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激情年代 - xp1024.com
《重返激情年代》


001、瞎子背着瘸子

这真是一个有味道的重生。

周梓童是被呛鼻子的气味熏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妈举着粪勺子正要往他嘴里灌粪水。

我日!你们搞撒子?

周梓童“腾”地坐起来。

大妈愣了下,旁边的阿姨一下子扑过来。

“哥!你醒了!”

“撒子嘛?”

周梓童直往后躲。

心说,叫谁哥呢?

眼前这个女的,长着两个大红脸蛋子,看起来怎么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周梓童的反应,让她有些懵逼,大妈连忙安慰。

“刚醒来,还晃神儿呢,过会儿就好了。”

说着,大妈把屎尿罐儿放回外屋,又转身回来了。

然后笑眯眯地打量周梓童:“小童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条条大路通罗马!考不上大学一样可以上班儿挣钱,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大妈向你保证,来年上半年一定帮你找到工作!”

周梓童看看大妈和阿姨的穿着,看看屋子里的陈设,再看看自己的老树皮一样的双手。

不由得发出人生三连问:这是哪里?这是哪一年?我是谁?

不久之前,周梓童还在吃着火锅唱着歌,不知不觉就喝醉了,没想到醒来成了这个样子,到了这里。

周梓童忍不住差点哭了。

妈蛋,这是重生了。

可别人重生是回到校园课堂里。

那一年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你从课堂上醒来,告诉同桌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没有这份美好也就罢了,你还变成了别人,变成一个糟老头子。

看这一身疲惫苍老的皮囊,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了。

“哥,你别难过,兴许来年就有新政策了。”

一瞬间,就像一滴墨落到宣纸上,关于这个身体的种种记忆弥漫开来。

童建国是共和国同龄人,老三届。

此时,跟周梓童一样,他也高考落榜了。

不过,童建国并不是因为成绩落榜的。

实际上他要是再熬上一年的话,清华北大都会向他敞开大门。

可他煤烟中毒了……

这里是天寒地冻的大东北,家家户户生炉子烧大炕取暖,煤烟中毒是这个年代最大的杀手。

童建国的记忆正在弥漫开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二妹!”

周梓童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他不仅契合了童建国的记忆,也契合了童建国的某些情绪。

10年前的那一幕,让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哥!我不想走!不想走啊!”

“妈!别把我送人!我以后都听你话!我长大了,我能砸瓜子儿挣钱!”

那一年,童建国刚从乡下回来便经历了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二妹把他的破棉袄袖子都扯掉了,还是被送走了。

妈蛋!周梓童忍不住咒骂。

你就不能把妹子留住?养活妹子不是当哥哥的天经地义的责任吗?

可仔细想想又能理解了。

眼下的童建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提10年前了。

听到童建国念叨二妹,童建波忍不住“扑簌簌”落下眼泪。

刘大妈在一旁眼圈儿也红了,安慰着童建波。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等过些年,你们就去把二妹找回来。”

周梓童点头:“嗯,会越来越好的!”

童建波破涕为笑:“是啊,哥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刘大妈在一旁有几分得意:“我就说嘛,刚才是晃神儿了呢,这会儿不回来了吗?”

我和这位老大哥都有点惨啊!

我失去了身体,他失去了灵魂。

我们两个,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

在这个浓雾弥漫的年代里,让我们携手共进,跨过激流、越过险滩,迎来更美好的生活吧!

从此以后,我周梓童就是童建国了!

三个人正喜笑颜开着,门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

童建波连忙起身:“妈回来了!”

童建国也跳下炕,跟着一起向外走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艰难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大国防自行车。

“妈!”

童建波过去帮她把自行车扶起来。

她呆愣在原地,眼睛通红地看向童建国。

“妈!我没事了!”

“啊!”

叶淑珍干嚎着,扑过来,挥拳捶打着童建国的胸膛。

童建国挺着身体任由叶淑珍捶打着。

刘大妈连忙过来劝说:“他大妹子,小童刚晃回神儿来,这会儿还虚着呢……”

叶淑珍这才停下手来,但突然之间脸色就变了,长大嘴巴艰难地呼吸着。

刘大妈喊:“喷的!快把喷的拿来!”

童建波连忙跑进屋里了。

没一会儿拿出个能喷雾的小瓶。

举起来往叶淑珍嘴里喷了两下,叶淑珍这才渐渐恢复常态了。

这玩意是刘大妈托人从燕京买回来的。

像叶淑珍这种哮喘性气管炎,关键时刻还真能救命。

看着一双儿女焦急的神情,叶淑珍笑了。

“没事儿的,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叶淑珍的言语略显夸张,透着牵强。

“老大,这会儿是不是肚子饿了?妈去给你做饭去。”

“我来吧!妈!”

童建波说着,抢先往厨房里走去了。

刘大妈也如释重负地笑笑,挥挥手:“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了啊!”

“大姐,您慢走!送送大妈。”

叶淑珍向童建国点头。

童建国陪着刘大妈向院门外走去了。

刚走到院门口,刘大妈就挥手阻拦。

“行了,小童,怪冷的,你身子骨刚利索,赶紧回屋歇着吧。”

童建国这才感受到北方寒冷刺骨的天气了。

但还是假意要送出去。

刘大妈接连阻拦两次,他这才停下脚步了。

等刘大妈的身影刚远去。

童建国便一溜烟儿钻进屋里,跳到炕上了。

都说南方冬天是魔法攻击,北方冬天是物理攻击。

可这物理攻击也太凶残了吧?

童建国这么个南方人穿着棉衣棉裤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便冻得瑟瑟发抖了。

回到屋子里也没好到哪去。

炕上只是温热。

童建国煤烟中毒以后,炉子也没敢使劲烧,而且窗户还开着缝儿,冷风嗖嗖往里灌。

童建国连忙起身把窗户关严实了。

盘腿坐在炕上,想着眼下的处境他不由得叹息。

别人重生、魂穿都带着金手指。

哪怕带着前世记忆也好。

起码可以预测自己和身边亲朋好友的人生走向,也相当于半仙之体了。

咱啥都不带吗?

比如“嘀”一下来个系统啥的?

这就像某些傻逼扑街作者写的小说一样,啥都实打实的,一点不懂变通。

002、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童建国正胡思乱想着,童建波突然探头进来:“哥,吃饭了!”

童建国连忙跳下炕,穿上了棉水袜子。

整个家里,父母妹妹都上班,弟弟也在部队当兵,就童建国一个人闲着。

但他穿的却是最好的。

童建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穿着像包子一样的布棉鞋。

老爸穿着劳保大头鞋,老妈也穿着双布棉鞋。

唯独童建国穿了双棉水袜子。

这可是当下流行的款式。

跟高腰帆布鞋一样深受年轻人青睐。

这棉水袜子是黑色的,有点像胶鞋,胶面儿从鞋帮一直到脚脖子的位置。

加上鞋料也是那种密不透水的帆布,因此都可以当水靴穿了。

走在雪地里鞋都不会湿。

童建国这会儿还真是饿了,急吼吼地想尝尝东北人民的丰盛伙食。

比脑袋还大的馒头,跟小盆一样的盘子,还有猪肉炖粉条……

童建国兴致勃勃地走进厨房,坐到桌子前。

这啥啊?

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黄灿灿的东西,童建国有些懵逼。

叶淑珍拿起一个掰了一半儿:“来!刚出锅的饼子!”

童建国这才想起来了,这不苞米饼子吗?

北方非水稻产区细粮不足,平时都是吃苞米面儿饼子的。

苞米面儿饼子也不错,我最喜欢吃了!

童建国兴致勃勃地接过半块儿巴掌大的饼子,张嘴咬了一口。

妈呀!这饼子怎么这么奇怪?就像吃到了一口锯末面儿。

既然已经吃到嘴里,童建国就勉为其难地咀嚼着。

这苞米饼子奇了怪了,怎么嚼都是干干的也不甜,难以下咽。

童建国赶紧夹了口菜。

虽然没有猪肉炖粉条,但大白菜炖土豆看起来也不错嘛,真正的绿色健康食品。

童建国吃了一口,又一次差点吐出来。

怎么这么咸啊?难道咸盐不要钱?

所谓南甜北咸真是没错啊。

童建国就着这口齁死瞎子的菜,总算把苞米饼子咽下去了。

正继续夹菜时,却发现老妈和大妹的神情有些异样。

她们好像在说,这是建国吗?

童建国本尊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看他老树皮一样的双手就知道。

“呵呵,这菜挺好吃的……”

“还有这个,专门给你炒的。”

叶淑珍把一个小盘子推过来。

这可不像东北的风格,盘子比拳头大不了多少。

里面装着鸡蛋炒葱花。

这就算额外加餐了。

当下一个鸡蛋五分五呢,一斤粮票才能换两个。

不过,这玩意就饼子更干,还不如刚才的大白菜炖土豆。

但童建国还是夹了一口努力吃着。

童建波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老妈:“俺哥喜欢吃生海蛎子,要不给他来点?”

叶淑珍说:“怪凉的,都带着冰碴子,建国这会儿的身体能行吗?”

“没事儿,你看俺哥挺精神的。”

“好吧,你去给他舀一碗。”

童建波起身用吃饭的碗给童建国舀了一碗生的海蛎子。

童建国低头一看,我去!这海蛎子也太大了吧!

最大的跟鹅蛋差不多,小的也跟鸡蛋差不多。

可这生的也能吃?

他试着夹起鸡蛋大的一个,咬了一口。

冰冰凉,鲜爽无比!

就着这一个海蛎子,童建国就把半块儿饼子都吃下去了。

吃完了,还直砸吧嘴。

叶淑珍和童建波都笑了。

童建国指一指那一小盘儿鸡蛋炒葱花:“这个你们俩吃了吧,都快凉了。”

童建波咽口唾沫摇摇头:“我不喜欢吃。”

叶淑珍不由分说就把鸡蛋炒葱花端起来了:“晚上留给你爸吃。”

童建国知道,妈妈并不是真的重男轻女。

有时候,她对童建波的严苛是对自己的惩罚。

当年,那门远亲过来要孩子时,最早要的是大妹儿。

叶淑珍不舍得,拖了好几年,眼看大妹儿长大了,对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二妹了。

二妹也拖了小半年,叶淑珍始终下不了决心。

直到有一天,二妹碰倒了一瓶豆油。

叶淑珍终于给自己找到台阶了。

“你个败家子儿!妈不要你了!跟你婶子走吧!”

她给自己找到止疼药了,二妹却惨了。

二妹这辈子恐怕都会被这瓶油压的死死的。

可这个年代的人哪懂这些?

姜文、王朔的老妈不也这样吗?

即便她们内心深处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得咬紧牙关挺下去。

她们的信念不能崩塌,因为还有一帮孩子等着她们养活呢。

吃饱喝足了,童建国顿时精神抖擞了。

嗯!考大学?上班儿?

那有什么前途!

生在这个时代就得当个体户!当大老板!

杰克马、建林王算什么?

他们这会儿还不知在哪打转呢!

不好意思!老子先行一步了!

可干个体,老子又能干点啥呢?

童建国这样想着,走进自己屋里了。

厨房里,叶淑珍和童建波还在慢慢吃着,小声议论着。

“你哥,他怎么……”

叶淑珍想说童建国像变了个人,怎么嘴巴变馋了。

童建波说:“哥这是晃神儿呢。刚醒来那会儿还满嘴的南方口音。这会儿不好多了吗?”

叶淑珍叹口气:“应该是吧。对了,你刘大妈帮着找的盘炉子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

“嗯,正好我明天上夜班。”

“还是我请一天假吧?”

“不用了,请什么假请假,你上个月七扣八扣的连20元都没开上。这个月要是还开这么少就不用来家吃饭了!”

“哦……”

童建波低头使劲扒拉几口饭。

童建国在屋子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该干点什么。

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读书看报太少,对眼下的这个时代了解太少。

其实不要说童建国。

就连上一世的老爸对这个时代都所知不多。

上一世的老爸是1975年生的。

对九十年代的事儿如数家珍。

对七八十年代的事儿却所知不多。

上一世的爷爷倒是没事爱念叨八零年代以前的各种事情。

可童建国,哦不,是周梓童,每次听到爷爷的念叨都烦的要命,想方设法脱身。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而且这位本尊比周梓童的爷爷还大!

周梓童的爷爷是52年生的。

这位童建国本尊是49年生的

唉,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爷爷爸爸还有没有?

或者,将来还会不会有另一个我?

003、缺乏油水的年代

房地产?古董?邮票?

这种事连傻子都知道。

再说,就算有本钱,那些所谓的投资也得二三十年后才能见效。

这段时间喝西北风啊?

童建国蜷缩在炕上抓耳挠腮,一眼看到炕梢柳条箱子鼓鼓的,好像装着很多东西。

连忙过去打开了。

这柳条箱子是童建国上山下乡时候用的,就相当于后世的超大型旅行箱。

里面装的净是些学习材料、杂志、报纸等东西。

童建国拿起报纸翻看了一会儿,总算对爷爷口中的这个时代有了些粗浅的认识了。

但翻看了半天报纸杂志,他还是想不出当下该干点什么。

似乎上班才是唯一的正途。

算了,还是自己出门亲自看看这个世界吧。

童建国从炕上下来穿衣穿鞋。

其实没啥好穿的。

本来就穿着棉衣棉裤,顶多上炕了,脱下棉水袜子了。

只需要穿好棉水袜子,披上军大衣,再拿起**帽儿。

童建国本来打算披着军大衣就好了,**帽儿也看情况再说。

可刚走出院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他赶紧把军大衣穿严实了。

**帽儿也扣到头上,连帽耳朵都放下来了。

日嘛,这不是蓝城吗?

就在辽省和冀省交界处。

别人有北戴河、南戴河,它整出个东戴河。

按理说这里是海洋性气候,冬天比巴蜀之地还舒服。

可咋这么冷呢?

这年月,连老天爷都欺负人啊。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童建国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走出院子后还特地回头四下打量一番。

门牌号啥的根本没有,只能记住院门的形状,还有周边的环境。

出了院门五六米外10点钟的位置是座将近两米高的冰山。

那其实是个垃圾堆。

街坊邻居都把垃圾和各种污水倒在那里,从春天到冬天,越堆越高,一层层冻得严严实实。

等天暖和的时候老少爷们会发动起来,把垃圾山搬走。

再继续迎接下一座垃圾山的到来。

七八米外,一点钟的位置则一片小树林,有几棵杨树还有几棵银杏树。

穿过那片小树林是一道院墙。

院墙里面有个陆军通讯部队。

好像是营级编制。

部队家属们都说普通话。

兴许是住洋房、吃细粮的关系,那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们都长得细皮嫩肉的,很少有大红脸蛋子。

扫了一圈儿,童建国正转身往小道儿上走去时,童建波从院子里跑出来了。

“哥,你出去转转啊?”

“是啊。”

“我陪你!”

“不用了!我还能迷路了?”

“哈哈,早点回来啊。晚上吃包子!”

“好的。”

童建波转身回去了。

童建国刚走了两步就打了个滑梯,差点摔倒。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道路两边全是白花花的,冻成了冰碴子。

道路上的雪则踩压成了冰壳子。

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就像镜子一样。

这种路面走路得讲究技巧。

要迈着小碎步,时不时来个滑步。

连走带滑的,没一会儿就走过这趟房子了。

房后传来一阵喧闹声。

有一群大人小孩儿蹲在那里玩着什么。

大多数人都光着手,个别的戴着五指毛线手套。

大的都有20多岁了,一副青工模样。

小的才八九岁。

一帮老少爷们儿玩的不亦乐乎。

大冷的天,这是在玩什么?

跳房子?不像啊。

隐约能看出他们在弹着什么。

凑到跟前才看清了,他们在弹瓶盖儿。

每个人手里都有个“打儿”,来打对方的瓶盖儿。

这打儿看起来也是瓶盖儿做的。

把瓶盖儿的上半截锯掉了,只留下两三毫米高,再用蜡灌满。

家境优越的会在瓶盖儿里面放一分钱,就能增加打儿的份量。

这尼玛有啥好玩的?

大冷的天不能跟家里看电视玩游戏啊?

不对啊,这会儿绝大多数家庭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更别提游戏机了。

这会儿的孩子真可怜啊,娱乐项目太少了。

可看他们一个个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的,也很快乐啊!

比周梓童他们在游戏中拿到逆天装备还兴奋。

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蹲在地上玩的太专注。

半尺长的鼻涕流了出来他都顾不上。

旁边一个伙计喊:“尼玛!尼玛!鼻涕流到我瓶盖儿上了!”

童建国忍不住哈哈大笑。

玩瓶盖儿的各位纷纷抬头看过来。

都是街坊邻居,彼此之间大多数都认识。

不过,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异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来,煤烟中毒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甚至有各种私下里的议论。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工凑过来。

“童哥!你好了?”

“是啊。”

“那就好!来!童哥来一根儿!”

青工说着拿出一包大生产。

童建国摆摆手:“不了,昨晚抽多了,差点爬冒烟筒了。”

“哈哈哈哈!”

青工身边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有人竖起大拇指:“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这话说的有水平!”

“哈哈哈哈!”

童建国也得意地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一个半大孩子手里举着三块儿苞米饼子凑过来。

“哥,我也玩会儿吧。”

青工板起脸:“先吃完!”

青工姓姜,叫姜卫。

他们家姊妹三个,都躲过了上山下乡。

老大姜红是个女孩儿,比童建国小三岁,因为是聋哑人就不用上山下乡了。

老二姜卫去年该轮到他的,结果他老妈泡病号,提前让他接班了。

童建国打量姜卫弟弟姜兵手里的三块儿苞米饼子忍不住惊叹:“我去!三明治啊!”

他那三块儿苞米饼子是叠起来的,一层夹着黄豆酱,一层抹着猪大油。

“给你童大哥咬一口!”

姜卫命令说。

姜兵不太情愿地举起来:“给你,童大哥!”

“哈哈,不了!”

姜兵立刻如释重负,两口就把剩下的“三明治”吃掉了。

旁边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喊:“来!胖子!咱们大战300回合!”

胖子?

你们对胖子有啥误解吗?

姜兵这种跟周梓童他们零零后小时候比起来都属于比较瘦的好吧!

只不过其他人太瘦了显出他了。

姜家这哥俩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显得更精神,更油水充足。

因为姜卫和他老爸老妈都在皮革厂上班。

皮革厂加工皮革剩下的边角余料都分给工人了。

拿回家熬油,当然比别的家有油水了。

很多公检法、老师、医生等都时不时巴结他们家,就为了弄点发臭的皮革的边角余料,让自己看起来也油水充足。

“走了啊!”

童建国挥挥手。

姜卫点点头:“嗯,有空家里玩啊!”

004、我不要你觉得 我要我觉得

走到大街上,童建国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谁说这个年代空气清新,没有雾霾?

居民区的雾霾多的吓人好吧。

家家户户烧劣质煤,烧苞米杆子,没有雾霾才怪了。

又不像欧美农村。

人家烧的是劈柴,那当然污染小了。

反而大马路上空气更清新一些。

因为根本就没有汽车。

好一会儿才过来一辆马车。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撩着蹶子猛跑着。

到了跟前突然一扬尾巴,“噼里啪啦”拉了一堆马粪。

我去!交警!交警叔叔呢!

童建国刚一掉头,突然有五六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拐着粪筐提着铁锹冲过来。

围着那一堆热气腾腾的马粪两帮小孩儿竟然争执起来。

“是我们先来的!”

“我们先来的!”

“我们!”

“咳咳!”

童建国背着手走过去。

“男的不要草草,女的不要痒痒。”

两伙小孩立刻停止了争执,抬头打量童建国。

“嗯,那个啥,马拉蛋糕、牛拉花卷,什么拉豆儿?”

“羊拉豆儿!哈哈哈哈!”

一个小孩儿大笑着。

其他几个孩子却一脸严肃,有一个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屑。

妈蛋!孩子都没有三观,都是小畜生!

尤其这个年代,他们习惯被家长老师严厉对待。

你对他们和蔼可亲,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是社会边缘人。

要是被他们当树哥就惨了!

你算老几啊?关你屁事啊!

“我觉得……”

一个小孩儿嘟哝着。

“住口!”

童建国大吼一声。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小孩儿吓得差点哭了。

童建国又换了和蔼的口气:“那个,听大哥哥的,大哥哥给你们做主!”

“嗯!”几个孩子一起点头。

“刚才我一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是啊。”

“你们比他们早到一点点。”

“你看!就是我们先到!”

“明明我们先到……”

“不过,我特地看了下时间……”

童建国说着,还拍一下自己手腕。

其实他手腕上哪有表啊。

一只手表一两百,学徒工的半年工资都买不起。

“嗯,你们比他们早到04秒钟。”

“早04秒也算早!”

“就是!04秒都打破纪录了!”

“哈哈哈哈!”

那帮人得意地笑着。

“四舍五入学没学过?”

“学,学过……”

“那就对了!所以,你们算打平了!”

“怎么算打平了?我们比他们早到04秒。”

一伙人不服气。

另一伙人嗤之以鼻:“听不懂人话啊?04秒不算数。”

“行了!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来!趁这堆蛋糕还热乎,你们把它平分了。”

说着,童建国从一个小孩儿手里夺过铁锹把那堆马粪分成两堆。

“再给我们一个!”

“我们这边少了!”

“行了!就这么地了,赶紧拿走!”

童建国转身离开没几步,两伙刚才还争执不休的小屁孩儿却像老朋友一样聊得火热了。

“你们还差多少?”

“还差一半儿呢?”

“要不咱哪天到园艺大队偷鸡粪?”

“好啊,园艺大队养鸡的最多。”

两伙小屁孩儿聊着聊着,竟然议论起童建国了。

“那个大人自称大哥哥,长得比我爸还老……”

日嘛!你们……

童建国又走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怎么回事?明天就是新年了,怎么一点没有节日气氛啊?

这会儿的人对元旦无感啊。

跨年啥的根本没人在意。

走了好一会儿,童建国才在路边一栋房子的黑墙报上发现彩色粉笔写的“欢度元旦”的字样。

童建国刚叹口气,突然就听到“砰”地一声。

童建国吓得跳向一边,就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手里举着枪状物在比划着。

而且枪管儿还冒着烟。

我草!火药枪!

童建国刚一愣神儿。

另一边的家伙突然又举起火药枪了。

“砰!”

童建国这才看清,两人一手拿着火药枪,一手还拿着个锅盖,当做盾牌。

“啪!”

铁沙子喷在锅盖上。

尼玛!不要命了!

再看两个人,都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就继续作吧。

童建国小跑着离开,刚停下脚步又听到“啪”地一声。

这又是在搞什么?

这回是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拿着类似的玩意儿。

是用铁丝折成的,前头装的是自行车链条,一根火柴插在里面,俗称火柴枪。

虽说火力不猛,可也有一定的危险啊。

这两个**崽子连锅盖都不用,直接对射。

尼玛,都是精神病啊!

童建国一路走着,四下打量着,想找到个体户。

但很遗憾,根本没有。

好容易走到汽车站跟前,总算看到一个个体户了。

而且,这个个体户相当嚣张!

他在车站门口支着张桌子,桌子三面都贴着红纸剪的大字:刻章!

尼玛!有没有搞错?刻章办证都这么正大光明?

童建国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这伙计跟他年龄相仿,但童建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回城知青。

首先,他手很细致,不像童建国这种老树皮一样的手。

其实,童建国这种手干一两年农活就摧残出来了,想恢复原状且得三五年。

再看他的眼神也不对。

他的年龄跟童建国相仿,如果下乡的话铁定是老三届。

所谓老三届其实是六届。

64、65、66年的初一、初二、初三和高一、高二、高三生。

童建国是高二生。

这伙计念书再晚,怎么也是初三或者高一了。

在当下,属于文化水平较高的了。

这帮人虽然被生活摧残的没人样儿了。

但骨子里还有那股劲儿。

而这伙计眼神发飘,显然在市井中已经摸爬滚打有年月了。

“大哥,您刻章吗?”

刻章老兄打招呼。

“暂时不刻。”

老兄继续埋头刻起来。

看了会儿,童建国想起来了。

他这刻章就是专门给私人刻的。

都不用向有关部门备案。

或许这会儿文盲比较多。

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办理各种需要签字画押手续时,统统使用个人印章。

所以说,这个市场其实相当壮观。

从这伙计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日子过得挺滋润。

脚上穿着翻毛大头鞋。

这鞋在劳保商店得卖五六十元一双。

手腕上戴的欧米伽也得200来元。

身上的军大衣干干净净,头上也没戴大棉帽。

而是戴着个毛线护耳。

坐在那里就跟一发报员似地。

也隔三差五总是有来刻章的人。

他们一般都不说话,就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再选一下印章。

一般都选木头的,好一点的选塑料的。

刻章的哥们儿手头很熟练。

一边看着纸上的名字一边用铅笔在印章上打好隔断,然后把名字倒写到印章上。

接着,举起小刻刀就开始工作了。

童建国看了会儿就想:这营生咱也干的了啊!

005、瓜子它不香啊

周梓童以前就喜欢写写画画。

高考的时候如果不是太自信了都不会失手。

提前一年报名去学美术,靠艺术特长加分,至少能考上个二本。

至于倒写字,童建国虽然没有这么熟练,但也不用他这么麻烦。

直接用透明纸把名字写下来,然后倒过来,照着往印章上写好了。

看这情形,这伙计的收入应该比上班的强很多了。

眼下上班的,哪怕像童建国这种28岁老龄青年,到了厂子里一样得从学徒工干起。

一干就是三年。

第一年19元多,不到20元。

第二年21元多,第三年23元多。

然后从一级工开始,慢慢往上爬。

绝大多数人一直干到退休也评不上八级大工匠。

简直是浪费青春啊!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

可坐在街边刻章好像也不太体面啊。

且不说本尊是堂堂的老三届。

周梓童也是洪四代、富三代好吧。

周梓童的爷爷周坚强跟建林王是一拨人。

都是根儿红苗正,老红军后代。

上山下乡时人老人家到农村表示一下就被部队招走了。

营职转业到地方后,进入某保险公司当科级干部。

除了个人能力,其它都是零。

靠自己努力白手起家,渐渐当上了市级公司的总经理。

最后,保险公司上市,老人家一下就有了亿万身家。

光每年工资都上千万。

童建国虽然根儿有点黑,苗儿不太正。

但好歹是老三届,高二生,半个知识分子呢。

就跟路边坐着,天天用爱心发报?

忒跌份了吧?

童建国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了。

一辆公交汽车进站,一群大爷大妈蜂拥而上。

有卖茶鸡蛋的,有卖包子的。

童建国看着直摇头:这些更干不了!

童建国继续往街里走着,刚走到一个拐角,冷不防一个灰头土脸的大妈走过来嘟哝着:“换粮票!”

“啥?”

童建国都没听懂。

换粮票是啥意思?

这也是个营生?

童建国溜溜达达往电影院这边走来。

这电影院有三层楼高,看着有点陈旧、有点小,但童建国挺喜欢这种建筑风格。

电影院通体都是用石头建造的,最顶上有一个红色的大五角星。

朱红色的大门两边有玻璃罩子,里面贴着电影宣传海报。

这会儿的电影海报色彩鲜艳夺目,还挺吸引人的。

大门口人来人往,显然是这一带最繁荣的地段了。

童建国凑过去。

只见大门口蹲着两个老太太,她们面前都放着柳条大筐。

一个在卖波螺。

“来呀!吸波螺!肚脐波螺!一分钱一盅!”

这吸波螺就是一头尖尖的那种波螺。

跟瓜子差不多大小。

吃的时候用钥匙孔摆断尖尖那一头,再一吸,里面的肉就出来了。

所以叫吸波螺。

肚脐波螺跟衬衣扣子差不多。

扁扁的,有点像肚脐。

吃的时候得用大头针把肉挑出来。

另一个是卖瓜子的。

“来呀!热乎的瓜子啊!五分钱三杯!”

她那种杯子是喝茶的,二两的杯子。

三杯估计也就半斤多点。

童建国最喜欢吃瓜子了,这会儿嘴巴又馋的要命,忍不住就凑过去。

大妈立刻热情招呼:“小伙子,要来点吗?”

童建国一摸兜儿却尴尬了。

真是兜儿比脸都干净,连一分钱都摸不出来。

“两分钱也行啊,卖你一杯,带个尖儿……”

说着,大妈还比划着。

妈蛋!两分钱难倒英雄汉!

童建国叹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有人招呼:“童大哥!”

一回头,只见两个女孩儿走了过来。

两个女孩儿都跟童建波年龄仿佛,脸上的红脸蛋子略浅一些。

童建国略一打量,认出了其中的一个。

这女孩儿叫陈红,跟童建国一样,都曾是昭乌达盟的知青。

实际上,童建国跟她姐陈燕才是一届的。

陈红比童建国他们晚三四年到昭乌达盟。

73年的时候,一场白毛风袭来,陈燕和丁思甜他们几个永远留在了草原上。

因为姐姐牺牲,76年下半年刚开始有回城名额时,陈红就被早早安排回城了。

如今,她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神态气质跟以前大不相同。

“小红!”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

“嗯,童大哥,吃瓜子不?”

“呵呵,闻着味儿感觉不太香啊。”

“挺香的呢!”

说着,陈红拿出五分钱:“来!”

大妈拿起玻璃杯子。

“满点!再满点!来!童大哥!接着!”

童建国只好伸出双手。

这一玻璃杯子看着不多,倒到手掌里也是满满一捧。

可这双手捧着怎么吃啊?

又没法倒进兜儿里。

看着童建国不知所措的样子,陈红笑了。

“来!我帮你!”

陈红帮着童建国把瓜子都揣到兜儿里了。

接着,第二杯她又倒给了旁边的女伴。

自己那一杯倒了一半儿,又抓一把给童建国。

“我吃不了这么多!”

童建国一口气嗑了一小把瓜子,连连点头:“嗯,挺香的。”

“是吧?呵呵,走!咱们看电影去!”

“这个……”

童建国一看周遭,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

这随随便便跟一个大姑娘进电影院不太好吧,再说自己口袋比脸都干净……

其实,陈红长得还算不错。

东北人个头儿普遍比较高。

比如男的,童建国这种一米七六的身高勉强算中等偏上。

而周梓童的老爸周继文是1975年生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四。

在他们那个时代,在巴蜀地区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

小伙伴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高长子”。

眼下的女孩儿嘛,一般都一米六以上,超过一米六五就算比较高的了。

陈红有一米六二三的样子,穿着有跟儿的皮棉鞋就将近一米六五了。

加上她穿着收腰的呢子大衣,站在人群里还真是竖条条的。

再说,吃人嘴短……

“走吧!今天演《黑三角》,他们都说挺好看的。”

“是啊,是啊,老好看了,反特片儿!”

陈红的女伴儿在一旁帮腔。

“呵呵,主要我……”

童建国摸摸口袋。

“没事的,童大哥你还没工作嘛,应该我掏钱!回头你上班了再请我!”

“那好吧。”

陈红拿出3毛6分钱去买了三张票,三个人一块儿向电影院里走进去了。

006、漂漂的老阿姨

这电影院不用对号入座,全是三合板的硬座椅,稍微动弹一下就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要是有人一起动起来就仿佛一场奏鸣曲。

童建国他们进来的有点晚,一大半的座位都有人了。

尤其靠中间的位置,基本都被成双成对的男女们占据了。

童建国他们三人只好找了靠后的、靠边儿的座位坐下。

电影开始后,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有剧透的,有情侣小声说话的,有小孩子吵吵闹闹的。

童建国倒没烦,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会儿的人跟若干年后也没啥区别啊!

这不就是弹幕吗?

周梓童平时追番就喜欢一边看内容一边看弹幕。

也就他们90后孤寡老人事儿多。

还要什么安静、还要什么代入感。

要什么自行车要自行车,爽就得了呗。

除了说话的声音,就是椅子“吱吱扭扭”的声音、瓜子皮踩在脚下的声音。

最刺耳的是有人踩到波螺壳子了,就如同指甲从玻璃上划过。

这个《黑三角》的电影,童建国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还真好看。

简单直接、非黑即白。

就像看网络小说一样,爽感十足。

童建国坐在最右边过道的位置。

正在看着,隔着过道另一边座椅上有人在小声说话,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那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七八岁,大人像是个年轻女子。

童建国仔细打量那女子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这电影院遮光效果很差。

整个电影院一层二层都有窗户。

窗户上有很薄的绒布窗帘,靠手动拉扯。

二层的窗户窗帘都没拉上。

一层的也没拉严实。

刚熄灯放映影片时,还有点黑漆漆的感觉。

过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就跟白天差不多。

童建国仔细打量几眼,等那个年轻女子转了几下脸庞时,他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他的一个同学,叫赵君。

而且也算的上是街坊邻居。

她就住在童建国他们那片小区旁边的部队大院里。

当初,童建国还是跟她以及其他七八个同学一起去的昭乌达盟。

不过,就像周梓童的爷爷以及建林王他们那波人一样。

他们到农村只是做做样子,没几天就被部队招走了。

听说她后来被保送到军医大学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毕业工作了。

童建国只是打量几眼,便暗地里赞叹:真是个美女啊!

这会儿的女子敢留披肩发的一般都是美女。

因为这会儿理发、修饰手段很少。

如果发量不行、发质不行、头型也不周正的话,留披肩发简直就像梅超风一样。

童建国打量了一会儿,赵君便察觉了。

她不时侧一下脸,用眼角余光看向童建国这里。

估计她也认出来了。

但她不好意思完全转过脸来打招呼。

不时撩一撩头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去,你挺骚的嘛!

这位本尊大哥心跳加速,显然对赵君也有点意思。

可这也忒老了点吧?

赵君他们部队的孩子念书比较早,虽然跟童建国是一届的,年龄却要小一岁。

但怎么也27岁了。

这不赶上阿姨了吗?

20岁兴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童哥,看见没有?那个老姑娘。”

陈红在一旁撇嘴说。

“呵呵……”

其实陈红自己也二十四五岁了。

既然已经被陈红发现了,童建国也不好再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了。

老老实实看电影、听“弹幕”。

等电影看完了再过去打招呼也不迟。

可等电影放映结束,童建国再站起来时,赵君已经没影了。

估计已经夹杂在人群中向外面走去了。

陈红在一旁长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挽起童建国的胳膊:“童大哥!电影好看吧?”

“嗯,不错。下回我请你!”

“好啊!”

到了外面,陈红说:“童大哥,你别着急工作的事。”

“怎么了?”

陈红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来年百货公司会招人的,尤其像你这样会外语的……”

“我去,当营业员还要会外语。”

“哈哈,说不定有外宾啥的。”

童建国本尊英语就不错。

周梓童更厉害,虽然没考上大学,至少也能达到六级的水平。

因为除了高中以外,周梓童上的都是双语学校。

英语水平那真是杠杠的。

“好吧,谢谢你啊。”

童建国也未置可否,先表示感谢再说吧。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可个体户风吹日晒的更遭罪。

赚钱或许比上班赚的多些,也比较自由。

但发不了财啊!

什么卖瓜子挣100万,听他们瞎几把吹。

王十和建林王还说自己白手起家呢。

听蝲蝲蛄叫,都不用种庄稼了。

这会儿其实商业口也不错。

前些年工业口比较吸引人。

工人老大哥待遇好,各种福利高。

人们曾经说共产主义美好生活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这说得就是tx区的状况。

可最近一两年,商业口越来越吃香了。

因为他们跟衣食住行密切相关。

姜卫他们皮革厂那种跟商业口根本没法比。

门市里随便一个卖猪头肉的都能让家里人吃香喝辣的。

哪怕一个卖菜的,家人都不用半夜起来排队买大白菜。

或者从脑瓜顶上爬过去,就为了买冬储大萝卜。

童建国正在胡思乱想着,冷不丁一抬头却发现赵君刚好就在前面的路上。

他这才想起,赵君跟自己是同路的,她家部队大院就在童建国他们那片居民区附近。

童建国在她身后打量几眼,不由得惊叹一番。

我去,这赵君个子不矮啊,感觉有一米七多。

就算在未来零零后的年代里,都算是比较高的了。

赵君虽然领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童建国还是一眼能看出她是个姑娘。

因为这会儿未婚和已婚分的很清楚。

不像80年代以后那么乱。

不论结婚的,没结婚的,男的,女的,统统都可以烫头。

这会儿结婚的妇女一般都不留披肩发。

要么盘头,要么剪短烫了。

童建国小心肝儿砰砰跳着。

但却不急着过去打招呼。

泡妞儿这事儿不在年龄,有时候年龄越小反而越有优势。

因为80后以前的人男女界限比较分明,容易紧张。

而90后、零零后们反而没什么杂念,想的也没那么多。

泡妞儿这事往往就这样,想的少反而容易成功。

童建国就这么一路盯着赵君看。

漂亮女孩儿好像都有特异功能,谁要打量她,她用后脑勺都能察觉到。

但漂亮女孩儿又大多喜欢玩矜持,你不主动招呼,她也不会主动跟你打招呼。

童建国就故意吊着她,一路盯着她看。

一直到两个人都走得一般齐了,赵君再也忍不住了,主动打招呼。

“哟!老同学啊!”

“真是你吗?”

童建国目不转睛打量着赵君。

007、嬉皮笑脸犯

“这一路我都在省思,这大美女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讨厌!”

赵君脸红了,用手撩一下头发。

“真的,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比那个大明星李秀明都好看!”

“哪有,人家眼睛那么大。”

“你身材比她好啊。”

“好啥啊,傻大个儿……”

赵君也穿着件呢子大衣。

裹着她高挑的身材,就像雪地里的白杨树一样婀娜挺拔。

而且,她腿上的裤子……

怎么像打底裤啊?

这会儿不应该有打底裤啊?

童建国略端量几眼才看出来了,她是把裤腿儿改了,又窄又瘦,显得腿更长。

童建国打量的时间略长了,赵君更加不好意思了。

“建国你变了……”

“怎么了?”

“变滑头了……”

这会儿的男青年绝大多数都是铁憨憨,一本正经的,根本不会撩妹。

也就那些不管不顾的二流子有这本事。

这是教育洗脑的关系。

比如像双江老师这样的老艺术家,他一定会教育自己的男弟子:做艺术就是做人,一定要老老实实……

“唉,被生活摧残的……”

童建国搓着自己老树皮一样的手。

赵君眼睛红了:“建国,你这些年太惨了……”

童建国66年冬天到昭乌达盟。

76年有进城指标以后,按理说他应该第一个排上。

因为这时,同时期的人要么像陈燕、丁思甜那样永远留在草原上了。

要么像赵君他们这样被部队招走、保送工农兵大学去了。

最不济的也找个借口回城接父母班儿了。

同时期的,就只剩下童建国自己了,他都以为自己要烂在草原上了。

最后,终于在今年上半年回到城里了,又赶上了恢复高考。

童建国还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

哪成想又因为家庭关系落榜了。

“哈哈,没啥惨不惨的,有的同学永远回不来了,还有的同学身体和心灵永远落下了伤痕。”

“是啊……”

童建国、赵君他们一拨一共有80多个同学去昭乌达盟。

像陈燕、丁思甜他们那种被白毛风刮走的有五个。

意外事故牺牲的有两个。

生病去世的有三个。

缺胳膊少腿儿的有六个,疯了的有两个。

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而且,高考的事儿你不用担心。”

赵君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其实上面已经有政策了,对待你们这些黑五类子女要一视同仁。只不过传达的晚了,大城市已经执行了。小城市还没来得及,等来年就好了。”

“唉,都这么大年龄了。”

“咱们老三届不是有政策吗?年龄可以放宽到30岁,你起码还可以考两年。”

“唉,等上完大学出来娶老婆生孩子都耽误了……”

“哈哈!”

“像你多好,孩子都这么大了……”

赵君脸红了:“哪有,这是我哥的孩子。”

童建国和赵君在这里聊着,她身旁的七八岁的男孩儿一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这会儿听赵君这么一说,他立刻嚷嚷:“妈!你是我亲妈!”

赵君急的脸更红了:“不要乱说,我是你姑姑,怎么成你妈了!让你妈听见不打死你!”

“嘻嘻,姑妈也是妈嘛。”

“姑姑还要找对象呢,你乱说把人吓跑了……”

“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了,嫁给我吗?”

“傻孩子,姑姑是逗你呢……”

童建国在旁边看着他们姑侄说笑着,不由得赞叹不已。

这阿姨真不错啊!

对孩子很有耐心,温柔又贤惠。

长得漂亮、身材好。

爱美爱干净,还是医生……

虽然老点吧,也有一种成熟的美。

而且,这会儿的女子真是单纯啊。

不像那些疯狂的零零后女孩儿。

十七八岁已经经手好几个了。

各种玩法、技巧如数家珍。

“嘿嘿,像你这么漂亮,条件这么好,追求你的一定一大把。”

“还真没有……”

想想也有道理。

条件太好了,就有点鹤立鸡群了。

一般人哪敢追求啊?

也就老子这样半仙之体才配的上她!

“条件太好把人吓住了……”

“呵呵,其实谈得来就好,最好有趣点……”

“你看我怎么样?”

童建国眨巴着眼睛。

“啊?”

赵君愣了下,看了看童建国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

“讨厌!越来越滑头了!”

“呵呵!”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眼看快到赵君她家的部队大院了。

“有空到你家玩哦。”

“好啊,正好我刚弄到几个盘……”

童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以为她挺单纯的,没想到盘都看过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都是黑胶的呢!”

“呵呵……”

看来是欧美那种,太直接了吧……

“有卡朋特的,还有鲍勃迪伦的……”

果然啊,真可惜。

不过,管它呢!

“好啊,哪天到你家好好看看,或许咱们还可以学一学、比划比划……”

“哈哈,你还有这爱好啊!”

“必须地!”

“我快到家了,走了啊!”

“嗯,回头见。”

童建国回到家里,老爸童华章刚好也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忙碌着。

看见童建国,童华章连忙招呼:“快!进屋吃包子!”

童华章其实只比童建国大17岁。

这几天见到童建国总是一副肝长气短的样子。

他总觉得对不起儿子,自己的出身连累了儿子。

童华章跟《活着》中葛优类似。

只不过是反着的。

葛优本来是个大地主儿子,解放前败光了,因祸得福。

童华章却正好相反。

童华章的老爸童耀祖一辈子辛辛苦苦,抠门儿抠到令人发指。

比如春节请人吃饭,客人走了他就把菜里的粉条捞出来晾干了,下次再请别的客人。

几亩薄田不到万不得已不肯请人帮忙。

因为这会儿的长工也没传说中那么卑微。

至少比996们、251们强。

他们都挑着人家干活儿。

同样的工钱,谁家的伙食好,他们就去谁家。

经常长工们在啃鸡腿,童华章在啃苞米饼子。

就是靠这种抠腚咂手的节省劲儿,童耀祖终于在解放前成了另一个阶层的人了。

没想到“咣当”一下变天了。

葛优活下来了,童耀祖嗝儿屁了。

008、盘炉子

童华章这个富二代真是一天福都没享到。

顶多结婚早点。

大半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

每次运动会都难以幸免,最后还让儿子受牵连。

难免心有戚戚。

听到老爸招呼,童建国赶紧快走几步钻进厨房。

包子是酸菜、油渣馅儿的。

包子皮虽然还是苞米面儿的。

但是烫面儿的,并不像苞米饼子那么让人难以下咽。

而且说来奇怪,这酸菜跟苞米面儿似乎更搭。

你要用精粉儿白面,还真不是那个味儿。

在童建波弄好蒜酱前,童建国一口气吃了三个。

叶淑珍大喜:“妈做的包子好吃吧?”

“嗯,好吃!”

“一会儿还有海蛎子的。”

晚上,童建国的偏厦子也不敢烧炉子了,就等着明天来重新盘。

童建波招呼他:“哥,你睡我屋吧,我跟爸妈一块儿睡。”

叶淑珍撇嘴:“谁跟你一块儿睡!老大,还是到我们屋里跟爸妈一块儿睡吧。”

虽然是自己爹妈,童建国还是挺别扭的。

一家人都睡在一铺大炕上,这东北人也太彪悍了。

童建国还没下过澡堂呢。

听说大澡堂里,每个人都赤条条的,连条裤衩都不穿。

素不相识的,蛋子打皮的糙老爷们儿也会凑过来:“老弟,我先整你还是你先整我?”

老爹老妈特地把童建国让到炕头。

盛情难却,童建国只好接受了。

这一晚上给他热的。

就跟烙饺子皮似地。

直到下半夜,炕稍微凉了点,童建国才睡着了。

睡着睡着,突然打了个寒颤,惊醒了。

眼前却是唐哥拉稀、大鸡、寡妇他们几个损友。

原来,周梓童只是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

桌子中间的火锅还在咕咚咕咚冒热气。

怪不得这么热呢!

唐哥拉稀哈哈大笑:“你个憨批,不是说酒瓶不倒你不倒吗?喝这么两瓶就醉了?”

“日嘛!老子只是打了个瞌睡好吧?”

“梦见什么了?”

“梦见回到过去了……”

“一定挺好玩。”

“好玩个屁,冻死了。连手机、电视都没有。幸好是个梦啊!”

“幸好是个梦!”

童建国念叨着,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但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他难过的差点落下眼泪。

日嘛!还在这里……

昨天刚醒来时,童建国还斗志昂扬。

觉得自己可以领先杰克马、建林王这些小青年儿一步。

觉得自己可以从个体户干起,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可昨天在街上转了转。

看看那些个体户们一个个吭哧瘪肚,小脸冻得趋紫趋紫的样子,童建国又打怵了。

杰克马、建林王不也是先上班的吗?

甚至王歪脖子这种,也是先掌握了社会资源,靠老丈人的关系才白手起家。

老爸老妈早不见了。

童建国一个人在炕上顾涌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从被窝里爬出来穿棉衣棉裤。

正在穿着,就听到院子里刘大妈的声音。

“他大妹子,人我给你领来了啊!”

“好!谢谢大姐啊!”

童建国赶紧一鼓作气把棉衣棉裤穿上了,从炕上下来。

穿戴整齐走进院子里时,刘大妈刚好离开。

一个宽肩膀,身材粗壮结实的小伙子在偏厦子前忙碌着,来回查看着。

童建国嘴里叼着个、手里拿着个包子走了出去。

叶淑珍连忙说:“小兄弟吃点东西再干吧。”

小伙子害羞地摆摆手:“不了,我早上吃过了。”

童建国连忙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我特地给你拿的。”

叶淑珍也在一旁说:“吃吧,吃吧,尝尝大妈的手艺。”

小伙子只好把两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包子了,但还不好意思吃。

因为这会儿,童华章和童建波正上班往外走。

“忙着啊!”

童华章和童建波都冲小伙子点点头,一起骑车出院子了。

童建国举起包子:“来嘛,还热乎呢。”

小伙子这才把包子放到嘴里,几下吃掉了。

一边吃着,他一边继续屋里屋外查看炉子和烟囱。

最后点点头:“你这个炉子的烟道弄歪了,刮南风的时候,烟就往屋里倒灌。加上炕的烟道也不太顺……”

“要不要把炕也砸开?”

“不用了,掏一掏就行。”

其实,这些活儿童建国也会干点,只是不那么专业而已。

小伙子拿出工具,童建国也操起家里的几样工具,两个人屋里屋外忙碌起来。

童建国抡起锤子要把炉子砸开,小伙子劝阻了:“缝儿溜的不严实,咱慢慢撬,这些砖回头还能用上。”

刘大妈帮着找的这人挺实在。

换一般滑头的,大刀阔斧给你干,半天就干完了,他才不管你固废不固废东西的。

他这慢工出细活,怎么得耽误一天的时间。

但活儿干的到位。

童建国帮他打着下手,两人一起干着,时不时闲聊几句。

这伙计是东山的,眼下叫东山公社。

是蓝城周边最穷的一个村子。

因为他们既不靠海,又没有肥沃的土地。

虽然靠山吧,山又很贫瘠,净是石头,没法种果树。

后来,他们索性就靠石头赚钱。

到处挖山炸石头。

几年下来,东山公社周围到处都是大石坑。

有人给他们村子起了个外号叫“东坑公社”。

每年因为炸石头不知炸伤了多少村民。

或者因为晚上不小心掉到石坑里,摔伤多少人。

最近一两年,东山村的壮劳力们开始到外面干活儿。

干建筑、干工程。

结果因祸得福,他们村的平均收入已经遥遥领先周边的其它村子。

甚至有传说,他们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万元户了。

童建国试探了这小伙子几句,感觉还真有可能。

他眼下是建筑队的大工,去年还是小工的时候都分了1000多块钱,今年肯定只多不少啊。

眼下,连八级大工匠一年都赚不到1000元。

这个时期还是农村人好啊。

政策比较灵活。

眼下,城里人形容农村人有句话:农村老咔,不彪不傻,到了城里投机倒把。

这其实是赤果果的嫉妒。

因为农村人拿点农产品到城里换钱是被允许的,不算倒把。

换了你城里人就不行。

009、鸡蛋换粮票

“小郭,歇会儿,吃饭了!”

童建国和郭连江闷头干着,眨眼就到中午了。

昨天包了两盖子包子,这会儿还剩下不少。

叶淑珍又煮了点碴子粥,泡了点雪里蕻。

童建国醒来后,口味变淡了。

为了照顾他的口味,叶淑珍昨晚就把雪里蕻泡上了,这会儿就着苞米碴子吃刚刚好。

童建国这样不太习惯东北苞米口味的,都吃的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了,两人又休息了片刻,然后一鼓作气干下去。

到下午四点来钟,总算把炉子重新盘好了。

烟囱、大炕什么也都疏通了一遍。

“歇会儿吧,吃了晚饭再走吧。”

叶淑珍盛情邀请郭连江留下吃饭。

“谢谢大婶儿,不了,回去晚了道儿不好走。”

“也是啊。”

东山那边到处都是石坑,晚上走确实怪吓人的。

叶淑珍赶紧给郭连江拿钱。

给了他3块钱10斤粮票。

郭连江死活不要钱。

争执不过,郭连江只好说:“要不您再多给我点粮票也行。”

叶淑珍又拿了20斤粮票给他,其中有5斤是全国粮票。

郭连江大喜,向叶淑珍连连鞠躬,拿着工具走了,童建国一直把他送出来。

童建国想起昨天在街上溜达时,就有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喊:“换粮票!”

看来粮票这玩意也是个营生啊。

“我说郭子,你们要那么多粮票干什么?能当钱花吗?”

“比钱管用呢。我们农村人不像你们城里人有粮食关系。到了外面要是没粮票的话,饭都没法买。离家近还行,离家远就麻烦了。”

“也是啊,到外边买个烧饼都得拿粮票。”

“我们年后就有大工程,又得到外地去,缺好多粮票呢。”

“缺多少?”

“当然越多越好了,我们五六十个人,在外面待半拉年,没有几千斤粮票根本不够用。”

“嗯,我帮你问问,给你搞点。”

“好啊!太谢谢你了,要是你能找到关系,我们可以先给你钱。”

“不急,这一半天有消息就去找你。”

“好!您费心了!”

这天晚上,睡在自己烧的暖烘烘的小炕上,童建国兴奋不已。

日嘛!干什么个体干个体?这辈子都不可能干个体!

越是计划经济时期机会越多。

童建国想起来,好像听老爸、爷爷说过几次。

这叫对缝儿!

其实说白了,王十就是对缝儿的。

知道南方缺苞米,就从东北赊过来,然后卖给南方。

连本钱都不用出,一笔就赚了300万。

那可是1983年啊!

虽然王十有老爹、老丈人关系。

可谁没关系啊?

谁也不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没有大关系,总有小关系嘛。

比如粮票这事儿,城里人家,稍微会过点日子的,谁家都能有几百斤。

更不用说那些大厂了。

随便找个认识的人搭讪一下,划拉几千斤粮票简直易如反掌。

童建国越想越兴奋,继而发散思维。

不光粮票啊,这会儿还有布票、肉票、工业票、自行车票,还有外汇券,只要脑筋活点,四下张罗一番,总是能赚到钱的。

可等第二天,童建国来找大勇时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勇住在这片居民区的东头,比童建国大两岁,初中时两人还是同学。

初中毕业后,童建国继续读高中,大勇就下来上班了。

眼下,人家已经当上一个万人大厂的工会干部了。

他们的厂子是一家重型机械厂。

福利待遇好,工人手里的粮票当然花不完,很多都存在手里了。

“好事儿啊!好多人都想趁年前把粮票花出去。”

“哈哈,我就说嘛。大勇你就帮着撺掇撺掇。”

“可你不能拿钱来买粮票啊。”

“怎么了?”

“你,你不是糊涂了吧了?拿钱买粮票,那不成倒把了吗?”

“我去,把这事儿忘了。”

妈蛋,真是低估这个时代了。

要是这么容易,别人不早干了。

“我倒有个办法。”

“啥办法?”

“正好我们单位好多人这几点惦记用粮票换鸡蛋,你不如……”

“嗯,我明白了。我拿鸡蛋去换你们的粮票。”

“是啊,要是行。我这几天就给你划拉划拉,看看能收上来多少粮票。”

“没问题,你先张罗着吧。”

两三后,大勇就拿着一大包粮票来找童建国了。

一共有6000多斤,其中有1000斤是全国粮票。

用猴皮筋儿一匝一匝扎着。

童建国赶紧拎着粮票来东山找郭子。

郭子他们收本省粮票一斤是一毛二分钱,全国粮票一斤是一毛八分钱。

童建国拿来的这一包粮票换了800多块钱。

童建国欣喜万分。

因为他知道门市里卖的鸡蛋的价格,是五毛五分钱一个。

也就等于说他到门市买鸡蛋再卖给重机厂的人都能稍微赚点。

更何况他不可能到门市去买鸡蛋。

弄到了粮票,郭子和他们村里的几个工头比他还高兴。

一个工头说:“不能让人小童白跑啊。”

“是啊,给小童50元跑腿儿费。”

“50元太少了吧,给100元!”

童建国本身已经铁定赚钱了,哪好意思再要他们的钱。

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别,别,应该的,我是帮你们,也是帮他们,都是朋友嘛。”

“那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正好我家里还剩一套猪下水,小童要是不嫌弃的话……”

“他们城里就好这口,哈哈。”

“是啊,可猪下水也不便宜,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拿着吧,给您就拿着。”

郭子和其他工头又劝了一番。

童建国只好接受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童建国拿着一套猪下水回来,分成了三份儿。

给刘大妈家一份。

刘大妈算是贵人了,虽然差点把大粪灌到童建国嘴里,可要是没她,哪有童建国当下。

又给大勇一份。

尤其猪大肠那部分,他最喜欢这玩意。

剩下的,童建国拿回家来了。

鸡蛋就容易多了。

童建国也不用找关系,直接到园艺大队来买。

园艺大队本身有养鸡场,又家家户户养鸡。

除了上缴农村合作社一部分,自己还剩下很多。

尤其到了年关的时候,他们都急于出货,好换钱买年货。

这会儿大街小巷拐着筐卖鸡蛋的净是他们村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价位是怎样的。

童建国给重机厂职工的兑换标准是一斤普通粮票换两个鸡蛋,一斤全国粮票换3个鸡蛋。

这也是市场上的基本标准。

童建国来到园艺大队,找到管事儿的商量一番。

他们听说量大,立刻答应一个鸡蛋卖4分钱。

童建国粗略算了一下。

这一把他就赚到大约270元。

这可是学徒工一年的工资!

也是童建国的第一桶金。

啥叫白手起家?这才叫白手起家!

010、你是魔鬼啊

园艺大队特地派了一辆马车,拉着鸡蛋来重机厂。

事先,童建国已经通知大勇了。

用粮票换鸡蛋的人自己提着篮子过来领鸡蛋。

都领走了,车上还剩下两篮子。

车把式扬起鞭子:“走!小童,到你家去。”

“不用了,也不算远。”

“我不送你,你这两篮子鸡蛋怎么拿?”

“啊?这是给我的啊?”

“是啊,我们队长说了,你帮我们卖鸡蛋,我们也不能亏待你,最起码也得给你点鸡蛋。”

“这,这也太客气了。”

这买卖好啊,不光有钱赚,还有东西拿。

童建国回到家时,老妈和童建波正在收拾猪下水。

接连两天,童建国又是猪下水的,又是鸡蛋的,往家里划拉。

全家人都欣喜不已。

童建波洗着猪肺说:“妈,你看,俺哥醒来以后越来越有本事了,人也活泛了。”

“本来嘛,你哥本来脑瓜儿就灵,哪像你……”

“唉……”

“你哥来年一定能找到工作,眼下先张罗找个对象。你们单位有知根知底儿的好姑娘,也帮寻摸寻摸。”

“嗯,我一直帮俺哥寻摸呢。”

其实,叶淑珍和童建波都在纺织厂上班。

叶淑珍在国棉,童建波在红棉。

但老妈给儿子找对象总是有点别扭。

还是老妹儿给哥哥找对象自然些。

童建国挺起胸脯:“唉,我的个人问题不用你们操心,喜欢我的妹子多的是,我得挑一挑。倒是咱家波波得抓紧了。”

叶淑珍撇嘴:“给你洋摆的!”

童建波哈哈笑着:“本来嘛,俺哥又有文化,又有本事,又高又帅,当然不愁了。”

“那当然了,咱家就你愁人。”

童建国差点脱口而出:老妈!你是魔鬼吗?

好好的气氛,你非得来那么一嘴。

这个年代的父母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奉行谴责式教育。

对儿女一定不能表扬,表现再好也要严加谴责。

用他们的口头禅来说,就是不能夸流屎了。

王朔的老妈是这样,姜文的老妈也是这样。

姜文这样的大导演在一次节目中,都无限伤感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了,我老妈一直到去世都对我从没满意过。

周梓童的老爸周继文也是这种遭遇。

奶奶还好点,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爷爷周坚强就不一样了。

永远板着脸,不苟言笑。

仿佛一笑就要破功了一般。

周梓童很幸运,老爸他们七零后、八零后这两代人渐渐醒悟了。

他们跟儿女不用绷着、端着,跟儿女一起成长,从小到大都把儿女当朋友、当伙伴。

周梓童经常跟老爸一起打游戏,打到兴致处,还经常“老周!老周!”地招呼。

“妈,瞧你说的,咱家波波其实挺好看的。满分要是10分的话,波波起码能拿9分!”

“瞎说……”

叶淑珍嘴里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带着笑意。

他们贬低儿女其实就是贬低自己,因为儿女都是他们的产品。

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一点心灵扭曲。

因为日子太苦了,他们不得不节省着过日子,连感情都必须节省。

而且必须有强大坚硬的外壳。

在凄风苦雨的环境里,如果身子骨不够坚硬,可能早就尸骨无存了。

被老哥飘扬,童建波更是眉开眼笑:“哪有?人家……”

“你看看,你又……”

一言不合,叶淑珍又想破坏气氛了。

趁她还在读条,童建国连忙打断。

“妈,锅里的猪肝快煮好了!”

“瞎说,还得一会儿呢。”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我和波波出去转转吧。”

“好啊,快过年了,买两双新袜子吧,等我会儿啊,我给你拿钱。”

“我自己有钱。”

“你哪来的钱?”

“我也有钱!”

童建波连忙喊。

叶淑珍皱起眉头:“你怎么有钱?”

“那个,我前天搬线圈儿赚的……”

童建国知道,那种棉线圈儿,一麻袋有两百来斤。

壮小伙搬起来都挺费劲,童建波一个大姑娘是怎么搬动的。

“哼!以后有外快也得交上来。你还长能事了,开始藏私房钱了。”

童建国有点出离愤怒了:“妈,你怎么这样子?波波一个女孩子家家买雪花膏还得用钱呢,吃点零嘴也得钱。”

“买啥雪花膏?都是我买。吃啥零嘴?又不是小孩儿!”

童建国还想争辩,但转念一想,老妈这几天之所以对自己客气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要是再顶几句嘴,连基本盘都要失去了。

就哈哈一笑:“哈哈,好吧,我领波波吃零嘴去了!”

“哼!别乱花钱……”

叶淑珍的警告声就像耳旁风一样,童建国搂着老妹向外走去了。

到了外面,童建波满脸欣喜:“哥,一会儿我请你吃糖葫芦!”

“我请你还差不多。”

“你哪来的钱?”

童建国扯开衣襟,指指口袋里:“你看看?”

童建波看到童建国口袋里装了十来张的大团结,不由得吃了一惊。

“哇!你好有钱啊,在哪弄的?”

童建国神秘一笑。

童建波想起什么,神情严肃起来:“哥,你不是在倒把吧?可千万别干这种事。上半年咱房后老门家小子门三儿都被抓起来,你不是不知道。”

“嗯,放心吧,哥有数儿。”

如果可以选择,童建国真不愿重生到这个时代。

童建国虽然不喜欢听老爸、爷爷他们念叨那些老古早的事情。

但平时重生类小说没少看。

看来看去,他发现,重生到90年代是最合适的。

因为那会儿已经完全开放了,允许私人开公司。

先扫一圈儿内部股权证,等一两年上市后爆赚一笔,再到海蓝炒一波房地产。

赚它几百万后再回来开公司。

门户网站、网络游戏、购物网站、app啥的统统赚它一笔。

二十年后妥妥的百亿身家。

然后打造一艘豪华邮轮,没事全球旅行去。

可眼下这算啥?

干个体都要躲躲藏藏。

粮票换鸡蛋也得小心翼翼。

刚走过两趟房正好街边有卖糖葫芦的。

童建国连忙过去给童建波买了一个。

“哥,你不吃啊?”

“太酸了!”

“还行啊,你尝尝。”

童建波把糖葫芦举到童建国面前。

童建国勉强吃了一个,还是一副噤鼻夹眼的样子。

“哥你煤气中毒以后,好像口味都变了。”

“是吧。”

正说着,姜卫、姜兵哥俩迎了上来。

“童哥!波波姐!”

他们一起打招呼。

011、新鞋子旧鞋子

童建国和童建波一起点点头。

姜兵指着冰糖葫芦:“哥,给我也买一个。”

“买啥买,你个馋猫,什么都想叉一口。”

童建波大大方方举起糖葫芦:“来!让你也尝尝。”

姜卫连忙拉了弟弟一把,走开了。

“走了啊!”

其实,童建国早看出来了,姜卫对自己妹子有意思。

可姜卫比童建波小了好几岁。

而且,姜卫是那种比较精明、会算计的人。

童建波这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童建国在老妈面前说自己妹子可以拿九分。

虽有几分夸张,但也不算太离谱。

童建波就是没条件打扮而已。

打扮打扮不敢说跟赵君比吧,比陈红那种还是不在话下的。

而且,童建波性格好,开玩笑从来都不带急眼的。

对人实诚,又勤快。

上哪找这么好的妹子。

反正90后、零零后绝对找不出这种。

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直接来到百货公司。

这个百货公司兄妹俩从小到大逛过无数遍。

最步调一致的习惯就是从最上向下逛起。

因为越是高层越买不起,就过过眼瘾而已。

况且,这楼也就三层高。

刚到三楼,童建国就看到一排卖手表的玻璃柜。

凑过去一看,柜子里是清一色的瑞士手表。

有英格纳、梅花、欧米伽、大罗马……

都200来元。

唯有一款上塰手表120元。

童建波比童建国更兴趣浓厚,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来回看着。

“哥,你喜欢哪个?”

“都挺丑的。”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的吗?”

“嘿嘿……”

童建波还以为童建国客气。

“等我多攒点钱给你买一个。”

“傻瓜!怎么老惦记给别人买。哥还用你给买啊,多攒点钱给自己买嘛。”

好像一般家里都这样。

越是受屈儿的那个孩子越懂事儿,越知冷知热,又特别孝顺。

所以,这个年代的父母也因此有恃无恐。

觉得自己的谴责式教育是成功的。

二楼是专卖各种衣服鞋子的。

都是童建国看不上的那种。

因为色调太简单,基本都是灰、蓝、黑。

童建波在卖鞋的柜台前停留下来。

玻璃柜子里卖的是各种棉鞋。

有布的也有皮的。

感觉像是猪皮的。

纹路很粗糙,款式也一般。

但怎么也比布棉鞋好看。

尤其女孩子,穿着软趴趴的布棉鞋,就如同两个大包子一样,脚码再大点就更没法看了。

童建国指着一双看起来还凑合的皮棉鞋对营业员说:“拿来试试。”

“不用了。”

童建波过来拖他。

“试试嘛,又不要钱。”

营业员把鞋拿出来了,童建波也不好意思不试了。

童建波一米六三的个子,脚也不小,穿38的鞋。

不过,眼下的妹子基本都差不多。

这个时代男人当牲口,女人当男人,脚小干活儿怎么得劲儿。

童建波穿上一看,顿时整个人就变样儿了,显得洋气了。

人的外貌最重要的一个是头,一个是脚。

童建波本来脚码就不小,穿着包子一样的布棉鞋就显得更大了。

脑袋收拾的再利索,一看脚下,整个人就掉分儿了。

“感觉怎么样?”

“嗯,还行,挺合脚也挺暖和的。”

“走两圈儿看看。”

童建波是实在人,听老哥这么一说,就在地上走两圈儿。

营业员不由得有些急了。

但一看童建国伸手拿出几张大团结,顿时眉开眼笑了。

童建国正老老实实溜达着,一看老哥拿出钱开票了,顿时急了,赶紧脱下鞋子。

“哥,你干哈?”

“干哈?买鞋啊!”

“谁要你买啊!讨厌死了!”

营业员皱着眉头看看童建波,再看看童建国。

“你都穿着别人的鞋子溜达好一会儿了,哪能不要?”

“烦人!就不该听你的。”

“行了,哥是故意的,哥早就想给你买鞋了。”

交完钱,童建波急吼吼地要把鞋脱下来了。

童建国连忙阻止:“就穿着嘛。”

“还没过年呢。”

“这会儿不都已经过年了?”

“这是元旦。再说回家怎么跟咱妈说?”

“这你就别管了。有新衣服新鞋子一定要立刻穿,否则留着下崽儿呢?”

“哈哈,也是。”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哼!你这是及时享乐!”

到了楼下,兄妹俩又给家人买袜子。

全家五口人,一人一双。

但童建国不由自主又拿起一双女式袜子,拿起又放下了。

童建波知道老哥这是想二妹了,也不由得叹口气。

“二妹今年该二十二岁了,说不定都结婚了。”

“是啊……”

二妹童建义送人都十来年了,童建国和童建波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也不敢跟父母打听。

因为没人敢在叶淑珍面前提二妹。

甚至连豆油都成了敏感词。

平时都说“炒菜那个”。

“哥,你说俺妈不得意我是不是因为俺妹的关系?”

童建国叹口气:“别想那么多,咱妈是不得意她自己。”

“这什么意思?”

“这事儿比较复杂,涉及到心理学、社会学、家庭伦理学……”

“哼,就会忽悠人。”

“对了,我想起来了,该给咱妈买红袜子呢。”

“是啊,俺妈来年本命年。”

童华章比童建国大17岁,叶淑珍比童建国大19岁,属马,来年正好本命年。

这会儿没有踩小人那种袜子,童建波只能挑了两双红袜子。

“这下咱妈肯定得意你。”

“哼,不得意就不得意吧。”

其实,老爸童华章挺心疼童建波的。

只是,童华章不仅在社会上夹着尾巴做人,到了家里还是一个德行。

啥事儿都和稀泥。

从百货公司出来,兄妹俩又溜达了一会儿。

到了一个街角时,有一群人围着,有人在叮叮当当敲打着什么。

童建国凑过去一看,是个首饰匠在加工首饰。

这会儿因为破四旧的关系,绝大多数家庭都没有黄金首饰了。

但银的、锡的还有点。

有人就拿着旧首饰来修补修补。

首饰匠赚点手工钱。

但童建国知道,首饰匠要光靠手工钱得饿死。

他们一般都会在天平上做手脚,克扣点顾客的材料,这样才能多赚点。

童建国正在看着,就看到首饰匠往他身旁的小炉子里鼓风,放上坩埚,接着就拿起两枚袁大头准备扔进去融掉了。

“等等!”

童建国连忙大喊。

012、收古董的好时代

童建国不太懂古玩、古董。

虽然老爸和爷爷都有收藏,但他也不太关注这些。

可袁大头算古玩,这个童建国还是知道的。

30年以后,一块儿袁大头怎么也值几百块钱,好的可能几千。

这要是熔成银疙瘩了,在当下也就值块八毛钱吧,那不暴殄天物一样吗?

看见童建国一惊一乍的,首饰匠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是个精明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童建国有其它想法。

就暂时把袁大头收起来了,修理其它的首饰。

看了会儿童建国就看出来了。

这袁大头是别人卖给他的,用来当银料。

或者直接用袁大头打一个戒指。

除了袁大头,还有银钗、银筷子之类。

那些东西看起来挺粗糙,童建国也不懂,自然也就不心疼。

不过,这个首饰匠肯定还会经手其它的做工精美的首饰,也不知道熔掉了多少好东西。

等围观的人散去后,首饰匠才抬头看了童建国一眼,小声说:“大哥,你想要袁大头啊?”

“是啊,我看看怎么样?”

首饰匠拿了两个袁大头递过来。

童建国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掂量掂量,再互相碰一碰。

最后还用指甲夹着银元吹一下,放到耳边听一听。

首饰匠笑了:“不用那样的,你掂量掂量就知道了,除了银子,哪有这么重的金属,还有这声音……”

童建国又仔细端量端量袁大头的头像、文字、花纹。

虽然看着有点旧,但并没有缺损。

应该属于品相不错的吧。

“多少钱一个?”

“其实,我不是卖的……”

“我知道你不是卖的,不过要是价钱合适呢?”

“你给多少钱一个?”

“一块一个吧。”

“唉,收都收不上来。”

“不会吧,你顶多8毛钱一个收的。”

“怎么可能?”

“那你想多少钱卖?”

“其实也没几个了。要不我给你鹰洋吧,这个一块一个可以。”

说着,他从脚下盒子里拿出一把比袁大头小一圈儿的银币。

童建国也认识鹰洋。

这玩意虽然个头儿小,价值却并不比袁大头低。

个别品相好的甚至更贵。

“一共多少个?”

首饰匠扒拉几下:“一共10个。”

“行了,都给我吧。”

童建国说着,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童建波还以为老哥在这里闲扯呢,没想到真掏钱了,连忙阻止。

“哥,你买这破……”

想说破玩意又没好意思。

“买这没用的东西干啥?”

“唉,你别管了,哥喜欢这玩意儿。”

童建国把10枚鹰洋揣兜里了。

又继续打量那两个袁大头。

“还有几个?”

“就剩6个了。”

“实在点,我都要了。”

首饰匠叹口气:“一块二一个吧。”

“行!”

童建国痛快地掏钱了。

眨眼间,童建国就花掉了将近一个月的工资,童建波在一旁直摇头。

首饰匠一边收着钱,一边讨好地问童建国:“大哥,您这是收藏呢?”

“是啊,乱世藏金,盛世收藏嘛!”

“您的意思,现在是盛世?”

“快了!这盛世将如你所愿!”

“嗯,我也感觉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以后……”

“我明白,以后再有,我就给您留着。”

“除了银元,还有做工比较好的那种老古早首饰您也尽量收着。”

“好的,您大概能要多少?”

童建国叹口气:“你尽量收着吧,别耽误你买卖就行。”

“好的。”

童建国可不敢说出“有多少收多少”这类大话。

靠倒腾各种“票儿”赚钱,他也不确定自己能赚多少。

一方面要完成原始积累,等政策宽松再做真正的生意。

另一方面还得改善生活呢。

不能把钱都压在这上面。

走在路上,童建国不由得欣喜若狂。

凡事有失必有得。

生在这个时代虽然不能开公司,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赚钱,但有些东西后世也比不了。

比如古董、古玩。

这会儿根本没人懂这些。

胡八一、王胖子那两个损塞在这个年代估计也就对金银珠宝、雮尘珠之类懂点。

当然,到了90年代完全开放时,还能捞一把。

不过,白菜价是别想了。

起码得有马未都那两下子才有可能弄到好东西。

离家越近,童建波越慌。

“完蛋了,老妈这回要骂死我了……”

“别管那些!反正你穿皮鞋挺好看的,个子都显得高了。”

“要不我换回去吧,等跟咱妈商量商量再穿……”

“换啥换啊,这么大的人,穿个鞋子还用跟老妈商量?穿着吧,我跟咱妈说。”

回到家里,叶淑珍都没注意到童建波脚上的新鞋子,光顾眉开眼笑跟童建国聊天了。

“这会儿外面挺热闹吧?”

“是啊。妈,这是波波给您买的袜子。”

“我都有袜子还买什么袜子,怎么还是红色的?”

“来年不你本命年吗?”

“啥本命年不本命年的,封建迷信!”

“我还给波波买了双鞋。”

叶淑珍这才看到童建波脚上的鞋子了,立刻瞪起眼睛。

“买什么鞋子买鞋子?又不是没有鞋穿,再说你哪来的钱,这双鞋怎么得好几十吧?”

“还行,我帮大勇他们厂子搞福利,挣了点提成。”

“能行吗?你可别犯错误!”

“犯啥错误犯错误!劳动所得!”

“再说,你个臭丫头,刚买的鞋你就穿上了啊?不能等过年再穿?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油!”

“干嘛要登过年再穿,放在柜子里能下崽儿啊?”

“不会过日子!”

童建国帮助重机厂粮票换鸡蛋后没几天,大勇又拿了一堆粮票来找他了。

重机厂是万人大厂,上一次粮票换鸡蛋的只是七八十个人而已。

其他人一看也眼红的不行,纷纷来找大勇,也想换回一批。

郭子他们村子那么大,除了在外面干工程的,还有开山炸石头的,吃掉几万斤粮票都不在话下。

至于园艺大队那边,鸡蛋更是海了去了。

童建国轻车熟路,三头忙活着。

十来天的时间内,接连干了三波,眨眼间又赚了800多块钱。

来回跑着,童建国又渐渐发现了新的营生。

013、你想多了

童建国经常听老爸、爷爷他们念叨一些词汇,比如“打鸡血”、“手套换包”之类的。

一直都以为这些只是一个词汇而已,带有调侃的意味。

到了这个时代,童建国很快就发现“打鸡血”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前些年流行的一种特殊疗法,甚至得到有关领导的首肯。

这几天,童建国又渐渐发现“手套换包”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在当下它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这个时期,各个厂矿都给职工发劳保用品。

有手套、口罩、帽子、鞋子、衣服……

不论一线工人,还是办公室人员都有份儿。

只不过,不同工种获得的劳保用品略有不同。

比如,有的一线工人连鞋子、帽子、衣服、裤子统统都分。

手套也不一样,办公室人员可能只分线手套。

一线工人还有棉手套、布手套、皮手套、半袖手套……

发劳保用品的频率也不一样。

办公室人员可能一个季度才发一次,一线工人一个月就的发一次。

但无论如何,各个厂矿企业职工的劳保用品都是用不完的。

相比之下,那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等单位手里却连根毛都没有。

他们得去供销社买溢价的劳保用品。

所以,这会儿也诞生了跟鸡蛋换粮票类似的营生,就是传说中的手套换包。

而且,这买**粮票换鸡蛋大。

像重机厂这样的万人大厂,搞一下估计也得几千块钱。

但很多手套换包都是一锤子买卖。

几副毛线手套或者几副皮手套换的包,看着花里胡哨的,其实都使不住,一两年就坏掉。

童建国要想长期在重机厂做买卖,就不能干一锤子买卖的事儿。

他得寻摸质量过关、美观时尚的包包。

眼下,童建国还得张罗年前同学会的事儿,手套换包的事只能暂时放一放。

所谓同学会其实就是全市当年同一批到昭乌达盟那批人。

绝大多数都不是同学,甚至都不是一个学校的。

80多位同学,除了挂掉的,落下残疾的,嫁娶在当地的,到了外省市的……

能到现场来的估计一半儿都不到。

赵君就算是童建国仅有的五个同班同学中的一个了。

实际上,两人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但在电影院那次之前,童建国跟她说过的话连10句都不到。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两人还曾在一个学习小组学习。

有一次在她家里学习时,童建国不小心被铅笔刀割破手指了。

她立刻搬来小急救包,不紧不慢地给童建国包扎手指。

童建国身体发育迟缓,心灵发育却有些超前。

闻着她脖颈散发出的香气,童建国的小心肝儿忍不住“砰砰”乱跳。

从那以后,童建国再也没跟赵君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她。

一直到初中一年级。

那会儿,同学们经常参加校外活动。

比如疏通河道啥的。

有一次,轮到童建国他们小组干活儿了。

童建国没带水靴就去找其他同学借。

正好看到赵君和几个大个子女生在一块儿,便凑过去。

“谁有水靴借我用一下。”

赵君立刻把自己的水靴递过来了。

这会儿的人都活的粗糙。

赵君的水靴却格外精致。

水靴帮有一圈儿粉色,水靴里面还垫着绣花的鞋垫儿。

童建国忍不住埋下脸去看图案。

那几个大个子女生以为这个小个子男生在闻味儿,一起哈哈大笑。

童建国窘迫地赶紧跑掉了。

还水靴时也没敢直接给赵君,而是通过别人转手。

妈蛋!真没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早干什么了?

现在好了,人家连盘都看过了。

说不定像满娜一样,三十六招七十二路都精通了。

唉!算了,咱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能有封建余毒。

人品好,又会玩,那不是好事儿吗?

再说,周梓童其实并没什么实战经验……

虽然整天在唐哥拉稀那伙损友面前吹牛逼,但实际上就是个键盘侠。

那方面根本就是一张白纸。

开天辟地头一遭,无论如何得好好发挥一番。

不过,是不是得整几个套套啥的啊?

这会儿那一类用具都是单位或者街道发的,也没处买去。

童建国想起小时候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时,曾从家里翻出一种奇怪的气球来玩。

好像家家户户都有那种。

趁老爸没下班,老妈在厨房忙碌,童建国在父母的唐箱里好一顿翻箱倒柜。

“老大,你在找什么?”

叶淑珍搓着手进来。

“啊,没啥,哈哈,我记得我以前有个毛线手套。”

“那是哪辈子事儿了,早织背心儿了。”

算了,没有措施更好。

搞出人命才好呢,直接吃鸡蛋了。

“想啥呢?”

童建国看着眼前的留声机懵逼了好一会儿。

“哈哈,没啥,原来是这个盘啊……”

“那你以为呢?”

“嗯,我估摸就是这种,这黑胶唱片看着不错。”

童建国一直以为留声机是解放前的玩意儿,没想到眼下还有人在听这玩意。

童建国以为的事儿多了。

赵君是周三休息,童建国一大早就过来了。

在他早年的生活经验中,女孩子早上刚起来那会儿最好看,身上的气味儿也比较好闻。

可到了赵君家,她早就吃完早饭,洗漱完毕了。

赵君家住的是rb房。

是一种尖顶的二层小楼,类似于后世的一户建。

但前后院比一户建大多了。

前院能停一辆小轿车,后院更是大了一倍不止,还有专门冬储蔬菜的地窖。

房间的格局也挺紧凑,跟后世那种宽大的客厅、宽大的落地窗那种大不相同。

一进门是一个逼仄的走廊,左手边是一个小客厅,右手边是一间卧室。

再往里就是卫生间、厨房、柴房,然后是后门。

楼上有三间屋子,最高的尖屋顶还有一个杂物间。

地板虽然已经用了几十年了,看起来却依然光亮如新,丝毫没有朽烂的迹象。

只是,这会儿的地板都是打龙骨的,垫的很高。

走在上面有“砰砰”的响声。

童建国拿起唱片封套看了看,赵君连忙在一旁说:“大家都说你英语水平不错,看看这叫啥名字?”

这会儿人不学英语,连大学生的英语水平都很差。

童建国简直能把他们秒成渣儿。

014、贼不走空

看着封套,童建国笑了:“当然是世界之巅了!”

“哇,厉害!来!奖励你好东西。”

说着,赵君将一杯棕色的饮料递过来。

童建国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咖啡。

但还故意打量着:“这也能喝吗?”

“那当然了,跟茶水一样呢。”

“哦,我想起来了,就像靡靡之音里唱的,我呀美酒加咖啡……”

“哼,滑头!”

陪赵君听着土的掉渣儿的歌儿,陪着她聊会儿天儿,童建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看来今天没戏了,白激动一回了。

“对了,给你看我的手抄本!”

童建国顿时大喜:来机会了!

手抄本可是好东西。

这是最近这几十年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不过,童建国他们这些男同学的手抄本也会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

比如最有名的是《满娜回忆录》,在眼下已经算是带色儿的读物了。

这么私密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有想法啊。

可童建国接过赵君的手抄本翻了翻。

别说《满娜回忆录》了,连《绿色尸体》、《一双绣花鞋》都没有。

只有食指、北岛,以及西单墙上的那种诗词。

另外几本手抄本都抄着同一部小说。

“第二次握手?我怎么记得这是短篇小说啊?”

“是啊,张扬最近两年又扩写的,有20万字呢。”

“这,这不属于打非吗?”

“唉,因为这本书,张扬现在还没出来呢。”

“看来哪个年代都一样啊!”

“像这种事,你说以后会不会好起来?”

“哈哈!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闲聊一会儿,说起聚会的事。

赵君说:“咱们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定下了。”

“哪一天?”

“腊八那天。”

“地点可不好找啊。”

四五十个人家里是坐不下的。

可一般的公共场所未免太冷了。

“蓝军给找好地方了。”

“蓝军?就是司令吧?”

“哈哈,你还记得他的外号。”

蓝军也是干部子弟,没事儿爱跟人吹嘘他老爸打仗的事儿。

讲到兴致处,什么原子弹、激光弹都往上整。

有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司令。

其实,他老爸虽然名义上是解放干部,但连枪都没摸过。

就是个赶驴车的。

被征用后,因救长官有功,直接平步青云了。

朝韩战争时,丫又泡病号躲了过去。

“嗯,找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二一九俱乐部小礼堂。”

“那里感情行。”

“是吧,到时候咱俩一块儿去啊。”

二一九礼堂也属于部队的,冬天有暖气,当然很舒服了。

童建国在城里转了两天,基本摸清现在城市年轻职工的流行趋势了。

不论男女,基本流行两种包包。

一种有点像后世的双肩包,类似圆柱型。

老百姓俗称马粪包。

时髦的年轻职工上下班都喜欢背着。

另一种是手提式的,一般都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经常用来装饭盒,或者下班买个菜啥的。

这种是年龄偏大点的,或者保守点的职工携带的。

童建国查看了几个包包的出厂标签。

除了极个别外,绝大多数包包都是盛京郊区的一家皮包厂生产的。

搞清地址以后,童建国就抓紧时间往盛京跑了一趟。

盛京离蓝城还真没多远。

也就200多公里。

可这会儿的火车,根本没动车、高铁,特快都很少见。

当天去当天回是不可能了。

童建国一大早的火车,一路站着,来到盛京时都已经中午了。

他都来不及坐下来吃饭,手里举着包子就直奔邮电局。

那家小厂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一个城乡结合部。

那边又不通车,童建国要是过去的话,得用两脚走,起码得三四个小时。

到了邮电局,童建国就赶紧给厂子里打电话。

就说自己批发产品,让他们派人来接。

对面说:“好啊,我们这就派车过去接你!”

童建国放下电话后,就来到约定的路口等着。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转眼都快一个小时过去了,童建国不由得纳闷儿了。

这会儿的人挺实在的啊,怎么忽悠人呢?

童建国正有些恼火时,一个小伙子骑着28加重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过来了。

“大哥,您是来买货的吗?”

“是啊!”

“让您久等了,走!我载你回去!”

虽然这车子简陋点,但怎么也比双脚走轻松多了。

到了厂子,小伙子直接把童建国领进车间。

因为他们也没什么正经的办公室。

工人们在缝纫机前忙碌着,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这是一家乡镇企业。

这会儿的企业主要有全民企业、大集体企业、小集体企业,还有乡镇企业。

越靠前福利待遇越好。

这会儿找对象的,不问你是机关还是事业单位,只问你全民还是集体。

可在政策灵活性上、市场意识上却是倒过来的。

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更加有市场意识,政策更加灵活。

到80年代企业开始面向市场时,这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就开始发挥优势了。

到了90年代,下岗大潮席卷各个厂矿企业时,这些乡镇企业、小集体企业反而受到的冲击最小。

厂长姓姚,是个30来岁,红脸膛的汉子。

见到童建国便热情地迎上来,领着童建国参观他们的车间,参观他们的产品。

童建国已经做过市场调查了,就直奔他感兴趣的那几种产品。

先是马粪包。

童建国翻看一会儿,皱起眉头:“这种人造革使得住吗?天冷不发脆吗?”

“咱实话实说,这种人造革超过零下30度就不太行了,所以咱们这些人造革的包包主要在盛京以南地区卖的不错。”

除了人造革包包,厂子里还有些类似牛津布的包包。

换了童建国的审美,肯定接受这种。

但眼下人更偏爱花里胡哨的东西。

“其实,这种包眼下也挺时兴的……”

老姚拿起一个小包说。

这种小包与小号的军用书包类似。

应该算是坤包了。

不过,蓝城的女孩子似乎还没有背这种包的。

“这个,不太实用啊。”

“是啊,就是美观,女孩子嘛,对她们来说美观比实用重要。”

童建国觉得老姚说得有道理。

而且,他刚到这盛京走了这一路道儿,也确实发现有不少年轻女性背这种坤包了。

只是蓝城小城市接受新事物慢一拍而已。

做生意嘛,就应该有点超前意识。

“嗯,这个也可以。”

童建国本来只想拿点样品回去。

因为跟重机厂是关系户,可以跟他们订好兑换价格后,直接把手套换回来,卖给郭子他们后,再拿钱回来拿货。

可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一趟,路费、住宿费都花了,难道要空着手回去吗?

015、偶的地盘偶做主

俗话说,贼不走空。

来一趟总该拿点东西回去。

但童建国又有些担心一旦包包出不了手,不亏大了吗?

虽然有大勇这层关系在。

但问题是手套换包是自愿的,人家又不看你的面子,没法强买强卖。

大姚似乎看出了童建国的心思。

“放心吧,小兄弟,你从我这里拿货,要是卖不出去的话,又没有使用过,你随时都可以退回来。”

“谢谢啊!”

有这句话也算给童建国吃下定心丸了。

来回这么一趟,童建国连路费带住宿、吃饭的费用大约是30元。

成本其实都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这段时间粮票换鸡蛋,童建国手里已经有1000来块钱了,但他不能一把就把身家压上。

“那个,我没法拿太多的货……”

“哈哈,没事儿,五件我们也是批发价。”

童建国拿出一半的钱来买包包。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也是一笔大数目啊。

交完钱童建国才想起来这会儿没有快递,甚至连汽车运输都没有。

“那你们给我发零担还是咋地?”

这会儿只有火车运输。

零担就类似于拼车,跟其它货物整一个车皮。

老姚直摇头:“发零担怎么行?眼下都快春节了,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给你发过去。”

“我去,200公里一个月,走都走到了。”

“再说给你弄坏弄丢了也没人管。”

这会儿还真是,铁老大一直都是铁老大。

“那,那我怎么往回拿。”

老姚打量童建国几眼。

或许他觉得童建国的外貌和心理有点不搭。

童建国的外貌一看就是干过粗活儿的人。

能抗、能挑、能背。

“呵呵,我的意思,这么一大堆……”

500来块钱也有30个包包,一大堆啊。

“不碍事儿,这包不怕折……你啥时的火车?”

“明天上午。”

“嗯,明天你上火车以前,我就让人帮你挑到火车站。”

“这点货哪好意思麻烦你们……”

“哈哈,我们常来常往嘛。我再给你开个介绍信。碰到乘务员检查,你就说是我们的业务员。”

“那就太谢谢你了!”

从厂子回到城里时,时间尚早,童建国就四下转转,了解一下大城市的潮流风向。

走了会儿就来到一个商店前。

这商店的门面看着不大,但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路过的人都歪着脖子瞅着,也没人敢往里走。

门口还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就像保安一样,仰着脖子板着脸。

可一旦有洋人过来了,他们立刻换了笑脸,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

童建国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天到晚宣扬爱这个爱那个的,没事儿就义愤填膺、满世界乱怼。

自己踏马先拿脚投票,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洋大人永远高高在上。

不过,童建国很快就发现自己错怪他们了。

时不时也有国人模样的人过来。

白衣服的保安一样的毕恭毕敬,检查他们的证件。

一看那派头,就知道这些人是洪贵。

童建国再一看商店的名字,顿时想起来了。

友谊商店!

眼下全国只有五家友谊商店。

除了北上广天,就是盛京了。

我去!老子机会来了,可以切汇啊!

童建国在街边站了会儿,终于有洋妞儿走过来。

周梓童以前上双语学校时见过不少洋妞儿。

洋妞儿的年龄真是搞不懂。

比如初三时,有个英语老师,同学们一直以为她有三十多岁了,可毕业时一问才21岁。

但洋女人到了四五十岁又不一样了。

只要不是毛妹那种,她们的年龄感就不强。

不像东亚女人有明显的大妈感。

但不管哪种肤色的女人都一样,她们喜欢你把她们叫的年轻一点。

童建国彬彬有礼地走过去打招呼:“你好!女士!”

洋妞儿耸耸肩:“你好!”

童建国压低声音:“有没有外汇券?”

“外汇券?”洋妞儿一脸懵逼。

看来这会儿还没有外汇券啊!

难道是三中全会以后才有的吗?

洋妞儿似乎看出了童建国的心思:“你想进去买东西?”

“是啊,是啊。”

“我领你进去。”

“能行吗?”

“走吧。”

童建国跟着洋妞儿走过去了。

白衣服看见洋妞儿立刻点头哈腰。

也用充满崇敬的目光看向童建国这里,童建国仰着脸,用鼻孔回敬他。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友谊商店里的东西自然入不了童建国的法眼。

顶多有些精美的瓷器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童建国不懂这些东西,也看不出它们的价值。

唯独手表专柜吸引了童建国的目光。

上次童建国跟老妹儿逛百货公司时,也见到一些手表。

但他都看不上眼。

那些手表统统都是表带跟表盘分的很清楚的造型。

可来到这个柜台,童建国一眼就发现了完全不同造型的手表。

这种手表的造型跟四十年后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表带和表盘连接紧密的,呈啤酒桶的形状。

我去!绿鬼!

不对啊,绿鬼哪会这么早出现?

确切地说是黑鬼,表盘是黑色的。

童建国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海使。

应该算是水鬼表的前身,都是为防水设计的。

那个洋妞儿还在一旁介绍:“这些机械表在我们米国眼下已经快被淘汰了。”

“真假的?”

“真的,现在手表厂都在做石英表了。你看这些款式。”

童建国再看一看旁边橱柜里,的确有不少花里胡哨、美轮美奂的手表。

忍不住嗤之以鼻。

它们跟绿鬼、黑鬼这种老派的感觉比差得太远了。

周梓童高考前,老爸曾答应他:“你只要考上二本,老爸就送你一个绿鬼!”

妈蛋!上辈子没戏,这辈子也没戏了。

眼前的黑鬼要900美金。

虽然不知道当下人民币兑换的比率,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其实连旁边的造型类似的日历表,童建国也买不起。

198美元呢。

童建国忍不住叹口气站起来。

洋妞儿在一旁小声说:“我可以兑换给你。”

“美元啊,呵呵……”

童建国苦笑着,但还是忍不住问:“兑换比率是多少?”

“当然是1比15了。”

“多少啊?”

童建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洋妞儿笑了,声音略大些:“15。”

童建国看看柜台里的营业员,她也点点头。

我去!这个时期的软妹币这么硬啊!

童建国手哆嗦着,掏出30张大团结跟洋妞儿兑换了200元美元,然后递给了营业员。

戴上劳力士走出友谊商店时,童建国还是懵的。

但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稀稀落落的破烂车辆,童建国一下就想明白了。

啥几把汇率?就自己瞎定呗。

就像棒子一样,你都没跟国际接轨,哪来的汇率。

偶的地盘偶做主,反正老外到了偶这里,就按偶的标准兑换。

老外拿着棒子币回到自己国内,估计连擦屁股都嫌磨的慌。

童建国不由得对洋妞儿感激不已。

“谢谢你啊!我叫童建国,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叫我瑞秋好了。”

“嗯,瑞秋,你帮了我,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你要有时间,就陪我到故宫逛逛。”

016、单间儿

童建国不由得犯难了:“这个,有点远了吧……”

“我看地图不远啊……”

瑞秋说着,摊开地图。

童建国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了,她说的是盛京的故宫。

虽然盛京的故宫,童建国以前没来过,但燕京的故宫还是去过的,想来应该大同小异吧。

“哈哈,好啊,我给你当导游。”

童建国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盛京故宫跟燕京故宫外观看起来差不多,但小了很多,里面构造也不太一样。

不过,到处都有中英文标注、指示。

也不用童建国特别说明。

只是偶尔跟瑞秋掉一掉书袋,介绍下历史上诸位皇帝的趣闻轶事。

说到有趣处,童建国再添油加醋,把瑞秋逗的花枝乱颤。

果然不出童建国所料,瑞秋其实才25岁。

是美国的一位植物学青年学者。

盛京故宫很小。

童建国陪瑞秋两三个小时就逛完了,此时太阳才刚刚偏斜。

“时间尚早,不如陪我宾馆小酌几杯?”

瑞秋两眼发光。

洋妞儿真大方啊,别说当下是西方新解放时期,就是平时她们也不掩饰自己。

而且,在近处打量,瑞秋还是挺漂亮的。

眼睛是灰蓝色的,眼睫毛又长又翘。

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

还有那丰润似火的双唇……

“那个,我……”

童建国刚想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他突然就从瑞秋背后的玻璃上看到人影一闪,顿时清醒过来。

童建国一下就想起来,在他跟瑞秋逛故宫的时候,就隐约感觉背后有人跟踪。

当时还以为自己多心了。

看来还真是被人盯上了啊。

“唉!”童建国忍不住重重叹息。

“怎么了?”

瑞秋还有些诧异。

童建国向她使着眼色:“你知道咱们的环境……”

瑞秋顿时恍然大悟,也重重叹口气,神情变得有些沮丧了。

童建国拉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哒!”

瑞秋又变得欢快起来。

童建国拉着她的手走了一会儿,就发现她的手心儿湿哒哒起来。

妈蛋!鬼妹上赶真快啊。

这不是419,这是真的上赶啊!

可惜了!

童建国虽然对鬼妹还没到这种地步。

但也真想讨教两招。

妈蛋,老子还是一张白纸呢。

等到了涉外宾馆楼下时,瑞秋眼睛也变得湿哒哒了。

童建国四下看看没人注意,笑嘻嘻地抓起瑞秋的手亲吻一下她的手背。

“后会有期哦!”

瑞秋顿时破涕为笑了,掏出名片递过来:“有空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

“好啊,不过我……”

“我知道你暂时没有通信地址。你不是在蓝城吗?说不定我什么时候会过去找你。”

“哈哈,好啊,欢迎啊!”

当晚,童建国在盛京住了一晚。

4元钱的住宿费,还是个四层楼的宾馆。

客房里有暖气,比家里暖和多了。

就是人有点多。

就像医院的病房一样。

小小的客房塞了6张床。

睡到半夜又塞进两张床。

来者大声寡气的,把童建国都吵醒了。

好不容易才再次睡着。

第二天上午,童建国溜溜达达来到火车站时,箱包厂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还是那个接送童建国的小哥。

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麻袋。

正好童建国手里还有两个没吃完的包子。

“来!伙计,咱们一人一个!”

小哥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推辞:“不了,我吃过早饭了。”

“年纪轻轻地,再吃一个包子有什么,来嘛,咱们一人一个,把它消灭了!”

童建国硬递过去。

两人就站在广场上,几口吃掉了包子。

吃完了,童建国试着挑了下担子。

两个麻袋都装的满满的。

但实际上并没有多重。

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奶奶的,老子不想当个体户,结果还是成了小商贩。

真跌份啊!

放下担子,童建国拍拍小哥肩膀:“行了哥们儿,谢谢你啊,我自己就能拿进去了。”

没想到小哥急了:“不行啊,我们姚厂长让我一直把你送到车上!”

童建国想起过来时的情形。

这会儿的火车跟三哥有一拼,车厢里都是人挤人、人贴着人。

要是没人帮忙送上车,还真是挺费事的。

“那好吧,就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小哥就挑起来担子。

童建国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一边走着,两人一边聊着。

小哥叫王国辉,今年十九岁。

不等童建国仔细询问,王国辉就主动介绍起他们厂子、他们村子。

他们村子叫红星村。

厂子当然也叫红星箱包厂。

跟郭子他们东山村类似,他们厂子也是土地贫瘠,难以靠天吃饭,只好靠自己。

早年他们村子的村民就干点小手工活。

有的编筐编篓,有的制作简易的包包。

近几年才开始开厂子了。

有小哥帮忙,童建国顺利挤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检完票也像打仗一样,一路小跑。

可到了车厢里还是晚了一步。

车厢里到处都是人,行李架上也是满满的。

小哥却很有经验,直接用自带的扳手弄开厕所门。

“哥!你就在这里待着,贼舒服!”

“呵呵,还单间儿呢。”

只是不知道别人上厕所怎么办。

难道就站在门口迎风飘扬?

反正童建国记得这会儿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列车出站了,站台工作人员看到有个秃头探出车窗,嘴里还叼着个大雪茄。

连忙大喊:“那位同志!火车要出站了,请你把脑袋收回车内!”

结果当然那不是脑袋,更不是雪茄。

而是屁股和屎。

没一会儿,童建国就暗自庆幸了。

幸好没在车厢里,就算麻袋能放到行李架上,也有可能被其它东西弄埋汰了。

车厢里有拿各种油漆、各种柴油、机油的。

还有活鸡、活鸭、活鱼的。

真是好不热闹。

而且,童建国一下用两个麻袋占上了厕所,别人想挤进来也没戏。

整个厕所就真的成了他的单间了。

火车行驶起来没多久,乘务员就开始查票、查人、查货了。

017、近乡情怯

说起来,乘务员才是火车上最彪悍的所在。

他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帽子不带歪的,衣服也总是很整洁。

眼看乘务员到跟前了。

童建国一手拿出火车票,一手摸着怀里的介绍信。

可乘务员到了近前,只是打量童建国几眼,便继续向一边挤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又一阵躁动,好像又有人挤过来了。

不过,看这个劲头不太像乘务员。

有几个乘客甚至还用口型咒骂几句。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

他四下看一眼,直冲童建国而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惊慌,带着哀求的口吻:“小兄弟,帮个忙!”

“怎么了?”

童建国这才看清他手里拎着个旅行袋。

这种军绿色的旅行袋在当下很常见。

都是帆布的,上面印着“旅行”的字样。

只是他这旅行袋鼓鼓的,看起来装的很满。

而且鼓出来的位置有棱角,感觉像盒子一样的东西。

“小兄弟,在你这里放一下。”

童建国看他的神色就感觉他包里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不好意思拒绝。

“这个……”

眼看着另一边又是一阵波动,明显有人要过来了。

这一回的波动跟老大哥过来不同,看情形应该是那个乘务员转一圈儿又回来了。

“帮帮忙!小兄弟!”

要是地方够宽敞,感觉老大哥都能跪下了。

童建国头脑一热。

妈拉个巴子,这年月人都老实。

哪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顶多是些倒把的东西呗。

“嗯!”

童建国抓起他的旅行包使劲塞到麻袋后面了。

刚整理完,刚才那个乘务员就回来了。

他略微驻足片刻,犀利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儿,甚至在童建国的麻袋上停留几眼。

估计麻袋的倾斜度跟刚才有点不一样。

那一瞬间,童建国心跳都快停止了。

但很快,他就停止打量,继续往车厢一边走去了。

就像浪潮一样,人流波动着,随着乘务员身影远去,人流也渐渐归于平静。

老哥长出一口气,向童建国鞠躬点头:“谢谢小兄弟了!”

“别客气。”

老哥伸手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一包烟,抽出一根递过来。

“来!抽一根。”

“不了。”

这么逼仄的环境里还抽烟,不得怼到别人脸上去了啊。

你还别说,车厢里抽烟的人还不少。

云雾缭绕的,几乎看不清人了。

好在跟其他气味儿相比,烟味儿已经算好闻的了。

等老哥把烟揣进怀里,童建国顿时恍然大悟。

“您包里的莫非就是……”

老哥默默点点头。

烟草专卖,在哪个年代都一样。

更别说当下了。

不过,说来奇怪,眼下的香烟价格在各个城市差距甚大。

比如,一种叫芳草的烟。

在盛京烟草批发公司里不到5毛一盒。

到了蓝城烟酒副食门市里却将近一块钱。

只200多公里的路程而已。

这几天在城里童建国也见过不少卖烟的。

就跟旧社会一样,用自行车驮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摆着各种香烟、火柴。

就差桂花糖了。

他们跟换粮票的人类似,一个个都鬼鬼祟祟的。

一般不吆喝,箱子外面插着烟纸,一般烟鬼一看就明白。

不过,这会儿能倒腾香烟的也不简单。

一得有本钱。

就拿一盒烟4毛来算,一条就是4元,一件50条就是200元。

对当下人来说,这可不是小数目。

二是得胆大。

被抓住了损失钱财都是小事儿,人也有可能折进去。

可以说是比收粮票还严重的基霸头儿挂镰刀的营生。

“听口音您是蓝城人?”

老哥搭讪说。

“是啊,您也是吧。”

“嗯,我们同路。”

“您是哪里的?”

“我是红塔,你是城里的吧?”

“是啊,你们红塔不错啊!”

“嗯,回头我给你送一筐苹果!”

红塔村跟园艺村、东山村类似都是城市周边的村子。

红塔村属于比较富裕的。

他们像东上村一样也靠山,但他们的山土地更肥沃,适合种苹果、桃子、樱桃等水果。

有些优良品种甚至给大城市的首长特供。

靠这个,他们村子在周边也算是比较富裕的了。

像老哥这种肯定会被当地人当做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人。

不过,也有极少部分人会觉得他脑筋活泛,是个能人。

其实也不奇怪,社会发展就是由怕苦怕累的所谓懒人推动的。

“您太客气了,我知道你们红塔出水果,不过不用了,帮你也是应该的嘛,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嗯,没错。您别客气,我们村今年苹果丰收,家里也吃不完,给您点表示表示嘛。”

童建国也不好再推辞了,就告诉了他自己居住的大概位置。

虽然没有门牌号,但这会儿的人,街坊邻居彼此都认识,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找到了。

两个人倚在厕所门口聊了会儿。

老哥姓温,叫温永贵。

性格有点抗上,跟村里干部关系不太好,评工分的时候老给他评的少。

他一怒之下就三天两头不上工,村干部索性不管他了。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就靠在外面到处倒腾谋生。

“您这倒腾的是啥?”

老温指着童建国的麻袋问。

童建国微微脸红了:“不算是倒腾,其实我算是对缝儿的。”

“哦。”老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人聊天这一路时间过的很快。

不知不觉就到蓝城了。

快到站时,老温又从别处拿来一个大旅行袋。

估计两袋加起来正好是50条一件。

“先走了啊!”

车子还没停稳,老温就跳下去了。

其他大包小裹的人也有不少下车的。

童建国正纳闷儿呢。

等他挑着麻袋从车上下来时,就看到老温和其他人顺着铁道的边缘穿过围墙的缝隙到站外去了。

顿时恍然大悟,丫是怕检票的地方再次检查。

或者丫根本就没有车票。

童建国不用怕,包包又不是专卖的,再说还有介绍信在身上。

从火车站到家里也不算远,步行的话也就三四十分钟吧。

而且这两麻袋包包委实不重,顶多五六十斤吧。

童建国当年在乡下一两百斤的东西,挑着走10里地中间都不带歇的。

可挑着这么两个大麻袋回家,真有点那个啥……

正所谓近乡情怯啊。

018、俏货

车站外停着一些比较原始的交通工具。

有马车、驴车,还有手推的平板车。

可童建国这点东西雇一辆驴车、马车的不免有点奢侈。

正犹豫间,一眼看到驴车、马车旁边还站了些抱着扁担的红脸汉子。

棒棒啊!哈哈!

童建国挑着麻袋过去了。

一个粗壮的汉子迎上来。

“大哥你到哪去?”

“东门外,多少钱?”

“您给两块吧?行吗?”

“行!”

这伙计跳上担子却被晃了一下。

“你,你这怎么这么轻?”

“那当然了,是不是该给我优惠点?”

“要不……”

这伙计犹豫着。

童建国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开玩笑!走吧!”

这伙计挑着两个麻袋在前面走着,童建国就背着手在后面跟着。

一边走着,童建国一边时不时看一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

妈蛋,没有绿鬼也有白鬼。

这会儿是下午两三点钟,正是好时候。

家里附近上学的还没回来,上班的也不在家。

童建国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整了两个大麻袋回来。

老远看到家里的院门了,童建国刚长出一口气时,姜卫突然从房后闪出来。

这损塞,啥时都少不了他。

“你这家伙整天吊儿郎当的……”

“呵呵,童哥好,你这是干啥呢?”

“没啥,我朋友一点东西在我这里放几天。”

说完,童建国挥挥手,指引着挑夫进自己院子了。

回到屋里,童建国就坐在炕上拿着本和笔计算一番。

为了防止被当做倒把,童建国得整手套换包那一套。

兑换方式不免有些复杂。

包的价格很容易确定,城里街上有类似的包,可供参照。

问题手套的品种太多了,还有其它的劳保用品。

像水靴、大头鞋等等。

这些在郭子他们建筑队都有销路。

盘算了一会儿,总算厘的清清楚楚了,都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来。

然后在炕上躺了会儿,等傍晚时,估摸大勇该下班了,就赶紧拎着包过去了。

对于兑换标准,大勇也搞不清楚,童建国特地写在一张纸上,让他明天上班的时候对照纸张跟厂里的人交代一番。

童建国回到屋里时,却看到老妹儿在翻看着包包。

手里拿着的是那种新潮的坤包。

“这个包包好看不?”

“嗯,真好看!哥你真有眼光。”

“必须地!”

“就是不太实用啊,饭盒都装不下。”

“装啥饭盒,装钥匙、装手纸、装钱包就可以了嘛。美女拎个饭盒多影响形象。”

“哼!美女就不吃饭了。”

“啥?我又没说你。”

“我就知道……”

“呵呵,开玩笑了,咱老妹儿才是大美女!”

“哼,就会骗人!”

“哪有?不信照照镜子,你看,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谁敢说不漂亮。”

“哼,就你得意我,就你这么说。别人没有说我好看的。”

“那是他们眼瞎!他们是狗眼看人低,光看人穿戴。你以前不讲究穿戴他们就以为你不好看。”

“嗯,有道理,穿上你给我买的皮鞋以后,好多人都觉得我看着变样了。”

“那当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唉,这我当然知道,可咱妈把着我的钱呢,不让我随便买衣服。”

“那点钱你就让她留着吧,以后哥每个月给你钱花。”

说着,童建国拿出5张大团结:“先给你几张压腰钱。”

“不要!你还是攒点钱留着娶媳妇吧。”

“唉,哥这么帅没钱也有人倒贴。”

“那也不能要你的钱……”

兄妹俩正撕吧着,童建波一下看到童建国手腕上的劳力士了。

“哇!哥,你有大罗马呢!”

童建波不懂表,反正看见手表都一律叫大罗马。

童建国挺起小胸脯:“大罗马算啥,俺这劳力士一个能顶它五个!”

“真的啊?”

“那还有假?”

其实,童建国也没太夸张。

商店里有卖大罗马、梅花表、上塰手表的。

除了上塰手表要票外,其它进口表都随便买。

便宜点的大罗马也就200多块钱。

而便宜点的劳力士怎么也得八九百。

像童建国这种带日历的虽然不能跟海使、潜航者相比,但怎么也比普通的贵一些,如果商店里有卖的话,怎么也得1000元以上了。

之所以友谊商店卖这么便宜。

除了免税的关系,以及汇率耍流氓的关系外。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国内比国外反应慢半拍儿。

这会儿在国外,机械手表被石英表压着打,好多人都以为机械手表要完蛋了。

哪知还有后来。

“看来你这来回倒腾还真挺挣钱啊。”

“必须地。”

“要不我也跟你干吧。”

“等再过些日子吧,哥干大了你就下来。”

童建国现在倒腾包包,不说是基霸头儿挂镰刀吧,也是提心吊胆的。

虽然采取的是手套换包的易货方式。

但要深究的话,铁定算倒把。

就跟后来的流氓罪,再到更后来的寻衅滋事一样。

这踏马就是个筐,想把你装进去就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暂时还是别让老妹儿掺和进来了。

童建国把手表摘下来放到抽屉里。

“手表的事儿先别跟爸妈说啊。”

“嗯,知道。”

童建国又拿起坤包,把50元放进去,然后递给童建波:“送给你了,明天就背着吧。”

“可我明天还得带饭盒呢。”

“带啥饭盒啊,吃食堂。”

童建波带饭是为了省钱。

食堂再便宜跟家里比还是贵了一些。

要是顿顿吃食堂的话,一个月怎么得七八块钱。

“好吧,反正快过年了。”

第二天中午,童建国吃完午饭,正在炕上迷瞪时,大勇突然急三火四地过来了。

“怎么了?大勇。”

“哎呀,出大麻烦了。”

“啊?”

童建国吓得一下从炕上跳下来。

难道被有关方面打击了?

大勇倒一口气,接着说:“你的包包大家都抢疯了,尤其那个小坤包,女的都争相让我先给她们。”

“哈哈,我当啥事儿呢。”

“你能不能下午就把包包拿过去?大家已经把手套啥的准备好了。”

“行!我这就到东山村去。”

大勇掏出一大张纸递过来:“你看,这是他们想换的包包。”

童建国低头一看,这回拿回来的这500多块钱的包包,马粪包和手提包基本够用了。

女式坤包却连一半都不够。

019、咱可不是小商贩

“大勇啊,你得好好跟他们商量一下了……”

“是啊,”大勇也有些作难了。

“这样吧,你跟他们说,春节前一定让她们背上包包。”

“嗯,那就行。”

“我一会儿就带着东山村的驴车过去,你可维护好秩序哦,咱们手套换包,换了就走。”

“放心吧。”

手套换包这事儿吧,要是真较起真儿来,也是不太合适的。

虽说厂子给工人们发放的劳保用品是福利的一部分,但这是让他们劳动用的。

既然用不完,那我们下次少发点可以不?

好在这会儿工人地位比较高。

一些领导甚至刚从五七干校回来,习惯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你别弄得太过分,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屋里出来,大勇赶紧蹬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童建国则直奔东山村而来。

现在跟东山村的人熟悉了,童建国拿着纸条就可以收钱了。

500多元的包包,换成劳保用品折算一下一共是800多元。

也就等于说,童建国这一趟赚了300元。

当然,要刨去劳力士,还有路费、住宿费都算亏的呢。

村子里派来一辆驴车跟童建国回来拉包包。

两麻袋包包扔上驴车,就急三火四赶往重机厂。

大勇早在那边安排妥当了。

按照清单,包包搬下车,各种手套、鞋子、帽子,以及其他劳保护具纷纷搬到车上。

但还是引来了青工围观。

是几个女的,她们探头探脑:“真的没有了吗?”

“会有的!春节前一定会有的。”

好一顿安慰,她们这才散去了。

童建国怕再有人来纠缠,连忙催促车把式赶紧离开。

正往重机厂外面走着,突然身后另有一辆马车急匆匆地追上来。

赶车的车把式直喊:“小兄弟!小兄弟!”

童建国回头一看,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您是……”

“我是园艺的啊!”

童建国这才想起来了,这是园艺那个给他送鸡蛋的老牛。

“牛大哥啊!”

“哈哈!你这手套换包也不错啊。”

老牛上次看到童建国鸡蛋换粮票,眼下又手套换包,肯定从中看出些什么名堂了。

寒暄几句,老牛讪讪地说:“你这营生不错,能不能让咱也……”

童建国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想跟着干。

虽然不太乐意,但挺大个人张一下嘴不容易,童建国就含糊其辞地答应:“行啊,下次吧。”

“好咧!”

老牛欢快地扬起马鞭。

“俺先走了啊!”

回到东山村,郭子和工头们卸下劳保用品,清点了一番。

“嗯!错不了!”

“没事儿我先走了啊。”

童建国推起自行车准备离开时,为首的工头却叫住了他。

“等等!”

几个工头低声商议几句。

为首的工头拿起一双翻毛大头鞋递过来。

“小兄弟!让你忙活半天,实在没啥好送的,要不这双鞋送给你吧。”

“别啊!你们留着吧。”

来回跑了这么多趟了,东山村的这些人常年在外跑,都见多识广,他们肯定知道童建国从中赚到钱了。

但这会儿人对金钱的意识还不那么强烈,还比较看重人情世故。

所以,就算童建国赚钱了,每次他们还是时不时要表示一下。

童建国接连推辞好几次,郭子在一旁也劝说:“童哥,你就拿着吧。你老往北边跑,这棉水袜子也不顶事儿啊,你要冻坏了,谁给我们找粮票找劳保用品啊。”

这次到盛京上货童建国还真是冻惨了。

盛京比蓝城温度低将近十度。

火车外面都结着一层冰壳子。

在车厢里的时候,因为人多尚能顶一阵子。

下车时,双脚都是木的。

为首的工头也说:“是啊,小童,你拿着吧,我们的粮票和劳保用品还差的很多呢,我们还指望你呢。”

“好吧。”

童建国这才接过翻毛大头鞋了。

这家伙,又是连吃带拿的。

回到家里,童建国就开始合计大勇的事儿。

鸡蛋换粮票、手套换包,大勇都帮了大忙。

而且接下来,还少不了麻烦他。

总得给人家表示表示。

虽然上次给了他点猪下水,但显然是不够的。

其实,童建国更想直接给他钱,给他提成。

但那会把他吓着,眼下的人还没有这个意识。

正琢磨着这事儿,突然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有点耳熟。

童建国连忙披上大衣穿上鞋子出来了。

只见院门外有人在问:“姓童的是哪家?”

童建国推开院门出去一看,原来是老温。

他骑着个白山加重自行车,车后座驮着个大筐。

“老温!是你吗?”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

“嘿!老弟,真巧啊。”

“来!赶紧进来!”

童建国把老温迎进院子。

到了跟前,童建国才看出来,他的大筐里装的是苹果。

“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啊。”

“唉,客气啥。”

童建国给他搭手,一起把苹果抬进屋里了。

坐在炕沿上,老温四下看看。

“你那些包呢?”

童建国得意地点点头:“没跟你说嘛,我这是对缝儿,回来就直接发出去了。”

“厉害!”

老温竖起大拇指。

“你的那两包烟呢?”

“也都批出去了。”

“你也不简单嘛。”

“呵呵,薄利多销嘛。”

原来,老温并不像那些街头小烟贩一样沿街叫卖。

他是他们的上家。

至于一趟赚多少,童建国也不好问。

但应当不如童建国的包包。

“你这营生是不错,就是有点……”

“不安全是吧?”

“是啊。”

“哈哈,其实吧,还行,富贵险中求嘛。”

“说得好。”

“而且,这次您看到的情形是个意外。”

“怎么了?”

老温叹口气:“像我这样来回跑的,跟乘务员、乘警都混熟了。这都大半年。结果那天突然换班儿了。”

童建国笑了:“我就说嘛。”

“再说,真遇到麻烦嘚瑟不开了,就只能不认账了,该舍的财就得舍。千万不能认死理儿。”

“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妈的,这些年我认死理儿吃老亏了。”

“吃一堑长一智。”

“嗯。前年,我们一块儿有个伙计东西被查出来了。乖乖让人拿走就算了,他非得跟人犟犟,结果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属于舍命不舍财啊。”

两人闲聊几句,老温突然想起什么,从炕上蹦到地上。

“哎呀!该走了。”

“着啥急?”

“明天还要跑一趟呢。”

“又到盛京?”

“是啊。你去不?咱俩搭个伴儿。”

童建国眼下的包包已经全部出手了,他当然想立刻再跑一趟。

可明天就是腊八节了,该参加同学会了。

020、追风少年

“我这几天正打算去呢,可惜明天有事,只能等后天或者大后天了。”

“好吧,我们回头见。”

“嗯,回头见。”

送老温出来,童建国突然想出该送大勇什么了。

就把这筐苹果送他好了。

眼下,东北地区冬天难得吃一口蔬菜、水果。

这筐苹果可是好东西。

回到屋里,童建国打开盖子,拿出个苹果尝了尝。

这会儿还没有富士苹果。

辽锦一带基本都是国光苹果。

优质果都特供燕京的首长。

这一筐是二等果,也相当不错了。

童建国咬一口。

甜度虽然不如富士,但有一种酸甜、沁人心脾的味道在里面。

吃了两口,童建国忍不住又想起二妹了。

二妹嘴巴很馋。

用南方人的话说,叫好吃儿。

小的时候刚会走路时,她看见瓦罐儿里的苏打以为是冰糖,扑过去就抓了一块儿。

大人过来制止时,她已经塞到嘴里了。

结果却恶心的呕吐起来。

辽锦一带,冬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存一点苹果。

过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招待客人。

苹果一般都放在一个很小的缸里。

缸口用报纸糊死。

童建义从小就鸡贼。

她用蜡烛把报纸上的浆糊烤硬了,再用小刀把报纸揭开。

小手伸进去掏了几个苹果后,再用浆糊把报纸重新封好。

下一次,再换个角度故技重施。

因为类似的小聪明、小把戏,童建义小时候经常被老爸老妈揍得嗷嗷叫。

不知她在养父、养母家会不会好一点?

不知她眼下是不是已经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了?

“哥,你在干啥呢?”

童建国正在唉声叹气时,童建波回来了。

“咦,还有一筐苹果?”

“是啊,朋友刚送来的。”

童建波的注意力却没在苹果上,而是四下打量。

“怎么?包包没了?”

“是啊,那么点,不就一把的事儿吗?”

“哎呀!坏了!”

童建波急的直跺脚。

“怎么了?”

“我都答应她们了,明天给她们带包包。”

“让她们等两天吧,就说这次太抢手,已经被人订走了。”

“唉,那你哪天去拿货啊?”

“后天,后天就去。”

“正好后天我休息,咱俩一块儿去吧。”

“可我要在盛京待一宿啊。”

“没问题啊,大后天我正好二班,来得及!”

“再说吧,我看看情况。”

纺织厂跟重机厂不一样,甚至是相反的。

重机厂男多女少,纺织厂女多男少。

而且也是5000人大厂。

女人嘛,攀比心理强,这要是有一个引头买包,其他人也跟着亦步亦趋了。

童建国如果还像这一次一样,拿个五六百块钱的货,那真是小葱在大缸里瞎搅合了。

可五六百块钱的货拿回来都吭哧瘪肚了,再多点岂不更麻烦。

这个年代啊,交通运输才是最大的发展瓶颈。

童建国从筐里捡出几个苹果放起来,又重新把苹果筐封好了。

估摸大勇该下班了,就扛着苹果给他送过去了。

第二天腊八,童建国一大早就吃到老妈做的腊八粥。

魂穿回到这个年代、这个地区,童建国的身心已经渐渐适应了苞米饼子、大碴子粥了。

偶尔吃顿不一样的,也感觉不错。

八宝粥就着咸鱼饼子,再来点嚼劲儿十足的萝卜干儿,简直不要太惬意。

吃饱喝足了,童建国又回到屋里、回到炕上,嗑着瓜子看一看旧报纸。

要不怎么说不能上班呢。

倒把多有意思?

想干就干想玩儿就玩儿。

家里人都上班儿了。

饭菜埋在锅里。

中午的时候,童建国直接起来吃就行了。

中午吃完饭,童建国就赶紧开始拾掇自己。

先洗个头,再哆哆嗦嗦换身秋衣秋裤。

然后穿上崭新的翻毛大头鞋,披上军大衣来找赵君了。

“你自行车呢?”

赵君也早已穿戴一新了,打量童建国身后。

“唉,”童建国叹息,“这几天车坏了。”

“好吧,那咱们骑一辆车子,你载我。”

“没问题!”

其实,童建国自行车好好的呢,虽然有点老旧。

赵君的自行车是28的。

这会儿不论男女老幼都骑28的自行车。

个子矮的就把车座放的很低很低。

实在不行就跨杠。

再实在不行就掏档。

所以,这会儿的半大孩子骑车都很风骚。

老远就看见他们扭来扭去。

对于童建国这种家庭,自行车也是一种运输工具。

所以,统统都是28加重的。

300斤东西都驮的动。

而且,童建国家的自行车都是二三线品牌的。

比如像国防、白山之类。

赵君他们这样家庭,一般骑得都是一线自行车品牌,男的骑永久,女的骑凤凰。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上一世老爸和爷爷开的都是定制的宝马、奔驰。

穷鬼才开五菱宏光和奇瑞啥的。

童建国帮赵君把凤凰自行车从她家的柴房里推出来。

这车子还是新锃锃的,在午后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真像一只凤凰飞出来。

车座上还套着毛线座套。

妈蛋!还是高配。

“干!”

“啥?”

“我是说,赶,赶路!”

要是驮个儿矮腿短的妹子,她们一般都先上车。

男生跨着自行车溜一会儿再上。

赵君不一样,身高腿长,动作麻利。

童建国刚一上车,她便身子一挪就上来了。

从赵君家出来是个大下坡。

童建国初中时经常骑着老爸的自行车跟小伙伴过来溜坡。

从大坡的最高处直冲下来,双手撒把。

一个有经验的坏小子告诉大家,冲到一半时,双手张开爪子,就会有一种抓住两个基本点的感觉。

刚开始只是像抓住了苹果那么大,越到下面越大,到坡底的一瞬间就像抓住两个大馒头一样。

从大坡上下来,换一般腿短、胆小的女孩儿,一定会紧紧抱住男生的腰。

可赵君腿长,只是用一只手的几根手指捏住童建国一侧的衣服。

妈蛋!得让她害怕!

从大坡上下来,车速明明已经很快了。

童建国还使劲蹬着脚蹬子。

“小心点,别骑那么快!路上有冰呢!”

赵君喊着,手抓的童建国腰部的衣服也更紧了些。

不够!还不够!还得给你来点!

其实,90后那帮人都已经不时兴男生用自行车驮女生了。

到了零零后的年代,更觉得这是一件很跌份的事儿。

正所谓“宁在宝马车里哭,不在自行车后面笑。”

周梓童和唐哥拉稀这些损友出去把妹时,开的都是自己老爸的豪车。

眼看着自行车从大坡上冲下来了,童建国猛地刹一下车子。

赵君猝不及防,整个身体都贴到童建国的后背上。

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搂紧了童建国的腰。

021、摊牌了

“讨厌!叫你小心点!”

赵君嗔怪道。

“哈哈,小意思!”

昭乌达盟再艰难的路途童建国都走过,这点小坡算什么。

从坡上下来后,赵君就习惯性地半抓半搂着童建国的腰了。

到了二一九俱乐部,童建国还特地在院子里慢慢溜达。

果然碰到两个刚来的女同学。

“那不建国吗?”

“那是赵君吧?好多年没见了。”

“越来越漂亮了啊?”

“是啊,人家早就回城了。”

“难道他们俩……”

看到她们两个,赵君赶紧跳下自行车迎上来。

“刘再华?杨金花?”

“哈哈,大美人儿还记得我们呢。”

“怎么会不记得?你还偷过我两穗苞米。”

“哈哈!记性真好。”

“你们好!”

童建国也推着车子迎过来。

“哎呀!建国啊!”

两个女生热情打招呼。

“回来以后,皮肤变白变嫩了啊?哈哈!”

“是啊!”

在昭乌达盟的时候整天风吹日晒,脸都不是人色儿了,粗糙的跟砂子打过了一样。

回来大半年了,总算是养好了点。

但双手却变化不大,依旧像老农一样。

“你们这是?”

刘再华朝童建国和赵君眨巴着眼。

赵君微微脸红:“其实我们……”

童建国连忙推起车子:“你们先进去吧,我把车子存起来。”

等童建国回到小礼堂时,已经有一半的同学到了。

这二一九俱乐部属于部队的产业。

解放前是南满株式会社的活动场所。

整栋建筑是赭红色的,有四层楼那么高。

建筑风格有点像教堂,主楼加配楼都是三个尖顶的形状。

小礼堂里烧着暖气。

虽然不算太暖和,起码也拿的出手,厚重的外套也可以脱下来。

同学们都围着赵君还有一个长头发的家伙说笑着。

童建国认识那伙计。

他叫蓝军,外号司令。

跟赵君一块儿差前差后返城的。

尽管心里知道这家伙没戏(要有戏早就有戏了)。

但童建国还是有些恼火。

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

几个同学一起向童建国打招呼。

“哎呀!建国来了!”

反而刚才的刘再华、杨金花表情讪讪的,看看童建国再看看蓝军。

蓝军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哎呀!差点没认出来。已经被生活蹂躏成这个样子了?”

“还好,还好,司令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凛凛啊!”

“哪里,哪里。”

“只是您来了就来了,干嘛还这么客气呢?”

“怎么了?”

“怎么还带着两根扫把?”

“啥?”

童建国指着他的喇叭裤。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一起哈哈大笑。

这会儿流行穿喇叭裤、留长头发。

但只在那些20来岁,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中流行。

像蓝军这种二十七八岁的人这种装扮就有点老黄瓜涂绿漆的感觉了。

蓝军也跟着尴尬地大笑。

刘再华也赶紧在一旁打圆场:“你别说啊,蓝军穿这个裤子显得挺高的。”

“那当然了,他踩着高跷呢!”

心直口快的王凯旋在一旁说。

“呵呵……”

蓝军这会儿笑的更尴尬了。

他看起来像踩高跷,是因为他穿着眼下流行的粗大鞋跟的皮鞋。

这种鞋子鞋底和鞋跟都又厚又重,真的像踩高跷一样。

跟大喇叭裤还真是挺搭的。

高岩板起脸说:“蓝军,不是老大姐说你啊,你这样子小心被街道大妈抓到。”

“哈哈,是啊,被街道大妈抓到,不给你咔嚓了。”

高岩比大多数同学都大出两三岁,人也特别正派保守。

蓝军撇撇嘴:“我们家哪有啥街道,从来都自己说了算。”

蓝军是高干子弟,也住着像赵君家那样的独门独院小洋楼,当然没有街道大妈管他了。

蓝军的穿着被人评头论足一番,让他尴尬恼火,又无处发泄。

端量童建国,又看看身旁的崔新,他突然叹口气:“咱们这帮人最亏的就是建国了。”

“是啊,是啊。”

大家纷纷叹息,向童建国投来同情的目光。

“建国最早到昭乌达盟,最后一个回来。”

“最亏的是高考了,咱们这拨人建国最有实力了,结果却落榜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顿时鸦雀无声了。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对童建国是最致命的打击。

连赵君都在一旁偷偷叹息。

没想到童建国哈哈大笑:“考不上也好!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哈哈!也是啊!”

大家纷纷点头。

已经考上大学的崔新说:“其实建国落榜应该不是因为成绩……”

“是啊,是啊,凭建国的实力,不该落榜。”

“听说建国落榜是因为……”

大家小声议论一番。

蓝军大声说:“听说建国的爷爷是被……”

他做了个枪毙的手势。

现场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童建国还是若无其事地挥挥手。

众人纷纷叹息。

蓝军也跟着叹息:“是啊,可惜建国这么有才了,无奈祖宗不争气啊。”

崔新说:“建国啊,今年你应该再考一次,听说今年政策会宽松些。”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纷纷说。

“正好再有半年就开始了,你还捡的起来。”

“这一回建国一定能行。”

“清华北大没跑了。”

大家都七嘴八舌说着,只有赵君神情有点紧张。

看看童建国,再看看大家。

“是啊,清华北大算个啥,”童建国挺起腰杆儿。

“可是,过完年我都30岁了!”

“数岁嘛,不算,周岁还是28岁嘛。”

童建国接着说:“大学再上四年,出来娶老婆生孩子都耽误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有意无意地看向赵君那边。

赵君正好两颊绯红地看向他,发现童建国看过来,连忙看向一边。

蓝军冷笑:“娶老婆生孩子?大哥,你也得先能养活自己再说啊。”

“是啊,是啊,谁帮建国找份工作。”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

“我在家里粘火柴盒都快两年了,唉!”

“建国这么有才,应该能找到工作吧。”

蓝军说:“我叔叔他们粮库好像缺个扫仓库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建国去扫仓库?不有点屈才了吗?”

“其实粮库待遇不错,慢慢熬呗。”

童建国似乎也有所心动,挠着头皮:“也是啊,粮库真不错……”

崔新眼尖,一下看见童建国手腕上的手表了:“我去!建国都有手表了!”

022、群虫无首

这会儿的手表就像刚出智能手机那会儿的苹果手机一样。

谁要是戴上了手表,就表示谁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实力。

甚至比苹果手机更贵重。

学徒工每个月工资才20元。

而一个最便宜的手表,比如上塰手表都要将近200元。

其它进口手表一律200元以上,稍微像点样都三四百元。

像劳力士都千元左右。

可上塰手表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要凭票。

听到崔新惊呼,大家纷纷凑过来。

“哎呀,真的哦,建国有两下子。”

“这是什么手表啊?”

“上塰牌吧,”蓝军在一旁撇嘴。

可等他看了童建国手腕一眼,顿时说不出话了。

“不对,好像是大罗马。”

“你就知道大罗马。”

“应该是英纳格吧。”

“好像是劳力士!”

崔新认出来了。

“蓝公子这个是什么牌子?”

“欧米伽吧。”

“不知道哪个更贵……”

“这劳力士我在上塰见过,应该得1000多。”

“我去!真假的?”

“1000元搞不好都打不住。”

“建国这么有钱啊,真人不露相啊你!”

“一定是建国爷爷留下的……”

“哎,凤凰落毛不如鸡,有朝一日毛长齐,人家凤还是凤,咱们鸡还是鸡……”

“哈哈哈哈!”

赵君也在一旁小声嗔怪:“买手表了也不跟我说声。”

“嘿嘿,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建国家底儿厚,是不着急找工作。”

“是啊,挑着好点的找吧。”

同学们正说笑着,其他同学也纷纷到了。

80多个同学到了有一半多,相当不错了。

这40多个同学中,已经成家的不到一半。

为人父母的也只有七八个。

为了早日回城,大家都压制了自己这方面的想法。

说来奇怪,80多个同学有男有女。

虽然是不同学校、不同班级的,但都是一个城市的,可一对成的都没有。

“好了!时间到了,今天估计就这么多人了。咱们昭乌达盟同学会正式开始!”

这次活动担任主持的是崔新。

崔新是全班这次考上大学的六位同学中的一位。

以他的学习成绩本来可以考进辽大。

但他的志向是播音主持,一般大学没这种课程。

万般无奈,他最后选择了燕京的一个奇怪的大学,叫什么七二一大学。

大家都替他惋惜。

只有童建国替他高兴。

丫真是捡大便宜了。

这七二一大学就是传媒大学前身。

眼下,它是一所大专跟一家电视机厂合办的大学,实在有点不像样子。

跟崔新一起主持的是赵君。

因为她是部队大院的孩子,口音比较标准。

赵君接过话筒:“其实,这次聚会主要目的是给崔新他们几个饯行。”

崔新摆摆手:“唉,只是个由头。”

崔新和其他五名同学考上了大学,春节过后就将上学去了。

本来,赵君和崔新对上大学的事儿都小心翼翼,怕影响到童建国他们几个落榜生的心情。

但刚才看童建国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也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大家一起鼓掌祝贺崔新他们几个。

崔新谦和了几句说:“在给我们几个饯行之前,我们首先应该缅怀那些永远留在昭乌达盟的同学们。”

“是啊!那些同学们!”

“陈燕、丁思甜、周伟波、孙强……”

不用看名单,同学们就能清晰地念出那些牺牲的同学。

一边念叨着,很多人一边热泪盈眶。

王凯旋甚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都知道他暗恋丁思甜。

可直到丁思甜牺牲,他也没能表白。

大家缅怀了一阵子,李桂兰在一旁叹息:“其实,我们也算是永远留在了昭乌达盟。”

“是啊。”

其他人也跟着叹息。

李桂兰他们四个人当年觉得回城无望了,都嫁娶在昭乌达盟当地了。

这次,只有李桂兰能回来参加同学会。

因为她结婚早,孩子也大了。

最冤的是一个叫刘娜的同学。

刚嫁给当地一个鳏夫不到半年,就开始有回城指标了。

见大家都在同情自己、关心自己,李桂兰笑笑:“其实还好了,好歹也全须全尾嘛。”

“哈哈,是啊。”

只有一条腿的周庆祥在一旁苦笑说。

少了条胳膊的徐伟也跟着苦笑。

他们两个一个是为了保护生产队的羊羔冻伤截肢。

另一个是为了抢救生产队的一根木头失去了一条腿。

他们这种还算好的,起码还能自己过来参加同学会。

其他几个落下残疾的同学连自理都困难。

高岩说:“小徐,祥子,你们日子还过得去吗?”

周庆祥叹口气:“还行吧,起码我们都有工作。”

徐伟说:“是啊,李华盛、宋继军他们才真叫困难。”

“听说李华盛瘫在炕上,拉屎拉尿都得人侍候。他有个弟弟还是妹妹的还是小儿麻痹症。”

“这也太困难了,政府那点补助也不够啊。”

“宋继军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能正常上班,但挣得那点钱不够吃药的……”

大家正叹息着。

突然有人小声嘟哝一句:“都好不到哪去,咱班还有好多同学没工作呢。”

“是啊!”

同学们又暂时沉默了。

崔新突然想起什么:“要不咱们有工作的同学凑点钱,挑最困难的同学定期接济一下。”

众人纷纷响应:“好主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赵君也说:“嗯,我先来,大家都各尽所能,不要勉强。”

赵君和崔新各自捐了50元。

蓝军磨磨蹭蹭捐了20元。

其他同学一般都五六块钱。

十几块都算多的。

因为就算有工作,好多同学眼下还是学徒工呢,每个月20来块钱。

全捐出来不用吃饭了。

童建国一伸手就掏出10张大团结。

把大家都惊到了。

崔新直摆手:“别啊,建国,你还没工作呢。”

“唉,工作算个啥,拿着,先拿着吧。”

其他同学赞叹不已:“建国真仗义啊!自己没工作还捐这么多钱。”

“唉,架不住人家底儿殷实。”

“再殷实那也是人祖上积德攒下来的。”

大家赞叹着,有人忍不住提议:“咱班这么多没工作的,谁有本事组织起来,开一个小集体厂子也行啊。”

“是啊,街道会大力支持的。”

“可谁来挑这个头儿啊?”

童建国不由得心头一动:这买卖可以啊!

023、再下盛京

这会儿虽然还陆续有城市青年下乡,但回来的老知青也不少。

工作安置是个大问题。

在街道和其他有关部门支持下,知青们成立小集体,自主创业的也不少。

也就是80年代随处可见的知青厂、知青商店。

可童建国只是这么想一下就放弃了。

忒麻烦了!

小集体又不是个人的。

哪怕当厂长赚的也是死工资。

头顶上还有各种婆婆妈妈,随时都能搞死你。

就像褚时健一样,你把小集体企业干成市值几百亿的上市公司,最后还有死缓等着你。

算球!

还是干俺的倒把爽快。

众人正长吁短叹之际,蓝军拎过来一台录音机。

“来!给同学们放点欢快的歌曲!大家燥起来!”

说着,蓝军一按按钮,一首节奏猛烈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来。

蓝军对着录音机扭动着身体。

有保守的同学尴尬的直捂眼睛。

还有的在小声议论:“这好像叫摇摆舞。”

“听说会被抓起来……”

崔新也走过去摇摆起来。

他的样子比蓝军正规多了。

这也不奇怪,崔新本身就多才多艺,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只是有点钙里钙气而已。

在崔新和蓝军带动下,其他男女同学也纷纷下场扭动起来。

童建国在一旁看了会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摇摆舞啊?

就是瞎跳呗!

谁不会啊!

童建国也走过去,配合着节奏,跳起了鬼步舞。

刚跳了几下,同学们就指指点点起来。

“建国也会跳啊!”

“建国这个跟他们不一样!”

童建国不像其他人跳的那么猥琐。

有的像偷地雷一样,有的像鬼子进村一样。

而且都夸张地甩胯、扭屁股,显得不太雅观。

反而童建国的鬼步舞只是身体一小部分的移动,节奏感强,又老少咸宜。

“你们懂什么?建国这叫滑步舞!”

“还有这种舞?”

第二天的盛京之行,童建国考虑再三还是带上了建波。

500元就是两麻袋,1000元怎么得四麻袋。

童建国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头一次出远门的童建波一路上喋喋不休。

“哥,盛京是大城市吗?”

“那当然了。”

“有多大?”

“一个区都比咱们蓝城全城大。”

“那它跟燕京比,哪个更大啊?”

“傻瓜,燕京是首都,当然更大了。”

他们在这里小声议论着,车厢里的其他老少爷们儿不时看过来。

童建国还真没说错,童建波平时就是不收拾而已。

稍微收拾收拾就挺漂亮。

不说青壮年男子了,连车厢里的十几岁孩子,或者五六十岁大叔都忍不住多瞅两眼。

有了上次经验,童建国这次更讲效率了。

也不等红星箱包厂派两轮专车来接了。

直接找了辆人力三轮,和童建波一起直奔厂子里。

童建国这么快就再次光顾,姚厂长吃了一惊。

“哇,效率真高啊。”

虽然只有500块钱的货。

但姚厂长知道童建国是个人商贩。

将近30个包包能卖这么快,效率还是相当惊人的。

“这次多拿点吧?”

“是啊,可想多拿也多不了多少。”

“嗯,别急,等年后我们用130往旅大那边发货,顺便也到蓝城给你带一些。”

“好啊!太棒了。”

“嗯,我看你挺能干的。春节过后,我照3000块钱的货给你上。你可得提前找好地方啊。”

“那么多啊?我可没那么大本钱啊。”

“别担心,不用一把一算,到1000元你给我结算一下就行。”

“太谢谢了!”

加上这趟只跑了两趟而已,就被姚厂长这么信任。

一是这会儿的人比较单纯。

二来3000块钱的货真不算大数目,用来检测一个人的人品真是太值了。

900块钱的货,童建国大部分都上了坤包。

还剩下大半天的时间,童建国就领建波四下转转。

转了一会儿童建波就有些腻歪了。

毕竟这会儿的商场都大同小异。

“哥,要不你领我到外国人的商店里看看吧。”

“哥自己也进不去哦,是个外国妞儿领我进去的。”

“哇,你还认识外国妞儿啊。”

“嗯,一般的认识。”

“外国妞儿是不是眼睫毛很长很长啊。”

“是啊。”

“眼珠子是蓝色的。”

“嗯,蓝灰色的。”

“那不跟大春家养的波斯猫差不多吗?”

“哈哈,是差不多。”

这会儿瑞秋搞不好还在盛京。

可当着老妹儿的面,童建国还真不好去找她。

第二天上午,还是王国辉过来送的货。

他用自行车驮了四个麻袋。

童建国和童建波连忙过去帮忙。

三个人一起把货弄上车了。

这回王国辉帮着弄了两个对门的厕所。

童建国、童建波兄妹俩正好一人守着一个。

有妹妹帮着照看,童建国格外轻松。

车开了没一会儿,依靠着麻袋就打起盹儿来。

但突然之间,童建国就被一阵争执声惊醒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乘务员过来查票、查人、查行李了。

童建波不知怎么地就跟人家杠起来了。

童建国连忙过去:“同志!票和介绍信都在我这里!”

乘务员转过身来,童建国一下认出来了,就是上次那个人。

他板着脸,接过车票和介绍信看着。

童建国讨好地笑笑:“今天又是你班儿啊,够辛苦的。”

乘务员抬头打量童建国几眼:“你前两天也坐的这趟车吧?”

“是啊,您记性真好。”

乘务员看了看车票和介绍信,还给童建国时叹口气:“你也是老三届吧?”

“是啊,去年上半年回来的。”

“我哥前几天才回来。”

“他也是老三届?”

乘务员点点头:“你们老三届都不容易啊。”

“哈哈,大家都不容易。”

“你们在蓝城下车是吧?”

“是啊。”

“我也经常在蓝城交班,有什么事可以过去找我。”

“好啊。”

“我姓雄,英雄的雄!”

“这姓好!”

“走了啊!”

乘务员离开时,还特地看了童建波一眼。

童建波却仰着脸。

等乘务员消失在人群中,她还愤愤不平地嘟哝:“臭屁!”

“哎,别那么说人家。”

到站后,童建国雇了辆驴车,把四麻袋的包包拉回家了。

024、有钱没地儿花

接下来的几天,大勇和建波每天都驮走半麻袋的包包。

但很快他们都涉及到同一个问题。

“他们没那么多劳保用品,想直接拿钱买。”

“我这边也是。”

童建国之所以才用手套换包这么绕的销售方式,主要是为了避嫌。

要是在重机厂或者红棉厂这样的大厂里一手钱一手货地忙活,就容易给人落下倒把的口实。

大勇和童建波都不好交待。

“大勇你怎么看?”

“我觉得没事儿,咱们是熟人互相帮忙而已,你是帮厂家卖货。”

童建波也说:“是啊,哥你也太小心了,咱又没到厂子里吆喝买卖,是她们自己上赶要买的。”

老妹儿和老同学都赞同,童建国也只好松口了:“反正快过年了,就按你们说的来吧。”

腊八之后,也只是两三天的功夫,四麻袋包包又全部出手了。

这一趟童建国又赚到了四五百元。

童建波急吼吼地:“哥,咱们再跑一趟吧,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不急,姚厂长不说了吗?年后会给咱们送一车过来。”

“浪费时间……”

卖东西确实应该趁热打铁。

而且年前和年后的消费能力会大相径庭。

这会儿的春节前集中消费比后世更凶猛。

因为大家平时都憋坏了。

但童建国不想过度利用大家的这种心理。

步子迈大扯着蛋嘛。

着啥急?

这几天的功夫,童建国赚到的钱已经够很多人一辈子赚的了。

童家房后是老何家。

老何比童华章大几岁,是个胡北佬,只有两个双胞胎女儿,在远近街坊里,数他家日子过得舒坦。

年前,他跑过来兴奋地告诉童华章:“日嘛,老子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攒了800块钱!”

普通职工一个月就三四十块钱,还得养活一家老小,能攒下800元当然不简单了。

要知道,眼下600块钱就能买六间大瓦房!

没来到这个年代以前,童建国以为这会儿没有私房。

其实还真有。

一种是自建房。

比如,有的单位没能力给职工分房,但可以划拨一块儿土地给职工,让职工自建房。

这种自建房跟单位分房最大一个区别就是它不用交房租。

像童华章他们这种单位分房的,每个月都要交房租,类似于后世的廉租房。

当然,租金就是意思一下。

还有一种房子位于城乡结合部。

这种房子的产权更乱。

土地有可能属于街道,也有可能属于企业,更有可能属于村子里。

这两种房子虽然没有房本儿(这会儿任何房子都没房本儿),但有一种类似地契的东西。

你买下来的话,跟原房主一起在“地契”上签字画押,最后拿走地契,交易就算完成了。

就等着房地产开发的时代到来,被当做历史遗留问题,直接一刀切解决。

要么拆迁接受补偿,要么继续住下去。

童建国之所以有了买房子的念头。

除了投资以外,还想买来当仓库。

以后包包越来越多,跟家里堆着总是不太方便。

可600元买回的房子基本属于遮风挡雨都困难那种,拿一把镐头就能把家给拆了。

你要想当仓库就得收拾收拾。

这会儿收拾房子可难了。

几乎所有的建筑材料都统购统销、国家调拨。

比如,水泥是一类物资、玻璃是二类物资、大便器是三类物资,没有领导批条根本买不到。

把房子建好了更麻烦。

因为这会儿的人什么都偷。

偷玻璃、偷窗框、偷砖头。

就他妈像鬼子进村一样,只要没人看着,他们见什么拿什么。

要不怎么说干掉圆明园的并不是鬼子,而是那些吃掉袁崇焕肉的像鬼一样的鬼东西。

东门外这片居民区东头有一户人家养鸽子。

他家人出门两三天后再回来,墙上就被人刨了个大洞。

小偷进来直接把他家鸽子端走了。

妈蛋!太操心了,还不如买点小玩意儿。

童建国有好多天没来首饰匠这里瞅瞅了。

不知道他攒了多少好东西。

会不会有稀世珍宝啥的。

临近年关,首饰匠这里还挺忙的。

童建国在不远处等了好一会儿,等人少了才凑过去。

“大哥!你来了?”

首饰匠热情打招呼。

“嗯,生意不错啊。”

“还好吧,快过年了嘛。对了,这几天收了点东西。”

他猫腰从大包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了。

“您看!”

首饰匠先递过来一对银镯子。

虽然看起来乌漆嘛黑的,但童建国打量那上面的花纹,不由得大喜。

这做工,就算外行都能看出是好东西。

“还有这个!”

首饰匠又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童建国打开了,里面却是空的。

但这盒子也同样做工精美。

最神奇的是它的锁头是类似九宫格的结构,需要对上去了才能打开。

“这应该是首饰盒吧?”

“嗯,差不多。”

首饰匠另外又拿出了十几枚银元。

童建国不由得大喜,一下掏出6张大团结。

首饰匠吓得连连摆手:“多了,太多了!”

“拿着吧伙计,快过年了,算奖励你的。”

“谢谢大哥!”

首饰匠连连作揖,把钱接过来了,又小心翼翼把首饰盒、手镯和银元替童建国包好了。

“怎么样?过年回家不?”

首饰匠叹口气:“想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再回,可不一定买得到票。”

这首饰匠是苏北人,叫才东亮,比童建国小三岁,已经是三个娃的爹了。

“等我给你问问啊。”

“谢谢!太谢谢大哥了!”

由于户口和粮食关系的束缚,这会儿出门打工的人极少,并没有春运的说法。

但车次也很少,春节前后车票还是很紧张的。

童建国突然就想起姓雄的那个乘务员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交往来的。

越交往关系越近。

不交往就慢慢生疏了。

交往当然就得有由头。

总不能跑上门跟不太熟悉的人说:哎呀朋友,我好想你啊。

不知底还以为你想搞基呢。

童建国来到不远处的门市里转了转,买了两匝黑乎乎的挂面,拎着来找雄哥们儿了。

025、年终的团聚

到了火车站,童建国先到售票口瞅瞅。

蓝城火车站还算不错的。

专门有售票、候车大厅。

童建国过来时,大厅里满满登登的全是人。

售票窗口前更是骇人。

男女老幼在那里拼命挤着,挤出来了再挤进去。

连人们头顶上都是人。

这感觉就像一块儿烂肉上的一堆蛆。

妈蛋!活在这个年代,你要是不会连偷带抢的,真是没法生存啊。

其实,童建国下乡的时候比这更严重。

那会儿各种物资、各种资源更加匮乏。

童建国转到检票口,找一个检票的妹子打听了一下。

“有个姓雄的伙计……”

“他今天休班儿。”

童建国不由得有些失望:“那他回家了吗?”

“应该在宿舍吧。”

童建国又转到宿舍这边来了。

走进宿舍时,雄哥们儿正蹲在地上煮苞米粥,弄得满屋子云雾缭绕的。

看见童建国进来,他立刻起身主动打招呼:“大哥!你怎么有空了?”

“呵呵,没事儿来看看。”

火车上的雄哥们儿有些高冷,生活中看起来却很随和亲切,就像邻家小兄弟一样。

一边寒暄着,童建国一边将挂面递过来。

“真客气,来了就来了,还带东西干嘛?”

“呵呵,快过年了嘛。”

黑乎乎的杂粮挂面,放啥年月都是好东西啊,健康又营养。

雄耀武家是大刘家镇的。

离蓝城有四五十公里远。

他父亲也是铁路的职工,前两年去世后,他就接班进了铁路。

平时休班,要是时间够长的话,他就回家。

时间紧促他就留在宿舍休息。

寒暄几句,童建国就提出买车票的事。

雄耀武爽快地答应了:“正好我腊月二十八晚上班儿,你让你朋友直接过来找我吧。”

“谢谢啊!”

“别客气。”

春节前这段时间,童建国空手套白狼,靠粮票换鸡蛋、靠手套换包,已经赚到1400多块钱了。

由于这会儿最大的面额就是10元一张的大团结。

这1400元看起来有点壮观。

童建国就留下200元家用,剩下的全存活期了。

而且没敢存进一家储蓄所。

这要是都存到一家储蓄所里,柜台里的妹子还不得为了跟童建国搭讪打起来啊。

童建国跑遍全城,把1200块钱存到了五家储蓄所里。

还用了五个名字,什么唐哥拉稀、周梓童啥的都往上瞎写。

反正这会儿存钱又不用身份证或者户口本之类的。

就拿个印章瞎几把盖就行。

等童建国回到家里时,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欢声笑语。

尤其老妈,一年了都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哥!”

童建国刚一推门,一个身材高大的解放军战士迎了过来。

“建军!”

在童建国热烈的拥抱下,童建军还有些难为情。

因为童家感情比较含蓄,以前都不兴这个。

“哇,建军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部队伙食好。”

童建国下乡这十来年只回家三趟。

上次回来时,童建军还没入伍。

个子也比童建国矮了小半个脑袋。

现在反而比童建国高出小半个脑袋了。

叶淑珍喜笑颜开地过来:“快!快进屋炕上坐着聊!”

哥俩手拉着手进屋了。

屋里柜子上、桌子上、炕上,到处都放着童建军拿回来的东西。

有牛奶饼干、花生瓜子、干蘑菇干木耳等等,还有刻着珍宝岛字样的洗衣板。

童建军双手捧着一架弹壳做的飞机递过来:“给你,哥!”

童建国接过来,打量着,赞不绝口:“做的不错,部队里真有不少手巧的人啊。”

童建军在珍宝岛当兵已经两年了。

按照眼下的标准,陆军三年、海军四年,童建军再有一年就该转业了。

而且,这会儿没有志愿兵的说法,提不了干直接就转业回地方。

所以,童建军这会儿就该考虑退路了。

晚上,童建波回来看到老弟了也惊喜不已。

一家五口人坐在桌子前吃着饭,不时爆发起欢声笑语。

看看家人、看看老妈,童建国感慨不已。

因为二妹的事,在内心深处,童建国对老妈还是有些怨恨的。

可仔细想想这么些年来全家人艰难的日子,他又对老妈充满感激。

东门外这片小区里,童家生活条件属于中等偏下的。

但童家的生活却是过得最殷实的。

兄妹四个从小到大从来都没穿过补丁衣服。

日子再困难也都穿的干干净净,收拾的利利锃锃。

用老妈的话来说,再穷也得挺直了腰杆儿。

在这个艰难的年代里,能做到这些也不简单了。

很多子女众多的家庭甚至连吃饱肚子都是奢望。

东门外这片小区有一家街坊老董。

他家只有三个孩子,还经常为争抢一口苞米饼子打的鬼哭狼嚎。

最小的孩子因为抢不上食儿,一直都长得面黄肌瘦。

到十几岁时,卤门都没合上。

咳嗽的时候还会有嗡嗡声。

因为二妹送人这事儿,全家人包括童华章在内,对叶淑珍都有所埋怨。

但童建国也能够理解老妈的苦衷。

在物质条件极其艰苦的年代里,不得不集中人力物力办大事。

不得不做出部分割舍和牺牲。

“哟!建军儿回来了吧!”

全家人连忙从桌子前站起来,只见街道刘大妈走进院子。

“快进来!他大姐!”

叶淑珍小跑着迎上去,挽起刘大妈的胳膊。

“来!坐下吃两口。”

“不了,不了,吃过了。”

刘大妈直摆手。

叶淑珍了解刘大妈的脾气,她从来没有到人家吃两口的习惯。

能喝两口水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刘大妈坐在桌子前跟童建军寒暄几句。

“几年不见,建军长成男子汉了啊!”

“嘿嘿,大妈过奖了。”

“这次打算待几天啊?”

“待到十五以后吧。”

“好!多待几天,让你妈好好稀罕稀罕。”

叶淑珍也很长眼力见儿,飞快扒拉几口饭,便放下筷子。

“好了!我也吃好了!咱到屋里坐会儿。”

童建国他们几个坐在桌子前继续吃着,说话也尽量轻声细语。

叶淑珍和刘大妈在屋里小声说着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

赶着饭口过来,刘大妈肯定有要紧的事儿。

童建国偷听了几耳,就大概听出是介绍对象的事。

童家兄妹三个都面临找对象的问题。

童建国周岁28岁,过完年数岁就30岁了。

童建波比他小3岁,也老大不小了。

童建军虽然还有一年才能转业。

但已经20岁了,找对象也正是时候。

听了会儿,童建国就听出来了,刘大妈在给童建波介绍对象。

因为她说“那小伙子”。

接着,又听她说“东山村”。

童建国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026、大苹果红又红

东山村的小伙子肯定就是郭子了。

其实,童建国也一直有这方面想法。

郭子也二十五六岁了,跟建波年龄相当。

而且,郭子人踏实肯干。

文化水平也差不多,谁也嫌弃不到谁。

听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但童建国从笑声里听出了几分尴尬。

果然,等送刘大妈离开时,刘大妈表情略微有点讪讪地。

“大妈,您给俺家波波介绍对象是吧?”

到了院门口,童建国问。

“是啊,可你妈嫌人家是农户。”

“是不是郭子啊?”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至于农户也不用担心!以后城乡差别越来越小了。尤其城市边这些农村都会规划到城市里。”

刘大妈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大见多识广。”

“不过,我也得问问波波,看她是啥想法。”

“没错!”

“让您费心了啊。”

“呵呵,没啥。”

童建波真是个大条的女孩儿。

连童建军都看出来刘大妈在给她介绍对象。

她却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真的啊?没看出来呢,哈哈。”

“我觉得小郭不错,跟你挺般配的。”

“可是……”

“你是不是嫌他农村户口?这一点哥跟你保证,将来农村人只会越过越舒坦,而且10年内他们东山村很可能划到城市。”

城市周边的农村是改革开放最早的受益者。

当城市职工纷纷下岗时,也愈发显出他们的富庶和游刃有余了。

即便当下,城市周边的农户也比城里人舒坦。

生活水准自不必说,儿女户口也可以随母亲落到城里。

“我是觉得……”

“你莫不是没看上小郭?我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啊。”

“可,可俺想找个有文化的。”

童建国顿时无语了。

老妹儿这样勉强能读书看报的人竟然想找个有文化的。

而且,她还振振有词。

“你看啊,哥,我文化水平比较低,对吧?”

“呵呵,还行。”

“俺脑瓜儿也不算灵。”

“其实还行……”

“你说要找个跟我一样的,生个孩子不更笨啊?”

“说得也有道理啊!”

只是童建国以后再见到郭子,就不免有些尴尬了。

童建军对老哥、老姐的婚姻大事也挺关心。

晚上躺在炕上,就忍不住念叨几句。

“哥啊,你也不小了,跟俺姐一样,你也该抓紧时间了。”

“你说找对象的事儿呢?”

“是啊。”

“放心,哥有目标呢。”

“真的啊?是哪儿人啊?”

童建国朝部队大院的方向努努嘴。

“大院的啊?好啊!大院的姑娘都长得细皮嫩肉的。”

“嗯,是我的同学。”

“那应该也不年轻了,有机会该领回家来坐坐。”

“这个嘛,哥有数儿,我啥时叫她过来,她就得屁颠儿屁颠儿过来……”

“哈哈!”

童建国只是随便跟老弟吹一下牛逼。

没想到第二天牛逼就变成现实了。

童建国正在厨房吃早饭呢,就听见童建军在院子里喊:“哥!有人找你!”

嗓音都有点变调儿了,透着兴奋。

童建国连忙放下碗筷,抹抹嘴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赵君过来了。

手里还拎着兜苹果。

童建国挺直了腰杆儿向老弟眨巴眨巴眼儿:“那个啥,昨晚还那个啥呢。”

“啥?”

“没啥。这是我老弟建军,刚从部队回来。”

“你好!”

“这是你赵姐。”

“赵姐好!进屋坐吧!”

童建国领着赵君钻进自己的小屋了。

“哇,你屋里还挺暖和啊!”

“必须啊,我前段时间刚盘的炉子。你把外套脱了吧,怪热的。”

童建国接过赵君的苹果放到一边,一边放着还一边念叨着:“我去!好大啊,又大又红,感觉一只手都抓不过来……”

“哪有……”

童建国一回头,发现赵君已经脱了外套,穿着件高领红色毛衣。

不由得眼都直了!

童建国本来觉得赵君个子高腿长,头型和脸面长得周正,皮肤也洁白细腻。

没想到她维度也相当惊人。

这会儿没有钢圈儿那种,维度很难造假。

而且她腰特别细,感觉只有50多公分。

就像郎朗他老婆那种,反差有点太强烈。

都有点不真实了。

被童建国盯着看,赵君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红了。

“怎么了?”

“呵呵,我说这大苹果呢,好大啊!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嗯,我哥带回来的,是农科院新培育的品种。”

“你,你也像大苹果一样好看。”

不知怎么想的,童建国突然脱口而出。

“讨厌!滑头!”

“呵呵!”

但说完之后,童建国小心肝儿却狂跳不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赵君似乎也察觉到童建国的窘迫,主动缓和气氛。

“对了,我过来还想找你帮点忙。”

“好啊!”

赵君从大衣里拿出一张纸:“你看,这是我们单位进口药的药效说明,我对着英汉字典只翻译了一点就翻译不下去了。”

“那你还挺厉害。”

赵君是市中心医院的药剂师。

专业技能还算过得去。

但她读的是保送的工农兵大学。

至少英语是不行的。

她眼下的这点翻译能力也应该是自学的。

童建国拿起说明书看了看:“除了药物名称,其他我都没问题,现在就可以给你翻译出来。”

“哇,建国你好厉害。”

童建国拿起笔,直接在说明书字缝之间翻译起来。

一边翻译一边跟赵君交流。

“这个应该翻译成心律不齐对吧?”

“嗯,对对,很准确。”

“这个是腹泻、失眠……”

赵君不由自主跟童建国依靠在一起。

一阵沁人心脾的气味儿飘进童建国鼻子里。

他的心脏再次狂跳不已,自己感觉都像打鼓一样。

赵君似乎也觉察到了,连忙主动找话题。

“你说怪不怪?”

“怎么了?”

“咱们这届有七八十号人,男女比例也差不多。竟然一对成的都没有。”

“唉,下乡的时候,大家都惦记早点回城,哪有那方面心思。”

“也是啊。眼下,咱们班儿还有二十多个同学没结婚呢。”

“唉,青春岁月就这么蹉跎了。”

“你,没有看好的吗?”

说着,赵君再次脸颊飞红,气息也有些急促了。

童建国反而冷静下来了。

这真是急了呀!

不急才怪呢,转过年赵君就29岁了。

眼下25岁就算大龄青年了,可以享受晚婚晚育补贴了。

027、花堪折时直须折

皮儿白、眼大、腿长、盘儿靓、维度惊人、量大管饱。

将来养三四个孩子都不带亏嘴的。

这么正的妹子要是错过了,那简直是天下第一号蠢蛋。

童建国突然灵机一动:“当然有看好的了!”

“啊?”

赵君顿时懵了。

“我还有她照片呢。”

“我就说嘛……”

赵君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童建国也心疼的不行,都忍不住想揭穿谜底。

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住,让自己的节奏放慢下来。

虽然童建国没啥经验。

但他看过一个叫白鹤梁的帅逼写的小说,帅逼提醒丑比男孩们在追求女孩时要适度地让女孩有疼痛的感觉,接下来的幸福感才会更加汹涌澎湃。

“一定是我认识的……”

赵君极力保持微笑,但还是难过的快要哭了。

“是啊,你看!”

童建国从抽屉里拿出个什么东西走过来。

“唉……”

赵君叹息着,看过去。

只见童建国手心里放着个小镜子。

赵君还没反应过来,在镜子里晃动着脸:“在哪呢?在哪呢?”

童建国把镜子举得更近些:“你看这不是吗?好不好看?”

赵君这才反应过来,用小拳拳捶打童建国肩膀:“讨厌!”

童建国趁机搂住她的小腰。

赵君并没有反抗,反而依偎过来。

我滴妈呀!是真的哦!

巨大的幸福感袭来,童建国差点晕过去。

妈蛋!这不是做梦吧!

女孩子的身体跟男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这里是凹进去的,还软软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刚才远距离看着赵君时,童建国还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上下其手。

可眼下美人在怀,那种有如箭在弦上的感觉,完全被充盈全身的美好感觉碾压了。

这种温暖美好的感觉好像是从丹田激发出来的,洋溢全身,连耳朵上都能感觉到。

这感觉让童建国脑海里唯一惦记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让她幸福!一定要让她快乐!

由于赵君个子很高,即便她依偎在童建国怀里,也跟童建国是五官相对的。

“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是啊,这眼睛、这鼻子、这身材,就像画里走出的一样。”

“哼!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小学二年级。”

“骗人!”

赵君推开童建国。

“真的,咱们曾经是一个学习小组的,记得不?”

“是啊,小学的时候有几个学期。”

“二年级的时候到你家做作业,我手割破了,你帮我包扎的。”

“还有这事儿?”

“不记得了,是吧?”

“反正我记得我从小就对医药感兴趣。”

赵君这其实是受家庭影响的。

因为她老妈就是部队的医生。

“你那时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小屁孩儿。”

“哈哈,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在小学时,童建国只是比赵君略矮点而已。

到了初一时才拉开惊人的距离。

童建国清楚地记得,刚上初中时量过身高。

他那时是一米四二。

而赵君那会儿都应该有一米六八了。

整整高出一个脑袋,简直就像大人和小孩子了。

“唉,挺可爱的……”

童建国叹息。

“哈哈,等下乡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你变成大人了。”

“其实高二就开始长个儿了……”

“嗯,不过在昭乌达盟那会儿还觉得你闷闷的。”

“是吧……”

“哪知道你是装的,哼!”

“没有啊,我现在还闷闷的呢。”

“哼!滑头!坏人!”

看来,再老实的女孩儿都喜欢男生有点坏、有点滑头,自信又风趣。

两人在小屋里墨迹着,到傍晚才手牵着手走出来。

刚好童建波下班回来了。

见到哥哥和赵君这种样子,她自己先脸红了。

童建国大大方方一指:“这是你赵姐!”

“赵姐好!”

“建波吧?以前在路上见过几次。”

“哦,我想起来了,赵姐您是大院那边的。”

“嗯,离得没多远。”

“都这会儿了,吃了饭再走呗。”

“不了,该回家了。”

童建国把赵君送出来时,外面还有几个街坊。

但因为离得远的关系,童建国没主动过去,他们也没主动打招呼。

就在远处小声议论着。

“哇,童家老大真有本事啊,找了那么漂亮一个对象。”

“老大也不年轻了,转过年就30了。”

“是啊,日子真不禁混啊。”

童建国把赵君一直送到他们大院墙外了,赵君还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

“啥意思,你想让我到你家吃饭啊。”

“好啊,我妈这会儿应该刚下班。”

男人和女人终究不一样。

女人上来那个劲儿了,恨不能一刻也不分开。

可童建国眼下只是跟赵君刚确定关系而已,毫无准备地贸然去见对方父母,既冒失又唐突,甚至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下次吧……”

赵君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童建国就飞快地在她唇上亲吻一下。

这会儿还不时有人来来往往进出大院呢。

童建国的大胆举止让赵君既兴奋,又心满意足。

“坏人!”

她甩开手跑掉了。

回去的路上,童建国还有几分得意。

得亏看了帅逼的小说,一出手便是巅峰。

真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一回快到家门口时,刚才那几个街坊主动打招呼了。

“吃了吗?建国?”

“没呢。”

“刚才那是对象吧?哈哈!”

“哈哈!”

推开院门,老妈也满脸笑容站在院子里。

“倒霉孩子,怎么不让妈看两眼。”

“着啥急?这不马上就过年了吗?”

说着,童建国搂着老妈的肩膀向里屋走去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桌子前,吃着晚饭笑逐颜开。

嘻嘻哈哈闲聊几句后,童华章眉头紧蹙说:“建国该抓紧时间找工作了,不然人家父母会有想法。”

叶淑珍说:“那姑娘家里人不是挺有本事吗?让他们帮帮忙呗。”

童建军也说:“再说俺哥文化水平挺高的,干啥工作都能胜任。”

叶淑珍有些得意地说:“那当然了,咱建国的水平,要不是被你们童家的出身耽误了,考大学、考博士都不在话下,将来还能当教授呢。”

童华章笑了:“说你胖你还喘了。”

“哈哈哈哈!”

一家人笑着。

唯独童建波闷声不响。

028、你要相信

童华章看看童建波,又看看叶淑珍,鼓起勇气说:“他妈!其实东山那个小伙子我觉得不错,跟咱家波波挺般配的。”

“般配啥啊?”

叶淑珍瞪起眼睛。

“咱再怎么地,咱也不能找个农村人啊。”

“农村人不也一样吃饭吗?其实啥都不耽误,孩子上户口也可以跟建波走。而且人家条件不错,家里有现成的房子。”

“农村的房子那能叫房子?再说东山那边白天到处放炮,晚上坑坑洼洼的随时都能掉进去。”

被叶淑珍抢白一顿,童华章顿时哑口无言。

童建国忍不住想缓和一下气氛:“那个,其实咱家波波适合找有点文化的。”

叶淑珍冷笑:“就她这样想找有文化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想找有文化的?”

其实以前,童建波没少被老妈挤兑。

每次她都嘿嘿一笑过去了。

这一次,她却突然爆发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就你有文化!从小到大,你就没得意过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入不了你眼。早知道这样,你当初怎么不把我送人了?”

叶淑珍是个爱面子的人,她从来还没被儿女这么顶撞过,一听童建波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拍着桌子怒吼:“反了你了!妈还说不得你了是吧?”

童建国连忙起身哄劝童建波:“行了,波波,咱坐下吃饭。”

“俺没文化,俺没本事,不配吃饭!”

“你个倒霉玩意儿!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还养出冤屈了是吧?你有本事别在家里住!别在家里吃饭!”

“凭什么?我十四岁就在家里砸瓜子儿挣钱,一分钱都不敢自个儿留着,买手纸都得别人借钱!呜呜!你们太欺负人了!”

说着,童建波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年代,只有女人用手纸。

男人能用上报纸就算比较文明的了。

身为女孩子,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得不到满足,不难过才怪了。

童建国眼圈儿也红了,连忙搂着童建波肩膀:“行了波波,咱少说两句。”

“大过年的少在这里鬼哭狼嚎!觉得冤屈是吧,妈这就把你的钱连本儿带利给你,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说着,叶淑珍也两眼发红地站起身来,要到里屋去拿存折。

“行了他妈!天寒地冻的。”

童华章起身来拦阻叶淑珍,却被叶淑珍一巴掌推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童建军过来一把抱住老妈:“行了妈!咱消消气儿!”

童建军力气极大,叶淑珍挣扎几下,根本挣脱不开。

但突然之间,叶淑珍就呼吸急促起来。

童建军还以为她哮喘又犯了,赶紧松开手。

叶淑珍深吸一口气,突然就“吧嗒吧嗒”掉下眼泪:“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还养出冤屈来了。”

童建国连忙搂着童建波进屋:“进屋,咱先进屋。”

走进童建波屋里,童建国刚一关门,叶淑珍立刻在外面吼:“关什么门!关门!怕人啊?”

童建国虽然对老妈充满感激,也理解老妈的含辛茹苦。

但这一次,他更愿意站到妹妹这边。

老妈骨子里有封建妇女重男轻女的思想。

同时,因为送走二妹的事,她迁怒于大妹。

这是不对的。

老妈把大妹养大确实有养育之恩。

但这养育之恩并不是无边的大。

说得难听点,父母把儿女养到18岁,这是必须做到的。

否则就是犯罪。

当然,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你不能完全用现代标准来要求。

可随着社会发展、时代进步,身为家长也得与时俱进。

不能老抱着自己的权威不放。

总以为凡是自己说的话都是金科玉律,凡是自己做的事都永远正确。

那样早晚会造成在外的游子不愿归家,家中的儿女也离心离德。

不论大家小家都是这个道理。

进到屋里,童建波抹一把眼泪:“哥,东山那个,你问问刘大妈吧。”

童建国大喜:“你想看看?”

“嗯。”

但一瞬间童建国就明白了。

童建国的十句肯定和赞美,也跟不上老妈的半句否定有效果。

童建波心里再怎么怨恨老妈,内心深处还是无限渴望得到老妈的认同和肯定。

在这个年代,在这个世界里,完全健康的原生家庭恐怕连百分之一二都不到。

多少孩子终其一生都想得到父母的肯定,结果大多一无所获。

“哥,你怎么哭了?”

童建国连忙起身替童建国抹去眼泪。

“波波,你相信哥不?”

“嗯,相信!”

“哥说你长得最好看。”

“嗯,好吧。”

“相信吗?”

“相信!”

“哥说你一定能找到有文化的对象。”

“嗯,一定能!”

其实,童建波要求的有文化并不是想找大学生。

对她来说,正经初中毕业的就算有文化了。

当然,最近10年是没什么正经初中生的。

恢复正常教育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

那就得是童建国他们这样的老三届了。

要不从自己同学中找一找?

童建国他们这一波人中还有20多个没结婚。

男的也有十来个。

马明宇太矮了,周庆祥得过肝炎,朱传忠太花……

刘毓不错啊!父母是老师,人也比较随和。

不对,这哥们儿有狐臭!

顶着风10米外都能闻到。

妈蛋,给自己妹子找对象还真不容易啊。

但无论如何要在自己结婚前,让波波也找到对象。

经历童建波这事儿,加上感情迅速发展,童建国也对一件事拿定主意了。

那就是买房的事儿。

目前,童建国已经找到两处房子。

一处在南门外。

六间大瓦房,200多平米,600块钱。

这是一个城市职工的自建房。

因为调到外地了,就打算出手。

这六间大瓦房很破,窗户上的玻璃都被人偷了,用牛皮纸糊着。

南门外跟童建国他们这东门外一样都属于城市边缘,若干年后百分百会拆迁。

蓝城属于依山傍海的城市,就算若干年后东北没落了,也不至于像鹤岗那样。

房子拆迁上楼后,这六间大瓦房至少能换两套房。

30年的时间,600元就能变成100万,再没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还有一套在北边,靠近园艺村,属于城乡结合部。

这套房子跟童家类似。

就是一套挑担正房,加一套偏厦子。

面积也差不多有两百平。

房主要500元。

029、洗大澡

这套房子也是一个城市职工自建的。

不过,他的情况有些复杂。

这伙计老婆是园艺村的,他这套自建房的地皮也是园艺村划拨过来的。

但因为是城市职工,又不算是宅基地。

园艺村离城市很近,童建国几乎百分百可以肯定它会划归到城里来。

退一万步讲,这套房子就算赶不上拆迁,也可以等将来住房商品化时,一刀切弄到房产证。

所以,也不存在风险。

这两套房子离东门外这边距离都差不多。

童建国买下来后,不管自己住还是弟弟、妹妹住,照顾自己家里都还算方便。

考虑再三,童建国还是决定买园艺村跟前的这套房子。

这套房子虽然没南门外那套那么多间房。

但房子的质量更好。

建成时间不超过5年,半年前还住着人。

门窗都很齐全,遮风挡雨完全没问题。

而且,面积都差不多,自己以后还可以在院子里继续加盖偏房。

园艺村这边,童建国鸡蛋换粮票已经来过好几趟了,熟人不少。

尤其帮他送鸡蛋的老牛,一直想帮童建国卖包。

正好趁这次机会让他帮忙打听打听。

看见童建国,老牛还挺高兴:“哎呀老弟,最近怎么样?”

“还好,还好。”

“是不是又上货了?”

童建国知道老牛惦记卖包包的事。

“老牛啊,你别急,我年后会来一大批包包,到时候再找你帮忙。”

“好啊!”

“我这次过来是想买房子。”

“是我们村的吗?”

“没多远,就在城乡结合部。”

童建国大概说了一下。

老牛点点头:“想起来了,这户老娘们儿是我们村的。半年前就惦记着要卖了。”

“他为什么想卖呢?”

“这老爷们儿比较鸡贼,他自己有房子的事儿单位的人都不知道。最近他们单位快分房子了,他也有资格分到……”

“明白了,他们单位要是知道他有房子,就可能剥夺他再分房子的资格。”

“是啊,所以他很着急呢,我可以帮你砍砍价儿!”

“不用了,那个……”

童建国本来想拒绝了。

500块钱买200平米的大院,30年后至少会升值变成100万。

这简直就像抢银行一般。

还砍价?那不太凶残了吗?

可看看老牛失望的神情,童建国又醒悟过来。

老牛这是卖个人情给你啊,你不接的话不打人脸一样吗?

“呵呵,我的意思那不给您添麻烦吗?”

“不麻烦,反正他娘们儿是我们村子里的,你要年前买下来了,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腊八过后,年味儿便越来越浓厚了。

实际上,街上根本没有后世那种张灯结彩的景象。

但童建国依然感觉到年味儿远甚于后世。

说老实话,从90后开始,人们对春节已经不怎么上赶了。

很多零零后都把圣诞节到元旦这段时间当做他们自己的节日。

美其名曰跨年。

把春节当做老人们的节日。

眼下,春节是男女老幼所有人的节日。

虽然看不到张灯结彩。

但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日子越苦越怀念糖的美好。

小年过后,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春节的味道。

那是各家各户在蒸面食、走油。

童建国也不得不面对他最不愿做的一件事——洗澡。

都说东北人一个星期洗一次澡。

这说法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大厂职工那种,因为单位有澡堂,很多都是两三天洗一次澡。

单位没有澡堂的其他人别说一个星期一次,一两个月洗一次都正常。

童建国重生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也才洗了一次。

面对水池肉林,面对素不相识的老哥甩着蛋儿凑过来:“老弟,我整你,还是你整我?”

童建国也渐渐适应了。

但面对锈迹斑斑的喷淋架、污浊不堪的墙角,还有漂着灰儿的水池子,童建国还是有诸多不适。

可春节前洗个大澡,这是当下每个东北人必须做的事。

去旧迎新嘛。

“行了,老大,这里不用你帮忙了,赶紧领建军洗澡去吧。”

童建国本来还想帮老妈走一会儿油,老妈却把他推开了。

童建军也拎来了洗澡物品:“是啊,哥,咱早点去,趁这会儿人不多。”

“唉,走吧。”

童建国只能硬着头皮跟老弟走了。

20万人口的小城只有两个大澡堂。

一个是斯大林路这边的,一个是南街那边的。

当然,各个大厂子对外营业的澡堂也很多。

有重机厂澡堂、国棉澡堂、一农机澡堂……

这个年代连洗澡都是集中消费的。

平时这个时间段,澡堂里都冷冷清清。

但这会儿不一样。

不光城里人,连远近乡村都跑到城里来洗澡了。

门口乌泱泱的,满是进进出出的人。

里面更是摩肩接踵。

以前是蛋子打皮。

眼下都是蛋子打别人的皮。

东北人之所以喜欢大澡堂,最主要原因就在于大澡堂非常暖和。

从外面进来你得飞快地脱衣服。

多站几秒钟你都会大汗淋漓。

南方人到了这样的环境里,想忸怩都没法忸怩了。

到了澡池的大厅,童建国就直扑喷淋的区域。

每个喷淋头前都有三四个人在排队。

童建军朝浴池走去,童建国连忙喊他:“建军!别下去!”

“来嘛,哥,不泡怎么能下灰儿。”

一边说着,童建军一边走进池子里了。

童建国急了:“小心传染病!”

话音刚落,齐刷刷的目光纷纷投来。

仿佛在说:哪来这么个南蛮子,真他妈矫情!

“哈哈!脏水不脏人!”

童建军大笑着坐进池子里了。

童建国只能无奈地叹息。

自打上次洗澡看到一个人坐进池子里,水面浮起一层皮屑后,童建国便发誓再也不下大池子了。

除了卫生问题,还有温度。

童建国搞不明白,同样是妈生爹养,这帮人咋这么抗烫呢?

童建国能够承受的温度极限是三十七八度。

但低温大池子的温度都得40度。

高温大池子甚至能达到50度。

一些糙老爷们儿还嫌不过瘾,时不时嚷嚷“加热水!加热水!”

尼玛!秃噜猪毛呢?

030、洗身又洗脑

童建国排了半天队总算轮到了,正走到喷头前冲洗时,童建军却从池子里出来了。

“哥,我给你搓搓!”

“哎,不用搓。”

童建国占着喷头,本想等童建军出来,哥俩一块儿用。

可要搓澡的话,就不能霸占着喷头了。

排了半天队也真是白排了。

“不搓澡叫啥洗澡啊。”

童建国只好使劲冲洗几遍,恋恋不舍地离开喷头了。

趴在池子边儿,童建军就给童建国搓起来。

“哎哟!轻点!轻点!”

童建军大笑:“哈哈!哥你怎么像大姑娘一样。”

“别,别搓秃噜皮了,容易感染。”

“你这没泡开啊,要不你下池子再泡泡吧。”

“不用了,就这样吧。”

童建国给老弟搓就容易多了。

轻轻一推,灰儿就一卷卷地下来了。

不过,童建军在部队也经常洗澡,下来的大多是白灰。

不像其他人……

池子里,正有一个乌漆嘛黑的人走过来。

那些不矫情的糙老爷们儿见状,纷纷向一旁闪避。

因为这个乌漆嘛黑的人身上太脏了。

脖子都像车轴一样,苍蝇在上面估计都打滑。

腰上的灰都长痂了,不泡上个把小时都搓不下来。

尼玛!这些损塞!身上有灰你怕,身上有皮肤病你倒不嫌弃。

童建国和老弟刚搓完,正好有喷头空出来了。

哥俩赶紧过去使劲冲洗一番。

洗完了,童建军似乎还没尽兴,转身又要下池子。

被童建国拉住了:“行了老弟,好不容易洗干净了,下去搅和啥啊。”

从里面出来,外面一排排的床上尽是搓澡的人。

五毛钱一位,也有不少人在排队。

这会儿没有搓四面儿搓三面儿的说法。

一律搓一面儿——背面儿。

顶多掏一掏两侧的腋下。

北方大冬天洗一场大澡的感觉完全不是南方三天两头的小澡所能比拟的。

从澡堂出来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哪怕外面有零下20度,也可以敞胸露怀,丝毫不觉得冷。

而且东北地区,要是没风的话,零下一二十度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童建国也渐渐认同这个说法: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

这份温暖舒适一直保持到回到家里。

此时,老妈的丰硕成果已经纷纷出锅了。

有炸麻花、炸萝卜丝丸子、炸地瓜丸子、炸鱼、炸海蛎子……

往年叶淑珍可不敢这么铺张。

今年不一样,大儿子有对象了,老儿子也回来了。

带回一大桶花生油,还有白的像牛奶一样的面粉。

哥俩正大口吃着,叶淑珍突然想起什么:“老大,你们刚走那会儿有个人来找你。”

“姓啥?”

“我忘了,就记得他是园艺大队的。”

“哦,知道了。”

匆匆吃完了,童建国拍拍手拉童建军一把:“走!咱们出去转转。”

从厨房出来,童建国又回到小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出来了。

往怀里一揣,推起自行车:“走!”

哥俩来到园艺老牛家时,老牛已经把房主叫来了。

正坐在炕上小桌前,吃着花生瓜子。

看见童建国,房主忙不迭地从炕上下来,双手握住童建国的手。

“哎呀老弟!你们真会讲价啊。”

“还好,还好。”

“狠狠宰了我一块儿肉。”

“呵呵,实在木法子啊,过年了,太缺钱了。”

两人手拉着手在炕上坐下了。

寒暄几句,老牛将类似房契的东西递过来。

这所谓的房契有好几张纸。

有房屋的大概位置、蓝图、建筑施工图等。

还有有关部门签发的土地划拨证明。

然后老牛用手指比划一下:“四百五。”

一下砍掉50元,老牛功劳大大地。

其实,童建国正好揣了500元。

但他不好把这500元都拿出来。

那样房主会不爽:好啊!你本来有那么多钱,却跑来跟我哭穷!

童建国将手伸进怀里,手指稍微拨弄几下,分出几张大团结,然后把剩下的掏出来了。

老牛点一下是四十六张,就抽出一张还给童建国。

童建国故作姿态地叹口气,把这张揣回怀里了。

房主又把那450元点了两遍,嘴里还念叨:“不用点了,差不了。”

老牛再把印泥递过来。

童建国和房主一起在那堆资料上盖章画押。

房主按完最后一个手印,搓了搓手:“妥!”

然后双手捧着钥匙递过来。

童建国也双手接过来。

“院门和房门一共两把锁五把钥匙。院门的钥匙少了一把,多多办函啊。”

“小意思。”

老牛也满脸喜色:“走!咱去看看房子!”

几个人从炕上下来,一起向外面走去。

一边走着,童建国一边偷看老弟一眼,却发现他一脸凝重、眉头紧蹙。

童建军是个保守、单纯的人,性格还有些执拗。

跟十年前的童建国一样一样的。

那套房子离老牛家没多远,骑自行车不到10分钟。

到了小院前,房主主动让童建国自己去开院门。

锁头有点冻了,童建国好一会儿才弄开。

院子显然刚收拾过了,利利锃锃。

面积也足够大,再盖三间大瓦房也绰绰有余。

正房和偏房都是石头结构,丝毫没有损毁的迹象。

门窗上的玻璃也一块儿不缺。

整套房子看起来还挺新。

主要因为这房子周边都有农村的住户。

相对城里,农村的治安状况反而更好些。

因为农村人心齐,要是有小偷小摸活动,一嗓子就能被全村的人追赶的屁滚尿流。

屋里屋外转了转,童建国再次跟房主握手:“不错!那我就夺你所爱了啊!”

房主叹口气:“我也舍不得啊,敝帚自珍嘛。不过看您人这么靠谱,我心里也踏实。”

“好!谢谢信任!”

转眼间,身份就调换了,童建国成了房主,房主成了客人。

童建国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外,挥手道别了。

回到院子里,童建国掏出那串钥匙,拿出其中一套递给老牛。

老牛双手捧过来惊喜不已:“谢谢老弟信任啊!”

“别客气,应该我谢谢你才对。”

“呵呵。你放心,我有个亲戚正好住在这跟前,我们会时不时过来望着这边。”

“嗯,您费心了,咱们回头再聊啊。”

“好的。”

童建国推着车子跟童建军一起离开时,一直闷声不响的童建军这才板着脸问道:“哥!你哪来那么多钱?”

“那个,不都跟你说了吗?我这段时间给朋友帮忙……”

“帮忙?帮忙也不可能挣这么多钱啊?”

“呵呵,那个……”

童建军一把抓住童建国的胳膊:“哥,你老实说,是不是倒把赚的钱?”

“哪,哪有……”

“你可不能干这种损害集体利益的事!那不成了反动分子了吗?”

童建军手上用力,两眼发红。

看这劲头,要是童建国承认倒把,他都能把老哥扭送有关部门了。

童建国不由得心凉了半截。

031、写对子

童建国比老弟大八岁,简直可以说是看着老弟长大的。

眼看着老弟从襁褓中的小婴儿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几年不见,老弟好像已经变成陌生人了。

为了伟光正,似乎分分钟都可以大义灭亲。

童建国神情恍惚,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一块儿冰上,身体一滑,差点连人带车摔倒。

童建军连忙扶住老哥。

“嘿嘿,路还挺滑的。”

童建军看一眼老哥的头顶,忍不住声音哽咽了:“哥,你都有白头发了。”

“早就有了啊,哥以前有点少白头嘛。”

“唉……”

童建军轻轻叹息。

童建国这会儿也理解老弟了。

自己不也打这会儿过来吗?一样的积极、一样的狂热、一样的要求进步。

尤其去昭乌达盟之前的那几年。

有一次,童华章挂着大牌子游街。

进步青少年们争相控诉剥削阶级的丑陋与残暴。

纷纷上前推搡童华章。

童建国竟然也鬼使神差地推了老爸一把。

在此后的岁月里,童建国时常在深夜惊醒,然后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当时老爸有没有看到自己。

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儿子这么对待自己,不知会是什么感受。

童建国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叫《归来》的电影。

动乱年代里,巩俐失忆了。

但她却永远不会忘记女儿告密的事,也永远不肯原谅女儿。

在昭乌达盟,经过十年的肉体和精神的摧残,童建国才渐渐明白过味儿来了。

那些虚无缥缈的,放屁拿手抓的玩意儿,全他妈扯淡。

这世界再没有比挚爱亲人更重要的东西了。

哥俩推车走着,一时间都忘了骑了。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街里了。

童建国连忙拿出五分钱买了包瓜子,哥俩分了,欢快地吃着。

“这瓜子还热乎呢!哈哈!”

“是啊!小心点!”

童建国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也是春节前。

地上的冰更厚,他十五六岁,老弟七八岁。

哥俩也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冰上走着,不时摔的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院子里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这也是童华章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

远近的街坊邻居们都来向童华章求字、求对子。

童华章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笔墨纸砚,街坊邻居的小孩儿都争相过来磨墨,甚至差点打起来。

“我先来的!”

“我会磨!”

“我有力气!”

“好了,不要吵吵,你们钉杠锤,轮流来,一个人磨三幅对子。”

来求对子的也多是小孩儿。

双手捧着写对子或福字的红纸。

这些红纸都是在百货商店买来的,自己再裁剪一番。

有的孩子不光捧着红纸,还拿着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想写的对子。

没有纸条的人家,童华章就随手给他们写一幅。

一般都只是略想一下抬手就来。

连写十几幅都不带重样的。

实际上,童华章文化水平不算高。

洋学堂只读过小学。

但在此之前,他还上了5年私塾。

童建国、童建军哥俩走进院子时,正好赶上一个大人来求对子。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小方!”

“嗨!童哥好啊!这是……建军吧?”

“是啊。这是你小方哥!”

“小方哥好。”

小方比童建国小三四岁,孩子已经两岁了。

最近半年才搬到这一片儿。

跟一户人家共用一套院子,住着一间半的房子。

就是类似童家这样,两家人各住一间屋子,厨房对半、院子也对半。

最奇葩的是,小方的老婆是他的表妹。

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结婚的。

不过,这会儿户籍又不联网,他不说登记部门也查不到。

寒暄几句,童华章把他的对子写好了。

“谢谢童叔叔!”小方双手捧着对子连声致谢。

“不用谢。”

童建国也在一旁客套几句:“进屋坐会儿嘛,着啥急?”

“不了,还得回家做饭呢。”

这一片街坊邻居中,叶淑珍的油炸食品做的是最好的。

比如麻花,炸出来都是金黄色的,又酥又软,哪怕凉下来都一样好吃。

还有炸海蛎子、炸老板鱼、炸带鱼等等。

最难炸的是丸子。

比如萝卜丝丸子和地瓜丸子。

炸不好,炸散了,这一锅油都废了。

今年,叶淑珍炸的更好。

因为用料足。

童建国弄回家好几筐鸡蛋,童建军又拎回来一桶花生油。

还有像奶油一样白的面粉。

往常,不见外的街坊邻居的小孩儿都时不时过来蹭点吃的。

今年不见了,估计都被父母严加管教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童家今年人口多。

有现成的饭菜,傍晚也就没特意做饭。

在小炉子上煮的苞米粥,炸鱼烩的汤,就着丸子,再来几根大葱蘸大酱,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童建国飞快吃完了,抹抹嘴刚一起身,叶淑珍就放下碗说:“给你刘大妈送点麻花、炸鱼。”

“好!建军跟我一块儿去。”

“嗯!”

童建军使劲扒拉饭碗。

童建国拖着老弟有自己的小算盘。

老弟虽然还有一年才能转业,但得提早铺路了。

刘大妈的男人大老黑是个老公安。

虽然官儿不大,资历不浅,路子挺宽。

建军这样,将来转业了也挺适合当个公安。

而且眼下对公安又没有文凭要求。

傍晚过来正好。

要不让街坊邻居看到,好啊,你给他家送麻花,不给我们家送?

刘大妈家吃饭晚,这会儿还在灶前忙活呢。

看见哥俩过来了,刘大妈赶紧招呼:“来!快进屋里坐!”

屋里,大老黑正盘腿坐在炕上抽着老旱烟,看见哥俩进来,赶紧从炕上跳下来。

“这是建军吧?都长这么高了,来,坐炕上。”

大老黑姓郭,个子很矮,估计一米六都不到。

头大如斗,五短身材。

由于皮肤长得黑,加上抓坏人时手狠心黑,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大老黑。

大老黑爪指非常有力。

据说有一次抓逃犯时,他直接一把抓过去,把对方脖子上的皮都撕开了。

跟后世警察抓人不同。

大老黑他们这会儿的公安抓人非常简便快捷。

抓到坏人时,他们从来不用手铐,直接把对方腰上的皮带抽下来。

这会儿的裤子裤腰都十分肥大,抽出皮带后,你就得用双手提着裤子,不然就寸步难行。

大老黑他们就拿着皮带背着手在后面跟着。

032、二踢脚

“来!这是你建军哥!”

大老黑招呼两个女儿过来跟哥俩打招呼。

刘大妈虽然比叶淑珍大几岁,但结婚晚,两个孩子比童建军还小。

刘大妈的相貌虽然不如叶淑珍她们几个顺溜儿,但年轻时也应该算的上中等水平。

可不幸的是,两个女儿都随了老爸了。

不光肤色随了,身材也随了。

寒暄几句,大老黑问起童建军的情况。

“建军当了三年兵了吧?”

“是啊,再有一年就该回地方了。”

“没争取提干啥的?”

建军摇摇头:“现在提干一般都是军校出来的。”

大老黑点点头:“早点回来也好,凭你这个政治面貌和精神面貌很容易安排。”

刘大妈在一旁说:“建军这大体格子,不当公安可惜了。”

童建国不由得敬佩万分。

这刘大妈不亏是干街道工作的,察言观色能力极强。

大老黑笑了:“干公安光有大体格子可不行……”

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摆着呢。

童建国连忙说:“嗯,干公安可不简单。”

大老黑点点头:“看建军这精神头干公安能行。”

“我家建军精神头可足了,”童建国忍不住吹嘘,“他在部队是特种兵呢。”

“特种兵?”

这会儿的部队其实还没有特种兵这种称谓。

童建军连忙更正:“就是普通的侦察兵。”

“侦察兵也不简单啊,算的上是兵王。身体素质、心理素质都得过硬。”

反正童建军还有一年才能转业。

这会儿把话递到就可以了。

起码让大老黑有点印象。

没有春晚,没有互联网,甚至连短信都没有的春节,一样过得很充实。

鞭炮声稀稀落落,因为没人舍得成盘成盘地放鞭炮。

都是把一盘鞭炮拆开了,一个一个放。

最小的竟然有50响的。

绝大多数都是100响、200响。

500响就已经很奢侈了。

童建国咬咬牙买了两挂1000响的鞭炮。

一挂迎年,一挂送年。

哥俩举着一根大竹竿儿,把1000响鞭炮挑的高高的。

这会儿放鞭炮都用竹竿或棍子挑着。

一来这会儿的鞭炮质量不算好,放在地上很容易熄火。

二来挑高高可以最大限度减少哑炮。

“噼里啪啦”,没一会儿功夫1000响就放完了。

一旁环伺已久的半大孩子们纷纷扑过来,趴在地上在鞭炮屑中翻找着,寻找哑炮。

建军显然意犹未尽,站在院子里又放起了二踢脚。

“建军!放这里!放这里!”

童建国在煤槽边儿上架起砖头。

这二踢脚有擀面杖那么粗,快赶上纸手榴弹了。

童建国招呼半天,建军却不肯过来,嫌放在砖头上放不过瘾,偏要用手指捏着。

这二踢脚顾名思义就是两响。

第一响飞出去,到了半空中再爆炸。

出故障的时候也会有。

比如两响变一响直接在手里炸了。

轻的把手炸伤,重得蹦到脸上、身上。

“戴手套!戴手套!”

童建国又拿来棉手套。

童建军还是不肯戴:“不得劲儿。”

实际上,像童建军这样的年轻人玩鞭炮都很稳。

他们手拿二踢脚时,只是用手指捏住二踢脚的一点点边缘。

胳膊也伸出老远。

二踢脚真炸膛时,他们也能反应过来,直接扔出去。

童建波拿来毛线手套,叶淑珍也在一旁大声训斥:“别嘚瑟!戴手套。”

童建军这才戴上毛线手套了。

“砰!啪!”

童建国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着,看着老弟一口气放了十几个二踢脚子。

没有一个哑炮的。

顿时长出一口气。

再看老爸老妈,人根本没像童建国那么紧张。

真是零零年代不懂70年代的彪悍。

或许也是越活越抽抽了。

童建军放完了二踢脚子,又放大炮。

这大炮就是大个儿的爆竹。

比二踢脚小点,也有大拇指那么粗。

这大炮玩的也是手疾眼快。

在手里点燃,眼看烧到一半引信时扔向空中。

“砰!”地一声。

除了鞭炮就是鞭炮。

魔术弹、闪光雷,各种礼花,那要等80年代以后才会慢慢出现。

经过兴奋的一整晚之后,大年初一就到了拜年的时候。

小时候,童建国最喜欢这项活动。

房前屋后转一圈儿,口袋里就会塞满瓜子、花生和糖块儿。

参与拜年活动的一般都是孩子。

父母会盘腿坐在家里炕头,等着别人家的孩子登门。

这里的孩子指的是没结婚的,跟父母一块儿过的人。

或者结婚生子了,但儿女太小,无法替自己代劳的人。

拜年只有半天时间,也是紧忙乎。

先是房前屋后的街坊邻居,然后蹬上自行车拜访城里各处的同事、同学、老相识。

童建国跟赵君这也是第一年。

由于两人是刚确立关系,还没得到双方父母的首肯。

按照当地的习俗,童建国应该初三以后拜访。

正好赵君初二这天晚上值班,童建国就过来陪陪她商议一番,然后第二天再到她家拜访。

“快点吃!老大!”

童建国在桌子前磨磨唧唧吃着,叶淑珍在一旁催促。

“哎呀,着啥急?”

“你吃饭,人家不吃饭啊?”

“人家自己带饭呢,我就是给她送点麻花丸子当零食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当零食吃不可惜了。”

自上一次急赤白脸以后,童建波一连好多天没跟老妈说过一句话了。

这会儿也只能用行动支持老哥。

原来吃饭迅速的她,也磨磨唧唧陪着老哥。

只有老弟建军跟老妈一样着急。

他飞快扒拉着饭说:“哥,妈说得对,你去跟赵姐一块儿吃饭那多带劲?”

“也是啊!”

童建国这才放下筷子起身了。

叶淑珍连忙将提包递过来。

童建国捏了捏,提包里的体积远甚于一个饭盒。

为了保温,叶淑珍一定用布和棉花层层包裹了。

其实用不着这么这样。

东门外这里离市中心医院没多远。

骑车也就七八分钟。

童建国蹬着车子过来时,赵君刚好打开饭盒,正准备吃晚饭。

“哈哈!你真有福!”

“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尝尝这个萝卜丝丸子。”

童建国打开饭盒。

033、值夜班

赵君拿起筷子夹一个丸子吃一口,点点头:“嗯,真好吃。”

“还有这个地瓜丸子。”

“你也一块儿吃,来,坐下。”

两人正脸贴着脸吃着,逗笑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药剂师走进来。

赵君连忙站起:“任姐,你也来吃点吧。”

“不了,我刚吃完。”

童建国也站起身冲她点点头。

任福萍也冲童建国笑笑。

“这是你对象吧?”

“是啊。”

“小伙子挺精神。”

“过奖了。”

“你们坐着,我到库房盘点一下。”

“那你多穿点衣服。”

“不用了,今天锅炉烧的挺好的。”

说着,任福萍到后面去了。

过年期间,中心医院暖气烧的确实很暖和。

童建国穿着毛衣都有点冒汗。

送走任福萍,赵君就脱了白大褂坐下来继续吃饭。

童建国抬眼一看,赵君穿的还是那件套头高领红毛衣。

这毛衣特显维度。

“那个啥,你平时上班就穿这个啊。”

“是啊。”

“唉……”

童建国忍不住有些哀伤了。

咱家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看呢。

“怎么了?”

“没啥。我就是觉得上班时间穿成这样好吗?”

“外面穿着白大褂怎么了?”

“也是啊。”

医院的白大褂很宽松,普通人穿着就像水桶一样。

可赵君穿着依然能显出她的身段。

可是没法子啊,不可能一点不让人看。

“你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啊,我在家吃过了。”

“嗯,我也差不多了。”

“放暖气上,半夜吃宵夜。”

赵君收拾着饭盒,童建国四下瞅瞅。

这是医院的药房,玻璃橱窗外黑漆漆的。

大厅里只开了一半的等。

大过年的来看病的人极少。

赵君他们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药柜后面的里屋还摆着一张铁床。

就像宾馆里的床铺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

估计是个值班人员轮流休息的。

“哎呀,看起来还蛮舒服的,声音应该不会太大……”

“想什么呢?”

赵君凑过来,一下看到童建国的反应了。

其实童建国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穿着毛裤,但今天穿的裤子有点瘦,一下就显出来了。

“其实我啥也没想……”

“坏人!”

赵君是学医的,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也没啥人哈……”

“疯了你!任姐随时都会回来。外面也随时会来病人。”

“哈哈,我随便说说。”

“哼!”

赵君转身又穿上白大褂,把身体曲线隐藏起来了。

童建国忍不住叹息。

赵君又猫腰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童建国看了几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录音机。

这玩意在2000年后便渐渐绝迹了。

几乎所有零零后和大多数九零后都没见过它。

童建国也只是从电影电视里见过。

再加上上一次在同学会上,蓝军拿来过。

“这是要放邓丽君还是刘文正啊?”

“哼,靡靡之音!”

赵君摆弄摆弄磁带放出英语的声音。

“哈哈!这个必须我来教你。”

“哼!吹牛!”

“不服咱就比划比划!”

两人正脸贴着脸听着磁带,跟着朗读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赵君赶紧关了录音机:“来病人了!”

这会儿管理不严,外人都可以进出办公室。

不过当着病人的面儿,在药房里磨磨唧唧总是不太好。

童建国就百无聊赖地钻进里屋了。

就这么一会儿出来墨迹一会儿,一会儿来病人了,又躲到里屋百无聊赖一会儿。

转眼就到下半夜两三点钟了。

童建国和赵君正依偎着打瞌睡时,任福萍回来了。

看见两人的状态笑了。

“傻孩子,真够老实的……”

童建国挺起胸膛:“必须地!”

“回去吧君君,下半夜我来守。”任福萍拍拍赵君肩膀说。

“那怎么行。”

“咋不行呢,我再坚持一会儿不就天亮了吗?走吧!”

童建国陪着赵君一路懵懵懂懂骑着车子。

到了大坡下,本想一口气冲上去,可都没了力气,就推着车子往上走。

到了大院门口,赵君就催促童建国早点回去。

但童建国还是一直把她送到她家院子门口。

回到家里,童建国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才起来。

因为尚未正式见双方父母,所以童建国是不能到他家吃饭的。

只能午饭后再过去。

带的礼物则是烟酒糖茶。

烟酒有建军带回来现成的。

茶是童建国年前买回来的一级茉莉花茶。

这会儿北方人还没有喝绿茶的习惯,再高级的人家也只认花茶。

糖按理说应该带白糖。

这是眼下比较珍贵的东西。

最不济也带红糖或者地瓜糖。

童建国却别出心裁,要带上从盛京带回来的大白兔奶糖。

“别人都带白糖,你带这个?”

叶淑珍哭笑不得。

“咋不能带呢?这不也是糖吗?”

“成何体统,别人还以为咱家没家教呢。”

“烟酒糖茶一样不差,咋没家教呢?再说人家又不缺白糖,送点大白兔奶糖,还能让小孩子解解馋。”

童建军笑了:“哈哈,我明白了,哥的策略是先哄她家小孩子高兴。”

叶淑珍也笑了:“你这个滑头。”

童华章在一旁叹息:“也不知小赵的家人会怎么看待咱建国。”

叶淑珍撇嘴:“怎么看待?咱建国比她家差是怎么地?咱家也不差啊。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根本人。”

“是啊,是啊。”童建国说,“都是老姑娘老小子,谁嫌弃谁啊。”

嘴里这么说着,童建国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赵君年龄奔三了,她父母又比较疼爱她,当然不会对她横加阻拦。

但即便他们流露出几分不情愿,或者刻意怠慢,也是够糟心的。

童建国不知道自己的小脾气会不会忍受这种不快,进而影响到跟赵君的感情。

毕竟从各个角度看,童建国跟赵君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赵君好歹是个大学生,又在医院上班。

童建国也就是个高二生,还没正式工作。

或者童建国的外貌给力也好。

童建国宣称自己一米七六,其实是穿鞋的身高。

不穿鞋的话,连一米七五都不到。

而赵君的真实身高是一米七三。

刚认识她那会儿,她吞吞吐吐。

一会儿说自己一米六九,一会儿又说自己一米七。

最近这段时间才说实话了。

光脚都有一米七三。

她父母肯定希望她找个一米八的男生了。

她这身高就算站在一米八的人身旁都感觉差不多。

妈蛋!老子有钱!老子有房有车!

童建国狠狠蹬着大国防向赵君家赶来了。

034、自信

刚骑进大院没一会儿,童建国就看到赵君在路边等他了。

真体贴!

童建国快蹬几下,跳下车来。

“睡的好吗?”

“嗯,挺好的。”

“有没有梦到我?”

“讨厌!到了家里可不许说这种话。”

“哈哈,不会的啦。”

赵君平时都穿着半高跟的皮棉鞋。

这会儿为了配合童建国,只穿着平底的单皮鞋。

而童建国穿着又厚又重的大头鞋。

等到了赵君家里,她也特地拿来底子最厚的拖鞋。

正猫腰穿拖鞋时,童建国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咚咚”声,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看来赵君家的家庭成员都到齐了。

童建国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刚直起腰来就看到了几张笑脸。

两张是赵君的父母,剩下几张是赵君的哥哥姐姐、嫂子、姐夫。

“外面不冷吧?”

赵君的老爸笑眯眯地问道。

“还行。”

赵君的老爸有将近70岁了,头发都白了。

赵君的老妈也就60来岁,看起来略有些严肃,神情还有点恹恹的。

“来!进屋坐吧!”

刚才童建国还一时分辨不出谁是谁,但一看对方的形态,童建国至少认出一个了。

主动招呼这个应该是赵君的姐姐。

赵君的哥哥姐姐都年近40岁了,哥哥有三个孩子,姐姐有两个孩子。

这是赵君的姐姐的话,另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抱着孩子的就应该是赵君的嫂子了。

这女的长着小眼睛吊眉毛,看起来不好斗。

进到里面小客厅,童建国被请到中间三人座沙发上。

赵君的哥哥姐姐赵武赵兵分坐两边。

赵君的老爸老妈则坐在两侧的单人沙发上。

赵君则坐在老爸沙发的扶手上,依偎着老爸。

赵君这情形跟建军类似,都是家里的老疙瘩,父母的心头肉。

既然心头肉都搞定了,其他算个毛啊!

这么一想,童建国便淡定坦荡了许多。

“小童啊,你跟咱君君是一届的对吧?”

“是啊。”

“不光是一届的,应该还是同班同学吧。”

赵武在一旁说。

“来过咱家吗?”

赵兵问。

赵武点点头:“我有点印象,他那会儿还很小。”

“哈哈,小孩儿嘛,能多大。”

赵君老妈点点头又问道:“你家里什么情况啊?”

“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上班,弟弟当兵。”

“你父母都在哪上班啊?”

“妈,你查户口呢。”

没等童建国回答,赵君先在一旁抗议了。

几个人哈哈笑了。

赵兵说:“对,就是聊聊天。”

童建国也赶紧表态:“没事,聊天嘛,总得问点什么。”

赵君老妈点点头:“就是随便问问。”

赵武指着桌上盘子里的水果糖:“来,吃糖,小童。”

说着,他亲自动手给童建国剥了一块儿糖。

“那个,听我们家君君说你学习成绩挺好的,没参加去年的高考吗?”

“参加了……”

赵君连忙说:“他学习可好了,十有八九是家庭成份的关系……”

赵武叹息:“这个极左思想啊……”

赵君老妈在一旁愤愤不平:“都是肆人帮害的!”

赵兵却在一旁笑了:“小童要是考上了,恐怕也不会跟咱们君君有情况了。”

赵武看看赵君:“是不是念书时,或者下乡时就有情况了?”

赵君摇摇头:“还真没有。下乡时,我们隔得老远,好几年都没见过。就年前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感觉挺不错的。”

“这就是缘分啊,兜兜转转,还是老同学看着最顺眼。”

正说着,童建国一抬头,发现赵君的嫂子抱着孩子走过来,站在门口听赵武说完还撇撇嘴。

赵君老妈又继续问道:“你们年龄都不小了,知根知底倒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这个,其实……”

童建国又不敢说自己倒把,不由得有些吞吞吐吐。

赵君老妈板起脸:“我家君君从小娇生惯养,你要想娶她,就得能养活她。”

换一般人都能被这口气吓住了。

可童建国的自信是从前世带来的,再加上最近腰包有些鼓,对赵君老妈的这套说辞只是微微一笑。

“这个嘛,问题不大。”

赵武也连忙在一旁打圆场:“君君不都说了嘛,小童学习成绩好,找工作应该不难。”

赵君也撅着嘴说:“人家有工作,干嘛要人养活啊。”

许久未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大家的赵君老爸终于发话了:“嗯,君君和你哥说的都对。小童既然有本事,自己也有信心,工作的问题就不算个问题。咱们国家眼下正在清理肆人帮余毒,经济状况会越来越好的,会需要大量有真才实学的人才!”

真不愧是老干部,不轻易说话,一张嘴就是高屋建瓴、上层建筑。

正说着,赵武一抬头,冲门口笑嘻嘻点点头:“老何,过来歇会儿。”

童建国也抬起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满脸褶子的伙计站在门口,腰里围着个围裙。

看来这是赵君的姐夫了,刚才一直在忙着做家务。

赘婿啊,这是。

又寒暄了几句,童建国起身告辞了。

赵君的家人也客气挽留几句。

毕竟是第一次登门、第一次见对方的家人,童建国也不好待太长时间。

赵君把童建国一直送出院门外,还不放心地打量童建国的神情。

“我家里人……”

“挺好的啊,他们都挺好的。”

“嗯,我明天到你家。”

“好的,我等你!”

童建国一抬头,发现赵君的家人还站在门口,院子周围也有其他大院子弟来来往往。

连忙抓起赵君的手,弯腰鞠躬,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明天见!”

赵君飞红了脸:“嗯!”,像小姑娘一样,小跑着回去了。

童建国一甩身,上了大国防,昂首挺胸不紧不慢地蹬起了自行车。

等赵君回到门口,赵兵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还挺讲究呢。”

“哼!轻浮!”

“这叫绅士风度!”

几个人一起向屋里走去。

一边走,赵武一边点头:“嗯,不管怎么样,这伙计挺自信。”

“切!”赵武的老婆在一旁撇嘴,“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怎么这么说?”

“不就住在咱大院东边的那片小区吗?有啥本事,有啥好狂的?”

“自信就是狂啊?千万别门缝看人,不说别的,光他手腕上戴的手表,你几年的工资都买不起。”

“啥手表?比你的梅花表还贵?”

“哼!你也就知道梅花菊花的。”

035、滑冰

童建国推着车子进院子里时,老妈正在翘首以盼。

他打量着童建国的神情:“看来不错……”

“那还用说,心头肉在咱手里,还能怎样?”

“给你嘚瑟的。”

童建国的自信也给了老妈自信。

第二天,赵君登门时,她也自信坦荡。

实际上,童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日子过得殷实。

叶淑珍也很会收拾家,家里家外看着都利利锃锃的。

赵君也跟童建国一样,只是坐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让童建国陪她出去转转。

“咱们去滑冰吧。”

“好啊,我回家拿冰车。”

“我有冰鞋。”

“可我没有啊。”

“我哥的应该还在家里。”

这一回,童建国在大院外面等着,让赵君回家拿冰鞋。

“小心点啊!”

看见赵君拿着两双冰鞋出去,老妈毕馥丽在后面喊。

“知道了!”

看着赵君走出院子了,毕馥丽忍不住叹息。

赵兵搂着老妈的脖子:“怎么了?老妈?”

“不入心啊。”

“咋不入心了?小伙儿不挺好的吗?知根知底儿的。”

“工作、文凭的事儿咱就不说了。这个头儿……我觉得他也没有一米七六啊。”

赵武说:“差不多。”

赵武的老婆高洋撇嘴:“我感觉他顶多一米七三。”

“瞎说,男的不显个儿,他比君君还是尖一点的,感觉比我也只矮了一点点。”

毕馥丽叹息:“当初胡司令的小儿子她死活看不上,那个头儿多好,一米八五,跟君君站一起多般配?工作也好,家境也好,脾气也好。”

赵兵笑了:“没办法,人家看不上咋整?”

毕馥丽无奈地点点头:“我就是这么一说,君君都这么大了,咱哪敢横加阻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去上学。”

“她上学也是受您影响嘛,从小就想学医。”

“唉,是啊。对了,老大,工作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啊。”

“放心吧,听说小童英语水平相当不错,工作应该不难找。”

城南有一个人工湖,最早只是几个小水洼,有几个泉眼。

后来,战争期间挖土筑造工事,渐渐就挖成一个大湖了,被称作南湖。

70年代以前,湖边还有一所水产学校,师生们在湖里搞水产养殖。

前几年解散了,这大湖就成了城中百姓休闲的去处。

尤其是小青年。

有搞对象的,有玩游戏的,还有打架的。

冬天大湖就会结冰。

尤其春节前后会冻得很结实。

挖出来的冰都有一米厚。

来冰上玩耍的男女青年有很多。

有滑冰的,也有玩陀螺的。

滑冰的很少穿冰鞋,基本都是玩冰车。

冰车有两种,一种有座椅那么大,两道冰轨,半大孩子一般都跪在上面,用两根冰锥滑。

还有一种冰车只有鞋盒子大小,单轨的,刚好能蹲上两只脚。

这种单轨冰车需要很好的平衡力,很麻利的身手,都是滑冰老手玩的。

像童建国和赵君这样穿溜冰鞋滑冰的都属于比较有逼格的了。

童建国和赵君穿好鞋子站在冰上时,一些小孩子纷纷围过来看。

其实,这是童建国第一次穿冰鞋滑冰。

以前,他滑过几次旱冰。

就是脚踩四个轮子那种。

本来他还以为脚踩两个冰刀应该难多了。

没想到却比旱冰容易一些,稳定性更好一些。

赵君更熟练,甚至可以做点小花样。

两人手牵着手在湖上一直滑到太阳偏斜了才往家里赶去。

年前,童建国的包包在重机厂和红棉热销。

重机厂是万人大厂,红棉是5000人的中大型企业。

童建国两次运来的包包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童建国第二次上货时,姚厂长就答应年后再给他送来3000块钱的货。

当时说是初十左右。

刚到初五童建波就急吼吼地催促童建国:“哥!包包啥时到啊?”

“别急,别急。”

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连固定电话都很罕见。

生意伙伴间联络真是太费事了。

其实赵君家有固定电话。

但童建国刚跟赵君建立关系,更不想让她家人知道倒把的事。

初七一大早,童建国就来到邮电局往红星箱包厂打长途电话。

“老姚啊,你们时间定下来没有?”

“定下来了,就初十,我们的130车子一大早就出发,估计中午前后能到你们蓝城。”

“你们走105省道是吧?”

“是啊。”

“到了大新路的时候,东边边有条县道,你们顺着过来……”

“嗯,这次王国辉跟车,你跟他说。”

“好的。”

没一会儿王国辉过来,童建国详细跟他说了一遍。

童建国之所以买下园艺跟前的那套房子,很大程度是考虑交通的。

园艺村就在省道旁边,交通比城里人还方便。

当然,这会儿人还意识不到交通便利的重要性。

因为交通工具不发达,道路畅通也没用。

但童建国看得是将来。

随着交通工具的发达,道路畅通的地方毫无疑问都会迅速发展起来。

虽然对这个城市、这个地区的未来一无所知,但童建国知道大时代的发展方向。

好歹也可以先人一步。

童建国在电话里跟王国辉好一顿描述。

但车子怎么也无法开进村子里。

“你从县道一直往东走大约有3里地吧,就能看到路边有棵大枣树,我会让人在那里迎你的。”

不管怎么样,没有联络工具真是太不方便了。

中午前后谁知道具体啥时候?

这大冷的天在路边候着,也忒遭罪了。

“甭管了老弟,让小家伙们来回望着吧。来!喝茶,吃瓜子儿!”

老牛招呼童建国在炕头坐着。

“嗯,叔叔,我们帮你看着。”

老牛的女儿牛金花眼巴巴地看着童建国说。

老牛有六个女儿。

最大的牛金花14岁,最小的牛金桂刚会走道儿。

年前童建国过来时,给了牛金花几块儿大白兔奶糖后,每次再见童建国她都眼巴巴地,咽着口水。

仿佛童建国会变魔术一样,随时都能变出一把糖来。

跟当年的童建义真是一模一样。

“可外面太冷了,小孩子别老往外跑。”

“不碍事儿的,小孩儿屁股三把火!不怕冷!”

牛金花也点头说:“我们在外面跳皮筋儿,不冷的。”

“那你们也要小心啊,别往马路当央跑。”

“知道了!”

牛金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036、送货上门

尽管如此,童建国在炕上喝着茶、吃着瓜子还是不踏实。

这会儿路上的车子虽然很少,但没什么交通规则,车子开得都很嚣张。

而路边的行人也没有交通意识,没事就在路中央跑来跑去。

再说天寒地冻的,把孩子冻坏咋办。

童建国是10点半到老牛这里的。

虽然老牛热情招待,想让童建国老老实实待在炕上。

可每过三四十分钟,童建国还是忍不住起身出去瞅一瞅。

过了十二点了,老牛的老婆都已经准备好午饭了。

“来!吃了饭再说。”

“我再出去看一下!”

童建国刚要动身,牛金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来了!叔叔,车子来了!”

童建国赶紧披上大衣,小跑着出去了。

老牛也紧紧跟出来。

老远就看见大枣树下停着辆130卡车,车斗里塞的满满的,用苫布扎捆的严严实实。

王国辉正站在车旁向童建国招手。

童建国小跑着迎上去:“过年好啊!小辉!”

“童哥过年好!”

老牛过来招呼:“走!到家里吃饭去。”

王国辉还谦让几下:“其实我们在车上吃了点……”

“唉,这大冷的天儿,吃冷食能顶事儿吗?来!进屋吃点热乎的。”

“可是……”

王国辉看向车子。

车里还有一个司机。

这会儿的人跟日后穷山恶水那些人类似,哪怕你车上装的屎,他们都恨不能过来扒拉两下子。

老牛叫过大闺女:“金花!”

“嗯!”

牛金花连忙凑过来。

“你们这些小崽子可给我看好了!哪怕这车上少了一根草,老子都能扒了你们的皮!”

“嘿嘿,知道了!”

牛金华转身对着小伙伴们掐着腰:“听见没有……扒了你们的皮!”

那些小孩儿,大的都有十五六岁了,小的也有七八岁,一个个对牛金花俯首贴耳。

嘻嘻哈哈回应着:“知道了!”

王国辉这才赶紧把司机叫下来了。

几个人在老牛家吃了一顿热乎乎的、丰盛的午餐。

然后又回到车旁,指挥着车子开到童建国新买的那个小院子跟前。

村子的路况不好,130只能开到离童建国那套宅院七八十米外,便再也没法往里开了。

反正3000块钱的货就十几麻袋而已。

童建国、老牛、王国辉几个人一人一麻袋,来回几趟就搬完了。

稍微盘点了一下,签一下收货单。

童建国和老牛又帮王国辉把车子重新封好,目送他们继续上路了。

童建国的这套院子老牛这几天没事就过来收拾,就等着进货。

为了看守院子,老牛还特地养了条大黄狗。

“你看这家伙,可有精神头儿了。除非我或者我家丫头领人过来,别人谁过来它都冲谁凶。”

“嗯,一看就是好狗狗。”

十几麻袋的包包堆满了炕。

童建国还特意拿出本工作手册,权当账本。

“你看,咱做买卖得记账……”

“嗯,俺懂!村子里记工分还得有账呢。”

“这次你想拿多少货?”

“嘿嘿,俺想拿两麻袋呢……”

“第一次就那么多啊。”

“是啊,您看看怎么样?”

童建国本想给他减一减,可转念一想:多拿点也好,省着来回拎乎。

“也行,我给你分配一下,看看哪几种包包好卖。”

老牛拿走了两麻袋,童建国自己也用自行车驮回家两麻袋。

刚回到家里,童建国就看到院子里停着辆陌生的自行车,就知道来外人了,赶忙把麻袋放进自己小屋里。

出来后,直接往父母屋里走来。

这自行车收拾的挺干净,感觉像是女孩子骑的。

赵君的车子童建国认识,这台显然不是。

会是谁呢?

到了老妈屋里,童建国一下看到一个女孩儿正在跟老妈聊天,有说有笑的。

原来是陈红。

“过年好啊!”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

“童哥过年好。”

叶淑珍说:“人家姑娘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啊,去看朋友了。”

“呵呵,童哥你过得好悠闲啊。”

“还好,还好。”

叶淑珍面露喜色:“小陈说想给你介绍工作。”

“哦,太谢谢了。”

童建国却高兴不起来。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妈他们百货公司需要几个营业员……”

“那不给你妈添麻烦吗?”

“不麻烦,我妈听说你英语水平不错,还挺希望你过去呢。”

叶淑珍连忙说:“能到百货公司当营业员那感情好。”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童建国使眼色,意思好像说你赶快答应啊。

“这个……谢谢啊!”

“不用谢!”

“那个,我考虑考虑,这一半天就给你信儿好吗?”

“好啊,是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嘛。”

是啊,这会儿立业和成家一样是终身大事。

这年代几乎所有人都是一份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那是因为他们没能看到未来,没能看到即将到来的时代剧变。

送走陈红,叶淑珍不免有些恼火。

“你看给你洋摆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你还要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

“这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你的意思……”

叶淑珍略想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姑娘对你有意思。”

童建国也点点头。

“这也不算个事儿,你跟人家说清楚就得了呗。咱不耽误人家就问心无愧了。”

其实,童建国只是找个托辞而已。

有肉吃谁去喝汤啊。

当营业员从早站到晚,它不累啊?

晚上吃饭时,童华章也赞同童建国的说法。

“对啊,正因为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这份深情厚谊咱就不能随便接。”

叶淑珍在一旁训斥:“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像你这样都得饿死了!”

童建国说:“这个女孩儿是我同学陈敏的妹妹,虽然不是太了解,但我能看出她是个很执著,很难缠的主儿。”

“再难缠,你跟她说清楚能赖得着咱们吗?”

“刘大妈和赵君她哥都答应帮我找工作了,都已经有双保险了,还有啥好担心的。”

“先抓住能抓住的东西!你刘大妈那边十有八九是街道企业、小集体企业那种。哪跟的上当营业员自在、有油水?还有小赵她哥那边,你刚跟人家谈恋爱,就让人家给你解决工作。你觉得合适吗?说不定他们是故意拿这个来考验你。”

037、咱家啥条件啊

其实,叶淑珍说得有道理。

这会儿要是能进全民大厂子倒也行。

公安、银行、老师的工作都不换。

可进小集体企业、街道小企业就不一样了。

还跟不上商业口。

这会儿是买方市场,几乎所有东西都短缺。

商业口里,比如门市里买菜的、卖酱醋茶的,或者百货公司里卖家用百货、服装鞋帽的,统统都很拽。

顾客得巴结他们才能买到真正价廉物美的东西。

有时甚至得走后门儿。

而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些地方当营业员,自己的生活水准也会提高很多。

但无论在商业口当营业员,还是在工厂上班都太绑人了。

只要干上,你就没时间干别的了。

卖包包?赚大钱?

想都别想。

所以,童建国还是磨磨唧唧不肯松口。

叶淑珍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也不是笨人。

“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营生?”

叶淑珍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建军和建波。

建波显然支持老哥,建军却欲言又止。

而且,建军是憨直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

见老妈打量自己,建军飞快地把饭扒拉完,挺身站起来:“嗯,俺吃饱了。”

“等等!”

叶淑珍叫住建军。

看看建军,再看看建波,抹下脸来。

“建国,你老实说,你最近在忙活什么?”

“没忙活啥啊?”

童建国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弟弟妹妹们。

先看建波,建波朝他挤眉弄眼。

再看建军,建军叹口气低下头。

“没忙活啥?我怎么刚才看你好像驮进来两麻袋东西?”

“呵呵,帮朋友存放的嘛。”

“帮朋友存放?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那个……”

“建军,你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童建军叹口气。

“怎么还替你哥保密啊?”

“哈哈,有啥好保密的,就是些包包。”

童建国连忙说。

“包包为什么要放在咱们家?”

“盛京的厂子嘛,暂时在咱们家存放几天。”

叶淑珍突然想起什么:“你小子,不会是在外面倒把吧?”

童建军先忍不住叹口气。

听叶淑珍这么一说,童华章吓得脸色大变。

“他妈!小声点!”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把房门关上了。

皱着眉头打量童建国:“建国,是真的吗?咱可不敢啊!”

叶淑珍:“咱家啥条件啊?你敢整这事儿?”

“没有,就是帮朋友存放包包……”

“有钱吗?”

“这个……”

“看你这段时间手头挺阔绰的,肯定有钱!”

“就是一点绩效工资嘛,就类似你们加班费那种。”

“绩效工资?你算他们厂子的人吗?”

“算是吧。”

童华章皱着眉头听着。

“就给他们存放点东西就给你钱?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吧?”

“他们还有仓库呢,我经常得帮他们盘点,还得装卸啥的,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反正童华章和叶淑珍每天早早上班。

他们每天只是看到童建国起来比较晚而已,也没看到他整天在家里闲着。

听童建国摆呼这么半天,叶淑珍还挺高兴:“怪不得呢,你有这么悠闲的营生,就不着急找工作了。”

童华章却将信将疑:“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二三十块钱吧。”

“那他们属于全民、大集体,还是小集体啊?”

“乡镇企业,哈哈。”

“那可不长远啊,有合适的工作还得找。”

童建军在这里听老哥鬼扯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连忙起身了。

“我先回屋里了。”

陈红给介绍工作这事儿,童建国肯定得当面拒绝、登门致谢。

当初,陈红请童建国看电影时,童建国就欠她一份人情。

而且,从道理上讲,正是因为陈红请童建国看电影,他才碰到了赵君,从而发展到今天。

说起来也是大媒人啊。

登门致谢总不能空着手吧,可该送点什么呢?

童建国出门溜达时,正好看到西头的街坊孙强拎着一袋元宵回来,连忙迎上去。

“小孙啊,刚下班呢?”

“是啊。”

“分的元宵呢?”

“嗯,再有几天就元宵节了,你不赶紧买点?”

“嘿嘿,那得你帮忙啊。”

“哈哈,行啊,不过你得抓紧时间哦。”

“那我明天上午去门市找你?”

“嗯,来吧,你想要多少?”

“五斤行吗?”

“行啊,我给你留着。”

这会儿元宵可是紧俏货。

跟买冬储大白菜类似。

你得从人脑袋上过去才有可能买到一两斤。

陈红老妈虽然是百货公司的干部,可县官不如现管。

买元宵这事儿对她来说也不简单。

第二天,童建国来到门市从孙强那里走后门买了5斤元宵。

拿回家后,童建国留下三斤等元宵节吃。

剩下两斤吃完晚饭后,他就拎着来陈红家了。

“这就是你们下乡一块儿的小童是吧?”

“是啊,童建国,跟俺……”

童建国来之前还有些担心。

怕陈红老妈睹物思人。

可看看屋子里的陈设,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家里已经没有一丁点陈燕的痕迹了。

这个时期各家各户最常见的墙面装饰就是照片、相框。

全家合影、单人照片……

但眼下,他们家里的墙上除了陈红近几年的几张照片,便再无别的照片了。

估计关于陈燕的其它痕迹也都被老妈抹除了。

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

“听小红说你文化水平很高啊。”

“没有啊,连大学都没考上。”

陈红在一旁说:“别谦虚了,谁都知道你是因为家庭成份的关系。”

“嗯,年轻人谦虚点好,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来到这个时代,童建国真是收敛很多了。

因为这个时代必须谦虚,尤其在长辈面前。

“他外语水平尤其好,都能跟外国人熟练对话。”

“好啊!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谈不上人才……”

“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百货公司要招几个售货员,名额大多数被王局长、陈主任他们几个订走了,我特地留了一个名额,就是想安排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谢谢阿姨!”

“嗯,不客气。”

陈红老妈不愧是当干部的,这语气和神色都不带商量的。

这也难怪,眼下百货公司售货员的活儿,大家都打破脑袋想得到。

哪有童建国这样的,使劲往外推。

038、销售能手

“无论如何,你元宵节以前得过来报道,能不能行?”

“可是……”

陈红在一旁说:“妈,反正元宵节也没几天了,就让他多休息几天,元宵节以后再上班嘛。”

“不行!”陈红老妈斩钉截铁地说,就仿佛童建国已经是她的员工了。

“咱们商业口元宵节前后是最忙的。”

“嗯,我知道。”

童建国点头。

“不过,实在对不起啊。”

陈红老妈有些失望:“你这样不好啊,刚上班就请假。”

“我的意思,我不能到您那里上班。”

“啊?”

陈红都听出来了。

她老妈还是迷之自信。

“你的意思,想出了正月再过来吗?”

“我的意思,我已经有别的工作了。今天特地来表示感谢!”

“是吗?真可惜啊。”

陈红更是失望不已。

“童大哥,你找到什么工作了?”

“就是业务员。”

“好啊,应该挺自在的。”

“嗯,还行。”

“在哪个厂子啊?”

“一家箱包厂。”

“哪里的啊?”

“盛京那边的。”

“哦,是盛京制包厂,还是东华箱包厂,难道是红星箱包厂?”

妈蛋,这娘们儿就是商业口的,估计跟本省的很多箱包厂都有来往。

“呵呵……”

“到底是哪个厂子?”

“嗯……”

陈红明白过味儿来了。

“行了妈,别问那么具体了。”

“好吧,可惜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从陈红家出来,童建国终于长出一口气。

陈红一直把他送到巷子口,还不肯离去。

“行了,回家吧,谢谢啊!”

“客气啥。”

“那我先走了。”

“对了,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啥事儿?”

“你答应请我看电影来着。”

“哦,可是……”

“电影院演《同志,感谢你》。”

“这叫什么电影……”

“刘晓庆主演的呢。”

“刘阿姨?”

“啥刘阿姨,她跟咱们差不多大好吧。”

“呵呵,开玩笑。”

“这电影讲咱们知青回城安排工作的事。”

“哦,那就看看吧。”

到了电影院门口,童建国先买了五分钱的瓜子,又买了五分钱的吸波螺。

他还没吃过这玩意,也不知道好吃不。

到了电影院里,到处都是一片嗑瓜子、吸波螺的声音。

这个《同志,感谢你》比上一步部黑三角》难看多了。

基本都是说教,演得也挺做作,也就晓庆阿姨还勉强像那么回事。

从电影院出来,童建国长出一口气,总算两清了。

正跟陈红说笑着,童建国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领着个小孩儿。

这不赵君他们科室那个姓任的女的吗?

童建国刚想过去打招呼,又觉得不妥。

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自己?

要是没看到这不自我暴露吗?

赵君是个很体贴、很温婉的女孩儿。

但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到时候怎么跟她解释啊?

“我就不送你了啊?”

童建国停下脚步。

“不用了,又没几步远。”

“嗯,替我谢谢阿姨啊。”

“嗯,再有好电影我教你!”

“啊?可是……”

妈蛋,还有下次啊。

该直接告诉她我有对象好了。

童建国拿回来两麻袋的包包。

本以为春节后销路会比较惨淡。

没想到也只是三四天的功夫大勇和童建波就卖的差不多了。

童建国也不敢怠慢,赶紧再来园艺这边再取两袋。

顺便也看看老牛的销售情况。

“呵呵,俺正想找你呢。”

“咋了?”

“嘿嘿,俺手里还剩七个包包了。”

“老牛你挺厉害啊!”

童建国做梦也没想到老牛这么能打,一个顶俩。

“这是钱,这是账……”

说着,递过来一叠钱、一张纸。

老牛看着粗粗咧咧的,做买卖还挺细致。

童建国对照歪歪扭扭的笔记,点一点钱,结果分毫不差。

当然,老牛卖掉的这些包包,有直接卖钱的,也有用粮票和劳保用品换的。

童建国事先已经把兑换标准写给他了。

他从中应该还能赚点。

这两麻袋的包包价值500多块钱。

老牛买了710块钱。

童建国基本没什么成本。

从道理上讲,收取百分之十的管理费就不少了。

但童建国不想以后骑虎难下,就拿出10张大团结递给老牛。

老牛吓懵了:“怎么了?大兄弟!”

“这是给你的酬劳,当然,这是两麻袋全部卖完的,我提前给你。”

“啊?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

“再说我换粮票,换手套也赚了点。”

“那也是应该的,给你就拿着嘛,就当给你闺女攒嫁妆。”

“哈哈!”

老牛为了捞儿子,一口气生了6个女儿。

将来女儿的嫁妆都够他喘的,要不然他干嘛这么拼啊。

老牛笑的脸上的褶儿都开了,赶紧把钱揣回怀里。

童建国一边帮他抬麻袋一边叮嘱他:“老牛!赚钱的机会多着呢,一定要小心啊。”

“嗯,俺有数儿!”

老牛身为农民,有关方面对他们倒把的事要求并不太严苛。

但那是指农产品,或者跟农产品相关的东西。

比如你卖手工编织的包包就问题不大。

可你卖工业品,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麻烦的。

又驮了两麻袋包包回来,童建国百无聊赖就又想起那个苏北首饰匠了。

腊月28,童建国让雄耀武帮忙,给他买到了回家的火车票。

眼下快元宵节了,也不知他回来没有。

童建国放好包包,就骑着大国防出来了。

到了街上一看,苏北佬才东亮还真回来了。

这会儿生意还不错呢。

这个年代的人们比较重视元宵节。

元宵节前后也是很多人愿意花钱的日子。

童建国就悄咪咪地在不远处等了会儿。

等人少了才过去。

“童哥!你来了!”

童建国一看才东亮的神色顿时大喜:有戏!看来这小子又收到好东西了。

而且童建国感觉比上两回都劲爆。

眼前只有两个顾客,才东亮却一直不敢把东西拿出来。

等两个人先后走了,他才急吼吼地从包里把层层包裹的东西拿出来了。

果然,这是一个金项链。

吊坠是个水滴形的东西,不知道是珍珠还是其它什么宝石。

039、借花献佛

这个时期,个人是不允许购买金银珠宝的。

也没地儿去买卖。

顶多友谊商店有卖的。

但民间依然藏有一部分金银珠宝。

一方面破四旧或者各种抄家活动没抄干净。

或者干脆屎窝挪尿窝了。

去昭乌达盟以前,童建国曾经跟几个同学去抄家。

在一户人家里抄出了一箱金条。

一个叫老赖的同学偷偷往怀里塞了几根。

至于其它的字画古董更是不计其数。

一部分被砸烂、焚毁了。

也有一部分被懂行的小将拿走了。

甚至有人吹嘘说看到过兰亭序和传国玉玺。

还有一种情况是山高皇帝远的乡村自己挖出来的金银珠宝。

除了倒斗儿以外。

还有老农民自己在河沟里、沙子里淘金淘出来的。

对此,有关方面有专门收购的。

童建国前段时间特地去看过。

每两黄金的收购价是262元。

也就等于5块多一克。

这是民间散的黄金。

真正的金银首饰,还是没人敢拿出来的。

“是挺沉呢。”

童建国掂量了一下。

“嗯,纯金的!可惜上面这个东西我扣不掉。”

“别,别抠啊!”

才东亮跟普通老百姓比还算懂行。

但他也只知道金银的价值,不知道有比金银更贵重的东西。

其实,童建国也不大懂。

但这黑色的东西不管是珍珠还是宝石,显然都比金项链本身贵重。

“让您费心了啊!”

“不客气。”

才东亮一边说着,一边如释重负。

收购这根金项链,他显然下了不小的决心。

加上小坠儿,项链有将近20克,100多块钱呢。

这会儿坐火车从首都到上塰还不到30块钱。

100元绝对是笔巨款了!

要是砸手里,才东亮就亏大了。

“嗯,你称一下能有多少克。”

“好咧!”

才东亮把金项链放到天平上称了下,是21克。

童建国立刻掏出120元递过来。

才东亮直摆手:“多了!多了!太多了!”

“不多,给你就拿着吧。”

“怎么不多啊,我收的时候是刨去了这个小坠子的重量的。”

“嗯,我多给你的也是这个小坠子的钱。”

“可这小坠子不是金的。”

“管它什么呢,喜欢就好。”

“好吧,谢谢童哥。”

“别客气。”

“等一下,我给你洗洗。”

才东亮把项链放到一个小玻璃罐子里,用溶液清洗着,用刷子刷着。

感觉这溶液是类似苏打水一类的东西。

反正黄金是化学性能最稳定的金属,不用担心会损坏。

过了会儿,才东亮再把金项链捞出来,用绒布小心擦着。

就像变魔术一样,金项链一下就变得金光灿灿了。

“哈哈!收好收好!”

金项链太亮了,童建国怕吓到别人,赶紧吩咐。

才东亮用一个绒布袋把金项链装起来递给童建国。

“嗯,以后有好的再继续收!”

“好的,童哥常来玩啊。”

童建国慢慢蹬着大国防,不时欣喜地摸一摸怀里。

正好有一个年轻女子骑车扭扭哒哒地路过,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哈哈,还挺可爱的!”

二十一世纪会翻白眼的妹子好像越来越少了。

顶多一些钙里钙气的男士会这种。

看着女孩儿窈窕的背影,童建国突然想起赵君了。

忍不住咽着口水。

对了,赵君今天在班儿上,这会儿应该不太忙,不如过去瞅瞅。

童建国就蹬着大国防来医院了。

医院药房窗口前果然不太忙,童建国就钻进办公室里了。

先碰到那个姓任的女的。

“任姐好!”

童建国不慌不忙地上前打招呼。

和她眼神交流的瞬间,童建国大惊:不好!那天她显然看见童建国和陈红看电影了!

不过,任福萍是个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乱说话。

她回头冲赵君点点头:“君君,我到外面盯着啊。”

“任姐辛苦了。”

赵君此时正在看书,见童建国进来便放下书,一耸鼻子:“哼!又跑来干什么?”

“想你了呗。”

“滑头!”

“嘿嘿,俺只是爱说实话而已。”

“对了,我正想找你呢。”

“是吧,你也想我了?”

“少来!元宵节我哥想让你过来吃饭。”

“好啊!到你家吃汤圆!”

童建国说着咽着口水,盯着赵君的脖子。

盯得赵君有些发毛:“干嘛?这在单位呢。”

赵君今天没穿那件高领毛衣,而是穿了一件圆领毛衣。

修长白嫩的脖子完全露出来。

“嘿嘿,脖子真好看!”

“讨厌!就会拍马屁。”

“应该配点什么东西……”

“配啥?”

“我想想啊……”

童建国挠了挠头,手里突然出现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

“什么好东西?”

赵君惊喜地扑过来。

“嘿嘿,等会儿,等会儿。”

等赵君气喘吁吁了,童建国才把项链举到她面前。

“项链?铜的吗?这么亮啊。”

“你掂量下看看。”

“哎哟,挺沉啊,难道是金的?”

“必须地啊!”

“你在哪弄的?”

赵君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当然是祖传的了!哈哈!”

“怪不得呢,大家都说你家是大地主。”

“啥大地主啊,就是省吃俭用,刚刚够线儿而已。”

“哼!真够低调。”

“戴上看看。”

童建国帮赵君戴上了,然后拿起小镜子。

“真美!”

“是吗?”

“你自己看,就像仙女一样。”

“哼,真会哄人。”

比划一会儿,赵君叹口气又摘下来了。

这会儿还真没有戴戒指、项链这一类的金银首饰的。

除非是小二流子、社会闲散人员之类。

“你可以不上班的时候戴嘛。”

“可你干嘛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贵重啥啊,还没一块儿表值钱。”

眼下,一块儿上塰手表都得120元,还得凭票。

进口手表不用凭票,像梅花、欧米伽、英纳格之类都得将近300元。

童建国戴的这个劳力士更吓人,都1000出头了。

相当于两套房子戴在手腕上。

相比之下,金价真是很低了。

这条金项链如果只算黄金的话,也就值个100多元。

这都是因为工业不发达,工业品自然就比较贵。

“哼!”

赵君摆弄着金项链,脸微微一红。

“你,你不会是想向我求婚吧?”

040、伤自尊了

“嘿嘿,那个……”

“太快了吧,咱们才刚认识。”

“刚认识?有没有搞错?我们认识都快20年好吧。”

“哈哈,也是啊。不过咱们还是太快了嘛。”

“嗯。其实,我就是觉得觉得这个项链很好看,也就你配得上它。”

“好吧,我先收着。”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童建国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这段时间我读书看报,学习中央精神,发现一件重要的事。”

“啥重要的事?”

“最近两三年就要实行计划生育了。”

“本来就在提倡这事儿啊,你才知道啊?”

“啥?”

童建国不由得懵逼了。

其实,计划生育具体哪一年实行他也不清楚。

但他也能从身边人的经历大概推测出来。

上一世,童建国的老爸周继文是1975年生的。

1980年年初,童建国的奶奶又生了个女儿。

当时,周老爷子也只是受到少调半级工资的处罚。

其它的处分统统没有。

也就等于说,至少在1980年年初以前,计划生育都不是强制的,只是提倡而已。

难道这一世变了?

“任大姐他们那会儿就提倡晚、稀、少了,到现在也没变啊,鼓励生两个。”

“哦,”童建国长出一口气。

“你想生两个啊?”

“那当然了,一个多孤单啊。”

“可是,如果不抓紧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啥意思?你的意思以后只让生一个吗?”

童建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两三年内吧,就能实行。”

“真假的?”

童建国表情有些凝重:“经过我这段时间查阅国内国外的各种杂志报纸,我确定比较严厉的计划生育在两三年内必将到来。”

“唉……”

赵君不由得叹息,小声嘟哝着:“那就来不及了。”

“君君你很喜欢小孩儿是吧?”

“那当然了,我可喜欢小孩儿了,我都想生三个呢,最起码也要生两个……”

童建国一本正经地抓起赵君的手:“所以啊,你一定要抓紧啊!”

“怎么抓紧啊?”

童建国叹口气:“恐怕我得帮你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啥意思?”

“这个嘛,恐怕我得做出一点牺牲……”

童建国另一只手也小心翼翼伸向赵君的小蛮腰。

“啊?你要怎么牺牲啊?”

“当然是那个啥……”

看着童建国贪婪的眼神,赵君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坏人!馋鬼!又惦记干坏事!”

“哪有,人家只是馋……”

人家只是馋你的身子而已……

“哼!总是猴儿急!”

“唉,好心当作驴肝肺!走了,该回家了。”

“着什么急?多坐会儿呗。”

“光让坐不让做,伤自尊了!走了!”

“哼!讨厌!”

前两次,大勇帮童建国卖包包时,童建国都只是给他各种东西作为酬劳。

比如猪下水、鸡蛋、苹果之类的。

主要是怕把他吓着。

眼下,大勇应该渐渐适应了。

又给他上了半麻袋包包时,童建国直接递给他50块钱。

大勇懵了:“啥意思?你,你想买啥?”

“这是你的酬劳啊。”

“啊?这怎么可以?”

见两个人在谈论钱的事,大勇的老婆赶紧搂着孩子到对面屋了。

“劳动所得,怎么不可以?”

大勇是工会的副股级干部。

不过,这会儿的干部还不如一线产业工人。

他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到50块钱。

童建国一下就给了他50元,确实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但这一张张的大团结还是颇具诱惑力,大勇犹豫着伸出手:“可这好吗?”

“有啥不好的?”

童建国说着,抓起他的手,把50元塞到他手里。

“我们做的是好事知道吧?我们满足青工的消费需求。我们帮厂子卖包包,又为国家创收。你说这有啥不好?”

“说得也是啊,不过……”

“眼下,肆人帮余毒还没肃清,所以对这种事还有所顾忌,以后会渐渐开放的……”

“真的吗?”

“真的,相信我。”

“嗯,建国你经常读书看报,懂得比较多。”

“但不管怎么样,你眼下还是要小心点。”

“放心吧,这年月红眼病多。”

童建国给童建波钱时。

她反而看得开。

“这是劳动所得!劳动最光荣!”

“嗯,波波最能干。”

“必须地,你不说了吗?不光要长得漂亮,还要干的漂亮。”

“臭美。”

“嘻嘻!”

眼下,童建国利用大勇和建波在厂子里销售包包,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微商了。

只是这两个厂子饱和之后,再怎么去开拓市场?

大张旗鼓地、明目张胆地满世界推销肯定不行。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砰!砰!”

元宵节了,刚到傍晚,童建军就放了几个二踢脚。

童建国披上大衣,过来到厨房看一眼。

叶淑珍已经在煮元宵了。

“着啥急?吃两口再过去?”

“留着肚子到君君家吃汤圆。”

“损塞!还没娶媳妇就忘了娘。”

“让建军他们多吃点吧。”

童建国通过孙强走后门买了5斤元宵,两斤答谢陈红家了。

剩下三斤还真不太够吃。

敞开吃的话,建军自己就能吃一斤。

建波也能吃七八两。

所以,童建国到孙媛家吃汤圆也是对的。

让老弟老妹儿们吃的酣畅点。

而且,赵君家的汤圆和童家的元宵可不是一回事。

童建国踩着饭点儿过来,可以避免坐着查户口的尴尬。

刚来到赵君家,就被请到饭桌前,饭菜也陆续上桌了。

最后上来的才是汤圆。

在东北语境里汤圆和元宵似乎是一种东西。

但其实并不是。

元宵是用滚筒滚出来的。

把切割成小方块儿的馅料扔进滚筒里,不停地摇晃。

小方块儿就会把滚筒里的半干的糯米粉裹到身上,越滚越圆……

汤圆是包的,不管眼下的动手包,还是将来的机器包。

最直观的特征就是元宵不那么圆润,皮大馅儿少。

而汤圆很圆润,皮薄馅儿多。

味道当然大不相同了。

“来!小童,吃一个汤圆!”

赵武举起勺子招呼童建国。

童建国却不着急,勺子在碗里轻轻搅一搅,等汤圆略微凉一点。

赵君老妈毕馥丽忍不住说:“小童这是头一次吃汤圆吧?”

童建国笑一笑:“以前吃过。有腊肉馅儿的、蛋黄馅儿的、芝麻馅儿的……”

毕馥丽和高洋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几眼。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这种五仁儿馅儿的。”

041、预言家

除了汤圆,桌子上还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有鲍鱼、海参等高档宴席才能看到的大菜。

关键还做的像模像样,就像大宾馆的厨师一般。

上完最后一道菜,赵武招呼:“行了,老何,过来吧!”

赵君的姐夫老何从厨房走出来了,一边走着,一边解下围裙。

上次童建国没看仔细,这会儿才发现老何腿上穿着条蓝色海军裤。

原来他是个军人!

这会儿的军装看不出军衔。

但从老何的年龄和举止看,他怎么也应该是个营团级。

原来,人家根本不是啥赘婿,只是喜欢做饭而已。

童建国刚打量几眼,赵武便介绍起来:“这是你姐夫何云龙!”

“你好!”

老何起身跟童建国握手。

赵兵也点点头:“我们明天就走了,有空到燕京找我们玩啊。”

“好啊,你们在燕京哪一带?”

老何说:“我们在燕京郊区,公主坟那边……”

“不会是海军大院吧?”

“哇,这你都知道。”

赵武点头:“小童真是见多识广啊。”

赵君忍不住得意地说:“他最关心国内国际大事,连计划……那啥都知道。”

赵君想说计划生育,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听说赵君姐姐、姐夫要回燕京了,童建国立刻想起老弟了。

明天老弟也该归队了。

回到白雪茫茫的珍宝岛。

从赵君家出来回到家里时,全家人正在帮童建军打包裹。

童建军回来时拿了大大小小四个包裹。

回去照样还是四个。

豆包馒头,鱼干、萝卜干……

甚至连过年亲戚送来的罐头、挂面等东西都硬塞进包里了。

就像奶奶觉得你没吃饱一样,也有种是妈妈觉得你还能拿。

童建国都忍不住劝阻了:“行了妈,太多了,建军拿着遭罪。”

“你别管!”

叶淑珍还是很执拗地往童建军包裹里塞。

童建军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晚上回到屋里,童建国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童建军:“哥也没啥好送你的。”

童建军打开一看,是只欧米伽手表。

“我本来想把我这只劳力士送你,又觉得不好,哈哈。”

童建军皱起眉头:“我一个大头兵戴进口手表,这不太好吧。”

“没啥不好的,你好歹也是个士官,戴欧米伽有啥奇怪的。”

童建军不属于干部编制,仅相当于工厂学徒工。

但部队同等级别都比地方高一级。

所以,他每月的津贴也能拿到将近30块钱。

在部队,要是省点的话,也就买牙膏需要花钱,剩下的钱都可以存起来。

一年买只欧米伽也没啥好奇怪的。

童建军拿着手表叹口气:“可是哥,你的钱……”

童建国拍拍童建军的肩膀,哥俩在炕沿上肩并肩坐下来。

“哥每天读书看报,不敢说对国内国际形势了如指掌,也敢说略知一二,甚至能预测未来数年的走向。”

“可这资本主义苗它怎么也不会变成社会主义草啊。”

“国内眼下的形势也不用我赘述了,你应当知道谁在掌舵。”

“当然知道。”

“伟大设计师的履历你也应该知道了,他是个很务实的人。”

“这倒是。”

“他很重视经济,很重视老百姓的生活水准,我没说错吧。”

“嗯,看出来了。”

“下一步,他会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

“有可能。”

“他会把提高国家实力,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准放到第一位。”

“这个我倒赞成。可你倒把……”

“这个事儿你得换一个角度来看。你说咱们国家为何经济实力不如美苏呢?”

“当然是工业基础不行了。”

“还有呢?”

“商业好像也不太行……”

“就是嘛,贸易流通不好,经济当然发展不起来了。”

“可倒把会破坏商业秩序。”

“囤聚居奇确实会破坏商业秩序。但普通的流通只会让商业秩序更加通畅。你拿我的包包来说吧。我把盛京的包包弄回蓝城来卖。一方面满足了青工的消费需求,另一方面盘活了企业……”

“你这么说还真挺有道理。”

“所以啊,你不用担心,等今年年底,总设计师就会开始逐步推行经济改革。让大家腰包鼓起来,让经济流通起来。真正做到国富民强。到时候美帝、老毛子还敢朝咱们呲牙瞪眼吗?”

“嗯,哥你说的太对了。几年不见,你的眼光越来越高瞻远瞩了。”

被老弟夸奖一番,童建国不由得飘飘然,突然就想起自卫反击战的事了。

“对了,老弟,根据这段时间我对国内、国际局势的判断,我预测最近一两年必有大型战事发生!”

“真假的?”

童建军顿时兴奋不已。

身为军人,当然希望大战一场。

“真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吧。”

“太好了!是该给老毛子点颜色看看了。”

“不过,并不是你们那边。”

“啊?那会是哪边?”

“是你们的正对面儿。”

“正对面儿?”

童建军有些懵逼。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西南?”

童建国默默点头。

“一定要保密啊。”

“我知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读书看报总是能看出些端倪嘛。”

童建军点点头:“其实,这些年南猴子投靠老毛子,一直在跟我们搞摩擦,我们部队上下也早有类似的传闻了。”

“无风不起浪嘛,更何况我们需要投名状……”

“投名状?”

“呵呵,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二天,正好童建波休班,就跟童建国一起来送老弟。

童建军作为现役军人买票倒是省事。

但包裹太多了还是很麻烦。

童建国就想买两张座位票,一张建军自己坐,一张放包裹。

童建军极力反对:“咱哪能那么没觉悟?别人站都没地方站,咱们还拿包包占位置?”

三个人吭哧瘪肚挤上车,却没有地方放包了。

童建军挥挥手:“你们别管了,我的包包放座位上,我站着。”

“三天呐老弟,那能受得了吗?”

不过,童建国也没招,眼看时间快到了,就准备下车了。

童建波突然说:“哥,那个人你不是认识吗?”

042、回手掏

童建国抬头一看,竟然又碰到那个姓雄的哥们儿的班儿了。

雄耀武也发现他了,连忙挤过来。

“童大哥,你这是……”

“送我老弟呢。”

童建国指一指童建军。

雄耀武连忙敬礼:“解放军同志好!”

“呵呵,你好!”

“有座位吗?”

“座位倒是有,就是包裹没地方放。”

“交给我了,你们赶紧下车吧。”

“好!拜托你了啊!哥们儿!回头到家里玩儿!”

“行了,抓紧时间下车吧。”

走出车站时,童建波还直点头:“这伙计这一次态度还行,看来你没轻喂啊。”

“别那么看人,小雄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童建波撇嘴:“哼,那上次他干嘛那么臭屁。”

“啥叫臭屁啊?人家对工作认真负责。”

元宵节过完两天后,童建国就赶紧到邮电局给红星箱包厂打款。

打完了给姚厂长打电话。

“姚厂长,已经给你结算1000块钱了啊。”

“哎呀!你卖的真快啊,这才一个星期。”

“嘿嘿,还行吧。”

“不过,下次送货得三四个星期以后了。”

“没事儿,我这次很多都是年前预定好的,以后不会这么快。”

“好吧,我尽量提前,这次给你5000块钱的货。”

“谢谢姚厂长!”

煤烟中毒刚醒来时,童建国心心念的就是二妹童建义。

眼下手头宽裕了,他更想去看看二妹。

童建波比他还急:“哥,咱早该去看她,我估计二妹这会儿应该结婚了,日子也应该过得不错吧。”

“呵呵,应该吧。”

从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

叶淑珍之所以狠心把二妹送人了。

是因为送的这家家庭条件比较好。

这会儿的人家庭条件好坏除了看会不会过日子以外,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家里孩子多不多。

孩子多,再会过日子也不会太宽裕。

这户远亲是叶淑珍亲戚的亲戚的亲戚,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是城市双职工,一直没有孩子。

像童建义这种嘴巴馋的女孩跟着他们从道理上讲确实会舒坦点。

可趁着春节期间老妈心情愉快,童建国旁敲侧击想了解一下二妹的近况时。

老妈顿时脸色大变。

如果换了是建波,她都能勃然大怒了。

童建国立刻就感觉不妙了。

这个远亲住在蓝城东北边的一个县城。

直线距离并没有盛京远。

但坐车有点绕,反而比到盛京费事。

好在有雄耀武帮忙,兄妹俩都弄了个座位。

“哎呀!火车的座位真好啊。”

“这还叫好啊?硬座。”

“啥?这还算硬座?”

“等将来坐沙发座椅,你不得上天啊?”

下了火车,又换长途汽车。

一路颠簸着,到了县城都傍晚了。

其实,童建国对这个远亲所知不多。

也就偷偷从老爸那里了解了一些。

这个远亲叫耿富春,他老婆姓倪,两口子眼下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都在当地一家国营大厂氯酸钾厂上班。

女的应该刚退下来,男的还在班儿上。

这氯酸钾厂也是五六千人的大厂,职工都住楼房。

这会儿都傍晚了,天擦黑了,挨家挨户去打听有点不方便。

兄妹俩就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

在盛京,3块钱就能住比较高档的宾馆了。

在这个小县城更厉害,一块钱就能住不错的招待所。

当然,所谓的不错不能跟后世的标间相比。

顶多环境更干净整洁一些。

半夜该往屋里塞床,照样会塞。

订好床位,放好包裹,兄妹俩出来吃晚饭。

蓝城属于县级市,这凤岳县跟它其实差不多大小。

但因为不临海,交通也不太发达,看起来相对落后一些。

天气也略比蓝城干冷一些,地上的雪都踩压成了硬硬的冰壳子了。

兄妹俩从招待所出来后转了两三家馆子,才勉强找到一家看起来干净些的。

草草吃完了出来,童建波蹦蹦跶跶走在前面,童建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冷不防,一个瘦高挑儿的人端着杯热茶走过来。

童建国躲闪不及,跟他撞了个满怀,洒了童建国胸口一些热茶水。

好在穿的厚,也浇不透。

“哎呀!不好意思!”

那人连忙致歉:“擦一擦!擦一擦!”

他手忙脚乱地替童建国擦身上的茶水。

“哎呀!没事儿的。”

“一会儿冻上了。”

“行了,说了没事儿!”

“谢谢啊!”

那人一转身,童建国突然就感觉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抬手一看,我日!手表不见了!

“尼玛!站住!”

那家伙手脚麻利,眨眼都已经在三四步之外了。

童建国一着急还差点滑倒。

说来也巧,那家伙刚好就跑到童建波跟前了。

童建波不慌不忙,一伸腿。

就听到“咚”地一声。

冰天雪地里,这一下摔的不轻。

那家伙脸下瞬间就洇出一滩血来。

童建波捡起路边的半截砖头还想上去拍他。

他却一翻身坐起来,嘴里吐着血哀求:“大哥!大姐饶了我!”

童建国冲童建波摇摇头,伸手从这伙计身上搜出手表。

童建国这手表是皮带搭扣的。

刚才,小偷也只是在他身上抹了几下。

童建国还以为他用刀片、剪刀之类东西把表带剪断了才得手的。

没想到表带完好无损。

“把他扭送公安局!”

“别啊!大姐,饶了我吧!”

这家伙手艺确实有些逆天,着他道儿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从道理上讲是该为民除害。

可童建国转念一想,这人生地不熟的,别说公安局这会儿没值班的,就算有,要是碰上硬茬儿,再敲你一下竹竿。

或者说你吃饺子不沾酱油,那真是给自己上眼药了。

“你个王八蛋!不缺胳膊不少腿儿,干点什么不好,干这营生?”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下次再让老子碰到绝饶不了你!”

“谢谢大哥!谢谢大姐!”

小偷儿连连鞠躬,跳起来跑掉了。

“哎呀!以后得小心点了。”

童建国戴上手表,把毛衣使劲往下拉了拉。

“可不嘛,您这一个大件儿都能顶别人好几个。”

“唉,木法子,咱这表的款式就是比较特别。”

兄妹俩一起向招待所走去了。

043、不速之客

第二天一大早,兄妹俩直接找到氯酸钾厂。

“喂喂!你们两位!找谁呢?”

兄妹俩正在东张西望时,一个中年人掐着腰走过来了。

这会儿的保安不叫保安,叫保卫人员。

保卫科是一个很吃香的部门,几乎每个青工都想成为一名保卫人员。

童建国迎上去:“同志!我们来找一个亲戚。”

“怎么称呼?”

“耿富春。”

“哪个车间?哪个部门?”

“这个……”

“这么大的厂子谁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是啊,您帮着找找,来!抽烟!”

说着,童建国拿出石林烟。

“来!抽一根!”

“别客气!”

“来嘛!来嘛!烟酒不分家!”

童建国硬把烟卷塞过去,他只好接过来了。

但却没放进嘴里,而是夹到了耳朵上。

童建国直接就把一盒烟硬塞进他手里了。

这会儿的人还是比较矜持的。

你拿着一包未开封的烟给他,他多半会严词拒绝。

但你先用一根儿吊着他,再把剩下的给他,基本就能成了。

“跟我进来查一查吧。”

童建国、童建波连忙跟了上去。

正往小门里走时,童建国一眼就瞥见中年人腰间的凸起。

这老哥带的可是真家伙。

这会儿的大厂保卫人员就相当于半个公安了。

到了门岗里,老哥儿拿起名册。

“叫什么?”

“耿富春。”

老哥儿翻了一会儿,拿起电话。

“喂!老王吧?耿富春是你们车间的吗?哦,好!你叫他到门岗来一趟,这里有他个亲戚。”

老哥放下电话发现童建国还站着,连忙挥挥手:“坐!坐着等会儿。”

童建国和童建波这才坐下了。

工厂很大,从里面骑车出来时,估计也得好一会儿。

老哥儿卷着旱烟跟童建国寒暄几句:“听口音你们是蓝城那边的吧?”

“是啊。”

童建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耳朵上的烟卷已经不见了,多半已经被他揣进烟盒里了。

看来舍不得抽啊,平时都抽旱烟。

只是,这旱烟味儿太大了,一股子臭脚丫味儿。

童建国极力克制着,才没表示出厌恶。

“来了!”

老哥站起来,童建国和童建波也赶紧出来。

“三舅好!”

童建国连忙打招呼。

耿富春愣了下,笑了:“哎哟!是你们兄妹俩啊!”

童建国其实对他有点印象。

当初,是他上门把童建义领走的。

但童建国总感觉他的笑容中透着不自然。

“是啊,过年就想过来看您,没抽出时间。”

“哈哈,没出正月都是年嘛。”

“差点忘了,您过年好!”

“过年好!”

而且,这位所谓的三舅显然没有想盛情招待童建国兄妹二人的意思。

“您这是还在班儿上是吧?”

“是啊,前两天刚请过假……”

见他这种外表客气,实际无礼的举止,童建国也不必客气了。

“要不您再请半天假吧。”

“可是……”

门岗里的那位老大哥都看不下去了,拉开头顶的窗户探出头来:“我说你们几位,能不能出去聊啊,跟着堵着不挡道儿吗?”

耿富春这才点头哈腰地:“对,对,咱们出去聊。”

刚到了外面,耿富春就掏出纸笔,在上面写下楼号门洞号门牌号。

“我……你舅妈在家里,你们直接过去吧。我中午会下班的。”

“好的。”

耿富春刚收起纸笔,就冲一个骑车朝外走的职工打招呼:“小辉下班了?”

“是啊,往家走呢。”

打完招呼,又冲童建国点点头:“我先回车间了啊。”

“您忙。”

耿富春跨上自行车往厂里骑去了。

童建国等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就把旅行包塞到童建波手里:“先拿着。”

童建国小跑着追上刚才跟耿富春打招呼的那个小辉。

“辉哥!”

小辉连忙停下自行车。

“啥事儿啊?”

“我三舅让我们跟着你就能找到他家。”

“就是老耿?”

“是啊。”

“好吧,你们跟我走吧。”

童建波拿着两个包快步走过来了。

“包放我后座上。”

两个旅行包放到小辉后座上,兄妹俩跟着小辉往家属区走来。

到了一排楼房前,童建国指着不远处:“就是那栋楼,最里边那个门洞,是吧?”

“是啊。”

“谢谢你啊!”

“要不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不用,没多重,谢谢辉哥。”

“不客气。”

小辉骑着车子走了。

这一路上,建波一直阴沉着脸。

等小辉远去了,她才撇撇嘴:“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姓耿的不是好东西。”

“就是感觉他好像不欢迎咱们。”

“十多年前,我头一眼看见他,就感觉这家伙不是好东西。”

其实,童建波应该比童建国见到耿富春的次数要多一些。

在童建义被耿富春领走前头几年,他和他老婆看上的本来是童建波。

“别想那么多,这个人只不过有点鸡贼而已,好歹还是咱们远亲呢。”

“可我怎么感觉小义不在了……”

童建波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别瞎说……当然,小义应该是结婚了。或许跟他们两口子处的不太好。”

童建国还以为耿富春给他留的地址是虚假的。

没想到照着地址走,还真找到了。

打开门的刹那,那个所谓的舅姆倪彩霞面带笑容。

“你们是找老耿的吧?”

“我们是从蓝城来的……”

倪彩霞脸色立刻变了,就差没下达驱逐令了,头也不回地向里屋走去。

童建波也不客气,直接走进来,在桌前坐了下来。

他们家条件确实不错。

住着二顶三的房子。

厨房挪到阳台以后,还隔出来一个餐厅兼客厅。

童建国犹豫了一下,直接跟进里屋。

“舅姆,我们来是想看看我妹妹小义……”

“小义不在这里了。”

“小义不在这里?你什么意思?”

童建波在外面一听,急了,一下子冲进来。

“什么意思?”倪彩霞冷笑,“就是她不在这里了。”

“那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童建波不由得双拳紧握,有些出离愤怒了。

倪彩霞吓得后退一步。

044、叛逆少女

倪彩霞冷笑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我明白了,你们想要……”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十块钱。

童建国冷笑着抬起戴着劳力士的手挡一下:“您留着,买点那种衣服、那种板儿什么的。”

童建波更加愤怒了:“少来这套!我妹妹又没卖给你们!”

倪彩霞冷笑着不说话了,转身往屋里走,直接走到床边坐下,脸冲里面。

似乎不打算理睬兄妹俩了。

童建波急了,大步走到她近前:“你倒是说啊,我妹妹哪去了?”

“你!你!”倪彩霞浑身颤抖着站起来,怒吼着:“你给我滚出去!”

童建波也怒目圆睁:“今天你要不说出我妹妹的下落,我就跟你没完!”

“你滚不滚?你滚不滚?”

倪彩霞说着,到处去找东西,伸手抓起了一把剪刀。

童建国连忙拉住倪彩霞:“舅,啊舅妈!咱们好歹也是亲戚吧?何必这样?”

正拉扯着,冷不防一声尖叫:“不许打我妈妈!”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扑过来朝童建国拳打脚踢。

“别动!”

童建国大吼一声,小男孩儿被震住了。

童建波盯着男孩冷笑:“我就说嘛,你有儿子了,就不要我妹妹了!”

“明明是你妹妹自己跑的!”

说着,倪彩霞赶紧把男孩儿拉到她跟前,面露惊恐之色。

童建国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愤怒,和颜悦色:“你看,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应该能理解我们这种骨肉分离的心情。”

“当然理解。”

“那我妹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六年前。”

“六年前?你怎么不早说?”

童建波忍不住怒斥。

“问你妈去!”

倪彩霞仰着脸。

看来叶淑珍早就知道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敏感。

或许她们也找了一段时间,只是没找到而已。

“我就问你!我妹为什么走得?她到底去哪了?”

童建波越激动,倪彩霞越不肯回答。

童建国连忙拉开建波。

“你们一定找过吧?”

“是啊,学校里,周围街坊邻居都打听个遍,找了两年了都没找到。”

“谁知道你真找假找?”

倪彩霞再次被激怒:“走!你给我走!”

“一定是你们把我妹妹赶跑的!今天你要是不说出我妹妹的下落,我跟你没完!”

“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童建国连忙再次过来劝架。

正在争执之际,外屋的门开了。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耿富春走了进来。

倪彩霞立刻拉着儿子出去了。

童建波立刻又开始冲耿富春开炮:“既然你回来了,你倒是说说看,我妹妹为何会离开你们家?到底去了哪里了?”

耿富春叹口气,轻轻关上门。

“我们确实有责任!”

“哼!我就知道。”

“小义刚到我们家来没几天,我们就发现她有些不好的行为习惯。”

童建国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问道:“什么不好的行为?”

“小义嘴巴有点馋。”

“这不是品德问题,这是生理问题。”

在当下的父母家长看来,嘴巴馋是品德问题。

但身为20年代的年轻人,童建国知道嘴巴馋其实是因为身体有需求,是生理问题。

生理决定心理。

“而且她手脚有点不老实……”

“这个……”

这一下,童建国无力反驳了。

因为他知道小义确实有点手脚不老实。

虽然内心偏袒二妹,觉得二妹本质不坏。

可他更知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这个道理。

“咱家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怎么也不会让小义亏嘴。”

“是自打她过来以后,咱家就存不下什么好吃的了。什么蛋糕、罐头、麦乳精,不论藏到哪里、锁到哪里都能被她翻出来。”

“甚至家里没人时,她都能把挂面、虾片这些生的东西,自己做了吃了。有一次炸虾片儿,差点没把房子点着了。”

“呵呵……”

这回连童建波都无言以对了。

“我们要是不管她,让她随苗长得话就太对不起你们家了,管她的话又怕夹生了……”

“我们就指望她长大懂事了能好点。”

“没想到她却越来越严重了。她小时候也就偷点好吃的。长大了点就开始偷钱、偷粮票……”

“瞎说!”童建波怒斥,“我妹妹虽然嘴馋,但还不至于当小偷。”

耿富春叹口气不说话了。

童建国连忙劝阻:“行了,波波,听三舅继续说。”

耿富春点点头:“开始她在家里偷,后来又偷到外面去了。经常到周边厂子里偷铁卖。”

“有一次,我在路上还碰到她。她从木材厂偷了一块儿二三十斤的铁,后面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工人在追赶。”

“到了跟前,她还冲我笑一笑,不慌不忙地把铁卖给路边一个收破烂的。眼看着那几个工人追到跟前了,她拿到了钱,突然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呵呵,这个……”

童建国更是无力反驳。

因为耿富春的描述太生动了。

就仿佛童建义真的在眼前一样。

兄妹四个,童建义最活泼好动,最胆大心细,鬼点子也多,如果诱导好的话,绝对是个人才。

可如果走上了歪路,恐怕就前途未卜了。

“瞎说!”童建波还是不服气,“我妹妹确实嘴馋,但她很聪明。你们要是好好教育的话,她是不会走上歪路的。”

耿富春点点头:“是啊,怪我们。刚领回家来时,我们就该严加管教。不然只会越大越难管教了。”

“你舅姆后来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6年前她又在外面偷东西时,就忍不住动手打了她……”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一定发生别的事了!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从耿富春家出来时,童建波依然愤愤不平。

童建国叹口气:“可小义确实像他说的那样。”

“那是她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就好了。咱家就你和小义最聪明。她还能分不清好赖事啊?”

“但愿她能分的清……”

“可小义为什么不回家呢?既然从他家跑出来了,怎么不回家?”

“是啊?她为什么不回家?”

045、大雪无痕

这会儿的人,如果没有户籍、没有粮食关系的话,简直寸步难行。

但再怎么严丝合缝的空间,依然会有间隙。

就像后世,人们都被密集的摄像头以及留有后门的社交软件控制的死死的。

你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想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

但依然有人翻墙而出。

这会儿也有漏网之鱼。

一个是边疆地区。

比如白山黑水之间,躲在深山老林的林场当一个伐木工。

再比如在昭乌达盟、西域那样的戈壁草原当一个牧羊人。

或者在西南边陲,向邻国输出主义。

还有一种就是大隐隐于市。

比如像童建国昨天碰到的那个小偷。

他们很多都是黑人,躲在城市阴暗角落里,靠盗窃为生。

比如像白保山那种,本来有户籍、粮食关系,后来失去了。

重新回到城市中,有关方面又频频刁难不给解决,最后成了黑人了,于是铤而走险。

不论以哪一种方式生存,对童建义来说都不是好事。

“小义到底去了哪里?”

“唉……”

“哥,你说小义真的会学坏吗?”

“不会的,”尽管心里没谱,童建国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小义那么聪明,本质也善良,她是不会学坏的。”

“下雪了!”

“我们快点回去吧,一会儿该上车了。”

天空中飘下雪花,一阵紧似一阵,渐渐就变成鹅毛大雪了。

雪花纷飞中,在一所小学门口,小学生们纷纷欢快地冲出来。

有人疯闹着,有人摔倒在地,有人打着雪仗。

在这个上下学不需要家长接送的年代里,孩子们自有自己的快乐。

“耿俊锋!那个女的又来找你了!”

说着,他身旁的小伙伴纷纷跑掉了。

对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双手插在兜里站在雪地里,都快变成一个雪人了。

耿俊锋稍一驻足,她便快步走过来。

在耿俊锋面前蹲下来。

“我妈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话音刚落,高挑女子便将手从兜里拿出来。

她的掌心里放着一把茴香豆。

耿俊锋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来。

高挑女子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部分茴香豆,又将另一部分塞到他的口袋里。

耿俊锋拿起一个茴香豆咬了口。

“香不香?”

“香!”

高挑女子捏一捏耿俊锋的脸蛋儿。

“我先走了啊!”

耿俊锋吃着茴香豆跑了。

高挑女子看着他远去,目光警惕地四下张望几眼,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了。

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她身后的脚印也被大雪完全掩盖了。

“小心点!小心点!”

牛金花跟几个小孩儿抬着麻袋,还不时像小大人一样,叮嘱大家。

童建国和老牛各扛着一个麻袋,回头看看小孩儿们,都忍不住笑。

到了门口,一个邻居打招呼:“老牛!要不要我帮你搭把手。”

“不用了,没多重。”

进了屋,麻袋在炕上摞的整整齐齐。

孩子们也抬着麻袋进来,老牛挥挥手:“玩去吧。”

孩子们便一哄而散了。

老牛满脸欣喜地在炕沿前坐下,举起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两口,又朝童建国举一举:“要不要来两口?”

“不了。”

“嗯,”老牛拍着身旁的麻袋,“这下又可以卖好长时间了。”

“周边的街坊没问你麻袋里装的是啥?”

“问了啊。”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朋友在这存放的,没问。哈哈!”

“没事,你可以告诉他们是包包。不然,他们还会没完没了地好奇。”

“也是,咱农村大老粗对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不感兴趣。”

正月初十送过来的3000块钱的货不到20天就卖完了。

又等了一个星期后,总算来了5000块钱的货。

不过,这一次童建国感觉售卖周期会渐渐变长了。

因为那3000块钱的货到最后一个星期时就明显卖的慢了。

尤其大勇他们重机厂最明显。

重机厂虽然是万人大厂,但女的偏少,年轻女子就更少了。

年前薅了一波韭菜,年后又薅了一波,眼看着就越来越少了。

而且,大勇身为工会干部,不得不佛性一些,除非对方主动来找,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动员对方的。

相比之下,建波干的积极主动。

她们厂虽然只有5000号员工,但绝大多数是女性,年轻女性尤其多。

不过,到了眼下这会儿也开始有点往回使劲儿了。

“哥,过几天我想到国棉那边看看,他们厂子比我们厂子人多。”

“国棉还是算了吧,咱妈在那里上班……”

国棉比红棉规模还大,但童建国眼下还不想吓着老妈。

“那就前进棉织厂,正好我有几个同学在那里。”

“也行,你试试看,不过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

相比之下,老牛干的更酣畅。

因为他的客户群更加广泛。

赶马车出去给村里办事时,他就顺便推销包包,走到哪推销到哪。

平时不给村里赶车,他就骑着自行车挨个厂子推销。

有时手套换包,有时直接收钱。

他的大女儿牛金花也是个小人精,没事也时不时给他搭手。

他一个人的销售额都完全超过童建波和大勇了。

“哥,咱什么时候开公司啊?”

“暂时不行吧。”

“啊?你不是说以后私人可以开公司吗?”

“还得几年……”

“唉,到时候就老了。”

“怎么会呢,别急。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其实,童建国比谁都急。

靠熟人卖包包这跟后世的微商有啥区别。

这买卖也忒憋屈了。

不过,希望也越来越近了。

春节之后,政策越来越宽松了。

童建国他们那些找不到工作的老三届已经有好几个干个体了。

有当裁缝的,有理发的,还有推着小车卖小玩意儿的。

他们这是实在找不到工作的。

但凡能找到工作,哪怕到工厂当学徒工,每个月挣二十来块钱,他们都不愿干个体。

干个体貌似挺自由,挣得也比上班略多些。

可并不轻松,甚至比在工厂上班更累些。

工厂上班还能时不时磨洋工。

这个体户怎么磨洋工啊?少干一天就少挣一天钱。

而且,整天风吹日晒的,忒不体面。

他们是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干个体。

童建国是找的到工作也懒得干。

推掉陈红老妈介绍的售货员的工作以后。

等天稍微暖和点了,又有一份工作送上门来。

046、小鸡奔儿奔儿

“既然你们准备五一结婚……”

“啊?哦……”

童建国看看赵君,赵君脸一红赶紧到一旁去了。

赵武继续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幸好你学习成绩不错……”

“您过奖了。”

“我给你打听了几下,总算找到一个适合你的……”

“可是……”

“我一个小学同学在外贸公司当领导,他们正缺一个资料翻译,我跟他说了一下。他觉得你挺适合,不用倒班儿,天天坐办公室。当然,头三年可能工资低点,以后会慢慢提起来。”

童建国刚听外贸公司的时候还挺高兴,以为是业务员之类的。

那样倒是可以去上班。

可一听是翻译,还要天天坐办公室就头疼了。

对待赵君老哥不能像对付陈红老妈一样,还需要想一天再回复,最好当场就给人明确答复了。

“那个,谢谢你啊,哥。”

“别客气。”

“我刚找到了一份工作。”

“哦?什么工作啊?”

“给盛京的一家箱包厂当业务员。”

“怎么那么远?不用坐班吗?”

“是啊,我负责整个辽南辽西的业务。”

童建国索性就吹的大一点。

“那不错啊,厂子是全民还是集体啊?”

“小集体……”

“待遇能行吗?”

“还行,待遇比全民大厂灵活,多劳多得。”

“主要是比较自由是吧?”

“是啊。”

“也不错!行!”

童建国跟舅哥聊了会儿,钻进赵君房间。

赵君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跟你商量……”

“啥?”

“就是那个……”

童建国知道她说的是五一结婚的事。

童建国当然巴不得了。

又不让无照上车,老是绷着蓄势待发怎么行。

“哦,我知道了,可是……”

童建国弄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主要我看你整天急吼吼的,怪可怜的……”

“我有吗?”

“怎么没有?我是学医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看你现在?”

“哪有,我这是兜里揣了点东西……”

“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

“我知道你经济条件不太好……”

“那个,还行。”

童建国故意抬起戴着劳力士的手抹一抹头发。

可惜赵君脸盲,认不清手表的品牌。

一直都以为童建国戴的是100多块钱的上塰手表。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人过来就行了。”

“过来?”

“是啊,结婚就住我家吧。我哥我姐都在外面住,我怎么也得留在家里啊。”

“啊?那不成赘婿了吗?”

“啥赘婿?又不是倒插门,孩子又不跟我们家姓。”

“再说我有房子的。”

“我知道,你家那个偏厦子,很容易煤气中毒的……”

“唉,那我也得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毕馥丽听说童建国婉拒赵武帮着找的工作,不由得有些不满。

“这么好的工作他不干?他想干什么?”

高洋也在一旁撇嘴:“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赵武连忙驳斥:“别瞎说,小童下乡十几年,好吃懒做的话早就饿死了。”

“可他那个小集体企业,还是盛京的,能长远吗?”

“也不一定。小集体企业政策灵活,按劳分配,收入应当高些。”

高洋撇嘴:“那能高到哪去?小市民就是鼠目寸光。”

毕馥丽叹口气出去了。

高洋看看门口压低声音:“听说你妹结婚后要留在家里?”

“是啊,我爸妈年龄都大了,总得留一个。”

“可咱们儿子才是拿户口本的,怎么让外人留在家里?”

“啥外人?再说当初是你蹦着高儿要自己过。”

“那会儿,那会儿不是刚有欣欣吗?这会儿都三个了,你想累死我啊。”

“咱爸咱妈早就说了,不给咱们带孩子。”

“哼,也分人吧。”

其实,童建国也挺愿意住在赵君家。

这会儿除了有集体供暖的大厂楼房,就属日苯房最舒服了。

跟后世的小独栋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住在赵君家,照顾自己家也方便。

对此,童华章和叶淑珍也很开通。

“行啊,反正不是入赘,住谁家不行。”

“你小子也算是攀高枝儿了,白捡这么好一媳妇。”

“嘿嘿,谁让咱有魅力来着。”

“嘚瑟。”

“说是空着手过去,怎么也得两铺两盖。再看看她家缺什么,咱给添置一下。”

童建国自己的个人问题是解决了,可建波的对象还连影儿都没有。

年前年后,童建国也寻摸了一阵子。

一同下乡的前后几届的老三届都暗搓搓地研究了一番。

要么不合适,要么下手晚了,人已经有对象了。

和赵君的婚期定下来没几天,童建国就来探望雄耀武。

看着雄耀武蹲在煤油炉前煮面条,童建国突然灵机一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你个龟儿子,天天吃这些玩意儿能行吗?”

“咋不行呢?”

雄耀武说着,把白菜叶子,还有花壳蚬子倒进锅里。

“有荤有素啊!”

雄耀武家在蓝城下属的一个乡镇。

离蓝城市中心有三四十公里远。

由于工作的关系他经常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平时就住在单位宿舍。

火车站虽然算大单位,但人员比较分散。

只有货运那边有专门的职工食堂。

离客运这边有段距离。

平时,雄耀武就自己在宿舍里随便糊弄点。

“我说你没找个对象啥的?”

“这才参加工作几年啊……”

雄耀武上面有个哥哥比童建国小一岁,去年下半年才回城。

估计他家先得让老大解决了个人问题,才能考虑他。

其实,雄耀武也不小了,跟童建波同岁。

说起来他也算老三届,虽然是初中生,底子应该还算扎实。

跟童建波比起来,也算的上有文化了。

“哪天到我家去玩儿?”

“好啊!”

类似的对话已经有好几次了。

但多少都带有一些客套。

雄耀武随口应承,童建国也没进一步跟进。

“别光嘴说。明天什么班儿?”

“今晚一直到后天都跑吉省。”

“大后天回来是吧?”

“嗯,后天半夜就回来了。”

“那就大后天过来玩。”

“哎呀,我要睡觉啊。”

“一上午不够你睡的啊。下午来嘛。”

“好吧。”

047、三转一响

童建波是个比较大条的女孩儿。

年前有段时间她惦记嫁人,是因为她和老妈产生矛盾,想早点离开这个家。

这段时间张罗卖包包的事儿,她早把婚姻大事丢到脑后了。

反正大后天她正好休班,童建国也不想吓着她,就先不告诉她,直接跟老爸老妈打声招呼。

“铁路的?不错啊!”

叶淑珍连连点头。

“多高啊?”童华章问。

“差不多有一米七二吧。”

“不错了,要那么高干嘛。”

“那到时候咱们好好准备一下。”

“别啊,我还没跟他们两个说呢,就是叫来家玩,顺便吃两口饭。你们千万别特意准备,让人不自在。”

“唉,那也得稍微准备下嘛。”

“也别多问,像查户口似得。就当我一个同学过来串门子。”

“哎呀,妈有数儿啊。”

叶淑珍嘴里这么说的。

等两天后,雄耀武过来时,她还是忍不住笑嘻嘻地打量一番。

搞的雄耀武都有点发毛。

童建国一个劲儿使眼色,叶淑珍才有所收敛。

吃完饭,童建国赶紧拉着雄耀武到自己屋里坐会儿。

童建波却像没事儿一样,伸着懒腰往自己屋里走。

“波波,咱们打会儿牌呗。”

“三个人怎么打啊?”

“斗地主呗?”

“那有什么意思。”

“那就下象棋!”

“哈哈,我让你个马。”

说来奇怪,童建波比童建国要笨很多,可下象棋童建国却从没赢过。

真是各习一精啊。

有雄耀武在跟前,童建波也毫不客气。

一口气赢了童建国两盘。

等她让了童建国一个马,童建国还算找回点颜面。

雄耀武跃跃欲试,也上来跟童建波下了几盘,结果也只是比童建国强一点而已。

出来时,雄耀武还直赞叹:你妹子很聪明啊。

“啥?她可不爱学习了。”

“或许她在这方面比较聪明。”

“可能吧。”

叶淑珍还直埋怨:“你也不跟她说一声,让她收拾收拾。”

年前母女俩产生龃龉,眼下过去两个多月了,两人还是没说过一句话。

有事也中间传递。

“没事儿,咱波波是自然美。”

童建波显然在对面屋听到了。

童建国刚一过来她就皱起眉头:“哥,你啥意思?”

“你说啥意思?”

“你不是要把那个人介绍给我吧?”

“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

“那就行!”

“人家还没说呢。”

“哈哈,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不讨厌就比较认同。”

“哼!头次在车上碰到时,我烦死他了,臭屁哄哄的。”

“现在看着还行吧。”

“还凑合吧。”

“那就行,明天我就跟他说声。”

“别,别啊!”

“怎么了?”

“我还得想想。”

“有啥好想的?先处处看看嘛。”

“可你跟他说了吗?”

“当然没说了。你不用担心,哥还能直不隆咚地跟他说啊。哥肯定先探探他口风。有把握了,再给你们勾连。”

“那个……”

“行了,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童建国又到雄耀武宿舍来找他。

这一回童建国就跟他开门见山了。

“伙计,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啊?”

雄耀武猝不及防。

“你要觉得不错,我就给你们撮合一下。”

“可我家里条件不好啊。”

“怎么不好了?”

“我妈是农户,我哥还没结婚,我下面还有一个念书的妹妹。”

“没事儿。住家过日子差不多就行了。”

“可不知道你妹对我有没有……”

“这你就别管了,既然你有意,我就给你们安排了哦。”

童建国这个舅哥比较强势。

赵武这个舅哥还是比较温和的。

见童建国整天忙里忙外的,他还直劝。

“小童啊,虽然你家底儿不错,可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咱家这边什么都不缺,你也不用太破费了。”

“是啊,咱家大件儿都不缺,可我总该添置点什么……”

“你送给君君的金项链已经算大件儿了。对了,你在哪买的?”

估计高洋看着眼馋,墨迹赵武给买一个。

“那个,不好意思,我这是家传的……”

赵武忍不住叹息。

“友谊商店应该有卖的。”

“唉,友谊商店只有老外或者高干子弟才能进去。老何那样都不够级别。”

赵君的老爸老赵是团职,在这个小县级市里还算有逼格。

赵君的姐夫老何在燕京海军大院也是团职,但就泯然众人了。

上一世高二暑假,童建国到燕京一个大院找高干子弟黎天一玩。

在电梯里碰到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在嬉闹。

童建国一看他们的军衔,妈呀!一水儿的将军。

虽然舅哥让自己不用再买东西了。

可童建国就拎着两铺两盖进来那不太磕碜了吗?

这会儿结婚讲究三转一响。

三个转的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

一响是收音机。

可这些玩意赵君家早就齐全了。

甚至别人家没有的录音机、黑白电视都有了。

至于彩电、冰箱、洗衣机这种眼下似乎还没出现。

5000块钱的包包所剩无几时,童建国特地又跑了一趟盛京。

一是跟姚厂长他们当面结算,二是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新款式的产品。

到了盛京后,童建国先到百货公司转转,转到家用电器的区域时,突然就看到了洗衣机。

童建国凑过去一看标签儿。

白菊牌儿洗衣机,产地燕京,180元,凭票购买。

“我能不能看看?”

童建国问。

营业员翻了翻白眼没理他。

洗衣机放在柜台里面,她当然不能让人进去看了。

更不可能拆开给童建国看。

“要不您把说明书拿我看看。”

“你确定要买吗?”

“你说呢?要不要我把钱放到你手里?”

童建国说着掏出一大叠大团结往柜台上一拍。

“呵呵,不用,就是看看说明书嘛。”

说明书就一张纸,字很大也很简单。

这洗衣机本身就简单,只有洗的功能,没有甩干的功能。

电机转速也不行,估计也洗不干净衣服。

不过,这玩意有逼格啊。

整个蓝城市还没有谁家有。

而且,用来洗床单、被单啥的也还不错。

可就算能弄到工业票,也没法把这玩意弄回家啊。

048、愚公移山

这破洗衣机功能不咋地,用料倒挺扎实,从里到外全是铁,简直就是个大铁疙瘩。

比后世的普通冰箱都重,

别说搬回蓝城了,搬到楼下都费劲。

“我住在蓝城,你们给送货吗?”

“哈哈哈哈!”

营业员笑的花枝乱颤。

“呵呵,我出运费,包吃包住……”

“别说蓝城,就是南城我们也不给送货啊。”

“好吧,那我想想办法。你能给我留着吗?”

“交钱开票就给你留。”

“可我没有工业票。”

“这个好说……”

营业员目光闪烁,仿佛在说她手里有,只是不免费。

“哈哈,那我就想想办法。”

“再说你不用担心,这玩意一个星期也卖不出一台。”

“好的,谢谢啊。咱们回头见!”

到了箱包厂,童建国跟老姚说起时,老姚拍着胸脯:“交给我了。”

“你们送货的时候顺便给我送过来是吧?”

“是啊。”

“好啊,太谢谢了,我明天就去开票。”

“你不用管了,到时候你等着我们给你送货就行了。”

“那也得我先开票啊。”

“我们给你开。”

童建国这才反应过来:“别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我知道,就当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嘛。”

“一码归一码,这个……”

“行了,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们多卖包包!”

几天后,箱包厂过来送货时,就真的把洗衣机拉来了。

本来,司机还想把洗衣机直接送到童建国家里。

可童建国觉得太绕,太耽误时间了。

“你就卸这里吧,我们有马车拉回去。”

老牛也说:“是啊,咱自家的马车,方便。”

王国辉他们这才作罢了。

卸完包包,摆放整齐了,老牛就赶着马车给童建国送洗衣机了。

直接送到赵君家。

赵君老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看这么大一箱子就知道是大件儿。

眼下流行的大件儿是三转一响。

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还从没见过这种。

“这是啥大件儿啊?”

“哈哈,又会转又会响。”

“一个顶俩啊?”

虽然只带来一个大件儿,可这大件儿是超越时代的。

盛京、燕京的富贵人家都很少见到这东西,因为这玩意主要在宾馆、旅店等大单位使用。

更别提蓝城这样的县级市了。

童建国把纸箱子拆开,毕馥丽瞅了半天。

“这怎么跟杨司令家的洗衣机不一样。”

“他家是啥样的?”

“是那种手摇的。”

当下,还有一种更简易的洗衣机。

就跟爆苞米花似地,把衣服装进一个密封的罐子里,然后用手摇。

看着都觉得滑稽。

“这个是电动的不用动手,您可以拿几个床单被单试试。”

“那怎么行,你们结婚的大件儿,哪能现在就用。”

“不用怎么知道好坏?过了保质期可没人管了。”

“也对。”

正好毕馥丽还有几个床单准备洗。

在童建国帮助下就开始使用洗衣机了。

这家伙真不愧是又转又响啊。

一楼洗床单,二楼都能感觉到震动。

赵君家这里有一排日苯房,住了十几户人家。

基本都属于营团级。

这会儿贫富分化并不严重。

顶多干部家庭吃穿用比老百姓省一些。

即便如此,官太太、官小姐也很少有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尤其洗被单、床单之类东西,那真是体力活儿。

听说赵家新买了个连转带响的大件儿,其他人家纷纷登门观赏。

“哇,真是啊,又转又响的。”

“这玩意叫洗衣机,咱蓝城没有卖的。”

“哪能买到?”

“估计得到盛京那样的大城市吧?”

“咱们也应该去买一个,不就跟一台自行车差不多价格吗?”

“可怎么搬回来?这大铁疙瘩,怎么也得100斤。”

“听说是赵政委家的小女婿弄来的。”

“挺有本事啊,大城市人吗?”

“哪里,就是咱东边那片儿的。”

“那片儿还有这种能人?”

“哎,就是那个!”

童建国骑着大国防慢悠悠从赵君家院子出来了,街坊邻居们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童建国一出来就看到她们了,却假装没看到,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一直出了大院了,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些土鳖!”

到了家门口,却看见街坊邻居几个老爷们儿正在吭哧瘪肚地忙着什么。

原来,他们在愚公移山。

移走垃圾山。

这垃圾山是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攒的。

都有两米来高了。

冬天还好,冻严实了,没啥气味儿。

天暖和了冰山化开了,气味儿就渐渐浓郁了。

要是等天热了就更要命了。

童建国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就拿起铁锹过来搭把手。

看见童建国,几个街坊还打哈哈:哟!新郎官儿来了!

“哈哈!新郎官儿就不用干了!”

童建国挥挥手:“还没呢,着啥急?”

这会儿垃圾山已经清走大半,拉走三车了。

童建国跟着大家忙活一会儿,眨眼间又装满了一车。

几个半大小子把车子拖走了,又一辆推车过来,继续清理。

其实,这会儿的垃圾真没啥“料儿”。

剩饭剩菜?

绝对不会有!

人能吃饱就不错了。

就算剩下还有猫狗、鸡鸭鹅等着呢。

厨余?

菜根都能攒起来弄成另一道菜了。

鱼内脏不是做酱就是喂猫狗了。

其他的瓶瓶罐罐更不可能扔,都能换钱呢。

包装用品?

这会儿最大一个好处就是没有塑料袋儿。

包装一律用纸。

比如烟酒糖茶。

而且包装纸用处大的很。

奢侈的家庭用包装纸擦屁股(普通家庭一般用草纸或报纸)。

会过日子的家庭一般都把包装纸攒起来裁剪一下装订起来,当演算本用。

当然,扔的东西还是有很多的。

烂菜帮、烂菜叶、烂萝卜、烂西红柿,舍不得吃,最后发霉的饼子,炉灰、屎尿、各种贝壳……

其实,这垃圾山清理完了,要不了多久还会重新长起来。

半米高、一米高、两米高,然后再来清理。

没办法,这会儿既没有专门的垃圾投放点,又没有专门清理垃圾的市政人员。

这个年代真有许多让人头疼的东西。

遍地垃圾是一个,还有厕所问题。

十几户居民就一个公用厕所,冬天尤其痛苦。

等坑位都冻得直跺脚。

童建国以前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尤其穿越到蛮荒时代那种。

尼玛!穿越到蛮荒时代,你丫连擦屁股的纸都找不到。

只能听从青蛙大人的教导:棍儿刮!棍儿刮!

049、婚宴

这垃圾山清理完了,还会再长出来。

不过,也得亏这会儿清理了,不然童建国结婚时岂不大煞风景。

晚上吃完饭后,叶淑珍把童建国叫到屋里。

“来!老大!”

她从唐箱里拿出个小布包,揭开层层包裹,里面是几个存折,上面写着名字。

童建国偷看几眼。

有童建军的、童建波的、童建国的。

还有一个被压住的存折,隐约能看到“义”字。

跟大家一样,老妈也心心念小义能回来,能像正常人一样成家立业。

哪怕她早就知道小义失踪了,还是不放弃那份希望。

“给你!”

童建国接过存折一看,里面有600块钱。

房后街坊老龚家只有两个女儿,两口子也很会过日子。

他们吭哧瘪肚20年也才攒下800块钱。

童家光是童建国自己就已经有600块钱了。

“妈,你别给我!我这才参加工作,也不往家里交钱,你给我这么多干嘛?”

“这是你爸和我自己攒的。”

童华章也在一旁说:“是啊,老大,你拿着。”

“再说,我也不缺钱啊,你给老弟老妹他们留着吧。”

“放心!妈又不偏心眼儿,每个人都留了,谁上班赚的钱妈都一个子儿不少地存下了,哪个都比你多。”

其实,童建国眼下已经有5000元了。

童建波也有小1000元了。

可这是老爸老妈的一片心意,童建国不收就不好了。

就当替老妈攒着吧。

要不也给老妈买几个大件儿,让他们改善下生活?

洗衣机?叶淑珍这种勤劳不怕吃苦的人,肯定看不上眼儿。

废水又麻烦。

黑白电视?

周边前后左右这些街坊们还一台没有,童家要是买了,那就来麻烦了。

街坊邻居的大人孩子每天都会跑过来,晚上就别想消停了。

叶淑珍和童建波都三班儿倒,哪受得了这个。

还是等等再说吧。

赵君家离得这么近,照理说婚宴就在一块儿办了。

赵君老妈毕馥丽也说:“小童啊,跟你父母说声,你家就别办了,我们两家一块儿办了吧。”

童华章也说:“是啊,离得这么近,就别办两次了。”

叶淑珍却直摇头:“那怎么行?不让街坊邻居笑话吗?弄得好像咱家入赘一样。再说,人家能给你多少桌?咱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这么一大堆的,好意思不叫啊?”

童建国一想,也对啊!

赵君老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怎么可能给男方家留太多桌。

再说,就算她愿意给男方家多留几桌。

可她本来就有点自视清高。

那样一来,她就更加盛气凌人,瞧不起童家了。

“嗯,俺妈说得对,反正办席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是麻烦点而已。”

“你看,还是老大明事理,你个糊涂虫就会夹着尾巴做人。”

“唉……”

“哈哈哈哈!”

办酒席确实比较麻烦。

这会儿中小城市结婚办婚宴都在家里办。

自己找厨师、自己买食材。

好在街坊邻居都会帮忙。

厨师是老孔家二小子,外号孔老二。

年龄跟童建波仿佛,在国棉当厨师。

手艺虽然达不到大饭店的水平,但满足普通百姓也绰绰有余了。

而且,他经常忙着在各家各户做婚宴,手艺也相当成熟老道了。

得到消息后,孔老二傍晚下班就立刻登门了。

“来了!老二!”

叶淑珍热情招呼。

“我先给你们写一下菜名。”

童华章连忙拿来笔记本。

孔老二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着菜名。

一边写一边念叨:“这个季节应该不太贵……”

“嗯,老二您看着写,我们尽量去买。”

“我多给你写几样,反正怎么都能凑够16道菜,8冷8热。”

写完了,孔老二点点头:“嗯,差不多了。”

“坐会儿。”

“不了,哪天改刀回头再告诉我一声。”

“好的,老二辛苦了啊!”

全家就童建国不用上班。

采购的事就当仁不让了。

正好他也熟悉一下民生。

起码了解一下菜价。

就跟解放前的上塰类似。

老百姓因为太穷,不得不顿顿吃大闸蟹。

眼下的沿海城市也是因为穷不得不吃海鲜。

最大的那种海蛎子才5分钱一斤。

刚打上来的新鲜的杂拌儿鱼3分钱一斤。

好点的鱼,像偏口鱼、黄花鱼也不过两三毛而已。

不过,北方人烹饪海鲜都是粗放式。

甚至都不能叫烹饪。

像蚬子、海虹、波螺等贝壳类的海鲜就直接扔进锅里,啥调料都不放,煮一下就吃。

所以,海鲜很少能用来当大菜。

主要的大菜就是对虾了。

另外还有海参鲍鱼肯定算大菜。

到海边也可以买到。

但孔老二并不会做,也从没吃过。

“老二,要不要试试做海参?”

“不会啊。”

“吃一下就知道咯。”

嫁娶嫁娶,按照当地的习俗,婚宴都是女方家先办的,名曰嫁女。

三天后再轮到男方,名曰娶妻。

赵君的姐夫厨艺精湛,童建国估摸这一次也是他掌灶了。

海参肯定少不了。

赵君家办八桌,毕馥丽要给童家留三桌,叶淑珍拒绝了,只要两桌。

反正童家到女方家参加婚宴只需要带几个街坊、亲朋中的长辈儿,还有几个交往密切的平辈儿人就可以了。

比如像叶淑珍的姐姐、哥哥,刘大妈两口子、老龚家两口子。

童建国则带着大勇、孔老二他们几个就可以了。

东北地区老百姓比较听话,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比较彻底。

到80年代才渐渐恢复一些传统。

眼下,几乎没有任何仪式上的东西。

没有证婚人、没有婚纱、没有伴郎伴娘。

赵君家虽然住着看似高档的日苯房。

但这日苯房内部结构其实很逼仄,根本没法在家里办酒席。

不像童家他们这种大杂院,房间都大开大合。

厨房宽大,既是餐厅又是客厅,两边屋子,炕上炕下传菜都很方便。

他们家只能在院子里摆开八张大桌。

好在他们家的院子不像童家他们这些街坊那样,鸡鸭鹅满院子乱跑,一不留神就能踩一脚鸡屎狗屎。

他们家前院种着花,后院种了一点蔬菜,此时也刚返青。

看着就像到了田野中一般。

050、京城探幽

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在院子里办酒席还真是挺安逸的。

童建国一看桌子上的菜就知道是连襟老何的手艺。

婚礼简单。

双方家长说几句话,就开始吃饭喝酒。

最重要的节目就是新郎新娘给各位客人点烟敬酒。

这会儿结婚,男的一般都穿中山装,女的穿列宁服。

童建国穿了一套西装,赵君穿了一件喇叭袖的旗袍。

来的客人都看呆了。

“新郎新娘这身衣服在哪弄的啊?”

童建国的西装简单,就是在盛京买的而已。

赵君的旗袍却是家里的老古董了,以前不敢穿,眼下拿出来了。

“哟!新娘戴的金项链呢!”

“听说新郎家祖传的……”

不光客人的目光围着赵君转,童建国也一样。

这旗袍太适合赵君这样的成熟女性了。

幸好这会儿没有婚闹啥的。

好容易敬完了八桌烟酒总算坐下来,吃喝几口。

桌子上的红烧海参都没怎么动。

有人还在小声嘀咕:“这啥破玩意儿,还不如猪蹄儿好吃。”

只有孔老二一个人在品尝琢磨着。

“怎么样?老二。”

“嗯,我刚才跟你连襟聊了会儿,感觉差不多了。”

“好!到时候咱们就整。”

虽然这道菜不受欢迎,但吃的是逼格。

赵家嫁女婚宴是五月一号,童家娶妻的婚宴是五月四号。

赵家是八桌,童家弄了九桌。

叶淑珍这是故意的。

虽然我儿子攀高枝儿了,但场面上是不能输的。

两个大屋子都是炕上两桌,地上一桌。

院子里则摆了三桌。

两个大屋子一个屋子坐的是赵君家的人,另一个屋子坐的是亲戚街坊里的长辈儿。

院子里坐的则大多是年轻人。

前些年结婚都是送东西。

这会儿开始随份子了。

不是直接给的。

都是吃完饭后压在碗底下。

叫做压碗底儿。

一般都是三五块钱。

大方的给一张大团结。

一直到敬完每一桌了,他才突然想起来:咦!怎么没见老牛啊!

老牛可是童建国的得力干将。

婚期定下后,童建国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了。

这家伙,真不给面儿,再忙这点时间抽不出来啊?

或者不舍得份子钱?

丫真是个守财奴啊!

不过,一想到今晚就可以执证上岗了,童建国立刻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赵君有大龄婚假,宴席过后还有五天时间。

童建国倒想天天墨迹。

可赵君却想出去转转。

两人就跟着赵兵、老何他们一起到首都来了。

老何还真是懂事,特地把他们的房子让出来,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跟父母一块儿住。

白天童建国和赵君自由活动,晚上老何和赵兵两口子再过来陪他们吃吃饭聊聊天。

“老何啊,这会儿咱燕京有没有卖四合院的啊?”

“四合院?”老何挠了挠头,“去年好像听说有卖的。”

“在哪呢?”

“就在前门跟前,是一套三进的。”

“黄金地段啊。”

“啥?你想买啊?”

“随便问问而已,哈哈。”

“好像得一万元。”

“哈哈!那谁买的起啊。”

真是飘了啊!

童建国手里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5000块钱,这就惦记买燕京的四合院了。

“对了,老何,燕京哪里有卖古董的啊?”

“古董?”

“就像古玩字画一类的……”

“那能让卖吗?私人买卖文物犯法的。”

“呵呵,我的意思是旧货。”

“哦,官园花鸟市场好像有卖的。”

白天,童建国就领赵君来官园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有啥好看的?”

赵君还惦记着童建国领她进友谊商店瞅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好东西可多了。”

来到花鸟市场却跟童建国想的不一样。

并没有什么古玩字画啥的,只有卖各种鸟,还有养鸟的各种器具。

童建国到一个摊主跟前小声询问:“师傅,这里不是有卖古玩的吗?”

“这就是古玩啊?”

摊主说着,拿起他的鸟笼子。

“这是前清的,您看着款儿,您再看这笼爪,这杠头……”

“可这玩意也忒大了。”

这会儿造假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古玩本身就不值钱,造假成本都不够。

“有小的。”

摊主转身拿出几个小陶瓷罐儿。

“这是啥玩意?”

“这叫鸟食罐儿,都是前清的。您看,这是乾隆爷玩过的,这是雍正年间的,这是宣统年间……”

“多少钱一个?”

“有乾隆爷款儿的这个30元,宣统年间这个10元就卖给您。”

童建国挑干净点的,花纹好看点的买了三个。

又掉头问摊主:“这市场里有没有卖玉器的?”

“有啊,看见那边卖鹩哥的摊位没有?”

“看见了。”

“从过了那个摊位往下数第三个,他家就有玉器。”

童建国领着赵君走过去了。

这摊主表面上也是卖花鸟虫鱼各种物品。

童建国问了下,他才神秘兮兮地从柜台下面拿出个小盒子。

赵君看不上脏兮兮的古董。

但一看他盒子里的东西,眼睛顿时亮了。

“这个好啊!”

盒子里是几只玉器。

有扳指、手镯、烟嘴、雕琢的工艺品等等。

而且玉器跟瓷器不一样,它不积灰。

不论年代多么久远,擦一擦就光亮如新。

“这个拿我看看。”

赵君指着一只绿莹莹的手镯。

摊主把手镯递了过来,赵君戴到手腕上在童建国面前晃了晃:“怎么样?”

“嗯,挺好看。”

“多少钱?”

“这一只30元。”

童建国又指着一只白色的手镯问:“这个呢?”

“这位小哥真懂行啊!”

摊主赞叹。

“您看这水种,我淘换了五六年了才遇到这么好的。”

“多少钱?”

“80元。”

童建国多少懂一点翡翠。

好一些的翡翠玉器,一般都是要么淡到无色,要么浓到发黑。

至于水种啥的,他还真不明白。

反正这会儿古董都是白菜价,造假成本比卖真的成本高。

基本上很少有人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燕京的古玩字画真正开始鱼龙混杂、真假难辨是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开始。

因为那会儿有关方面已经允许古玩字画公开售卖了。

而眼下尚处于地下的,打游击的状态。

051、追大筐

“90元,这两个凑成一对儿。”

“够不上,够不上。”

摊主直摇头。

赵君在一旁对那对翠绿色的手镯爱不释手:“我就要这一只。”

其实,童建国知道眼下这些古玩只需要闭着眼买就行了。

但讲价也是对摊主的一种尊重。

“要不100元,带上那个扳指。”

摊主盒子里还有个扳指是墨绿色的,应该也是上好的翡翠。

“这位小哥,这扳指比这个手镯还要好呢。”

“再好,也就那么大点儿。”

“好吧,都给你了。”

童建国拿出10张大团结递给他了。

赵君把两只手镯戴到手腕上比划着。

摊主揣着钱一抬头突然发现赵君的项链了,不由得惊叹:“这位妹子的项链也不简单啊!”

“您给看看?”

童建国连忙帮着赵君把项链摘下来了。

摊主看了看。

“这金子没什么特别,这坠子……应该是黑珍珠,这么大一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呵呵,还好,还好。”

“上次有个海外华人过来买东西,她手上戴的戒指就镶着黑珍珠,还没这个一半儿大,她说是花5万美金买的。”

“我地天呐!”

赵君再怎么不问稼穑也知道美金比人民币值钱。

赶紧把项链收起来了。

准备离开前,童建国忍不住又打听几句:“老哥儿,咱这燕京就没有别的地儿卖古董了吗?”

“您说得是大瓶儿吗?”

“应该是吧。”

“那您到宣武门文物商店门口等着。”

“等谁啊?”

“农民啊,南边大兴、霸州那边的农民。他们经常从地里挖出各种瓷器,像碗啊、碟啊的,还有很多200件、300件的大瓶,他们就驮到宣武门文物商店卖给公家。”

“不错!不错!”

“这会儿保不齐还有呢,您不妨过去看看。”

“谢谢您了!”

童建国鞠躬致谢,拉着赵君又往宣武门文物商店这边过来了。

果然看到好多人聚在门口。

一拨人是推着自行车驮着大筐的,一看就是农民。

另一伙人就像官园花鸟市场那些人那样,一个个油头滑脑,一看就是文物贩子之类的。

童建国暗搓搓地观察、偷听了会儿,也算了解到一些情况。

这些农民都是从远郊过来的,最远的有雄城那边。

他们用筐驮来各种瓷器卖给文物商店。

一个200件的大瓶,文物店一般给二三十元。

这些商贩便有了可乘之机,以略高于文物店的价格把瓷器截下来。

或者干脆等着捡漏儿。

因为文物店要求很苛刻。

哪怕大瓶上有一点瑕疵都不肯收。

这时,商贩们便一拥而上,把本来能卖到二三十元的大瓶砍到两三块钱。

农民大老远把大瓶驮过来没换到钱,总不能再驮回去。

所以,此时他们只能任人宰割了。

童建国观察了一会儿也不敢插话。

一来,哪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你一个外人随便插进去,不找啐一样吗?

二来,他对这些埋里埋汰的大瓶、碗盘也兴趣不大。

旁观了一会儿,童建国正打算离开时,却看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小哥嘻嘻哈哈。

他们手里拿着的瓷器跟其它那种埋里埋汰的都大不相同。

看起来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仿佛玉器一般。

赵君都被吸引了。

“看起来不错哦!”

两人连忙凑过去。

原来是几个商贩在嘲笑一个年轻农民。

“你这小哥是穿越过来的吗?今年是哪一年?”

“好像是78年……”

“哈哈!他还知道。”

“可你这瓷器是75年的,这能叫文物吗?”

童建国一听75年的,再一看瓷碗上的红色梅花,顿时眼前一亮。

我去!难道是7501毛瓷!

上一世,童建国的爷爷周坚强手里有这么个碗。

每日里爱不释手,有一个外商出100万他都不肯卖。

虽然不算文物,但这玩意比文物也毫不逊色,最重要的是,在童建国这样的二百五看来,这玩意比文物干净也好看。

童建国和赵君刚往跟前凑了凑,就有人嚷嚷起来:“哎呀!来贵人了!来贵人了!”

在童建国的强烈要求下,赵君结婚后也没烫头,更没浓妆艳抹。

顶多穿着略时尚高贵些。

看起来并不像刚结婚的夫妇,反倒像归国华侨之类的。

“嗯,”童建国点点头,“啥玩意儿?”

“瓷器!最新的瓷器,还一次没用过呢!”

几个商贩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

那意思,赶紧抓住这个冤大头。

童建国把玩一会儿:“一共多少个啊?”

“40个,正好一套。”

“我要全买了,你多少钱?”

周围一下子炸锅了,商贩们兴奋地交头接耳。

“我就说嘛,是个大主儿!”

“大哥,您给……30元行吗?”

立刻有商贩在一旁说:“要多了小兄弟,20元就卖了吧。”

“是啊,你驮回去半路再打碎几个就得不偿失了。”

眼下,在日杂商店,比较好的瓷器也就一两毛钱。

小哥40个瓷器要30块钱也不算少了。

可人这是7501,这是极品啊。

就像限量的海使跟量产的绿鬼,它能一样吗?

童建国比划一下:“我给你80块钱,你给我送到海军大院门口儿!行吗?”

小哥懵了,别人讲价都是往下砍,这老哥怎么往上涨啊?

“可您给的有点多……”

“哈哈哈哈!”

商贩们都哈哈大笑。

“这傻小子!”

“这位爷真大方啊!”

“先给你30块钱订金,你送到海军大院我再给你剩下50元。”

“谢谢爷!”小哥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别着急啊!你慢慢溜达着过去,我们还要逛会儿街呢。”

童建国拉着赵君刚一转身,商贩们立刻跟了过来。

“这位爷!我家里有几个300件大瓶要不要?宋朝的。”

“我有唐伯虎的字画,您要不?”

就算是真的,童建国也不敢随便跟他们走啊。

就拱拱手:“谢谢各位爷!暂时不要了。”

他们也不纠缠,立刻一哄而散了。

童建国和赵君回公主坟得坐一号线地铁。

北京站始发,宣武门这边就有一站。

这一路回去再慢三四十分钟也到了。

可小哥骑着自行车,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

童建国就省思着到哪转转。

“要不咱们到邮局看看邮票吧。”

赵君提议。

052、山河一片红

赵君平时喜欢集邮,眼下已经集满3大本了。

童建国在她的集邮册里都看到过大龙邮票,其它的虽然不认识,但应该也价值不菲。

两人跟几个路人打听几下得知,琉璃厂那边有个比较大的邮局,门口时不时有些集邮爱好者。

这会儿,集邮的人还很少。

一直等到80年发行猴票时,全国性的集邮热才渐渐到来。

小城市也就赵君这样家境优越的极个别的人集邮,根本形不成群体。

在燕京,这个群体却不小。

两人刚到邮局门口,就看到一堆人聚集在那里,几乎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集邮册。

单纯买卖的不多,一般都是互相淘换的。

比如你有两套蓝军票,我多出几张京剧脸谱,咱们就交换一下,找找差价就可以了。

也有手头紧直接卖掉藏品的。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下的老爷子抱着本集邮册东张西望

赵君连忙走过去:“大叔,您这是打算出售吗?”

“是啊,是啊。”

老爷子连忙摊开集邮册。

赵君翻了翻。

“嗯,这个黑题字我没有哎,还有这个全面胜利……”

童建国也跟着瞅着,长着见识。

“可这个京剧脸谱我有了,代表大会错题我也有了,大部分都有了……我买一半行吗?”

老爷子摇摇头:“我想整本出售。”

童建国一眼看到“山河一片红”了。

别的不认识,这个还能不认识吗?

“行了!咱买了。”

光冲这一张邮票就值回太多了。

童建国点出8张大团结递给老爷子了。

老爷子满面笑容,连连鞠躬:“谢谢这位小爷!”

离开时,赵君还直埋怨:“人家还想讲讲价呢,你上来就充大爷。”

“哎呀,老爷子也不容易,要不是生活所迫,他应该也不会把这东西拿出来转手。”

“哼,你还挺善良的。”

“那当然了!”

“说你胖你还喘了……”

说着,赵君不由自主向童建国肩背压过来。

结婚了,有了肌肤之亲以后,赵君主动大胆多了。

没人时,就忍不住想压迫童建国一下。

童建国搂住她的小蛮腰:“今晚咱们可以学习新知识……”

“啥意思?”

童建国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赵君立刻给了他一拳:“下流!坏人!”

“谁让你后面这么好看来着……”

“坏人!人家又不是狗子。”

“你不是头一个想要儿子吗?”

“是啊,你不也是吗?”

“那种知识就可以生儿子。”

“真假的?”

“真的,我在龙虎豹上看到的,要不要拿给你看?”

“不看,不看!再说你腿那么短,够不到,哈哈!”

“我可以踩小板凳啊!”

“累得吭哧瘪肚的,真像狗子。”

“哈哈!”

两人往琉璃厂那边走了走,又看见街边有卖旧书的。

连忙凑过去。

眼下的娱乐活动十分贫乏,人们格外喜欢看书。

尤其经过前些年的各种封禁后,人们的阅读欲望得到空前释放。

拿童建国他们这些当年的知青来说,很多书籍都是违禁的,好不容易弄到一本小说都几经传看,甚至要抄下来。

但已经历经前世的童建国眼下对图书的兴趣却有些寡淡。

唯独对一些小人书还有点兴趣。

他就挑成套的,品相好的买了十几本。

有《敌后武工队》、《渡江侦察记》、《梁山伯与祝英台》等。

还买了几本民国时期的绣像小说。

像《聊斋志异》、《三言二拍》、《镜花缘》之类的。

童建国正一边交钱,一边往旅行袋里装着,却看见赵君在翻看折子一类的东西。

连忙凑过去一看,竟然是乾隆、雍正等时期的奏折。

“拿下!”

童建国不问青红皂白地挥挥手。

回到和平门地铁站时,旅行包已经装的满满的了。

地铁票一毛钱一张,随便坐。

等两人回到海军大院时,那个小哥们儿已经先到了,正蹲在门口的地上啃菜饼子呢。

跟东北人一样,燕京人好像细粮也不太足,主食也是苞米面儿。

看见童建国,他赶紧迎上来:“大哥,您回来了?”

“嗯,不好意思,你怎么骑得这么快啊?”

“嘿嘿,这条道儿挺好走的。”

童建国来到他的自行车前,他赶紧打开盖子:“来!大哥,您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破损?”

“不用了,您包裹的这么严实,又小心翼翼的,应该没事。”

“是啊,这一路我都很小心的。”

“走吧,给我推进去。”

小哥把自行车推进了海军大院。

一边走着两人一边聊几句。

“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啊?”

“霸洲的。”

“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瓷器的?”

“前些年,有个老干部下放到我们村子里,跟我们家处的特别好。去年回城时,他就把这套瓷器留给我们了。”

“一定是中央的大干部了。”

“嗯,好像是部委的。”

“咱这里离霸洲有100公里了,你这会儿也回不去了吧?”

“能啊,天亮前能骑到家呢。”

“那多不安全啊,你身上揣这么多钱。”

“不碍事……”

“住一晚上吧,连吃带住的也就三四块钱,明天一早再走。”

“不了……”

童建国有心给他住宿费,但一看这小子这么仔细,给他也不肯住店。

就干脆让老何帮他在招待所安排了一张床位,他这才答应住一晚了。

两人一起把两个大筐抬到老何家楼上后,一件件瓷器捡出来。

果然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掉瓷或裂纹的。

童建国拿出50元递给小哥了,小哥连连鞠躬:“谢谢大哥!”

“嗯,你回招待所休息休息吧。”

“好的!”

小哥拿着两个空筐千恩万谢走了。

老何摆弄着瓷器啧啧赞叹:“值啊!太值了!”

童建国还纳闷儿,怎么老何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您是怎么知道的?”

“7501毛瓷啊!老百姓不知道,咱大院有家庭背景的谁不知道啊。”

“是啊,这会儿流落民间不太多吧?”

“能多吗?总共就10套!僧多粥少,咱京城高官部委造多少?”

“那还真是分不过来啊。”

“这么说吧,你80元收的,转手800元卖出去,这大院里都能打破头。”

童建国心说,别说800元了,800万老子都不卖!

053、趴活

但童建国还是假意不知:“我只是觉得怪好看的,咋就这么贵重呢?”

“看来你真是不知道啊,这7501是在瓷都定制的。人工都不算了,光是买材料都花了100多万。”

这背景童建国还头次听说。

75年100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了。

“试验了好多次,毁掉的瓷器都不计其数了,最后终于烧出了大约30套,一套是40到50件。”

“这我知道,其中10套送到咱们首都了,剩下20套呢?”

“按照规定应该全部销毁,不过……”

老何压低声音:“听说只销毁了几套,瓷都那些技术人员实在舍不得,就偷偷留下来了。”

“那起码还存世了20多套。”

“是啊,不过,留在瓷都的那十几套没法跟首都这十套比。”

“为什么?”

“首都这十套是优中选优的。就像你买最好的苹果,其中也能选出一等品、二等品嘛。”

“那我这个……”

“肯定是一等品啊!瓷都的那十几套不可能这么快流通过来。要在前些年啊,他们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都够……”

老何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童建国不由得心中大喜。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爷爷周坚强的那个价值百万的破碗就是瓷都那十几套中的一个。

换句话说,他那只是二等品。

二等品都价值百万,童建国这手里的40个一等品得多少钱?

见老何对这些瓷器爱不释手,童建国挥挥手:“见面分一半儿,老何,给你留20个!”

“使不得!老弟!”

“有啥使不得的?不就几百块上千块钱的东西吗?哪跟的上咱们的交情。”

说着,童建国就往外捡瓷器。

老何再次阻拦:“真不是客气啊老弟,这是成套的!拆了能行吗!”

“咋不行呢?所谓成套,不就一套酒具、一套茶具啥的吗?你喜欢酒具咱就给你一套酒具,你喜欢茶具咱就把这套茶具给你。剩下的不还是成套的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拆?”

“为啥?”

“因为这玩意,这么说吧,算的上是空前绝后。”

“哈哈!空前倒有可能……”

很多人都觉得古代的瓷器怎么怎么好,但却未免太绝对。

古代要是造瓷器比现代厉害,也就不会有锔碗、锔盆之类工匠了。

古代只是工艺比较厉害,但在温度掌控、火候掌握方面肯定没法跟现代比。

科技越发达,制作瓷器的水平应该越高才对,怎么会绝后呢。

“你是不知道,这20多套7501它背后是数百套瓷器试错的结果。”

“我知道,不是光材料就花掉了100多万吗?”

“那是肉眼能看到的开销,还有些东西无法用金钱衡量。比如,为了制作这批瓷器,瓷都的最优质的高岭土统统都挖光了。就算以后工艺更厉害了,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你说算不算空前绝后?”

“哇!那还真是。”

可老何越是这么说,童建国越想给他留几件。

宝刀赠英雄嘛!老何这么懂行,又这么爱不释手。

“再说这么多碗盘的,我也不方便往回拿啊。”

“放心!我早给你打算好了。”

话音刚落,赵兵就拖着个皮箱子过来了。

这皮箱子也属于旅行箱,在当下算是顶级的了。

比后世的最高档的镁铝合金更尊贵。

外面一层是上好的牛皮,四角包着红铜皮,周边打着红铜铆钉。

支撑箱子的框架用的是防水防腐的金丝楠木。

里面的里子则是高档丝绸和绒布。

也就等于说,这皮箱子本身也是古董,一块儿欧米伽手表都不换。

本来想送人瓷器,结果反倒饶回一个高档大箱子。

童建国更不好意思了:“这么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才合适呢,好马配好鞍,美女配英雄嘛!哈哈!”

赵兵也在一旁说:“给你就拿着嘛,你小子也是有福之人,要不也不会白捡我们家这么个大美女。”

赵兵说着搂一搂赵君,赵君也依偎在她怀里。

赵兵也算很漂亮了,已经三十七八岁了,生了两个孩子了,依然身段窈窕。

她皮肤白净,气质优雅,个子也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女的里面算比较高的了。

可跟赵君比起来,除了气质略好一些,外貌还是逊色不少,起码个头儿就比下去了。

赵君一米七三的个头儿,浓密的头发盘起来,就像一棵大白杨树一样婀娜多姿。

童建国确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赵君这就属于后世所说的那种三高女郎。

个子高、学历高、年龄高。

因为上山下乡,因为当兵上大学,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这会儿的人越正派,越腼腆被动,敢追求她的人根本就没几个。

这就便宜童建国了。

童建国上一世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哪有当下人那么多顾虑,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没费什么事就捡回这么个大趴活。

老何和赵兵又拿来棉花、破布之类东西来包裹瓷器,放到箱子里。

这箱子的大小跟后世28号的旅行箱差不多大,但因为有木架子的关系,内部空间略小些。

放40个瓷器还是绰绰有余的。

多余出来的空间就用破布、稻草塞满。

别说瓷器了,估计放一箱鸡蛋都稳稳当当。

童建国和老何在这里忙活着,赵兵、赵君姐妹俩在那里说着悄悄话。

每当童建国抬头看一眼,她们就立刻窃笑一番。

童建国不由得心里发毛。

从小到大,童建国最恐惧的就是这个了。

几个女孩子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你看她们一眼她们就会哈哈大笑。

似乎你哪里露怯了一样。

就像当年,童建国跟赵君借水靴,忍不住看一眼赵君的绣花鞋垫儿,就被一群小姑娘误会童建国闻脚味儿去了。

妈蛋!这个大趴活不会把床笫之事也跟她老姐念叨吧?

童建国和老何忙活一阵,把40件瓷器都严丝合缝、满满登登塞好了,合上了盖子。

不过,这个箱子却相当重。

光是空的都二三十斤,装了40件瓷器就更重了。

“明天我让勤务兵给你一直送到火车上。”

“谢谢了!”

“嗯,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老何刚一起身,童建国又想起什么。

“唉,对了,你这里有小板凳没有?”

“当然有了!”

老何说着,从小吊柜里拿出两个小板凳,放在地上还使劲按了按:“你看结实不结实?”

“嗯,那是相当结实了……”

童建国得意地笑着,偷看赵君一眼。

赵君正微微红着脸,有些惊恐地看过来。

嘿嘿!叫你打小报告!叫你笑话老子腿儿短!

一会儿就让你尝尝咱泰迪欧巴的威猛。

054、顶梁柱

从首都回来,童建国把赵君送回家里后,驮着皮箱子回父母这里了。

把一箱子7501放在自己小屋子里。

眼下,童建国在这边已经存了63枚袁大头、18件银器,还有其它十来件杂七杂八的古董了。

刚摆放后,老妈就急匆匆地从大屋出来了。

童建国连忙迎出去:“怎么了?妈。”

叶淑珍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惹啥事儿?”

“前天有个小姑娘来找你,姓牛。”

“牛金花?十五六岁?”

“是啊。她让你救救她爸爸。啥意思?”

“啊?”

童建国虽然极力克制,还是抑制不住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

“老牛是我在园艺的一个朋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当心点啊。”

童建国蹬着大国防奔园艺村来了。

一路上还忍不住愧疚:真不该啊!差点错怪老牛了!老牛虽然有点抠门儿,但也是个讲究人。

不可能为了几块钱份子钱就不来参加婚礼。

可老牛究竟出了什么事?

难道发生车祸了?

这会儿车子虽然少,但没有交通规则,司机都傲娇又彪悍。

难道被人抢了?

老牛一天的营业额都能达到一两百,而且不像童建国这样,有点钱就跑到银行存起来。

他经常几百几百地揣在身上。

想到这里,童建国赶紧到街上取了500块钱。

不管老牛出了什么事,他家里都会出现经济困难,总该给人贴补一下。

来到老牛家,牛金花刚好在院子里剁鸡食。

看见童建国,牛金花起身迎过来:“叔叔!”

“你老爸呢?”

牛金花泪花闪烁直摇头。

童建国叹口气跟着她向屋里走去。

只见屋里,老牛的老婆带着三个小的在炕上,地上还有两个大点的。

见到童建国也是泪眼婆娑。

这么大的家口,没了男人,那得多难过啊。

老牛这么能干,要是孩子少的话,日子应该很殷实才对。

可老牛一门心思想要儿子,结果生了六个女儿。

这是六张嗷嗷待哺的嘴啊。

老牛的老婆身体又不大好,赚不了多少工分。

全靠老牛一个人扛着。

“老牛这是……”

童建国提心吊胆地问道。

牛金花先接话了:“也不知咋回事儿,俺爹都出门都5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

“有没有可能到外地的亲戚朋友家了,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老牛老婆摇头:“俺家老牛不是那种没有腚根肠的人,要是出远门的话,怎么也会告诉一声。”

“那能到哪去了?”

童建国也纳闷儿了。

虽然跟老牛接触时间不长,但诚如老牛老婆说的,老牛这个人办事儿还是挺稳当的。

老牛老婆叹口气:“就跟结婚前那会儿一样……”

“怎么了?”

“结婚前他就进去过,蹲了两年……”

“也是倒把?”

童建国不由得有些惭愧了。

这不害了人老牛吗?

老牛老婆默默点点头。

“都怪我啊,他大嫂。”

老牛老婆笑了:“怎么能怪你呢?老牛这个人我打小就了解,他就喜欢干这个,生姜去不了那股辣气。你不带他干,他也会去找别的营生,说不定进去更快。”

“那也怪我,应该多提醒他几句。”

怪不得老牛这么有营销天分,原来丫是“惯犯儿”啊。

说起来,确实是他主动找的童建国。

当初,童建国来往于重机厂和园艺村,进行鸡蛋换粮票的营生时,就觉得自己干的挺隐秘的。

一般人看不出这是在倒把。

哪成想,老牛一把就看出门道儿了。

“而且,我们家老牛憋屈十来年了,这段时间自打跟你干了以后,整天又是秧啊又是舞的,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唉,不管怎么样,我这几天就找人打听打听,尽量早点把他捞出来。”

“嗯,您费心了。”

“老牛不在家,您这边有什么事儿尽管言语。”

说着,童建国从身上拿出500块钱,递给老牛老婆:“给您,嫂子,这点钱您先拿着。”

老牛老婆却直摆手:“别介,别介,俺不缺钱。”

“拿着嘛。”

“真的不缺钱。”

老牛老婆说着从被褥下面拿出几个存折:“您看!老牛赚的钱都给我保管呢。”

童建国看看那几个存折。

一个是一千多,一个是五六百,一个是七八百。

这老牛真行啊!

童建国的老爸老妈估计都没这么多钱。

童建国叹息:“老牛不容易啊,为了给闺女攒嫁妆。”

“是啊,俺家老牛可顾家了,在外面干活儿没法回来吃饭时,他连饼子舍不得买,要一直饿着等回家再吃……”

说着,说着,老牛老婆都有些哽咽了。

童建国也两眼发红,在一旁直安慰她:“放心吧,他嫂子,我会想办法让老牛早点回来。”

“他大兄弟,你说俺家老牛不偷不抢的,就是买点包包,做点小生意,咋就成了犯罪了呢?”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老牛老婆死活不要童建国的钱,童建国还是硬把钱塞给了她:“您要不收就看不起我了。”

老牛老婆这才把钱收下了。

从老牛家回来,童建国就赶紧来刘大妈家。

正好大老黑刚下班。

“老黑叔,跟您打听个人。”

“嗯,你说。”

“园艺村有个叫牛百岁的伙计,您帮我查查,他是不是犯什么事儿被你们逮进去了。”

“牛百岁?园艺村的?”

大老黑摸着下巴想着。

“是不是一个车把式?”

“是啊,是啊,难道他真的……”

“莫非你认识他?”

大老黑的目光顿时变了。

就像鹰鸮一般炯炯有神。

“算认识吧,上回我在园艺帮朋友买鸡蛋,他给我送的货。感觉他人挺老实的,犯啥事儿了?”

“老实?这小子可是惯犯儿!最近几年被拘留过好几次。十几年前还被判过刑。”

“啊?这倒没想到,他拥护啥被逮起来的?”

“当然是倒把了。听说他还有同伙呢。”

说着,大老黑再次把鹰鸮一般的目光投射过来。

055、业务暂停

“呵呵!”

童建国尴尬地笑笑。

“不过,这家伙真是口臭牙硬啊,死活不肯说出他的同伙,也不肯说出他的货物藏在哪里。”

童建国笑不出来了,叹口气:“你们要讲法……”

“那当然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老牛是个好人,他干的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倒把不伤天害理,啥叫伤天害理?”

大老黑说着瞪起眼睛。

“呵呵,那个……”

刘大妈进来训斥道:“都是街坊邻居的,你那么大声寡气干什么?”

“哈哈,没事儿的,大妈。”

大老黑跟建军不同,童建国还可以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他实行反洗脑大法。

大老黑这是深入骨髓,深入基因了。

在生活中,大老黑看起来平易近人,甚至有点憨憨的。

进入职业状态后,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

被刘大妈训斥一顿,大老黑似乎也省思过味儿来了。

“那个,这个姓牛的你跟他认识是吧?”

“是啊,他家里人托我帮忙……”

“这种事怎么能帮忙呢,像他这种惯犯,不供出同伙绝饶不了他!”

“我本来也不想管。可老牛有六个孩子,他老婆身体也不好。他要是被关起来了,他家孤儿寡母的也够呛……就算老牛是坏蛋,他的老婆孩子总是无辜的嘛……”

老牛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个案子不归我管。”

“那您帮着通融通融?”

“行,我帮你问问。”

回到家,刚好建波也下班回来了。

一见面建波就兴致冲冲:“哥,我今天卖了300块钱!”

童建国赶紧把她拉到屋里。

“波波,咱这买卖暂时停一下。”

“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要停啊?”

“老牛进去了。”

“啥?”

建波虽然没跟老牛接触过,但也听说过,知道老牛彪悍的销售能力。

建波已经算很能干了,但跟老牛比起来却差了一大截子。

“怎么会这样?”

建波不住地叹息。

“跟大老黑说说呗?”

“说了,只能帮着通融一下。”

“兴许是老牛太嚣张了吧?满世界嚷嚷。哪像我这样,只是熟人之间攒叨攒叨。”

“啥?你还想继续啊?”

“应该没事儿吧,再说有好多都是订好的呢,哪能食言。”

“就说没货了。”

“可是……”

童建波还心有不甘。

是啊,跟着童建国卖包包已经小半年了。

童建波也赚到了1000多块钱。

这相当于她不吃不喝三四年的工资。

就这么偃旗息鼓了,岂能甘心。

“先等一等嘛,波波,以后……”

“哼!骗人!去年就说今年会好的,结果还这奶奶样,卖点东西跟做贼似地。”

“着啥急,罗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

说不着急是假的,老牛得想办法捞出来,这边的卖包包生意还得另寻出路。

这批货还是5000块钱的,剩下不到2000块钱。

是给老姚退回去呢?还是怎么办?

怕建波不听话,第二天童建国就把家里剩下的半麻袋包包先放回园艺这边来了。

园艺这边的仓库,牛金花率领她的小伙伴们,每天都看的噔噔的。

不光童建波不服气,这小东西也跃跃欲试。

“叔叔,再啥时再卖包包啊?”

“听话!叔叔没让你动就先别动啊。”

“嗯,知道。”

这小东西跟老牛一样,也是个销售能手。

要不是老牛管着,她早惹出事端了。

大老黑办事还是很牢靠的,第二天过来他便朝童建国使着眼色。

可等他关上门来时,神情就变得严肃了。

“建国!大大是看着你长大的。”

“是啊……”

“你老实跟大大说,你有没有参与卖包包?”

“这个……”

大老黑就是干这个的。

童建国虽然尽量低调行事,但街坊邻居的,想不露出马脚也不太可能。

断然否认的话,简直就是骂人一样。

可一口应承也难免让对方不好收场。

唯一的办法就是支支吾吾,你知我知。

“大大知道你没工作,着急给家里减轻负担,可也不能干那些政策不允许的事啊。”

“嗯,您说得对。我没工作也不能在家里当白吃饱啊。当初,我二妹就是因为家里困难才送出去的。结果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童建国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这一半是表演博取同情心,一半是真情流露。

大老黑同情地点点头:“你别难过,凤岳那边我会找同事帮你打听的。”

“谢谢大大。”

“你那个朋友啊,我也给你打听好了,眼下归毛主任管。”

“嗯,让您费心了。”

“这个毛主任人挺好说话的,就是他女儿刚上班,每天要骑着自行车……你懂得。”

“嗯,我明白。”

“不过,你这个姓牛的朋友太牛了,想不判也不可能。”

“啊?”

童建国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位姓牛的伙计不光拒不交代同伙,拒不说出藏货地点,当时抓他时还跟咱们的人撕吧……”

“这个,冲动是魔鬼啊,呵呵……”

“照理说怎么得判他个十年八年。”

“别啊!”

“再怎么说情,三四年也是跑不了的。”

“唉……”

三四年对老牛他家的孤儿寡母也是个沉重打击。

“不过,你懂得,满一年他恐怕就得保外就医了……”

“明白!”

动乱期间砸烂gjf以后,眼下便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了——三位一体。

所以,大老黑他们还是很管用的。

“妈,咱家还有工业票吗?”

童建国回到家里时,老妈正扎着围裙在和苞米面。

“我正想拿给你呢。”

叶淑珍将手在围裙上擦一擦,回屋翻工业票了。

一边数着工业票一边数落童建国:“你说你啊,都新郎官儿了,还整天骑着个大国防。”

“哈哈,低调,低调点。”

“正好老百货这会儿进了一批白山。听说这个牌子的自行车也不比永久差,还便宜一些。”

“行了,我知道了。”

第二天,童建国来到百货公司买回了一辆凤凰女车,放在自己屋里。

就等着哪天跟大老黑去拜访一下毛主任。

056、好羞涩啊

“哎哟!哎哟!”

“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腿还瘸了?”

毛主任把童建国和大老黑一直送到院子里。

童建国一瘸一拐地,面露为难之色。

“其实,半路上我脚脖子就有点崴了,这会儿好像严重了。”

“那怎么办?”

“要不……”

童建国有些为难地看看毛主任,再看看大老黑。

“我省思,这自行车能不能先在您这里放一放。”

毛主任也配合着,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看着童建国的那辆崭新的凤凰女车。

童建国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

不怕别的,就怕三个人中有一个先绷不住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毛主任最后还是无奈地叹口气:“唉,你脚崴了,我不帮你怎么办?放这吧!”

“谢谢毛主任!太谢谢了!”

童建国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自己都觉得有点表演过火了。

“这会儿的人真是太羞涩了。”

离开毛主任家回来的路上,童建国还忍不住感叹。

“你说啥?”

大老黑卖力地蹬着自行车问。

“没啥。我说老黑叔,我驮你吧?”

“嘿嘿,你骑不惯的。”

大老黑说得没错。

他的自行车跟童建国的大国防一样,都是28加重的,但因为大老黑个子矮腿短,他把车座一直调到最下面了。

童建国骑上去肯定会别扭。

“建国啊,工作的事你别担心啊,你大妈这几天就能帮你寻摸一个。”

“真让你们费心了。”

“客气啥,咱街坊邻居的。”

童建国现在已经无力拒绝别人给他介绍工作了。

箱包厂暂时不能干了,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别的营生。

虽然手里还有4000来块钱,以现在的生活标准,在家坐上几年都衣食无忧。

绝不会耽误养孩子、养老婆。

可整天无所事事总不是个事儿。

结婚后,童建国住进了赵君家的日苯房。

洗澡、上厕所啥的是方便了。

但也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童建国很喜欢睡懒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睡到九十点钟再起来。

跟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哪敢这样。

每天早上跟赵君一起起来,洗洗漱漱,吃早饭。

然后假模假式地出门,偷偷摸摸回到父母这里。

钻进自己房间里再来个回笼觉。

这段时间,童建国心思沉重,回笼觉睡得更频繁,起来的也晚。

经常中午才起来。

“五铂……呸呸,七铂五,呸呸……”

童建国不时吐一口唾沫翻看着一本本存折,计算着自己眼下的财务状况。

冷不丁,童建波突然推门进来。

“哥,你有这么多存折啊?”

“去!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进来敲门。”

“哥,你有多少钱了?”

说着,童建波伸手来翻看童建国的存折。

童建国赶紧将每一本存折都收起来了。

“没多少。”

“哼!”

童建波四下瞅瞅又讨好地说:“哥,你这是不是又想干新的买卖了?”

“干啥干?还能往枪口上撞啊。”

“其实没那么严重,老哥你也太谨慎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老老实实上班,惦记这些事干什么?”

“我,我不想上班了。”

“啥?不想上班?你想干啥?喝西北风啊你?”

“上班没意思,哪赶上做生意。”

童建波十四五岁下来工作。

刚开始没有正式工作就到处打杂。

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砸瓜子儿。

一直都是个勤劳刻苦的人。

童建国领着她干了不到半年,她的世界观就开始崩塌了,心野了。

“先凑合干着吧,哥再想办法。”

“你那里不是还有些包包没卖完吗?干脆,咱们卖完了再说嘛。”

“行了,别惦记这个了。”

其实,童建国早该给老姚打电话了,让老姚下次过来到旅大送货回去时,顺便把剩下的2000块钱货拉走。

可童建国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真不干了吗?

辛辛苦苦干了小半年,这就偃旗息鼓了?

人大老黑已经给敲边鼓了,还不知进退的话,到时候不仅童建国自己倒霉,还会把老牛的事搞砸。

可就这么放弃的话,童建国还是有些不甘心。

妈蛋!我太难了!

“来,小童,吃这个!”

赵君老妈用筷子指着盘子里的腰花。

“嗯,您也吃。”

“吃吧,专门给你做的。”

童建国偷看赵君一眼,赵君正在朝他耸鼻子夹眼。

当初,童建国跟赵君谈恋爱时,毕馥丽各种不入心,总觉得委屈了自己宝贝闺女。

只是赵君年龄实在太大了,她也无力反对。

结婚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态度好多了。

一是生米煮成熟饭,自己闺女开心就好。

二是童建国不卑不亢,还时不时能露两手厨艺。

童建国下乡10年,当然会做饭。

可厨艺其实马马虎虎。

因为童建国下乡时做饭,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能把自己喂饱就行了。

根本谈不上厨艺。

真正能拿住赵君老爸老妈的其实是童建国前世的一点点南方人的烹饪手法。

比如蚬子,当地人都是煮熟了,把肉剥出来,放点葱、放点酱油、放点醋,凉拌着吃。

南方人哪有这么吃的,都是炒着吃。

根本不需要烹饪技术。

咸淡味儿合适了,再稍微来点辣椒。

赵君老爸老妈立刻就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不过,眼下的这个炒腰花可不是童建国的杰作。

直到最近几天,童建国才知道炒腰花的特别含义。

吃饱喝足回到屋里,赵君也殷勤地过来给童建国捶肩捶腿。

“老公,这几天好好休息。”

“啥意思?瞧不起人是吧?不服再战!”

“哪有?人家这几天看你唉声叹气、肝长气短的……”

“我主要,我主要省思,怎么这么多天了,你这里怎么还没反应?”

“傻瓜,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以后。”

“那么久啊,看来我还得努力啊!我的小板凳呢?”

“不要了!不要那种知识。”

“怎么了?”

“每次都感觉要死了一样。”

“那就对了,要不怎么叫欲死欲仙呢。”

两天后,童建国正打算打电话给老姚摊牌时,刘大妈突然把他叫过去了。

“小童啊,我已经给你找到一份工作了。”

“谢谢大妈!什么单位啊?具体是啥工作?”

“小集体企业,是几个知青联合创办的床单厂……”

听刘大妈介绍着,童建国的脑子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等刘大妈说完了,童建国突然问道:“既然他们可以开厂子,我叫上几个人是不是也可以?”

刘大妈比童建国还兴奋:“当然可以了!必须可以!”

057、知青创业(求书单!求收藏!求推荐!)

80年前后,随着上山下乡制度取消,大批知青纷纷回城。

此时,当年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口号再次喊起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

于是,城里诞生了各种“知青经济体”。

什么知青商店,知青工厂,知青个体户……

基本都属于小集体企业。

童建国早知道这些。

当初,同届知青聚会时,童建国还有过要把没工作的同学组织起来的想法。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因为小集体企业虽然是个人集资创立的,但也不完全自己说了算,上面还有各种婆婆管着你。

不说别的,光是工资你就不能随便发。

一般国营企业工人每月工资三四十元,你小集体可以灵活一点,定个五六十元,个别拿计件工资、绩效工资的再高点七八十元。

你说你每个月发100块钱?婆婆们就该找你谈话,该修理你了。

你不服气,老子自己投资的企业,老子自己赚的钱,想往哪投就往哪投!

你自己投资?你自己的厂子?

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这世界啥不是郭嘉的?

空气是郭嘉的,一草一木是郭嘉的,连你肚子里的米青子都是郭嘉的。

还敢说是你自己的?

可眼下童建国还有的选吗?

自己开厂子好歹也有自己说了算的时候。

到工厂当工人,到百货公司当营业员,到外贸公司当翻译,都得听人摆布,哪还有自由可言。

“大妈,你们街道会支持我们吗?”

“必须支持!人家红旗街道都已经有两个知青厂了,咱们东风街道还一个没有。我还省思呢,咱们街道也有不少能人啊,咋就干不过他们呢?”

“哈哈!必须干过他们!”

“好!大妈就知道你小子有两下子!”

街道这边定下来了,童建国就该跟姚厂长谈谈了。

童建国之所以敢跟大妈张口就来,是因为他以前听姚厂长说过那么一嘴,想到蓝城一带开分厂,解决辽南辽西的供货问题。

这事儿不能通过电话来交流,童建国必须亲自跑一趟盛京。

“哈哈,我就说嘛,你能找到新营生。”

童建波一听老哥又要跑到盛京了,不由得喜出望外。

上火车的时候,兄妹俩还听从老妈吩咐,给雄耀武带了一饭盒饺子。

“我吃过了。”

雄耀武还直谦让。

“大小伙子,多吃点怕啥。”

水饺还是挺方便的。

火车上虽然没炉子,但有别的办法热一热。

用开水把水饺烫一烫,再憋一憋就跟刚出锅的差不多了。

三个人挤在雄耀武的小休息室里吃着饺子,就着小咸菜。

吃了几口,童建国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雄耀武给他们兄妹俩买了两张座位票。

眼下,童建波待在乘务员休息室里,童建国就把另一个座位暂时借给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了。

下了火车,童建波跟着童建国走向红星箱包厂才明白过味儿来。

“原来还是那个营生啊?我就说没事儿嘛。”

来之前,童建国已经跟姚厂长打好招呼了。

兄妹俩过来时,他和厂里的其他两个负责的已经恭候多时了。

“欢迎啊!来!来!”

姚厂长这里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最近几个月才特别隔出个空间了。

还摆上了沙发茶几,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来!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姚厂长起身给彼此介绍了一番。

另两位,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是徐会计。

另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是肖副厂长。

介绍完了,王国辉里外忙碌着,笨手笨脚地给大家端水沏茶。

水都倒到外面了。

“哈哈,下次应该找个小姑娘来干这个。”

双方坐下来商讨了一番。

红星箱包厂看着不起眼,投资怎么也得七八万。

光是切割机都得万八千。

像他们这么干,童建国干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他们的半成品。

那样,童建国只需要买几台缝纫机、锁边机就可以了。

有个五六千就能把厂子干起来。

其实,童建国最初的想法是开公司。

开一个小集体性质的倒把公司。

但眼下,不光个人不让倒把,单位也不行。

从建国一直到80年代初,天朝很多制度都是照搬老毛子的。

比如老毛子把物资分为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

除了极个别的生活资料,剩下的物资大多实行计划调拨、统购统销。

所以,所谓的倒把,也就是后世的贸易公司是不存在的。

但童建国拿半成品来加工,再满世界卖,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这种方式老姚他们也乐于接受。

一来,半成品比成品运输起来方便多了。

二来,童建国在蓝城这边开分厂了,就等于给老姚他们加了一层保险。

再也不用担心商品积压了。

大批量进货,还能把材料价格再压低一点。

绝对是多赢的局面。

接下来就商谈一下技术输出、利润结算的事。

这会儿的企业领导都比较朴实。

因为都是郭嘉的,从盘子里到碗里而已。

也没啥好计较的。

真正计较的其实只有童建国自己。

因为童建国能看到未来,他知道最多十年之内,他就会把这个小集体企业揣进自己口袋里。

就像健林王一样。

不过,咱比健林王厚道。

不像健林王,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自己给自己派活儿。

一分不掏把郭嘉企业揣进自己口袋里你就悄悄的算了,丫还到处吹牛逼。

童建国跟老姚他们商谈了半天,连名字都定下来了。

就叫红星知青箱包厂。

童建国担任厂长,本厂这边派一个技术员过来。

剩下的都由童建国自己张罗了。

厂房、场地啥的,街道会给解决。

童建国再凑五六千块钱买几台缝纫机、锁边机就能把厂子干起来了。

这点钱,童建国自己也能凑齐。

但小集体企业不能你一个人干,那不成个体户了吗?

知青厂知青厂,必须得划拉一堆知青。

先找会计,还得是自己人。

“啥?你想找高岩?可人高岩早就有工作了,而且是大集体企业。”

听说童建国要当厂长了,赵君倒是挺高兴,可想找高岩当会计,恐怕不太容易。

058、招贤纳士

高岩是童建国和赵君的初中同学。

下乡时又一起去的昭乌达盟。

属于回来比较早的那批人。

去年,童建国回来时,人家都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眼下,她在帽子厂当会计。

这帽子厂属于大集体企业,比小集体企业貌似高级一点。

所以,赵君担心高岩不愿意过来。

“放心吧,咱班长讲义气,咱俩去动员,她会过来的。”

“班长抹不开面子,咱们俩去求她,她当然会答应。可你刚开的厂子能行吗?别把人家坑了。”

“咋不行?你就瞧不起人。前天我不就腿有点抽筋儿吗?其他时候哪天我不让你嗷嗷的。”

“去,去,说说就下道。到班长家再这么胡说八道,以后不理你了。”

“嘻嘻!不会的啦。”

第二天傍晚,两人拿了块儿的确良布料,又拿了两包富强粉挂面,来探望高岩。

“哎呀,新郎新娘真漂亮!”

高岩两口子热情迎接童建国和赵君。

高岩的丈夫在农业机械厂上班,单位待遇不错,住着二顶三的楼房。

小家庭住这样的房子在当下按理说算是不错了。

不过,他们家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因为高岩有两个孩子,老大是闺女,老二是儿子。

儿子刚断奶,女儿正上幼儿园。

等孩子再大点恐怕还得间出一间屋子了。

双方寒暄几句,童建国把自己打算召集知青小伙伴开厂子的事跟高岩说了。

“好事!建国现在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赵君问:“咱们这拨人还有多少没工作?”

高岩扒拉手指算了算:“差不多七八个吧,建国这里都能安排吧?”

“当然能了,我怎么得有二三十名员工。”

“那就好,你这是办了件大好事啊。”

“不光这些没工作的同学,其他有工作的同学也想划拉几个。”

“哈哈!你看好谁了?”

“那个……”

童建国和赵君面面相觑几眼。

“哈哈,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童建国和赵君一起笑着点头。

“谢谢啊!可我在我们厂干的好好的……”

童建国点点头:“我知道,而且你们厂子是大集体企业。”

“这个倒无所谓……”

高岩的老公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怎么无所谓,国营比大集体强,大集体比小集体强,小集体比乡镇企业强。这就叫公鸡压母鸡一级压一级。”

“一边待着去吧,哪里都少不了你。”

“哈哈哈哈!”

几个人哈哈大笑,童建国一边笑着,一边偷看赵君几眼,赵君朝他翻了翻白眼。

嘻嘻哈哈一会儿,童建国又正色道:“您在帽子厂当会计,你们单位的效益你应该最清楚。”

“是啊,效益很差,幸亏我们是大集体企业,不然早垮台了。”

这会儿除了小集体企业,大集体企业和全民企业都是国家包干儿。

哪怕效益不好,也照样有国家或挂靠的大厂管着。

“再过两年了,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各个企业都得自负盈亏。”

“你的意思国家以后就不管了?”

“全民企业国家还能管上一阵子,其它的,效益好就多发工资,效益不好就少发工资,实在不行就关停并转。”

“啊?怎么会这样,那不成资本主义了吗?”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自古如此嘛。”

“也是,我也隐约听到风言风语,说是要打破大锅饭……”

“无风不起浪,哪里有烟哪里就要着火。”

“嗯,建国现在看问题越来越透彻。”

赵君忍不住有几分骄傲地说:“俺爹也说,建国有宏大思维,有国际视野。”

在家里的时候,赵君虽然时不时挤兑童建国几下。

但童建国心里清楚,赵君对他十分信任,甚至有几分崇拜。

尤其在外面,赵君毫不掩饰地夸奖童建国,都让人有一点尴尬。

高岩笑了,点点头:“是啊,建国说得对。不过,既然大集体企业将来都有风险,你们小集体企业将来岂不风险更大?”

童建国反问道:“那您觉得你们帽子厂效益不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高岩苦笑:“一是领导不靠谱,尸位素餐。而是市场形势使然……”

“没错,眼下戴帽子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个市场在萎缩。而且干企业,没有市场意识根本不行。”

“哈哈!我明白了。确实,你们箱包厂比我们帽子厂更有前途。而且,建国你能干,又有市场意识。”

“再说,咱们一起上山下乡的兄弟姐妹能在一块儿干事,那多好啊?”

“嗯!我答应你!”

“哈哈哈哈!”

三个人在这里说笑着,高岩的男人在一旁暗暗叹息。

从高岩家出来,童建国蹬着大国防往回走。

赵君搂着他的腰说:“高岩她老公好像不太高兴哦。”

现在人还不兴叫老婆、老公。

童建国刚开始这么称呼赵君时,她还有些不习惯。

时间长了,也被童建国洗脑了,老公老婆叫的很顺嘴。

童建国叹息:“她老公不愿意有啥用?现在社会不都是女的说了算吗?”

“瞎说,咱家我啥时说了算了?连知识都由你来定。”

“唉,那也是为了下一代嘛。”

“哼!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作威作福!”

“哪有,我是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舒胡嘛。”

“哼!为了你自己舒胡吧。”

“唉,你这还是学医的,怎么就不相信科学呢?”

“啥科学?”

“你说用手指头抠鼻孔,是手指头舒胡还是鼻孔舒胡?”

“哼!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大同小异嘛……”

“瞎说!坏人!流氓!”

说着,赵君搂紧了童建国的腰,向他脊背挤压过来。

把高岩争取过来,童建国的箱包厂就开始有眉目了。

童建国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老妹儿弄过来。

可没等他提出质疑,童建波就跺着脚嚷嚷:“这么长时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要不带我,我就……”

“嘿嘿,怎么能不带你呢,只是我得跟咱妈说一声嘛。”

“说啥说,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对于老妈和老妹的这种尴尬状态,童建国一直心怀愧疚。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童建国让老妹自尊心变强的。

她再也不是那个老妈可以随意贬损、随意训斥的小女孩儿了。

059、现成的厂房

“不管!不管!爱干啥干啥!”

童建国跟老妈一提,老妈果然不耐烦地挥挥手。

童华章却有些担心:“建波好好的大集体企业不干,到你的小集体企业,能行吗?能长远吗?”

“咋不行呢?都是干活儿挣钱。再说什么大集体小集体的,将来都一样,都是股份制。”

“唉,反正你掂量点,别害了你妹妹。”

“嘿嘿,怎么会呢。”

其实,童建国心目中的一号员工是老牛。

虽然老牛身陷囹圄,童建国还是给他留了位置,就等着他王者归来。

眼下,老牛的大女儿牛金花可以代父从军。

牛金花15岁,按理说算童工了,还有一年才可以计算连续工龄。

不过,让人事管理人员做好档案,将来还是可以把这一年补上去的。

“老公,我帮你把名单列好了。”

赵君捧着信纸过来了。

童建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啵”地亲了一下。

“嗯,老婆真贤惠!”

“轻点,妈在外地呢。”

两人依偎着看着名单。

看了会儿,童建国微微皱起眉头,想着什么。

赵君连忙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旁。

“怎么了?老公。”

“再来几个。”

童建国从茶几上拿起笔,在名单上写着。

赵君看了一眼有些惊讶:“这几个人家都已经有工作了。”

“有工作咋地?千金马咱都争取来了,其他人还不容易啊?”

“哼!原来你把高岩划拉过来有这个目的。”

“尤其这几个个体户,咱们要是能把他们争取过来就赚大了。”

“干嘛盯上个体户了?”

“咱不是瞧不起那些没工作的人啊。起码这些干个体的同学,他们都积极进取,有市场意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啊!”

“嗯,那倒是。”

“尤其这个刘清涛!”

“你是看好他的裁缝手艺了吧?”

“嗯,还有他的经营意识。”

“听说他家的裁缝店生意不错哦。”

“再不错也是个体户嘛。”

这会儿的个体户其实还没有准生证。

至少没有营业执照。

要是一两年前,他们都可能受到严厉打击。

最近一两年,政策有些宽松了。

加上知青们没工作,自己在家里干个体并没影响到他人。

有关方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清涛的裁缝店生意不错,但既然高岩都能放弃自己的大集体工作过来,他也没啥话说了,立刻就答应童建国了。

其他几个个体户更简单。

有卖雪糕的丛洋、卖日杂百货的苟爱华、镶玻璃的仇红,也都愿意过来。

还有几个,像理发的孟繁明、开小饭店的杨伟,他们几个态度都不太积极,童建国也就不勉强了。

那七八个在家待着没工作的知青,有两三个根本就是懒人。

但碍于情面,童建国还是每个都通知到了。

反正工厂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干不好就用不着讲情面了。

“啥?还要自己拿钱?”

仇红一听要让员工集资,顿时急了。

苟爱华却不以为然:“小集体企业当然就是我们自己集资了。”

高岩身为会计,懂得总算比大家多一些:“你们不懂,这叫股份,将来企业上市了,咱们都是大股东!”

其实,童建国恨不能借钱给他们集资。

童建国手里有4000块钱,这也足够开厂子了。

童建波要把自己的1000块钱都贡献出来,被童建国阻止了,只让她投500元。

光是兄妹俩出钱,街道一看名单不急了,你这哪叫小集体企业,你这是家族企业。

高岩和苟爱华都挺踊跃,一个拿了600元,一个拿了500元。

其实,有他们两个也足够了。

为了避免其他不投钱的人,若干年后再来责怪,童建国必须跟他们讲清楚利害关系。

“行了,老仇,这事儿不勉强。咱现在参与的人已经够了,完全算的上是小集体企业。”

丛洋也在一旁说:“老仇你不爱拿就不拿,等年底发奖金时,别嫌少就行。”

丛洋一个卖雪糕的都出了500块钱。

刘清涛出的最多,拿了800元。

连小鬼头牛金花都嚷嚷着硬要拿500元。

其实,童建国已经打算用自己钱给老牛入股1000元,让他成为公司的二股东。

“你小孩儿丫丫的,入啥股?”

“俺代表俺爹入股。”

“你爹的股我会安排的,你着啥急。”

“不行啊,俺妈说俺家反正又不差钱,死活要让俺入。”

童建国本来打算集资5000元,他自己掏4000元,剩下1000元让大家表示一下就算了。

结果,随便提了一下,大家集资还挺踊跃,别说1000元,2000元都打不住。

童建国只好把集资额提高到6000元。

他自己所占的股份也从4000元减到3000元。

算上童建国,参与集资的知青一共有七个人。

再加上童建波和牛金花就是九个人。

另外还有八名知青没出钱,就当做普通员工。

十七名员工到齐,红星知青箱包厂就算正式成立了。

街道给划拨的场院也下来了。

在童建国家东北方向。

拿到钥匙,童建国就率领大家过来视察验收一番。

这场院原来是一个存放五金材料的仓库,眼下废弃了。

仓库有五六百平米,院子有将近一千平米。

院门早没了,就用些破砖头、破木头堵着。

院墙也东边塌一块儿,西边破个大洞啥的。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兴奋。

高岩他们几个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比咱们下乡那会儿好多了!”

“是啊,等将来条件好了,院子里还可以再盖几个房子。”

“嗯,这边盖一个办公室,那边盖一个职工宿舍……”

童建国更是心中暗爽:妈蛋!要不了多久这就是老子囊中之物了!

仓库大房子倒还完整。

墙壁是用大青石砌的,遮风挡雨没问题。

只是四面的窗户,窗框连同上面的玻璃统统都不见了。

石棉瓦棚顶也像被散弹枪喷过了一样,到处都是破洞。

镶玻璃出身的仇红四下瞅瞅点点头:“且得好些玻璃呢。”

“哈哈!这是仇红的老本行。”

大家纷纷笑了。

高岩也点点头:“你算一算,大概得多少钱,还有这石棉瓦……”

060、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会儿物价便宜,可钱也不禁花啊。

收拾院子、收拾厂房、买机器,这些都需要钱。

幸好大家都是知青出身,很多活儿自己能干。

“大奎,你家里的木工工具还在吧?”

“在呢,咱要是有木头的话,我给你们打桌椅板凳。”

“嗯,木头有,刘大妈他们那里还有不少硬杂木、水曲柳,咱们随便用。”

“窗框没法做……”

“窗框买二手的就行。”

“这个院墙修补还用买大青石吗?”

“不用,咱们在野地里随便捡点石头就行。”

“缺口大的那几个地方估计得买点大青石。”

“嗯,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春生。”

有高岩这个大管家,童建国真是省老事儿了。

他只需要跑生产和销售方面的事情。

缝纫机、锁边机之类东西老姚帮着联络好了,随时都可以运送过来。

买的都是七八成新的二手机器,起码能省一半儿的钱。

高岩指挥着把材料买回来,大家便热火朝天忙活起来了。

顶多再有两个星期吧,厂子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其实,这会儿厂子已经开始运转了。

因为童建国手里还有2000块钱的货呢,直接走厂子的账目。

童建波、牛金花这下可以理直气壮地卖货了。

再也不用担心被当做倒把抓起来了。

当然,她们再也没法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地拿提成了。

只能先拿工资,年底再根据业绩拿奖金。

厂子里没有学徒工。

包括牛金花在内,所有人一进厂就是一级工资。

而且这一级工资比其它厂子的一级工资起码高了10多块钱。

因为童建国是按8级地区标准定的。

本来他还想定最高的11级地区标准,被刘大妈严厉阻止了。

8级已经是上塰的标准了。

11级得是清海、西臧那一类的艰苦地方。

工人每个月40多块钱。

像童建国和高岩他们这些管理干部每个月60多块钱。

“唉,看来咱们以后只能赚死工资了。”

“年底还有奖金嘛……顶多再三四年吧,咱们就可以正经百八地拿提成了。”

“哼!每次都是再过几年。”

知青个个都是小能手。

只一个星期,整个厂院就生机勃勃了。

缺损的围墙都修补好了。

千疮百孔的房顶也补好了。

院门本来应该用钢筋铁管制做,但因为造价有点高,就自己动手暂时做了两扇木头门。

反正进出130运货车,或者马车驴车啥的没问题。

院子里本来坑坑洼洼的,遍地都是齐腰深的茅草。

眼下也都清理干净、平整一新了。

“哎哟!这里有狗子!”

有人清理院子时发出惊叫。

“好啊!好啊!正好打牙祭了!”

几个同学拎着镐头、棍棒就准备把狗子一家四口给祸祸了。

正好赶上童建国来视察工作了,看见这一情形连忙阻止。

“住手!”

高岩她们几个女的也怒骂:“王凯旋你个死胖子,在昭乌达盟的时候,你和张牧野祸祸了多少老乡的狗子,还嫌不够啊。”

“嘿嘿,狗肉它不香啊?咱不祸祸,别人也得祸祸。”

“你个死胖子,留着看门儿它不好啊。”

“是啊,是啊,随便给他们点剩饭,比你个死胖子都管用。”

“哈哈哈哈!”

院子收拾平整以后,大家在仓库房头又搭建了一个简易厨房。

支灶架锅,没事就做点大锅饭。

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知青点。

这段时间,童建国没事就跟大家讲股份制公司的相关知识。

知青们的文化水平本来都不低,童建国说了一两次他们基本就明白了。

有几个没参加集资的知青都有些急了,砸锅卖铁也想要再次集资。

童建国连忙劝阻了:“别急兄弟们!上次你们不肯集资,很大程度是经济的原因。”

“是啊,人穷志短。”

“以后还有机会。而且,就算你们没参与集资,也算是咱们的创始人,将来一样有股份。”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就是咱们自己的买卖。”

“没错!”

吃了定心丸,大家愈发干劲儿十足。

就像当年刚下乡的头一两年一样

每天都早上六七点钟到厂,晚上九十点钟回去。

而且,初创阶段,大家分工也不那么明确。

哪里缺人手就到哪里去,没人在意干多干少。

院子收拾好了,厂房内修饰一新,隔出了几个空间。

分出车间、办公室、休息室、仓库。

“是不是该把机器运过来,可以开工了?”

几个同学都迫不及待了。

“还有一个取暖问题……”

刘清涛说。

“对啊,差点把这个忘了。”

眼下是夏天,厂房遮风挡雨就能开工。

可冬天怎么办?

手指头捋不直可没法干活儿。

“唉,那还不简单,”王凯旋说,“盘几个炉子,冬天还能烤地瓜吃。”

“你这家伙,整天就惦记吃!”

刘清涛叹口气:“咱们车间里全是易燃物品,哪敢生炉子。”

“也是啊,”其他同学说。

“要不装土暖气算了?”童建国建议。

眼下,很多家庭都安装土暖气了。

一些比较有实力的厂子也有这种配置。

“这个……”

高岩面露为难之色。

童建国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跟财务方面有关系。

“那还有没其他办法?”

仇红说:“要不就修火墙。”

“对!火墙也不错,造价低,还安全。”

“行!那就干火墙!”

定下来后,几个能干的伙计就开始分配任务了。

童建国则朝高岩使个眼色,两人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班长?咱们的财务状况怎么样?”

“还行啊,反正就省着点花呗。”

“账上没多少了吧?”

“不到2000元。”

“啊?”

童建国大吃一惊。

高岩指着院子一角停着的五辆人力三轮车:“连这都是钱。”

再指一指修补一新的围墙:“这些石头也都是花钱买的。”

“唉,是啊。”

其它看不见的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还是在大家都是动手能手的前提下。

6000元真不禁花啊。

“再说,咱们订的发工资的日期是11日,再有一个星期就到了。虽然不满一个月,也得按时给人发放。”

“没错!”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这是精打细算习惯了,凡事都留有余地。”

“嗯,干财务就应该这样。”

“再说,咱们加工的是半成品,两个月内就应该能见到效益了。”

061、整点猪头肉

“是啊,呵呵……”

妈蛋,开厂子比倒把难多了。

上一世,童建国、唐哥拉稀他们一帮纨绔子弟还时不时在一起嘲笑王撕葱。

觉得丫真是蠢的可以。

老爸给他5个亿,就算玩最保守的货币基金,几年下来也能变成10个亿了,丫愣是把5亿变成了负20亿。

眼下看起来真没那么简单啊!

富贵险中求,真是没错。

“厂长!过来吃饭!”

童建国路过厨房时,有人向他招手。

两张桌子摆在露天地里,同学们纷纷聚拢在桌子前。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菜都是素的,别说肉了,油星儿都看不到。

王凯旋还在一旁念叨:“奶奶个熊,现在猪头肉都一块两毛五分钱一斤了!”

“整天就知道猪头肉!再吃猪头肉,你就该成猪八戒了!”

“哈哈哈哈!”

其实,这会儿的人基本的营养也够了。

除了这些素菜,还经常有富含优质蛋白的海鲜可以吃。

尤其眼下海虹刚下来,两分钱一斤,尽可以敞开肚子吃。

可沿海地区的人根本不把海鲜当荤菜。

他们肚子里没油水,就馋各种肉。

“唉,我太难了!”

看着大家欢快地吃着聊着,童建国愧疚不已。

大秤分金,大块儿吃肉,这也是童建国开厂子的初衷啊。

“建国!来吃点嘛!”

“来嘛!来嘛!”

有几个人都起身要来拉童建国了。

童建国连忙摆手:“吃过了!呵呵!吃过了!”

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一边走去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童建国前段时间一直闷头跑机器和销售的事儿,就没仔细算账。

眼下,跟高岩沟通一番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账面剩下2000块钱,也就够发两个月工资的。

可再小的厂子也会有其它开销啊,肯定不够的。

早知道如此,不久之前有人提出追加集资时,就该接受对了。

虱子再小也是肉啊!

现在再提这事儿就不对了,容易影响士气,大家还以为厂子干不下去了。

要不把那1000块钱再拿回来?

集资时,童建国本想把自己的4000元全部拿出来。

可后来见大家挺踊跃,又留下了1000元。

都交给赵君存起来了。

赵君是个明事理的人,童建国张嘴的话,她肯定会支持。

可越是这样,童建国越张不开这个嘴。

“哎呀!累死了!”

“嗯,还好,再加把劲儿,马上就交公粮了!”

童建国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赵君则披头散发、汗水涔涔,一副吭哧瘪肚的样子。

童建国看着自己老婆,暗暗感叹:妈蛋!狼狈不堪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赵君突然停了下来:“坏人!光享受不出力!”

“唉,我骑大马的时候你说我作威作福,换你了又嫌累,我真是太难了!”

“嘻嘻,人家腰软了嘛。”

“那就歇一会儿,酝酿酝酿。”

两人依偎着,赵君说:“老公……”

“怎么了?”

“咱们这个年龄是最好的时候,其实不用每天都那个啥……”

结婚快两个月了,童建国和赵君基本每天都例行周公之礼。

刚开始那两周,甚至一天两次。

童建国挺起胸膛:“是不是又嫌我……”

“哪有,我的意思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你说的是遭遇战吧。唉……每次我都派出一亿精兵,结果你却迟迟不肯迎战。”

“木法子啊,俺一个月只能派出一枚五虎上将。”

“嘻嘻,还是老婆厉害!一个顶我一亿个。”

“其实,我日子挺准的,你没发现吗?”

“嗯,这两个月每次我都算对了。”

“再把前后误差算上去,你就一定能成为神射手!”

“哈哈!”

“秋天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能有宝宝了……”

“是啊……”

是啊!这1000块钱是养老婆孩子的钱,无论如何不能动。

不论哪个年代,做生意都是九死一生的事。

但这个风险只应该自己来承担,不能把老婆孩子拖进来。

可自己的钱不动,动哪里的钱呢?

大家在忙活着砌火墙,童建国在一旁想着。

“哎,哎,别坐!”

王胖子猫腰砌了会儿火墙就有点累了,抬腚就打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可这椅子是大奎做好的,刚刷上亮油,怎么也得晾上一两天。

王胖子腚沉,大奎喊他时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一屁股下去了。

春生眼疾脚快,抬腿一脚把椅子扒拉到一旁了。

王胖子摔了个腚根儿,气的咒骂:“你个狗日的春生,害老子!今晚要你赔猪头肉!”

“哈哈哈哈!”童建国忍不住笑了。

正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童建波、牛金花、苟爱华三员女将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这三位女将现在是箱包厂的大拿。

童建波和牛金花自不必说了,她们本来就一直在卖箱包。

苟爱华更了不得。

回城后没工作,一直都推着小车四处售卖小百货。

能吃苦,也有强悍的销售能力。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聚在一起一定会嘻嘻哈哈,然后谁看她们,她们再窃窃私语大笑一番。

哪怕自己亲妹子都不列外。

“哈哈哈哈!”

被三个大大小小的女人窃笑着,童建国忍不住又有些手足无措。

“呵呵,那啥,吃了吧……”

“半头晌的吃啥吃啊?”

“呵呵……”

“哥,你啥时再上货啊?”

“再有两三天就该投产了,上啥货?”

“可咱们眼下马上就没东西卖了。”

“难不成我们三个都下车间干活儿?”

“这次运送半成品过来,你也捎带着拉些成品过来我们卖嘛,不然不窝工吗?”

“对啊,我差点忘了。成品咱们可以继续卖!你们继续干!不会让你们没东西卖!”

童建国说着,快步走进办公室了。

高岩正皱着眉头盘算着账目。

冷不丁一掉头看到童建国满面春风。

“怎么了?建国,又有什么好事?”

“那批成品包包现在还剩多少了?”

高岩翻看一下本子:“这批货咱们眼下已经到账2100块钱了。怎么了?”

“这个钱先别给总厂结算。”

“可咱们跟总厂的协议好像不是这样的……”

“放心!这批成品是我以前跟总厂达成的协议,不用按眼下的标准来。”

“你的意思,咱们可以先把这笔款项留下来?”

“没错!”

“好!虽然不多,但对咱们这种刚开张的小厂绝对是雪中送炭!”

“哈哈!今晚来点猪头肉!”

062、你得罪人了

“老婆!我回来了!”

童建国兴致冲冲地走进卧室。

“嗯……”

赵君坐在镜子前答应着,声音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童建国连忙过去搂住她:“怎么了?老婆。”

“没怎么呀……”

童建国捧起她的脸,发现有泪痕,顿时吓了一跳。

“谁惹你了?”

“就你惹我了!”

“哪有?”

童建国看看赵君的神色,惊喜不已:“不会是……”

赵君默默点头。

“太厉害了!咱们俩太厉害了!”

可童建国突然又有些困惑了:“可是不对啊,咱们结婚才两个多月,你又没让我提前上车……”

一边说着,童建国一边拿起旁边的绿帽子。

“想什么呢?我是医生嘛,一个月都能验出来。”

“哦,也是啊!那不是好事吗?”

童建国伸手来摸,被赵君一巴掌打开。

“不许乱动!”

“哈哈,喜极而泣吧。”

赵君叹口气:“可头一两个月和最后一两个月都不能剧烈运动……”

“哪有剧烈运动了?”

“怎么没有?前几天你骗我骑大马……”

“哈哈!那算啥剧烈运动?外国娘们儿七八个月都能举重呢。”

“咱们东方人哪能跟她们比?”

“咋不能比呢?老婆你很棒的!相信我,一定没事的,小宝宝一定很健康!”

说着,童建国捧着赵君的额头亲一下。

赵君也扬起脸,两人缠绵了一会儿。

童建国一不小心压倒赵君的头发,赵君夸张地叫一声,童建国连忙道歉。

“对不起啊,对不起。”

“哼,以后越来越不方便了,我要剪短发。”

“别!别!千万别啊!”

听说赵君要剪头发,童建国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可是太不方便了。”

“不就洗头、洗澡不方便吗?”

“是啊,头发又长又密,洗头就仿佛上刑一般。”

“哈哈!小意思,以后都由我来给你洗头洗澡。”

“才不要,你个坏人,总想占人家趴活。上次你钻进来,爸妈在外面都听到了。”

“怕啥,你是我老婆嘛,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我让大奎给你做个专门的椅子,你可以躺着舒舒服服地享受我的五星级洗头服务。”

东北人洗澡频率比较低。

尤其眼下,很多人一个月洗一两次澡就不错了。

像赵君这样讲究点的,也就两三天洗一次澡,头发却是每天都洗。

赵君的头发很密,一个毛孔里都能长出两三根头发,再加上比较长,要是没人帮的话,洗起来相当费事。

“哼!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都得给我洗头。”

“那当然了,我可喜欢老婆的头发了,睡觉都想抓着。”

“哼,好几次半夜被你揪醒了。”

童建国率领知青们入住厂院后,经过两周的平整、建设,终于正式开工了。

刘大妈和一些街道的干部也亲临现场参观一番。

一个看起来是刘大妈上级的领导拍着童建国肩膀说:“你们知青好样的啊!赤手空拳闯出一片新天地!”

“哎呀,多亏你们领导支持啊!”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刘主任提。”

“嗯,如果银行能给提供贷款支持,我们会发展的更快一些。”

“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

连哄带拍地,好不容易把领导送走了,童建国就赶紧回到车间里视察大家工作的情况。

现场有点混乱。

大家很有热情,也很有干劲儿。

但真正会用缝纫机的人连一半都不到。

缝纫机是大件儿,不是每个家庭都买的起。

只有刘清涛和五六位女同学还算手头熟练。

再加上总厂派来的一个技术员在耐心指导大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都慢慢来!”

童建国挥挥手给大家降温。

刘清涛也说:“厂长说得对,这机器、这材料都是钱,大家别手忙脚乱给作践了。”

热情过头的各位总算消停下来,老老实实学习、老老实实尝试。

知青都是粗活儿细活儿都能干的一群人。

缝纫箱包这样的活儿,他们熟悉了两三天后便驾轻就熟了。

个别手脚笨拙的,像王凯旋这种,就动动剪刀,干点类似裁剪、修理的活儿。

八台缝纫机、五台锁边机全部开动起来。

总厂的技术员在来回指导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童建波、牛金花、苟爱华她们三人已经开始向外铺货了。

这以后的推销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以前,她们的销售方式是直销。

虽然利润可观,但销量不行。

个人小打小闹是不错的,可工厂出产量这么大,光靠直销怎么行。

她们得走进供销公司、联营商店、百货公司。

把货铺到柜台上去。

她们这几个推销员也身兼送货的职责。

以前,童建波都是拿自行车来回驮运。

眼下,厂里有车了,哪用那么麻烦。

“这么漂亮的腿子,最适合蹬三轮了!”

童建国在厂子门口碰到童建波时,连忙跑过去帮老妹儿一把。

“干啥?我往厂子里走,你往外拉干啥?”

“啊?”

“讨厌!烦人!”

“哈哈哈哈!”

前段时间,童建波吃好喝好心情好,脸上的两坨腮红都已经渐渐消退了。

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跑,腮红又回来了。

童建国忍不住有些心疼:“等哥以后……”

“哼!又以后!”

但童建国还是继续说:“等哥以后买小轿子给你开!”

这一回童建波并没驳斥,而是轻轻叹口气。

“怎么了?波波。”

“百货公司那帮人真烦人!”

“怎么了?他们怎么招惹你了。”

“说得好好的,等我给他们送货过去他们又不要了,一帮精神病!”

“百货公司?”

童建国皱起眉头。

童建国还在那愤愤不平:“弄得好像谁得罪了他们一样。”

童建国叹口气:“好像是得罪什么人了……”

晚上回家吃饭时,童建国还心事重重。

赵君老爸老妈却一脸喜色。

不停地给赵君夹菜。

赵君噘着嘴:“喂猪呢?”

“你需要营养嘛,重点保护!”

“再说才一两个月,让你们等三个月以后再跟人说,你们现在就着急忙慌地说了。”

“你哥你嫂子又不是外人,怕啥。”

老赵也在一旁说:“你别说,你们俩还真是一点时间没耽误啊。”

毕馥丽撇嘴:“哪像你,结婚头一年你有大半年都在外面。结婚两年才怀上老大。”

老赵哈哈大笑:“时代不同了嘛,我们那时候打江山,顾了大家顾不了小家。”

“嗯,嗯,是啊。”

童建国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附和。

063、阿姨 您咋这自信呢

吃完饭,童建国和赵君一起在厨房洗碗、洗餐具。

“老婆,咱家还有没有喜糖了?”

“傻瓜,都这会儿了,哪来的喜糖。”

“也是啊……”

“是不是要出去拜访朋友啊?”

“是啊,结婚都没通知她,这会儿正好有点事儿想找她。”

“我想起来了,客厅高低柜里应该还有些水果糖,你带过去也挺好。”

“好的。来,我来摆盘子。”

拎着一包糖,跨上大国防,童建国向陈红家走来了。

童建波在百货公司碰钉子这事儿,百分之百是陈红老妈在背后捣鬼。

陈红请童建国看电影,又给童建国介绍工作。

童建国回请陈红,并登门向她老妈表达谢意后,就算两清了。

童建国以为这事儿可以翻篇儿了。

为了不刺激到陈红,结婚的时候都没通知她。

但陈红也是昭乌达盟的知青,只不过比童建国、赵君他们晚了三届。

童建国和赵君结婚的事儿要不了多久就能传进她耳朵里。

难道她因此怪罪了?让老妈替她“报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童建国还以为陈红跟她姐姐陈燕一样,都是善良豁达之人。

陈家住的是商业局的筒子楼。

童建国过来时,陈红老妈正一个人吃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看黑白电视。

这会儿有黑白电视的家庭极少,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陈家要是人缘好的话,应该半屋子的人才对。

“阿姨好!”

童建国放下喜糖打招呼。

“嗯。”

陈红老妈点点头。

“您这电视不错啊。”

“呵呵,赶不上你丈母娘的吧?”

“嗯,不论尺寸还是色彩都差了点。”

“你这是喜糖?”

“是啊。”

“我说你结婚怎么没通知我们家红红一声?”

“啊,本来想让人转告来着,结果给忘了。”

陈红老妈冷笑:“呵呵,是不敢通知我们家红红吧?”

“为何不敢?”

“你说呢?”

童建国上次来过,早已领教了陈红老妈那种匪夷所思的自信。

“哈哈,您想多了。”

“我想多了?”

童建国死活不按陈红老妈的套路来,她不由得有些恼火了。

“装傻吧你?”

“您啥意思?”

“啥意思?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啊?”

陈红老妈有些绷不住了,嗓门儿渐渐大起来。

童建国依然面带微笑:“怎么了?阿姨,我到底干了啥?”

“你,你,你道德败坏!”

“啊?”

“你明明跟我们家小红好,却娶了别的姑娘!”

“我啥时跟小红好了?”

“你,你不跟红红手拉手看电影吗?那还不算好吗?”

“您啥时看见我跟陈红手拉手了?陈红自己也不会承认吧?”

“反正你们看电影了!”

“看电影就算好吗?第一次是陈红和她朋友请我看电影,第二次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

“哼!都是过来人,谁还看不懂你这两下子。”

“呵呵。”

“你这是把我们家红红当备胎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看见更好的,就立刻攀高枝去了!”

“想象力真好!”

“什么?”

“我说您想象力真好啊。”

“你!你这个态度可不像是来认错的。”

“是不太像哈,呵呵。”

陈红老妈数落童建国半天,最后叹口气。

“其实,阿姨也不想为难你。既然你已经结婚了,这事儿就翻篇儿了。”

“嗯,嗯。”

“不过,你怎么也得有个态度。”

“哦……”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红星箱包厂想在我们百货公司卖包是吧?”

“哦……”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希望看到你的诚意。”

“可是……”

“年轻人嘛,能改正错误就是好同志。”

“唉……”

“但是,一定要有诚意有态度。我们单位也有很多年轻人,我太了解你们了。好好想想吧!”

陈红老妈说着,起身端茶倒水去了,把童建国撂在一边哭笑不得。

有这样蜜汁自信的领导和家长,单位的员工,还有陈燕、陈红姐妹俩得多辛苦啊。

陈红老妈回来看到童建国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笑容,便点点头:“嗯,看来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了。”

童建国再也不想跟这位兜圈子:“其实您想多了……”

“啥?你这态度可不对啊,你这可不是认错的态度!”

“其实我根本没打算向您认错!”

“什么?那你来干什么?来羞辱我们吗?”

“那倒不敢。我来只是想给您和你们百货公司全体员工一个机会。”

“你给我们机会?你真是懒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哈哈哈哈!”

童建国笑完了,突然板起脸来:“不应该是我向您认错!而应该是您向我和我妹妹认错!”

“笑话!”

“公报私仇!假公济私!您不觉得您才是个笑话吗?”

“你!你……从今以后,你们红星箱包厂的产品永远也别想上我们百货公司的柜台!”

童建国叹口气:“本来我还想给你和你们百货公司全体员工一个机会。看来您放弃了……”

“你给我机会?”

“没错!既然您放弃了,从今以后,你和你们百货公司的全体员工永远也没机会使用我名下公司的产品和服务了!”

“哈哈!你名下……”

“别急,你早晚会看到那一天。”

说完,童建国起身准备离去了。

陈红老妈大吼:“把你的糖拿走。”

“哦,不好意思,我也没打算给你留。”

说着,童建国抓起那包汤朝门外走去了。

到了楼下,童建国正昂首阔步走着时,陈红迎面走过来。

“哈哈!美女回来了。”

“童大哥,您来了?再多坐会儿呗。”

陈红轻轻叹息。

“不用了,别耽误了您,哈哈。”

“没,没……”

陈红有些慌乱。

“哈哈!我要是你老妈啊,就让我们厂子的箱包上架,然后总是拖着货款,那样我不更难受吗?哈哈,可惜她没机会了。”

“唉,我妈这个人是有点自以为是。”

“哈哈,您别自以为是就好。”

“没,没!您别误会!我都跟我妈说了,你既没明示也没暗示,更没误导我,是我自己……可她死活就不信,她这个人就这样。”

童建国略一打量,这才发现陈红比几个月前憔悴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惭愧。

看来自己错怪陈红了,她跟她姐陈燕一样,都是诚恳厚道之人。

童建国把手里的糖放到她手上。

“这喜糖是专门带给你的。”

“谢谢啊!恭喜!那个谁,你们俩挺般配的。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工作也好……”

“你也很好!你也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嗯,谢谢你!”

“走了啊!再见!”

“再见!”

064、小车儿上道儿

整个蓝城市只有两家大点的百货公司。

一家是陈红老妈负责的蓝城百货公司。

另一家是联营供销公司。

童建国跟陈红老妈闹掰了,是不是就相当于失去了半壁江山?

其实也未必。

联营公司和百货公司都矗立在蓝城市最繁华的路段——人民路上,都是四层的小白楼。

虽然眼下市场化还未全面开始,但多少也存在一点点竞争关系。

你同时往两家铺货反而费力不讨好。

不如就盯着一家来。

而且,从体制上看,联营公司比百货公司更有优势。

所谓联营供销公司就是各个乡镇的供销社联合组织的这么个公司。

它的性质是大集体,当然比全民所有制的百货公司灵活多了。

随着市场化的全面开始,百货公司又在陈红老妈这种蠢人控制之下,能发展好才怪了。

再说,蓝城这个县级市,下属的县乡镇有十来个,何必在百货公司这一棵树上吊死。

眼下,童建国这个屁大点小厂最大的矛盾在于日益增长的销售额跟生产量不相匹配。

小厂刚开工的一个星期,童建国还挺忙的。

每天早出晚归。

等过了几个星期了,他就轻松多了。

销售有老妹儿、苟爱华、牛金花三个女将负责。

生产有刘清涛负责,财务有高岩负责。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工作习惯。

每天早上睡懒觉,上午九十点钟才到厂子里。

童建国一过来就看到童建波、苟爱华、牛金花她们三个人围着刘清涛叽叽喳喳。

在旁边听了几耳朵,立刻就听出她们在催促上货的事。

刘清涛也是急的一头汗。

童建国就不敢再给他们火上浇油了,赶紧往里面质检的大桌子前走来了。

眼下,质检是总厂派来的那个技术员老罗在做。

老罗是个50来岁的老哥,做事认真负责,脾气也超级好,小青年都时不时跟他开个玩笑。

“怎么样?老罗?”

童建国小声问。

质检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室,就是车间的一个角落。

虽然车间噪音大,有天然隔音效果。

但有些话也不好扯着嗓门儿说。

老罗点头:“嗯,跟我们刚建厂那会儿比好的太多了。”

童建国叹息:“不能跟你们那会儿比嘛。”

童建国下句话没说,你们刚建厂都是小青年,生瓜蛋子。

咱现在都是拖家带口的,30岁左右的大男大女。

而且,你们拿的是学徒工工资,咱拿的是二级工工资。

总而言之,成品率比较低,产能就上不来。

童建国转身准备到财务室时,却看到童建波、苟爱华已经等不及了,自己上手干起来。

她们俩都很手巧,熟练程度并不比其他工人差。

牛金花则领了货准备离开了。

“花花,你这是要往哪送货?”

“二十里堡呢!”

“啊?你自己蹬着三轮车过去啊?”

“是的呢。”

“这也太远了吧?”

“还行吧,四十里堡俺都骑车去过。”

牛金花只有十五岁,个头儿虽然跟童建波、苟爱华她们差不多。

可单薄了许多,仍然是半大孩子的样子。

所谓的二十里堡,其实不止20里地,20公里都有了。

“你要小心点啊!”

“嗯,知道了!”

牛金花欢快地走了。

童建国走进财务室,高岩笑眯眯地向他招手。

童建国连忙过去了。

她把账本放到童建国面前。

童建国一看,不多不少,账目竟然恰巧回到刚建厂那会儿了——6000元!

对一个工厂来说,这点钱简直太可怜了。

可对于这个小厂来说,这就是向前迈了一大步啊!

因为这意味着,小厂已经开始进入良性循环,正往自负盈亏的方向发展了。

“怎么回款这么快?咱们才两个月啊。”

“推销员跑的勤,供销社结算的也快……”

“哎呀!太好了!多亏有你这么个好总管!”

“嘿嘿,这是大家的功劳。”

“嗯,每个人都很能干,都把厂子当自己家。”

“是啊,是啊,呵呵……”

童建国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个哈欠。

“您也够辛苦的,到里屋歇会儿吧。”

童建国跟高岩在一个办公室办公,高岩在外面,童建国在里面。

中间用一个类似屏风的东西稍微格挡了一下。

大奎特地给童建国做了一个能坐能躺的椅子。

童建国时不时就在躺椅上假寐一会儿。

幸好这事儿只有高岩知道,不然大家真以为童建国以厂为家了。

“哈哈,不用了,我到车间看看。”

童建国昂首挺胸出去了。

大奎给童建国做了两把折叠躺椅,一把撂在童建国办公室,一把就抗回家来了。

童建国专门给老婆洗头用。

“老公,护发素你好像已经打过了嘢。”

“是吗?这洗的也太快了……”

“哼,都半个小时了。”

日苯房的卫生间很小,勉强能站着沐浴,根本放不下躺椅。

幸好眼下天暖和,可以搬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洗头。

赵君洗的舒坦,童建国摸的心满意足。

“老公,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就是个洗头的啊?”

“嘿嘿!反正挺喜欢的。那句话咋说的?离地三尺一条河,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吃草,只见和尚来洗头。”

“哈哈,啥意思啊?”

小两口在院子里洗着头,晒着太阳,嘻嘻哈哈闲聊着。

街坊邻居路过时忍不住小声议论几句。

“哇!赵政委的老闺女挑来挑去真挑到好女婿了!”

“是啊,真会疼老婆。”

“哟!君君那是怀上了吗?”

“应该是,怎么也有四五个月了。”

松辽平原上,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穗,劳改农场的车子在田间奔驰着。

牛金花指着麦穗说:“叔叔,我爸以后是不是也要来割稻子?”

“应该会吧。又不是你爸一个人。”

童建国通过大老黑,用一辆永久女车找毛主任通融以后,牛百岁被判了3年劳改。

眼下,他在盘城种水稻已经三个月了。

趁天气还没冷下来,童建国领着牛金花来探望他。

大老黑在这边有战友,童建国得以搭车过来。

坐在大解放的驾驶室里,虽然跟车厢隔得老远,童建国依然能从反光镜里看到那一双双饥渴又凶悍的眼睛。

眼睛一睁一闭又是一年要过去了,老梁提前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

065、三碗不过岗(新年快乐!)

面对身后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牛金花却浑然不觉,好奇地打量着车窗外。

这几个月,她已经明显发育了。

个子长高了,体态丰满了,更像个大姑娘了。

但心理还是小女孩儿。

到了会客室里,老牛还直埋怨:“你个小东西,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人家想看看你嘛。”

“你看你穿的什么裤子?那么瘦,勒的噔噔的。”

“哪有,这明明是去年那条好吧。”

看着他们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絮叨半天,童建国笑了。

“老牛,你还好吧?”

“还不错,”老牛四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我在这里做饭呢。”

“不错啊,怪不得你看起来又白又胖。”

“哈哈,多亏你找人了,不然惨了……”

“再坚持半年吧……”

“别浪费钱了,我总共才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从道理上讲也是。

老牛总共才3年,表现好再减几个月,两年半就出来了。

童建国帮他办保外就医,也得一年以后,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

但在童建国看来,老牛早点出来,就早舒坦一天。

“你家里老婆孩子等着你呢,咱们厂子也巴望你早点回来。”

“好吧。厂子那边怎么样了?”

“那简直了,越来越牛掰了!10月份的销售额估计都能达到3万!”

“那很不错啊,过去我们三个人半年也达不到这水平。”

“来年咱们就该扩大产能了,我准备再招20个人。老姚也答应让咱们负责整个辽南、辽西市场。”

“好啊!等来年我出来了,我再去拓展华北市场。”

“嗯!就等着你呢。”

经过半年的磨合,叶淑珍和童建波的关系也完全缓和了。

全家都在操心童建波的终身大事。

童建国今年数岁30岁,童建波比他小三岁,数岁也27岁了。

结婚再生孩子,眨眼就成高龄产妇了。

连性格温吞的童华章都有些着急。

“波波,咱真不年轻了呀,生你哥的时候,你妈才19岁。”

童华章十五六岁,叶淑珍十七八岁,两人就结了婚。

童建国出生时,他们两个都不超过20岁。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