着赵临淮被斩首之后,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叫上钟离伯谦,转身离开刑场。钟离伯君的视线随着尉子瑜的背影而移动着,只是她从未回头看自己一眼。钟离云瞥了一眼尉子瑜的背影,一脸势在必得。尉子瑜等人一路往城外竹屋走去,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在屋外等候。尉子瑜打开房门,见黑月坐在榻边照顾着面色苍白的明映之。她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坐在榻上发愣。“明映之。”尉子瑜开口喊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映之应声抬头,瞧见尉子瑜之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怎么?见到本小姐很奇怪?”“嗯。”明映之点了点头。“本小姐可以做妄生门的少主,就不能做尉府的二小姐?”尉子瑜挑了挑眉。“能。”明映之惜字如金。“今后做什么打算,今日是行刑之日,右相已经没了,明家也没了。”“嗯。”明映之神色淡淡,似乎尉子瑜所说之事与她无关。尉子瑜本想说些安慰之词,宽慰宽慰她的心,没想到她如此不在乎,算她自作动情了,这明映之比以前的自己话还少。罢了,既然救了她,那她今后去哪儿也与自己没有关系。“从今往后,明映之已经死了,你自由了,再休息几日,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尉子瑜站起身,准备离去。“我能哪里都不去吗?”“你至少要离开离城啊!”“我的意思是……”明映之咬了咬牙,横下心拉住尉子瑜的袖口:“我的意思是……今后我不能跟着你吗?”“跟着我做什么?”尉子瑜转身望着她:“我要待在离城,你在离城等于找死。”“可我做了这么多,就是想加入妄生门。”“哈哈……”尉子瑜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先放手,要加入妄生门可以,可你还得通过考验才行。我会让黑月送你去妄生门,可你不能记得回来的路,你进了妄生门,可就没法出来了,若是背叛,你会死无全尸。”“出来做什么?”明映之苦笑:“这外面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这个……”尉子瑜挠了挠额头,颇有些为难地回答:“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得重新换一个名字。”明映之始终不肯撒开手,见尉子瑜扒开她捏着袖口的手,她又辗转捏住了尉子瑜的衣裙。她冥想了片刻,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叫青映瑜吗?”“青映瑜?”尉子瑜与黑月眉头同时一皱。“青子衿的姓,加你我之名,青映瑜。”明映之希冀的眼神紧紧盯着尉子瑜。“呃……”尉子瑜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这往生丸还有什么副作用?明映之醒过来便缠着自己不肯撒手,这是几个意思,现在还要用两人的名字拼凑自己的新名字,该说她懒于动脑,还是她爱自己爱得深沉?毕竟她是明映之的救命恩人不是?“你把那个瑜字改成同音的任何一个字都行。”“那就叫青映雨好了。”明映之也做了让步,若是死磕着瑜字不放,她肯定会被尉子瑜抛下不管的。“好,映雨姑娘。”“谢谢子瑜姑娘救命之恩。”“不用谢,只要告诉我你父亲与钰公主是什么关系就好了。”尉子瑜突然想起钟离伯谦对她说过的话,钟离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离城,进了一趟宫便被皇上强制赶回悦安城,为何千兰让她会一会这个钟离钰?尉子瑜索性不走了,坐到榻边,示意黑月出去。“什么关系?”青映雨讽刺地笑了笑:“他们曾经相爱过,我父亲原本有意娶钰公主。十六年前发生了一个变故,钰公主前去斐戎国和亲了,那时还是你父亲送的亲。”“等等。”尉子瑜脑子有点晕:“你父亲十六年前有意娶钰公主,那你怎么来的?我不信你现在才及笄不久,你不是与太子成亲好几年了吗?”“呵呵……”青映雨摇了摇头:“我的母亲是父亲的通房丫头,有些姿色,便得到父亲的垂怜,生下我之后便被处死了。我一直被当作丫鬟在府上养着,就是怕钰公主知道父亲所做之事。后来钰公主前去和亲,父亲娶了妻子,才将我过继到嫡母膝下养着。我原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原本以为父亲终于肯认我,没想到我只是……只是他与太子联合的桥梁。”青映雨暗了暗眼眸,眸中含着多年积累的辛酸:“我及笄那年,以明府嫡女的身份嫁给了太子殿下,他……新婚之夜与幻莲彻夜缠绵,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尉子瑜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青映雨已经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尉子瑜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没事了,从今以后,真的是苦尽甘来了。”“我知道。”青映雨抬眸笑了起来。细细思量着青映雨所说的话,尉子瑜最终总结出七个字:青映雨真的好惨。父亲不疼,没有母亲疼爱,原本是个大小姐,却过着丫鬟的生活,好不容易熬到父亲认了她,却是步入另一个陷阱的开始,自己的丈夫不爱她,还害她受到牵连,差点死在刽子手的刀下。还好她天生不凡,还好她有能力也有思想。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吗?今生如此多灾多难,不过,从今以后,她重获新生,有了新的名字,她即将开启新的人生。“你父亲与钰公主之间,没有别的了吗?”“钰公主一直很爱我父亲,只可惜我父亲配不上她,他妻妾成群。明府,嫡母压根没有威严,嫡母被欺负,她便来欺负我,直到我离开明府。”青映雨释怀地笑了笑:“钰公主与我父亲之间,我就知道这一点,其他再多的消息,我便不清楚了。”尉子瑜了然地点了点头,白阳一案了结,她终于能安稳睡个好觉,只是好可惜……白阳不在了。“那你先歇息吧!白阳一案结束了,我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258:没有结束

青映雨听了她的话,转头看向她,淡淡地回答:“并没有结束。”“何处此言?”“太子被监禁于诛心殿,我也出了一份力。”青映雨叹息了一声:“赵临淮是我放跑的,我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光靠我与诗儿两人是不可能的。”“你是说?”“我的帮手是平王钟离云,他也参与了白阳一案,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太子身上,他很有可能是渭阳城盐铁案幕后真正的主使。”青映雨挪了挪身子,继续道:“若他知道我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听青映雨这么说,尉子瑜忽然想起什么,大呼一声:“糟了,城东乱葬岗。”“城东乱葬岗?”“对,狱卒将你葬在那儿,我们从那里将你带回来的。”尉子瑜焦虑地望着竹屋:“你与他若是同伴,他定会极其在意你的生死,他一定会去乱葬岗查看你的尸首,确认你的死亡。不行了,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躲到景浣房,才能躲过他的追杀。”尉子瑜说着,起身捞起青映雨,将她往屋外拉扯。“诗儿还活着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四儿五儿。”尉子瑜着急忙慌拉着她往屋外走去:“整个太子府都没了,你觉得她能活着吗?”尉子瑜拉着青映雨打开房门,钟离伯谦等人转过身来,见她焦急忙慌的模样,有些不解。“少主,你要带太子妃去哪?”“快闭嘴,她现在有危险。”尉子瑜拉着青映雨,四处寻找马匹:“我的小黑马呢?小黑马呢?”“在院外竹林中。”黑月开口提醒。钟离伯谦见到明映之,朝她点了点头,她也感激地点了点头。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不知尉子瑜突然怎么了,还是跟在两人的身后。“黑月,进屋拿维帽。”尉子瑜拉着青映雨往院外跑去。“子瑜,你慢些。”她是这世上第一个紧张自己生死的人,青映雨有些无奈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子瑜,你们突然怎么了?”尉子瑜没有回答钟离伯谦,嘴里念念有词:“还好我们在城外,还好城南与城东有些距离。”黑月匆匆拿来维帽,尉子瑜替明映之带上,自己也将维帽戴上。“上马。”尉子瑜翻身上马,向青映雨伸出手。青映雨怔了怔:“我、我不会骑马。”“快点。”青映雨见尉子瑜不容置否,硬着头皮伸出手,下一刻便被她拽上马背。青映雨瞪大了眼睛,这、这、这才是青子衿真正的力量。“抓稳了。”话音落下,伴随着青映雨一声尖叫与黑马的嘶鸣,尉子瑜与青映雨消失在竹林中。钟离伯谦、司马访琴与黑月纷纷上马,紧跟其后。颠簸了一日,将青映雨整个人颠得七荤八素,腿也麻了,她不得不产生一个疑问,这小黑马驮着两人跑了整整一日,它不累吗?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在景浣山脚下止步,若他们冒然跟去景浣房,定会给尉子瑜带来不小的麻烦。到了景浣房,已经是深夜。尉上卿迟迟不见女儿归家,派人四处寻找,未果,真是急坏了他这个老头子。沉默了片刻,思虑了许久,他的女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此,他收回了所有前去寻找的下人。钟离云去乱葬岗找到明映之的坟墓,却发现里面之人并非太子妃明映之,原来她有金蝉脱壳之计,怪不得会与自己联手将太子送进诛心殿。只是……帮她之人是谁呢?皇后?钟离伯君?还是妄生门?他会将明映之找出来的。……在往生阁歇息了一晚的青映雨第二日醒过来,望着往生阁的陈设,兴奋地在院前院后跑来跑去,时而逗一逗清池里的锦鲤,时而坐在秋千上,时而跑到半圆景窗边,她不敢往下看,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到底是妄生门少主,住的地方都如此别致。“别看了,本少主带你去见一个人。”“何人?”青映雨跑到她身边,跟在她的身后。路边有很多双眼睛再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她还是努力镇定了心神,假装不在意地样子。黑月拍了拍她的后背,朝她笑了笑。尉子瑜发现她的异常,朝着围观的妄徒喊道:“她是新来的,以后多多照拂。”“是,少主。”众人半跪在地。“……”青映雨不声不响地挪了一个位置,躲到尉子瑜一旁。两人一起走到尔雅居,那陌生男人见到尉子瑜,迅速跑进后堂,将齐问筠唤出来。“齐先生,这是送您的大礼。”尉子瑜将青映雨拉到跟前,笑嘻嘻地望着齐问筠。齐问筠瞧见站在自己眼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属下不需要这、这……”“……”青映雨听齐问筠如此一说,有些窘迫,脸涨得通红。“不需要什么?”“属下虽然没有娶妻……”“噗哈哈哈……”尉子瑜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他来:“齐先生认为本少主闲来无事,下山替你掳来一个良家女子?齐先生这么想,不怕门主责怪?”“那这是……”“送给你的徒儿,妄生门新加入的妄徒。”“徒儿?”齐问筠听了尉子瑜的话,知道自己想歪了,此刻是无比的尴尬。“对啊!她平时喜欢研制各种奇毒,什么十日散、绝命丹都不在话下。”“真的?”齐问筠听尉子瑜如此说,双眼放光,他终于可以摆脱林翰那个笨徒儿。“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青映雨听尉子瑜这么一说,连忙跪下行拜师礼。齐问筠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他的徒儿已经拜师门下。“齐先生,青映雨就交给你了,本少主还有事,就先走了。”“少主,既然回来了,不去见门主一面吗?”“没空。”尉子瑜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黑月转身离去。那陌生的男子见她这般,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嘟囔了起来:“少主真没礼貌。”林翰听他这么说,将他拉到后堂去。他还真是不怕死,就算死过一次也不能如此糟践自己的生命,疯了吗?没事招惹少主做什么?下了山,尉子瑜在约定的地点找到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回离城的路上,尉子瑜细细思量着青映雨所说的话。钟离云很有可能是渭阳盐铁案的真正主使,白阳之死的起因是渭阳盐铁案,那么……还有一人逍遥法外,白阳一案并未处理干净,这可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准确来说,不是青子衿的做事风格。……钟离云想起自己曾因为尉子瑜,受尽了钟离凌冷嘲热讽。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钟离凌再也别想翻身,当时讽刺之仇,怎能不报呢?如此想着,他已经来到诛心殿外。诛心殿外的守卫不允许他进入,他打发了好些银两,才肯让他进去。钟离云走进诛心殿,四周一片荒芜,院内的陈设很旧,也有很多灰尘,薄薄的一层被子散发着霉味。他每日的膳食虽有人提供,恐怕也未曾吃过什么好东西吧!父皇还真狠心,让他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好。钟离云走过结着蜘蛛网的回廊,走到钟离凌跟前,他一身粗布衣裳,正蹲在院子里拔草吃。“大哥。”钟离云见他这般落魄,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来做什么?父皇不是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吗?”“三弟是来告诉大哥,太子府与明府全府上下,满门抄斩,一个活口未留。”“太、太子妃呢?”“她死了,未等到处斩之日便死了。司马尚书亲自探了她的鼻息,试了她的脉搏,没人发现任何一个活人的迹象,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去了,死在刑部的大牢里,被狱卒们扔在城东乱葬岗。”钟离云讥笑道:“昨日我去了一趟,发现她的尸首已经被狼吃得只剩下残缺的骨头。”“你胡说。”钟离凌起身抓住钟离云的领子,目龇欲裂地瞪着他:“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事实如此,即便你不愿意相信,也改变不了什么。”钟离云挣开他的桎梏,转身离去。他之所以没有将明映之出卖他之事告诉他,而是将明映之的死告诉他,只是想让他永久活在愧疚里,就算死了,也要带着那份心痛。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钟离云走出诛心殿。既然是诛心的地方,自然得有人诛他的心才可以。至于明映之被谁救走,他很快会查出来的。不管是二哥还是皇后,一个都跑不掉。尉子瑜回到尉府,被尉白夜追着询问她去了何处,怎么两日未归?她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索性心一横:“我与又苓待在香溢楼快活,怎么了?”“妹啊!”尉子瑜撇了身旁的父亲一眼,见他一言不发,心虚地补充道:“我喝多了,在又苓的房间睡了两日。”尉上卿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尉子瑜见到这样的尉上卿,有些害怕,慌忙走上前。蹲在他的膝下,撒娇道:“父亲,相信子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子瑜去刑场想起了白阳,心情不太好,便喝多了。”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59:形同陌路

尉子瑜见尉上卿未答,只是垂着个脑袋,闭着双眼。“父亲。”尉子瑜有些着急。“呵~”一声呼噜声传来,尉子瑜被吓得坐到一旁,原来父亲睡着了,并非不搭理她。尉子瑜起身,将他的头扶正,取了薄褥子替尉上卿盖上:“父亲,别太辛苦了。”尉上卿听着尉子瑜的呢喃声,心里突然酸涩起来。他假装睡着,只是想给尉子瑜一个台阶下,他知道尉子瑜从没去过香溢楼,他都知道。不管尉子瑜做什么,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才是。尉子瑜为了让尉上卿好好歇息,拉走尉白夜。……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还未踏进府门,便被钟离伯君拦住。“这两日你去了何处?”“兄长,谦儿去哪你能不清楚吗?勾栏瓦舍,茶楼酒肆,哪里好玩去哪里。这贤王府如此沉闷,还让谦儿一直待在府上不成?”“谦儿。”钟离伯君紧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外面很危险,大哥刚出了事,如今局势动乱,你能让为兄少操一些心吗?”“……”钟离伯谦无言以对,望着府内的变化,处处红绸高挂:“兄长要娶妻了吗?”钟离伯君沉默了片刻,拖着长长的鼻音,答道:“嗯。”“恭喜。”钟离伯谦说完这话,快步往含笑院走去。“恭喜?”钟离伯君重复着这句话,讽刺地笑道:“恭喜本王失去吾爱。”……司马访琴回到司马府,便被自己兄长一通痛骂。司马访琴不想搭理他,越搭理他,他闹得越起劲。这么费心费神,不就是害怕自己夺走他拥有的一切吗?这个兄长不用担心,至少他死也不会抢他的妻子。司马尚书得知司马访琴回府,想起那日司马访琴对他说的那些心事。走着走着,便来到司马访琴的院子,以前的他公务繁忙,刑部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案子,他也一直没有时间陪自己的两个儿子。司马访琴垂头丧气地坐在院中,倒不是因为心爱的明姑娘不在了,而是因为兄长的刻意刁难。司马尚书走到司马访琴身后,伸手抚了抚司马访琴的头顶。司马访琴错愕地转过身,瞧见是自家父亲,立刻收住即将喷发的怒火。“父亲怎么来了?”司马访琴连忙站起身行礼。“访琴快坐。”司马尚书坐到他身旁,和蔼地眼神盯着垂着头的司马访琴:“访琴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司马访琴听到父亲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慌忙站起身,笑道:“访琴没事,我好得很,我很好。”说着,还原地转了两圈,发出欢快的笑声。没想到司马尚书看了,更加揪心:“在为父面前,不用假装坚强。”“我没有,我很坚强。啊,不是,我没有假装坚强。”司马访琴越解释越觉得混乱。“唉~”司马尚书叹息了一声:“我与君尚书同命相连,我们都是尚书,都有一个儿子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啊?”“父亲,我没有。”司马尚书拍了拍司马访琴的肩膀:“访琴啊,你要振作起来,现在人家君公子一心只想考取功名,说什么不能让死去的人担心之类的话。”“哎哟~”司马访琴这算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你也好好静下心来考取功名,别让死去之人担忧。”司马访琴叹息了一声,认命地道:“不瞒父亲,访琴不再府上这两日,去了浣城的勾栏瓦舍好好玩耍了一番。”司马尚书听他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逆子,老子竟认为你是个痴情种,真是老了变傻了。”司马访琴望着自己父亲甩袖离去,翻了个白眼。若是不这样说,只怕父亲要逼着他去考取功名,然后光耀门楣什么的。若他真的去考取功名,兄长还不将他吃了?自从钟离凌太子之位被废,钟离云便开始谋划下一步计划。太子之位悬空,将来谁坐上那个位置都有可能。这几日被优伶缠着,日日待在平王府。距离迎娶李惜霜的日子越来越近,钟离伯君每每想到这件事,便觉得寝食难安,府内陆陆续续布置了红绸。他将这些事全都交给老管家,老管家年纪不小了,常常弄错这样弄错那样。钟离伯君也不着急,任他慢慢摆弄。钟离伯君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两日前李惜霜对他说的那些话,处斩明戴那日所发生的事,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日尉子瑜离去之后,钟离伯君原本想追上前去,却被李惜霜拉住手腕:“别忘了,贤王殿下已经与我定了亲。”钟离伯君无奈,只好转身回贤王府,李惜霜走在他的身旁,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贤王殿下何时娶惜霜呢?”钟离伯君顿住脚步,无精打采地望向她,一言不发。“若是无人在背后支持贤王殿下,即便太子被废,贤王殿下又怎能登上太子之位呢?”钟离伯君无言,沉默着往前走着,只是脚步放慢了不少。“刚才贤王殿下也看到了,子瑜姑娘对你,毫无男女之情。”钟离伯君想起方才尉子瑜淡漠的眼神,她看着自己,如同看着陌生人。或许,他连陌生人都不如。他们还是逃不过形同陌路的结局吗?不知不觉,又来到离人池畔。那满池的烛辉呢?早已随风而散,在一起时有多快乐,分开后,痛苦加倍而至。这一夜,他在等她的出现。每一夜,他都在等她的出现。初春,城中人工修缮的河岸边,垂柳发出新芽。百花含苞待放,春雨淅淅沥沥,滋润着大祁皇朝的每一寸土地,绿草纷纷破土而出,染绿了整个世界。春雨落下,街市上的小摊贩纷纷收摊回家,各大商铺的门半开半合。街市的尽头走来一名蹦蹦跳跳的少女,她提着裙摆欢喜地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笑声。石板上的泥水溅湿了她的绣花鞋,溅湿了她的裙摆,她依旧乐此不疲。身后跟着一名着急忙慌的少年,他为她撑着油纸伞,笑嘻嘻地跟在她的身后,即便泥水溅湿了身上昂贵的衣裳,他也满不在乎。因为下雨的缘故,街市上少有人来往,他们也因此玩得欢快。“子瑜,你为何如此喜欢雨?”钟离伯谦紧跟着尉子瑜,将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自己的肩膀已经湿了大半。“这是春雨啊!淅淅沥沥的春雨,既不暴躁也不寒冷,是四季中最温柔的雨。”“是吗?”钟离伯谦望着欢喜雀跃的她,与她一同咧起嘴角。她就像这春雨中的暖阳,照亮了钟离伯谦的余生。这生机勃勃的春天,有些感情在悄悄萌芽,有些旧情被埋在了上一个冬季。尉子瑜回过头望着钟离伯谦,撞进他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原来伯谦就算笑得露出十二瓣大白牙,也很好看啊!只顾着追寻消散在寒风中的温存,忘了自己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暖炉。钟离伯谦如黑宝石的眼睛里倒映着尉子瑜的笑容,尉子瑜的眼里没了春雨,没了油纸伞,只剩下一个傻傻的钟离伯谦。“伯谦是这天底下最傻的人。”尉子瑜对着眼前淅淅沥沥的春雨,笑道:“而本小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钟离伯谦想起项领所说的那句,冷冰冰的尉子瑜遇上热乎乎的他。……钟离伯君的婚期终于来临,成亲这日,连老天都放晴了。尉上卿应邀前去观礼,他迟疑了许久,还是走进了望云轩。尉子瑜一身月牙白的盛装,由黑月与丽儿搀扶着。“子瑜若是不想去,为父不会勉强你的。”尉上卿望着特意穿了一身月牙白的尉子瑜,打扮华丽,站在人群中极其扎眼。尉子瑜虽没当初那般心痛,知道钟离伯君与李惜霜成亲,她心里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就是故意膈应要成亲的两个人。“父亲。”尉白夜走上前,瞧见尉子瑜,连连称赞:“子瑜真好看,子瑜穿成这样没事啊,这又不是丧服,谁说去观礼不能穿月牙白?”尉白夜特意观察了衣裳的颜色。尉子瑜被尉白夜的话逗笑:“父亲,您看兄长多么善解人意?”“好吧!”尉上卿无话可说,索性回思云轩换了一身白色战袍。尉白夜见状,连忙跑回揽云轩换成一身墨白相间的长衫,如此,谁敢给子瑜找不自在?一家人一起去膈应贤王,不久前还老往尉府跑,说什么要请皇上赐婚的屁话。看看,这才过了过久,便迎娶左相千金李惜霜。现在的年轻人一点恒心都没有,膈应归膈应,尉上卿表示,他挺中意七殿下的,只是不知子瑜有没有这个想法。尉上卿此时无比希望他们父女连心,这样尉子瑜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膈应完了贤王,回头便嫁给七殿下,七殿下想要什么,尉上卿都给,只要他好好待他的宝贝女儿。“父亲,兄长,你们这是……”尉子瑜见父亲与兄长这样,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尉家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会不会被皇上误解为哗众取宠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60:满城花开

“啊哈……”尉白夜讪讪地笑了笑。“穿统一一点。”尉上卿回道。尉上卿说完,突然苦恼起来,将脸面向尉白夜,问:“要不要让可馨与我们穿一样颜色的?”“怎么不要?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尉白夜点了点头,连忙差下人去送信。“父亲,兄长你们好幼稚。”尉子瑜甚是无奈,不过,有一群永远站在自己身边的家人的感觉,真好。春风微拂,轻轻吹开枝丫上的花蕾。满城花开,十里红妆,钟离伯君坐在马背上,看不出面上是否喜悦。喇叭唢呐,曲儿小动静大。沿途的百姓纷纷探出头来,看看是谁家迎娶新娘子。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尉子瑜跟在钟离伯君身后不远处,从贤王府一直跟到左相府,亲眼见着他将李惜霜迎了出来,那一刻,尉子瑜彻彻底底地死了心。即便白色的身影很扎眼,还是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淹没在人群里。她真的放下了,说不出祝福的话,却也不会多加阻拦。尉上卿得知自己女儿跟着人家送亲的队伍走了一路,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是心疼。贤王伤害了子瑜,他对贤王的好感也在今日枯竭。钟离伯君站在府外迎接宾客,今日无意见过尉可馨一面,虽然华丽,却是一身素白。尉家来了三辆马车,第一辆是尉上卿的,第二辆是尉白夜的,两人跳下马车,一个穿着白色战袍,一个穿着墨白相间的长衫,两人向第三辆马车走去,身后跟了好几排尉府的下人,个个人高马大,吓坏了好多围观的百姓。他们走到第三辆马车跟前,将尉子瑜扶下马车。钟离伯君瞧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干净纯洁,像极了春日绽放在枝头的白色含笑花,矜持含蓄,庄重美丽,艳丽的外表,含着沁人的芬芳,纯白而高雅。尉家人都是一身白,这是商量好的?尉子瑜走在尉上卿身旁,另一边有兄长护着。其他贵女见尉子瑜这待遇,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怪只怪没有像尉上卿那样的父亲,官职高,脾气还好,还疼爱自己的女儿。怪只怪没有像尉白夜那样的兄长,长相俊朗,还护着妹妹。怪还怪自己命不好,为何自己不是那尉子瑜?尉家人向贤王府走去,尉上卿与钟离伯君打招呼,尉子瑜耷拉着眼皮行了个礼,便随着父亲与兄长一起走进府内,并未多看他一眼。尉上卿知道尉子瑜在逞能,可他还是想夸自己的女儿做得好。钟离伯谦见到尉子瑜,终于来了兴致。“伯谦。”“以后不许叫我七殿下,多生疏啊!”“好啊!”尉子瑜见到钟离伯谦,面上终于多了些笑容:“那伯谦能带子瑜去见姐姐吗?”“可以。”尉上卿瞧见面色终于有些波澜的尉子瑜,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欣慰地点了点头。可如今尉子瑜在贤王府,他不放心,示意尉白夜偷偷跟在身后。倒不是怕钟离伯谦使什么坏,怕的是别人,今日这贤王府,热闹得很,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责?钟离伯谦带着尉子瑜找到尉可馨,便将她带到前厅人多的地方。尉可馨来到前厅,便与兄长走到父亲身边,将尉子瑜独自丢到钟离伯谦身边。“好巧啊!”钟离伯谦笑嘻嘻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裳:“伯谦与子瑜穿了同一种颜色的衣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了我一路。”尉子瑜凑到钟离伯谦眼前,瞪着他。“哈哈哈……今日的酒好香。”钟离伯谦讪讪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对啊!伯谦的兄长成亲了,能不高兴吗?”“若今日的新娘是我,你还会如此开心吗?”尉子瑜认真地看着钟离伯谦。“不开心。”钟离伯谦果断地回答,然后仰起头对着她傻笑道:“可惜兄长的新娘子不是你。”“……”尉子瑜低下头不再说话。“伯谦错了。”意识到自己戳中尉子瑜的伤心之处,连忙道歉。尉子瑜赌气地转到另一边,不搭理他。钟离弋来到贤王府,第一眼在人群中找到钟离伯谦,因为他身旁就站着一个扎眼的尉子瑜。钟离弋跑到他跟前,与他搭话,他也不理,只顾着对尉子瑜认错。尉子瑜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女子参见六殿下。”“唉~”钟离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男大不中留啊!”“六哥,快看婉儿小姐。”钟离弋随着钟离伯谦的手指望去,哪里有什么张婉儿。回过头来,揪着钟离伯谦的耳朵不肯撒手:“七弟厉害了啊!连六哥也敢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六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好歹给七殿下留个面子,兄弟之间,应该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才对啊!”尉子瑜看不下去,只不过被揪住耳朵,叫得比杀猪的声音还大。看看,他都惹来多少人侧目了。“既然子瑜都这么说了,作为兄长确实不应该欺负弟弟。”钟离弋笑着点了点头。“子瑜,第一眼就看见你了。”张婉儿的声音突然出现,钟离弋的笑容僵在嘴角。尉子瑜望着两人,凑到张婉儿身边嘀咕道:“婉儿你完成任务了,六殿下已经对你动心了。”张婉儿听了这话,脸红了一大片。尉子瑜拉着钟离伯谦远离这两个人,有点眼力可好,别成天傻乎乎的。没过多久,皇上驾临,皇后却没有跟来。该来的人来得差不多,也到了拜堂吉时。尉子瑜就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钟离伯君与李惜霜拜天地,拜祖先,拜高堂,然后夫妻交拜。原本面无表情的她,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笑容又渐渐变成了讽刺,讽刺渐渐变成了苦涩,苦涩渐渐归于平淡。这一切,钟离伯君都看在眼里。她就站在不远处,一抹月牙白,想忽视都很难,更何况他不想忽视。尉子瑜还是觉得自己幼稚了,竟然故意穿了一身白,竟然故意挑了最显眼的位置,无论钟离伯君低头抬头都能看到自己,她真的太幼稚了。凤冠披霞,龙飞凤舞,喜结连理,携手一生。桂圆莲子,红枣花生,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生无瓜葛,死无牵连,茫茫人海,缘起又灭。他不回头,她不回眸,至此别过,各生喜欢。从今以后,她真的与钟离伯君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因他悲,不会为他喜,不会给他任何情绪。康庄大道,从此陌路。拜堂完毕,到了宴请宾客之时。尉子瑜走到钟离伯君跟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祝贺贤王殿下,这一杯酒,子瑜敬你。”尉子瑜端着酒水一饮而尽,未等钟离伯君开口说话便转身离去。在那之后,整个宴席上再也找不到尉子瑜的身影。尉子瑜与张婉儿跑了出来,两人往香溢楼方向走去。“子瑜不开心吗?”“嗯,不是很开心。”尉子瑜如实回答。“因为贤王殿下吗?”“是啊!”尉子瑜呼了一口气,苦涩地答道。“好了,贤王殿下已经成亲了,我们去找又苓喝酒吧!”“好啊!”两人往香溢楼跑去,难得香溢楼今日的生意不是很好。云深不知去处,只有又苓在高台上弹着曲儿。又苓瞧见尉子瑜与张婉儿,立刻带着她们去雅间小叙。一杯又一杯的苦酒下肚,穿过愁肠愁更愁,尉子瑜拉着两人一杯又一杯地喝。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直到三人都不省人事,沉沉睡去。隔壁雅间坐着两名贵公子,一个叫钟离伯谦,一个叫钟离弋。也真是,这两个女人竟然明目张胆跑来香溢楼,难道不怕有坏人?是夜,洞房花烛。钟离伯君站在新房外踌躇了许久,最终抬脚往红云轩走去。正准备吹灭蜡烛休息的尉可馨看到钟离伯君踉踉跄跄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王爷怎么过来了?”“……”钟离伯君紧抿着双唇,他来这红云轩是想做什么来着?他竟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如今,他与尉子瑜仅剩的一点儿瓜葛,便是红云轩的尉可馨了吧!他跌跌扎撞撞走出红云轩,摸索着走到上官听寒的房间。掀开被褥就要躺进去,上官听寒默默起身,将他赶了出去。今日见到一身月牙白的尉子瑜,她跟着王爷迎亲的队伍走了一路,安安静静地跟着,不哭不闹,想必她真的决定放手了。钟离伯君摸索着去了含笑院,含笑院院门紧闭,没有任何人回应。无奈之下,他走到离人院,推开院门,走进以前尉子瑜居住的房间。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朝屋内喊了一句:“夫人,你在吗?”房内黑漆漆的,虽每日都有丫鬟前来打扫,却早已没有人味。“夫人,你在吗?”钟离伯君踉踉跄跄走进屋内,倒在榻上抽噎了起来。他很清楚,他什么都明白。香溢楼。打听到尉子瑜去处的钟离云来到二楼,靠近尉子瑜所待的雅间。钟离伯谦听到不对劲,连忙叫醒钟离弋,将他赶了出去。“三哥,这么晚了还来香溢楼?”钟离弋朝他笑了笑。钟离云没想到在这遇上钟离弋,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弋儿就在隔壁,随时欢迎三哥到来。”钟离弋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看他那架势,定是知道子瑜与婉儿在里面。不管他想打谁的主意,都得先过他们这关。钟离云回头嗤笑了一声,随即消失在香溢楼。原本想使用不正当的手段,没想到在此处遇到六弟。钟离弋迅速跑回雅间,拽着钟离伯谦的胳膊,怒道:“三哥肯定在打她们其中一人的主意。”“大哥被监禁于诛心殿,六哥有什么想法吗?”“呵……”钟离弋冷静了下来,垂着眼帘:“争权夺位惹的祸。”“今日兄长与左相家的惜霜小姐成了亲,意味着什么?”“二哥得到了左相的势力?”钟离伯谦继续道:“在朝中还有谁能与左相抗衡?”“自然是尉将军。”“所以……”“他想巴结尉将军,就得先讨好子瑜。”“可是六哥不久前还告诉伯谦,三哥被尉将军当堂拒绝了吗?”钟离弋点了点头,突然想通一些事:“难道他想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子瑜?”“或许是……”钟离伯谦点了点头:“若他得不到子瑜,退而求其次,遭殃的便是婉儿小姐。”“这……”无论如何,他要保护好张婉儿,子瑜有伯谦操心。可伯谦手无缚鸡之力,算了,子瑜先前不是说了吗?兄弟之间就该互帮互助,他也顺道帮伯谦保护好子瑜。明日就去会会尉将军与白夜兄,让他们提高警惕。……早朝之后,宿醉的尉子瑜与张婉儿并肩走在街市上,头疼欲裂。吹了春风,便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张婉儿与尉子瑜聊起昨日尉子瑜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什么叫我的任务完成了?”“六殿下对你动心了,六殿下对你动心了。”“这也太突然了吧!”“喜欢上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个契机,只要一瞬间。说不定他记住了你某一刻的样子,便开始对你上心了。”尉子瑜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是,本小姐毕竟很受欢迎。”“哈哈,要不要脸?”“这不是一直有脸的吗?”钟离伯君回府的马车路过街市,尉子瑜与张婉儿两人挽着胳膊,说说笑笑地走在街市上。他走下马车,与两人打了个照面,两人依旧说着笑。像没看见他似的,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钟离伯君望着远去的两人,子瑜真的与他走远了。他等不来归人,再见,已是彼此的过客。春风不暖,心中仅剩下苦涩、酸涩……罢了,做这一切决定,都是他自己选的。子瑜与权力,二者不可得兼。他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该坦然面对现实。直到感受不到钟离伯君的视线,张婉儿才收起嘴角的笑容:“为何假装不认识贤王殿下?”“不认得好啊!”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彻底决裂就该是这个样子。”

261:藕断丝连

不然忘不干净,她不喜欢藕断丝连。昨夜李惜霜在新房等了一宿,怀揣了一宿的兴奋与悸动,却没能等到钟离伯君的出现。没想到钟离伯君竟这样对她,可想而知今后的生活会是怎样?李惜霜虽然很气恼,却也知道自己在钟离伯君心里的份量。若不是她耍了那么多小心思,钟离伯君也不可能娶她。李惜霜成为贤王妃,贤王府上很多下人都很错愕。他们不知道这个贤王妃脾气如何,只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李惜霜离开新房,在下人们的陪同下,逛起了贤王府,最终走到离人院,被这里的景色吸引,这附近还有一处清池。比她住的院子好得太多,心里便盘算着,等钟离伯君回来,向他讨要了这个院子。皇上都说了新婚三日不用上朝,他还是每日按时去了,他这么做,只是不想与自己一同待在贤王府罢了。李惜霜继续逛着院子,被不远处的含笑花香吸引,李惜霜朝着香味走去,伸手准备摘两朵戴在发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钟离伯谦那张淡漠的脸。“你要干什么?”钟离伯谦死死盯着她,视线不离她伸出来的双手。“伯谦啊!”李惜霜想着先与钟离伯谦交好,再利用他讨好钟离伯君。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宴席之上,她每次抚琴过后,钟离伯谦都会上前抚一曲,还时不时挑衅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现在,她居然开口叫钟离伯谦的名字。“不许叫本殿下的名字,就算你是贤王妃。”“好,不叫不叫。”李惜霜知道他好玩,成天游手好闲,用哄小孩的语气回答道。钟离伯谦脸上的厌恶越来越明显,无知的女人,竟用这么恶心的语气与他讲话:“滚,今后不许靠近含笑院半步,不许你摘这府上一株含笑花,你不配。”“你……”“听不懂人话?贤王妃?”“凭什么我不能摘?”李惜霜气不过,与钟离伯谦争论了起来。“就凭这府上的每一株含笑树都是本殿下种的。”钟离伯谦冷哼了一声。“可这里是贤王府,你是七殿下,我是贤王妃,请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亲兄弟,同父同母,而你又是谁?不过是一个外人,以为顶着贤王妃的头衔,就是这府上的一份子?痴心妄想。”“你……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府邸,六殿下未封王,便住在宫中,你凭什么住在这贤王府上?”“你在赶本殿下走?”钟离伯谦眯着下垂眼,一副你惹到我了你完了的表情。“不然呢?我怎么不见六殿下死皮赖脸地赖在司马府不走呢?四公主不也是六殿下的亲姐姐?”“好~”钟离伯谦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屋内,换了一身衣裳,坐上马车便往宫里赶去。下了早朝的钟离越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了几页,便听到赵公公来报,七殿下红着眼眶等候在御书房外。钟离越听到钟离伯谦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宣他进殿。“父皇。”钟离伯谦见到书案边的钟离越,还未行礼便扑到他身旁,哭闹道:“父皇,请赐谦儿一座府邸吧!”“为何?”钟离越笑着抚了抚他的后脑勺。“为何?还能为何?”钟离伯谦幽怨起来:“兄长娶了王妃,谦儿辛辛苦苦种下含笑树,开春了,那含笑树开了花,那王妃倒好,新婚第二日便将谦儿的含笑花摘下来,扔了一地。”“是吗?竟有这等事?”“还有……”钟离伯谦嘟囔着薄唇,进宫之时,揉红了自己的双眼,目的就是为了在父皇面前来一招苦肉计:“王妃不喜欢谦儿住在兄长府上,这话,在场的下人们都听见了,若是父皇不信,大可以去问问。”“果真有此事?”“父皇。”钟离伯谦假装抽噎:“谦儿无能,谦儿破坏了兄长与王妃之间的感情,谦儿有罪。”若是李惜霜在场,看着他这样,估计气得想打人。“父皇。”钟离伯谦拽着钟离越的胳膊:“父皇为谦儿置办一处宅子吧!”“谦儿想要选址于何处呢?”“选在尉府旁边,尉府安全啊,尉府不是住着尉将军与尉副将吗?谦儿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到歹人,尉将军翻过墙院,就能救谦儿。”“胡闹。”钟离越被他逗笑,说了半天,原来目的就是这个。他在意的不是尉将军,恐怕是那尉二小姐吧!“父皇……”“朕这就宣贤王进宫,让他好好管管贤王妃。”“……”钟离伯谦翻了个白眼,见计划落空:“谦儿告退。”钟离越喃喃自语:“这个机灵鬼。”……李惜霜得知钟离伯君下朝归来,特意去清宁院等着他。钟离伯君到了院外,撇见怒气冲冲的李惜霜,他皱了皱眉,心里对她有些抵触。钟离伯君抬脚上前,李惜霜发现钟离伯君的踪迹,连忙迎上去:“夫君。”听着她喊的这一声夫君,钟离伯君又想起许久以前自己做过的美梦。梦里……叫他夫君之人是尉子瑜,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更加酸涩。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往书房走去。“夫君,妾身想去离人院住,不想住在现在那个院子里。”钟离伯君脚步一顿,眼里闪烁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夫君,你若是不同意,妾身就去找父亲理论了。”“你去吧!”“夫君待妾身真好。”钟离伯君冷哼了一声,未答。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夺走了。或许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想去那离人院了吧!物是人非的地方,最容易催人泪下。好像贤王府迎来了女主人后,比以前更冷清了。丫鬟们也不怎么说话,奴才们也不敢轻易开口。尉可馨,更是不肯踏出红云轩半步。钟离伯谦从皇宫回到贤王府,气匆匆走到清宁院,他定要将今早之事告诉兄长,钟离伯谦大步走到清宁院将李惜霜所做之事叙述了一番。“为兄能怎么办呢?”一句话便将钟离伯谦堵得说不出话,李惜霜是吧,本殿下与你势不两立。钟离伯谦气得跑出了贤王府,这李惜霜真厉害,进了贤王府,便将这里闹得鸡飞狗跳。还让不让人安生地待着了?欺负他没有自己的府邸是不是?回到尉府的尉子瑜,主动向尉上卿解释了自己的去处。尉上卿闻到她浑身酒味,也未多说什么。尉子瑜回到望云轩不久,钟离弋便赶了过来。尉上卿在自己府上的前厅见到钟离弋,还是挺开心的。“尉将军。”钟离弋着急得就差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尉二小姐最近可能会有危险,还请尉将军小心为妙。”“六殿下何出此言?”“将军不知道,昨夜我与七弟在香溢楼遇到子瑜,她在我们隔壁喝得烂醉,三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子瑜的消息,趁着子瑜喝醉熟睡,曾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雅间,辛亏七弟发现了。”钟离弋一脸凝重:“所以今日特来提醒,还望尉将军保护好子瑜,若是……若是可以,也顺道保护一下婉儿小姐,我与御史大人不熟,不敢贸然前去拜访。”尉上卿笑出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六殿下以前也是个稳重之人,与七殿下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竟然变得咋咋呼呼的。可他所说并无道理,现在太子之位悬空,他们肯定想方设法争抢这太子之位。昨日贤王与左相府联姻,现在能与左相抗衡之人,好像也只有他了。人们想要拉拢他,就必须得到他的女儿,看来,子瑜真的要遇到麻烦了。软的不行来硬的,平王好手段。……钟离弋离去,尉上卿来到尉子瑜的望云轩。她正蹲在院子里,盯着院中长出的红豆苗,盯着盯着,不知想到什么,不自觉笑出了声。尉上卿见她不为钟离伯君成亲之事消沉,他也放心多了。尉上卿走上前,与她一同蹲下,笑道:“这些红豆苗长得好壮实。”“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女儿的巧手种的。”尉子瑜昂起头,那傲娇的模样与七殿下有九分相像。“自然是尉将军家女儿的巧手。”尉上卿顺着她的话回答,引得尉子瑜咯咯笑了起来。“等到春去,这些红豆熟透了,父亲要将它们熬汤喝呢?还是做红豆糕?”尉子瑜认真地与尉上卿讨论起红豆的一百种死法。尉上卿摇了摇头,笑道:“这是子瑜的相思之物,为父不能吃它们。”“父亲。”尉子瑜有些窘迫,父亲是不是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子瑜啊!今后少出尉府了好吗?”尉上卿望着尉子瑜的笑脸,无法想像她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父亲何出此言?”“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太子之位悬空,为父怕你成为争夺皇位的牺牲品,只有躲在为父身后,为父才能护你周全,知道了吗?”“知道了,那子瑜想出去的时候,带上兄长可以吗?”“自然可以。”尉上卿欣慰地笑了起来。尉上卿为她的安危担忧,这些事,她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呢?

262:愿闻其详

不过,她还得继续接触平王钟离云,才能抓住他的把柄不是?尉上卿起身准备离开望云轩,听到下人来报,钟离伯谦在府外等候。尉上卿倒也不反感他,反正府上有白夜在,若是旁人议论起来,钟离伯谦大可以说自己只是来找尉白夜。如此想着,尉上卿便允了钟离伯谦的到来。钟离伯谦进了尉府,并未着急跑去望云轩,若不是他的目的早就被尉府上下看穿,他现在也不至于与尉将军一同坐在前厅,去年冬季不还允许他自由出入尉府吗?身上不带点伤就无法搏得尉将军的同情,现在……他的心灵受到伤害,应该能博得尉将军的同情,虽然尉将军粗枝大叶,可他心思细腻,他一定能理解自己的难处。如此想着,钟离伯谦放下杯盏中的春茶,嘟囔着薄唇走到尉上卿跟前,瘪着嘴。尉上卿喝了一口茶,回过神,七殿下已经走到他的身旁,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钟离越那种人怎会有如此单纯的儿子?尉上卿微怔:“七殿下为何如此委屈?难道是春茶不合七殿下的胃口?这些春茶可都是新采摘的……”“尉将军。”钟离伯谦将嘴巴瘪成一条曲线,委屈巴巴地回答:“不是府上的春茶不好喝,是本殿下心里不好受。”“七殿下有何委屈,在下愿闻其详,但在下应该帮不了七殿下什么忙。”钟离伯谦抽了抽嘴角,继续委屈道:“还不是因为兄长娶的新妇,她太过分了,以为自己是贤王妃,便在府上四处招摇,想住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乱摘本殿下辛辛苦苦种下的含笑花。”“呃……”尉上卿眨了眨双眼,貌似这种家宅纷争,不归任何官员管辖。他是镇国大将军,好像不是镇家大将军?“还有……”钟离伯谦越说越气愤,方才委屈的表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恨、不甘与厌恶:“那新妇竟然说本殿下死皮赖脸赖在贤王府,她是什么东西,竟然嫌弃本殿下,兄长都未发话,她竟然想赶本殿下走?当初若不是兄长盛情邀约,本殿下才不去那破府居住,那里没有皇宫繁华,又没有尉府温暖,真是的……”尉上卿听着钟离伯谦的诉苦,说来说去,就是那李惜霜趁贤王不在,摆起女主人的架势,欺负到贤王的亲弟弟头上。既然如此,身为侍妾的馨儿能好过吗?眼下右相一家被抄斩了,朝中能与左相抗衡的人只有尉上卿,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虽然他自己从未想过要争夺什么,可他无法控制别人会怎么想。尉上卿明白,因为自己是镇国大将军这一点,那李惜霜便不会任由馨儿安生活着,再加上子瑜与贤王之间的恩怨,恐怕馨儿就要变成李惜霜的发泄口了。这可怎么办?馨儿不能因为他们无辜受累,她的过去……原本就不怎么光明,今后若再活在李惜霜的阴影之下,她该怎么办?“本殿下一定要与兄长好好说道说道。”钟离伯谦自言自语说了许多,回过神,才发现尉上卿已经陷入沉思,压根没再听他诉苦:“尉将军,尉将军怎么了?”“啊?呃……”尉上卿回过神来,温和道:“若是七殿下受了委屈,就常来找白夜。白夜比七殿下的年纪大,他不会欺负七殿下的。”“真的?”钟离伯谦虽不明白尉将军为何突然这样,但只要得到这句话,就如同得到自由出入尉府的令牌,他此时不开心何时才开心?尉上卿说完这话,又陷入了沉思。因为今日钟离伯谦一席话,他便放心不下在贤王府夹着尾巴做人的馨儿。他虽不是自己亲生的,有此缘分成为一家人,便应该珍惜缘分才是。馨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尉上卿的担忧不无道理,李惜霜想起了尉可馨,此刻已经带着丫鬟们去了红云轩。李惜霜见红云轩只有小碧一人伺候在尉可馨身边,其余的下人们都是些粗使婆子。她此刻正静静地坐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在想自己的凄惨经历吧!李惜霜讽刺地勾起唇角,走到尉可馨面前。“好大的面子,见了王妃竟然不起身行礼?”李惜霜身旁的丫鬟见尉可馨背对着她们,小碧蹲在她的面前,两人都不知道她们的到来。尉可馨闻声转过头,瞧见是李惜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起身行了个礼。“这不是尉将军的嫡女尉可馨吗?”“……”尉可馨见她一脸得意,随即垂下头,避免与她正面交锋,她不能给父亲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推到父亲身上。“王爷真不愧是离城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最向往的夫君,竟然让尉将军的嫡女甘愿做妾。”李惜霜的话语中夹枪带棒,一字一句皆是讽刺。尉可馨没有答话,只是浅浅地勾了勾唇以示回应。一旁的小碧气得咬牙切齿,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以前是尉子瑜,她没能得到贤王殿下,却抢走了馨美人的父亲。如今又来了一个李惜霜,馨美人如此忍让,难道是想将王爷亲手奉上?李惜霜原本想气气尉可馨,可她无关痛痒的表情,让自己无比挫败,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李惜霜可不甘心如此,今早被七殿下欺负成那样,此刻心中正窝火着呢!“馨美人为何如此平淡呢?”李惜霜慢悠悠走到她的跟前,望着嘴角带着笑容的尉可馨,凑到她的耳边:“难道是被王爷冷落,现在已经失去了希望?”尉可馨依旧不恼,只是浅浅地笑着。“尉将军威名震慑四方,他的女儿却是个胆小鬼,真让人怀疑,馨美人到底与尉将军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虎父无犬女吗?”尉可馨听了她这话,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也出现了一些裂痕:“王妃此言差矣,若是依照王妃所说,左相大人岂不是也如王妃这般厚颜无耻?”“你说什么话呢?别以为你是尉将军的女儿,便可以对我父亲出言不逊,今日这话,无论怎么说,馨美人都不在理。”李惜霜听她一番话,瞬间被激怒:“尉将军认回馨美人时,馨美人已经成了王爷的侍妾,怪不得没人教你什么叫礼义廉耻,来人,掌嘴。”“你们要做什么?”小碧慌忙跑到尉可馨跟前,被李惜霜的丫鬟们一把扯开,将她推去三尺远。丫鬟们控制住尉可馨的胳膊,逼她下跪,尉可馨直直地站在原地,双眼通红地望着李惜霜,怎么也不肯下跪,她若跪下,就代表她承认父亲比左相低人一等。丫鬟们见她迟迟不肯下跪,便打了她一巴掌。她依旧不肯下跪,丫鬟们又打了她一嘴巴。直到她们打累了,尉可馨依旧直直地站在原地,双眼愤恨地盯着李惜霜,看着她那笑意盈盈的嘴脸,尉可馨知道她今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欺负自己,她们两个人代表了尉家与李家的颜面。“馨美人,美人你没事吧?”小碧哭着上前,又被那几个丫鬟给踢开。尉可馨的嘴角带着些血迹,两边脸颊被打得红肿,被丫鬟们禁锢着的尉可馨凝视着李惜霜:“王妃说我没有教养?也是,我从小跟在皇后身边,不知王妃眼里,皇后算不算得上一个人啊?”李惜霜一怔,忘了这一茬。“呵……”李惜霜解了气,示意丫鬟们放开尉可馨:“给些教训就是了,可别伤了李尉两家的和气。”丫鬟们松开手,与李惜霜一同离去。直到红云轩没了旁人,尉可馨才跌坐在石板上。“小碧,万万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会为此担心的,我也不想让子瑜为难,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王爷,我不能将她牵扯其中。”“美人……”小碧甚是无语,她自己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那个尉子瑜。小碧无奈之下,只好找来药膏替她敷上。“小碧,今后行事要小心,你跟着我这么个无能的主子,免不了被欺负,若你被她们抓住了把柄,我也救不了你。”尉可馨顿了顿,关切地问:“她们踢你的时候,可否受了伤?”“未曾。”……自太子被废之后,钟离云的心思都在尉子瑜身上,他整日都在苦思冥想,要如何得到尉子瑜。优伶的伤已经好了,她推开钟离云的房门,见他愁眉苦脸坐在桌边。优伶轻轻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王爷猜猜我是谁?”“是优伶。”钟离云伸手覆在优伶的手上,将她的手从自己眼皮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里。随即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优伶伸手环抱住钟离云的脖子,笑道:“让优伶猜一猜王爷在烦恼什么?”钟离云抿了抿唇,双眼倒映着若有所思的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br>

</br>

264:渐渐苦涩

“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兄长被父亲拉去驻守营,现在府上只有子瑜。”尉子瑜挽着尉可馨的手臂,她的双手一直藏在袖中,不知道想掩饰什么。

“我就是突然很想你们,便回来了。”

“姐姐先与我去望云轩歇着,我让黑月带着小碧为姐姐买些平时喜欢的吃食可好?”

“好~”尉可馨点了点头。

尉子瑜看了黑月一眼,黑月心领会神,带着小碧离开。还未出府,黑月叫住小碧,抱臂望着她:“说吧,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

“你以为二小姐真的只是让我带你去为大小姐买些吃食?”黑月目光一凝。

小碧原本也不想隐瞒:“还不是因为那李惜霜,仗着自己是正妃,昨日来红云轩激怒大小姐,然后仗着人多,就将大小姐禁锢着,掌了嘴。今日又来欺负大小姐,故意打翻桌上的杯盏,奴婢上前整理,被她身边的

丫鬟一脚踢开,然后大小姐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去捡杯盏的碎片,那李惜霜便蹲了下来,握住大小姐的手,将大小姐的手拉到碎片上割伤了。大小姐心里难过,便带着奴婢回来了。”

“啧啧……”黑月摇了摇头:“平时见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连二小姐都不怕,竟然怕了那李惜霜?”

“我……”

“好了,放心吧!二小姐不会放着这事不管的。”黑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你也受伤了,那我也该买些好吃的给你才行啊!”

“啊?”小碧一头雾水。

“啊什么啊?好好照顾好大小姐。”

“知道了。”

……

尉子瑜与尉可馨待在望云轩,两人说说笑笑,尉可馨却对李惜霜所做之事闭口不言,尉子瑜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尉可馨开口诉说,她只是一直将自己的手藏在袖中。

过了许久,黑月与小碧带着好些吃食回来,黑月将尉子瑜拉到一旁,将小碧所说之事悉数告知尉子瑜。

尉子瑜听了,大发雷霆:“岂有此理。”

她几步走到尉可馨跟前,粗鲁地掀开尉可馨的袖口,果真看见受了伤的指尖,尉子瑜叹息了一声,有些难过:“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将我当做你的妹妹呢!”

“我……”尉可馨缩了缩手指:“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让你牵扯其中。”

“可这不该成为李惜霜欺负你的理由。”尉子瑜猛地转身,双手拍在石桌上,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心中的怒火才得以平息。

尉可馨见她这般,连忙抓起她的手掌,翻来覆去,细细检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你这是为何?姐姐会保护好自己的,不要担心。”

“尉可馨。”尉子瑜猛地抽回手:“你凭什么管我的手是否受伤?”

“我……”

“你看,就准你担心我,不许我关心你?尉可馨你凭什么要求我?”尉子瑜红了眼眶,李惜霜还真是有些能耐啊!

“对不起,以后受了委屈,我都会告诉你。”

“这才对嘛!”尉子瑜眨了眨睫毛,将眼泪逼回眼眶,张开手臂将尉可馨抱进怀里:“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帮互助,相亲相爱,你受了委屈,不与我这个妹妹讲跟谁讲?姐姐啊,你可别犯傻,父亲比那什么左相,有担当多了。”

“知道了。”尉可馨忍不住流下眼泪,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即便受了再多的委屈,她的身边还有爱自己的家人,虽然他们与自己并无一丝血缘关系。尉可馨这一生最恨的人是皇后,最感激的也是皇后,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家人。

“对了。”尉可馨拉着尉子瑜坐在石凳上,想起李惜霜搬进离人院一事:“李惜霜搬进你原来住的院子。”

“……”尉子瑜怔了怔,嗤了一声:“她住在哪里,与我有什么关系,离人院早已与我没有瓜葛了。”

“这样吗?”尉可馨试探道:“你对贤王……”

“我对他……”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啊!”

“放、放弃了?”

“嗯。”

……

见到尉上卿与尉白夜后,尉可馨才肯回贤王府。尉子瑜冷笑了几声,挑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人,还有一群机灵强势的丫鬟,与尉白夜一起送他们去贤王府。

钟离伯君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看到尉子瑜站在府门前。

“贤王殿下,在下有礼了。”尉白夜听了尉可馨的遭遇,对这贤王没了好脾气。

“小女子见过贤王殿下。”

自钟离伯君与李惜霜大婚之后,这是尉子瑜第二次见到钟离伯君。尉子瑜再次见到他,好像没以前那么心如刀割,好像渐渐地接受了事实。

她不再为眼前的人心动,她只属于她自己。

钟离伯君看着眉眼间皆是冷漠的尉子瑜,心情一落千丈,原本见到她时的兴奋瞬间化成幽怨。

“贤王殿下。”尉白夜打断他的思考,拍了拍手掌,身后出现一批人高马大的下人,还有一批丫鬟:“这是在下给妹妹带来的下人们。”

尉子瑜侧过脸,瞥着他们,冷冷地道:“今后你们就跟着大小姐,除了贤王殿下与七殿下,若是谁敢动大小姐一根汗毛,给我上前撕了她。”

“是。”身高马大的奴才们齐齐应声。

“丫头们,你们要服侍好大小姐,可别惹是生非,若是别人硬要找茬,一定记得告诉贤王殿下,我相信贤王殿下肯定不会愧对一个贤字。”尉子瑜说着,转头望着钟离伯君,一字一句:“眼睛都擦亮一点,免得大小姐莫名其秒被打肿了脸,莫名其妙伤了手指。贤王府不比尉府,你们一定要谦逊有礼,别惹贤王殿下生气,别踩他的底线。”

“是。”丫鬟们齐齐应声。

钟离伯君算是听明白了什么意思,尉可馨前脚刚回府,尉子瑜与尉白夜便带着一批人前来贤王府,想必是那李惜霜私底下欺负尉可馨,被尉子瑜发现了。钟离伯君望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尉子瑜,她护短的时候竟这么可爱。

以前两人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她竟为了尉可馨做这些事。还真是时过境迁,以前她还会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而现在……钟离伯君的心渐渐苦涩。

“尉公子,子瑜,进府坐。”钟离伯君勉强扯开嘴角,笑道。

“不必了。”尉白夜拒绝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将这些丫鬟奴才送到贵府,劳烦贤王殿下请人引他们去在下妹妹的院子。”

“这是自然。”

“兄长,我们回去吧!”尉子瑜别开脸,起身离去。

“告辞。”尉白夜拱手行了个礼,跟在尉子瑜身后。

钟离伯君望着他们的身影,忍不住一阵失落。

“唉~”钟离伯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府门前,尉子瑜与尉白夜的马车已经启程了。

下人们一看是七殿下这个老熟脸,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钟离伯谦望着府外站着的一群人,嘀咕道:“笑什么笑?你们难道是被子瑜扔进贤王府的?那肯定是来照顾馨姐姐的了。”

“回七殿下,是的。”

他转眸看了钟离伯君一眼:“那谦儿带他们去红云轩了哦!”

“好。”钟离伯君点了点头,转身往清宁院走去。

钟离伯谦带着丫鬟奴才们来到红云轩时,尉可馨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都是熟脸,不由得有些疑惑,知道是子瑜与兄长送来的,顿时泪流满面。

钟离伯谦见状,慌了手脚。听小碧讲完李惜霜的事,钟离伯谦又气得开始跺脚。

“这李惜霜还真是……要惹遍全府啊!”

“这李惜霜怎么能这么讨嫌呢?”

“看本殿下怎么捉弄她。”

尉可馨望着自言自语的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起来。

……

尉子瑜原本就讨厌李惜霜,再加上她欺负尉可馨这事,她差点没忍住潜进贤王府刺杀李惜霜。想着她是贤王的新婚妻子,是他八抬大轿迎进门的王妃,尉子瑜这才消停下来。

她不能让钟离伯君变成一个鳏夫不是?

唉~以前的尉可馨见到自己的时候,也只会嚷嚷几句,根本不会什么宅斗。现在才被李惜霜骑在头上使劲欺负。不行,她明日得早早起来,去街市上搜寻一些宅斗的书籍话本给姐姐送过去,让她提升提升宅斗能力。免得面对李惜霜时,又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啧~想到这里,尉子瑜不由得担忧起以后的生活。父亲总嚷嚷着要为自己寻一个好的夫君,可是这天底下娶了妻不纳妾之人有几个?想着以后嫁给旁人,还得与他的妾室们斗智斗勇,尉子瑜就觉得脑袋疼,要不……要不嫁给兄长得了,有父亲压着,他定不敢纳小妾。罢了罢了,尉子瑜你怎么能生出这种想法呢?要是兄长知道了,得多嫌弃你啊!

尉子瑜摇了摇头,将嫁给自己兄长这念头从脑中拂去。

还是去街市上多多搜寻一些宅斗的书籍话本,送一些给姐姐,自己也留着一些,万一将来能用得上也不一定。

不知父亲最近在忙什么,每日拉着兄长去驻守营。可尉子瑜答应了父亲,不自己随便出门。眼下是紧要关头,她有急事需要去办,若是不能早些搜寻到那些宅斗的书籍话本,姐姐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br>

</br>

269:谦谦君子

“原来王爷的急事就是偷窥旁人用膳?”李惜霜盯着他,一字一句。

钟离伯君不想解释什么,绕开她,从她身旁离开。明月楼上的两人,有说有笑,他们的笑容却刺痛了钟离伯君的眼睛,明明是自己先放弃的,却接受不了她与旁人在一起。钟离伯君该怎么正视这样的自己呢?

一切的后果都是自己的选择,尉子瑜也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等他。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很难过。

“王爷。”李惜霜跟在他的身后,喊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应。

李惜霜一气之下,拽住他的胳膊,也被钟离伯君甩开。李惜霜气急败坏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回到贤王府。

“王爷,你什么意思?”进了贤王府,李惜霜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与钟离伯君争执起来:“我才是你的王妃,我才是贤王妃,王爷方才在干什么?”

“不用你管。”钟离伯君低垂着头,淡淡地开口。

“不用我管?”李惜霜被气哭:“不用我管,我可是王爷的正妃啊!”

“……”钟离伯君转身欲走。

“王爷。”李惜霜泪眼婆娑,连忙拉住他:“王爷真的放不下那个尉子瑜吗?”

“都说了不用你管。”钟离伯君一怒之下,甩开李惜霜的手,怒吼道:“李惜霜,别太得寸进尺,允许你住进离人院已经是本王最后的底线。你现在竟然还敢跟踪本王,还妄想左右本王的心。李惜霜,你算个什么东西?好言好语同你说,你硬是一句话听不进去。”

“王爷我……”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在本王面前撒娇,让本王带你去这去那的样子真的很恶心?”钟离伯君没有给李惜霜喘息的机会:“你除了威胁还会什么?本王凭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你?你觉得本王生得温柔,下不了狠心拒绝你是吗?为何总是自以为是呢?”

“……”面对钟离伯君一步一步地逼问,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她今日才明白,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她终于明白,即便尉子瑜不在这里,即便尉子瑜心里早已没有他,也足以撼动自己的位置。钟离伯君的心里只有尉子瑜,只有那个贱人。

“你明明什么都不是啊!”钟离伯君消了气,没了方才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忧伤与沉沦,他微微颤抖的声线说着伤人的话语,脑海里全都是那个已经不在乎他的女人。

“……”李惜霜被气得哑口无言,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尉子瑜啊尉子瑜,我李惜霜到底哪里不如你?

钟离伯君甩袖往清宁院走去,李惜霜想要跟上,想起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又顿住了脚步,最后转身回了离人院。

两人吵了一大架之事传到含笑院钟离伯谦的耳朵里,钟离伯谦知道兄长去撇下李惜霜去明月楼,看到尉子瑜与三哥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贤王府,李惜霜气不过,想要与兄长争吵,却被兄长出口伤害。

李惜霜能将好脾气的兄长惹得勃然大怒,也是她的本事。兄长从小学习了良好的礼仪,他不会轻易对谁发脾气,李惜霜算是个例外。

还是兄长厉害,能忍受她这么久。钟离伯谦想到自己若是不曾遇到尉子瑜,想到自己若是娶了李惜霜这样的女人,那他……好像会疯。

李惜霜这样的女人,在兄长面前自认为了不起,让兄长带她去这去那,还跟踪兄长。可怕可怕……

钟离伯谦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小春方才说过,尉子瑜与三哥在明月楼一起用膳,还有说有笑?子瑜疯了吗?昨日才交待让她离三哥远一点,今日便与三哥约在明月楼一起用膳?

她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到时候出了事,可别让人来找他。他钟离伯谦若是再慌慌张张跑出去找尉子瑜,他就不是人。

想到这里,钟离伯谦有些坐不住,索性站起身,往明月楼跑去。

……

尉子瑜目送钟离云离开,许久,才收起已经笑僵的嘴角,叹息了一声,将视线移向明月楼下。透过红木栏杆,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看着楼下车马更迭。

突然之间,那个人撞进了她的眼眸,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楼下的钟离伯谦喘着粗气,在不远处望着尉子瑜。尉子瑜朝他扬起一个笑容,钟离伯谦抬脚跑到楼上,走到她的面前。

质问道:“是不是兄长娶了别人,你也想随便找一个人嫁了啊?”

“啊?”尉子瑜有些不解,怎么一见面就说这么奇怪的话。

“你跟我走。”钟离伯谦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腕。

“别、别、别,今日我没有换男装。”

“你也知道自己没有换男装?你不是不怕吗?敢与三哥一同约在此处,怎么不敢被伯谦牵着了?”

“你今日吃错什么药了?”

“没吃药。”钟离伯谦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放开手再说。”尉子瑜皱了皱眉。

“你为何不听伯谦的话?”钟离伯谦放开尉子瑜,一双下垂眼紧紧盯着尉子瑜。

“什么?”尉子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要听他什么话?懒得与他争辩,抬脚往楼下走去,她也该回尉府了。

钟离伯谦见她离开,连忙跟上:“伯谦昨日不才说过,让你远离三哥吗?”

“怎么了?”尉子瑜不以为然,走到明月楼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最近怎么老是下毛毛细雨?”

“你别转移话题。”钟离伯谦不依不饶地跟在尉子瑜身边。

尉子瑜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尉子瑜路过无人的巷口,他便跟到无人的巷口。尉子瑜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他,才停下脚步。

钟离伯谦歪着头,斜睨着双眼,薄唇微张。

“其实……”尉子瑜笑了笑:“伯谦还记得太子妃吗?”

“记得啊!”

“其实太子殿下被抓,也有太子妃一份功劳呢!”

“什么?”钟离伯谦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明映之竟然出卖了他的大哥,虽然大哥确实没做什么好事。

“有人在暗中帮助明映之,帮她扳倒太子。”尉子瑜讽刺地笑了笑:“而那个人就是你三哥,平王殿下。”

“三、三哥?”

“听到事情真相,是不是有些难以接受呢?”尉子瑜凑到他跟前。

“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钟离伯谦望着耷拉着眼皮靠近自己的尉子瑜,她身上散发着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我有那么单纯吗?怎会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的争权夺势呢?”

“呵……”尉子瑜嗤笑了一声:“伯谦难得一副正经模样。”

“所以子瑜接近三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露出马脚?”是问题,也是肯定的答案,见尉子瑜还在靠近,出言提醒道:“子瑜别再靠近了,在子瑜面前,伯谦做不到谦谦君子。”

“咳……”尉子瑜假咳以掩饰自己被揭穿的慌张:“既然伯谦都知道了,还会责怪我吗?”

“不会,但是你应该离三哥远一点。”钟离伯谦望着有些慌张的尉子瑜,忍不住弯了眉眼:“最近怎么不见黑月?”

“她去渭阳城了。”

“巧了。”钟离伯谦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访琴兄也被我打发去了渭阳城,你说他们会不会遇到啊?”

“你什么时候让司马公子去渭阳城了?”

“呃……”钟离伯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很早以前,我以为子瑜觉得白阳一案结束了,所以才没告诉子瑜这件事。”

“呵……”尉子瑜摇了摇头:“我们对彼此的想法都还停留在过去,我忘了自己知道你本来的面目,你忘了曾经残忍的我。”

“呵呵……”钟离伯谦讪讪地笑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当初她是如何踢坏自己的七弦琴的,那时的她真的极其傲慢自大。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解释清楚钟离云的事,两人分道扬镳。不过尉子瑜有些疑惑,她好好的,为何要向钟离伯谦解释那些有的没的?

……

李惜霜回到离人院,倒在榻上哭了许久。钟离伯君怎么能这么伤害她呢?他们本是夫妻,钟离伯君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说到底,都是尉子瑜那个女人惹的祸。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导致钟离伯君新婚之夜不去她的房中,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他们成亲这么久,钟离伯君从未碰过她,甚至连亲吻都未曾给过她。自从她搬进这离人院,钟离伯君除了找她麻烦以外,未曾来过这里。

想着想着,李惜霜索性坐起身,懒得哭,就算哭瞎这双眼,也未必能得到钟离伯君的正视。李惜霜的手无法伸到尉府,报复那尉子瑜,但她依旧可以拿尉可馨出气,就算她是尉府的大小姐又怎样?就算尉子瑜送来了一批奴才丫鬟又怎样?

奴才就是奴才,丫鬟就是丫鬟,他们怎么斗得过身为正妃的自己?

他李惜霜若是怕了那几个丫鬟奴才,岂不是让人笑话了去?父亲还怎么放心将李家的荣辱交到她的手上?

走到红云轩的路上,李惜霜脑中已经闪过好几个想法。为了达到气势上的压制,李惜霜带了许多人。

正在红云轩忙活的下人们瞧见李惜霜到来,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聚拢到一起。小碧正坐在屋内,她绣着荷包,尉可馨在看尉子瑜捎来的宅斗书籍。尉可馨翻看着话本子里的内容,看到纠结处,她也跟着一起揪心。

“这画眉好惨啊!希望她能早点强大起来,哎呀~我都不想看过程了,直接翻到结局,看她到达顶峰就是了。”尉可馨说着,准备翻到这本书的末页。

小碧见状,立刻停下手中的活,阻止道:“美人,万万不可,这本画眉传奇讲的就是画眉姑娘从一堆妾室里脱颖而出的蜕变过程,若你不细细品读此书,就无法学到她的宅斗技巧。这不就浪费二小姐一番好意了吗?”

“你以前不是挺讨厌子瑜的吗?”

“嘿嘿。”小碧挠了挠头:“经过那件事,奴婢觉得二小姐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决定从今以后不讨厌她了。”

“这可是你说的,今后若要再说子瑜半句坏话,我就打你板子。”

“知道了美人。”

小碧话音落下,李惜霜便推门而入。尉可馨站起身,有些不解地望着她。若李惜霜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下人们也不好直接阻拦她见大小姐。

李惜霜慢悠悠地走到尉可馨身前,顺手夺过她手里那本画眉传奇:“画眉咬着牙,忍着痛,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会将今日所受之苦加倍偿还给那个恶毒的女人。”

李惜霜咧了咧嘴,冷笑道:“馨美人,这话是对我说的吗?”

“这不过是一本话本而已,王妃为何觉得我在向王妃示威呢?”

“我可没认为馨美人在示威,是馨美人亲口说的。”李惜霜讥笑道,瞥了她一眼,眼波流转,李惜霜低下头望着尉可馨放在手边的书籍,都是些关于宅斗的书籍与话本子:“馨美人是想报复我吗?怎么办?我的心受到了惊吓。”

尉可馨抿了抿唇,她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子瑜可爱。多看她一眼,便觉得自己的寿命骤减。

“来人,将这些证据收集起来。”

李惜霜话音落下,她的下人们便跑进屋来,将尉可馨的书籍与话本收走。

“什么?”尉可馨望着那些被抱走的书籍与话本,连忙追到院子里,怒道:“你们还不放下?”

“馨美人,这些可是你居心叵测的证据。”李惜霜随即跟上。

“李惜霜,你别太过分。”

“哎哟~”李惜霜笑了起来:“馨美人竟然直呼我的名字,果然没什么教养啊!”

“李惜霜。”尉可馨怒瞪着她,那些下人抱着她的话本子,走到院中停下。

天空灰蒙蒙的,一直下着细细的小雨。

“来人,馨美人冒犯王妃,还有报复王妃的念头,拖去打四十大板。”

李惜霜话音落下,院中的丫鬟奴才便不乐意了,立刻跑到尉可馨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尉可馨心里一酸,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贤王府。

270:高不可攀

可她是贤王的侍妾,她不得不待在这红云轩。子瑜给她送了这些丫鬟,还有这些关于宅斗的书籍与话本子,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李惜霜只要在贤王那里受了委屈,就会来红云轩找她撒气。

自从上次子瑜送奴才过来到如今,李惜霜都未在红云轩出现过。现在,她出现了,想必不久前王爷给了她难堪。

“怎么?”李惜霜望着那群不怕死的尉家奴才:“你们反了不成?这里是贤王府,可不是尉府,你们的主子犯了错,不该惩罚吗?仅凭这些书籍与话本,若是将她交到王爷手上,她还能有活路吗?妄想扰乱家宅安宁。”

“我们愿意替大小姐受罚。”

“好。”李惜霜欣然答应:“你们每人打二十大板,馨美人打二十大板。”

“你……”尉可馨无言反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下人们趴在有些湿润的石板上,眼睁睁地望着旁人搬来刑凳。

小碧趁乱跑出了红云轩,径直往府外跑去。红云轩的事,与王爷说了也无济于事,他并不在乎馨美人的死活。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二小姐身上,只有二小姐能救大小姐。

小碧慌慌张张跑到府门前,便撞见心情颇好的钟离伯谦:“七殿下。”

“你慌慌张张的,准备去哪儿?”

“去找二小姐。”

钟离伯谦看了守卫府门的奴才一眼:“还不快去?你们打算让一个女子四处奔波?”

府门前的一奴才听了这话,撒腿往尉府方向跑去。

钟离伯谦见事情办妥,哼着小曲儿准备往含笑院走去。

“七殿下。”

钟离伯谦的步子还未迈开,小碧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眼前:“求您救救馨美人,她被王妃打板子,二十大板下去,馨美人怕是要没命了。”

“什么?”钟离伯谦一惊,他不过是半日不在府上,这李惜霜还真的上房揭瓦了。钟离伯谦快步跑到红云轩,只见李惜霜趾高气昂地站在院中,院中石板上趴着许多下人,钟离伯谦认得,都是尉子瑜带过来的。

距离李惜霜不远处,便是一个刑凳。尉可馨被绑在刑凳上打板子,钟离伯谦也不知道她被打了几板子,一个弱女子能承受多大的伤害?钟离伯谦跑上前,推开那些打板子的下人,替尉可馨解开绳索。

“住手。”钟离伯谦很久没有如此正经地发过火了,他眼神冷冽地望着那些怔愣的下人们,仿佛一只睡醒的老虎,眯着危险的双眼,要将眼前人撕碎一般。

钟离伯谦将尉可馨扶起来,她险些没站稳,软绵绵的。尉可馨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其他还有些力气的下人们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尉可馨。

“李惜霜,这次又是什么借口?”钟离伯谦走到她跟前,逼问道。

李惜霜也不恼,慢悠悠地走到那堆书籍话本旁,蹲下身,捏起一本,扔到钟离伯谦跟前。拍了拍手,从怀中掏出手巾擦了擦手指:“馨美人意图谋害我,我能不反击吗?”

钟离伯谦低头捡起石板上的书籍,正是那本画眉传奇:“一本话本能证明什么?”

“这些书籍可都是关于宅斗的,这还不能证明馨美人居心叵测?”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钟离伯谦怒而将手中的话本扔在地上,这女人找的借口也太拙劣了吧!可她偏偏遇上自己:“巧了,这些书籍可都是本殿下四处为馨美人收集的呢!本殿下只认馨美人一个嫂子,要说居心叵测,李惜霜你怎么不让这些下人打本殿下的板子啊?”

“七殿下,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隔阂,但你也不该为了故意气我,包庇馨美人。”李惜霜显然是不信的。

“故意气你?”钟离伯谦气急反笑:“你哪来的自信?本殿下凭什么在你身上浪费心思,你配吗?”

李惜霜怔了怔,这两人不愧是亲兄弟,说起狠话来,句句诛心。霎时间,李惜霜心里升起怒火,她真是受够了这两兄弟。

“这是王爷后院的事,哪轮的着你插手?我们是贤王的妃子侍妾,我们之间的矛盾与你何干?”李惜霜被气得差点失去理智。

“呵……”钟离伯谦看着她那理直气壮的嘴脸,窝了一肚子的火,无法发泄。他又不能打兄长的王妃,现在救的是兄长的侍妾。

还好,他以后只会娶子瑜一个人。他想不通那些妻妾成群的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兄长家才一妻一妾,成天将贤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那些妻妾成群的人家户,岂不是每天跟上战场一样?

啧啧,钟离伯谦想到这里,一阵恶寒。

“给我打。”李惜霜见他不说话,准备继续用刑。

“住手。”

尉可馨抬眸望去,尉子瑜与尉白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身后跟着王爷与上官听寒,还有众多尉府的下人们。

李惜霜回眸望去,瞧见尉子瑜与钟离伯君并肩而来的身影,有些错愕。

尉子瑜的视线落到与李惜霜争执的钟离伯谦身上,他身旁不远处,便是虚弱的姐姐,身后都是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下人们。

尉子瑜走上前,一句话没说,便打了李惜霜一大嘴巴,一掌将她生生煽倒在地。尉子瑜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也不想管她的脸会有多疼,但自己的手掌心也是火辣辣的疼。尉子瑜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掌心有一条长长的疤痕,阻断了生命线。

顾不上那么多,尉子瑜蹲下身,揪住李惜霜的衣领,准备暴打一顿,被尉白夜上前拉住。

“子瑜,这里是贤王府,你打的是贤王妃。”

“知道。”尉子瑜忍着心中熊熊的怒火,甩开尉白夜的手:“但她欺负的可是姐姐。”

“尉子瑜,呵呵……来得挺快。”李惜霜趴在石板上,由于天空下了小雨的缘故,石板上的泥尘合着细雨,变成了泥水。她的手上沾了些泥土,便不敢伸手去捂受伤的脸颊,免得弄脏了妆容,让人笑话。

“……”尉子瑜放开李惜霜,走到尉可馨面前,安慰道:“姐姐,子瑜来晚了。”

“没……事……”尉可馨忍着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觉得张口说话都有些疲累。

“李惜霜,你凭什么打她?”

面对尉子瑜的逼问,李惜霜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指着石板上那堆被细雨润湿的书籍:“那些都是宅斗的书籍,馨美人她居心叵测,想要破坏家宅安宁。”

李惜霜说着这话,转头看向钟离伯君,他的视线却一直在尉子瑜身上。

未等钟离伯君开口,钟离伯谦便上前解释道:“兄长,这些话本都是谦儿替可馨嫂子搜罗的,府上很多人都看到谦儿将这些书籍搬进来。这里面几乎都是话本,只不过谦儿觉得可馨嫂子太傻了,任由旁人欺负,这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可馨嫂子?”钟离伯君一脸问号。

“都是兄长的女人,为何不能叫嫂子?”

钟离伯君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兄长。”钟离伯谦咧了咧嘴,颇有些嫌弃地道:“兄长娶亲的时候,有没有请人看过王妃的生辰八字?自从她来了贤王府,这里就鸡飞狗跳的,成日不得安宁。兄长,你现在可是站在红云轩啊!”

钟离伯君怎么可能不明白钟离伯谦想说李惜霜故意挑事,他只是没想到容忍了李惜霜一次,她还会有第二次。原本听说自己冷落了她,她便找尉可馨寻仇,钟离伯君便答应她那些要求,陪着她去这去那,只希望她不要再去招惹尉可馨。

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得寸进尺就算了,竟然还跟踪自己。

尉子瑜见他们两兄弟说话,自己也不想上前打扰。她现在挺庆幸钟离伯君没有选自己的,他这般优柔寡断,登上帝位还会被很多大臣塞女人到身边,再加上选秀。尉子瑜岂不是要跟很多人争宠,若是被旁人陷害,钟离伯君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贤王殿下,姐姐我们就带走了。如果不爱,就请放她离开。”尉子瑜扶着尉白夜背上的尉可馨,失望地望向钟离伯君。

“子瑜我……”

尉子瑜转过头,望着弄得脏兮兮的下人们,吩咐道:“你们也跟着回府吧!贤王府可不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能高攀的,其他人,扶着他们离开。”

“是。”

那些受了伤的下人们听了尉子瑜这话,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二小姐将他们带来这府上,并未将他们丢弃。

二小姐与尉将军,都有一股子侠气。他们都很仗义,虽然平时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他们很善良。

钟离伯君眼睁睁地望着尉子瑜离去,他甚至没有看过摔倒在地上的李惜霜一眼。直到尉家人全都离开贤王府,钟离伯君才回到清宁院。

钟离伯谦也回到自己的含笑院,怎么说呢?今日护短的子瑜真是深得他的心。

许久,雨越小越大,红云轩只剩下李惜霜与她身边的奴才们。李惜霜甩开前来搀扶的下人们,这点挫折算什么,尉子瑜,总有一天会落在她的手里。今日之仇,就暂且记下了,来日定加倍偿还给她。

271:归于平静

尉子瑜与尉白夜将尉可馨带回尉府,她已经晕了过去,尉上卿听闻这个消息,立即放下驻守营的事务,迅速赶回了府内。

尉上卿为何这样呢?大概是千云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害怕自己归家不及时,留下什么遗憾吧!

尉上卿听了尉子瑜的描述,霎时间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李惜霜还真是以为自己有身为左相的父亲,便为所欲为。贤王也不制止一下,任由李惜霜将馨儿伤成这样。

“岂有此理。”尉上卿大怒。

“父亲,消消气。”尉子瑜上前安抚道:“那些下人,子瑜已经将他们带回府上安顿妥当了。姐姐从今以后不用回贤王府那鬼地方了,父亲有空与贤王一下。”

“知晓了。”尉上卿叹息了一声:“你姐姐若是再回贤王府,迟早死在那李惜霜手上。最近的春日诗会,你莫要过于表现,免得不小心被什么达官贵人看上。就算做了人家的正妻,他们的后院还有一堆侍妾等着你。”

“知道了,子瑜会小心的。”尉子瑜无奈地笑了笑,父亲怎知人家后院有一堆侍妾等着她呢?

尉上卿虽没说钟离伯君的坏话,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改日他就登门拜访,让贤王殿下放了馨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馨儿不是他的正妻,不需要一纸休书,只要他一句话,馨儿便可以重获自由。

平王府,下人匆匆赶来,跑到钟离云面前:“王爷,尉二小姐与尉大公子将尉大小姐从贤王府带了出来,尉大小姐那伤势,看起来伤得不轻。”

“好了,你下去吧!”

“是。”

钟离云平静无波的脸上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果然没有猜错李惜霜的性子。尉家与贤王府的隔阂,恐怕永远都消除不了了。只要盐铁案主谋的身份落到二哥头上,那他又可以除掉一个劲敌。

只是不知陈录的进度如何了?他在渭阳城倒腾了这么久,有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呢?如果没有,就别怪他逃之夭夭了。

打败皇后的筹码,好像就快到手了呢!

……

翌日,下了早朝。尉上卿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宫外等钟离伯君。尉上卿见到他,毫不犹豫开口道:“在下也不拐弯抹角,在下希望贤王殿下放了我家馨儿,她受不起贤王殿下的恩泽。”

钟离伯君一愣,想来他是知晓昨日之事。钟离伯君思忖了片刻:“不行,可馨是本王的侍妾,本王不想放她走。”

放走了她,他就真的与尉家毫无瓜葛了,那尉子瑜也与他彻彻底底成了陌路。

“王爷既然不爱馨儿,何必苦苦纠缠?”

“本王认为,尉将军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钟离伯君冷笑道:“尉将军知道本王苦苦纠缠的原因。”

说完这话,钟离伯君便转身离去。

原本对钟离伯君尽失好感的尉上卿,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更是瞧不上这钟离伯君。钟离云从宫里走了出来,瞧见尉上卿,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才转身离去。

“呵……”尉上卿有些哭笑不得:“这世道变得还真快。”

尉上卿怒气冲冲地爬上马车,回到府上,他的心中还是一阵窝火。钟离伯君那句话,不就是想说,想要换取馨儿的自由,就必须拿子瑜去换。他凭什么被牵着鼻子走,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

尉上卿赶去念云轩,尉可馨已经醒了过来,可她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父亲。”守在尉可馨身边的尉子瑜见到尉上卿,连忙起身行礼。

“父亲。”尉可馨挣扎着起身,被尉子瑜制止。

“你们的兄长呢?”

“去了城外驻守营。”尉子瑜接过尉上卿的话。

“子瑜与为父出来一下。”

尉子瑜为尉可馨掖好被角,跟着尉上卿走到院中。

“父亲,姐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贤王那家伙,狡猾得很,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了吗?”一提到钟离伯君,尉上卿便气得要死。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有了左相家的千金,还不放过尉府的大小姐,是想留着尉府保命吗?

“说了什么?”

“唉~”尉上卿叹息了一声:“没说什么,为父去驻守营看看,好好照顾你姐姐。”

“知道了父亲。”尉子瑜虽没听到他的回答,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结果。看来她免不了与贤王殿下见上一面了,是非曲折,得当着面才能理清楚。

尉子瑜将丽儿叫到尉可馨房中,让她与小碧一同照顾自己的姐姐。又派人给钟离伯君送了个帖子,相邀在香溢楼。自从知道明月楼是钟离云的势力,尉子瑜便很少去那儿。

尉子瑜换了一身男装,赶往香溢楼。又苓一如既往坐在高台上弹曲儿,她见到又苓,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云深便带着尉子瑜去了二楼雅间。

钟离伯君见尉子瑜前来,连忙起身相迎。

“子瑜你来了?”

尉子瑜没有回答,云深看了两人一眼,退出雅间并关上房门。

“说吧,要怎样王爷才肯放过姐姐。”

“伯君知道子瑜还在责怪我,可你能不能听伯君一句解释?”

“解释?”尉子瑜转眸看向他,一阵怒火从心底升腾:“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娶了李惜霜?解释你为何纵容李惜霜欺负姐姐?”

“这些……”他本想解释来着,可被尉子瑜这么一问,钟离伯君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这些路都是他自己选的,想要替白阳洗清冤屈,也想要左相的势力,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解释,他都抛下了尉子瑜。

“无话可说了吗?”

“子瑜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钟离伯君说话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着些哀求。

“说吧,要如何才能放过姐姐?”

尉子瑜也软了语气,可她依旧一副冷冷的样子。

“我们不能回到从前吗?”钟离伯君答非所问:“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不行吗?”

“贤王殿下。”尉子瑜一字一句:“如何才能放过姐姐?”

尉子瑜显然不想与他谈论旧情,她对他的感情一点一点被消磨,是钟离伯君亲手推开她的,是他先离开的。

“我们重新来过好吗?你知道伯君对你的心意对不对?”

“我知道,但是不想接受。”尉子瑜见自己无法与他说清楚,只好放下狠话。她看着钟离伯君红了双眼,看着钟离伯君怔愣在原地。她的心里没那么多想法,甚至没有多少波澜。

她难过得要死要活的那一段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已经开始敞开心扉接触别人,又怎会对钟离伯君藕断丝连?

“子瑜你……”钟离伯君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挽留她,他许下的承诺都没有实现。他甚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了别的女人,就算尉子瑜答应与他重修旧好,她也不是正妃。

“贤王殿下,要如何才能放过姐姐?”尉子瑜背过身,不愿再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的他像极了当时的自己。

“子瑜你不要这样。”

“贤王殿下。”尉子瑜轻笑出声,走到桌边坐下,淡淡地回道:“你我早已成了过去,我们不是一路人,贤王殿下志在天下,我只求一人白首,只求一人与我一起去游历大祁皇朝的山水,然后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安居乐业。”

“子瑜我……”

“听我把话说完。”尉子瑜很平静,眼中却皆是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贤王殿下像极了曾经的我,失去爱人的确很无措,可当你回头,你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将你视为整个生命的人。贤王殿下很幸运,贤王妃也很爱贤王殿下,还希望殿下莫要将心思浪费在子瑜身上。”

“子瑜,你竟说这样的话来搪塞伯君?你可知道,伯君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钟离伯君变得有些偏执,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她怎么能轻易将自己推到李惜霜身边呢?明明他在苦苦挣扎,想给她在心中留一片净土。

明明他已经过得这么辛苦了啊!为何她不理解呢?

“贤王殿下,这不是搪塞,这是最好的结果。”尉子瑜认真地看着钟离伯君:“只有放下执念,才能重新开始。”

“你方才是不是问我要怎样才肯放过尉可馨?”钟离伯君的脸上归于平静。

尉子瑜却未发现平静的脸庞下隐藏的汹涌波涛,她以为钟离伯君终于想通了,于是欣喜地点了点头:“对啊,贤王殿下的决定是什么?”

“伯君的决定是什么?”钟离伯君嗤笑了一声,弄得尉子瑜有些摸不着头脑:“放走尉可馨可以……”

“真的?”尉子瑜雀跃起来,她这闹腾的样子,像极了谦儿。

“真的,但前提是你答应做伯君的侍妾。”钟离伯君双眸盯着尉子瑜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当钟离伯君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欣喜逐渐变得僵硬之时,他的心就像剑刺中一样疼。

尉子瑜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甩了钟离伯君一巴掌。尉子瑜苦笑着:“我最近怎么老爱打人呢?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坏脾气,呵呵呵……”

272:幡然醒悟

钟离伯君的心因为这一巴掌沉到深渊,他记得尉子瑜决定离开时,她用雪球砸了自己。这一次,是彻底放下了他吗?尉子瑜给的记忆,有些很甜,有些很疼,最多的是苦涩。

他们举剑对着彼此,从而开始这段缘分。最终以尉子瑜一个巴掌单方面结束这段缘分,在尉子瑜心里,此刻的钟离伯君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从他说出做他妾室的那句话时,尉子瑜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钟离伯君捂着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他也不恼:“考虑好了吗?伯君想知道你的选择。”

“……”尉子瑜沉默不语,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能……让我考虑几日吗?”

“三日之后,还是这里,前来告诉伯君你的答案。”

“……”尉子瑜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到了楼下,瞥了又苓一眼,再也无法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钟离伯君在雅间望着楼下尉子瑜失魂落魄的背影,她真的如此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吗?

今日难得天空没有细雨,可尉子瑜的心情却不怎么晴朗。已经爱过的人,要怎么重新爱他?曾经尉子瑜想过,即便能成为钟离伯君的妾室,她也是愿意的。

可如今……她好像不怎么愿意了,她的脑子里全是钟离伯谦的脸。

或许从很久以前,她就开始依赖钟离伯谦。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总是露出十二瓣大白牙。他的五官虽不大气,却长得精致,凑在一起,便是独一无二的他。他生气的时候,总是瞥着嘴,下唇看起来很饱满,或许是上唇有些薄吧!他生气的时候还喜欢瞪眼睛,瞪眼睛的时候,他那下垂眼会变得很大,然后瞳孔会跑到眼角去。他的脸看起来不大,却比自己的大,男人的脸怎会比女人的脸还小呢?

他逐渐长高,他的肩膀逐渐宽阔,他的胸膛一直都很温暖,他的五官逐渐成熟。可他在自己面前依旧那么纯真,虽然真实的他原本心机深重。

他会在她掉进猎坑时,伸出双手。他会在她落水时,毫不犹豫跳进湖里搭救。他会在她失去踪迹的时候不要命地寻找,他会默默站在她的身后,付出很多。他会在她最失魂落魄的时候,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他会想方设法靠近她,怎么赶也不肯走。他会借自己的肩膀给她靠,然后陪她一起种红豆。他为她揭露自己的真面目,她的请求,他全都答应。

他很傻,一直认为她不会走。他很自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他的。

他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却默默在背后担负了一切。

不知何时,钟离伯谦已经占据了尉子瑜的整个生命。情不知何时起,只是到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才发觉,她已经刻他入骨。

飞蛾扑了火,会死。不扑火,也不能活。

尉子瑜不靠近她的小太阳,好像也不能活啊!

春风不暖,微风不润。情根深种,萌芽不发。

走着走着,尉子瑜早已泪流满面。她要怎么离开钟离伯谦,要怎么接受成为他兄长的侍妾这件事?

为何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才幡然醒悟。

不知不觉,尉子瑜走到城南山脚下,望着白阳坟冢上的青草,尉子瑜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坟冢前,是一堆新鲜的供品。

尉子瑜坐在白阳的坟冢前,自言自语道:“你的仇,我还没报完呢!”

天空放晴,尉子瑜坐在阳光下,眯着双眼:“白阳啊!子瑜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可惜为时已晚。若是你在就好了,那我们还能一起想办法。”

白阳的坟冢前鸦雀无声,尉子瑜知道棺里只剩下一副枯骨,白阳怎会听得见她所说的话?

“君公子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时常来看你。想必他已经跟你说了他的事了吧?他现在过得很充实,每日埋在书堆里,他想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让你看到一个最好的他。”尉子瑜垂下头:“白阳,我对贤王已经放下了,心里早就被伯谦填满,可是……世事无常,兜兜转转,我又要回到贤王身边了。那李惜霜你还记得吗?你曾救过她,你当初就不应该救她。”

尉子瑜在白阳的坟冢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却难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失落与难受。

……

渭阳城,黑月遇到了司马访琴,她从项领那里得知李堂生生前曾将盐铁贩卖后,得到的大量银钱都运往离城。

李堂生曾有过一个儿子叫李荆,却在他当上知府后失踪了。

这些线索,陈录也查到了。可其他线索,也没了。陈录将府上府下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李堂生所藏的那本账本。

黑月与司马访琴想着能否查一查渭阳城的盐铁商,说不定他们手上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

距离与钟离伯君约定的日子还剩一天,明日就得去香溢楼答复。尉子瑜已经消沉了两日,连钟离伯谦的面都不肯见。尉可馨的伤好了些,还是不能下地。她虽不知道尉子瑜发生了什么,从她的脸上也能看出她的不开心。

尉白夜与尉上卿多次询问,她也不肯回答。

尉子瑜坐在院中思来想去,趁着尉上卿与尉白夜不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丽儿给钟离伯谦捎了一封书信,便开始坐在镜前梳妆。

沐浴熏香,略施粉黛,今日的她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大气端庄,温婉贤淑。将姐姐交给丽儿与小碧之后,她只身一人前往城外竹屋。一身浅绿色纱衣,站在这竹林深处的院子里,她宛如一个林中精灵。她推开房门,打理了竹屋,坐在榻边等待钟离伯谦的到来。

她的心情越来越忐忑,可能是有些紧张。等待的时光变得有些漫长,她索性走到竹屋外的石梯上坐下,捧着脸颊等着他。

尉子瑜等得昏昏欲睡,终于在朦朦胧胧中闻到一阵含笑清香。她猛地睁开眼睛,瞧见钟离伯谦屈着身,睁圆了眼睛在打量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寸,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唇对唇。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尉子瑜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明明平时都不会这样,为何今日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做了那个大胆的决定。两团红晕悄悄爬上脸颊,既兴奋又温暖。

钟离伯谦的眼倒映着尉子瑜的瞳孔,他呆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他走进院子,便瞧见尉子瑜撑着脸颊在竹屋的阶梯前昏昏欲睡,嘟着嘴巴,摇摇晃晃很好玩的样子。钟离伯谦忍不住靠近,想仔细观察,看得越久,陷得越深。

尉子瑜见钟离伯谦准备起身,连忙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上他的薄唇,钟离伯谦的味道果然是甜的。

钟离伯谦眼里皆是是错愕,现在的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等了片刻,也没见尉子瑜从他的唇上移开。他离开尉子瑜的唇,坐到她的身旁,侧过脸,重新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

不能怪他,他已经努力在控制自己,是尉子瑜自己主动亲上来的,他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钟离伯谦加深了这个吻,尉子瑜也一点点开始笨拙地回应他,两人都显得很青涩。

直到快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钟离伯谦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两人的额头抵着额头,对视了良久。

“怎么不亲了?”尉子瑜认真地煽合着睫毛,歪头盯着钟离伯谦的脸。

钟离伯谦红了脸颊,红了双耳,撇开脸心虚地瞥向别处。可他的手还放在尉子瑜的肩上,尉子瑜还靠在他的肩上。

“怎么不亲了?”尉子瑜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钟离伯谦咬了咬下唇,似乎还在回味。

“怎么不亲了?”尉子瑜心平气和地望着他,问道。

钟离伯谦努了努嘴,心虚道:“对、对不起,伯谦下次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

“下次不会冒犯子瑜了,伯谦保证。”钟离伯谦说着,举起手伸出四个手指,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下:“算了,伯谦不想做这样的承诺。”

尉子瑜扑哧一笑:“方才不是亲得很忘情吗?怎么突然停下了?”

“啊哈哈哈……”钟离伯谦的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该怎么获得原谅,他亲的可是妄生门的少主,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少主。

这下怎么办?尉子瑜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劈成两半,挂在这竹林高处晒尸?钟离伯谦亲测过,他并不是尉子瑜的对手,一个男人活成这样,也是够了。别看子瑜现在如此平静,肯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啊!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真令人胆寒,就算胆寒,他这该死的手还是不肯撒开子瑜的肩膀。

“笑什么啊?”尉子瑜也随着他一起笑起来:“你别笑啊,你一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下手了。”

看看,子瑜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什么要对他下手的话。他可以说自己亲了一只老虎,然后被老虎张嘴咬死吗?

想到这里,钟离伯谦笑得更卖力了,双眼笑得眯起,笑得上下的大白牙都看得见,笑得眉毛舒展,只有心里是忐忑的。

尉子瑜望着笑开了的钟离伯谦,就算笑眯了双眼的他也很养眼啊!

“伯谦。”

钟离伯谦感受到鼻尖微痒,他睁开眼,看清了尉子瑜笑意盈盈的脸,他渐渐闭上双唇,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伯谦。”尉子瑜凑到他的跟前,双手扑到他的怀里。

钟离伯谦连忙伸手将她抱住,现在的子瑜像一只正在撒娇的猫儿,声音温和,眼波流转,完全不是要杀人的样子。

“伯谦。”尉子瑜又喊了他一声,下一刻,揪起他衣裳的领子,猛地扯开。

“哦~”钟离伯谦惊讶得绷圆了嘴:“子瑜你要干嘛?”

“脱。”尉子瑜靠在他的怀里。

“脱什么?”

“衣裳啊,笨。”尉子瑜没好气地抬起头,挣脱他的怀抱。他若是不好意思脱,她可以帮他。如此想着,尉子瑜将双手伸到钟离伯谦的腰带处。

“子瑜你要干嘛?”钟离伯谦有些不明所以。

“钟离伯谦。”尉子瑜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把自己给你。”

“什么?”

尉子瑜已经决定用自己换姐姐的自由,可她要把自己给心爱的人。她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下了这个决心。

“不可以,子瑜不可以。”钟离伯谦连忙制止尉子瑜:“等伯谦明日向父皇说一声,再请媒人去府上,伯谦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你迎进门,将七王妃的名分给你,才可以碰你。”

尉子瑜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钟离伯谦还能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她等不到成为他的妻子了,她等不到了。

“钟离伯谦,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了。”尉子瑜的声音很平淡,她的双肩却在微微颤抖着。

“为何?”

“你要记住,我爱你。”泪眼婆娑的她站起身望着一脸惊愕的钟离伯谦:“以后再见,我们便是陌路。”

“你说什么?”钟离伯谦有些不解,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裳。

“我走了。”尉子瑜转身离去。

还未走下台阶,便被钟离伯谦从身后搂住。

“子瑜一直都知道伯谦的心意,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伯谦今日知道子瑜与我心意相通,伯谦一定会让父皇赐婚。子瑜不要说那样的话伤害伯谦好不好?”钟离伯谦的下巴靠在尉子瑜的背上,吐出的气息煽动尉子瑜的衣裳,弄得尉子瑜的后背痒痒的。

“钟离伯谦,你听不懂人话吗?”尉子瑜挣脱他的怀抱,一字一句道:“我明日要嫁人了,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了。”

“你胡说,伯谦明明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你是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你出嫁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伯谦很厉害的,你若真的要嫁人,别想瞒住伯谦。”钟离伯谦的眼眶红了。

273:寡言少语

方才明明很甜蜜,却突然变了态度,说着要离开他的胡话。他从未表明心迹,不就是害怕尉子瑜知道了,接受不了然后远离他。他们之间不该这样草草地结束,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她说出口。

“呃……”钟离伯谦眼中已经溢出莹莹泪水,这个可恶的女人,闯进自己世界的时候,寡言少语。离开自己的世界的时候,不明不白。他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一定会将尉子瑜留下来。

尉子瑜看着他的眼睛,里面装着破裂的幸福。他一难受,原本内双的他就变成了单眼皮。他开心的时候,会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他难受的时候,也会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伯谦,快放手。”尉子瑜掰开他的手指,朝林中跑去。

“子瑜。”钟离伯谦张嘴喊着她的名字,跌坐在地,眼泪模糊了双眼,划过了脸颊,她早已消失在这竹林中。嗯,子瑜一定是同他闹着玩的。说什么胡话,尉府的二小姐要成亲,他会不知道?

如此想着,钟离伯谦自己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抹掉眼泪,扬起明媚的笑容推开竹屋的房门。屋内都被打扫了一边,榻上放着新的被褥。

钟离伯谦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起身回城,骑着马疯狂奔跑在街市上,吓坏了不少路人。钟离伯谦气喘吁吁地跑到尉府门前,下人们见他神色慌张,连忙通报了刚刚回府的尉上卿。

尉上卿见到他的时候,他弄得很狼狈,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眼睛通红,睫毛根处还有泪痕。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尉将军,子瑜明日要与谁成亲?”

尉上卿一头雾水,难道七殿下搞得这么狼狈,着急忙慌赶来尉府,就是为了问这件事?为了问一件莫须有的事?

“七殿下是不是刚睡醒?”尉上卿有些疑惑:“在下的女儿要成亲,在下能不知道?”

钟离伯谦松了一口气,也松开自己紧握着尉将军袖口的双手。

“尉将军,实在抱歉,方才睡着了,梦见子瑜明日要嫁人,就像真的一样,伯谦心里放心不下,便跑来了尉府。”

尉上卿笑了笑,看来七殿下才是子瑜最佳的夫君人选啊!

“要不要在下替七殿下将子瑜叫出来?”如此想着,尉上卿看钟离伯谦的眼神越发和蔼。

“伯谦在此谢过尉将军。”钟离伯谦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只是一想到尉子瑜竟如此欺骗他,他便不想搭理她。虽是如此,当尉将军开口说要替他将子瑜叫出来时,他还是答应了。

过了片刻,丽儿匆匆赶来,低声回道:“小姐困了,她睡下了。”

丽儿哪敢说小姐出过门?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撇着嘴起身离去。连招呼都未来得及向尉上卿打,子瑜竟然这样对他,他说什么都不会轻易原谅她的,他必须好好给她些脸色瞧瞧。

回到贤王府的他虽得到尉将军的亲口确认,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回了含笑院,他便坐在含笑树下待了一宿,天色微亮,他才进屋睡下。

今日是给出答复的日子,可尉子瑜心里已经没有钟离伯君,甚至对他有些抗拒。

尉子瑜按时来到香溢楼,钟离伯君下了早朝便在那里等候。她推开房门看见钟离伯君之时,本就失落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钟离伯君未放过她脸上的表情。

“子瑜想好了吗?”

“我……”尉子瑜实在说不出那一句回答,她可是妄生门少主,今日怎么沦落到任人拿捏的地步。

“说出你的答案吧!”

“那、那个……”尉子瑜顿了顿,转念之间便改了一个主意:“那个你介意……我、我不是清、清白之身吗?”

“子瑜在说什么?”钟离伯君皱了皱眉,随即笑道:“不介意,我只要你。”

“咳……”尉子瑜暗自腹诽,这大祁皇朝的男人还真大度:“呃……你介不介意我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孩子?”

“……”钟离伯君紧蹙着眉头:“这才三日不见,你就弄了一个孩子在肚子里?你真的不是在变戏法?”

“就是、这就是我没有当场答应你的原因啊!”尉子瑜缩着脖子,不敢直视钟离伯君的眼睛。

“跟着伯君吧!贤王府不愁吃穿,伯君会好好待你们娘俩的。”

“你真的不介意啊?”尉子瑜瞪大了眼睛:“我怀了别人的野、野种唉!”

“是你的孩子,伯君都认。”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

“可、可……”没想到他竟妥协到这个地步,要是再早两日,她或许都会动摇。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没有要是,没有若是,一切的假设没有发生,就是不存在的。

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幸福,以前的钟离伯君她留不住,现在的钟离伯君留不住她,她不想失去钟离伯谦啊!看来她必须出杀手锏了!

“可什么?”

“可是,我肚子里的野种……是伯谦的啊!”尉子瑜说完这话,脸都涨红了,还顺势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努力突出小肚子,让钟离伯君相信真的有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成长。

“你……”钟离伯君听到从她口中说出谦儿的名字,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有句话叫兄弟妻不可欺,你真的想好了吗?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亲侄儿啊!”尉子瑜继续忽悠,声情并茂。

“亲、亲侄儿。”这是什么沦丧的道德观啊?钟离伯君捂着自己疼痛的前额:“为何会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那个……”尉子瑜眨了眨眼:“你不是娶妻了吗?然后伯谦安慰我来着,虽然他不是全离城待字闺中少女理想的夫君,虽然他平时傻乎乎的,但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他长得很乖巧,没有攻击性,与你的温柔不同。不知不觉就陷入他给的温存里,一个不小心就、就那个了。”

不知不觉尉子瑜已经说了一大串变相夸赞钟离伯谦的话。

尉子瑜怕他不信,继续补充:“你知道的,我们经常黏在一起,他一直在我身边啊!我们、那什么也不止一次了,所以有孩子也很正常。”

“别说了。”钟离伯君看着她洋溢着幸福的脸,听不下去。他不想听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讲自己与别人之间的亲密事,他怎么会待在这里听了这么久?

“那你还要我做你的妾室吗?这样我每天面对伯谦,你也要每天面对伯谦……”

“别说了。”钟离伯君痛苦地伸手打断她的话,不小心推了她一下。

钟离伯君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抱住即将摔倒的她,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直到她站稳,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尉子瑜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可他回头得太晚了,他们不是一路人,早就在某个岔路口分道扬镳了。

“你若是执意让我做你的妾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伯谦他……应该会很难过吧!将来孩子出生,作为父亲的他被迫变成叔叔,原本是大伯的你变成了孩子的父亲。”

“子瑜,求你别说了。”钟离伯君坐到桌前,双手抱住骤疼的脑袋:“我放尉可馨走,也放你走。”

“真的?”

“真的。”

“那……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将这些事告诉别人,我和伯谦之间的事,我们会自己处理。”

“好。”

尉子瑜转身离去,走到门前,回头望着他。他的手捂着胸口,低垂着头,坐在桌边抽噎着。双肩轻轻抖动着,他在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钟离伯君,对不起,还有……再见。

尉子瑜走出香溢楼,心情有些沉重,但更多的是解脱。时至今日,她与钟离伯君之间的感情才彻底落下帷幕。今后,替白阳报了仇,查清母亲当年被害的真相,她便将钟离伯谦抓去景浣房,当压寨夫君。

在往生阁住几天,不过要将那珠帘后的景窗拦起来,若是今后有了孩子,不小心掉下悬崖怎么办?想念离城的繁华,便回到城外竹屋,将竹屋外的陷阱整理干净,免得孩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辙,掉到猎坑里等着他们去救。

她才不管皇上同意不同意,伯谦以后就是她的了。

唉?

昨日她才与钟离伯谦闹别扭,还说什么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不知今日去找他,他还会不会搭理自己啊!

想到这里,尉子瑜一阵苦恼。伯谦应该没有生气吧?可昨日他来府上要见自己被拒绝了啊!

不是,他生什么气?肯定没有生气,要不,晚上去含笑院瞧瞧?

嘿嘿,就这么说定了。尉子瑜小心翼翼地捂着小腹,慢悠悠地走在街市上。人们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这姑娘去哪儿吃好吃的,撑成这样?

尉子瑜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自己。撒个谎说自己有了身孕,还装模作样。怪不得会引来旁人的瞩目,她真是这大祁皇朝最聪明伶俐的女子,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化解了一场灾难。还好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不然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妾室,从此被关在永无天日的贤王府,变成了笼中的金丝鸟,从此与自由隔绝。

最、最可怕的是,还要防着李惜霜前来找茬。

274:活蹦乱跳

宅斗很累的,若是能安安份份地活着,谁想斗得你死我活?

尉子瑜回到尉府,哼着小曲跑去念云轩。榻上养伤的尉可馨心情不是太好,见着心情颇好的尉子瑜时,心里的阴霾也淡了些。丽儿与小碧将尉可馨扶起来,靠在榻上。

“姐姐好好躺着。”尉子瑜连忙上前,尉可馨被李惜霜折磨成这样,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即便不能把李惜霜怎样,尉子瑜也不会就这样算了。尉子瑜勾了勾唇,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她今夜不是准备夜访含笑院?据说李惜霜搬去了离人院,那她也去离人院看看好了,顺道探望探望李惜霜。

“子瑜你来了。”

“姐姐,你猜子瑜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尉子瑜坐在榻边,双手扶着尉可馨的肩,神秘一笑。

“能有什么好消息?”尉可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对她来说,今后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伤养好了,她还得回贤王府。李惜霜隔三差五找自己麻烦,王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搭理后院之事。

尉可馨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不知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姐姐,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真的是好消息。”

“子瑜啊,不用宽慰我。”

“贤王殿下决定放你离开了,你以后可以不用回贤王府了。”

“真的?”尉可馨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精神,转念一想,贤王怎会轻易放过她:“你是不是去找王爷了?”

“是啊!”尉子瑜点了点头。

“那他……就这么放你走?”

“对啊!”尉子瑜又点了点头,至于贤王的要求以及今日所发生之事,就让它烂在彼此心里。

尉子瑜很感激钟离伯君肯放了姐姐与她,但她对钟离伯君,也只剩下感激之情而已。他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他是她第一个爱的男人没错,却不是她最后爱的一个男人。

或许他心里还有些眷念,或许他还未全部放下,但他们变成如今这般,都是钟离伯君自己的选择,若白阳没有死,若他没有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尉子瑜的心,若钟离伯谦没有在尉子瑜身边,他们或许还能在一起。

怪只怪……尉子瑜需要钟离伯君的时候,他不在。尉子瑜不后悔曾经爱过钟离伯君,她也不后悔如今离开钟离伯君。

尉上卿与尉白夜回到府上,尉子瑜迫不及待地跑去思云轩尉上卿的书房。将此事告诉两人,尉上卿有些疑惑地望着尉子瑜,他曾找过贤王,可是他拒绝了,贤王的意思明显是想要子瑜换馨儿,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尉子瑜走出思云轩便吩咐下人们在府上四处抓老鼠,美其名曰除鼠害。整个尉府因她一句话变得闹哄哄的,就连尉上卿与尉白夜都跟着下人们一起捕鼠。

尉上卿在院中见到一只灰鼠,拔出剑准备刺去,还未动作,便被下人拦住:“将军使不得使不得。”

“为何?不是要除鼠害吗?子瑜定是被这些个臭老鼠吓坏了,看本将军如何一剑结果了这些吓坏子瑜的臭老鼠。”

“将军,二小姐说了要活的,要抓活的,要活蹦乱跳,有精气神儿的老鼠。”

“是吗?”

“她不是说要除鼠害吗?”

“将军请看。”下人指向尉上卿身后的铁笼子,里面已经关进了许多只可怜兮兮的小灰鼠:“抓到的老鼠都在那里,二小姐说了不可伤它们一根汗毛。”

“啊这……”

“将军还是回屋歇着吧,这点小事由奴才们做就是。”

“可是……”

“将军请回吧!”

尉上卿搞不懂尉子瑜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抓这些老鼠,说什么除鼠害,又不能伤它们。

……

钟离伯君失魂落魄地回到贤王府,下人们都看在眼里,自从贤王妃进了贤王府,府上便不得安宁,如今馨美人也被尉家人接走了,看来子瑜姑娘再回贤王府的机会几乎渺茫。

贤王妃从左相府带来的那些奴才丫鬟平日里只知道仗势欺人,如今这府上只有七殿下的含笑院是一片净土,可惜七殿下不想要那么多侍奉丫鬟,也不要那么多奴才,他身边只跟了一个小春。

钟离伯君想到尉子瑜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心尖一阵一阵地疼,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回到清宁院,没有去书房,径直走向卧房。

谁知他打开房门,便撇见李惜霜坐在榻边,半露香肩。

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这大白天的,李惜霜想做什么?

“夫君回来了?”

钟离伯君听到夫君二字,意志又消沉了一些:“来人,请王妃回自己的院子。”

钟离伯君话音落下,便有丫鬟走进卧房:“王妃请。”

“王爷。”李惜霜的心沉了下去,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此等候,没想到竟遭到他如此对待。到底要如何,他才肯回心转意,心里不再想着那尉子瑜呢?

“本王累了。”钟离伯君有气无力地回答,连视线都未曾落到她的身上。这样的她与勾栏瓦舍里的女人有何区别?更何况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若她能就此安安分分,钟离伯君也不在乎在贤王府多养一个闲人。

若不是她以白阳一案相逼,钟离伯君也不会与她成亲,他也不会失去尉子瑜。

“王爷,您到底要怎样才肯振作起来呢?”李惜霜走到他的跟前。

“请你离开,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踏入清宁院半步。”钟离伯君耷拉着眼皮。

“王妃请。”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能走。”李惜霜红了眼眶,气急败坏地走出钟离伯君的卧房。

她才踏出房门,便听见钟离伯君吩咐下人:“将榻上的被褥换新,立刻。”

呵呵呵……李惜霜没想到钟离伯君竟会这样对她,她以为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就会好受一些,没曾想这贤王府竟是一个深渊。

而这一切痛苦的来源,就是那尉子瑜。

含笑院。

钟离伯谦睡到午时,起来吃了些膳食,又坐到含笑树下发愣。

子瑜昨日说的那些话戳中了他的心,钟离伯谦原本只是想着能静静陪在尉子瑜身边,等她有一天累了,再回头看看自己。昨日尉子瑜突然吻了他,他很震惊,反应过来便回吻了过去。

钟离伯谦想到这里,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唇。子瑜昨日怎么了,竟然说那种要把她献给自己的胡话,还动手扯了他的腰带。看样子并非是开玩笑,可他不能不对子瑜负责,他只是想,若子瑜真的心里有他,等到两人成亲以后,再……

想到这里,含笑树下的钟离伯谦独自红了脸。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说自己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还说什么今日就要嫁与旁人,他亲自去尉府找尉将军确认,子瑜就是在说谎。

他虽然很爱子瑜,可这次子瑜撒竟然谎欺骗他,还说什么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这话将他的心伤得透透的,一时半会儿,钟离伯谦都不想再搭理尉子瑜。

如此想着,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继续走回卧房,蜷缩在榻上。

是夜,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尉子瑜带着装着小灰鼠的铁笼子来到贤王府,跃过墙头,熟门熟路地走到离人院。黑漆漆的夜里,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尉子瑜来到李惜霜的窗边,见窗户没关,伸手从铁笼子里将小灰鼠一只一只地抓出来,透过窗户缝塞进李惜霜的卧房。

随后提着铁笼子跃到含笑院。

窗外春雨未停,雨滴从屋檐上滴下,在檐下滴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白天睡多了,到了夜里便无法入眠。钟离伯谦辗转反侧,颇有些苦恼。忽然听见雨声里夹杂着一些别的声响,随后不久,房门被推开。

哐当一声,不知何物撞击到地板。钟离伯谦屏住呼吸,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哐当声过后,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钟离伯谦没有说话,并不想打草惊蛇,准备悄无声息来一个绝地反杀。

“伯谦~”熟悉的声音传来,钟离伯谦身子一僵,随即松了一口气。

尉子瑜故意将铁笼子扔在地板上,反正小春的房间与他的房间相距甚远,她只要吵醒钟离伯谦就行了。

尉子瑜浑身湿嗒嗒的,头发丝也滴着雨水,她没有点亮烛火,而是慢慢走向钟离伯谦的榻边,轻声唤他的名字。

侧躺在榻上的钟离伯谦才不理她,说不理就不理,堂堂七尺男儿,要说话算话,怎能因为她夜访自己卧房就轻易原谅她呢?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她今后还会说不做自己妻子这样的胡话。

“伯谦啊!”尉子瑜见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声。

钟离伯谦蜷缩在榻上,咽了咽口水,依旧不理她。

“呵呵……”尉子瑜知道他醒着,只不过在装睡而已,他果然生气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生自己的气呢!看她怎么收拾他:“伯谦你再不回答我的话,我就跃上榻,将你砸成扁豆。”

“……”钟离伯谦会被她威胁?怎么可能?一个女人力气再大,能将一个男人砸成扁豆?

“子瑜要跳了哦!”尉子瑜轻声说着,等了片刻,榻上之人也未开口回答她。

275:吧唧一口

尉子瑜往后退了半步,几步跳到椅子上,借力砸向榻上装睡的某人。

“……”钟离伯谦被她这么一砸,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颗扁豆。钟离伯谦迅速伸手捂住嘴,免得自己发出声音,子瑜可真狠!

“伯谦。”尉子瑜见他还是不吭声,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幽怨。

离人院内,李惜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小脚丫踩在她的身上,弄得她有些不自在,迷迷糊糊之间,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瞬间被惊醒。

用手一捏,那小东西发出一声声响。

“吱~”

“啊~”李惜霜迅速撒开手。

下人们听到李惜霜的喊叫声,连忙点亮烛火,跑进她的卧房。打开房门,便瞥见四处逃窜的小灰鼠,胆子小的丫鬟们也跟着吓得尖叫起来。

“啊~啊~救命,有老鼠。”

……

含笑院,尉子瑜连续唤了他好几声,钟离伯谦都不吭声。尉子瑜计上心头,便将冰冷的手伸进被褥,故意伸进钟离伯谦的脖子里取暖。

钟离伯谦心里一惊,他忘了外面下着雨,子瑜难道来贤王府没有撑伞,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看来今夜不宜久留。”

钟离伯谦正要伸手握住尉子瑜的手,便听见尉子瑜的声音,她迅速起身离去,让钟离伯谦扑了个空。她走后不久,整个府上开始闹哄哄的,小春点着烛火走进钟离伯谦的卧房,被房里的铁笼子绊了一跤。爬起身龇牙咧嘴地走到钟离伯谦的榻边,发现他的被褥表面有些湿润。

“七殿下,原来是你捣的鬼?”

“什么?”钟离伯谦翻身坐起:“本殿下做什么了?”

“您再讨厌王妃,也不该半夜捉老鼠去吓她啊!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嫂子,那离人院她若是待不下,不就有借口去找王爷了吗?七殿下不知道王爷有多厌恶贤王妃吗?”

“你在说什么?本殿下没明白。”

“七殿下,装老鼠的铁笼子还在你房里,你这被褥还是湿的,不是你是谁?”小春说完这话,转身提着铁笼子嘀咕道:“奴才先将这个笼子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了,再替你换新的被褥。”

“……”看来离人院的事是子瑜做的了,堂堂妄生门的少主,竟如此幼稚,抓老鼠吓兄长的王妃。

可能是因为尉可馨的事,咽不下那口气,为何不直接向李惜霜下帖呢?

大概是因为兄长吧!李惜霜怎么说也是兄长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妻子。只是她方才好像淋了雨,明日会不会生病?

子瑜啊,一刻都不让他省心。

“七殿下发什么楞呢?快躺下歇息吧!”

钟离伯谦翻身躺下,脑子里盘算着明日怎么给尉子瑜送药,又不能让她看出来。他的气还没消下去,才不要主动找她。

……

离人院乱成一团,甚至惊动了清宁院的钟离伯君。丫鬟替李惜霜撑着伞,去了清宁院,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借口,钟离伯君从榻上爬起,径直往书房走去,将卧房让给李惜霜。

别的院子都没有鼠患,就她的院子大半夜出现鼠患。那离人院之前又不见得有那么多老鼠,这女人还真是不择手段。李惜霜越靠近他,越让钟离伯君觉得反感。

李惜霜有苦难言,钟离伯君这个夫君是她自己选的,父亲曾给过她思虑的余地,今后就算过得不好,她也不能对父亲诉苦。

钟离伯君坐在书案边,盯着案上的孤灯,昏昏欲睡,上官听寒为他取来被褥,替他盖上。

尉子瑜悄悄回到尉府,换下湿衣裳,才掀开被褥躺在榻上。钟离伯谦是真的生气了,这么弄他,他也不肯搭理,不知道方才那一砸,有没有砸出内伤,伯谦应该没那么弱吧!

尉子瑜想着想着,整个人昏昏欲睡。

清城的某条巷口,众多初中生围着一个瘦弱的女生。对她指手画脚,污言秽语。

“你这么穷还装什么清高?”

“你父亲那个赌鬼竟然还将你留在身边。”

“她妈妈经常不回去看她,肯定是不要她了。”

“喂,我这有点面包渣,今早吃剩的,赏给你了,别饿死了。”

“她这种人,让她死了就好了。”

“对啊,怎么不去死?”

……

尉子瑜蹲在巷口,双手抱着头,就怕他们说到激动之处,动手砸在自己的头上。面对这些人,就算遍体鳞伤,她也无力反抗。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要她去死,可她并不想,她要竭尽全力活着。

尉子瑜的视线只能看到这群人的小腿,巷口传来一声汽车鸣笛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驱散了这群将她围在一起的初中生。尉子瑜不敢抬头看他,他伸手将尉子瑜扶起来,便转身走回车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尉子瑜站在巷口,望向那俩汽车,后坐的车窗正缓缓关上,她只瞧见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车里的人透过车窗看着遍体鳞伤的她,眼里略过一丝不忍,最终回过头正视着方才坐回驾驶座的男人。

“郑叔,开车吧!”

“是,少爷。”

……

“呃……”尉子瑜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丽儿正在榻边照顾着她。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她怎么又梦见前世了,怎么又梦见前世那些糟心的事?

那里没有伯谦,没有疼她的父亲,也没有兄长与姐姐,更没有绮落沐辰这样的好友。如此想来,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世界。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明明已经放下了那个世界,为何……还会做这样的梦?

丽儿见她坐在榻上失神,开口道:“小姐,您终于醒了?您感染了风寒,刚刚退烧没多久,将军与大公子才从你的房间离开。”

“我没事。”尉子瑜说着掀开被褥就要下榻。

“小姐快躺下,您的病还未痊愈。”

“我没病。”尉子瑜打断她的话:“姐姐呢?”

“大小姐刚刚离开,想必此刻已经回到念云轩了。”

为了避免丽儿的小嘴絮絮叨叨,尉子瑜只好躺回榻上。盖上被褥,她再一次失了神。

渭阳城。

黑月与司马访琴已经跑了多家盐铁铺,还是未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两人垂头丧气地在街市上走着,能不能查到线索,他们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前面还有一家盐铺,要不我们去问问。”

黑月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牌匾:“付家盐铺,这铺子压根不大,能查出什么线索?”

“这渭阳城的各大盐铁铺都查过了,不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吗?”司马访琴长吁了一口气:“大商铺的老板圆滑得很,你想从他们口中套话,不使点手段,基本没可能。”

“那小商铺也完不成这么大的交易啊!”

“真是……”司马访琴有些无奈:“宁可找错,不可放过。”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尽管找,慢慢找,等他们将痕迹全都抹掉,我看你怎么找。”

“要不,我们想办法让陈大人出手吧!”司马访琴很清楚,不管是他还是妄生门,都不适合出面。

“只能这样了。”

……

离城。

钟离伯谦急匆匆走到药铺,递给大夫一个药方,让他抓了药就送到尉府去。大夫正准备开口询问病人的症状,他便丢下银子跑了出去。

“这人……”大夫摇了摇头,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开了几副药,让徒弟送到尉府去。

尉府的下人接到这种来路不明的药材,自然不会轻易将这些药材送到膳房,见那送药的离去,便把送来的药材扣下了,虽然府上的二小姐确实感染了风寒,可尉家也不缺这几副药钱,反正,这种来历不明的药材的宿命,只有被扔掉。

是夜,丽儿见尉子瑜没什么大碍,才吹灭烛火,起身回房歇息。

丽儿才躺下,尉子瑜便起身消失在夜色里。钟离伯谦一日不原谅她,她就浑身不舒服,因为钟离伯谦与她闹别扭,害她做了个关于前世的噩梦。到现在,她都还心有余悸。

没过一会儿,她越过墙头,潜进贤王府,熟门熟路地来到含笑院,推开钟离伯谦的房门。屋内黑漆漆的,只有榻上有个小黑影:“呵……原来伯谦睡觉喜欢蜷缩成一团。”

榻上的人一惊,子瑜怎么又来了,今夜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捉弄他?

“伯谦~”尉子瑜轻声喊他。

他可不是那么轻易消气的人,他钟离伯谦一般不生气,生气起来不一般。

“伯谦~”说话间,尉子瑜已经凑到钟离伯谦的耳边。

钟离伯谦害怕她发现自己醒着,屏息凝神。

“伯谦怎能不理我呢?”尉子瑜咬着下唇,这男人,还真是得寸进尺:“还不快醒过来接受本小姐的道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谁怕谁?钟离伯谦暗自腹诽。

“钟离伯谦,你逼我的。”

尉子瑜的话音落下,钟离伯谦便被她硬生生拉起来。他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鼻尖与尉子瑜的鼻尖相碰。他猛地睁开眼睛,她的脸颊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你终于醒了?”尉子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挨得近的缘故,两人大概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穿着白色里衣的钟离伯谦怔在原地,一言不发。

“原谅我了没?”说完,尉子瑜在他的唇上吧唧了一口。

等等,钟离伯谦还没反应过来。子瑜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反常,前两天在竹屋吻了他,然后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半夜闯进他的房间,今夜又主动吻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原不原谅我?”尉子瑜见他没反应,又在他的唇上吧唧了一口。

钟离伯谦煽合着睫毛,这是……

“你别得寸进尺啊!”尉子瑜又在他的唇上吧唧了一口。

“你是不是故意的?”尉子瑜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

“你……”尉子瑜话音未落,便被钟离伯谦拥进怀里,推倒在榻上,两人四目相对,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子瑜为何要这样?不是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伯谦的妻子吗?既然不可能,为何还要三番五次地招惹伯谦?伯谦只碰自己的妻子。”

“那你放开我。”尉子瑜双手放到钟离伯谦的胸口处,推搡了一下。

“如果伯谦不放呢?”钟离伯谦纹丝不动。

“不放就抱着吧!”

“……”钟离伯谦无奈,起身放开她。

“原谅我了吗?”尉子瑜也跟着坐起身,索性爬进被窝,与他并肩而坐。

“何来原谅一说。”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

“不好奇子瑜为何这样吗?”说完,尉子瑜伸手环住他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满足地笑了起来:“只有你原谅我,我才不会做噩梦。”

“好了。”钟离伯谦的心被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融化:“原谅你了,解释解释为何突然这样,大半夜跑到男子的卧房,你我这样,若是被发现了,子瑜今后别想嫁出去了。”

“难道伯谦希望我嫁给别人?”

“不希望。”钟离伯谦伸手拉被子给尉子瑜盖上:“要聊天,也得先盖好被褥,你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是啊,今夜特意来传染给你。”

“可以啊,即便不能帮你分担一些,能与你一起承受,伯谦心里也会好受一些。”钟离伯谦侧过脸,笑容满面:“说吧,这几日为何如此反常?”

“其实子瑜并没有骗你,我差点成了别人的妾室,若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已经放弃生活了。”尉子瑜嘟囔着嘴,她并没有说谎,只是不方便将那人的名字说出口罢了。即便尉子瑜与钟离伯君的情没有了,她也不想伤害钟离伯君。

“伯谦相信你。”钟离伯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话题转到前两天尉子瑜前两日在竹屋的异常举动上:“前两日为何吻伯谦,难道是子瑜突然发现伯谦的好了?”

“对啊!”尉子瑜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后连忙捂着嘴。

“放心,含笑院比清宁院还冷清,小春睡得比猪还死。”钟离伯谦的双眼紧紧盯着尉子瑜,即便是黑暗也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276:翻脸不认

钟离伯谦等了片刻,未等到尉子瑜出声,便忍不住问:“子瑜没什么话想对伯谦说吗?可伯谦有好多话想说。”

“啊?”

“伯谦心爱之人是子瑜,从明月楼下初见,子瑜的身影便在伯谦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时候就特别纳闷,想我钟离伯谦,堂堂大祁皇朝的七殿下,怎会对一个踢坏我七弦琴的男人念念不忘?直到在香溢楼再见,伯谦才知道原因。”

“伯谦啊!明月楼下与你相见的人不是尉子瑜,而是青子衿。那时候,她还是她,我还没死。现在的我们,已经融为了一体,我既是青子衿,也是尉子瑜。”

“是吗?”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伯谦认定的人,所以……伯谦才一直跟在你的身后。”

“还好你一直在。”尉子瑜将他抱得更紧:“突然就想明白伯谦对我的重要性,突然……就明白,原来自己早已对你动了心,情不知何时起。”

“哈哈……”钟离伯谦听了尉子瑜的话,捂嘴笑了起来,十二颗大白牙在夜色中尤其明显:“伯谦终于等到子瑜回头了,那子瑜愿不愿意成为七王妃?”

“呃……”

“你肯定是愿意的,你肯定非常愿意,不然此刻也不会在伯谦的卧房,不会与伯谦一同坐在榻上,不会紧搂着伯谦的腰不肯松手。”不等尉子瑜出声,钟离伯谦便抢先答了,还顺道列举了一堆尉子瑜为何不会拒绝的理由。

“呵呵。”尉子瑜笑着点了点头。

“伯谦的七王妃是尉氏,呵呵……是伯谦最心爱的女子,是伯谦想要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好了,明日伯谦要进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皇,然后请他赐婚,桃花纷飞的时刻,伯谦便骑着马前去尉府迎接我的新娘……”

“咳……等等。”尉子瑜打断了他的幻想:“伯谦大可不必着急,等到子瑜完成所有的夙愿,子瑜一定穿着兄长送的红纱嫁衣,与伯谦拜堂成亲。如若让伯谦放下大祁皇朝七皇子的身份,伯谦可还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能与子瑜在一起,做什么伯谦都愿意。”钟离伯谦点头如捣蒜。

“这么说来,伯谦原谅了子瑜,我们还……私定了终生?”

钟离伯谦宠溺地笑道:“伯谦会让父皇昭告天下子瑜是七王妃一事,何来私定终身一说,不过是心意相通罢了。”

“哎哟~”尉子瑜越看钟离伯谦,越觉得心里舒坦,从他的肩上爬起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一口吻在唇上。

“嘿嘿~”钟离伯谦笑得如同一个孩子。

“好了,子瑜该走了。”

“不……在此歇息?”钟离伯谦睁圆了眼睛望着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想的倒美,你现在还不是本小姐的夫君呢!”尉子瑜撇了撇嘴,起身离去。

“迟早会是的。”钟离伯谦猛地倒在榻上,被褥里还有尉子瑜的余温,幸福来得太突然,像梦一样,若不是这被褥里还存在余温,钟离伯谦定会怀疑自己又痴心妄想了。

躺在榻上的钟离伯谦兴奋了一宿,他终于要娶妻生子了。

与子瑜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呢?无法入眠的他开始对憧憬未来,该去何处隐居呢?以后要生几个孩子呢?呃……他的武功不及子瑜,那就教孩子琴艺,子瑜教孩子习武,这……好像弄反了。

想了整整一宿的钟离伯谦瞧见窗外天色渐明,才意识到自己彻夜未眠,赶紧闭上眼睛歇息。快到午时,钟离伯谦再次醒来,想到昨夜与子瑜表明心迹,总觉得像是一场梦,不太真实。如此想着,连午膳都未用,整理好仪容便起身往府外走去。

好巧不巧,在府门前的院子里遇到归来的兄长。

钟离伯君见他满面春光,突然想起尉子瑜在香溢楼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苦笑起来:“谦儿这是要去何处?”

“去……”去找子瑜?兄长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去勾栏瓦舍,烟花柳巷,哪里好玩去哪里。”

“呵……”钟离伯君听了他这话,冷哼了一声:“谦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没事少去那些地方挥霍。”

“以前兄长怎么不说?”钟离伯谦不知兄长今日怎么了,以前说自己去这些地方,他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你……”钟离伯君一脸恨铁不成钢,想要教训钟离伯谦,又碍于上官听寒站在身后:“听寒,你先回清宁院。”

“是。”

“我怎么了?”钟离伯谦见兄长支走上官听寒,这院中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你都是快当父亲的人了,怎么还常常混迹在那种地方,你让人家女子怎么想?现在要紧的事是进宫与父皇说明情况,并且请求赐婚。”

“兄长在说什么?谦儿怎么就快要当父亲了?”钟离伯谦后退了半步,他……不记得自己何时酒后失德对谁做过不轨之事,他可没对不起过子瑜。难道……兄长成亲那日,在香溢楼也只是睡着了,没喝醉啊!

“你让为兄该说你什么好?这件事不管你怎么想,你都必须负责。”钟离伯君冷了眼神,若不是子瑜说什么孩子生下来,原本是亲生父亲的伯谦硬生生变成孩子叔叔的那种话,他定然不会将子瑜让给谦儿。

“不是……谦儿要对谁负责啊?负什么责?什么父亲不父亲?”钟离伯谦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心里最多的是担忧,若是子瑜知道这事,肯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他了。可他实在不记得自己对不起过谁,他可从来没碰过任何女人。连手指头都几乎不碰,怎会……

“谦儿口口声声说要与为兄公平竞争,现在子瑜怀上了你的孩子,你便翻脸不认了?”钟离伯君面色冷了下去。

“哈?”钟离伯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兄长肯定是疯了。”

两个人清清白白,子瑜怎会怀上自己的孩子,这是什么笑话?就算是种红豆,也要挖个小泥坑,将红豆撒进坑里,到了春天才会有红豆苗。

“钟离伯谦。”钟离伯君头一次严肃地喊他的名字,只因他满不在乎的态度。

“兄长,别闹了,就算要成为子瑜孩子的父亲,也不是现在啊!”钟离伯谦砸了咂嘴,不顾钟离伯君的反对,抬脚走出府外。

“谦儿,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钟离伯君无力地站在院中,看着钟离伯谦蹦蹦跳跳地跑远:“不知到你娶妻之时,会有多少孩子找上门认亲,可子瑜该怎么办?”

钟离伯谦蹦蹦跳跳跑到尉府,下人们见是他到来,也不阻拦。他便抬脚往揽云轩跑去,跑到揽云轩院外,身子一转,便跑进望云轩的院子。

“七……”丽儿瞧见他的身影,正要出声,被他止住。

“丽儿。”尉子瑜蹲在院中,双眼望着花缀枝头的红豆,手中拿着木瓢,从身旁的木桶中舀了些清水,浇在红豆根部。

“小姐。”

“替我拿剑过来,我要宰了闯入望云轩的贼人。”

“哎呀~”钟离伯谦跑到尉子瑜身边:“伯谦可不是什么贼人。”

“以后还鬼鬼祟祟么?”

“不了。”

“快看这些红豆,都开了花。等到春去,就熟透了。”尉子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是伯谦与子瑜一起种的。”

……

丽儿站在不远处看着挨得如此近的两人,总觉得他们有些不一样。小姐对七殿下温柔了许多,七殿下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

“今日伯谦出门,被兄长抓住训了一顿。”钟离伯谦凑到尉子瑜耳边。

“说你什么了。”

“兄长说子瑜怀了伯谦的孩子,要伯谦负责,可我不能说子瑜不让我进宫请父皇赐婚。”

“咳……”尉子瑜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脸颊红彤彤的:“贤王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以后有机会,会解释清楚的。”

“是吗?”钟离伯谦歪着头看她:“难道……子瑜所说的即将成为别人的妾室,是指兄长?”

“咳咳咳……”尉子瑜绷紧了神经,瞪圆了双眼:“哎呀~我这病好像还没好啊!”

“被伯谦猜中了。”钟离伯谦暗了暗双眸,面上依旧笑着,只是心里有些失落。

“就是……”尉子瑜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是不想成为他的妾室,才对他撒这样的慌。”

“是吗?”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暗淡的眼神瞬间被点亮,眸子里突然就生出了希冀:“我就知道……子瑜是……”爱我的。

“嘘~”

“好,我不说了。”

钟离伯谦乖乖垂下头,接过尉子瑜手里的木瓢,给红豆浇水。

丽儿在远处望着蹲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人,明明很般配,为何还不在一起?

两人都很纯真,两人的笑容都很好看,两人的性格也相符,只是不知道他们闹别扭之时,是谁哄谁,丽儿还记得七殿下坐在木芙蓉丛中陪着小姐一起哭的场景。

作为女人,她其实挺羡慕小姐能遇到这样的男人,作为丫鬟,她替小姐感到高兴,只希望小姐能早点发现七殿下的好,别再想着那贤王了。

277:她的良人

七殿下才是她的良人。

……

渭阳城,司马访琴带着黑月去了陈府。

司马访琴在陈录面前自报身份。

“见过陈大人,在下乃司马尚书的小儿子司马访琴,身边这位是在下的侍卫。”司马访琴瞥了女扮男装的黑月一眼。

陈录的视线落到黑月身上:“这位小兄弟生得真白净,同是习武之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陈录知道来者的身份,便邀请他们去前厅闲聊。

“……”黑月紧抿着唇,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陈大人,她不喜欢说话。”司马访琴讪讪地笑道:“其实这次来渭阳城,只是看着家父为了盐铁案愁白了头发,在下便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来渭阳城玩一趟,若是能帮上什么忙,岂不是更好?”

“司马公子有心了,只是这盐铁案非同小可,司马公子还是不要胡乱掺和的好。”

“在下也并非有心掺和,只不过父亲天天为盐铁案发愁,说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确实没什么突破性的线索。”不可置否,陈录承认司马访琴说的没错。

“在下倒有一个想法,不吐不快,至于陈大人想怎么做,在下自然不会干涉。”

“哦?什么想法?”

“陈大人不如摆一场鸿门宴如何?谁特殊,谁就会露出马脚。”

陈录找了许久,未找出李堂生那本账本,看来只能从渭阳城盐铁商身上下手了。司马访琴的办法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他是官,那些人是商,盐铁事本就是官家掌控着,那些商人想要贩卖盐铁,就必须得到官家的批准符文,否则就是私贩,私贩盐铁一旦被发现,就只能掉脑袋。

陈录索性邀请全渭阳城的盐铁商参加他举办的宴席,准确来说,这场宴席就是为了探探他们的底。

提出这个方法的司马访琴得以留在府上一同出席。

很多盐铁商见了陈录,不敢支支吾吾,也不敢不给面子,毕竟今后盐铁贩卖的符文,还得经他之手。全渭阳城所有的盐铁商,无论大小,总共三十三人。陈录一共收到三十二份大礼,全都记录在册,其中没有送礼之人,便是付家盐铺的老板。付家盐铺在渭阳城生意不大,只有一家小小的店铺,陈录不知是这家盐铺的老板为人正直,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

陈录把调查重心转移到付家盐铺,为了更快掌握付家盐铺的背景,黑月不得不求助项领,项领派妄徒去附近各个城池联络外地的妄徒,希望能得到什么线索。

……

钟离云还未查到明映之的线索,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有一点点消息。最近正发愁如何接近尉子瑜,优伶又缠人得很。好不容易抽了空,该去映月湖边的宅院里看看赵临淮那一家子了。

钟离云带着优伶来到映月湖边的宅院,总觉得许久没来,这里堆积了很多灰尘,一片萧条之景。钟离云与优伶走到院内,来到假山下的密室内,却发现此处很久没有人烟,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是让乔冉的人看好这里吗?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明映之逃走可以不着急,她诈死原本就是欺君之罪,他可以慢慢找。可是赵临淮的家人一旦逃走,后果就有些严重了。渭阳城的陈录从没放弃调查盐铁案,那次在离都见过他,他还亲自跟着司马尚书进刑部大牢审问赵临淮。

若是陈录找到赵临淮的家人,肯定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头上,这个节骨眼上,乔冉又去了何处?

一系列的意外让钟离云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了王爷?”优伶见他脸色苍白,关心道。

“赵临淮的家人不见了,乔冉也不知所踪。”

“乔冉?那个与乔姜乔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乔副门主?”

“乔姜?”钟离云听了她这话,好似有了些眉目,难道乔冉真的是乔姜?

“王爷莫要慌张,你不还有优伶吗?”优伶终于等到机会来的这一天:“优伶虽然叛出了妄生门,但是手上还有些势力,不然怎么帮王爷分忧呢?”

“优伶此言当真?”

“王爷还是先确认乔副门主到底是不是乔姜,若是这样的话,王爷可就要当心了,乔姜可是皇后的堂弟,他为了谁,想必不用优伶提醒,王爷也该明白了。”

“为了六弟?”钟离云不可置信,虽然赵临淮家人这条线索不足以置他于死地,却能将他暴露在对手面前,如果乔冉就是乔姜,说明乔冉才是智谞门真正的门主,而自己只是一个挡箭牌而已,还是个冤大头。

说什么需要银两壮大智谞门只是乔姜的一个计谋,为了将他常年私底下不正当的生意往来暴露的计谋,他之所以建议自己拉上大哥一起,就是想借自己的手将大哥拉下太子之位,然后他卷着所有罪证消失,等到有人声讨自己的时候,再站出来指证。

如此,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乔姜事先策划好的,目的就是为钟离弋消除一切阻碍他称帝之人。

乔冉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啊!哦不,应该是皇后真是深谋远虑,不愧是乔丞相之后。

只可惜乔姜过早揭下自己的面具,他不知道尉子瑜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他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优伶是何人。

乔姜,走着瞧,谁输谁赢,现在还没有定论。

“真的是可笑,竟然认为自己就是智谞门的门主,不惜牺牲李堂生,也要找来银子替他们壮大势力。”

“什么?”

钟离云的话音落下,优伶便产生了疑问。

“优伶,你说这世间有多少真诚?本王原本自己就是智谞门的门主,不惜牺牲李堂生,满足乔冉的要求。到头来,竟成了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乔冉竟是皇后的堂弟乔姜。”

“王爷。”优伶替钟离云顺着胸口:“这不怪王爷,要怪只能怪他隐藏得太深,没想到他竟能用两个身份在您眼皮子底下生存。”

“说到底,还不是本王不行。”钟离云气急败坏,他头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如此彻底,还……是一个男人。卷走了他的家产,害得他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处理不当,他与盐铁案的瓜葛浮出水面,他也跟着完了。

盐铁案本就被父皇看重,到时候可不能像大哥那样搬去诛心殿,而是直接满门抄斩的。

不可以这样,他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此事。

否则,霸业未成,身先士卒。

钟离云撇下优伶,急匆匆跑去明月楼,抓着历河的领子,怒道:“乔冉呢?”

“属、属下不知。”

“本王告诉你,若本王出了事,这明月楼也跟着玩完,历宴也别想再回来了。”

“呵……”历河冷哼了一声:“他还能再回来吗?”

“只要你好好配合本王,他自然能回来。”

“是吗?”历河忍不住苦笑:“再过几个月,他失踪的日子就满一年了,至今都没有他任何消息,王爷何来的勇气告诉属下,历宴能回来?”

“你若是不信,那本王也不管了。”钟离云甩袖准备离去。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钟离云转过身,历河跪倒在地:“求王爷帮属下找回历宴,属下愿为王爷付出一切,在所不辞。”

“……”钟离云叹息了一声,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历宴在何处:“行吧!”

乔姜认为他离了智谞门便一无是处了吗?开什么玩笑,明月楼与优伶都是他的势力,乔姜可以欺骗他,他也可以将所有关于智谞门的信息全都告诉妄生门,他治不了乔姜,总有人能压制他。

妄生门会允许一个模仿自己的门派取代自己的地位?什么离城首领历宴,这些不都是妄生门的做法吗?唯一的不同就是妄生门人少,但能力强。智谞门都是些乌合之众,胜在人多。想要取代妄生门,乔姜果然是异想天开。

乔姜是皇后的势力,他以为卷走了自己在李堂生那里得来的银钱,便能让自己陷入困境?痴心妄想,他钟离云的积蓄可不少,别忘了,他钟离云打理着内务府的事宜,捞了不少油水。

钟离云回到平王府,便让优伶找人去渭阳城抓一个盐商。逼迫他指控贤王,这样的话,陈录查起来,盐铁案的矛头就会指向二哥。乔姜可是乔丞相的侄子,父皇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就算他有理有据,父皇也不会信他。乔姜带走了赵临淮的家人,正好自己也落得个清净。

既然他是皇后的势力,就不得不借妄生门之手铲除他们了,只是可惜了,智谞门虽然废物了一些,他也曾花了不少银钱打理。

钟离云附在优伶耳边,将那盐商的名字告诉她。优伶退下,着手安排此事。

解决了一系列的事宜,钟离云心情颇好,盘算着邀尉子瑜去明月楼吃些好吃的,将智谞门的底细全都告诉她,她没有记忆没关系,她身边之人有记忆就行。妄生门不可能放任一个没有记忆的少主待在这离城,她的身边一定有妄徒暗中保护。

……

自从与谦儿在院中的一番谈话,钟离伯君便一直担忧着尉子瑜。

281:白天黑夜

“当然算,放眼整个大祁皇朝,琴技能与七殿下匹敌者,极少。”青映雨浅笑。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尉子瑜从膳房走到前厅,瞧见青映雨,走上前打了声招呼:“映雨。”

“少主。”青映雨见到尉子瑜的到来,打趣道:“哎哟,许久不见,少主成熟了许多。”

“呵呵……”尉子瑜看着她:“映雨现在与以前一点都不一样,越来越幼稚了。”

“有些经历会让人成长,过得太幸福的话,会让人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说来,映雨是过得太幸福了?”尉子瑜挑了挑眉:“映雨,我们肚子饿了,这往生阁就你一人?”

“对啊,能自食其力何必要麻烦旁人?”青映雨了然地点了点头:“两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膳房。”

“等你哦!”尉子瑜目送青映雨离开,才看向只是抿着唇笑,却不肯说话的钟离伯谦:“怎么一言不发?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方才与她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此刻无言很正常。”钟离伯谦双眼紧紧盯着尉子瑜,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

青映雨很快做好满满一桌膳食,三人坐在清池旁用晚膳。尉子瑜许是饿坏了,嗷呜嗷呜大口吃菜。钟离伯谦静静地看着她,为她夹喜欢的菜。

“少主这么放心映雨?”

“你费尽心思活了下来,怎会在这种时候犯糊涂呢?”尉子瑜不以为然地回道:“若你真的下毒了,本少主依旧可以在临死之前,将你反杀。”

“子瑜说什么胡话呢?”钟离伯谦打断了她的话,为她夹了更多的菜。

坐在一旁的青映雨笑得不亦乐乎,为何同为钟离姓,差距这么大呢?若是钟离凌有钟离伯谦待少主万分之一的好,她也不会奋起反抗,将钟离凌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偶尔想起他,或许会有些伤感,但她早已不是明映之,而是重获新生的青映雨。

晚膳过后,青映雨回到白阳的房间,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待在半圆景窗边,身后是摇曳的烛火。许是住的高,尉子瑜感到身上有些寒冷,钟离伯谦见状,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尉子瑜会心一笑,暗自在心里腹诽自己,有人疼就会变得矫情。

“没想到今夜的星辰如此闪亮,可惜了,还是抵不过阳光的光辉。”尉子瑜靠在钟离伯谦的肩上,此生就想与他如此渡过,可那些琐事还未解决。

如果在错的时候遇上对的人,那么安心等到对的时候,再与他在一起吧!

“各有各的美吧!”钟离伯谦感叹了一声:“子瑜喜欢白天还是黑夜?”

“我喜欢白天,白天像你。”只有白天才有小太阳啊,不是吗?

“我喜欢黑夜,黑夜像你,既神秘又璀璨。”钟离伯谦望着不远处的夜空,伸出手,仿佛能触碰到星辰。

“什么白天黑夜?”尉子瑜讪讪一笑,她不想继续讨论下去,心口隐隐有些疼痛。

白天与黑夜一日只能相见两次,第一次是黎明破晓,昼夜更替之时。第二次是日落黄昏,夜昼交错之时。

可她不想与钟离伯谦这样,他们谁也不是白天,谁也不是黑夜。他们共同沐浴阳光,共同抬首仰望夜空星辰。

“子瑜,今夜就靠在伯谦肩上睡去吧!”

“为何?”

“因为……”钟离伯谦挠了挠后脑勺:“因为伯谦还未与你成亲。”

“噗哧……”

一声轻笑过后,山间崖边陷入了宁静,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有钟离伯谦在身边,尉子瑜总是睡得很安稳。

“呵……身居高位怎能如此放松警惕呢?”

钟离伯谦望着肩上传来均匀呼吸的人儿,伸手虚抚着她的脸庞,他的脸上早已没了旁人见过的稚气,眉间是化不开的沉重。

歇息了一夜,两人整装返回离城,临行前,青映雨相送:“少主,不去见一见齐先生吗?”

“不了,快点完成那些琐事,便能早些回到景浣房。”尉子瑜翻身上马,朝着马下的青映雨笑了笑。

“少主,保重。”青映雨转眸看向正在上马的钟离伯谦:“还望七殿下好好待我们少主,保重。”

“保重。”钟离伯谦点了点头。

“保重。”尉子瑜朝她点头示意。

青映雨望着离去的两人,内心有些担忧。少主与大祁皇朝的七殿下在一起,真的没事吗?

……

渭阳城的项领收到千兰传来的命令,得知她要抓捕一个名叫付游的盐商。正好这几日他也正在打听这个付游的消息,司马访琴与黑月都在他的醉今生。

“付游此人在渭阳城只是个小小的盐商,但他真正的产业并不在渭阳城,所谓的付家小盐铺只是一个幌子。”项领将收到的消息整合了一番,细细说与两人听。

“陈大人曾透露过这个付游并未贿赂过他,与旁人相比,他倒是清白得很。”司马访琴琢磨了半晌,也没明白这个付游想做些什么。

“迅速将这些消息告知陈大人,他的心里自然会有想法。”黑月手指轻敲着方桌,淡然道。

“黑月。”司马访琴贼兮兮地望着她:“你怎么什么事都要与陈大人扯上关系啊?”

“你、你胡说什么呢?”黑月心虚地撇开脸:“陈大人负责这渭阳城的盐铁事,我们将消息告诉他,说不定他有别的想法呢?”

“也是。”

项领看了黑月一眼,心下了然,陈录那么优秀,能迷住黑月这丫头,纯属正常:“那你们就将此消息告诉陈大人吧!正好那个付游也由陈大人去抓,他那里一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不然平王不会让人逼他将盐铁事嫁祸到贤王身上。”

“你说什么?”司马访琴有些诧异,这项领何时得了这些消息?

“这是上面传来的消息,让我们抓住付游,逼迫他将盐铁事嫁祸给贤王。”项领不可能告诉司马访琴,这消息是优伶告诉千兰的。门中很多人都误解了优伶,她其实并没有叛变。她虽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妄徒,连少主都未曾见过她。可她待在钟离云身边这么多年还能保持清醒,足以见得她的定力有多强。

“上面?”

“你怎么话这么多,照做就是了。”黑月见司马访琴的追问让项领有些为难,连忙解围。

两人将得到的消息告诉陈录,陈录便带着人去了付家盐铺。想要套出付游嘴里的真相,只能将计就计,按照平王所说的去做。

陈录的心腹四宝在付家盐铺掳走了付游,将他带到渭阳城西的破庙内。昏昏沉沉,付游睁开眼睛。挣扎了片刻,未果。

司马访琴与黑月并未出面,他们不适合让付游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所料不错的话,这个付游会被押往离城认罪,若是他提起他们,他们不就暴露了吗?陈录躲在暗处,让四宝想办法套出他的话。

四宝站在付游跟前:“付老板,可还记得前知府李堂生?”

被绑着双手的付游半躺在地上,不急不缓:“不知在下怎么招惹公子,在下家里做着小本生意,若是公子想要银子,开口说一声便是。”

“付老板可还记得前知府李堂生?”四宝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问话。

“记得啊!”付游点了点头:“谁能不记得?毕竟他曾照拂过我不是?”

“付老板知道李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被一个女子杀死的,这事都传开了。”付游不以为然。

“错,那名女子并没有杀他,是他自己自杀的,为了陷害贤王殿下。”四宝纠正他,继续道:“你说他为何要自杀呢?”

“谁知道呢?”付游讪讪地笑道,心里已经升起别样的情绪。

“付老板还记得平王殿下吗?”四宝面色不改地蹲在他的跟前。

“平、平王?”付游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慌了神:“怎么了?平王可是大祁皇朝的王爷,谁人不知?”

“付老板不必担心。”四宝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付游的肩膀:“我是平王殿下派来的人,王爷说,只要你能将盐铁事嫁祸到贤王殿下身上,你便可安然无恙,否则……你的结果与李堂生一样。”

“我要怎么做?贤王并不在这渭阳城?”付游嗤笑道:“平王殿下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嫁祸贤王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实在不行,投案自首指控贤王不就行了?”

“做梦。”

四宝的话激怒了半躺在地上的付游,他激动地在地上挣扎着:“我若是投案自首,必定不可活,同样的招数,他还想用第二遍?想都别想……”

“同样的招数?”

“他想让我与那李堂生一样,用生命去陷害一个人,想都别想。李堂生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他手上,我凭什么?”付游大怒,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钟离云筹谋了这么多,竟得到这样的下场。李堂生死的时候,他就该与钟离云彻底断了关系。只是一时贪恋荣华富贵,如今得了这样的下场。

陈录从暗处走了出来,笑道:“既然付老板如此说,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你们……”付游看见陈录,一时气结。

“付老板,你以为这些全都是本官的阴谋吗?其实不然,本官只不过在那些人之前将你带走罢了,方才四宝所说的这些话,正是平王殿下想对你说的。”陈录走到他跟前解释:“付老板落到本官手上,也比落到平王殿下手上好啊!”

“……”付游无言以对,陈录说的确实没错,若平王殿下那边没有什么行动,他们不会这么轻易调查到他。

“付老板,在这渭阳城这么多年,福也享够了,也该为百姓做点实事了吧?”陈录盯着他:“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的。”

“陈大人想知道什么?”付游妥协。

“本官只是想知道前知府李堂生的账本在何处?”陈录的双眸紧紧盯着付游,仿佛要将他看穿似的。

“……”付游迟疑了片刻:“没错,那本账本在我身上。”

“怪不得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账本的影子,原来保管它的人另有其人。”陈录叹息了一声:“宴席上,只有你一人未送本官大礼,本官还以为你是个清廉之人,没想到现实最会蒙蔽人们的双眼。”

“陈大人。”

“罢了,现在……盐铁案终于水落石出了。”陈录转身离去,衙役跑进来将他押回衙门。

未上刑,他便将一切都招了。陈录已经知事情的真相,他再狡辩又有何用?他只是未想到,自己竟会被骗着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司马访琴与陈录辞别,黑月站在一旁仍是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两人转身离去,陈录忽然开口叫住黑月:“黑月姑娘。”

黑月一怔,她在陈录面前一直是女扮男装。

“黑月姑娘,没什么想对在下说的吗?”陈录真诚的双眼望着她,她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早就慌张不已。

“没有。”

这是她对陈录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司马公子也要回离城吗?”陈录见她如此淡漠,将视线转移到司马访琴身上。

司马访琴见状,悄悄伸出手肘戳了戳黑月,小声嘀咕道:“我该怎么回答?”

“不回。”

“不回。”司马访琴听到黑月的呢喃,大声回应陈录道。

“是吗?”陈录有些失落:“二位保重,有缘再见。”

“保重。”司马访琴与陈录辞别,凑到黑月身边:“你怎么刻意与人家保持距离?是因为我们调侃你了吗?”

“这倒不是。”黑月淡淡地回答:“没有交集的人,没必要招惹。”

“这……”

“走吧!”黑月垂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叹息了一声,抬脚离去。

他们还得躲在暗处保护陈录等人,实在不方便露面。她今后会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四处流浪奔波,可能此次渭阳城一别,她再也不会再来此处,与陈录的交集便到此为止,她只是一个丫鬟,只是一个杀手,而陈录……他是渭阳城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啊!

两个人的距离,天差地别,遥不可及。官和贼在一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282:心生好感

陈录望着与司马访琴一起离去的黑月,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今日她才对自己说出第一句话,也是认识以来唯一的一句话。

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但愿……他到达离城,还能有机会见她一面。待他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定要去司马府上与司马公子小叙一场。

如此想着,陈录准备押着付游前往离城。此事非同小可,他自然会亲自跟在身边。只是不知此行会不会如同上次那般顺利,他来这渭阳城有一段时间了,总算找到李堂生的账本,总算查清了盐铁案,因为这事,白姑娘蒙冤被斩首,太子被禁于诛心殿,明府被满门抄斩。如今又牵扯出一个平王,皇上的皇子们接二连三地出了事,皇上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敢动渭阳城的盐铁事,可想而知,平王的野心有多大,他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抓到付游一事,应该还没被泄露出去吧!

……

回到离城的尉子瑜本想主动向父亲解释去处,却被丽儿告知父亲与兄长最近住在驻守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听千兰告诉她的消息,渭阳城已经有了账本的下落,看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平王绳之以法了,也不知千兰所说是真还是假。尉子瑜走到院中,红豆花蕾已经凋谢,枝头已经挂满了青涩的红豆。她暂且就不招惹平王殿下了,那个乔姜,她得想办法会一会了。

暮春便是举行春日诗会的时机,据说春日诗会是皇后亲自督办,不知那时可否见到乔姜乔公子。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想起在景浣房听闻的那些事,不自觉走到清宁院。

本想提醒他小心一些,来到书房,却未见自己的兄长。钟离伯谦四处寻了一周,未果。罢了,大不了他暗中出手就是了,现在与兄长解释,他也未必会信自己的。

正在赵府与赵副将小叙的钟离伯君微微抬手,端起杯盏,轻抿了一小口茶水,笑道:“赵副将愿意相信本王,本王自然不会让赵副将失望。”

“王爷哪里的话,这朝中就数王爷您最沉稳,最有能耐不是?”赵副将裂开嘴笑了笑:“六殿下虽然有皇后撑腰,可皇上最是讨厌乔氏一族,自然不会将大任交到六殿下的手上,平王殿下以前一直是太子的跟屁虫,太子如今被监禁于诛心殿,恐怕他自己也乱了方寸。至于七殿下,他除了吃喝玩乐,别的还能干什么?”

“呵呵……”钟离伯君将茶水端到唇边,发出一阵轻笑:“赵副将还真是有见解。”

若所有事情都如他想象的那般,他何必要步步为营。有了左相的帮扶,他也开始拉拢一些朝臣,多一份力量,他夺位便多了一层保障。

“谢过王爷夸赞。”赵副将笑了笑,转着双眸:“王爷相貌堂堂,是所有离城待字闺中少女最理想的夫君,小女浅浅如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知王爷可否有意……”

钟离伯君的手一顿,一个得体的微笑从他的唇边绽开:“本王前不久才娶了左相家的惜霜小姐为正妃,赵副将也知道,李……霜儿她出身相府,浑身的大小姐脾气。不瞒赵副将,就在几日前,她才赶走了本王的侍妾馨美人。若是赵副将觉得无所谓的话,本王自然无话可说。”

“啊?”赵副将抽了抽嘴角,连尉将军都惹不起,他是尉将军的部下,他的女儿又如何招惹得起那左相之女:“王爷说笑了,既然如此,七殿下与小女年纪相仿,不知王爷可否做媒……”

钟离伯君摇了摇头:“年关之时,本王与谦儿提起纳妾之事,他便与本王生起闷气来,不知跑去哪里待了好几日。再说了,谦儿的婚姻大事还得他自己做主才是,实在不行,还有父皇为他操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本王指手画脚啊!”

钟离伯君话语温和,有理有据,将赵副将搪塞得哑口无言。他都这样说了,赵副将还有什么理由责怪他?

府上有一个李惜霜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再来一个赵浅,他这日子可没法安生了。若是尉子瑜,他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也知道,尉子瑜不会愿意做他的侍妾。不然不会口无遮拦,对他撒那样的慌。如今想起尉子瑜道歉的模样,他的心里渐渐苦涩起来。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生疏?

……

钟离云等了几日,渭阳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前去问优伶。优伶趴在他的肩上,撒娇道:“王爷,那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了,渭阳城与离城相距可不远。”

钟离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推开优伶,起身往明月楼赶去。

抵达明月楼的钟离云,好巧不巧遇到准备从明月楼离去的乔姜。钟离云伸手拦住了乔姜的去处:“乔公子,不知可否赏脸与本王小酌一杯?”

“实在抱歉,平王殿下,在下已经吃饱喝足。”乔姜仰起头,还是以往那副清高的模样。眼眸中波澜不惊,任凭钟离云怎么瞧,也未看出任何破绽。

“乔公子可认得乔冉这个人?”钟离云不肯让他离去,站在他的面前,将他的去路堵住。

“在下必须认得姓乔之人吗?”乔姜微微侧目,不卑不亢地看着钟离云:“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不是说了吗?想请乔公子与本王小酌一杯,怎么?乔公子不肯赏脸?”钟离云戏虐地盯着他。

乔姜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视线落在刚刚踏进明月楼的女孩身上,那不是……曾在这明月楼一把拽住自己的女孩,那时她的身边跟着七殿下。没想到转眼之间,她已经变成了尉府的二小姐。

“尉二小姐。”

“……”正低着头准备绕过他俩的尉子瑜听到乔姜的声音,被迫抬起头来。原本只是来此处看看能否遇到乔姜,今日的运气不错,不仅遇到乔姜,还遇到钟离云。

此刻的她并不想与钟离云有何纠缠,谁曾想乔姜竟然叫了她的名字,看来他私底下没少查自己的底细。

“尉二小姐?”钟离云转过身,果然瞧见如同见了鬼似的尉子瑜,转念一想:“正好,我们三人聚一聚。”

他到想看看,妄生门的少主与智谞门的门主相遇,谁更胜一筹。只是可惜了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否则今日这明月楼定会变成一片废墟。就算尉子瑜知道这乔姜是智谞门的门主,现在的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实在是太遗憾了。

“好、好啊!”尉子瑜有些胆怯,极其不自在地笑着。

“乔公子,请吧!”

乔姜无可奈何,只好跟着钟离云一起上了二楼。红木栏杆处,还是老地方。

“尉二小姐见到在下,为何如此畏畏缩缩?”乔姜将她那些不自在的举动看在眼里。

“那个……”尉子瑜搓了搓手:“以前我曾在楼下拦过乔公子,至今还未向乔公子说一句抱歉。”

钟离云将尉子瑜搓手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便开始胆怯了。这还是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吗?竟然在他面前害怕成这样。

“无妨,在下没放在心上。”乔姜淡淡一笑。

尉子瑜见状,大胆了不少:“其实那次冒犯乔公子,实乃情不自禁,乔公子风度翩翩,不知可有娶妻?”

“哈?”钟离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尉子瑜,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妄生门的少主与智谞门的门主在一起?他们可是死对头,乔姜建立智谞门,难道不是想取代妄生门的地位吗?

“噗哧……”乔姜温和一笑:“尉二小姐,在下并未娶妻。”

“哦~”尉子瑜低下头腼腆地笑了起来。

钟离云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想看看两人的热闹,若是让尉子瑜对乔姜心生好感,那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尉二小姐,你可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乔公子虽然是皇后的堂弟,可他一无所有。”除了智谞门,他真的一无所有。

“是啊!”乔姜讽刺地笑了笑:“在下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中甚是伤感,有不甘,有悲凉。若不是钟离云知晓他的底细,肯定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指不定还得同情他一番。

尉子瑜见他这般,也跟着伤感起来:“乔公子为何这副模样,让人看了怪心疼的。”

“罢了,都过去了。”乔姜叹息了一声,回过神来。

“乔公子,子瑜能与你成为朋友吗?”尉子瑜试探性地问道,小心翼翼的样子:“子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想成为你的朋友。父亲说过,有朋友能分享痛苦是这天底下的幸事。子瑜不忍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想将此幸事赠与乔公子,作为成为朋友的第一件赠礼。”

钟离云夹在两人中间,本想看一看热闹,没想到这尉子瑜竟然很久以前就对乔姜有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尉子瑜明知道乔姜是智谞门的门主,为何还会说出今日这番话?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妄生门少主?

283:坏了大计

难怪,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不会留在离城。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妄生门的少主失踪,他们定会竭力寻找,尉子瑜就是青子衿一事,妄生门门主定是知晓的,只是不知她将变成尉子瑜的青子衿留在离城作何。

乔姜听了尉子瑜的话,脸色微变。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说过要分担他痛苦的话。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强撑着,就算是堂姐,也只有寥寥几句问候。

他从未想过,无意间闯入他世界的女孩,竟会变成他的光。李惜霜与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吧!

“乔公子?”尉子瑜歪着头看着她,因他迟迟不肯开口,女孩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看上去有些窘迫。

“啊?”乔姜回过神来:“可以啊!”

“……”钟离云无奈地望着两人,他还真想看看以后乔姜发现尉子瑜其实就是青子衿时的表情,免不了要惊讶一番。又或者……乔姜知道她的底细,想要利用她达成某种目的。若是第二种,他就得先防着这乔姜。

钟离云想了想,朝着乔姜笑道:“据说妄生门失踪的少主已经回去了。”

乔姜一怔,反应过来,笑得有些不自然:“那又怎样?”

青子衿是他的劲敌,他四处打听,也未得她半分消息。他曾派历宴出去探查过,可历宴就此杳无音信。至今还不知其生死,妄生门可没那么好对付啊!

钟离云将乔姜的而反应看在眼里,如此,他八成不知道自己眼前之人便是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

“平王殿下所说的妄生门,就是那个接赏金贴杀人的妄生门?”尉子瑜一脸兴奋:“据说他们门中有一名极其厉害的少主,杀人如麻,面色冷淡,性格孤傲。谁惹她不开心,便会死于非命。”尉子瑜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但愿我不要遇到她才是。”

“尉二小姐怎么如此了解她呢?”乔姜见她这般活泼,忍不住弯了嘴角。

“茶楼酒肆,好多关于她的传言。”尉子瑜回答,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嘟囔道:“不过她都活在传闻里,好奇她长什么样,又害怕见到这样的魔头,她如此凶悍,肯定长得奇丑无比。”

“噗哧……”乔姜望着陷入幻想的尉子瑜,天真的她看起来如此明媚,他望着这样的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钟离云望着讲起青子衿便眉飞色舞的尉子瑜,有些无奈,没想到她竟这样说自己。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坐在此处聊了许多。钟离云每每想说话讽刺乔姜,皆被尉子瑜解了围。乔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遇到一个处处维护自己的女孩。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尉子瑜的。

等菜上齐,乔姜起身准备离去。

“乔公子,我们是朋友了吗?”尉子瑜不忘叫住他。

乔姜听闻这话,居高临下认真地看着她:“尉二小姐为何非要与在下做朋友?”

“因为乔公子长得好看啊!”尉子瑜双手捧着脸,笑得痴痴傻傻。

“……”一句话便让乔姜呆愣在原地:“好、好啊!我们是朋友了。”

“记得来找我玩哦!”尉子瑜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

“尉二小姐不是有七殿下这个朋友吗?”

“他很幼稚啊!没有乔公子看起来稳重。”尉子瑜眨了眨双眼,认真地回答。

乔姜了然地点了点头,匆忙离去。

“乔公子真的不打算吃了东西再走吗?”

“不、不吃了。”话音落下,乔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

尉子瑜捧着脸笑眯眯地望着楼梯口,片刻,又捧着脸笑眯眯地望着楼下匆忙离去的背影。乔姜回过头,尉子瑜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望着她满是笑意的眼神,他的心竟有些轻松。

“够了啊!”钟离云望着尉子瑜这副痴样:“本王总算知道七弟在你身边这么久,还不能得到你的青睐的原因了。”

尉子瑜心情极好,看钟离云也顺眼了许多,与他说话的声音也甜甜的:“什么原因?”

钟离云听了她的话,竟产生一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的错觉:“本王不是说过,他是智谞门的门主吗?你与他不会有结果的。”

“智谞门?”尉子瑜一脸疑惑:“是智谞门又怎样?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组织。”

“你……”钟离云见她如此无所谓,瞬间气结:“真是气死本王了,总之你要离他远点,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我从不在旁人的口中了解一个人,乔公子本性如何,不是平王殿下说了算的。”尉子瑜跟他犟了起来。

“行。”钟离云拍案而起:“尉二小姐一定会后悔。”

“我只知道,放任他离开才会后悔。”尉子瑜软硬不吃,死活不听钟离云的劝。

“尉二小姐慢用,本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钟离云起身,甩袖离去。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尉子瑜望着他的背影,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钟离云百般阻挠,不就是害怕自己搅和了他的计划。不到最后一刻,她都得平衡好自己与钟离云的关系。猎物不知道猎人正在悄悄靠近,他不知道前方的路上有一处致命的陷阱,她自然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他便会躲过陷阱逃掉。

至于乔姜,他是智谞门的门主,而她是妄生门的少主。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得较出一个高下。她要让乔姜输得心服口服,她要让他明白,无论是权谋还是武功,他都输得一败涂地。

智谞门在妄生门面前,连对手都算不上。

……

钟离云离开尉子瑜的视线,便去寻找历河。他本想吩咐历河派人去渭阳城盯着那陈录,没想到遇到乔姜和尉子瑜,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至于尉子瑜对乔姜的心思,还是早些扼杀在萌芽之中的好。爱可以让优伶舍身救他,自然也可以让尉子瑜为自己心爱之人放弃一切。

钟离云走进后房,历河正监督厨子烧菜。历河瞥见他,连忙迎上去。钟离云附到他的耳边,下了命令,便转身离去。

历河叹息了一声,随即走出后房,唤来店小二,让他去办这件事。

想到尉子瑜,钟离云走出明月楼,便抬脚向香溢楼走去。他想找钟离伯谦,只好去这些地方了。今日未瞧见七弟跟在尉子瑜身后,想必是被那些贵公子拉去喝花酒了。

尉子瑜瞧着明月楼的店小二匆匆忙忙跑出去,丢下银子便跟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热闹的街市上,跟了一路,也未发现他有何异常。上次也是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这么想让旁人知道他的不对劲?

糟了,尉子瑜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中了障眼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明月楼竟将她耍得团团转。历河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用这样的方法欺骗想要探索他秘密的人。

尉子瑜意识到这里,也转身在街市上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她也是大意,竟没看穿历河的把戏。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看来她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活着,身边处处是陷阱。谁知下一步是否安全,她只能小心再小心。

……

钟离云果真在香溢楼见到钟离伯谦,他与贵公子们混迹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是那些贵公子身边都有美人作伴,唯独他挡了所有想向他靠近的女人。

“七殿下。”

“走开,你身上的味道太刺鼻了。”钟离伯谦见一女子正想扑上来,嫌弃地开口道。

“哎哟,七殿下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名贵公子阴阳怪气地调侃道。

“本殿下心里有喜欢的人了,自然不会再碰这些胭脂俗粉。”

“谁啊?”其余人都在起哄。

……

钟离云走上前:“七弟,好雅致!”

钟离伯谦虽不喜欢钟离云,也很感激他此刻的到来。

钟离云帮他解围,只不过想让他绊住尉子瑜,别让尉子瑜的魂跟着乔姜跑了,坏了自己的大计。

“三哥,要不要过来喝酒?”钟离伯谦咧嘴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兄弟情义深重。

“七弟,还喝什么酒,三哥有些话要对你说,是急事。”钟离云上前拉走他,朝旁边之人赔笑道:“各位,实在不好意思。”

“平王殿下请便。”

……

两人来到雅间,钟离伯谦的笑容瞬间消失:“三哥找我何事?”

“方才还为七弟解围,怎么?现在四下无人,七弟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你我的关系,想必三哥心知肚明,四下无人,就别装作喜欢彼此了。”钟离伯谦没有好脸色,且不说他俩从未看彼此顺眼过,三哥前不久还想利用父皇逼尉将军将子瑜嫁给他,就冲这件事,钟离伯谦连假笑都不愿给他。

“这是自然,毕竟三哥曾经打过七弟心爱之人的主意。”钟离云勾了勾唇:“七弟跟在尉二小姐身后这么久,她都未能瞧上你,七弟是不是应该反省反省自己呢?”

“谁说她不喜欢我?”钟离伯谦赌气地反问道,他这模样在钟离云眼里就是个笑话。

</br>

</br>

284:嗤之以鼻

这一反问,让钟离云对他更加嗤之以鼻:“她若喜欢你,早就变成七王妃了。她若喜欢你,今日便不会在明月楼笑眯眯地问乔姜能否同她做朋友了。”

“你胡说。”钟离伯谦微恼。

“胡说?”钟离云笑钟离伯谦过于天真:“今日三哥亲耳听她说她喜欢稳重的乔公子,想与他做朋友来着。”

“我不信。”钟离伯谦皱着眉头。

“爱信不信。”钟离云撂下这句话,便打开雅间的房门离去。

半晌,雅间传来一声轻笑:“子瑜啊!又想玩什么花样呢?嫌弃伯谦不够稳重?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

陈录赶了几日的路程,也未遇到什么风吹草动,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危险,整条路安静得异常。只是总感觉有人跟着他们,不知是何方势力,跟着他们作何,若是刺杀付游,也不该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手。

上一次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不知这次能否安然。

……

尉子瑜还在街市上闲逛着,父亲与兄长已经回府,得知她不在府上,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下人们寻到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的尉子瑜,总算松了一口气:“二小姐,小的们总算找到你了,将军和大公子回来了,发现你私自出府。”

“你们怎么不帮忙隐瞒?”尉子瑜瘪着嘴,不满地跺脚。

“小姐,相瞒也瞒不住,将军在府上找了一圈,没发现二小姐的身影,这才差我们出来寻找。”

“要你们何用?”尉子瑜气恼地将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到下人们的手上。

这下好了,她还得想办法讨好父亲。毕竟她曾经答应过父亲,不独自一人出府的,还要想办法隐瞒黑月的行踪。

尉子瑜回到府上,果真府门后的院子里见到脸色极差的父亲,兄长与姐姐站在他身边,一脸无奈。

“父亲。”尉子瑜嘿嘿一笑,拉着帮他提东西的下人走到尉上卿面前:“这是子瑜为您带的桃花糕,还有香酥饼,还有……还有……这个是胭脂,这个是朱钗,这个是……糖人……”她翻翻找找,买的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尉上卿见她安然归来,气已经消了大半:“子瑜不是答应为父,不独自出府吗?黑月呢?”

“哈哈……有吗?黑月?我让她去外地帮我买东西了。”尉子瑜挠了挠后脑勺,心虚地望向别处:“许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子瑜脑子有些糊涂了,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还想抵赖?子瑜可是当着红豆的面立下的承诺。”

“那……父亲,要不子瑜前去问问红豆,此事是否属实?”

“你呀!”尉上卿被她逗笑:“一个女子,怎能如此恬不知耻?”

“父亲……咳……”尉可馨咳了咳。

“呃……为父不该说你恬不知耻,该罚该罚。”尉上卿反应过来,恬不知耻可不是什么好词语。

“应该说她没羞没臊。”尉白夜接过尉上卿的话。

“只要父亲不生气,子瑜也不会因为父亲说了这个词而生气,我们之间扯平了哦!”

尉上卿望着古灵精怪的尉子瑜,最终妥协:“以后可千万要记住了。”

“知道了,父亲。”

“好了,我们一起去用晚膳吧!”尉可馨开口提醒道。

一家人辗转到方桌上,桌上摆放着满满一桌好菜。

尉上卿聊起了贤王放过尉可馨一事,突然想起她的终身大事:“馨儿既然不再是贤王的侍妾,便可以自由许配人家了,不知馨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为父替你多多留意。”

“咳……”正在低着头用膳的尉可馨听了这话,脸红了一片:“全凭父亲做主。”

“姐姐也应该有自己的主见才是。”尉子瑜插嘴道。

“别光说馨儿,子瑜呢?”尉白夜望向尉子瑜:“子瑜心仪什么样的男子,就算是皇上,为兄也能帮你……”

“咳……”尉上卿瞪了他一眼:“说话没大没小的,为父可不想变成皇上的岳父。”

“……”哈哈哈,尉子瑜暗自笑出了声。

尉可馨也低下头,捂嘴笑了起来。

“子瑜喜欢兄长这样的。”尉子瑜眉毛一挑。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尉白夜暗自腹诽,他可惹不起这妹妹。

“是吗?”尉上卿假装严肃道。

“假的假的。”尉子瑜连忙否认:“与其喜欢兄长这样的,还不如跟伯……七殿下那样的人在一起。”

其余三人未再答话,会心一笑。

……

听了钟离云一番话的钟离伯谦,独自待在含笑院,心情有些沉重。到了深夜,仍是辗转反侧。子瑜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明明说好要让他做她的夫君,为何还要去招惹乔姜?

思来想去,没有一个答案。第二日,顶着黑黑的眼圈,早早来到尉府。

尉上卿去了朝堂之上,尉白夜与尉子瑜在揽云轩习武。听到下人来报,尉白夜似笑非笑地看了尉子瑜一眼,允许钟离伯谦的到来。

精神涣散的钟离伯谦见到尉子瑜,立刻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地瞪着她。尉子瑜有些郁闷,伯谦是不是没睡醒,把尉府错当成贤王府,把自己当成李惜霜了吧?

“你瞪什么瞪?”尉子瑜见他这样,没好气地问道。

“瞪的就是你,尉子瑜。”

“你今日是来找不痛快的?”尉子瑜双手叉腰,伸长了脖子盯着站在院外的钟离伯谦,见他气恼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尉子瑜转身看向身后,准备关院门,放兄长出来咬他。身后哪里还有兄长的人影,他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兄长今日怎么了?

钟离伯谦上前,拉着她的手腕往隔壁望云轩走去,拉着她径直走进卧房。

“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还把尉府当自己……唔……”

尉子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用唇堵上。感受到钟离伯谦的怒火,唇上一疼,鲜血溢出来,尉子瑜推开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发怒?她好像没惹他吧?

“你想吃人肉啊?”尉子瑜就差没吼他了。

“我要吃了你,让你出去沾花惹草。”钟离伯谦说着又要凑上去。

尉子瑜连忙伸手阻拦:“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

钟离伯谦双手禁锢着尉子瑜的肩,尉子瑜双手捂着钟离伯谦的脸,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我要……吃了你。”钟离伯谦重复着那句话,早知道那日她说要把自己给他的时候,就该答应。他就应该早点将生米煮成熟饭,他就应该早点将她变成煮熟的鸭子,看她还怎么飞。

“你没病吧?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尉子瑜双手死死抵在钟离伯谦的脸上,使劲将他推远。钟离伯谦的武功虽然不及尉子瑜,可力气并不比她的小,尉子瑜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恐怕没那么容易。

“没病,就是要吃了你,我要吃人肉。”

“……”他确定没疯?尉子瑜暗自腹诽。

尉子瑜挣扎的瞬间,一个念头在钟离伯谦脑中闪过,他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如此做了。既然尉子瑜双手捂着他的脸,将他推远,那他只能动舌头了。

尉子瑜感受到手心的微痒与湿润,慌忙抽回手。钟离伯谦趁此机会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复吻上她的唇。

双手被禁锢在钟离伯谦胸前,尉子瑜没再挣扎。

半晌,钟离伯谦才放开她:“以后还出去沾花惹草吗?”

“什么啊?”

“我就这么不如那乔姜吗?”钟离伯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怵。

思忖了片刻,尉子瑜咬了咬牙:“伯谦不想知道我接近乔姜的原因吗?”

“原因是什么?”

“他是智谞门的门主啊!”尉子瑜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回道。

“智谞门。”钟离伯谦了解了事情真相,也不再无理取闹。伸手抚了抚她唇上的伤口,心疼地问道:“很疼吧?”

“知道疼,你还咬我?”尉子瑜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气不过吗?”钟离伯谦讪讪地笑了笑,将唇凑到尉子瑜跟前,笑道:“作为补偿,我让你咬回来?”

“我才不,狗咬了我一口,我会咬回去?”

钟离伯谦也不恼,不急不缓地回道:“狗咬你,是因为他想吃猪肉。”

“钟离伯谦。”这下轮到尉子瑜气得吹胡子瞪眼。

尉子瑜因为嘴唇受伤这事,特意带了面纱,免得被人发现了异样。钟离伯谦离去,尉白夜瞧见带着面纱的尉子瑜,心下了然。

尉白夜坐在尉子瑜的院中,看着戴着面纱的她,想笑又不敢笑。

“兄长最近不是很忙吗?”尉子瑜圆溜溜的大眼睛没好气地瞪着他:“平时这时候,兄长不都在驻守营吗?”

“是啊!悦安城有些动乱,北方的附属国也蠢蠢欲动。”尉白夜叹息了一声:“子瑜知道的吧?像大祁皇朝这样的国家,周边都有许多附属国。北方传来消息,北方的各个附属国正在暗中集结。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皇上得了重症,很快就不行了。”

“怎么可能?我们都未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尉子瑜有些疑惑,会是谁告诉他们皇上得了重症呢?莫非是宫中之人,亦或是见过皇上之人?尉子瑜想不到具体会是谁:“会不会北方的涌动与悦安城有关?不然以前安安分分的附属国怎会突然涌动?”

“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尉白夜摇了摇头:“北方的附属国与斐戎的悦安城相距甚远。”

“只要有心,距离并不是问题。”尉子瑜反驳道。

无论他们打什么主意,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人都会是她的父亲,谁让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呢?就算皇上病危,也轮不到那些附属国蠢蠢欲动,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这……”尉白夜想起父亲曾提过罗半叶将军部下之事:“子瑜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呵,他怎么与子瑜讲起这种战事,女孩子就该好好待在家里,在尉白夜心里,保卫国家是男人的事。

“兄长……”尉子瑜欲言又止,她其实很害怕自己的家人再上战场,即便是威名显赫的镇国大将军又怎样?战场上危机四伏,她怎能放心地让父亲与兄长冲锋陷阵?她好不容易找到家人,一点儿也不想失去他们。

“无事了,北方的消息还未确定,子瑜不必过于担忧。”尉白夜扯了扯嘴角,安慰道。

“嗯嗯~”尉子瑜听话地点了点头。

……

陈录押着付游从渭阳城赶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离城。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可有些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录等人原本在原地休整,树林中突然窜出黑压压的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陈录见状,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可对方的人数远远比自己的要多,他们被围杀是迟早的事。上一次有左相的人护在左右,这一次可就只有他自己与那些士兵了。

“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必留。”

话音落下,黑衣人举刀挥来。陈录举剑相迎,付游畏畏缩缩地躲在官兵身后,拉了不少人当他的盾牌。陈录自然步步紧跟着付游,既害怕他逃跑,也害怕他被杀死。

林中响起刀剑相迸的声音,黑月等人闻声,迅速赶往,与那群人缠斗了起来。

黑月一身夜行衣,黑布蒙着脸,只留下两只眼睛。高高的尾髻垂在脑后,让人第一眼便注视到了她。

为了区分敌友,妄徒纷纷从里衣上扯下白色的布条,系在左臂上。渐渐地,胜负已经有了定数,左臂系着白色布条的黑衣人虽然不少人受了伤,可没有一个人倒下,先前袭击陈录的黑衣人数量逐渐在减少。

黑月跃至空中,将陈录周围的黑衣人悉数斩杀,不远处的司马访琴暗中腹诽,黑月只在陈录身边转悠,可累坏了他这个假妄徒。

黑月将剑扔向逃跑的最后一个黑衣人,正中他的后背。那人就此倒在林中,黑月快步上前,踩着他的后背,猛地将剑拔出来。扑哧一声,鲜血溅了在她的眼角上。她的双眸依旧淡漠如水,白阳不在了,外出执行任务就轮到她了。

不知不觉,她活成了白阳曾经的模样,只是每每想起这些刺客,她便忍不住愤怒。思及此处,复将长剑刺入脚下人的身体,后猛地拔出。

</br>

</br>

285:先行一步

若不是因为这些人,白阳也不会死。

司马访琴见她有些异常,慌忙上前拦住她,将她迅速带离。陈录望着双眸失去色彩的黑衣人,她显然是这群人的老大,她为何突然失态?

这双眸子,像极了渭阳城见到的那个女孩,难道……黑月跟来了?

“那个……”陈录正准备叫住她,她却与左臂绑着白色布条的黑衣人一同消失在林中。陈录有些诧异,他们的出现难道只是护自己周全?还是……护付游的周全?难道上一次护送赵临淮回离城也是他们从中相助,他们又是谁呢?

自己琢磨了许久,没有一个答案,陈录只好带着幸存的士兵继续前行。知道有他们的存在,陈录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黑月与司马访琴将护送的任务交给妄徒,他们便先行回到离城。两人换了一身装束,司马访琴骑着马走在她的身后,打趣道:“没想到黑月的武功也不赖嘛!”

“……”黑月转头瞥了他一眼:“你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

“也是。”司马访琴点了点头。

他见黑月又不说话,上前问道:“你为何变得不喜欢说话了?”

“很累啊!”黑月回答,她终于懂得白阳为何喜欢沉默,没必要解释的事情,直接动手就行了。

“黑月,你是不是对陈大人……”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黑月不愿与他探讨陈录的事,赶着马儿往前跑去。

她得赶紧将这些事告诉少主,好让少主尽快做出下一步打算。

紧赶慢赶,风尘仆仆的黑月终于回到了尉府。下人们见她归来,只见她手里领着一个沉重的包袱,下了马,便将包袱扔到下人们手上,并交代道:“小心点,这些都是小姐特意吩咐我四处搜罗的宝贝,若是弄坏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

尉子瑜得知黑月回来的消息,早早等在院中。见到她的身影,帮她拎包袱的下人将东西放下,便转身离去。

尉子瑜禀退了丽儿与旁人,拉着黑月进了屋。

“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小姐你的嘴唇怎么了?”黑月看到她嘴上的伤,有些心疼。

“这不是快到夏季了吗?蚊子、蚊子咬的。”

“哦~”黑月半信半疑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名叫付游的盐商被陈大人抓住了,他全都招供了,而且我们还从他身上找到李堂生所藏的账本。”

“是吗?”如此说来,门主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谁将消息透露给门主的呢?

“现在付游和账本如何了?”

“他们很快就能抵达离城,陈大人亲自押送他回来,妄徒沿途跟着,不会有什么差错。”

尉子瑜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盐铁案终于真相大白了,白阳一案也结束了。平王殿下……也到了大限之日。”

“是的,小姐。”黑月点了点头。

尉子瑜望着与白阳越来越像的黑月,有些心疼,却也无可奈何:“白阳一案结束后,我准备重翻十七年前的旧账,查清楚古容城与悦安城分别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之前,我得先想办法了解智谞门。”

“十七年前的事,与妄生门有关吗?”

“有关,关于前任门主之死。”尉子瑜的双眸变得冷冽,让黑月觉得有些寒冷。

“可……十七年来,门中并无一人提过前任门主之事。”

“你进妄生门多大年纪?”

“十岁左右,与白阳年纪差不多。”

“我也很少听门中人提起过前任门主,前不久门主才告诉我,前任门主是我母亲,就是父亲口中的云儿。”尉子瑜仰起头,揉了揉胀痛的前额:“尉将军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千云是我母亲,也是当时的妄生门门主,千兰是我姑姑。这么些年,她一直瞒着我。”

“据说十七年前,尉将军攻陷悦安城之时,发生了很多事。”黑月有些迷惑。

“对,父亲带兵攻打斐戎之时,正逢我出生。兵临城下之前,我的母亲被人喂下了绝命丹,伪造成难产而死的假象。我也被母亲身边的丫鬟带走,准备带到悦安城规劝父亲放弃攻打悦安,千兰门主半途将我救走,那个丫鬟还是跑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前任门主怎会?”

“母亲身边的丫鬟是个叛徒,所以这就是后来妄生门不允许叛徒存在的原因。在芍药山刺杀贤王的离城妄徒并没有什么大错,我从未想过要将他们全都灭口。”

“是门主?”

“她可能想起我母亲的死,变得有些偏执,我接收到她的密令,才将那些人全都灭口。”尉子瑜垂下首叹息了一声。

“原来……”黑月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黑月,我需要亲自调查一下乔姜。”

“乔姜?皇后的堂弟?”黑月眼眸一转,想到某个人:“这事你若是问七殿下的话,可能会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线索,或许六殿下知道得更多。”

“你是说……伯谦?”

“唉?”黑月有些疑惑,自家少主提起七殿下时,竟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小姐怎么提起七殿下,笑得如此温柔?”

“因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啊!”尉子瑜也不避讳:“他与我一起去过景浣房了哦!”

“是吗?”黑月咧嘴笑了起来,心里有些担忧:“可他是大祁皇朝的七皇子,小姐带他去景浣房真的没事吗?”

“我相信他。”

尉子瑜一句话将黑月堵得哑口无言。

黑月交待了所有的事,便回房间歇息了。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放心不下还在路上耽搁的陈录,给尉子瑜说了一声,又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

翌日,尉子瑜邀请张婉儿,还让钟离伯谦带上钟离弋,四人相聚在花苑茶肆的雅间。

“子瑜见过六殿下。”

“婉儿见过六殿下、七殿下。”

钟离弋听了尉子瑜的话,上前调侃道:“子瑜怎么不给七弟行礼啊!”

“我们谁跟谁啊?不用行礼。”钟离伯谦上前解围。

“子瑜的嘴……”钟离弋注意到尉子瑜受了伤的下唇。

“我自己闲来无事咬的。”尉子瑜淡淡地回答。

“原来如此。”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悄悄低下头,红了脸颊。

“那婉儿今后见着本殿下,也不用行礼了。”钟离弋抬眸望着张婉儿,她莞尔一笑。

今日尉子瑜邀他们品茶,并非为了叙旧,只是想旁敲侧击了解一下乔姜的情况。因为尉子瑜的缘故,钟离伯谦也知道了乔姜隐藏的身份。

“六殿下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心仪婉儿?”尉子瑜歪头一笑,顺手将钟离伯谦拉到自己身旁。

雅间的小方桌,每一侧正好足够两个人并肩而坐。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坐在一起,张婉儿与钟离弋只好并肩坐在他们对面。

“呵呵……子瑜莫要说笑。”钟离弋讪讪地笑道,不自在地瞥了张婉儿好几眼。

“六哥若是喜欢婉儿小姐,就赶紧让父皇赐婚。”

“对对对。”尉子瑜附和:“三日后便是春日诗会,婉儿可是很抢手的。”

“哎呀你们,一唱一和,想做什么?”张婉儿娇嗔道。

“那子瑜呢?子瑜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钟离弋见他们调侃自己,也忍不住回怼了两句。

“唉~”尉子瑜故作忧伤:“我曾在明月楼偶遇过一位乔公子,他相貌堂堂,气质稳重。”

“子瑜说的可是小表叔乔姜?”

“对对对,他确实叫乔姜。”尉子瑜欣然点头。

钟离伯谦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虽然清楚她所说并非真心,可自己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侧目看到她唇上的伤,他又开始于心不忍。

“子瑜难道是……”钟离弋有些诧异,七弟围在她身边转悠了这么久,她却注意到别人。

“就是……”尉子瑜有些腼腆:“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乔公子。”

张婉儿听了这话,当即瞪了她一眼:“你不想完成你的任务了吗?若是不完成……”

“什么任务?”钟离弋一脸好奇。

“没什么。”尉子瑜慌忙替她解围。

“小表叔……”钟离弋摇了摇头:“他其实不能给子瑜想要的生活,虽然母后是皇后,但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得到父皇的重用,可以说父皇……唉……”

说到这事,钟离弋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事。

“可以说父皇很讨厌姓乔的人,包括……我母后。父皇不允许小表叔参加科考,不允许他参军,更不允许他经商。”

“为何?”尉子瑜有些惊愕。

这些事,连钟离伯谦都不知晓。

“可能是因为我外公的缘故吧!”钟离弋低下头,不愿再回忆以前的事。

“好了好了。”尉子瑜勾起嘴角:“六殿下莫要回想过去了。”

“总之子瑜跟着小表叔并没有什么前途,还是回头看看,或许有惊喜等着你哦!”钟离弋说完这话,视线落到钟离伯谦身上。

尉子瑜沉默了下来,钟离弋的外公是谁呢?这么多年,尉子瑜一直不关注朝中之事,没想到,她竟然连钟离弋的外公是谁都不知晓。去问问父亲,或许他知道钟离弋的父亲是谁,可她该怎么开口向父亲问这些过去已久之事?

</br>

</br>

286:寿终正寝

“好了,我们品茶吧!”钟离伯谦见大家的情绪似乎都有些低落,转移话题:“花苑茶肆的春茶一绝,过了几日便品不到了。”

大家的情绪依然不是很高涨,稍坐片刻,钟离弋便站起身:“本殿下今日有些乏了,我就先回去了,婉儿要一起吗?”

“啊?”张婉儿摆了摆手:“我不回宫,我可以自己回张府。”

“本殿下送送你吧!”

“可是……”张婉儿看了尉子瑜一眼。

尉子瑜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跟着离开。

张婉儿只好起身,与钟离弋一同走出这茶肆的雅间。张婉儿其实想说她还未来得及品茶,准备品了再回去也不迟,谁知钟离弋并没给她机会。

等到两人离去,钟离伯谦的视线落在尉子瑜身上,久久没有回神。尉子瑜正端着手中的杯盏,某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看得她极其不自在。尉子瑜无奈只好抬高手臂,水袖掩面。

钟离伯谦见状,伸手将她的手臂拉下来,尉子瑜刚喝了一口茶,被她这么一扯,喷洒了不少。

钟离伯谦望着她那被春茶滋润过的唇,慢慢向她靠近,然后轻轻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怎么办?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了。”

尉子瑜低眉笑得婉转:“伯谦吃醋了吗?因为我说自己很钟意乔……”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钟离伯谦又吻上她的唇,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不许你说钟意别人的话。”

“伯谦……”尉子瑜的脸色有些耐人寻味:“一直这样粘人吗?”

“嗯嗯。”钟离伯谦望着她,毫不掩饰地回答。

“伯谦一直这么霸道?”

“嗯嗯。”

“……”尉子瑜摊了摊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能光看表面,钟离伯谦像小白兔一样的外表,不知欺骗了多少人。

尉子瑜张开手臂,给了钟离伯谦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样软软糯糯的他,轻易便将她拉近温柔的漩涡。他的纯真在旁人面前是虚假的,可在她面前便是真的了。

面具戴久了,他便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真真假假,他也认不清自己了。

尉子瑜回到尉府,心情颇好,白阳一案就快结束。至于钟离云,他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如此也好,他也不用终日惶惶不安。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却被旁人悉数瓦解。不知他最信任之人会是谁,竟如此轻易将他出卖。看来……他与太子的命运有些相似啊!

等了很久,父亲与兄长才从城外驻守营回来。

尉子瑜与尉可馨站在府外迎接,尉上卿下了马,瞧见自家的两个女儿,欣慰地笑了起来,眼角的褶皱堆积在一起,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尉白夜跟在尉上卿身后,亦是一脸欣慰,若是等他归去之人还有那人,他此生便圆满了。可……她远在古容城,住在一个叫落花阁的地方。

晚膳过后,尉可馨便回房歇息了。尉子瑜见尉上卿并没有歇息的想法,便跟着他一同去了书房。

“子瑜为何还不去歇息?”尉上卿坐在书案边,拿起书卷。

“子瑜不累。”尉子瑜乖巧地坐在一旁准备研墨,见父亲没有提笔的意图,连忙走到他身后替他捏肩:“父亲看起来很累,所以子瑜想帮父亲捏捏肩。”

“子瑜有心了。”

尉子瑜每次捏着尉上卿肩上的伤疤,心里的酸涩便忍不住翻涌:“父亲能与我讲讲过去的事吗?比如朝中之事……”

“朝中之事?”尉上卿一顿:“没什么可讲的。”

“父亲……”尉子瑜嗲着声音撒娇道:“您就讲讲当时是怎么当上战神,亦或是朝中有什么厉害人物,子瑜特别好奇。”

“怎么当上战神?”尉上卿的思绪飘向远方:“要从遇到你母亲开始吧!”

“是吗?”

尉上卿遇到千云,并非在古容城,而是在离城。那时候的尉上卿并不是什么战神,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武状元。他和千云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尉上卿救下被人追杀的千云,从此她便赖在府上,不肯离去。

那时候死皮赖脸的千云,性子竟和如今的尉子瑜这般相像。

尉上卿奈何她不得,只好将她留下。两人时常切磋武功,尉上卿的武功也在逐渐提升。后来,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忽有一日,边关传来动乱的消息,大祁皇朝版图最边缘的城池,便是古容。正巧那时,千云被大夫诊断出怀有身孕。老皇帝卧病在榻,看起来奄奄一息,尉上卿临危受命去边关制敌。他与千云惜别,带兵前往古容城。

当时的斐戎国的实力不低,斐戎国的士兵骁勇善战,个个长得很壮实,所以他们才敢挑衅大祁皇朝。

尉上卿到了古容城,便与斐戎国大战了几场,前几场都胜了,战胜的消息传回离都,百姓开始对他崇拜敬仰,却不知他在最近一次战场上,被敌军将领一刀砍在肩上,若不是罗半叶与张行知反应及时,他已经没命再回古容城。

尉上卿稳定了伤情,便将罗半叶与张行知调到自己的身边。

有了他的出现,斐戎国的敌军也消停了不少。尉上卿养伤期间,千云突然出现在古容城。经过几番追问后,才知道她打听到他受了伤,放心不下才来了古容城。

两人在古容城置办了宅子,尉上卿好得差不多之时,千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五月有余。尉上卿陪着千云去街市上采买,在途中遇到了行乞的尉白夜。从此,尉白夜成了尉上卿的义子,千云待他极好,成天嘘寒问暖,她总是吩咐身边的丫鬟柳儿为他买很多东西,亲手做了很多滋补的膳食给他补身体。她已经将自己的丈夫遗忘在一旁了,尉上卿无奈之下,只好将尉白夜带进军营。

又过了几个月,尉上卿收到离都传来的军令,老皇帝快不行了,让他在皇帝驾崩之前拿下斐戎国,好让老皇帝死也瞑目。身上肩负着重任,尉上卿自然不敢怠慢。他一路厮杀,越挫越勇,将敌军击得节节败退。

战胜的消息传到离都,百姓们纷纷称他为战神,只要他出战,便没有打不赢的仗。也因为这句夸大的言辞,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尉上卿带兵兵临斐戎国国都悦安城下,那时正值千云临盆。尉上卿正要下令进攻,城楼上却出现千云身边的丫鬟柳儿,她怀里抱着一位刚出生的婴儿。

守城的敌军将领莽乔在城楼上喊话,若是他敢攻进城,她的女儿就要为斐戎国陪葬。尉上卿思虑了很久,老皇帝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更何况斐戎国时常侵扰大祁皇朝的百姓。

家与国之间,他徘徊了许久,最终狠下心放弃了自己的女儿。莽乔夺过柳儿怀里的孩子,单手抱着她,好似有些于心不忍。柳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疯了似的推了莽乔一把,那孩子像飘零的落叶一般,落在悦安城下的尸骨堆上,摔成了肉泥。莽乔大吼了一声,便将柳儿乱刀刺死。

尉上卿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竟会背叛千云。尉上卿意识到什么,心怀愤恨,下令全力进攻,正当悦安城快要被攻下的时候,传来了离都的军令。

这一次,是新帝的军令。新帝主和不主战,前来和亲的钰公主已经到了悦安城,他们的队伍硬生生变成了送亲的队伍。

尉上卿回到古容城,千云已经死了,死于难产。

那个新帝,便是当今的皇上。

后来才得知老皇帝驾崩了,十三皇子钟离越继位,改年号为贞明。新帝登基,乔元生还是丞相。他以丞相的身份,辅佐了两代帝王,直到寿终正寝。

尉上卿接受不了事实,回了离都不久,又返回古容城,一待就是十六年。

尉子瑜听了尉上卿的叙述,心生诸多感慨。她的父亲至今都不知母亲之死的真相,可经过父亲这么一说,若当时悦安城城楼上的孩子不是她,会是谁呢?母亲身边的柳儿为何要在莽乔不忍心之时,将那孩子推下城楼?

“父亲,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您就不必自责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尉子瑜捏着尉上卿的肩,才知若不是因为这个伤疤,母亲也不会擅自做主,只身前往古容城吧!

“还好你没事。”

“父亲提到的乔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他好厉害,竟当了两朝丞相,辅佐了两代帝王,还得到了善终,他应该很贤明吧?”

“贤明?”尉上卿讥笑起来:“他只是手段高明而已,当时的他虽身为丞相,却是摄政王般的存在,当时皇上羽翼未丰,曾想与为父一起联手扳倒他。可他没能给我们这个机会,为了躲避锋芒,为父回了古容城,也为了能时常看看你母亲的坟冢。”

“乔丞相……难道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

“是啊!”尉上卿点了点头:“他定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幸好,皇上一直信任着为父。”

“乔丞相也是六殿下的外公?那他与乔姜有什么关系呢?”

</br>

</br>

287:反抗到底

“他是乔姜的大伯,乔丞相名叫乔元生,他有一个弟弟失踪了,至今都没有下落,留下一个儿子乔姜。”尉上卿叹息道。

“失踪?”尉子瑜皱了皱眉,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尉子瑜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不然该被父亲发现马脚了。

“是啊!”尉上卿叹息了一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转头看向尉子瑜:“天色也不早了,子瑜快些回房歇息吧!”

“父亲也要早点歇息。”尉子瑜回了一句,眼巴巴地望着他。

疲累的尉上卿抿直唇线,说了一句宽慰的话,便打发尉子瑜离开:“明日是春日诗会,子瑜早些歇息吧!”

“知道了父亲。”

尉子瑜起身退出书房,回到望云轩的路上,细细思量着父亲所说的那些话。六殿下的外公乔丞相是摄政王般的存在,那当时皇上下令撤兵或许不是皇上的本意,受了乔丞相的要挟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她已经到了望云轩,院中的红豆缀满枝头,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饱满可爱。尉子瑜笑了笑,准备明日春日诗会回来,就将它们摘下来熬汤喝。

第二日,黑月与丽儿早早替尉子瑜梳妆,由于将军交待过不必过于隆重,免得她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便只是简单地为她装扮了一下。

去贞德殿,尉子瑜选择带着机灵一点的黑月。众人到齐,尉子瑜与张婉儿并肩而立。赵浅没了李惜霜,后又得知自己父亲是尉子瑜父亲的部下。她也不敢张扬了,想要接近尉子瑜,巴结巴结,每次都被尉子瑜故意忽略了。

赵浅为了讨好她,四处向别的官家小姐说尉子瑜有多好。这些话正好落到刚刚走进殿上的乔贞耳朵里,她拧着眉,心里有几分烦躁。

尉子瑜看着皇后乔贞,她的神情淡漠,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错觉。她一身锦衣华服,隆重登场,尉子瑜等人纷纷垂首弯腰,给她让出道来。

她走到殿上,头上的步摇来回摇晃着,宣布了春日诗会的开始。

尉子瑜与张婉儿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张婉儿见到皇后,有些紧张,她可是六殿下的嫡母,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子瑜~”张婉儿本想与尉子瑜说说话,缓解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还未等尉子瑜开口,乔贞便走到两人的身后,端庄大雅:“这位可是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

乔贞的视线落到尉子瑜身上,说出的话却是在问张婉儿。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子是尉将军的义女,婉儿小姐是我身旁这位。”尉子瑜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乔贞故作惊讶:“怪不得本宫觉得你姿色欠佳,原来这位才是张御史家的婉儿小姐。”乔贞走上前握住低着头的张婉儿的手,看起来甚是欣赏的样子。

尉子瑜也不恼,垂下头笑道:“皇后娘娘果真好眼力,婉儿小姐可是离城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

皇后一见她便明里暗里争锋相对,这让尉子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来尉二小姐很有自知之明啊!不像本宫那义女,妄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乔贞眉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淡之事。

“是吗?”尉子瑜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这皇后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贤德,竟当着她的面侮辱姐姐尉可馨,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有想法自然是值得赞扬的。”

“那尉二小姐对未来的期盼是什么?说不定本宫能满足你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尉子瑜眼珠一转,灵机一动:“小女子觉得六殿下……”尉子瑜顿了顿,等待她的下文。

“常听弋儿提起婉儿,本宫认为弋儿肯定很喜欢婉儿这一类女子。”乔贞冷笑了一声:“本宫应该替他做主才是,整个大祁皇朝,也只有婉儿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弋儿,本宫定不会允许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靠近弋儿。”

“啊~好可惜。”尉子瑜故作惋惜:“本来小女子还想询问皇后娘娘,六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来着,看来……是小女子痴心妄想了,小女子像极了那只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麻雀。”

尉子瑜抬起头,与乔贞对视。

乔正望着尉子瑜,竟觉得有一丝寒冷,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知蕴藏着什么。越看她越觉得浑身不舒服,乔贞朝她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方才吓死我了。”张婉儿摸了摸自己被皇后触摸过的手腕:“我实在佩服你的定力,要是我,指不定手脚发抖了。”

“瞧你那点出息。”尉子瑜缓和了神情。

“她方才好像话里有话。”张婉儿再傻也不可能听不出乔贞话里的意思:“她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见到你便争锋相对啊?”

“谁知道呢?”尉子瑜反问了一句,她讨厌之人,恐怕是父亲吧!

“六殿下是个好人,可是皇后娘娘……”

“嘘~”尉子瑜皱了皱眉,打断了张婉儿的抱怨:“不想死就别乱说话,这里可是贞德殿。”

“我错了我错了。”张婉儿轻拍着自己的嘴唇:“我这口无遮拦的嘴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角落,也不说话,也很少与旁人搭讪。乔贞也主动选择忽略她们,任由她们站在角落里格格不入。

乔贞看过参加春日诗会的女子,好像也就尉子瑜与张婉儿出类拔萃一些。尉上卿回到离都,便刻意与弋儿保持距离,便足以见得他不愿意与她为伍,就算向皇上请求将尉子瑜赐予弋儿,皇上还是会找来尉上卿,询问他的意愿。

倒不如直接将张婉儿求给弋儿,张御史……也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若再这么磨蹭下去,张婉儿被许配给别人,那弋儿也就只能捡那些歪瓜裂枣做正妃了。

尉子瑜与张婉儿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直到春日诗会结束,两人才得以解脱。尉子瑜敢直视那么强势的皇后,张婉儿对她崇拜有加,回到府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不愧是将军之女,将门虎女啊!”

张婉儿前脚到了府上,宣旨的公公后脚便来到了张府。皇上做主,将张婉儿许配给六皇子钟离弋。张御史跪着接下圣旨,转头看向身后的张婉儿,有些于心不忍。

张御史与尉上卿是好友,虽然两人的交情并无很多人知晓,但他们甚是欣赏对方,两人也聊得来。两人都知道,那深宫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而身为六皇子的钟离弋,说他一点野心都没有,这话传出去谁会信?

张婉儿看着接了圣旨的父亲,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伤,她对钟离弋,确实没什么想法,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想要让钟离弋爱上她,完成那个赌约罢了。没想到,她竟将自己玩了进去。

张御史见自家女儿这样,心也凉了不少。可是圣旨已经颁了下来,他也只能替张婉儿筹备婚礼。

张婉儿被许配给六殿下钟离弋之事,很快被传遍离城的大街小巷。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自然也知道此事,尉子瑜替张婉儿高兴,钟离伯谦替自己难过。

六哥都要娶妻了,下一个就快到他了吧!若是父皇敢随便塞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他定要反抗到底。

钟离弋没想到父皇会替他做主,此刻正躲在宫中沾沾自喜。

钟离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的咳嗽一直未间断。他得赶紧替云儿与谦儿安排好未来,至于储君之位,他心里自有定夺。

……

陈录带着付游抵达离城,马不停蹄地将他交给刑部的司马尚书。黑月见陈录安全抵达,这才悄悄回了尉府。

司马尚书与陈录坐在司马府,两人聊着渭阳城盐铁案的明细。陈录亲自将从付游手里得到的账本交到司马尚书手上,他派了很多人在刑部大牢里守着付游,陈录甚至自动请求前去看管他。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注意,所有的证据都会在未见到光明之时被毁灭。司马尚书揣着账本,急匆匆赶去了皇宫。御书房内,钟离越带着病还坐在书案边批阅奏折。

“皇上。”司马尚书跪倒在书案前:“老臣有急事启奏。”

“说吧……咳……”

“皇上吩咐陈大人查的盐铁案,终于有了眉目。”

“什么?”钟离越激动地站起了身:“什么眉目?”

“陈大人在渭阳城抓住了一个名叫付游的盐商,李堂生的账本在他手上保管着。”司马尚书顺手从袖中将账本取出,由赵公公呈到钟离越面前。

钟离越翻开账本,随着书页被翻动的声音,他的眉头锁得越紧,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悲痛地唤了一声云儿,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皇上。”司马尚书大惊失色。

“皇上……”赵公公立刻上前搀扶:“老奴这就去宣太医。”

“等……等……立刻宣旨。”钟离越叫住了赵公公:“司马尚书,继续……说完。”

“皇上。”司马尚书见他的身体状况不好,有些为难。

“说完……”钟离越没力气发怒,浑身软兮兮的,仿佛下一刻便会失去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在位一天,就要做帝王该做的事。

</br>

</br>

288:死有余辜

“皇上,平王殿下他……他还逼迫付游将盐铁案嫁祸到贤王头上,付游不肯,这才……”

“嫁祸伯君,想让伯君替他顶罪。”钟离越笑了起来,一口被鲜血染过的红牙,看起来格外渗人,又让旁人觉得分外凄凉。

他的五儿,凌儿还有云儿,为了这帝位,残害兄弟手足,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他们真的太让他失望了,身为帝王,知道这种事不可避免,当事情发生后,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赵公公……”钟离越当着司马尚书的面,泪流满面:“传旨下去,已经查实,平王钟离云是盐铁案的主谋,按律……当斩。”

“是,皇上。”

赵公公见他这般悲痛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皇上,老奴这就替您宣太医。”

“三日后……行刑,司马尚书,爱卿啊!”钟离越又咳了几声:“咳……先退下吧!”

“老臣告退。”

……

官兵包围了平王府,司马尚书找到钟离云之时,他正与优伶饮酒作乐。他见到官兵,满脸的错愕。

“你们凭什么抓本王?”

“平王殿下,付游已经伏法,交待了自己所有的罪行。李堂生的账本已经被找到,您就莫要继续狡辩了。”这次前来协助抓捕之人是尉上卿的部下赵副将,驻守营有很多事要处理,再加上悦安城的动乱,尉上卿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优伶,你出卖了本王?”

“妾身不知道。”他望向优伶,优伶早已泪流满面。

随后赵公公出现在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宣读了圣旨,当他听到三日后处斩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异常,这是多么大的打击,优伶出卖了他。

优伶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也是唯一后悔对她放下戒心的女人。

他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计划好登上帝位之后,封优伶为妃,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如同烟雾一样,瞬间幻灭。

他原本想假装与尉子瑜提起盐铁案,提起白阳。通过与尉子瑜的相处,试探二哥对尉子瑜是否有情。若是有情,可借机激怒二哥,李惜霜必然会心生妒忌,她伤害不了尉子瑜,定会拿她姐姐撒气。

尉可馨受了委屈,定会回尉家诉苦,尉上卿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气,便能让尉家与贤王府闹不和,让二哥永远消除不了他与尉家的隔阂。这些他都做到了,他都成功了啊!

他知道陈录还在查盐铁案,让付游将盐铁案嫁祸到二哥身上后,既能除掉二哥这个眼中钉,也能让尉子瑜对他彻底死心。他便有机会娶到尉子瑜,得到尉家的支持,便有了打败皇后的筹码。

他将一切计划得明明白白,偏偏在最后最关键的一步出了岔子。若是那步岔子未出,现在被围的应该是贤王府,三日后被处斩之人也将会是二哥。这样,他再也不用担心赵临淮的家人会突然冒出来,他可以笑看乔姜被妄生门追杀。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人心。

算漏了优伶的心。

钟离云与优伶一同入了狱,他们待在同一间牢房。钟离云无话想与优伶说,优伶也坐在角落里沉默着。

……

浣城的妄徒得到消息,便告知了满修。满修快马加鞭赶回了景浣房,千兰正在思考着怎么对付智谞门一事。

“门主,平王伏法了。”满修未走进门,便开口道。

千兰听到这个消息,连忙站起身:“三儿呢?去尔雅居将三儿叫来。”

满修得到命令前往尔雅居,三儿正与青映雨坐在药炉边,有说有笑。满修简要说明来意,三儿便跟着满修一起去了怡雅居。

“门主找属下何事?若是汇报齐先生的行踪的话,齐先生近日一直待在尔雅居,连门都未出过。”

“平王伏法了。”千兰白了他一眼,在他眼里,她这个门主有如此不务正业吗?成天向他打听一个男人的踪迹。

“平、平……”三儿瞬间抬起头,眼眶中积满了莹莹泪水,一瞬间,倾泻而出。

“三日后处斩。”千兰继续道:“你可以不用出面了,既然大家都遗忘了你,你就不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门主……”

“本门主允许你下山去离城一趟,满修你陪他一起去吧!”千兰给了满修一个眼神。

“李三谢过门主。”

“走吧!”满修叹息了一声,李三兴致勃勃地跑回尔雅居收拾包袱。

满修在景浣房入口等着他,两人一同下山前往离城。青映雨知道平王出事,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平王果真是盐铁案的主谋,害死了那么多人,其中最无辜的便是少主的侍卫白阳了吧!

平王是真的死有余辜。

钟离云即将被处斩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纷纷议论。大祁皇朝的太子被废几个月后,平王也因涉事盐铁案即将被斩首。现在剩下的三个皇子中,只有六殿下与贤王有能力担当大任,只是不知皇上会在他们二人中选择谁呢?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一同走在街市上,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尉子瑜有些苦恼地歪头望向若有所思的钟离伯谦:“为何他们都觉得伯谦没有能力担当大任呢?”

“因为伯谦看起来很无能啊!”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于承认自己不行的男人。”尉子瑜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哪里不行?”钟离伯谦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追着尉子瑜询问道:“我哪里不行啊?你怎么能说我不行?谁都可以说我不行,唯独你不行。”

“好好好……你很厉害,你最厉害。”尉子瑜受不了钟离伯谦的软磨硬泡,索性妥协。

钟离伯谦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他一直在思考在景浣房听到的那些消息,六哥与兄长,他们只能存在一个吗?还是……剩下的三个皇子只能存在最强的那一个?帝王家的生存法则永远那么残酷,他有些伤感。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钟离弋已经在含笑院等了他许久。钟离伯谦刚踏进院门,便被从屋内跑出来的钟离弋拉着出了府门,爬上了马车。

在路上才得知父皇因为三哥的事气得吐了一大口血,现在正在御合殿养病。

钟离伯谦赶到之时,钟离越已经醒了过来,他得知钟离伯谦在殿外等候,低声训斥了赵公公:“不是让你将病情瞒住吗?”

“奴才有罪。”

“好了好了,起来吧!”钟离越坐起身,强撑着身子:“朕看起来精神了吗?”

“回皇上的话,现在您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去给朕拿几本奏折。”

“是。”

钟离伯谦在殿外等了许久,才见到钟离越。他看到父皇之时,他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淡淡地问:“谦儿找朕做什么?”

“父皇,谦儿听说您病了,严重吗?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让太医过来看过?”

钟离伯谦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有些愣神,反应过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朕只是没想到你三哥如此恶劣,才一时急火攻心。太医把过脉,并无大碍,谦儿无需挂怀。”

“真的只是急火攻心?”钟离伯谦半信半疑。

“谦儿要是有多余的心思,还不如将你心仪的女子告诉朕才是,你兄长已经成了亲,你六哥也即将成亲,唯独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钟离越将眼中的苦涩掩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看今日这情形,恐怕……

“父皇不必担忧谦儿,定要保重身体。”

“朕无事。”钟离越笑得慈祥。

等到钟离伯谦离去,他终于控制不住咳嗽了起来。

“唉~”叹息了一声,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

三日期限已到,平王因涉事盐铁案,被判其满门抄斩。

尉子瑜已经懒得前去刑场,父亲到现在还在驻守营忙碌,她也正好趁着闲暇时间想想该怎么接近乔姜。母亲之死,该从何查起呢?

黑月走进房间,掀开珠帘,端着糕点走到尉子瑜跟前:“小姐,今日平王殿下行刑,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尉子瑜*地回答了一句:“平王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小姐,说不定你去了会有什么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意外收获?”尉子瑜抬起下巴,轻笑道:“也是,不出门怎能探听到消息。去贤王府给七殿下报个信,让他陪我前去刑场,我去换身装扮。”

“小姐,七殿下在前厅候着呢!”黑月砸了咂嘴。

“……”

原来黑月这不是顺嘴一提,而是有备而来。尉子瑜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将头发高高竖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几分。

尉子瑜走到前厅,果真瞧见等候已久的钟离伯谦。

“怎么不通报一声?”

“你这不是来了吗?”

“伯谦这是打算赖在尉府?什么时候买通了黑月,你们两个一起合伙算计我?”

钟离伯谦慌忙摆了摆手:“没有,我们没有算计你。”

“知道了,逗你玩呢!”尉子瑜瘪了瘪嘴:“你那么当真做什么?”

“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了。”

从未忽视过,也未怀疑过。

</br>

</br>

289:这是报应

尉子瑜从未怀疑过钟离伯谦的话,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假话。他们之间,早就建立了一种难以割舍的信赖,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

到了刑场外,尉子瑜看到了人群中的乔姜。她主动走上前打招呼,站在乔姜的身边。钟离伯谦跟在她的身后,毫无目的地四处查看着。

“世事难料啊!”乔姜叹息了一声。

尉子瑜微微勾起唇角,什么世事难料?乔丞相的大侄子,想必钟离云能有今日,都少不了他在背后一直捅刀吧!

“乔公子有何打算呢?用不了多久,六殿下就要与婉儿小姐成亲了,而你这个做表叔的,还是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有何不好?有太多牵挂的话,便会产生很多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浑身难受,身心难以安宁。”乔姜瞥向尉子瑜,笑问:“所以,孤身一人有何不可?”

“乔公子有这番见解,子瑜甚是折服。”尉子瑜的双眼望着刑场上的优伶,皮笑肉不笑:“那名女子是何人?”

“是平王殿下的侍妾。”

“侍妾?”听到乔姜的回答,尉子瑜有些疑惑,那女人便是上次太子屠杀平王府之时,活下来的那个侍妾?她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啊!

“尉二小姐。”正当乔姜想上前一步靠近尉子瑜时,被钟离伯谦插上一脚,生生将俩人隔开了。乔姜被挤到一旁,钟离伯谦的高度与乔姜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他还高了一些。

乔姜望着钟离伯谦的背影,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曾经弱小的七殿下,如今已经有了宽阔的肩膀,他与以前好似不同了啊!

正当乔姜暗自打量着钟离伯谦时,他突然侧过脸,朝乔姜做了一个鬼脸。

乔姜讥笑了一声,他真是想多了,七殿下这种人,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只长个不长脑子。刑场上的钟离云抬头看向围观的人群,今日还来了不少老熟人。尉子瑜、乔姜、七弟、二哥与二嫂,那是……钟离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垂下头再次抬眸,那个人就站在人群中,身旁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那是……李荆?他没死?

李荆也正在看着他,以一副俯瞰蔑视的姿态,浅浅的嘴角挂着十足的讽刺意味。钟离云没有看错,人群中站着的那人正是李堂生的儿子李荆,没想到他还没死。钟离云将视线瞥向一旁,看到人群中的优如与周远。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他将别人算计在其中,而他才是别人的棋子,只是他太自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沦为棋子罢了。

刑场上的钟离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暮春的正午,烈阳有了初夏的温度。

“优伶,能告诉本王,你可曾爱过我?”

优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优如与周远,苦笑了一声,才转过头看着钟离云,神情漠然,声音寡淡如死水:“从来没有。”

两人跪在刑场上等待午时的来临,身边的嘈杂与吵闹声渐渐淡去。

钟离伯君与李惜霜站在人群中,他也看到乔姜身旁的尉子瑜与谦儿。尉子瑜愿意和任何人接触,除了他。

李惜霜顺着钟离伯君的视线望去,看见尉子瑜身旁的乔姜,霎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当初是她明里暗里拒绝了乔姜,可她看到乔姜这么快走向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最不可忍受的是……乔姜竟然站在尉子瑜身边。

李惜霜穿过人群,走到乔姜身边。尉子瑜见状,勾着唇角站到钟离伯谦身旁。

“尉二小姐真不要脸,竟当众……”

“贤王妃想说什么?”乔姜不耐烦地打断她:“这里可不是贤王妃该待的地方,贤王不在吗?”

围观的百姓听到有人说尉二小姐不要脸,纷纷侧目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尉子瑜,钟离伯谦冷了双眼,看向尉子瑜的人都被钟离伯谦的眼神吓了回去。

“乔姜,你千万不要被这狐狸精迷惑了。”

“哦?”乔姜好笑地看着她:“本公子与谁在一起,与贤王妃有何关系?你是我的谁?”

尉子瑜咬着下唇躲在钟离伯谦身侧,他们尽管闹。

“你会后悔的。”李惜霜撂下这句话,便气恼地回到钟离伯君身边。

钟离伯君主动与她保持了一尺的距离,方才尉子瑜的反应,她自然地躲在谦儿身侧,还故意吐了吐舌头,她的俏皮,他都看在眼里。

谦儿鲜少表现出一副凌厉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不少。看来谦儿已经成长到能保护她的地步,钟离伯君一时不清楚内心的感受,欣慰?还是凄凉?

李惜霜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她知道曾经乔姜对她有意。只是没想到一个男人的热情也仅有三刻钟罢了,他们只是图一时新鲜,她竟然会有失落感。

钟离伯谦那种在任何地方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竟会如此体贴地将尉子瑜护在身侧。她李惜霜不也是女人吗?为何没有人真心想要疼惜她?

她的夫君,更是嫌恶她,她真的有那么不堪吗?钟离伯君从来没有护过她,从来没有,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四处沾花惹草的尉子瑜。

正午的烈阳高挂,刽子手口中喷出的烈酒在阳光下形成一层淡淡的薄雾。优伶能在临死前将一切都坦白,也不枉她跟着钟离云这么多年。

动过情吗?

动过,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冷血无情?只是……她有自己的使命,她有自己的宿命,她爱过钟离云,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也是他。

但愿下一辈子,他能变成一个好人,也不要再遇到她。

“优伶,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

“嗯~”

优伶淡淡地回应了一句,随后脑袋便掉在地上。钟离云见状,不是惊慌,不是害怕,而是心痛。

心痛……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下一辈子,再相遇一次吧!

他要报复她,他还没来得及报复她啊!

人群中的优如望着优伶的人头落地,转头钻进周远的怀里,抽噎起来。周远轻拍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远离了人群。

尉子瑜面不改色地看着刑场上的钟离云人头落地,没有快感,反而有一丝悲凉。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地活着,为何……

乔姜说得很对,人一旦有了欲望,就像想尽各种办法满足。满足欲望的过程,不惜伤害别人,不惜牺牲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走吧!”

钟离伯谦跟在尉子瑜身旁,一高一矮,看起来异常和谐。

城外前往上水城方向的路上,周远与优如骑着马走在驿道上。马背上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周远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姐姐死了。”优如哭得很难看,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自己的衣衫上:“我还想着……想办法接*王,然后趁机解决姐姐这个叛徒,没想到……离城的星辰没有暗,反倒多了姐姐这一颗。”

“优如,这不怪你。”周远安抚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你姐姐的使命也达到了。”

“她……原来她一直潜伏在平王身边,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发挥她的作用。”优如抬起头:“像姐姐这样的妄徒还有多少呢?”

“……”周远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甚至连少主都不知道:“放心吧!浣城的妄徒会让优伶入土为安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方才少主也在人群中,若是被她发现就麻烦了。”

“对不起首领,若不是优如任性,也不会麻烦你大老远陪着我跑来离城。”

“我们快些回去吧!”周远叹息了一声:“因为白阳之死,少主与门主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缝,若是被少主发现你我的踪迹,少主定会误会门主了。”

“好。”优如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赶着马往前走去。

周远知道,门主一直在参与朝廷斗争。他出现在离城,是门主一手安排,钟离云发现青子衿的身份,也是门主一手安排的。所以他见到尉子瑜时,当着钟离云的面,才故意表现得那么惊讶。

好不容易遇到少主失忆,门主免不了利用一番,门主放不下曾经的执念,也害怕少主会责怪她。

……

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千兰未来会不会后悔自己布下了这么大的局。从钟离云死的这一刻起,从周远与优如退离离城这一刻起,千兰已经放弃参与朝廷内斗。可是……她又将青子衿卷入了斗争之中,是成是败,全看她的造化。

千兰是一个念旧的人,是一个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

为了弄清过去的真相,她不惜牺牲了白阳的性命,牺牲了优伶的性命,还利用了曾经失去记忆的青子衿。

如今……她放开了手,却将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了青子衿。

青子衿又怎能说出拒绝的话呢?

枉死之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千兰早就料定了这一点。这才是齐问筠迟迟不肯原谅她的地方,齐问筠接受不了这样的她。

钟离云被斩首了,优伶的尸首被浣城的妄徒悄悄领走。两人一起走上黄泉路,却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

钟离越知道钟离云已经死了,他又咳了一滩血,太医们皆束手无策。这或许是报应,是他当初那样对尉上卿的报应吧!

</br>

</br>

290:全盘皆输

盐铁案了结,陈录也该回渭阳城了。他在离城的街市上来来回回地寻找,还是没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明日就要动身回渭阳城,他与皇上辞别,发现皇上的脸色不太好。

临行前,决定去司马府拜访一番,免得失了礼数。如此想着,陈录已经来到司马府上,司马尚书在前厅接待了他。他品着茶,四处张望着。

“陈大人?”

“司马尚书。”陈录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陈大人为何心不在焉的?不知为何事烦忧,亦或是心中牵挂着谁人?”

“司马公子……”

“……”司马尚书一噎,他没事牵挂他的孩子做什么?看他那副春心萌动的样子,司马尚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哪个司马公子?”

“司马二公子他……”陈录欲言又止,又不能说自己来找黑月。

“访琴他最近被在下禁足了,他总爱四处乱跑,也不学着人家君公子些,在下便将他禁足了。”

“那下官能去看看他吗?”陈录试探性地问道,他不想白跑一趟。司马公子怕父亲操劳,特意跑去渭阳城帮司马尚书查案,没想到竟被司马尚书误认为不学无术,还将他禁足了。怪不得他在街市上转悠了许久,也没见到司马公子与黑月。

等等……

“司马公子何时回来的?”

“在陈大人抵达离都的前两天。”司马尚书如实回答。

“如此。”陈录方才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所以他遇袭时,救他的人会是谁呢?

司马尚书领着陈录走到司马访琴的院中,陈录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他独自坐在院中,看起来有些凄凉。明明在渭阳城之时,他给人的感觉是积极乐观的,为何见到单独一人的他会反差那么大呢?

“司马公子。”陈录走进院子。

司马访琴闻声回头,瞧见陈录,有些不可思议地站起身。眼神又恢复了色彩,他又变成在渭阳城见到时的模样:“陈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哪里的话?”陈录走上前:“渭阳的盐铁案已经尘埃落定,我该回去了,特意来向你辞别,对了,跟在你身边的小丫头呢?”

“人家可不是跟在我身边的小丫头。”司马访琴就知道他目的不纯:“在下是无能为力了。”

“可是……司马公子不是说她是你侍卫吗?”

“陈大人这是在自欺欺人,你都知道她女扮男装了,那她是我侍卫的身份还成立吗?”

司马访琴的反问问住了陈录,他想了想,恳求道:“真的不能告诉在下,她的去处吗?”

“真的无能为力。”司马访琴摇了摇头:“有缘的话,你们自会再见。若是无缘,在下还是劝陈大人趁早死了这个心吧!免得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年华。”

“可是……”陈录眼眸闪过一丝受伤,瞥着眼前苦苦规劝自己的男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司马公子莫不是也……”

“陈大人想多了。”司马访琴打断了他的话,他喜欢的人,他从不敢说出口。

“如此。”陈录松了一口气。

陈录辞别司马访琴,起身回了渭阳城。此行未见到黑月,是心里一大遗憾。走到哪里都在念叨着,心里默默地想着。

……

贤王府清宁院。

左相与贤王坐在院中,上官听寒抱剑站在钟离伯君身后。

两人在院中对弈,左相落下手里的黑子,笑道:“贤王殿下,就差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若是走错,全盘皆输。”钟离伯君单手执白子,正犹豫着下哪一步棋。

“贤王放心走,无论如何,在下都会让着您的。”

“左相大人说笑了。”钟离伯君落下白子:“这次我们没有出手,是三弟自己堵死了自己的路。”

“或许平王殿下只是走错了最后一步棋,听司马尚书说,平王殿下要陷害的……可是贤王殿下您。”左相复拿起一颗黑子,视线落在棋盘上,嘴角是不明的笑意。

“如此看来,还是本王福大命大。”

“下一步,贤王殿下打算怎么走呢?”

“左相大人还未落棋,本王着什么急?”钟离伯君勾唇浅笑。

现在的他早已没了当时与尉子瑜初见时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算计与权谋。当他染上这是非浮华,便不再是尉子瑜心中的美好。

所以尉子瑜选择了离开,选择了钟离伯谦。

“今日这棋就下到这里,下一步该怎么走,还得从长计议。若是过于心急,便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走错了路,成败仅在一念间。”左相放下手中的黑子,起身拍了拍衣裳的褶皱。

“左相大人,走好不送。”钟离伯君也放下手中的白子,站起身望着左相离去的背影:“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为何不为本王出一份力呢?否则要你何用?”

“王爷。”上官听寒出声,打断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钟离伯君:“你变了好多。”

“经历会让一个人改变,保持初心的人,本王还没见过。”

“王爷,七殿下不就是一个吗?他一直在您身边啊!”上官听寒耷拉着眼皮。

“……”这个上官听寒,他也是保持初心的那个人吧!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当初那副样子。每次与他交流,都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钟离伯君确实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历经挫折之后,改变自己亦或是保持原状,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

尉府。

尉子瑜站在望云轩的院中,看着熟透的红豆,在吃法上犯起了难。尉可馨来到望云轩,见她伫立在此处许久,也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

“姐姐。”尉子瑜叫住正要悄悄转身离去的尉可馨:“你说这红豆该如何吃?”

“啊?”尉可馨停下脚步,走到她身旁:“做红豆糕吧!”

“可是我不会。”

“跟着厨娘一起学。”尉可馨提点道:“厨娘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哦!”尉子瑜应了一声,便不再管尉可馨的去处,抬脚向膳房走去。采摘了新鲜的红豆,与厨娘在膳房里忙活了许久,她的红豆糕才出炉。

兴奋地看着自己亲手做的八块红豆糕,谁也不能碰。兴致勃勃地跑回望云轩,拉着黑月进了膳房。尉子瑜四处寻来食盒,将八块红豆糕放了进去,提到黑月跟前,笑道:“去,送去贤王府,看着七殿下吃完,然后回来告诉我味道如何。”

“哦~”与兴致勃勃的尉子瑜相比,黑月可谓是兴致缺缺。

即便如此,她还是未敢耽搁。走到贤王府,差下人前去通报。钟离伯谦听到黑月前来,黑月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尉子瑜有事寻他,想到这里,连忙从含笑院跑了出来。

“黑月,是子瑜让你来见本殿下的吗?”

“是啊!”黑月举起手里的食盒:“现在吃完,然后告诉我味道如何,我要回去禀报小姐。”

“是吗?”钟离伯谦眼睛一亮,打开食盒,看到卖相不错的红豆糕,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哈哈……相思入情肠喽!”

“噗哧……”黑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春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自家的主子。

“呃……”好甜……钟离伯谦皱了皱眉,见黑月盯着自己,笑道:“好吃……好甜啊!”

“那就全吃完,我要回去交差。”

“……”真的太甜了,子瑜加了多少糖?手一滑,将碗里的糖都放进去了吧!

钟离伯谦硬着头皮将八块红豆糕吃完,黑月满意地盖上食盒,她还未转身,七殿下便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黑月摇了摇头,转身回府。

钟离伯谦打了个嗝,喝了好些茶水才缓过劲来。

尉子瑜听了黑月的话,想起两人种豆之时,他说的那句相思入愁肠。她觉得这些红豆应该全都给钟离伯谦吃,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相思入愁肠。

觉得自己糖放得多了的尉子瑜又开始新一番的尝试,吸取上次的教训,她少放了许多糖。红豆糕做好之后,便被黑月送到了贤王府。

钟离伯谦听到黑月的到来,一路小跑了出来,知道黑月要他吃八块红豆糕,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最后变成假笑。

子瑜就不能做好一点,不是太甜,就是太淡。

“太淡了。”钟离伯谦将八块红豆糕吃完,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黑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哎哟呵,黑月这丫头还越来越随意了,越来越不把本殿下放在眼里了。”

“七殿下……”小春别有深意地看了钟离伯谦一眼:“她是子瑜小姐的身边人。”

一句话,便将因为吃了太多红豆糕而精神有些失常的钟离伯谦抚顺了。尉子瑜听了黑月的话,掌握好量,做好了红豆糕,又让黑月送去贤王府。

钟离伯谦听说黑月又来了,迈着沉重的步子,低垂着头缓慢走到府门前,认命地揭开食盒,拿起红豆糕放进嘴里,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这次的味道是极好的,但他已经先后吃了十六块掌心大小的红豆糕,份量很足,加上这八块,他一共吃了二十四块,把今生的红豆糕都吃完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东西。若是吃了这八块,尉子瑜还送红豆糕来,他就去尉府找尉子瑜拼命。

291:孟夏时分

“味道极好的。”钟离伯谦吃完这八块红豆糕,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渐渐变大,叹息了一声:“相思撑胃啊!”

黑月抿了抿唇,提着食盒离去。

钟离伯谦望着黑月的背影,嚷嚷道:“黑月,今日你就别过来了,本殿下想歇息了。”

黑月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勾起唇角,来不来不是她说了算,少主让她来,她就来。反正七殿下又不敢拿她怎么样,她有少主撑腰,完全不在怕的。

尉子瑜听了黑月的话,熬了一碗红豆汤,让厨娘做了烤鸡,放进食盒里。

黑月再次抵达贤王府,钟离伯谦死活不肯出来,小春无奈只好推搡着他的后背,连推带拉将他拖到府门前。

黑月望着委屈巴巴的钟离伯谦,笑道:“七殿下,要不要去尉府*拼命?恐怕未进府门,便被将军给拍死了。”

“你别太过分。”

“这个是小姐给的,小姐说,这食盒也一并赠与你。”黑月举起手中的食盒,递到钟离伯谦跟前。

“……”钟离伯谦傲娇地别过脸,怎么都不肯接。

小春笑意盈盈地接过,黑月随即笑道:“七殿下是唯一一个将相思吃得如此透彻的男人。”

黑月转身离去,留下原地炸毛的钟离伯谦。

看看这仗势欺人的嘴脸?看看这狗仗人势的模样?子瑜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当初非要说什么相思入愁肠,现在吃红豆吃到断肠,钟离伯谦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关于红豆的任何东西。这是阴影,极大面积的心理阴影。

只要见到红豆,就能想起尉子瑜得意洋洋的样子。

回到含笑院的小春打开食盒,看见里面的红豆汤与烤鸡,嚷嚷道:“七殿下,子瑜小姐良心发现了。”

“什么?”钟离伯谦走上前,看见食盒里的食物,心里变得暖暖的,子瑜也没老想着欺负他啊!

孟夏时分,天气回暖。争艳的百花没了势头,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子。天空偶尔一阵大雨,偶尔一阵日晒。暑热渐盛,雨水亦多。

转眼间,钟离弋与张婉儿已经过了指婚与初定礼。

这天,张家有女已及笄,能歌善舞,貌若天仙。有幸得六殿下垂怜,迎娶之,为正妃。

离城数一数二的绝色美人要出嫁,街市上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攘攘。相比离城待字闺中少女理想的夫君迎亲时,还轰动。

钟离弋穿着一身喜服到皇上、皇后跟前行三跪九叩礼,才命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带着八抬彩轿前去迎娶新人,上官听寒带着宫中守卫军清理了宫门到张府的道路。

吉时到,六王妃礼服出阁,女官随行,引她入宫,随后举行合卺仪式。

钟离弋在贞德殿设宴,出席人员自然少不了尉子瑜。这是她参加过的第三场婚礼,每一次都有钟离伯谦伴其左右。

尉子瑜望着这麻烦的流程,不由得想着若是到了自己与伯谦成亲之时,他还未封王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要经历一遍这样的过程?张婉儿今日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成亲也不是一件易事,要考究的东西过多,尉子瑜知晓的礼仪并不多。

尉子瑜甚是开心,钟离弋与张婉儿终于在一起了,但愿他们能携手白头,相濡以沫,别像白阳与君雁玉那样。宴席之上,钟离伯谦紧随其后,尉子瑜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宴席上人多眼杂,何况这里是皇后的贞德殿。尉上卿见有钟离伯谦跟着自家的女儿,稍微放下了不安的心,还是吩咐尉白夜时时注意尉子瑜的动向。

尉可馨知晓她的弋哥哥成亲了,也感到很欣慰。他曾经将她护在身后,他是这贞德殿上惟一一个护她长大的人。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家人,弋哥哥也有了王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乔姜主动找到尉子瑜,两人交谈了片刻,钟离伯谦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三人全然不知这宴席上有多少视线落到他们身上。

钟离越强撑着身子来到这贞德殿,望着乔姜主动找尉子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尉子瑜可是他为谦儿找的妻子,乔姜想横刀夺爱,除非他这个皇帝死了,不,死了也不可能。皇后不是很喜欢尉子瑜,甚至说她很讨厌身为尉上卿义女的尉子瑜。尉上卿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乔姜搅和在一起,难道那次谈起乔姜,是因为子瑜想了解他?

尉上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子瑜可千万不要与乔姜有任何瓜葛。

钟离伯君的视线也落到两人身上,他看着她,是悲伤,是幽怨,也是后悔,也是不甘。李惜霜静静地望着钟离伯君,又望了尉上卿一眼,摇了摇头,蔑笑了一声。

“尉二小姐,你好像到哪里都能得到很多人注视。”乔姜抿起嘴角,刻意忽视那些人的视线。

“嘿嘿。”尉子瑜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起来。

钟离伯谦见她学自己平时一般无二的表情,甚是鄙视。她送的红豆糕差点将他噎死,她还没给一个解释呢!现在装傻充愣想接近乔姜,若不是亲眼见过真实的尉子瑜,连他都快信了她这是天生傻。

罢了罢了,两人都差不多,都是装傻充愣的好手。

乔姜受不了那些人的注视,交谈了片刻便起身离去。剩下钟离伯谦在她身边,她还是笑得一脸纯真。

“红豆糕好吃吗?”尉子瑜似笑非笑地看向钟离伯谦。

“啊?”钟离伯谦反应了片刻:“好吃,特别好吃。”

“你不是说相思入愁肠吗?”

“就因这句话,你故意报复我?”钟离伯谦早就料到她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她还亲口承认了。

“不是啊!”尉子瑜起身往尉上卿的方向走去:“只是想把相思都给你而已,那我就不用相思了。”

……

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落入钟离越眼里,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在这宴席上撑得已经够久了,若是注定要死,他定会在临死之前替他们赐婚,他可不问尉上卿同意不同意。

尉上卿见到他们这样,不由得想起他们一起讨论馨儿婚事时,子瑜所说的那句话,看来她是真的心仪七殿下吧!有机会,他定会请求皇上给他们赐婚。

尉上卿这样想着,转头看向钟离越,没想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相视一笑。有多久?他们没有安安静静坐下来一同谈谈心。

皇后拉着乔姜到无人的角落,斥责他与尉子瑜走在一起。乔贞原本以为他低着头听她说完就会照做,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那个尉子瑜。

“皇后娘娘,莫要阻拦草民。”

“呵……”乔贞望着他这强硬的态度,冷哼了一声。

乔姜甩袖离去,留下乔贞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

回到尉府的尉上卿依旧在忙碌着,尉子瑜难得闲了几日。张婉儿成了亲,能与她饮酒作乐者只剩下香溢楼的又苓了。如此想着,她便换了身装扮,去香溢楼找又苓。

尉子瑜在雅间等候着又苓,没过多久,便瞧见又苓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子瑜已经许久没来这香溢楼,现在才想起我?”

尉子瑜看着眼神幽怨的又苓,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别这样说,弄得我真的与那负心汉一般无二似的。”

“你啊!”又苓拿她没办法,想起张婉儿,忍不住扼腕叹息:“真可惜,没能亲眼见证婉儿的幸福时刻,我这身份,去哪里都不合适吧!”

“又苓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看轻了自己。”尉子瑜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

“子瑜为何想到来这香溢楼?”

“我遇到一些困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未来看起来一片迷茫。”尉子瑜抬手斟满酒杯,推到又苓跟前,复为自己斟满酒杯:“陪我喝一杯。”

“迷茫?”又苓水袖掩面,喝尽杯中小酒:“有何迷茫的?找一个心爱的人,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咳……”

又苓的建议让正在饮酒的尉子瑜吓得够呛,她真直白。

“不行啊!有些事不去做,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尉子瑜解释道。

“什么事?”

“一件很久远的事,久远到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尉子瑜接着一杯又一杯的清酒下肚。

又苓摇了摇头,她不明白尉子瑜的苦出在何处。她的难处,就是香溢楼这出身吧!

“我看你是喝多了,视线模糊了吧!”又苓摇了摇头。

雅间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又被关上。身边的脚步声更替,等尉子瑜回过神来,她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她半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望着身边之人:“又苓,我是有多喜欢伯谦啊!竟将你错认成他了。”

“那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呢?”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喜欢到了哪个程度,好像是那种离不开的程度了吧!”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嫁给他呢?”

“现在……”尉子瑜笑了笑,摇了摇头,眼前之人还是钟离伯谦的样子。

他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抿着唇看着她。

“你怎么还不变回来?”醉醺醺的尉子瑜凑到他身边,露出一个极傻的笑容。

chaptere

</br>

</br>

292:如何抉择

“因为我就是伯谦啊!”钟离伯谦望着喝得迷迷糊糊的尉子瑜,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钟离伯谦脸上略过一丝笑意,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上一个吻,将她放进自己的怀里,在耳边低语:“我们何时成亲呢?兄长与六哥都成亲了,就剩伯谦了,子瑜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伯谦的妻子呢?”

“……”怀中的人儿已经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她还是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子瑜啊!为何事烦忧呢?尘埃落定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与她在一起的准备,她呢?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唉~”钟离伯谦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整整一宿。

翌日,朝堂之上,钟离越强撑着眼皮,听着大臣们议事。

“启禀皇上,悦安城最近动荡不安,那些斐戎余孽正在四处集结,蠢蠢欲动。”

“启禀皇上,北方的附属国也有些轻微的动向。”

“还请皇上定夺。”

左相一言不发,悦安城突然暗流涌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若是利用好了,便能助贤王一步登顶。

尉上卿沉默不语,这事若是发生在十七年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只是经历了这么多,那些功名利禄俨然没有家人重要。可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钟离越,又有些于心不忍,皇上最近怎么了?

“咳……”钟离越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皇上。”吓得文武百官大惊失色。

“朕无碍。”钟离越的视线落在尉上卿身上,见他不语,钟离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臣建议,尉将军即刻前往悦安城,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斐戎余孽。”左相上前一步:“尉将军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他的威名震慑八方,只要他抵达悦安城,便能将那些有二心之人吓得屁滚尿流。”

“左相抬举了。”尉上卿见他这般,反驳道:“微臣老了,胡子头发都白了。”

“尉将军至今仍统帅城外三十万驻守军,何来年老一说?”其余大臣附和道。

钟离越看着他,满眼的疲态:“朕相信爱卿的能力,爱卿择日便前往悦安城,统帅旧部,镇压那群余孽。”

“臣……”尉上卿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君命难违,他只是不放心子瑜与馨儿留在这离城:“遵旨。”

……

尉子瑜渐渐转醒,发现自己的脖子有些疼,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靠在某人的怀里睡得不亦乐乎。尉子瑜猛地清醒,抬眼一看,是眼圈发黑的钟离伯谦,他正摇摇欲坠,像一个哄孩子入睡的老母亲。

他歪着头,嘴唇微张,阖着双眼,额边的细发掉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尉子瑜看着这张细致的脸,伸手轻轻将他拥进怀里,让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上。

靠在尉子瑜肩上的钟离伯谦依旧未醒,许是坐了一宿过于疲惫。没有支撑力,钟离伯谦的头歪到一旁,唇靠近尉子瑜的耳朵,他均匀的呼吸声让尉子瑜耳朵迅速红了起来,脸上也染上一层红晕。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她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大声。

尉子瑜伸手轻轻撑住钟离伯谦的脑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钟离伯谦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昨夜她说的那些话都让他听到了?

呃……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伯谦悠悠转醒,他起身,半眯着眼,笑着伸了个懒腰。见尉子瑜疑惑地看着她,复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满足地蹭了蹭:“原来子瑜也会替伯谦着想啊?”

“那是当然了。”

钟离伯谦听着尉子瑜这傲娇的口吻,心里一软,在她脖颈间来回蹭了蹭,能这样抱着自己心爱之人,便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哎呀~”尉子瑜缩了缩脖子,埋怨道:“很痒。”

“子瑜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你天天问天天问,没完没了。”尉子瑜撅起嘴:“弄得就跟我无情无义似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想早点与你成亲,然后你就再也不能到处沾花惹草了。”钟离伯谦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何时沾花惹草,你若是敢提乔姜,我就吃了你。”尉子瑜作势要咬钟离伯谦的肩膀。

“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又苓派人告诉我的。”钟离伯谦炫耀道。

“又苓……”尉子瑜思考了片刻:“她是你的人?”

“不是,你才是我的人,她是属下。”

“哈哈哈……”尉子瑜捧腹大笑“又苓听了你这话,该有多伤心?”

“她习惯了。”

“哦~”尉子瑜想起自己在外过夜,立刻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

下了早朝,尉上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这段时间日日在驻守营忙碌,日日操劳,就是希望能有办法解决悦安城动荡,这样……他便可以继续留在离城,看着他的女儿们找到一个好的夫家。想将他们带过去,又怕出现像十七年前那样的事,若是不将他们带过去,又怕她们在这离城受了欺负。

如何抉择,尉上卿左右为难。

回到尉府的尉上卿依旧闷闷不乐,下人们打招呼,他也没注意。尉子瑜知晓他心事重重,想要去书房见他,皆被他拒绝了。

“让为父一个人静一静。”

原本想推门而入的尉子瑜停下动作,站在书房外,有些不知所措。尉可馨走了过来,挽着尉子瑜的手离开思云轩。

“你就让父亲自己静一静吧!他可能需要思考某些问题。”

“姐姐,可以前的父亲不是这样的。”尉子瑜很担忧他,她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了,不是有兄长在吗?”尉可馨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两人走到望云轩,看着红豆枝头不翼而飞的果实,尉可馨微诧,看了尉子瑜一眼:“这……”

“全被吃了。”尉子瑜不以为然。

“吃了?”

“对啊,相思入情肠,全都吃了。”

“那我们……”

“姐姐,这是相思豆,怎能给你们吃呢?”尉子瑜解释道:“街市上的绿豆、黄豆、扁豆、篱笆豆,随便你们吃,唯独我种的红豆,不给你们吃。”

“为什么?”

尉子瑜思考了半晌:“姐姐,你不觉得自己问题太多了吗?”

……

钟离伯君出现在赵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前来赵府,也只是与赵副将商议一些事。赵副将见他前来,连忙将他迎进书房,禀退了所有的下人。

“贤王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两人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赵副将恭恭敬敬地询问道。

钟离伯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想必赵副将也知晓尉将军即将带着尉副将前往悦安城镇守斐戎余孽之事。”

“这是自然。”

“本王只是想让赵副将主动请缨,跟着尉将军一同前往悦安城。”钟离伯君低垂着眉眼,对面之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波澜。

“跟着尉将军一同前往悦安城?为何?”赵副将思忖了片刻:“皇上没有钦点在下前去,再说了,对付斐戎国余孽,只需尉将军即可,他去了悦安城,召集旧部,再加上尉副将从旁协助,那些个斐戎人便不敢造次。尉将军以前能将实力不小的斐戎打得土崩瓦解,如今还会害怕这些余孽?”

“看来赵副将对尉将军很是认可。”钟离伯君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尉将军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都是值得军中人称赞的,在下的小女招惹过尉二小姐,可尉将军也没有因为此事打压过在下,他公私分明,是千古难得的将才。他……”

“赵副将。”钟离伯君打断他的话:“你不想当上将军吗?你不想得到他的地位吗?”

赵副将怔愣了片刻,点了点头:“想。”

欣赏归欣赏,若是与利益相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利益。

“那赵副将就跟着去,看形势办事,保持联系。”钟离伯君抬起眸:“若是赵副将拥有了权势,谁人不来巴结你?”

“贤王殿下说的是。”

离开赵府,钟离伯君在街市上转悠了片刻,没寻到熟悉的身影,这才起身回贤王府。

尉上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尉子瑜与尉可馨留在离城。临走前,找张御史与司马尚书聚一聚,托他们照看好这两个孩子。

考虑清楚此事的尉上卿变得清爽了许多,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午膳过后,他将三个孩子召集到思云轩。

四人坐在院中,丫鬟奉上茶水。

“为父要在此告诉你们一件事。”

尉子瑜见他不似方才那般阴霾,松了一口气。尉白夜见他这郑重的样子,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尉可馨依旧波澜不惊。

“五日之后,为父要带着你们的兄长前往悦安城,镇压那群斐戎余孽。而你们,两位尉府小姐,就好好待在府上,等着我们归来。”

“父亲这不行。”尉子瑜嘟囔着嘴,未等尉上卿说完,便拒绝了。

“父亲,尉府也没个管事的长辈,我们两个女子待在这偌大的尉府,不太好吧!”平时稳重的尉可馨也皱起了眉头。

“你们放心,临行前为父定会托司马尚书与张御史照看好你们二人,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放心,为父答应你们,一定尽快完成那边的事宜,然后归来与你们重聚。”

chaptere

</br>

</br>

293:悄然抹泪

尉上卿知道她们两个弱女子待在离城不太妥当,可她们跟着去了悦安城,若是再出现十七年前那样的事,这让他该如何是好?

尉子瑜见父亲将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也就没再闹腾,可若是这尉府没了能主事之人,她们便任人宰割,任人欺负了。罢了,以后寻个机会悄悄跟去就是了。

尉可馨见父亲安排了这么多,她也无话可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既担忧前去悦安城的父亲,也担忧身在离城的她们。

尉白夜得知要前往悦安城,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要从古容城路过,如此,他便可以去落花阁见那个人了。

……

出发的时间将近,尉上卿一刻也没有耽误,从自己书房将自己最喜欢的紫毫笔包起来,乘马车前往司马府。

司马尚书在前厅接待了尉上卿。

尉上卿才坐下,便从袖中掏出紫毫笔,递到司马尚书跟前,笑道:“此物的用途不是贿赂,是赠礼。”

司马尚书有些意外:“尉将军为何赠下官上好的紫毫?”

“司马尚书也知道,在下即将前往悦安城处理一些纷争。独留两个女儿在离城,在下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将她们带去悦安城,又恐悦安危机四伏,只好前来府上叨扰,烦请司马尚书得空照看一下尉府。”

“尉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尉将军前往悦安城处理纷争,此乃为国为民。至于将军的家事,若是下官能帮上忙,定在所不辞。”司马尚书将紫毫笔收了起来:“谢过尉将军的赠礼。”

“在下也谢过司马尚书的恩情。”

“尉将军不必多礼。”

……

两人闲聊了片刻,尉上卿想起最近未见到司马访琴,随口一问:“最近怎么不见司马二公子?”

司马尚书反应了片刻,失笑道:“他前些日子到处乱跑,下官想让他向君尚书家的君公子学习学习,便将他禁足了。”

“为父者,确实有诸多事情烦忧。”

“所以下官也理解将军的心情,定不负将军的情意。”

“在下在此谢过司马尚书。”

……

张府,张御史瞧见尉上卿送来他念叨许久的兵书,抱着那些兵书笑道:“将军肯将助你成为战神的宝典赠与我了?先前求了你那么多次,不都无动于衷吗?”

“若不是有求于御史大人,在下是万万不会将它们赠与你的。”尉上卿看着张御史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就越痛。这是他珍藏已久的宝贝,就这么白白送到他的手上。

“在下即将前往悦安城,还望御史大人能抽空照看一下府上的两个女儿。”

“你快些回来便是了,我们两个谁跟谁啊?”

“御史大人这样说,在下安心了。”尉上卿安排好这一切,心里放松了许多。

……

尉子瑜在府上替尉上卿收拾东西,见东西不足,便带着黑月去街市上采买。尉可馨带着小碧与她们同行,几人走在街市上,讨论着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

尉上卿临走的那日,身穿一身金甲,手握长剑,背上却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包袱里都是两个女儿精心为他准备的东西。身后的马匹上坐着尉白夜,尉子瑜见过许多次兄长穿着盔甲归家的场景,没想到现在这个画面竟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尉可馨别过脸,悄然抹泪。

赵副将率领三千精兵在府外等候,马蹄声响,浩浩汤汤的队伍往城外行去。尉府上下为他送别,行至城外十里之外。尉子瑜与尉可馨跳下马车,与父亲、兄长挥别,直至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驿道上,直至最后一个精兵的身影消失在驿道上。

尉可馨掩面哭泣,尉子瑜安慰着他。

尉上卿怕她们在离城受委屈,怕她们被欺负,她们何尝不害怕父亲与兄长在悦安城受伤?担心彼此的心,谁都没有放下。

此后没了父亲撑腰,她们可得小心些才好,她也该承担起保护好尉府的责任。

现在的局势逐渐分明,太子被废,平王已死,朝中仅剩下贤王与六殿下的人在暗中较量。他们会怎么做,会将主意打到谁的头上,尉子瑜全然不知。妄生门还有智谞门这个对手,她自己也要面对多方势力。

父亲不在府上,她大可以不用畏手畏脚,可是姐姐还在府上,若是稍不注意,便将她连累其中。

黑月望着愁眉苦脸的尉子瑜,走上前将糕点递到她的眼前:“对不起,小姐。”

“怎么了?”

“黑月的能力不如白阳,只能看着小姐在这干着急。”

“好好的,为何要提白阳?”尉子瑜听到白阳的名字,黯然伤神。有白阳在的时候,她确实什么都会帮她查清楚。那时候,白阳负责执行任务,黑月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白阳。可她……还是失去了,白阳一案早已结束,她得以洗清冤屈,可……她不在了。

尉子瑜独自一人面对重重压力,确实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小姐。”

“好了,打起精神,以后危险重重,记住要时刻小心谨慎。”

“知道了,小姐。”

……

尉上卿离开离城之后,钟离伯谦再也没有理由自由出入尉府。他时常因此事焦虑不安,烦躁不已。

夏季雷声轰隆,离人池的清荷朵朵绽放,蜻蜓点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蜻蜓飞远,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钟离伯君站在离人池畔,纠结着,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抉择。离人院中住的不是心上人,离人池畔的新荷散发出清香,将旧怨的痕迹遮掩。

尉子瑜离开以后,这离人池的清荷依旧绽放,放不下的……只是他钟离伯君罢了。

左相说,只有离间父皇与尉将军,他才有登上帝位的可能。父皇最近看起来很不好,他却还在坚持着批阅奏折,太医不肯将他的病情说出来。

离间尉将军吗?这是要牺牲尉府啊!

可是……子瑜不是还在尉府吗?若是尉府出了事,子瑜也会受到牵连。可是……为了这个帝位,他已经放弃过一次尉子瑜,到了紧要关头,他该如何抉择呢?

皇后的人此刻肯定也正在想办法除掉他,他现在已是弦上的箭,不得不发。他若不出手,就只能等死,他若出手,就要牺牲子瑜。

他的霸业就快成功,若这个时候放弃了,当初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是……要牵连一个尉子瑜。

他紧皱着眉头,站在离人池畔,湖面吹来微风,拂过他的眉眼。

……

尉上卿抵达古容城,在古容城休整,张行知驻守在古容城。得知尉上卿抵达古容城,率领旧部等候在城外。弄了不小的阵仗,古容城的百姓还以为又要打仗了。

尉上卿与张行知等人回到营帐中,尉白夜与赵副将紧跟其后。

这里陈设依旧,仍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尉上卿想起罗半叶,问道:“罗将军在何处?”

“收到将军的来信,老罗便退守印犁城,此时应该正在赶回古容的途中。”张行知领着他前去吃些吃食,吩咐部下在帐中设宴,替他接风洗尘。

赵副将听了张行知的话,有些疑惑。他记得皇上并未让罗半叶离开悦安城,而尉上卿一封书信,便让罗半叶退守印犁,这……不正是造反的征兆?赵副将思忖了片刻,准备将尉上卿下令让罗半叶退守印犁一事上报,就算扳不倒尉上卿,也能离间他与皇上,左相在朝堂之上磨磨嘴皮子,便能引起皇上的疑心。

到时候再呈上尉上卿与张行知来往的书信,就算他不是真的想造反,皇上也会更加忌惮他。一个人越是忌惮另一个人,思虑久了便会成为一块心病,想要医治心病,就得想办法拔掉病根。

尉将军与六殿下的关系匪浅,尉将军出了事,六殿下难免不被怀疑。贤王殿下与六殿下之间的较量,在于速度的快慢。快者胜,慢者败。

“赵副将,赵副将。”尉白夜喊了半天,他才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

“尉副将,何事?”

“张将军让我们先去那边营帐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晚上才设宴接风洗尘。”

“知道了。”

……

尉白夜见天色未晚,换上子瑜与馨儿替他准备的新衣,往古容城的街市上走去。古容城还如当初那般,城内绿树成荫,城外黄沙漫漫,一城之隔,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落花阁就坐落在古容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那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却比别的阁楼还要高上三尺。枝头的花瓣凋零,都落到这座阁楼上,因此得名落花阁。站在落花阁第二层的阁楼上,不仅能俯瞰古容城的景色,还能看到城外的漫漫黄沙。

要说尉白夜如何得知这些事情,当然是他自己打听的。他在古容城待的时间,比落花阁出现的时间还长。只不过落花阁都是买卖一些女子的首饰,成衣什么的,以前的他也没什么兴趣来此处闲逛。

来到落花阁楼下,尉白夜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阁内,终于要见到那个人,他该说什么好呢?

chaptere

</br>

</br>

294:心急如焚

阁楼上,绮落耷拉着眼皮俯视着楼下的行人,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身影,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会有军队在城外集结,原来是尉将军归来了。”

话音落下,婢女走上阁楼,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阁主,尉副将好像在找女人的首饰。”

“女人?”绮落皱了皱眉,随即轻笑道:“蝶儿,这些事不必向我汇报,我没空操心这些,别成天收集一些无用的消息。”

“知道了,阁主。”蝶儿转身走下楼。

绮落继续望着楼下的行人,陷入了沉思。

尉白夜在楼下转悠了一圈,望着阁楼中琳琅满目的饰品与成衣。这落花阁仅他一名男子,别的男子想要为自己的妻妾挑选饰品或裁定成衣,都不会亲自上门。站在众多姑娘中,姑娘们纷纷窃窃私语。他身躯高大,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尉白夜看着阁里的饰物,实在分不清哪个好看一点,哪个不好看一点。在这待了许久,也不见绮落的身影,莫非她不在落花阁?

看着姑娘们打量的眼光,他也越来越窘迫。楼上的绮落知道他就在楼下等着,可她偏偏不肯下楼。

绮落突然意识到什么,尉将军不是被皇上召回离城?如今竟仓皇回到古容城,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古容之事,除了斐戎余孽,绮落还真想不出其他能让尉将军回来的原因。

思及此处,绮落转身匆忙走下楼去,朝着不远处的婢女喊了一声:“蝶儿,过来。”

“来了。”

尉白夜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声望向声源处,一张精美的脸映入他的瞳孔,两人的视线相遇。绮落勾起唇角,蔑笑了一声。尉白夜正要开口,绮落已经转身走上了楼。

尉白夜叹息了一声,买了一堆首饰,便离开了这里。

绮落站在阁楼上,望着街市上抱着首饰盒远去的男人:“这个年纪有妻子也很正常,妻子也跟着来了古容吗?”

“阁主,您找奴婢何事?”

“去查一查尉将军回古容城的原因。”

“知道了,阁主。”蝶儿应声退去,留下绮落一人站在阁楼上。

她垂下头,胸口有些闷,索性起身回到宅院的卧房里歇息。好久没见到一个人,再次相见,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人。

离城。

大清早,尉子瑜寅时醒来。父亲与兄长不在,尉府没了往日的热闹,下人们做着份内之事,她也像往常那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她不知道现在的父亲如何了,有没有到达悦安城,有没有安顿好,有没有开始采取行动。

悦安城曾是斐戎国的国都,钟离钰也在悦安城的王宫里。她要怎样才能找到借口去悦安城呢?她该怎样才能让乔姜露出马脚呢?

六殿下与贤王殿下之间的夺储之争,她会沦为谁的棋子呢?比起自己,她更害怕两人会伤害到钟离伯谦。

御合殿,钟离越一直咳嗽不停,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不知不觉,他已经瘦了许多,脸上的皮肤松弛,脸颊凹陷。

“咳咳……”钟离越干巴巴的双手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父皇。”钟离伯谦伴其左右,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仍是没有查出病因。叶芊芊站在不远处望着这父子二人,紧皱的眉头从未舒展开来。自从太子殿下被禁于诛心殿之后,她再也没有对皇上用药,没想到那药的作用到了现在才显现出来。看着他受苦受罪的样子,叶芊芊有些于心不忍。

她进宫以来,皇上待她都是极好的,从未怀疑过她,也从未怠慢过她。她一直明白自己不过是贤妃的影子,可若是没有皇上,她至今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可惜太子妃已经死了,若她还活着,说不定能解了此毒。

“传令下去,封锁朕生病的消息。”

“是。”赵公公闻声走了下去。

“谦儿,你替朕批阅奏折吧!”钟离越虚弱地张合这嘴唇,双眼通红,视线落到心急如焚的钟离伯谦身上:“朕累了,谦儿替朕分担一些好不好?”

钟离伯谦听到父亲连哄带求的语气,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奏折,坐在一旁认真批阅。

叶芊芊见状,走到钟离越身边坐下,亲自端过奴婢手中的药碗,亲自照顾钟离越。

钟离越望着认真的他,或许他与传闻中并不一样,他此刻见到的谦儿是一个稳重认真的男人。

钟离伯谦看着奏折里的内容,大多数都在说钟离弋与尉上卿关系极好之类的话,尉上卿回到悦安城是放虎归山之类的话。也有人说尉上卿与贤王关系好,尉上卿去悦安城虽可以镇压蠢蠢欲动的斐戎余孽,却也是一大隐患。

简单来说,除了那几个武将,除了司马尚书与君尚书、张御史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尉将军的存在对大祁皇朝来说是一个危害。

钟离伯谦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尉将军呢?

上阵杀敌者不是尉将军?冲在最前面的人不是尉将军?保家卫国者不是尉将军?大祁皇朝如今的安定不是尉将军与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

他们如此说,不过是想利用尉将军的身份,拖累朝中有望登上储君之位的两位哥哥中的其中一个。

无论拖累了谁,尉将军都将被他们牺牲。

他们做这些事,是得了兄长的授意吗?还是得了六哥的授意呢?

钟离伯谦思来想去,抓狂地抱着脑袋。脑袋里嗡嗡作响,两个人都是待他极好的兄长。非要做出一个取舍吗?

“谦儿……”钟离越见他崩溃的模样,耐心安慰:“咳……谦儿,慢慢来。”

“父皇,您不能尽快定下储君吗?”钟离伯谦思虑了片刻,开口道。

“朕也想啊!可是朝中的声音不一致,支持你兄长的占一半,支持你六哥的占一半,朕还……咳……没想好怎么权衡他们啊!”钟离越别有深意地望着他:“谦儿有没有想过……”

“没有……”钟离伯谦打断了钟离越的话,他没有想过要当一代帝王,从未想过。

钟离伯谦在御合殿上坐了许久,乔贞带着丫鬟奴才们前来,瞧见坐在钟离越身边批阅奏折的钟离伯谦,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难道皇上想让只懂得吃喝玩乐的钟离伯谦继位?

钟离伯谦与叶芊芊见到她的到来,起身行了个礼,便各自忙自己的事。

乔贞走上前来,瞪了坐在榻边的叶芊芊一眼,咧嘴笑道:“娴妃受累了,时时刻刻照顾在皇上左右,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娴妃真的贤良淑德。”

钟离伯谦抬眼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颇为苦恼的样子。

“皇上偶感风寒,来妹妹这御合殿上歇息,妹妹自然得好好照顾皇上。”叶芊芊放下手中的药碗,轻轻拍了拍钟离越的肩膀,示意他安心歇息。

“偶感风寒?”乔贞显然是不信的,却也没过多表现出什么异常:“太医可有看过?”

“自然是看过了。”

乔贞抬眼望去,榻上的人没有一丝精气神,哪里像偶感风寒之人,倒像是病入膏肓之人。她驻足了片刻,转身离去。

既然皇上已经病入膏肓,那么……她与乔姜得抓紧了才是,免得被人占去了先机。只有抢占了先机,才有可能在这场博弈中胜出。这么多年,她还在乎钟离越的死活吗?还在意自己是否得宠吗?

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孩子能不能成为未来的帝王,她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所有。

钟离伯谦望着离去的身影,她走得不急不慢,对父皇的态度也不冷不热。他待了许久,直到钟离越睡着后又一次醒过来,他才起身离开。

他得先去找子瑜,将这些情况告诉他,再去找兄长与六哥聊一聊。

尉子瑜收到钟离伯谦的消息,悄悄出了尉府,全府上下,除了黑月无人知晓她的行踪。她到达城外竹屋,钟离伯谦已经等了许久。

钟离伯谦看见她的身影,连忙起身相迎:“子瑜,好几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想啊!想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尉子瑜也不否认。

“这不算想我啊!”钟离伯谦嘟囔道。

“怎么不算?”尉子瑜低声询问。

钟离伯谦将她揽进怀里,笑道:“伯谦好累啊!被父皇关在御合殿批阅了整整一日的奏折。”

“批阅奏折?”尉子瑜心里一惊,难道皇上心中理想的储君是他?

“对啊!父皇生病了,看起来很严重。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

“查不出病因?”尉子瑜思虑了片刻,询问道:“皇上的症状都有哪些?”

“仅有咳嗽,不过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后来受了大哥和三哥的刺激,病情便加重了。”

“这……”这还真不在她能诊断的范畴内,若是齐先生与青映雨在的话,说不定知道怎么回事:“伯谦是说,宫中的太医都查不出病因?”

“嗯嗯。”

“这种可能性不大,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亦或是中毒,总会有人发现蛛丝马迹的,只怕是他们不愿意说实话罢了。”尉子瑜可不信宫中的太医会这么窝囊。

chaptere

</br>

</br>

295:无法拉拢

“子瑜这么认为吗?”钟离伯谦若有所思地望着竹林,抱紧了怀中的人。

“难道伯谦相信偌大的太医署,没有一个太医有真才实学?”尉子瑜反问道。

“这倒也是。”

“伯谦让我出来,不会只是想抱抱你未来的夫人吧?”尉子瑜从他怀里抬起头,调侃道。

“不是。”钟离伯谦见她这般,无奈地笑了笑。收起笑容,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你知道我今日批阅奏折发现了什么秘密吗?”

“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让尉将军在悦安城之时,小心身边人,小心行事。”

尉子瑜听了这话,挣脱他的怀抱:“你查到什么端倪?”

“有很多人说尉将军支持的是六哥,也有很多人说尉将军支持的是兄长,尉将军好像陷入一种奇怪的僵局,进也不成退也不成。”

“是吗?”尉子瑜苦笑道:“他们见父亲无法拉拢,所以想要毁掉是吗?”

“应该是的。”

“伯谦。”尉子瑜的双眼蒙了一层水雾,她看着钟离伯谦担忧的神情,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嘴角勾起,眼泪随之滑落:“我不会让他们伤害父亲的,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你。”钟离伯谦伸手为她擦去眼泪:“你怎么又哭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你敢……”尉子瑜破涕为笑。

“子瑜,我准备在宫中待一段时间,好好照顾父皇,子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是谁啊!伯谦不必担心我。”

两人就此别过,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进了城,天色已经暗淡,回府的路上,尉子瑜经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打斗声从小巷中传来,尉子瑜悄然靠近。

两个黑影缠斗在一起,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人翻身一跃,跳至另一个人的身后,长剑刺入他的后背,整个人就这么倒下了。尉子瑜饶有兴趣地望着那武功并不低的黑影,他正弯腰处理尸体,只见他从怀里掏了片刻,往尸体的伤口处倒了什么东西。一股恶臭传来,尉子瑜连忙捂住口鼻。

这手法怎么如此熟悉?

那人给尸体换了一身装扮,便趁着夜色扛着尸体往城郊破庙处跑去。尉子瑜抬脚跟上,只见他将尸体扔在沉睡的乞丐堆里,便转身离去。

尉子瑜跟着他走了一路,他亦换了一身装扮,跑到另一处乞丐的落脚点睡下了。尉子瑜轻笑了一声,那人猛地坐起身,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尉子瑜冷哼了一声,那人起身走出破庙,来到庙外的林中。

“是谁?”他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在小巷跟了你一路了。”尉子瑜开口。

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半跪在林中:“属下参见少主。”

“……”原来是妄徒,她说那人的手法怎么那么眼熟:“你方才所杀何人?”

“跟踪少主之人。”

“哦?”尉子瑜轻笑了一声:“除了你,还有旁人跟踪我?”

“属下观察了许久,今夜才动手的,他是贤王的人,少主请放心,他并未发现你有任何异常。”

“呵呵……”尉子瑜躲在暗处,笑得欢腾:“若是我不想让你发现,你觉得你找得到我吗?”

“属下愚昧。”

“无妨,多一些防备总是好的。”尉子瑜扯下里衣的一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防备身边人’五个字,将里衣布料叠好。从头上取下簪子,将里布塞进簪子中镂空的部分。复原簪子之后,扔到妄徒跟前。

那妄徒听到脑后传来一声响动,迅速趴下,簪子飞过头顶,深深扎在他眼前的树干上。他起身拔下簪子,疑惑地望着黑漆漆的树林。

“将这个簪子送到古容城,将它交到绮落手上,让她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将此物转交给尉将军。”尉子瑜顿了顿,补充道:“你可以暂时不用管我。”

“是,等城门一开,属下就立刻行动。”

“嗯。”一声轻响回荡在林间。

不久之后,林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响声。

那妄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手中的簪子放入怀中,转身往破庙走去。

……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撇见刚刚离去的左相府的马车。左相又来见兄长,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他在府上时,兄长从未接见过左相,看来是有意回避自己。

钟离伯谦踏进贤王府,犹豫了片刻,抬脚来到清宁院。

书房内。

钟离伯君正与上官听寒商讨着什么,钟离伯谦见到上官听寒时,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见过七殿下。”

“上官统领不必多礼。”

钟离伯君闻声抬首,看见神色不太好的钟离伯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被他的笑容掩去。

“谦儿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宫中照看父皇吗?父皇病情如何?严重吗?有没有请太医去看过?”

“兄长的府邸不欢迎谦儿吗?”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置气,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让人听起来怪怪的。

“欢迎啊!为兄怎会不欢迎谦儿?”钟离伯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兄长干嘛问谦儿为何出现在这里?”

“谦儿,为兄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钟离伯谦暗了暗眼眸,走到钟离伯君的书案旁盘腿坐下,转头看了上官听寒一眼:“若是无事,上官统领就先回去吧!”

“是。”

钟离伯谦听到关门声,才抬头望向桌案边的青灯,盯着那橙红色的火焰:“兄长想知道父皇的病情如何?”

“父皇他如何了?”

“兄长为何不亲自去看?兄长希望父皇好好的,还是希望他病入膏肓呢?”钟离伯谦耷拉着眼皮望着那摇曳的烛火,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一件极其平常之事。

“谦儿你胡说什么呢?”钟离伯君有些恼,他不知道钟离伯谦今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兄长不是已经动手了吗?”钟离伯谦侧过脸,望着钟离伯君的眼睛,冷笑道。

“你……”钟离伯君的视线有些闪躲:“为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兄长想将尉将军推到风口浪尖上,有想过子瑜的感受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钟离伯谦眼神坚定地望着他,声音不自觉提高了许多:“就算搭上尉子瑜,你也毫不在乎吗?”

“谦儿……”钟离伯君垂下头:“你从哪里听到的传闻?这些都是不可信的。”

“……”钟离伯谦听了他这话,心凉了半截,直到现在,兄长都还在狡辩。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导致那么多人为了它丧心病狂,钟离伯谦镇定了心神,既然兄长不肯承认,他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这样啊!原来谦儿只是轻信了传言。”

钟离伯君见他冷静下来,复抬起头:“对啊!你听说的那些,都是谣言。”

“呵呵……”钟离伯谦愉快地笑了起来,露出十二瓣大白牙,还是那副天真纯洁的模样,烛火之下,没人注意到钟离伯谦笑容中的僵硬。

传言?何来的传言?

若不是他亲眼见到那些奏折上写下的话,若不是他亲眼看到那些奏折上的诽谤,他今夜肯定还会相信兄长的话。父皇卧病在榻,兄长却在密谋着怎么争权夺位,怎么陷害自己深爱之人的父亲。

兄长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兄长,谦儿先回含笑院了,谦儿想进宫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兄长照顾好自己。”

“好,谦儿也是。”

钟离伯谦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开门声响过,关门声响起。钟离伯君才收起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忧伤起来。他并不想将尉将军牵扯其中,可除了尉将军,旁人无法撼动皇后的位置。皇后不倒,就没办法击垮六弟。都是兄弟手足,要怪就怪他挡了自己的路。

钟离伯君认为对手肯定也没闲着,只是不知谦儿从哪里听来这些风声,亦或是听父皇提起?他怎会没想过尉子瑜?她是尉将军的义女,按理来说,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他自有办法让尉子瑜不受牵连。

尉子瑜回到尉府,找来黑月,与她交待了几句。等到城门打开,尉子瑜便骑着黑马出了城,往浣城方向赶去。

清晨,丽儿醒过来,走进尉子瑜的房间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见了。”丽儿当即慌张地嚷了起来,现在尉将军与大公子都不在府上,若是歹人想要打小姐的主意,她们这些丫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点用处都没有。

“嚷什么?”黑月踏进门瞪了她一眼:“小姐与七殿下出去玩了,你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是了。”

“是。”丽儿委屈地低下头。

没过一会儿,府门前的下人跑来望云轩通报,四处寻找尉子瑜的身影:“小姐在何处?谢家的小姐想请小姐过府小叙。”

黑月瞪了那下人一眼:“哪个谢家?我们小姐能认识她吗?拒了拒了,都拒了,无论是谁都拒了,将军都不在府上,还装模作样套近乎,给谁看?”

“是。”下人回到府门前婉拒了谢家的帖子。

丽儿听到黑月与下人的谈话,凑到黑月跟前,笑道:“黑月姐姐真有远见,那谢家还有个纨绔公子还未娶亲呢!”

chaptere

</br>

</br>

296:打探虚实

黑月听了她的话,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小姐在那些贵公子心里的印象不太好,可尉府这么大的宅子坐落在这离城中,将军的威名震慑八方,他们想要的……只是将军的权势罢了。”

“原来如此。”丽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大清早,钟离伯谦便进了宫,回了清闲殿。

朝堂之上,钟离越强撑着身子。病态难以遮掩,他也只是随口提了自己偶感风寒之事,也没再与大臣们讨论自己的病情。

“众爱卿何事启奏?”

“皇上,前方传来消息,尉将军率领的三千精兵已经抵达古容城,可他在却停滞不前,据说罗半叶将军原先驻守在悦安城,得到尉将军的指示之后,退守印犁城内。”说话者是平时不是很不起眼的文官。

“皇上,罗半叶将军这是何意?皇上并没有下令让他退守印犁城内!”另一位官员附和道。

“尉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曾与六殿下在古容城待了六年,六殿下能不了解尉将军的脾性?你们想的太多了。”

左相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他没有站出来的原因只不过是现在的自己还未站稳脚跟,若是冒然出头,定会被皇上认为他是下一个右相。钟离伯君也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自太子被废,平王被斩首,朝堂之上只剩他一个皇子。

“尉将军多次救六殿下于危难之中,那次六殿下衔山遇险,差一点就回不来,若不是尉将军舍命跟随,六殿下还能活到现在?”

“六殿下与尉将军,那是生死与共的交情。”

“可不是吗?”

“尉将军与贤王殿下的关系也匪浅啊!尉将军的大女儿不是贤王殿下的侍妾吗?”

“贤王为了不耽误尉将军大女儿,早就将她放回尉府了,哪还有什么关系?”

……

“够了。”钟离越一声低吼,虽然气势不如从前,却也成功震慑住吵闹的文武百官:“你们想说些什么?想说尉将军大逆不道?咳……证据呢?想说尉将军与弋儿狼狈为奸?证据呢?”

钟离越一席话将在场之人问得哑口无言,左相听了这话,面上没有一丝情绪,实则内心已经兴奋了起来,只要皇上往这方面想,他就不愁扳不倒尉上卿。至于尉上卿与钟离弋的联系,有的是办法可以证明。

张御史叹息了一声,暗自替尉上卿觉得不值,他就不该保护这群白眼狼。司马尚书与君尚书对望了一眼,他们不参与这类争斗,无论谁胜胜败,都与他们无关,若是尉将军并无二心,随他们怎么折腾,若尉将军有了二心,他们即便维护他也没有用。

“还有别的事吗?”钟离越被气得不轻:“咳……无事就退朝。”

……

钟离伯谦想起钟离弋,想要探探他的虚实,便起身往他所居住的慈云殿走去。走进殿内,便瞧见他在院中习武,张婉儿坐在一旁看着。夫唱妇随,他不由得羡慕起他们来。

“六哥。”钟离伯谦跑上前。

钟离弋见到他的到来,收起长剑,回避了张婉儿,带着他往前殿走去。

“看来六哥最近生活得很充实啊!”钟离伯谦一副贼兮兮的神情,钟离弋受不了他的打量,当即抬手敲在他的额头上。

“呃……”钟离伯谦迅速伸手捂住额头,贼兮兮的笑容随即变成凶巴巴的凝望:“六哥打我做什么?”

“呃……”钟离弋被他问住,转移话题道:“今日七弟怎么有空来这慈云殿?”

“兄长不欢迎我住在贤王府,所以我搬回清闲殿了。”

“哦?”钟离弋挑了挑眉,一副我信你个鬼的神情。

“尉将军去悦安城,六哥怎么不去啊?”钟离伯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

“母后不让我去。”钟离弋有些委屈:“若是能回到古容城就好了。”

“母后为何不让你去?”

“母后说我新婚燕尔,怎能抛下自己的妻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想了想,就没去。”钟离弋提起关于张婉儿的事,眼里皆是笑意。

“原来如此……”钟离伯谦若有所思地叹息了一声。

“七弟,你什么时候成婚啊?”钟离弋见他闭口不言,突然想起心中疑虑,便问出了口。钟离弋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成什么亲?”钟离伯谦一头雾水:“跟谁成亲?”

“七弟不是一直心仪子瑜吗?”

“又不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娶到子瑜,六哥想要我怎么样啊?”钟离伯谦说到这里,嘴巴撅得老高,开始委屈起来。

“也对,人家子瑜若是不答应,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钟离弋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走吧!膳房送来新鲜的红豆糕,跟六哥前去尝尝。”

“红、红豆糕?”钟离伯谦听到这三个字,瞳孔一缩,甩开钟离弋搭在肩上的手,拔腿就跑:“六哥,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怎么了这是?红豆糕招你惹你了?你不吃,我与婉儿吃。”

钟离伯谦闲来无事,偶尔去太医署逛一逛,偶尔去御膳房逛一逛,除了后宫,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

尉子瑜到了景浣房,便骑马前往齐问筠的尔雅居。青映雨听到院外有马匹嘶鸣,还以为是三儿外出回来了。她兴致勃勃地跑到院外,看见正在下马的尉子瑜,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尉子瑜抬眸望向她:“等的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

“少主的到来,让我有些意外。”青映雨迎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里边请,少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只是想讨教你与齐先生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若一个人长期咳嗽,却查不出病因,这是为何?”尉子瑜将钟离越的症状叙述了一遍,青映雨想了想,肯定地道:“这种情况一般不存在,除非是大夫故意不告诉患者真正的病因,亦或是中了我的慢魂散。”

“你的慢魂散?”尉子瑜颇有些惊讶:“慢魂散?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我在太子府的时候研制的。”青映雨突然一拍大腿:“少主说的患者是谁?说不定真的中了我的慢魂散。”

“还有救吗?”

“有救?有什么救?”青映雨拧着眉毛:“我还没研制出解药呢!”

“什么?”

“那慢魂散要长期服用,无色无味,不易察觉。严重者即便不服药,身体各个部分早已被慢魂散破坏,中毒者会逐渐削瘦下去。”

“什么样算严重?”尉子瑜继续追问,按照青映雨所说,皇上很有可能中了她的慢魂散。

“吐血。”

“吐血……”尉子瑜跟着呢喃了一遍:“你在太子府时,你这些药还有谁知道用途?”

“整个太子府的人都知道。”青映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的慢魂散有少过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研制了就放在院中的库房里了。太子府被抄,那些东西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已经扔了吧!”

尉子瑜长叹了一声,道:“你捅娄子了。”

“我怎么了?”

“出大事了,你必须尽快研制出慢魂散的解药。”尉子瑜了解事情的真相,青映雨是个什么奇怪的人,竟能独自弄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小偷学这个?”

“是啊!在府上,很多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当然得想办法自保啊!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青映雨不以为然,若是不学这些,她早就被弄死了。

“中了慢魂散,多久会没命?”

“这个……”青映雨挠了挠腮帮子:“这个没有个定数,若是受了重大的刺激或者压力过大的话,那中毒者真的没多少日子,若是吐血后,还受刺激的话,很可能在激动的瞬间毙命。”

“魔鬼。”尉子瑜听着青映雨的回答,拧着五官送了她两个字,随即伸手将她推进后堂,命令道:“我说认真的,我以少主之名命你赶紧研制慢魂散的解药,越快越好。”

“唉~”

青映雨转过身,尉子瑜已经跑出后堂。她走到院外,翻身上马,策马往怡雅居赶去。若皇上真的中了慢魂散,会是谁下的毒呢?但这件事肯定与太子脱不了干系,如今太子监禁于诛心殿,若想要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中了慢魂散,去诛心殿确认一下即可。

眼下重要之事,是处理智谞门。

没过多久,尉子瑜在怡雅居院门前停下,迅速翻身下马,三两步走进屋内。

“废物,本门主养你何用?让你查一个智谞门,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奴婢办事不力,请门主责罚。”

尉子瑜推开房门,满修半跪在地,脸上是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那智谞门处处模仿妄生门,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门主怪满修有何用?再说了,仅她一人之力,能留着命回来就已经不错了,门主不会认为智谞门都是废物吧?”

“出去吧!”千兰扶了扶额,挥手示意满修离开。满修站起身,朝尉子瑜鞠了个躬,转身走出房间,随手将房门关上。

chaptere

</br>

</br>

297:无情无义

“门主,还是没有智谞门的确切消息吗?”

“离城包括周围的城池都没有发现智谞门的踪迹。”千兰皱了皱眉:“他们会躲在哪里呢?”

“或许……”尉子瑜顿了顿:“他们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意想不到的地方?”

“门主应该知道哪些城池没有妄徒?”

“这我知道,他们不可能藏在那些地方啊!”千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妄徒没去的地方,要么是别的附属国,要么就是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地方。”

“兄长曾与我提起过一件事。”尉子瑜想起不久前与兄长的一次闲聊:“兄长说,北方的附属国正在暗中集结,会不会与智谞门有关?”

“这个……”千兰思虑了片刻:“这个说不清楚。”

“父亲率领三千精兵去了悦安城,将三十万驻守军留在离城,即便那些附属国有心攻打离城,三十万驻守军也足以等到父亲召集旧部从悦安赶回来救援。再说了,北方的城池也有兵力部署,所以我暂时不明白北方附属国突然暗中集结的原因。”尉子瑜细细思虑着每一种可能:“不过兄长说这些消息并不属实,所有还需门主费心,派人前去北方探查一番。”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可这终归是朝廷的事,我们能力有限,我们解决不了这件事,我只负责打探消息,我可不管这些破事。”

“这是自然。”尉子瑜抿了抿唇:“接下来说一说如何将智谞门逼出来这件事吧!”

“逼出来?”

“杀了吧!见到就杀。”尉子瑜眼中掠过一丝杀戮,千兰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又看到曾经杀伐果断的她。

“这是武门之事,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好。”尉子瑜拱手行礼:“那属下先告退了。”

“你今日就要回离城吗?”千兰见她转身,劝诫道:“在往生阁歇息一宿再走吧!别累垮了,晚膳快好了,用了晚膳再回去歇息吧!”

“好。”尉子瑜没有拒绝,她确实乏了。

“来人。”尉子瑜朝着院外喊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便跑来一名妄徒:“传令下去,各城池妄徒若是见到智谞门的人,立即杀死。”

“是。”

……

远在离城的乔姜自然不知道妄生门少主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但他的门徒大多分散在别的附属国,偏远的城池之内,所有门徒加起来二十万有余。有了平王那笔外来之财,养活他们不在话下。

乔姜照例来到贞德殿,看望堂姐乔贞。两人一见面便禀退了所有的下人。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姜儿不必多礼,皇上已经卧病在榻,看样子也没多少日子了。”

“先前皇后娘娘让我谣传的消息难道是真的?宫中并未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乔姜有些疑惑,他确实让门徒在北方与曾经的斐戎国境内谣传皇上病重的消息,没想到这事竟是真的。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先置贤王于死地,我们才能抢占先机。”乔贞狠戾地盯着不远处花瓶:“他们已经采取行动了,最近朝堂之上,许多人提起弋儿与尉上卿往日的交情,隐隐约约有弹劾他的意思。若是弋儿与他牵连在一起,他被弹劾谋反的话,我们可就翻不了身了。”

“此事竟有如此严重?”乔姜皱起了眉头:“我们必须准备各种退路,以免被敌人扼住喉咙,我会好好想出应对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毁了贤王。”乔贞紧握着手指,贤妃的儿子,凭什么与他的儿子争夺帝位,卑贱的东西。

“回娘娘的话,尉将军的义女尉子瑜,曾与贤王有莫大的关系,贤王至今都未接纳左相千金,想必是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吧!”

“这件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你我都不要出面。”乔贞明白过来:“若是尉二小姐出了事,尉将军还能安然待在悦安城平定斐戎余孽吗?他回到离都能与贤王和解吗?”

“自然不能。”乔姜笑道:“贤王与尉府的关系已经因为尉可馨闹得很僵了。”

“是吗?”乔贞冷笑了一声:“看来将她送到贤王身边,的确是个明智之举。”

“那草民先行告退。”

“下去吧!”

像光一样的女孩,照亮他黑暗世界的尉子瑜,到了紧要关头,为达目的,他还是会将她双手奉上。他乔姜,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尉可馨在念云轩待了一整天,直到夜色来临,她才想起找尉子瑜用晚膳。小碧来到望云轩,被黑月拦在院外:“小姐已经歇下了,大小姐不用挂念。”

“黑月姑娘,黑月姑娘。”府门外的下人拿着帖子跑了进来:“这是刘家的帖子,明日各官家小姐与公子都要去刘府赏荷,这次还拒绝吗?”

“拒了。”黑月白了他一眼,将小碧送走。

没过一会儿,下人又哼哧哼哧跑来:“刘府的下人说,尉家小姐不去赏荷,是瞧不起刘氏新贵吗?”

“这我哪知道?你自己去念云轩问问大小姐吧!”

“可是大小姐说让二小姐做主。”

“二小姐已经歇下了。”

“那我再去问问大小姐吧!”下人垂下头,转身往念云轩赶去。

“还没完没了了,将军都不在府上,还跟你去赏荷?”黑月嘀咕着:“新贵就这德行,人家都说了不去,还咄咄逼人,气死人了。”

下人拿着帖子跑到念云轩,尉可馨这才吃完晚膳。

“大小姐,刘府的人说我们若是不接这帖子,便是瞧不起新贵。”

尉可馨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怒火:“真是事多,不接。”

“那小的这就去回拒了。”

“嗯嗯。”

没过一会儿,府门外的奴才拿着帖子哼哧哼哧跑来,哀怨道:“那刘府的下人说,若是两位小姐不肯赏脸,就是不给刘府面子,以后刘尉两家就不必结交了。”

“……”尉可馨沉默了下来,父亲在这离城多一个朋友没有坏处,多一个敌人可就后患无穷,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导致父亲多了一个敌人,那岂不是她们二人的过错。

尉可馨思虑再三,纠结再三。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收下这张帖子。刘府的下人如了愿,才肯离开尉府。

尉可馨一整天都未见到尉子瑜,到了傍晚,她又早早睡去,着实有些担心她。

……

尉子瑜回到往生阁,掀开珠帘,望着崖边夜空中的星辰。片刻,才躺回榻上。离城皇宫中的人是否能看到这夜空中的星辰,他在做些什么呢?他现在是否入眠?他是否也会想起她?越想越睡不着,索性翻身跃起,穿上外衫,赶着黑马往离城方向赶去。

钟离伯谦坐在清闲殿的含笑树下,细细整合这近日得来的消息。太医署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御膳房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是不是子瑜所说的,父皇其实中了毒,那他到底中了何毒?为何太医们查不出来,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想着想着,抓狂地踢着腿,反应过来,不禁失笑:“本殿下真的忘了自己原本该有的样子啊!”

“七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明日还要去刘府赏荷呢!”

“真麻烦。”钟离伯谦埋怨了小春一句。

“贤王殿下会去,六殿下也去,七殿下若是不去,便显得特别了。”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小春:“本殿下要歇息了。”

钟离伯谦躺回榻上,这里虽不是含笑院,却也让钟离伯谦想起尉子瑜夜访含笑院时的场景。想那些往事,心里的欣喜多了一些,焦虑消散了一些。

……

尉子瑜赶回离城之时,城门已经打开,她迅速回到尉府,将黑马寄放在竹屋,悄悄潜回尉府,在夜色中奔跑了一宿,现在的她甚是疲累,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碧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黑月姐姐,二小姐醒了吗?刘府的赏荷会在未时正式开始。”

黑月推开房门,看见倒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尉子瑜,想必少主是连夜赶回来,此刻正在歇息,便不打扰她了。

黑月走到院内,回道:“等午时再过来。”

“为何?”

“二小姐还想歇息,命我等不得打扰。”

“哦!”小碧半信半疑,但黑月又不让任何人靠近二小姐的房间,她只好回念云轩,如实禀报大小姐。

尉可馨听了小碧的汇报,无奈笑了起来:“子瑜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懒惰?罢了,随她去吧!”

她早早起来,替尉子瑜准备午膳,替她准备衣裳与首饰。忙活到午时,小碧又前往望云轩催促了几遍。

黑月不得不叫醒尉子瑜,她迷迷糊糊醒来,坐在榻上望着黑月:“何事烦我?”

“今日未时要去刘府赏荷,小姐快些起来梳妆打扮。”

“刘府是哪家?我认识吗?”

“据说是离城新贵。”

“不认识你们也接帖子?”尉子瑜掀开被褥,起身下榻:“你的脑子呢?”

“不是,黑月原本拒绝了,可那刘府不依不饶,我便让下人前去问大小姐,可能是大小姐答应的吧!”

298:一夫一妻

“不依不饶?”尉子瑜半眯着双眼:“父亲不在府上,尉府上下没有一个能管事之人,这种时候,竟还有人不依不饶地邀请尉家两位小姐去赏荷?”

今日之行,不得不小心谨慎。

尉可馨带着首饰与衣裳来到望云轩,正巧瞧见尉子瑜从屋内走出来。她看见尉子瑜安然无恙,也放心了不少,看来昨日她与七殿下玩得累了,这才回来就睡。

黑月抬眸望向尉可馨,有些心虚,她之所以撒谎,只是为了掩饰少主的行踪,只有说少主跟着七殿下出去了,她才不会继续追问。就算府门前看守的下人并没有看到少主出门的身影,大小姐也不会去问,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淡忘了,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姐姐。”尉子瑜唤了尉可馨一声。

她将准备好的衣裳与首饰端到尉子瑜跟前,温和地说道:“换上吧!时间不早了。原本我也是拒绝的,可那刘府的下人偏说若是我们不去,就是瞧不起离城新贵,我们若是不去,便是与离城新贵做对,我无奈之下才应下此事。”

“姐姐自己小心些,这样吧!黑月你今日就跟着姐姐,保护她的安危。”尉子瑜侧过脸望向黑月,只见她皱了皱眉,而后点了点头。

“那子瑜呢?你把黑月给了我,谁来保护你?”

“这个不用姐姐担心。”她是妄生门的少主,还需要谁来保护,正好,她还想知道那姓刘的新贵想做些什么呢!

“可是子瑜……”

“这事就这么定了。”尉子瑜打断尉可馨的话,接过她带来的衣裳与首饰,叫上黑月:“黑月,快来帮我梳妆打扮。”

“等等子瑜。”

“啊?”尉子瑜微张着嘴唇,疑惑地看着她。

“你的眼睛周围怎么一片青黑,昨夜没睡好吗?”

“睡到半夜睡不着了。”尉子瑜敷衍了过去,便带着黑月进屋换衣裳,梳妆打扮。尉可馨带着小碧站在院外等她。

“黑月,随便弄弄就行。”

“知道了小姐。”

尉可馨等了片刻,尉子瑜终于带着黑月走出屋子,她的装扮极其简单,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两人挽着胳膊走到府门前,坐上马车往刘府方向赶去。

她们到的时候,刘府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刘府的院子里有一片极大的荷花池,那池子看起来比离人池还要大一些,众人站在池边,一边赏荷,一边交头接耳。尉子瑜在人群中看到了独自站在池边的钟离伯君,他的身边并没有李惜霜。钟离弋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同样也没有看到张婉儿。

如此,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能看到伯谦吧!

正在沉思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她往右面转去,正好对上钟离伯谦微微含笑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旁人看了,定会心生误会。

尉子瑜抿了抿唇,退了半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七殿下。”

“我说过你不用对我行礼。”

“大庭广众之下,样子还是要做的,你别太得意。”尉子瑜垂首低语道。

“……”钟离伯谦微微偏过头,想笑又不敢笑,抿着唇问:“子瑜,你为什么不转向左边?”

“戏耍小孩子的把戏,我为什么要上当?”

“还好你不上当,不然怎么能如此静距离地观赏我的俊脸?”

尉子瑜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低声说道:“你别太得寸进尺,若不是今日有这么多人在,我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别。”钟离伯谦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年纪也不小了,牙齿打没了可就长不出新的了,没有牙齿,笑起来多渗人?”

尉子瑜彻底被他逗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落到不远处的钟离伯君眼中,他羡慕,羡慕谦儿自始自终都能待在她的身边。他嫉妒,嫉妒尉子瑜对着他笑脸相迎。他恨,恨自己与她就这么擦肩而过,恨她如此轻而易举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尉子瑜自然不能接受钟离伯君的观念,尉子瑜的思想里一直都是一夫一妻,而钟离伯君的观念是一夫一妻多妾。尉子瑜不会与已婚的男人牵扯不清,这是她的底线。钟离伯君恨她如此绝情,恨她这么快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放弃。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思想不一样,谁也理解不了谁。

尉子瑜也不想去理解钟离伯君,她不愿意做一个第三者。他与李惜霜成了亲,那她自愿退出,自愿放弃这段感情。

尉子瑜注意到钟离伯君的视线,拉着钟离伯谦走远,她可不想看到忧郁不已的钟离伯君,尤其是他的视线还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子瑜怎么突然离开啊?”钟离伯谦等她停下脚步才开口问。

“我觉得这边的荷花更好看一些。”

尉子瑜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钟离伯谦有些毛骨悚然,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转移话题:“子瑜的姐姐呢?黑月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这刘府新贵是什么来头?竟邀请了当朝的皇子,还有那些贵公子与小姐,还特意放话说,如果我不来赏荷,就是与离城新贵做对。”

“住在刘府的这个新贵,名叫刘笃。好像是娶了哪个郡主,才有了这刘府。”钟离伯谦仰头思考了片刻:“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入得了郡主的眼?”尉子瑜疑惑得将眉毛拧起:“郡主再怎么着,也会嫁一个像你这样的废物皇子,怎么会看上一个普通人?难道这刘笃比你还好看?”

“……”钟离伯谦听尉子瑜说他是废物皇子,嘴巴撅得老高,就是要让尉子瑜知道他生气了,不亲亲就哄不好的那种。

尉子瑜见他视线朝下,撅着嘴巴,忍不住伸手揪着他的嘴唇,往前一拉:“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笑。”

“你……”钟离伯谦气急败坏,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幽怨。

“好了,我错了。”尉子瑜主动认个错。

“哼。”钟离伯谦抱臂冷哼了一声,将脸侧到另一旁。

尉子瑜想起方才钟离伯谦所说的话,那个刘笃是个普通人,却娶了郡主。待会儿刘笃与郡主一起出来,她便能猜测一二了。

不远处的刘府丫鬟紧紧盯着池边说说笑笑的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她盯了许久,也没见钟离伯谦离开尉子瑜的身边,没见他找别人,就算自己的兄长与六哥都在,那些平时一起玩的狐朋狗友也在,他却只待在尉子瑜的身边。

这样下去,他们怎么动手?

那丫鬟转身离开,来到一间内屋,刘笃与郡主坐在一起,郡主时不时嫌弃地看他一眼,看向不远处的乔姜时,眼神温和了许多。

丫鬟轻敲了几下房门,得到允许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见到刘笃,行了个礼:“启禀郡马爷,尉二小姐与七殿下一直待在一起,我们没机会下手。”

“是吗?看来七殿下的心思都在尉二小姐身上,不知是为了尉家的权势,还是真的喜欢呢?”刘笃讥笑起来。

“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七殿下就算喜欢尉二小姐,那也是门当户对。你与我算什么?若不是本郡主酒后……你怎么可能当上郡马?”

“好了好了,办正事要紧。”乔姜见他们一见面就吵,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刘笃不以为然,他听了这话,别有深意地朝乔姜点了点头。

“那我们二人先出去招呼招呼他们,再找人拖住七殿下。”

“去吧。”乔姜挥了挥手。

郡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你真的要毁掉她?她不是你心仪之人吗?”

“我只是成全她与贤王殿下而已。”

“那一晚,真的不是你吗?”

“不是。”乔姜别过脸,不再搭话。

没错,郡主与刘笃能走在一起,少不了乔姜一手策划。刘笃从一个普通人变成郡马,代价就是为乔姜所用。

……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站在一起,她除了张婉儿以外,还真的不认识别家的小姐。自然也无人与她搭话,尉可馨与黑月本想来找尉子瑜,谁知七殿下站在她的身边,她们也只好走到另一边去赏荷。

钟离伯谦没有与兄长搭话,钟离弋没想打扰他们二人,反倒是站在钟离伯君面前,拉着他说长说短。

钟离伯君见着站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六弟,有些感慨。六弟从未争夺什么,可他的母后却正在处心积虑争夺帝位。他们之间表面上很和谐,实际上已经开始暗中争斗。

刘笃与郡主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尉子瑜远远地望着两人。他们开口说着那些场面话,尉子瑜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郡主还行,郡马一般,与钟离伯谦相比,既没有他乖巧,也没有他长得好看,身上也没什么男子气概,看起来也不是很温柔。尉子瑜暂时还分不清他是什么类型的男人,只是那郡主虽然挽着郡马刘笃的手臂,可她的中指,无名指与小指却微微上翘着,若不是习惯,便是嫌弃吧!

两人的肩膀虽然挨得很近,下半身却相距了一尺,看来郡主是真的不太喜欢郡马。

299:破门而出

“伯谦,你看出了什么?”

“郡主对郡马的感觉有些不对。”钟离伯谦的视线也落到两人身上,他来来回回打量着两人,仔细分析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就对了。”尉子瑜点了点头:“看来这赏荷只是一个幌子,后面定会出现什么幺蛾子,伯谦可要小心了。”

“子瑜放心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伯谦啊!你不能在我身边,不然我怎么知道他们针对的人是我还是姐姐呢?”尉子瑜的眼神极其坚定,又带着一些玩味,这样的尉子瑜看起来很危险,却又极其的吸引人。

尉子瑜的视线从郡主与郡马刘笃身上移开,她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以及周围的人。不经意间,她与不远处的丫鬟视线相对,那人见她看向自己,连忙低下了头。尉子瑜也自然地别开脸,她没记错的话,那丫鬟一直站在那个地方,若是这样的话,那她耵自己挺久了。

还好他们是轻声低语,若是被那丫鬟听了去,她不就暴露了吗?

“访琴兄呢?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被禁足了,司马尚书要他好好学学雁玉兄。”

“君公子一直在闭门准备科考吗?”

“是啊!”

“可怜的伯谦,只能一人来往了。”

“有很多人想与伯谦玩,都被我拒绝了好吗?我现在只跟你一个人玩。”

“哦~”尉子瑜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在景浣房打听到的消息,眼下的场合又不适合谈那些话:“赏荷会结束之后,找个时间与我见一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议。”

“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成亲的事?”

“……”尉子瑜给了他一个白眼。

没过一会儿,刘笃朝这边走了过来,看到钟离伯谦与尉子瑜,小丫鬟说的没错啊!

“见过七殿下。”

“郡马爷好。”

刘笃与钟离伯谦打了招呼,视线落到尉子瑜身上:“尉二小姐,在下还以为你真的不来呢!看来尉府也没有瞧不起我刘某的意思。”

“怎么会?郡马爷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尉子瑜露出得体的微笑。

“不知七殿下能否与在下去前方一叙?”

“叙什么?”钟离伯谦问道:“为何不能在此处叙?”

“七殿下有所不知,在下听闻七殿下与离城的贵公子都要交情,于是也想攀一攀七殿下的高枝。”

钟离伯谦看了尉子瑜一眼,她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子瑜先去那边赏荷了,二位慢慢聊。”

尉子瑜见钟离伯谦不肯离开,只好自己转身离去。这刘笃与她一见面,话语中便暗藏着锋芒,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新贵,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既是如此,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刘笃想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丫鬟端着酒水从她身旁经过,没长眼睛似的往她身上撞,酒水打翻,溅湿了她的衣裳。尉子瑜连忙闻了闻,还好是普通的酒水。

那丫鬟连忙鞠躬道歉,想伸手帮她擦拭,被尉子瑜伸手挡住:“不必麻烦。”

郡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见她这般,责怪那丫鬟道:“你没长眼睛吗?怎么能冲撞了客人?”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那小丫鬟跪在地上。

“若你真的知错,你就不会撞上本小姐。”

那小丫鬟听到尉子瑜冷冷的声音,吓得身子颤抖。

郡主赔了笑脸,伸手抓住尉子瑜的手腕:“你就是尉二小姐吧!真是稀客啊!下人去府上好不容易将你给请来,本郡主哪有怠慢之理?”

“郡主多虑了,我没什么事,就不必责罚你这小丫鬟了。”

“看在尉二小姐的面子上,本郡主暂且饶你一回。”郡主眼神示意那丫鬟离开,重新赔上笑脸看向尉子瑜,问道:“要不……本郡主带尉二小姐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你看,酒水溅了你一身,味道也不太好闻。”

“不用了郡主。”尉子瑜推托道。

“走吧!尉二小姐与本郡主身材差不多,既然你在本郡主的府上受了委屈,本郡主岂有不管之理?放心吧!本郡主有很多漂亮衣裳,保证你一鸣惊人。”

“郡主,我说了不用了。”

“哎呀!尉二小姐莫要推辞了,你这样会让本郡主心里更加愧疚。”

“……”既然推脱不掉,她只好跟着郡主一起去了:“郡主能放开我吗?手腕有些疼了。”

“实在不好意思,竟然弄疼你了。”

尉子瑜跟在郡主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细细思考着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她要如何逃脱,还不让旁人发现她的异常。

说不定这场赏荷会就是特意为她举行的,接下来会发什么,她完全预料不到,只能见招拆招。

郡主带着她穿过回廊,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院中有一处小池塘,里面种着一些白莲,池塘旁边不远处是一间屋子。

“这里,就是这里。”郡主将尉子瑜引到屋子前:“尉二小姐进屋去换衣裳吧!”

“我其实不想换。”

“尉二小姐别推脱了,你这样会让本郡主觉得自己待客不周啊!”

她推开房门,见尉子瑜在屋外踌躇着,一把将她推进屋内,连忙关上房门,并上了锁。尉子瑜闻到一阵异香,立刻屏息凝神,四处寻找异香的源头,终于在房间内找到巴掌大的熏香炉,尉子瑜迅速掐灭熏香。尽管她已经屏息凝神,还是吸入了不少熏香。

她的视线渐渐变得迷糊,浑身开始发热,脸颊通红。她握着手中的熏香炉,咬牙坚持着,等待着时机,并未打算破门而出。

……

另一个院子里正在赏荷的人们并未发现尉子瑜不见了,一个奴才走到钟离伯君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便慌慌张张顺着那奴才所指的路跑去。刘笃与郡主见他这般,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再过一小会儿,他们便可以带着众人去看看这两个不知廉耻的男女。

钟离伯君跑到偏院,四处找不见尉子瑜的身影:“子瑜,子瑜你在哪儿,你回答伯君一声。”

“尉子瑜……你到底在哪儿啊?”

“原来……是你……”尉子瑜的声音有些颤抖,能听出她正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子瑜……”钟离伯君跑到房门前,见房门上了锁,焦急地问道:“你在里面吗?你别害怕,伯君这就救你出去。”

“贤王……殿下……就待在外面,不许……进来,守在外面,等着……”

钟离伯君听得出她有多难受,只是在极力隐忍着。钟离伯君不明白尉子瑜为何不允许自己救她,她在里面遭受了什么?

“子瑜,我救你出来。”

“贤王……殿下,你听不懂……呃……人话吗?”

钟离伯君被她这么一说,只好等在外面干着急。

尉子瑜等着陷害她的人出现,她要当场揭穿他们的阴谋,让他们明白,尉家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可是身上的灼烧感越来越清晰,她只想脱掉身上的所有衣裳,可仅剩的一点儿理智告诉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可是妄生门的少主,她的忍受能力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想用对付那些胭脂俗粉的方法对付她,未必能成功。

……

刘笃与郡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带着众人过去,正好可以看一场大戏。贤王心里都是尉二小姐,他听到尉二小姐的求救,定会破门而出。失去理智的尉二小姐一个劲往他身上扑,有多少男人能抵御这样的撩拨。

刘笃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各位,在下的偏院中有盛开的白莲,不知大家是否愿意前往观赏一番?”

“可以。”

“好啊!”

“郡马爷请带路吧!”

……

众人纷纷附和,这时的钟离伯谦才发现子瑜与兄长不见了,这个刘笃一直拉着他说这说那,从天南说到地北,难道只是想拖住他。

“郡马爷,我们快些去你那偏院吧!若是破坏了本殿下的好心情,本殿下有你好果子吃。”钟离伯谦的眼中锋芒毕露,让他看起来与平时傻笑的样子大相径庭。

“既然七殿下都发话了,我们就快些过去吧!”刘笃讪讪地笑了笑。

一群人来到偏院,被蹲在房门前抱头痛哭的钟离伯君吸引了视线。钟离伯君见众人前来,擦掉眼泪,猛地站起来,愤怒地看着刘笃,吼道:“立即给本王打开房门。”

“这……”刘笃与郡主立刻傻眼了,这贤王怎么还蹲在屋外呢?他不是应该听到呼救声就冲进去英雄救美,然后吸入熏香的两人控制不住自己,就自然而然地苟合。

“开门。”钟离伯君又吼了一声。

郡主见状,赶紧上前打开房门。尉子瑜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倒在钟离伯君的怀中,面色潮红,尉子瑜将手中的熏香炉塞进钟离伯君的怀中,虽然摸到他很舒服,但她不能这么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钟离伯君,瞥了钟离伯谦一眼:“别管我。”

她跌跌撞撞跑到池边,一头扎进了池水里。浑身的灼热得到了缓解,却浑身疼痛,难受不已。池水进入她的鼻腔,引得她更加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尉二小姐怎会被关在房间里?”

“尉二小姐不会私会心上人,被别人发现了吧?”

301:死性不改

刘笃也跌坐在一旁,他把自己玩完了,说是乔姜指使,压根没有人信,没人知道他与乔姜有来往,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别人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更何况他还差点伤害了尉二小姐。

他记得自己曾是一个普通的小摊贩,有一天夜晚,乔姜找到他,问他想不想要荣华富贵,他点头答应。若是能拥有荣华富贵,谁还愿意辛辛苦苦做一个小摊贩?

后来,他如愿得到了荣华富贵,可代价是为乔姜所用。

官府的官兵前来,将刘笃与郡主两人带去了衙门,此事还轰动了刑部的司马尚书。郡主的父亲得知她做了这样的事,也懒得管。这样的女儿简直有辱家门,死性不改。

钟离伯谦与钟离弋到了尉府门前,便止了步。望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被丫鬟们带进府内的尉子瑜,难免有些心疼,竟然拿子瑜的清白当作筹码,看来那个刘笃是真的活腻了,还有那个郡主,她的胆子也不小。

“六哥,你今日先回宫吧!我去兄长府上歇息一晚,顺便探望兄长,他肯定也很生气,我去安抚安抚他。”钟离伯谦怫然不悦地说着,语毕,抬脚往街市上走去。

钟离弋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双臂来回摇曳着,子瑜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情肯定很差,子瑜是他深爱的女子,受了今日这样的委屈,却无能为力。他即便生气,也要去看望当事人之一的二哥。

伯谦并不是人们口中那样的人,他懂得很多事,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钟离弋站在尉府门前猜测着钟离伯谦的心思,半晌,才起身回宫。想必婉儿已经等了他很久,子瑜也是婉儿的好友,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婉儿呢?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擅自决定不将此事告诉婉儿,免得她担心。

钟离伯谦气冲冲来到司马府,走到司马访琴的院子,他坐在院子里抚着琴,喝着小酒,身边没有任何丫鬟奴才,看起来颇有一番闲情雅致。

“司马尚书不是让你认真学习知识,等待科考吗?”

司马访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是钟离伯谦,起身笑道:“科考?我像那种会参加科考的人吗?”

“不像。”钟离伯谦肯定地回答。

“找我何事?”

钟离伯谦将今日所发生之事给司马访琴细细说了一遍,司马访琴听完,冷冷地问:“你说刘笃和那个郡主在离城衙门的大牢里?不在刑部?”

“不在刑部,他们这样算是蓄意伤害未遂。”

“未遂?遂了还了得?”

“若是遂了,本殿下当场就宰了那对狗男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子瑜与他们无怨无仇,他们竟这样对待子瑜。”钟离伯谦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们就是想让兄长名声扫地。”

“贤王殿下何时招惹了他们?”

“那刘笃说是乔姜指使。”钟离伯谦提起刘笃的话,想起尉子瑜曾对他说过的话:“若是乔姜指使他们利用子瑜陷害兄长,乔姜又是智谞门的门主,看来智谞门真的是皇后的势力。”

“等等……”司马访琴有些迷糊:“乔姜什么时候变成智谞门的门主了?”

“妄生门给的消息。”

“呃……”司马访琴叹息了一声:“智谞门若是皇后的势力,恐怕今日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更狠的还在后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想个办法,给那对狗男女一点颜色瞧瞧。本殿下不发威,真当我好欺负啊!”

“他们在衙门大牢,又不在刑部大牢。”司马访琴颇有些苦恼:“不过尉将军临走前,好像拜托父亲帮忙照看子瑜,若是让父亲去提点提点衙门的官员的话,说不定会奏效。”

“这也行,本殿下还有些事,先告辞了。”钟离伯谦见天色即将暗下去,起身要走。

司马访琴也不多留,而是起身往父亲的书房走去。轻敲房门,司马尚书应了一声,司马访琴便推门而入。

司马尚书抬眸看他一眼,问:“不是让你准备科考吗?怎么还到处闲逛?”

“父亲,访琴听说尉子瑜今日差点出事。”

“是啊!”司马尚书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已经被关进大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可是父亲,您看您手里还拿着尉将军送的紫毫笔呢!父亲不帮子瑜出一口恶气吗?子瑜也没招谁惹谁,却遭受了这样的事,若是不加严惩,他们便有恃无恐。”司马访琴趴在司马尚书的书案上,认真地分析着利弊。

“访琴说得很有道理啊!”

“父亲,其实您只需要去衙门提点提点,说说尉将军破敌的气势,那些人便知道怎么做了。”

“访琴怎么对子瑜的事如此上心?难道你……”司马尚书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为父告诉你,你可别打人家的主意,人家好好的一姑娘,不可能跟着你这种不着调的人,为父近日将你禁足,你知道账房剩下多少开支吗?”

“……”司马访琴还能说什么,他确实对尉子瑜上心,可他知道自己与她永远不可能。

“为父会考虑你的建议,你先回去吧!”

“知道了,父亲。”

……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抬脚往清宁院走去,又在清宁院的院中看到脸色极差的上官听寒,他呆滞在石灯旁边,烛火映衬着他的脸。

“上官统领。”

“见过七殿下。”

钟离伯谦与他打了招呼,推开书房的房门。

“兄长。”钟离伯谦走到书案边,坐在钟离伯君跟前。

钟离伯君回过神来:“谦儿来了。”

“兄长对今日之事如何看?”

“他们想毁掉我。”钟离伯君魂不守舍地回答。

“不是他们,是乔姜要毁掉你,是皇后要毁掉你。”钟离伯谦神色淡淡:“可兄长怎么能害子瑜陷入这样的困境呢?若是、若是她今日出了什么意外,你能负责吗?”

“她竟能忍受合欢香……”钟离伯君的关注点显然与钟离伯谦的不同。

“她不是将香薰炉交给你了吗?说明她进屋就发现了异常,还掐灭了熏香,说明她吸入的熏香并不多。”

“是这样吗?为兄还以为她变成另一个人了。”

“她还能是谁?”

“一个你无法想像的人。”钟离伯君垂下头,心里是浓浓的愧疚感。

“兄长,多加小心。”钟离伯谦与他没有别的话题,他起身:“别再牵连无辜的人,谦儿先回含笑院歇息了。”

“嗯嗯~”

……

尉子瑜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星辰逐渐明亮起来。她睁开眼,便瞧见坐在榻边昏昏欲睡的尉可馨,不远处坐着黑月、丽儿与小碧。

今日所发生的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若是她没有坚持住,若是她真的出了那样的事,那伯谦怎么办?伯谦还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等着她,等她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的王妃。

尉可馨见她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子瑜,今后我们谁的帖子都不接。”

“嗯嗯。”躺在榻上的尉子瑜点了点头。

“对不起,是姐姐对不起你。”

“不是你的错,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对不起……”

尉子瑜伸手握住尉可馨的手,朝她笑了笑:“姐姐回去歇息吧!我没事了。”

“好,明日我再来看你。”

尉可馨带着小碧离去,尉子瑜才望向黑月,叹息了一声:“你也去歇息吧!”

“小姐,让我看着你吧!”

“不用麻烦了,去替我寻一些合欢香来,我要出去报仇。”

“小姐,您才醒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你忘了我是谁?”尉子瑜瞪了她一眼,黑月无奈之下,外出替她寻了一些合欢香回来,准备好一切才回自己的房间歇息。

夜深人静,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尉子瑜收拾好行装,准备外出。刚打开房门,便被一个人推进了房间。尉子瑜闻到熟悉的含笑香味,这才没动手。

“子瑜,你没事吧?”钟离伯谦见尉子瑜一袭夜行衣,有些疑惑:“你这是……准备外出?”

“对啊!去报仇。”尉子瑜也不隐瞒:“我可是有仇必报,刘笃与郡主欠了我的债,今夜就是还债之时。”

“可是你的身体还好吗?”

“我的身体不好,我能站起来吗?”

“子瑜,你今日吓坏我了。”钟离伯谦将她揽进怀里:“都怪我没有时时刻刻看着你,都怪我放松了警惕。刘笃与郡主已经进了衙门大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可有发现其他的异常吗?”

“刘笃说是乔姜指使的。”

“乔姜?”尉子瑜想起今日钟离伯君出现在门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乔姜想要利用我毁了贤王殿下,差一点就让他得逞了。”

“还好你没事。”钟离伯谦紧紧拥住尉子瑜,他差一点就失去她。

“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还要成为你的妻子,还要与你一同云游天下。”尉子瑜想起今日之事有些后怕,怔了怔,开口问道:“伯谦,若是我今日真的出了事,你会离开我吗?”

302:来来往往

“不会,无论如何,伯谦都不会离开你,伯谦只是害怕别人伤害你。”钟离伯谦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她身上的清香。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刘府报仇。”尉子瑜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笑问:“跟我一起去吗?”

“去刘府报复谁啊?”钟离伯谦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疑惑地问道:“衙门大牢里的那两个人,司马尚书会亲自出马,你就不用去冒险了。”

“一个盯着我的丫鬟,一个泼我酒水的丫鬟。”尉子瑜抿唇一笑,打她主意的,她都会一一报复回去,托了青子衿的福,如今的她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

“哈?”钟离伯谦哑然失笑,她还真是睚眦必报,与自己如此相似:“那我们走吧!”

“伯谦……”尉子瑜突然深沉了起来:“我终于找到借口去悦安城见父亲了。”

“你要去悦安城?”

“对!”尉子瑜点了点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感叹道:“今日之事闹得挺大的,我说我惊吓过度,会有人相信的吧?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挠我去悦安城找父亲,父亲也不会责怪我出现在悦安城了吧!”

“虽说是这样,可是你去悦安城的理由是什么?在离城,伯谦也可以保护好你,我发誓,今日之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钟离伯谦有些着急。

“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逃离离城,我曾害怕过什么吗?”尉子瑜转头看向他,望着他着急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而是我需要去面对一些事,只有那些事真相大白,我们才能走在一起,我从来没有退缩过,你忘了?我可是妄生门的少主。”

“这样吗?”钟离伯谦悬着的心并没有因她的坦白而安定,她要独自去面对什么呢?悦安城有什么秘密?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刘府。”

“好。”钟离伯谦将心中的疑惑安耐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中,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跑来刘府,纵身跃进府内,四处搜寻,才找到今日泼她酒水的丫鬟与紧盯着她的丫鬟。将她们掳到一间空房间,里面有个闻了合欢香香味的奴才在等着她们,屋子里香气缭绕,距离刘笃老母亲的院子并不远。

钟离伯谦与尉子瑜汇合时,脸颊有些微红,想必是方才点香的时候,闻到一些:“这合欢香威力不小啊!”

尉子瑜与他在街市上踱着步,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街市上的商铺门前有些灯盏,他们能略微看清彼此的脸。

“确实不小。”尉子瑜并未发现钟离伯谦的异常,而是慢悠悠地走着。

“子瑜能让我摸一下吗?”

“啊?”

尉子瑜正疑惑着,钟离伯谦的双手已经捧起她的脸:“子瑜的脸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你怎么了?”

“伯谦要抱抱。”未等尉子瑜回答,钟离伯谦已经给了她一个熊抱:“好凉快。”

“可是我很热?三伏天的夜晚并不凉快,伯谦这样粘着我,我很热。”尉子瑜十分嫌弃地推了推他:“你走开,别粘着我。”

“子瑜,我好像中了合欢香的毒,需要亲亲才能好。”钟离伯谦眯起眼睛,顺势凑到她跟前。

“真的?”

“真的。”钟离伯谦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是真的。”

“低下头来。”

“嗯嗯~”钟离伯谦环抱着她的腰,乖巧地低下了头。

尉子瑜仰起头,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好了,可以放开我了。”

“子瑜,我觉得我好像中毒有点深,需要睡觉觉才能好。”

尉子瑜望着得寸进尺的钟离伯谦,他这是光明正大的戏弄她啊!尉子瑜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去睡觉觉,跟我来。”

钟离伯谦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她真的当真了。那次子瑜说要把自己给他,他拒绝之后就特别后悔,虽然很想等到她成为自己妻子,可他只认定子瑜这一个妻子,早点使用自己作为夫君的特权,这没什么不妥吧!

如此想着,钟离伯谦的心开始有些忐忑,更多的是兴奋与期待。

两个人回到望云轩,尉子瑜朝尉府的井边走去,钟离伯谦有些疑惑,低声询问:“子瑜干嘛去?房间不是在这里吗?”

“洗洗才能睡。”

“是吗?”钟离伯谦暗喜,乖巧地坐在院中等待尉子瑜回来。

没过多久,尉子瑜端着铜盆走来,将铜盆放到院中的石桌上。钟离伯谦正要起身将手伸进铜盆,被尉子瑜拦住。

“我帮你洗。”尉子瑜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院中的烛火摇曳着,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好啊!”钟离伯谦又乖巧地坐了回去,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转过身去。”

钟离伯谦听话地背过身,等待着尉子瑜的动作。

尉子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端起铜盆放到他的头顶,盆身倾斜,铜盆里的水哗啦啦从钟离伯谦头顶倾泻而下。

钟离伯谦一惊,等到反应过来时,尉子瑜已经放下铜盆,将手放在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有没有觉得透心凉?有没有觉得身体已经不热了,但是内心很火大啊?”

钟离伯谦身上的大部分都被淋湿了,转过头来,还看到笑得如此没心没肺的尉子瑜,确实有些火大,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尉子瑜框进怀里:“你这个夫人当得不称职,哪有这样给自己夫君洗澡的?”

“中了合欢香,就得这样才能解毒,现在毒也解了,你该回去了,否则天色大亮,被旁人发现你在我院中,这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哼~”钟离伯谦将她搂紧,临走前还不忘吧唧一口:“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

“哈哈……”尉子瑜掩嘴低笑,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黑影,呢喃道:“我等着你。”

……

妄徒抵达古容城,找到落花阁,可他是一名男子。再说了,他原本是浣城的妄徒,绮落首领未必认得他。他在落花阁徘徊了很久,就等着这里的人发现他的异常,将他抓了去。

蝶儿自他进门就注意到他的存在,观察了许久,只见他在一个角落里站着,既不挑选物品,也不轻易走动,不知在等待什么。

阁楼上的绮落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尉白夜今日还没来。蝶儿得到消息,皇上派尉将军前去悦安城镇压斐戎余孽,可他到了古容城便再也没有往前一步,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绮落转过身去:“有何异常?”

“楼下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似古容城之人,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会不会也是妄徒?”

“一个时辰后,他若是还没有动,就请他上阁楼来。”

“是。”

蝶儿走下楼继续盯着那男人,他果真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就算别人不小心碰到他,他也不肯动,一个时辰过去,蝶儿走到他身边:“这位公子,阁主有请。”

他点了点头,随着蝶儿一起走上阁楼,见到绮落,半跪在地行了一个礼:“浣城妄徒孙川拜见绮落首领。”

“阁主,需要蝶儿取门谱过来吗?”

“不用,所有妄徒的名字,我都记得。”绮落笑了笑:“确实有孙川的名字。”

“是。”蝶儿退到一旁。

“起来说话。”

“谢绮落首领。”

“是满修派你来的?”绮落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不是,是少主派属下前来。”孙川从怀里掏出一个镂空的簪子,递到绮落手上:“少主让属下将这个簪子交给首领,让您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将此物交给尉将军。”

“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此物交给尉将军?”绮落一脸疑问,就算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玄机,像尉将军那样的人,他会注意到异常吗?他一个征战沙场的男子汉,会接受这样一个簪子?绮落没记错的话,尉将军对他的夫人很忠贞。

“属下已将话带到,至于绮落首领想怎么做,就与属下无关了,属下还要回去复命。”

“……”

绮落好想打他,可他是满修手底下的人。

古容城外的营帐中,尉上卿、张行知与罗半叶相聚在一起喝酒,赵副将与尉白夜也跟在其中。

尉上卿抵达古容城也有些时日了,只是迟迟不肯去悦安城,赵副将等得有些焦急,趁着他们交谈的间隙,插话道:“尉将军,为何我们还不前往悦安城?”

“皇上的命令是让尉将军镇压斐戎余孽,将军坐镇古容,那些人还敢造次吗?”未等尉上卿回答,罗半叶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

“难道尉将军想在古容城待一辈子?”

“赵副将,本将军还有些事,暂时不前往悦安城,只要那些人不惹事生非,就不必搭理他们。”尉上卿被他的聒噪惹得有些烦了,这个赵副将曾经并没有与他一同共事过,他曾是北方驻守的副将,被调回离都后在他帐下效力。

尉上卿来古容之时,也并未打算带上他,本想留下他统领离城外三十万驻守军,没想到他自己请命跟来了。尉上卿推脱不掉,只好带上他一起。

303:真心错付

如今又在军中干涉他的决策,催促他前往悦安城,尉上卿虽是个习武之人,却也心思细腻,赵副将应该有事瞒着他,至于是何事,这就需要尉上卿细细推敲了。

“赵副将,尉将军已经抵达古容城,那些斐戎余孽听到将军的威名,早就吓破胆了,还哪敢造次?”罗半叶见尉上卿有些不悦,连忙解围道:“再说了,将军时隔一年才回到古容城,自然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对啊!”张行知应声附和:“将军奔波劳累,岂是区区几日皆能修养好?需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对付那些斐戎余孽。将军可不是枉道之人,赵副将有疑虑,我等心甘情愿为你解惑,只愿你莫要埋怨将军。”

“末将不敢。”赵副将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哪还有他说话的份,若是再开口,他俩又开始滔滔不绝,张行知与罗半叶是尉将军的心腹,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假。

尉上卿望着张行知与罗半叶,抿了抿唇:“好了,我们喝酒,白夜,你少喝一点。”

“知道了父亲。”尉白夜嘴上答应着,却跟着他们一碗又一碗地将烈酒喝下肚。

过不了几日,便是子瑜的生辰,也是千云的祭日。尉上卿待在古容城不肯离开的原因,不过是他想等到千云的祭日之时,去她墓前看她一眼,和她说一说离开古容城一年内发生的事情。

尉白夜与尉上卿驻守在古容城外,还需等待一段时日才去悦安城。尉白夜百无聊奈,只好去古容城外转悠转悠,见一见以前相识的老友。

他记得古容城外有一个井水村,那里的井水甚是甘甜。以前去井水村时,总有一个男子成天站在村口,等他走失的女儿,他问过那男子,他女儿走失之时才一岁多。

想着想着,尉白夜来到井水村,他果然瞧见那名男子站在村口,如今的他已经两鬓斑白,却还是没能等到他走失的女儿。

“王老头,都十七年过去了,你怎么这么执着?”

“尉副将,老头我有一年没见到你了。”王老头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意外望见熟悉的身影,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起来:“尉副将,我们刚见面时,你还是个小孩,个子虽然高,可年纪不大,那时候就跟着尉将军去军营历练。一年未见,尉副将可有成亲啊?如今你的年纪不小了啊!要不要老头我替你与咱们村的村花牵线?人家今年刚及笄。”

“不了不了,今年刚及笄的话,年纪还没我妹妹大,我才不要。”尉白夜努了努嘴:“老头你不是说了吗?我年纪也不小了,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怎能祸害人家小姑娘呢?”

“所以老头这才替你担忧啊!”王老头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叹息了一声:“若是我女儿还在的话,今年也是十八九的年纪,正好做你夫人。”

“老头,你就别操心我的婚事了。”

“尉副将,其实不是我操心你的婚事,是那村花天天念叨你,我每日来这村口坐两三个时辰,她也来这村口坐着,她说我等女儿,她说她等夫君。我问她夫君是谁人,她毫不避讳,便说是你。”王老头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曾待在古容城十六载,保护着大祁皇朝的百姓免受斐戎人侵害,她自然崇拜你。”

“老头别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尉白夜听到这里,转身准备跑走。他实在不记得自己还招惹过村花这一类人,这井水村,他最熟之人便是这王老头。

“放心,她今日进了古容城,若是无缘,你们不会相遇的。”

尉白夜舒缓了一口气,拍了拍王老头的肩膀:“不瞒你说,我其实有心上人,那村花,还是早些忘记我的好,别真心错付。”

“老头我会替你转告她的。”他看到尉白夜,总使他想起自己走失的女儿。

十六年前,斐戎与大祁皇朝两国交战,受苦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处在战争边缘城池的百姓,那时候家里没有粮食,他便带着学会走路已经半载的女儿去附近的甜水村,准备用布匹换一些粮食,没想到女儿就在甜水村走失了。他孩子走失的那一日,甜水村有一家人刚出生的孩子失踪了,全村人跟着一起去寻,结果在村外不远处看到失踪孩子的尸体,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从此变得疯癫不已。

他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四处寻找也没有结果。自那以后,他几乎每日都要去甜水村,然后回到井水村的村口等上几个时辰,才会回家。

如此往复,过了八年,他像往常一样去甜水村打听女儿的下落,走到村外,遇见甜水村的一个孩子,他认得,曾记得她父母唤她阳儿。于是两人结伴回村,谁知到了村外,便瞧见村子浓烟滚滚,村子里的小道上都是血迹,没过一会儿,整个村子变成一片灰烬,而他连凶手的面都没见过。

阳儿哭得很凶,火势很大,王老头便阻止她回去。他曾收留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她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这里等的,不止是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个叫阳儿的可怜孩子。

王老头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尉白夜见他这样,忍不住问:“老头为什么老是叹气?”

“老头我啊!一见到尉副将便想起了许多往事。”

“什么往事让你如此印象深刻?”尉白夜好奇地看向他。

“除了女儿走失这件事,还有九年前甜水村一案,古容城的衙门至今未找到真凶,那个叫阳儿的孩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阳儿?”尉白夜皱了皱眉,蹲下身走到王老头身边:“阳儿是谁?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可能是因为我懦弱吧!”王老头叹息了一声:“当年我并未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我在村外遇到一个叫阳儿的女孩儿,或许是因为她不在村子里,才幸免于难吧!”

“阳儿?”尉白夜重复了一遍王老头的话,阳儿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叫阳儿的小女孩姓什么?”

“好像……”王老头努力思索了片刻:“姓白。”

“姓白?”尉白夜的脑中似有什么轰然炸开,难道王老头所说之人是……不可能,这万万不可能,虽自己否定了自己,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叫白阳?”

“好像是这个名字,她父母叫她阳儿。”王老头点了点头。

“白阳……”尉白夜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原来白阳是甜水村的孩子,或许有可能是个巧合,天下重名之人那么多,怎么会那么巧?

“怎么了?”王老头见他面色有些难看,解释道:“阳儿那孩子比较要强,失去双亲之后,我曾想过将她当女儿抚养,可她自己离开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等在这里,除了等走失的女儿以外,其实也在等她回来。”

“老头,别等了,或许你再也等不到她回来做你的女儿了。”尉白夜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再等了,好好过好你的余生。”

“……”王老头听了他的话,莫名难受起来,他自欺欺人的把戏被人拆穿,伤痕累累的心暴露出来,竟然有些难以呼吸。

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只能终年等在这村口,却什么都做不了。妻子也病逝了,女儿也回不来了,活着的盼头是什么?他突然茫然起来,若不再继续等候女儿,他苟且偷生地活着为了什么啊?

“我还是等着吧!”王老头垂下头:“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尉白夜无话,想起白阳,他便想起那时的子瑜。唉?不对,白阳不是子瑜在香溢楼下捡到的吗?她与黑月是姐妹,还卖身葬父来着,果然是重名,吓他一跳,他差点就以为白阳是甜水村的白阳。可……他们葬父的地点也是古容城啊!这些事……曾听黑月讲起,可为什么又有不少不同之处。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他该回去了。

尉白夜与王老头告别,起身往营帐方向走去。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人跟着,尉白夜转过身,却什么都没看到。这种感觉自出了井水村便有了,尉白夜加快脚步,身后的异样逐渐消失。尉白夜顺了顺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尉副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尉白夜吓得一个哆嗦,他抬眸往去,一抹绿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嘴角微微扬起,双上放在腹前。夏风拂过,她的发丝迎着黄沙飞舞着。

尉白夜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变成空白,这么巧,他竟然在此处遇到绮落。

“绮落阁主。”尉白夜轻唤了一声,见她依旧笑容满面,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他一直以为绮落很讨厌他,毕竟一年前两人在落花阁相处得不是很融洽。

“尉副将,一年未见,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你。”绮落轻笑着走上前,还是以往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她依旧没有变:“一年未见,尉副将看起来又老了许多,看眼角都有皱纹了。”

“你……”她一句话便将尉白夜气个半死。

304:帝王之相

“我怎么了?”绮落见他吃瘪,憋笑道。

咬了咬牙,将心中的怒火咽下,必须态度好,气量大,才有可能改变绮落对他的看法:“我哪比得上绮落阁主,依旧貌美如花,这古容城有哪一个女子能比得上绮落阁主如此美貌?”

“呵呵……”绮落皮笑肉不笑,这尉白夜还像以前一样,被她欺负得惨兮兮的,哪还有个副将的样子?青子衿让她将簪子交给他,还要在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情况下,她该怎么圆谎呢?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应该多笑笑。”

绮落正想办法解决那事,没曾想会听到尉白夜忽然如此说,听得她笑容瞬间凝固。原本没什么不自在,听了他这话,便觉得自己是为了他笑似的。

看这样子,想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将簪子交给尉将军的难度实在太大了,比那种直接执行任务,刺杀某人要难上几倍,这要动脑想策略。若是叫其他妄徒将此簪交给尉将军,又没有足够的威信,总不能跑到将军面前,将簪子交到他手上,说是妄生门少主给你的?

她不得不亲自上阵,少主要他们小心身边人,可是罗半叶与张行知曾救过尉将军的命,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尉白夜是将军的义子,养育之恩都能辜负的话,不用少主给他下帖,绮落会亲手杀死尉白夜,不过他也不像这样的人。

前不久刚得到消息,平王参与盐铁案,已经被斩首。如今朝中只剩下贤王、六殿下与七殿下,明里暗里争锋相对的,也只有贤王殿下与六殿下,七殿下成天只想着陪那个与少主长得一般无二的尉子瑜。

有异心且有能力伤害尉将军者,定是这次与将军从离城一同前来之人,又是尉将军的身边人,绮落大概知道是谁了。

“绮落阁主?”尉白夜伸手在绮落面前挥了挥,她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尉副将。”绮落从怀里掏出那枚簪子,低垂着头:“这枚簪子给你。”

尉白夜望着绮落将簪子递到自己的手上,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女子赠男子发簪是什么意思?她心悦他?还是这枚簪子是她表达心意之物,也就是定情信物?

尉白夜心里略过一丝暖意,他怎么能让女子先表明心迹呢?既然她已经如此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他还扭捏什么,若此次不抓住机会,以后想要与她在一起,恐怕难了。

如此想着,尉白夜伸手握住绮落的手,向她靠近了几分,笑道:“以前我们一见面就闹得面红耳赤,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所以一直很胆怯,不敢对你说出我心中的想法。如今看来,是我心眼太小了。”

“什么?”正在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这簪子里有血信一事,尉白夜居然握住她的手。

尉白夜又靠近了一步,双手握紧绮落的手,吓得绮落一哆嗦,怔愣在原地。

“绮落,回到离城一年的时间里,我总会时不时想起你的样子,想起你的笑容,想起你的一举一动,我曾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古容城,没想到我还是来了,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之间其实是有缘分的呢?”

“啊?”缘分吗?绮落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她来古容城这些年,一直暗中注意尉将军的动向,自然也包括尉白夜的一举一动。

“既然我们有缘分,那你做我妻子可好?”

尉白夜的话音落下,绮落手中的簪子应声而落,她震惊不已,听了他这句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你不是有妻子吗?”

“没有啊!谁告诉你我有妻子?除了妹妹与你,我没有搭理过别的女子。”尉白夜右手松开,伸手发誓。

“那你去落花阁买那么多首饰做什么?”

“我是特意去见你,可你那么冷漠,我以为你对我无意。”

“我确实对你……”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尉白夜打断绮落的话,将地上的簪子捡起来,重新握住绮落的双手,真诚地道:“这定情信物,我就收下了,改日我会找父亲商议这事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绮落被他禁锢着双手,有些无奈。

“好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军营里还有很多事,我就先走了。”尉白夜放开绮落,将簪子放进怀里,撒腿就跑。

“尉副将,不是,你在说什么啊?”绮落反应过来,尉白夜已经跑远。

她这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尉白夜不会是听那老头胡说八道,觉得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才随便找个人成亲吧?他不是说自己有心上人吗?

唉?不对,谁要跟尉白夜成亲?

罢了,等他再登门时,再解释清楚吧!可是……那不是少主给尉将军的簪子吗?怎么成了她的定情信物了?若是少主知道这事,会不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啊?如此算来,尉白夜也是少主的兄长,所以尉子瑜到底是不是少主啊?

想来想去,越发觉得这些问题是难以解开的谜。

……

钟离伯君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贤王府,自从尉子瑜出了事,她回了尉府之后,便没了她的音讯。钟离伯君也不知道她好些了没,是否受惊。他已经完全被尉子瑜推出了她的世界,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想要了解尉子瑜的情况,还得通过旁人之口。

那乔姜为了对付他,不惜伤害尉子瑜,她出了那样的事,都是被自己连累的。钟离伯君想到这里,心里极其自责与愧疚,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可……他也不想放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至少不能轻易放过那刘笃。

钟离伯君起身,走到府外,坐上马车,往左相府而去。

左相在前厅招待了他,见他主动来左相府,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慰的。贤王把他当自己的羽翼,这样的话,贤王至少能对霜儿好一些,至少会念一些情意吧!

“贤王殿下怎么有空来相府?”李资吩咐下人上茶。

“左相大人,刘笃那事办得如何了?”钟离伯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

“刘笃,他至少要在衙门大牢待上一年半载。”

“他出来之后,就别给活路了,这样劣质之人,不配浪费大祁皇朝的资源。”

“贤王的意思是……”

“尝尽人间悲苦,感受得而复失之味。他的荣华富贵来得快,也去得快。”钟离伯君原本清亮的眼眸已经掺杂了许多杂质,一直给人以温柔表象的他,此刻正阴鸷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杯盏。

左相见状,心下了然:“贤王越来越有帝王的气势了。”

“左相大人不必拍本王的马屁,不到最后,就别说这些奇怪的话。”钟离伯君的眼中恢复了清明,帝王之相?真是可笑……

“那乔姜也得注意一下,我们先对付他。”

“贤王不必担心,等到尉将军伏法之时,乔姜也逃不掉。”

钟离伯君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皱了皱眉头:“那……就有劳左相了,本王先告辞。”

……

钟离伯谦知道尉子瑜最近准备起身前往悦安城,可他还是不放心尉子瑜一个人去,他未来的妻子要去遥远的他乡,作为夫君的他,又怎能独自一人留在离城这个安乐窝,思来想去,纠纠结结……

不行,子瑜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儿。

下定决心之后,他便起身匆匆往清宁院的书房跑去,没见到兄长,却见到令他嫌恶的李惜霜。

“呵……”推开书房门,见到正在研墨的李惜霜,钟离伯谦便靠在门边,双手抱臂,斜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七殿下。”李惜霜知道钟离伯谦在钟离伯君心里的位置,即便钟离伯谦如何无理取闹,她都不能与他计较,否则,吃亏的永远是她自己。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兄长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李惜霜倒也坦率。

“看来你这擅作主张的恶习还是没改啊!”钟离伯谦眯着双眼,视线紧盯着书案边浅笑着的李惜霜,怒道:“这可不是左相府,你也不再是左相千金,这里兄长说了算,你这样不打招呼就跑进兄长的书房,若是被兄长发现了,他还得让下人过来把这里打扫一遍,你这不是给他们增加负担,为难贤王府的下人吗?”

“你……”李惜霜咬了咬牙,这钟离伯谦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心生怨恨:“七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嫂子。”

“呵呵……”钟离伯谦咧了咧嘴,他见这李惜霜,就忍不住想揭穿她的伪装,想戳她的痛处,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没想到她竟然对子瑜的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咽不下这口气:“别自以为是了,本殿下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你,就算你是兄长的正妃又如何,你见他何时欢迎过你?本殿下劝你,还是长点心,有点自知之明才好。”

“你……”李惜霜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觉得自己只要保持一颗赤诚之心,总会有一天能得到兄长的正眼相看?本殿下劝你别白费功夫了,若你善良些还有可能,可你这外表看起来如此刻薄,内心还那么恶毒,哪个男人瞎了眼,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305:娶狗随狗

未等李惜霜回答。

钟离伯谦又自顾自地说道:“娶你就是喜欢你?本殿下劝你别异想天开,兄长为何娶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七殿下,你说完了吗?”

“没有。”钟离伯谦理直气壮地望着他,眼中并无半分笑意。无视她即将爆发的怒火,继续说道:“本殿下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兄长对你无意,你非要成天粘着兄长。明明看见兄长脸色不对,你非要假装自己很幸福,拉着兄长与你一起装。”

“钟离伯谦。”李惜霜暴怒,对着他大吼起来。

“怎么?本殿下说错了吗?这才是你的本性吧!平时装什么温柔贤淑,大家闺秀?你以为兄长会吃你这一套?”钟离伯谦见她暴怒,不仅不生气,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你有本事,起来打本殿下呀!”

钟离伯谦说完这话,捞起袖口靠在门上,嘚瑟地抖了抖腿,见李惜霜低着头坐在原处,指甲都快嵌进兄长的墨块里:“啧啧啧,贤王妃,你指甲扎着兄长的墨块了,你不疼,墨块还疼着呢!唉~多了这些指甲印的墨块,只能被兄长抛弃了,好惨一块墨!”

说完,钟离伯谦惋惜地摇了摇头。

“呵,我从没见过嘴这么碎的男人,七殿下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李惜霜抬起头,阴鸷地看着他。

钟离伯谦瞧见她的眼神,连忙夸张地抱住自己:“哎呀,果然是相由心生,看看这恶毒的嘴脸,本殿下嘴碎也比某些人心黑要强很多,本殿下嘴碎,本殿下自豪,若是不嘴碎,谁来说出你的恶行?”

“……”李惜霜彻底被他说得无语了。

“呵呵……”钟离伯谦的身后传来一声浅笑,他转过身,兄长正站在院中看着他,上官统领将脸别过去偷笑着。

钟离伯谦见状,更加洋洋得意,扬起下巴:“看见没?这府上谁喜欢你啊?”

“哼!”李惜霜忍无可忍,王爷不在的时候,他那臭嘴就说个不停,王爷出现了,他反倒更加得意。

李惜霜气恼着走出清宁院,许是心情过于郁闷,又无处撒气,只好将全身的愤怒集于脚上。钟离伯君听到李惜霜沉重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寒,叫下人过来打扫一下书房。”

“是。”

“兄长,谦儿觉得你应该换一块墨,方才她掐你的墨块了,上面应该有些划痕。”钟离伯谦就知道兄长会打扫书房,说了她还不信。

“知道了。”钟离伯君并不着急进书房,下人们不打扫干净,他是不会进去的。见丫鬟们走了过来:“书房里的墨块换一块。”

“是。”丫鬟们应声道。

“谦儿,你今日来清宁院何事?”

“兄长,谦儿是来向你道别的。”钟离伯谦挠了挠后脑勺:“谦儿要去游山玩水,若是你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那时候就是我回来之时。”

“你要去何处?”

“世界这么大,谦儿哪知道自己会去何处?哪里的景色好,谦儿就去何处?”

“谦儿是独自一人前去吗?那子瑜怎么办?”

“子瑜……”钟离伯谦怔了怔:“她自然是等尉将军归来啊!”

“是吗?”

“兄长。”钟离伯谦不是很想与兄长聊起子瑜之事:“谦儿离开后,兄长多去看看父皇。”

“知晓了。”钟离伯君低头浅答。

说完这事,钟离伯谦蹦蹦跳跳地跑出清宁院,钟离伯君望着这样的他,欣慰地笑了笑,所有的压力都由他来承担,谦儿只要好好地就行了,他只要活得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钟离伯谦走出贤王府,想着与子瑜商议一下,与她一同前去悦安城。

……

尉府。

尉子瑜来到念云轩,见尉可馨正坐在院子里做女红刺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拿过尉可馨手里的刺绣,感叹道:“姐姐手艺真不错。”

“我在绣荷包。”尉可馨见她爱不释手,连忙解释:“子瑜若是喜欢,姐姐也为你做一个。”

“姐姐,我们离开离城吧!去悦安城找父亲如何?这里太危险了,我害怕。”尉子瑜将头靠在尉可馨肩上,撒娇道。

“你出了那样的事,害怕是理所应当的,姐姐当时也很害怕,我们两个弱女子,能把他们如何啊?那刘笃与郡主就算被关进了衙门大牢,一年半载以后还能出来为非作歹,父亲与兄长此去悦安城,不知何时是归期。”

“所以我们更要去悦安城,待在父亲与兄长身边才是安全的。”

“我明白你的感受,若是子瑜真的害怕待在离城,就去吧!姐姐要守着这尉府,免得它被荒废了。”

“可是姐姐。”尉子瑜蹭了蹭尉可馨的脖子,撒娇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没有关系,经过这件事之后,司马尚书与张御史给我们撑腰了,说我们可以不接任何帖子。”尉可馨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若你还害怕,你就去悦安城吧!悄悄去,别被那些歹人给发现了。姐姐我会一直伪装你在府上之事,一直等到你们回来。”

“姐姐真的不与子瑜一同前去吗?”

“不了。”尉可馨叹息了一声:“这尉府上下都要打理,我不能离开。”

“那过几日子瑜就走了。”

“嗯嗯~多带些人保护你的安危,到了悦安城之后,差人送信回来报平安,莫要忘了,不管多久,姐姐会一直等你们回来。”尉可馨的眼里包含了许多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尉子瑜待在离城,她保护不了她。

尉子瑜靠在尉可馨的肩上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能回神。

她要离开离城去悦安城,像姐姐说的那样,不知日后归期。伯谦能等她吗?他能等自己回来吗?若不是她要去悦安城会会那钟离钰,也不是非去悦安城不可。

等她从悦安城回来,查清母亲被害的真相,清理了智谞门,她便可以与伯谦成亲了。到时候,两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父亲肯定会祝福她的,毕竟伯谦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等一切尘埃落定,父亲解甲归田,一家人找一处清静之地隐居,从此与世无争。

……

由于尉上卿与尉白夜不再府上,钟离伯谦想见尉子瑜,也只能半夜翻墙,潜进她的房间。幸好下人们的房间与尉子瑜的房间有一段距离,她又不喜欢有人替她守夜,这才让钟离伯谦钻了空子。

尉子瑜脱下外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正要熄灭烛火,忽闻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尉子瑜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房门被打开。

尉子瑜转过身,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钟离伯谦,她真的要考虑考虑夜晚睡觉之时,将房门锁上一事。

“伯谦有何事找我?”

“夫君突然心口郁闷,茶饭不思,想着定是夫人想我了,这就来了。”钟离伯谦走上前,尉子瑜示意他在榻边坐下。

“还没成亲就如此猖狂,成了亲还了得?”尉子瑜假意瞪他一眼。

“子瑜,我错了。”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张开手要抱她。

“当初子瑜要把自己给你的时候,你拒绝了,如今……我不乐意了。”尉子瑜别开脸,嘴上是散不去的笑意。

“哈哈……”钟离伯谦低笑:“子瑜还为那晚之事茶饭不思?看来子瑜真的很爱伯谦啊!”

“伯谦。”

“嗯?”钟离伯谦轻轻回应,语气温柔似水,微翘的尾音让尉子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尉子瑜转过身,环住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忍不住对着他的薄唇,吧唧一口:“哎哟~伯谦越来越得我的心了。”

“子瑜不要这样,伯谦可不是谦谦君子。”钟离伯谦双手搭在她的细腰上:“我记得在景浣房之时,听千兰门主说过子瑜身上有疤,现在子瑜穿着单薄的里衣,不如趁此机会掀开衣裳,让伯谦看看你的疤,作为补偿,伯谦也会掀开衣裳让子瑜查看的。”

尉子瑜听了他这话,抿了抿唇,嘴角忍不住弯起:“原来伯谦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登徒子啊!”

“什么登徒子?人家这是担心你。”

“那你为何要我查看你身上是否有疤?”尉子瑜依旧挂在钟离伯谦身上,笑道:“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不留疤就奇了怪了。”

“那子瑜以后就不要出去打打杀杀了,永远做伯谦的怀中人便是了。”钟离伯谦搂紧了她的腰,故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说说你来找我的正事吧!”

“就一件事,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子瑜去哪儿,伯谦就跟去哪儿。”

“娶狗随狗?”尉子瑜听了这话,五官皱在一起:“你娶了哪家的狗?”

“尉家的。”钟离伯谦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尉子瑜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我与伯谦的婚事也不能算数了,既然伯谦已经娶了尉家的狗,那子瑜也不能死死赖着伯谦才是。”说完,伸手抵在钟离伯谦的胸口,准备挣脱他的怀抱。

尉子瑜挣扎了片刻,还是没能挣脱他的桎梏。

306:活腻歪了

钟离伯谦低头看着她憋红的脸,得意地笑道:“伯谦武功不及你,可力气却不输于你,除非你真的忍心对我大打出手。”

“是的呢!”尉子瑜笑道:“我还从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条狗。”

“别猜了,那条狗姓尉,名子瑜。”

“钟离伯谦。”尉子瑜伸手勒住他的脖子:“活腻歪了。”

“子瑜快放手。”钟离伯谦笑得欢腾:“不然伯谦就大声呐喊,把你我夜晚幽会之事捅出去,你这是谋杀亲夫,知道吗?”

尉子瑜放开钟离伯谦,认真问道:“到底什么事?”

“子瑜要去哪儿,伯谦就跟着去哪儿。”钟离伯谦就算被她扼住脖子,也不肯撒开放在她腰上的手。

“你真的想好了?”尉子瑜再次确认道。

“不用想,伯谦就是要跟着子瑜,去任何地方都可以。”钟离伯谦撇了撇嘴,突然委屈起来:“我可不想独自一人待在离城,日日等在城门口,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若是你在悦安城瞧上别人,抛弃了我这个糟糠之夫,我找谁哭去?虽然悦安城不可能有像伯谦这般仪表堂堂之人。”

“谁说不可能?”

“那也不可能比伯谦乖顺,子瑜不是心仪像伯谦这样乖顺的男子吗?”钟离伯谦坐直了身体,准备好好与尉子瑜说道说道自己的优点,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松开尉子瑜的腰身:“子瑜你看啊!这大祁皇朝除了我,还有谁只娶妻不纳妾?子瑜是妄生门的少主,肯定有一身统领者的臭毛病,别人肯定不愿意迁就你,但是伯谦愿意啊!再说了,还有谁像伯谦一样,危险的时候,就能变强保护你。平时的时候,就乖乖顺顺地待在你身边,任你欺负。你说,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我还适合你?”

尉子瑜一听,确实很有道理:“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陪我一起去悦安城。”

“我就知道子瑜离不开我。”

尉子瑜突然想起一些事,她本想在赏荷会之后就告诉钟离伯谦,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听说,是伯谦抱着她离开刘府。没有看到他有担当的样子,确实有些遗憾。后来再次遇到他,光顾着复仇了。

现在不与他说,恐怕会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伯谦。”尉子瑜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你不是说皇上生了重病查不出原因吗?”

“子瑜有眉目了吗?”

“皇上或许是中了慢魂散,你描述的症状与慢魂散的症状一模一样,受刺激就会加快毒素的蔓延。”

钟离伯谦思忖了片刻:“父皇卧病在榻,好像是因为三哥被斩首之事。”

“如此,那便八九不离十了。”尉子瑜叹息了一声:“你可知那慢魂散出自谁之手?”

“不知。”

“它出自太子妃明映之之手,也就是现在的青映雨,但前些日子我问过她,她对此事好像完全不知情。她在府上研制这些药的时候,都是敞开了大门,任人出入。”

“难道……想加害父皇之人是大哥亦或是右相?”钟离伯谦听到这些消息,是非观受到了冲击,原来真的有人为了权势而伤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伯谦去一趟诛心殿便可确认。”

“父皇还有救吗?青映雨有慢魂散的解药吗?”钟离伯谦着急起来,松开尉子瑜的腰身,双手抓着她的肩膀。

“青映雨当时并未研制出解药,我已经命她在做这件事了,接下来只要皇上不再受刺激,他应该能坚持到青映雨研制出解药。”

“这样啊!”钟离伯谦松了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伯谦快些回去吧!”

“嗯嗯~”钟离伯谦抚了抚她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放开尉子瑜,起身离去。

越过院墙,钟离伯谦回到含笑院,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次日,天色微亮,到了宫门打开之时,他便起身回了宫。若想知道子瑜所说是否属实,问一问大哥就知道了。

午时,他一路来到诛心殿,有士兵看守在殿外,钟离伯谦花了许多银两,这才买通那些人。钟离伯谦走进殿内,穿过回廊,来到院中,钟离凌正坐在树下乘凉,他靠着树干小憩,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发出呓语:“映之,别走。”

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坐到他身旁,耐心地等着他醒来。原来他对青映雨还有情,亦或是之前被权势蒙住了双眼,看不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情,待他知晓太子妃死后,才开始后悔吗?

“伯谦。”钟离凌不知何时睡醒,看到身边的钟离伯谦,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来看我?”

“大哥在这诛心殿,忏悔了多少呢?”钟离伯谦侧对着他,脸色平淡。

“忏悔了多少?”钟离凌反问着自己,他最后悔之事,便是牵连了明映之。

现在还恨明映之吗?

早就不恨了,思念占据了他的内心,可是她已经回不来了。如今待在这诛心殿,不知何时才能下地狱,但愿映之能等一等他,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她一直都不明白他的心思,一直排斥着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伤她太深了。

“父皇重病在榻,大哥肯定不知道吧!”钟离伯谦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他中了毒,中了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钟离凌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竟然查出来了,我也曾后悔过,可映之死了,没有人知道慢魂散的解药是什么。”

“是吗?”钟离伯谦笑了笑:“大哥知晓三哥已经被斩首之事吗?”

“他?”钟离凌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酸涩:“他也伏法了啊!”

“大哥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在筹谋吗?”钟离伯谦转头望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乔姜啊!大哥肯定想不到是他吧!你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父皇。”

“什么?”钟离凌翻身爬起。

“大哥肯定知道父皇是如何待他的,他怀恨在心,也未必不可能。”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谁知他是为了六哥着想,还是为自己争权夺利呢?”

“你怎么知道这些?”

“兄长知道这些,只是他没有证据而已。”

钟离凌望着人畜无害的钟离伯谦,点了点头,信了他的话。若他联合皇后想搞垮父皇,然后趁父皇危乱之际趁虚而入,那他钟离凌便成了大祁皇朝的罪人,他不配姓钟离。

“其实……”钟离伯谦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钟离凌见他这般,连忙追问。

“若是能抓到皇后的把柄,那她便不可能伤害到父皇。”钟离伯谦挠了挠头,故作无脑:“如果找不到皇后的把柄,也可以故意陷害,反正她本来就有罪。”

“这样能行吗?”钟离凌低下头,似在思考钟离伯谦的提议。

“不过这都是我胡说的,大哥就当它是一句玩笑话就行了。”钟离伯谦看起来有些窘迫。

“玩笑话。”钟离凌呢喃着,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这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能办成此事,大祁皇朝的江山就不会改姓,他也不会变成千古罪人。若真的让乔姜得逞,他去了九泉之下,怎么面对明映之?

她肯定会更讨厌他。

钟离凌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他好像明白该怎么做了,只是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钟离伯谦走出诛心殿,心情好了许多,等到青映雨研制出了解药,父皇便能得救了。到时候乔姜与皇后,一个都逃不掉。

钟离伯谦抬头望着正午的骄阳,自言自语道:“母妃,你会怪谦儿自作主张吗?”

刺眼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他眯着双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遮挡。阳光透过指缝,照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指斑驳。

……

自刘府那件事后,尉子瑜到现在还未出过一趟门,若那件事真的是乔姜幕后操作,事发当日,他定躲在刘府的某个角落观察着自己。尉子瑜先去浣城,对外声称自己只是去买些东西。下人们帮她将马牵到府外,尉可馨说是不放心,非要黑月跟去,还想调遣尉府的下人跟着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只留下了黑月一人。

若是乔姜待在刘府观察过她,那他肯定会发现什么端倪,此行必定会被他盯上。若是这般,她得小心防范才是。

尉子瑜翻身上马,打量了四周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尉子瑜低下头冷哼了一声,果真藏得很深,那就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露出马脚吧!

两人策马往浣城方向而去,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异常。她要去浣城的风回客栈找满修,告知她自己即将前往悦安城一事,让她将此事转达给门主千兰。

尉子瑜与黑月行至城外,便觉得身后有些动静,两人不慌不忙地走在道上,时而有说有笑,时而哀怨天干物燥。这样子,让人产生一种她们柔弱不堪的错觉。

黑衣人不明白门主为何派他跟着尉二小姐,其余的门徒在集结之中,他们会随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尉二小姐,然后将其结果在荒郊野岭。

对付一个女人,竟派出了那么多门徒。

307:以一敌百

门主也太小题大做了,如此腹诽着,尉子瑜与黑月已经走远。他连忙跟上去,边走边留下线索。

黑月叹息了一声,低声问道:“少主,现在解决他还是……”

“再等等看,或许还有同伙。”

“可是少主,如果他们人多的话,我们两个人可能会有危险。”黑月有些着急,少主遇到危险,不先想着脱身,前去找援兵。而是等着对手上门,果然强者的思维与她不一样。

“你忘了本少主可以以一敌百吗?”

“可我们还是得小心一些。”黑月小心翼翼地回道。

“到时候你若是见我占了下风,你就立即去浣城找满修,若是人数不足一百,你就闪一边去待着去。”尉子瑜斜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少主,你这杀戮心也太重了吧!”黑月嘟囔了嘴巴。

“你不懂一句话叫井水不犯河水吗?你见我平时没事跑街上逮人就杀吗?我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

“不是。”

尉子瑜索性放慢了脚程,等着那群人的到来,智谞门的实力如何,她试一试便可知晓。没过一会儿,她们行至偏远之处,身后传来一阵异响。

“黑月,你猜猜会有多少人。”

黑月闭着眼睛感受着,片刻后,给了一个大概的数量:“大概几十人左右,少主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人吗?”

“听这声音,应该是四十人左右,待会儿你就闪到一旁,别让任何人逃走。”尉子瑜掂了掂马背上的剑鞘,等待着时机。

尉子瑜的话音落下,一群黑衣人从林中钻出来,他们衣襟皆为红色,难道,他们就是与妄生门做对的智谞门门徒?

“小丫头,拿命来。”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其余人迅速向他们围拢。

尉子瑜扯起缰绳,黑马的前蹄高高跃起,黑马的前蹄还未落下,随着一声长剑出鞘之声,尉子瑜凌空跃起,马屁后面的刺客还以为她从马上摔了下来。正要勾唇嘲笑她,却不知长剑已经抵达他的头顶。

扑哧一声,那人倒地不起。身旁的人反应过来,尉子瑜趁着侧翻之时,举剑挥到他们的脖颈之处,一阵哀嚎,便有四五个人应声倒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尉府的二小姐?这手段可真不简单。黑月抿了抿唇,有些洋洋得意,策马远离刺客,顺道牵走了尉子瑜的黑马。

少主独自面对十二位妄徒都没有任何压力,曾以一敌百,这样的人,他们也敢招惹,勇气可嘉。

尉子瑜并没有懈怠,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懈怠,不管对方是否有实力,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力保自己全身而退。

她出其不意的进攻,显然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接下来,便是他们展现真正实力之时。尉子瑜挡住向她挥来的长剑,一个侧踢,将身侧袭来的刺客踢倒。结束了眼前之人,便补了倒在地上的刺客一剑。

渐渐地,地上已经倒了一大片。大概三十人左右,尉子瑜再看看那些还在拼死抵抗之人,活下来之人仅剩十几个。乔姜也太小瞧她了,既然发现她的异常,为何只派这么点人前来呢?这不是故意暴露自己吗?

正当大家都在齐力诛杀尉子瑜时,其中一人见她越杀越勇,身上还未沾到一丝血迹,害怕自己变成地上躺着的其中一位,趁着尉子瑜分神,准备潜逃。

许是吓坏了,竟然忘了不远处还有一人骑在马背上笑看着这一幕。

他准备潜进山林,黑月见状,骑马上前将他拦住:“这位公子准备去哪儿啊?”

他看着笑容满面的黑月,觉得毛骨悚然,这真的是尉府二小姐与她的丫鬟吗?怎么看起来像索命的黑白无常,她们两人的装束一黑一白,不会真的让他遇见黑白无常了吧?如此想着,他浑身开始抖动,惊恐地望着骑着马向他走来的黑月,手里的长剑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刺杀我们小姐?”黑月吼了他一句,吓得他一哆嗦:“你不去刺杀我们小姐,我立刻拧下你的头。”

“我、我、我……”他结巴得说不出话来,她们不会是仇人吧?

等他回头望向尉子瑜之时,她已经将那十余人全部杀死。见尉子瑜向他走来,急得举起长剑,自刎而死。

“少主。”黑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把他活生生吓死了。”

“胆小鬼。”尉子瑜冷嗤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手巾,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放回剑鞘,骑着黑马往浣城跑去。

抵达风回客栈之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两人走进客栈,便瞧见满修迎了上来:“这位客人一看就是贵客,店里有上好的房间,我带你们去?”

“有劳。”尉子瑜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前往凤回客栈的密室。

“属下参见少主。”满修半跪在地。

“起来吧!我此番前来,是有事同你说。”尉子瑜示意她起身,打量着密室周围的陈设。

“少主方才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怎么说?”

“少主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满修努了努鼻子,眼尖的她注意到尉子瑜的白色衣裳有个小红点,她伸手指着尉子瑜的胸口:“少主,血迹。”

“啧。”尉子瑜从怀里掏出擦拭长剑的手巾,扔到她手里,笑道:“满修不愧是跟在门主身边之人,这都能察觉。”

“少主过奖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就去替我备一件干净的衣裳吧!”尉子瑜歪了歪头:“不过先等我将话说完。”

“少主请说。”

“我要去悦安城,顺便会会那个钟离钰,望满修有空时,去景浣房与门主通报一声。智谞门门主乔姜就在离城,我离开离城这段时间,你派人去离城盯住那乔姜,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刻去古容城找绮落,她会通知我。”尉子瑜砸了咂嘴:“要说的,大概就这么多。”

“属下领命。”

“好了,带我去客栈歇息一宿,明日我就要出发了。”

“属下去为您准备换洗的衣裳与干粮,少主要用晚膳吗?”

“去吧!”

“是。”满修拱手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满修姐姐,给少主准备素食。”

“知道了。”满修抿了抿唇,抬脚离去。两人被其他人待到客栈的房间,尉子瑜躺在榻上,想着离城的钟离伯谦,得知皇上病重的真相,他应该不会再去悦安城了吧!

夜晚,钟离伯谦翻过墙院,却发现尉子瑜与黑月都不在府上,听说她们今日去了浣城,难道她……

如此想着,钟离伯谦起身往司马府赶去。交待了司马访琴几句,让他密切注意朝中的动向,有什么问题,立刻派人前去悦安城寻他。他又辗转来到君府,君雁玉的房间烛火通明,钟离伯谦戳破窗户纸,瞧见君雁玉正挑灯夜读。

钟离伯谦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雁玉兄,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君雁玉抬眸,见是钟离伯谦,笑道:“八月便要科考,我必须挑灯夜读才行啊!七殿下,这么晚了,来君府何事?”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眼前的七殿下并非表面一样的呢?他也不记得了。

“雁玉兄,还没走出来吗?”钟离伯谦有些心疼,他虽不似以前那般颓废,可他的眼里早已没了希冀,只剩一片死寂。

若是他没了子瑜,也会变成一副躯壳,不行,他得赶快找到子瑜才行。

“七殿下,我想要提升自己,到时候既能助你,也给白阳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这样……到了下一辈子,再遇到白阳之时,她便不会排斥我。”君雁玉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白阳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对他来说,白阳之死仿佛就在昨日,她死时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依旧那么鲜活。

“雁玉兄,愿你心想事成,本殿下要去悦安城,若是朝中有什么动向,立即派人去悦安城寻我。”钟离伯谦交待了几句,转身欲走:“雁玉兄,保重。”

“七殿下,保重。”

待到钟离伯谦离去,君雁玉对着窗外的明月叹道:“唉~若是当初的我有一点势力,哪怕一点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不再多想,他继续埋下头,一门心思放在典籍上。

有一个目标,既能打发这慢慢余生,也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白阳,你看见了吗?你去了下一世还是在离城的夜空中?月亮旁的星辰,会是你吗?

钟离伯谦收拾好行装,等待着城门开启。他只要到上水城的必经之路等尉子瑜就行了,想甩掉他,绝对不可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站在尉子瑜身边。他是尉子瑜未来的夫君,是她亲自认定的夫君,他要保护尉子瑜,尽管她并不需要。

这尉子瑜,怎么可以抛下自己的夫君独自离开呢?等他寻到她,定要问个究竟。

……

待到尉子瑜歇下,满修找黑月了解了大概的情况,不管少主杀的是何人,她也认命地去收拾残局。

次日,尉子瑜睁开眼睛,从榻上爬起,收拾好仪容,换了一身衣裳,吃了些清淡的膳食,准备离去。

308:笑容不减

满修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整理了所有尉子瑜需要的东西,怎么说她也曾是伺候门主之人,怎会不细心周到?她也替黑月准备了一个包袱,都是同门中人,她又岂会怠慢。

尉子瑜与黑月骑着马从浣城往返离城,往上水城方向走去。她不打算再回离城,会有人将她的去向告诉尉可馨,她相信满修的办事能力。两人走到昨日遭遇埋伏的地方,地上早就没有智谞门门徒的尸体,就连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向黑月:“看看这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战场,你们的能力确实不如满修,莫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少主。”黑月垂下头:“黑月的能力确实不如满修,可白阳并不比她差。”

“我知道。”每一次想起白阳,亦或是听人提起她的名字,心里总是酸酸的。

“小姐,黑月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马背上的黑月信誓旦旦。

“昨日也没见你助我一臂之力?”尉子瑜怪嗔道。

“是少主自己说,若是对方人数不足一百人,就不许黑月掺和进来吗?再说了,黑月还帮你看着准备逃跑之人,难道这不是助你一臂之力。”黑月努了努嘴,解释道:“若是他趁少主分神,悄悄跑回去报信怎么办?那少主还能继续待在尉府吗?肯定不能。”

“也是,看来黑月的确立了很大的功。”尉子瑜憋笑,想起昨夜她对那门徒所说的话,假装气恼道:“你昨日让那门徒做什么来着?不许他逃跑,让他过来杀我,否则你就杀了他?”

“少主。”黑月讪讪一笑:“那门徒压根不能伤你分毫,我如此说,只是想气死他。”

“这样吗?”尉子瑜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少主,我们这样离开好吗?七殿下若是发现了,会不会生气啊?”黑月见形势不对,迅速将话题转移,继续聊昨日的事的话,她可能很快就会见到失忆前仅用眼神就能震慑旁人的少主。既然七殿下是少主未来的夫君,聊他准没错,既能解闷也能熄灭少主的怒火。

“他去悦安城并不安全,如今贤王与皇后之间的争斗已经悄悄展开,他离开离城会被别人盯上。待在离城,至少有皇上与贤王能护住他。”

“可是少主,七殿下的实力并不弱。再说了,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弱小无能的样子,没人会觉得他有威胁。”黑月反驳道。

“……”尉子瑜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不想让钟离伯谦与她一起去悦安城,她不知道那个地方隐藏着多少危险,她从来没有不相信他的实力,她只是不愿让自己心爱之人涉险。如果可以,但愿他永远喜笑颜开,但愿他永远都不要展示自己最阴暗的一面。

他们两个人并不相同,尉子瑜本身处于黑暗,不希望他也感受黑暗的滋味,她的小太阳,要一直发光发热。

“黑月。”尉子瑜也会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着急离开离城吗?”

“不知道。”

“经过昨夜之事,可以肯定刘笃所言的真实性。那日我出事之时,乔姜定在刘府的某处悄悄观察我,我能抵抗合欢香的威力,这已经暴露了我的身份。能将太子与平王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黑月相信他察觉不到我的异常吗?”

“乔姜真有这么厉害?”

“我当然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可是论谋略,他并不输于门主。”尉子瑜与黑月走在无人的驿道上,时不时留神注意周围的动静,驿道两旁树木郁郁葱葱:“我差点就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若不是我还有些武功傍身,恐怕早就成了任他宰割的鱼肉。”

“少主,那乔姜不是一直被皇上排挤吗?”

“他以前都没有消息,若不是因为平王之事,我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尉子瑜微皱眉头:“他假意与我交好,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我,猝不及防地将我出卖,而整件事的另一个受害者是贤王,他原本想要砸门而入,被我制止了。”

“看来他是想利用少主毁掉贤王,一石二鸟啊!”黑月恍然大悟。

“这件事之后,我们虽没有任何交集,可我看清了他,他同样看清了我。”尉子瑜垂下眼眸,冷笑出声:“所以才会出现昨日那一场刺杀。”

“这个乔姜……”黑月思虑了片刻,感叹道:“城府果然与门主不相上下,白阳一案了结之后,门主明面上已经没有参与朝廷之事,可是她却将自己瞒了十几年的秘密告知少主。门主退出,而少主却主动掺和进来。”

“我知道……”尉子瑜仰头半眯着双眼,望向头顶的晴空,眼中清波流转,眼底是旁人看不清的悲凉:“黑月是想说,我们还在门主的棋盘上对吗?”

“少主,我只是……”黑月垂下头,替她的聪明感到心疼。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少主,也免不了被别人利用的命运。

“没错。”尉子瑜长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就算是棋子又怎样,有些事是无法选择的,我并没有退路,我只想替逝者报仇,保护身边之人。”

不管是以前的青子衿还是现在的尉子瑜,都有一颗易碎的心。青子衿选择不闻不问,用冷漠伪装自己。尉子瑜选择装傻充愣,用无知伪装自己。

白阳的死,对她来说,确实打击太大了。正如尉子瑜对千兰所说的那样,她与千兰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千兰只是门主,她们之间只剩下隶属关系。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行至上水城附近,城门口看着不远,实则还有一段路程。尉子瑜与黑月的马慢悠悠地往前走着,道路两旁葱郁让两人原本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尉子瑜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往前走着。身边没有钟离伯谦的陪伴,美景变得暗淡了许多。她不由得想起那句: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古风情,更与何人说?

前方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尉子瑜从自己的思想里回过神来,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衣,额上戴着深蓝色发带的男子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尉子瑜怕伤及无辜,连忙扯住缰绳,一声嘶鸣,黑马扬起前蹄,将头转向另一边,避开了眼前的人。

等马蹄落地,尉子瑜的脸色黑了下来,定睛看向那人,准备破口大骂,却见他伸出两只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跌倒在地。

尉子瑜越看越眼熟,正要开口,那人收回手,露出他的脸。

“……”尉子瑜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子瑜,你好厉害啊!”钟离伯谦听到尉子瑜的声音,连忙收起自己惊恐的表情,笑嘻嘻地恭维道。

他本想跳出来拦住尉子瑜,没想到自己的位置与她的黑马距离太近。她若是不扯住缰绳,调转马头,他定会被那黑马踢倒在地,顺便踩上几脚。就算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未必能承受那黑马踩在身上的重量。要是他被踩坏了,子瑜肯定会自责、心疼、落泪。

“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尉子瑜神情严肃地瞪着他,方才的那一幕有多惊险,他是傻吗?就算马的脚程不快,他也不应该往马蹄下钻。

“伯谦在这里等你啊!”钟离伯谦笑容不减。

“七殿下怎么跟来了,方才那一幕差点吓死黑月。”

“等我?”尉子瑜神色渐渐缓和:“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子瑜是不是想偷偷甩掉我,然后自己去悦安城?”钟离伯谦将嘴一撅,双手叉腰:“想要摆脱我?门都没有,伯谦的夫人想要逃走,作为夫君的我当然要将她追回来,若是追不回,那就跟你走好了。”

“我没有要逃走,我有些事需要去悦安城处理一下。”尉子瑜有些心虚,她明明答应让钟离伯谦陪她去悦安城,却自己提前离开了。

“子瑜不解释解释,为何要抛下你夫君我吗?”钟离伯谦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哀怨委屈起来:“不是说好了不离不弃,子瑜怎能如此狠心,将你夫君抛弃在那孤零零的离城呢?”

黑月捂着自己的脸不忍看下去,这样的七殿下还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竟然当着少主的面撒起了娇,不知道少主与七殿下成亲之后,七殿下还要不要这夫纲。

“打住。”尉子瑜扶了扶额:“我还没与你成亲,你怎么变成我的夫君了?”

“成亲不是迟早的事吗?伯谦提前使用作为夫君的权力不行?”

“是吗?”尉子瑜轻笑:“我们定过亲吗?有证据吗?你让我与你成亲,我就成亲。那我还要不要管妄生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我的威严何在?”

钟离伯谦见她不认账,表情更加委屈:“子瑜怎么能说不认账就不认账,那、那一夜之事就这么过去了?你是不想负责了是吗?”

“哪、哪一夜,钟离伯谦你胡说什么?”尉子瑜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慌乱,黑月千万不要多想,她不是那种不自爱的主子啊!

309:装傻卖惨

她虽然曾强迫过钟离伯谦,不过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那一夜,再说了,他不也没同意吗?

“子瑜又想不认账。”钟离伯谦故作委屈。

“少主,你与七殿下之间发生了何事?”黑月疑惑地望向尉子瑜,希望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没什么事,你别胡思乱想。”尉子瑜慌乱地解释道,随即瞪向钟离伯谦:“你别胡说八道,你这样说,会让我在属下面前失去威信。少转移话题,也别试图蒙混过关。你现在赶紧回离城,没事别离开皇上的视线,不可独自去偏僻之处。”

“子瑜,我是男人。我若是去了偏僻之处,难道有人会非礼我不成?”钟离伯谦挑了挑眉,看来子瑜是因为关心他,才不肯让他跟去悦安城。

“伯谦,我没有说笑。”尉子瑜的神色严肃,眸中满满的担忧。

“子瑜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此处吗?”

“为什么?”

“我被乔姜追杀了。”钟离伯谦瘪了瘪嘴,垂下眼眸,睫毛轻轻煽合着。

“真的?”尉子瑜的神色越来越冷,乔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公然刺杀大祁皇朝的皇子,胆子越来越大。看来他真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她尉子瑜甘愿变成千兰的棋子,是因为母亲千云的缘故,可她从未觉得乔姜有凌驾于她之上的本事。

“真的。”钟离伯谦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若不说谎,尉子瑜就要将他赶回离城。他不要离开尉子瑜,好不容易等到她心悦自己,他绝不会轻易放开手,就算未来的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想方设法陪她一起闯下去。

他这一生碌碌无为,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爱上尉子瑜。

“好吧!”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垂首思考着要如何安排钟离伯谦。

马下的人听闻这话,薄唇抿成一条弧线,将手伸到尉子瑜跟前,仰着头望着她。尉子瑜回过神,看着钟离伯谦伸出右手,好看的手伸在她的眼皮子下。另一只手正扶着右肩上硕大的包袱,只见他嘴角眉梢皆是笑意。

“伯谦这是要做什么?”尉子瑜有些不解。

“当然是让子瑜拉伯谦上马,难道让我走进上水城?你别看此处隐约可见上水城城墙,可这距离还远着呢!”

“上马同骑?你和我?”尉子瑜的嘴角抽了抽:“你的马呢?”

“跑了。”钟离伯谦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话。

尉子瑜白了他一眼,看他这真诚的模样,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真的跑了,你看这附近哪有马匹?”钟离伯谦往四周看了看,有些心虚。

“难道不是你故意将马放了?”

“没有。”钟离伯谦低下头,瘪了瘪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子瑜,这下可好了,他很有可能被子瑜丢在这荒郊野岭,背着硕大的包袱,举步维艰地往上水城走去:“那、那要不子瑜骑马走在前面,伯谦跟在你们身后跑好了,反正伯谦一定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口干舌燥,跑得气喘吁吁,累垮之后,夫人记得亲自照顾。”

“噗……”黑月捂住笑了起来。

钟离伯谦见黑月这样,随即看向她,道:“本殿下要是累垮了,你不可前来照顾本殿下,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七殿下。”黑月点头如捣蒜。

“钟离伯谦你……是想气死我吗?”尉子瑜无语地看着他,说得这么可怜做什么?怪让人心疼的,一个大男人总在她的面前卖惨是怎么回事?他真的一点儿大男子主义都没有,没想过夫纲之类的东西吗?

唉~胡思乱想什么呢!什么夫纲不夫纲,他都不在意,她操心这些做什么。

“不可以,子瑜不可以被气死,那伯谦不就成了……”

“你可闭嘴吧!”尉子瑜实在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装傻卖惨。

向他伸出手,钟离伯谦看见尉子瑜伸出的手,每次看到她掌心的疤痕,他便忍不住替她心疼。

“坐前面还是坐后面?”钟离伯谦掩去眼中的心疼,嘴边绽放出笑容,仰头望着她。

“有区别吗?”

“确实没区别,伯谦若在前,子瑜需得抱住我的腰。伯谦若是在后,我就得抱住子瑜的腰。反正不管在前还是在后,我都要握着缰绳,不然我怕自己会摔下马。”钟离伯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尉子瑜听他如此说,耳根红了起来。她坐在马背上,不知该回答他。

“很难抉择吗?”钟离伯谦笑着调侃道。

尉子瑜依旧未答,钟离伯谦见状,起身一跃,翻身上马,稳稳坐在尉子瑜身后。他凑到尉子瑜耳边,足够宽阔的胸膛将尉子瑜圈在怀里,伸出手握着尉子瑜的双手,笑道:“子瑜,缰绳该给我了,若是你不愿放开缰绳,那伯谦也可以一直握着你的手。”

“……”尉子瑜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蟹,她低垂着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两人骑在马背上,尉子瑜感受到身后热乎的胸膛,觉得有些燥热,她往前坐了些,想与钟离伯谦保持一些距离,免得让黑月那家伙看她笑话。

三人两匹马,往上水城方向走去。

“子瑜,你都快骑到马脖子上了,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怜惜这可怜的小黑。”钟离伯谦见她往前移,毫不掩饰地调侃道。

“……”尉子瑜往后移了移,撞上钟离伯谦的胸膛,顿时觉得自己被他戏耍,有些恼:“你若是怜惜小黑,为何要放走自己的马匹,要求与我同骑?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包袱有多大,把小黑累垮了,就让你背我前去悦安城。”

“好啊!伯谦可以背着你走一辈子。”

“你不仅要背我,还要连小黑一起背走。”尉子瑜嘟囔道,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为什么?小黑又不是我夫人,我只背你。”钟离伯谦反驳。

“那不行,你必须对它负责。”尉子瑜也不肯罢休。

“子瑜怎么老是提这些奇怪的要求?反正伯谦誓死不会妥协,我的夫人只有你一个,绝不会背小黑。”

“那你滚下去,带着你的大包袱滚下去。”尉子瑜一恼,手肘发力,拐到钟离伯谦腹部。

“呃……”钟离伯谦一缩,下巴碰到尉子瑜的肩,哀怨道:“谋杀亲夫,我若是滚下去,那我只能跟在你身后跑了。”

尉子瑜见他又开始卖惨,嚷道:“你可以与黑月同骑。”

什么?黑月听闻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说完,赶着马离他们远了一些。

“你看,黑月多嫌弃伯谦。”

“把你的大包袱给她吧!”尉子瑜考虑到自己的小黑驮着两人走了许久,还要帮他驮那硕大的包袱,真不知他装的是什么,竟装了这么大一袋,与用麻袋装银子的兄长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黑月认命接过钟离伯谦的包袱,望着两人的背影。

嗷嗷嗷……她快被这两人逼疯了,弄得她也想找个心爱之人。只可惜……此去悦安城,不可能会经过渭阳城,只会离渭阳城越来越远,只会离她心里的那个人越来越远。不知他有没有在渭阳城站稳脚跟,不知他是否熟悉那里的环境,也不知他是否遇见生命中那个有缘之人。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也不知道他们只是斗斗嘴,会让身后之人想起尘封在记忆里的人。

古容城。

尉白夜拿着绮落亲自交到他手上的簪子,也就是他口中的定情信物。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思量了许久,到底该不该与父亲说这事呢?该如何同他提及此事呢?母亲的祭日就要到了,现在提起这些事,会不会不妥当?

如此想着,尉白夜翻身往榻上一躺,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簪子。绮落心里有他的吧!不然也不会将定情信物送给他,可为何要送簪子?簪子此类物件,不应该是男子送给心爱的女人才对吗?

或许是绮落想把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他也未必,总之,他不该再继续纠结绮落是否对他有意这事,该考虑的是如何迎娶她才是。

想到这里,尉白夜又翻身坐起,拿着手中的簪子来回看了几遍,不知该如何向父亲提起此事。他脑子里只有他与绮落的亲事能不能成这个念头,来来回回看那簪子好几遍,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异常。

绮落若是知道尉白夜拿着簪子反复看了很多遍也没发现其中的玄机,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眼神有问题。

营帐的布幔被掀开,尉上卿走了进去。他见自己弄出这么大动静,尉白夜的注意力还在那枚簪子上,于是也凑上前,细致地看了看:“这是准备送给那位女子的定情信物啊?”

“父亲?”尉白夜连忙将簪子藏进自己的怀里,由于过于慌乱,还扎了自己一簪,幸好没用多大的力气,若是因此负伤,指不定被张罗两位将军笑掉大牙。

“别藏了,为父可都看清楚了。”尉上卿笑了起来:“说说吧,这是准备送给哪位女子的簪子?”

“不是我送给别人,是别人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尉白夜听了他的话,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索性自己承认。

310:媒人红娘

“别人送给你的?”尉上卿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欣慰:“是谁?哪家的姑娘?竟这么没眼光瞧上你?”

“父亲?”尉白夜无奈地看着他:“我有那么差吗?”

“你一点儿也不差,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上心。”尉上卿说到这里,有些感慨。

“父亲,虽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可我想迎娶她,可以吗?”尉白夜说得小心翼翼,语气中带着些试探。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为父巴不得你快些成亲。”

“可是不久之后,便是母亲的祭日,至于提亲之事,等祭日之后再办吧!”尉白夜将自己的考量说给尉上卿听。

“不行。”尉上卿果断拒绝:“你快些去提亲,最好赶在你母亲祭日之前成亲,到了你母亲的祭日,你就可以带她到你母亲的墓前,这样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就不用担心你了。”

“这样吗?”尉白夜见自己父亲不仅不反对,还极力促成此事,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人是谁,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他迎娶人家:“父亲知道我所说的人是谁吗?”

尉上卿顿了顿:“不知道,不过你都没意见,为父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以,为父这就替你备礼,请媒人。”尉上卿说着这话,抬脚往营帐外走去。

“父亲。”尉白夜叫住尉上卿:“我还没说是哪家姑娘,父亲就这么跑出去,找谁提亲啊?”

“啊?”尉上卿后知后觉,他兴奋过头了:“谁家的姑娘?”

“落花阁的绮落。”

“落花阁的绮落?”尉上卿皱了皱眉,垂下眼帘思虑了片刻:“你怎么认识她的?”

“就是……机缘巧合。”尉白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色有些绯红。

“看来绮落这姑娘眼神不怎么好,怎会瞎了眼看上了你。”

“父亲,有你这样诋毁自己孩子的吗?”尉白夜有些哭笑不得。

“也是,你得赶紧把人家娶回来,免得错过了这个机会,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父亲。”尉白夜欲哭无泪,在父亲的眼里,他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吗?要帮他提亲还故意说这些话伤他的自尊,不过还好他是一个大度的人,对方又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不会斤斤计较这么多。

“好了,为父也不拿你打趣了。”尉上卿也没多说什么,抿了抿唇,便掀开布幔往营帐外走去。

没过一会儿,尉白夜便听见营帐外的父亲扯着嗓子喊道:“张行知,罗半叶,给本将军出来,商议商议如何帮我儿提亲。”

尉白夜扶了扶额,父亲这么一喊,军中之人大多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这军中所有人都会知晓他要向落花阁的绮落提亲,这也并非什么坏事。尉白夜内心暗喜,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与绮落就要走到一起了,想想都觉得美好。若是子瑜能与七殿下快些成亲,馨儿也早点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如此,一家人就圆满了。

尉上卿、张行知与罗半叶围坐在一起,大家思考着如何去落花阁提亲一事,赵副将也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奉了贤王之命,待在尉上卿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他意图谋反的证据,他曾偷偷去过好几次尉上卿的营帐,到现在也没找到他与罗半叶通信的证据。

赵副将叹息了一声,或许在罗半叶的营帐才能找到那封信函。

“将军,那绮落可是古容城落花阁的阁主,落花阁位于古容城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这意味着什么?”罗半叶探究地望着两人,希望得到他们的回应。

“说明咱们高攀不起?”张行知看懂了他的眼神,回答道。

“张行知,你这猪脑子,你是怎么娶到媳妇生下张闯的?”罗半叶跺了跺脚,差点被张行知这死老头气背过去。

“家里安排的。”张行知虽不知他为何生气,还是如实将自己如何娶到媳妇的原由和盘托出。

“张行知,你要是没个靠谱的父母,你就得像我一样,孤身一人到不惑之年。”

“可惜了。”尉上卿插了一句嘴,望向罗半叶:“人家张将军的儿子已经站在朝堂之上,成了武官,而你还是孤零零一个人。要不本将军趁此机会,也为你说一门亲事?”

“将军别。”罗半叶摇头拒绝:“末将有兄弟们就行了。”

“说了多少遍,私下里自称我就行了,开口末将闭口末将,关系都生疏了。”尉上卿责怪道。

“是。”

“兄弟们也要娶妻生子啊!”张行知见他被训,毫不留情地一语道破,害得罗半叶窘迫了起来。

“方才不是正在讨论如何帮白夜提亲吗?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这种连亲都没成过的人,知道什么,还不如让赵副将出出主意。”张行知说完这话,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假装不经意坐在那里,实则是正在偷听的人:“赵副将,过来一起。”

赵副将听了他的话,向他们靠近:“何事?”

“一起商讨一下如何替白夜那孩子去落花阁提亲。”

“嗯。”赵副将坐在罗半叶与尉上卿的中间:“方才听罗将军说那绮落是落花阁的阁主,落花阁地处于古容城最繁华的地段,说明人家不缺银两,那么我们能给的就只剩下心意与排场。”

“有见解。”罗半叶见赵副将终于理解他方才的意思,开心地搂住赵副将的肩。

“那落花阁好像是三年前才出现在古容城,没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尉上卿有些犯难,那绮落并不简单,那次若不是她相助,自己也不可能成功攻打斐戎国。

不管她是何人,这都与尉上卿没有关系,他只要尉白夜心满意足便可。他也不想考究那绮落的身世,至少在表面上,她只是个安安分分的阁主,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还是先请媒人去探探底。”赵副将建议道:“若是绮落姑娘同意了,才能准备聘礼前去提亲。”

他并不知那绮落的身份,在座只有尉上卿一人知晓绮落并不简单,她初来古容时很低调,身世也很神秘,关于她的线索,没人知道多少。这样的人会送定情信物给尉白夜?她到底是真心喜欢他还是另有所图?尉上卿想不明白这些事,且走一步看一步,必须往前走才知道前方是否有何危险不是吗?

“那就按照赵副将的意思去办。”尉上卿点了点头。

尉上卿花了重金请了古容城最好的媒人,她不说自己的名字,只让人叫她红娘,一个风味犹存的半老徐娘。

红娘扭着腰身来到落花阁,绮落正坐在阁楼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红娘走进落花阁,二话没说,准备走上阁楼,提起裙摆正要迈开步子,便被蝶儿拦下。

“红娘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奴婢,阁主正在休息,吩咐过谁都不能打扰。”蝶儿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小丫头,我找你们阁主有事,天大的好事。”

“红娘莫要为难奴婢,阁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红娘见她不肯通融,有些无奈,这可是她当媒人这么些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遭遇,若她就这么放弃了,连人都未曾见到就打道回府,这可不是她红娘的风格,她不能让这绮落砸了她的招牌。

红娘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蝶儿手上,笑嘻嘻地说道:“好丫头,你就替红娘通融通融,这锭银子权当是谢礼。”

蝶儿将银子退还给她,从腰间掏出钱袋子,打开放到红娘跟前。

红娘倒吸了一口气,这小丫头竟然比她还富,人家钱袋子里装银子,而她装的是金子,这怎么比,完全没有可比性,她突然想放弃媒人的身份,来这落花阁当差,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她也愿意啊!

“奴婢不缺银子,红娘若是想要胭脂水粉,成品美衣的话,奴婢能给你一些建议,若是其他的要求,恕难从命。”蝶儿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呃……”红娘见她这般,也无法生气,可她受了尉将军的委托,前来说媒。尉将军是何许人也?在这古容城的威望自然不用多提,人家还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她可怠慢不得,今日就算撒泼打滚,也要见到绮落。

“红娘有什么需要吗?”

“我需要见到你绮落阁主。”红娘趁蝶儿不注意,抬脚往楼梯口跑去,跑了两步,便被蝶儿拽住了手腕,她一丝也动弹不得,感叹这丫头力气大的同时,也为自己担忧起来。早知道落花阁的绮落阁主这么难招惹,她怎么也不会答应尉将军的请求。

“红娘,你怎么能不经过别人的同意擅闯我落花阁呢?若是阁主生气,你这辈子都可能无法踏进落花阁半步。”

听到蝶儿的话,红娘转过身退了下来:“我真的只是想见见绮落阁主,有要事相商。”

“我们阁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红娘见此举行不通,只好换一种方法了。消停了片刻,扯着嗓子喊道:“绮落阁主,我是来替尉副将说媒的。”

311:欲擒故纵

阁楼上的绮落听闻这话,低垂着眼帘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自言自语道:“这尉白夜还真的来了,动作够迅速。”

阁楼下的红娘继而扯着嗓子喊道:“绮落阁主,既然你已经将定情信物交给尉副将,现在不见我又算什么?”

红娘此话一出,落花阁里挑选胭脂水粉的客人皆是一惊。绮落阁主竟亲自将定情信物交到尉副将手上,看来绮落阁主不仅很有商业头脑,还很有勇气,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活出了古容城女子最理想的样子。大家这样传来传去,对落花阁更加亲切起来。

原本想要拉走红娘的蝶儿听了这话,也就没了动作。阁楼上的绮落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尉白夜那傻子真的将那簪子当成了定情信物,还是她亲手送出去的定情信物。这下有理也说不清楚,红娘这句话,置她的脸面与何地?

绮落站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红娘,不冷不热地望着蝶儿:“红娘请转告尉副将,别想得太多。蝶儿,送客。”

“唉?”什么叫别想太多?红娘不太理解这句话,这绮落是想玩欲擒故纵?

“红娘请。”蝶儿放开红娘的手腕,恭敬地请她出去。她不仅没有自觉走出落花阁,还准备抬脚上阁楼。蝶儿见状,将她连推带拉请出落花阁。

绮落站在阁楼边上,垂头望着气急败坏的红娘,眼里看不出任何波澜。红娘似乎也注意到绮落的视线,抬眸往去,只见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半分不舍与不安,难道她真的不是欲擒故纵?若她对尉副将无情,为何要送他定情信物,红娘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肥差,没想到竟是今日这种窘况。这是第一次,她做媒被人家赶了出来。

绮落望着楼下的红娘,并没有怎么理会她探究的视线。原本想对她说让尉白夜别自作动情,觉着自己这样说也太伤尉白夜的自尊,怎么说他在古容城也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她还认识他的父亲尉上卿。

绮落确实不明白尉上卿为何会答应让尉白夜向她提亲,尉上卿明明曾经与她有过交集,难道他把紫星匕首那件事忘了?果然是战神级别的将军,他的想法还真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猜到的。

红娘甩袖离去,将绮落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尉上卿,并当场宣布自己再也不掺和此事。尉上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所谓的古容城第一媒人,才碰了一次壁就撒手不管了?

同时尉上卿也想不明白绮落所说的那句话,什么叫别想太多?

尉白夜得知红娘前来回消息,兴致勃勃地跑来尉上卿身边,见他正凝着眉沉思着,也就乖乖站到一旁等他发现自己。

半晌,尉上卿看向尉白夜,问:“你真的确定绮落姑娘心仪于你?”

“那是自然。”尉白夜肯定地道:“她都将簪子赠与我了,怎会有假?”

“这就奇怪了。”尉上卿又陷入了沉思。

“父亲,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好像遇到一些麻烦,绮落不肯见红娘,还让她给你捎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尉白夜好奇地望着他。

尉上卿看着尉白夜这神情倒像是他心仪人家:“她说……需要想想,在此之前,不想见媒人。”尉上卿看着他希冀的眼神,始终不忍心说出那句原话。

“真的吗?”尉白夜听了这话,果真欢喜雀跃起来,好好想想总比直接拒绝要好,说明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路过了上水城,距离断岳城还有挺长一段距离。钟离伯谦虽想一直与尉子瑜同骑,却没能遭受住尉子瑜的白眼,她以小黑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拖慢行程等理由逼着钟离伯谦重新买了马匹。

三人行了一段路程,却没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人家户,只能找附近的破庙,亦或是破屋子歇息一晚。终于在夜色渐深之时找到一间破庙,黑月将三人的马匹拴在破庙外,主动请求在破庙外看着马匹。

尉子瑜叮嘱她注意周围的动向,便与钟离伯谦一起进了破庙。钟离伯谦点燃了火堆,火光照亮了尉子瑜的脸,他侧过脸看向尉子瑜:“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嗯嗯。”尉子瑜点了点头,便躺下了。

钟离伯谦见她侧身蜷缩在茅草堆上,观察了四周片刻,蹲下身捡起身边的茅草准备往尉子瑜身上放去。

“伯谦,你若是敢将茅草放到我身上,今夜你就死定了。”尉子瑜听到他的动静,制止道。

“可是……伯谦看你好像很冷的样子。”钟离伯谦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手中拿着茅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将那茅草盖在我身上,有考虑过我舒不舒服的问题吗?”尉子瑜蜷缩在原地,闷声问道。

“我错了。”钟离伯谦丢掉茅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见她蜷缩在一起,急得团团转,他正纠结着要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我其实……”话还未说完,尉子瑜便感受到身后的响动,随后一只大手从她脖子下的缝隙穿过,放在她压在茅草堆上的肩上。另一只手从她另一边肩膀覆过,与那只手交握。尉子瑜就这样被他圈进了怀里,她感受到后背的传来的温度,霎时间有些惊慌。

“伯谦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冷吗?”钟离伯谦颇有些自豪地回答,尉子瑜的发丝触碰到他的脖子,有些微痒,望着怀里僵直了身子不敢动的尉子瑜,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又不肯盖茅草,那伯谦只能当你的被子。夜里凉,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伯谦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用担心。”

“我……”其实不怕冷,蜷缩在一起只是一种习惯。躺在钟离伯谦怀里,莫名心安,索性不再挣扎。

尉子瑜放心睡去,钟离伯谦却迟迟没有睡着。不知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有没有被子瑜听到,她躺在男人怀里,还能坐怀不乱,睡得这么香甜。可他就做不到,怀里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到了半夜,尉子瑜翻了个身,整张脸撞在他的胸膛上。钟离伯谦轻吻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脱下外衫,盖在她的身上,便出去守夜,换黑月进破庙歇息。

尉子瑜闻着外衫上淡淡的含笑香,冲淡了这破庙里的霉味,往钟离伯谦的外衫下钻了钻,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既然他不想让她守夜,那就不守。坚强了这么久,居然能遇到这么一个想竭尽全力给她安稳的男人,她不爱他,还能爱谁?

……

清晨,尉上卿从教场回到营帐。脱下金甲,洗簌了一番,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才抬脚往古容城的落花阁走去。

尉上卿径直往落花阁的二楼走去,蝶儿也没多加阻拦。他走到楼下便被绮落看见了,蝶儿未加阻拦,自然是得了绮落的授意。

尉上卿踏完最后一阶楼梯,见到站在阁楼上的绮落。

“在下不请自来,实在冒昧。”尉上卿上前一步。

绮落转过身淡淡地望着他:“既然尉将军知道自己不请自来,又何必说这样的客套话。尉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尉将军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自然知道。”尉上卿咧了咧嘴:“可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尉将军请坐,不是我不给将军面子,将军都办不到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阁主,怎么可能完成?”绮落轻笑,她或许能猜到尉上卿的来意,尉上卿不肯明说,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非也,此事只有绮落阁主能完成。”尉上卿和蔼地望着她,看得绮落一脸茫然,他们可不是这种能坐下来和和气气喝些小酒的关系。

“何事?”

“在下来了这么久,也不见绮落阁主命丫鬟端来一杯茶水,难道这就是绮落阁主的待客之道?”

“呵……”绮落笑了一声,吩咐蝶儿:“替尉将军沏茶。”

“是。”

“尉将军可以说什么事了吗?”

“在下恳请将白夜托付给绮落阁主,不知绮落阁主意下如何?”

“托付?”绮落哭笑不得:“尉将军这是什么话,将军用膳了吗?莫不是饿糊涂了?”

“的确是托付。”尉上卿肯定道:“在下知道绮落阁主对白夜无意,奈何他对你痴心一片而不自知,至于定情信物一事,不知是他误会了还是他的计谋,在下此番前来,是想亲自恳请绮落阁主成为白夜的妻子,在下定会好好承担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噗哧……”绮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失礼失礼,没想到战功赫赫的尉将军居然肯屈尊到我这落花阁亲自说媒,将军不也知晓我对尉副将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还请将军替我解释清楚。”

尉上卿皱了皱眉,他怎么着也要说服这个绮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在不行,用金钱势力威逼利诱也行:“绮落阁主真的不考虑考虑吗?白夜这孩子不仅武功高强,他对人从一而终,为人憨厚老实,他还有个像在下这样威名赫赫的父亲,最主要的是他对你一片赤诚。”

312:相濡以沫

绮落不敢相信名声赫赫的尉将军私底下原来是这样的人,竟还亲自替自己的养子说媒,说得好像她若是不答应,便犯了多大错误似的。

“尉将军,若是我不肯答应呢?”

“尉将军,您的茶。”蝶儿端来茶水,递到尉上卿跟前,他朝蝶儿点了点头。

尉上卿轻抿一口茶水:“绮落阁主还是好好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到你这个年纪的女子,早就孩子满堂跑。女人再厉害,也需要倚靠男人的肩膀,毫无疑问,白夜就是你倚靠,不要再犹豫了,错过白夜,过了这个村,他会在下一个村等着你。”

绮落难以置信地望着尉上卿,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绮落无比震惊。他这语气里倒是没有威逼,却有浓浓的利诱气息。

“尉将军难道就这么放心让我待在尉副将身边?将军不是知道我并非一般人?”绮落轻笑了一声,她倒想知道尉上卿想耍什么花招。

“你是何人与在下无关,只要绮落阁主真心实意待白夜,在下自然不会管,也不会去探究你的底细。”尉上卿又抿了一口茶,说得坦坦荡荡,并无半分虚假的意思,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为何不能泰然自若?

“既然如此,那我有一件事需要与将军好好说说。”

“何事?”尉上卿挑了挑眉。

“随将军前来的人有哪些,尉将军方便告知吗?”

“除了白夜,还有一个赵副将。”尉上卿觉得这也没什么,便将这些事告诉她了,说不定能搏得她的好感,替白夜争取来幸福。若是她真的与白夜成亲,那还不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上次也是她助了自己,虽然脾气不太好,应该也不是个心肠恶毒的人。

“赵副将?”绮落皱了皱眉。

“还有三千精兵。”尉上卿补充道。

“是吗?”绮落无奈笑了起来,尉上卿还真的没有保留地将这些事告诉她:“尉将军,我前几日去街市上算了一卦,卦上说我最近会有姻缘,不过姻缘不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我的姻缘会遇到劫难,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人家劝我放弃。”

尉上卿垂下头抿了抿唇,绮落竟借机用这么隐晦的说法提醒自己小心,若他出了事,白夜肯定也会受到牵连。他越来越好奇这个明里暗里都在帮助他的绮落到底是谁,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所以绮落阁主这就放弃了?”

“这是自然。”绮落笑了笑:“如今看来,那算卦的并没有胡说八道,我的银子也没白花,他算到我有姻缘,不久之后尉将军便亲自来这落花阁替尉副将说媒,至于他说的劫难一事,就不知道灵验不灵验了。”

“在下会让他的后半句不灵验,若是这样,绮落阁主可还愿意接受这桩姻缘?”

“……”绮落听了尉上卿的话,暗自腹诽,尉将军这不是趁火打劫,借机逼婚?答应不是她的本意,不答应的话,他又不信自己说的话。她竟因此陷入两难的境地,少主啊少主,这下把她坑害惨了。

“绮落阁主?”

“……”绮落咬了咬牙:“尉将军,世事不可预料,我不会赌上自己的幸福,既然尉将军如此说,那就等以后再说。”

“绮落阁主还是拒绝了在下的提议。”

“我知道尉副将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感情之事,将军也不能勉强不是吗?”

“这是自然,恕在下冒昧,若是绮落阁主不嫌弃的话,记得常来城外驻守营游玩。”尉上卿见她不肯答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借此机会再给尉白夜留下一条路,他能不能走出去,能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得看他的造化了。

不过绮落的提醒也该重视起来,不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此行能不能安全回到离城。

以前留恋古容,是因为这里有妻子的墓。现在留恋离城,是因为那里有两个女儿在期盼他归家。

……

转眼之间,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已经抵达运城。夜色已经来临,为了能好好休息,三人来到一家客栈歇下。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狗腿地走上前,询问道。

“住店。”尉子瑜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黑月走到尉子瑜跟前,瞥向店小二:“三间上好的客房,备好热水,备好吃食。”

“好嘞,三位客官请稍等。”

“小二。”钟离伯谦叫住店小二。

他转过身来屈着身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两间客房即可。”钟离伯谦朝店小二笑了笑。

“为何?”正当店小二准备离开,尉子瑜开了口:“一人一间客房,这安排有何不妥?”

店小二怀揣着多赚银子的想法,于是停下脚步等待他们商议。

钟离伯谦抿了抿唇,伸手搂住尉子瑜的肩:“夫人,你我一间房就行了,何必铺张浪费呢?”

“这位公子,请放开你的爪子,我们很熟吗?”尉子瑜咬着牙,伸手准备扒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爪子。不料被钟离伯谦反手抓住,紧紧握在手里。

“夫人,为夫错了。”钟离伯谦微微屈身,凑到尉子瑜耳边,笑容明媚。

店小二看着这两人,男人眼中的宠溺是无法掩盖的,仅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多爱他怀里的人。

“这位公子。”尉子瑜咬牙切齿,若不是有外人在,她早就大喊他的名字,然后给他一手肘,让他明白妄生门少主可不是好惹的。

这钟离伯谦以前都不是这样的,现在这么随意对她搂肩搭背,越来越像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别还未等到他们成亲,他便看上别人离她而去,男人的思想,尉子瑜还真理解不了。前世没谈过恋爱,来到这个世界,喜欢过一个人,他却娶了别人,若是钟离伯谦敢这样对她,她就……她好像什么都不能做,她不愿意伤害钟离伯谦,也不愿意伤害他心爱之人。

嗷嗷嗷……

尉子瑜的内心好煎熬,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烦恼?早些完成那些事,早些将他拐回景浣房才能安心。

“夫人,今日惹你生气是为夫的不对,要打要骂任由你来。”钟离伯谦依旧不肯放手。

“你胡说什么。”尉子瑜气得跺脚,以前的钟离伯谦不是这样的,他变了。尉子瑜转过头,他还是他,还是那个撅着嘴撒娇的他,还是那个一点儿也不在意夫纲的他,还是那个软软糯糯的他。

“这位夫人。”店小二见两人意见不统一,只好上前调解:“您不用害羞,大祁皇朝民风开放,就算被小的知道了也没有关系。您看您夫君对您多好,府上住腻了,就带着您出来找新鲜感。这是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看你们如此恩爱,想必这位公子只娶了您一人,以后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这位店小二眼光独到。”钟离伯谦笑得合不拢嘴,露出十二瓣大白牙,看起来傻乎乎的。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店小二的手上:“这是赏你的。”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店小二见到这锭银子,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脸上笑逐颜开。这位公子出手真大方,看着他这么舍得的份上。默默在心里为他们祈愿,愿上天保佑他们和和美美,相濡以沫,幸福美满,一生平安。

“三个房间。”尉子瑜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交到店小二的手里:“房钱,剩下的赏你。”

“谢谢夫人。”店小二刚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又陷入下一个喜悦之中,这位公子和他的夫人人太好了,祝愿他们心想事成,生生世世都能幸福地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大富大贵,永无烦恼。

“夫人~”钟离伯谦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尉子瑜。

“没得商量,自己住自己的房间。”

黑月在一旁憋笑了许久,不知店小二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肯定在暗自嘲笑他们人傻钱多,小两口吵架,他就净赚了这么多银子。

店小二收下银子,便带着三人前往客房,为他们备了水温最佳的热水,备了客栈最好的吃食,甚至不惜亲自前去运城找些好吃的特色吃食送给他们。

店小二拿出了极好的态度对待这三人。

黑月与钟离伯谦回到各自的房间歇息,钟离伯谦的房间就在尉子瑜隔壁,黑月的房间稍远一些。傍晚,尉子瑜沐浴更衣,吃饱喝足,准备躺下歇息。

房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尉子瑜未答。片刻之后,钟离伯谦急切的声音传来:“子瑜快开门。”

“何事?”尉子瑜打开门栓,钟离伯谦便推开房门,径直往榻上奔去。待到尉子瑜关上房门,便瞧见钟离伯谦已经跃至榻上,掀开被褥将自己全身遮住,蜷缩成一团,那团被褥还在瑟瑟发抖。

“出了何事?伯谦为何恐惧成这般模样?”尉子瑜走到榻边,榻上之人哆嗦得更加厉害起来。

“伯谦害怕。”被褥下的钟离伯谦颤抖着声音回答。

“你到底还怕什么?”

“老、老……”

313:回头是岸

“伯谦竟然害怕老鼠,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小动物。”尉子瑜撅了撅嘴,有些不满。

“不是,不是老鼠。”

“那伯谦害怕什么?竟然吓到跑到我的房间,到底有多可怕?”尉子瑜耐心地询问道。

“我窗户上有个黑影,看起来很可怕。”钟离伯谦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虽然尉子瑜看不到钟离伯谦的脸,他并未将脑袋露在外面。

“那要怎样,伯谦才能不害怕呢?”

“不知道。”榻上的钟离伯谦还在抖。

尉子瑜掀开被褥的一角,钻进被窝,伸手抱住钟离伯谦:“这样好些了吗?心里还害怕吗?”

钟离伯谦一顿,哈哈哈……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子瑜果然上当了,虽然他看到黑影一事并不假,可那黑影并不在他的窗外,而是在尉子瑜的窗外。

子瑜肯定也有所察觉,她不搭理那人,很有可能知晓他的身份,所以假装不知道。看来运城也有妄徒,妄生门的势力分布范围还真不是一般的广。

尉子瑜的手搭在他的腰间,感受到尉子瑜的温度,钟离伯谦忍不住雀跃起来。正想伸手抓住尉子瑜的手,却被尉子瑜一脚踹下榻,摔得猝不及防。

尉子瑜跃下榻,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钟离伯谦:“伯谦厉害了,竟然学会欺骗我了?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真的以为我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了是吧?”

“子瑜……什么金盆洗手,回头是岸?”

“伯谦难道忘了我是什么人吗?”尉子瑜半蹲在钟离伯谦跟前,凑上前,耷拉着眼皮凶狠地望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半尺:“我可是杀人如麻的妄生门少主啊!”

钟离伯谦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金盆洗手与回头是岸是何意思。他并不在意尉子瑜的凶狠,注意到尉子瑜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双眼也变得有些迷离。他伸出手,不知不觉捧起尉子瑜的脸,吻上了她的唇。尉子瑜眼睛一瞪,没想到钟离伯谦竟如此无赖。

本想挣脱,却在分神的一刹那,陷入了他的温柔之中。尉子瑜开始慢慢回应他,直到钟离伯谦将她推倒,压在地板上。尉子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钟离伯谦:“伯谦。”

“抱歉。”钟离伯谦这才回过神来:“谁让子瑜离我这么近,明明知道伯谦满心满眼都是你,还故意凑到我跟前,我怎能坐怀不乱?”

“你出去。”尉子瑜拉他起来,准备将他推出房间。

“我不要。”钟离伯谦瘪了瘪嘴,死活不肯走。

“你真的不走?”

“不走。”钟离伯谦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走我走。”尉子瑜抬脚往钟离伯谦的客房走去,他们并未成亲,成天黏在一起怎么行?大祁皇朝民风再开放,还能比前世还开放不成?

这样的钟离伯谦让她害怕,突然就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分不清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还是其他什么。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打开房门离去。钟离伯谦望着尉子瑜的背影,有些落寞。身居高位,有权有势之人都如此小心翼翼吗?他只不过想和她待在一起罢了,为何她不愿意呢?他真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他是极其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胡来,更不会始乱终弃,如此看来,他倒是有些害怕子瑜会对他始乱终弃。

不过他可不是轻易放弃之人,如此想着,钟离伯谦来了精神,打开房门往隔壁走去。尉子瑜正准备入眠,见钟离伯谦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尉子瑜走到哪儿,钟离伯谦就跟到哪儿。两人来来回回地走动,房门时不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弄得客栈其他的房客怨声载道。

尉子瑜不得已,才答应让钟离伯谦与她同屋。只不过他不能睡在榻上,只能在地板上歇息。钟离伯谦见尉子瑜不再抗拒,便欣然答应了她的要求。他兴致勃勃地铺好被褥,躺在地板上望着尉子瑜的背影,缩成一团,眨了眨睫毛,睡意席卷而来,他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尉子瑜转过身,看着地板上安静睡着的钟离伯谦,他安静的样子看起来更乖了,谁会相信这样的他其实一直在装傻充愣?

……

尽管尉上卿已经隐瞒得很好了,尉白夜还是知道自己被绮落拒绝一事。他实在想不通绮落给了他定情信物,又不肯与他成亲是何意思。

他颓废了几日,在母亲祭日的前一天找去落花阁。阁楼上的绮落见他前来,也不多加阻拦。蝶儿迎着他走上阁楼,看见绮落的背影,尉白夜更加郁闷,甚至还有些委屈。

“尉副将,请坐。”绮落神色淡淡。

“在下只是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见到绮落阁主。”尉白夜应声坐下,抬眸认真地望着绮落。

她也不怯:“蝶儿,去沏茶。”

“是。”

“绮落阁主。”尉白夜拿出那日绮落交到他手上的簪子,他的心情原本就很郁闷,见到绮落,她竟然神色漠然,心情更是一落千丈,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将定情信物交到他手上一事了?

“尉副将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绮落阁主将定情信物交到在下的手上,在下便立即向父亲说明情况,得了父亲的应允,请来媒人说媒,可红娘连绮落阁主的面都没见着,在下实在不知绮落阁主是如何想的,还请解惑答疑。”尉白夜说着说着,便开始气愤起来。他认认真真地张罗婚事,却吃了她的闭门羹。

不愿嫁与他,为何要来招惹?尉白夜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

“尉副将,我何时说过此物是定情信物?尉副将不管不顾,非要将此物说成定情信物,还在旁人面前提起,尉副将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地位虽不及尉副将,却也是这落花阁的阁主,尉副将此番做法,难道没有不妥当吗?”绮落也有些恼了。

“我……”尉白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有说过这是定情信物,原来真的是他自作多情。

“尉副将可知红娘在落花阁说了什么?”

“什么?”尉白夜有些懊恼,是他惹得绮落不开心,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明明他与尉子瑜都能好好相处,为何哄不好自己心爱的人?

“绮落阁主,既然你已经将定情信物交给尉副将,现在不见我又算什么?”绮落顿了顿,瞥向尉白夜:“这就是红娘的原话,一字不落。”

“这话……”

“没什么不妥是吗?”绮落冷笑了一声:“她可是当着楼下客人的面,高声喧哗,那时在落花阁的客人可都听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心地善良之人会觉得我很勇敢,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大部分人却在想我怎么那么不知廉耻,竟然倒贴古容城家喻户晓的尉副将,她这是打算置我于何地?”

“那你赠我簪子是什么意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绮落的脸色不是很好,许是讲到气愤之处,现在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差一些。绮落见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簪子,索性一把夺回手里:“既然尉白夜不明白这簪子的含义,那我只好收回,改日会亲自向这簪子的主人赔礼道歉。”

绮落也有完不成任务的时候,这一次,她认了。少主想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给尉将军,只是这簪子没送出去罢了。改日,她会亲自回景浣房,向少主请罪。

尉白夜见手中的簪子被抢走,有些愕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簪子是她送的,她拿回去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他又能阻止什么。

“何为受人之托?托你赠簪者是谁?”

“与你何干?”绮落起身,背对着尉白夜:“尉副将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绮落想劝诫尉副将一句,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就算了,就别去祸害别人。若是你哪天战死沙场,亦或是被奸人所害,你的妻儿可就孤苦一辈子。就算你武功高强,也未必能防备得了身边的小人。”

“谢绮落阁主的善意提醒。”尉白夜叹息了一声:“在下不会去祸害别人。”

尉白夜起身离去,走出落花阁,他抬头挺胸,做出气势很足的样子,做出自己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他知道绮落就站在阁楼上看着他,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与绮落拌嘴是因为喜欢,绮落对他说话从来不含蓄是因为讨厌。

从一开始,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终于明白,罗将军到了不惑之年仍然没有娶妻生子,原来就是绮落所说的那样,他害怕自己某天出了什么意外,丢下妻儿在这世上受苦。

可……将军就不配拥有一个家吗?战士就不能有自己心爱之人?既然如此,他们冲上战场,拼命保家卫国的理由又是什么?

为何张将军不仅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有孙儿呢?

314:日上三竿

凡是没有绝对,绮落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亦或许这只是绮落拒绝他的说辞,总之,他想娶自己心仪之人,却被对方无情地拒绝。簪子也被她收回去了,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都是假的,让他白白激动,又独自陷入悲伤。

尉白夜垂头丧气地回到驻守营,将士们与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到了自己的营帐,便躺回榻上。

罗半叶得知尉白夜回营,想着尉将军正在教场练兵,想着从他身上打听一些情况,便跑到他的营帐中。红娘去落花阁被赶出来之事闹得整个驻守营都知晓了,罗半叶也曾询问过尉上卿具体怎么回事,很显然,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忍不住好奇心的他此刻又来找尉白夜,不知晓真相不罢休。

罗半叶钻进尉白夜的营帐,他正趴在榻上,神色怏怏,双眼有些通红,面色极其难看。

“白夜,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尉白夜蹭地一下坐起,见到罗半叶,立即背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怎么。”

“可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要不要我替你找大夫?”罗半叶凑上前,想要看他的脸。他瞥见罗半叶的脸,立即转了一个方位,用后脑勺对着罗半叶。

罗半叶见他不说话,也不愿正视自己:“你为何不敢看我?你我共事这么多年,难道还有被我吓到的时候?可如果一个将军长得不凶,怎么震慑自己的部下?”

尉白夜一听这话,心里好受了一些:“父亲就不似你这般。”

“呃……我可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长得凶神恶煞,才没娶到夫人的。”罗半叶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调侃着自己。他就是用这种抹黑自己的方式逗别人开心,虽然他不明白尉白夜为何看起来那么颓废。

“原来如此,我就不明白自己娶不到夫人的原因是什么。”尉白夜感慨起来。

“你还在为红娘那事伤神呢?”

“我亲自去找过绮落阁主,她说这只是一个误会,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尉白夜逐渐敞开心扉,将自己心里的话都告诉罗半叶,虽然两人的年纪不相仿,也是难得的忘年交。

罗半叶抚着下巴上的青须思忖了片刻,然后不可思议地问:“你亲自去找绮落阁主,然后被人家亲口拒绝?”

“对啊!”尉白夜耷拉着脑袋,若是子瑜与馨儿在就好了,女子与女子之间应该有很多话题,他也不必亲自去找绮落,此时正是妹妹们派上用场之时。

“哈?”罗半叶极力憋着笑,没想到堂堂尉副将,镇国大将军的义子,竟被一个姑娘给拒绝了,而且还将他击得溃不成军:“白夜,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追求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尉白夜听到他这莫名兴奋的语气,白他一眼的同时,不忘追问。

“要么穷追不舍,要么霸气逼婚,不然你永远都只有被拒绝的份。”

“切,你一个没有夫人的人教我如何得到女人?你以为我是土匪?还穷追不舍,霸气逼婚,我们可是朝廷正规军。”尉白夜听他如此说,也没了继续讨论的兴致。若是七殿下在此就好了,在离城之时,他想尽各种办法接近子瑜,讨好子瑜,他应该最能明白怎么讨得心仪之人的欢心。

“莫非你方才正在伤感?”罗半叶反应过来,惊诧地问道。

“罗将军,请你出去。”

“白夜,别这么无情嘛!伤害你的人又不是我,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出去出去。”

“你再推我,我就将你被拒绝之事传遍整个驻守营。”

“随你便,反正此刻不想看到你。”

“你可别后悔。”罗半叶指着尉白夜的鼻梁,尉白夜双手握着罗半叶的肩,将他推出自己的营帐。

帐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尉白夜长吁了一口气,帐外又传来罗半叶的喊叫声:“你可别后悔,我这就去说。”

尉白夜摇了摇头,这死老头子,到了不惑之年,内心还跟个少年似的。

帐外的罗半叶没有得到尉白夜的回应,气不过,便前去教场,想要当着众将士的面讲一讲红娘被赶出落花阁的后续,瞥见尉将军正一丝不苟地练兵,他几次三番尝试开口,却都失败了。

拉过尉上卿,只将这事告知尉上卿,也顺道告诉张行知。

……

运城某家不知名的客栈,黑月端了一盆清水,推开尉子瑜的房门,瞥见坐在镜边梳妆的尉子瑜与塌下睡得香甜的钟离伯谦。

尉子瑜看见黑月,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黑月了然地点了点头,虽说七殿下睡在塌下,怎么觉着他们像成亲多年的恩爱夫妻?

尉子瑜望着地板上熟睡的钟离伯谦,刚入睡只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与自己的歇息方式如出一辙。如此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越看越喜欢。

钟离伯谦的眼皮动了动,撑开眼睛便瞧见头顶正打量着自己的尉子瑜,想到什么,慌忙扯被褥遮住自己的脸。

“哎哟~”尉子瑜上前扯掉他的被褥:“昨晚不是很害怕吗?今早怎么还害怕?”

钟离伯谦迅速拉被褥蒙住头:“子瑜你干嘛呀!”

黑月见状,默默放下手中那盆清水,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我能干嘛?”尉子瑜得寸进尺地凑到钟离伯谦跟前:“我早就醒了,伯谦怎么这么能睡呢?日上三竿也不见醒。”

钟离伯谦蒙着被褥,翻身坐起:“伯谦平时本来就懒,更何况这是我们赶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得到好好休息。”

他可不能告诉子瑜,他其实有偷偷半夜爬到榻边,偷看她的睡颜。

“那你用被子蒙着头又是在做什么?”

“怕你嫌我丑。”

“啊?”尉子瑜听了这回答,笑容渐深,伯谦这闹别扭的样子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太可爱了:“虽然伯谦并不是什么极品美男子,却也长相乖巧,拥有与我相媲美的好皮肤,越看越让人喜欢的男人。虽不是离城所有待字闺中女子最理想的夫君,却是尉子瑜最理想的夫君,怎么可以妄自菲薄,嫌弃自己呢?”

尉子瑜说着,上前将顶着被褥坐在地板上的钟离伯谦搂紧怀里:“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子瑜~”被褥里的钟离伯谦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啊?”尉子瑜恍然大悟,连忙松开手,揭掉被褥。

钟离伯谦喘了一口气,才弯起嘴角,扬起下巴抱住尉子瑜的脑袋:“既然夫人不嫌弃,那伯谦就随意一些好了,夫人今后也不准嫌弃。”

“不嫌弃。”

“如何证明?”

“……”这要如何证明?尉子瑜撇了四周一眼,瞥见桌上放着黑月端来的盆。拂掉钟离伯谦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拉着他的手腕,起身走到桌边,将他按在椅子上:“这就证明给你看。”

钟离伯谦笑意不减,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尉子瑜的下一步动作。

尉子瑜伸手拿起盆边的手巾,沾湿了手巾,拧干后放在钟离伯谦脸上,细细地替他擦拭着。钟离伯谦一怔,心里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任由尉子瑜帮他擦拭脸颊,眼睛一直盯着认真的尉子瑜,心想着未来与她成亲后的生活。

他以后要天天为子瑜擦脸,想着想着,整个人也变得痴痴傻傻。尉子瑜望着开始傻笑的钟离伯谦,帮他擦完脸之后,狠狠地捏着他的脸揉搓了一番。

收拾好行李,三人走上前往胥偃城的路途。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一路上有说有笑,完全将离城抛之脑后。尉府的尉可馨却急得团团转,子瑜去浣城有一段时日,至今没有消息。满修将浣城的事交接好之后,将少主说的话传给千兰门主,这才起身前往离城。

到了离城,刻不容缓地派人去了尉府,尉可馨得知尉子瑜已经去了悦安城,也没再说些什么。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假装子瑜还在尉府,只是她不愿意出府罢了。

钟离伯君也有好些时日没见钟离伯谦,得知尉子瑜还在府上,便没多想什么。他曾派过两个人跟踪尉子瑜,却都以失踪为最终结果。想必妄生门派了妄徒看着她,不然怎么放心她独自待在离城,那两个人失踪与妄生门脱不了干系。最近也不见乔姜有何动作,偶尔还能在宫里与他打个照面,脸上和和气气的,他还真沉得住气。

乔姜出现在宫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若不是乔贞告诉他,皇上已经病入膏肓,他还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进入宫中与堂姐相见。

前些日子派出去的门徒没了音讯,他这几日正苦恼着这事,据说尉子瑜已经回了离城,整日待在府上,可那些门徒却没了踪影。这下更加证实尉子瑜并非等闲之辈,不然距离刺杀之日已经有一段时日,为何还不见门徒回来汇报?要么被抓了,要么死了,他们的路没有第三条。

乔姜快步往贞德殿方向走去,如今无法探究尉子瑜的真实身份,也不见尉子瑜的人影。

315:谈何容易

他又不能把尉府怎么样,自从上次她在刘府出了事,司马尚书与张御史就派人将尉府重点保护起来,若她不出门,旁人见不到她一面,更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事。

乔贞安然地躺在榻上歇息,听丫鬟来报,乔姜在殿外等候。翻身坐起,整理好仪容。丫鬟们见乔姜走进殿内,纷纷退了出去。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乔贞抬眸望着他:“最近可曾见到尉子瑜?”

“回皇后,尉子瑜自刘府出事之后,去了一趟浣城,便待在府上不肯出门,草民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蹊跷?”乔贞轻笑一声:“许是没有尉将军撑腰,害怕了,不敢出门。被上次那件事吓破胆了,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儿家。”

“说到此事,草民不得不提一下刘府之事。”乔贞咳了咳:“刘府有两个丫鬟与一个奴才行不轨之事,被发现之时,三人已经暴毙身亡,且都一丝不挂。香炉里有合欢香的残渣,草民觉得此事有些可疑。”

“姜儿。”乔贞无奈地笑了笑:“本宫看你应该娶妻了,他们只不过是寻求刺激,做法不当,导致暴毙身亡。你怎么能将此事归咎到旁人的身上呢?若你说此事有些可疑,那么可疑之处在何处?”

“呃……”乔姜被乔贞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颊通红。

娶妻?娶谁为妻?

“还有什么事要说呢?”乔贞似笑非笑地看着红了脸的乔姜,他这个堂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皇后娘娘,我们该商议一下该如何对付贤王一事才是,若实在无法撼动贤王,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乔姜讲到这里,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一不做二不休?”乔贞好笑地望着他:“你想学太子刺杀平王那般?且不说贤王有自己的势力,你若是惹怒了他,说不定哪天宫中的守卫军就将本宫给刺死了。再说了,如今的他有左相相助,还想动他,谈何容易?”

“可……智取的可能性也不大,他也知道最近是敏感时期,出入贤王府之人都得严加盘查,更何况是想要混进贤王府的奸细。”乔姜想了想,继续说道:“至于用美人计,这更没有可行性。据我所知,贤王只心仪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尉府二小姐,可那尉二小姐早就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再加上贤王府的李惜霜,只怕美人还未靠近贤王,便被李惜霜弄死了。”

“他最近有什么动作?”

“没什么动作,看起来很正常。”乔姜如实回答,话锋一转:“可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越是正常,就显得越反常。”

“怎么会没动作呢?”乔贞扑哧一笑:“他不是把他那个废物弟弟藏起来了吗?我曾试探过弋儿,连他也不知晓钟离伯谦去哪儿了,只说是游山玩水去了,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你可曾见过有哪一朝的皇子喜欢游山玩水?权势才是他们的心头肉,就算争得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

“可……七殿下好像不太一样。”

“姜儿,凡事没有绝对,切忌不可这么武断地看待一个问题。”

“草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乔贞坐直了身子,她这堂弟,主意还真不少。

“若想实施此法,就必须想办法除掉尉上卿。”乔姜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个想法才是他最真实的念头,之前与乔贞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引出这件事。很早以前,他就开始筹谋此事。

“除掉尉上卿?谈何容易?”乔贞皱了皱眉,她也想除掉尉上卿,奈何皇上对他极其信任,他的势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我们完全可以借刀杀人。”乔姜慢慢地引导着乔贞:“贤王不是一直在找尉上卿与六殿下的关联吗?他也想利用尉上卿扳倒我们,只有尉上卿这棵大树被撼动,才有可能砸到我们,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乔贞听得入神,见他在此停顿,立即追问。

乔姜起身附到乔贞耳边,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乔贞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作为女人,乔贞心思细腻,想到这其中的风险,忍不住问:“可这风险也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弋儿。”

“皇后娘娘,只要尉上卿一倒下,草民就有九成的把握对付贤王,反正……”乔姜笑得肆意:“皇上也活不长了。”

“皇上他……”

“莫非皇后娘娘对他还有情意,别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也别忘了如今他是如何对待贤妃的孩子,别忘了他此刻还在贤妃的替身那里养病。”

“……”乔贞定了心神,如释重负般叹息了一声:“不会忘,没有人比弋儿更重要。”

“这就对了,若是无事,草民就先告退了。”

“此事交与你全权负责,姜儿,莫要让本宫失望,重振乔家,就靠你了。”

乔姜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

几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千云的祭日。尉白夜依旧垂头丧气,提不起什么精神。尉上卿也没说他什么,只是尽可能地照顾他的心情。今日尉上卿带着他来到千云的墓前,尉白夜看见不远处的墓碑,原本就压抑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想起母亲以前对他的种种,他索性坐到墓碑前,流起眼泪来。

尉上卿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清理着坟上的杂草。

“母亲。”喊出这两个字,尉白夜眼眶中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平时的他也不会如此多愁善感,只因前不久被心仪之人拒绝,此刻又见到以前疼爱自己的母亲的坟墓,没办法克制住自己,一不小心哭了出来。

“母亲,白夜好想回到十七年前,想回到小时候,坐在母亲身边。”尉白夜收起眼泪,父亲从小教导他,男人不可轻易流泪,十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流泪。他很想念母亲,想念她对自己的好,想念她做的糕点味道。想念她的温柔,想念她的容颜,若不是母亲,他此刻还不知是死是活。

尉白夜望着被风吹雨晒的墓碑,忍住了内心的酸涩,今日不仅是母亲的祭日,还是子瑜的生辰。

过了片刻,尉上卿整理完坟上的杂草,坐到千云的墓碑前,眼中并无半点悲伤,脸上溢着淡淡的笑意。他伸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刻字,仿佛正在抚摸爱人的脸。

“云儿,你别担心白夜,他只是前不久被自己心仪之人拒绝了,见到你后觉得自己格外伤心,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并非为你哭,他为心上人拒绝他而哭。”尉上卿无奈地笑了起来:“白夜长大了,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早就不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位了。”

“父亲。”尉白夜听他如此说,着急地反驳道:“我没有,母亲在我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代替。”

“白夜莫要反驳了,在你母亲面前哭了出来,已经够丢人了。”尉上卿双眼看着墓碑上的凹痕,苦笑道:“云儿,孩子大了,为夫也不想束缚他那么多。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叙叙旧,也想与你说说近一年来发生的事。”

“……”尉白夜没再打扰尉上卿,静静站在一旁听他说话。他知道,母亲哪里听得到他们的唠叨,如此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近一年,皇上召我回了离都,你知道吗?女儿其实没有死,而且为夫已经找回了我们的女儿,你看为夫是不是很厉害?你要继续崇拜为夫才行。女儿样貌生得极好,比当时的你还灵动三分,当然了,肯定是因为她的长相随我这个父亲。为夫不知曾经的她经历了什么,但往后余生,为夫会竭尽全力弥补对她的亏欠。”

尉上卿顿了顿,继续说道:“为夫还认了另一个女儿,他她的名字叫尉可馨,馨儿她行为端庄,样貌不凡,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比起调皮的子瑜,她乖巧多了。她先前曾是贤王的侍妾,遇人不淑识人不善,想必你也不知贤王是何人,为夫最担心的是她的婚事,但愿有一天她能找到自己的良人,为夫定会替她留心观察。”

“……”尉白夜听父亲提起馨儿,想起李惜霜欺负她一事,就恨得牙痒痒。

“至于子瑜,为夫已经替她找到最佳的夫婿人选,等为夫忙完了悦安城之事,回到离都,为夫就进宫请皇上成全他们二人。”尉上卿提起尉子瑜,想起成日围在她身边的钟离伯谦,那孩子心思单纯,与子瑜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白夜,方才你也看见了,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是古容城落花阁的阁主,人家绮落阁主小小年纪,要美貌有美貌,要钱财有钱财,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他呀,误以为人家心悦他,便让为夫替他做主。为夫就去寻了古容城最有名的媒人为他保媒,名叫红娘。为夫还以为那红娘有多厉害,一句话就将人家姑娘给得罪了,还被撵出落花阁。”

“父亲……”尉白夜听到这里,气得跺脚。

316:树影斑驳

尉白夜与尉子瑜生活久了,也学了些尉子瑜的脾性。生气跺脚这样的动作,曾经只会出现在尉子瑜与七殿下身上。

离开离城也有一段时日,不知子瑜与馨儿过得如何。

尉上卿讲到这里,抿起唇笑了起来:“云儿,白夜怎么如此招人家姑娘嫌弃啊?他方才定是在你面前想起你对他的好,再想到自己被姑娘拒绝,难免心里有落差。”

“父亲。”

尉上卿听到尉白夜幽怨的声音,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对着墓碑说话,就好像眼前不是墓碑,而是千云站在他面前似的。

尉白夜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祭拜方式,他站在尉上卿身后,默默等着他。

直到黄昏来临,夜幕即将降临,尉上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回营。祭奠了千云之后,他就得带兵前往悦安城。

夜幕降临,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走在运城与胥偃城两城相连的驿道上。他们所处的位置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也找不到什么避风所。三人只好在林中生火,烧起火堆。

“小姐,我去附近看看是否有水源。”

“去吧!”尉子瑜的心思并不在此处,她抬头望着夜空中高挂的明月,树影斑驳了视线,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母亲的祭日。

不知为何,今年的生辰感慨有些多。

前世的尉子瑜从没过过生日,她羡慕所有有奶油蛋糕吃的人,因此,她对奶油蛋糕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可是如今待在这山林之中,更无人知晓她的生辰了。明日,就是去年她死之时,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她已经死了将近一年。不知爸爸有没有戒赌,也不知妈妈去了何方,认识了什么样的人,有没有重组一个新的家庭,她……早该被遗忘了。她的痕迹早已在那个世界消失,还有谁会记得她曾存在过呢?

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今夜,她只是胆小怕事的尉子瑜。

钟离伯谦正在加柴火,回头看向尉子瑜,火光映衬着她脸上的泪珠。钟离伯谦瞬间慌乱起来,连忙扔下干柴,跑到尉子瑜身边。扯着衣袖包裹住自己的手,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哭什么?”

“伯谦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的话吗?”

“什么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尉子瑜收起眼泪,转头望着他。

“那子瑜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时隔许久,她又提起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件事。钟离伯谦顿了顿,决定顺着她的意思,开解开解她。

“那个世界?”尉子瑜一怔,没想到钟离伯谦会对那个世界感兴趣:“那里和这里不太一样,很多地方都不一样,那里男女平等。交通便利,有火车,有高铁,有飞机……”

“等等。”钟离伯谦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男女平等是挺好的,交通便利又是什么意思,还列了一堆不知名的物体:“伯谦听不懂。”

“交通便利的意思就是,从离城到古容城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可以了。坐飞机的话,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这么快?难道他们都有轻功?”钟离伯谦瞪大了眼睛,从离城到古容城,若是脚程慢的话,走上一个月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飞机是什么?”

“就是天上飞的东西,不会武功的人也可以依靠它在天上飞。”尉子瑜看着张圆了嘴巴,陷入想象的钟离伯谦,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武功,就算有些人会武功,也少有人可以飞檐走壁。”

“那伯谦到了那个世界的话,岂不是称霸江湖了?”

“哈哈……原来你还有这抱负?不过现在的我已经称霸江湖,你若是想称霸江湖,就得打败我。”尉子瑜笑道。

“不了,伯谦才不打子瑜,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不要脸,明明打不过我。”尉子瑜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若不是子瑜心甘情愿败给你,谁也奈何不了我。”

“知道了,子瑜最厉害了。”

尉子瑜不再去想过去的事,如今她有了钟离伯谦,何必在乎前世的人是否已经遗忘她,她对那个世界没什么留念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等得尉子瑜误以为黑月出了什么事,黑月才从林中回来,将装满水的竹筒递到两人面前,钟离伯谦主动请求守夜,尉子瑜与黑月躺下歇息。

他如此做,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不愿让尉子瑜受累,二是想看着尉子瑜的睡颜。

钟离伯谦在身边,尉子瑜放心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尉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病房的过道里。尉子瑜一惊,四处奔跑着寻找钟离伯谦的身影:“伯谦,伯谦,伯谦你在哪儿?别吓我,伯谦?”

似乎感受不到累,她一直奔跑在过道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出这个过道。眼前不远处的病房外,忽然出现一个少年,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看起来有些瘦。他仰着头,毛茸茸的脑袋上,发丝轻颤。他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望着病房里的人,片刻之后垂下头叹息了一声。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旁,开口道:“少爷,我们回去吧!”

“……”那少年没有说话,站在病房外不肯离开。

“少爷,她今天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都说,她醒来的几率几乎没有。”

“她不是还有呼吸吗?”

尉子瑜怎么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想要上前看看他是谁,他已经消失在过道之中。尉子瑜站在他原先站的位置,向病房里看去,里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她害怕医院这种地方。她总觉得内心很慌,想要回到钟离伯谦身边,想要见他。

“伯谦。”半晌找不到钟离伯谦,她索性蹲在病房外哭了起来。

“子瑜。”

“子瑜……”钟离伯谦焦急地看着喊着自己名字、哭得泪眼婆娑的尉子瑜,她这是做噩梦了吗?梦见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子瑜……”

尉子瑜应声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看见钟离伯谦,立即起身扑到他的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黑月被钟离伯谦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眨了眨眼睛,趁两人没注意,闭上双眼假装自己没醒。

钟离伯谦哄着尉子瑜,到了后半夜,他的眼皮有些支撑不住,便与尉子瑜靠在一起沉沉睡去。黑月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观察着四周。

她为何要与少主、七殿下同路,两人成亲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以后成了亲,她才不要和他们一起外出。

……

第二日清晨,尉上卿整顿军队,与罗半叶一同前往悦安城。赵副将与尉白夜也一同前往,张行知继续守在古容城。

尉白夜之所以那么积极地离开古容,不过是想逃避而已。不想待在此处,这里总让他想起自己被拒的惨样,在绮落眼里,他定是一个自以为是、极其自负的形象。傻兮兮的,与副将的身份一点儿也不相符。

距离古容城不远的前方是衔山,衔山的山脚下便是衔湾城,衔湾城的背后是西蛮城,过了西蛮,才能抵达印犁城,印犁与悦安相距并不远,悦安的身后还有几个城池,那些地方是什么样,尉上卿也不知晓,他没去过。

……

落花阁的阁楼上,一阵脚步声过后,蝶儿的身影出现在绮落面前:“阁主,尉将军等人已经往衔湾城去了,尉副将也走了。”

“无需你向我汇报这些无用的消息,你只要告诉我尉将军的行踪即可,不必单独说尉副将之事。”

“是,阁主。”蝶儿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经过长时间的探查,古容城并没有智谞门门徒的身影。”

“胥偃城那边有消息吗?运城那边呢?”

“胥偃城与运城那边都没有智谞门门徒的消息,不过蝶儿方才见了运城的妄徒,他说他们在运城发现少主的踪迹,与黑月一起,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少主抵达运城,并未前去找周远首领,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那男人还自称少主、少主的……”蝶儿垂下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少主的什么?”绮落一怒,说话的声音沉了下去。

“少主的夫君。”蝶儿回答完这句话,将头埋得更低了。

“少主的夫君?”绮落震惊在原地,少主竟然有了夫君,她怎么不知道?难道他们还未成亲?不然也不会瞒着妄徒,子衿绝不会瞒着她与沐辰:“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少主还发现了妄徒的踪迹,不过也没说些什么。”

“真有此事?”绮落思忖了片刻,抬脚准备下楼。

“阁主,您要去哪儿?”

“去运城。”

“阁主,少主或许已经抵达胥偃城,想必她也会来古容城,阁主千万不要擅离职守,否则少主会怪罪你的。”

“也是。”知晓青子衿要来,绮落的心情好了许多。她见到青子衿,一定要问她识不识得那尉子瑜,两人长得太像了。

317:公之于众

绮落小坐了片刻,忽地站起身看向蝶儿:“去宅院收拾空房间,然后去买些吃食回来等着,越丰富越好。”

“可是阁主,少主可能要在胥偃城待上一些时日,天时热,将东西买回来也放不了多久。”蝶儿本想照做,想起少主的脾性,便提了一嘴。

“那过两日再买吧!”

……

抵达胥偃城的三人终于看到了希望,过了胥偃城就是古容城,到了古容城,距离悦安城也就不远了。古容城与悦安城曾经掩藏了什么秘密,尉子瑜都会亲手将它们挖出来,公之于众。

还未踏进城门,尉子瑜便瞧见城内站在一个妙龄少女,她一身粉衣飘然,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与风尘仆仆的自己截然相反。三人进了城,尉子瑜才看清那人是谁。

她的视线落在钟离伯谦身上,钟离伯谦也正好看到她。他知道他们在运城便被妄徒发现了,没想到沐辰竟来城门口迎接尉子瑜。看来古容城那边,也有人知晓他们的行踪了不是?

“别来无恙,沐辰姑娘。”钟离伯谦见她张了张嘴,不知该问什么,索性率先开口,打破彼此之间尴尬。

“傻站着做什么?”尉子瑜见沐辰怔在原地,开口道。

“少……衿儿怎么今日才来到胥偃城,自从收到你离开运城前往胥偃城的消息后,人家就每日等在这城门口,风吹日晒,你看我都黑了。”沐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上前挽住尉子瑜的胳膊:“衿儿,你怎么会和他待在一起,莫非你已经见过那尉子瑜?”

“回去说。”

“嗯嗯。”沐辰见到尉子瑜,挽着她的胳膊一刻也不肯撒开。听到她熟悉的口吻,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那尉子瑜与你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否则光看相貌,我觉得自己压根就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上次不就抓错人了吗?回了离城,被臭骂了一顿后,我们才敢确认那不是你,于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噗哧……”钟离伯谦掩嘴一笑。

“不过白阳怎么会在尉子瑜身边?”

尉子瑜抽出被沐辰拽着的手臂,走到钟离伯谦身旁,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唉少……”

“沐辰,快些带我们回去吧!”黑月上前解围道。

几人回到纷呈楼的后院,沐辰又开始询问起尉子瑜方才没问完的问题。

尉子瑜推开沐辰,看了黑月一眼。黑月了然地点了点头,走上前拉走沐辰,向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解释清楚,半晌,沐辰才接受这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七殿下是少主未来的夫君?”

黑月点了点头,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见她一脸不可思议,两人也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这个……”沐辰瞠目结舌地站在桌边:“我不太敢相信。”

“可这是事实。”尉子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对不住,那时候还没恢复记忆,因此弄出了很多闹剧,如今,一切都回归正轨,唯一的不同,就是本少主即将有夫君,而你与绮落两人,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关心,没人疼。”

“那黑月不也是孤零零一人吗?她更惨好吗?整天待在你们身边,多尴尬啊!”沐辰气不过,就算被嘲笑,也要拉上黑月。

尉子瑜听了沐辰的话,望向黑月,正色道:“本少主允许你寻觅自己的幸福。”

“回少主的话,黑月心里已经有人了,不像某些人,既没人疼,也不知自己该喜欢谁。”黑月说完这话,害羞地别开脸。

“黑月,乖乖告诉本少主,你心仪之人是谁?”

“否则,刑法伺候。”沐辰接过尉子瑜的话。

钟离伯谦坐在尉子瑜身旁,静静地望着她们交谈。

“少主,沐辰首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让本少主来猜猜。”尉子瑜咕噜咕噜转了转眼珠子,大声嚷道:“司马访琴。”

“咳……”黑月一噎,少主怎么想的,她怎么会看上司马访琴?

“司马访琴?”沐辰嘀咕了一声,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那不是以前与七殿下一起过来的那位公子吗?沐辰想起钟离伯谦来过胥偃城一事,心中闪过一计,笑道:“司马访琴我认得,去年季夏时分与七殿下一起来过纷呈楼。”

黑月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之事,去年季夏时分,正是她与白阳接近少主之时,她们那时就没见到七殿下。

尉子瑜咬了咬牙,舌头抵着腮帮子,斜着眼看向钟离伯谦,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钟离伯谦瞪了沐辰一眼,解释道:“那时伯谦确实来过纷呈楼,与访琴兄一起,沐辰姑娘可还记得胥偃城南边山上有一处清泉,那里的泉水十分甘甜。”

未等沐辰开口,钟离伯谦便将自己硕大的包袱寻来,放在桌上,找出曾经来胥偃城用的雕花竹筒,不急不缓地望着沐辰:“可还记得此物?”

“七殿下不就是想说自己前来胥偃城,只是为了伐竹取水,赠与少主吗?”沐辰冷哼了一声,将脸别开。

钟离伯谦抿唇道:“沐辰姑娘认得这雕花竹筒就好办了。”

尉子瑜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记得此物。去年季夏时分,他们刚刚相遇没多久。

“子瑜,我来这胥偃城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其实不是为了伐竹取水,而是为了六哥。那时他与尉将军遭奸人陷害,被困于衔山,伯谦这才铤而走险,前来搭救。”

“难道……衔山的另一路人马是七殿下派去的?”沐辰方才还不太愿意少主跟着钟离伯谦,听了这话,对他改观了许多。

“沐辰莫要小瞧了伯谦,他可不是你们表面看到的那样。”听到钟离伯谦伐竹取水一事,尉子瑜面色缓和了许多,他又主动坦白,哪里忍心生他的气。

沐辰瞥见尉子瑜真挚的眼神,她极少见到嘴角含笑的少主,看来七殿下对她来说,并非一般人。七殿下是少主未来的夫君,又怎会是一般人:“等等,我们是不是跑偏了,方才不是正在询问黑月心仪之人是谁吗?”

“对啊!”尉子瑜也回过神来。

钟离伯谦见她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他又乖乖坐回尉子瑜身旁,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不回答也不插嘴。

黑月经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只得承认那人是陈录。沐辰不认识什么陈录,尉子瑜与钟离伯谦有印象。

“你说的可是渭阳城知府大人,陈录?”尉子瑜询问了一遍,害怕自己听岔了。

“嗯嗯。”黑月腼腆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我单独派你去渭阳城那次?”

“正是。”

尉子瑜一拍大腿,懊恼道:“你不是说你在渭阳城遇见司马公子了吗?你怎么不喜欢他,要喜欢那个遥远的陈录,这下本少主帮不了你了。”

钟离伯谦揉了揉尉子瑜的后脑勺,笑道:“你帮不了她,我可以啊!你忘了伯谦是谁啊?”

“对。”尉子瑜肯定地点了点头:“伯谦一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放心去喜欢吧!”

“谢谢少主。”

“真草率。”沐辰见他们三两下就决定了黑月的未来,砸了咂嘴:“我还是好好守着我的纷呈楼得了。”

三人在沐辰的纷呈楼后院安顿了下来,傍晚,尉子瑜换上一身劲装,准备去前楼喝些小酒,刚迈出步子,便被钟离伯谦拦住:“死性不改,一个女子怎么老想着逛什么勾栏瓦舍?”

“你不也……”

“伯谦那是假装的。”钟离伯谦反驳道。

“那我……也不能真的对人家姑娘怎样,去逛一逛怎么了?”尉子瑜讪讪地回答。

“我是怕子瑜被人家怎样。”钟离伯谦拉着她走出后院,往街市上走去。

“我不是换了男装吗?”

“换了男装也不行。”钟离伯谦果断拒绝,许是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软下语气,将脸凑到尉子瑜身边,撒娇道:“伯谦不喜欢你接触臭男人。”

“你不也是臭男人。”尉子瑜努了努嘴,有些动摇。

“伯谦是香男人,不信你闻。”

“我信,我信。”尉子瑜连忙推开凑过来的钟离伯谦,她一身男装,两人此刻身处胥偃城的街市上,若是她真的去糗钟离伯谦身上的味道,恐怕会引起广大人民百姓的不适,两个大男人,这是在做什么?

“抬头看天空。”

尉子瑜听了钟离伯谦的话,抬头望向天边,此时正值傍晚黄昏时分,天边披着迷人的晚霞。

“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尉子瑜张开手臂,吹着晚风,看着晚霞,感叹道。

钟离伯谦学着她的模样,张开手臂感受着晚风:“子瑜怎么知道?”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原来如此。”钟离伯谦点了点头:“我们去街市上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可好?”

“好啊!”尉子瑜欣然点头,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去。

胥偃城与古容城距离不远,与悦安城的距离也不远。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能看到的晚霞,悦安城王宫里的钟离钰也能看到。自从明戴死后,她被自己的亲弟弟遣送回悦安城,她没事就坐在王宫的院子里,仰头望着天边。

318:以卵击石

白天也看,夜晚也看。曾经她也与明戴一起看过晚霞,看过星辰。可到最后,她却嫁给了曾经的斐戎老国君,如今的斐戎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懦弱的皇兄所害,都是强势的乔丞相所逼。她恨乔贞,恨钟离弋,想要钟离弋死,也想要乔贞死。明戴的请求,她都答应,那次钟离弋衔山遇险,便是她与明戴里应外合,她派了许多人去衔山杀他,可惜他身边有个尉上卿。

最后被两路不明势力救下,还因此搭上自己孩子的性命。

当年她从离城一路哭到悦安城,没有人同情她的遭遇,没有人救她于水火。乔丞相让她和亲,她就必须来和亲。尉上卿与她,其实都是可怜人吧!当时看着尉上卿纠结错愕的眼神,她也于心不忍,据说,他的孩子在她到来之前,从城楼上摔下来死了。

可能从那一刻起,尉上卿就开始讨厌她了吧!

她还记得当时的情形,送亲的战士们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明明是一桩喜事,许多将士却都红了眼眶。他们辛辛苦苦,拿命为大祁皇朝拼搏,很多战友已经战死沙场,再无归家的机会。眼看着他们就快成功了,就快完成使命,继位的新君却下令放弃攻城。

那日,天色像今日一样晴朗。钟离钰的眼泪早已哭干,随行的丫鬟替她补上胭脂水粉,掩盖了她哭红的眼眶,掩盖了她的憔悴,怕她吓坏了斐戎国的老国君。

明明就快成功了,为何还要放弃?钟离钰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

迎亲队伍的最前端,就是尉上卿。钟离钰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盔甲已经被磨破,脸上是漆黑的泥尘与血痕,他望着钟离钰的眼神有多失望,未经历的人无法体会。

尽管很不愿意,他还是咬牙将她送进悦安城,并归还了占领的所有城池,退回古容城镇守。斐戎国迎亲的队伍中,有个将军叫莽乔,他看见钟离钰的时候,眼里是深深的厌恶。钟离钰看着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啊~他是乔丞相的亲弟弟啊!原名乔莽,不知何时来了斐戎,改名为莽乔。

莽乔一直看不惯她,处处限制了她的自由,要她在此当一个傀儡王后。钟离钰当即设计陷害莽乔,亲自下令将莽乔斩首,晒尸月余。乔家人,怎么能好好地活着呢?害她失去了自己的幸福,害她嫁到这种黄沙漫漫的偏远之地,害多少将士白白抛洒骨血,害尉上卿失去妻女,他们凭什么好好地活着?

后来得到消息,乔丞相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多么讽刺的一个词语,乔丞相那种权势滔天的权臣,居然得到了善终?

不久前,那乔贞竟在朝堂之上给她下马威,竟将她逐回悦安城。

乔贞竟然还说,明戴对她只有利用。真不愧是乔丞相的女儿,知道人性的弱点,很会攻击她的痛处。

尉上卿就要抵达悦安城,谁说这一定不是好事?

钟离钰想着过去的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温柔不已,一会儿凶狠异常。一会儿忧伤不已,一会儿兴奋异常。

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内心有多痛,如今明戴死了,她也没什么盼头。她强势了半生,只为助一个明戴。即便他娶了妻子,还纳了很多妾室,他也是她记忆里最完美的爱人。明戴没了,她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最后这一击,是想拉上乔家人一起陪葬。

丫鬟们不知钰王妃去了离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管她的事。众多奴才簇拥着斐戎王斐安年来到钟离钰的宫中,见她坐在院中仰望天空,看着远处快要落尽的晚霞。

斐安年叹息了一声,自从尉上卿攻下了悦安城,斐戎国彻底被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比起北方那些附属国,斐戎国的命运好像更凄惨一些。他从老国君变成斐戎王,钟离钰从钰王后变为钰王妃。

上次她去了一趟离城,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整日魂不守舍。

私下里,她四处联系旧部。斐安年知道她想复兴斐戎国,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默默支持她。可她在悦安城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还下令处死了罗半叶的副将。罗半叶退守印犁城,她便更加放肆起来。

可如今尉上卿已经抵达古容城多日,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悦安城。若是她再这么折腾下去,斐戎的血脉恐怕难保了。斐安年亲身经历过尉上卿带兵兵临城下的那场战役,在尉上卿面前,斐戎国没有一丝战胜的希望。

“钰王妃,怎么坐在此处?夜晚要来了,要吹风了,待会儿会冷。”斐安年走到钟离钰跟前,禀退一众丫鬟奴才。

“王爷,甘心吗?从国君变成王爷,甘心吗?”钟离钰没有看他,只是仰着头看着晚霞的余晖:“晚霞虽短暂,可它总有机会出现。一旦丧国,该怎么复国呢?”

“王妃,莫要说这些胡话了,尉将军快到悦安城,你安分些,让本王安度晚年好不好?”

“王爷。”钟离钰哈哈大笑:“王爷好高的追求啊!”

“即便王妃如此讽刺本王,本王也无话可说,毕竟斐戎在一年前就已经被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之中,谈什么复国的言论,都是叛国。”斐安年只是不想让她带着斐戎旧部继续与尉上卿争斗,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论谋略,十个钟离钰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尉上卿,论兵力,仅仅是驻扎在印犁城的兵力就足够他们喝一壶,还有古容城内的驻守营呢?还有其他城池的管辖军呢?斐安年明白这些,可不明白钟离钰在固执什么。

其实不用尉上卿亲自前来收拾所谓的斐戎余孽,可他还是来了,左相向皇上请命让他来的,他好像又重蹈覆辙了。他知晓斐戎旧部的情况,这才在古容城耽搁那么久。

“叛国?”钟离钰气得站起身反问,不是气斐安年说她叛国,而是气他阻碍自己做最后一击:“别忘了是谁拯救了你,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的斐戎国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尉上卿给灭了。”

“你……”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钟离钰气得浑身发抖,面部狰狞。

“收手吧!”

“斐安年,这是不可能的,不死绝不收手。”钟离钰拂开斐安年伸过来的手:“我报复的是乔家,我要报复的只有乔家,你记得你的莽乔将军吗?对于你来说,他无罪,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是我陷害他,是我下令将他斩首。可对于我来说,他罪大恶极。”

“你个疯子,你怎么能?他可是……”

“他是全心全力为你的人吗?”钟离钰苦笑,这斐安年这么蠢,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的斐戎国国君,连莽乔的真实嘴脸都没看清:“别傻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原名叫乔莽,是乔元生的亲弟弟,乔元生的大名,我相信你并不陌生,他来斐戎国全心全意助你,只是想在斐戎国当下一个乔元生而已,当斐戎国的摄政王。你竟然至今都还对他的死感到可惜,真是可悲啊!”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钟离钰瞪着他,目龇欲裂:“我从小生长在皇宫,怎会没见过他的模样?”

“本王还……还愧疚了这么多年,原来灭国是必然的,斐戎有本王这样的国君,灭国是必然的。”斐安年似乎想起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王爷年纪也大了,别在外面吹风,若是偶感风寒,王爷怎么安度晚年?”

斐安年叹息了一声,抬眸撇她一眼:“王妃想着怎么折腾,就去折腾吧!本王……也活够了。”

斐安年起身离去,钟离钰望着深一脚浅一脚远去的他,自言自语道:“王爷真的老了,走路一瘸一拐,想博取同情心吗?”

钟离钰站在夜色里,丫鬟们又回到她的身后。

天上的明月高挂,她又可以看夜空中的星辰,悦安城上的夜空里,有明戴变的星辰吗?有也与她无关了,明戴活着的时候利用她的感情,死了还想牵动她的心吗?

她早就该与明戴撇清关系,她就不该去离城,不该见到乔贞,至少她的内心还保存着一份真挚的美好,至少她还能保持一份纯真。

这样的话,现在的她也不会变得茫然,不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在想起明戴的时候,不止有泪水,还有甜蜜。这样的话,在想起明戴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恶心,不会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玷污。

如今,这世间的万物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她没有一个可牵挂的人。

最后的挣扎,是为这些年被糟践的人生讨一个公道,乔家人死之时,便是她死之时。乔家人不死,她会想尽办法让他们死。最可惜的是……乔元生竟然寿终正寝,哈哈……他竟然寿终正寝,这是钟离钰此生无法解开的心结。

皇兄至今还留着乔贞的原因,是他太过优柔寡断?是因为钟离弋?还是因为他找不到理由处理她呢?

钟离钰轻笑了一声,笑声随着晚风吹向远方,淹没了声音,却留下了萧瑟。

319:招蜂引蝶

太阳落山后,第二日照样会升起。

而一个人堕落了,就再也没有重新轮转的机会。

胥偃城的纷呈楼。

钟离伯谦早早在尉子瑜的房门前等候,她今日换了一身烟云蝴蝶裙,行一步,裙摆间的蝴蝶便跟着翩翩飞舞。钟离伯谦不由得看呆了,女装惊艳,男装俊俏,今日穿着这身烟云蝴蝶裙,是想去招蜂引蝶吗?如此想着,也如实说了出来。

尉子瑜听了他的话,笑道:“我不是穿给伯谦看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钟离伯谦心里好受了许多,甚至有些洋洋得意。有他在,什么蜂啊蝶啊,都别想靠近他的子瑜。

“今日伯谦带你去南边的山上,那里有清泉,我已经带上雕花竹筒了哦!”

尉子瑜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两人从纷呈楼的后门跑出,径直往胥偃城南边的山上跑去,山间树木郁郁葱葱,山中流水声涓流不息。

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往前跑去:“不远了,那处清泉就在这附近。”

两人穿过树林,走到山涧边,泉水细流的声音传入耳朵。尉子瑜望着眼前的景色,心里的烦恼也随之抛于脑后。

尉子瑜走到涧边的青石上,收起裙摆,蹲下身。将手伸入山涧中,感受着这季夏难得的清凉。头顶是枝繁叶茂的树枝,它们编织成一个网,将毒辣的阳光挡在外围,留下这么个清凉闲逸之处。

钟离伯谦走到尉子瑜身边蹲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将手伸进山涧之中,感受着细流的泉水流过指缝的清凉。看着她欣喜的样子,嘴角的笑容从未落下,心里一动,他的手穿过细流的泉水,握住尉子瑜的手。

尉子瑜一愣,侧过脸看他,他仰着下巴抿着唇,笑意浓浓。尉子瑜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即使隔着冰凉的泉水,掌心的炙热还是灼热了她的手。

尉子瑜呆呆地望着他,陷入他含笑的眉眼之中,两人的脸越靠越近,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唇与唇之间仅相隔了一尺的距离。钟离伯谦心一横,便吻上她的唇,她的吻,甜甜的,让人为之沉醉。

钟离伯谦一只手牵着尉子瑜放入泉中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许是蹲着有些累人,两人正沉浸在对方的温柔之中,忘记前方是细流的泉水汇成的一条浅溪。

“啊~”

“啊~”

两声惊叫传来,原来是尉子瑜脚下一滑,一不小心跌入浅溪中,钟离伯谦受到牵连,被她带入溪中。两人就这样变成了落汤鸡,他们曾有那么一瞬的迷茫,反应过来后,望着彼此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伯谦,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哈哈~子瑜,是你害我跌进来了,你要负责。”

尉子瑜望着钟离伯谦,才发觉他今日穿了薄薄一层长衫,被泉水打湿以后,隐约可见宽阔的胸膛。吓得尉子瑜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她会不会也是这个样?

“别捂了,你穿的可真多,一点儿都看不到。”钟离伯谦嘟囔着嘴,埋怨道。

“怎么?你很遗憾?”尉子瑜见他这样,有些无奈。

“我都被你看光了,这下彻底变成你的人了。由此推测,你也彻底变成我的人了,别想着逃跑。”钟离伯谦向她凑过去。

“哈哈哈~我不跑。”尉子瑜索性坐在浅溪中,任由泉水没过腰身。

钟离伯谦伸出双手,拍进泉水中,激起一阵水花,全都溅在尉子瑜的脸上,溅湿了她的脸颊,溅湿了她前额的发丝。

尉子瑜气不过,也伸手拍进泉水之中,水花溅了钟离伯谦一脸。两人嬉戏玩耍,乐不思蜀。就这样吧!这才是尉子瑜想要的生活,简单而又甜蜜,这是钟离伯君一辈子都给不了的。

……

尉上卿的队伍已经抵达印犁城,准备休整一段时日再前往悦安城。尉上卿坐在马背上,望着道路两旁的百姓,怎么印犁城有那么多大祁皇朝百姓的面孔?大祁皇朝虽然与曾经的斐戎国相邻,但两处的百姓仅靠相貌就可区分,大祁皇朝的百姓大多不适应斐戎国的生活方式。

尉上卿侧过脸望着罗半叶:“怎会有如此多的皇朝百姓涌入?”

“许是斐戎国纳入皇朝的版图之后,皇朝的百姓涌了进来吧!”罗半叶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可皇朝百姓不都不适应斐戎的生活习性?他们一看就是皇朝的人。”尉上卿紧皱着眉头,问:“罗将军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

“我们一路上过来,都能看到很多这样的人,而这其中并未瞧见一个女人。”

“或许女人都在家吧!”

“大祁皇朝不允许女人出门吗?”尉上卿瞪了他一眼,这罗半叶这脑袋,若是放任他独立,迟早要被那些权谋者玩死。

“这倒不是,大祁皇朝民风开放,将军方才所说之事,完全不存在。”罗半叶似乎明白什么,又不太想明白:“或许女人适应不了这边的生活,所以才……”

“罗将军要明白,大祁皇朝比起斐戎,那才是最佳的生活地区,斐戎纳入皇朝之初,本将军见过许多斐戎人涌入皇朝,却没见过皇朝之人跑来斐戎,时隔一年,竟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其中定有蹊跷。”尉上卿细细为他解释,终有一天,他会放权给罗半叶与张行知,悦安城的事情之后,他要向皇上请求辞官归田。

“父亲,这些百姓,需要查吗?”尉白夜接过尉上卿的话。

赵副将默默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或许有些消息对贤王有帮助。

“不用,衔湾与西蛮也有这种情况,等悦安之事解决了再说吧!”尉上卿回绝道,他此刻可没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让当地的地方官处理便是。

……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在林间嬉戏玩耍,直到身上的衣裳被风干,直到日落黄昏,两人才往城里去。到了街市上,尉子瑜见到吃的就要买,许是玩了一整天饿坏了,若不是因为钟离伯谦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可能会忍不住吃他一口。

她也曾尝试过将钟离伯谦的手臂当猪蹄来咬,可理智告诉她不能真的咬下去,不然以后伯谦就没法抱她了。她又不是母螳螂,忍忍就过去了。

两人回到纷呈楼时,天色已晚,歇息了一宿,这才往古容城方向赶去。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夜,沐辰已经派人将消息传给绮落,绮落知道这事,也早早等在城门口。

三人抵达古容城,尉子瑜翻身下马,远远看见绮落站在城门口。尉子瑜走上前,看见她脸上的疑惑,笑道:“进城再说。”

绮落点了点头,带着尉子瑜往城里走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钟离伯谦,她没记错的话,他是曾出现在浣城郊外的七殿下。

一行人来到落花阁,绮落领着他们往宅院走去。

踏进宅院,尉子瑜便给黑月一个眼神。黑月拉过绮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一告诉绮落。

尉子瑜则是带着钟离伯谦参观这座宅院。

“这落花阁的前方是一座阁楼,比古容城其他的阁楼要高三尺左右,站在阁楼上,能看到城外的漫漫黄沙。后方就是这宅院,虽在城中央,却也无人打扰。”尉子瑜笑了笑:“或许你知晓面对衔湾城那一方的景色是漫漫黄沙吧?”

“不知晓,要不子瑜陪我一起去看?”

“七殿下想拐骗我们家少主啊?”绮落不知何时走到两人的身后。

“哪有?”钟离伯谦反驳。

“现在明白了吗?再问本少主多余的问题,本少主就把你的脸打肿。”尉子瑜举手握拳,做威胁状。

“明白了明白了。”绮落配合着伸手抱住头:“这么说来,衿儿已经与尉将军相认,尉副将也是你的兄长?”

“那不然呢?本少主为何让人千里迢迢给你送信,让你提醒本少主的父亲?”尉子瑜扬起下巴斜睨着她。

“完了完了。”绮落听了她这话,敲着自己的脑袋懊恼起来。

众人不明所以,皆是一脸疑惑。

“完了完了,我做了一件十恶不赦之事,这下好了,彻底玩完了。”绮落越想越懊恼,她当初就不该那样对尉白夜的,现在人家的妹妹找上门来了,这妹妹还是力压她的少主。若是将此事告诉衿儿,会不会被她乱棍打死,会不会被她当箭靶子,会不会被她乱剑刺死,一剑封喉……越想越觉得可怕。

尉子瑜望着独自惊恐的绮落,望向她身后的蝶儿,蝶儿笑着摇了摇头。

钟离伯谦看了尉子瑜一眼,这绮落不会疯了吧!时而捂着自己的胸口,时而捂着自己的腹部,时而捂住脖子,时而捂住自己的脑袋,像在受什么大刑似的,难道被鬼附身?

“咳……”黑月轻咳了一声。

绮落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见几人都看着她,讪讪地笑道:“抱歉,抱歉,方才病犯了。”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凑到尉子瑜耳边轻声询问:“她有什么病?”

“毛病。”尉子瑜抿唇浅笑了一声。

毛病是什么病?

320:命运使然

绮落讪讪地笑着,转头对着蝶儿挤眉弄眼。蝶儿心下了然,既然阁主不敢将尉副将之事告诉少主,那就先帮她隐瞒好了。少主到了古容城,尉副将去了悦安城,阁主暂时不会被暴露的。

蝶儿将三人安顿好,晚膳过后,几人聚到院中。

“智谞门之事查得如何了?”尉子瑜此行是为了弄清当年在古容城发生了什么事,也为了弄清悦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智谞门之事一并彻查。

“古容城内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衔湾、西蛮、印犁与悦安等地还未去探查过,那些地方没有妄徒,仅古容城的势力,恐怕难以完成如此艰巨的探索任务。”绮落将存在的问题细细讲给尉子瑜听,既然钟离伯谦是她未来的夫君,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你的意思是,智谞门的门徒大多不在妄生门能探查的势力范围内?”尉子瑜轻抚着自己的下巴:“看来乔姜不太好对付啊!”

“衿儿,我会派人去斐戎地区探查清楚的。”

“蝶儿。”尉子瑜抬眸望了绮落一眼,又望向蝶儿:“传令下去,让运城、胥偃城派妄徒前来支援,进入斐戎地区,探查智谞门门徒的下落,一经查实,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将他们悉数灭口。”

“是。”

“再派人前去景浣房通知门主,北方地区的妄徒往北方附属国地区探查,不要局限在大祁皇朝的国土之内。”

“是。”蝶儿领命离去。

“衿儿,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衿儿。”绮落听着她一席话,就知道她的能力从未退步。

“不是了。”尉子瑜无奈地笑了笑:“以前的青子衿不会对你笑,也不会与你说这么多话。”

“哼。”绮落听了这话,气恼地哼了一声:“衿儿想说你因为七殿下改变了?”

“是因为命运改变的。”尉子瑜接过她的话,眼底是绮落看不懂的情绪。

命运?既然是命运使然,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绮落,本少主要出去一趟,备些吃食与纸钱。”尉子瑜眼神变得悲伤起来,几日前,母亲的祭日刚过去。既然来了古容城,理应去看看她,虽然尉子瑜记忆里早已没有她的样子。

她的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不知现在过得可好。

尉子瑜带着绮落准备好的东西,拉着钟离伯谦一起前往千云的墓。出发时才想起,她并不知晓母亲的墓在何处,以前还是青子衿的她知道尉上卿是她的父亲,却不知千云是她的母亲。

钟离伯谦见她怔在原地,轻声问道:“子瑜怎么了?”

“我不知晓母亲的墓在何处。”尉子瑜悻悻地将东西放下,坐回院中。

绮落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我也不知道。”

“算了,明年再去看她。”尉子瑜垂下头,嘟囔道。

“对了衿儿,我探听到一个消息。”绮落想起不久前跟踪尉白夜,偶然间听到井水村的王老头所说的那些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青子衿。

“什么消息?”一提到妄生门之事,尉子瑜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古容城外的井水村有个村民叫王老头,呃……我也是听人家这么叫他的,真实名字,我也不清楚。”绮落讪讪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他十七年前带着自己一岁多的女儿去附近的甜水村换粮食,听说那时有户人家的孩子刚出生就不见了,全村人帮着寻找,最后找到他家孩子的尸体,与此同时,王老头的女儿也走失了。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甜水村,想要打听女儿的下落。”

“甜水村?”尉子瑜听到这个名字,总觉得很耳熟。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尉子瑜伸手捂住,呼吸有些困难,嘴里轻轻呢喃着:“甜水村?”

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过,她好像知道甜水村是什么地方了。

“衿儿,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我可没见过你哭……”

绮落一番话,刺痛了坐在一旁的钟离伯谦。以前的青子衿从未哭过吗?他受了委屈都会偷偷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而她却没有哭过。

钟离伯谦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不知道她为何而哭,只想用自己的行动温暖她。他相信,总有一天,她心里的伤痕会被他亲手抚平。

“你继续说……”被钟离伯谦默默抱进怀里的尉子瑜心里好受了许多,她的小太阳,又来温暖她,他在她的身边,将她心里的阴霾全都驱散,只剩下阳光明媚。

“你真的没事?”

“没事。”

“九年前,王老头像往常一样,前去甜水村打探消息,在村外遇到一个叫阳儿的小女孩,两人就一起结伴去甜水村,到了村子才发现,村子被浓烟笼罩,村子四处都是血迹。她原本想收留那个叫阳儿的小女孩,可是她自己悄悄离开了。”绮落顿了顿,补充道:“那名叫阳儿的父亲,姓白。”

“白阳。”喊出这个名字,尉子瑜心痛得无法呼吸:“白阳是我在古容城外捡到的,是她。”

“白阳?”绮落不知该说些什么,白阳的死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黑月转过身,不让少主与绮落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比起白阳,黑月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个乞丐,很会看别人的脸色,当初见到少主之时,就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死皮赖脸赖着她,差点被她打断腿。幸好那时候的她还小,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不然她真的没法活到她心软下来。

白阳进妄生门之时,比她晚一年,正是少主八岁那年。黑月从小无牵无挂,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不知亲身父母是谁,从记事开始,她就在乞讨。

她比较懒,白阳在练功之时,她在琢磨菜谱。白阳在练功之时,她说她要打扫院子。实在忍受不住少主的折磨,才会跟着白阳挥舞几剑,她的武功也不及白阳,在少主面前,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制服。

白阳没了,她死在刽子手的大刀之下,死在少主的面前,死在贤王的面前。可弱势的她却活了下来,没能帮助少主多大的忙。现在开始懊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总觉得白阳过于冷淡,与少主一个德行,以为她是崇拜少主才跟着学习少主的一举一动,直到现在黑月才明白。白阳未开口说过的那些伤痛,才是她真正淡漠的原因。

“绮落,明日带我去一趟井水村。”

“衿儿,那王老头一直在等白阳与他走失的女儿,若是他知晓白阳已经死了,会不会接受不了?”绮落有些为难地看着尉子瑜。

尉子瑜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抿唇笑了笑,示意他安心。这才抬眸看向黑月:“黑月,明日你就叫白阳,去告诉王老头,你过得很好,让他莫要担心了。”

“是,少主。”黑月回过头,回应尉子瑜。

众人歇息了一宿,第二日便往井水村走去。走到村口,果真瞧见村口的石板上坐着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头,钟离伯谦、尉子瑜与绮落远远地看着,黑月独自走上前。

“老人家。”黑月走上前,咧嘴笑了笑。

王老头闻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女,年纪与自己走失的孩子相仿,又似乎与阳儿的年纪相仿。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王老头站起身,瞥了她一眼,想起自己的女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姑娘可是姓王?”

黑月垂首浅笑,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来打听尉副将的?”王老头立即进入戒备状态:“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前些日子我想替他与村花牵线搭桥,可人家有喜欢的女人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老人家……”

黑月还未将话说完,又被王老头打断:“虽然我与尉副将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一件事,可我只知晓他是一个副将,会常来看我,其他的都不知晓。”

“王叔叔。”黑月无奈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与大公子的关系挺好,还暗地里维护大公子。

“你叫我什么?”王老头忽然激动起来,他望着黑月,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王叔叔,我姓白。”

“单名一个阳字?”王老头迫不及待接过她的话,握着黑月的肩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阳儿,是你对不对,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王叔叔,阳儿她回不来了。

黑月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对不起王叔叔,阳儿离开这么多年,现在才来看你,九年的时间,王叔叔变老了许多。”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王老头一哭,脸上的褶皱就堆在一起:“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现在过得好不好?成亲了吗?我可以替你与尉副将牵线搭桥。”

“王叔叔方才不是说尉副将已经有心仪的女人了吗?”

“哎呀,阳儿是谁啊?”王老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就算尉副将心里有人,叔叔也能替你将他搞到手。”

“王叔叔。”黑月有些哭笑不得。

“阳儿,这些年,你长变了,变得温柔稳重了许多,以前的你可是虎头虎脑的,成天不在家,不是上山抓野鸡就是下河捞鱼的,如今真的变得不一样了。”王老头欣慰地看着黑月。

321:旧壁残垣

黑月听了这话,咯咯咯笑起来。原来小时候的白阳是个熊孩子,没有经历过苦难的白阳是这样的幸福,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王老头看着黑月,着急地问:“阳儿,为何哭了?”

“见到王叔叔太高兴了。”黑月掩盖过去。

“阳儿这些年都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在流浪的途中,遇到一个心善的小姐,她收留了我,我跟着她去了离城,做了大户人家的丫鬟。”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老头听了这话,欣慰地点了点头:“阳儿,跟叔叔回去,叔叔做些好吃的招待你”

躲在远处的三人望着黑月与王老头,各自心里涌现不同的心酸。绮落自从听到王老头要替尉白夜与黑月牵线搭桥,心里就有些异样。

“我们先回去吧!”尉子瑜提议道:“等会儿黑月处理好那边的事,她会自己回来。”

“好。”钟离伯谦轻声回应了她一声。

绮落还呆呆地站在远处,直到尉子瑜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如此入迷?”尉子瑜凑到她跟前,轻声询问。

“没、没什么。”

“绮落有心事。”尉子瑜狡黠一笑,贼兮兮地望着她。

“人家不能有心事?”钟离伯谦一把将她捞到自己身旁:“快些回去吧!”

“我们需要在这附近探查一番,再前往悦安城。”尉子瑜掰开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努了努嘴,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伯谦这是在做什么?”

“抱我的夫人。”

“……”尉子瑜无言以对:“我们去甜水村看一看吧!”

“好。”钟离伯谦笑答。

绮落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甜水村的旧址,此处一片荒芜,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些旧壁残垣。尉子瑜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也未找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三人在此处折腾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下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怪不得古容城的官府查不出原由,原来凶手一点线索都未曾留下。

怎么会那么巧合呢?甜水村九年前被屠村之时,正好是千兰门主第一次带她来古容城之时,那时的青子衿才八岁,那时候古容城还没有妄徒,妄生门的体制是后来青子衿一手完善的。

或许,能从千兰门主那里得到一些消息也不一定。如此想着,喊了绮落一声:“绮落,再派一名妄徒前去景浣房,让她将关于九年前来古容城的所有事情详细地写在信函上,最好连十七年前如何将我救下的一系列事宜都写清楚。”

尉子瑜此刻有些懊恼自己走得过于匆忙,门主也是,不问就不主动提起。

“知道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这个地方阴气太重,我有些害怕。”

三人往古容城方向走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古容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热闹之景。三人走在街市上,那绝对是亮眼的存在,不少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三人身上,轻声嘀咕着。

“这是哪家的公子,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

“这是哪家公子,竟然能得到绮落阁主的芳心,势力不小啊!”

“羡慕这位公子。”

“竟然能得到绮落阁主的垂青,实在羡慕。”

……

百姓们议论的话传到钟离伯谦耳朵里,他皱了皱眉,这些人眼睛瞎了吗?他哪里左拥右抱了?原来他们三人走在街市上这么惹眼,都是拜绮落所赐。什么得到绮落阁主的垂青?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尉子瑜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脸都气绿了,不由得勾唇浅笑起来。

钟离伯谦抬脚走到尉子瑜的另一边,将中间的位置让给尉子瑜,与绮落保持了距离。绮落自然也听到这些议论,有些窘迫的同时,也与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她要好好看看那些个嚼舌根的长舌男们,好好记住他们的嘴脸,等他们有求于自己时,狠狠地宰他们一顿。

她的眼神扫过街边的人群,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红衣女人身上,血液瞬间凝固。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绮落看到远处与他们相对而来的红娘,想要找个地方躲藏一下,也不敢躲到钟离伯谦身后,挣扎的瞬间,她已经被红娘发现了。

红娘看见她就来气,不仅不绕道走,还加快脚步往她身边走来。

“躲什么躲?绮落阁主光明磊落,不就是将我这个小小的红娘赶出落花阁吗?有什么好心虚的?”红娘伸手将她从尉子瑜身后扯了出来,好不容易抓到她,不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今后她这媒人还怎么在古容城混下去。

尉子瑜莫名其妙地望着那自称红娘的半老徐娘:“方才你说什么?红娘是什么?”

“姑娘,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竟不知我古容城第一媒人的大名。”红娘见她疑惑,得意地解释道。

“第一美人?”尉子瑜听岔了她的话,更加疑惑。

“对啊!经我保过的媒,那都是一桩桩好姻缘,红娘是他们对我的尊称。”

“原来是媒人。”尉子瑜恍然一笑。

红娘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脑中瞬间有了想法:“姑娘,我看你眉清目秀,相貌卓然,要不我替你说个媒,保证你今后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急得准备与这红娘好好说道说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不长眼睛呢?尉子瑜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不需要。”尉子瑜果断回绝,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没有给她难堪。尉子瑜侧过脸看向绮落,问道:“红娘去你落花阁做什么?”

“就、就、就是……”绮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钟离伯谦见她回绝,满足地笑了起来。

“哎呀~”红娘一把推开站在尉子瑜身边的绮落,若是她能说服这姑娘,也算将功补过:“姑娘,这绮落阁主架子大得很,人家尉……呜呜……”

“绮落,你捂着她的嘴做什么?”尉子瑜莫名其妙地望着动作异常的绮落。

“唉~”绮落叹息了一声,放开自己捂在红娘嘴上的手。死了死了,这下真的完蛋了,这是什么运气,好死不死在街市上遇到迎面走来的红娘,古容城这么大,为什么冤家非要碰面?

“就是……”红娘挣扎着甩开绮落的手,还不忘回头瞪她一眼:“绮落阁主不稀罕尉副将,有的是人稀罕尉副将,这天下还唯你独尊了不成?”

“尉副将?哪个尉副将?”尉子瑜听到熟悉的称呼,瞬间来了兴趣,看样子,是绮落因为某件事得罪了这红娘,她才对绮落这么大意见。

“姑娘,你猜想得没错,红娘我呀,就是想替你与尉副将做媒。人家绮落阁主架子大得很,尉将军让我去落花阁做媒,人家见都不见我,就将我推出了落花阁,这样的女人,活该一直嫁不出去。”红娘边说边摇晃着脑袋,挑衅绮落。谁让她当初给自己那么大的难堪,今日非要还回去不可。

“替我与尉副将做媒?尉上卿将军的义子?”

“对。”红娘见她不反感,兴奋地附和着。

钟离伯谦站在尉子瑜身后,笑得摇头耸肩,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他们可是兄妹啊!竟然有人替他们兄妹说媒,真的是……等等,他们虽为兄妹,却没有血缘关系,以前在尉府之时,两人的关系就好得不行。如今又出现这种奇妙的缘分,若是尉将军脑子一热,真的让自己女儿与尉白夜成亲怎么办?若现在不及时制止,到时候只能仰天大哭。

绮落尴尬地站在原地,这红娘真的疯了,竟然替衿儿与她的兄长做媒,尉将军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将这红娘乱棍打死。这下好了,彻底玩完了,伤害尉副将之事要暴露了,欲哭无泪,生无可恋啊!

“红娘。”钟离伯谦走到红娘跟前,将尉子瑜拉在自己的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长得好奇怪啊!”

“我长得好奇怪?哪里奇怪?”红娘惊恐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最怕人家提起她的容貌,谁不想永葆年轻?

“就是眼睛长在不合适的位置。”钟离伯谦嫌弃地虚指着她的眼睛。

“我眼睛怎么了?”有皱纹了吗?完了,长皱纹就代表年老色衰。

“啧……”钟离伯谦看着听不懂他话中话的红娘,这么蠢的女人真少见:“我是想说,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了,你捂着脸,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长在头顶?”红娘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你这公子,看起来人模人样,怎地恶语伤人?”

“你的眼睛若是没有长在头顶,又怎会替我夫人做媒?你眼睛若是没有长在头顶,又怎会当着绮落阁主友人的面,如此拂她的面子,你啊!不仅眼睛有问题,人品也有问题。”钟离伯谦忍着自己即将爆发的小脾气,他今日就大度地与这红娘说说做人的道理。

“我又不知你们是她的友人,再说了……”红娘辩无可辩。

钟离伯谦不依不饶:“若不是友人,谁与她走得这么近,我与你想保媒的这位姑娘若不是夫妻,干嘛手牵着手?”说着将十指紧扣的手举到红娘眼前。

322:强人所难

红娘本就辩无可辩,再加上这些证据,她更无话可说。原本只是想刹刹绮落的锐气,顺便替尉副将重新说媒,将功补过。如今不仅没有成功解气,还将自己陷入另一个僵局,真是赔了名气又折锐气。

钟离伯谦见她回答不出,冷哼一声,拉着尉子瑜的手往前走去。绮落紧跟其后,方才误会钟离伯谦与绮落关系之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原来是绮落阁主的友人和友人的夫君啊!”

“我们误会阁主了。”

“绮落阁主的友人也这么清秀,真是长得好看的人才与长得好看的人交好,怪不得绮落阁主不搭理我。”

“绮落阁主的友人与她的夫君好般配啊!”

“这就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没有人注意到绮落阁主拒绝了尉副将这件事吗?”

“不,你不是一个人。”

……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去,钟离伯谦牵着尉子瑜一直走到落花阁后的宅院里。绮落实在看不下去,不满地看着钟离伯谦,恼道:“怎么?到现在还不肯放开衿儿,又不是真的夫妻,嘚瑟什么?”

钟离伯谦抿了抿唇,笑着看向她:“方才红娘说你拒绝了尉……”

“啊~”绮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蝶儿呢?蝶儿去哪了?方才衿儿在甜水村安排我的事还没办呢!蝶儿~蝶儿你在哪?”

尉子瑜被她这有意回避的神情逗笑:“绮落,蝶儿不是在阁里忙吗?你方才路过阁里的时候,不还朝她点了点头吗?方才红娘说……”

“哎哟~”绮落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人不得不服老啊!衿儿,我这就去让蝶儿将你的吩咐安排下去。”

“不是,那个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你不急我还急。”绮落说完这话,一溜烟跑到阁里,留下两人在这宅院里。

绮落快速跑到阁里,拉着蝶儿上了二楼,让她找来绢帛,写下方才尉子瑜在甜水村废墟让门主回答的问题,让蝶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办完此事,绮落就跟着蝶儿在阁里晃来晃去。不少客人见到绮落,正是纳闷,以往阁主从不出现在一楼,今儿个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何不去二楼待着,自然是怕衿儿发现她的身影,然后抓她回宅院问话。她若是忙碌起来,衿儿问话之时,她才有推托之词。反正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解释尉白夜提亲一事,她说话确实有些狠,伤害了她的兄长。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啊!总不能因为他是尉将军的义子,还是衿儿的兄长,便与他在一起。不过说实话,她绮落还没那胆量去当妄生门少主的嫂子呢!

尉子瑜见绮落离开,迟迟未归,她也不恼。

“兄长肯定是被逼的,竟然向绮落提亲?”尉子瑜捧着脸颊望着前阁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说不定兄长真的喜欢绮落姑娘呢?”钟离伯谦走到她的身旁坐下,捧着脸望着她的侧脸,笑嘻嘻地回答。

“什么兄长?谁是你兄长?”尉子瑜猛地回头,落进钟离伯谦装满宠溺的眼神里。原本凶狠的她瞬间顿住,钟离伯谦这张白白净净又乖巧的脸近在咫尺,不趁机做点什么,就有点可惜了。尉子瑜趁机吻上他的唇,又迅速退开。

钟离伯谦乖巧地放下捧着脸颊的双手,垂下头抿唇笑了起来,耶嘿,奸计得逞。

早知道这样能让子瑜失去理智,那以后就多多靠近她,让她主动投怀送抱。呀呀呀~他真是大祁皇朝第一睿智的男人啊!

尉子瑜见他如此乖巧,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的脸颊揉搓起来。钟离伯谦总结出一些真理,尉子瑜喜欢温柔的男子,亦或是乖巧的男子,越乖巧,她就越喜欢。

“子瑜,你为何喜欢蹂躏伯谦的脸?”

“因为我喜欢你。”

尉子瑜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害得钟离伯谦心跳加速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承认她的内心。

“可是我爱你啊!”钟离伯谦任由她揉圆搓扁,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尉子瑜的笑容一滞,害羞地垂下头,心里一阵暖流,此生有伯谦一人任由她欺负,有伯谦一人爱着她,足矣。

“唉?”尉子瑜放开钟离伯谦脸,转头望向前阁的方向,转移话题道:“绮落怎么还不回来?”

钟离伯谦看不清她的脸,否则会看到脸颊上的两团红晕以及扬起的嘴角。

两人在院中等候绮落,想要问清楚绮落与她的兄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绮落在阁里待着,越待越惶惶不安,总觉得不自在,心里极其煎熬。想明白了的绮落索性回到宅院,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不如早些坦白,免得一直被这件事困扰,逃避是没有用的。

两人等得花都快谢了之时,绮落终于出现在宅院里。尉子瑜见到她,顿时来了精神,调侃道:“我这个少主是不是太可恨了啊?”

“衿儿说什么胡话?”

“那还是我这个少主强人所难了呢?”尉子瑜笑道。

“没有啊!”绮落不明所以:“你别笑了,阴恻恻的,还不如不笑。”

“那是你心虚,才会觉得我的笑容有问题,伯谦就觉得我笑得很甜啊!”尉子瑜歪头看了钟离伯谦一眼。

“对啊,比胥偃城的清泉还甜。”钟离伯谦附和道。

“你闭嘴。”尉子瑜一听这话,想起两人在溪边亲密,脚滑掉进溪里的事。钟离伯谦听话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不再说话,与她一同笑意盈盈地望着绮落。

“呕……”绮落看着腻歪的两人,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重创。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少主太强人所难了?”

“没有,完全没有,我方才明明回答过。”

“哦?有吗?”尉子瑜侧过脸看向钟离伯谦。

钟离伯谦摇了摇头:“没有。”

“你看,唯一的证人都说没有。”尉子瑜说完这话,见绮落翻了个白眼,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问道:“既然你没有觉得我给的任务强人所难,为何你要离开宅院这么久,把我们晾在这里?”

“衿儿,我错了。”

“既然绮落阁主知道错了,那就讲讲你与我兄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

绮落见她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真想伸手一巴掌呼在她脑门上。不过她既打不过青子衿,也惹不起钟离伯谦,更招惹不起尉上卿。啧啧……

“这件事还不都怪你,衿儿,你竟然好意思问我?”绮落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气恼,于是提起裙摆坐到尉子瑜对面:“要不是你,我堂堂落花阁阁主,会像今日这样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怎么变成笑柄了?”尉子瑜笑容不减。

“还不是因为你兄长,他们都觉得我眼神不好,脑子还有问题才拒绝了尉副将,怎么?就因为他是尉将军的义子,我就必须答应啊?老娘我不缺钱财,不缺势力,更不缺追求者,凭什么他提亲,我就得答应?”

“冷静点。”尉子瑜拍了拍她的手:“别张口闭口老娘老娘的,等你真的变成老娘的时候,你会无比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钟离伯谦望着一本正经说道理的尉子瑜,忍不住笑出了声。

“哼……”绮落冷哼了一声,算是认同尉子瑜的话。

“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清楚。”

“还不是你下的什么破命令,让我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将你那破簪子交给尉将军。”绮落说到这里,对眼前之人越看越嫌弃:“不瞒你说,紫星匕首那件事之后,尉将军就知道我并非一般人,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你在尉府待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发现你的异常,只是看破没说破罢了。”

“是吗?”尉子瑜不在意地笑了笑:“父亲好歹是个镇国大将军,没点真本事,能坐到这个位置?”

“也是。”绮落嘟囔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想着这簪子若是让旁人去送的话,又怕尉将军不信,我自己去送,又怕被他看透,所以拐了个弯,找到了尉副将。”

绮落提到尉白夜,越说越气:“我才将簪子交到他手上,也没说什么话,他就说这是我给他的定情信物,然后人就跑了。”

绮落气得拍桌:“这人就不能听我将话说完?”

钟离伯谦听到这里,了然地笑了笑,插嘴道:“兄长只是怕你下一句话不是他想的意思,才不愿听你将话说完,由此看来,兄长可能真的对你动了真情。”

“谁是你兄长?”尉子瑜蹙着眉问他。

“子瑜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钟离伯谦毫不避讳。

“咳……”听了钟离伯谦的话,绮落变得有些不自在,原本怒火中烧的她也冷静了许多:“后来没多久,红娘就来了落花阁,我没有下去见她,她竟然说我已经将定情信物交给尉副将,却不见她,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装矜持,装清高不是?我一气之下将她赶出了落花阁。”

绮落垂下头:“我真的是气坏了才如此冲动,红娘说出那样的话,不就是听尉副将说我将定情信物给他?他肯定就是这么四处传的。”

323:患得患失

绮落笃定的眼神让尉子瑜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她会怨恨兄长,原来是兄长没有考虑她的感受,也怪绮落要求太高,一介武夫懂什么委婉?

“尉将军为了此事还亲自来落花阁找过我,我便委婉地提醒他身边有危险一事,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觉得十分诧异,为何尉将军对我的身份不好奇?”绮落一脸的纠结,想起尉上卿,更觉得内心郁闷:“想是尉将军没将我拒绝他的话告诉他,尉副将才亲自来找我,我只不过将实情告诉他而已,是他自己受不了,还自暴自弃地说自己自作多情,尉副将这样可不就是自作多情吗?为何尉副将与尉将军都是习武之人,尉将军如此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尉副将他就……”

“好了,别再说我兄长的不是了。”尉子瑜见她越说越来劲,实在听不下去了,兄长原来有这么多毛病,以前怎么没发现?

“衿儿,我错了。”绮落垂下头,非常虚心地认了个错。

“你没错,是我的错。”尉子瑜也是非常虚心地认错。

可这话听到绮落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我真的错了,衿儿你别这样,我害怕。”

尉子瑜沉默了半晌,抬起头询问道:“那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答应兄长呢?成为我的嫂子,有什么不好呢?”

“衿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绮落羞红了脸,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

“唉~好可惜,你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嫂子。”尉子瑜惋惜地摇了摇头。

绮落被她这句话气得直跺脚,起身冷哼了一声,向屋里跑去。

尉子瑜望着绮落跑走的背影,无奈地笑出了声,只不过是调侃几句,就忍受不了了,以前的绮落可不是这样的,或许……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吧!

等到尉子瑜回过神来,又瞧见钟离伯谦将脸凑到她跟前,与上回一样,着实被吓了一跳。虽然伯谦看起来乖巧可爱,可他突然出现也会吓到人。他的小心思那么多,煞费苦心只为搏她一个吻,她又怎能让他失落。如此想着,尉子瑜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离开钟离伯谦的唇,尉子瑜才正视着他,似笑非笑:“在街市上之时,你为何跑到红娘面前说你是我夫君?”

“就……”钟离伯谦挠了挠后脑勺,笑:“实话实说而已,你本来就是我未来的夫人,伯谦不允许任何人打你的主意。”

“可红娘所说的人是我的兄长。”

“可尉副将是尉将军义子这件事是众人皆知的,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万一你真的……”钟离伯谦越说越小声,他这样说是不是显得太小肚鸡肠了,子瑜会不会因此讨厌他呢?爱一个人最痛苦的地方,或许就是患得患失。

“呃……”尉子瑜听了这话,有些心虚,父亲确实开过这样的玩笑:“可我心仪之人是伯谦啊!你不会还想着子瑜曾经喜欢过你的兄长,现在不相信我吧?”

“……”被尉子瑜说中心中所想,心情也跟着低落:“嗯~感觉不是很真实,总觉得……”

“唉~古人的思想。”尉子瑜叹息了一声,能和第一个爱的人走到最后的人少之又少,古代人怎么觉着爱上一个人就是生命中的全部了呢?但……自从有了钟离伯谦,她好像对别人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尉子瑜望着低下头的钟离伯谦,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难受吧!如此想着,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安慰起来:“伯谦没有小心眼,没必要说什么对不起,你永远都不要对不起我,只能是我对不起你,知道吗?”

“真过分。”钟离伯谦破涕为笑:“那我们谁也不要对不起谁,好不好?”

“好。”

“既然子瑜都这样说了,那伯谦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防备尉副将了。”

“你方才不还说他是你兄长吗?”

“对对对,他是我兄长,兄长靠边站。”

……

天色不早了,黑月也该与王老头道别,临行前,将她替尉子瑜揣着的银袋子递给了王老头:“叔叔,阳儿多年没有回来见你,很感激叔叔这么多年以来的挂念,托了叔叔的福,我过得很好,叔叔的情谊,阳儿无以为报。”

“阳儿啊!叔叔怎能收你的银子呢?”王老头推脱不要,被黑月制止。

“叔叔,只是阳儿一点点心意,还望叔舒莫要推脱才是。”

“记得常来看望叔叔。”

“知道了。”黑月与王老头挥别。

他心中的阳儿已经死了,在很久以前。

转眼就要入秋了,时间过得飞快,去年深秋初冬交替时分,白阳死在刑场上。原来……她已经离开快一年了。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见白阳一面,她对她最后的记忆是哪里呢?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许是她在她的脑海里过于鲜活吧!

黑月与王老头道别后,便起身回了落花阁。

……

离城。

乔姜踏出自己的府邸,走了片刻,便发现自己被人盯上。那人一直躲在暗处,他走走停停,那人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做到如此之人,定非一般人。会是谁要盯着他呢?难道是尉子瑜的人?

可他这么被跟着也不是一件好事,做事情不方便,还有可能落下把柄。

尉子瑜像一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尉府的保护壳里,竟还有心思派人跟踪他,怎么?想查清刘府的真相?

她应该很失落,毕竟自己看中的男人竟然伤害了她。若不是看她有些利用价值,乔姜才懒得与她套近乎。那些相处过程中生长出来的感动,要多可笑有多可笑。所有感情在权势面前都不值一提,不然……冉儿就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死。

乔姜思考之间,身后跟着他的人消失不见了。他走走停停,也再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方才只是他的错觉,是因为这些日子过于紧张出现的错觉?

尉子瑜能安然回来,确实给他一个不小的打击,他记得没错的话,他派出了至少几十人去对付这个丫头,没想到她竟然安然回来了。

看来,得找个时日进宫一趟。

……

运城的周远与胥偃城的沐辰收到消息,立即派遣一半人马前往衔湾、西蛮等地。绮落也派了一半妄徒往印犁、悦安方向而去。先前门主就下达过寻找智谞门的命令,只可惜在他们所在的城池皆没有智谞门的音讯。

那件事主要是满修在负责,他们也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少主去了古容之后,便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看来是少主有了些头绪。

果然还是少主适合执掌武门,门主办起事来,效率总会差强人意。门主比较适合待在商门,近一年的时间,都是门主直接下达命令,可有些事,她自己也捋不清,毕竟妄生门的体系是少主一手建立起来的,自然是少主更熟悉武门之事。

很多妄徒都很疑惑,少主为何突然销声匿迹那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人敢提起。首领们即便知道原因,也从未对妄徒们提起过。

不管少主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如今她回来了,就代表妄生门又回归正常,有少主执掌武门,门主执掌商门,齐先生执掌生门。妄生门就不会衰弱,据说齐先生新收了一个徒弟,擅于用毒,许多妄徒对此欣慰不已。

一年之期已到,妄徒再也没有理由拒收赏金帖。

尉上卿与罗半叶在印犁城驻扎,并没有急着往悦安城去。尉上卿知道钟离钰翻不了多大的风浪,可那些朝臣故意将失态严重化,顺手将他推来这悦安。再加上前些日子,绮落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知道此行真正的敌人不是钟离钰,而是朝中之人,至于是皇后还是贤王殿下,还得等到日后慢慢观察。

休整了几日的尉上卿准备亲自去探查探查那些皇朝之人涌入斐戎地区的原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还没见过多少愿意返璞归真之人,放着皇朝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斐戎地区吃沙。

他换了一身便装,准备叫上几位将领,率先来到赵副将的帐中,见他坐在榻边沉思着,也不知脑袋里成天想些什么,想得如此入迷。

“赵副将,要与本将军一同出去体察民情吗?”

“尉将军要出去?”赵副将回过神来,看见尉上卿,慌忙起身拱手行了一个礼。

“对啊,我准备拉上白夜与罗将军,所以前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尉上卿解释道。

“末将自然愿意,只是……初来这斐戎地区,末将还未适应,身体有些不舒服……”赵副将欲言又止,尉上卿肯定能听懂他的为难,他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将军。

“既然如此,赵副将就好好歇息。”尉上卿抿了抿唇,转身离去。

赵副将见状,独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尉上卿转身离开赵副将的营帐,抬脚往尉白夜的营帐走去。赵副将不去,还有尉白夜和罗半叶可以陪他一起去。

324:此话当真

尉上卿来到尉白夜的营帐,见他躺在榻上无精打采的样子,笑道:“白夜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啊?绮落阁主可不喜欢如此悲观的男人,只要用心,定能打动绮落阁主。”

“父亲,您站着说话不腰疼。”尉白夜翻身坐起:“我被她拒绝了,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我若是还喜欢她,我就是白痴。”

“哦~”尉上卿不以为然地回了他一句:“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歇着吧!为父还有事要忙,就不为你操劳了,若是想人家绮落阁主,大可以悄悄回去,无人知晓。”

“父亲……”尉白夜原本无精打采,颓废不已,听了尉上卿的话,气得肝疼。父亲就知道调侃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他内心的疼痛与煎熬。

尉上卿抬脚离去,如今这些年轻人都没什么定力,遇到一些小挫折就一蹶不振。这样下去怎么行呢?看来还得再经历一些事才能成长起来,如此想着,尉上卿来到罗半叶的营帐中,罗半叶不似赵副将那般心事重重,也不似尉白夜那般忧心忡忡,他赤着膀子拿着剑在帐中挥舞着,看起来颇为滑稽。

“看来罗将军无心娶妻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罗半叶停下动作,朝尉上卿嘿嘿一笑:“将军,娶妻作何?我有一群兄弟陪着我呢!”

“这些兄弟愿意为你们罗家传宗接代吗?”尉上卿白了他一眼,继而道:“就算愿意,他们能为你生孩子吗?”

“将军。”罗半叶被尉上卿说得有些窘迫,放下手中的剑,穿上里衣,笑道:“将军方才这番话若是让兄弟们听了去,让他们如何想?”

“罗半叶。”尉上卿叹息了一声,苦口婆心:“你经年孤身,可是为谁而等?”

“将军。”罗半叶听了这话,像是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被人窥探,心沉了下去:“我能为谁而等?我只是不想步了将军的后尘……”

“何出此言?”

“有了妻子,就等于有了弱点。在战场上厮杀,我们不能将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所以必须小心翼翼。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那将会酿成一场刻骨铭心的惨事。”罗半叶想起曾经尉上卿遭受的一切,便会心生恐惧,头皮发麻:“经年孤身,为谁而等?就是因为等不到了,才来参军的。将军,每个人都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尉上卿听了这话,想起十七年前在悦安城发生的一切,心顿时沉了下去。想起千云的死,更是心痛得难以呼吸。原来罗半叶也是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愿说,尉上卿也不会开口去问。

罗半叶不想娶妻生子的原因很复杂,尉白夜与尉上卿多多少少猜到一点,绮落或许也说对了一些。

“愿意陪我出去巡视吗?”尉上卿整理了心情,抬眸看向罗半叶:“换上便装出去。”

“好啊!”罗半叶没有推辞,起身找了一件便装换上。

两人往街市上走去,斐戎地区的百姓与皇朝的百姓仅用肉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尉上卿与罗半叶即便换了便装,也不能轻易融入斐戎地区的人群中去。

两人在街市上闲逛着,总觉得大部分的皇朝百姓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尉上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

两人走到街边的商贩的摊位前,低头拿着摊位上的物品翻来覆去地看,小商贩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暗自在心里腹诽着,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大男人,他该不会有什么怪癖吧?竟拿着女子的面纱在此翻来覆去地看,这些皇朝的百姓都如此口味独特?

“这位公……”小商贩见他抬眸扫视了自己一眼,连忙改口:“这位老爷……”

尉上卿的手一顿,手中的面纱滑落:“老板,这个面纱怎么卖?”

“这位老爷,这些面纱是卖给小姑娘防沙用的,你一个大老爷们买来做什么?你是我见过年纪最大的一个皇朝百姓,也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一个皇朝百姓。”

“哦?”尉上卿来了兴趣:“老板是说,这城中像我这般年纪的皇朝百姓只见过我一人?”

“也不是。”小商贩指了指他身后的罗半叶:“你身后不还有一位吗?不过人家见了这面纱,也没兴致勃勃地往上扑。”

“咳……”尉上卿咳了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老板的话不可信,怎么可能只见到我们两个年纪大的皇朝百姓?”

“我每日都在此处摆摊做生意,人来人往,没见过一名皇朝的女子,更没见过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皇朝百姓,今日见着了,才说你们二人独特。”小摊贩笃定地回答:“这印犁城涌入了许多年轻的皇朝男子,没有一个像你这般,胡须斑白。这位老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其他摊位的商贩,看看我是否说假。”

“老板不必激动。”尉上卿笑了笑,这就奇怪了,年轻的皇朝百姓涌入斐戎地区,年轻的斐戎百姓涌入皇朝,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定律?

“这城中不是有驻守军吗?说不定是驻守军穿上便服进城闲逛来了。”

“这位老爷,看来你真的是老糊涂了,驻守军就算要从街市上路过,人家也不会脱下盔甲,一个两个也能理解,可据我观察,这些人的数量可不少。”小商贩越来越不想尊重他了,长得人模人样,颇有几分当官的气质,只是一开口,就暴露本性。他也不指望眼前这位老爷能买他的面纱了,买了会让他觉得心虚,若是这老爷对斐戎的女子做什么坏事,那可是他的罪过。

罗半叶扯了扯他的衣裳,附和老板道:“是啊!老板说得没错。”

罗半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陪着将军站在摊前看面纱,还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将军明明就是驻守军的头,他自己不是知道驻守军不可私自去街市上闲逛,不可轻易扰乱百姓的生活吗?那些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不可能是驻守军,只是不知他们出于何意才来这黄沙漫漫之地,对于皇朝百姓来说,这里也算得上困苦之地。

尉上卿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那老板可知那些皇朝百姓来了这边,生活得如何?”

小商贩斜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板你看,我也是来这边讨生活的,想问问他们过得如何,看看在这边能不能立足。”尉上卿张嘴就编出一个理由,将小商贩糊弄得迷迷糊糊的。

“我劝你呀!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那些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他们成天无所事事,也没有地方住,时常扎堆于破庙与无人的破屋之中,真怕他们某天做出些什么牲畜之事,斐戎地区如今已经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有了皇朝做倚靠,我们斐戎地区的百姓自然是欢喜的,也不是不欢迎皇朝的百姓来斐戎地区,只是……”小商贩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不讲清楚,我怎么甘心回去?”尉上卿继续追问。

“只是害怕他们某天会做出格之事,不过他们看起来不缺银两的样子。”小商贩突然想到什么,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们何时来斐戎地区的?”

“就在斐戎地区被纳入大祁皇朝版图之时。”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这样吗?”尉上卿回头望着一脸不耐,一言不发的罗半叶:“我可不信你的片面之词,我还得多打听打听才能判断你所言是否属实。”

“尽管去打听,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风沙将我这堆面纱全吹走。”小商贩拍拍胸脯发誓道。

“谢过这位老板。”尉上卿抬脚离去。

问了许多斐戎百姓以及斐戎商贩,他们所说的话与方才那卖面纱的小摊贩如出一辙。

这就奇怪了,不像穷人,拿着银子来斐戎地区吹风沙?睡破屋?这还真是大祁第一奇闻,不知悦安、西蛮与衔湾等地是否是如此呢?这些人都是在斐戎地区被纳入大祁皇朝版图之时涌进来的,也就是他起身回离城之时。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

驻守营。

赵副将想着那封让罗半叶从悦安城退守到印犁城的书信,猛地起身,准备前往尉上卿的营帐查探一番。如此想着,趁人不注意,潜进尉上卿的营帐,四处翻找着什么,找了片刻,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之物。

赵副将泄气地站在营帐之中,拍了拍脑门,尉将军怎会将与罗半叶的书信带来,应该放在尉府才对。如此,只能去罗半叶的营帐中碰碰运气了。

如此想着,赵副将掀开布幔从尉上卿的营帐中走出,往罗半叶的营帐走去。躲在帐外的小兵看到赵副将从尉上卿的营帐中走出,抬脚便往尉白夜的营帐走去。

赵副将潜入罗半叶的营帐,细细翻动着罗半叶的物品,却没找到所谓的书信。没有证据就不能将尉上卿的罪名坐实,就算朝中的大臣再怎么能说,也不过是一口空谈。

325:笼络人心

皇上不会随随便便动摇尉上卿,贤王没有机会,他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赵副将不死心,又重新翻动着罗半叶的营帐。

小兵跑到尉白夜的营帐,将赵副将趁尉将军不在之时潜入帐中一事告诉他。

“你说他现在已经往罗将军的营帐去了?”尉白夜听到小兵的汇报,蹭地从榻上爬起身。

“是的。”

“走,我们去会会他。”尉白夜又想起绮落所说的那一段话,真是防不胜防。

这赵副将原本就是守在北方的将领,当时皇上也没有刻意要求他一起跟来,是他主动请缨前来此处,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是否证明他当初前来就怀有某种目的呢?

如此想着,尉白夜已经来到罗半叶的帐前,他抬手掀开布幔,正对上赵副将的脸。他在这里找寻了许久,没有发现,只好离去,等来日再寻机会。正想掀开布幔离去,却对上前来罗半叶营帐的尉白夜。

赵副将伸出的手僵在原处,眼神有些慌张,见尉白夜紧盯着他,皱着眉一言不发,他尴尬地笑了笑:“尉副将,好巧啊!你也来找罗将军?”

“找罗将军?”尉白夜眉头皱得更深了:“父亲不久前来我帐中说了想要与几位将军一起出去巡视一事,还特意说了要赵副将与罗将军一同前往,父亲见我因落花阁阁主一事,闷闷不乐,特意让我留在帐中歇息。”

“好巧啊!”赵副将咧了咧嘴,有些难堪:“尉将军体恤在下身体不舒服,这才没让在下跟去。”

“赵副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何来了罗将军的帐中,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也该考虑考虑罗将军是否在营帐中。”尉白夜的话语字字珠玑,让赵副将无言反驳。

“尉副将,在下也只是……”

尉白夜眼眸一转,态度转和:“赵副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身体若是迟迟不能好起来,耽误了军情该如何是好?”

“……”赵副将尬笑了几声,与尉白夜道别,这才离开罗半叶的营帐。

尉白夜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双眼,赵副将会是哪方势力呢?贤王还是皇后?真让人难以捉摸,他想做些什么呢?

父亲行的端坐得正,还怕他弄什么幺蛾子?可这事也不能这么放任它发生,等父亲回来,还得与他报备一番,知道得越多,方能想出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法。

尉上卿与罗半叶在街市上访问了一圈,那小商贩果真没有说假,他的说法得到其他斐戎人的证实。那些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变成无业游民,却还有银两在此处吃喝玩乐。越想越觉得怪异的尉上卿索性带着罗半叶去到小商贩所说的破屋破庙等地,白天却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两人只好空手而归。

“将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难道不是为了镇压斐戎余孽吗?”罗半叶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好好的开始做起这印犁城的地方官,开始体察民情:“我们今日这番做法,意欲为何?”

“你不觉得这些人出现在此处有异常吗?皇朝百姓来斐戎地区做无业游民,一个两个可能是巧合,一群人还会是巧合吗?难道这不是异常吗?”尉上卿皱着眉看着他:“有些小事一旦被忽略,会导致最后酿成大祸。就跟生病是一个道理,有些小病不注意,到最后成了害死人的大病。本将军做这些,都是在防患于未然。”

“将军未雨绸缪,末将实在佩服。”罗半叶砸了咂嘴,他不否认尉将军说得有道理,可他只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做自己份内之事,其余的……他一概不管。或许这就是他不如尉上卿的地方,管得太宽,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们回去吧!”尉上卿提议了一句,便大步向前,往驻守营方向而去。

尉白夜在尉上卿营帐中等了许久,等得急了,甚至掀开父亲营帐中的布幔,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帐外。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经映下彩霞,才瞧见自家的父亲外出回来。

尉白夜急忙迎上前去,将父亲与罗半叶拉进营帐中。神神秘秘地望了望帐外,确定没有见到赵副将的身影,这才开口说话。

“父亲,白夜有事要向您禀报。”

“怎么?”尉上卿找到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抬眸调侃道:“你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父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尉白夜急得蹲到尉上卿跟前,压低自己的声音道:“今日我在帐中歇息,父亲身边的将士前来汇报,赵副将趁着无人之际,在您帐中逗留之后,又前往罗将军的帐中,还被我当场抓了个正着。”

“哦?”尉上卿挑了挑眉,环视了周围一圈:“这么说来,我这帐中被弄乱的陈设不是你所为?”

“怎么会?”尉白夜连忙摇头,哀怨道:“父亲还不了解白夜吗?什么时候擅自动过您的东西?”

“呵呵……”尉上卿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帐外:“这就能解释得通赵副将为何放着好好的离城不待,要主动陪为父前来此处的原因了。”

“依照将军的看法,他会是哪一方派来的人呢?”罗半叶询问道

“可能是贤王派来的,也可能是皇后派来的人,至于他是谁的人,需要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才能确定。”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罗半叶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假装不知道,先消除他的疑虑,再进行观察,看他下一步会有什么计划。”

罗半叶与尉白夜纷纷点头,三人起身往赵副将的营帐走去。

自从离开在罗半叶帐外遇到尉白夜,赵副将的内心便开始忐忑不安,怎会遇到尉白夜?不是说让所有人陪他一起去视察吗?看来他天生不适合做小喽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行动便被尉白夜当场撞见。

要如何才能将此事圆过去呢?以后需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尉上卿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物,他身边之人也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不然仅靠他一人之力,不可能那么快立下战功,被皇上亲封为镇国大将军。

笼络人心,也是一种本事。

赵副将正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帐外的脚步声响起,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尉上卿等人已经掀开布幔走了进来,赵副将的瞳孔一缩,难道尉白夜将今日之事与尉上卿说了?难怪来得这么迅速。

赵副将从榻上翻身而起,下榻准备向尉上卿行礼。尉上卿眼疾手快将他拦住,笑道:“赵副将不必多礼,先前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本将军替你找大夫?”

“回禀将军,末将休息了一整日,已经好多了。”赵副将垂下头:“就不用劳烦将军替末将操心了。”

“听白夜说,赵副将曾去本将军的帐中寻过我,不知赵副将寻我何事?”

“对啊!”尉白夜附和道:“赵副将寻不到父亲,还去了罗将军的营帐,赵副将有什么要紧之事,现在可以说了。”

赵副将垂下头,让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果真是尉白夜告诉尉上卿的,不过这倒容易对付,俗话说,会吠的犬不咬人,咬人的犬不吠。尉白夜就是那种会吠的犬,若是他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他就该考虑考虑如何逃跑一事了。

半响,赵副将才发出闷闷的声音。

“将军,我们不是前来镇压斐戎余孽的吗?若滞留在古容城的原因是因为将军想要等到夫人祭日之后,那我们滞留在印犁城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也正想听听尉上卿的解释,或许他是真的想谋反,这才任由斐戎余孽在悦安城折腾。而自己则在印犁城驻扎着,还装模作样地视察民情,他又不是印犁城的地方官。

“理由是什么呢?”尉上卿轻笑,想起悦安城,有那么一瞬间失神:“本将军也不知晓,只是……”

十七年前,他为了国家拼尽全力杀敌,放弃了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守得一方安宁。十七年后,朝中之人想方设法要置他于死地。他此生只去过两次悦安城,一次是十七年前为了国家带兵兵临悦安城下,第二次是一年前为了家人而进攻悦安城。

他此生所受的苦源于此地,他想不明白,为何人生会如此荒唐?悦安城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祥之地,每次到那里,总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他若晚一些进入悦安城,会不会就能躲过那些灾难。

钟离钰就在悦安城的王宫里,自从她嫁入斐戎,当了和亲的公主,尉上卿便没有见过她。或许……她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尉上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往,有没有勇气面对那些真相。

“将军也不知道自己滞留在印犁城的原因吗?”赵副将了然地笑了笑,他果然有别的想法,自己也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本将军确实找不到,本将军也不想找那么多理由。”尉上卿叹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赵副将还没回答本将军的问题,你来我帐中寻我何事?”

326:郑重其事

“末将就是想问问将军何时出发去悦安城。”赵副将拱了拱手,心平气和地回答。

“用不了几日,再等几日。”尉上卿刚毅的脸上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将军,既然赵副将没事找您,那我们也不该留在此处打扰他歇息。”罗半叶见他心情不太好,连忙上前解围。

说完,拽着尉上卿往帐外走去。尉白夜与赵副将问了一声好,便紧跟着一同出去了。尉白夜不知父亲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其实他知道父亲想的事情有很多,表面上是威武的将军,实则内心承受了许多压力,他从未开口说过他的难处。而是以一个男人、以一个将军的身份默默扛起了一切。

父亲是他此生唯一崇拜之人,他也要做一个像父亲这样有担当的男人,尽管会活得很苦很累,他也不怕。只是不知,父亲到底为何而忧愁。

……

妄徒带着绮落的书信抵达景浣房的怡雅居,将书信交到千兰手上。未等千兰打开书信,妄徒行了一个礼,准备起身回古容城。

“唉~”千兰叫住了他,笑了笑:“看来绮落管你们很严格啊!”

“回门主的话,属下为妄生门效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妄徒拱了拱手,回答道。

“回去告诉子衿,本门主收到她的消息后,已经派人往附属国等地探查了,若是真的发现了智谞门的踪迹,定不会手下留情。让她放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担忧后方。”

“是。”妄徒应了下来,却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疑问,做自己该做的事,什么样的事情才是少主该做之事呢?猜不透,想不明白,还是跑跑腿得了。

“稍等片刻。”

“是。”

千兰将书信打开,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叹息道:“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什么?”妄徒还以为千兰与他说话。

“没事。”

她的思绪陷入了过去,回想起甜水村的事情,当初的她就是在甜水村附近救下子衿的,离开之时,瞧见一个黑衣人带走了一个走失的小女孩。也回想起姐姐千云之死,如果她能快一步的话,或许姐姐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事,就不会造成今日这个难以收拾的局面。她救回了姐姐的女儿,却又将她狠狠地利用了一番,姐姐不会责怪她吧?

她找来锦帛,可那些陈年往事说来话长了,想着那东西写不完那么多字,才找来笔墨纸砚,也不知自己写了多久,等到抬起头的时候,妄徒依旧守在一旁,窗外的天色却已经黯淡了下来。

千兰收起纸笔,将书信叠了起来。妄徒看了一眼,却没看到纸上有何字迹。千兰将写好回答的纸张叠起来,装进信封里,才递给妄徒。

那妄徒见她如此郑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放进自己的怀里。

“此行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属下遵命。”

那妄徒离开怡雅居,一路上都在想这封信上都写了什么,为何门主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罢了,不该让他知晓的事,他也不能过于好奇,若是该他知晓的话,门主自会告诉他。他摇了摇头,大步往前走去。

写完书信的千兰如释重负般叹息了一声,起身准备前往尔雅居,看看齐问筠如何了。他好些日子没有搭理她,自白阳死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子衿恢复记忆后,他对她更加避之不及。

尔雅居,李三蓬头垢面蹲在药炉前,瞪着双眼盯着跟前的药炉,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他身旁有个像苍蝇一样来回走动的女子,边走边叹息边念叨着:“这一次一定要成功,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李三抬眸望了她一眼,好好的一女子,因为少主一句话,变得成如今这般模样。她自己如此就算了,还拉着尔雅居的人跟着如此,这段时间,林翰山上山下来回跑,跟着齐先生去采各种草药。两人足足瘦了一整圈,每日天微亮,还未来得及收拾整理,她便从往生阁赶来,将齐先生与林翰赶出去找草药,若是不立即行动,便又哭又闹的。

她自己有时连续几日不歇息,不睡觉,就为了配这个解药。齐先生认得草药,林翰武功高强,所以两人外出,而他李三什么也不会,只得成天坐在这后堂紧盯着这药炉。

李三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除了对齐先生有些好脸色,对谁都是一张死鱼脸。如今倒好,混熟了,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后悔与青映雨交好,还来得及吗?

齐问筠背着背篓,正午的烈阳洒下光辉,将他晒得直冒汗。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林中植物根部散发着一阵阵热气,他不得不低垂着头细细地寻找草药,他的乖徒儿要研制一味解药,虽不知她为何这么着急,作为师父的他应该支持徒儿才行,不然不就枉为师表?

林翰背着背篓跟在他的身后,额头上、脸上皆是热出来的汗水,又不敢在这林中脱衣裳,若是遇到什么蛇虫攻击,齐先生还得浪费精力与好不容易采来的药材救他。青映雨疯狂起来,比齐先生要恐怖得多。

尔雅居的青映雨拿着新研制出的解药,小小的一颗躺在手心里。她死死地盯着那颗小小的解药,弓着身走到服下慢魂散,快断气的小灰鼠跟前,给那小灰鼠喂下解药后,不见它有何好转,表情逐渐龟裂。她的掌心慢慢收起,拳头紧握。

“啊~”她抱头尖叫了一声:“又失败了。”

又失败了,她拿着这解药,解不了小灰鼠的毒,所以这解药研制失败了。

“又失败了。”原本就蓬头垢面的青映雨,此刻的表情变得尤其狰狞,李三见了都要退让三分。

“又失败了。”青映雨又呢喃了一句,随后,发了疯似的踢打着药炉:“失败,失败,又失败。这慢魂散的解药怎么如此难配?早知道就不研制那东西了,少主肯定会对我失望的,少主一定对我失望至极了。”

李三见她的情绪有些崩溃,起身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映雨,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继续努力,说不定下一次就成功了呢?少主若是知道你这么努力,就算你真的失败了,她也不会怪罪你的。”

“不会失败的,我一定能成功。”青映雨反驳道:“我不是怕少主怪罪,而是怕她失望,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好不容易有一次报答她的机会,我不想失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是被齐先生与满修救下的,当时的我已经服了毒,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遇到了齐先生与满修。”李三感同身受他之所以选择待在尔雅居,也是为了报答齐先生的恩情,就算他就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这条命始终是他给的。

“三儿。”青映雨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不是,你很厉害。对我而言,你不可缺少。”

“……”青映雨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谈情说爱。青映雨努了努鼻子,在李三身上来回嗅了嗅:“好臭。”

“你……”

未等李三开口,青映雨又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我也很臭,这都多久没打理自己了。”

“……”李三正想说她也很臭,竟然嫌弃他。她真厉害,果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先去洗簌洗簌,收拾整理好仪容再开始下一次尝试好了。”

既然青映雨都发话了,李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两人也懒得管这后堂弄得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青映雨起身回了往生阁,李三也去了自己的房间。

千兰慢悠悠走到尔雅居,见院门开着,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院外踌躇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去,不远处,两个身影向尔雅居跑来,是背着背篓跑得气喘吁吁的齐问筠与林翰。千兰脚步一滞,原来他真的不在尔雅居。

两人在院外见到门主千兰,林翰行了一个礼,便往后堂跑去。他可不会如此没眼力地待在此处,遭受门主的白眼。

齐问筠掂了掂背上的背篓,整理好自己的呼吸,淡淡地道了一声:“见过门主。”

“问筠,你为何要这样,子衿已经恢复记忆了,难道你要因为一个白阳,一辈子不理我?”千兰见他如此生疏,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埋怨说了出来。

齐问筠听了这话,对她更加失望:“因为一个白阳?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能瞒住别人,即便能瞒住子衿,能瞒住我吗?”

“可我是妄生门的门主。”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妄生门门主,就该像子衿那样多为妄生门考虑。以前的子衿不愿沉浸在过去,而你却趁着她失了记忆,将她推进深渊,你觉得这是千云门主想看到的吗?”

面对齐问筠的逼问,千兰拧着眉,找不到反驳的言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齐问筠痛心疾首地望着她:“原本子衿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少主,可如今呢?一切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她离真相越来越近,就代表她离深渊越来越近,你以为她不懂吗?”

“可是……”千兰垂下头:“世人欠姐姐一个公道。”

</br>

</br>

327:病不知因

“所以说你自私。”齐问筠抬脚离去,从千兰身边擦肩而过,头也没回。

千兰见他这样,心里愈加委屈。

“那你呢?”千兰转身盯着齐问筠的背影:“你呢?你不也帮着我做这些事?你也是帮凶,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齐问筠的脚步一顿,转过头,讥笑道:“对,我没资格指责你,也没资格待在你身边,属下恭送门主。”

“你……”

齐问筠转身离去,他确实是千兰的帮凶,所以才无法原谅千兰,更无法原谅自己。他走进后堂,没瞧见李三也没看到青映雨,这两人去哪儿了?乖徒儿不是说这解药是替皇上研制的吗?怎么如此怠慢?

林翰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他要好好歇息歇息,否则待会儿与齐先生下山时没有多余的力气。齐先生与门主的爱恨情仇,那是连少主也管不了的,他一个小小的妄徒,哪里插得上话,还是走远些。

齐问筠在后堂待了一会儿,李三从自己的房间内走了出来,见到齐问筠,连忙行礼问好。

“映雨去哪儿了?她不是说这解药是少主让她替皇上配的吗?”齐问筠瞧见匆匆从房间走出来的李三,开口问道。

“这是替皇上配的解药?”李三一怔,之后便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没日没夜地折腾我们,原来是为了替皇上配解药。”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齐问筠见他自顾自地说了半晌,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愠怒,方才与千兰见面,已经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李三这表现直接点燃他的怒火。

“哦~解药研制失败了,我们又要开始新的尝试。如此夜以继日地忙碌,我怕她支撑不住,让她回往生阁洗簌,让她放松放松。”李三没有看出齐问筠的愠怒,但他对齐问筠一直都很恭敬。

“如此也好,没日没夜,尔雅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今日我们都歇着吧!”齐问筠的怒火减少了许多,坐在后堂耷拉着脑袋。

“是。”

李三见他心情不是太好,也没再与他搭话。默默地收拾整理着乱糟糟的后堂,等待青映雨歇息好了,开始新的尝试。

青映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整理好自己的仪容,骑着马快速跑回尔雅居。走近后堂,瞧见齐问筠坐在药炉边唉声叹气,她连忙走上前笑道:“师父不要气馁,这次失败了不要紧,我们继续开始新的尝试,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齐问筠抬头看着她,无奈地笑了起来:“为师知道。”

“那师父笑一笑,打起精神开始作为吧!”青映雨上前摇晃着齐问筠的手臂,撒娇道:“师父别不开心了,我们医者就应该钻研医术。”

“为师才是医者,映雨可不是。”

“为何不是?”

“映雨擅于用毒,可不善于行医治病。”

“所以才拜您为师啊!”青映雨瞧见正在打扫后堂的李三,发话道:“三儿,快些整理,我们要开始新的尝试了。”

李三突然被青映雨提到,转身看向她,有些不情愿地道:“可是方才齐先生说了今日可以歇息。”

“歇息什么歇息?”青映雨一听这话,急得甩开齐问筠的手臂,起身走到李三跟前质问:“这解药可是替皇上配制的,皇上的安危关系到天下苍生,你这是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这个人一直……”李三垂下头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

“方才齐先生说了今日可以歇息。”

“师父。”青映雨皱着眉回头望向坐在药炉边的齐问筠:“少主吩咐的事,我一定要完成,就算天下苍生与我无关。”

天下苍生的确与她无关,当她遭受欺辱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为她说话。当她活得步步惊心时,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天下苍生与她何干,她的命是青子衿救的,青子衿吩咐的事,她绝对不会懈怠。

“为师可没说过。”齐问筠见她如此较真,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心想她肯定想起自己的过去:“李三,你胆子肥了,竟敢当着我的面拿我当借口。”

“三儿听见没,师父不承认你说的话。”青映雨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师父怎会如此糊涂,这可是替皇上配制的解药,他的亲儿子想要伤害他,可宫中却没有人告诉他实情。”

能拿到她的慢魂散,且有动机伤害皇上之人,被囚禁于诛心殿的那个人的嫌疑最大。青映雨摇了摇头,万人之上的皇上,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

皇宫之中。

钟离越卧病在榻,谦儿不知去向,身边只有赵公公与娴妃照看着。伯君最近很忙,弋儿……他在盘算着什么呢?皇后,她又想做些什么呢?想他钟离越驰骋一生,如今竟落得这个下场,病不知何因,命不知何时绝。

若是、若是仙合还在就好了。

这皇宫里,真正将他当家人、当夫君看待之人只有仙合一人。对于皇后来说,他只是权力。对于娴妃来说,他只是需要讨好的对象。对于其他的妃子,他是敬畏的皇上。唯有仙合将他当作自己的夫君,也唯有仙合才能安抚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皇家人果真不适合拥有爱情,如此,他们便有了软肋。

谦儿去了何处,前些日子还守在他的身边。钟离越想不明白,近日谦儿为何不出现。他这眼皮每日都沉得很。他早已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这朝中的局势早已变成一团乱麻。

“仙合……”

叶芊芊听到钟离越的呢喃,伸手握住他的手,垂下头笑了笑:“皇上的心思到现在都还未变啊?妾身好后悔没有早些遇见您。”

“赵公公,太医署那边如何了?他们不是说在商讨皇上的诊断方案吗?今日可有消息了。”叶芊芊别过脸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公公。

“回娴妃娘娘的话,太医署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是吗?”叶芊芊叹息了一声,太子给的药果然厉害,竟让太医署的太医都没有法子。她也不知是何毒,自从太子被监禁于诛心殿,那药就停了。她又不敢去找太子,若是被皇后发现,免不了大动干戈,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太医署,一群太医正在商讨皇上的救治方法。

“我觉得皇上应当是中了毒。”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还未设想过。”

“中毒?”太医署最高的掌权者太医令坐在首位,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思忖了片刻:“老夫觉得不太可能,若是中了毒,怎会一丝痕迹都没有?”

“若不是中了毒,太医令大人倒是说说皇上的病因为何?”

胆小的太医署二把手太医丞伸出脖子忘了往门外,感叹道:“也是皇上仁慈,否则我等早就掉脑袋了。”

“掉脑袋?”太医令嗤笑了一声,皇上如今自身难保,还能让他掉脑袋?

“太医令大人这是何意?”

“老夫的意思是,宫中戒备森严,皇上每日膳食都有专人试毒,皇上不可能中毒。”太医令笃定地回答道。

“怎么能如此笃定?”

“对啊!”

“可皇上的咳疾并不是一两日之事。”

“有谁中毒能撑这么长时间?”太医令抓住某位太医的言辞,逼问在座的太医。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正是激烈的时候,忽闻皇后身边的侍奉太监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此话一出,原本坐在一起的太医们慌忙四散开来,匍匐在地上行礼。

“免礼。”乔贞神色淡淡,不着痕迹地瞥了太医令一眼:“各位太医先下去吧!本宫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太医令大人,对于皇上的病,你们可想出法子了。”

太医们纷纷退出太医署,太医丞听了皇后的吩咐,也跟着太医们退了出去。丫鬟奴才们也跟着退了出去,并替她关上房门。只剩下太医令与乔贞二人,太医令拱手行了一个礼,道:“回皇后,方才他们已经猜出一些端倪,不过已经被微臣否定了。”

“做得好。”乔贞也不看他,一副优雅端庄的姿态:“皇上没多少日子了,至于他中了什么毒,被谁下了毒,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是太医令大人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微臣定会将皇上真正的病因压下来,皇后娘娘,微臣有个建议,不知可否直接……”太医令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里尽是贪婪:“帮皇上早些解脱呢?”

“不可。”乔贞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的建议:“别看皇上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可他身边还有个娴妃,贤王殿下将本宫盯得死死的,再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皇后娘娘的话,前些日子,微臣瞧见七殿下在这宫中晃悠,他来太医署之后又去了御膳房。”

“他许是想找出什么端倪吧!”乔贞嗤笑了一声:“他这种废物皇子,又能发现什么线索呢?就算将真相放到他面前,他也未必有勇气去面对。”

“皇后娘娘,六殿下也找过微臣。”

“他说了什么?”乔贞听了这话,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只是问了皇上的病情,微臣告诉六殿下,皇上只是感染了风寒,再加上最近天气炎热,才导致皇上看起来气色不佳。”

328:失而复得

“莫要将真相告诉他,若是坏了本宫的大事,别说是你的地位,就算是你的九族也未必能保得住。”乔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开门抬脚离去。

“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乔贞知道钟离越中了毒,很久之前,太医令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一直压着,让太医令没有告诉别人罢了,就算太医丞与医监们发现端倪,太医令也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压制住他们。

皇上不是对外宣称他没有病吗?那她干嘛还让太医管他的病,自生自灭就行了。乔贞眯了眯双眼,望着不远处的宫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丫鬟与奴才簇拥了上来,乔贞仰面叹息了一声:“要变天了。”

……

乔姜准备进宫找堂姐商议商议一些问题,最近总感觉有人跟踪他,若真的有人,定是贤王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有时能发现跟踪者的痕迹,有时又觉得他音信全无,总觉得那人并不简单,难道是妄生门之人,如今一年之期已到,若是贤王雇凶杀他,他岂不是很危险?

可那跟踪者也只是跟着他,并未有任何举动,这点倒是让乔姜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此想着,他加快了脚步。下次进宫坐马车好了,这种被人跟着的滋味,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贞德殿上,乔贞从太医署回来,坐在殿上歇息。丫鬟端来燕窝粥,呈到她面前。乔贞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她端起瓷碗,正准备享用燕窝粥,殿外传来下人的声音:“皇后娘娘,乔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乔贞看了自己身边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了然地上前端走燕窝粥,余下的一众丫鬟也跟着退了下去。

每次乔公子前来,她们都会回避。

乔姜大步走到殿上,行了一个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乔贞揉了揉眉心,疲累地抬起头,问道:“今日寻本宫何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近日草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你别开口草民,闭口草民的,是想故意刺激本宫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姜连忙垂下头认错。

“你方才说自己被人跟踪了?可是贤王怀疑你,然后采取行动了?”乔贞回归话题。

“我也没露出多大的破绽,若是贤王怀疑到我的头上,那我们与他对决之日也快到了。”

“这可不行。”乔贞皱起眉头:“若是他发现了你,我们可就危险了。对了,尉上卿去了悦安城这么久,为何不见一点动静,那尉子瑜还待在尉府不肯出来吗?”

“我还在等消息。”乔姜回答,听见堂姐提起尉子瑜,心中有一丝动容:“尉子瑜好像被上次那事吓到了,如今躲在府里,怎么也不肯出门。手下来报,尉可馨每日都会亲自为她采购许多东西,还亲自去明月楼帮她打包吃食。”

“是吗?”乔贞嗤笑了一声:“馨儿还真当自己是尉上卿的亲生女儿了。”

“难道不是吗?”乔姜疑惑地问道。

“自然不是。”乔贞讽刺地笑了笑:“本宫也不知她是何人,一个小村子里捡到的小孩,捡到她之时,看起来一岁左右,见她长得可爱就带回来了,她跟着本宫进宫之时,年纪尚幼,想必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她真的不是尉上卿的亲生女儿?”乔姜听了这话,五雷轰顶:“那为何皇后要说他是尉将军的女儿?”

“只不过是想利用她击垮尉上卿罢了,本宫要让他尝一尝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觉。”乔贞说这话时,眼中尽是狠戾。

“那……”乔姜似乎想到什么:“我一直想问皇后一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问题?”

“既然尉将军已经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何还要认尉子瑜做他的义女?”

“她也姓尉,见她可怜罢了。”乔贞不屑地笑道:“想必是十七年前悦安城一事,让他心里有了阴影。如今见到可怜的适龄女子,都会认她们做义女吧!”

“可他只认了尉子瑜一个。”

“不是说了尉子瑜恰巧姓尉吗?”乔贞似是觉得乔姜在否定她,有些不悦。

“或许,尉将军知道尉可馨是假的。”乔姜也不恼,将自己心里的推测说出口。

“不可能,他亲眼见了那玉枫叶,当时就认了尉可馨,他可以不信本宫说的话,会不相信玉枫叶吗?”

“是吗?”尽管皇后说得有理有据,乔姜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怀疑。

“若是贤王开始怀疑你,我们就必须加快动作,那尉上卿如今还没有任何动作,我们就要让他有所动作。”乔贞见他不再反驳,开口道。

“皇后娘娘,若是您等不及了,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吧!”乔姜垂下头低笑着:“不如,让六殿下给尉上卿修书一封,聊表关怀之情?”

“这是何意?”乔贞一怒:“不可将弋儿牵扯进来。”

“皇后娘娘,六殿下登上帝位之时,尉上卿与贤王已是一副枯骨,还会有人追究他与尉上卿通信之事吗?”

“这倒也是。”乔贞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可弋儿定不会如此做,看来只能找人代笔,到时候追究起来,也有替罪之人,这法子如何?”

“甚好。”乔姜拍了拍手掌,大笑道:“皇后娘娘真不愧是乔丞相之后。”

“乔丞相也是你大伯。”

“可惜父亲就没有如此幸运了。”乔姜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下来,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思绪。

“本宫定会为叔叔报仇。”乔贞伸手抚了抚乔姜的头,保证道。

“皇后娘娘信得过我吗?”乔姜复打起精神,眼神希冀地望着乔贞。

“自然信得过,你与弋儿,是本宫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若是连你都信不过,本宫还能相信谁?你与本宫,就像父亲与叔叔一样,我们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乔贞难得露出温柔之色。

“这才是我不遗余力替弋儿谋划的根本原因,即便最后光鲜亮丽之人并不是我,当初父亲为了乔丞相的大业,舍弃了自己的所有,甚至是生命。如今我也会像父亲一样,为了乔家,为了弋儿,就算舍弃所有,我也会助弋儿上位。”乔姜的眼底闪过一丝一色,面上仍是一副温顺模样。

“傻孩子,怎么还一口一个乔丞相呢?我父亲是你大伯。”乔贞无奈地笑了笑。

乔姜垂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既然皇后娘娘信得过我,能否依照我的计谋行事呢?”

“你先说说……”乔贞也没脱口答应,她可不傻。

“皇后娘娘若是得了六殿下写给尉上卿的信函,记得找人通知贤王殿下。”

“借刀杀人,以自己为诱饵。”乔贞嗤笑了一声:“姜儿,本宫当初竟小看了你。既然如此,那本宫定会按照你的说法去做,你那边,可别出什么纰漏。否则,本宫若是倒了,姜儿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皇后娘娘放心吧!”乔姜抿了抿唇:“若是没什么事,草民先告退了。”

“去吧!”

乔贞望着乔姜离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过了片刻,喝完燕窝粥,这才起身往钟离弋的慈云殿方向走去。

慈云殿。

张婉儿与钟离弋嬉戏打闹,张婉儿从没想过,嫁给钟离弋会是如今这番光景。当初被指婚时,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如今她的眼里心里都是钟离弋。

她与钟离弋有今日的造化,多亏了当时与子瑜打下的那个赌,若那场约定都能实现的话,子瑜与七殿下何时在一起呢?有七殿下在身边,子瑜肯定会变得更加猖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七殿下对她的情,旁人都看在眼里。

若是两人成了亲,他们的府上一定很热闹,不需要太多人,有他们两个就足矣闹翻整个府邸。

“哈哈……婉儿被为夫抓到了。”张婉儿分神之际,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夫君你说,为何七殿下与子瑜还没成亲啊?”

“想必是尉将军还未回来,无人做主吧!”钟离弋想起尉子瑜在刘府遭遇的一切,有些内疚,又不敢告诉张婉儿。

“那尉将军何时回来?别等到几年之后才回来,可馨与子瑜都老了,谁还娶她们?”

“你呀,成天担忧这个,担忧那个,怎么不担忧担忧自己啊?”钟离弋凑到她耳边,笑道。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张婉儿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什么:“夫君,我想出宫去见一见子瑜和又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她们二人。”

“见子瑜的话,就算了。”钟离弋摇了摇头,子瑜因为刘府那件事躲在府中不肯出门,若是让张婉儿知道此事,那还了得?

“为何?”

“子瑜忙着赶制嫁衣,哪有时间见你,若是你想见又苓,为夫倒是可以请她入宫与你一叙。”钟离弋思来想去,只能寻这个借口与她说。

“忙着赶制嫁衣?”张婉儿一喜:“难道是她与七殿下好事将近?”

“谁说好事将近才赶制嫁衣?”钟离弋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宠溺道:“子瑜终有一天是要嫁人的,有备无患。”

329:呆若木鸡

“这样啊!”张婉儿听闻此话,瞬间泄了气:“那你也别去麻烦又苓了,等子瑜有空再说,到时候,我们再聚到一起。”

“好。”钟离弋回答着张婉儿的话,手臂收紧了几分。他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如今朝中都在传他与贤王争储位,更有甚者,想要利用此流言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只是不知二哥会不会因此与他产生隔阂,他一直在维持兄弟之间的关系,曾去各个兄长府上小坐,可是大哥和三哥还是犯了错。

但愿二哥能清醒一点,他与七弟一样,并不热衷于权势与地位,他也认为,唯有二哥继位,方可永保大祁皇朝繁荣昌盛。

钟离弋抱着张婉儿陷入了沉思,张婉儿任由他抱着,他不想说话,那就陪他沉默。

乔贞抵达慈云殿,便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身边的大丫鬟见他们如此,有些为难地看了乔贞一眼,见她面无表情,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驾到。”

张婉儿被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挣脱钟离弋的怀抱,钟离弋抬眸看见自己母后到来,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牵起张婉儿的手,走到乔贞面前:“弋儿见过母后。”

“妾身见过母后。”张婉儿慌忙挣脱钟离弋的手,上前行礼。

乔贞垂眸瞥了张婉儿一眼,淡淡地道:“免礼。”

“母后怎会有空来这慈云殿?”

“弋儿,进殿说话。”说着,与钟离弋并肩走进殿内,张婉儿低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她与钟离弋成亲许久,每每见到皇后,她都心惊胆战的,记得春日诗会上,皇后处处针对子瑜,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还被皇后撞见她与钟离弋抱在一起,这下皇后肯定更加对她不耐烦,想到这里,张婉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母后有什么事吗?”钟离弋回头看了张婉儿一眼,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疼。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乔贞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殿上,走到钟离弋的书案旁:“弋儿最近可有练字?”

“没有。”钟离弋否认道:“弋儿只是个习武的粗人,虽然在古容城之时,尉将军也曾叮嘱过弋儿好好练字,可弋儿拒绝了。”

“为何不好好练字呢?”乔贞听到钟离弋提起尉上卿,指尖微颤:“作为大祁皇朝的皇……子,需得德才兼备,文武双全。”

“弋儿才不要,为何母后不去要求伯谦,他也是大祁皇朝的皇子。”钟离弋撇了撇嘴,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你与他不一样。”乔贞欲言又止,王爷与帝王能相提并论吗?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这大祁皇朝的皇子……”

“就是不一样。”乔贞一怒,一掌拍在书案上。钟离弋被吓得颤了颤,回眸看张婉儿一眼,她也被吓得不轻。

两人怎么可能会一样,就凭钟离伯谦的母妃是贤妃,而钟离弋的母妃是皇后。两人在钟离越心中的地位就截然不同,钟离越任由钟离伯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替他担忧未来,为他物色适合的妃子,而他却不管钟离弋的死活。

这些都是乔贞看在眼里的差距。

乔贞见钟离弋垂下头不说话,叹息了一声:“为本宫题一首诗,晚膳过后让下人送到贞德殿。”

说完这话,乔贞才起身离去。

“恭送母后。”钟离弋与张婉儿见她要走,连忙行礼。

乔贞大步离去,她明明很关心弋儿,为何他对自己这般疏离?甚至……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还不如那张婉儿与他之间的关系,乔贞想到这里,神色又暗淡了几分。

慈云殿上的钟离弋想到自己的母后让他题一首诗,便觉得脑袋瞬间胀大,他一个常年待在古容城的武将,哪来的闲工夫学习吟诗作赋?让他用半天的时间题一首诗,母后这不是为难人吗?

且不说要对仗工整,还要斟酌字句,还要担心一不小心惹得母后不开心。乔贞离开慈云殿后,钟离弋便坐在书案旁,望着书案上仅有的一本兵书,呆若木鸡。张婉儿坐在他的旁边,笑望着他。

“婉儿,你会作诗吗?”

“婉儿会跳舞,夫君若是想看,婉儿这就为你舞一曲。”

“……”钟离弋指望不上张婉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婉儿你是故意为难为夫对不对?”

“夫君尽管去作诗,无论是什么样,都是夫君对母后的一片心意。若是婉儿参与其中,会惹得母后不高兴的。”

既然张婉儿如此说,钟离弋也不能再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索性埋头苦思。

到了傍晚,钟离弋勉强写出几句诗。张婉儿凑到他跟前一看,简直不忍直视,堂堂大祁皇朝的六殿下,写的字歪歪扭扭,没个正形。他那双大手除了会拿长剑,别的东西都不太会使用。

虽是如此,钟离弋还是差人将自己题的诗送去了贞德殿,至于他自己,就别去丢人现眼了。贞德殿上,乔贞打开纸张,看着上面的字迹,勉强可以辨认一二。至于上面的诗,还真的没眼看。

乔贞抿了抿唇,微笑着取出笔墨纸砚,模仿着钟离弋的字迹,写好与尉上卿的通信内容,细细查看,不仅要保证通信内容不过于直白,还要让人读出尉上卿有二心,最后才在行尾写下钟离弋的落笔。

乔贞叠好书信,将它放到手指般大小的竹筒里,叫来身边的大丫鬟。

“吉儿,将此信送到乔府。”乔贞将小竹筒交给身边的大丫鬟,冷言道:“至于祥儿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回娘娘的话,奴婢知道。”

“下去吧!”乔贞挥手示意她离开,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左相会将眼线安插在她的身边,她也能利用这个眼线混淆视听。

吉儿握着竹筒匆匆退出房间,不远处便站着皇后娘娘口中的祥儿,她一边打理院中的花,一边看着从殿中出来的吉儿。见她神色慌张,双手紧握着,低垂着头快步往前走,肯定有什么猫腻。

祥儿跟着吉儿一路走到宫墙处,见她扒开草丛,露出一处狭窄的通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等到吉儿彻底爬了出去,祥儿打量了片刻,才跟着她一同爬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乔府,祥儿躲在不远处看着吉儿的一举一动。

“劳烦通报一下乔公子,吉儿有急事求见。”

乔府的下人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府。没过多久,乔姜走到府外。吉儿连忙走上前,拿出乔贞给她的小竹筒,摊在手心里,给一侧的人留出可以看到的余地,着急地道:“乔公子,此物属于边陲之地,十万火急,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知道了。”乔姜淡淡地回了一句,接过她手里的小竹筒。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祥儿看在眼里,她见吉儿转身准备回宫,连忙跑去左相府,将今日之事毫无保留地说与李资听。

李资站在书房的窗前,打开窗户望着院外的绿荫,听着树干上的蝉鸣,自言自语道:“看来皇后已经按耐不住了。”

不知她想毁掉尉上卿还是利用尉上卿呢?不管是毁掉还是利用,他都能利用那个小竹筒将他们置于死地,乔丞相之后又怎样?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失败。

想到这里,李资整理了衣裳上的褶皱,起身往贤王府方向而去。

左相李资被上官听寒引到离人池旁的凉亭里,钟离伯君备好了糕点与酒水等待着他,李资抬眸望了不远处的离人院一眼,院外站着自己的女儿李惜霜。李资垂眸,嘴角绽开浅浅的笑意,看来贤王已经接受了霜儿,这才与他坐在离人池旁谈事。

“仲夏已过,季夏初始,还是这离人池让人身心放松。”钟离伯君望着池中清荷,脑子里回想到一年前与尉子瑜的相遇,她在这凉亭边嬉戏玩耍,在池上泛舟,还采摘莲藕。时过境迁,记忆里的美好被封存在过去,而他停滞在原地,却等不来故人。

“贤王好雅致,这离人池与离人院相距不远,想必……”

“左相寻本王何事?”钟离伯君打断他的话,关于李惜霜的话题,他一个字都不想提,他待在此处,也不是因为离人院内的李惜霜,他若待在此处,李惜霜万万不可踏足。

李资的笑容僵在嘴角,脸上略过一丝不自然,勉强地勾了勾唇:“贤王殿下还真是……铁面无私,只谈公事,不提及私人感情。”

上官听寒抬眸望了李资一眼,随即转身背对着两人,面向离人池,望着池中的清荷。

“本王不过问左相大人的家事,左相大人也无权过问本王的私事,我们应当互相尊重彼此才是。”钟离伯君不冷不热,从容地回答了李资的问题。

相比于以前,他成熟了许多,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怅然若失。一年的光景,说长,它又不长,若是长的话,怎还觉得子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短,它也不短,一年之间,尉子瑜爱上了他也放弃了他,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两人之间的感情从开始到结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330:步步为营

钟离的黄昏正文330:步步为营钟离伯君想到这里,垂首叹息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们就聊聊公事。”李资瞥了钟离伯君身后的上官听寒一眼。

钟离伯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瞥见上官听寒的背影,勾了勾唇,浅笑道:“左相大人有何事?大可直说,听寒不是外人。”

“呵呵……”李资与钟离伯君对立而坐,端起眼前的杯盏,轻抿了一口杯中清酒:“方才收到消息,皇后派人给乔府送了一个小竹筒,隐约听说那竹筒是边陲之物。”

“左相大人的意思是……皇后开始行动了?”

“只是不知皇后是想毁掉尉将军还是想拉拢尉将军。”左相纠结了片刻,道:“不管是毁掉还是拉拢,我们都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掌握主动权。”

“消息可否属实,它是如何得来?”

“此消息乃臣的眼线亲耳所听,消息之源出自皇后身边的大丫鬟吉儿之口,她站在乔府外对乔姜所说。”

“左相大人,这么明显的陷阱,你还拉着本王往下跳,有谁谈论重要之事会站在府外?要不你我现在去街市上讨论如何夺得帝位?”钟离伯君双眸一转,微张着唇,冷冷地瞥着李资。

“臣的意思是不管皇后想耍什么花招,我们趁此机会利用一番。”

钟离伯君张了张嘴:“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说明他们早已想好了后路。站在府外故意让你偷听,说明他们需要利用本王,这些……左相大人都想不明白吗?”

“贤王殿下说得很有道理,可危机就是转机,我们与皇后再这么僵持下去,谁也讨不到好处,不如放手一搏,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放手一搏?”钟离伯君咧嘴冷笑了一声:“左相大人还真看得开,成功与失败,仅在一念之间。若不小心翼翼,前方便是万丈深渊。别到时候败下阵来,你我同跪在刑场之上,你再回头怪本王没能保你家族繁荣昌盛。”

“贤王殿下,此事只要牵扯到尉将军,皇后就没那么容易脱身。”李资听了他的话,才明白他的优柔寡断有多碍事:“他们敢兵行险招,为何贤王殿下如此畏畏缩缩?”

“左相大人,本王只是希望你能将事情考虑全面,本王要的是绝对成功。”钟离伯君被他的话一激,平时温柔的模样荡然无存。

“贤王殿下应该明白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臣也想有一个详细的计划,可是朝中仅剩下王爷与六殿下,王爷小心谨慎,对方何尝不是步步为营?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他们何尝不是虎视眈眈?所以……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钟离伯君咬了咬牙,垂下头,眼中一片死寂。半晌,才发出闷闷的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小竹筒会被送往悦安城,我们半路截下那个小竹筒,先看看里面的内容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也只能暂时如此做了,悦安城有赵副将接应,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既然如此,臣会派人盯紧乔府,臣先告退。”

李资起身离去,钟离伯君哀叹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自左相提出兵行险招之后,他便极力反对,没想到,最后还是决定拉上尉将军。

子瑜啊子瑜,本王该拿你怎么办?钟离伯君又叹息了一声,眉头锁紧,眼中布满了焦虑与不安。

他撑着头坐在亭中,沉思了许久的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上官听寒就站在他的身侧,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上官听寒见钟离伯君抬头,问:“王爷真的下定决心如此做了吗?”

“……”钟离伯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若说他下定了决心,可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若说他没有下定决心,左相又得到了他的授意。

“王爷为何不说话?”上官听寒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忍:“王爷可知此举的后果是什么?是尉二小姐彻底失去自己的父亲,失去自己的家人,失去所有希望,这是王爷想看到的吗?王爷多少次做梦都会呓语,口中皆是尉二小姐的名字……”

“你别说了。”钟离伯君咬紧牙关,冷冷地道。

“呵……”上官听寒哪里肯停下来:“前不久王爷还曾用卑鄙的手段,意图得到尉二小姐,得知她有了身孕也不嫌弃,难道王爷真的对尉二小姐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可是她骗了本王,为了离开本王,竟连那种拙劣的借口都能找出来,她的心已经离开了。”钟离伯君说到这里,眼中氤氲一片。

“明明是王爷先伤害了她,如今又要重蹈覆辙吗?”

钟离伯君自然知道上官听寒所说的伤害是什么,但他走得太远,已经不能回头了。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犹豫,就快成功了,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听寒,你逾越了。”

“是,王爷。”上官听寒垂下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离人池对岸的李惜霜望着凉亭里的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看不清脸色,也听不见言语,她更不敢冒然出现在钟离伯君跟前。

她自嫁进贤王府,从没得到过王爷的正眼相看。他对她避之不及,每一次被她触碰,王爷都会偷偷换下衣衫,将被碰过的衣衫扔掉或者烧掉。她每一次从清宁院离开,王爷都会命下人里里外外将清宁院打扫一遍。这些她都知道,只是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钟离伯谦说的没错,他的兄长真的很讨厌她。

自己选择的结果,咬着牙也要将日子过下去。若是当初没有执意与他在一起,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如今这府上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不能与王爷圆房,若是以后王爷当了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王爷还会看她一眼吗?

李惜霜望着对岸的背影,无奈、焦虑与不安充斥在脑中,久久不能回神。

北方宁国边境。

季夏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蝉鸣阵阵,人们伴随着蝉鸣之声入睡。夜空挂起新一轮弯月,月光下的街市上寂静无人,四五个黑衣人悄声从屋檐上经过,来到一处破庙,几人做了一个简单抹脖子的手势。蝉鸣声中伴随着暗镖划破长空的嘶鸣,守在庙外之人身形一滞,眨眼之间,其中一位黑衣人已经移动到那人身后,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将他放在石板上。

定睛一看,月色被他额间溢出的鲜血染得殷红。

那黑衣人向其余四人招了招手,几人闪身潜进破庙,将稻草上熟睡之人杀死在梦境之中。几人四处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别的活人,这才将这些人的尸体拖出去掩埋。

第二日,新阳升起。宁国边境的百姓不知有人在昨夜死去,连边境的地方官也不知晓。若是宁国百姓惨遭毒手,定会惊动地方官,可他们并非宁国百姓,与宁国相近的附属国边境也发生了相同之事。

斐戎地区,印犁城内。

尉上卿带着众人换上便装,像往日一样,出去探查那些不明身份的皇朝百姓。到了破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父亲,昨日这间破庙容纳了至少二十人左右,怎么今日全都不见了人影?”尉白夜发现蹊跷,这些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既不出去乞讨,也不会出去谋生,就算要领略斐戎地区的风土人情,也不会倾巢而出,此事定有蹊跷。

“难道他们有什么任务,他们果然不简单啊!”罗半叶在破庙中四处走动着,打量着庙中的一切,猜测道。

“任务?”赵副将眉头一皱:“罗将军是怀疑这些人是哪一方势力?会是悦安城那边的人吗?”

“不会,这不合理,悦安城那边为何要让皇朝百姓住在这些地方?”尉上卿道:“本将军只是对他们有些起疑,并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将军,此处发现一些痕迹,疑是血迹。”

众人向罗半叶的身边聚拢,看到佛像前的供桌上有一处干涸的红色痕迹,似一滴血珠。罗半叶凑近那痕迹,用鼻子嗅了嗅,除了灰尘的味道以外,还有淡淡的腥味。

“这真的是血珠。”罗半叶闻到这个味道,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难道这些人都被杀了?”尉白夜瞪大了双眼,这里有二十余人,不可能一夜之间全被杀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尉上卿陷入了纠结之中,仅凭着这一滴血珠,无法证明这些人已经被杀死,先核实一番再做判断:“罗半叶,你即刻去找印犁衙门打听一番,可有人报案。”

“是。”罗半叶领命离去。

“白夜,你速速带人在印犁城各处搜寻,看看能不能发现这些人的尸体。”

“是。”尉白夜领命离去。

“赵副将,你带人去西蛮、衔湾等地看看,若发现相同的情况,立即来报。”

“是。”

尉上卿叹息了一声,抬眸望着赵副将离去的背影。

怎么会有如此蹊跷之事?若这些人被人杀害,为何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二十余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不是小事。

331:恐有不妥

尉上卿也没打算继续前往下一处破屋,他穿着便装,那些人并不知他的身份,也没起疑心。可若是继续查下去,总会有人认出他来。

由于斐戎国被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印犁衙门的最高官品便是知府大人,也是这印犁城的地方官。罗半叶在印犁城驻守了一载有余,印犁的知府大人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他一路来到印犁衙门,自报身份才得以见到知府大人。

在堂前等了片刻,一位穿着官服的老头风风火火走了出来,瞧见罗半叶,热情地迎上前。他伸手虚扶着罗半叶的背,邀请他上座。罗半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长时间在军营里的他养成了一身的肃杀之气,这一眼便吓得那知府大人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罗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下官姓冯,名昇。”

“冯大人,今日本将军可没闲工夫陪你喝茶。”罗半叶入了座,抬眸望向冯大人。

“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冯昇也入了座,命人奉上茶水,以皇朝的礼数招待他。

罗半叶挑了挑眉,弓着腰,手肘放在膝盖上,抬起头:“本将军只是想问问冯大人,今日可有人报案?”

“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见衙门外的鼓响过。”

“是吗?”罗半叶的脸色冷了下来,若是那些人没死,他们会去哪儿:“冯大人可知尉将军最近已经抵达印犁城?”

“尉、尉将军回来了?”冯昇听到尉上卿的消息,吓得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冯大人可知尉将军为何而来?”

“下官不知。”

“皇上命尉将军前往悦安城平息动乱,可将军到了这印犁城,便发现了不少异常,你这个印犁知府是怎么当的?”罗半叶拍案而起,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冯昇,他跟着站了起来,双脚开始打颤,谁都不怕,就怕武将前来找麻烦。

这些个武将,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罗将军对下官有何意见,还请明说。”

“本将军问你,印犁城内涌入大量的皇朝百姓,你可曾派人将他们的身份登记造册?”

“没有。”冯昇心虚地摇了摇头。

“本将军再问你,你可曾注意过印犁城涌入的百姓?”

“……”冯昇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思虑了一小会儿,反驳道:“一年前,斐戎战败,被纳入大祁的版图。按理说,皇朝百姓来斐戎地区便不需要通关符文,我哪里有时间去管他们,再说了,腿长在他们身上,来去自由,这可是大祁皇朝一直以来的民风。”

罗半叶见他反驳得有理有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索性踢了身侧的桌案一脚,吼道:“冯大人可知这样做会带来多大的隐患?”

冯昇被他吓得紧张起来,还是嘴硬地反驳着他的话:“下官不知。”

若是不反驳,上面追究起责任来,他可担待不起。

“冯大人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官,想着印犁这地方与离都相距甚远,就算你肆意妄为也无人敢拿你怎样是吗?”罗半叶将气愤全放在脸上,他气急反笑:“行,冯大人继续肆意妄为,本将军先行一步。”

“罗将军慢走。”

罗半叶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去。冯昇长舒了一口气,正伸手抚顺自己的胸口,罗半叶忽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道:“冯大人,好自为之。”

“谢罗将军提醒。”

“哼。”罗半叶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若不是这些不作为的官,斐戎地区不会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

尉白夜带着士兵四处搜寻,吓坏了不少斐戎百姓,也惊动了不少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大家虽议论纷纷,却不知他们在寻找什么。

劳累了一天,一无所获的尉白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驻守营,难道他们思考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涌入斐戎地区的皇朝百姓只是普通人,破庙里的那群人也只是普通人?那些人会不会是妄生门之人呢?

可据说妄生门的规模没有这么大,他们隐藏在各个角落,不执行任务之时,他们就是普通百姓,过着平凡的生活。与破庙里的那群人截然不同,难道是其他门派之人?可他们在破庙扎堆又是为何?

什么线索都没有,那些人如同人间蒸发似的。尉白夜将自己找到的信息告诉尉上卿,结合罗半叶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对那群人的调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尉子瑜下令让妄徒执行任务时,可没想过自己的决定会给父亲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乔姜派出去送信之人被左相李资的势力拦截在上水城外的林中,身中数刀后血流不止,最终一命呜呼,李资的势力得到小竹筒,随即赶回离城将小竹筒交给李资。

左相府,李资打开小竹筒,取出里面的书信,看着书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讥笑道:“堂堂大祁皇朝的六殿下,写字竟如此丑陋。”

要找尉上卿帮忙,就该拿出一些诚意来,找一个写字写得好的书童代笔不就好了。不过,书童代笔怎能体现他的诚意呢?六殿下所求之事可是关乎国之根本的大事,闲杂之人知晓这件事,恐有不妥。

李资收起小竹筒,将它放到暗室内,誊抄了一份,将这书信带到贤王府。

钟离伯君在书房接待他,两人隔着书案对立而坐。等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上官听寒退守书房之外。李资才从怀中将那封誊抄得来的书信摆放在案上,伸手轻轻敲了敲书案。

“贤王殿下,这就是皇后交给乔姜的东西,被我们的人截了过来,接下来该如何做?”

钟离伯君垂眸,视线落在那书信之上,看到书信的内容以及右下角的落笔。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原以为六弟与谦儿一样,是一个心性善良之人,那些针对他的事,皆是皇后与乔姜所为,今日得见这书信上的内容,钟离伯君才明白,这帝王家可没一个简单的人。

“这书信可是左相大人所捏造?”

“贤王殿下,这话说得可不中听,臣有必要拿这种事欺骗您吗?以防万一,书信被臣藏了起来,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拿出来,必能一招制敌。”

“如此……”钟离伯君不再追问,算是默认了此事。

信中有提到父皇病重,原来前些日子谦儿让他进宫看看父皇是这个意思。可父皇每日都上早朝,也没见他的气色有何不好,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说话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没了往日的威严。

李资前脚离开贤王府,钟离伯君后脚便出了府门,径直往尉府走去。大步跨到尉府府外,却迟迟不敢上前。他待在远处盯着尉府的大门,什么时候,身为王爷的他竟落魄到如此地步。若是他能鼓起勇气去见子瑜一面,便能缓解这么长时间的相思之苦。

“丽儿,今日我看你买了好多好吃的,能不能分一些给我,我拿去献给大小姐。”

钟离伯君听到声音,连忙躲进巷子里,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不可,这些可都是二小姐最喜爱的糕点。除了糕点,还有城北王二家的猪蹄,简直人间美味。”

“二小姐吃不了这么多吧?”

“反正是二小姐吩咐我买的,一样都不能少。”

“切,反正到时候二小姐也会屁颠屁颠拿着猪蹄来找大小姐。”

“小碧,你这目中无主的臭毛病还不改,若是我将你说的话告诉二小姐,二小姐定让黑月姐姐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好丽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只是以前在贤王府之时,我对二小姐有些偏见,不过现在已经改观了,这样吧!待会儿回到府上,我亲自去向二小姐请罪。”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不留恋贤王府吗?”

“那种冷漠的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上次在刘府,二小姐差点出事,身边不就站着贤王殿下吗?他将二小姐害得还不够惨?”

“这倒也是。”

……

钟离伯君望着两人的背影,发现自己正躲在巷子里,望着不远处的尉府,讽刺地笑了笑,小碧说的没错,是他伤害了子瑜,也是他连累子瑜。那么爱玩的她,如今只敢躲在府内,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钟离伯君站在巷子里,陷入了自责之中。而尉子瑜此刻正坐在落花阁的宅院之中,与钟离伯谦一起望着不远处阁楼上纷纷飒飒的落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株槐树。

“伯谦,含笑会凋零吗?”尉子瑜看着那些落花,突然鼻子一酸,便想到这个问题。

“无论是什么花都有凋零的时候,能陪在你身边的,唯有伯谦。”

尉子瑜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弯起嘴角,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眼前只剩下美景,身边坐着自己的良人。

“伯谦可要记得今日所说过的话,若是有朝一日我找不到你,你会遭天谴的。”尉子瑜歪头看了钟离伯谦一眼,将那弯弯的眉眼刻入心底。

“若是我食言,便一辈子承受噬心之痛。”

“停停停,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烂,说出来便显得极其虚假。”

332:犯了大忌

“哦~”钟离伯谦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笑道:“那我什么都不说,子瑜便会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尉子瑜伸出右手,蹭一下放到钟离伯谦胸口上。钟离伯谦一愣,随即伸手按住胸口上的那只手,咧嘴笑了起来。

“感受到了,伯谦的心跳好快。”

“哈哈……我竟然看见子瑜的脸变红了。”

……

“少主。”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吓得尉子瑜慌忙抽回了手。钟离伯谦转头看向声源处,瞧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子瑜跟前,撅起嘴对他翻了好几个白眼,奈何人家压根就不看他。

“咳……”尉子瑜尴尬地咳了咳,抬头看清他的样貌,态度瞬间转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属下丁狗子,古容城妄徒。”说着,半跪在地行礼。

“噗……”钟离伯谦听到这个名字,没忍住笑出声:“丁狗子。”

“参见少主,参见少主夫君。”

“免……”

“哎呀,免礼免礼。”钟离伯谦一喜,打断尉子瑜的话,连忙起身将丁狗子扶了起来。

丁狗子见状,甚是诧异。少主说话被人打断,竟然没有发怒。这下他真的见识到什么叫男人的力量,少主有了男人,果真变成了另一副嘴脸,传闻中少主仅一个眼神就能将敌人吓到腿抖,如今有了男人,不知还能不能拿出当初的气魄来。

不过他方才好像打断少主与她未来的夫君交流感情,会不会被抓去喂老鼠?想到这里,丁狗子觉得自己后脊发凉,浑身酸软。

“你为何抖腿?”尉子瑜看出他的异常,面带笑意地问道。

“属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些错误。”丁狗子的脖子也开始往肩窝里缩。

“错误?”尉子瑜眉头一皱。

“不,属下犯了大忌。”

“说来听听。”

“属下打扰少主与少主夫君的二人世界,其罪当诛,还请少主责罚。”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尉子瑜脚下。

“……”尉子瑜怔了怔,以前的青子衿到底有多可怕?竟给自己的属下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起来吧,我还以为多大的事。”

丁狗子犹豫了片刻,悻悻地爬起来。

一旁的钟离伯谦望着丁狗子,笑道:“妄生门的人再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原以为妄生门之人个个都摆着臭脸,成天只知道杀人,接任务,没想到他们竟是这么一群有血有肉之人。

“说正事。”尉子瑜见他脸色好些了才开口。

收到尉子瑜的命令,丁狗子也变得严肃起来:“少主前些日子派妄徒去衔湾、西蛮、印犁等地探查智谞门门徒一事有着落了。”

“哦?”尉子瑜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经查实,衔湾、西蛮以及印犁等地,都有智谞门门徒活动的痕迹。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门徒已经被全部灭口,一个未留。衔湾城发现四十五人,西蛮城发现了十七人,印犁城发现了二十三人,悦安城发现了四十八人。”

“继续探查,智谞门的门徒怎会只有这些?”提及妄生门门中之事,尉子瑜的眼中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不过你们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行动已经足够引起智谞门门主的注意了。先歇一些时日,暂且不要着急动手,等他们放松警惕再行动,你们的行动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未曾。”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各城妄徒继续待在所在之地继续探查,勿要擅自行动。”

“是。”丁狗子想起一些事:“对了少主,尉将军目前好像正在调查印犁城内的皇朝百姓,而我们杀的那群人中,正好有尉将军调查之人。”

“什么?”尉子瑜面色瞬间黑了下来:“切勿与尉将军正面冲突,悄悄隐藏起来,别被发现了。”

“是。”

丁狗子离去,尉子瑜也陷入了沉思。钟离伯谦见她如此,轻声安慰:“子瑜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妄生门与智谞门之间的较量已经开始了,不知朝中之人是否有所行动。”

“我们何必要去管朝中之人如何,好好地待在此处不就行了?”

“伯谦别忘了,我的父亲可是镇国大将军,他为何会去悦安城镇压斐戎余孽,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父亲的旧部完全能控制这边的局面,可他还是被举荐过来了。”尉子瑜的眉头紧锁,正色道:“我来此处,就是要为我父亲肃清身边的小人,助他渡过此次难关,回到离都,我便立即劝父亲解甲归田。”

“尉将军来此处……不是因为这边的局面无法掌控?”

“不然父亲怎会在古容城待那么长时间?如今还滞留在印犁城内?”

“这样吗?”钟离伯谦想起一心想要登上帝位的兄长,难道尉将军此行与他有关?若是这样,他得尽全力助子瑜保护尉将军才是。

“也有别的原因。”尉子瑜坐回原处,望着不远处阁楼上的槐花:“有些埋葬在过去的真相需要重新浮出水面,了却这些事情,我便只剩下你这么个牵挂。”

“那……”钟离伯谦坐回原处,向尉子瑜的身边靠了靠:“那我们快些去悦安城与尉将军回合吧!”

“还需等待一些时日,去景浣房的妄徒还未归来。”

“那好,伯谦陪你一起等。”

“好。”

钟离伯谦见她神色怏怏,凑到她耳边提议道:“子瑜快些笑一笑,要不要去街市上玩耍?伯谦陪你去如何?”

“好啊!”

“这就对了,其他的事都交给黑月与绮落,她们会办妥,子瑜跟着伯谦四处玩耍就好了。”

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蹦蹦跳跳地从阁楼下经过,槐花一朵两朵,落在两人的肩头,散发出阵阵的幽香。

……

赵副将在衔湾逗留了两日,又在西蛮待了两日,这两座城池也有大祁皇朝的百姓,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弄清楚这些,才动身回印犁城。

回到印犁,他便前往尉上卿的营帐。

尉上卿看到他,笑着调侃道:“看来赵副将对待此事很认真,竟去了四日。”

“将军的吩咐,属下定会尽力做到最好,彻底查实了才敢回来复命。”

“说说,有什么收获?”

“衔湾与西蛮也有大量的皇朝百姓,那里的情况与印犁相似,可是没发现别的异常,更没有一群人突然消失的事件,说不定破庙里的那群人只是离开了印犁,去悦安城亦或是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白夜也没查到什么线索,看来是本将军小题大做了。”

尉上卿的疑问就此打住,哪里都查不到线索,他也只能收手。再等等,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情况,若是十日后此事还没有什么线索,也只能放弃追查。如此,他再也没有理由待在印犁。迟早要面对钟离钰,他也该动身去悦安城见见她。

尉上卿与赵副将没有查到线索,不代表此事没有发生。不管是悦安、印犁、西蛮还是衔湾,都有一批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北方宁国以及相邻的各个小国边境也有悄无声息死去之人,他们身份特殊,这才没人发觉。

乔府,下人前来汇报,前往悦安城送信之人的尸体在上水城外被找到。乔姜讥笑了一声,左相大人的行动再快一些才好啊!

下人离开没多久,传信门徒来到府上,收到消息的乔姜大发雷霆,当着传信门徒的面,踢翻了身边的圆椅。

“可恶,竟然对我智谞门的门徒悄悄下手,可知行凶者是何人?”

“回门主的话,我们并不知凶手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门徒被人杀死,你们竟然不知道凶手是谁?”

“因为我们待在各国边境,亦或是没有妄徒的地方,门徒数量众多,很多人无法融进百姓的生活里,他们只能暂居在破庙或者废弃的破屋。而且这个现象,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吗?”乔姜瞳孔微缩:“若不是怕被妄生门发现,本门主怎会让你们撤到那种地方去?本门主的大业将成,却因为这些破事拖延了计划,还得费心想一个完美的计谋才能掩盖住他们的活动痕迹。看来,被杀的门徒已经被妄生门的妄徒发现了。”

“门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等等,再过些时日,便能摆脱如今的困境。”乔姜想起方才下人的汇报,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

传信门徒不明所以,匆匆行了个礼,便离开乔府。

乔姜踏出书房,走到屋檐下,望着院中绽放在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抬脚走到花圃前,伸手摘下其中一朵,握在手里,稍一使劲,花瓣便被捏残了。

“左相大人的速度有些慢啊!”乔姜似笑非笑地望着手中的残花,自言自语道:“看来堂姐又有得忙了。”

说完,将残花扔到脚下,朝着院外喊道:“备马车,本公子要进宫。”

乔姜坐上马车,这才觉得背后的视线没那么强烈,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只要一出门,便会被人盯上。不知那人是否知道他所做之事,也不知那人掌握了关于他什么消息。他只能自己小心,叮嘱身边之人小心。

333:隔墙有耳

钟离的黄昏正文333:隔墙有耳“哦~”钟离伯谦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笑道:“那我什么都不说,子瑜便会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尉子瑜伸出右手,蹭一下放到钟离伯谦胸口上。钟离伯谦一愣,随即伸手按住胸口上的那只手,咧嘴笑了起来。

“感受到了,伯谦的心跳好快。”

“哈哈……我竟然看见子瑜的脸变红了。”

……

“少主。”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吓得尉子瑜慌忙抽回了手。钟离伯谦转头看向声源处,瞧见一个陌生的***在子瑜跟前,撅起嘴对他翻了好几个白眼,奈何人家压根就不看他。

“咳……”尉子瑜尴尬地咳了咳,抬头看清他的样貌,态度瞬间转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属下丁狗子,古容城妄徒。”说着,半跪在地行礼。

“噗……”钟离伯谦听到这个名字,没忍住笑出声:“丁狗子。”

“参见少主,参见少主夫君。”

“免……”

“哎呀,免礼免礼。”钟离伯谦一喜,打断尉子瑜的话,连忙起身将丁狗子扶了起来。

丁狗子见状,甚是诧异。少主说话被人打断,竟然没有发怒。这下他真的见识到什么叫男人的力量,少主有了男人,果真变成了另一副嘴脸,传闻中少主仅一个眼神就能将敌人吓到腿抖,如今有了男人,不知还能不能拿出当初的气魄来。

不过他方才好像打断少主与她未来的夫君交流感情,会不会被抓去喂老鼠?想到这里,丁狗子觉得自己后脊发凉,浑身酸软。

“你为何抖腿?”尉子瑜看出他的异常,面带笑意地问道。

“属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些错误。”丁狗子的脖子也开始往肩窝里缩。

“错误?”尉子瑜眉头一皱。

“不,属下犯了大忌。”

“说来听听。”

“属下打扰少主与少主夫君的二人世界,其罪当诛,还请少主责罚。”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尉子瑜脚下。

“……”尉子瑜怔了怔,以前的青子衿到底有多可怕?竟给自己的属下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起来吧,我还以为多大的事。”

丁狗子犹豫了片刻,悻悻地爬起来。

一旁的钟离伯谦望着丁狗子,笑道:“妄生门的人再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原以为妄生门之人个个都摆着臭脸,成天只知道杀人,接任务,没想到他们竟是这么一群有血有肉之人。

“说正事。”尉子瑜见他脸色好些了才开口。

收到尉子瑜的命令,丁狗子也变得严肃起来:“少主前些日子派妄徒去衔湾、西蛮、印犁等地探查智谞门门徒一事有着落了。”

“哦?”尉子瑜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经查实,衔湾、西蛮以及印犁等地,都有智谞门门徒活动的痕迹。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门徒已经被全部灭口,一个未留。衔湾城发现四十五人,西蛮城发现了十七人,印犁城发现了二十三人,悦安城发现了四十八人。”

“继续探查,智谞门的门徒怎会只有这些?”提及妄生门门中之事,尉子瑜的眼中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不过你们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行动已经足够引起智谞门门主的注意了。先歇一些时日,暂且不要着急动手,等他们放松警惕再行动,你们的行动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未曾。”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各城妄徒继续待在所在之地继续探查,勿要擅自行动。”

“是。”丁狗子想起一些事:“对了少主,尉将军目前好像正在调查印犁城内的皇朝百姓,而我们杀的那群人中,正好有尉将军调查之人。”

“什么?”尉子瑜面色瞬间黑了下来:“切勿与尉将军正面冲突,悄悄隐藏起来,别被发现了。”

“是。”

丁狗子离去,尉子瑜也陷入了沉思。钟离伯谦见她如此,轻声安慰:“子瑜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妄生门与智谞门之间的较量已经开始了,不知朝中之人是否有所行动。”

“我们何必要去管朝中之人如何,好好地待在此处不就行了?”

“伯谦别忘了,我的父亲可是镇国大将军,他为何会去悦安城镇压斐戎余孽,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父亲的旧部完全能控制这边的局面,可他还是被举荐过来了。”尉子瑜的眉头紧锁,正色道:“我来此处,就是要为我父亲肃清身边的小人,助他渡过此次难关,回到离都,我便立即劝父亲解甲归田。”

“尉将军来此处……不是因为这边的局面无法掌控?”

“不然父亲怎会在古容城待那么长时间?如今还滞留在印犁城内?”

“这样吗?”钟离伯谦想起一心想要登上帝位的兄长,难道尉将军此行与他有关?若是这样,他得尽全力助子瑜保护尉将军才是。

“也有别的原因。”尉子瑜坐回原处,望着不远处阁楼上的槐花:“有些埋葬在过去的真相需要重新浮出水面,了却这些事情,我便只剩下你这么个牵挂。”

“那……”钟离伯谦坐回原处,向尉子瑜的身边靠了靠:“那我们快些去悦安城与尉将军回合吧!”

“还需等待一些时日,去景浣房的妄徒还未归来。”

“那好,伯谦陪你一起等。”

“好。”

钟离伯谦见她神色怏怏,凑到她耳边提议道:“子瑜快些笑一笑,要不要去街市上玩耍?伯谦陪你去如何?”

“好啊!”

“这就对了,其他的事都交给黑月与绮落,她们会办妥,子瑜跟着伯谦四处玩耍就好了。”

钟离伯谦拉着尉子瑜蹦蹦跳跳地从阁楼下经过,槐花一朵两朵,落在两人的肩头,散发出阵阵的幽香。

……

赵副将在衔湾逗留了两日,又在西蛮待了两日,这两座城池也有大祁皇朝的百姓,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弄清楚这些,才动身回印犁城。

回到印犁,他便前往尉上卿的营帐。

尉上卿看到他,笑着调侃道:“看来赵副将对待此事很认真,竟去了四日。”

“将军的吩咐,属下定会尽力做到最好,彻底查实了才敢回来复命。”

“说说,有什么收获?”

“衔湾与西蛮也有大量的皇朝百姓,那里的情况与印犁相似,可是没发现别的异常,更没有一群人突然消失的事件,说不定破庙里的那群人只是离开了印犁,去悦安城亦或是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白夜也没查到什么线索,看来是本将军小题大做了。”

尉上卿的疑问就此打住,哪里都查不到线索,他也只能收手。再等等,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情况,若是十日后此事还没有什么线索,也只能放弃追查。如此,他再也没有理由待在印犁。迟早要面对钟离钰,他也该动身去悦安城见见她。

尉上卿与赵副将没有查到线索,不代表此事没有发生。不管是悦安、印犁、西蛮还是衔湾,都有一批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北方宁国以及相邻的各个小国边境也有悄无声息死去之人,他们身份特殊,这才没人发觉。

乔府,下人前来汇报,前往悦安城送信之人的尸体在上水城外被找到。乔姜讥笑了一声,左相大人的行动再快一些才好啊!

下人离开没多久,传信门徒来到府上,收到消息的乔姜大发雷霆,当着传信门徒的面,踢翻了身边的圆椅。

“可恶,竟然对我智谞门的门徒悄悄下手,可知行凶者是何人?”

“回门主的话,我们并不知凶手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门徒被人杀死,你们竟然不知道凶手是谁?”

“因为我们待在各国边境,亦或是没有妄徒的地方,门徒数量众多,很多人无法融进百姓的生活里,他们只能暂居在破庙或者废弃的破屋。而且这个现象,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吗?”乔姜瞳孔微缩:“若不是怕被妄生门发现,本门主怎会让你们撤到那种地方去?本门主的大业将成,却因为这些破事拖延了计划,还得费心想一个完美的计谋才能掩盖住他们的活动痕迹。看来,被杀的门徒已经被妄生门的妄徒发现了。”

“门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等等,再过些时日,便能摆脱如今的困境。”乔姜想起方才下人的汇报,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

传信门徒不明所以,匆匆行了个礼,便离开乔府。

乔姜踏出书房,走到屋檐下,望着院中绽放在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抬脚走到花圃前,伸手摘下其中一朵,握在手里,稍一使劲,花瓣便被捏残了。

“左相大人的速度有些慢啊!”乔姜似笑非笑地望着手中的残花,自言自语道:“看来堂姐又有得忙了。”

说完,将残花扔到脚下,朝着院外喊道:“备马车,本公子要进宫。”

乔姜坐上马车,这才觉得背后的视线没那么强烈,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只要一出门,便会被人盯上。不知那人是否知道他所做之事,也不知那人掌握了关于他什么消息。他只能自己小心,叮嘱身边之人小心。

334:杀鸡儆猴

钟离的黄昏正文334:杀鸡儆猴“我们今日是来交流与夫君相处的心得,方才大家对贤王妃颇有微词,既然如此,贤王妃先来说说吧!”乔贞笑得温和,只有李惜霜才看得出她眼底的锋芒:“这样也好堵住大家的嘴。”

“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说,那惜霜恭敬不如从命。”李惜霜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乔贞将她娇羞的神情看在眼里,呵……还装得像模像样,像极了生活在幸福之中的女人。

“有一次,惜霜曾拉着王爷陪我去城北王二家的猪蹄铺,那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我们坐在铺子中,边吃着美味,边望着窗外的行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李惜霜见没人回答,继续说道:“我看见了尉二小姐,她站在王二家的猪蹄铺外,毛毛细雨在她的发上蒙了一层水雾,让她看起来格外美丽。”

乔贞不由得感叹这李惜霜是个劲敌,明里暗里,她总能找到机会扳回一成,正在为如何接她的话一筹莫展之时,忽闻身旁的儿媳妇冷哼了一声。乔贞微微侧脸,望着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的张婉儿,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张婉儿咧了咧嘴,这李惜霜表面上是在夸子瑜,实则是想借此事回应贤王心仪之人是子瑜这件事。她还真以为贤王有多受欢迎,是全离城所有待字闺中少女理想的夫君。可惜了,人家子瑜如今眼里可没有贤王,竟敢说子瑜倒贴贤王,看她怎么反驳李惜霜。

“贤王妃所说之事,婉儿有所了解。那日婉儿正好去尉府做客,还听到子瑜提起贤王与贤王妃,她原本想吃王二家的猪蹄,站在铺子外看了好久,那铺子里的店小二感受到她的视线,还亲自打包猪蹄给她,子瑜是城北王二猪蹄铺的常客,那店小二知道她的喜好。子瑜将银子递给那店小二,说她之所以未进铺子买猪蹄,不过是被自己的兄长嫌弃她长胖了而已。”

张婉儿瞥了不远处的李惜霜一眼,她能编瞎话诋毁尉子瑜,为何自己不能编瞎话为她挽尊?只是可怜了子瑜,明明没在场,却无端受到牵连。

“其他人呢?”乔贞见张婉儿反驳了李惜霜,便将视线移向其他人。她做了这么多,李惜霜应该也能感受到她的敌意,接下来,就要看她回去之后,选择沉默还是选择不再忍耐。

若李惜霜能承受今日的羞辱,那她还真得对她刮目相看。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李惜霜身心疲累地回到贤王府,她今日只是参加了皇后的宴席,便知晓了那么多原先不了解的事情。王爷对尉子瑜的执念,并非一般人能理解。

李惜霜虽然明白,可她不想放任这件事这么发展下去,若是日后王爷当上了皇上,他纳尉子瑜为妃,迟早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件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回到贤王府,天色已晚,李惜霜抬脚往清宁院走去。她轻敲书房的门,钟离伯君听到声音,一手拿着桌案上的书籍,一边回答:“进来。”

李惜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钟离伯君抬眸看见来人,原本平淡无波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你来做什么?”

“王爷。”

“本王问你来做什么?没事就请离开。”

“王爷,妾身只是……”

“出去。”钟离伯君的声音依旧平静,语气里依旧没有温度。

“王爷,妾身有话要说。”李惜霜咬了咬牙,迅速走到书案旁,与钟离伯君相对而坐。

钟离伯君放在书案上的手微微蜷缩,抑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问:“什么事?快说。”

“今日皇后娘娘邀请妾身进宫参加宴席。”

“那是你的事,与本王何干?”钟离伯君垂下头,视线放在书籍之上,不再看他。

“王爷可知皇后娘娘如何欺辱妾身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莫非你还要本王替你出头,进宫责难皇后不成?”

“妾身……”

“李惜霜你够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且不说你对我而言是什么,本王凭什么为你得罪皇后?”

“那换作尉子瑜呢?”李惜霜的眼眶微红,见钟离伯君始终不肯看她,一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好歹安慰一句也可以,为何他如此冷漠?外表看起来如此温和的一个人,为何做事如此决绝?

“你与她无法相提并论,所以别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本王不想浪费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没事赶紧离开,莫要打扰本王。”

“王爷,皇后今日这般刁难妾身,难道不是因为王爷吗?”李惜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蓄积已久的委屈:“以前皇后不会这么对妾身。”

“若是你觉得委屈,本王这就写下合离书,若是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本王也接受你提出合离。”钟离伯君说着,取出一张宣纸,提笔开始写合离书。

李惜霜见状,眼泪止不住地划过脸颊,她一把抓起案上的宣纸,三两下将它揉成一团,扔向远处。见钟离伯君一时错愕,她伸手捧起钟离伯君的脸,凑上前去。还未接触到钟离伯君的唇,便被钟离伯君推倒在地。

“请自重。”钟离伯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真不愧是李惜霜,竟能轻易将他惹怒。

“王爷,妾身是王爷的正妃,与王爷亲密一些,怎么能叫不自重?”李惜霜跌坐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在众人眼里,你确实是贤王妃,可在本王心里,你只是左相千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钟离伯君嫌恶地看着她,总觉得被李惜霜触碰过的脸有些怪怪的,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他第一个吻过的女人是尉子瑜,从那以后,不会再轻易接受别的女人。至少,在希望破灭之前,他不会接受别的女人。

“王爷,皇后的意图您还没看出来吗?她在挑衅王爷,今日之事,她在杀鸡儆猴。”

“那又如何?”钟离伯君打开书房的门,喊道:“来人,送王妃回去,顺便将书房打扫一遍,替本王准备好热水,本王要沐浴。”

“是。”

“王爷……”被丫鬟们带走的李惜霜不死心地望着背对着她的钟离伯君,却始终没见他回头看一眼。

钟离伯君长着一张和善温和的脸,却生了一副冷漠的性子。不被他认定之人,他不会为其花费一点心思,就算是被他认定的人,遇到抉择之时,他也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他或许就是这么一个外热内冷之人,想要江山,所以放弃了爱人。又或许,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爱人,只是时过境迁,被他伤害过的心,再也无法向他靠近罢了。

若他说自己的选择都是不得已,会有人体谅他吗?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伯君,你要答应母妃……”

……

“呃~”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弄得他头疼欲裂。压力、愧疚与痛苦交织在一起,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镇定。

“王爷。”上官听寒赶来,见他这副样子:“王爷您怎么了?”

“无碍。”

躺在浴池里,赤着双臂,将后脑勺靠在浴池边缘。回想起以前与尉子瑜经历过的种种,眼眶被热气熏得有些湿润。又想到方才李惜霜碰到他的脸,索性缩进浴池之中,将自己浸泡在浴池之中,片刻之后,浴池表面一片平静。

真想就这么沉溺在这池水中,可他的任务还未完成,想到这里,他又从浴池之中探出头来,水珠从他的脸颊上划过。

……

李惜霜回到离人院,大哭了一场之后,又乱发了一通脾气。既然钟离伯君不肯为她做主,那她只能找父亲了。

一想到如今这般狼狈模样会被父亲看到,李惜霜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次日,趁着钟离伯君上朝之际,李惜霜乘马车回了左相府。李资下了早朝,便瞧见李惜霜站在府门前相迎。李资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她还未出嫁之时的日子。

“霜儿不待在贤王府,来左相府做什么?”李资走到她身边,嘴角微扬。

“怎么?连父亲也不欢迎霜儿吗?”

“霜儿过得不好吗?”

“父亲不是一直都知道霜儿的窘态吗?为何要明知故问,多么伤人啊!”

李资伸手抚了抚李惜霜的后脑勺,轻声问道:“若是霜儿不想待在贤王府,可以随时离开。”

“王爷也这么说……”李惜霜低头浅笑:“可是霜儿不是那种轻易放弃之人,就算是死,也要与王爷捆绑在一起。”

“霜儿。”

“父亲,我们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可要认清这一点。”

“哈哈……”李资望向前方,笑得毫无灵魂:“霜儿想当蚂蚱,为父可不想,贤王殿下也未必想。”

“父亲,昨日皇后邀霜儿进宫。”

“哦?都发生了什么事?与为父说道说道。”

李惜霜听到李资的回答,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在这世上,能有一个人给予温暖,便是活着最大的幸事。

335:百般羞辱

钟离的黄昏正文335:百般羞辱“皇后对霜儿百般羞辱,其目的不过是想故意激怒王爷,可是王爷并不在乎此事。”

“是吗?”李资淡淡地看了李惜霜一眼,拍了拍她的后背:“霜儿,为父让膳房为你做好吃的。”

“知道了父亲。”

待到李惜霜离去,李资在书房待了片刻,便听到下人来报。

“进来。”

“左相大人,那书信我们还送吗?”

“送,但是必须先得到贤王的同意。”

“可是贤王好像还在犹豫不决。”

“放心。”李资站起身,瞥了下人一眼:“备马车,去贤王府。”

“是。”

下了早朝的钟离伯君一直心神不宁,今日父皇的气色依旧没什么不对,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以往的威严荡然无存,难道真的如六弟所说,父皇得了重症?

前脚刚踏进书房,府门外的看守奴才后脚出现在清宁院。

“左相大人来访。”

“请他来书房。”

“是。”

李资随着下人前往书房,钟离伯君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此事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边,李资踏进房内,走到他的跟前,与他对立而坐。

“左相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臣听说昨日皇后邀请霜儿入宫,然后狠狠地羞辱了她一番。”

“左相大人,话不可乱说。且说你我不明当时的真相,若是被皇后抓住把柄,倒打一耙,岂不是得不偿失,难道左相大人真的认为贤王妃比李家更重要?”钟离伯君不急不缓:“就算皇后真的欺辱贤王妃,那也是她们女人之间的事,我们男人掺和什么?若非要与本王扯上什么联系,那也只是皇后借着参加宴席之事,挑衅本王罢了。”

“贤王殿下倒是看得很透彻。”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那悦安城那边该如何做?”

“再等等。”

“若再等下去,恐怕会错失了良机,若是皇后发现不对劲,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李资见他依旧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心里没来由一阵窝火。像他这种在人前伪装了几十年的人,都差点没能在贤王面前忍住自己的脾气。

他见钟离伯君不答,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成功,为何贤王殿下在这关键时刻止步不前?”

“为何……”钟离伯君也想知道自己为何下不了决心,因为尉上卿,还是因为尉子瑜?

李资看着失神的钟离伯君,心下了然:“贤王殿下,尉二小姐只是尉将军的义女。您还是有办法将她解救出来,可我们再这么耽误下去,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若尉将军不肯站在皇后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只是我们没想到。”李资叹息了一声,妥协道:“贤王殿下,我们只要迈出这一步就成功了,只要你登上帝位,留住霜儿的后位。贤王愿意与谁在一起都可以,臣敢保证霜儿不会干涉贤王殿下分毫。”

“帝位……”钟离伯君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父皇的脸色,不由得担忧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臣先下去安排事宜,贤王殿下只要等待赵副将的回信即可。”

“去吧!”

等到左相离去,钟离伯君便坐上马车,往宫里去。

御合殿上,赵公公扶着钟离越坐在镜前。叶芊芊弯腰为他擦着胭脂水粉,以掩盖脸上的病态。

叶芊芊弯着腰,仔细地为钟离越描着眉,为他涂着胭脂。钟离伯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鼻子一酸,原来父皇的好气色是倚靠娴妃的胭脂支撑。

“父皇。”钟离伯君走上前,跪到钟离越身后:“父皇,儿臣未经同意擅闯御合殿,还请父皇责罚。”

钟离越望着铜镜中扭曲的自己,抿了抿唇,转过身望着跪在地板上恸哭的钟离伯君,弯腰要扶他起身:“咳……伯君快些起来。”

没把钟离伯君扶起来,自己反倒跌倒在地板上。钟离伯君听到扑通一声响动,连忙抬起头来。

“皇上。”

“皇上。”

赵公公与叶芊芊同时惊呼出声。

“父皇。”钟离伯君看着摔倒在地的父皇,另一边还未来得及用胭脂遮盖的脸庞看起来苍白无比,毫无血色,钟离伯君连忙伸手扶住他:“父皇您没事吧?”

“伯君啊!”钟离越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你……咳……都知道了,那就替朕看看奏折吧!朕有些累了,想去歇息了,睡着了又能看见仙……咳……合了。”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莫要……咳……问朕问题了,朕……咳、咳咳咳……”

“皇上。”

“父皇。”

他一咳,便引来几人的揪心,只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朕乏了。”

服侍钟离越歇下,钟离伯君才看向赵公公:“请太医了吗?”

“皇上的咳疾有些时日了,只是他不愿对外宣布,所以一直拖娴妃帮他掩盖,宫中的太医查不出皇上的病症,只能给皇上熬一些提神的药。太医们正在想办法解决此事,还请贤王殿下稍安勿躁。”

“父皇病成这个样子,母后可有来看过?”

“偶尔来过。”

“怪不得。”钟离伯君咬了咬牙:“那六弟呢?”

“六殿下不知皇上病重。”

“父皇这是隐瞒了所有人?”

“是的,贤王殿下。”

钟离伯君回头望着榻上紧阖着双眼的父皇与榻边坐着的娴妃,叹息了一声,坐到书案边,帮他批阅奏折。

若六弟不知父皇病重,那信中为何提及此事,难道那封书信并非出自六弟之手?但那字迹确实是六弟的,除了握剑,别的什么都不会的六弟竟握笔写下那封书信,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钟离伯君知道乔姜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他,如今连那封书信都是假的,不知皇后会作何打算,他们那样做,不是明摆着往火坑里跳吗?

左相也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可他却义无反顾地利用这个机会,不继续往下走,很难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古容城。

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绮落与一陌生男子匆匆一别后,便急忙赶回落花阁。在宅院之中四下寻了个遍,没找到尉子瑜的身影。黑月从房间走了出来,瞧见着急忙慌的绮落,不明所以:“绮落,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找衿儿,急事。”

“少主她在阁楼上摘槐花呢!说是要做什么槐花饼。”

“槐花饼?”绮落蹙了蹙眉:“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反正只要吃不死,少主都会找来尝尝。”

“胡闹。”绮落转身往阁楼上走去:“黑月,你也跟来。”

“哦~”

阁楼上,钟离伯谦探出身子,伸手去摘槐树枝上的槐花,阁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看到钟离伯谦如此,连忙躲得远远的,若是不小心摔下阁楼,砸到他们怎么办?

“伯谦,能够到吗?”

“能。”钟离伯谦又往外探了探身子:“男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生孩子可以吗?”

“生……”钟离伯谦一出神,脚下一滑,身子往下倾斜。

尉子瑜眼疾手快将他拉回来,许是力度过大,将他拉回来便撞进他的怀里。此时的尉子瑜一心担忧着钟离伯谦,哪里看得到他脸上的笑意。

“伯谦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

“子瑜,我还没摔下去。”

尉子瑜头顶传来钟离伯谦的笑声,尉子瑜反应过来,方才被吓糊涂了,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尉子瑜抬眸瞪了他一眼:“看我这样很好笑吗?”

“我就是在嘲笑子瑜啊!她现在已经离不开某个身高八尺,相貌英俊的七皇子了。”钟离伯谦弯下腰对上尉子瑜的双眼,看着她眼中的熠熠光辉,笑意更加浓烈起来。

“伯谦。”

“嗯?”

“你离我远点,我此刻不想看见你。”

“我才不要。”钟离伯谦不仅不离她远点,还使劲往她面前凑。

尉子瑜一气之下,伸手揪住他两边脸颊:“我生气的时候,伯谦就不要凑过来挨打了,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有矛盾就得解决啊!子瑜生气了,就拿伯谦撒气,什么时候气消了,再亲一个做赔偿就好了。”

“咦~”尉子瑜嫌弃地松开手,往后缩了缩脖子,垂下头,眼底是一片笑意。

绮落与黑月躲在楼梯上,黑月望了望阁楼上的两人,又望了望绮落,埋怨道:“我就说过,别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这画面让人心脏受不了。”

“切,我只是怕衿儿会吃亏。”

“谁敢强迫少主啊?不怕被大卸八块?少主反手就能捏死一个人,你告诉我少主会吃亏?依我看,是七殿下吃亏才是。”

“那你方才为何不极力阻拦我?”

“你将全身的内力都集中于腿上,三两下就跑了过来,我怎么阻拦你?”

“就是你办事不力。”

“怎么?”黑月见自己与她说不通道理,也急了:“难道你还要惩罚我不成,打我主意之前,先问问少主同不同意。”

两人躲在楼梯上,争论着争论着,便开始吵了起来。引来楼下的顾客纷纷侧目,也引来楼上两人的注视。

336:丧心病狂

“嘿嘿,衿儿,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绮落看见尉子瑜冰冷的眼神,讪讪地笑道。

“上来说话。”

“好。”绮落屁颠屁颠跑上阁楼,再次望向尉子瑜时,她眼中的冷冰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方才那眼神只是一个错觉。

“什么事?”

“就是……”绮落原本有急事找她,现在却觉得自己少了一些底气。

“快说。”尉子瑜有些不耐烦,钟离伯谦在一旁望着偷听他们讲话的两人,摊了摊手。竟敢偷听他们讲话,才不帮她们,他要冷眼旁观。

“前些日子派去景浣房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你要的东西,门主还说了,北方那边不用你担心。”绮落说完这话,从怀里掏出一叠宣纸。

尉子瑜伸手接过,看完宣纸上的内容,整合了自己先前从父亲那里了解到的消息,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出了一个头绪,也明白十七年前那件事的大概经过,就差一个能交待的结果。

她的母亲千云,是妄生门上一任门主,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了伤,偶然遇到尉上卿,被尉上卿所救,之后与他喜结连理。

十七年前,尉上卿奉命前往古容城御敌。受伤的消息通过妄徒传到千云的耳朵里,千云不顾自己身怀六甲的身体追到古容城。两人救下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就是如今的尉白夜。尉上卿收到先皇的命令,决定全力攻打斐戎国。带兵攻打悦安城之时,正是千云临盆之时,斐戎国的城池面积并不大,从古容城到悦安城,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就可抵达。千兰收到姐姐即将临盆的消息,便带人前往古容城,准备去看望千云。

千兰抵达古容城尉上卿的府邸,府中乱成一团。千云上前追问出了何事,开始之时,那些下人并未打算告诉她,即便她自称夫人的亲妹妹。千云无奈之下,只好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才知晓刚出生的大小姐不见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儿也跟着消失了。

千兰急匆匆跑进房间,看到躺在榻上的姐姐,额边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不已。千兰一把抓住榻边正在服侍的丫鬟,问她究竟出了何事。

丫鬟当即跪倒在地,稳婆已经离开了,柳儿去送她,临走时还提了一个大竹篮,说是送给稳婆的谢礼。没想到柳儿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大小姐也跟着不见了。丫鬟们怕千云动气,便没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千兰看向千云之时,她的气息很微弱,嘴里不停地呢喃着,至于她说了什么,千兰也没听明白。千兰安慰了她几句,没想到她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千兰正想着如何安慰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的额头冰冷不已。发现她的异常后,千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孩子,去……追……孩子……”

当时的千兰并不知这是千云最后一句话,千兰见她如此着急,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她,便带着人全力搜捕柳儿。柳儿是妄生门的妄徒,千兰认得柳儿的脸。

千兰走后不久,千云永远闭上了双眼。千兰一路打听,找到稳婆,才知柳儿正往古容城外走去。在甜水村附近,千兰遇到提着大竹篮的柳儿。

“站住。”害怕伤到孩子的千兰也不敢贸然上前。

“副门主莫要过来,否则奴婢就掐死大小姐。”

“你为何要这么做?姐姐待你可不薄。”

“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银子,我又何必待在妄生门,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还需时常担心没有银子花。”

“是谁?”

“奴婢可不能告诉你。”

千兰见与她说不通道理,也懒得忍住心中的怒火,既然她想死,便送她去死好了。一个为了钱财而背叛妄生门的人,留着有何用?因为这件事,后来的千兰才想尽办法赚银子,后来,她也明白了有银子的好处。

千兰纵身一跃,长剑直指柳儿的额头,柳儿一急,举起大竹篮挡在额头前面。千兰眼疾手快夺过她手里的竹篮,跳到一旁,掀开蒙在竹篮上的丝绸,里面躺着一个闭着双眼的婴儿。千兰为了避免孩子受伤,便示意妄徒解决柳儿。

妄徒正要上前,不远处来了一群黑衣人,柳儿突然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副门主,奴婢的援兵到了,若你乖乖就擒,说不定还能免你一死。”

“呵,狂妄,你算个什么东西?”

千兰这一声冷哼激怒了柳儿,她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四个时辰以前,门主已经被奴婢喂下绝命丹。服下绝命丹,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毒发之时,只会全身冰冷,眼看不清,耳听不明,门主早已殒命,奴婢劝副门主还是乖乖就擒吧!”

“你撒谎,我方才还见姐姐好好的。”

“怎么可能?”柳儿脸色一变。

“我们走。”千兰下令让妄徒撤退,她回过头,瞧见柳儿被那群黑衣人绑了起来,任凭她如何呐喊也没有用。

千兰让妄徒将婴儿送回他们的盘踞之地,她先去看看柳儿发生了什么事,不弄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她的心里实在不踏实。她说的那些话一听就是假的,她方才还见过姐姐,姐姐虽然虚弱了一些,但她并无性命之忧。

千兰一路跟踪那群黑衣人,有人潜进了甜水村,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跑了出来。千兰不知他们寻找婴儿做什么,只好继续跟着。

只见柳儿嚷着闹着,问他们抓她做什么?

“你们为何抓我,我已经按照要求将尉夫人的孩子偷了出来,你们不仅不信守承诺,居然还将我绑起来,你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她虽然也穿着黑衣,高高的束发,特殊的打扮凸显了他的身份。可她的身材看起来并不像男子。

黑衣人为她让开道,她走了出来,开口才知她是一个女人。

“大小姐。”

“大小姐。”

那女人走到柳儿跟前,轻笑道:“你都把孩子弄丢了,还跟我们谈条件。”

“可我确实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了,为何现在翻脸不认?”

“呵……是不是尉上卿的亲生女儿没关系,你才重要。只要你出现,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也是亲生女儿。”

“你在胡说什么?”柳儿望着她那双眼睛,里面囊括了无边无际的野心。

尉上卿,不是姐姐的夫君吗?

“来,抱着这个孩子,她就是尉夫人的女儿,我们这就去悦安城。”

“你们……”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声不响地接过那婴儿,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那婴儿啼哭了几声,便一命呜呼。

那女人愤怒地甩了她一巴掌,示意身边的黑衣人一眼。千兰躲在远处,望着她被那群人玷污。这就是恶有恶报,千兰躲在不远处,观察那名背对着黑衣人与柳儿的女子,她竟然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没有丝毫羞耻。

那女人的定力让千兰觉得咂舌,过了好一会儿,黑衣人还在继续。那女人许是觉得无聊,便摘下面巾,往前面的甜水村走去。

千兰悄悄跟了上去,发现甜水村的村民正四处走动着,其中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站在人群中,呆滞地望着走来走去的人们。

那女人走上前,将孩子带离了那个地方。

千兰一直跟在那女人身后,并未看清她的脸。没过一会儿,她又走到原来的地方。小女孩呆呆地望着一团扭在一起的黑衣人,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

那女人戴上面巾,看向还未完事的黑衣人,吩咐道:“别把她玩死了,现在孩子丢了,代替的孩子也被她摔死,本小姐已经尽力了,你们将她带回悦安城,让叔叔自己想办法。”

说完,那女人便带着小女孩离去。

千兰本想追上那名女人,想看看她的真面目,妄徒找来,带来了一个令她绝望的消息。

“门主去世了。”

姐姐不在了?她以为柳儿在说谎,柳儿明明说的是门主早就殒命了,这一点与她的经历不符合,让她误以为柳儿在说谎。

没想到都是真的,细细想来,她坐在榻边陪着千云的时候,曾触碰过她的额头,那时候她就该察觉到异常。

千兰回到尉上卿的府邸,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女人,探了探她的鼻息,真的没有生命迹象了才肯相信事实。

柳儿,是柳儿杀死了她的姐姐千云。

千兰为千云办丧事,全府上下,皆是一片素白。她等在尉府,等在古容城,想给尉上卿赔一句不是。千云死去的第二日,妄徒传来消息,离城来的和亲人马从古容城经过,据说是十三皇子的亲皇姐钰公主。

千云死的第三日,妄徒传来消息,尉上卿带兵兵临悦安城下,敌方的莽乔将军以尉上卿女儿的性命为要挟,逼他放弃攻城。在女儿与攻城之间,他选择了攻城,放弃了女儿。

正当莽乔犹豫之时,柳儿将那孩子推下城楼,柳儿当即被乱剑刺死。尉上卿痛失女儿,下令全力攻城,可公主的和亲队伍赶到了。

千云死的第四日,千兰终于等到从悦安城赶回来的尉上卿。她望着错愕的尉上卿,顿时心生恨意。

</br>

</br>

337:不得安生

无论如何,千云的死都是敌方将领为了对付他而造成的,而他……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女儿,选择了攻城?

若那城楼上的孩子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办?若她没有及时救下孩子,悦安城城楼下摔死的孩子不就是子衿吗?

想到这些,千兰便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可原谅。因此,他隐瞒了青子衿的身世,让尉上卿内疚自责了十六年。

葬礼过后,千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前的妄生门没有如今这般强大,那时候的妄生门没有银子,也没有这么多厉害的妄徒。妄生门的崛起,是青子衿制定了各种规则管住了妄徒的身,千兰挣来的大量银钱留住了妄徒的心,两个人强强联手,才有了如今的妄生门。

……

尉子瑜知道这些消息之后,缓了好大一口劲,原来青子衿的身世是这样的。与青子衿相比,她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不算什么,与她相比,自己实在太懦弱了。

许是受到这副身体的影响,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落下。尉子瑜不知自己怎么了,胸闷,呼吸困难。

原来青子衿……承受了这么多,尉子瑜想要忍住,至少现在的她作为青子衿,不能在众人面前流泪,更不能表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可是……这副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呃……”尉子瑜咬着牙,抬头望着阁楼的楼顶:“你们先下去吧!”

“少主。”

“衿儿。”

“下去。”尉子瑜背对着她们,一声怒吼。她的怒吼中还带着哭腔,绮落与黑月对望一眼,甚是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两人行了一个礼,转身退下。

“伯谦也走。”

钟离伯谦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轻轻将她环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你身后靠着的是一面墙,不是伯谦。”

“……”尉子瑜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回应,索性窝在他的怀里,任眼泪落下。

钟离伯谦也没再说话,一直抱着她。炎炎季夏,钟离伯谦拥着尉子瑜,站在落花阁的阁楼上,不远处的槐花传来阵阵幽香,却盖不住钟离伯谦怀里的香甜气息。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两人的温度透过身上单薄的布料相融在一起。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还哭什么哭,她被钟离伯谦这么捂着,都快热死了,哪还有心思哭?

“我靠的不是伯谦,也不是墙,而是一个火炉。”尉子瑜从钟离伯谦怀里挣脱,转过身,望着他额角浸出的汗珠,失笑道:“原来火炉也会热?”

尉子瑜拈起袖口,轻轻放在钟离伯谦额头上,细细为他擦干汗水。钟离伯谦微愣,双眼望着她脸颊上还未干涸的泪痕,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在她眼下轻轻摩挲,为她擦去眼泪。

人在最伤心的时候,往往会表里不一。明明很需要安慰,却要将身边之人全都赶走,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脆弱。而钟离伯谦,是她惟一一个想赶都赶不走的人。为了安慰她,甚至可以把自己当作一面墙。

虽然抱着她很热,若是能给她带去一些温暖,能让她的内心好受一些,流些汗水又如何?

尉子瑜很庆幸,此生遇到一个愿意在她流泪之时,守在她身边之人。他没有经历过她的过去,无法与她一同流出心痛的泪水,也无法体会她的苦楚。可汗水与泪水一样,都是咸的,他所流下的汗水,都是他对她的心疼与爱惜。

“还难受吗?”钟离伯谦轻声询问,眉角皱起,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伯谦还是笑一笑,你皱眉的样子很丑。”尉子瑜伸手将他的眉舒展开来,他皱眉的样子会让她心疼:“本来就不是那种长相极其惊艳的男子,如今皱着眉,看起来更平凡了。”

“伯谦真的有那么丑吗?”钟离伯谦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聚拢,眼中的神色从担忧变成慌张,若是子瑜老这么嫌弃他,以后真的不要他该如何是好?

“不是,伯谦是那种越看越移不开眼的男子,虽不能一眼惊艳众生,但是第二眼便会让人沉迷。”尉子瑜破涕为笑:“看起来不温柔,甚至有些幼稚,谁会想到真实的伯谦其实很稳重,还很柔情?”

“子瑜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

钟离伯谦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眼角染上一层朦胧的笑意。因为他的陪伴,尉子瑜很快将青子衿的身世放在脑后,问世间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为何?

大概是另一份美好的感情。

尉子瑜将前前后后的关系又细想了一遍,如今她知道古容城母亲之死的经过,也知道悦安城父亲攻城的经过,却……还差一个结果。

当年那个抓走柳儿的黑衣女人是谁?那个黑衣女人的叔叔又是谁?钰公主为何突然带着和亲的队伍出现在悦安城?新帝为何让即将成功的父亲停止进攻?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尉子瑜要的结果。

信中还曾提到那个女人在甜水村拐带了一个小女孩,难道那个小女孩就是王老头的亲生女儿?悦安城城楼下摔死的婴儿不是她,也不是甜水村刚出生的婴儿,那……那个婴儿会是谁家的孩子呢?

她想,去悦安城找到钟离钰,或许就能知道更多的内情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立即前往悦安城。”尉子瑜想通了前前后后的事情,迫切地想知道最后的答案,迈开步子准备离去。

“这么着急?”

“是啊!”尉子瑜见钟离伯谦怔怔地站在原地,往后退了半步,抓起他的手腕往宅院走去。

尉子瑜拉着钟离伯谦风风火火回到宅院,院中正纠结着如何安慰她的两人见到她,不可思议地对望一眼。少主方才还郁郁寡欢,眼泪纵横,现在怎么就突然着急忙慌地下来了?

“收拾行李,立即出发去悦安城。”

“衿儿,你好些了吗?”绮落试探性地问了问。

尉子瑜抬起眸来,放开钟离伯谦的手腕:“我好得很,快些收拾行李,即刻出发。”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绮落看了看钟离伯谦,又看了看尉子瑜,讪讪地笑道。

“好。”尉子瑜点了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蝶儿:“绮落阁主离开的这段时间,蝶儿定要照看好落花阁,出了什么岔子,拿你是问。”

“是,少主。”

“衿儿,这这这……”绮落原本因为她答应自己不用去的请求而暗暗窃喜,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衿儿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报复她伤了她兄长的心。

“还磨蹭什么?”尉子瑜歪头白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到蝶儿身上:“黑月方才去为我们收拾行李,蝶儿也去为你们阁主收拾行李,记得考虑周全一些,悦安城的环境不如古容城。”

“是。”

“衿儿。”绮落瞬间泄了气,此行去悦安城,定会去印犁城与尉将军汇合。如此一来,她也会再次见到尉白夜,前不久才放狠话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如今又要与他再见,岂不是很尴尬?

“没得商量。”

“噗……”钟离伯谦背过身,严肃起来的子瑜竟如此有趣。

“衿儿,我怀疑你假公济私。”绮落走上前,摆出要与她争论一番的架势。

尉子瑜冷笑一声:“有本事你也爬到我这个高度,想怎么假公济私,就怎么假公济私。”

“你……”绮落咬了咬牙,硬的不行来软的,随即摇了摇头:“可是衿儿,强扭的瓜不甜。”

“解渴就行。”尉子瑜得意地扬起下巴,即拥有前世的记忆,又拥有如今的能力,看她拿什么与自己斗。

“你……衿儿,你什么时候那么多话?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绮落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却也奈何不了她半分。

“怎么?既然你知道自己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赢,反抗也反抗不得,那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做我的嫂子?”

“嫂……”绮落被她的话气得一噎,既然如此,她对尉白夜还有什么好亏欠的,若不是因为他,她会差点丢了自己一世英名,竟然说她主动送定情信物?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会被衿儿盯上?

尉白夜啊尉白夜,有背景了不起?仗着自己有个当将军的父亲和一个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少主妹妹,就可以横行霸道,独断专横,对良家少女逼婚?

好啊好啊!她绮落绝对不会对恶势力低头,就算最后不得已低了头,她也会让那尉白夜不得安生,尝尝什么叫后悔的滋味。想欺负到她的头上,没门。

“阁主,这是您的包袱,蝶儿已经备好马匹,您就安心跟着少主上路,蝶儿会替您搭理好落花阁,等您风风光光地带着夫君回来。”

“你胡说什么呢!”绮落伸手接过蝶儿递过来的包袱,伸手往她的头顶使劲敲了敲:“你这脑袋瓜不想要了不是?”

“绮落,不可无端指责下属。”尉子瑜轻咳了一声。

蝶儿垂下头轻笑,钟离伯谦抿唇望着还如之前那般古灵精怪的尉子瑜。黑月叹息了一声,走上前调侃道:“唉~少主还真是偏心,替绮落将终身大事包揽了,可怜人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就没这么好的待遇,同为妄生门妄徒,同样为妄生门效力,唉~都是女人,命运的差距竟如此悬殊。”

338:豁然开朗

“黑月。”尉子瑜轻笑一声:“你现在若是想去渭阳城,本少主不拦你。”

“少主,奴婢错了。”

“哟~”绮落逮住机会:“今日竟然认识到自己是奴婢了?”

“少主都不介意,你废什么话?”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往前走去,任由这两人一路争吵。尉子瑜本想去悦安城,可父亲还在印犁城,她此行不止是为了弄清十七年的事,最主要的是保护父亲免受小人的迫害。如此,尉子瑜改变了目的地,一行人往印犁城方向赶去。

路途中,尉子瑜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面色看起来有些沉重。

钟离伯谦见状,歪头看向她:“子瑜为何郁郁寡欢,不妨说给伯谦听一听。”

绮落与黑月见状,赶着马往前走去,她们可不想在此处看两人卿卿我我。

“我在想,该怎么解释绮落的出现。”尉子瑜因为这事,颇为苦恼。绮落是落花阁的阁主,到时候父亲见了她,肯定会疑惑她怎么会跟落花阁阁主牵扯在一起?

“这个简单啊!”钟离伯谦咕噜噜转了转眼珠,笑道:“子瑜只要说你到古容城,遇到那红娘,她死活要替你与尉副将做媒,还顺道提了一嘴绮落不识好歹。你心想着是哪个女中豪杰,竟然拒绝了自己的兄长,于是前去落花阁拜访绮落,然后……以伯谦的身份逼迫她前来给尉副将道歉,这不就得了?”

“哇~”尉子瑜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豁然开朗。

“看子瑜这个样子,想必是极其崇拜伯谦,被伯谦的聪明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对吧?”

“嗯嗯~”尉子瑜点头如捣蒜。

“呵呵……”这还是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少主吗?敌人见了如此软糯的她,还下得去手吗?或许……是她将敌人迷死了,并非杀死。唉~没办法,谁让他眼光这么好?

绮落与黑月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将两人甩在身后。

“怎么?绮落真的很排斥大公子吗?他其实人挺好的,从不苛待下人,而且对少主极其好。”黑月认真地望着绮落,若是绮落与尉白夜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不是很排斥,就是气不过,气不过他说我送他定情信物。”绮落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黑月轻笑:“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与大公子能有个好的未来,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想看到少主与七殿下成亲,凤冠披霞,郎才女貌,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

“每个人都向往幸福的日子。”

“对啊!白阳与君公子,实在太遗憾了。看得出来,白阳心里有君公子,只可惜白阳到死,也未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意,等到心意传到君公子的耳朵里,她已经不在了。”黑月苦笑着:“她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一直很要强,或许……是因为年幼时亲眼看见那场大火烧毁了自己的家。”

“别再想着过去了。”绮落见她脸色不好,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才能让她不那么悲伤:“白阳也希望你好好的,等到少主完成查清楚当年的真相,等到尉将军解甲归田,你一定要去渭阳城,项领前辈一定会帮你的。若你实在不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告诉项领前辈,那陈录若是敢娶妻,娶一个杀一个。”

“呵呵……你怎么如此残暴?”黑月破涕为笑:“你与少主的处事方式还真像。”

“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自己为何能力最弱吗?衿儿将你保护得太好了。”

“有吗?”黑月听了她这话,心里一惊。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我为何如此喜欢衿儿,你也会看清衿儿的真面目,她是不是那种残暴之人,需要你用心去琢磨,才会知晓答案。”

“是吗?”黑月听了她这话,便开始回想起自己与少主所经历的一切,只是现在,她确实不明白绮落说这话的意思。

一行人赶到印犁城之时,天边已经披上斑斓的晚霞。在大祁皇朝的每一寸土地上,都能看到这静美的黄昏。

尉上卿从印犁城的街市上回到驻守营,今日还是一无所获。自赵副将从西蛮回来,告诉他西蛮、衔湾等地并无线索之后,他又在这印犁城滞留了五六日,至今没有新的发现。

回到驻守营,掀开营帐的帐幔,看到营帐中坐着的几人。尉上卿不可思议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后,瞬间红了眼眶。

“子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父亲。”尉子瑜撇了撇嘴,起身跑到尉上卿跟前,一把抱住他:“父亲不知道,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子瑜有多想念父亲。”

“你不好好待在离城,跑来此处做什么?”

“父亲。”尉子瑜放开尉上卿,努嘴道:“子瑜不想待在离城,离城很危险,子瑜差点被那离城新贵刘笃害死。若不是七殿下,父亲就再也见不到子瑜了。”

“七殿下?”尉上卿这才发现尉子瑜身后还站着一个钟离伯谦,不远处还站着黑月、落花阁的阁主绮落与那被拒婚的儿子尉白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尉上卿听到她说自己遇到了危险,霎时间慌张起来:“你与为父细细道来,为父定为你做主。”

“还不是那刘笃,他三番五次邀请子瑜去府上赏荷,当着众人的面陷害子瑜,还好没发生什么大事,他如今已被押入大牢,司马尚书与张御史也派人加强了尉府的戒备,可是……”尉子瑜说着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子瑜就是觉得很委屈,很想见到父亲,很想见到兄长,很想被亲人安慰。子瑜也很担心父亲与兄长,这才求着七殿下带着子瑜过来了。”

“那你姐姐呢?”尉上卿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馨儿为何没有前来?”

“子瑜也让姐姐一同跟来,可姐姐说她要守着尉府,免得让尉府蒙了尘。她会在离城等着我们,父亲,我们快些解决这边的事,早些回去,免得让姐姐久等了。”

“抱歉,为父至今还滞留在印犁城,确实没考虑到你们的感受。”尉上卿有些自责,光顾着自己的事,只知道自己无法面对钟离钰,却未考虑离城还有两个苦苦等他归去的女儿。

若不是钟离钰突然出现,他的付出也没有付诸东流。他又怪……既然决定要和亲,为何不早点来悦安城,那样的话,或许云儿就不会死,或许悦安城城楼上的那一幕就不会发生,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也让他饱受了自责之苦。

“父亲,子瑜历尽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来到您身边,万万不可再将子瑜赶回去。”子瑜嘟囔着嘴:“子瑜要与父亲一同回城,子瑜也要骑马跟在父亲身后,耍耍威风,感受离城百姓崇拜的目光。”

钟离伯谦望着朝自己父亲撒娇的尉子瑜,嘴角不自觉扬起。什么时候,子瑜也可以将他当作全部的依靠,不再将他护在身后?

“不赶不赶,为父怎么忍心将子瑜赶回去?”尉上卿无奈地笑了笑,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绮落:“绮落阁主怎会出现在此处?”

绮落张了张嘴,听见尉子瑜的声音,索性闭口不言。

“咳……哼……”尉子瑜清了清嗓子,快速回答:“父亲不知道,您的女儿貌若天仙,我与七殿下一同走在古容城的街市上,恰巧遇到号称古容城第一媒人的红娘,父亲猜猜她对子瑜做了什么?”

“红娘?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说子瑜相貌卓然,一点儿也不输落花阁的阁主,打算替我与兄长做媒呢!”尉子瑜晃了晃脑袋,歪过头看向角落里的尉白夜。

尉白夜身形一歪,子瑜不会到现在还想着让他娶她吧?

“哈哈……”尉上卿被尉子瑜的话逗笑:“那红娘竟找上子瑜,看来白夜与子瑜是真的有缘。”

绮落瞟了尉白夜一眼,又迅速垂下头。

“尉将军,白夜兄与子瑜的缘分,是兄妹之缘,是不可分割的亲缘。”钟离伯谦见他似在盘算着什么,连忙打断他的思维。

“哈哈……”尉上卿再次发出笑声,看来七殿下真的对子瑜很上心,千里迢迢陪着她来这荒凉之地,竟无半分怨言,这天底下还有几人能做到?

“父亲,听子瑜说完啊!”

“好好好……”

“那红娘说绮落阁主拒绝了兄长的提亲,我就想着,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看不上本小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兄长。出于好奇,便拜访了落花阁。”尉子瑜朝钟离伯谦眨了眨眼,她所说的这些话,全都是钟离伯谦教她的。

尉白夜白了她一眼,现在的子瑜看起来真浮夸,当初她可没夸过自己英俊潇洒,现在夸他也没有考虑说辞,他是那种风流倜傥之人吗?他明明是个心怀家国的正经人,明明是个懂得孝顺父亲、为父亲分担的好男人,还是个懂得照顾妹妹的好兄长。

绮落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说,她倒想知道衿儿想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339:大惊失色

钟离的黄昏正文339:大惊失色方才她在尉上卿面前撒娇,已经让她大惊失色,现在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声情并茂,讲得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似的。

尉上卿望了望朝着七殿下挤眉弄眼的子瑜,心下了然,许是这次七殿下送她来印犁的过程中,两人互生了情愫。

“我到了落花阁,见她如此傲慢,有些替兄长觉得不值。不管怎样,绮落阁主都得向兄长道个歉,好好的,为何要说兄长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这不是伤人心吗?这才利用七殿下的身份,逼迫绮落阁主与我们一同前来。”

绮落听了这话,慌张地摆了摆手:“我、我可没说过这话,是尉副将自己认为的。”

尉白夜无奈地笑了笑:“子瑜,不用绮落阁主向为兄道歉,是你兄长心仪绮落阁主,人家对我无意罢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相处一段时日,说不定绮落阁主会对兄长有所改观。”

绮落恶狠狠地盯着趾高气昂的尉子瑜,唉~她还是败给了恶势力:“我、我……”

“绮落阁主不愿意吗?”钟离伯谦挑了挑眉,与尉子瑜一唱一和。

“愿、愿意吧!”

尉白夜有些窘迫,如此看来,他也算间接逼迫心仪之人和他在一起。他看了绮落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再次见到她,虽然很尴尬很窘迫,但是,开心更多一些。

“既然如此,我们休整一日,两日后出发去悦安城如何?”

“好啊!”

尉上卿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尉子瑜与他待在一起,三言两语,便将他们打发进了印犁城内的客栈。且不说驻守营的条件不适合女人生存,若是歹人起了歹念,他又没来得及发现,再出现十七年前的事可怎么办?

下令封锁了尉子瑜来到印犁城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悦安城。

下人从钟离钰的殿上离开,得知尉上卿已经在印犁城滞留多日,不由得轻笑起来:“这么多年,还是没勇气面对我吗?就因为我的出现,导致你白白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尉可馨不是回到他身边了吗?为何还不敢面对她。

钟离钰像往常一样,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晚霞。脑中突然浮现几日前斐安年提起莽乔愧疚的样子,钟离钰心里一惊,连忙起身往斐安年的寝殿走去。

斐安年正准备歇下,便听奴才来报,钰王妃正在殿外等候。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坐在榻边,让奴才带她进殿。

斐安年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钟离钰,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王妃不是不愿意见本王吗?”

钟离钰不语,双手放在腹前,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步履端庄。

斐安年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这里。”

钟离钰走上前,走到斐安年所指的位置,不冷不热地道:“妾身参见斐戎王。”

“斐戎王。”斐安年讽刺地笑了笑:“王后何事寻本王?”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找王爷聊聊过去,解解闷。”钟离钰缓缓坐下。

“过去?王妃是想知道莽乔将军之事吗?”

“前几日王爷在妾身的殿上,提及莽乔将军之时,有几分愧疚,妾身只是想知道王爷为何对那莽乔感到愧疚。”

“呵呵……”斐安年轻笑了一声,脑中逐渐回想起以往之事。

当时,尉上卿带兵兵临城下,情况十分危急,莽乔前来进言,说自己有办法让尉上卿退兵,说他有办法拖住尉上卿,只要再拖一日,离都前来和亲的公主就会抵达悦安城。

那时的斐安年并未多想,为何在前方征战的将军不知自己国家的公主要去和亲?在这场战争之中,优胜方很显然是尉上卿。斐安年也来不及细想为何大祁不趁机收服斐戎国,而是要用和亲的方式保住斐戎国。

能活着,能保住自己的国家,何乐而不为?

后来,他才知道莽乔准备去劫尉上卿妻女,尉上卿妻子身边有个丫鬟,好像叫什么柳儿来着。那时候,莽乔的大儿子与妻子也在悦安城,他的妻子已有八个月的身孕。

攻城那日,他们没有劫到尉上卿的妻女,但抓了尉上卿妻子身边的丫鬟。为了欺骗尉上卿,莽乔亲自持刀划开自己夫人的肚子,取出已经成形却未足月的孩子,将这个孩子冒充尉上卿刚出生的女儿。莽乔的大儿子亲眼看着这一幕,自那日后便消失了。

莽乔将那孩子与柳儿押上城楼,尉上卿确实犹豫了许久,没想到……他还是下令攻城,柳儿将那孩子推下城楼,摔死了。

莽乔失去了女儿,夫人也因失血过多而死。尉上卿快攻破城门之时,钟离钰出现了。这么些年过去,斐安年想起那件事,至今都还觉得愧疚。可他还是听了钟离钰的话,杀了莽乔,以表和平之心。

钟离钰听到这里,伸手抱住双臂,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肚子有长刀在划。乔家人都是疯子,为达目的,丧心病狂。

“莽乔的大儿子并未失踪,是被乔丞相接回去了。如今的他,叫乔姜。”

“是吗?”斐安年无奈地笑了笑:“当时小小年纪的他看到父亲如此对待母亲,心里可能留下了不少的创伤吧!”

“那是莽乔的选择,赖不了别人。”

“本王至今都想不通,明明当年尉上卿可以灭了斐戎,新帝却让王妃前来和亲。”

“因为朝中有一个摄政王一般的乔丞相,父皇在世之时,他已经权势滔天。”

“本王还记得王妃曾说过,那莽乔原名乔莽,是乔元生乔丞相的亲弟弟。他们如此打压先皇的武将,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巩固自己的政权吗?”

听钟离钰这么一解释,他似乎明白莽乔所说的,再拖一日就会等来离都和亲的公主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

钟离钰恍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原来那时候的她只是一枚棋子,那时候的尉上卿对乔丞相来说,已经构成了威胁。乔丞相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不惜牺牲掉亲弟弟的女儿和她的夫人。

……

印犁城,前往悦安城的前一夜,赵副将收到离都捎来的书信。他看完信上的内容,便将书信烧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该狠下心才能办成此事。

尉上卿是一代名将,只可惜……他的锋芒太露。能撼动他位置的,只有皇上。能轻易动摇国之根本之人,他算一个。

在这浮浮沉沉的世界,他若不出手,就只能等着被旁人利用,这就是现实,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第二日,尉上卿与罗半叶整装待发,赵副将虽心事重重,却掩藏得极好。尉白夜在印犁城中,与尉子瑜、绮落待在一起。

得知父亲前往悦安城,尉子瑜也准备起身前往。父亲去了悦安,肯定会见那钟离钰,她要怎么见到那钟离钰,倒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钟离伯谦的身份特殊,不能让旁人知晓他出现在此处,否则他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

尉白夜跟在尉子瑜身边,一个原因是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免得她遇到危险,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绮落。

绮落自昨日见到他,便没有主动与他说过话,两人相视,越看越觉得尴尬。不是绮落不想强势,衿儿在此,她哪敢造次。当着衿儿的面,说话伤害她的兄长,不是活腻了还是什么?

尉白夜多次尝试与绮落搭话,皆被她一一忽略。

……

离城。

朝堂之上,钟离越来迟了很长时间,是钟离伯君稳住了朝堂上的局面。他知道父亲病重,却还坚持上朝,看着父亲撑得笔直的背,钟离伯君低下头,眼中皆是不忍。

今日的胭脂又浓了一些,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状况迟早会被人发现的。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无人知晓。

“各位爱卿,今日何事……咳……启奏?”钟离越强忍住喉咙传来的微痒,抬起疲累的双眼,望着座下半垂着头的人们。

左相轻咳了一声,便有人上前进言。

“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何事?”钟离越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已经病成这样,还未定下储君之位。细节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就是因为这些事,他的心更偏向谦儿。只可惜他近日不知去了何处,问伯君,他也只是说并不知道父皇病重,所以出去游山玩水。听伯君如此说,他又开始不忍,不忍心将江山这么重的担子放到谦儿的身上。

弋儿与伯君两人,他纠结了许久。弋儿的身后有皇后,十七年前就被乔家人摆了一道,之后更是长时间被乔丞相牵着鼻子走。他不想让弋儿也变成这样的人,可是伯君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了。

“皇上,尉将军抵达古容城,滞留在原地多时。后起身去了印犁,却迟迟不肯前往悦安城,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皇上,老臣附议。”另一个朝臣上前一步:“悦安城的情况紧急,可尉将军却放任不顾,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又来了。”钟离越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望着座下的朝臣,每日都拿尉上卿滞留在印犁城之事说事,没完没了。

340:力不从心

“皇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张御史实在看不下去,自古帝王多疑虑,再这么说下去,尉上卿无罪都会变得有罪“尉将军出现在印犁城,本已经对斐戎余孽起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再说了,悦安城那边的动乱也只是传言,他们并未真正反叛,若是尉将军出手打击,岂不是无事生非,逼他们反叛?”

“臣赞同。”司马尚书也上前一步。

“老臣赞同。”君尚书见状,也上前一步进言。

“皇上,尉将军之事确实存在争议,他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左相上前进言道。

这些都只是开胃菜,等到赵副将的书信传来,到时候,皇上不信也得信。钟离伯君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开口帮着左相说话,可是很多事,都是他授意左相如此做的,他不是帮凶,而是主谋。

钟离越不想继续听下去,每日都说这些,他们不烦,他也听累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会轻易怀疑尉上卿。

……

乔姜待在乔府,下朝的时辰过了没多久,宫中便有人来乔府,宣他进宫。此人除了他的堂姐乔贞,还能有谁?

唉~怎么办?堂姐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他是乔莽的儿子,就会像父亲一样笨?为了兄长杀妻弃女?他筹谋到现在,仅仅只为了弋儿,那也太不值得了。

可怜了妹妹,连名字都没有,便死在悦安城城楼下。乔姜怀恋她之时,不知该叫她什么,索性擅自替她取了一个名字,叫乔冉。

太子被禁于诛心殿之后,乔冉便不复存在了。

乔姜随着传信之人来到贞德殿,穿过回廊,走到院中,听到凄厉的喊叫声。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的长凳上,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丫鬟,她身侧的奴才正拿着板子,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

传信之人见他盯着那人,解释道“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处理一只老鼠。”

“一只老鼠?”

“对,一只喜欢听墙角的老鼠。”

“原来如此。”

乔姜抬脚走进殿内,吉儿带着众下人离开,殿上只剩下乔贞与乔姜二人。

“近日朝臣们开始对尉上卿不满,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姜儿怎么看?”乔贞坐在椅子上,微翘着小指,淡淡地问道。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问你怎么看,没让你行礼。”

“回娘娘的话,草民不知娘娘所指何意。”

“贤王已经开始行动了,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一直在准备着,等着皇后娘娘一声令下。”

“是吗?那北方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乔贞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姜儿,北方得闹出动静才行啊!不然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贤王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再晚一些,你我都得被牵连。”

“回皇后娘娘的话,草民明白了,这就下去吩咐。”

“动作快一些,别让贤王抢先了。”乔贞右手放在手边的桌案上,轻敲着桌面“现在的你我,正走在纤细的绳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草民明白。”

“下去吧!”

乔贞揉了揉微疼的脑袋,最近心里承受的压力过大,日日替那事担忧,又得为弋儿筹谋,不知当年的父亲,会不会与她一样,也有力不从心之时?

乔姜回到乔府,便派人将自己的言论散播下去。霎时间,北方的附属国纷纷躁动起来。乔姜让人散播尉上卿处理完悦安城之事便会北下攻打北方附属国的消息,第一个遭殃的便会是宁国。

那怎么行呢?尉上卿灭掉斐戎,而他们并未进犯大祁皇朝的边境,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突然要除掉北方附属国,这也太过分了吧!

前些日子,传闻大祁皇朝的皇上已经危在旦夕,难道他也想学着先皇那样,想在临死前收服北方附属国?

竟派出尉上卿那样的人物,看来大祁的皇上势在必得。

许多小国国君的想法与宁国国君的想法一致,他们的国土虽小,却也不容人侵犯,如此,联合起来对付尉上卿,是最好的办法。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们早早就开始集结。如今看来,那些消息所说并不假,与其等到尉上卿前来攻打宁国边境,不如先下手为强,打大祁皇朝一个措手不及。大祁皇朝的皇帝命不久矣,到时候新帝继位,正值多事之秋,他的精力有限,说不定还能一举推翻大祁的政权。

谁不想主宰江山?只是尉上卿实在让人头疼,且行一步看一步,那尉上卿如今待在斐戎,要调回北方,那可是横穿整个大祁皇朝,这路途之遥远,少则一个月,多则三四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一个月之后,战局已定,他们已经将被动变为主动,尉上卿就算有逆天的本事,也不见得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于是。

大祁皇朝北方边境的望川城,忽遭附属国联合进攻,因守城将领毫无防备,损失惨重,尸横遍野。望川城岌岌可危,若是得不到支援,此城用不了几日便会被北方附属国攻陷。

尉上卿正在前往悦安城的路上,尉子瑜等人一路悄悄跟随,他们并不知北方出了事。尉上卿带着将士们抵达悦安城,城楼上的守城将领见状,吓得立即关上了城门。尉上卿带的将士,需要进驻王宫,不得已才进城,没想到这悦安城的守城将领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怪不得会传出斐戎余孽闹事之事。

尉子瑜跟在不远处,混迹在进城的百姓之中。

“怎么回事?斐戎不是已经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了吗?为何悦安城守城将领不肯让父亲进城?”尉子瑜歪头凑到钟离伯谦跟前,轻声低语。

“许是被尉将军的阵势吓到了吧!”

“父亲带的兵力也不多,这些人都要进驻斐戎王宫,怎么可能不从城中经过?”

“子瑜你想一想,尉将军这是第三次来悦安城,每一次来,都带着将士,骑着高大威武的骏马,前两次前来,都是为了攻打悦安城,第三次前来,难免会让人误会。”

“事情真如你想的如此简单就好了。”尉子瑜摇了摇头,先看一看局势再下定论。

尉上卿看着城楼上将领的反应,蹙了蹙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之事,就是向城楼下放箭?

“楼上的,尉将军抵达悦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罗半叶对着城楼上一阵呐喊“别把本将军逼急了,不然……”

“唉~”尉上卿制止了正要放狠话的罗半叶“不得无礼。”

“是,将军。”罗半叶垂下头,他怎么如此鲁莽?就是气不过,这帮兔崽子也太过分了,见到尉将军前来,竟将城门给关上了,他们以为谁都稀罕悦安城这破地?

若不是军令在身,谁想看见他们?

“守城的将领,劳烦通报斐戎王一声,尉上卿求见。”

守城的将领探出头来,见他并无恶意,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他听了不少关于尉上卿的传言,他此行就是为了彻底清除斐戎余孽。斐戎地区已经被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可皇朝之人却始终没有接纳斐戎人。他们私底下还口口声声叫着他们斐戎余孽,若不是王妃不允许,他定不会让任何一个皇朝百姓进入这悦安城内。

城楼下等待进城的百姓中,有好几个是皇朝的百姓,即便他们穿着斐戎服饰,尉子瑜依旧能一眼辨认出来。

其中一人见形势逐渐稳定,突然慌张大闹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要打仗了,要打仗了,快逃跑啊!”

其余的皇朝百姓听了这话,也跟着逃窜。准备进城的斐戎百姓听了他们的话,也跟着闹起来。尉子瑜望着这突发的情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城楼下的百姓乱成一团,城楼上的将领更加为难。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们又没有立场制止他们。

罗半叶见状,朝着疯狂逃窜的百姓大喊一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见着我们兵戎相见了吗?打仗,打什么仗?本将军怎么不知晓?”

尉上卿立即附和“本将军只是想与斐戎王见一面,守城的将领莫不是忘了斐戎早已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如今将自己人关在城外是何意思?”

那将领听了尉上卿的话,这才派人去通知斐戎王斐安年。城楼下的百姓听了罗半叶的话,停止了逃窜,安安分分地待在原处。

尉子瑜回头望了钟离伯谦一眼,他悄悄揉了揉尉子瑜的后脑勺,抿唇笑了笑,以示安慰。幸好,此事并没有闹大。

斐戎王得到这个消息,亲自赶来。走上城楼,当着城楼下尉上卿的面训斥了那守城的将领,才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尉子瑜等人也进了城,在悦安城内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尉上卿与罗半叶、赵副将等人则跟着尉上卿进了王宫。

“这还是本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尉将军,与战场上厮杀的战神相比,私底下的尉将军并没有那么让人感到惧怕,反而多了几分亲切感。”斐安年放弃轿撵,选择骑马与他同行。

341:目中无人

“斐戎王能这么想,在下甚感欣慰。”尉上卿同他客气了一句。

赵副将望着一身金甲的尉上卿,眼睛渐渐失神,用不了多久,镇国大将军尉上卿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间。那……北方附属国不会再畏惧大祁皇朝,贤王能掌控这个局面吗?

失神之间,尉上卿与斐戎王已经走远。斐戎王安排他们住在王宫里,接风宴在夜晚举行。钟离钰站在宫门前迎接尉上卿,两人的视线相遇,

尉上卿的心跳忽然剧烈起来,他看到钟离钰,就会想起十七年的那一天。他极力忍耐着,看着钟离钰那平淡无波的眼眸,心疼蔓延至全身,最后只得垂下头不再看她。

钟离钰见他这般,轻笑了一声。尉上卿果然不待见她,怪不得迟迟滞留在印犁城,不肯往前。

尉子瑜等人住在悦安城的丽寻客栈,店小二见他们的样貌,便知他们是皇朝来的人。原本高高兴兴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店小二,你这变脸速度挺快啊!”绮落走上前,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那店小二,竟敢当着衿儿的面摆臭脸,谁怕谁?

“那要看是谁光顾着丽寻客栈。”

“那谁才能得到你的好态度呢?”尉白夜走上前,询问道。

“皇朝之人,都不配得到我的笑脸相迎。”

“是吗?”尉白夜嗤笑了一声:“看来店小二你的能耐确实比斐戎王还大,今日我们可都在城外瞧见了,斐戎王亲自前来迎接进城的尉将军,与他一同骑马进王宫。怎么?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别忘了,斐戎已经被纳入大祁皇朝的版图,你如今也是一名皇朝百姓。”

“若再这么目中无人,小心被人扣上反叛的罪名哦!”绮落上前拍了拍那店小二的肩膀,吓唬道。

尉白夜见她如此做,微微皱了皱眉。

尉子瑜望着一唱一和,将那店小二唬得一愣一愣的两人。欣慰地笑了起来,两人还挺合适,不然怎会如此有默契?

黑月看了绮落一眼,会心一笑。她说过大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与他相处久了便能发现他的优点。

“子瑜,我们走吧!”尉白夜上前拉起尉子瑜的手腕:“谁稀罕住在这丽寻客栈?”

“放手放手。”尉子瑜还未开口说话,钟离伯谦已经走上前抓住尉白夜的手腕,要将他拉开。尉子瑜是他未来的夫人,就算是兄长,也不可对她拉拉扯扯。

“不放。”尉白夜见钟离伯谦如此着急,瞬间计上心头。

“放不放?”钟离伯谦举起右手,作势要拍打在尉白夜的手上。

“不放不放就不放。”尉白夜学着他以前骄纵蛮横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反驳道。

“放不放?”钟离伯谦一急,一巴掌拍在尉白夜的手背上,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整个丽寻客栈。

绮落见他如此,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尉白夜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他与七殿下比蛮横,还是差了些火候。

“还不放?”钟离伯谦龇牙,准备上口。

“怕你了怕你了。”尉白夜吓得赶紧缩回手,这妹夫不好惹啊!

“兄长,既然店小二不愿意让我们住在这里,那我们就要住在这里,气死他。”尉子瑜看向一旁正在看着幼稚的两人打闹的店小二。

忽然被提到,他连忙回过神,习惯性地回答:“啊!好啊!啊?”

“既然如此,还不快快招待我们?”

“哦!”店小二应了一声,脑中闪过一个坏主意,想入住丽寻客栈,可没那么容易,看他怎么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这五人赶出去:“可客栈只剩下两间空房,你们有五人,这可怎么分?”

尉子瑜勾唇浅笑:“我不介意,这样,绮落与兄长一个房间,我与黑月一个房间,就这么定了。”

“什么?”绮落气愤地走到尉子瑜跟前,举起手看着似笑非笑的尉子瑜,后又认怂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衿……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安排我的去处?”

“就凭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那伯谦呢?”

尉子瑜回过头,才发现钟离伯谦正幽怨地盯着自己:“你、你缠着店小二,他睡哪里你就去哪里,再说了,这店中有的是空位。”

“哼!”钟离伯谦鼓作气恼地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你竟如此对我?”

“是的,我伤害了你,可那又怎样?”

“我能拿你怎样?”

店小二见两人说个没完没了,不耐烦地提醒道:“有完没完,不想住就换别家。”

“你态度好些,凭什么对客官用这种语气说话?小心小爷砸了这丽寻客栈。”钟离伯谦见店小二态度极其恶劣,侧过头对他冷眼相看。

与方才争论中软软糯糯的样子大相径庭,店小二吓了一跳,还是假装镇定:“你吓唬谁呢?”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钟离伯谦见他还在反驳,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店小二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头顶的视线快要将他的天灵盖戳穿:“客官请。”

说完这话,店小二撒腿就跑。

尉子瑜朝他笑了笑:“今日的伯谦很厉害哦,竟然自称小爷,店小二都被你吓跑了。”

尉白夜上前拍了拍钟离伯谦的肩,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绮落虽极其不情愿,还是垂着头跟着尉白夜一起离开,黑月看了钟离伯谦一眼,纠结了一刻,甩头离去。

钟离伯谦怎会这么轻易放弃,既然子瑜不肯为他安排房间,那就赖在她的屋子里。想到这里,钟离伯谦瞬间喜笑颜开。

暗中观察好尉子瑜的房间所在之地,悄悄潜伏在房间周围,看到店小二离开的背影,便闪身跑进尉子瑜的房间。尉子瑜与黑月正在收拾包袱,钟离伯谦见状,疾步跑到整个房间唯一的榻旁,挤开两人,大剌剌地倒在榻上。

在榻上上下摆动着双臂,笑眯了眼睛:“哇,好舒服,怪不得子瑜非要住在此处。”

黑月会心一笑,早就知道自己命运的她已经配合少主整蛊了七殿下。如今,她也不好继续待在这房间,只要出去对那店小二威逼利诱,定有新的房间出现。如此想着,黑月识趣地转身离开,还好心地为他们关上房门。

尉子瑜勾唇坏笑,望着榻上笑眯了双眼的钟离伯谦,弯下腰俯身靠近他,双手撑在榻上,将他禁锢在自己双臂的包围圈。

钟离伯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凝望惊吓到,收起笑容,眼睛不安地望向别处,双手乖巧地放在胸前,双腿也不敢再晃动。

“伯谦好像很喜欢我的榻……”

“不是。”钟离伯谦讪讪地回答。

“哦?”尉子瑜反问,尾音微微上翘,带着淡淡的诱惑,又有轻微的微笑,听得人内心**。

钟离伯谦抓了抓自己胸前的衣裳,咽了咽口水,噘嘴道:“没有子瑜的榻,伯谦才不稀罕呢!”

“是吗?”尉子瑜眼中的笑意更深:“既然如此,伯谦为何要眼神闪躲?”

“就、就是……”子瑜太霸气了,他只能柔弱一些,才能让子瑜产生保护欲,不至于把他一把揪起,随手扔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唉~虽然一个皇子变成这样,确实挺可悲的,可他就是愿意在子瑜面前装柔弱,谁能拿他怎么样?

“就是什么?”尉子瑜向他靠近了几分。

“就是……”钟离伯谦眼疾手快地伸手勾住尉子瑜的脖子,将她带到自己跟前,吻上她的红唇。

“唔……”尉子瑜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所有的不安与柔弱都是装的啊!为了吸引她靠近,无所不用其极啊!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正解,这就是丢了夫人又折兵的正解。

半晌,钟离伯谦才放开尉子瑜,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神迷离:“伯谦爱你啊!”

尉子瑜的嘴角渐渐漾开一层笑意:“子瑜也爱伯谦啊!”

“嗯嗯。”钟离伯谦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立即将她推开,长舒了一口气,再这么相处下去,他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到时候若是子瑜不同意,抓起他从窗户上扔下去,那可就尴尬了。

钟离伯谦乖巧地抱着另一张被褥,平铺在地板上,满意地笑了笑:“以后,这就是伯谦的栖身之地,我要在此处看着子瑜才能入眠。”

尉子瑜会心一笑。

另一边,绮落与尉白夜站在房中已经对视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尉白夜自然不介意与绮落住在一个房间,可绮落很介意,却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去尉子瑜的房间,虽然她方才说那是她与黑月的房间,但还有一个七殿下并未安排住处。

她不能不识相地去打扰尉子瑜,又不想与尉白夜一同待在一处,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思来想去,绮落抱起榻上的被褥,将它摆放在房间离榻最远的位置:“尉副将睡榻,我就在此处歇息。”

尉白夜撇了她忙碌的背影一眼,有些受伤,抬脚走到她的身后,道:“谢过绮落阁主替在下铺被褥,有幸与绮落阁主待在一起,是在下的荣幸,从印犁城赶过来已经很累了,累了就去歇息吧!”

</br>

</br>

342:刻不容缓

钟离的黄昏正文342:刻不容缓绮落的双手一滞,犹豫了片刻,起身瞥了他一眼,抬脚往榻边走去。他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看来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

太阳从离城的东方冉冉升起,钟离越从榻上醒来,无比庆幸地笑了笑。叶芊芊上前服侍他,为他涂上胭脂水粉遮去病容。

“咳……”钟离越咳了咳,伸手握住叶芊芊的手:“劳烦爱妃……咳……每日替朕遮掩。”

“皇上莫要泄气,总会有办法的。”

“朕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可他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天下大乱,新帝怎么控制住这个局面呢?谦儿为何还不回来?谦儿去了何处?只有将这江山交到他的手上,才没人敢伤害他,他钟离越才敢闭上双眼。

谦儿他……会成长的吧!

朝堂之上,众臣行礼之后,未等钟离越开口,朝中众臣便沸腾了起来。

“启禀皇上,北方望川城传来急报,北方附属国突然联合进攻望川城,用不了几日,望川城便会被攻陷,还请皇上定夺。”张闯站上前,将知晓的战报告知钟离越。

“望川城。”钟离伯君低声呢喃,望川城怎么会被附属国攻打?这么多年来,北方那些附属国一直未敢有什么动作,为何如今突然有了动静。

“咳……”钟离越轻咳了一声:“此事拖不得,我们必须立即回击。”

“皇上,尉将军如今在悦安城,就算快马加鞭,抵达望川城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时候望川已经失守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谁能带兵前往望川城支援呢?”左相上前一步,若是皇上因望川之事将尉上卿召回,他的计划不就土崩瓦解了吗?

“启禀皇上,既然尉将军无法赶回来,朝中能出征之人还有张闯将军。”

“臣附议,张闯将军少年得志,继承了他父亲张行知将军优秀的作战能力,若是张闯将军能前往望川支援,定能大获全胜。”

“那可未必,像尉将军那样的战神,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匹敌的,别忘了,张行知将军至今还在尉将军帐下效力。”

“臣也如此认为,若是尉将军能抵达望川,那些附属国定能军心散乱,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镇国大将军,仅一人之力便可震慑四方。他功勋累累,武功高强,心思细腻,没有人比尉将军更适合前往望川城。”

“好了好了……”钟离越望着争论不休的朝臣,头都被吵大了:“各位爱卿觉得以张闯将军一人之力无法击退……咳……附属国,可尉将军远在悦安城,无法及时赶到望川,就这个问题,各位出个主意。”

“臣认为,六殿下曾与尉将军一起在古容城待了六年,虽然能力不及尉将军,但他也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若是六殿下能与张闯将军一同前往望川御敌,说不定还有些胜算。”

“可是望川的兵力部署并不强,若是没有像尉将军那样的人前去,未必能打败联合在一起的附属国,他们力量虽小,可团结在一起,照样能给皇朝一个重击。”

“若是城外驻守营的三十万大军能随六殿下与张闯将军一同前往,定能大败北方联合的附属国。”

“谢大人糊涂,若是城外驻守营的三十万大军全都前往望川,到时候谁来守卫离城,若是被人钻了空子,离城不保,岂不是国危矣?”

“江大人这是什么话,斐戎地区有尉将军坐镇,北方有六殿下与张闯将军坐镇,宫中还有七万守卫军,司马巡城史手下还有一万士兵,谁能动得了离城分毫?再说了,尉将军去悦安城也有些时日,到时候自会归来。”

两人因离城安危争论不休,钟离越觉得各自有各自的道理,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解决望川的燃眉之急,于是下令让钟离弋与张闯带着城外驻守营的三十万大军前往望川回击北方附属国的联合。尉上卿回来之后,离城便可无忧。

此举虽很无奈,却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怪只怪……朝中没有多少像尉上卿那样能力超卓之人。

皇后收到这个消息,满意地笑了笑。

早朝之后,便有人匆匆前往慈云殿,将钟离弋即将与张闯一同带兵前往望川御敌之事告诉他。

钟离弋听到国家有难,并未推脱什么,只是可怜了婉儿,要与自己分开。此行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他不知北方的战事会持续多久,不能一昧地倚靠尉将军,如今他自己独当一面,他也要成为一个有担当之人。

在古容城的那些年,尉上卿教他如何精进武艺,屡次救他于危难之间。此行没有了他的保护,钟离弋虽有些忐忑,还是想要证明自己。

他想以自己的行动告诉尉上卿,他长大了。

刻不容缓,钟离弋接下圣旨,与张婉儿道了别,当日便与张闯带着驻守营的三十万大军一同前往望川城。

悦安城内。

尉上卿受到钟离钰的邀约,此刻正站在钟离钰的院中。钟离钰背对着尉上卿,仰着头望着天空刺眼的阳光,沉默了半晌:“若是尉将军不愿看到本宫的脸,我们就这样说话吧!”

“钰王妃,如今的你已经不是大祁皇朝的钰公主,也并非斐戎国的钰王后,本宫这类自称,还是免了吧!免得旁人误会钰王妃有别的想法。”

“尉将军如此讨厌我吗?说话都如此夹枪带棒的。”钟离钰低下头叹息了一声。

“你我并非那种能站在一起好好谈话的关系。”

“是吗?”钟离钰转过身:“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不用考虑尉将军的感受了?”

“钰王妃请便。”尉上卿不卑不亢地望着她,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钰王妃请在下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尉将军,你不恨吗?”

尉上卿转身欲走,听闻此话,脚步顿在原处:“恨什么?”

“到了现在还装疯卖傻,当年之事,我知晓许多内情,尉将军想知道吗?”

“并不想。”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女儿,千云已逝,那是不可逆转的结果,若是再纠结于过去,他怎么带着女儿面对未来?

“难道尉将军不想知道我为何在尉将军即将胜利之前出现吗?”

“钰王妃若是为了与在下说这些事,大可不必,在下并不在乎过去,十七年已经过去了,若是一直耿耿于怀,以后还怎么活下去,在下也劝诫钰王妃,放下过去,正视自己,别再纠结右相之事,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钟离钰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明戴,被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尉将军的女儿死在悦安城城楼之下,难道将军一点也不难过吗?一点也不自责愧疚吗?”

她知道悦安城城楼下的婴儿并非尉上卿的女儿,如此说,是想要激起尉上卿的怒火,不想只有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她只是想找一个感情共鸣者。

“不恨,因为在下的女儿并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被照顾得很好。”

“呵……”钟离钰失笑:“尉将军并未找到你的女儿啊!你以为皇后所说都是真的吗?你以为那尉可馨真的是你女儿吗?尉将军聪明了一世,为何在女儿这里栽了跟头,连皇后所言是真是假都无法判断,是我高估了尉将军的能力。”

“在下也把可馨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钰王妃说这些话是何意思?在下并不想知晓,在此,在下想说,我对钰王妃可没多少耐心,还望钰王妃莫要屡次挑战在下的底线。安分些,好好待在你的悦安城,别再给你的皇弟惹麻烦,你只知那明府被满门抄斩,却不知他私下里做过什么事。”

尉上卿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并未将你放在心上,你只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拎不清感情之人只有钰王妃一人而已。明府抄斩那日,他的侍妾甚至比皇上的还要多,人的心也就那么大,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内心如何容得下钰王妃?”

“是吗?”原来乔贞并未骗她:“尉将军真的对过去一点执念都没有吗?女儿至今未找到,不觉得对不起尉夫人吗?她为了给你生一个孩子,可是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尉上卿听了这话,双拳紧握起:“钰王妃好自为之,以后也别再折腾了,若是钰王妃想要斐戎人就此消失在这世间的话,在下不介意满足钰王妃的愿望,在下告辞。”

“尉将军……”钟离钰想要再说些什么,尉上卿已经抬脚离去。

尉上卿不想让她剜开已经结痂的伤疤,云儿难产而死,他虽然很悲痛,却也看淡了。如今女儿已经找到,他应该好好对待女儿,以此抚慰云儿在天之灵。

尉上卿的临时住处,赵副将在他的书案边翻来翻去,细细看着书案上尉上卿提笔写下的字迹。

尉上卿回到房中,看到赵副将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有些不解:“赵副将?”

“啊?”赵副将听到尉上卿的声音,蹭地一下起身站起。

343:你个绿茶

“赵副将找本将军何事?”

“呵呵……就是想问问尉将军要如何对付这斐戎地区的余孽,进了尉将军的屋子,发现没人,原本打算离开,不小心瞥见尉将军书案上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没想到尉将军一个习武之人竟写得一手好字。”赵副将讪讪地笑了笑,对着尉上卿便是一阵夸奖。

“赵副将过奖了,写字能修身养性。”

“尉将军所言极是,只可惜末将就没这个能力,大字识得几个,可握笔就不行了,房中那些笔墨纸砚,对末将来说也只能是摆设。”

“识字也是好的。”

“将军,能不能将您书案上的宣纸赠与末将呢?末将甚是喜欢这个字体,也想学着将军,练一练字,修身养性。”

“若是赵副将喜欢,尽管拿去。”

“谢过尉将军。”赵副将得到尉上卿的应允,立刻喜笑颜开。上前拿起尉上卿练过字的宣纸,起身欲走。

“唉?赵副将方才不是在问本将军如何对付斐戎余孽吗?他们并非余孽,也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此前悦安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不过是因为钰王妃不甘心罢了,现在已经说开了,她以后会想通的。”

“原来如此,那尉将军何时才能回离城呢?”赵副将内心有些忐忑,若是尉上卿这就走了,那么贤王交待的任务该如何完成呢?

“或许是她想开之时吧!”

“这样啊!”赵副将松了一口气:“那末将先告辞了。”

“下去吧!”

赵副将离开后,尉上卿才坐回书案边。望着书案上空白的宣纸,有些失神。都多少年过去了,云儿在他心里的色彩还未暗淡一分,若是当时,云儿没有来古容城,那结果会是怎样?

他们会不会因此过得很幸福,会不会至今还牵着彼此的手?

或许……他们会给子瑜生一堆妹妹或者弟弟,也给白夜张罗了婚事,也替子瑜寻觅了未来的夫君,说不定他还能当上外公亦或是爷爷呢!

尉上卿想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那离城也是龙潭虎穴,谁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赵副将拿了尉上卿的字,回到自己的房间,便立即铺开宣纸,在纸上写下对六殿下的回应。他不会写字?谁知道他会不会写字?必要的时候,撒一个谎便能消除对方的疑虑,何乐而不为?

写完之后,等到了夜晚,趁着夜色将书信送了出去。只要这封书信落到贤王手上,贤王便有了翻身的筹码,如此,他的未来也有了保障。

丽寻客栈。

五人杵在尉子瑜的房间,尉白夜激动不已地盯着钟离伯谦,恨不得跳起来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敲几下。

“说,昨夜七殿下待在我妹妹的屋里,都做了什么?”

“兄长,这事你都问了一整天了,我与子瑜并未发生什么,要说多少遍你才信?”

“兄长?谁是你兄长,七殿下敢对我妹妹下毒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下毒手?”在一旁看两人争吵看得津津有味的尉子瑜目光一滞,下毒手是什么意思?她突然怀疑这两个男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怨?难道兄长还对她余情未了?尉子瑜缩了缩脖子,不可置信地问道:“兄长为何对伯谦这么大的意见?难道兄长不希望我与伯谦成亲,而是和你成亲?”

“什么?”尉白夜一脸问号。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是父亲糊涂,你怎么能念念不忘呢?对妹妹余情未了可不行哦,这让绮落情何以堪?”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顿时气恼起来:“原来兄长针对本殿下一整天是这个意思?”

“什么啊?”尉白夜不解。

绮落伸出右手,尽量将自己的脸遮住,没想到尉白夜与衿儿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本来她坐在此处,并未觉得有什么难堪,可当衿儿将那话说出来,她是真的很难堪。怎么觉着衿儿是在向她炫耀什么,却又没想明白衿儿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钟离伯谦撸起袖子,站到尉白夜跟前:“尉白夜你作为兄长,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有那么龌龊的心思呢?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别想了,本殿下与子瑜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已经是本殿下的人了,她……唔……唔……”

钟离伯谦还想说什么,尉子瑜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捂住他的嘴巴,低语道:“伯谦的嘴要不要我替你缝起来,他可是我兄长,你怎么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呢?你个绿茶……”

糟糕,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前世的形容词。

钟离伯谦挣脱尉子瑜的束缚,喘了一口气,认真地望着尉子瑜:“伯谦是春茶,沁人心脾的那种春茶,绿茶是什么茶?”

“绿色的茶。”尉子瑜讪讪地笑了笑。

“绿色的茶可多了,子瑜还得好好分分类。”

“喂,你方才说的肌肤之亲,到哪一种程度了?”尉白夜见他俩准备抛开所有人,探讨茶叶茶水,连忙打断。

“兄长今早不是看见了吗?”钟离伯谦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我不是你兄长。”尉白夜气得抓狂:“你们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就是兄长今早看到的那种程度。”钟离伯谦理直气壮地望着他,丝毫没有一丝悔改之心与愧疚之色。

“你们还未成亲,竟然同榻而眠?”尉白夜气得身体颤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兄长别听他胡说,我们没有什么。”尉子瑜算是被钟离伯谦带到阴沟里,这一辈子都别想在兄长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了。

“就是同榻而眠怎么了?”钟离伯谦趁着尉子瑜手忙脚乱之际,又添油加醋了一把。

绮落与黑月坐在一旁望着焦头烂额的尉子瑜,与两边水火不容的男人,原来少主也有今天。

“七殿下绝对是故意的。”黑月凑到绮落耳边低语。

绮落无奈地笑了起来,回道:“若你是个男人,被自己心爱之人藏着掖着,你能开心吗?更可况尉副将并非衿儿的亲兄长,七殿下有危机感是正常的。”

“可七殿下也不能用这么损的招啊!既破坏了少主与大公子的兄妹情谊,也会惹怒少主的。”

“你懂什么?这叫一举两得,破坏兄妹之情,尉副将就能与衿儿保持距离,说出这番话,衿儿以后想要变心,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份,这算是将衿儿彻底与他捆绑在一起。”

“七殿下好深沉的心思啊!”

“你现在才知道啊?”

一旁的三人争论得过于激烈,以至于忽略了一旁窃窃私语的两人。

“你们……”尉白夜气得指着钟离伯谦的鼻梁。

他也毫不示弱,嬉皮笑脸地朝尉白夜吐了吐舌头,凑到他跟前:“我们怎么了?我们怎么了?看在尉副将是本殿下的兄长份上,本殿下就原谅兄长如此无礼的举动,若是再有下次,本殿下就告诉父皇去。”

“告诉皇上?你别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怎么?你还想谋杀你妹夫不成?”

“你们并未成亲,这么做……有伤大雅。”尉白夜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尉子瑜,语重心长地叹息了一声:“妹啊!”

“兄长,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尉子瑜已经被这两个男人弄得神经衰弱,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原来男人之间吵架也毫不逊色于女人之间的争吵。

“子瑜,你不用给这种人解释,我们本来就是互相爱慕。”

“钟离伯谦。”尉子瑜一怒,钟离伯谦连忙闭上嘴,糟了,小心思被发现了。

“七殿下,那恭喜你梦想成真啊!”尉白夜已经接近失去理智的边缘:“以前七殿下与在下同榻而眠时,所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啊!子瑜终于回头看到了你的付出,可是……你也不能一时心急就、就、就……”

尉子瑜听了这话,想起以前钟离伯谦待在尉府时,他从兄长房中跑出来的场景。

“兄长。”尉子瑜平复了心情,瞥了钟离伯谦一眼,他知道尉子瑜方才肯定瞪了他好几眼,因此未敢抬头看她。

“……”尉白夜不语。

“兄长,我与伯谦真的没发生什么,他昨夜睡在地板上,不知怎么地,早上就躺在我身边了,子瑜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假,不得好死。”

“子瑜……”钟离伯谦听到尉子瑜如此说,有些愧疚,他竟然逼得子瑜发毒誓:“兄长,今日清晨有些冷,本殿下这才起了歹心,可我们也只是同榻而眠,并未做什么,方才只是为了激怒你罢了。”

绮落与黑月坐在原处,继续嘀咕。

“七殿下主动招认罪行。”

“七殿下对少主是真宠,连毒誓都不愿让她发。”

“唉~要是我能遇到像七殿下这样的男人,此生无憾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绮落阁主请正视你眼前的大公子啊!”

“黑月你闭嘴,尉副将与七殿下不是一类人。”

……

“你们二人嘀咕什么呢?”

绮落与黑月被尉子瑜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体,不再言语。

344:旧时仇怨

尉白夜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抬眸望向钟离伯谦,开口道:“七殿下,在下对妹妹没有任何龌龊心思,既然子瑜回头看到七殿下,还望七殿下以后要好好待子瑜,你若负她,在下敢保证七殿下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你无法承受的。”

“既然如此,尉副将认同我这个妹夫了?”

“七殿下对在下的称呼还真多变,一会儿尉副将,一会儿尉兄,一会儿兄长的……”尉白夜失笑。

“看心情,若是心情极差,本殿下还会叫你尉白夜。”

“呵呵……”

尉子瑜见他们终于冷静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兄长,别杵在这里了,快些带着绮落离开,这里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的。”尉子瑜抬眸看向尉白夜,有些不满。

“子瑜,伯谦不用出去吧?”

“嗯,你本来就是这个房间的人,不用出去。”

“这……”尉白夜望了望钟离伯谦,又望了望绮落,他这才同意两人在一起,就被两人联手赶出房间。

女大不中留,有了夫君忘了兄长,尉子瑜这白眼狼。

将尉白夜支走之后,尉子瑜重新与钟离伯谦、黑月聚拢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见到钟离钰一事。

“伯谦,钰王妃是你姑姑,你不能出面,否则回到离城,你就没办法解释了。”

“可是你想见到钰姑姑,她住在王宫,而你最多算得上一个皇朝百姓,你该用什么身份去见她?”

“或许……真实身份即可见到她。”

“真实身份?哪个真实身份?”黑月上前询问,怕她一冲动,将自己是妄生门少主之事暴露出来,若是被那钟离钰利用,可就不好了。

“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个身份,既能让钰王妃见我,也能让她主动提起当年之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虽是这样说没错,可我们总不能派人告诉钰姑姑,直接说你是尉将军的亲生女儿啊!”钟离伯谦虽然赞同尉子瑜的说法,却不知她想如何做。

“先打探打探钰王妃的态度再出手吧!”

“子瑜有所不知,据说钰姑姑与尉将军有一段恩怨,是十七年前结下的。他们两个,在这十七年里,从未有过交集,即便尉将军在古容城待了十六年。许是钰姑姑去斐戎和亲那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兰姑姑不是说了吗?钰姑姑抵达悦安城之时,正好是那个冒充你的小女孩死去没多久之时,子瑜确定,在这种情况下,钰姑姑能见你?”

“伯谦,千兰不是我的兰姑姑,也不是你的兰姑姑,莫要胡说。”

“你真的不打算认她了吗?”

“认?”尉子瑜嗤笑了一声:“真正的亲人之间是不会故意伤害彼此的,很显然,她并未将我当做真正的亲人。她是门主,我可高攀不起。”

“……”钟离伯谦不语。

“既然钰王妃与父亲有过节,那钰王妃定不想父亲心安理得的过下去,想必此时两人在王宫中相见,钰王妃已经提起了许多往事。若是父亲无动于衷,钰王妃怎会善罢甘休?”

“所以,我们只要请尉将军出宫就行了?”黑月猜测道。

“正是。”

钟离伯谦听了她的话,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尉子瑜书信一封,拿着书信走到尉白夜的房间,靠在门上,望着屋里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的两人。

“你们俩相处一直都这么尴尬吗?”靠在门上的尉子瑜轻笑了一声。

“咳……哼……”尉白夜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子瑜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尉子瑜将手中的书信递到尉白夜跟前:“劳烦兄长替子瑜将这封信交给父亲,说是子瑜想见他。”

“好。”尉白夜脱口答应。

“那……我先走了。”尉子瑜似笑非笑地看了绮落一眼,转身离去。

绮落茫然地站在原地,她到底在做什么?衿儿方才那个表情是在向她表达什么吗?可她看不懂那个表情更深层的含义。

尉白夜简单收拾了行装,准备去王宫。绮落还站在原处,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起身准备离开房间,踏过门槛后,又退了回来:“绮落阁主,那白夜先出去了。”

未等绮落回应,尉白夜抬脚迅速跑走。他不知道若是绮落回答了,他该怎么与她接话,将这封信送进王宫,交到父亲手上,他就立即赶回来,问问七殿下如何讨得心爱之人的欢心,子瑜已经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契机,若是最后不能如愿,岂不是辜负了子瑜一番好心。不过……绮落不是一个目中无人还傲慢之人吗?怎么觉得她好像很少反驳子瑜的话,子瑜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这是他多想了还是?

尉白夜报出身份,便轻轻松松进了王宫,见到尉上卿。将书信交给他以后,便准备起身离去。尉上卿打开书信,看到是子瑜的字迹,便跟着尉白夜一起出了王宫。

钟离钰的寝殿,下人匆匆来报:“启禀钰王妃,尉副将今日出现在王宫,尉将军跟着他出宫了。”

“跟着他们,看看尉将军为何事出宫。”

“是。”

……

尉上卿来到丽寻客栈,尉子瑜早早在客栈门口等待着,瞧见他身后两个眼神有些躲闪,行为举止微微异常的斐戎百姓,尉子瑜扬起大大的笑容,上前挽住尉上卿的手臂,小脑袋在他的臂膀上蹭来蹭去:“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里的风沙好大啊!”

“子瑜找为父就是为了这事?”

“当然不止。”她还想确认父亲是否安全:“还想让父亲带子瑜去这悦安城的街市上逛一逛,去看看街市上有什么好东西。”

“好啊!”尉上卿欣然答应,转头看向尉白夜:“白夜,去吗?”

“不去,我找七殿下还有些事。”尉白夜摇了摇头,与尉上卿道别后,便踏进丽寻客栈。

钟离伯谦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视线紧盯着门外抱着尉将军手臂的尉子瑜,以至于尉白夜从他的眼皮子下经过,他也没发现。

尉子瑜挽着尉上卿的手臂往街市上走去,两人说说笑笑,不亦乐乎,那两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尉上卿玩得尽兴,并未在意这些,尉子瑜一直知道两人的存在,也并未拆穿。

“子瑜啊!”

“父亲。”

“子瑜有心仪之人吗?”

“有啊!”

“是吗?”尉上卿会心一笑:“为何子瑜今日不将他带出来?”

“父亲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的身份不方便。”尉子瑜低头笑了笑。

“子瑜啊!”尉上卿语重心长地叫了她一声:“还记得你我父女相认时为父说过的话吗?你兄长赠与你红纱嫁衣,可为父的礼物到现在还没给子瑜呢!”

“父亲一直待在子瑜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走吧!为父替你去挑一块红头纱。”

“好啊!”

两人走到店里,尉上卿想着尉白夜给的红纱嫁衣,准备替尉子瑜选一块相似的红纱,等回到离城,子瑜便要出嫁了。

买好红纱,尉上卿将它紧紧攥在手里,也不给尉子瑜,这让她有些不解。

回客栈的途中,那两名斐戎百姓消失不见了,尉子瑜浅浅地勾了勾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尉上卿将她送回丽寻客栈,手中攥着那红纱,往王宫方向走去。

尉子瑜摇了摇头,父亲不是说了那红纱是替自己选的嫁纱吗?为何还将它带走了呢?走上二楼,两个房间找遍了,没发现四人的踪迹,尉子瑜走到黑月的房间,轻轻走到她们旁边,偷听她们之间的闲聊。

“大公子拉着七殿下出去,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谁知道呢?”绮落叹息了一声。

“绮落真的不考虑大公子,他人品真的挺好的,少主将书信交给大公子,他什么也没问,就进宫去找尉将军,可见他对自己的亲人是绝对信任的。”

“是吗?怪不得会被你们利用?”

“什么叫利用?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少主与七殿下才能真正走在一起,尉将军也会了结一桩心愿,对了,将军那边完事之后,我们就要回离城,你……不想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

“以少主嫂子的身份回去啊!”

“黑月,你能不能正经点?”

正当两人嘻嘻哈哈争论之时,尉子瑜发出了声:“我觉得黑月的提议不错。”

“唉~”

“唉~”两人同时被吓到。

尉子瑜鄙视地望着两人:“聊天聊到这种境界,也是很厉害了。我在此处站了许久,二位不仅没有发现,还越聊越起劲。”

“少主,我们错了。”

“衿儿,我们的能力不如你。”

“别以为……”

“我们回来啦!”正当尉子瑜开口反驳两人,钟离伯谦的声音在门外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过后,便瞧见钟离伯谦笑嘻嘻的脸。他身后的尉白夜则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便被钟离伯谦一把推到绮落跟前。

钟离伯谦见尉子瑜站在绮落旁边,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示意她看着尉白夜。黑月见状,连忙退开,为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345:转念一想

一瞬间未来得及反应的绮落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尉白夜,脑袋突然停止了运转。

尉白夜走到绮落跟前,踌躇了一下。七殿下说,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首先得吻上一个人的唇,那他就试试吧!

闭上眼睛,狠下心,伸手扣住绮落的后脑勺,唇瓣触碰到绮落的唇。绮落一愣,心跳扑通扑通,差点跳出嗓子眼,随后脸红了一片,有些恼羞成怒。手被他禁锢在胸前,定然不能给他致命一击。

绮落转念一想,双手往尉白夜的胸前推去,尉白夜微微向后仰,绮落趁此机会,左脚在身后跃起一个大弧度,一脚踢在尉白夜的脑门上。

尉白夜被踢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绮落也因为单脚站立,没有站稳,扑倒在他的怀里。

“哦~”一旁的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惊呼出声。

“哇~”尉子瑜侧过脸看向钟离伯谦:“兄长本是一个极其沉稳之人,没想到与伯谦出去一趟,回来就疯了,竟然敢对绮落阁主做出这般无法言说之事?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钟离伯谦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在此刻说这些风凉话。

尉子瑜懒得理他,望向倒在兄长怀里不知所措的绮落,笑道:“绮落阁主,兄长的胸膛宽阔吗?”

“宽阔。”

“你看吧!”尉子瑜朝钟离伯谦吐了吐舌头。

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完了,子瑜被他带坏了,也学会调皮了。

“不是……”她在说什么?绮落迅速爬起来,走到尉子瑜身后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尉白夜抿了抿唇偷笑着,还是七殿下有办法啊!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又在古容城等了些时日,还是未见钟离钰的出现,看来还得想别的方法。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副将的书信已经被加急送回离城,此时正躺在钟离伯君的书案上。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收集到尉上卿反叛的证据。尉上卿练字的宣纸与那封信一并被送了回来,而另一张写着反叛言论的信纸上,字迹与那宣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失去父亲的子瑜就由他来保护吧!

悦安城王宫,钟离钰再一次尝试激起尉上卿的怒气,见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坚定,看来他真的找到自己的女儿,怪不得对过去漠不关心了。与尉上卿分开,钟离钰便找人秘密传信给丽寻客栈的尉子瑜。

尉子瑜收到消息,假装犹豫了片刻,便跟着那人乔装打扮进了王宫。

钟离钰寝殿的院子里,绿植稀少,背对着尉子瑜:“你就是尉上卿的女儿?”

“不是。”尉子瑜出口否认,若是着急承认,倒显得有些虚假了。

“不是?”钟离钰轻笑着转身,看到她那张脸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你……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哪儿呢?”

一年前尉上卿攻打斐戎时,钟离钰在送行的人群中看到过她一面,她曾以为是个巧合,没想到……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巧合?

“钰王妃是否是记错了呢?”

“名字是什么?”

“小女子名叫子瑜。”

“尉子瑜?”钟离钰轻笑了一声:“好名字,子瑜啊,想不想听故事呢?”

“请问钰王妃找子瑜何事?”尉子瑜并不反驳,也算默认了她说的话。

“你这丫头,无礼得很。”钟离钰也不恼,总觉得这丫头有些奇怪,见到她不仅不惊讶,不害怕,甚至还敢用这个口吻跟她说话。

“小女子乃皇朝百姓,不知斐戎礼数,突然被钰王妃请到宫中,一时糊涂,还望钰王妃见谅。”

“自然不会怪罪你。”钟离钰试图引导:“想当年啊!我与你父母还有一段渊源,怎会怪罪于你?”

“是吗?”尉子瑜顿时来了兴趣:“小女子自幼流浪,吃了许多的苦,一年前与父亲重逢,却从未见过母亲的真容。”

尉子瑜给了她这么一个契机,若是她还不肯将过去说出来,那就证明钟离钰今日寻她进宫还有别的事,至于是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钟离钰得了这么一个契机,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尉子瑜。尉子瑜踉跄了几步,没想到……原来……尉子瑜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门主所说的甜水村外的黑衣女人就是当今皇后乔贞,而那莽乔将军就是乔元生的亲弟弟乔莽,从悦安城城楼上摔下去的婴儿是乔姜的亲妹妹,他父亲划开母亲的肚子,取出不足月的妹妹时,他就在现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乔姜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让父亲的付出白费之人正是众人口中传奇的存在乔元生,而帮凶正是当今皇上钟离越,也就是钟离伯谦的亲生父亲。

如此说来,那王老头丢失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姐姐尉可馨。

“子瑜你知道吗?”钟离钰见她眼眶红肿,全身微微打颤,便知道自己的话影响了她:“那时的皇上与贤妃很恩爱,皇上登上帝位那一年,也正是伯谦出生之时。贤妃一直是皇上心中的皇后人选,因为乔丞相的干涉,后位迟迟没有定下来。八年后,贤妃不知打听到什么消息,突然被皇上误会,之后被禁于御合殿,不久后,贤妃便服毒自杀了。”

“服毒自杀?”尉子瑜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那时候乔丞相还在,而且钰王妃方才也说了,那时候贤妃不知打听到什么消息,之后便出现了意外。”

“这么说来,贤妃的死还真的很蹊跷啊!”

“可是……那时候的钰王妃不是应该在斐戎国当你的王妃吗?怎会知道这么多皇朝之事?”

“不瞒子瑜,已逝的右相明戴曾是我的爱人。”钟离钰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了莹莹泪光。

尉子瑜也曾听青映雨提起过钟离钰与明戴之间的关系,如今钟离钰重提这段关系,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惊奇的。

“明戴曾是乔丞相的党羽,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乔丞相寿终正寝之时,便是明戴上任之时,皇上同时提拔了李资作为左相,名义上是与他互相辅佐自己,实则是为了削弱明戴的势力。乔丞相死后,明戴并没有按照乔丞相的吩咐,辅佐皇后,反而设计让乔姜失去了一切参与朝政、从商的资格,他看好的人,是狠戾的大皇子钟离凌。”

“人心隔肚皮。”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大皇子钟离凌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当上了太子。”

“不瞒子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乔元生想方设法保住斐戎国,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亲弟弟待在斐戎与你父亲决一死战,目的就是将我安排在老国君身边,让我掌握斐戎国的主权,再利用我对明戴的感情,从而对我实行掌控。可惜后来他死了,明戴也背叛了他,我……”钟离钰低下头:“我却还在替明戴做事。”

“钰王妃的意思是,乔丞相做了那么多,在父亲即将战胜之时将你送来斐戎,只是为了让斐戎变成他乔元生的势力?”

“对啊!这些事,我可没与你父亲讲过,今日见你,觉着与你有眼缘,才说了这么多。”不激起尉子瑜的仇恨,怎能利用她说动尉上卿复仇?

“所以,斐戎国名义上是一个附属国,其实早就成了明戴的势力,而六殿下在衔山遇险,也是钰王妃所为?”

“准确的来说,是明戴授意。”

“呵……”原来是这样:“若不是明戴想起打六殿下的主意,他也不会那么快就死在刑场上。”

“……”钟离钰咬了咬牙:“去年你父亲攻打斐戎之时,我回了离城,贤妃之事正是明戴告诉我的,我与皇上谈判的内容,也是这些,当时皇上已经决定放过斐戎,没想到我回斐戎之后,你父亲已经攻下悦安城。”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从离城到悦安城的路途遥远,即便是加急,也需要好几日才能抵达,消息有延迟也是正常的。”

“子瑜这是……”

“为我父亲辩解。”尉子瑜冷笑起来:“不管以前的你们有多少恩恩怨怨,难道从没想过,这其中最无辜的便是我这个一心为国的父亲吗?钰王妃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刚来斐戎之时,他被敌军一刀砍在肩膀上,若是他身边的将士反应慢一些,他便战死在沙场上了,请问……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在执行先皇的命令罢了。”

尉子瑜越说越激动,长吸了一口气,眼泪从脸颊划过:“乔丞相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钰王妃现在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是因为已经死去的明戴吗?你们的眼中只有自己,只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吃了多少苦,可曾想过被无辜牵连的我的父亲,因为你们,我们一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钰王妃既然有心,有血有肉还有情,为何不替我父亲感到惋惜呢?他的妻子死了,钰王妃觉得他的孩子被抓去悦安城的城楼上,他的妻子会是意外死亡吗?”

</br>

</br>

346:一律不见

钟离的黄昏正文346:一律不见钟离钰听了这些话,眼睛有些闪躲。

“父亲一心为国,却遇到这样的事,他愧疚自责了十六年,躲在古容城十六年,若不是明戴出手,他或许会在古容躲一辈子。他原本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是一个震慑四方的战神,却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当年乔丞相丝毫不忌惮父亲的崛起?”

“我……”

“承认吧!”尉子瑜收起眼泪,双眼直直地看着钟离钰:“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十六年吗?这世界的所有黑暗都见过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托你们的福,我的人生变得如此惊奇。”

“呃……”钟离钰后退了半步,她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无意间伤害过的人会出现在她面前质问,不由得想起罗半叶身边的副将,那时……她本想害死罗半叶来着。

“钰王妃……还知道多少关于贤妃的事?”尉子瑜顿了顿,擦去泪痕,咬牙问道。

“不清楚了,就这些了吧!”

“她好像是发现了乔丞相的秘密,那个秘密应该就是你父亲的事。”

“所以……”贤妃的死与甜水村命案的源头一样,都是因为乔元生?

“所以什么?”

“没什么。”尉子瑜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可这些话,她该怎么对钟离伯谦说出口呢?他还愿不愿意提起过去呢?

“子瑜啊!”这些话压抑在钟离钰心里已经许久了,如今和盘托出,反而没那么多执念了。将这些话说与尉子瑜听,她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傻到如今还未幡然醒悟。

“钰王妃能将我送回去吗?”

“这是自然。”

……

离城。

收到书信踌躇了许久的钟离伯君终于下定决心,想着去看一看尉子瑜的现状,明日再将此事搬到朝堂之上。

想着想着,钟离伯君来到尉府门前。

“进去通报一声,贤王来访。”

“贤王恕罪,将军并不在府上,大小姐吩咐过了,无论是谁来访,一律不见。”

“一律不见,就算是本王来了也不行?”

“还请贤王恕罪。”

钟离伯君见他那样,也并未继续坚持,看来子瑜真的被吓坏了。他默默望着尉府的墙院,叹息了一声,今后不会再让她身处危险之中了。

既然如此,那就行动吧!

第二日,朝堂之上。钟离越耷拉着眼皮,模糊的视线看着一众朝臣,身子前后摇晃着,没个主心骨。

“启禀皇上,望川城那边传来了消息,六殿下抵达之时,望川城已经失守了,现在六殿下退守望川身后的羌武城。”

钟离越摇摇晃晃,隐约听见望川城怎么了。

“启禀皇上,悦安城传来急报,尉将军盘踞悦安城多时,意图谋反。”

谋反?钟离越浑身打了个激灵,勉强撑开眼皮,虚弱的他轻声开口问:“谁?”

“尉将军。”那朝臣又重复了一遍。

“尉将军……谋反?”钟离越的意识又回笼了一些:“他为何要谋反……咳咳……他是谁?”

朝臣们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

“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盘踞悦安多时,意图谋反。”那朝臣又重复了一遍,难得的是,其他人出奇地安静。

张御史看不下去:“江大人这是何意?竟说这样的胡话,证据呢?”

“江大人,造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司马尚书也忍不住回了一句。

“尉将军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只不过在悦安城待的时间长了些,就说他意图谋反,此举恐有不妥吧!”君尚书反驳道。

听了他们的话,隐隐有几个人轻声嘀咕,道江大人的不是。

龙椅上的钟离越意识又清醒了一些:“对啊江大人,证据呢?”

“证据在此。”左相见状,将那两封书信呈到赵公公面前,由赵公公呈到钟离越跟前。

钟离伯君一直低垂着头,不忍看父皇迷茫的眼神。他已经病得糊涂了,甚至开始说一些胡话。或许……他现在在哪,是什么身份,他也模模糊糊,未必记得。

钟离越强撑着眼睛,看完两封书信,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尉上卿怎么会……背叛他呢?

“皇上,证据确凿,还请皇上下令将他押回离都。”

“还请皇上裁决。”左相上前行了一个礼。

众朝臣见状,纷纷附和左相,朝堂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喊声:“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张御史、司马尚书与君尚书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尉将军真的谋反了?三人难以置信,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最终无奈地匍匐在地上,却未开口说一句话。

“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众朝臣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向钟离越袭去:“咳……”

承受不了压力的他胸口一疼,口中传来一阵腥甜,他此刻清醒了,无比的清醒:“来人……咳……立即……控制尉府,控制皇后以及乔姜。去……咳……去悦安城将尉上卿……咳……捉拿归案……咳……呕……”

说完这话,钟离越呕了一大口血,随即倒在龙椅上。

“皇上。”众朝臣大惊失色,慌张地惊呼起来。

“退朝。”赵公公连忙上前扶住钟离越,将他带回御合殿,立即宣太医过来看着他。

御合殿一片混乱,后宫也一片混乱。贞德殿被守卫军包围,连慈云殿也未能幸免。乔贞见状,也没说些什么,贞德殿上的吉儿早就逃出宫去,向乔姜送信。

乔姜随即逃走,一直看着乔姜的满修见他往逃出城,立即派人加急送消息给古容城的绮落。

御合殿上,太医们围在一起,榻上的钟离越昏迷不醒,榻边的叶芊芊憔悴不已。钟离伯君站在这群太医身后,盯着他们忙活的身影,怒道:“你们今日若是无法救醒父皇,你们就跟着陪葬吧!”

半晌之后,榻上的钟离越还是没什么起色。

钟离伯君焦急地望着榻上之人,再次将视线移到太医们的头上,目光锁定距离龙榻最近的太医令,恶狠狠地问:“太医令大人,你也没辙吗?”

“回、回贤王的话,没、没……”

“来人,将这个废物拖出去斩了。”

“贤王饶命啊!”太医令匍匐在地板上,求饶,没一会儿,守卫军走了进来,将他往殿外拖去。皇后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皇上的病因,可是他快死了,再不说就再也无法张口了。

“皇上他……”

手起刀落,太医令死在御合殿外,没过一会儿便被守卫军处理了。

“回贤王殿下的话,老臣一直认为皇上中了某种毒,可是太医令大人一直坚持皇上并未中毒。”太医丞哆哆嗦嗦地爬到钟离伯君跟前。

“中毒?”钟离伯君眯了眯眼睛:“你等,迅速从这个方向探查,一旦查出是何毒,立即配制解药,若是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下场就跟太医令一样。”

“是。”其余医监与侍者差点被吓破了胆,原本温和的贤王,竟有如此残暴的一面。

……

尉子瑜回到丽寻客栈,垂头丧气的她看起来脸色煞白,遇见行人也不避让,钟离伯谦站在二楼的围栏边看着尉子瑜,如同行尸走肉的她一步一步往前挪步,走到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钟离伯谦抿了抿唇,下楼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

尉子瑜抬起头来,看到钟离伯谦微微勾起的薄唇,心中更加酸涩起来。她的伯谦,曾经也受了那么多苦,他的母妃竟然与自己的母亲同病相怜。

钟离伯谦一直牵着尉子瑜的手:“子瑜怎么了?可否说与伯谦听一听?”

“不能。”尉子瑜扑到钟离伯谦怀里,痛哭起来。她到底是谁,为何会遇到这一堆破事?明明是青子衿的事,她却哭得稀里哗啦。明明是钟离伯谦的悲痛,她却为他哭得痛彻心扉。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曾经的青子衿曾为她的遭遇而难过,想要出手帮她,奈何只是在梦里。如今,她为青子衿的遭遇而哭。身边的钟离伯谦一直嘻嘻哈哈开朗的样子,其实他知道他的母妃并非自然死亡,他未将悲痛与怒火表于形色。即便如此,他还肯将真心掏出来交给尉子瑜。

“在此处哭泣,会被人笑话的。”钟离伯谦轻声安慰她,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往两人的房间走去。尉子瑜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并未出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继续伤心。

钟离伯谦将她抱回房间,将她放在榻上。尉子瑜还是不肯放开钟离伯谦,他只好与她一同坐在榻上。

“子瑜乖,想哭就尽情的哭,这一次,伯谦不能陪子瑜子瑜一起哭,怕被人笑话。”说着说着,钟离伯谦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落在尉子瑜的头顶。

尉子瑜感受到头顶上有水珠划过,从钟离伯谦怀里探出头来,望着他瘪着嘴极力忍受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伯谦不是说不陪我哭吗?为何双眼通红,嘴巴翘这么高?”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咯咯咯笑出了声,子瑜是在嘲笑他吗?不管怎样,能让她开心就好。

347:悍女绮落

钟离的黄昏正文347:悍女绮落“看到子瑜难过,伯谦也忍不住,没有法子。”钟离伯谦伸手擦掉尉子瑜脸上的泪痕,望着那双溢满泪水的眼:“你一哭,我就忍不住跟着哭,在子瑜伤心难过之时,伯谦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你一起。”

“怪不得,方才感觉头顶划过一滴热腾腾的泪珠,原来那是伯谦对我满满的爱。”尉子瑜扬起嘴角,将那些烦恼与伤心往事抛之脑后,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唉~”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浅蓝色的薄衫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子瑜这不是在哭,而是在朝我吐唾沫。”

“伯谦啊!”

“嗯?”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尉子瑜张开手,重新环住钟离伯谦的脖子。

“我也好喜欢好喜欢子瑜,不知你可有感受到?”钟离伯谦搂紧了尉子瑜的腰身,轻轻回答。

“伯谦能讲一讲贤妃娘娘的往事吗?还有伯谦的往事,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敏感。”

“可以啊!不过有一个条件。”钟离伯谦放开尉子瑜,双手握住她的手。

“什么条件?”

“成为我的夫人。”钟离伯谦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变成我的夫人之后,子瑜想知道什么,伯谦都说。关于我的任何事,都会让子瑜一一了解清楚,怎么样?这么好的机会,子瑜确定不伸手牢牢抓住?”

“好啊!”

“真的?”钟离伯谦大喜,惊呼声穿过走廊传到绮落与尉白夜的房间里,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无聊的对弈。

“真的。”

“那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好啊!”尉子瑜望着他笑:“现在可以告诉你夫人了吗?”

“那我们这就启程回离都可好?”钟离伯谦兴奋地站起身,准备收拾行李。

“伯谦,你还未告诉我那些往事呢!”

“好吧!”钟离伯谦见她坚持,看来不说过去的事,她是不会与他一起回离城成亲的。

九年前,那时候的他才八岁。他的母妃不知何因被父皇禁于御合殿,那时的母妃跪在地上,抱着父皇的脚,求他原谅,却被父皇一脚踢开。他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这么做,因此记恨了他许久。后来才明白,当时父皇将母妃监禁于御合殿,只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也是为了保护她。

谁能想到,他突然晕倒,再次醒来时,早已不在御合殿内。他跑回御合殿时,见着兄长抱着母妃的尸体痛哭。嘴里嚷嚷着:“伯君答应你。”

兄长因为这件事成长了许多,渐渐地,他的野心开始显露出来。他熟读诗书,开始学习剑法。

后来的钟离伯谦才知道,母妃死的那一日,不是他突然晕倒,而是被人弄晕。他们以他的性命为要挟逼死了他的母妃,是他……害死了母妃。

这些年,他一直很自责,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暗中培养势力,习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做人质,他不想自己某天突然变成逼死兄长的人。那样的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伯谦。”尉子瑜心疼地看着他:“这不怪你,这不能怪你,不要自责,不要像父亲一样。你看看我,我不希望父亲自责,我希望他好好活着。你的母妃肯定像我一样,希望你好好活着,她不想看到你沉浸在自责之中。她是爱你的,不然也不会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看到尉子瑜着急的样子,钟离伯谦心里暖暖的,开口安慰道:“我知道,我已经不自责了。看我,哪里有半分自责的样子啊?”

“伯谦知道凶手是谁吗?”

“当今皇后。”钟离伯谦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伯谦真的什么都知道。”尉子瑜苦笑道:“我的母亲,也是她害死的呢!尉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都是她的父亲一手造成的,你的钰姑姑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子瑜,你方才难过是因为这个?”

“母亲已经走了,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难过的,是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难过的是不知该如何向伯谦提起你母妃的往事。”

“原来如此。”钟离伯谦抿了抿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子瑜的眼泪太烫了,会灼伤我的心,会在我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尉子瑜,本殿下命令你,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若敢逃离,你就惨了。”

“哟呵……”尉子瑜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竟然自称本殿下,还敢命令我?”

“子瑜我错了。”钟离伯谦耷拉下眼皮,承认错误。

“你的夫纲呢?不要了?”

“什么?”钟离伯谦一愣,随即更加诚恳地认错道:“夫纲是什么?谁都没有你重要,除了你,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哈哈哈……”尉子瑜笑得欢腾。

……

尉上卿一心坐在书案边,大手拿着细针一针一线地在那红纱上缝制着什么,歪歪扭扭的针脚,与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完全不搭。无论如何,这是他一点点心意,他毕生的心愿,便是希望孩子们能好好活着,过得幸福美满。

尉上卿绣得专注,以至于钟离钰抬脚走了进来,他也没发现异常。

“尉将军这是在绣什么呢?”钟离钰憋着笑地看向他。

“……”尉上卿手一抖,细针刺在手指上的老茧上。尉上卿抬起头,连忙将红纱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怀里:“钰王妃前来找本将军,所谓何事?”

“尉将军的女儿要成亲了吗?”

“钰王妃不必妄加猜测,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尉将军,我可是想通了才来找尉将军的,难道尉将军想在悦安城待一辈子?”

“想通了?”

“对啊!想通了。”钟离钰想起尉子瑜说过的话:“反正我又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却害尉将军千里迢迢跑一趟。”

“既然钰王妃想通了,这是好事,以后莫要再惹事了,无论怎样,也该为这一方百姓着想。”

“尉将军所言极是,所以尉将军方才在绣什么呢?看你拿着细针,绣得可仔细了。”

“不是说了吗?钰王妃莫要猜测。”

“既然我们都将话说开了,你我也是同病相怜之人,现在不是朋友吗?”

“是给女儿的惊喜,不能说。”

“好好好,不能说。”钟离钰笑着点了点头,往屋外走去。尉上卿都放下了,她还在执着什么?他不再在乎过去,这最后一击,就此作罢。虽然她很爱明戴,可不代表她承认明戴是一个值得她爱的人。

尉上卿望着钟离钰离开的背影,方才听她说放下了。既然如此,他也快回离都了。赶紧把红纱绣完,去古容城与张行知道个别,再去看一眼千云,他就要带着子瑜与白夜回离都了。想到以后闲情雅致的生活,尉上卿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

尉子瑜睡在榻上,钟离伯谦睡在塌下。清晨,两人早早醒来,钟离伯谦替尉子瑜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尉子瑜替他挽好了发。两人准备外出闲逛,谁料想会撞到风风火火赶来的黑月。她方才外出打探了一番,发现悦安城的皇朝百姓都不见了。三人走到绮落与尉白夜的房间,推门一看,榻上早已没了人影,塌下还躺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尉白夜。

“绮落呢?”

“并未看到。”黑月摇了摇头。

尉子瑜上前,准备叫醒尉白夜。钟离伯谦伸手将她挡在身后,亲自上前将熟睡的尉白夜摇醒,问道:“兄长,绮落呢?”

“榻上呢!”尉白夜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

“没有。”

“没有?”尉白夜一个激灵,立即翻身起来:“去哪儿了?”

“可能回古容城了,看来我们不能在此处久留。”悦安城的皇朝百姓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妄徒已经停止调查智谞门门徒,还是先去古容城找绮落问问情况再说。

此时的绮落正疾步走在古容城的街市上,神色严肃,蝶儿突然叫她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之事。

她目视着前方,迅速往落花阁走去。只觉得肩膀一沉,眼前之人被她撞倒在地,那人抬起头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绮落阁主了不起,像你这样的女人谁会娶你?竟然还拒绝尉副将,红娘我诅咒你一辈子孤独到老。”

绮落踩着她的裙摆,继续往前走去。路过她的身边,瞪了她一眼,袖中滑落一锭银子,随即抬头往前走去。

“你、你……”红娘被她的眼神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今日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还这么着急:“果然是个悍女。”

她昨夜得到古容城传来的消息,趁着尉白夜熟睡之际,连夜骑马抄小路赶回来。大步迈进落花阁,蝶儿见到她,立即跟着她走进宅院。

“启禀阁主,满修首领传来消息称,少主让她跟踪的乔姜已经逃出离城,不知所踪,看来有大事要发生。”

“乔姜?”

“满修首领说他是智谞门门主。”

“什么?”

“还有,印犁城、西蛮城、衔湾城中的皇朝百姓不见了,妄徒们追查到智谞门的线索也断了。”

348:万事小心

钟离的黄昏正文348:万事小心“此事必有蹊跷,在悦安城不方便,立即派人去请少主回古容城。”

“是。”蝶儿起身离去。

……

悦安城,尉白夜进王宫见到尉上卿,便立即向她转达尉子瑜的意思。

“父亲,子瑜突然想吃离城城北王二家的猪蹄,想着想着就哭了,七殿下已经带着她回去了,父亲这边何时才能平了斐戎地区的动乱?”

“已经平了,原本为父也准备离开,只是暂时还有些事。”

“那白夜等着你。”

“你方才说子瑜跟着七殿下回离城了?”

“对啊!”尉白夜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余光瞥见书案上红纱:“父亲这是在做什么?子……”

“你怎么放心你妹妹一人回离城?那七殿下手无缚鸡之力,上次安然过来已是侥幸。还不快去寻她,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你妹妹,护她周全。”

“父亲。”

“还不快去?”

“是,白夜这就去寻妹妹。”

尉白夜说完这话,便起身往王宫外走去,子瑜往离城方向而去,只要加快脚步,定能追上子瑜。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黑月三人一路赶往古容城,走进宅院,绮落迎了上来:“衿儿,离城那边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

“乔姜逃离离城了。”

“他为何要逃离离城?”

“不太清楚,满修没有具体说明原因,只是让人告诉我乔姜逃离了离城。

“是吗?”尉子瑜转身,准备离去:“立即回离城,绮落,看好古容城。”

“衿儿。”

“嗯?”尉子瑜转过身,望着一脸凝重的绮落。

“万事小心。”

“知道了。”尉子瑜敷衍地应了一声,便与钟离伯谦、黑月三人一起走到落花阁门前。绮落一路相送到古容城外,直到尉子瑜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起身回落花阁。

……

离城,皇宫御合殿上。

钟离越清醒了许多,但依旧很虚弱。钟离伯君守在榻前,望着一脸病态的他:“父皇不用担心朝政,儿臣已经吩咐下去,近日父皇身体欠安,不用上朝。”

“……伯君。”钟离越吃力地抬起手。

钟离伯君见状,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父皇,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伯君……近日……你替朕暂管朝政可好?”

“……”钟离伯君犹豫了片刻,轻声答应道:“好。”

“谦儿,弋儿……云儿,凌儿……”钟离越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朕想见……谦儿,想见仙合,仙合……”

钟离伯君垂下眸,父皇真的糊涂了,他怎么可能见得到母妃?钟离云已死,钟离凌被监禁于诛心殿,六弟在羌武城抵御北方附属国的联合进攻,召他回离都的信函已经送了出去。可怜了张婉儿,因他入了牢狱,连张御史也受到牵连。尉府已经被控制起来,钟离伯君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尉子瑜,所以才迟迟未下令将尉府之人抓进大牢。

“谦儿……”

钟离伯君听着父皇的呢喃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谦儿到底在何处呢?怎么还不回来?

……

尉上卿将绣好的红纱收起来,才几日,他的手上便被戳了无数个针孔。绣好了红纱,他就得动身前往印犁城,那日罗半叶亲自送他来悦安城,如今准备起身回离城,怎么着也得与他叙一叙才是。

钟离钰得知尉上卿要走,特意前来与他道别,见他正在收拾整理那条红纱,连忙凑到他跟前:“这条红纱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神秘?”

“钰王妃。”尉上卿有些愠怒:“你我冰释前嫌,不代表钰王妃就可以对本将军为所欲为。”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怎知尉上卿这么大的火气?不看了还不成,怎么说她也曾是一国之母,再不济也曾是大祁皇朝的公主,如今的她好歹也是斐戎王妃,没想到竟被他如此嫌弃。

“听说尉将军准备起身回离城?三千精兵还带走吗?若是不带,就给斐戎王做亲卫吧!”

“钰王妃想得可真美。”尉上卿冷哼了一声,继续收拾自己的包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丫鬟匆匆跑来:“王妃,奴婢总算找到您了。”

“何事?”钟离钰恢复了以往的严肃,冷冷地问道。

“皇朝来人了,说是来宣读圣旨的。”

“圣旨?”钟离钰眉头一皱:“什么圣旨?”

“好像是让尉将军接旨,那些人已经往这边过来了。”丫鬟的话音落下,尉上卿大开的房门外果真见到一个被一群士兵簇拥着的公公。

“尉上卿接旨。”他以高傲的姿态站在门外,捏着嗓子说道。

“臣接旨。”尉上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板上,钟离钰也跟着跪了下来。

“罪臣尉上卿,以平反悦安之乱为由,盘踞悦安多时。今已查证,罪臣尉上卿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特令赵副将将其押回离都,听候发落,钦此。”

“……”尉上卿一言不发,如今圣旨已下,若他开口反驳,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只是不明白这圣旨上所说的证据确凿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未做过,哪里来的证据?

钟离钰不可思议地望着尉上卿,他恭敬地接下圣旨。钟离钰眼睁睁望着他被士兵带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尉上卿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突然被扣上谋反的罪名?此罪名一旦成立,那可是要株连九族,他刚认回的女儿,岂不是也会跟着遭殃吗?

钟离钰望着尉上卿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桌案上是他方才收拾的包袱,钟离钰上前打开包袱,拿起那块红纱,定睛一看,鼻头一酸。他对女儿的爱,原来这么深刻。他不眠不休这么多个日夜,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赠一片心意,可是……这块红纱还用得着吗?

赵副将接到圣旨,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原先护送尉上卿来悦安城的三千精兵,如今变成押解他回离都的三千精兵。众人皆是一脸诧异,甚至是震惊,尉将军一直心怀家国,怎会谋反?

尉白夜来到古容城,特意去了一趟落花阁,主要想确认子瑜是否在落花阁停留。他再次来到阁中,心生无限的感慨。

站了没一会儿,蝶儿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尉副将,尉二小姐并未来过落花阁,阁主并不想见尉副将。”

“是吗?”尉白夜叹息了一声,抬脚离去。

尉白夜走到阁楼外,站在槐树下,初秋已至,槐花已经凋零。他抬头望向阁楼上,对上绮落的视线。她并未躲开,尉白夜也并未觉得尴尬。

尉白夜笑了笑,朝着阁楼上喊道:“绮落,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能嫁人啊!”

“你快些回去吧!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绮落好狠的心。”

“我说尉副将,你与七殿下不是一类人,别老是学七殿下。”

“呃……”尉白夜一时语塞:“记得等我。”

“不等。”

“好了,知道了,我知道绮落一定会等着我的。”

“我说了不等。”

“你说什么?”尉白夜转过身,往街市上走去,大喊道:“我听不见,距离太远了,我听不见。”

“切~”阁楼上的绮落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都说了别学七殿下,每个人有各自的魅力。”

……

押解尉上卿的队伍动身回离城,三千精兵虽押着他,却也没有苛待他,意外的是,他们时不时会到尉上卿的囚车旁安慰他。

尉上卿被赵副将押回离城,出发了好几日。钟离钰越来越坐立不安,她握着那块红纱,轻轻地抚摸着,抬眼望向天边,黄昏下的夕阳格外好看。想来想去,钟离钰拿着红纱起身前往印犁城。

罗半叶知道尉上卿已经被押往离城,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若是带兵前往离城,不就让尉将军彻底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张行知为了此事,还特意赶来印犁城,与他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

尉将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过于蹊跷,可他们来不及细细推敲。

“罗半叶,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不知白夜有没有被抓,将军被押回离都那日,并未看到白夜的身影。”罗半叶自我安慰着:“将军一定会没事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一定能化险为夷。”

“可是半叶兄,圣旨上说将军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将军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罗半叶急得抓耳挠腮:“将军在此处,什么都未做,若是将军要谋反,肯定得加上我们,他才有能力谋反不是吗?为何皇上没有动我们,只抓了将军一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两人讨论得如火如荼,营帐中传来阵阵叹息声。偶尔会听见罗半叶的爆呵声,可是他们思来想去,也不知尉上卿是如何惹上谋反的罪名。

帐下的士兵匆匆跑来:“启禀二位将军,悦安城钰王妃亲临驻守营,此刻正在帐外等候。”

“她来做什么?”罗半叶没好气地问。

“速去迎进来。”张行知懒得搭理他的小脾气。

349:草木皆兵

钟离的黄昏正文349:草木皆兵“是。”

没过一会儿,钟离钰火急火燎走了进来,见到张行知,朝他点了点头:“想必罗将军已经知晓尉将军因谋反罪名被押回离都受审了吧?二位可想出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钰王妃这是什么话?若不是钰王妃,尉将军不可能再回古容城,又何谈出了这种事?”罗半叶没好气地看着她。

“罗将军糊涂,二位不是不知道朝中的局势,皇后与贤王明争暗斗,难道二位真的以为尉将军待在离城就不会发生意外?若是有人想让尉将军死,他们有的是理由。”钟离钰怒斥道。

“半叶兄先别生气,钰王妃说得在理。”张行知安抚着气得差点丧失理智的罗半叶:“钰王妃可有猜出什么端倪?”

“一直以来,都是那赵副将跟在尉将军身边寸步不离,尉副将会有陷害尉将军的嫌疑吗?”

“钰王妃可别草木皆兵,白夜是尉将军的义子,他怎么会出卖将军。”

“可……尉副将并未跟着尉将军,而且现在也不知所踪。”

“说不定他有别的任务。”罗半叶说什么都不相信是尉白夜出卖了尉将军,他们相处多年,罗半叶若是连他的人品都信不过,谈何忘年之交。再说了,将军待他极好,他有什么理由出卖尉将军,若是尉将军出事,他也无法逃脱:“本将军从未见过挖坑埋自己之人,尉将军出事,尉副将不也跟着遭殃吗?他至于将自己弄成一个通缉犯吗?”

“……”钟离钰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只因尉白夜是尉上卿的义子:“那……另一个人便是赵副将。”

“也有可能是钰王妃也不一定,尉将军可是在王宫才出了这样的事。”罗半叶依旧没好气。

“罗半叶,你胡说什么呢?”张行知见他这般,立即出声呵斥。他这样说话,若是得罪了钟离钰,到时候也莫名其妙背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谁去救尉将军?

“张行知,我要去离都救将军,反正我孑然一身,不怕死,你就安安心心守在古容,免得连累了你的家人和张闯。”罗半叶想了想,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罗半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救尉将军,我们得一起去。”张行知明白他的心意,可若是罗半叶鲁莽行事,很有可能无法救出尉将军,还将自己给搭进去。

“可否……算我一个呢?”钟离钰也算了解了两人的脾性,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罗半叶的逆鳞:“罗将军与张将军若是以护送我之名回离都,那就不会导致事态更加严重,二位将军便能留在离城,助尉将军一臂之力。”

“……”罗半叶再也说不出鄙视钟离钰的话,可以前的她总是与他们做对,现在说这些话,很难让人相信她的真心。

“钰王妃当真愿意帮助尉将军,能否告知在下原因呢?”

“尉将军……他是一个英雄。”钟离钰轻轻抿唇,想起尉子瑜所说的那些话,黯然失笑:“他也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什么最无辜?”张行知一头雾水。

“没什么。”钟离钰闭口不言,不再继续谈论尉上卿,说得多了,会不自觉将往事抖落出来。

“既然钰王妃如此说,那我们开始行动吧!”张行知见她不愿继续说下去,很识趣地转移话题。

“对,将军之事迫在眉睫,需得赶快行动,若是迟了一步,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罗半叶想起尉上卿的安危,不再去探究钟离钰的心思,只要她肯帮忙,他也可以暂时放下偏见。怕只怕她是假帮忙,真添乱。

罗半叶与张行知调兵遣将,钟离钰也回到悦安城,带上那块红纱,准备与他们一同前往离城。若是有了理由,他们出现在离城便合情合理。

……

羌武城,北方附属国又发动一次进攻,有钟离弋与张闯的镇守,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原本攻下望川城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准备一鼓作气攻下羌武城,谁知皇朝的援兵已经抵达。

据说当朝的六殿下曾与尉上卿在古容待了六年,行军打仗得了尉上卿的真传。还有一位将军,更是尉上卿部下的亲儿子,年纪不大,却已在朝为官。那些援兵,也曾是尉上卿亲自带出来的。

听到这些消息,北方附属国的士气消失了一半。

钟离弋抵达羌武城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迎战,并商议着如何夺回望川城,至于悦安城与离都的消息,无人告知他们。

全力作战的钟离弋并不知自己的母后已经被软禁于贞德殿,就连自己的妻子张婉儿也被禁于慈云殿,不得走动。张御史一家,更是被抓进刑部大牢。

离城。

司马尚书今日连连叹气,皇上最近身体抱恙,朝政由贤王暂理。尉将军莫名其妙摊上谋反的罪名,如今还在返回离城的路上。六殿下的妻子张婉儿是张御史家的长女,就连张御史也被牵连,他虽极其不情愿,碍于皇命,不得不将张御史一家收监。只是不明白贤王为何迟迟未对尉府出手,乔姜像似早就听到风声,逃走了,官府通缉的告示已经贴出去,等着他被捉拿归案。

司马尚书想要帮尉上卿洗脱罪名,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他还未弄清楚事情的原由,仅凭两张宣纸便将尉将军的罪名定了下来,未免过于草率。

司马尚书坐在书房的书案旁,一边叹息一边思考着,不知何时,司马访琴出现在书房门外。他轻敲房门,走了进来:“父亲,尉将军的事是怎么回事?”

“尉将军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皇后都承认了。”司马尚书又叹息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竟然亲口承认此事。

“谋反?这简直是莫须有的事情,若是尉将军有谋反的心思,早在十七年前就谋反了,还用等这么久?”司马访琴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嘘~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小心受了牵连,想要证实尉将军无罪,需得找出新的证据。”

“父亲,访琴这就去找。”

“胡闹,你一个花花公子,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你找什么证据?若不是这段时间为父将你关在府上,你都不知闯了多少祸,想让你父亲死的人可不比陷害尉将军的人少。”

“父亲我……”

“你就不能向君公子看齐吗?科举即将开始,人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呢?将你关在府上,你也只会成天睡觉。”司马尚书看着司马访琴,越看越恼:“就算你比不上人家君公子,至少学学你兄长也行啊!实在不行,你娶妻生子,养家糊口也成,老是这么虚度光阴,你让为父如何放心得下你?”

“父亲。”司马访琴尴尬地咬了咬下唇:“访琴先回去了,父亲您忙。”司马访琴说完这话,撒腿就跑。他被父亲这样念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耳朵都起茧子了,而父亲还不嫌烦。

“逆子,你回来,为父还未说完。”

“逆子……”

司马访琴哪里肯听他的话,父亲将他关在府上,他只好晚上行动,整理暗卫们得来的消息。不知七殿下可知尉将军被抓之事,不知子瑜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最近离城的郊外出现一群难民,他们聚集在城郊,大多是青年,鲜少有妇女与孩子。他们自述自己因望川城失守,逃难来到离城。

既然是有手有脚的青年,为何不留在望川对付北方的敌人呢?去羌武城投靠六殿下也成,男儿不应该保家卫国吗?竟然逃难逃到离城。罢了,六殿下回离都是迟早的事,他自身难保,何谈什么保家卫国?

……

贤王府,左相与钟离伯君坐在离人池旁的凉亭里品酒。

“贤王殿下,为何迟迟不肯将尉府之人收监?臣先前并未开口,只是觉得贤王殿下应该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懂得分寸。若是再不行动,贤王殿下让离城百姓如何看到贤王殿下?若是不能做到公私分明,将来怎么执掌天下?”

“左相大人……”钟离伯君欲言又止。

执掌天下吗?是啊,若是令不清公私,他该怎么执掌天下?

“贤王殿下,我们就快成功了。”

“是啊!”钟离伯君双眼无神,呆滞地点了点头,确实快成功了,只要尉上卿伏法,尉府覆灭,皇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可是……他与尉子瑜还有可能吗?

“离城郊外涌现了大批难民,贤王殿下准备作何打算?”

“北方战事起,他们逃难至此已是不易,先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再想想别的法子。”钟离伯君甩了甩脑袋,暂时将尉子瑜放于脑后。

“怎么解决?”

“左相怎么认为呢?”

“开仓放粮,布棚施粥。”

“此法倒是简单,可国库又经得起多少消耗?”钟离伯君半阖着眼,不急不缓地反驳道。

“他们的温饱问题是眼下迫切需要解决之事,过段时间,再将他们安排到城中各大商铺,让他们自食其力,若是离城容纳不下他们,可以将他们安排去临近的浣城亦或是上水城,直到北方战事平息。”

350:闲杂人等

钟离的黄昏正文350:闲杂人等钟离伯君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北方遭遇附属国的联合进攻,原本张闯与六弟此行已经足够艰难,到时候尉将军出事的消息传到羌武城,敌军的士气会被大大的鼓舞,用不了多时,六弟被召回离都,仅凭张闯一人之力,想要夺回望川,本王觉得甚是困难。”

“贤王殿下现在想放弃吗?好不容易抓住皇后的把柄,好不容易将六殿下踩在脚下,只要往前迈出一步,贤王就能登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牺牲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这有什么大不了?”左相忍住心里的窝火,到了这时候,他还在犹豫:“贤王殿下,臣想奉劝你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尉上卿顶着谋反的罪名,此刻正在被押往离都的路上。臣言尽于此,至于要怎么做,全凭贤王殿下安排。”

“……”钟离伯君沉默不语,这哪是随便就能下的决心?

“对了,臣会帮贤王殿下处理城郊外的难民,积累政绩,让百姓事先接纳你。”左相站起身,甩了甩袖:“臣先告退。”

钟离伯君望着甩袖离去的左相,不禁感慨万千,若不是左相的女儿是他的王妃,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左相将自己家族的兴旺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自然不会允许他有退缩的想法,这一路走来,历尽了多少坎坷,只要迈出这一步,他便能兑现当初对母妃的承诺。

当初为了帝位,已经狠狠地伤害过尉子瑜。若是现在放弃,岂不是愧对当初的选择。

时间长了,他都快忘了原来的尉子瑜是什么样的人。爱一个人久了,便觉得她真的人畜无害。虽是如此,钟离伯君知道尉子瑜并未恢复记忆,那就这样吧!等他登上帝位,她就是他的妃,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也无所畏惧。

……

尉府。

尉可馨知道尉府已经被包围了数日,仔细打听了才知晓,原因竟是因为父亲意图谋反。谋反之罪可不小,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不知父亲在悦安可好,不知子瑜是否安然,也不知兄长是否平安。

她心中思虑着这些事,夜夜不能眠。既然父亲摊上谋反的罪名,尉府理应被抄,可为何宫里只派人围了尉府,而张府上下却被收监了?

听说朝政由贤王暂代,难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贤王对子瑜余情未了,这才迟迟不肯将尉府上下收监?

尉可馨轻笑了一声,贤王的做法实在令人费解。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正当尉可馨正在暗自腹诽钟离伯君之时,府上的下人急匆匆跑来。

“何事?”

“朝廷来人,说要抄了尉府。”

“呵……”尉可馨方才还在腹诽,没想到这些人就来抄家。原本以为贤王因对子瑜余情未了,特意放尉府一马,如今看来,贤王之情,不过如此。

尉可馨站在院中,冷眼看着那群官兵在院中跑来跑去。他们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找寻了半天,始终未见尉子瑜的身影。

“尉大小姐,请问尉二小姐何在?”为首的官兵找不到尉子瑜,上前追问道。

“子瑜自己有脚,本小姐难不成一直看着她不成?”尉可馨冷哼了一声,故意将话说得如此模糊,就是为了掩盖尉子瑜早就不在府上的实情。

“看来尉二小姐已经跑了。”那官兵见她态度如此强硬,气急反笑,果然是镇国大将军的亲女儿,这气势震慑旁人。只可惜,尉府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摊上谋反的罪名,想要翻身,那是不可能之事,更何况皇后已经承认了。

那么多人将尉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尉二小姐都能逃跑,看来也并非寻常人啊!

“唉,子瑜定是馋城北王二家的猪蹄,所以才从某个狗洞钻了出去。”尉可馨见他如此,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本小姐身份高贵,即便再怎么嘴馋,也不会去钻那狗洞。”

为首的官兵为了证实她的话,又将尉府搜了一遍,果真发现了她口中所说的狗洞。

“岂有此理。”为首的官兵气恼地一拍大腿。

尉可馨见状,暗自勾了勾唇角,看来他对子瑜钻狗洞逃出去一事深信不疑,如此,就不会有人怀疑她早就不在府上一事。紧接着,尉可馨又陷入另一个焦虑之中,既然子瑜去了悦安,找到了父亲。那朝廷之人前去悦安捉拿父亲,会不会将她一并捉回来?

若是子瑜没有抵达悦安,没有见到父亲,那她现在会在此处,遭受了怎样的经历?

尉可馨与尉府上下一众人被官兵关进刑部大牢,听候发落。为首的官兵去了贤王府,将尉子瑜已经逃跑一事上报给他。

“立即招贴告示,全城搜捕尉子瑜,对了,找一个画师画上尉子瑜的画像,一并贴上,本王记得那尉子瑜的样貌,本王亲自描述她的样貌特征。”

“是。”那官兵见他如此认真敬业,暗自佩服。

那官兵转身出府找画师,钟离伯君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既然逃跑了就别再回来了,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做他的妃也不迟。

初秋的风微微拂过脸颊,顺带了一层浅浅的凉意。钟离伯君缩了缩脖子,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那讨厌的冬季就要来临。

“想必王爷此时很开心吧?毕竟自己心爱的人逃走了,不用承受牢狱之苦。”

钟离伯君回过神,微微侧目,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李惜霜。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往清宁院走去。

“王爷。”李惜霜迅速跟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王爷,从你开始密谋牺牲尉将军之时,你与她再无可能。”

说完,不顾怔愣在原地的钟离伯君作何感想,大步离去,边走边笑,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什么深情?什么山盟海誓?都抵不过江山的诱惑,都抵不过帝位的吸引。

钟离伯君袖中的双拳紧握,李惜霜说的这是什么话,若他当上皇上,区区一个尉子瑜。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她恢复了记忆,变回以前的青子衿,她也必须住进宫里。

不久之后,官兵找来画师。

“她的脸很大,以前接触得比较多,发现她的脸比本王的脸还大。”

画师疑惑地瞄了他一眼,在纸上画了一张大脸盘子。

“她的嘴巴也很大,厚得外翻。”钟离伯君一脸认真地指导画师作画。

画师又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提笔在那大脸盘子上画下厚厚的嘴唇。

“她的眼睛……没有本王的大。”钟离伯君犹豫了片刻,他也不能说得太离谱,否则到时候找不到人,又来怪他。

画师瞥了他一眼,伸手比划了一下,落笔画下眼睛。那眼睛也不小,可在那大脸盘子上一看,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鼻子挺好看的。”钟离伯君严肃地说道,这句话,他可没说假。

画师抚了抚额,挺好看是什么意思?挺好看的概念也太宽泛了吧?好看的鼻子类型那么多,要他画哪一个?早知道就不接这活了,完全是砸自己招牌啊!他自诩画功了得,可他低头看那宣纸上的尉二小姐,奇丑无比,这张画可是要被当做告示贴满离城的,这下真的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多年,这次算是栽在贤王手里了。罢了罢了,既然贤王说此人就是那尉二小姐,那就是吧!

听从他的吩咐,将这张奇丑无比的人脸贴了出去。有幸见过尉子瑜一面之人看了这画像,点了点头,自我肯定道:“此人定是与尉二小姐同名同姓的闲杂人等。”

香溢楼的下人揭下一张告示,急匆匆跑回去,又苓见了那张画,深吸了一口气。她总算放心了,这告示上的丑女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兵凭着这张告示,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子瑜,就算子瑜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拿告示一对比,肯定立刻将子瑜放走了。

子瑜既然逃跑了,就有多远跑多远,天涯海角,任凭她去。只要不再回离都,只要能保全性命。

……

钟离伯君坐上马车,以往这个时候,他该进宫看望父皇,顺便帮他处理朝政。马车上的钟离伯君掀开布幔,望着街市上的告示,满意地抿了抿唇。

上官听寒抱臂坐在他身边,眼眸转了转,淡淡地道:“王爷做这些不过是徒劳,尉二小姐因王爷过上亡命天涯的生活,王爷这是在逼她做回原来的自己。”

“……”钟离伯君覆在布幔上的手一滞,果真只有上官听寒会风雨无阻地说真话。作为尉子瑜,她就得亡命天涯。可作为青子衿,她完全可以逍遥自在。

要不要去景浣房看一眼,看看她是否已经回到妄生门,若是贸然前去,下场必定与一年前一样,就算不是青子衿,那群妄徒也不会轻易放过擅闯景浣房的人。若是打草惊蛇,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弃了景浣房,另择隐秘之地安营扎寨。

罢了,暂时不要去打扰了。否则到时候,他就真的找不到尉子瑜了。

351:一路摇晃

钟离的黄昏正文351:一路摇晃一路摇晃,钟离伯君来到宫里,走进御合殿,瞧见元妃与娴妃站在榻边。

“见过元妃娘娘,娴妃娘娘。”

叶芊芊朝他点了点头。

“贤王殿下来了?”元妃热情地走到他眼前:“听说尉府那二小姐逃走了,现在正全城搜捕她?想必贤王殿下为了此事,颇为伤神,这样吧,我那儿有两幅画,今儿个带来了。”

元妃说完此话,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端着两个长匣子走来:“这是那宫中的画师所画,去年冬季初雪之时,尉二小姐站在红梅之间。贤王殿下若是需要,尽管拿去。”

钟离伯君垂眸,眼下一片阴翳。此时元妃前来献殷勤,无非是看着他大有登上皇位的趋势,前来巴结,以保今后的荣华富贵。

钟离伯君接过那两个黑匣子,轻轻打开盒盖。从中拿出画卷,他将那画卷轻轻展开。一袭红袄披风,边缘点缀着白狐毛。站在雪花之下,微微扬起头,与身旁的红梅争艳。

这是他见过雪花最美的样子。

“本王在此谢过元妃娘娘。”

钟离伯君复又打开另一张画卷,画中人与张婉儿两人对视,巧笑嫣然。元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丫鬟们离去。

钟离伯君收起画卷,走到榻边,抬眸望着赵公公:“父皇今日可有好些?”

“还是老样子,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赵公公叹息了一声。

“宫中的太医还未诊断出病因吗?”

“回贤王殿下的话,初步诊断是……皇上中了毒,至于是何毒,还待更进一步诊断。”

“中毒?”钟离伯君一听这话,恼了:“以前怎么不见那群废物诊断出父皇中毒?父皇每日的膳食都会有人专门试毒,为何那些人一点事都没有,而父皇变成这个样子?”

“贤王殿下请息怒,这就是问题所在,太医们正准备从这方面着手探讨。对了,先前太医署的大小事务都由太医令一人执掌,以前太医丞曾做过此类设想,可都被太医令大人否定了。”

“是吗?”看来宫中真的有人想要害死父皇,钟离伯君突然转眸紧盯着叶芊芊,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

……

劳累了一整日,临近黄昏,到了晚膳之时,钟离伯君来到城郊,看着四处搭着的施粥棚旁坐着一群一群衣衫褴褛之人,他们狼吞虎咽,一口便喝掉碗里的粥,之后便又开始争抢。钟离伯君望着这些人,眉头紧皱,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开起来还挺健壮。如此,左相所说的方法也不是不可行。

钟离伯君转身离去,那些人见他消失不见,也转身离开施粥棚。放下手中的破碗,不屑地冷笑着。

他们整理了行装,抵达芍药山的一处山洞,洞外是密密麻麻的草木遮挡。山洞之中,烛火通明,他们半跪在乔姜跟前:“启禀门主,贤王布了施粥棚,接济从北方各个附属国赶来的门徒,他们拐带过来的那些妇女与孩童该如何处置?”

“哈哈哈……”乔姜仰头狂笑:“贤王自以为胜券在握,还不是得乖乖替本门主养门徒。那些妇女与孩童先留着,他们能掩盖你们的身份,可千万不要对人家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属下知晓了。”

“对了,尉将军的囚车到了何处?”

“门徒来报,他们即将抵达上水城。”

“是吗?”乔姜眼中的笑意肆掠起来:“尉将军啊尉将军,谁说我们乔家人都会栽在你手上?”

若不是因为尉上卿的女儿,乔冉就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死。那该死的父亲被钰公主下令杀死,那是他罪有应得。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情啊?刻骨铭心的感情,他死也不会相信。若这世间真的有真情,为何母亲千里迢迢跟随父亲去了悦安,最后的下场却是被他剖腹,流血过多而死呢?

对他来说,感情是最肮脏的东西。

“启禀门主,北方附属国的门徒已经陆陆续续抵达离城,斐戎地区的门徒在不久之后,也会抵达。”

“好,你们不可放松戒备,除了离城郊外的门徒,其余的人必须藏好,若是出了什么闪失,那可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是,若是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贤王啊贤王,谢谢你帮本门主养门徒。”乔姜咧了咧嘴,笑得恣意。

……

司马访琴一直被关在府上,想来离城最近并不太平。尉府上下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尉子瑜潜逃在外。司马访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告示,虽不知告示上画的丑女人是谁,但他们要追捕之人是尉将军的二女儿,也就是尉子瑜。

科举考试即将开始,君雁玉如今更是扎在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亲自出去查探消息。

司马访琴等到了夜晚,人们睡去之后,才敢悄悄出门。与暗卫会面之后,暗卫说起了城外的难民。

“司马公子,城外的难民看起来有些异常。”

“那些难民不都是望川城逃难至此的吗?”

“虽是如此,难民中以青壮年居多,妇女与孩童则是少之甚少。”

“好,继续探查,一有异常,立即来报。对了,乔姜找到了吗?”

“还未,如今抓捕尉二小姐的告示已经被贴满城,人们可能已经将乔姜忘却了,想要抓捕乔姜,只能靠官府的力量。”

“行吧!可有派人前去古容城?”

“回司马公子的话,派出去的人马还未回来报信,司马公子不必着急,古容城到离城,路途遥远,需要时间。”

“你先回去吧!注意隐藏身份。”

“是。”

司马访琴在城门口等待丑时一刻城门开启,他便出城去看那群难民。至于他们有什么蹊跷,试一试,或许就知道了。

丑时一刻,城门被打开,嘎吱一声。守城的士兵一见是他,连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司马公子要去往何处,现在天色未亮,为何不等到天明再出去?”

“少废话,若是你将今日见到本公子之事说出去,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可是……可是巡城史大人就在城楼上小憩。”

“你乖乖闭嘴。”

“是。”

司马访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送到他手上,转身望向另一人,复赠与他一锭银子:“你们两人的样貌,本公子可是看清楚了。”

“公子快些离开吧!再废话的话,巡逻的士兵要来了。”

“……”司马访琴听了这话,大步往城郊方向走去。

他来到施粥棚附近,那里空无一人。他又四处找寻了片刻,终于见到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司马访琴定睛一看,还都是妇女与孩童,他们衣着破烂,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就这么睡在草堆里。

司马访琴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们难道不怕蛇鼠虫蚁吗?可转念一想,那些青壮年去了何处?果然事有蹊跷,既然是皇朝百姓,望川失守,他们可以参军,亦可以去做苦力,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为何他们都跑到离城之外,请求天子庇护?

司马访琴按下心中的疑惑,四处查探了一番,还是没能发现那些青壮年的痕迹。难道那些难民都是假的?可若是假的,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黑漆漆的夜晚,偶尔响起了风吹草动,司马访琴紧了紧身上的锦衣。未转过头去,若是敌人,他们早就动手了,亦或是忌惮他什么,这才一直不肯出来。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司马访琴转过身,对着方才草动的方向,冷哼了一声,便抬脚离去。

“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据我所知,他可是司马尚书的小儿子,更何况他的兄长在不远处巡城,现在动手,就等于暴露自己,若是坏了门主的大事,你要怎么担待?”

“司马尚书的小儿子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想必他并非什么省油的灯,看来我们的身份已经被他看出端倪了。吩咐下去,今后门徒都在施粥棚附近歇息,坚持下去,用不了多时,我们就能大展拳脚了。”

“是。”

司马访琴走进离城,还心有余悸。额间冒出一滴滴冷汗,手心也湿透了。他势单力薄,若是方才那些人出手,他未必有命见到明日的太阳。回到司马府,歇息了一两个时辰,等到天明之时,他便跑到父亲的书房。

皇上身体抱恙,最近父亲都不用上朝,他这才能一大早就看到书房里的父亲。

“父亲,离城郊外的那些难民都是假的。”司马访琴也没有掩饰,直接将自己的探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访琴,你在院子里歇息,日上三竿才醒过来。跑到为父的书房,一开口就是难民是假的,难道你才是真的难民?”司马尚书瞪了他一眼:“你过惯了优越的生活,你曾经历过人情世故吗?看谁都像坏人,为父苛待过你吗?”

“父亲,访琴并未说谎。”司马访琴见他不信,有些急了。若此事能引起父亲的重视,不管那些人是何方势力,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352:野心勃勃

钟离的黄昏正文352:野心勃勃“好了好了,下去吧!别在此处烦我,为父为了尉将军的事,已经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可没闲工夫管那些莫须有之事,你就消停消停吧!若是你闷得慌,即日起,为父解除对你的禁锢,可你需得行为收敛。在这非常时期,一不小心便会引祸上身,若是司马府被你连累了,为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司马尚书抚了抚额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父亲。”

“出去,烦死个人,你成天除了吃喝玩乐,替为父添麻烦,你还会什么?”

面对司马尚书的怒吼,司马访琴红了眼眶,转身跑走。司马尚书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叹息了一声,垂下头不再去想关于司马访琴的事,他闹一闹就会消停,不必搭理他,只要他不闹出牵连司马府的事,他可以任由他玩闹。

司马访琴回到院子,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在父亲眼里,他是这样的形象。既然父亲不肯搭理他,那他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现在是个非常时期,北方战事吃紧,六殿下被召回离都,尉将军也因谋反罪名被抓捕。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却又那么的巧合。若是漏掉一点点细节,就会导致现有的格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

景浣房。

满修站在屋内,向千兰行了一个礼:“启禀门主,尉将军因谋反罪名被捕,现已被赵副将押回,此时还在回离都的路上。少主先行一步,也快抵达离城了。”

“离城的妄徒都撤退了吗?”千兰的脸上并无多大的波澜,像是在看一件平淡的事情。

“回禀门主,妄徒们已经早早撤退,按照门主的吩咐,属下并未将尉将军谋反之事告诉少主,浣城的妄徒也撤离了,至于上水城,那并非属下能插足之地,阮林书首领向来很有自己的想法。”满修低下头,语气不冷不热。

“是吗?若是他敢出手,本门主会亲手送他去见姐姐。”

“门主,我们真的要袖手旁观吗?不管怎么说,尉将军也是少主的亲生父亲,而且还是前门主的夫君,若是……”

“闭嘴。”

随着“啪”的一声响动,满修的脸上出现一个暗红的掌印,她低垂着眼眸,不再说话,也不伸手捂脸,任凭那火辣辣的痛感在脸上蔓延。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对本门主指指点点,给你一点颜色,你还放肆起来了。不让你做奴婢,你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是吗?”

“属下知罪。”满修咬着牙跪倒在地。

“若不是尉上卿,姐姐就不会死,本门主凭什么要救他?”千兰怒瞪着满修的头顶,这些人心地如此善良,还真当自己是救世的菩萨,可以解救天下苍生?满修是如此,齐问筠亦是如此。

十七年前,妄生门门主因尉上卿而死。她不想十七年后,妄生门因尉上卿而覆灭。

“属下知罪。”

“滚出去。”

“是。”

满修起身逃离怡雅居,跑到无人的崖边,叹息了起来。门主从未替少主想过,可以见得,少主待在尉将军身边,她过得很开心也很幸福。

以前的恩怨与遗憾已经无法弥补,为何要为了一时解气,让旁人陷入遗憾之中?满修躺在崖边的草地上,抬眸望着蔚蓝的天空,阳光照射着她的双眼,她眯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

离城的妄徒撤退了,浣城的妄徒也撤退了,少主知晓了尉将军的事,她会袖手旁观吗?答案是否定的。满修想到这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至少与少主说一下眼下的形式,不要让少主留下遗憾才是。

想到这里,满修来到景浣房的入口处,准备外出,还未走上几步,便被林翰拦了下来。

“满修,门主吩咐了,你哪儿也不能去。”

“林翰。”满修伸出手,准备与他搏斗,想了想,还是妥协地转过身去。要智取才行,门主果然想好了对策,竟将她软禁在这景浣房。

……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等人抵达离城与上水城之间的山林之中,遇到一个砍柴的柴夫,他正站在路边砍柴。三人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他见到有女子,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他瞥了告示上的画像一眼,又看了不远处的尉子瑜与黑月一眼,自顾自地摇头道:“唉~这尉府二小姐躲得也太严实了,官府找了她那么久,竟然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尉子瑜的心里一紧,他方才提到尉府二小姐,那不正是自己吗?

想到此处,她走到那柴夫跟前:“这位大哥,方便透露一下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吗?”

那柴夫再次看了她一眼,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与画像相像之处,才肯将手中的告示递到她手上,并解释道:“告示上说尉将军意图谋反,尉府上下已被收监,尉将军也正在被押回离都的路上。唯有那尉二小姐,钻狗洞逃跑了……”

他后面说了什么,尉子瑜已经听不清了。握着告示的那双手轻轻颤抖着,上面的字刺痛了她的双眼,父亲谋反?证据确凿?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她不过离开离城一段时日,没想到再次回来,已是戴罪之身,这世道风云莫测,她……该如何挽救这一切?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没事吧?怎么哭了?”

“啊?”尉子瑜回过神来:“因为、因为尉将军曾救过小女子一家子的性命,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小女子不敢相信罢了。”

“你还别说,我也不信这事,尉将军骁勇善战,是我此生最崇拜之人,我也不信他会谋反他可是镇国大将军,有他在,无人敢对大祁皇朝不敬。打死我也不相信尉将军会谋反,北方战事起,望川城已经失守,大量难民涌入离城,想必是北方那些凶悍之徒知晓尉将军因谋反被捕之事,这才肆无忌惮地攻打望川。”

“你说什么?”尉子瑜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兄长先前提过北方动乱,没想到如今那边已经开战了。

“这位小姐不知晓吗?六殿下与张闯将军前去御敌,可是皇后与尉将军勾结,意图谋反之事牵连了六殿下,他正在回离都的途中,若是这样,恐怕羌武城也难保喽!”

“这……”尉子瑜不可思议地望向钟离伯谦,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父亲因谋反被抓,北方战事爆发,如今大祁皇朝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困境之中。

钟离伯谦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泪,将那告示归还给柴夫,与他道了别,三人继续往离城走去。

“子瑜,如今的你被全城通缉,实在不适合再回离城。伯谦先进城打探一番,等有消息再派人通知你。”

“正好,我也有事需要回一趟景浣房。黑月,你且跟着七殿下回城,然后待在司马访琴身边,替我留意离城的动向。”

“是。”

“子瑜,切记要小心,一路保重。”

尉子瑜抿了抿唇,勉强勾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笑容以示安慰。尉子瑜换上男装,抵达浣城,买了马匹,径直往景浣房赶去。

……

司马访琴在院中来回踱步,实在放心不下离城郊外的那群难民,想着如今是贤王暂代皇上打理朝政,他也是七殿下的兄长,应该不会将自己从贤王府赶出来。如此想着,司马访琴已经来到贤王府。

下人前去通报了一声,他便被领进清宁院。

“贤王殿下,好久不见。”

“司马公子,别来无恙,最近一段时间,司马公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提了。”司马访琴叹息了一声,随即瘫坐在钟离伯君的书案旁:“父亲让我向君雁玉学习,非要我参加科考,将我关在府上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最近受不住我的叨扰,这才松口让我出来。”

“司马尚书也是为了你好。”

“贤王殿下,尉将军一事是真的吗?没想到子瑜竟然逃跑了,她不配当尉将军的女儿啊!”司马访琴煞有介事地提起此事。

“司马公子不会看告示吗?”钟离伯君也不恼,回答得滴水不漏:“至于子……尉子瑜配不配当尉将军的女儿,那不是你我能评判的。”

司马访琴转眸一笑,不再与他争论此事,现在就算逞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用:“北方战事吃紧,张闯将军一个人能应付吗?”

“这……就要问问张闯将军了。”

“如今大祁处在内忧外患之中,为何不见贤王殿下有一丝焦虑?”

“司马公子。”钟离伯君抬眸,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焦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贤王殿下可曾出城看过城郊的难民?据说他们因为望川城失守,这才逃难到离城。”司马访琴不想与他继续浪费时间,他的回答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也是,混迹在尔虞我诈之中,怎会轻易露出马脚。

开门见山更好一些,相信贤王殿下不会任由任何威胁大祁的因素存在,就算他正野心勃勃地争权夺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钟离伯君歪了歪头,淡淡地望着他。

353:咬舌自尽

“难道贤王殿下没有发现那群人不仅有手有脚,还年轻健壮,难民中,妇女与孩童甚少。按照常理来说,逃难的人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与孩童居多才对。”

“司马公子所言极是。”钟离伯君轻笑了一声:“若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一起去试探一番不就知晓了吗?”

“贤王殿下,请。”司马访琴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钟离伯君轻笑了一声,起身一同与司马访琴往城外走去。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抵达城门口便走了下来。

司马访琴掀开马车的布幔,跳下马车,便瞧见背着硕大包袱的钟离伯谦与他身边的黑月。司马访琴朝着黑月挤眉弄眼,黑月见状,立即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钟离伯君走下马车,见到弄得狼狈不堪的钟离伯谦,心下一喜,上前握着他的双臂:“谦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兄长?”钟离伯谦脸色淡淡,冷冷地扒开他禁锢着自己手臂的双手:“兄长为何如此热情,看到谦儿,不应该感到惊讶吗?”

“七殿下,七殿下。”司马访琴见形势不对,立即拉着钟离伯谦走到一旁:“现在可不是兴师问罪之时,城郊有一群难民,我觉得有些蹊跷,好不容易说服贤王陪我走这一遭,你可别将此事搅黄了。”

“难民有什么问题吗?”

“回头与你细说,你先回去歇息吧!”司马访琴压低了声音:“她呢?”

“待在她该待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那七殿下快回去歇息吧!”司马访琴戳了戳钟离伯谦:“有什么事,你们私底下说,这里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

“唉~”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走到钟离伯君跟前,垂下眼眸,道:“既然兄长还有急事,谦儿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之中。钟离伯君张了张嘴,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下。朝司马访琴尴尬地笑了笑,抬脚往城外走去。

城楼上的司马展见钟离伯君出城,身边只跟了一个司马访琴,也不带侍卫,便命人跟在他身后。司马访琴也想过此事,若那些难民不是真的,贤王与他此行定不会太平,特令暗卫暗中保护。

钟离伯君瞧见司马展带着一队人马朝他走来,浅浅地勾了勾唇,他是如今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更何况乔姜还潜逃在外。若真如司马访琴所说的那样,离城郊外这群难民有什么蹊跷,他孤身出现,岂不是能引蛇出洞。

自从暂代朝政开始,他便吩咐云深带人暗中保护。如此,他表面上看起来孤身一人,实则有多方势力在保护,想要动他,恐怕难。

“巡城史大人。”

“下官见过贤王殿下。”司马展瞥了司马访琴一眼,对他嗤之以鼻。

“巡城史大人为何要对自己的弟弟这般?兄弟手足之间,应当相互包容理解才是。”

“贤王殿下教训得是。”司马展不情不愿地应着:“贤王殿下,城外并不安全,若要出城,还请带上侍卫。”

钟离伯君望了望司马展身后的那一队人马,浅笑道:“不劳巡城史挂心,本王出去走走,体察民情,这些将士,还是跟着巡城史大人巡城好一些。这段时间劳巡城史大人费心了,还请巡城史大人莫要掉以轻心,细细巡察离城的每个角落。”

“这是自然,既然如此,贤王殿下您忙,下官告辞。”

“好。”

钟离伯君与司马访琴来到施粥棚,那些难民躺在地上痛吟。看上去,倒没什么异常。

那些人见他孤身一人前来,施粥棚附近维持秩序的士兵也没多少人,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蠢蠢欲动,准备行刺钟离伯君。他们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除掉贤王吗?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岂能让他白白错失。

如此想着,有一名难民连忙爬起,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直直向钟离伯君刺来。司马访琴被吓得手忙脚乱,正跑上前护在钟离伯君跟前,那人便倒在司马访琴脚下,匕首从他的胸前划过,划破了衣衫,险些划到肌肤。

司马访琴头一次面对这千钧一发的危机,他已经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那人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腿一阵哀嚎,鲜红的血液流经他的掌心。

怎么回事?

其他准备上前之人见状,纷纷按捺下冲动。贤王这明显有人暗中保护,不知敌方有多少人的情况下,他们若是擅自行动,定会坏了门主的大事。

“这人疯了吗?”

“贤王殿下好心好意施舍他,没想到他竟恩将仇报。”

“真丢望川人的脸。”

……

钟离伯君望着反应迅速的人们,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不好对付啊!果真与司马访琴所说的一样,司马访琴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他不能将他们全都抓尽大牢,不然那些无辜的难民不就被牵连了吗?

“来人,将他押回去。”

“唉?”司马访琴惊呼一声,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咬舌自尽。

钟离伯君皱了皱眉,没想到此人为了保守秘密,竟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幕后的操纵者会是谁呢?极有可能是那消失的乔姜,他竟想出如此烂的招数,让自己的手下混迹在难民之中,想办法刺杀他?

尉白夜的脚程慢了些,他买的马死在半道上,如今才走过上水城。他独自走在上水城与离城之间的驿道上,林中的树木郁郁葱葱,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与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他闪身躲到林中,在暗处观察身后这一群人。

“驾。”

“驾。”

呵马声此起彼伏,为首之人便是随父亲一起去悦安城的赵副将,他的身旁跟着一位骑着马的公公。众多精兵跑步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吓飞了一群林中之鸟。

“快,快点,我们快到离城了。”

尉白夜听到赵副将的声音,心想着父亲也跟着回了城,准备现身,却发现他的身后有一辆囚车,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尉白夜大脑瞬间放空,呆愣愣地立在远处,不知该做何表现。父亲不是说了悦安之乱已经平定,准备回离城吗?为何现在被关进囚车里?

等到大部队离开,尉白夜挪了挪僵硬的脚步。他到底该不该回离城,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往山林深处走去。远处传来伐木之声,尉白夜这才回过神来,四下无人,这树林也变得幽闭不已。

尉白夜见到那柴夫,连忙走上前追问:“大哥,大哥,你可知最近离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柴夫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胡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惊讶道:“尉将军意图谋反之事已经传遍离城,现在追捕尉二小姐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这位公子竟然不知道离城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这就是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

“什么?尉将军意图谋反?”

“可不是吗?据说押送尉将军的人马快要抵达离城,尉将军是我崇拜之人,我在此处砍了快一整日的柴,就是希望有幸能见尉将军一面。话说,公子是外乡人吗?”

“啊?”

那柴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凑到尉白夜跟前:“不知公子可有见过这告示上的女子,找到她,赏银可不少呢!”

尉白夜低头看向那告示,上面的字写得是通缉尉子瑜没错,为何画像却……

“抱歉,没见过。”尉白夜叹息了一声,与那柴夫道别,从包袱里翻出维帽带上,他必须找到子瑜,莫要让官差抓了去才是。

不过……那画像上的人与子瑜完全对不上号,只要子瑜不开口说自己是尉二小姐,便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至少在离城之外,那些没见过她真容的人不会发现她的身份。

她身边有七殿下跟着,也不知道现如今的她是否安全,这下他该怎么办?他肯定也被通缉,回离城是不太可能了,唯有回去找罗半叶与张行知,让他们想办法救父亲,就算揭竿而起,也在所不惜。

尉白夜想到此处,咬了咬下唇,将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想到方才囚车里双眼无神的父亲,他是镇国大将军,不上战场也能威震四方的男人,如今坐在那小小的囚笼之中,等待悲惨命运的降临,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决不允许。

父亲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遭受了这样的待遇,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大逆不道,什么保家卫国,都不及父亲与家人重要,父亲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倚靠,就算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变成一个七尺男儿。

老天给了他再生父母,他便要拼尽全力去守护他们。十七年前已经没了母亲,现在决不能失去父亲与妹妹们。

家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尉白夜思及此处,迈开步子奔跑起来。快一些,快一些赶回印犁,那些人既然有心陷害父亲,肯定会着急动手。他要快一些,赶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救下父亲。

</br>

</br>

354:强弩之末

罗半叶与张行知率领的旧部已经抵达断岳城,大部队前行比较慢,抵达上水城还需一两日。他们拼尽全力往离城赶去,为的就是能保住尉上卿的性命。

尉上卿对他们而言,不知是将军,还是伯乐,还是知己朋友。他一心为国,甚至曾经还因此放弃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却遭受这样的事情,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罗半叶着急地骑着马,张行知紧随其后:“半叶,走慢些,考虑考虑那些步兵的感受,他们可是一步一步跟随我们走来。”

“让他们与骑兵换着骑马。”

钟离钰掀开马车上的布幔,道:“路上若是遇到马匹,尽管买下来,不用担心银两的问题。”

“谢过钰王妃。”张行知感激地拱了拱手,罗半叶见状,也不情不愿地拱手行了一个礼。

钟离钰重新坐回马车,干呕了一声,吓得身旁的丫鬟大惊失色。她曾经来离城之时,也在赶路,只是没有他们这么赶,一路颠簸,她的胃翻涌了一路。为了救下尉上卿,受这些苦算得了什么?能有他苦吗?

自责了十六年,好不容易与女儿团聚,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便被人诬陷入狱。

钟离钰伸手覆在怀中的包袱上,里面装着尉上卿为他女儿亲自绣的红纱。一个大男人竟然动手做针线活,既好笑又觉得心酸。

心地如此柔软的男人,怎会谋反?

钟离钰抿了抿唇,马车外响起罗半叶的声音:“我就说那赵副将不是好东西,指不定所谓的证据就是他提供的,他与尉将军一起居住在王宫里,除了他,还有谁能靠近将军。”

张行知长舒了一口气:“不知尉副将现在身在何处,不知他有没有被抓?”

马车内的钟离钰垂眸叹息了一声,他们担心尉白夜,而她担忧的是尉子瑜那孩子,她如今怎样了?身在何处?会不会还待在悦安城?他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父亲不见了呢?

可怜的孩子啊!

……

钟离伯谦回到贤王府,小春见他回来,瞬间泪流满面。离城乱成一锅粥,七殿下终于舍得回来了。小春狗腿地跟在他的身后,替他备了热水,准备膳食。钟离伯谦始终阴沉着一张脸,沐浴过后,吃了膳食,便耷拉着眼帘走去清宁院,他也不歇息,径直走到书房。

小春紧跟其后,见他在清宁院的书房坐下,有些疑惑。七殿下这是怎么了?此次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七殿下踏进贤王府到坐在这院中,他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未笑过。

“七殿下这是在等贤王殿下吗?他外出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小春上前解释道。

钟离伯谦依然低垂着眼眸,心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等着兄长回来,他要与他对峙一番。先前在城门口,若不是司马访琴阻拦,恐怕他们已经吵起来了吧!

“既然七殿下不想说话,那小春就不说了。”

钟离伯谦依旧没有回应他。

两人在书房小坐了片刻,府门外的奴才急匆匆跑来:“七殿下,奴才可算找着你了。赵、赵公公等在府外,说是皇上突然病发,前来找贤王殿下,可是殿下不在……”

未等那奴才说完,钟离伯谦迅速起身往府外跑去。赵公公见到钟离伯谦,顿时喜出望外:“七殿下,可算见到你了,皇上最近老在念叨你,若是能见到你,他的病情定能有所好转。”

“父皇怎么了?”钟离伯谦上前逼问。

“皇上他下令捉拿尉将军之后,便在朝堂之上呕了一口鲜血,之后便卧病在榻,每日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如今是贤王殿下暂代皇上打理朝政。老奴本想请贤王殿下入宫见见皇上,没想到见到了七殿下。”赵公公语重心长地回应道。

钟离伯谦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是谁说尉将军谋反的?去给本殿下拟一个名单出来。”

赵公公了然地鞠了一个躬,钟离伯谦坐上马车,往宫里去。那些人不知这样会刺激到父皇,加重他的病情。如今父皇再次犯病,定是听到什么风声。

钟离伯谦急忙来到御合殿,叶芊芊一直守在榻边,双眼哭得通红。钟离伯谦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父皇怎么样了?”

“情况稳定了许多,可是……”叶芊芊的声音有些哽咽,垂下头,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裙摆上:“可是太医说,皇上已是……已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呵呵……”钟离伯谦失笑,随即蹲在榻边,握着钟离越的手,此去悦安城,再次归来,尉将军变成戴罪之身,而父皇也卧病在榻:“父皇,谦儿回来了。对不起,谦儿抛下父皇到处游玩,对不起……”

榻上之人的手指微动,然后便没有然后了。钟离伯谦守在榻边,寸步不离,直到深夜也不肯去歇息。

……

丑时,司马访琴趁着夜色来到离城郊外。今夜的施粥棚附近格外热闹,不少难民躺在这附近歇息,与昨夜相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景象。司马访琴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尉子瑜急匆匆赶回景浣房,径直走向千兰的怡雅居。尉子瑜轻敲院门,无人回应,纵身一跃,跳至院墙之上,看到匆匆赶来的奴婢,尉子瑜跳下院墙,冷冷地道:“若你一直睡得这么死,下一次真的会死。”

那奴婢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少主,手中的灯笼滑落在地,吓得她当即跪倒在地:“少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呵……果真没法与满修比。”尉子瑜转过身,抬脚往屋内走去。

那奴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顾得上通报千兰,亦或是阻拦她?

尉子瑜推开房门,千兰猛然惊醒,立即从榻上坐起。尉子瑜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将屋内的烛火点亮,将身上的包袱啪嗒一声仍在榻边。

“属下参见门主。”虽是在恭恭敬敬地行礼,让人挑不出破绽,可哪个属下敢深夜擅闯门主的房间?

“子衿回来了?”千兰掀开被褥,坐到榻边,望着尉子瑜笑得和蔼:“怎么样?事情查得怎么样?”

“一切都查清楚了。”尉子瑜也不看她,冷冷地回答道。

“子衿怎么了?怎么说话如此生硬冰冷?”

“启禀门主,属下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尉子瑜这才抬眸看向千兰,她背对着烛光,脸上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么晚才抵达景浣房,为何不回往生阁歇息?”

“属下有要紧之事想求门主。”

“何事?”

“……”尉子瑜垂着眼帘,握紧双拳,双腿齐齐跪在地板上,膝盖与地板相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响动。尉子瑜皱了皱眉,将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掩饰:“还请门主大人出手搭救父亲。”

“子衿啊!”千兰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我已经下令让所有的妄徒撤离离城,连浣城的妄徒也一并撤离了。”

“门主大人,属下求你了。”尉子瑜咬了咬牙,哽咽道。说着往地板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瞬间红肿一片。

“我已经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吗?”千兰无奈地问道。

尉子瑜假装听不懂,只是说出的话已经染上哭腔:“属下求您了,救救父亲吧!”

“青子衿。”千兰大怒,站起身怒瞪着她的头顶:“在你眼里,你这个相处了十六年的姑姑就那么不如你那狠心的父亲吗?是他当初选择放弃你,如今你竟然替他求情?”

“门主大人。”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他是我父亲啊!没有他,哪里会有我?门主大人,就当子……衿求你了,只要门主肯答应,子衿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千兰别开脸,青子衿怎么如此冥顽不灵:“子衿,你抬头看清楚,我是你姑姑,是你母亲的亲妹妹,我怎会要你做牛做马?疼你还来不及,为何你非要救那负心汉?若不是他,你母亲根本不会死。”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尉子瑜摇了摇头:“可是杀害母亲之人是柳儿,幕后之人是当今皇后乔贞,那与父亲有何关系?父亲也是受害者。”

“你怎么就拎不清呢?”千兰实在拿她没办法,要她救尉上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冲他抛下你,选择攻城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门主大人。”尉子瑜说着,又继续磕向地板上。

“你别磕了,就算今夜磕破脑袋,死在这怡雅居,本门主都不会答应去救他。”千兰走到窗边:“十七年前姐姐为他而死,难道子衿还想十七年后,妄生门因他而覆灭吗?”

“呵呵呵……”尉子瑜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

朝中之人故意陷害父亲,如今的她虽为妄生门少主,又不能因自己一己之私,带着妄徒前去冒险。

劫刑场,那可是死罪,若是如此,妄生门的妄徒则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的武功虽然高强,双拳难敌四手,面对那么多人的围攻,她到底能不能成功,这还是个未知的结果。

既然如此,一切后果都由她来承担,就算粉身碎骨。

十七年前,她没有能力改变母亲的命运,十七年后,她一定要救下危在旦夕的父亲。

355:不甘示弱

“既然如此,属下先行告退。”尉子瑜说完这话,便退了她的房间。

“站住,你要去哪里?”千兰见她决然起身,准备离去,慌忙叫住她。

“从此刻起,我再也不是妄生门的少主,再也不是青子衿。”尉子瑜转头望着她,眼中尽是决绝:“青子衿已经死了,去年生辰宴过后,她因心脏疾病死在芍药山上,而我……叫尉子瑜。”

“子衿,你在胡说什么?”千兰见她这般,有些受伤:“难道妄生门这么不值得你留恋吗?姑姑真的不如你那狠心的父亲吗?”

“我说了,青子衿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尉上卿的女儿尉子瑜。”尉子瑜说完这话,转身走到院子里,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挂。

“子衿,别闹了。好好待在景浣房,去你的往生阁荡秋千,养锦鲤,看崖间烟云。回来继续过你悠然自得的生活,姑姑错了,姑姑不该将你卷入那些争斗之中,现在收手,此刻就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尉子瑜听着千兰染上哭腔的声音,不由得嗤笑起来:“女人怎么都这么爱哭呢?对了,今夜是我第一次下跪求人,也是最后一次。”

作为青子衿,她的确是第一次下跪求人。可作为尉子瑜,她已经向别人下跪无数次。想到这里,尉子瑜的胸口猛然一痛,她连忙伸手捂住胸口,缓了半响,才好受一些。

“子衿,你别离开,你待在景浣房好好生活不行吗?姑姑错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尉子瑜含恨望着她:“父亲摊上谋反的罪名,我不相信你事先不知道,既然选择瞒着我,就该想到后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子衿。”千兰低声哀求她别离去。

尉子瑜张了张嘴,逼回眼眶中即将滑落的泪水,这算什么啊?方才她还高高在上,自己还匍匐在她的脚下。

“十七年前,我失去了母亲,十七年后,你想让我失去父亲是吗?”尉子瑜崩溃大哭:“你要怎样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我……”

“罢了。”尉子瑜挥手打断她的话:“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也不求你能理解我,但……还望你莫要再阻拦我。”尉子瑜说完此话,横下心往院外走去。

“你不能去,乔姜不见了,他离开离城,不知躲在何处。离城最近涌入很多难民,离城不安全,北方战事吃紧,智谞门的门徒也销声匿迹了,我不准你下山。”

“啊~”尉子瑜崩溃地抱头大叫:“不要你管……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气又伤心,此刻的她极想挥剑杀人,脑子里仅剩一丝丝理智,若再这么被逼迫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千兰拔剑相向。

因为这声怒吼,喉咙被喊得沙哑。不要再理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她这样劝诫着自己,抬脚往院外走去。刚迈开步子,便听到千兰的喊声:“来人,拦住她。”

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望着那些突然涌出来的妄徒,冷笑道:“就凭你们?劝你们还是不要前来送死,我不喜欢滥杀无辜。”

那些妄徒握着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给我上。”

“千兰。”尉子瑜怒瞪着她:“你真的想让他们死吗?那我不介意成全你……”

说完这话,尉子瑜眼疾手快夺走离她最近的一名妄徒手中的长剑,剑尖指在他的脖子之间,冷笑道:“只要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便将这剑刺入他的喉咙。”

那妄徒听了这话,害怕地颤了颤身子,他虽然训练有素,却也害怕发怒的青子衿。方才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长剑便被夺走,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怎么能镇定自若?

千兰顿了顿,不敢轻举妄动。

尉子瑜瞪了她一眼,拿着长剑往院门走去,妄徒纷纷让道。耳边传来一声剑鸣,尉子瑜灵活地歪头躲过。转身举起长剑,挡住了千兰向她刺来的剑。

“既然你不再是我妄生门的少主,知道我景浣房的具体位置,你就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呵……”这理由,竟让她无法反驳,尉子瑜也不示弱,傲然道:“既然门主想要与我一决高下,那就奉陪到底。”

一瞬间,两人缠斗在一起。妄徒们望着这打斗的场景,门主与少主决斗,谁都不肯饶过谁,招招致命。这样的攻击若是换作普通人,早就被削成肉泥了。

满修听到动静赶来,瞧见少主与门主正缠斗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之间产生了分歧,这次定是因为尉将军,不然少主不会这样做。必须让她们赶紧停下来,若是两人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妄生门就完了。

满修急匆匆跑去尔雅居,深更半夜,尔雅居还烛火通明,走进后堂,齐问筠与青映雨靠在药炉边小憩,李三还紧盯着那药炉。满修来不及多想,跑到齐问筠身边,将他摇醒:“齐先生,大事不好了,少主与门主在怡雅居大打出手,若再不出手制止,恐怕会两败俱伤。”

齐问筠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起身:“怎么回事?”

“快跟我去怡雅居。”

青映雨被吵醒,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起身问道:“怎么回事?我也去。”

“我……”

青映雨望了药炉边站起身的李三:“你好好在此看着,若是这解药出了什么闪失,拿你是问。”

李三翻了个白眼,蹲回原来的位置。

怡雅居,看着她们打斗的妄徒已经躲到院外,他们手中举着火把,微光加上空中的月光,他们勉强可以看清屋顶两人的动作。院中被她们弄得一片狼藉。即便是站在院外,也会时不时瞧见两人出现在院门口。这不,两人已经从院中打到院门口,又打到屋顶。

尉子瑜踩着脚下的屋瓦,摆好握剑的姿势:“后面不远处就是万丈深渊,若是门主惜命,就认输吧!”

“笑话,我可是妄生门的门主,认输?那是不可能的,众人皆知你的厉害,今夜本门主就要让你知晓我的厉害。”

“拭目以待。”尉子瑜说完此话,微微屈身,快步在屋瓦上奔跑起来。距离千兰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她便挥出手中的长剑,千兰一惊,连忙后退。尉子瑜见状,纵身跃起,空中一个旋转,长剑直逼千兰的胸口。

千兰连忙挥剑阻挡,一边被她逼着往后退,一边讥笑道:“好一个声东击西。”

“兵不厌诈。”尉子瑜并未减慢动作,聚精会神,双眸在月光下闪亮异常。

千兰被逼到屋檐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她作势往后倒去。尉子瑜大惊失色,迅速收起长剑,准备伸手拽住她,谁曾想她一个侧翻,跃下屋顶,稳稳地落在院中。

“哈哈哈……”千兰笑得恣意:“正如你方才所说,兵不厌诈。”

“呵……”尉子瑜歪了歪脖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尉子瑜亦跃下屋顶,两人继续缠斗在一起。齐问筠急匆匆跑来,瞧见大打出手的两人,着急地喊道:“别打了。”

青映雨拽了拽他的衣袖,嘟囔道:“师父,少主与门主只是在切磋武功,若是少主真的想杀门主,方才就不会收起长剑,伸手去拉住即将摔下悬崖的门主了。”

“……”齐问筠叹息了一声:“她们从未切磋过,不知她们之间,谁更胜一筹呢?”

“哇,好精彩,少主好厉害。”青映雨边看便惊呼,完全忽视其他妄徒异样的眼光。他们知晓青映雨方才没见到少主与门主吵得不可开交,少主还扬言不再是妄生门之人,她并不知事态的严重,也能理解她为何欢呼。

“咳……”被周围之人打量了一番之后,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齐问筠站在院外,望着两人上蹿下跳的身影,扼腕叹息道:“会武功的女人好可怕。”

青映雨抿了抿唇,连忙捂住自己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齐先生看到这样的门主,以后更不敢靠近她了。

尉子瑜越挫越勇,一招比一招狠。她今夜一定要赢了千兰,让她甘拜下风。千兰见她杀红了眼,也不敢掉以轻心。尉子瑜挥剑向她看去,千兰再一次挥剑挡住她的进攻,尉子瑜见她的腹部毫无防备,抬脚踢去。

千兰被踢倒角落,挣扎了几下,咳嗽了几声:“咳、咳……”

嘴里充斥着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众人见状,惊呼出声,纷纷挤到院中。尉子瑜走到千兰跟前,挥剑指向她的头颅,居高临下地道:“你输了。”

“咳……”千兰未再反驳什么。

齐问筠见千兰被她打成这样,慌忙跑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抬眸质问道:“少主,她是门主,还是你姑姑,你怎能下狠手呢?”

尉子瑜垂下眼眸,瞥了千兰一眼,瞧见她嘴角的鲜血,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讥笑道:“她不是我姑姑,于我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说完,转头望向呆愣的青映雨:“解药制得如何了。”

“快了。”青映雨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制好了解药就派人送到离城。”尉子瑜说完这话,转身往院外走去。

</br>

</br>

356:情有可原

“门主,要属下将少主追回来吗?”满修急忙蹲到千兰跟前,问道。

千兰瞪了她一眼:“你打得过她吗?打不过就闭嘴,随她去吧!”

“……”满修无言反驳,怔愣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散了?”青映雨瞧见妄徒还站在原地,将他们驱赶出怡雅居,看也看过瘾了,还杵在此处做什么?

“你……与子衿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闹成这样?”齐问筠低头望着怀中的千兰,轻声问道。

“现在可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我被那丫头伤得不轻,你作为生门首领,理应替我治伤才是。”

……

“快走了。”青映雨见满修还杵在门主身边,连忙蹲下身将她拉走。

齐问筠抬眸望向跑走的两人,垂下眼眸,发现千兰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齐问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横抱而起。抱着她往房间内走去,幸好两人打斗之地在院中,屋内并未有多少损坏。

齐问筠将千兰放在榻上,从屋内找出装着各种伤药的小瓷瓶,这些都是齐问筠以前为她备下的。

“问筠,你何时才肯原谅我?”千兰任凭齐问筠将伤药抹在她的脸上,抬起双眸,眸中一片雾气。

“……”齐问筠不语。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姐姐离开妄生门之后,也是你一直在辅佐我,我自认为我们之前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了。”

“……”齐问筠依旧不语。

“我只是想为枉死的姐姐复仇,有错吗?我就是无法原谅将子衿抛下的尉上卿,怎么了?为何所有人都觉得我错了呢?”说着说着,千兰的眼眶中不由自主地滑落一滴滴泪水,将齐问筠敷好的药冲洗掉。

“别哭了。”齐问筠见她这般,有些无措。

“若不是当时我及时救下子衿,从悦安城城楼上摔下之人便是子衿,尉上卿既然做出了选择,承受选择之后的后果不是应该的吗?就因为他自责了十六年,就因为子衿并没有真的死去,我就该原谅他吗?凭什么啊?”千兰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你别哭了。”齐问筠心疼地望着泪眼婆娑的千兰:“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所以你别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

齐问筠无奈之下,只好往她面前伸了伸肩膀。千兰索性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十七年前,姐姐为他而死。我不想十七年后,妄生门因他而覆灭,我有错吗?”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齐问筠温柔的声音哄着千兰,将她当一个执拗的孩童来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个人的想法也不相同,青子衿渴望父爱,而千兰对尉上卿曾经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她们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论对,她们有自己坚持的东西。轮错,她们也没有多大的错误。

“乔贞。”千兰哭着哭着,突然想起青子衿所说的话:“乔贞,我要杀了你。”

“好了好了,快些歇息吧!天快亮了。”

……

天刚蒙蒙亮,押送尉上卿的三千精兵抵达离城。如同上次回城一样,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站在远处,注视着囚车里的尉上卿。沦为阶下囚的他,依然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精兵们见到此情此景,有些感慨。他们自发站到道路两旁,以防有人向他们的将军扔烂菜叶与臭鸡蛋。

围观的百姓不仅没有对他嗤之以鼻,反而沉默了。大祁皇朝的镇国大将军尉上卿,为国屡立奇功,甚至差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夫人难产而死,临死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为大祁皇朝付出了这么多的将军,怎会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他们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

人们目送着尉上卿被押往刑部大牢,他沉默着,一声不吭,直到见到司马尚书,才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司马尚书背过身,擦了擦眼中的水渍。望着这么落魄的尉上卿,不由得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尉上卿坐在司马府的前厅,恭恭敬敬地与他商量白阳之事,让他不要对那孩子屈打成招。

司马尚书不敢看他,害怕自己多看一眼,便会多一分惋惜。

尉上卿被押入大牢的消息传到宫里,赵公公带着消息跑到钟离越的榻前,轻声在钟离越的耳边呢喃道:“皇上,尉将军回来了。”

听到尉将军三个字,钟离越挣扎着睁开眼睛,缓缓启唇:“尉、尉将军……回来,快……”

他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爬起身。钟离伯谦亲自去太医署监督医监们熬药,他将熬好的药放进药碗,让丫鬟盛着,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御合殿,瞧见激动地扑腾着的父皇。他慌忙跑上前:“父皇,父皇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别吓谦儿。”

“快……快设宴……宴……替尉将军……接风洗尘。”

“好,谦儿这就去。”

“不……”钟离越突然崩溃起来:“他……不可以……不……谋反。”

“父皇?”钟离伯谦扶着钟离越的后背,轻轻顺着他的胸口:“父皇,没事了,尉将军没有谋反,他没有谋反。”

“这……好……”钟离越的情绪平复了下来,钟离伯谦挥了挥手,示意丫鬟过来。他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钟离越喝药。

“对不……”钟离越睁开迷糊的双眼,瞧见榻边的钟离伯谦,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时而神志不清,时而清醒:“朕没有……好好……对待你……与你的……母妃。”

“父皇。”钟离伯谦左手端着药碗,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父皇乖乖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要对你的谦儿有信心,也要对你的儿媳有信心。”

“嗯……”半梦半醒之间,钟离越轻声回应道。

钟离伯谦将药碗放回那丫鬟手中的托盘之上,为何子瑜当初说慢魂散的症状时,没说慢魂散会导致人神志不清呢?他思来想去,或许连青映雨也不知晓这慢魂散的具体症状是什么?慢魂散刚被研制出来,便被大哥送到宫中,如此说来,子瑜不知晓这些症状也情有可原。

……

司马府,司马访琴的院中。黑月一袭男装,站在司马访琴跟前:“麻烦司马公子,最近必须跟在你身边,还请司马公子常去刑部走动,多多注意刑部的情况,若是尉将军出了什么闪失,小姐定不会善罢甘休。”

“唉~你这人,求人还理直气壮?”

“……”黑月心虚地瞥向远处,不再说话。

“既然想做小跟班,就好好跟紧本公子。”

“司马访琴,你别得寸进尺。”

“唉~这话是你一个小奴才该说的吗?”司马访琴斜睨了黑月一眼,浅笑道。

……

钟离伯谦望着渐渐熟睡的父皇,回头望向赵公公:“照顾好父皇。”

“是,七殿下。”赵公公鞠了个躬,再次抬眸,钟离伯谦已经远去。

钟离伯谦趁着四下无人,拐到诛心殿,丢下银两后,走进诛心殿内。钟离凌坐在院中,像在等待着谁。他见到钟离伯谦,暗淡的双眸突然有了神采:“伯谦。”

“大哥。”

“外面发生的事,我都知晓。尉将军因谋反罪名入狱,我也知晓。”

“既然如此,大哥为何不……”

“你兄长速度太快了,正当我准备好一切,想好了所有的措辞之时。已经听说皇后与尉将军暗中勾结,意图谋反。大哥知晓你放不下尉府的尉二小姐,可我的指证已经无关紧要了。”钟离凌苦笑了一声:“抱歉,没能帮到你。”

“大哥……”

“很遗憾,未能赎罪,以后在黄泉路上相见,映之肯定不会再理我了。”钟离凌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好遗憾。”

“大哥,其实……”钟离伯谦不知该不该与他说明映之还活着之事,若是说了,他会崩溃的吧!毕竟他落得如今这个下场,都是他口中亏欠之人一手造成的。若是不说,他又心心念念着过往。

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说,能在心里保留一份美好,这对大哥来说,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伯谦,谢谢你偶尔过来陪我说说话。在这诛心殿,真的很孤独。”

“大哥,别再想着过去了。”

“我知道,就算再怎么想着过去,也回不去了。”钟离凌想到什么,问:“伯谦,你说如果当初在人生的岔路口,我们做了别的选择,我们的人生会怎样呢?”

“谁知道呢?”钟离伯谦失笑:“人生不能重来,做了选择便无法更改,只有一条路,不管路的尽头是什么,那都是你生命的全部。”

“好像是这样的。”钟离凌豁然开朗,他坦然地接受了现状。

……

芍药山的山洞内,乔姜听着手下的门徒汇报消息。

“门主,尉上卿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可是尉大公子与尉二小姐还在外躲藏,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无事,仅凭他们二人之力,并不能改变什么。”

“六殿下就快抵达浣城,门主,我们是不是……”

“二十万门徒到齐了吗?”乔姜缓缓抬眸,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br>

</br>

357:不相为谋

钟离的黄昏正文357:不相为谋“回禀门主,二十万门徒已经到齐,此刻正在芍药山中待命,只等您一声令下。”

乔姜狞笑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十七年的忍辱负重,十七年的痛苦折磨,今夜……本门主要将所有仇恨都宣泄出来,大祁皇朝将在黄昏后不复存在。”

“门主,我们要救皇后娘娘吗?”

“救她?”乔姜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反问道:“为什么?”

“我们不是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的什么?”乔姜微眯着双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眼底升腾着浓浓的杀意。

“左、左膀右臂……”

“嗯?”乔姜疑惑地弯起右边的嘴角,缓步走到他跟前,门徒吓得倒退了两步,却还是被他一把扼住喉咙。乔姜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那门徒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扯了扯乔姜的手臂,挣扎无果后窒息而死。

乔姜松开手,门徒软软地倒在地上,一旁的门徒见状,连忙上前将尸首清理。

“左膀右臂?她也配?不过是本门主的垫脚石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乔姜从怀中拿出手巾,轻轻擦拭着方才捏死那门徒的手,那门徒脖子上的汗渍让他感到极其不舒服。

“传令下去,黄昏之时,全力进攻离城。”

“是。”

……

司马访琴带着乔装打扮过的黑月来到离城郊外,发现那些难民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妇女与孩童。

黑月眨了眨眼睛,望着司马访琴口中的施粥棚,官兵竟比难民还多。黑月冷笑了一声:“这施粥棚的粥都给官兵自己喝,再加点咸菜岂不是更好?”

“黑月你怎么说话呢?”司马访琴气不过,回怼道。

“公子没长眼睛吗?看看这四周哪有什么难民?”

“糟了……”司马访琴想起那一夜之事,立刻转身朝那群官兵吩咐道:“今日不放粥,所有人出去找先前喝粥的那些难民。”

“是。”官兵们见过他与贤王殿下一同来过,更何况他还是司马尚书的小儿子,既然他吩咐了,便照做好了,反正施粥棚附近也没多少难民。

“怎么回事?”黑月警惕起来,在这非常时期,尉将军还在牢狱之中,就算是小事,也足以让黑月神经紧绷。

“前些夜里,我曾来探查过这些难民的身份,差点被灭口。”

“还有此事?”黑月瞳孔缩了缩:“你是说这些难民有蹊跷?”

“对,昨日我与贤王一起来看过,贤王未带侍卫,便有人想刺杀贤王,后被制服了,那人为了避免被抓,竟当众咬舌自尽,到了夜晚,我再次出来查看时,竟然一切正常。”

“刺杀贤王之人会是哪方势力?”黑月皱了皱眉:“除了皇后党,我实在想不出旁人有这样的动机。皇后被禁于贞德殿,按理说她应该没有动手的时机,如此说来,就是潜逃在外的乔姜所为。”

“你是说乔姜将门徒安插在难民中?”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妄生门先前一直在追查智谞门的消息,发现他们竟藏在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外,比如北方附属国,斐戎地区等。”

司马访琴想想,有些后怕:“可是这些难民都是望川城过来的。”

“他们可还有别的特征?”

“这些难民几乎都是青壮年。”

“糟了……”黑月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在悦安城之时,悦安、印犁、西蛮与衔湾都有皇朝百姓,也都是青壮年,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再后来就得到乔姜逃离离城的消息,赶回离城才发现,尉将军因谋反之罪被押回离都。”

“怎么会这么凑巧?也许……这些难民是智谞门门徒假扮的?”

“不行,我得赶紧通知少主。”黑月想到这些,无法再继续推测下去,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乔姜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黑月迈开步子跑走,丢下司马访琴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施粥棚。

“我也去告诉七殿下好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便转身回城。

尉子瑜此刻正策马往离城赶,门主不愿助她,仅凭自己一己之力救下父亲,那只是虚妄,就算她是以一敌百的杀人恶魔青子衿,她也抵不过皇朝的千军万马。

不过……那又怎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父亲的事袖手旁观,这世上没有几人似父亲这般,将她呵护得那么好,就算曾经的他为了家国抛弃了她,他自责了十六年,心灵的折磨往往比皮肉之苦更折磨人。

十六年,他遭受的已经够多了。

……

千兰从齐问筠的怀里挣脱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忽然想到什么,慌忙叫来满修:“去,快去保护子衿,她若出了什么闪失,你也不用回来了。”

“可是门主,少主并不希望我跟着她。”

“你悄悄跟着,暗中保护她,见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立即制止。”

“……是,门主。”满修垂下头,撇了撇嘴,门主都阻止不了少主做自己想做之事,更何况她只是浣城的小首领。

门主还真会为难人。

……

钟离伯谦的马车抵达贤王府,从宫中到贤王府这一段路程,他想了很多。他要找兄长问清楚,问清楚尉将军谋反的前因后果。

小春见他如此心神不宁,下马车时,特意扶了他一把,他还是险些踩空了。钟离伯谦低垂着头,一脸阴沉,一路往清宁院走去。

“七殿下,小心脚下。”小春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外出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冰冷了许多,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兄长会在府上吗?”

小春听着他软兮兮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会吧!”小春出声安慰道。

“嗯。”钟离伯谦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钟离伯谦一路走到清宁院,双眸似干涸的枯井,耷拉的眼皮望着路边开得正艳的花、长得正茂的叶。在他眼里,那些东西早已没有生命,他……心如死灰。

走到书房门前,房门敞开,只垂下一串串透明的珠帘,隐约可见珠帘背后的书案旁,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他低垂着眉,握着手中的书籍,时不时伸出好看的手指翻动书页,看不出悲喜。

钟离伯谦示意小春侯在书房外,他轻轻扒开珠帘,伴随着一阵咯吱的响动,正在看书的钟离伯君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钟离伯谦后,露出真挚而温和的笑容。钟离伯谦抬脚跨过门槛,走到书案旁,与钟离伯君对立而坐。

“谦儿来了?”钟离伯君放下手中的书籍。

“兄长日理万机,谦儿不来,恐怕兄长要等到登基才肯见我吧?”钟离伯谦的语气淡淡,不气不恼,却隐隐夹杂着些许忧伤。

“谦儿。”钟离伯君神色一变,皱眉望着钟离伯谦。

钟离伯谦没有看他,低垂着眉眼望着书案上那本被兄长翻动过的书籍。眉眼不弯,眉头不骤,唇线不上翘,也不下垂。面上除了僵硬,再无多余的表情。能看出变化的,唯有那黑曜石般的瞳孔上蒙了浅浅一层水雾。

“兄长,又想说谦儿调皮,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不是。”钟离伯君羞愧地低下头:“可是……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也没想过伤害六弟。”

“呵……”钟离伯谦轻哼了一声,面部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唇角微微勾起,眼中依旧一片死寂:“兄长能顾念手足之情,真难得。”

“谦儿,你胡说什么呢?”钟离伯君从未见过这样阴阳怪气的他,几句话便能让人心痒难耐。

“幸好,谦儿没有成为兄长的绊脚石,否则……”钟离伯谦抬眼望着慌乱的钟离伯君,眸中的水雾浓了些:“待在狱中之人也有我一个,对吗?”

“谦儿,为兄都是……”

“不得已?”钟离伯谦张了张嘴,转了转双眸,以免让自己在他面前出糗:“所以……陷害尉将军入狱是你不得已,害得尉府被抄是你不得已,将张御史一家收监是你不得已,将正在羌武城打仗的六哥召回来也是你不得已?”

“谦儿,你怎么会……”钟离伯君望着将自己所作所为全都抖落出来的钟离伯谦,一瞬间慌了神。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钟离伯谦嗤笑起来,眼中泛着盈盈泪花:“兄长,你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登上帝位对你真的那般重要吗?为何你多一刻钟的时间都不愿意等呢?”

“对,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全都是我做的。”钟离伯君也不反驳,索性当着他的面承认。

钟离伯谦崩溃地伸出双手,猛地拂掉书案上的书籍,双眼腥红地瞪着他。站起身,怒吼道:“兄长为何不等我回来?为什么?明明大哥已经答应除掉皇后,兄长为何还要动尉将军,兄长为何如此着急?啊?”

“谦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钟离伯君不可思议地望着发狂怒吼的钟离伯谦。

“兄长要的东西,谦儿都会帮你拿到,只是求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子瑜,你知不知道尉将军谋反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钟离伯谦质问着他,心如刀绞。

358:养兵千日

钟离的黄昏正文358:养兵千日“谦儿……”钟离伯君伸出手,片刻后又讽刺地放下。

“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所有与尉将军有关联之人都会死,全都要人头落地,所有人都逃不掉,兄长,你好狠的心。”

“谦儿,为兄知道这些,可是……”

“你为何要伤害子瑜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尉将军明明是无辜的……”钟离伯谦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钟离伯君听他这么一说,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急忙走上前想要安慰他,双手才触碰到他,便被推开。

“王爷,司马公子有要事,求见七殿下。”

“领他来书房。”钟离伯君说完这话,在钟离伯谦身边蹲下:“兄长不求你能理解我,但不要再责怪我了可好?司马公子要来了,难道你想在好友面前如此颓废吗?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子瑜,尽管你不相信,可我的心意如此。”

钟离伯谦未回答他的话,抬头抹掉脸上的泪水。别过脸去,彻彻底底将其漠视,兄长还是兄长,只是他们之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亲密。正所谓,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

司马访琴急匆匆跑来,瞧见书房里一片狼藉,钟离伯谦背对着他,双肩微微颤抖着。司马访琴看了看钟离伯君一眼,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想着事情紧急,若不及时禀报七殿下,或许会造成一系列不可挽回的损失。

如此,便硬着头皮走到钟离伯谦跟前,方才看不清他的脸,此时看清他脸上的泪痕,司马访琴心里有些动容:“七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碍。”钟离伯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擦干脸上的泪痕,平静地望着司马访琴,问:“何事?”

“七殿下,贤王他……”

“无碍,他是本殿下的兄长,有何听不得?”

“也是。”司马访琴横下心,反正这事让贤王听到会更好一些,如此想着,索性转身看向钟离伯君:“贤王殿下,昨日我们一起去看过的那些难民不见了。据可靠消息,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乔姜的手下。”

“乔姜的手下?”钟离伯君疑惑地皱了皱眉,乔姜一介平民,父皇既不允许他参与朝政,与不允许他经商,连养乔府下人的开支都是皇后暗中支持,他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去养手下?

“此消息可否属实?”钟离伯谦听了这话,瞬间慌张起来:“如今尉将军入狱,离城外的三十万驻守军全都在羌武城御敌。若他们真是乔姜的手下,他们乔装成难民围在离城之外,偏偏在尉将军被押送回来之时离开,他们是有什么大动作吗?”

“这个……我不清楚,但有备无患。”司马访琴看了钟离伯谦一眼,这件事三言两语无法与贤王解释清楚。

“你们在说什么?”钟离伯君迷茫地望着两人,完全没听懂他们想表达什么意思。

“兄长,你可知那乔姜是何人?”既然解释不清楚,就暂时不解释。

“他是皇后的堂弟,是……”

“兄长知道江湖中有个门派叫智谞门吗?”

“为兄听说过妄生门,至于智谞门,我也只是略有耳闻。”

“乔姜就是那智谞门的门主。”钟离伯谦来不及与他解释那么多,乔姜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处心积虑让尉将军去悦安城,之后北方爆发了战争,六哥与张闯将军带着离城三十万驻守军前去御敌,那三十万驻守军是离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尉将军被抓,离城外出现难民,这一桩桩,一件件,会是巧合吗?

“你怎么知道?”钟离伯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不是一直流连于烟花柳巷,只知道吃喝玩乐,每日都潇洒过日子,怎会知道这些江湖消息?

“兄长,乔姜的目标可能是离城,他才是真正谋反之人。那些难民突然消失,这件事必定有蹊跷。”

“谦儿,你是不是疯了,那乔姜当然是谋反之人,他至今还被通缉。”

“兄长,谦儿先走了。”钟离伯谦见他不信,懒得再多费口舌,兄长不了解妄生门与智谞门之间的关系,也未经历过他经历的一切,看不出异常也无可厚非。

若乔姜真想打离城的主意,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拼尽全部的力气,也不会让那乔姜得逞。

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快步离去,留下钟离伯君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之中。那智谞门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而已,巡城史手下有一万精兵,宫中有七万守卫军,还怕抵不过一个区区智谞门,就算妄生门来了,也未必有胜算。

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走到院中,吩咐小春准备马匹,凑到司马访琴耳边低语道:“立即召集所有待在离城的暗卫。”

“是。”

“本殿下跟你一起去,定要将乔姜的念头扼杀在萌芽之出。”钟离伯谦凝神,此刻的他退去青涩的稚气,浑身散发着凛若冰霜的气息,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事不宜迟,立即出发。”司马访琴点了点头,与钟离伯谦策马离去。

……

黑月在浣城郊外找到尉子瑜之时,已是下午申时,尉子瑜一脸疲累,骑着马一路慢行,整个人垂头丧气,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也不策马,只是抓着缰绳,任由马儿一路前行。

“少主。”黑月策马上前,见她这般,皱眉问道:“少主不过是回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

尉子瑜并未回答,她与千兰缠斗了那么久,消耗了不少精力,无人肯助她救出父亲,她更是心如死灰。

“水……”话音落下,尉子瑜便倒在马背上,眼见着要从马背上摔下来,黑月急忙下马扶住她,来不及多问,将她拖到河边,细心地照顾着她。

半晌,尉子瑜眨了眨眼睛,缓缓爬起身,低声问道:“你为何寻来?不是让你陪在司马公子身边,注意刑部大牢那边的动静吗?”

“少主,黑月前来是想向您汇报一件紧急之事,离城的难民很有可能是乔姜的手下,那些难民来自望川,只有青壮年,鲜少瞧见妇女与孩童,最主要的是,仅出现在离城郊外的难民,便有不少人,若他们都是乔姜的手下的话……”

“他们的目标一定是离城,兄长说过北方那些附属国不敢轻举妄动,主要原因是父亲的部下镇守斐戎地区,而父亲则亲自回到离城带着那三十万驻守军,他们一旦开战,父亲便会火速赶往望川,一举将他们拿下。如今父亲被抓,一向以父亲为首的武将乱了方寸,北方突然战乱,这些事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少主,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突然消失,想必是最近有所行动。事不宜迟,我们需得火速赶往离城,看看事态的发展方向,再做定夺。必要时……”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必要时,让伯谦带着他的九千暗卫前来支援。”

“可我们现在还被官府通缉,尤其是少主。”

“那乔姜不也被通缉吗?只要他敢出现,我为何不敢?”

“少主,为何妄生门……”

“黑月。”尉子瑜语重心长地道:“我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连累妄生门,千兰也不可能为了我去救我父亲,这就是我孑然一身的缘故,以后莫要再问了可好?若是黑月害怕了,我不强求你留在我身边,此行凶险,我给你选择的自由。”

黑月听了这话,惶恐地跪在河滩上:“少主,黑月自幼跟着您,虽谈不上出生入死,却也未曾退却,黑月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还请少主将黑月留在身边。”

“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尉子瑜勉强地勾起嘴角,伸手揉了揉黑月的头发。如果当时她恢复了记忆,可能白阳就不会死。

“少主……”明明是一句极其简单的话,没有过多的华丽辞藻,黑月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尉子瑜打起精神,站起身望了望这天色,暗道一声不好:“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离城,你来时那些人已经消失了,说不定就等着天黑人们放松警惕时动手。”

黑月惊呼一声,连忙起身牵马,两人跃上马背,往离城赶去。浣城与离城之间的距离是半日,若是正常的速度,她们赶到离城之时已经子时,这个速度可不行,若那乔姜真有什么动作,等到了子时,他将一切办妥了,哪还有什么转换的余地?

两人加快了速度,硬生生将这段路程所耗费的时辰缩短了一半。

……

为了集结暗卫,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已经在城外竹屋附近等候多时。眼看着一袭黑衣的暗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钟离伯谦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大家从里衣上扯下白布条,系在左臂上,方便认出同伴,避免误伤。”司马访琴正发号施令,钟离伯谦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如炬地望着暗卫们。

大家未多说话,此刻召集所有人,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报效七殿下的时候。

“你不是说黑月已经去通知子瑜了吗?”

359:稍安勿躁

“七殿下,稍安勿躁,有可能子瑜今夜也赶不回离城。”司马访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黑月就算加快速度,也需要一整日才能抵达目的地,若是想要回来,最早也得等到明日此时才能见到她。”

“也罢。”钟离伯谦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就让他替子瑜守好尉将军。

“报~”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暗卫们听到这声音,纷纷转过头去,看到一位浑身是血,还穿着便装的暗卫,身边有两个黑衣人扶着他。

暗卫们见状,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他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到钟离伯谦跟前,虚弱地回道:“启禀……启禀七殿下,乔姜……正……攻打离城,人数众多,见人就杀……无论、无论男女老少……无……”

话还未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钟离伯谦脚下。

“照顾好他。”钟离伯谦神色一拧,乔姜的目标果然是离城。

“他方才说乔姜带人攻打离城。”司马访琴似乎想起什么,惊呼一声:“糟了,兄长有危险。离城四个城门的驻守兵加起来也没有多少,更何况乔姜定不会分散进攻,若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钟离伯谦打断他的话,望向手底下的暗卫们:“所有人,立即前往离城,拿下乔姜。”

“是。”一阵低沉的喊声在竹林中响起,震落的竹叶纷纷洒洒落在黑衣人的肩头,随后又被微风拂去。

那暗卫口中的乔姜,此刻正带着二十万门徒打开了离城的城门。天边即将落下夕阳,黄昏将整座城渡上一层金色,离城的城门口,血溅于城墙之上,一朵一朵血花重叠绽放,哀鸣声此起彼伏。

乔姜挥舞着手中的剑,与巡城史司马展战了几个回合,他已经伤痕累累。司马展晃了晃脑袋,握紧手中的剑,倒不是他不堪一击,是对方人数众多,他寡不敌众。司马展举起剑,想要拼尽全力拿下这个反贼,却不想被身后偷袭之人刺中,长剑刺入后背,锋利的剑尖划开的皮肉,错开他的脊骨。

他闷哼了一声,回过头望着那未曾谋过面的陌生人,欲抬手反击,胸前又被别人刺了几剑。窒息感由内而外散发,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嘴角的鲜血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脑袋嗡嗡作响,浑身失了气力,雪儿,再见了。

乔姜望着轰然倒在血泊里的司马展,冷笑了一声:“司马公子,走好。”

不再耽搁,乔姜立即吩咐手下:“一队人马,跟我去刑部,其他人,前去皇宫。”

“是。”

乔姜带着几千人的队伍往刑部赶去,他们出现得过于突然,这让很多人都没有做好准备。钟离伯君知道消息时,乔姜已经打开了城门,得知他的人正往皇宫赶去,钟离伯君立刻叫上上官听寒,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

智谞门的门徒一路杀到刑部,街市上路过的老百姓也未能幸免。天色渐渐暗下去,整座城弥漫着血腥味,笼罩在战火之中。乔姜带人冲进刑部大牢,没有过多的话,若是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下场便是一刀毙命。大牢里的狱卒死的死,伤的伤,狱中看管之人所剩无几。乔姜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关押尉上卿的牢房门前,他挥手示意,身后的门徒停下。

尉上卿听到牢房外的动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望向牢房外的男人,讽刺地笑了笑:“原来是乔公子。”

乔姜挥剑斩断牢房房门上的铁锁,打开门,走到尉上卿跟前。见他手脚被枷锁禁锢,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端倪着他:“这就是镇国大将军的仪态,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果然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在下佩服。”

“乔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尉上卿并未抬头看他,按理说他也在通缉者名单之中,如今明目张胆地待着众多手下闯进刑部大牢,见人就杀,恐怕他是真的谋反了。如今,只能暂时拖延住他,为外面之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尉将军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在下今夜带了许多兄弟前来慰问将军呢!”乔姜讥笑一声,歪头望向牢房之外的手下,大声嚷道:“来观摩观摩尉大将军的气魄。”

牢房外之人听了乔姜的话,纷纷将视线落到尉上卿身上。尉上卿也不脑,任由他们看猴似的观摩着自己。

“你算什么东西?”隔壁牢房的尉府下人倒是看不下去,纷纷起身指责乔姜,奈何只能趴在牢房的房门上,眼睁睁地望着。

“在下是人,自然不算什么东西。”乔姜轻蔑地笑出声,勾起嘴角,示意部下将方才说话之人从隔壁牢房带出来。

那尉府的下人被带到乔姜面前,乔姜拎着那人的衣领,拖到尉上卿跟前,举起手中的长剑,慢慢地,剑尖一寸一寸没入那人的脖子,他身体虽然在颤抖,却未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属下今生有幸遇到将军,死而无憾。”

尉上卿眼睁睁地望着乔姜将自己昔日的部下残忍地杀死在眼前,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就死了这么一个下人,就触及到将军的逆鳞了?”

“本将军今日身陷囹圄,也非等闲之辈能比的,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你?”尉上卿腥红的双眼怒瞪着他,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是吗?”乔姜笑得前仰后合:“若将军真的这么威武,为何大伯在位时,要躲在古容城不敢回来?将军真的以为令夫人是难产而死?不满你说,令夫人之死与家父脱不了干系。”

“你……”尉上卿怒而起身,被乔姜身边的两个手下强制按下。

隔壁牢房,众多尉府下人的身后,躺着被打晕的尉可馨。方才听到牢房外有响动,下人们接收到尉上卿的指令,将尉可馨打晕在地,众人用身躯将她掩藏起来,免得被乔姜发现。

“怎么样?尉将军还能云淡风轻地坐在原处吗?”乔姜狠戾起来,将剑尖直指尉上卿的肩甲:“若是当时将军的夫人肯乖乖交出令千金,那我母亲就不会死,我妹妹也不会死,都是你,都是你非要攻打悦安城,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小小年纪就要面对人心的险恶。”

“本将军明明也是受害人,乔公子怎么能如此自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本将军身上呢?”尉上卿不服输地望着他,丝毫不畏惧眼前笔直的长剑:“本将军因为你的父亲失去爱妻,失去爱女,自责了十六载。本将军承受的这一切,谁来负责?”

“……”乔姜哑口无言,呆愣地站在远处。

“啊?”尉上卿见他不回答,低沉的嗓音再次发出怒吼。

“那又怎样,如今的你还是栽在我手上,镇国大将军,不过如此。”乔姜轻笑了一声,将视线落到隔壁牢房的人群之后:“别藏了,就这么大点地,仅凭你们,也能保住尉大小姐?”

尉上卿脸色微变,未等他开口,乔姜继续说道:“可怜了尉将军,找到的尉大小姐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认了一个尉二小姐,如今听说尉府被抄,不知逃去了何处。可怜尉将军这颗为人父的心,到死也没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

尉上卿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子瑜与白夜永远也不要出现在离城,永远也不要遇见乔姜。

尉可馨缓缓睁开眼睛,听到乔姜这番话,内心还是闪过一丝慌张,虽然她早就知道父亲早已看穿她的身份,可这件事被人当众说出来,总觉得内心被凌迟着,心如刀绞。

“尉将军。”乔姜不想再浪费时间,望着隔壁牢房:“今夜在下要攻打皇宫,手下的人已经出发了,此番前来,就是与尉将军说一声,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保卫的大祁皇朝毁在眼前,尉将军能接受吗?”

“你不会得逞。”尉上卿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世上为何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不会得逞?”乔姜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尉将军身陷囹圄,还敢口出狂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轻轻打开盒盖,从盒中取出一颗珍珠大小的棕色圆粒,递到尉上卿唇边,眯了眯眼:“这是绝命丹,服下此丹,会死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也不用挣扎,四个时辰后毒发。”

“不要。”尉可馨一声惊呼,从人群身后站了出来:“父亲,求你不要,乔公子,馨儿愿意代替父亲去死。”

下人们不可思议地望着突然起身的大小姐,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死字?

乔姜饶有兴趣地望向尉可馨:“既然尉将军不肯吃,那就给尉大小姐吃好了。”

“我吃。”

乔姜正要转身,尉上卿毫不犹豫应下。

“父亲糊涂。”

两座牢房之间隔着粗壮的木桩,尉可馨可以透过木桩之间的缝隙看到神色决绝的父亲。尉上卿也可以透过木桩之间的缝隙看到泪流满脸的尉可馨。两人久久相望,尉上卿叹息了一声,冷下脸色,不再管跪在隔壁哭着求他别吃那绝命丹的尉可馨。

</br>

</br>

360:兵力薄弱

尉上卿别过脸,不忍再看已经哭红了双眼,哭花了脸的尉可馨,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指甲抓在木桩之上的声音,将尉上卿的心挠得千疮百孔,实在于心不忍,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下人们望着尉上卿带着镣铐的手缓缓伸向乔姜手里的绝命丹,纷纷求他停下,甚至一同朝乔姜磕头认错,只求他放过将军一马。

乔姜望着尉上卿不紧不慢地拿起绝命丹,慢慢将它送进嘴里,望着他咀嚼之后咽下。

“父亲。”尉可馨愤恨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父亲对不起,是馨儿害了你,是馨儿太自私了,馨儿早该自行离去,怪我太贪恋父亲的好,久久赖在尉府不肯离去。父亲,对不起。”

“馨儿。”尉上卿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傻孩子,既然进了尉府的门,就永远是为父的好女儿,以后莫要说这种胡话。”

“父亲。”尉可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呵呵……好感人的父女之情。”乔姜讽刺地拍着手掌,凑到尉上卿更前,冷笑道:“你还有四个时辰的命,好好与你的宝贝女儿道别吧!在下要进宫面见皇上,让他将皇位禅让出来,等皇上答应了在下的请求,我会亲自前来告诉尉将军这个好消息的。”

“乔姜,你别以为三十万驻守军不在,你便能打进皇宫,贤王殿下手中还有七万守卫军保卫着皇宫。”

“七万守卫军?”乔姜连连失笑:“尉将军,我智谞门的门徒可是二十万,三倍的兵力,拿不下皇宫?就算是尉将军亲自带兵,这场仗也未必会赢吧?”

“你……”

“出发去皇宫,留几个人守着他们。”乔姜不再多语,想着尉上卿无能为力的样子,乔姜打心底里欢快起来。

今夜,即将是个不眠之夜。

“乔姜……”

“闭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镇国大将军,都自身难保了还多嘴。”

……

已经与罗半叶汇合的尉白夜督促着大部队加快了速度,目前已经走过上水城,若要抵达离城,还需五六个时辰方可。

张行知时不时询问钟离钰是否适应这样的速度。

钟离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尚且还在马车中,身后的士兵可都是徒步奔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张行知钦佩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语。

马车内的小丫鬟望着脸色苍白的钟离钰,轻声询问:“钰王妃,真的不需要歇息吗?”

“救尉将军要紧。”钟离钰回绝了小丫鬟的好意,十七年前来晚了一步,他的孩子落下城楼,十七年后,她不想再去晚一步,这一次赌的是尉上卿的命。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钟离伯谦与司马访琴赶到离城,正巧遇到从浣城方向赶来的尉子瑜,钟离伯谦诧异之余,尉子瑜喘着粗气跳下马,接过一名暗卫手中的火把,走上前去,她来晚了吗?

众人望着一片狼藉的城门处。横尸遍地,血腥味在空气中经久未散,零零散散的火把跌落在地,有的已经熄灭,有的还顽强地闪烁着微光。司马访琴心里咯噔一声,默念着兄长会没事,默默祈祷他没事,还是举起火把上前查看。

在众多尸体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司马访琴脚步一滞,他虽然不待见兄长,可从未想过让他死,父亲会伤心难过的,他也会于心不忍。司马访琴将火把移到司马展的尸体前,他身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身下是一片血泊,他紧闭着双眼,身上有好几个大窟窿。

司马访琴垂下眸,低声抽噎道:“兄长,再见。”

“快。”尉子瑜似乎想起什么:“去刑部大牢。”

众人反应过来,朝刑部大牢跑去,乔姜的队伍已经抵达皇宫。钟离伯君先前得到消息,已经召集宫中的七万守卫军,将御合殿层层包围起来,左相的势力来自于这些守卫军,而云深那边,她们只负责探听消息,没有足够的实力参与到这场斗争中来。

“王爷。”上官听寒火速跑来,半跪在钟离伯君更前:“乔姜来势汹汹,属下一时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他们的兵力应该是我们的两倍以上。”

“皇宫这么大,我们能抵御多久,有派人去请求支援吗?”

“回王爷的话,主要的兵力分布在斐戎地区,先前离城的三十万驻守军已经被六殿下带去羌武城御敌,如今大祁皇朝内忧外患,情况不容乐观,若是从其他城池调兵,且不说兵力薄弱,等他们抵达离城,皇宫早就被乔姜血洗了。”上官听寒如实回答。

“我们就没有转换的余地了吗?”

“属下无能。”

“谦儿呢?”

“属下不知。”

“这下可如何是好?”钟离伯君头一次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解决起来极其棘手。思忖了片刻,抬脚往御合殿走去。

御合殿中,叶芊芊轻抚着钟离越的胸口,也不管外面有多纷乱,她似乎不慌不忙,一丝不苟地照顾着钟离越。

“娴妃。”钟离越艰难地抬起手。

叶芊芊慌忙握住,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了?想喝水还是想喝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并没有什么事。”

“娴妃,欺……君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叶芊芊垂下头,极其不情愿地答道:“乔姜带着人打到皇宫,贤王殿下召集宫中七万守卫军,正全力防守敌人。”

“乔姜……朕……小瞧他了。”钟离越艰难地说出这几句话,又朝叶芊芊伸了伸手:“扶……朕起来。”

“皇上。”叶芊芊看着他如今这身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朕的话,爱……妃也不听了?”

叶芊芊无奈只好将钟离越扶起,赵公公连忙上前搀扶。

“其余人……退下吧!”

众丫鬟应声退下,殿上只剩下钟离越、赵公公与叶芊芊三人。

“赵公公,朕宣旨……”

赵公公一笔一划在圣旨上写下钟离越的旨意,钟离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不知道。但他想在临终之前完成自己的心愿,这下……他可不管尉上卿同意不同意。他同意的话,固然是好的,不同意的话,也没有办法了。

“娴妃,这两道圣旨你保管好,一定要……保管好。”

“臣妾领旨。”叶芊芊双眼含泪地望着钟离越,此生遇到他,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荣幸。可她却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她不想自己在钟离越心中的形象崩塌,若是有一天,皇上不在了,她愿意守在他的墓前,一辈子为他打扫皇陵。

叶芊芊将圣旨收好,钟离伯君匆忙走来,匍匐在榻前行了一个大礼:“父皇,那乔姜快要攻进皇宫,儿臣从未面对过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还请父皇指点迷津。”

“伯君。”钟离越垂着头歪着身子坐在榻边,轻唤了钟离伯君一声,眼神虽然涣散,却还是能看出些许宠溺与担忧,面色虽然很苍白,却还让人觉得和蔼慈祥:“伯君,你……一定要……加强自身的能力才行,朕能助你一次,可……朕保不了……你一辈子。”

钟离伯君眼眶微红,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帝王之才,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与皇后争抢,如今乔姜打算鱼死网破,而他也成了瓮中之鳖。

“伯君啊!去求助……求助尉将军吧!”钟离越艰难地眨了眨眼睛,露出的眸子上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无人知晓他内心的酸楚:“尉将军……他……他一直是个忠臣,你莫要……莫要错怪他了。”

“父皇,对不起。”

“你该道歉……道歉……之人,是尉将军,而……不是朕。”

“谢父皇提点。”

“快……去放尉将军……朕……好累……”钟离越慢慢合上双眼,叶芊芊内心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感受到他胸前的起伏,这才放下心来。

钟离伯君未再耽搁,匆忙走出御合殿,命人从皇宫的狗洞钻出,前去刑部大牢将尉上卿放出来。陷害尉上卿这件事,是他做得最荒唐的一件事。可为了那帝位,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为了那个承诺,即便前方是荆棘丛,就算他赤着脚,他也会义无反顾地从荆棘丛上踏过。

距离御合殿不远处,呐喊声震耳欲聋,守在御合殿外的守卫军立即打起了精神。

钟离伯君理了理身上的褶皱,今夜就算战死,也不能让乔姜得逞。子瑜此刻会在何方呢?她逃到哪里去了?对不起,他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上官听寒紧了紧手中的佩剑,自觉站到钟离伯君身边,若有人想对贤王怎么样,那就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吧!

呐喊声逐渐逼近,宫灯映照之地并不宽阔,天空中的明月被乌云笼罩着,掩盖了它原本的光芒。远处闪烁着小小的火光,跳跃的光芒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危险在靠近,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咽了咽口水。

今夜,总有一方会丢掉性命。明日太阳升起,会是哪个幸运儿看到它的光芒呢?

</br>

</br>

361:临行嘱托

钟离的黄昏正文361:临行嘱托呐喊声越来越近,远处跑来黑压压一群人,他们手中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御合殿照得明光烁亮。钟离伯君毫不犹豫拔出腰间的佩剑,随之一众守卫军举起手中的长剑,一致对向那群红色对襟的黑衣人。

钟离伯君领着守卫军与这群人缠斗起来,呐喊声响彻整个御合殿。殿内的丫鬟奴才惶恐地聚在一起,人群中,跳跃着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的身影。钟离伯君眼疾手快地将身边的刺客斩杀,又继续与旁人缠斗起来。

御合殿外,鲜血浸入石板缝中,将石板镶上鲜红的血边,一个个生命在御合殿外消逝。短兵相接的瞬间,鲜血四溅,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闪烁了片刻之后湮灭。

“保卫御合殿,保护贤王殿下。”上官听寒望着似乎杀不完的敌人,朝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生怕那些个守卫军一时疏于对王爷的保护,令他在这场战斗中殒命。还是放心不下,索性杀出一条血路,跟在钟离伯君身旁。

……

尉子瑜等人跑到刑部大牢,尉子瑜没有犹豫,冲进刑部大牢,一路畅通无阻,在父亲的牢房前发现一队人马,尉子瑜借助牢房木桩的力量,跃至那群人跟前的同时,长剑顺道斩杀了两名门徒。其余人反应过来,尉子瑜委委屈身,旋转着手中的长剑,转了一圈之后,围在尉子瑜身边的门徒也相继倒下,最后一个被尉子瑜用长剑刺死。

钟离伯谦等人跟了上来,见到眼前此景,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尉子瑜点了点头以示回应,随即跑到尉上卿牢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尉上卿见到尉子瑜,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漾起一层层波澜,他连忙起身走到尉子瑜跟前。

方才尉子瑜杀死那些门徒的手法如此娴熟,看来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早在她徒手拍裂圆桌之时,尉上卿已经开始怀疑尉子瑜的身份,却一次都没查过她,无论他的女儿变成什么样,他都会无条件接受。

“父亲。”尉子瑜焦急地抓住尉上卿的手,替他解开镣铐。

“二小姐。”

“子瑜。”

“父亲没事吧?大家都没事吗?”

“没想到二小姐会来救我们。”

“子瑜,你怎么出现了?你应该躲起来,你只知道方才那……”

“咳……”尉上卿咳了咳。

尉可馨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悄悄呜咽起来。

“方才怎么了?”尉子瑜望向尉上卿:“父亲,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尉上卿勾起嘴角,将那些事告诉她,也无济于事。就算子瑜真的有办法,他也不能在这时候抛下大祁皇朝不管。与其告诉她,让她难过,不如瞒着她,让她不要那么压抑。想到这里,尉上卿苦涩地笑了起来:“方才乔姜的手下欺负我们,还好子瑜来救我们,让为父好好看看子瑜。”

尉上卿抬手轻轻抚了抚尉子瑜的脸颊,咬了咬牙,抬眸望向她身后的钟离伯谦:“七殿下,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钟离伯谦点了点头。

“父亲?”尉子瑜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可父亲已经大步往刑部大牢外走去。尉子瑜见状,连忙追了出去,司马访琴将隔壁牢房的尉家下人以及尉可馨放了出来。

“父亲,你要去何处?”尉子瑜着急忙慌追了出去,右手握着的长剑还滴着血。

尉上卿在刑部大牢外停下脚步,尉子瑜等人追了出来,钟离伯谦紧跟尉子瑜身后。尉上卿丝毫没有犹豫,看向尉子瑜,坚定地道:“子瑜,带着你姐姐离开离城,走得越远越好。”

“走?子瑜为何要走?”尉子瑜听了这话,心中一阵酸涩:“子瑜才不要走,我要与父亲并肩作战。”

“胡闹。”尉上卿听了这话,瞬间大发雷霆。

“父亲。”尉可馨跑到尉上卿跟前,扑倒在他脚下,哭成一个泪人:“父亲不要离开我们,父亲……”

“馨儿乖,此刻皇宫已经被包围了,皇上需要为父,大祁皇朝的百姓需要为父,不要再任性了好吗?”尉上卿皱着眉将尉可馨扶起来:“听话,你们待在为父身边,只会拖累为父,从今以后,你要担起当姐姐的责任,照顾好子瑜。”

“父亲,馨儿对不起你,馨儿不想离开你,就算是死,馨儿也愿意陪父亲一起。”

“你在说什么胡话?”尉上卿一声怒吼,举起手要打尉可馨。她索性闭上眼,死活不肯离开。

尉上卿叹息了一声,抬手打在她的后脖子上,将尉可馨敲晕过去:“来人,送大小姐去古容城找张行知将军。”

“可是将军……”

“本将军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

尉家的下人无奈之下走到尉上卿跟前,向他行了一个礼。尉子瑜苦笑了一声,握剑的手力道大了几分。

“子瑜乖,快随你姐姐一同去古容城避难。”

“避难?”尉子瑜冷笑起来:“我为何要避难?”

“子瑜。”尉上卿苦口婆心地劝诫:“为父担忧你的安危,你快些离开,那样为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父亲是想进宫去送死吗?皇宫的守卫军七万左右,加上伯谦的九千暗卫,能保卫皇宫者总共不到八万人,父亲可知那乔姜带了多少人吗?他能将离城弄得乌烟瘴气,父亲觉得他的兵力会少吗?此战胜利的唯一方法,便是杀死乔姜,父亲有把握单枪匹马闯进敌人的包围圈,生擒了那乔姜吗?”尉子瑜生怕父亲不同意她一同前去,细细将战况分析了一遍。

尉上卿听了这话,内心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子瑜有这般能耐,可他还是不能让她涉险,十七年前没保护好她,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去闯危险重重的皇宫。

“你说的在理,可那又怎样?你去了皇宫只会拖累为父。”

“拖累?”尉子瑜又笑了起来,不得已将自己的身份搬了出来:“我乃妄生门少主青子衿,父亲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消失不见的十六年里都做了什么吗?我一直生活在妄生门啊,江湖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恶魔,就是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女儿,怎么?父亲害怕了吗?父亲因为有我这个女儿感到耻辱吗?”

尉上卿听了这句话,震惊不已,其他的尉家下人听了尉子瑜的话,先是不可置信,后来想起来,则是毛骨悚然,他们竟与杀人如麻的妄生门少主在一起生活那么长时间,而且没发现她有任何异常。

尉上卿回过神来,眼眶中闪烁着莹莹泪水,原来她消失的十六年,都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虽然有极高的名声,却时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为父没有害怕子瑜,为父有子瑜这样的女儿,是为父此生最大的幸运,为父知道,你不顾一切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想与为父一起并肩作战,你在担心我,这些我都清楚,可是你不能去皇宫,就算你曾以一敌百,就算你武功高强,你也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尉子瑜深吸了一口气,通红的眼睛紧紧看着尉上卿,自己暴露身份也未能得到他的允许,那就别怪她采取非常手段。尉子瑜没有犹豫,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我这一刀下去是死,跟着父亲去迎战也是死,父亲,你替子瑜选一选?”

“子瑜。”钟离伯谦后知后觉,尉子瑜后退一步躲开他伸来的手。

“少主,万万不可。”黑月着急地看着尉子瑜,又看了看尉上卿,眼泪从眼角划过:“将军,求您让少主与您一起去吧!她很厉害的,求您救救她。”

“二小姐。”尉府的下人虽然惧怕她,却也不希望她自残。

“子瑜啊!你为何如此固执?”

“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不也如此固执吗?”尉子瑜握着的长剑未敢松懈,只要父亲敢再逼她离开,她立刻自我了结。

仗着父亲的在乎,才使出如此决绝的招数,无论如何,要她弃父亲而去,这是不可能的事,若是能轻易放下父亲,她便不会与千兰在怡雅居大战了一场。

“好。”尉上卿无奈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又带着哽咽。

他只是不想让子瑜看到他毒发的样子,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倒下的样子。如今,这点小小的请求都变得如此艰难。

“其余人,护送馨儿回古容城。”尉上卿整理了情绪,面色严肃地望向尉家的下人:“本将军要你们在此许诺,从今以后,无条件护馨儿一世周全,不得有二心,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能叛离。”

“我等在此发誓,全心全意保护大小姐,至死方休。”

“快离开吧!”

“将军……”

“快走。”

“是。”

尉子瑜听着父亲这一系列奇怪的话,觉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尉上卿目送尉家人将尉可馨送走,他没有再犹豫,准备出发去皇宫。

“尉将军,尉将军……”远处传来孤零零的男声,带着几分急促,却又没有男子气概。

“尉将军,皇上口谕,皇宫危在旦夕,命尉将军即刻进宫救驾。”

尉上卿看清来人,是宫里的公公,浅笑道:“臣领旨。”

362:乖乖受降

钟离的黄昏正文362:乖乖受降尉上卿带着尉子瑜、钟离伯谦等人一路往皇宫赶去。一边赶路一边商议着如何进入敌人的包围圈,敌人人数众多,若是想与贤王钟离伯君来个里应外合,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那乔姜定然冲在队伍的前端,也就是说,他定出现在包围圈的中心,也就是皇上与贤王所在的御合殿。

只有与贤王的守卫军汇合,才有一线希望,同时,也得去上水城亦或是浣城调兵,就算力量不大,能拖一时,则是一时。

如此商议着,众人跟随钟离伯谦绕道走向御合殿的后门,那边敌人的势力较为薄弱一些,主力正在御合殿前门与守卫军厮杀。

钟离伯君虽没有受什么大伤,一不小心,被敌人划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来不及喊疼,便要投入战斗之中。体力渐渐被透支,一年前被妄生门妄徒追杀的无力感再次涌现心头。脸上溅了不少鲜血,身上已经脏污不堪。

上官听寒一直守在他身边,把每一个试图杀死钟离伯君的敌人斩杀于剑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倒下,他的职责便一直在。

御合殿后门,尉上卿望着挥舞着长剑,丝毫不逊色于尉白夜的钟离伯谦,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若不是皇宫出了这样的劫难,谁能看得到平日里游手好闲、软弱无能的七殿下的真面目呢?

除掉后门的敌人,他们没有浪费多大的力气。

他们匆匆跑来前殿,钟离伯谦一眼瞧见人群中与敌人搏斗的兄长,此刻的他正抵挡着眼前之人,全然不知身后有个敌人正悄悄靠近。钟离伯谦眼疾手快甩出袖中的银针,那人应声倒下。钟离伯君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瞧见钟离伯谦握着长剑向他走来。他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尉子瑜,她的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钟离伯君心里咯噔一声,她……已经恢复记忆,还选择站在谦儿身边。

尉子瑜的身旁则是镇国大将军尉上卿,她的身后是司马访琴与黑月,再往后,便是黑压压一群人,他们左臂上帮着白色的布条,看来不是乔姜的人。

钟离伯谦见他怔愣在原地,举剑朝他奔去,钟离伯君后退了半步,钟离伯谦将上官听寒来不及抵挡的敌人斩于剑下,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后背,钟离伯谦怒道:“兄长,现在可不是掉以轻心之时。”

说完,继续与敌人搏斗。

谦儿也……并非他平时看到的那样,钟离伯君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又后退了半步。子瑜恢复了记忆,变成青子衿,她却和谦儿在一起,谦儿袖中的银针……一时间知道太多讯息,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谦儿会说那些话,怪不得他会说明明大哥已经答应了之类的话,原来,他一直在装疯卖傻,他一直在收敛锋芒。

愚昧懦弱之人正是他钟离伯君,而不是旁人。

“尉将军来了,尉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不知是谁叫唤了这么一句,人们纷纷看向尉上卿,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守卫军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打起精神。大祁皇朝的战神抵达,那些敌人不得乖乖受降?

钟离伯君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尉上卿已经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他面前:“贤王殿下,别来无恙,现在可不是分神的时候,上官统领也无法时时刻刻保证你的安全,要想活命,就得强大起来。”

“尉将军。”钟离伯君心里充斥着浓浓的愧疚:“尉将军不计前嫌,特来救驾,本王感激不尽。”

“贤王殿下,在下此行只是为了救皇上,救大祁百姓,在下不会保护你。”尉上卿说着,转身离去。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钟离伯君呢喃了两句,重新挥舞着长剑跟在尉上卿身后,为了赎罪,他定要护尉上卿周全。

守卫军因尉上卿的到来士气大振,却被跟在七殿下身边的女子惊诧到。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的身边足足围了十几人,她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她伸出手,钟离伯谦默契地握住她的手,手臂用劲。尉子瑜借力腾空而起,钟离伯谦拉着她的手旋转,她趁此机会,将长剑划过围拢的人的脖颈,一瞬间,敌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敌方见到配合如此默契,武功高强的两人,吓得连连后退。

敌人见围拢的方法无法制住两人,于是采取了分散打法,钟离伯谦与尉子瑜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向敌人进攻,速度之快,两人所在之地,没有一个活口。

各自了结了附近之人,便又聚拢在一起。

“子瑜,伯谦说过我很厉害吧?”钟离伯谦朝尉子瑜笑了笑。

尉子瑜正想回应他,便举起手中的长剑向他挥来,钟离伯谦看着她那架势,以及凶狠的脸,无奈地笑了起来:“子瑜,这些小喽啰,伯谦还是能对付的。”

话音落下,钟离伯谦身后之人应声倒下。

“这里这么多人,你可别掉以轻心,若是去请求支援的人无法及时到来,今夜你我都得死。”

“能与你一起死,是我的荣幸。”

“你快闭嘴吧!本少主可不想死,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尉子瑜白了他一眼,继续向前攻击。

司马访琴与黑月的武功虽然不是顶尖的,却也将敌人击得连连败退。

尉上卿望着眼前的一批敌人倒下,下一批又迅速涌了出来,只是那为首的乔姜,却始终不见踪影,他不知道敌人还有多少,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会毒发身亡,想到这里,尉上卿有些力不从心。

方才有人提起他的名号,也未见那乔姜出现,他到底想打什么算盘?

将子瑜牵扯进这场厮杀中,他万分不情愿。在他看来,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保护女儿是父亲的责任,他知道尉子瑜是妄生门的少主青子衿,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让子瑜冒险,方才见她与七殿下联手大杀四方,他的内心有那么一点点欣慰,虎父无犬女,他的女儿果然一点儿也不逊色。

但……他的内心又充满了内疚,若不是当时抛弃了她,让她流落在外,她也不至于要变得如此强大。

她与七殿下,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吧?观察了这么长时间,这世上唯有七殿下才能让子瑜开怀大笑,也唯有七殿下将子瑜看成他的唯一。如此,他也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子瑜莫要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尉上卿咬了咬牙,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今夜,他将死在这人潮中,死在这血泊之中。以战死的名义,离去。

敌人靠近不得尉子瑜与钟离伯谦的身,他们见状,只好跑到御合殿外通报等到战果的乔姜。

“启禀门主,七殿下突然出现在御合殿外,他与身边女人联手,斩杀了许多门徒,我们无法靠近他们。”

“废物。”乔姜毫不犹豫甩了他一巴掌:“本门主等了三个时辰,你们还未将御合殿攻下,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有何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攻下御合殿,不然尉将军若是死了,本门主找谁炫耀去?”

“启禀门主,尉将军就在殿前。”

“什么?”乔姜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来报信之人:“看来本门主得亲自上阵了。”

乔姜随着报信之人来到殿前,不仅在人群中看到正奋力杀敌的尉上卿,还看到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尉子瑜。

原来七殿下也和他一样,是一个懂得蛰伏之人。若不是因为那些前恩旧怨,他与钟离伯谦,应该能成为要好的友人。

尉子瑜果真不是一般人,乔姜见她杀敌的手法,观察着她的招数,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学的。怪不得派出去刺杀她的***杳无音讯,看来他们已经命丧黄泉了。这样的身手,堪比妄生门少主青子衿。难道……乔姜眼神一滞,难道这尉子瑜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

乔姜的视线紧紧盯着人群中的尉子瑜,恍然间,两人的视线穿过人群,不期而遇,乔姜打量的眼神遇到尉子瑜冰冷的视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天底下竟会有如此让人胆寒的眼神。

尉子瑜发现乔姜的身影,知道机会来了,将身旁的敌人斩杀,一步一步往乔姜的方向靠近。

“子瑜……”

“你别跟来,这是智谞门与妄生门之间的对决,本少主要让他明白,假冒的永远敌不过正主。”

“好。”钟离伯谦尊重尉子瑜的想法。

乔姜见尉子瑜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嗤笑道:“尉二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尉子瑜眯了眯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戮:“乔公子,好巧啊!没想到我们竟有这样的缘分,即便是生死关头,也能见上一面。”

“尉二小姐放心去吧!来年本公子会多替你烧些纸钱。”

“去哪儿啊?”尉子瑜不屑地笑了笑:“我怎么敢劳烦乔门主?倒是我有很多余钱替乔门主买纸钱与香烛,若是乔门主想要贡品,我也负担得起。”

363:狠戾无情

钟离的黄昏正文363:狠戾无情“就这点小事,尉二小姐不必与本公子争抢。”乔姜笑得肆意:“尉二小姐敢到本公子身边来,想必是身怀绝技吧?”

尉子瑜斩杀掉向她扑来的门徒,甚至未曾眨一下眼睛,她咬着牙,逼近乔姜:“身怀绝技谈不上,头顶虚名倒是不假。”

“哦?什么虚名?”乔姜望着她将手下斩杀,甚至连眼神都未施舍给那些门徒,饶有兴趣地问道。

“乔门主不是一直想要江湖第一杀手的名号吗?不是一心想要取代妄生门吗?本少主今夜给你这个机会。”尉子瑜勾起右边唇角,笑得病态。

“难不成……”乔姜的内心微震,表面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尉二小姐就是传说中江湖第一杀手青子衿?而不是贤王府的小丫鬟,不是尉府的二小姐,更不是那成天与废物七殿下吃喝玩乐的少女尉子瑜?”

离乔姜越来越近的尉子瑜嗤笑了一声:“本少主对这些虚名可不像乔门主那般执着。”

“有意思。”乔姜做防备状态:“今夜有幸见到青子衿少主的真面目,只是可惜了,江湖中的第一杀手,今夜即将被取代了。妄生门不是号称不参与朝政吗?青子衿少主为何要参与这场斗争?”

“今夜我不是青子衿,我就是尉子瑜,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的女儿。”

“哈哈,父女情深。”乔姜笑着摇了摇头,眼前一片寒光闪过,乔姜连忙闪身,他身后的门徒便被尉子瑜刺死,尉子瑜抽出长剑,扑哧一声,那门徒的胸口鲜血直流。扑通一声,便倒在尉子瑜跟前。

“乔门主这心肠也过于歹毒了吧!怎么能不提醒自己的门徒有危险呢?”尉子瑜轻蔑地望向不远处刚站稳脚跟的乔姜:“乔门主代表智谞门,我代表妄生门,今夜,我们来比个高下如何?本少主就让你明白,正主与假冒之间的差距。”

尉子瑜说完,一个侧转,长剑挥向乔姜的胸口。他慌忙拉过身旁之人挡住尉子瑜的剑,正当尉子瑜拔剑之时,乔姜跃至尉子瑜身后,尉子瑜歪过身子,衣衫被乔姜的剑尖划了一道口子,露出洁白的里衣。

“妄生门少主,不过如此。”乔姜轻蔑地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尉子瑜也不恼:“那就让本少主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话音落下,尉子瑜迅速与他缠斗起来,步步紧逼,招招致命,速度之快,观者为之眼花缭乱。

不远处的尉上卿望着这样的尉子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妄生门少主青子衿,他很熟悉这个名号,这是白夜曾经常常挂在嘴边之人,那时的尉上卿一度认为尉白夜会为了这个女子,找到妄生门去,还害得他担忧了许久。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物竟是白夜的妹妹?

钟离伯君望着与乔姜缠斗的尉子瑜,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青子衿,曾有幸与她过招,若不是突发状况令青子衿突然昏厥,恐怕此时的他早已尸骨无存。

上官听寒也注意到尉子瑜与乔姜的动静,他抿了抿唇,轻轻笑起来,脑中回想起那时在景浣山山腰,盛气凌人的青子衿放过他的场景。

如今想来,真庆幸当时替贤王殿下去了景浣山。也很自责,招惹了她,将她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之中。若说他的性命是贤王殿下给的,那么,去过景浣山之后,他的性命便不再属于贤王殿下。

司马访琴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不远处的黑月:“看来你们少主在七殿下面前还是有所保留啊!”

黑月白了他一眼,暗自腹诽,少主怎会对无辜之人下死手?

钟离伯谦注意到尉子瑜的动作,暗自撇了撇嘴,今后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东绝不往西,说南绝不往北。夫纲什么的,有多远扔多远,若是惹怒了夫人,小腿被卸掉可就麻烦了。

尉上卿斩杀了向他围来的敌人,胸口闷沉沉的,喘不过气来,他张嘴呼吸了一口腥甜的空气,视线逐渐模糊,绝命丹的毒快要发作了吗?尉上卿甩了甩脑袋,试图站稳之时,被敌人一剑划过手臂,鲜血浸湿手臂上的衣裳,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觉着身体有些冷,许是正值秋夜,温度降了一些。

钟离伯君见他被攻击也没多大的反应,连忙上前斩杀试图取他性命之人。

“尉将军,你还好吗?”

“我没事。”尉上卿咬了咬牙,继续打起精神战斗。

钟离伯君望着他流血的手臂,犹豫道:“尉将军需要包扎一下吗?”

“不劳贤王挂心,在下并未受伤。”

“可是……”

“小心。”尉上卿拉开他。

钟离伯君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看尉将军的伤情吧!

渐渐地。

乔姜招架不住,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对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乔姜示意不远处的门徒,那几个人帮他挡一下,他才能喘一口气。

尉子瑜将挡在自己眼前之人清理掉,跃至乔姜跟前,轻笑道:“乔门主真卑鄙,不是说好了是智谞门与妄生门之间的较量吗?乔门主怎么能将门徒牵扯其中呢?”

乔姜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看来得想其他的办法才能制胜,否则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死在她的剑下。

“青子衿少主说自己是尉将军的女儿,你可知尉将军在来御合殿之前发生了什么?”

“什么?”尉子瑜没有搭理他的打算,想扰乱她的心,并没有那么容易,嘴上附和着他,长剑已经挥向乔姜。

乔姜举剑阻挡,尉子瑜并不肯善罢甘休,手中的力度又添了几分,将乔姜逼得连连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半尺。

“青子衿少主不知道的事,你那父亲就要死了。”

“父亲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你马上就会死。”尉子瑜听他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阵怒火升腾,握剑的力度又紧了几分,冰冷的眼神变得狠戾无情。乔姜阻挡的剑快要逼近他的胸口,若他敢在此刻放松,便会被自己的剑所伤。

“四个时辰就要到了,绝命丹的毒就要发作了。”乔姜嗤笑了一声:“若是不信,大可回头看看你父亲,看他的状态是否还如之前那般。”

尉子瑜想要杀死乔姜,却又不能放下自己的父亲不管,她往后跃了半步,趁此机会看向父亲,他摔了一跤,敌人的剑指向他,是钟离伯君与上官听寒替他挡住致命一击。

尉子瑜心里咯噔一声,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放大。身前一阵轻微的响动,尉子瑜挥剑将乔姜刺来的剑斩开,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瞒你说,攻打城门口,杀死司马展之后,我便直奔刑部大牢。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曾给过尉将军选择,选择他死,亦或是尉可馨死。但是他选择了自己死,说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女儿,可惜了,他到死也不知道,他救的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混蛋。”尉子瑜崩溃怒吼,通红的双眼怒视着乔姜,面部的肌肉因牙关咬得太紧而颤抖着。

钟离伯谦听到尉子瑜声嘶力竭的喊声,回过头来,只见她杀红了眼,径直往尉将军身边走去,而那乔姜在她身后,跃跃欲试。

虽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想要伤害子瑜,得看他的剑同意不同意。钟离伯谦跃至尉子瑜身后,与乔姜缠斗起来。尉子瑜不管不顾地走向尉上卿,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滴落在脚下的血水里,发出轻微的滴答滴答声。

尉上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浑身发冷,现在的他几乎丧失了战斗力。他握着长剑,跌跌撞撞,胡乱在空中挥舞着什么,脸上的青筋暴起,双腿软了下来,一不下心跌在死去之人的身上,钟离伯君见状,连忙将他拉起来。

尉子瑜一路斩杀那些门徒,望着已经站不稳的父亲,大步跑上前,将他身边意欲偷袭的门徒斩杀。

“父亲,父亲你没事吧?”尉子瑜望着苦苦挣扎着站起身的父亲,丢下手中的剑搀扶着他,四处张望着,哭喊道:“黑月,黑月,黑月啊!”

“少主。”黑月闻声,疾步跑到尉子瑜跟前。

“快,想办法出宫,去将青映雨给的绝命丹解药找来,快去。”尉子瑜乱了阵脚,眼泪模糊了双眼。

“是。”

上官听寒见状,护送黑月离开,为她杀出一条血路,他知道最快出宫的小路。

钟离伯君听到绝命丹三个字,虽不知那是何物,看尉将军这形势,他也猜到了几分。如此,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护在尉子瑜与尉将军左右,尽管他已经筋疲力尽。

“父亲,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尉子瑜摇晃着尉上卿的手臂,他半跪在血水里,耳朵也有些听不清,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子瑜在哪里?子瑜在哪里?千万不要看到他这副虚弱的样子,父亲在女儿心里,应该一直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364:负隅顽抗

钟离的黄昏正文364:负隅顽抗“父亲,你一定要坚持住,黑月去拿解药。”

“什么?”尉上卿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眼前之人,他并没未看清她是谁,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只是想挣扎着站起身,不能让子瑜看到自己倒下的样子,就算死去,他也要站得笔直。

“父亲。”尉子瑜触摸着他冰冷的手臂,心里乱成一团,面对如此落魄的父亲,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再也装不出轻蔑、不屑一顾的表情。

胸口的窒息感侵袭了尉上卿的全身,他挣扎的样子落入尉子瑜的眼里,引得她泪如雨下。

“在你心里,依旧是国比家重要是吗?”尉子瑜崩溃地朝他大喊:“如若不然,你怎会再一次抛弃我而选择前来救驾?”

尉上卿努力镇定自己,似乎听清了只言片语:“我心里……呃……”他捂着胸口,艰难地道:“国与家一样重要,子瑜更重要……呃……”

“父亲。”尉子瑜连忙扶稳他,怒道:“你撒谎,明明在你心里,国更重要。你为何不对我说实话,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些,若是……”

若是父亲说了,那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有绝命丹的解药,青映雨给的,她还是太子妃时,给了她绝命丹与绝命丹的解药。父亲不愿意说,是不相信她有解药,害怕她替他解毒浪费时间,害怕耽误救驾。

若是……她早一点将自己的身份展示出来该有多好,若是……

“呜……”尉子瑜蹲在尉上卿身旁,想到这些如果,模糊的双眼望着拼命挣扎的父亲,心里一阵慌乱,便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尉上卿似乎听到尉子瑜的哭声,他停止挣扎,模糊的视线望着眼前的人,将手伸向手臂,一双纤细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原来,他此刻最不想见的人一直在他身边。想要瞒着她,悄悄离去是不太可能了。

尉上卿安静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伸手回握着她的手,他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但他还保持着清醒:“子……瑜吗?十七年前,为父……呃……为父对不起你,十七年后……的今天,为父要……说的……还是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坚持住,我要你坚持住,黑月快回来了,她去取药的路上。”

尉上卿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笑道:“为父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引以为荣……呃……放心吧!为父已经……替你寻了……良人……从今……呃……从今以后,就算……就算没有父亲……在身边,你……也会幸……”

尉上卿话还未说完,看到靠近尉子瑜的黑影,虽然模糊,却也知道来者不善,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尉子瑜拉到他的怀里。

扑哧一声,他的后背传来一声响动,他依旧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快喘不上气,也快没力气了。

“父亲。”尉子瑜回头望着尉上卿身后的红色对襟的黑衣者,他此刻拔出手中的长剑,鲜血正从剑尖滴落,一滴一滴,迅速滴在石板上,与其他人的鲜血融在一起。

“尉将军。”钟离伯君发现这边的情况,迅速上前斩杀了那人,他蹲下身,望着目瞪口呆的尉子瑜,轻声询问:“子瑜,你还好吗?”

尉子瑜没有回答,钟离伯君不得不起身继续与那些人搏斗。

钟离伯谦听到钟离伯君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尉将军快不行了。

“七殿下可知,你心爱的女人是妄生门少主?”乔姜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他敌不过尉子瑜,钟离伯谦也不是个善茬。

“那又怎样?”钟离伯谦不想与他多语,一招招,直逼乔姜。

“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乔姜冷笑道:“她是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少主,势力范围几乎覆盖整个大祁,你又是大祁皇朝的皇子,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少废话,本殿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因为你们都活不过明天,哈哈哈……”乔姜狂笑起来:“啊~尉将军的大限到了,你看看他现在的狼狈样。”

钟离伯谦与他拉开距离,望向尉子瑜,果真见尉上卿口吐鲜血,尉子瑜正颤抖着帮他擦拭嘴角。钟离伯谦一怒,迅速逼近乔姜:“你对尉将军做了什么?”

“喂了绝命丹而已。”乔姜轻蔑地笑了起来:“不过绝命丹可不会让其吐血,看来尉将军不仅中了毒,还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啊!”

“乔姜,你就这么想要这个天下吗?”

“我要的不是天下,我要的是公道,我要的是毁了整个大祁,毁了整个天下。”

“你别想得逞。”钟离伯谦转身,挥剑与他打斗,刀剑相迸,乔姜逐渐占了下风:“活不过明天之人,是你。”

“笑话……”

在乔姜嗤笑的瞬间,钟离伯谦执剑刺入他的胸口,他想要躲避,对方出手太快,还是被刺伤了肩甲,他闷哼了一声,肩甲处传来阵阵刺痛。钟离伯谦并未掉以轻心,继续朝他逼近。

他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尉子瑜,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是因为尉将军快不行了吗?

想要站在她身边安慰她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下手也一招比一招狠,几个回合下来,乔姜终于招架不住,被钟离伯谦刺中胸口。

“你的明天结束了。”乔姜倒在血泊里,不甘心地望着夜晚的星空,明明是个好时机,却失败了。这次计划万无一失,却因青子衿的出现,导致整个计划失败了。

钟离伯谦弯腰抓起乔姜的后脖子,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智谞门的门徒听着,你们的门主已经被就地正法,若你们还想继续负隅顽抗,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听到钟离伯谦的话,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智谞门的门徒退到一旁,还剩下的几千残余的守卫军退到御合殿外,钟离伯君也得到短暂的歇息。智谞门的门徒面面相觑,此时不知该进攻还是该逃跑。

钟离伯谦将乔姜的尸首扔在两方阵营的中心,向尉子瑜跑去。

“子瑜,尉将军他怎么了?”

“伯谦,伯谦你救救父亲。”尉子瑜哭着喊着,拥抱着尉上卿,伸手捂住他身后的伤口:“黑月怎么还不回来?黑月怎么还不回来?”

钟离伯谦见她这样,不知该如何安慰。伸手抚了抚她那因沾染了血液而变得粘稠的发丝。

尉上卿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尉子瑜耳边呢喃道:“赵公公……找……皇上,皇上……”

“来人,找赵公公。”尉子瑜听清他的话,连忙朝着人群大喊。

话音落下,便有守卫军急匆匆跑去殿内通报。

“父亲,父亲坚持住,黑月快回来了,赵公公马上就来。”

守卫军跑到殿上,叶芊芊见到他,立即上前询问:“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回娴妃娘娘的话,外面正处于休战状态,那乔姜已经被七殿下拿下,只是尉将军的状况不太好,听说他在狱中之时,被乔姜喂了绝命丹,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顾生死前来救驾,以此可见,尉将军真的没有反叛之心。”

“你说什么?尉将军被喂了绝命丹,几个时辰了?”

“不知道,但我们已经战斗多时,想必尉将军他……”

“怎么会这样?”叶芊芊叹息了一声。

“娴妃娘娘,将军想见赵公公。”

一旁的赵公公听了他的话,连忙与他一同走了出去。叶芊芊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到钟离越跟前,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外面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乔姜已经被七殿下拿下,双方正处于休战状态。”叶芊芊如实将情况汇报给钟离越。

“谦儿……拿下了乔姜……”钟离越想要思考什么,奈何现在精神涣散得很。

“皇上,尉将军快不行了,他被乔姜喂了绝命丹,还不顾生死前来救驾,由此可见,反叛之人并不是他。”叶芊芊坐在钟离越的榻前,尉上卿中了绝命丹的毒,活下来的几率实在太小了,尉上卿是一个好将军,若是能为他做些什么,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大祁皇朝的付出。

“尉将军……快不行了?”钟离越听到这几个字,瞬间激动起来:“咳……咳……呕……”

一口鲜血吐在地板上,是他害了尉上卿吗?

……

黑月终于尉府尉子瑜的房间找到她藏的解药,策马奔去。不远处传来不小的动静,车轱辘的声音,夹杂着阵阵马蹄声,沉重的跑步声,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往皇宫方向跑去。尉将军的毒耽误不得,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打探这伙人是何方势力。

……

赵公公跟着守卫军跑出御合殿,望着横尸遍地的殿外,血流成河,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与殿内的祥和相比,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

赵公公忍着翻涌的恶心,跑到尉上卿跟前,见他面色难看,气力衰弱。软软地靠在尉二小姐的肩头,任凭尉二小姐怎么哭喊,他也懒得睁开眼睛。

“尉将军。”赵公公走到尉上卿身边。

365:天明破晓

钟离的黄昏正文365:天明破晓“父亲,父亲,赵公公来了,你听到他喊你了吗?”

尉上卿听到微弱的声音,拼尽力气挣脱尉子瑜,赵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尉上卿攥紧了赵公公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罪臣……能否……请皇上替……七殿下……与义女……赐……赐……”

“尉将军。”赵公公听到他逐渐微弱的声音,大惊道。

“父亲,父亲你快醒醒。”尉子瑜连忙上前抱住尉上卿。

钟离伯谦望着气若游丝的他,再看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尉子瑜,眉头紧皱着,双眼微红。

“赵公公,答……答应罪臣了吗?”他艰难地伸出手:“七殿下……七殿下在吗?”

“在呢!”钟离伯谦双眼蒙上一层水雾,见尉上卿叫他,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

尉上卿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紧,想必是七殿下无疑了,他戎马一生,如今为了救驾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就要见到云儿了,她的音容笑貌出现在脑中:

云儿啊!为夫没有想过抛下我们的女儿,只是……事已至此,为夫已经替她寻好了良人,她那么厉害,想必七殿下也不敢轻易招惹她。这些都是后话,在为夫看来,以后没有为夫在她身边,为夫也不担心了。七殿下是这世间唯一在乎她的人了,她也不能嫌弃七殿下,他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并非那种游手好闲之人。

……

不得已撒手离去,他要将她交到下一个能照顾她的人手上,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是他的心结,系在心中十六载的心结。好遗憾,他只疼了她一年,一年的时间,哪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痕啊?

尉上卿将钟离伯谦的手放到尉子瑜手上,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淡弱,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他就要陷入这无边的黑暗,窒息感渐渐淡去,整个人如同陷入冰窖之中,好冷……

黑月急匆匆赶来,与守在狗洞边上的上官听寒打了个照面。黑月瞥了他一眼,未再多语,急匆匆跑去御合殿外。

尉子瑜见到黑月捧着那小盒子跑来,喜极而泣:“父亲,解药来了,吃了解药,就能继续陪在子瑜身边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事,在她伸手接过黑月递过来的解药时,尉上卿捏着钟离伯谦手掌的手松开了。他瘫软在尉子瑜的怀里,鼻腔里的气息已经散去,心脏也不再跳动。

“父亲。”尉子瑜拿出解药,凑到尉上卿嘴边:“吃药了,父亲,快吃解药……呜……”

她明白,一切都晚了。她的手伸到父亲嘴边,感受不到一丝气息。她就明白,狠心的父亲离开了。

解药从尉子瑜的手中滑落,小小的药粒顺着尉上卿冰凉的身体滚啊滚,滚落在血泊里,它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被人们遗忘在血泊里,不知过了多久,被血水稀释,与血水融在一起。

尉上卿离开了,与绝命丹相匹配的解药也没有了。

御合殿外,秋风吹动衣袂。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人们期盼的朝阳,它迟迟不肯升起。尉子瑜的哽咽声与旁人的抽噎声夹杂在一起,送走了一片丹心的尉上卿。

他这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最终的下场却令人唏嘘。

双方僵持了片刻,敌方的门主乔姜已经伏法,他们犹豫着,要放弃还是继续进攻?

“兄弟们,门主死了,我们要为门主完成他的大业,想我们二十万人,怎会忌惮这御合殿外的几万人?”

不知是谁煽动着敌方的门徒,钟离伯君一听这话,才明白对方与己方的差距在哪里。若他们都抱着鱼死网破的心,那御合殿内内外外,今夜不会有任何人生还。守卫军还剩几千人,就算是一命换一命,对方还剩下十万人左右。就算尉子瑜能以一敌百,就算谦儿并非等闲之辈,他们……一个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兄弟们杀呀!为门主报仇。”

为门主报仇?钟离伯谦嗤笑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为乔姜报仇,只要杀死御合殿内外之人,他们便有机会登上帝位。

尉子瑜将尉上卿交到赵公公手里:“赵公公,保护好父亲的尸首,罪女感激不尽。”

“尉二小姐,你不是罪人,尉将军也不是罪人。”

“谢谢赵公公。”

赵公公将尉上卿的尸首搬到御合殿外,尉子瑜重新握起长剑,奔到阵前,苦笑道:“谁想送死?速来。”

众人见状,立即跟在尉子瑜身后,就算他们寡不敌众,气势也不能输。暂时放下伤痛,尉子瑜再次投身战斗之中。只是这一次,她越发地狠戾。

罗半叶、张行知与尉白夜等人赶到皇宫之时,御合殿外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尸体,血液汇流成河。

他们看不清这群人所包围的人都有谁,他们也不知道幸存者还有谁。疲累的士兵未来得及歇息,便立刻加入战斗之中。

宫中的守卫军只剩下几十人,与他们站在一起,一经对比,便显得孤零零的。他们被敌方围在一起,身后便是皇上的寝宫。

“杀啊!”气势如虹的喊声响起,智谞门的门徒纷纷回头,发现不知哪里来的军队,将他们的队尾击得溃不成军。尉子瑜见到不远处冲在人群中的兄长,眼睛再一次通红。

兄长为何不早些回来?为何要等到父亲走远了,他们快要支撑不住才来?智谞门的门徒来不及收拾御合殿外之人,便回过头与后方的军队缠斗在一起。

天边的朝阳露出了半张脸,这场叛乱因罗半叶与张行知的到来而结束。智谞门的门徒死的死,剩下的全都被俘虏。

战斗了一夜,尉子瑜也有些支撑不住。她看着不远处正在整顿军队的兄长,苦笑了一声。强撑着身体走到钟离伯君跟前,腿脚酸软,她险些没有站稳。喘着粗气,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发丝也被血液粘稠在一起,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妄生门少主的气势。

从前执行任务,滴血不沾身的她如今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血人。

她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正对着钟离伯君,一字一句地道:“贤王殿下,你……又害死了我父亲。”

“子瑜,不是你想的那样。”

“贤王殿下,不是你还能有谁?整件事只有你获利,不是你还能……”尉子瑜崩溃地呜咽起来。

话音未落,她支撑不住倒下。钟离伯君连忙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子瑜,从今以后,伯君会待你好的。”

钟离伯谦见状,连忙上前拉过尉子瑜,将她打横抱起,往宫外走去。黑月与司马访琴见状,立即跟了上去。钟离伯君垂眸望着空落落的怀抱,黯然伤神。

罗半叶与张行知打扫了战场,一日过去,御合殿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他们暂住在尉府,在尉府替尉上卿设了灵堂。

钟离钰则是留在宫中,守在钟离越的榻边,望着毫无生气的他:“皇上,我又来了,此番前来,是为了求皇上为尉将军平反。皇上糊涂,明知那乔贞不是好东西,却一直将她留到今日,皇上为何总做引狼入室之事?”

钟离钰说完这话,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叶芊芊身上。

叶芊芊垂下头,不言不语。

“不知皇上想要感化的那头狼是否已经善良,皇上,若是能重新来过,还望皇上莫要再心软,莫要将你的皇姐送到那荒凉的斐戎去。”

“皇姐……”钟离越被她念叨,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不复往日那般清澈:“若能……重来,朕……不会牺牲皇姐……的幸福。”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钟离钰别开脸。

“尉将军……的葬礼……办得……如何了?”

“罗半叶与张行知准备送他回古容,将他与其妻子葬在一起。”

“可是……北方……战事未平。”

“皇上放心吧!罗将军与张将军知道怎么做。”

“咳……如此……朕……可以放心……”离去了。

“皇上从来没有相信尉将军会谋反对不对?尉将军为了皇上,为了大祁皇朝的百姓,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付出了他的生命,这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如他这般忠诚之人吗?”钟离钰叹息了一声。

钟离越点了点头,无力地闭上双眼。

满修得知御合殿外的战况,马不停蹄地跑回景浣房,来到千兰的怡雅居,半跪在她面前。

“启禀门主,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意思?”千兰蹭地站起身。

“少主与您大战了一宿,又连续快马加鞭赶了一日的路程,抵达离城之后,又与智谞门的门徒打斗了一夜,她……”

“她怎么了?”

“她累倒了。”满修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如你所愿,尉将军……死了。”

“他……”

“尉将军在狱中之时,被乔姜喂了绝命丹,强撑着前去救驾,死在御合殿外。”满修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实告诉千兰。

千兰听了这话,并未有多开心,反而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尉上卿与姐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死法都相同。

他是傻子吗?十七年前为大祁皇朝奉献了夫人的性命,十七年后为大祁奉献了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丢下子衿不管了?

366:牺牲精神

姐姐不靠谱,找个男人还如此不靠谱,尉上卿竟然死了,这虽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当这件事发生之后,千兰预想的开心并没有出现。

她望着窗外的悬崖,想起那夜青子衿拼了命要挣脱她束缚的场景。她拼尽全力去救尉上卿,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千兰想起青映雨,抬脚往尔雅居走去。见到后堂围在药炉边打瞌睡的四人:“醒醒,天快黑了。”

青映雨从梦中惊醒,看到千兰到来,连忙行礼。齐问筠也清醒过来,诧异地望着千兰。李三与林翰朝她行了个礼,便站到一旁,不再多话。

“解药研制得如何了?”

“快、快好了。”

“动作快些,否则人家就用不上了。”

“知道了,门主。”

再慢些,皇上也要离开了,经历了御合殿外那场战斗,经历了尉上卿的死,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

离城尉府。

尉子瑜独自跪在灵堂前,谁也不许打扰,谁都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包括钟离伯谦。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年前。这一次,她不会因为不愿意面对事实而昏睡那么久,她得亲自送父亲离开才是啊!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在自己指尖,父亲还真残忍,说离开就离开了,说好的补偿呢?说好的从今以后要用余生弥补十七年前犯下的错误呢?兄长送了红纱嫁衣作为初遇礼物,父亲答应给的礼物,直到如今还未出现,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他与父亲相处的时间虽然短,却感受到十几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无论是之前的青子衿,还是重生的自己。

曾经,父亲对尉子瑜来说,是一个梦魇一般的词。父亲这个人啊,不仅将她抛弃在乡下奶奶家十几年不闻不问,就连母亲打电话时,他也从没想过问她一声好。后来被接去清城,父亲整日好赌,不管家里也不管她,把母亲气跑了,她这才来到这个世界。

而这里的父亲,他是大祁皇朝的战神,是大祁皇朝的镇国大将军。他虽是一介武将,却心思细腻,将她这个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所有缺点他都包容,就连那时……尉子瑜曾说自己不好男色,父亲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准备为她买一些貌美的丫鬟。

那些曾经相处的日常,想起来很好笑。可如今,每一缕回忆都化成一滴眼泪,它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滴在父亲的棺木前。

如果父亲还活着,他定会心疼自己哭成这样。可如今,再也没有粗糙的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再也没有父亲可喊,再也不能借着父亲的威名狐假虎威。人们看到她,只会指指点点地说她好可怜,不会再忌惮她是尉府的二小姐,背后有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父亲。

找不到了,任何关于父亲的痕迹,他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尽头。

有生之年,她再也找不到父亲了。只能寄情于离城的星辰,可是星辰不会说话,她不知道哪一颗才是父亲。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世,可……她还有下一世吗?上一世死去来到此处,下一世还会有吗?

要怎样才能与父亲重聚呢?

尉子瑜跪在棺木前,抱头痛哭。为何要匆忙进入她的世界,然后又匆忙离去,梦里也找不到父亲的身影。

罢了,尉子瑜叹息了一声,伸手擦掉满脸的泪痕。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在了,父亲将她独留于世间,未来还会有多少危险?

尉子瑜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就连钟离伯谦进了灵堂她也没有察觉,钟离伯谦望着眼神空洞的她,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他皱了皱眉,没忍住蹲下身替她擦拭眼泪。

“不是说过连你也不能进来打扰吗?”尉子瑜缓缓开口,声音嘶哑。

“子瑜,若是我不进来,你是否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你是否要独自哭到天昏地暗?”钟离伯谦心疼地望着她,缓缓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自言自语道:“瞧瞧,这小脸都哭肿了,眼睛通红,如小白兔一般。”

“伯谦,不用逗我,我很累。”

“很累吗?”钟离伯谦伸出手臂,轻轻将尉子瑜揽进怀里,道:“尉将军临走时,亲自将你交到我手上,他这么做,不过是想将你托付于我罢了。伯谦虽贵为七皇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负了镇国大将军的意愿不是。”

“伯谦!”尉子瑜叫了他的名字一声,便沉默了。

“其实我进来,是迫不得已的。灵堂外面站了许多悼念尉将军的人,可是子瑜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们也只好在外面祭拜。谁也不敢进来打扰你,唯有伯谦,肯冒着被你责骂的风险进来见你一面。”

“这么说来,还是伯谦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是吗?”尉子瑜靠在钟离伯谦的胸口,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钟离伯谦肯定道:“你在此处已经跪了好些时刻,先去歇息歇息吧!钰姑姑说她想见你。”

“钰王妃?她怎么来了?”

“钰姑姑此番前来离城,也是为了救将军,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未能赶上。”

“知道了。”尉子瑜了然地点了点头,挣脱钟离伯谦的怀抱,背对着他道:“你先出去,钰王妃若是想见我,直接来灵堂即可。”

“子瑜……”

“好了,莫要再劝我了。”

“好。”钟离伯谦劝不动她,只好妥协。

“对了伯谦,若是贤王殿下到来,请告诉他,尉府不欢迎他。”

“嗯……”钟离伯谦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了一声,起身离去。

没过一会儿,钟离钰穿着一身白衣走进灵堂,手中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见到垂头丧气跪在尉上卿棺前的尉子瑜,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尉子瑜回过神来,准备起身朝她行礼,被钟离钰拦下:“好孩子,不要在意那些礼节。”

“谢钰王妃千里迢迢赶来离都,若是钰王妃未能赶到,恐怕整个大祁已经支离破碎了,而我也没命跪在此处伤感。”

钟离钰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温和地道:“好孩子,莫要妄自菲薄,是你们一直护在御合殿外,救了皇上,救了整个大祁皇朝,也救了天下苍生。”

“六殿下他……要怎么处置呢?张御史与婉儿小姐,他们是无辜的啊!六殿下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谋反,谋反之事,一直都是皇后与乔姜在谋划。”

“弋儿原本在羌武城抵御北方附属国的联合进攻,出了这样的事,他已经被召回离都,此刻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皇后依旧被监禁于贞德殿,皇上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这才一拖再拖吧!”钟离钰叹息了一声:“皇上知晓尉将军的事,病情好像严重了许多,他想来探望尉将军,被我拦下了。”

“钰王妃,皇上的病不能受刺激,你们怎么能……”

“子瑜啊!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尉将军去世,这么大的消息能瞒住一墙之隔的皇上吗?你忘了吗?他一直在御合殿内的榻上躺着啊!”

“是我愚昧。”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皇上,不过最近皇上稳定了许多,也不说胡话了。”钟离钰摇了摇头:“不知伯君要如何处理北方战事,张闯将军一人,恐无法抵御北方附属国。”

“……”

钟离钰提起钟离伯君,尉子瑜闭口不言。钟离钰自言自语了几句,自觉没趣,便不再谈论关于钟离伯君之事。

“子瑜啊!”钟离钰将手中的包袱打开,递到尉子瑜更前,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准备送给你的。”

尉子瑜抬起眸,瞧见眼前那一抹艳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是……父亲陪她在悦安城的街市上买的红纱,说是与兄长赠的红纱嫁衣相匹配。

尉子瑜伸手接过红纱,将它展开,眼泪汹涌而出。

“子瑜,你看看红纱的边角处是什么?”

尉子瑜听话地翻到红纱的边角处,瞧见角落上金色的刺绣。小小的几个金色的刺绣字,刺伤了她的眼。

子瑜不要嫌弃夫君蠢笨,伯谦不要嫌弃夫人骄纵。

尉子瑜将那红纱捧到胸前,心如刀绞,不顾形象地哭出了声。父亲的礼物到了,所以……他要离开了是吗?

“区区二十个字,他绣了几日,手上扎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个孔,只为替你备下这一份薄礼。”钟离钰说着说着,心里有些难受,伸手拍了拍尉子瑜的肩,继续说道:“他希望你能幸福,还望子瑜莫要过于沉浸在悲痛之中才好。”

“钰王妃……呜……父亲他……”

“他还没来得及将此物赠与你,便被抓了。他的心里一直牵挂着你,你若不能走出悲痛,他就算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钟离钰耐心地开导她:“好孩子乖,莫要跪在此处,伤害了自己的身体,若是不想看到旁人来此处祭拜,你就躲到里屋去。”

“钰王妃,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旁人打扰你父亲,可尉将军也是别人爱戴的好将军,你不能因为不想看见朝中的一些人,便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367:嚣张跋扈

“钰王妃,我想将父亲送回古容城,将他与母亲葬在一起。”

“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我们先起来。”

“好。”

尉子瑜擦干眼泪,叠好手里的红纱,钟离钰搀扶着她起身。许是跪得太久,险些没站稳。

钟离伯谦、黑月、尉白夜、罗半叶看到尉子瑜肯走出灵堂,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府上没有下人,帮忙者全是古容城与印犁城驻守的将士,尉子瑜曾经的丫鬟丽儿,跟着尉家下人护送尉可馨去了古容城。

司马尚书、君尚书是尉上卿的好友,他们前来祭拜,无可厚非。由于那场动乱,国之动荡,直接导致今年的科举被取消了。尉子瑜见到许久未见的君雁玉,她朝他点了点头,君雁玉朝她笑了笑。司马访琴望着被搀扶着离开的尉子瑜,心里有些动容,回过头,瞥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上官听寒,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司马访琴朝他点了点头,便走向别处。

上官听寒叹息了一声,他对尉子瑜是怎样的情感呢?是喜欢还是感激?他自己也分不清。

钟离伯君一直站在尉府外,士兵们不允许他进府门。

“贤王殿下,小的们知道您身份尊贵,可二小姐发话了,贤王殿下与狗不得入内。”

钟离伯君身侧的李惜霜听闻这话,怒瞪了那说话的士兵一眼,贤王与狗?

“这位差爷,本王只是想来祭拜尉将军,并无别的意思,还望差爷行行好。”

“贤王殿下,这是二小姐的吩咐,小的们不会违抗她的命令,挡住贤王殿下与狗,是我们站在此处的职责。”那士兵瞧了李惜霜一眼,特意咬重了狗这个字。

贤王与狗不得入内,这可不是尉子瑜所说的话,是他自己说的,他是护送尉上卿回离城的三千精兵中的一员,在御合殿一战中幸存下来之人,罗将军抵达离城后,他被编入罗将军的部队,今日与其他人一起守卫尉府。他对尉上卿的忠心,天地可鉴。

如今尉将军死了,六殿下入了狱,诬陷尉将军谋反之人除了贤王与他的岳父左相,还有许多朝臣,只是……贤王是主谋。就算今日有许多帮凶到场祭拜尉将军,他无法阻挠,若不是二小姐发话,他也不敢这样做。既然二小姐发了话,他又怎能让二小姐的希望落空呢?

只是那可恨的左相,竟然进去了,他那假惺惺的嘴脸,让人见了忍不住作呕。

“差爷,你就行行好,让本王进去可好?”

“贤王殿下。”他见钟离伯君一直不依不饶,索性带着身后的士兵一起跪在他脚下:“还请贤王殿下莫要为难小的们,二小姐说了,贤王与狗不得入内。”

贤王与狗,贤王与狗,李惜霜恼怒地看着那士兵,碍于钟离伯君在此,才不敢发作。这士兵一直重复这四个字,不就是在拐着弯骂她吗?早知道就跟着父亲一起进去了,本想跟在王爷身边,两人成双入对,去气气那尉子瑜,好让她更加讨厌王爷。

尉子瑜对王爷是什么心思,她不清楚。可王爷对尉子瑜的心思,一直都很明确,他不曾放下过她,也不打算放下她,就算尉将军因他而死,他也没有放弃尉子瑜的自觉。

如今在这尉府外死缠烂打,他竟也不觉得丢人。

钟离伯君不肯离去,士兵们便跪在尉府门前,府门外白色的灯笼随着秋风摇曳,行人纷纷驻足观看着尉府门前的这一幕。

他们对这一幕并不感兴趣,大部分经过此处的百姓见到这白色的灯笼与白绸,都会叹息一声:“镇国大将军没了。”

……

钟离伯君与士兵们僵持着,李惜霜站在一旁,有些难堪。又苓的轿撵落在尉府门外,又苓提起裙摆,被下人搀扶着走下轿撵,走到士兵面前,轻声道:“这位差爷,民女又苓,是尉二小姐的好友,此番前来,只是想瞧瞧二小姐是否安好,还望差爷领着民女去偏门。”

“又苓?”为首的士兵转头看了身后的士兵一眼,那士兵便起身跑回府内,不一会儿,那士兵又跑回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表情变得温和,转头对方才那士兵说道:“还不快快带又苓姑娘进府?”

“是。”

钟离伯君见到又苓,走到她跟前。又苓见状,连忙后退了一步:“贤王殿下,今日民女作为尉二小姐的好友前来,云深可管不得我。”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

“呵……”又苓想起他大婚时,尉子瑜曾在香溢楼喝得伶仃大醉,如今,他竟带着李惜霜前来看望已故的尉将军,不知道他在显摆什么:“贤王殿下,子瑜此时可受不得刺激,还请贤王殿下高抬贵手,放子瑜一马。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若是贤王殿下承了今日的情,他日,若是贤王殿下用得着又苓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连你也……”

“贤王殿下,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若是苦苦纠缠,未必能得到好结果。自贤王殿下大婚以后,子瑜从未出现在贤王面前,也从未打搅过贤王殿下的生活,所以,贤王殿下还是理解理解子瑜的心情吧!”

又苓说完这话,便跟着那士兵去了偏门。

钟离伯君目瞪口呆地站在府外,眼睁睁望着又苓离去,她也觉得他对子瑜不怀好意?

“王爷,我们离开吧!这算什么事?”李惜霜嘟囔着,眯着眼睛看着失魂落魄的钟离伯君。

“住嘴。”钟离伯君低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若不是李惜霜死缠烂打,他怎会带着她一起前来?

“王爷,人家尉二小姐如今可是妄生门少主,妄生门是什么,那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杀手门,就算对朝廷中人,人家也不屑一顾。如今有个深藏不露的七殿下守在身边,哪里还瞧得上王爷啊?”

钟离伯君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藏在袖中。

李惜霜见他不搭理,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御合殿一战,若不是七殿下带着九千暗卫支援,若不是尉子瑜奋力杀敌,大祁皇朝早就不存在了,人家那么强的实力,怎会瞧得上我们这些人呢?七殿下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一直以为他只懂得吃喝玩乐,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个闲散皇子,没想到,人家竟是私自拥有九千暗卫的七殿下。”

李惜霜偷瞄了钟离伯君一眼,见他低着头不语。她故意摇了摇头叹息道:“做大事者,能隐忍,能直面他人的诋毁。如此看来,七殿下便是这样的人,这么些年,无论旁人怎么说他,怎么羞辱他,他都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养精蓄锐。只为了某天一举颠覆所有人的认知,很显然,七殿下做到了,如今谁还敢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皇子?只怕皇上在考虑储君之位时,也会掂量掂量七殿下的份量。”

钟离伯君低着头,极力隐忍着李惜霜。

李惜霜见他还不说话,继续煽风点火道:“如今七殿下有了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支持,未来可期,这下,想要动他之人都得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躲得过妄生门的追杀。毫无疑问,七殿下下了一盘好棋。”

“说够了吗?”

“啪”的一声响动,李惜霜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颊,望着眼前怒不可歇的钟离伯君,睫毛上下煽动了几下,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跪在地上的士兵见状,也被吓得抖了抖,他们不仅不同情,甚至有些暗喜。这李惜霜所说,表面上在夸尉二小姐与七殿下,实际上是在给贤王殿下分析二小姐与七殿下的威胁性。妄生门固然可怕,妄生门少主的身份也足够令人胆寒。七殿下是欺骗了所有人,他的确私自养了数量庞大的暗卫。可若是没有她口中的妄生门少主与欺骗了所有人的七殿下,她如今还能站在尉府外嚣张跋扈?

不感恩就算了,反而论起他们的威胁性,这样的女人,真真是小肚鸡肠,看不清局面。七殿下蛰伏这么多年,若是真想将贤王殿下取而代之,也不必等到今日,若妄生门少主真的对朝廷有威胁,为何要拯救大祁皇朝?

尉二小姐的武功,他亲眼见过,不愧被大家传得那么邪乎,人家有真本事。他想到这里,抬眸望着不肯离去的两人,眼里瞬间布满了不耐烦。

钟离伯君怒瞪着她,见她眼中除了不可思议,并无一丝悔意,怒道:“谁允许你当众讨论皇子?谁给你的胆子?”

“王爷我……”

“滚回府去,别在此处丢人现眼。”钟离伯君说完这话,转身走到马车旁,思量了片刻,放弃乘马车的想法,抬脚往街市上走去。

“王爷。”

李惜霜追了过去,被贤王府的下人拦住:“王妃,请上马车。”

“哼!”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若是皇上突然改主意,将帝位传给钟离伯谦,他放弃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不都白费了吗?她如此用心良苦,竟被他当众掌掴,王爷啊王爷,恶人自有恶人磨,谁更胜一筹,走着瞧。

368:内忧外患

士兵们见两人离去,这才起身揉了揉跪疼的膝盖。

尉府内,钟离伯谦与尉白夜聚在一起,罗半叶与张行知坐在一旁,四人相互对望。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尉白夜了解了钟离伯谦的真面目,也知晓了尉子瑜就是妄生门少主青子衿,可他至今未能接受这一事实。

倒是罗半叶,对钟离伯谦来了兴趣:“七殿下,有没有兴趣将在下纳入帐下?”

张行知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附和道:“若是七殿下有心治理这大祁,在下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抱歉。”七殿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尉将军送回古容,本殿下就要带着子瑜去浪迹天涯了,至于朝政,兄长定能管理好。”

“七殿下,莫要再挠头了,我已经知晓你的真面目,你如今做出这般傻兮兮的样子,很违和。”尉白夜别扭地看着钟离伯谦,曾以为他是个弱者,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呵呵。”钟离伯谦咧嘴笑了起来:“习惯了,罗将军与其说这样的话,不如去羌武城帮张闯将军一把,解决了内忧,不还有外患吗?”

张行知垂下头,浅笑道:“七殿下笃定在下一定会去羌武城?”

“可不是吗?张将军终于回到离城与家人团聚,可唯一的儿子此刻却在战场上,战场凶险,张将军放心得下吗?”

“确实放心不下。”张行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蓦然抬头道:“七殿下何时出发去古容城?不如我们一同出发吧?”

“明日。”

“这么快?”罗半叶凑上前。

“抵达古容也要好些日子,尉将军等不起了。”提起尉上卿,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也好,我等这就去与将军道个别,我也想送他最后一程,可北方的战事不等人。”罗半叶谈到这里,语气凝重了许多。

尉白夜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两位将军,恕白夜不能与你们前去,我要送父亲回古容城,我做不到就这么抛下他一走了之。”

“这是自然。”张行知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们定能带着张闯凯旋而归。”罗半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钟离伯谦欣慰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望云轩的方向。不知又苓与她相处的如何了,提起尉将军,她是否又哭得泣不成声。

翌日,罗半叶与张行知的大军即将开往羌武城,张府上下前来相送。尉白夜骑马守在运着父亲遗体棺木的马车旁,带着小队人马跟在大部队身后。钟离伯谦骑马跟在尉白夜身边,钟离钰与尉子瑜、黑月坐于另一驾马车内。

临行前,百姓自发前来,站在街边,目送着尉上卿,钟离伯君混迹在人群中,望着尉白夜身边的谦儿,脑中回想起尉府门前李惜霜所说的那番话,难道子瑜真的选择了谦儿,谦儿也与尉将军的旧部结下了情意?

出了离城,张行知与罗半叶的部队往浣城方向而去,尉白夜与钟离伯谦的部队往上水城方向而去。

众人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去。司马访琴双手搭在君雁玉肩上,准备与他一起去喝喝闷酒,不小心撞到身边之人,司马访琴抬眼一看,原来是又苓。他正要与又苓搭话,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往回扯。司马访琴一怒,准备回头破口大骂,瞧见自己父亲的尊容,便立即捂住嘴。

“为父如今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快快随父亲回府。”

“父亲我……”

“今年的科考取消了,你努力努力,或许能赶上明年,记得与君公子共同进步,人家可没松懈。”

“父亲,您怎么还记着科考这事呢?”

“为父以前错怪你了,实在不行,你去考个武状元也行,你不是在御合殿一战中杀敌四方吗?”

“父亲,我那是……”

“要不,为父替你说一门亲事?”

“不了不了,父亲快歇着吧!我还是看书去吧!”

君雁玉望着被司马尚书揪着耳朵的司马访琴,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君尚书身后,与他一同回到君府。

离城以南的景浣房,青映雨全身心投入慢魂散的研制之中,成天弄得灰头土脸,不知御合殿被智谞门包围之事,更不知尉上卿已经殒命一事。

千兰得到消息,没告诉景浣房的任何人,并吩咐满修不得私自告诉别人。

天下动乱,景浣房之人过着自己清净的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尔雅居的后堂,青映雨与李三蹲在药炉边。两人被研制解药这事折磨得都快疯魔了,两人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太上老君保佑,快快成功,快快成功……”

念着念着,声音减弱,两人朝着一旁歪去。齐问筠走进后堂,见到昏昏欲睡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得多累,坐着都能睡着。

齐问筠亲自上前守着,让他们下去歇息,若是没有出差错的话,这一次的解药应该算是研制成功了。解药研制成功后,他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知如今的衿儿在做些什么,不知她是否救下尉将军,也不知那离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一段时日之后,尉白夜等人抵达古容城,尉子瑜在古容城外的驻守营见到尉可馨,她看见父亲的棺木,当即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她跪着挪步到棺木前,一边哭泣一边说着对不起。尉子瑜劝了她许久,才将她扶起来。

“都是我害死了父亲。”尉可馨自责不已。

“不是你,是乔姜。”

“是我对不住父亲,若是父亲没有认我,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乔姜只不过想让你心里有负担罢了,他从未想过放过父亲。”

尉可馨怔在原地,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很自责,她眼睁睁地望着父亲吞下绝命丹,却无能为力。

疼爱她的父亲没有了,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绮落听闻尉上卿的事,特意前来陪在尉子瑜身边,远在胥偃城的沐辰听闻此事,也赶了过来。

过了一些时日,尉上卿的身后事终于处理完毕。尉子瑜望着母亲墓旁的新坟,勉强地勾起唇角:“父亲和母亲相遇了吗?”

愿天下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

回到驻守营,尉子瑜将尉可馨父亲还在世之事告知于她,并让黑月带着她前去井水村与王老头相认。那些尉家的下人与尉子瑜道别,他们发过誓,无论尉大小姐走到何处,他们都必须随行护卫。

处理好一系列的事宜,钟离钰起身回悦安城。送别过后,尉子瑜与钟离伯谦住进落花阁,尉白夜也凭着尉子瑜兄长的身份,赖在落花阁内。

用过晚膳,天边升起一轮新月,与仲秋的晚霞出现在同一片天空,甚是美哉。

尉子瑜抬头望着天空,叹息道:“原来古容城的黄昏如此美丽,怪不得父亲对这里恋恋不舍。”

众人没有回答,同她一起抬头望着天边的晚霞,夕阳在远处的山顶上驻足,新月从山脚下爬上来,与夕阳打了个照面。

尉子瑜浅笑了一声:“看来父亲与母亲相遇了啊!”

半晌,尉子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认真地看这尉白夜与绮落:“明日,我与伯谦即将启程回离城,兄长就留下来陪绮落吧!落花阁那么大,也需要人帮忙打理不是?”

“不是不是,衿儿,我不需要。”绮落连忙摆手拒绝。

一旁的沐辰掩嘴笑了起来,尉白夜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也赞同她的做法,如今知道绮落是妹妹的手下,她应该不敢忤逆妄生门少主的命令吧!虽然如此做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罢了,此时还提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做派,父亲若是知道他有了夫人,肯定很高兴吧!

留在这古容城,也好陪着父亲与母亲。与绮落在一起,解甲归田,再也不搭理那朝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父亲一心为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武将的命运不是战死沙场,便是被削弱兵权,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做那武将,倒不如从此做个闲散之人,落得个清闲自在。

过些时日,去将原先的老宅整理出来,带着馨儿妹妹住进去,等到守孝期一过,便将绮落迎娶进门。那时候,子瑜与七殿下应该也成亲了,不知他们打算在哪里安身,他希望他们能来古容城,这样的话,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兄长,兄长。”尉子瑜伸手在尉白夜眼前晃了晃,见他半天不回神,看向绮落,淡淡地道:“许是在憧憬与你的未来吧!”

绮落哼唧了一声,趴在石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沐辰在她身旁肆意地嘲笑着她。

钟离伯谦伸手抚了抚尉子瑜的后脑勺以示安慰,她虽没有再流泪,笑容却变少了许多。她变了许多,如今的她不管遇到何事,脸色都不会变一变,这让钟离伯谦极其担忧。

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尉子瑜与尉白夜、绮落道别。沐辰随着他们一起离开,抵达胥偃城后才与他们三人道别。

369:新皇主政

回离城的路途遥远,三人选择骑马,这样会节省下很多时间。一路上,尉子瑜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沉默着。钟离伯谦多次尝试与她搭话,皆以失败告终。

“子瑜为何那么着急回离城?”钟离伯谦好不容易凑到尉子瑜更前,才与她说上话。

“吁。”尉子瑜呵停马儿,侧过脸望着一脸担忧的钟离伯谦,解释道:“我还没看到皇后的下场,难道伯谦不想看看她最后得了怎样的归宿?”

“她的归宿……”钟离伯谦顿了顿,随即笑道:“最好是凌迟处死,不然怎么能抵消她所做的那些事?”

与此同时,赵公公拿着皇上的圣旨抵达贞德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失德,九年前毒死贤妃,如今依旧死性不改,串通叛贼乔姜谋反,制造假证,混淆众人视听,陷害忠良。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凌迟处死,行刑日期,择日再定,钦此。”

乔贞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她至今都不敢相信乔姜的计划失败,若不是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也不会暴露自己。皇上不是卧病在榻,怎么提起九年前之事?既判了凌迟处死,为何要择日行刑?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赵公公望着精神恍惚的乔贞,挥了挥手,招来一批新的奴才丫鬟:“看好她,不得让她出现什么意外,皇上说了,她的下场只能是凌迟处死。”

“是。”

“啊~”乔贞疯了似的怒吼着,将那圣旨砸在赵公公的后背上。新来的奴才们见状,连忙将她按在地板上,以防她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

榻边的钟离伯君起身行了一个礼,道:“谢父皇采纳儿臣的建议,谢父皇为母妃伸冤,儿臣将行刑之日定在谦儿回来之日,父皇认为此举可有欠缺?”

“没有……”榻上的钟离越艰难地回了一句,如今得了这样的结果,他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

“父皇,妄生门传来消息,您的解药已经在来的路上,等父皇服下解药,过些时日。身体就会好起来,父皇莫要过于忧思,至于那下毒之人,儿臣迟早会将她揪出来。”

一旁的叶芊芊怔了怔,正准备下跪承认。

钟离越艰难地启唇道:“罢了……不必了……”

如今他这副身体,如同被白蚁蛀空的树干,只剩下这副残躯与微弱的意识。还能撑到何时,他也不知晓,或许是明日,也或许是下一个时辰。

……

李三带着研制好的解药出发前往离城,平王钟离云已死,这世上没人知晓他李三就是李堂生的儿子李荆,李荆这个名字,早已烂在他的肚子里。

景浣房的人还是得知了尉将军去世的消息,青映雨已经闷闷不乐好些时日,她本想跟着前往离城,可她那张脸,是曾经太子妃的脸,出现在皇宫会引起慌乱吧!

想到这里,李荆扬起长鞭,呵着马儿快速往离城奔去。他不知道的是,皇宫中等待此药之人的意识逐渐在消散,身体也逐渐冰凉,他不说胡话了,片刻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驾崩了。”

御合殿上传出赵公公一声哀嚎,听了此话之人,纷纷下跪哭嚎。钟离伯君跪在钟离越榻前,叶芊芊宣读了其中一份圣旨。

贞明十七年仲秋,皇上驾崩,享年四十二岁,在位十七年。

按照先帝遗诏,贤王钟离伯君继位,改年号为余庆。

余庆一年秋,新皇主持丧事,并昭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哀悼,禁止一切玩乐事宜。由新帝与众臣协商,登基大典定在余庆一年初冬,册封李氏之女李惜霜为后,册封大典与登基大典一同举行。

尉子瑜与钟离伯谦赶到之日,正好是先皇入皇陵之日,钟离伯谦得以见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尉府,黑月与尉子瑜在空无一人的府上闲逛,如今的尉府落魄得连守门的下人都没有。两人在府上游走了一圈,旧物依旧在,故人不复存。

黑月望着空落落的尉府,走到尉子瑜跟前,叹息道:“少主,要不要属下为您买些奴婢回来?”

“不必了,我也只是回来看看皇后有何下场,今后本少主要与伯谦浪迹天涯去了,这尉府就让它这么空着吧!”

“是。”

“黑月啊!”

“嗯?”黑月疑惑地抬起眸 ,看着突然语气凝重的少主:“少主有何吩咐?”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黑月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黑月难得认真地想了想,故作轻松道:“自然是跟在少主身边,保护少主啊!”

“你保护我?”尉子瑜冷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笑话一样。

“少主,我……”

“你莫要跟在我与伯谦身后,你不尴尬我们都觉得尴尬。”

“可是……”

“你滚去渭阳城找你的陈录吧!我已经通知项领前辈与卞止白,让他们准备收留你,直到你得到陈大人的心之前,你都可以住在醉今生。”

“少主,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我像在说笑吗?”尉子瑜一张淡漠的脸看向黑月,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自从尉将军去世后,她好像彻底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凶神恶煞,成天一副谁都欠她几万两银子的神情。

黑月望着尉府的前院,宽阔无比,院中四处角落立着雕刻精美的石灯笼,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

黑月望着这空旷的院子,叹息了一声:“以前没有发现,这院子竟如此大。”

“这里可是尉府,曾经也辉煌过。”

“是是是。”黑月应承道。

“你若想去渭阳城,明日就出发吧!若是不想去,我就擅自做主将你许给司马公子,反正司马尚书最近正在给他物色妻子,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司马公子应该不会太过抗拒你。”

“少主你别说了,我走,我明日就走。为了赶走我,劳烦少主费心了。”

“嗯……”尉子瑜点了点头,道:“今日陪我去一趟明月楼,听说老板换人了,不知味道变了没有。”

“少主,明月楼老板历河是智谞门门徒,可明月楼的厨子不是,他们每日忙着做菜,哪有时间探听消息,如今明月楼已经被七殿下买下了,少主也算明月楼的老板娘,你想吃什么尽管……”

“闭嘴,话多,本少主看你一点儿也不想去渭阳城,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司马尚书,免得他遇见我就抓着我替他物色儿媳妇人选。”

……

第二日,黑月启程去了渭阳城。

今日,也是乔贞行刑之日。尉子瑜了解她犯下的所有罪行,听到她被凌迟处死,心里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曾经的娴妃叶芊芊,变成如今的娴太妃。元太妃成了这后宫资历最老的女人,慧妃自从平王钟离云死后,她便出家了,常伴与青灯古佛左右,日日吃斋念佛。

新皇主政,废除左右丞相制度,改用一朝一丞制度。六皇子钟离弋并未参与谋反,可他的母妃有罪,新皇将他发配羌武城,其妻张婉儿随之前往发配之地。张御史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李资成为当朝唯一的丞相,协助皇帝管理行政。封赵副将赵启升为太尉,掌管军事。御史依旧是张婉儿的父亲,执掌群臣奏章,负责监察百官,包括李丞相在内。

上官听寒还是守卫军统领,司马尚书依旧是刑部尚书,君尚书职位未变,其余所有官职都被他重新任命了一遍。将李资以前的势力清除干净,不再让自己走先皇以前的老路,李资想要当下一个乔丞相,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钟离伯君将清闲殿作为自己休息的地方,那里有太多关于母妃的回忆,他不愿搬去别的地方。下了朝,他坐上御撵,来到御合殿。

娴太妃瞧见他,无奈地道:“皇上下了朝,不去皇后的溯音殿,来哀家这御合殿作甚?”

“朕来怀恋母妃,那个与你长相神似,声音也一般无二的母妃。”钟离伯君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缓步走到御合殿的院中,走到母妃咽气之地。

娴太妃也不恼,跟着他缓步走到院中:“难得皇上还记得贤妃娘娘。”

“记得,怎会不记得,对于母妃的记忆,朕的记忆一直很清楚。”

娴太妃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奴才全都退下。众人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其中有个小丫头躲在暗处,偷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母妃临死之时,她说,伯君,你要答应母妃,护谦儿一世周全。替母妃凌迟了皇后那毒妇,不然母妃死不瞑目。”钟离伯君垂下眸浅笑道:“我曾以为母妃贤良淑德,没想到母妃也有如此善妒之时。”

“所以皇上不惜放弃尉二小姐,为了得到李丞相的支持,娶了自己最讨厌的女人,如今,还要遵守承诺立她为后,皇上的登基大典与她的册封大典一同举行,皇上的心还真是宽容啊!”叶芊芊浅笑了一声。

“宽容?”钟离伯君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了一声:“朕有自己的打算。”

“登基大典之后,选秀之事也会提上日程,不知皇上对此事有何看法。”

370:生米熟饭

“命尉二小姐参加选秀。”钟离伯君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着叶芊芊:“娴太妃为朕张罗选秀事宜,娴太妃应该知晓怎么做?”

不远处偷听的小丫鬟听了这话,心脏咯噔咯噔跳个不停,连忙起身逃走,往溯音殿方向跑去。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钟离伯君愠怒,走到叶芊芊跟前,道:“朕是这天下的主,还有谁能敢忤逆朕的旨意。”

“如果是先皇呢?”叶芊芊并未退缩半分,不卑不亢地面对着他:“皇上别忘了,哀家手里还有先皇的另一份遗诏。”

“遗诏?”

“正是。”

钟离伯君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不再言语,沉默了片刻,走出御合殿。坐上御撵,回到清闲殿。

溯音殿的李惜霜听到娴太妃身边的小丫鬟说了此事,气得怒摔了殿内的一切陈设。发完火之后,立即吩咐心腹去请自己的父亲。

李资来到溯音殿,望着殿上乱七八糟的一切,皱眉道:“老臣参加皇后娘娘。”

“父亲,不必多礼。”

“皇后娘娘怎么能学乔皇后的恶习?一生气就砸东西,这可要不得。”

“父亲,霜儿知错。”

“为父让你稳重,你如此心浮气躁,以后怎能在这后宫立足?”

“父亲,霜儿知错。”李惜霜垂下眸,见父亲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开口讲述尉上卿葬礼那日,钟离伯君当众掌掴她一事。

半晌,李资长叹了一声,说了一句他知道了,便起身离去。李资下朝回府,特意让下人绕道行至尉府,望着那凄凉的府门,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心里便有了盘算。

尉子瑜打开府门,准备去街市上买些吃食,瞧见李丞相的马车,有些匪夷所思。不管怎样,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不想见到千兰,所以迟迟不肯回妄生门,等着钟离伯谦将一系列事情处理好,他们就要远离纷争,去远方定居。

也不知最近伯谦在忙些什么,每日前来尉府看她一眼,便匆匆而去。她担忧的钟离伯谦此刻正站在清闲殿的离人池旁,等待着兄长的到来。

过了没多久,钟离伯谦瞧见兄长的身影,快步上前:“皇上何时答应将尉二小姐赐给臣弟?”

钟离伯君的脚步一顿,原来谦儿还不知道父皇已经写下遗诏一事,既然如此,让娴太妃废了那遗诏,又有何不可?

“不管皇上允不允许,臣弟与尉二小姐两情相悦,最后都会在一起的。”

“她已经被列入明年春季选秀的名单里,谦儿还是早些去选自己的良人吧!子瑜爱的人一直是朕,谦儿不会不知道吧?”

“皇上。”钟离伯谦嗤笑了一声,道:“既然皇上还活在过去,为何要自称朕呢?子瑜早就不爱你了,皇上不知晓吗?若是子瑜还爱你,她现在早就是你的妃子,何须等到明年春季的选秀?”

“谦儿。”钟离伯君别过脸去:“朕心意已决。”

“好,皇上好手段。”

“别想着逃走,若是谦儿想让子瑜一辈子活得躲躲藏藏,谦儿大可以试试看。”

“呵呵……”钟离伯谦被自己蠢哭,他怎么会想到来求兄长:“被列入春季选秀的名单之中?名单呢?登基大典与皇后的册封大典都还未开始,就想着选秀之事,皇上所说的选秀名单,恐怕还未整理出来吧!”

“这……”

钟离伯谦说完,后退了几步,愤然离去。

……

叶芊芊在御合殿等啊等,不见钟离伯谦去找她。看皇上今日的态度,大有将那遗诏销毁的架势,如此想着,命人去找钟离伯谦,人还未走出御合殿,便被赶来的守卫军拦了下来。

钟离伯谦出了宫,兴致缺缺地往尉府走去,抵达尉府时,天色渐暗,别家已经往灯笼里添了烛火。正巧遇到从外面带回膳食的尉子瑜,两人相视一笑,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钟离伯谦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叹息道:“子瑜,不打算买些丫鬟吗?”

“不了,我们不是快要离开了吗?”尉子瑜拉着他前往望云轩的院子里,往石灯笼里放置烛火,将膳食一一摆在院中的石桌上,道:“我知道你肯定还没用过膳,便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钟离伯谦望着石桌上的膳食,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兄长却说子瑜还心仪着他,要她参加明年春季的选秀,进宫当他的妃子,难道他忘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尉子瑜见他心不在焉,走到他身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望着他那撅起的嘴角与耷拉的眼睛:“伯谦,快看。”

“嗯?”钟离伯谦疑惑地抬起眸,望着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的尉子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的园子里,花朵争艳。

“伯谦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喝醉了酒,为心中苦闷之事伤心得落下了眼泪,是伯谦一直坐在我身旁,陪着我一起哭,伯谦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如何,都不要丢下子瑜一个人好吗?”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伯谦永远都不会丢下子瑜,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

尉子瑜听了这话,开心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然后仰着头望着天空,大喊道:“父亲,看到了吗?子瑜有了疼爱我之人,不要你了,让你狠心离开我,从现在起,我要遗忘你。”

钟离伯谦听着她的话,知道她并未走出伤痛。叹息了一声,将她揽进怀里,仍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胸膛的衣裳。

半晌,尉子瑜哑着嗓子嘟囔道:“伯谦为何不劝阻我?”

“因为我对子瑜有私心。”钟离伯谦认真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尉子瑜,她的眼里倒映着眼神迷离的钟离伯谦,以及不远处跳跃的烛火。

“什么私心?”尉子瑜抽噎了几下,抬眸问道。

钟离伯谦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道:“子瑜将我的衣裳哭湿了,若是子瑜觉得愧疚,就亲自替我更换吧!”

“……”尉子瑜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牵着他的手腕,往房间走去。

“做什么?”钟离伯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你不是要换衣裳吗?”尉子瑜嘟囔着,将他拉进房间内。

两人对望着,尉子瑜伸手为他宽衣,脱下外袍,尉子瑜看到钟离伯谦洁白的里衣上一摊泪渍,有些心虚地将脸别开。

“怎么?子瑜为何不继续?难道子瑜打算随便找一件外袍给伯谦穿上,难道子瑜打算如此草率地……”

“我继续,我继续……”尉子瑜无奈回过头,伯谦为何那么会讲理,什么时候学的?

尉子瑜将手伸到钟离伯谦的胸前,抬眸望着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脸颊微微拱起,眼睛弯弯的,因为笑容,内双变成了单眼皮。今日没有带任何发带,露出好看的额头。嘴角没有咧得很大,不想平时那样完全露出十二颗大白牙,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傻,倒是温柔了许多。

尉子瑜沉浸在钟离伯谦的笑容里,咽了咽口水。钟离伯谦见状,发出明朗的笑声,笑眯了双眼。

“不许笑。”

钟离伯谦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感叹道:“子瑜有多喜欢我啊,害得我都笑出了泪花。”

“超级喜欢超级喜欢,行了吗?”

“……”钟离伯谦听着她这话,语气虽然不是很认真,他也明白子瑜的心里早已没了兄长,只怕是兄长对子瑜还恋恋不忘罢了。

兄长有他的政策,他也有自己的对策。

“子瑜,为何迟迟不肯动手?”钟离伯谦清了清嗓,严肃道:“难道要我手把手教你如何给我宽衣吗?”

“不用不用……”

话音未落,尉子瑜的手被钟离伯谦握住,他抓起尉子瑜的手,放到胸前,腾出一只手托住尉子瑜的腰身,带着她往榻边走去,微微使劲,便将她推到在榻上。

“伯谦这就教你如何给自己的夫君宽衣。”钟离伯谦弯下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起身放下帐幔。

“你何时成了我的夫君?”

“马上就是了。”

“你走开,臭流氓。”

“咳……我偏不……”

深更半夜,房内的烛火已经燃尽,两人还在辛勤耕耘。

黎明破晓,鸡鸣三巡,日上三竿,尉子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脖子下枕着一只白净的手臂,侧过脸,看着呼吸均匀的钟离伯谦。伸手从他的额头,轻轻描摹到下巴,这是怎样一张脸?第一眼看不出惊艳,越看越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皮肤还算光滑,长得也乖巧白净,这就是他让人产生错觉的根源吧!

忽然脖子下的手臂一动,随即被带到钟离伯谦胸前,复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搂紧,软软地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夫……”

“夫人,别害羞。”

“夫君!”

“唉嘿嘿。”钟离伯谦睁开眼睛笑了起来,伸手轻抚着尉子瑜背后的伤疤,自豪地说道:“这下生米煮成熟饭,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夫君~”

“嗯?”

“我的腰……很疼,全身上下都疼。”尉子瑜动了动身子,钻进钟离伯谦的胸膛里,以掩藏自己羞红的脸颊。

371:节节败退

“咳……”钟离伯谦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有经验,弄疼你了,为夫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

“你不是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吗?难道你没有一个通房丫鬟什么的吗?”尉子瑜躲在钟离伯谦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吐出的气息喷洒在钟离伯谦的胸上,引得他心乱如麻。

“母妃去世得早,哪有人替为夫张罗通房丫鬟之事?”

“夫君的意思是,你觉得没有通房丫鬟很遗憾?”

“这倒不是。”钟离伯谦在她头顶蹭了蹭:“夫人捡到宝了,像为夫这样的男人,大祁皇朝仅此一人。”

“脸都不要了。”

“要呢要呢!”

两人收拾着下榻,两人互相为彼此挽着发,仿佛预见了不久的将来,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牵着彼此的手走下去,以后,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们要带着孩子去古容城,见子瑜的好友以及她的兄长。他也会带着夫人与孩子回离城,在司马访琴面前显摆。想到此处,钟离伯谦的笑容又深了一些。

既然如此,他这就进宫面见皇上。

清闲殿,钟离伯君对钟离伯谦每日来清闲殿与他提一遍尉子瑜之事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此时正坐在含笑树下等待钟离伯谦。

瞧见他急匆匆的身影,无奈地笑了起来:“谦儿,你来了。”

“臣弟参见皇上,登基大典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都在正常进行中。”钟离伯君抿了抿唇,敷衍地答道。

“皇上,臣弟此番前来,是想告诉皇上,臣弟与尉二小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不再是明天春季的秀女人选,皇上所说的秀女名单在何处呢?”

“你……”钟离伯君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这让他失望透顶。

“皇上,还请看在尉将军的面上,替臣弟与尉二小姐赐婚。”

“你们为何非要在一起,这天底下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择了尉子瑜?”

“那皇上为何紧紧抓着子瑜不放?你们之间的事,早已成了过往。”

“因为……”因为她既是他心仪的女子,也是妄生门的少主。钟离伯君叹息了一声,禀退了钟离伯谦。

经钟离伯谦这么一闹,他这才将御合殿的守卫军撤掉。钟离伯谦回到尉府,娴太妃身边的赵公公,也就是以前服侍先皇的赵公公,便来尉府宣旨了。

有了这一纸诏书,尉子瑜与钟离伯谦在一起便不会在被阻挠。

赵公公回到御合殿,告诉娴太妃一切都办妥了。娴太妃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哀家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哀家这就请命为先皇守凌。”

“娴太妃不可,您好歹也是先皇留下之人,你应该留在宫中指点指点皇上才行,至少要看到七殿下与尉二小姐成了亲,才能离去。”赵公公见她抬脚要走,连忙叫住她:“娴太妃忘了吗?皇上让您为他张罗选秀一事。”

“哎呀!”叶芊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称了几日哀家,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老糊涂了。实际上,她不过才二十几岁,连半老徐娘都不算。

清闲殿内,钟离伯君坐在离人池旁的含笑树下,听着奴才说起娴太妃已经派人将遗诏交给钟离伯谦之事。

他轻笑了一声:“娴太妃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皇上,李丞相求见。”

“宣。”

“宣李丞相觐见。”

李资踏步而来,望着坐在池边含笑树下的钟离伯君,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钟离伯君挥手示意身边之人退下。

李资站到钟离伯君更前,垂眸问道:“皇上可是在想以前之事?”

钟离伯君不语,不肯定也不否认。

“可是据臣所知,尉二小姐心仪之人是七殿下,尉将军生前也对七殿下甚是满意。”

“丞相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给朕说这件事?”钟离伯君微怒。

“皇上,尉二小姐与七殿下成亲,是迟早的事。”

“那又如何?”

李资抚了抚胡须,轻叹道:“皇上可还记得御合殿之战,那尉二小姐武功高强,将那些人击得节节败退,与七殿下配合得天衣无缝。七殿下带着九千暗卫前来支援,他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私养那么多暗卫,他的城府有多深,不用老臣挑明,皇上也该知晓这其中的利害。”

“朕当时就在现场,知道的比你还清楚。”钟离伯君揉了揉眉心,冷言道。

“皇上也知晓妄生门的利害,那可是江湖中第一杀手门,若是那尉子瑜与七殿下联手,岂不是随时随地都能颠覆皇权?再加上尉二小姐的兄长尉白夜,他与尉将军的旧部罗半叶、张行知等人关系甚好,赵启升虽被封为太尉,可他手中没多少实权,加上尉将军一事,那些旧部未必会听赵太尉的话。”

“……”钟离伯君何尝不知晓这其中的牵扯,这才是他一定要将尉子瑜纳为妃子的原因。他爱尉子瑜,但他不会为了她放弃一切。若是那样,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受的苦难不都白费了吗?

他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日子,受够了窝囊受气的日子。原来,当一个人走到权力的顶端,看惯了别人俯首称臣的样子,就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

“皇上,那些人今日愿意对付北方附属国,指不定哪日就联手谋反了,那些个武将,不得不防。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皇上,那尉子瑜留不得。”

“闭嘴。”钟离伯君怒斥了他一声,便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半晌,李资行礼退去。

余庆一年初冬,登基大典与册封大殿即将在明日举行,届时会在宫中举办宴席,由于国丧三年,所有的歌舞都将取消,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些晚膳便可。朝中文武百官受邀在列,没有女眷的名额。

钟离伯谦作为大祁皇朝唯一未受封的皇子,也受邀在列,只不过,明日的宴,需得他独自去赴。

得到遗诏的钟离伯谦欣喜了许久,本想举行婚礼,可眼下便是登基大典,他只好将婚事推迟到登基大典之后。

正午时分,钟离伯谦穿上墨色夹袄披风,快步往城北王二家走去,由于尉府没有下人,就别提什么马车之类的,就连府上的灰尘,都是他与尉子瑜两人拎起袖子打扫的。

寒风灌入他的脖颈之间,他紧了紧身上的夹袄披风,乐呵呵地跑到城北王二猪蹄铺,一口气包了好些个猪蹄,便吭哧吭哧往回跑。

跑回尉府的府门前之时,已经是下午申时。钟离伯谦望着不远处的尉府,正想加快脚步,却瞧见李惜霜从府内走了出来,下人们簇拥着她,搀扶着她,她的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钟离伯谦立即跑上前,站到李惜霜跟前:“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本宫只是突然想起尉将军的遗孤,前来看看罢了,如今这尉府,已经凄凉到连下人都没有的地步了吗?出去采买这种事,竟敢劳烦我们尊贵的七殿下。”

“滚。”钟离伯谦看着她那得意洋洋的脸,便忍不住想作呕,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七殿下怎么这样与皇后娘娘说话呢?”

“你算什么东西?”钟离伯谦冷嗤了李惜霜身旁搀扶她的丫鬟一声,便抬脚往跑进府内,关上府门,径直往望云轩跑去。

尉子瑜听到屋外有动静,擦了擦脸颊,倒在榻上假寐。

钟离伯谦将打包来的猪蹄扔在圆桌上,跑到榻边,轻声询问:“李惜霜与夫人说了些什么?”

尉子瑜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掀开被褥,坐起身笑道:“夫君,你回来了?冷吗?”

说着为他接下夹袄披风,两只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撒娇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都快饿死了。”

“夫人你……”钟离伯谦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夫人你没事吧?那李惜霜来找你做什么?”

尉子瑜撒开自己的手臂,故作轻松道:“她能说什么?显摆呗!显摆自己如今当上了皇后,母仪天下了呗!”

钟离伯谦仍然不放心,追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没事骗你做什么?”尉子瑜躲闪的眼睛里,是钟离伯谦看不透的情绪:“夫君不是买了猪蹄吗?速速递过来,你快要饿死你夫人了。”

“好。”钟离伯谦问来问去,也没有一个结果,或许是他太过小心翼翼。

尉子瑜下榻,坐在圆桌边,与钟离伯谦一起吃饱喝足。她挽着钟离伯谦的手臂,赖在正在收拾屋子的钟离伯谦身边:“夫君,没想到你什么都会?一人多用,既可以是丫鬟,还可以是奴才。”

“为夫厉害吧?夫人从今以后不可再对旁的男子犯花痴了。”

“我有吗?”

“你有,你做过什么事,为夫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差一点就脱口说出乔姜的名字,那乔姜是她的杀父仇人,若是提及,她免不了要伤心难过一阵。

“知道了。”尉子瑜黏在钟离伯谦身后,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后背,撒娇道:“我的心里只有夫君一人,今生如此,来生……亦是如此。”

钟离伯谦察觉到尉子瑜有轻微的哽咽,放下手里的活,准备转身看她。她黏在钟离伯谦身后,他一动,她也跟着转动。

</br>

</br>

372:蓦然失笑

“嘿嘿。”尉子瑜傻笑了一声,掩盖自己的异常:“人家只不过是想着下一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有些激动罢了,夫君怎么如此大惊小怪的?既然如此,夫君可要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若是以后相处久了,夫君敢嫌弃我,我就拎起长剑,噼里啪啦……”

“做什么?谋杀亲夫?”钟离伯谦继续忙活,侧过脸试图看到黏在身后的尉子瑜,听她说话的语气如此激昂,她应该真的没什么事。

“不,谋杀亲夫这样的事多老土,我要挥起长剑,将你的头发剃光,送你去庙里忏悔。”

“为夫知错了,夫人别冲动。”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夫君,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登基大典之后,为夫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要比封后大典还隆重,气死那成天耀武扬威的李惜霜。”

“怎么可能?夫君让其他人怎么看我?”

“管他们怎么看。”钟离伯谦傲娇地扬起下巴,尉子瑜望着他的后脑勺,眼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紧紧抱着钟离伯谦的后背,宽阔的后背让她心安。

“夫人是想勒死为夫吗?”钟离伯谦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直言道。

“因为很爱很爱夫君,所以一刻都不愿意撒手,想紧紧抱着,一辈子这样抱着。”尉子瑜将脸埋进他的后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夫人呐!”钟离伯谦忙完手里的话,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为夫好开心,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夫人感受到为夫的心跳了吗?是不是跳动得好快?”

“是啊!”尉子瑜有些哭笑不得:“夫君想看我穿嫁纱吗?”

“想。”钟离伯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尉子瑜这才松开手臂,从箱子里翻出那红纱嫁衣与父亲赠与她的那块红纱。她简单地束了头发,换上那身红纱嫁衣。将那红纱放到头顶,长长的红纱覆在红纱嫁衣上,让原本就展现朦胧美的红纱嫁衣又多了几分醉意。

钟离伯谦的视线落在红纱盖头的边角处,看见那二十个金色的字,这才明白了什么,这一身嫁纱便是尉将军与尉副将替她准备的嫁衣,让她穿着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而那个人,红纱盖头上已经刻下他的名字,他叫钟离伯谦。

穿着红嫁衣的尉子瑜站到一旁,透过红纱盖头,笑嘻嘻地问钟离伯谦:“夫君我美吗?”

“好美~”钟离伯谦呆愣愣地看着她。

隔着红纱盖头,钟离伯谦只看到她勾起的唇角,未看到她眼角即将溢出的眼泪。她嬉笑着,转着圈,那红纱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

尉子瑜转到钟离伯谦怀里,踮起脚尖,隔着那红纱,两人的唇瓣相触碰。钟离伯谦嫌弃红纱碍事,索性掀开她的盖头,吻了上去。

他闭着眼,未看见她眼角的溢出的泪水。两人辗转到榻上,放下帐幔,又是一室旖旎。

她穿着红嫁衣,钟离伯谦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如此,他们也算成过亲,尉子瑜这样想着。

清早,尉子瑜起身为钟离伯谦更衣,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尉子瑜:“夫人这么疼为夫,弄得为夫都不想去参加那什么登基大典,册封大典了……”

“别闹。”尉子瑜笑了笑,为钟离伯谦更完衣,便开始为他束发:“今日夫君格外俊朗。”

“不过是夫人心灵手巧,替为夫挑了一件衬人的衣裳,这白衣翩然,夫人不怕你夫君出门将别的女子迷倒?”

“不怕,没了我,你还是会变回原形。”

“看把你给得意的。”钟离伯谦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一切整理好之后,尉子瑜为她披上披风,一路送他至府门前。

“夫君,记得好好用膳,累了要记得歇息,不可过于思念我,明白了吗?”尉子瑜拉住他,强忍着内心的翻涌,叮嘱道。

“知道了,为夫一定将这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以此作为证据可好?夫人记得查看哦!”

“夫君,记得远离是非,记得明哲保身,要学会坚强,若是看上谁家的女郎,亦可以带回来,我不会怪你。无论我在何处,我都希望你一直好好的。”

“夫人你胡说什么呢?这才分开一小会儿,你就受不了了啊?”

“对啊!”

“我们的婚礼还未举行,你就想着让为夫纳妾,我偏不听你的话,来呀,挥剑削了为夫的头发呀!”钟离伯谦挣脱尉子瑜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走,边跑边回头朝她做鬼脸:“呃嘞嘞,抓不到抓不到。”

“这个幼稚鬼啊!”尉子瑜自言自语,声音却哽咽不已。

目送钟离伯谦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市上。她转身关上府门,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登基大典这天,钟离伯君穿着新做的龙袍,带着新制的皇冠,拟旨到民间贴告示。祭天过后,便是大赦天下。

颁布了登基诏书,接过赵公公递来的传国玉玺,宫中的乐师开始奏乐,由他的贴身内侍搀扶着,登上他梦寐以求的皇位,明明很高兴,却要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乐师停止奏乐,他接受文武百官朝贺,这文武百官里,也包括了钟离伯谦。斐戎地区的使者是钟离钰,他的姑姑。钟离钰代表斐戎地区前来朝贺,由于北方正在战乱之中,并无朝贺一说。但是那边传来了捷报,北方附属国被他们连连击退,他们反守为攻,最近正在琢磨着收回望川城一事。

祭告宗庙以及社稷,之后便是皇后的册封大典。至于皇后的册封大典如何,钟离伯谦已经没有心思去搭理,他看着穿着一身华服的李惜霜,便想起她出现在尉府门前那一幕,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至于是为什么,钟离伯谦也不太清楚。

……

尉府,尉子瑜重新换上昨晚那身红嫁纱,带着繁重的首饰,对镜细细梳妆,胭脂水粉,细细的抹在脸上,从梳妆匣里取出红纸,将她的唇印得鲜红明艳,整个人看起来又精致了几分,戴上凤冠,将父亲赠与她的红纱盖在凤冠上,这红纱便是父亲赠与她的红盖头,后又将红盖头掀起,放于脑后。

画好妆容,收拾打扮好,窗外的天色已经明暗不清了。尉子瑜起身走到榻边的柜前,打开抽屉,里面躺着几个精致的小盒子,尉子瑜将手伸向那檀木盒子,轻轻拿出,放到自己的怀里。关上抽屉,眼中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尉子瑜打开房门,望着天边彤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她只穿了一件红嫁纱,虽然多穿了一件里衣,还是能感受到外面刺骨的寒冷。

她咬了咬牙,从厢房找出自己珍藏已久的七弦琴,她本想找伯谦教她,可一直都没有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对于七弦琴,她也略知一二,但不是很精通。

她取了一堆红烛,将整个尉府点得通透明亮,尉府空旷的前院也被照得如同白昼。

院子的中心,尉子瑜将七弦琴放下。她叹息了一声,寒风吹来,房檐上的灯笼随之摇曳着。明明才申时三刻,天色已经暗淡不已。

尉子瑜轻轻抬起手,抚上那琴弦,想起往日钟离伯谦奏曲的样子,蓦然失笑。

天空落下第一朵雪花,停留在尉子瑜右眼的睫毛上,扑闪着扑闪着,便融进她的眼睛里。一朵朵雪花随之而来,尉子瑜起身,张开双手接着空中的雪花,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今夜可以看见初雪。”

余庆一年冬,初雪降临。

空中的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扰扰。落在尉子瑜的身上,随即融化在那红纱嫁衣上。尉子瑜起身在院中转着圈,享受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清浅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

雪夜漫漫,雪花一朵两朵,越下越大,在院中铺了浅浅一层积雪。她料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脚往院中心走去,一步两步,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她走到七弦琴旁边坐下,背对着皇宫的方向,身后空留一个个浅浅的脚印,这是她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只可惜不久后,这些痕迹会被新的积雪覆盖,她的痕迹也湮灭了。

“该来了吧!”她抚摸着七弦琴轻叹,脸上的情绪不明不淡。

尉府院子四角的石灯笼里,烛火被寒风吹动,只怕下一刻便是灯灭之时。片刻之余,庭院四处的风声作得更响了些,庭院的墙角边出现诸多乱入的雪印,嘎吱声响彻雪夜长空,一个个黑影翻过院墙。

不多时,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便将尉子瑜围在中心,她不急不躁,低着头勾起一抹浅笑,芊芊手指摩挲着琴身,任寒风穿过她的身体,任冰雪浇灭她的体温。满天纷飞的大雪似乎下得越来越粗鲁,不给伤心人一缕温情。

与此同时,宫墙内。

钟离伯谦望着越下越大的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的夫人一个人待在府上,会不会冷?会不会责怪他这个夫君一点儿也不体贴,如此想着,他越来越坐不住。

</br>

</br>

373:凤冠珠帘

钟离的黄昏正文373:凤冠珠帘钟离伯谦的心思完全不在宴席之上,他望着不远处的上官听寒,一名守卫军正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他听完那守卫军的话后,顿时脸色大变,与兄长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席。

钟离伯谦小坐了片刻,眼前的美食在他眼里早已失去了魅力,他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府上的夫人。夫人喜欢雪吗?他很喜欢啊,他喜欢堆雪娃娃,等明日,他就拉着夫人的手,手把手教她堆雪娃娃,夫人会答应吗?不答应也得答应,他虽然不敢重振夫纲,可他会撒娇啊!瘪着嘴生气,夫人就会心疼他吧!想到这里的钟离伯谦勾起嘴角,笑得温和。

坐在首位的钟离伯君望着门外纷纷扰扰的雪花,眼中不复清明,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喃喃自语道:“为何今夜会下雪呢?为何偏偏是今夜?”

“皇上说什么呢?”李惜霜听到他的呢喃,笑问。

“……”钟离伯君垂下头,并没有回答她。他极其厌恶身边这个女人,如今,他更加无法直视她的嘴脸。

李惜霜撇了撇嘴,见他没有回话,也不再多语,她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

上官听寒来到宫门前,出示了自己手里的令牌,便急匆匆往宫外赶去。

宴会还在进行,钟离伯谦的双眼一直盯着门外的飞雪,最终忍不住起身离去,旁人见皇上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不敢多语。

钟离伯谦迎着风雪奔跑出清闲殿,一路跑到宫门前。

“开门,本殿下要出宫。”

“回七殿下的话,宴席还没有结束,您不能出去。”

“开门。”钟离伯谦喘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扒开挡在自己眼前之人。

“回七殿下的话,宴席还没有结束,您……”

“本殿下知道宴席还没结束。”钟离伯谦回头怒吼了他一句,便拎着他的衣领怒道:“开门,立刻给本殿下开门,否则别怪本殿下对你不客气。”

由于钟离伯谦引来的骚乱,不少守卫军往宫门处集结。

钟离伯谦见他们如此,冷笑道:“很好,本殿下记住你们的嘴脸了。”

他们不让他走正门,那他就去钻狗洞,只要他不想待在这皇宫,有的是法子离开这里,谁也别想拦住他。

钟离伯谦转身就走,还未走上两步,便被守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你们什么意思?现在是在限制本殿下的自由吗?”钟离伯谦怒吼道,看着他们纷纷垂下头,钟离伯谦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人她……

钟离伯谦的心里没来由的慌乱,昨日李惜霜出现在尉府门前的场景又出现在脑中,来不及多想,他准备甩掉这些守卫军,赶回尉府查看情况。

准备出手,便被守卫军围得水泄不通。他一怒之下,拔出离他最近的守卫军腰间的佩剑,指着阻挠他的众人,怒道:“若敢再阻挡本殿下,别怪本殿下乱剑伤人,靠近者死。”

他的话音落下,守卫军纷纷拔出剑。雪花敲打着剑身,发出轻微的叮铃声。钟离伯谦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宴席不许带女眷,不过是想将他与子瑜分开而已。

“七殿下,莫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七殿下明日再离去。”

“做梦。”钟离伯谦见自己与他们说不通,大手一挥,便与守卫军在宫门前打斗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尉子瑜,此刻也被刺客围得水泄不通。

“尉子瑜,今日即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举剑指着她吼道,却因为畏惧她的实力迟迟不敢靠近。

“今日是皇上的登基大典,还要劳烦各位大人来看臣女,臣女实在有愧。”她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笑着。不急不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打开盒盖,从盒中取出一颗珍珠大小的药粒,比起御合殿外融化在血泊里的那颗,这颗药粒要大一些。

她慢慢将药粒放进嘴里,咀嚼,咽下。

夜晚的雪下得纷杂,夜色中,黑衣人看清女子的神色,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红唇与白皙的脸颊相称,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头上的凤冠垂下珠帘,在这寒风中摇摇晃晃。头上的红纱随着寒风在雪花中飞舞着,很美也很冷。

“少废话。”为首的黑衣人有些不耐,举起手中的长剑向她袭来。

尉子瑜抬腿一脚踢在那人的腹部,那人便不受控制地砸向身后的人,随即传来一片哀嚎声,众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

“臣女无意伤各位大人,也请各位大人莫要咄咄逼人。”尉子瑜还在笑着,外人不知她的内心比这寒夜还冰冷:“各位大人不如听臣女一曲,臣女自会离去,也免得劳烦各位大人出手,臣女不希望如此美好的雪夜被弄脏。”

黑衣人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因畏惧,无人再敢上前。她可是妄生门少主,曾以一敌百,就算今夜来了两百多人,他们心里也没有能将她一举拿下的把握,没有人想当马前卒。自己奉上生命,功劳却被人抢走,谁会这么傻?

她见众人迟迟没有动静,笑开了一些,就当是这些人同意了吧!

轻轻抬起有些僵硬的双手抚上琴弦,这首曲,是他们的诀别,即便钟离伯谦永远也听不到,即便她所弹奏的曲子还有些欠佳,最后一次,她想用他心爱的七弦琴留下一首曲子。

琴声响起,她轻启红唇浅唱:

微风拂动,裙摆微扬起。不甘合眼,却因微风而靡。异世魂穿,本是不得已。

特立独行,竟不知一撞入你心。再次相遇,跌入怀中香满溢。

无人如你眼,无话入你心。细雨润无声,含笑碾成泥。长夜路漫漫,唯你随我行。

春去夏至,映月映心,湖上泛涟漪。

夏去秋来,两眼相望,池水映烛辉。

秋去冬初,幡然醒悟,断首了余情。

冬去春来,蓦然回首,身后一个你。

你与我执手,红豆种一地。我亲手摘下,相思赠与你。

微风拂动,裙摆微扬起。

天将破晓,黎明结连理。

一朝事变,一朝事变……

晶莹的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唱音也变得哽咽,她仍在不紧不慢地抚着那把七弦琴。视线模糊不已,她不奢求这些人能理解她的不舍,她只希望这些人不要在她离开时,打扰她回想起曾经与钟离伯谦在一起的美好。

她的意识最后停留的四个时辰,她要用来回忆钟离伯谦,回忆那个来不及成为她夫君的男人,天亮之后,一切都会消散。她的痕迹,她的不舍,她的眼泪以及她对钟离伯谦的爱意,会消失在这世界,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众人被她的歌声吸引,安静下来听她唱着这一曲。尉府传出声声绝唱,那是惜别之音,是离伤之音,也是缘灭之音。

她忘不了钟离伯谦的笑容,那样的纯洁,那样的真诚。忘不了他的真心,他是那样的无微不至,这世上再无一人似他。脑中全是钟离伯谦的样子,眼泪簌簌地往下落,雪花融进红嫁纱里,她似乎忘记了寒冷,还有什么比她的心还冷吗?

“尉子瑜,你在做什么?”

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怒吼从墙头传来,尉子瑜的歌声戛然而止,她抬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众黑衣人回过神来,望着从墙头跃下的男人,他踩着众人的肩飞奔到尉子瑜身前,执剑指着他们,眉宇间怒气连连。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刺杀尉二小姐?”

“上官统领,你来做什么?”

“尉子瑜,你坐着做什么?拿起剑,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然后离开离城,去你该去的地方。”

尉子瑜轻笑了一声,讽刺道:“没想到那深宫里,还有你这样热血之人,我还以为那深宫里尽是吃人的兽。”

“尉子瑜,起来。”

“上官统领,你走吧!说什么都没有用的,除非……”他们肯放过伯谦和她。

“除非什么?你倒是起来啊,你我联手,定能抵御这些刺客。”

“上官统领,请你莫要多管闲事。”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明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做到的事,被上官统领插上一脚,那还了得?

“你认得我?”上官听寒一怔,那人认得他:“你们难道是宫中的守卫军?”

“……”为首的黑衣人一噎,反驳道:“不是。”

“别装了,你们就是。说,谁派你们来的?皇上?皇后?”上官听寒被自己的话逗笑:“也是,除了皇上与我,谁能调得动宫中的守卫军?”

“上官统领,你快走吧!”

“青子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或许是最后一次。”上官听寒双眼通红,哽咽道:“今夜,我是来报恩的,我们初遇时,多谢你手下留情。今夜,你若想离开,我便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若是注定要死,那我便陪你一起死。”

“上官听寒,你疯了?”

“我没有疯,只是将命还给你。我不相信下一世,也不相信什么人死之后会变成星辰,既然你要消失,我要将命还给你才行啊!”

374:红纱白雪

钟离的黄昏正文374红纱白雪“上官听寒,求你离开这里。”

“我不走。”上官听寒转身对着她怒吼道“不要多想,也不要有负担,这是我欠你的,现在是归还的时候。”

众黑衣人见上官听寒已经表了态,怕他误事,便挥起长剑向尉子瑜袭来。上官听寒眼疾手快接下那黑衣人的招,反手一剑,将他反杀。上官听寒回眸朝尉子瑜笑了笑“我说过,此番前来只为还你一条命。”

她抬起眸,回予他一个凄凉的笑容。她装不出坚强,装不出轻松自在。

其余黑衣人见状,向他围拢来。

霎时间,打斗声、刀剑相撞声在这空旷的院中响起。地上,一个个凌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雪花,被他们踩碎了。

“别成为我的负担好吗”尉子瑜朝着人群大喊道,因为极其用力,喊破了音“上官听寒,你滚啊你从来不欠我什么,别想让我记住你,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你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

“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上官听寒抽空回了他一句,便被黑衣人一剑划过大腿,鲜血从伤口处浸出。上官听寒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他对皇上已经仁至义尽,他变了,如今竟然连心爱之人也要残杀,怪不得尉子瑜说那深宫里没有一个人。

宫门前。

“子瑜。”钟离伯谦急切地挥舞着长剑,不知伤到何人,他也无所谓伤到何人,他与这些人搏斗了许久,他们宁愿死,也不肯将他放出宫,鲜血与雪花都落在他的白衣上,又冷又心寒“钟离伯君,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何要锁上这深宫的门,让我无法与心爱的人想见。”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那些人挥舞着长剑。发丝被雪打湿,黏在额头前,再一次挥剑,发丝又被甩开,如此往复着。

他喘着粗气哭喊着,甚至跪下求他们,他们依旧冷眼旁观,不肯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夫人你一定要逃跑啊一定要逃走,哪怕这一辈子再也不见,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钟离伯谦跪在宫门前的石板上,右手握着长剑的剑身,鲜血滴答滴答从他的指缝中低落,落在石板上的积雪上,似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他嘶声力竭地朝着天空大喊着,声音颤抖着“我只要你活着,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为夫甘愿一辈子承受孤独之苦,夫人呐子瑜啊求你一定要反抗,不要害怕,我是当朝七殿下,虽然再也没有父皇疼爱,可我还是七殿下啊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一定要逃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我待不下去。”

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让尉子瑜逃走的话,可远在尉府的尉子瑜哪里听得见啊

他们身在同一座城,却隔着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同在一片天空下,却触碰不到对方。她的悲伤,他看不到。他的哭喊,她听不清。

她放弃的生命,全都是对钟离伯谦的爱。他放下的尊严,全都是对尉子瑜的怜惜。

尉府的打斗声减弱,上官听寒呕了一口血,嘴里还念叨着让他们不要靠近尉子瑜的话,尉子瑜无能为力,她坐在七弦琴前,望着伤痕累累的上官听寒,想着被限制在宫中的钟离伯谦。窒息感慢慢席卷而来,寒冷也席卷了全身。

眼泪不间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四个时辰快到了吗她要消失了,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柔,好遗憾啊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对不起啊一起浪迹天涯的诺言好像不能实现了。对不起啊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会难过吗肯定会很难过吧你守在我身后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我回头。转过身,我又要离你而去了。我不是故意不信守承诺,是我做不到信守承诺。

昨日李惜霜找过我,她说让我去死,这样的话,你就再也没有危险了。她说我是妄生门的少主,而你又是最会隐忍的一个人,我们两人联手,必能让大祁皇朝陷入危难之中,我们没有那种想法,无奈他们的想法太多。我曾想过反抗,我是谁啊妄生门的少主,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少主,我怕谁

夫君,我真的不是有意坐以待毙,李惜霜说,我可以带着你逃走。我们能逃走,皇上便能出手剿灭整个妄生门。我们能逃走,他们可以利用任何我在乎的人将我逼回来。

大祁皇朝那么大,无论我逃到哪里,都身处皇上的江山里。

李惜霜说,只有我死了,彻底消失了,皇上才不会多想。父亲何其无辜,只因兵权在握,只因深受百姓爱戴,他被陷害入狱,最后还为了大祁皇朝,死在御合殿外。在这过程中,始作俑者没有一丝悔意。

李惜霜说,如果我不死,所有与我有关的人都会因我的任性而死去。因为我的身份而死,因为我手中的势力而死,因为权力而死,白阳是这样,我父亲亦是如此,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

夫君啊我不要你因我而死。

你是我的太阳啊,太阳怎么能陨落呢你若是陨落了,我的世界还会有光明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遇到合眼缘的女子,就将她留在你身边,我不会怪你,永远都不会怪你。

未曾想过重活一世,她依旧是悲剧收场。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视线渐渐模糊,风声消停了,雪落的声音也消停了,打斗声也消停了,看来是毒发了啊

她的红色纱衣被寒风吹起,她心爱的七弦琴上沾染了丝丝血迹,洁白的积雪上站着一群冷眼旁观的黑衣人。尉子瑜撑着七弦琴,艰难地站起身,原来父亲临死前的挣扎是想站起来啊

将身体转向面对皇宫的那一面,两行清泪直直地滑落。她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她看不清了,听不清了。红色的嫁纱在积雪上留下长长的拖痕。

终于,她的身体彻底冰凉,直直地往后仰去,“啪嗒”一声倒在积雪上。

再见了,钟离伯谦,我永远的爱。

她慢慢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堆积着小小的雪片,睫毛轻颤,那些雪片停留在那里,久久化不去。洁白的雪地,艳红的鲜血与洁白的雪花相融。从此她不会再受世间的纷扰,也不会再品尝世间的苦楚。

上官听寒再也支撑不住,瞧见尉子瑜倒下的那一刻,他也脱力地倒下了。

黑衣人上前探了探尉子瑜的鼻息,确认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清理了地上的尸体,顺道拉走了身受重伤的上官听寒。

宫门前,钟离伯谦被一群守卫军围在一起,像一个笑话似的跪在这中间。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不脱束缚,他真的对他们动了手,宫门前的石板上,熙熙攘攘躺着好几具守卫军的尸体。

看啊看啊,他这个无用的人。

雪还在下,落在钟离伯谦的肩头,稀释了衣裳上的血迹。雪还在下,落在尉府的院子里,将那些血痕掩盖。

红纱白雪,尉子瑜的身体渐渐被积雪覆盖。

雪下了一夜,天边出现一丝光线。清晨,天将破晓,纷乱的雪花似乎小了一些。王宫的门缓缓被打开,钟离伯谦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围着钟离伯谦的守卫军就此散开,他们拖走同伴的尸体,独留一个狼狈不堪的钟离伯谦,他手掌已经被冻得僵硬,手掌还浸着丝丝血迹,这下,他与夫人一样,掌心的生命线处,有了一样的伤疤。

他伸手握住剑柄,支撑着疲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宫门外走去。不想管掌心的伤口,仍由它一路滴着血。白衣不胜雪,因为沾染了别人的血迹。

他一瘸一拐来到离城长街,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以往热闹的离城在今日失去了生机,以往的小贩会早早地出现在离城长街卖早点,以往的尉子瑜会早早地跑到街市上,去将自己想吃的早点都吃一遍,以往的钟离伯谦会跟在尉子瑜身后帮她付银子,在她身后看她满足的模样。

恍然间,仿佛看见身穿蓝衣的夫人在离城长街早点铺的雾气中欢喜雀跃。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他们初识之时的事了,今日怎么看见了曾经的场景。他踉踉跄跄走到摊贩面前,喉结动了动,微微抬起手,指着尉子瑜最喜欢的早点,呢喃道“我要它。”

那人见他浑身占满血迹,手上还拿着一把剑,不敢反抗,他要多少就给了多少。

他歪歪扭扭地往前走去,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雪怎么还在下冻着我家夫人怎么办夫人,夫君回家了,夫君不是故意夜不归宿。”

说着说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步履有些蹒跚,寒风呼呼地吹着,披在身上的白色披风被寒风吹得来回摇晃。他如同风雨飘摇的浮萍,没了尉子瑜,他该怎么安身立命

辗转来到伞铺前,挑了一把画着含笑的油纸伞,将它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为夫替你挑了一把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带着它,下雨之时,用它挡雨,天热之时,用它防暑,下雪之时,用它抵御风寒。”

375:人生如梦

钟离的黄昏正文375人生如梦他疲累地眨了眨双眼,将银钱递给伞铺的老板。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

“不要你管。”钟离伯谦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抱着油纸伞离去。

“你不是最喜爱含笑花吗你不是说用了含笑香的我是甜的吗等着为夫,不要离开我,不要伤害我。”他自言自语着。

街市上之人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尉府门前,见到府门打开,他的心随即坠下无尽的深渊。他停下脚步,抱着那把印有含笑花的油纸伞,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尉子瑜出现在府门前,那就证明她没事,那就证明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等的时间长了,希望就变成了绝望。他站在尉府的大门前,里面早已没了以往的热闹,整个尉府皆是一片死寂。

他竟学会了自欺欺人,呵呵

踏进尉府,看到院中间拱起的小雪堆,踩着脚下的积雪,上前拂开那雪堆,是一把七弦琴,是他最擅长的七弦琴。曾经夫人嚷嚷着要学的七弦琴。

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处长长的雪堆,纯白的雪堆隐隐透着些许红色。他撑开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走到那雪堆前停下,放下手中的早点,伸手拂开那些积雪。

一下、两下、三下

积雪慢慢被他拂开,他看清了积雪下躺着的,正是他最心爱的人,他的心彻底跌入无边地狱。

积雪下的她双眼紧闭,积雪下的她全身僵硬,睫毛也结了冰,就连那红纱嫁衣也结了一层冰晶,柔软的红纱嫁衣变得僵硬无比。

钟离伯谦将她身上的积雪全都拂开,她紧闭着眼睛,规规矩矩地躺在积雪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躺在雪地看了一宿的星辰。可是钟离伯谦知晓,如墨一般的雪夜长空,哪里会有星辰的影子。

雪花还在纷纷乱乱地下着,落在尉子瑜的脸上,落在她的发丝上,落在她的眉毛上,落在她的睫毛上。钟离伯谦将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撑在尉子瑜的脸上方,为她挡去天空落下的雪花。

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冰冷的脸颊上,钟离伯谦宠溺而又苦涩地望着她“夫人,为夫回来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钟离伯谦又轻声呢喃“夫人是在责怪为夫吗对不起,为夫不是故意夜不归宿,为夫知道你一定很想问我为何变得这般狼狈是吗啊为夫遇到一些不可理喻之人,然后就动手了,夫人不会责怪为夫冲动吧”

回应他的只是梭梭的寒风。

“夫人”钟离伯谦压低声音,想要自欺欺人也不可以吗

将那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放到一边,伸出双手将尉子瑜抱进怀里,可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点柔韧性都没有,被冻了一宿的她变成了一座冰雕。晶莹温热的泪珠滴在尉子瑜的睫毛上,却化不开她睫毛上坚硬的冰晶。

“夫人,你一定是厌了这如炼狱般的人世了吧”钟离伯谦伸出颤抖的手掌,踌躇良久,从额头描摹到下巴,动作轻柔,生怕吵醒熟睡的她似的。

没有温度了,只剩下冰凉了。

“夫人见到为夫,还不快快睁开眼睛难道要为夫发怒吗”钟离伯谦跌坐在雪地上,搂着冰冻得僵硬的尉子瑜,将她的身体紧紧拥进怀里“夫人怎会如此糊涂,在雪地里休憩呢”

尉子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直地被钟离伯谦揽在怀里,保持着死时的姿势。她的躯体僵硬,没有一丝柔软度,钟离伯谦仍然不肯相信怀里的人早已离去。

“让为夫把夫人捂暖好不好夫人的心不要凉好不好”钟离伯谦紧抱着尉子瑜的尸体,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她的脸来回蹭着,他眼角滑下的泪水已经变成透明的小冰晶“夫人啊快醒过来吧,不然为夫替你买的早点要冷了,会吃坏肚子的,夫人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为夫一定能把你捂暖,一定可以的。”钟离伯谦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除了他被凌迟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整个尉府再无一缕人气。他的问题自然无人解答,冷风吹疼了他的眼,寒气冻红了他的鼻。空中的雪纷纷,他痴痴地坐在这庭院里抱着她。

“夫人,天亮了。”

“夫人,快睁开眼睛,我们成亲吧”

“你看白雪落进我们发间,我们算不算一同白了头”

她走了,昨夜悄悄离开的,她还会回来吗希望还会有吗

“钟离伯谦,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懦弱之人”

她真的走了,无论他编多少个理由骗自己,也无法挽回她。

“啊”忍了许久,心里的疼痛在认清事实的这一刻爆发,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得彻彻底底,最终崩溃地大哭起来。任凭眼泪模糊自己的双眼,他抱着尉子瑜的尸体,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管,他只要她。

这一生,他要的只是一个她而已。他并没有贪心,可他这小小的心愿,竟变成了痴心妄想。

房间内,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靠在病床边上,用手撑着脑袋打着盹,眼见着就要进入深睡眠,一个颤栗,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抬起眼皮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视线落在她眼角的泪痕上,顺着泪痕往下看,连枕头也湿了大半。

“哎哟,这孩子难不成在我打瞌睡的时候一直在哭”他突然想到什么,慌忙站起身,急匆匆跑出病房,边跑边大喊“docte

,sheisaake

docto

,sheakesu”

医生护士听到他的喊声,急匆匆跑来。围着病床,看着将枕头泪湿的女孩,露出欣慰的笑容。

中年男人与他们交谈了片刻之后,喜出望外,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国际长途,嘟声过后,电话那头传来具有金属感而又不乏清新细腻的声音“郑叔。”

“少爷,她快醒了,医生说她快醒了。”郑叔激动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电话那头之人“少爷,你知道吗这事说来也奇怪,今儿个我在她的病床边打盹,突然惊醒,发现那孩子哭了,不知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把枕头都哭湿了。”

“可能”他顿了顿,淡淡地道“梦见自己的过去,好了郑叔,我要睡了。”

“哦”郑叔忽然想起什么“抱歉少爷,一时激动,忘了你那边现在是大晚上。”

“嗯。”那人毫无情绪地回了一句,便将电话挂断。

郑叔挂掉电话,重新回到病房。

“哎哟”郑叔看着病床上坐起的女孩,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走进病房的他。郑叔拍了拍胸脯,假意责怪道“孩子,你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你怎么坐起来了。”

“你是谁”许是许久没有开口的缘故,声音沙哑无比。她顿了顿,又问“我不是死了吗”

“孩子,你没死,剩最后一口气,我们少爷救了你。如今你醒了过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皇”尉子瑜听到这个字,眼泪便簌簌地从她那空洞的眼眶中流出,若不是皇上

“孩子,孩子,你又怎么了你怎么老是哭啊”郑叔见她如此,顿时手忙脚乱,他一个中年男人,一直跟在少爷身边,没哄过女人,更别提哄女孩子。

“夫君”尉子瑜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捂住胸口,垂着头抽噎起来“夫君呐”

“福什么”

尉子瑜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哭着,半响,她的眼睛便肿了。肆意地哭过之后,心情的压抑还是未能减少半分,现在的她很敏感,提到任何关于钟离伯谦的字眼,她都会忍不住泪目,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放下的男人。

“孩子,你到底生活得有多苦”

“”尉子瑜不答。

“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可以告诉郑叔。”

“”尉子瑜不语。

“你说句话啊你要急死老头子啊”

“你是谁”尉子瑜见他一直逼问,不得已回了他一句,既然开口了,便将心中的问题都问出口好了“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要我为你做什么这里是哪里”

“等等。”人家不说话,他着急。人家问了问题,他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我叫郑华,你可以叫我郑叔,是北琛市白家的管家。北琛市你知道吧全国娱乐业最发达的城市。”

“我不知道什么北琛市。”

“你是老古董吗”郑叔听她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冰冷的话语,一时气结“你怎么能不知道北琛市”

“老古董”尉子瑜听了这话,才收拾好的心又开始酸涩起来,她如今也变成老古董了“我生活在清城,后来就反正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唉”郑叔叹息了一声“小小年纪,把人生看得挺透彻。”

“呵呵”尉子瑜苦笑了几声,低头盯着那洁白的被子,将眼中的泪水逼回眼眶。

“少爷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你沉睡了将近两年,这两年期间,少爷一直留意着清城的消息,可是没有人寻找你。现在你醒过来了,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郑华说着,悄悄抬眸瞥了她一眼,她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被子上多了好几滴泪水。

郑华有些感慨“不是我故意戳你的伤口,可事实就是如此。”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什么是现实,我从来没有对这世界抱有任何幻想。”尉子瑜听他说那些话,崩溃地回应着他。她的情绪一点儿也不稳定,她接受不了离开钟离伯谦的事实,接受不了此生再也见不到钟离伯谦的事实,她不想面对这世界。

376:再别重逢

家人?

她的父亲死了,兄长在古容城,夫君……在皇宫,不知道此刻回到尉府的他看到了什么,她不知道。

这个世界,有谁真正在乎她?并没有啊!

她消失了将近两年,父母没有找过她。

大祁皇朝有个镇国大将军,他与自己的女儿相认后,又认了一个义女。尉大小姐是贤王的妾,所以离城的贵族公子纷纷开始巴结那尉二小姐,她的名字叫尉子瑜。

想起父亲,想起曾将她视为命的父亲与夫君,尉子瑜才忍不住吼了那个自称郑华的男人一句。

郑华见她又哭了,无奈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现在你只要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还了近两年待在医院的医药费,你出院,随便去哪儿都可以。要么签约白星娱乐,成为白星娱乐旗下练习生,等待出道的机会,以后红了,也不可以离开白星娱乐,你与白星娱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好的一个娱乐公司,为何要紧紧抓着我不放?”尉子瑜听了他的话,嗤笑道:“有什么隐情,都说出i吧,不然我可能做不到全力以赴。”

“你……”郑华疑惑地看着尉子瑜:“真的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尉子瑜叹息了一声,并不想回答他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

“咳……那个,其实白星娱乐是少爷三年前一手创立,他创立了公司之后,便亲自去挖掘艺人,三年前,他在清城超级广场听过你唱歌,便默默关注着你,本想下定决心与你谈谈签约公司的事,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屋顶,昏迷不醒,你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年。”

“清城超级广场?”尉子瑜疑惑地望着郑华:“我不记得自己出现在那里过。”

“你忘了?”郑华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忘了呢?”

“有谁能把自己的人生记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两年前的记忆从i都不美好,我记着它做什么?”尉子瑜暗了暗眼眸,她不记得在超级广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记得超级广场。脑中对这个郑华,以及他口中的少爷一点印象都没有。

像梦一般的人生,她什么都抓不住,人们i过她的世界,又匆匆离去。用石子在她心上刻上到此一游后,便消失不见,那些过往也随之被装进回忆里。她现在还做不到坦然面对,但她对人生再也不会抱任何希望。

“唉~”郑华叹息了一声:“签约还是还钱,选吧!”

“我有选择吗?”尉子瑜苦笑了一声:“别假装伪善了好吗?这样的人真的很讨厌。”

“呃……”郑华被她直白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这里是国外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你的身体还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可是妄……”尉子瑜一顿,还记着自己是妄生门少主这事。

“只要你想,明天就可以为你办出院手续。”

“好。”尉子瑜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抬眸望着郑华:“你方才说我父母近两年从未找过我?”

“怎么觉得你说话文绉绉的,你初三那会儿,文言得很好吗?”

“与文言文有何干系?”尉子瑜浅笑了一声,怎么这么轻易就让她想起那个世界的事呢?

“咳……你父母确实没有找过你,你父亲还在赌,你母亲一次都没回过那个家。”

“再也没有人在乎尉子瑜了。”尉子瑜低下头呢喃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尉子瑜彻底消失吧!可以吗?郑叔?”

尉子瑜再次抬头看向他,眼里一片晶莹。在乎尉子瑜的父亲已经死了,在乎尉子瑜的夫君也被她弄丢了。她把兄长、好友全都弄丢了。这个世界,没有人在乎尉子瑜的死活。

“那你要重新换一个身份生活吗?”

“嗯~”她点了点头:“以后,我叫李伯倩。姓李,伯伯的伯,单人青的倩。”

李伯倩,钟离伯谦,离开了伯谦。

夫君,我用如此笨拙的方式怀恋你,你会嫌弃吗?

郑华思索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往国内播了一个长途电话,简单交待了尉子瑜提出的事情,便将电话挂断。

“如果你要换一个身份生活的话,你可能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李伯倩。”

“好。”李伯倩应了他一句,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应李伯倩的要求,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让她学习古筝,还千里迢迢从国内找了老师。她触碰着那琴弦,想起自己死的那一夜,大雪纷飞,直到闭上双眼,她也没有再见钟离伯谦一眼。

回国的时间越i越近,她也逐渐接受了回到这个世界的事实。经历了太多事情,她沉睡了两年,醒过i时,不复当年的天真,变得沉稳淡漠。

北琛国际机场,国外航班候机大厅。李伯倩两手空空走了出i,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她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经过,走出机场后,便放慢脚步走在郑华身后。

“我还以为你准备一股脑往前走。”

“……”李伯倩不语,这郑叔实在是有些聒噪,他口中的少爷应该也是个活泼之人,不然怎么相处得i?

“怎么又不说话了?”郑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引到前i接机的司机面前:“你刚刚回国,什么都没有,公司为你安排了宿舍,你别小看那宿舍,条件可比你那……”

李伯倩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一切不耐烦尽在不言中。

郑华悻悻地闭上嘴,为她打开车门,与她一同坐在后座,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以前的你胆小如鼠,怎么现在眼神这么可怕?”

“……”李伯倩长舒了一口气,或许她学会了青子衿与人相处的方式,虽然现在内力不在了,那些招式她可都还记着。

不过,这个文明社会,会武功有什么用?

“我先带你去公司见见少爷,熟悉熟悉公司,毕竟以后他就是你的上司了。”

“我……不上学了吗?”李伯倩站在白星娱乐公司楼下,踌躇了良久,不知该不该迈出这一步。在那个世界,她曾想过回到这个世界做一个歌手,如今愿望实现了,她的内心反而变得抗拒起i。

“上学与进公司并不是互相矛盾之事,你只不过比别人辛苦一些,郑叔相信你能兼顾。”郑华欲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她轻轻歪了歪身子,巧妙躲过。

郑华的手一滞,尬笑了两声,为她带路。她沉睡了近两年,醒i后,身体竟然还如此灵活,这是要嫉妒死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吗?年轻可真好。

她跟在郑华身后,一路目不斜视,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就算与许多男艺人擦肩而过,她也未曾将自己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这个世界没有伯谦,其余人对她i说,也不过是与她性别不一样的人罢了,没什么特殊的。

上了电梯,郑华好奇地瞥了她一样,感叹道:“你现在的表现与你的经历完全对不上号,你都不惊讶,甚至不屑看看这公司的华丽程度。白星娱乐虽没有什么一线的艺人,可公司规模也不小,公司内的帅气的男艺人也不少,你现在这个年纪,不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吗?怎么对那些人……”

“到了。”李伯倩懒得看他一眼。

郑华看了看还在上升的电梯,疑惑地看向她:“什么到了?”

李伯倩歪过头,不言语。郑华这才明白,这丫头嫌弃他聒噪,才憋出这样的慌。不说就不说,不说话还能憋死他不成?

郑华别过脸,少爷也是这样,他看上的艺人也是这样,果然是同一类人。

被李伯倩打断,有些生气,却又无法对她发火。他再怎么生气,人家也无所谓。电梯在第十一层停下,郑华带着她走出电梯,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李伯倩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现在的她,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吧!以后会过成什么样,她无所谓,以后会遇到什么人,她也不在乎。日子再糟糕,能有曾经的日子难过吗?

她的确还活着,可是灵魂早已死了。

郑华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整理了西装上的褶皱,清了清嗓子,这才微微躬着身子,抬手敲了敲虚掩的门。

“进。”一个简单的字,干脆而又利落,声音里带着些金属感,却又细腻清新。

李伯倩正要踏进办公室,听到这声音,脚步一顿。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不太一样。

“愣着干什么?”踏进办公室的郑华回头向她招了招手,随即转身走到办公桌前,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道:“少爷,您要的人我给您带回i了。”

李伯倩抬眸,望着办公桌后背对着他们坐在转椅上的男人,他染了一头奶白色的头发,发根处长出了些黑色,后脑勺看起i毛茸茸的,从肩部望去,隐约可以看出他穿了一件极简的宽松白衬衫,手里似乎在翻动着什么文件。

李伯倩细细打量着他的背影,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恍然间,那个背影动了动,转椅转了半圈,他的容貌也落入李伯倩的双眸中,他低着头,黑色的眉在他的奶白色发丝间若隐若现,双眸耷拉着,视线不离手上的文件,薄唇轻抿着。

李伯倩心里一惊,虽穿着平底鞋,却因太过震惊,使得双腿一软,她往后仰去,险些没站稳。她这一动作弄出了轻微的响声,低头看文件的男人抬起眸,平淡无波的眼眸略过一丝不悦。

377:他不是他

钟离的黄昏正文377他不是他“尉子瑜”男人的视线从手里的文件转移到她的身上。

“李伯倩。”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哽咽得那么厉害。

“你哭什么”

“不知道。”李伯倩再一次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是一模一样的脸,是她醒来这段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的那张脸。

“我吓着你了吗”他抬起头便见她泪流满面,说了两句话,她哭得更加汹涌。

“少爷,或许是你太凶了。”郑华见李伯倩这样,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哭成这样,只好帮忙解释。

“是吗”他微微歪头,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挪开“抱歉。”

“”不是他,李伯倩看着眼前与伯谦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即便是同一张脸,他也不是他,他也不可能是他。

她的伯谦,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触碰不到、一点信息都查不到的世界,另一个无法触及的平行时空。

男人再次看向她,见她一脸痛苦,眼泪汹涌不止,神态略微不明所以“你”

“抱歉。”李伯倩哽咽着擦掉眼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既然知道不是他,又何必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不明白她为何见了自己,像见到失散已久的恋人。男人张了张嘴,叹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她跟前,伸出修长的手“我叫白星守,你的上司。”

“尉子瑜,艺名李伯倩。”李伯倩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轻轻触碰后便迅速抽离。

同一张脸,握手的感觉为何不一样呢这位叫白星守的男人身上带着极淡的薰衣草清香,与伯谦甜甜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他的眸中尽是淡漠,对她没有一丝喜欢,看到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伯谦,要如何才能触碰到他呢再死一次,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吗

她醒来也有好几个月了,那个世界的身体恐怕早已变成一副枯骨,她若自杀,还能去那个世界吗若是去不了,她该怎么办

“你这么喜欢走神”白星守见她与自己握手之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思想完全不在他身上,心里有些不悦。怎么说也是他救了她,将她养在国外最权威的医院将近两年,在她的家人不闻不问之时,毫无怨言地照顾了她两年,虽然他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好歹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抱歉。”李伯倩回过神,再次抬眸,方才的依恋,不可置信,惊喜,甚至是悲伤统统消失不见。不急不缓地回答道“白总的救命之恩,我会尽力报答。若是白总有所准备,今日便可签合约。”

“为什么你说话文绉绉的”白星守皱了皱眉,见她提及救命之恩,阴郁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可她的眼神为何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突然变得毫无波澜,女人都如此善变可她是他见过变脸最快的一个,若是往演员方面培养的话,或许能挖掘不小的价值。

“我改。”

“我确实准备了合约,两年前就准备好了。你是我走遍各个城市,好不容易找到的。接下来,我希望你能证明我的眼光并不差。”白星守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那份一直放在身边的合约“目前你的定位是o歌手,如果你能在唱歌方面做出成绩,我会考虑你往影视方面发展,白星娱乐会全心全意捧你一年,如果你无法火起来,抱歉,你的价值就没有了。”

“白总就这么让我出道”

“练习三个月。”白星守将合约递到她面前。

面对她的质疑,白星守觉得有些欣慰,她的家庭条件极差,经历也不太好,她没有表示出一丝胆怯,也没有一丝对名利的追逐。本以为和她谈合约会耗费一些精力,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好。”李伯倩接过合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姓名。

“你就这么签了”

“没什么可考虑的,毕竟以我的能力,无法偿还巨额医药费。”

“”白星守斜睨了郑华一眼,他心虚地将头瞥向另一边。话虽是这么说,白星守怎么听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是他的错觉吗

“你打算上学吗”

“不必了。”李伯倩将签好的合约递到白星守眼前“在哪里都可以学习,看你想不想学。”

“尊重你的选择,李伯倩。”

“谢白总。”尉子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白总,在出道之前,我能不能”

“回清城”白星守接过他的话,奶白色发丝下的眉头微微拧起。

“总该是要面对的,白总不介意我留下一个黑历史吧”

“”留下黑历史她想做什么

“既然白总已经默认了,那我先告辞了。”李伯倩朝他浅浅地鞠了个躬,视线落到郑华身上“劳烦郑叔带我回公寓吧”

郑华砸了咂嘴,看了白星守一眼,又看了李伯倩一眼“少爷,我先告辞啊呸我先送伯倩回公寓了。”

“”告辞劳烦

白星守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女生,沉睡了两年,醒过来不仅不再胆小,说话还文绉绉的,她别是睡傻了。

郑华一路跟在李伯倩身后,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走起路来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自己跟在她身后,像极了一个跟在大人物身后的小跟班。

“你觉得少爷怎么样”郑华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狗腿地问道。

“什么”

“我们少爷啊你觉得他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他特别冷漠”

“不聒噪。”说完这话,她的心狠狠地酸涩起来。她的伯谦,成天话不少,妥妥的一个话痨。

“聒噪”郑华不理解她的意思,继续追问道“有没有觉得少爷特别厉害,特别帅。”

“一般。”

“什么叫一般他今年才22岁,年纪轻轻就是白星娱乐的总裁,他创立白星娱乐的时候,才19岁。”

“没有白氏集团做支撑,你觉得他能做到吗”李伯倩大步流星走出公司大楼,便站在原处等郑华带她找刚才送他们来公司的司机。

“你连白氏集团都了解了你学习能力不错啊,几个月就学会了古筝,那么短的时间就了解了白氏集团,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

“真没趣。”郑华嘟囔了一声,带着她走到司机跟前,为她打开车门。

“不过,我从没见过哪家公司的总裁会染个奶白色的发色,他准备跟公司的男艺人争艳吗”

“嘿,你这话说的,年轻人不能有追求时尚的权力”

“有。”

“那不就得了。”

三个月的练习时间转瞬即逝,她的音色原本就很惊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掌握了唱法,学习了基本的谱曲。自从三个月前在总裁办公室见过白星守一面之后,她与他这三个月来一直没有任何交集。

两个人相见,唯一改变的,只是李伯倩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与伯谦长了同一张脸的男人。在郑华的建议下,她留了白星守的联系方式。北琛国际机场,她拿出手机,打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通知了白星守一声,便将手机关机。

乘上前往清城的飞机,她的心扑通扑通,原本藏在心底的恐惧随着距离的缩短,也愈加明显。

白星娱乐总裁办公室的男人收到信息,犹豫了片刻,叫来秘书,订了一张前往清城的机票。

李伯倩走下飞机,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现在还是初春,清城显然比北琛要冷得多。她走到哪里都是孑然一身,只带了一个手机,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

打车一路来到清城开发区,走在熟悉的街市上,快两年了,这里的环境依旧没有变,老旧狭窄的街市上堆满了垃圾,拐进小巷,蜕皮的墙上依然还有那些小广告,唯一的改变,或许就是富家女高新求子的广告少了许多。

越靠近那个小巷,肚子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她来到以前爸爸租房的地方,那里住进了别的租客。

“呵呵”李伯倩爬上屋顶,走到她死去的那个区域,躺了下来,轻声呢喃“如果我在这里死去,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伯谦,我好饿,你今日为我备了城北王二家的猪蹄了吗我真的好想你”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长胖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般皮包骨的样子。两年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

屋顶对面平房,玻璃窗被打开,里面的女孩子看到躺在屋顶的李伯倩。震惊地张圆了嘴巴,李伯倩利落地坐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视线落到对面玻璃窗内的女孩身上。

她静静地望着那个女孩,左手搭在膝盖上,微风袭来,吹动她的发丝。她端倪着对面的女孩,冰冷的眼里全是戏谑。

女孩再次被她的眼神震惊,她是尉子瑜吗她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在两年后看到她,还是在她死的地方。

女孩与她对视,觉得瘆得慌,慌忙拉上窗帘,跑出家门。

李伯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缓缓下了楼。爸爸为什么要搬走呢怕她回来找他吗

想到这里,李伯倩讥笑了一声,走下楼。

37孑8:孑然一身

走在熟悉的巷里,她将自己的脚步放慢,似乎在等着谁。

“喂!”

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李伯倩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望着身后齐齐站着的七八个女孩。她勾起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微微歪过头:“各位,找我何事?”

“你是尉子瑜?”女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试探道。

“是……”

“你……”

“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到底是不是尉子瑜。”

“怎么了?”李伯倩轻笑了一声,走到她们跟前,斜睨着几人:“两年了,还想再欺负我一次?”

“真的是你?”

“呵呵……”李伯倩低下头,毫无灵魂地轻笑了两声,再次抬眸,脸上冰冷不已,甚至带着些嗜血的神态。

“你……不可能是尉子瑜。”其中一个女孩倒退了一步,尉子瑜不是这样的,她极其胆,还懦弱。

“为何觉得我不是尉子瑜?”

“因为、因为尉子瑜两年前就死了,你爸爸亲口说的。”

“你不相信我是尉子瑜,又说我爸爸亲口说我死了?”李伯倩一步一步向她们逼近,语气轻蔑:“为什么这样说?嗯?”

眼前的女孩显然比两年前那个女孩高出许多,除了那张与尉子瑜一模一样的脸,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尉子瑜的特点。

她们虽有七八个人,面对气场强大的她,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有一人受不了她施加的压力,转头望着身旁的女孩们,解释起尉子瑜的事情,力证眼前的人不是尉子瑜,这样,她们也至于因为她是尉子瑜而感到心虚。

“她不可能是尉子瑜,两年前尉子瑜的爸爸亲自看见她死在屋顶,怕麻烦,跑下楼收拾了行李离开,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她的尸体还是一个少年处理的,那个少年我见过,长得很清秀,如果能再见他一面,我一定会上前要他的联系方式。”那女孩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犯起花痴来。

原来,不是家人不找她。在家人眼里,她已经死了,她彻彻底底被抛弃了。每每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死去的父亲,两个时空的父亲对比太强烈,她忍不住为另一个时空的父亲感到心痛。

她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

“很遗憾。”李伯倩咯咯地笑起来:“我就是尉子瑜,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当年把我逼到角落欺负的女孩们,是否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你、你想做什么?”

“别怕,她就一个人。”

“对,我们怕她做什么?”

“哦?”李伯倩勾起嘴角,笑道:“要不,试一试?”

“试什……啊……”

为首的女孩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伯倩抓起衣领,扔到巷的角落。众人震惊地望着角落里趴在地上挣扎的女孩,瞬间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怕了吗?”李伯倩轻笑:“欠我的债,该还了啊!”

“我们没欠你的钱。”

“你血口喷人。”

“欺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之间的缘分能就这么断了吗?”李伯倩继续向她们逼近,抓起距离最近的女孩,一大巴掌将她煽倒在地。

她不再多话,三两下就将八个女孩全都撂倒在地。地上的女孩横七竖八地趴着,又哭又喊的。李伯倩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威胁道:“看来你们还是欠收拾啊!”

八人听了她的话,连忙将嘴巴闭上,两年不见,她变得这么厉害,这怎么可能?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各位已经上高三了吧!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还这么没出息。”李伯倩轻笑了一声。

“我要报警。”

“随……”李伯倩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报警?”不远处传来带着金属感而又细腻的声音,他的语气里全都是戏谑。

李伯倩转过身,看着巷深处走来的男人,奶白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难掩他清冷的气质。蓝色细条纹不规则的衬衫下搭了一件白色的浅领内搭,外面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休闲西装,下身穿着与西装配套的西裤,刚好到他的脚踝处,脚上是一双白色的休闲鞋。

他走在颓败的巷里,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男模,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成天打扮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神色淡漠地走到李伯倩身后,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端倪着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一群女孩。

“是他,是他,我终于见到他了。”

李伯倩听了这话,回头看向声音的出处,是方才讲出事实真相的女孩。

真的是白星守救了她,怕她难过,所以才说她的家人从没有找过她吗?不管是哪个解释,给她带来的伤害都是一样的,何必做那些无用功?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白星守并未看她,而是盯着趴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女孩们:“你说的黑历史就是这个?”

“嗯。”李伯倩淡淡地应了一句。

“刚才我听到有人说要报警?”白星守蹲下身,看着那群傻傻看着他的女孩们:“两年前,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都忘了吗?还是这个熟悉的巷,你们几个人欺负她一个呢!”

李伯倩听了他的话,突然想起自己在那个世界做过的梦,原来都是真的,难道当时从车上走下来的西装男人就是郑叔,怪不得她醒来看到郑叔,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那张未来得及看清的脸,是他?白星守?

呵呵……

他的出现,不过是想让她加入他的娱乐公司罢了。想明白后,李伯倩的心情又恢复一片宁静。

“你们的医药费我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白星守撂下这句话,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扔在地上:“但是如果你们敢把今天发生的事泄露出去,我会好好与你们翻翻两年前的旧账。”

女孩们见状,连忙点头答应,其中一个女孩连忙捡起地上的支票,看到支票上的数额后,顿时大失所望:“这……怎么只有这一点点。”

“两万块钱,治八个人的皮外伤,绰绰有余。”白星守轻笑了一声:“怎么?和你们想象中的霸道总裁不一样?”

八个人听了他这话,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

白星守转身,手覆到李伯倩的后背,侧过头轻笑道:“只有傻子才会拿钱砸人,我是正经生意人。更何况,在场的各位有谁值得我一掷千金?”

说完,便扶着李伯倩的后背离去。

“白总,你能放开你的手吗?不然我总觉得你在占我的便宜。”

“抱歉。”白星守尴尬地收回手,低声说道:“现在,心结都放下了吗?”

“心结?”李伯倩冷哼了一声,她的心结,此生都不会解开了。

白星守与她一同走出巷,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道了一声谢,坐了进去。

“去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北琛。”

“不用了。”李伯倩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此地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没想到你居然把她们打成那样,真是奇怪。”

“郑叔不是说,你是一个淡漠的人吗?”言外之意就是他话太多了。

“咳……”他也真是,原本就是个淡漠的性格,对谁都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偏偏这个李伯倩给他带来了太多惊讶。她身上有许多谜,这让他很是好奇,偏偏她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别人在她耳边一直说话。

……

按照拟定的计划,李伯倩参演了公司女艺人的音乐v,有了这个开头,便开始出自己的专辑。由于她清爽靓丽的嗓音,清新亮丽的外表,再加上极好质量的音乐加持,她很快在娱乐圈有名气。

白星守将白星娱乐交给郑叔打理,他亲自当李伯倩的经纪人,他没有给她任何定位,没有任何人设。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唯独在面对音乐的时候,她的眼睛才有难得一见的色彩。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神色平淡。只要有她和白星守出现的场合,气氛都会冷下几度。白星守与她不同的是,他会笑,而李伯倩不会。这就是她明明歌唱得很好,却一直难挤上一线的原因。很多人都看不惯她的淡漠,自然,留在她身边的粉丝可以说是真爱了。

白色的保姆车内,白星守坐在李伯倩的身旁,看她低着头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史,也不知道她在发呆还是在认真看书。

白星守轻轻戳了戳她的臂弯,李伯倩回过神来,看着冷着一张脸的白星守,他的手里拿着一张邀请函。

“今晚有一场慈善晚宴,王总几次三番向我提出想认识你。”

“你是我的经纪人,我要做什么,你决定就好。”

“你不是要出新专辑了吗?他是你的投资人之一。”

“我明白。”李伯倩垂下头,视线重新落回那本野史上,眼神晦暗不明。

“你……”怎么在她的话里听出了悲壮赴死的语气,白星守暗喜,准备吓一吓她,严肃道:“你可要想好了,这次你要陪投资人……”

白星守欲言又止,相信她在娱乐圈待了一年,也该知道他未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