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国生物之崛起 - xp1024.com
《重生大国生物之崛起》


小微的心里话

关于更新

关于更新，真的很抱歉，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愿意一天两更，甚至三更，但是真的做不到，当初夸的豪言壮语都是梦想，大家喜欢我的书，催我快更，非常感动，可现实非常无奈。

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带娃的我，只能尽量抽空码字，而且当初发书发的仓促，根本没有存稿，基本靠现写，最重要的是每次写的时候都要查资料，尽量保证不出错。当然，如果发水文，速度会快些，但大家肯定不喜欢，小微也不愿意降低作品质量。

我的手速不快，一个小时能码字1000是极限，所以，请喜欢我的书的朋友多点理解，小微非常真诚，因为你们的支持才有动力，我很想跟大家一起走下去，一起笑看风云。

在这里，我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情。小微发书一个星期了，35万字，收藏近250，点击和推荐都比第一本书好太多，有很多朋友留言支持，心里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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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独孤断刃朋友，我记得很清楚，你是第一个给我推荐票的人，而且一出手就是5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作品才上传第二章，早上起来忽然发现多了5张推荐票，那种全身心的喜悦和感动无法描述，虽然以后也会因为推荐票的不断增加而开心，但第一次是最最难忘的。

第一个给我留言的-爱生活爱思考；

第一个在我作品的章节中留言的-续断泪；

第一个给我打赏的-mer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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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把我加入书单的-dear懂我几意；

第一个夸我有潜力的-一梦幻术，虽然你天天催更，可是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还有其他的很多朋友，比如张文王、han846623571、威文迪、淡忘曾经、gd是我不及的梦、无琴晚风、冷冰寒hlhzy…这些给我支持和动力，在我评论区留言的和每天给我推荐票的朋友，你们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永远不会消失的痕迹，谢谢你们！

第一章 放开那头猪（开新书，求收藏和推荐，谢谢！）

在不同的宇宙，事物的发展会有不同的结果，已经灭绝的物种或生命在另一个宇宙也许会不断进化或得到重生。同一个灵魂，不同的人，将在不同的地方完全独立的演绎，就像两个平行的世界。

赵长天在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中醒过来。他头痛得厉害，连带着听力也受了影响，只听到有人在嗡嗡嗡不断的大声说话，却听不清讲的是什么。

“醒了，醒了！”一个中年女人惊喜的喊道。她正坐在赵长天的床边，见他睁开眼睛，赶紧用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下，便长长吁了口气。

“妈的，臭小子，一天不惹是生非就不舒服是吧，老子抽死你！”大嗓门的胖男人一把拉开女人，一张大脸凑到赵长天眼前，像抓小鸡一样将赵长天的上半身从床上拎起。

长年的科研训练给了赵长天非常冷静的头脑，他虽然琢磨不清情况，却不妨碍他快速做出反应。

“你再不放手，我可能真的要去死了。”赵长天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是死而复生罢了。”

屋内顿时悄无声息。男人女人面面相觑，彼此以眼神传达消息：“这孩子是不是被猪踢傻了？”

“有可能。”

“怎么办？”

胖男人思考了一会，用被横肉挤得看不清大小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赵长天，然后举起手，啪啪扇了赵长天两个大耳光。

“别以为装傻就能不挨打！就算你死而复生，也是老子儿子！”

赵长天从小顽皮捣蛋，挨打是家常便饭，他父亲赵爱国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从来下手都不容情，也亏得赵长天肉实皮厚，被揍了很多年仍然活蹦乱跳，习性从来不改。

两个大耳光确实扇醒了赵长天，前世备受尊崇的教授级人物，在蛮横的武力面前理智的低头：“爸，我错了，您别打了，等我伤好了再打也不迟。再打下去，这段时间就没法上班见人，少拿一个月工资。”

这话说中了赵爱国的软肋，他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揍不行。再睡会，你妈炖了鸡汤，给你补补身体，赶紧给老子好起来上班去。”啪的一声重响，男人和女人一起走出去，关上房门。

房间的摆设简单朴素，处处弥漫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味道。赵长天忍着头疼，竭力整理脑子里庞大而错乱的信息，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走出房间，孙秀竹正在厨房忙碌，简易的餐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一碟青菜，一个家常豆腐，一小碗酱菜，几块红薯和白米饭，这就是全部的伙食。她脸上带着淡淡愁容，一边忙碌，一边低声和赵爱国说话。

赵长天重生在1984年的冬天，赵爱国夫妻都是汉江肉联厂的普通工人，每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次他闯了祸，赵爱国赔钱又赔面子，没把他揍成猪头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他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交谈。孙秀竹手在围裙上搓搓，道：“天天，快过来喝汤，趁热喝。”

鸡汤是专门为赵长天熬的，其他人都没份，包括赵长天的弟弟赵中哲。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眼巴巴的看着鸡汤流口水，却不敢吭声。家里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他抗议过几次，被赵爱国揍了几巴掌，就再也不敢提了。

虽然没有听到父母交谈的内容，赵长天也知道他们的心事。汉江肉联厂从前是人人羡慕的单位，工资高效益好，逢年过节猪下水、猪肉论斤发，那时候肉联厂的餐厅要凭职工证才能进去吃饭。赵爱国吃的好，四十岁就发胖，整个一膀大腰圆、满脸横肉。

然而这都是过去的辉煌了。如今的汉江肉联厂总资产不超过400万，亏损却有500多万，每个月靠银行贷款才发得出工资。今年，已经断断续续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孙秀竹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到赵长天碗里：“天天，过几天你脑袋好些了，就去上班，给王场长道个歉，那件事，厂里已经不计较了，早一天上班早一天拿工资。”

赵长天笑笑：“妈，现在厂里根本没钱发工资，上也是白上。”赵爱国眼一瞪骂道：“怎么就白上了，那么大一厂子，还能一直拖欠你工资？厂里不发，国家会发，国家企业国家管。不上班，你想干嘛？”

前世，赵长天迫于赵爱国的压力，乖乖的上班去了。工资没拿几个月，1985年，生猪统购统销政策取消，价格全部放开；第二年，屠宰行业放开，卖肉的越来越多，生猪价格不断上涨，而猪肉价格却持续下跌。几年后，背负巨额债务的汉江肉联厂在市场的激烈竞争中黯然倒闭，赵家三口全部下岗。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将一生中的过往全部回忆一遍。如果这是梦，那就做个开开心心的梦；如果这不是梦……赵长天环顾着狭小而阴暗的厨房，如果这不是梦，几十年前他从这里走出去，几十年后又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回到这里，从起点到终点再回到起点，重新起航，路线自然不同。

“爸，妈，听说厂里屯了一批猪肉？”赵长天问道。

“嗯，杨厂长想屯到春节出售，赚点钱，给工人们发福利，不然，年关难过。”赵爱国道。借钱屯肉这个主意是杨厂长和几个主任商量出来的，春节家家户户都要吃肉办酒，每年猪肉价格都会上涨，今年他们特地屯了1500吨，预计能赚个几十万。

“爸，你赶紧劝厂长把猪肉卖了吧，否则会赔个底朝天。”

“放屁！你怎么回事，老跟厂里过不去。前几天才刚刚拆了猪圈，现在又来阻止厂里发财？别忘了，你从小在厂里长大，肉联厂就是你的根！出去读了两年半的书，就以为自己是读书人？毕业证没拿到，怎么就不能去养猪？这可是铁饭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赵爱国怒火腾腾的往上涨，为了赵长天闯的祸，他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借钱送礼，才平息下来，结果赵长天刚清醒，开口就让他去触霉头。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长进的龟儿子！

孙秀竹按住赵爱国扬起的巴掌，叹道：“天天，你都17岁了，该懂事了。先养几年猪，我们再想办法把你调到车间，日子就好过了，别再惹事。”

父母的思想还是跟前世一样保守。赵长天道：“爸，厂里那么多人，屯肉这件事早就传开了，其他肉联厂不会得到风声？还有，猪肉价格放开后，杨厂长想到屯，其他厂子难道想不到？大家集体屯肉，到了春节，又集体出售，你说结果会怎样？现在不及时销售，春节后猪肉价格一定下跌，厂里本来就负债累累，再亏个几十万，大家明年一年都不用领工资了。”

“大哥说的有道理！”赵中哲拍着巴掌欢呼，赵长天胆子大，从小啥事都敢做，还敢跟养猪场的场长对着干，他向来视赵长天为偶像，是最忠心的粉丝。

赵爱国很想骂人，他并不傻，隐约觉得赵长天说的有道理，可他不过是生产车间的一个小工人，有什么资格去厂长面前指手画脚，估计话没说完就被轰出来了，还是算了吧，亏是大家一起亏，再说了，也不一定会亏，说不定就赚钱了呢。

他点了一根烟，走到院子里，用力吸了几口，不再说这个话题。

第二天，赵爱国吃完早饭就去上班。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车间主任刘安急冲冲的过来。

“老赵！老赵！”刘安扯着嗓子喊道：“快来，快来，你家那小子又惹事了！”

“来了，来了，出啥事了？”赵爱国急忙跑出车间。

“长天那小子，脑袋还没好利索，就跑到厂长办公室，把杨厂长噼里啪啦的指责了一顿，说他这不行那不行，杨厂长气得把杯子都摔了。杨厂长有高血压，你快去看看，免得厂长被气出毛病，问题就大了。”

赵爱国脑子轰的一响，眼前的人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他哆哆嗦嗦的骑上自行车，像踩风火轮一样飙到了厂里的行政楼，连车都没锁，噔噔噔踩着木楼梯跑到了三楼的厂长办公室。

门外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厂里的中层领导，带着怜悯的眼神给赵爱国让了路。

“老赵这回是真完了，估计赵长天会被厂长直接扫地出门。”有人嘀咕了一句。

“那也是活该，赵长天这种儿子，生还不如不生。我要是老赵，直接打死拉到，省的一天到晚祸害家里。”

“依我看，早点给他娶个媳妇，力气在女人身上用完，他就安生了。”

……

厂长办公室门关得很紧，窗帘也已拉上，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凭想象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同情，毕竟和赵爱国夫妻同事快二十年，老赵人缘不错，可惜生了个熊儿子。

门开了，杨厂长当先走出来，后面跟着找赵爱国父子。厂长的脸很红，像猪肝色，表情凝重。大伙伸头看进去，果然地上全是玻璃渣。

“下午一点半，厂里中高层以上的同志开会，现在都散了吧。”杨厂长挥挥手。

下午开会讨论的主题是春节屯肉的可行性。在大伙的反对声中，杨厂长历史性的采纳了赵长天的建议，决定将猪肉即时外销。

赵爱国焦虑不安的度过了10天，上班差点被机器轧到手，10天后，肉联厂赚了30万。

开始，厂里的人议论纷纷，说要是春节出售也许赚得更多。然而，春节却出现了猪肉扎堆抛售的情形，价格一路猛跌，最后跌破30%。

“老赵啊，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厂里这次就亏大了啊。”杨厂长喜气洋洋的紧紧握住赵爱国的手。

副厂长跟着附和：“看来，我们的同志中藏龙卧虎啊，老赵，你隐藏得够深的。”

赵爱国晕晕乎乎的回了家，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向来是个混蛋，怎么忽然变成了好蛋？当中有鬼。

赵长天并不在家，他被几个狐朋狗友拉去了猪圈。唐建设正和其他两个赵长天的死党牢牢按住一头小白猪，猪气得后腿不停的在土里乱刨，试图挣脱。

唐建设叫道：“赵哥，快来加把手，这猪力气够大的，我们都快按不住了。”

赵长天疑惑的问道：“你们要干嘛？”

“那天你拆猪圈时，被这头猪踢到脑袋，你忘了吗？哥几个当然要给你报仇！趁没人看见，咱们把它宰了吃吧，小猪仔肉可嫩呢。”好久没吃肉的唐建设口水都流下来了。

“放开那头猪！”赵长天大喝一声。

“啊？”几个人傻了眼。

尘土飞扬，黯淡的路灯下，赵长天的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他一步步走进猪圈，拽开唐建设等人，温柔而深情的抚摸着小白猪。

“就是这头猪，用它石破天惊的一脚踢醒了我，启开我的智慧之门，让我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从此，对人生有了深刻的领悟。它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贵人，谁敢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赵长天看着气喘吁吁飞奔而来的赵爱国，露出不明觉厉的微笑。

第二章 立了功非要去坐冷板凳

上辈子从肉联厂走出去的教授赵长天，也许是因为起于草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痞气，后来书读多了，嬉笑打闹的境界也高了，因此被别人尊称为雅痞。再次回归，本性依旧，为了解答赵爱国夫妻对他忽然转性的疑惑，上演了一出猪圈感恩记。

赵爱国不太相信，却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认为真是上天开眼，祖坟冒青烟。但不管怎样，因为赵长天的建议，对外声称是赵爱国，整个肉联厂的职工实实在在过了一个满足的新年。

新年过后，生活归于平静，肉联厂继续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年前赚的30万一小半补用来发工资和福利，一多半用来归还银行欠款，没多久就基本花光。

1985年是国家猪肉改革的关键年，再过几个月，中央就会宣布全面放开生猪收购，小小的汉江肉联厂根本无法和财大气粗的省市级肉联厂竞争，将会失去生猪来源，全面崩盘。

赵长天用仅剩的五块五买了一包白沙烟，在下班的路上截住赵爱国，把他拉到肉联厂附近铁路边。这条铁路专用线还是60年代建的，鼎盛时期每天都有好几个车皮的猪肉从这里运进运出，载满工人们的欢声笑语。如今这地方却是沉寂了，少有人来，铁轨两旁长满了青黄不接的枯草。

“啥事非得跑这来讲，回家说不行？你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开饭呢。”赵爱国用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他对肉联厂的职工服特别爱惜，总觉得穿在身上有归属感。

“爸，我在养猪场干了快两月，工资可是一分钱没发，你和妈也没发多少，中哲要交学费，爷爷奶奶要吃药看病，每天吃喝拉撒都要钱，家里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赵长天给赵爱国点了一根香烟。

“大家都这样，不止咱们一家，等着吧，总有一天情形会好转的。”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听到这句话，刚眯着眼准备享受儿子香烟的赵爱国立刻警惕起来，这混小子又要耍什么幺蛾子？

“爸，”赵长天诚恳的说道：“你也知道，自我被小白踢了一脚，从此和从前截然不同，看事有了深度，做事有了格局。你听我分析，生猪价格全面开放是早晚的事，我有个朋友在北京，他听到风声，也就这三四个月的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应该趁这段时间，抓紧再赚点钱。有了本钱，即使市场放开，咱们厂也有底气。”

他说了一堆话，可赵爱国一瞪眼道：“你小子啥时候有北京的朋友了，胡扯！就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我还不知道。”

“爸你能不能别老用旧眼光看我，时间在流逝，人在成长。我在长洲读了两年多的中专，天南地北的同学都有，北京的就好几个。他们那边都已经行动了，那是大城市，跟他们没法争，但是在湘南省，我们可得抢占先机。”

赵爱国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费尽力气送你读书，花了那么多钱连个毕业证都没有，拿个肄业证书，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两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赵长天放弃跟自己的父亲沟通，直接说道：“爸，我不跟你绕圈子了，明天你就去找杨厂长，跟他说把收购生猪的价格每斤提高两分钱。”

“你发疯吧，每斤2分钱，一头猪最少也有两三百斤，得多花多少钱？厂里本来就没钱，我要是提出这种建议，杨厂长还不得一脚踹死我。再说了，大家都是这个收购价，忽然加价，会被别人背后议论，这种事我不做。”

赵长天直起身，眼光直直的盯着赵爱国：“爸，你不去，我就去。”这种姿势和语气会给谈话者带来很大的压力，迫使人不自觉的服从，这是后世心理学家提出的观点。赵爱国不自然的皱了下眉头，转过头去。有了前车之鉴，他知道儿子不是说着玩的。

儿子大了，再打也不像话，而且貌似打也没用了。捅娄子这种事，还是自己来吧，他苦恼的想，看在他为厂里勤勤恳恳工作二十年的份上，杨厂长把他踹出办公室的力度也许会轻点。

次日上午，赵爱国硬着头皮带赵长天跟杨厂长进行了一次关于提高生猪收购价格的谈话。这次，厂里的中高层领导基本都在，杨厂长的态度本来非常热情，可是听到最后脸又变成了猪肝色。

赵爱国、赵长天父子被众人一顿猛批，几乎批的抬不起头，这其中，以养猪场的王场长反对最厉害，自从赵长天拆了猪圈，他就和赵家结下了梁子。

猪源少，他的负担就轻，反正工资不少发，至于其他的，他管不着。真要抬高生猪价格，生猪源源不断送进来，那工作量就大了，还不得一天到晚忙着。他抬出十年前的例子，说赵爱国父子脑子被资本主义思想带坏了，歪门邪道要坚决制止。

“老赵，厂里效益不好，我知道你一直尽力在为厂里打算，年前那件事特别要感谢你，可是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呀。我们肉联厂没有定价权，生猪价格全由国家规定，私自提高收购价，是违反政策的呀，到时候扣顶大帽子，说我们私抬物价，搅乱市场次序，就完了。掉帽子罚款都是小事，说不定要坐牢呢。”杨厂长道。

赵爱国道：“正因为这样，农户们都把猪交给屠宰场来赚钱，导致我们厂经常长时间没有猪源，只能停工待料，一年到头有时干不了三个月活。这样下去，发不出工资，厂里这么多人怎么活啊，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厂长，全国生猪全面价格放开估计快了，为了职工，我们不如大胆先走一步，在市场变化前捞点钱，占个先机吧。”

“话说得轻巧，到时出了问题怎么办，你来担？”王场长没好气道。

车间主任刘安道：“老赵，你还有没有其他点子？这个就算了，上次那个点子就很好啊。”

赵爱国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赵长天道：“各位领导都是有远见的人，上次多亏你们，大家才过了个幸福年。这次也一样，领导们运筹帷幄，我们父子打前阵，赚了钱是厂里的，出了问题我们负责，挨骂被批坐牢都认了！”

赵长天不着痕迹的拍了领导的马屁，大家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其实赵爱国说的点子领导们也想过，只是没人敢去触碰高压线罢了，现在有人主动送上门，也挺好。

“你敢签军令状？”副厂长陈其昌问道。

“当然敢，不过有个前提，请杨厂长提拔我爸为供销科副科长，这样才有采购生猪的权利。”赵长天有备而来，他拿出纸笔，刷刷刷写下几句话，然后签上大名。

杨厂长问道：“何科长，你的意见如何？”供销科科长何怀德耸耸肩：“我没意见，老赵要真能为厂里赚利润，让他当科长都成，前提是别羊肉没吃到，反而一身膻。”

拿着保证书，杨厂长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员工。他从肉联厂的基层一步步走上来，赵爱国刚入厂就在他手下，算得上半个徒弟，只不过赵爱国脾气火爆，又不爱拉关系，因此并没有深交。没想到，原本平平无奇的男人，居然有着灵活的头脑，又勇于担当，真是小看了他。

杨厂长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老赵又如此坚决，那就先试试吧。我呀算是明白了，长天这小子成天蹦跶得欢，三天两头到处惹事，原来是你们老赵家的基因问题。”

大家哄的笑起来。赵爱国当了二十年的工人，忽然成了领导，虽然只是个副科长，也有种无比光荣的感觉。

虽然是副科长，但供销科的人并不听赵爱国的话。赵长天亲自出马，带着几个好友，花了点钱雇了几十个农民，三天内把提高生猪收购价格的广告贴遍了汉江市周围45个城镇。看似不起眼的2分钱，在一潭死水的汉江市场，如同投下重磅原子弹，立刻引爆了农户的情绪。

第二天下午，500多头生猪就涌进了肉联厂，第三天又过来2000头，一个月肉联厂就赚了两万块。此后，汉江肉联厂的生猪源源不断，业绩不断上升，工资再没拖欠过。

肉联厂的工人笑开了花，可有人不乐意了。湘南省物价局的领导们很不高兴，打电话让杨厂长到局里来汇报情况。

杨厂长带着赵爱国父子到了物价局，吴处长道：“老杨，这次你们没经过省里同意，私抬物价，违反了国家政策，极大程度的扰乱了市场的次序，胆子可真大啊。”

杨厂长开始叫屈：“这不都是没办法嘛，没有猪源，开不了工，就没钱啊。工资都欠了好几个月，天天有人在背后骂我，往我家扔砖头，我睡也睡不好，血压升高，都住院好几次了。”

吴处长啪的扔了一沓信在桌上：“你自己看看，都是告状的！说吧，怎么解决？”

“我们不就赚了点小钱，就有人眼红，吴处长，你可得帮帮我们，肉联厂有了利润，省里也面上有光啊。”

“昨天局里开会讨论了这件事，形成的意见就是，汉江肉联厂立刻停止哄抬生猪价格的行为，按照全国统一价格收购生猪，这次就算了，局里既往不咎，否则饶不了你们！”吴处长严厉的说道。

赵长天拿出一本记账本，翻开吴处长看：“领导您看，过去搞统购统销，淡季时每个月亏十八九万，现在搞议价猪收购，当月就实现2万元利润。我们自力更生，再不需要银行贷款也不用国家照顾，这是天大的好事，应该被鼓励表扬才对，怎么还阻止呢？”

吴处长皱眉道：“哪里来的小年轻，懂不懂法律法规？赚钱，要在国家许可的范围内！如果人人为了赚钱，不顾国家政策和他人利益，天下就乱套了。”他语气极其严厉：“老杨，这事就这么定了，赶紧回去吧。”

杨厂长不说话了，他还没胆子直接跟领导对着干，可赵长天年轻，说话不用顾虑那么多，他嬉皮笑脸的说道：“如果省里不准搞，可以发个文件，写明肉联厂的亏损由省里负责，每个月工资省里按时发给我们，那我们就马上停止。否则，没钱吃饭，我们就到省里来吃饭。”

吴处长被噎住了。“胡闹！居然敢威胁领导，不怕领导治你罪？”赵爱国终于吼了一声。

赵长天往地上一坐：“反正也没钱，不如去坐牢，至少还有人管饭，不用饿肚子。”

赵爱国一个巴掌拍过去，杨厂长不停的道歉，说赵长天从来就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无赖性格，吴处长千万别跟他计较。在吴处长难看的脸色中，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出了门。

出门杨厂长就乐了，他笑道：“老赵，长天今天表扬不错，回去好好犒劳犒劳。”赵长天笑道：“多谢厂长表扬，本色演出而已。”

四个月后，国家生猪价格全面放开，彻底结束统购统销时代，全国的肉联厂纷纷开始调价，然而汉江肉联厂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作为当仁不让的大功臣，赵爱国被提拔成为办公室主任。庆功会上，杨厂长笑眯眯的问道：“长天，你想要什么奖励？厂里的部门你随便挑一个吧。”

赵长天笑了：“多谢领导，那我就挑生化制药厂吧。”

“噗！”赵爱国喷出一口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作为肉联厂下属的生化制药厂，简直是堪比冷库的存在！

这小子脑子又抽风了，要去那里坐冷板凳！永远猜不透儿子抽风行为的赵爱国愤懑又无奈，他想，小白为啥不干脆踢死这臭小子呢？

第三章 生化制药厂打未来首富的脸(求收藏和推荐,谢谢)

前世今生，种种过往，常常在赵长天脑海纠缠，他有时笑着笑着，忽然想起将来发生的一切，因而对命运产生一种敬畏感。

前世肉联厂倒闭后，赵家人失去经济来源，赵爱国只能去屠宰场杀猪，五年后劳累过度而逝，孙秀竹哭瞎了双眼，从此缠绵病榻，那时候赵长天才真正长大，扛起这个家。25岁，开始发奋读书，用了十年时间，一路从大专、本科、硕士到博士，之后青云直上，拥有了从前不敢想的名和利。然而，那又如何？失去的一切终究不可挽回，父亲的生命，母亲的健康，还有曾经欢乐的一家。

人在渡过漫长的一生后，才会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今生，他会用尽一切力量来改变历史的走向，守护他应该守护的人；第一步，确保肉联厂不会倒闭，父母不会下岗；第二步，快速成长，获得强大的力量；第三步，现在谈论为时过早。

他选择了生化制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处处有可以迅速致富的机会，生意、股票、投资、房地产……华夏遍地是金钱，然而他都不熟悉，他最最熟悉的，是从事了几十年之久的生物行业，毕竟他前世就是生物行业的大咖。

1985年，生化制药在华夏还属于新兴行业。建国后随着经济的发展，肉联厂每年宰杀牲畜千万头，产生大量内脏、内分泌腺、体液、毛、蹄甲等，为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变废为宝及提高产品的附加值，生化制药开始蓬勃发展。由于生化制药需要大量的动物内脏，因此依附于肉联厂，属于其下级单位，归商业部统一管理，那个时候又被称为脏器制药。

赵长天在众人哀其不争的眼光下，大大方方跨进了生化制药厂的大门。说是制药厂，其实只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坐落在肉联厂最偏僻的角落，外面刷着浅绿色的漆，很多地方漆皮已经剥落，窗户和门锁也已锈迹斑斑。因为里面的仪器设备陈旧不值钱，平日里连小偷都懒得来光顾。

制药厂里面收拾得倒还干净，仪器分类放置，房间也非常整洁，可惜因为存放了大量的猪内脏，楼道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赵长天在肉联厂也算是名人，从小恶名在外，他来的第一天，生化制药厂的厂长李期带着三个手下打算给他个下马威，把他轰回去。

李期瘦高个，戴着副金边眼镜，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平生最大爱好就是看书和搞科研。他来肉联厂第二年，就完成了胆红素的开发，第五年提出了肝素钠提纯报告，受到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制药厂厂长。

以赵长天的专业眼光来看，生化制药厂的仪器已经非常非常不合适使用。年代太旧、款式太老，很多仪器估计已经不准确了，比如那台被李期宝贝一样单独放置的千分之一分析天平，他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也挡不过时光的摧残，变得残破不堪。

报到第一天肯定是找领导汇报，赵长天经过仪器室时眼睛一扫，就把里面的情形了解得七七八八，他不经意的微微摇头，正好落在李期的眼中。

李期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怎么，嫌这地方太破，看不顺眼？那你来干嘛？”

“领导误会，”赵长天笑道：“想到您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进行科学研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科学家是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对象。所以，当杨厂长让我选，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您这里，就是为了能离科学近点，再近点。”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打消！生化制药厂不是你随便玩闹的地方，更不是猪圈可以随便拆！还有，你属于编制外人员，工资根据制药厂的效益而定，现在效益不好，说不定半年都没工资发，你要是后悔赶紧调回养猪场，否则哭都来不及。”李期在肉联厂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他说的每句话都跟刀子似的，又快又狠。

一个五十岁的老头田海出来打圆场，他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小赵，李厂长是为你好，制药厂不比肉联厂，对技术要求含量高，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根本做不来。那些仪器太复杂，只有李厂长这些上过大学的人才会使用，你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仪器设备，那可要赔得倾家荡产啊。”

换成从前的赵长天，听了这些话估计早就暴跳如雷挥拳头上了，这正是李期的目的。然而，现在的赵长天却毫不在意。

李期，未来江瑞集团总裁，2005年华夏新首富，2010福布斯华人富豪榜第220名，上辈子如雷贯耳的名字。可惜此人有才无德，拿着在肉联厂研发出来的肝素钠技术远走高飞，赚得几百亿的身家，却对肉联厂置之不理。赵长天记得，当年肉联厂倒闭后，众多下岗职工无处安置，贫困潦倒，杨厂长特地去求李期，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当时李期声称自己的发家与肉联厂毫无瓜葛。

对这种人，不必太讲情面，要用实力狠狠的震慑。赵长天笑道：“田叔，您放心，我没读过大学，但在上长洲上中专的时候也学过仪器分析和生物化学，这些东西小儿科罢了。”

李期道：“原来你上过中专，那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毕业证书拿来看看，可别说谎骗人。”

整个肉联厂都知道赵长天是中专肄业，赵长天道：“李厂长，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证书了，改天给您。我今天主要是来报到，另外嘛，是来跟您探讨一下我们厂的主打产品肝素钠的生产和制备。”

旁边待着看戏的两个男人一听这话，兴奋得眼睛冒出来绿光，看来赵长天这次打算跟李期杠上了，工作太无聊，他们特想听听不学无术的赵长天怎么跟李期战斗。

李期哼了一声，根本没把赵长天的话放在心上。他懒得搭理赵长天，起身去了实验室。看到赵长天跟在身后，皱眉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去楼下打扫下卫生。”

赵长天看他穿上白大褂，小心翼翼的从冰箱里拿出淡黄色样品，笑道：“李厂长，这粗品的颜色可不怎么好，听说颜色越白纯度越高。”

“你懂什么，粗品经过氧化就可以变成精品。好了，出去吧，我要开始工作了。”李期道，只要他开始工作，其他人都不能在场，这是他的规定。

另外两个男人刚准备出去，赵长天道：“肝素钠是一种酸性粘多糖，可以抑制凝血酶，从而有抗凝血的作用，因此能预防血栓形成和栓塞。按理说，生产肝素钠肯定能够赚钱，可惜我们的肝素钠效价太低又不稳定，只有50-80u/mg，一头猪才能生产2万个单位，成本太高，所以一直都在赔钱。”

“听说您一直在努力改进肝素钠的生产工艺，希望提高效价降低成本，可惜效果并不显著。我猜，您的努力方向一定是树脂。”实验台上放了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树脂，足有上百种，猜到这个并不困难。

其实李期的研究已经有一些结果，效价可以提高到100u/mg，但他绝不可能告诉赵长天。在他面前玩花样，赵长天还嫩着呢。

“除了树脂，工艺中还有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就是原料，来源于猪小肠的粘膜原料，里面经常混杂大量的肠皮和断节的小肠，必须把其绞碎才能提高提取率，因为粒度越细，提取率越高；其次就是提取的温度和条件，尤其是氯化钠的浓度要掌握好；最后才是离子交换树脂的选择，一般选用1299x9或d254。其他还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因素，要一一确定才能得到效价最高的纯品。”

李期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肝素钠的粗放生产工艺并不是秘密，很多生化制药厂的人都会，重要的是其中的细节，但赵长天这种无赖小痞子，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还说的有模有样。

“你说的纯品效价能达到多少？”李期问。

“如果能按照我说的做，粗品效价能稳定在140u/mg，170也有可能，精品则可以达到标品的标准，大概……220u/mg左右。”赵长天想了想回答。

“不可能！”门口偷听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叫出来。

“凡事皆有可能。”赵长天微笑道。

“你们两个都出去，你留下。”李期指指赵长天：“坐下来慢慢说。”

赵长天又挑了点知道的肝素钠的生产要点说出来，比如树脂的使用、存储和洗涤，工艺如何简化，设备的选用及如何降低成本等等，有些观点李期从没想到过，他拿着笔，刷刷刷记了好几页。

“你说的是提取粗品，那精品呢？”李期问道。

“目前国内采用过氧化氢-高锰酸钾两步氧化法提取精品，但过于费时费力，如果用我的方法提取出来的粗品，一步氧化就可到位，各项指标均超过标准，且成本和时间能降低三分之一。这样，绝对能扭转我们厂目前的亏损局面。”赵长天道。

1985年是华夏专利法实施的第一年，很多人当时都没有知识保密的概念，但是李期却很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如果赵长天说的是真的，那他记录的这些要点绝对价值千金。

平日李期提取肝素钠从不假手于人，整个制药厂只有他一人掌握全部的配方工艺秘密。他不安于现状，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科研人员，迫切的想要做出成绩，平日除了在实验室，还经常去汉江周边的企业寻找合作意向单位，但因为资历太浅，被一些新兴的民营企业拒之门外。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此轻易的说出来，赵长天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私下提取肝素钠？他调来生化制药厂的目的又是什么？

镜片后的双眼森然的注视着赵长天，但赵长天只是大大咧咧的笑着，任李期看来看去。

“谁教你的？老赵从来只会加工猪肉，你妈一直在后勤上班，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李期问道。

“这个啊，是我在长洲读中专的时候在一个老师的家里看到的，那个老师知识面很广，天文地理没有不会的。我跟着他学了两年多，肝素钠不过是其中小之又小的一个点。”

“那个老师叫什么？”

“林振华。年纪挺大的，七十多岁了，平日除了吃鸡腿，最喜欢的就是教我这个那个，一天到晚逼着我背背背，学学学，烦死人了。”赵长天说完，在心里默默的对林振华道了个歉。

是他！李期低低的啊了一声，华夏最厉害最出名的生化学家，在美国哈佛大学、巴斯德实验室和冷泉港等多个著名的科研实验室工作过，抱着一腔热血回国，曾为华夏生化制药的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却被诬陷栽赃，最后消失在众人视野。

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过这个人，没想到最后林振华居然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中专。

“把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我要去拜见林老。”李期急不可待的说。

赵长天双手一摊：“这个估计不可能了，林老今年上半年已经驾鹤西归，要不，我也不会被遣送回家。”

“你不是因为非礼女孩才被学校劝退的？”李期问道。

“那是个美丽的误会。那个女孩其实是林老的孙女，当时她悲伤过度，我忍不住就抱着她想安慰安慰，谁知被别人看见，当成是色狼，怎么解释都没用。唉，可怜我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赵长天长叹道。

李期眯着眼睛，心中有了决定。

第四章 为了赚钱忽悠人站桩

对李期而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可以利用的；一种是他不能利用的。赵长天现在暂时属于前者，所以他对待赵长天如同志般春风化雨，亲切和善。

根据赵长天所说，李期迅速整理了一份肝素钠的全新生产工艺，赵长天看过后表示很好，只是有的设备跟不上。买设备，经费是大问题，肉联厂虽然赚了点钱，但杨厂长表示，生化制药厂赔钱太狠，除非新产品大受肯定，否则免谈。

被拒绝在预料之中，李期并不失望，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用新工艺提取肝素钠上。赵长天每天八点上班，五点半下班，总能看到李期在实验室的身影，仿佛这个人的根就长在实验室。但事实上，李期也有家庭，他爱人是医生，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儿，家庭琐事不会比其他人少，可他硬是有本事把这些全部置之脑后。

赵长天很快和其他两人混熟，除了门卫室的田海，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叫秦奋，三十出头，中等个头，浓眉大眼，结婚多年还没有小孩；另外一个叫刘吉安，比赵长天大五岁，未婚，长得挺英俊帅气，可惜不求上进，属于典型的混日子类型。

大概实在无聊，刘吉安特别喜欢八卦，他把生化制药厂四个人（包括自己）的家底简直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了赵长天，尤其是关于李期的，比如李期和爱人关系不好，李期性冷淡，李期一个月工资居然有六十多块，还有李期居然把工资的三分之二拿来做研究。

“不能吧，”赵长天听到这点确实非常惊讶。

“骗你小狗。前几年肉联厂每年资助制药厂几千块钱经费，买仪器试剂，后来他们自己都发不出工资了，哪还顾得上我们？李厂长就开始自掏腰包了，为这事，据说他爱人跟他闹过好多次，没用，简直不知道李厂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刘吉安摇摇头。

一个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除了出身不能选择，天赋、勤奋、努力、执着、自律都是因素，赵长天想，怪不得上辈子李期能做大做强到那种地步。因为他几乎心无旁鹭，只有成功这一个念头，为了获得成功，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这种强人，若能收为己用，必然大有用处。

李期忙了两个星期，拿到了效价为140u/mg的粗品。在他们这样的条件下，这个结果已经非常难得，然而李期并不满意，他向往赵长天口中所说的170u/mg的粗品。只是不知为何，他试来试去一直不能成功。

他找来赵长天反复商讨实验细节，赵长天道：“李厂长，我觉得你做得已经非常完美，之所以不能再进步，可能跟仪器设备老旧有关，有必要购买新的设备，比如最后成品的干燥方法，喷雾干燥的效果远远优于干燥箱烘干再粉碎。”

李期叹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惜缺乏经费，要是我们能大批量生产140u/mg的粗品就好了。折腾两星期，才拿到几十毫克，如何能推向市场？”

没有设备，不能扩大规模量化生产，就不能赚钱，没有钱就不能购买设备，这简直是到底蛋生鸡还是鸡生蛋的问题。

“您不是一直跟汉江周边的几家民营企业有联系？能不能找他们拿点资金？”赵长天问道。

“别提了，那些人个个精得跟猴子似的，要从他们口袋掏钱难如登天。”李期不好意思诉说他曾经失败多次的经历。

“现在跟从前不同，我们手中的样品效价和纯度都远远领先于国内市场水平，他们要是真有眼光，必然会心动。”赵长天提议再试一次。

李期带着赵长天登门拜访了汉江周围的三家药业公司，然而任凭他们说的天花乱坠，对方全都客客气气的拒绝。

转了一整天，两个人都饿了，中午随便啃了几块饼干，现在两人已经饿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于是李期请赵长天吃了一碗一块钱的米粉。赵长天暗叹，这位中国未来首富的情商果然堪忧。

“吃完饭就回去吧，别在市里睡了，浪费钱。”李期道。

“既然没人看好肝素钠市场，您为何一直坚持而不开发新的项目？”赵长天忽然问道。

“第一，因为有研究基础；第二，我相信我的眼光，只是时机未到。”虽然很失望很疲惫，但李期非常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颓废和不自信：“我相信，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就会成功。”

前世李期确实如此，江瑞集团的主营业务一直是肝素钠，几十年都没变过。

赵长天道：“明天我们去长洲吧，长洲的擎天药业董事长王泽平是我一个同学的父辈，看在同学的面子上，也许他会认真考虑。不过，这事得让我来谈。”

这是一个谎言，赵长天二十年后才认识王泽平的子侄，双方成为莫逆之交，但此刻，那个好友估计毛都没长齐。

李期深知自己的软肋，虽然赵长天看来也不怎么靠谱，但最糟糕也无非是再被拒绝一次。他点头答应。

王泽平很有钱，在他这个年纪，赚钱已经不重要，健康才是第一。在八十年代，全民刚刚温饱大部分人仍然保持匀称身材的时候，他已经头发微秃，大腹便便，为了保持健康，他每天早上都会绕着长洲市的梅子湖坚持晨跑。

梅子湖东面是烈士公园，早上很多老人在公园里锻炼，练气功、打太极拳等。80年代华夏掀起全民气功热，出现了很多号称可以通过练功治疗各种奇难绝症的“神棍”，受到了人们的热烈追捧，直到九十年代末期，这股气功热潮才开始逐渐退去。

王泽平晨跑过后就会去练气功，他认为，跑步为动，气功为静，动静结合，长寿之道。今天，他来到公园练功的老地方，四处寻找平日一起的同伴们，准备开始练功，却发现他们正紧紧围成一圈，摆出双腿微弯，掌心相对的古怪姿势。

有个老大爷看见了王泽平，对他挥挥手，低声道：“老王，快来！”

王泽平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这里有个高人，正在教功！”老大爷神秘兮兮的说道。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穿蓝色喇叭裤，白衬衫，面目英俊，虽然年纪小，但被这么多人围着盯着，也毫不怯场，眼神清澈通明，嘴角微微含笑，神态怡然自得，颇有点世外高人的风范。

年轻人正在指导大家站桩，他一边纠正大家的错误，一边道：“要把骨髓洗，先从站桩起！站桩能调动全身的气机，促进气血的流通，万动不如一静，万练不如一站，站桩站得好，很多疾病都会痊愈，练气功更容易有气感有效果。现在，你们也站了十分钟了，感觉如何？”

一个六十出头的大妈说：“好像双腿有点麻麻的，还有点痒。”

“我觉得手上好像有热流……”有人说。

“还有冷流……”有人叫道。

老大爷惊喜的喊道：“怎么手心之间似乎有一股吸引力？”

在众多的心理暗示下，大家争先恐后的描述自己身上出现的各种症状。

年轻人点点头，走到老大爷身边，道：“嗯，大爷很有天赋。站桩有八种感觉，分别是动、痒、轻、重、冷、热、涩、滑，这些都是经络初通的症状，感觉出现得越快，表明经络越通畅，效果来的越快。但是要记住，不能被感觉带着走，不管出现什么感觉，都要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否则就容易走火入魔。”

王泽平看得心痒痒的，忍不住也摆出了站桩的姿势。

“腿微微弯曲即可，膝盖不可超过脚尖，否则伤身！两手高不可过肩！”年轻人将王泽平的错误姿势一一纠正。

也许是心理作用，王泽平真的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后腰流动，蠢蠢欲动，然而却一直上不去。

年轻人问道：“你的腰椎是不是受过伤？经络不通的情况下，气就上不去，只有坚持多站，累积的气多了就能冲过去，你的旧伤也会痊愈。”

“没错没错，我平日坐得太久，有腰椎间旁突出的毛病，一发作就只能在床上躺着，气功练了好久效果也不好。今天刚站了一会桩，怎么就觉得舒服点了？”王泽平又惊又喜。

年轻人，也就是赵长天心里默默吐槽，气功有真有假，你练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好才怪，没练成疯癫算运气好，至于站桩，这么快就有效果，大概都是你的自我意识罢了。

前世在老年，赵长天为了健康，曾经站过很长时间的桩，打过坐，也学过一些气功，比如八段锦、六字诀、真气运行法等。这大抵是老年人的通病吧，为了活着，愿意去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管他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赵长天练了十几年，觉得确实有些效果，因此拿出来忽悠王泽平。

在信息还不发达的八十年代，满大街都是气功，人们很难分辨真伪，因此经常被误导。很多毫无文化的骗子趁此机会，拼拼凑凑的创建一门功法，都能把大学教授忽悠住，何况赵长天教的是经过多年时间检验，已经非常系统化的东西。

这些当然不能说出口，赵长天问道：“你信我吗？”他的表情很严肃，大有你不信我老子立马就走的意思。

王泽平立刻道：“信信信，大师乃高人，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信。”

赵长天道：“好。站桩有百日筑基的说法，要想真正的治病，至少站满三个月，三月内禁绝烟酒荤腥，不可房事，否则精气泄露，站桩将毫无效果。”

王泽平犹豫了一下，但对健康的向往终于促使他点点头。三个月而已，也不是忍不住吧，他心里想。

“那三个月以后我的病就会全部治好吗？可以那个吗？”王泽平问道。

“怎么可能？站桩三月只是打下基础，让你体质好转，小病能好一些，大病不能。”赵长天严肃的说道：“至于那个，取决于你自己，适度就好。总之，精关最好稳固些。”

看到王泽平有点失望，赵长天又道：“你若真的能坚持站桩三月，那三月后我再传你真的功法，那个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真的？多谢大师！”

眼看年轻人教完了站桩就要离开，王泽平立刻跟上去，殷勤的问道：“大师是哪里人？还不知道您贵姓呢，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不然三月后我上哪去找您？”

赵长天道：“我姓赵，在汉江肉联厂下属的生化制药厂上班，你有什么疑问就去那里找我吧。”

肉联厂不就是杀猪厂？听说高人在杀猪厂上班，王泽平的表情明显凝固了。

赵长天轻描淡写：“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然后摆摆手，清风明月般的走了。

第五章 拉到人生第一笔投资需要冷静

生命有意义吗？在这脆弱珍贵的世界里，我们的存在有何来由吗？究竟活着的意义为何？思考的意义为何？作为人类的意义为何？

天上飘过的云像小猪沉睡的模样，赵长天听着屠宰车间传来的生猪惨叫声，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生命本身其实没什么意义。

李期有点琢磨不透赵长天，17岁多的男孩子有时眼睛里却带着老年人才有的睿智和深沉，他对待王泽平的态度过于儿戏，仿佛对方不是位高钱重的董事长，而不过是芸芸众生。

“你觉得王总会找上门来吗？你教给他的站桩如果不管用怎么办？”李期问道。

“王总是狂热的气功爱好者，他还不算太老，身体的毛病不算太严重，站桩历来是武术名家推荐的练功基础方法之一，就算不能治病，也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加上他自己的心理暗示，或多或少都能管点用。何况，”赵长天狡猾的笑笑：“前提是三月不吃肉。此外，我还留了个更好的功法来勾引他，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登门。”

王泽平来得很快，不到半月就找上门来。

李期和赵长天在干净整洁的办公室招待他，王泽平忍不住说道：“咳咳，这地方味道似乎有点怪……”

“不好意思，这是猪内脏的味道，原料有点多，设备太少，来不及加工，只能先放着，习惯就好。”赵长天笑道。

王泽平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想要在站桩的同时，学习赵长天说的那个可以治病的功法。

“好。”赵长天答应的干净利落。

王泽平反而愣住了，他已做好赵长天各种傲娇各种要求的打算。

“王总，上次见面时间太短，很多事来不及跟您说。其实，我也是半路出家，我的老师林振华林老曾经在京都跟随马老学习，是马老的亲传弟子之一。”赵长天习惯性的把事情往林振华头上推。

“马老，你说的是那个马老？”王泽平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

“对，就是他，我要教您的功法就是马老最有名的六字诀。”赵长天道：“我平日要上班，只有周日有空，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以在周末过来。您放心，我一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六字诀在华夏传播很广，据说对多种疾病有很好的疗效，但华夏流传的版本太多，反而搞得人十分迷惑。王泽平曾经去过京都两次，想要拜访马老，学习正宗的六字诀，然而马老实在太忙，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他只能无功而返。后来，他被别的气功吸引，也就放弃了。

李期笑道：“已经到中午了，王总不如吃顿便饭吧。我们这里没有其他好东西，只有最正宗的农家土猪肉，味美新鲜，王总来尝尝。”

王泽平什么猪肉没吃过，但总要给赵长天几分面子，只好勉强答应。

肉联厂东边有一家小餐馆，名字叫家味道，规模不大但整洁幽静，东北口味，赵长天找了个包厢，点了几盘肉菜，又要了一瓶好酒，把李期心疼得心一抽一抽的，只是当着王泽平的面不好开口。

赵长天紧紧抓住王泽平的喜好，从气功开始天南地北的乱聊，把王泽平哄得满脸红光，要不是赵长天年纪太小，他都会拍着肩膀说是知己了。

人喝了酒以后，交情就会变深，眼看时机已到，赵长天忽然长叹一声：“六字诀虽然好，也要持之以恒的练习才有效果，要是我爸能像王总一样就好了。”

“你爸怎么了？”王泽平问道。

“他平时吃的太油腻，血压血脂都偏高，才四十多岁，又不肯吃药，实在让人担心。”

“药不是好东西，那些降血脂血压的药物副作用太大，伤肝伤肾，我也不愿意吃，还是练气功好，没有副作用，你好好跟他说说。”王泽平劝道。

“三高的可怕主要在于并发症，若是能阻止体内血栓的形成，全身血管通畅，问题就不大了，气功的主要靶点就是这个。”赵长天道。

李期不善于交际，一直在旁边听着，偶尔哼哼两声表示附和，听到这话忽然插话道：“说起来，我们制药厂生产的肝素钠抗血栓的效果非常不错呢。”

王泽平笑了：“我也是做药的，肝素钠目前主要用于肝炎的治疗，而且疗效不太好，低于30%，国内很多家制药厂都在生产这个，没什么前景，你们不如换个产品吧。”

“王总说的很对，肝素钠刚开始是治疗肝炎，可是后来发现还有抗血栓、调节血脂、抗炎、免疫调节等多种功能，我们生产的肝素钠粗品效价可达140u/mg，远远超过国内水平，因此具有非常好的开发前景。”赵长天从包里翻出一沓英文文献，放到桌子上：“您看，这是近几年国外发表的关于肝素钠的最新研究文献，现在肝素钠在国外可是研究热点呢。”

李期和王泽平看着堆起来将近十公分厚的英文文献同时傻了眼。此时距离高考恢复只有8年，能看懂26个英文字母组合已非常厉害，翻遍整个长洲也找不出能流利阅读外文学术文献的牛人。李期本人虽然是大学毕业，也基本没读过外文文献。

“这……这些你都能看懂？”王泽平震惊的问道。

“还行，没啥难度。”赵长天当着他们的面，把一篇重要的文献摘要翻译出来。

“别念了别念了，念得我头疼，跟唐僧似的。就算你是对的，肝素钠很有药用价值，你们这小厂的水平何时才能做大？不如，你考虑干点别的？”王泽平有了点小心思，他的集团有好几种药都对外出口，因此花高薪聘请了三个人专门处理国外市场，可那三个人的水平似乎远远比不上赵长天。

“王总慧眼如炬，依靠现有设备水平当然没有发展前途，可是如果有人能够投资，扩大厂房和设备，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基础，双方合作生产肝素钠，未来可以占领国内甚至国外的大部分市场。”赵长天变戏法一样又从包里拿出一份商业技术书。

王泽平接过技术书，扫了两眼，心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他感觉自己掉入一个陷阱中。

这份计划书写的非常详细，包括摘要、公司情况、产品特点、技术研发、营销计划、市场开拓、团队管理、财务分析、风险因素及对策、产品开发的可行性，足足有三十页之多，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时间的精心准备。

“李厂长，小赵，你们这架势好像是有备而来呀？”王泽平脸色不太好看，任何人被算计心情都不会太好。

“我要向您道歉，那天从长洲回去时，无意中知道了您的身份，我们就有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寻求外来资金从而扩大生产，改变厂里亏损的局面。但是，一开始纯属巧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利用功法来要挟您，不管您是否投资，六字诀都会毫无保留的教给您。”赵长天言语非常诚恳，他的保证让王泽平心里舒服很多。

在八十年代，风险投资还是一个新兴的概念，商业计划书不像将来满大街都是，几乎没有投资人会相信。王泽平第一次看到如此完善的商业计划书，他看了前面几页，就已经判定肝素钠确实是一个值得投资和开发的项目。

或者说，不是为了这个项目，而是为了这个人。即使肝素钠的项目有可能会失败，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投资，因为千金易得，人才难求！

一个精通英语、熟悉商业运作，能在数日内写出如此完美的商业报告的专业人才，有眼光有谋略，有才有德，而且，还会六字诀！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面上并不显露，只是伸了个懒腰道：“老啦，酒喝多了头脑就不太清醒，这份计划书我先带回去看看，有结果了再给你消息。”

赵长天答了声好，和李期一起送走了王泽平。

回来后，李期一直保持沉默，脸色非常阴沉，赵长天心里明镜一样。原则上李期是他的领导，他应该事先把商业计划书给李期，然后由李期交给王泽平，由他们两人进行商议，现在赵长天越级而上，犯了职场大忌，李期心里当然十分恼火。

可赵长天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定位为奴才，他要展示自己的实力从而收服李期，所以要牢牢掌握和王泽平的关系以及和将来擎天集团的任何资金往来，李期再狠，也只能作为自己的助手。

他不怕李期发飙，没有钱，再狠的豺狼也只能收起锋利的爪牙。至于将来，赵长天微微一笑，肝素钠精品的核心工艺还在自己手中，不怕李期不低头。

在等待王泽平消息的日子里，赵长天跟平常一样上下班，视李期的脸色如无物，该商量就商量，该汇报就汇报，李期的满腔怒火好像打在了棉花上面，又不能明白说出口，反而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最后终于就此揭过。

夏日的阳光热烈的照在肉联厂的红色厂房上，这是生猪丰收的季节，无数只活蹦乱跳的大肥猪哼哼叫着被送到肉联厂，然后变成一堆堆红白相间的冷肉，售往全市，填满全市人民空虚的肠胃。

肉联厂效益大好，生化制药厂也传来令人兴奋的消息。擎天药业决定向生化制药厂一期投资三十万进行高效价肝素钠粗品的开发，资金分两批到位；如果双方合作良好，可能还会有二期追加投资。

王泽平指定赵长天为双方合作的联系人，生化制药厂没有专门的财务部门，因此资金由李期和赵长天共同管理，任何支出必须两人统一签名才能进行。

全新的仪器设备被源源不断的购买进来，除了ph计、天平、水浴锅和冰箱等常规仪器外，为了取得最好的效果，李期一口气买了五台大容量离心机和一台进口的真空冻干机。

赵长天又添加了高速小容量冷冻离心机、恒温培养箱、超净工作台、水浴振荡器、电泳仪，还有一台贵的几乎让李期抽风的进口蛋白纯化系统。虽然八十年代仪器价格不算太贵，但也几乎将第一批20万资金花的精光，有一些国内买不到的仪器，还是王泽平动用关系从国外买回。

李期问赵长天买这些仪器干嘛，赵长天露出招牌微笑：“为了实现林老一个伟大的创想，您很快就会知道，我保证，您将会成为一个伟大历史的见证者！”

“败家子！”李期心里骂道。但钱是赵长天拉来的，他没有理由阻止。

仪器安置到位后，赵长天刷刷刷领了自己的工资，然后跟李期请了一个星期假。

“现在正是繁忙的时候，你请假去做什么？不能过段时间？”李期皱眉道。

赵长天道：“一下子拉到这么多钱，我有点小小的膨胀，需要寻找一下诗和远方，让自己冷静冷静。”

见过装的，没见过这么能装的！你特么就不能说人话，每次非要这样云里雾里的，显示自己多有水平？整个一神经病！李期对赵长天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第六章 找菌种撞见美女出浴被打成猪头

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赵长天现在就在去滇南腾冲的路上。

他当然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诗和远方，那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发出的无病呻吟，但他确实不能对李期说真话，说了李期也不会懂，还会以为他被猪踢坏了脑袋。

未来生化制药潜力无限，但这个并不是指的以动物脏器为本的生物化学制药，而是以dna重组技术为基础的生物工程制药。

自1970年可以切割dna分子的限制性内切酶的发现，基因工程技术开始蓬勃发展，出现了生物技术这个崭新的产业。国外很多公司都开始逐渐转型到以基因产品为主的研发，但赵长天知道，生物技术产业还没到爆发的时候，只差最重要的临门一脚-pcr技术的开发。

现在是1985年5月，距离穆里斯（pcr仪的发明人，1993诺贝尔化学奖的获得者）和西特斯公司在《science》上发表pcr的第一篇论文还有半年时间，他必须抢在9月之前将论文投送。为了不让穆里斯怀疑创意被抄袭，必须加入与之不同的方案，用完美的细节击败他。

这个方案就是耐高温dna聚合酶的引入。在穆里斯前期研究中，pcr过程中反复加热与降温时加入的是大肠杆菌dna聚合酶，这个酶在高温下非常容易变性，因此每一次冷热循环之后都要加入新鲜的聚合酶。这个步骤实在太烦琐且非常昂贵，一次循环所需的聚合酶要1美元，一次完整的pcr至少需要30美元以上。

1986年春天，穆里斯首度提出使用耐高温dna聚合酶酶的想法，直到6月份才首次在pcr中应用成功。他们使用的是从美国黄石公园热泉中分离出的taqdna聚合酶。

赵长天坐着破破烂烂的绿皮火车到了滇南省，两天两夜的火车坐得他头晕脑胀，但他来不及休整，便改乘汽车直奔腾冲热海而去。

腾冲，徐霞客最后的目的地，号称极边第一城，属于华夏三大地热区之一，约有88个温泉，其中热海最有代表性。

八十年代的腾冲，旅游业远远没后世那么发达，还只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小县城。热海位于tc县城西南20公里处，处于群山环抱之中。

山很绿，水很清，行走在热海的山涧中，不时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温泉。清澈见底的泉水湍急的流过，带来绵绵的热气，夹杂着硫磺的气味，让赵长天的额头迅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在后世的文献中阅读到曾有人在腾冲热海的温泉中分离出一种嗜热菌，从而分离纯化出性价比类似于taqdna聚合酶的耐高温酶，但作者并没有写清楚是热海的哪一个温泉。

赵长天只能广撒网的大规模取样，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装满了灭菌的50毫升离心管，每遇到一个温泉，就用移液管吸取30毫升水样到离心管中，并做好编号。

热海水温超过90度的就有10个温泉群，赵长天热得面红耳赤，噗呲噗呲冒着粗气，反正山中无人，他索性脱下衬衫，光着膀子穿着条短裤在山中行走。

没多久天就黑了，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温泉没取完，为了防止菌种离开温泉后活力降低，赵长天将取好的样品用麻绳系好，放入一个温泉中浸泡。

爬到半山腰，手电筒的微光照出一个直径约3米的盆形沸水池，咕噜咕噜冒着沸水，水上白气蒸腾，彷如仙境，其下一条瀑布飞鸣而下。这就是后世有名的“热海大滚锅”，深约15米，终年冒着97度高温的沸水，中心部位水温可达102度，如同一只烧开了水的滚锅。

瀑布下有十几个热泉，温度正好，忙了一天他觉得全身有点酸痛，决定泡个温泉浴解解乏。随便选了个温泉跳进去，找了个水浅有块大石头的地方坐下，他用衬衫罩住脸，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惬意。从睡梦中醒来，透过脸上的白衬衫，赵长天看到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高空，满天星辰闪着耀眼的光芒，这真的是几十年前的星空，如此澄净安宁。

他想起二十年后的某个夏天，带着研究生们去青海取样，学生们难得出来一趟，欢呼着要在野外露营。那个晚上的星光如今日般晶莹闪烁，还有那双满溢着泪水的眼睛，比星光更美好更动人，只是那泪水流淌在错误的时间，只能被他强装冷漠的忽略。

虽然最后并没有什么结局，也非常感谢给他单调的生命带来生动气息和美好回忆的人。

他感到一点淡淡的忧伤，伸手取下白衬衫，脑袋一偏，愣住了。

明月下，星光中，温泉里，一个美好得不可形容的身体完完全全袒露在他面前。长发如瀑倾泻在曲线玲珑的身段上，一只纤纤素手掬起温泉水，轻轻洒落，水珠沿着皎洁光滑的皮肤一路向下，再向下……

她轻轻哼着歌，优美的小调在山中荡漾，她彷如夏夜的精灵，浑身充满神秘的魅惑和纯洁的气息。

“咕噜……”赵长天咽了一口口水，这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被无限放大。

“啊！谁？”女孩惊惶的大叫，双手迅速掩住胸部，躲到温泉里。

赵长天尴尬的抓抓头：“那个我……”

“流氓！”

“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女孩简直要崩溃了，她想爬上岸拿衣服，又不敢动，怕被人看见更多的身体，晶莹的大眼不自觉的流下眼泪。

赵长天猛地站起来，着急的解释：“我一直在睡觉，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啊！啊！啊！暴露狂！别过来，别过来！”

女孩被吓疯了，深更半夜，忽然出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疯子，她顾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穿，像兔子一样窜上岸，拿起裙子快速套在身上。

赵长天跟着上了岸，嘴里一直没停：“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不是暴露狂，太热了才脱掉衣服，有裤子的，你看……”他伸出手指着自己的短裤。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条湿漉漉的黑色短裤紧紧裹在男人身上，那里明显突起一团。

“啊！变态！色狼！”

穿上裙子的女孩有了点底气，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扔向赵长天。

“哎呦！”赵长天捂住头。

“打死你，打死你！叫你偷窥！叫你耍流氓！”小石块如雨点般袭向赵长天，赵长天不敢反抗，抱着头东躲xc。

他委屈得要死，是他先来的好不好，你自己大半夜的出来泡温泉，也不看看环境，怪谁啊？而且，我真的有穿裤子啊！至于那个，正常男人都有的生理反应也不能怪我啊，没反应才不正常呢！

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嘀咕，一句也不敢说出口。八十年代民风淳朴，耍流氓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指不定还会坐牢，一辈子抬不起头。他只能默默的任凭女孩打骂，希望她消气以后马上离开，毕竟，被人看光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

女孩打骂了一阵，有点累了，赵长天认错态度良好，任打任骂绝不还手，她微微消了点气。眼看对方被打成猪头，她终于冷哼一声：“这次就放过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滚！”

赵长天立刻拔腿就滚，沿着山路一阵狂跑，找了个树林躲起来。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估计女孩已经离开，才回到温泉边。

“真是倒霉，谁稀罕看你，老子上辈子女人看多了，哪个都比你好看。”赵长天收拾好东西继续取样，嘴里低声骂着。

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上辈子赵长天活了七八十岁，见过千儿八百的女人，可惜真正彻底看过的只有他老婆，但凡他敢多看哪个女人一眼，他老婆的河东狮吼打滚撒泼立刻连环上演，让他几天不得安宁。

想起前世的老婆，想起那个宿命的相遇，赵长天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忧伤。

爱还是不爱，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大难题。

第七章 为美女挺身而出化身李逍遥

你不是母亲，不是女儿，也不是新娘，你是女人，是令天国神灵销魂落魄的女人。

滇南省风光如画，到那旅游的人绝大部分为逐梦而来，因为在现实中缺乏让灵魂安放的地方。

昆明火车站每天开的旅客列车只有6对，一票难求的情况下，无数人在广场边徘徊，带来不少生意。楼房上贴着张瑜的大幅彩报，女人们支着米线摊，农民们挑着水果担子，小商贩们站在摊子前用本地方言大声吆喝着。

赵长天回长洲的火车是下午三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打算去买顶帽子遮住脑袋，免得在路上被人笑话。滇南出产很多好东西，难得来一趟滇南，他买了些普洱茶、鲜花饼回去送人。

老爸赵爱国血压血脂都高，非常危险，前世就是因为血压太高突发脑溢血而死，赵长天买了点活血化瘀的三七后，四处转悠着看看还有哪些值得购买的中药材。

出售中药的摊子前都比较冷清，只有一个地方围了好几个人，一个柔美的声音问道：“这个虫草怎么这么贵？”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赵长天禁不住停下脚步。

炎炎的烈日下，一把玲珑的浅蓝色丝绸小伞如鲜花般凭空盛放，伞缘半遮半掩住一张美好的脸。

花伞的主人将伞放到旁边的女孩手中，伸手拿起一株虫草仔细端详着。她长发束起，露出纤细修长的脖子，一袭蓝色布衣长裙在微风中飘动，阳光下肌肤如玉般晶莹剔透，远远望去，仿佛一朵空灵秀美的水莲花，盛开在彩云之南。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五官粗糙，皮肤黝黑，他哈哈笑道：“姑娘，冬虫夏草可是顶级的保健品，我这里的冬虫夏草是从藏地的高原上采摘的，当然比别家要贵点，这品相，这纹路，这个头，色正、体满、营养价值高，保证吃了效果特好。”

女孩犹豫起来，她这次出来旅游采风，带的钱不多，如果买了冬虫夏草就没有钱买其他东西了，可她又很想买点回去送给爷爷。

同来的人中有个梳着飞机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花衬衫、长风衣和喇叭裤的男人对江笑颜笑道：“笑颜，江爷爷对我一直很好，早就想买点好东西孝敬他了，这里的虫草质量特别好，你别和我争，这些我全买了。”

他高声道：“老板，把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不行不行，哪里能让你出钱，我买几根就好了。”江笑颜道。白志远是她的大学同学，追了她几个月，她有点心动，但觉得时间太短双方还不够了解，迟迟没有答应。如果接受了这么昂贵的礼物，以后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没关系，江爷爷身体最重要，你别跟我客气。”

“真不用，一次买这么多，吃不完都放坏了。”

旁边的苏云婷笑道：“笑颜，白公子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这种东西搁冰箱能放好几年，实在坏了，扔了就行，白公子有钱不在乎。”

摊主笑道：“姑娘，这男孩子对你多好啊，这么昂贵的东西说买就买，毫不含糊，你真有福气。我要是你，早就答应了。”

江笑颜无论如何不肯答应，最后白志远道：“你买你的，我买我的，回了北京，我再送给江爷爷，这你可管不了。”

“这样吧，就当是我向你借钱买的，回去后再还钱给你。”江笑颜妥协了。

赵长天噗呲笑出声来，他原本不打算管闲事，但考虑到跟这个女孩的特殊缘分，终于还是出手了。

三个人齐齐转头，看见一个猪头站在旁边，青红浮肿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

“是你？”江笑颜惊叫一声。

“你认识他？”白志远问道。

“怎么会，就是觉得有点面熟，原来认错了。”江笑颜神情有点慌乱，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件事。

喜欢画画的女孩都有着浪漫的情怀，她半夜兴致突发，去享受星光下的露天温泉，怀着如梦似幻的心思，却被一个臭流氓打扰，反而成为人生中最难堪的片段。

打住，不能想，一想就怒火冲天，恨不能再揍他一顿。

我们确实不熟，穿上衣服，都差点认不出来了，赵长天默默的说道。

昨日半夜光线晦暗，只模模糊糊觉得非常漂亮，白天看得清楚，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

“老板，你也太不地道了，拿假货来骗人，你这个虫草，真实价格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赵长天拿起一根虫草在手上把玩。

“哪来的小瘪三，在这胡说八道，”摊主顿时就怒了：“想破坏老子生意是吧，老子打死你。”他撸起袖子，横眉怒目的瞪着赵长天。

“冬虫夏草，其实是麦角菌科的真菌与蝙蝠蛾幼虫在特殊条件下形成的菌虫结合体，虫是幼虫，草是真菌，有提高人体免疫力的效果。虫草可分为藏草、川草、青海草等，我没说错吧，老板？”赵长天道。

“没错，我这里是正宗的藏草，价格自然高于其他地方的虫草。”老板道。

“唉。”赵长天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白志远怒道，他准备花钱打动江笑颜的欢心，差点就成功了，却被赵长天出来搅局，心里十分生气。

“真正的藏草虫体表面呈深黄到浅黄棕色，有明显的环纹；草的部分为棕黑色，腹面有8对足，虫体中部的4对足非常明显。可你这里的虫草虫体虽然也是黄色，却微微发白，尤其是中部的4对足一点也不突出，环纹也不明显，根本不是藏草，连冬虫夏草都不是，而是亚香棒虫草，是寄生于鳞翅目昆虫幼虫的子囊菌。”

赵长天摇摇头道：“老板，你的心也太黑了，弄个川草做假，卖得贵些骗点钱，好歹也算冬虫夏草，你搞个亚香棒虫草，有毒啊，老人吃了身体会出问题的。”

“啊！不会吧。”江笑颜惊呼道。

摊主的脸一下子就黑得像锅底，他抓住赵长天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臭小子，不懂就别装懂，我不知道什么亚香棒虫草，我卖的就是正宗的虫草，你给老子滚远些，别来碍事。”

赵长天推开摊主，拿起一根虫草啪的掰成两段：“你们看，正宗的虫草质脆易折断，断面中间有暗棕色“v”字型结构，而亚香棒虫草则没有，这是两者最典型的区别。”

江笑颜愤怒的把装好的盒子甩在摊上：“岂有此理，居然拿假的虫草来骗我们，还是有毒的，这么多钱呢，简直丧尽天良！我要报警！”

“对对，报警抓他。”旁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都叫嚷着要报警。

摊主的气势立刻弱下来，连身求饶道：“别别，其实我也是被骗的，从别人那买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亚香棒虫草啊。”

“你不是说这都是你在藏地挖的吗？”赵长天补了一句。

围观的人哄的笑了，摊主把钱退回来，低着头溜了。

苏云婷道：“白公子，你不是学生物的吗？平时天天吹，怎么连假虫草都认不出？”

白志远勉强笑笑不吭声，江笑颜道：“我们走吧。”

“还没感谢那个人呢。”苏云婷道。

“他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说不定也是骗子混混，我们还是早点走吧，车要开了。”江笑颜根本不想和赵长天打交道，拉着苏云婷就走。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啊？”苏云婷叫道。

“不必感谢我，请叫我……”赵长天停了一下：“李逍遥！”

第八章 听流言陪父母拜佛专治各种过敏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你在前面肆意奔跑，你在仰望天空，可却忽略了脚下小人替你挖的深坑。

“哥，你回来啦？带什么好吃的？”从滇南回到汉江已是晚上九点，赵长天把样品先放在实验室才回家。赵中哲看到他，立刻欢呼着奔上来去翻他的背包。

“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你脸怎么了？”孙秀竹问道。

“火车上吃了。这是三七，我给你和爸买的，打成粉每天吃15克，对身体好，脸是在外面不小心摔的。”赵长天把三七递给老妈，顺带踹了翻包的弟弟屁股一脚。

“外面好玩吗？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就不能安生点，安安稳稳的上班？”赵爱国从房间里出来，劈头给了他一巴掌，吼道。

“我没有玩，在做正事，以后您就会知道，请您和妈只要支持我就好。”解释毫无必要，因为父母听不懂也不能理解，只能以后用成绩来说话。也许他的语气难得这么正经，赵爱国嘴唇蠕动几下，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孙秀竹扯扯他的衣服，两人默默进了房。

“刘叔，早啊！吃饭了吗？”

“早啊，长天！”

……

早晨去制药厂上班的路上，赵长天笑咪咪的对遇见的每个人打招呼，那些人也笑着回应。如今他在肉联厂已经算正式的名人了，从前是恶名在外，但属于孩子们的恶作剧范畴，上不了台面，现在因为赵爱国的上位，加上王泽平的大笔投资，他红得发紫。很多人提起赵长天，都带着些微妙的情绪。

回来上班的第一天，他已经把温泉水样品加入到装有高温菌液体培养基（md培养基）的试管中进行培养。由于不清楚温泉水中嗜热菌的最适生长温度，因此进行了温度梯度试验，设置培养温度从60度-90度共四个培养温度。

这次总共取了40个水样，每个样品做三个平行共120个样品。幸好买的水浴锅足够多，勉强够用。

培养近两天后，四个温度下的培养基中全都出现了浑浊，表明细菌已经生长。赵长天用紫外分光光度计测了下菌液的od600，发现70度时吸光值最大，可能是嗜热菌的最适生长温度。

水样中是混合菌群，所以必须进行菌种的分离和纯化。平常固体培养基用琼脂作为凝固剂，但高于40度时琼脂会液化，因此不适合用于嗜热菌的培养。他花了老大力气，走了些关系才买到结冷胶gelrite这种耐高温的凝固剂，价格也是非常昂贵。

分离纯化菌种采用平板稀释涂布法，这种方法技术含量较低，但工作量比较大，也非常繁琐，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赵长天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进行。

由于李期在实验的时候不允许其他人在场，这种工作作风在生化制药厂形成习惯，秦奋和刘吉安自觉的不来打扰赵长天，使得他能保持较高的工作效率。

“咚咚咚。”有人敲门。

赵长平放下培养皿，打开门看到刘吉安站在门外。

“该下班啦，走，我请你吃饭，算答谢你的礼物。”

“好，去哪？”

刘吉安找了个十分偏僻的小餐馆，据说他吃遍周围十里八乡，这家的大盘鸡味道最正。

餐馆没有服务员，老板掌厨，老板娘上菜。等菜放好，赵长天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好心思，是大盘鸡正点还是老板娘正点？”

刘吉安笑嘻嘻的夹了块鸡肉笑道：“秀色可餐嘛。”

吃完饭赵长天主动去结账，刘吉安按住他道：“说好了我来。大家都是哥们，就别装啦，要是还剩点钱留着给赵叔吧。”

“这话怎么说？”赵长天觉得奇怪，自己父母都有工资，刘吉安也不是多孝顺的人，有点钱就胡乱花掉，今天怎么转性了？

两人并肩走出小餐馆，刘吉安压低声音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无缘无故消失六天，外面都传你是拿了公款出去挥霍啦，他们说你贪污公款。”

“放屁！”赵长天骂道。

“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拉到一笔投资就起了贼心，收了别人的贿赂，买了很多没用的设备和试剂，还偷偷从帐上支了好多钱出去玩，厂里说要找人查你的帐呢。这几天，赵叔和孙姨为这事已经急得快发疯了，又联系不上你，听说孙姨天天哭，生怕你被警察抓走坐牢。”

“你听谁说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的，鬼知道谁先起头。”

“草泥马！”

“千万别生气，别冲动啊，再出事你家可赔不起了，据说为了平息这件事，你家赔了200块补账呢。”

滔天怒火从心底呼啸而生，赵长天反而冷静下来。这些年他恶名在外，也难怪别人会这样想他。

“我没有做这些事，清者自清，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当然当然，我顶你啊。”

下午赵长天继续涂平板，却有点心不在焉。昨天晚上回来，家里气氛是有点诡异。老妈眼睛仿佛红肿，明显是哭过多次，赵爱国看到他，不打不骂不吼，也不问他这几天去哪了，只阴沉着脸。迹象不对头，通常赵爱国几巴掌打得他鬼哭狼嚎，就表明事情不大，现在这个样子，果然发生了大事。

然而接下来几天，赵长天不问，赵爱国夫妻也一直没有提起赔钱的事情，厂里的风言风语似乎也停止了。直到周六晚上，孙秀竹给他盛好饭问道：“天天，明天周日放假，你陪我去安隐寺拜拜佛吧。”

赵长天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妈，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上次你被猪踢了脑袋，我曾经在佛前许愿，希望菩萨保佑你平安，如今你好了这么久，也该去还愿了。”

上辈子赵长天被科学洗脑几十年，从来不信鬼神，属于绝对的无神论者，重生后，他觉得，世界上存在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难以用科学来解释，也许真有神佛的存在吧，有神，有轮回，有宿命。

也许正因为神佛的存在，这个世界才充满希望，否则，大部分人的一生，颠沛流离，充满挫折、无奈和痛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可怕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细雨绵绵，赵长天陪着父母来到汉江北郊的安隐寺。安隐寺是个小庙，三面临水，琼湖从它右面滔滔流过，庙里方丈加和尚总共只有五人。小时候，他经常和唐建设等好友去安隐寺玩耍，还偷过和尚种的西瓜。

孙秀竹很虔诚，从进门开始，每个菩萨都要跪拜三次，再把准备好的零钱塞入功德箱。钱不多，分分角角的，但代表她的心意。赵爱国平日最反感求神拜佛，总说她浪费钱，这些钱用来买肉吃多好，两人经常为这起口角。

今天，赵爱国跟着孙秀竹一起拜佛。跪下去，双手平放，掌心向上，额头重重磕在手心，然后站起来，再拜，三拜……还逼着赵长天兄弟一起拜。

四人一路拜到大雄宝殿，赵长天速度极快的磕了三个头，就起身在大殿中晃悠。孙秀竹跪在殿中的蒲团上，迟迟不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靠，难道他们开始怀疑我是重生的？赵长天忽然冒出这个想法，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偷偷溜到侧面，想听听父母到底在求什么。

“求菩萨保佑天天，不求大富大贵，但愿他能做个好人，一生平安顺遂……”

“求菩萨保佑天天，让他从今不要再违法犯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菩萨的惩罚，但求天天千万不要出事……”

“求菩萨保佑天天，我愿意为他承担所有风险、指责，只求他洗心革面，真的在做正经事……”

男人女人虔诚的向满天神佛祈祷，他们不过是俗世中的蝼蚁，渺小卑微平凡，却愿意为了儿女倾尽全力，付出能够付出的一切，乃至生命。只要活着，永不停止。

今天的风有点大，赵长天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自重生以来，他一直在自己的道路上奔跑，却没想过这样肆无忌惮的背后是父母默默的忍耐和支持。

200块是家里所有的存款，是肉联厂补发工资后攒下的。赵爱国夫妻从来都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却为他倾尽所有，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连提都没提一句。

回家吃完午饭，等父母睡着，赵长天拎着一包普洱茶到了传达室，给王泽平打了个电话。整个晚上，他一直没有睡觉，熬夜写了几份材料，用来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

肉联厂不大，大部分人上班之外无事可干，喜欢像苍蝇一样盯着别人，别人的伤口是滋养他们生存最好的养料。这段时间赵长天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直到赵爱国用自己的钱补平帐上缺口后流言才逐渐消失。

然而本来已经平息的事情在周一有了更劲爆的发展，擎天药业听说了这件事，通知肉联厂及下属的生化制药厂，要在后天带人前来查账，核对所有支出。

李期非常震惊，毕竟是他手下的人，真出了茬子他脸上也不光彩，赵长天却表示会全力配合。

李期道：“我帮你找个理由往后再拖几天吧，留点时间你整理下思路。”

“不必，”赵长天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好了。”

“还是再推推吧。”

“真不必。”赵长天一脸诚恳。

李期犹豫再三，终于说道：“你的脸？”他也不是多关心赵长天，只是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去应付擎天药业的人，似乎会强烈加深对方认为这是个坏人的印象吧。

赵长天摸摸自己的脸：“在路上不小心摘了朵鲜花，太刺激，有点过敏，拜过佛后好多了。”他叹了口气：“李厂长不必担心，像我这样脆弱的美男子，没有人会忍心伤害的。”

李期：“……”他决定以后除了公事，少跟赵长天废话。

第九章 图书馆偶遇怪老头背主席语录

机遇之神以无与伦比的技巧向我们表明，与它的恩惠和仁慈相比，任何才华能力都是罔效无用的，所以，才华和天赋只是运气的副产物。

事情似乎愈演愈烈，乱七八糟的谣言在肉联厂上空飘荡，就连猪圈里圈养的小白猪，吃的猪食都比从前要少。送到肉联厂的肥猪一般马上就会被屠宰，只有少数幸运的小猪会被留下来，作为领导们的特供，边养边杀，随时提供。

这小白猪有灵性，很多人这么说。

赵爱国不淡定了，他气得跳脚，嘴里放声大骂：“他妈的，全是混蛋！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家底都掏空了，那群王八龟儿子答应得好好的，这事就这么过了，现在又来查账，我草他大爷，老子跟他们拼了……”

杨厂长听得脑门一抽一抽的，苦笑道：“老赵，这事真不能怪我，谁知道擎天药业怎么知道消息的，你放心，亏空的钱已经补上，其他只要没查出大问题，我都会替长天兜着，毕竟是咱厂里的人，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要让我知道谁打小报告，老子把他大卸八块扔到冷库里变成冻肉！再用绞肉机绞成碎渣，扔到茅坑里喂蛆虫！”

这怨念太狠了，赵长天打了个冷战，赶紧拖着赵爱国回家。一路上，赵爱国犹自喋喋不休的骂着，赵长天无奈的说道：“爸，别骂了，是我跟王总说的。”

“啥？你这个龟儿子说啥？”

“爸，我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做正事。我没贪污公款，也没有拿别人的贿赂乱买仪器和试剂，花的每一分钱我都有理由，都有帐可查。我不能担了这个名声，还让咱家白白出了200块钱。”赵长天一字一句道；“是我让王总派人来查账，因为我要堂堂正正证实自己的清白，要追回那200块钱，要让整个肉联厂向我正式道歉！”

赵长天霸气侧漏，赵家三口的嘴巴全都张的可以吞下个鸭蛋。

孩子真的大了，又是犟脾气，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罢了，大不了拼上这条老命，出事了自己兜着，也绝不会让儿子被带走！赵爱国暗暗下了决心。四十年来一直活在社会底层的男人，习惯了凡事往坏处想，根本不敢想象赵长天也许会成功的可能。

赵长天并没有把周三的查账放在心上，风雨不动的继续工作。经过几次菌落转接活化，平板上的嗜热菌已经全部挑出并保存，接下来要进行菌种鉴定。前世，生物行业已经发展到鼎盛时期，各种新仪器方法层出不穷，对菌种鉴定可直接采用分子生物学方法进行16srdna测定即可，简单又快速，但现在却只能选择复杂的生理生化反应进行鉴定。

除了用显微镜观看细菌的形态外，还需要进行温度、最适ph、可利用糖类和氨基酸等至少二十种生化反应的测试。他实在太怀念后世高度商品化的年代了，细菌的生化反应鉴定可以购买成套的试剂盒，不然，光是配制各种鉴定的试剂就需要花好几天的时间。

周二下班，赵长天直接去了汉江图书馆，他前世没有研究过嗜热菌，不知道除了普通的反应外，对嗜热菌的鉴定是否需要独特的生化反应，因此要去翻书确定下。

“小伙子，在看什么书啊？”赵长天捧着书正看得入神，一个六十出头、身穿中山装的老头笑眯眯的走过来问道。

“《伯杰氏手册》，鉴定细菌用的。”赵长天把书朝老头亮了一下。

“哎呀，是英语写的啊，你能看懂全英文？”老头坐下来，惊讶的问道。

“还行。”被人打断看书，赵长天微微有点不高兴，碍着对方的年纪又不好让他走开。

“听说你经常来这里看书，真是非常勤奋，值得表扬啊。你是学生物的？”老头问道。

“嗯，之前在学校学过几年，都是些皮毛罢了。”赵长天道。

“虽然都说生化制药很有前途，但学这个的人目前不太多，整天都要跟动物脏器打交道，又累又肮脏，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啊？”

赵长天笑笑道：“生化制药不是很有前途，而是非常非常有前途。可以这么说，未来二十年，电子技术、生物技术和新材料将成为华夏的三大支柱产业，生物制药也将成为现代医药行业的支柱之一。这是一门朝阳行业，当然要好好学习。”

当然，他还有话没说出来，就是这个所谓朝阳行业的说法，在未来忽悠了无数单纯的孩子，让他们充满热情的进入大学，毕业后却成为坑里的冤魂，怨念冲天三千尺。

“说的好，说的好啊，你年纪这么轻，外语这么好，又有见识，家里是干什么的？”老头自来熟的聊天。

天快黑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老头又没完没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赵长天起身去借书台办理其他两本外文的借书手续。

这时还没有电脑和智能借书系统，要借书，就要在厚厚一本的目录上找到书的分类号，在索书条上写好索书号、书名、姓名，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拿上索书条走到前后栋中间的天井，把索书条放在挂着的木盒子里，仰头朝上面喊一声“三楼的”，然后拉动另一头的木盒子，把索书条缓缓升上去。三楼外文借阅室的老师拿着索书条进去找书，这本书又随着木盒子缓缓降下。至此，找书的工作才算完成。

老头压根没觉察出赵长天的嫌弃，跟在他后面到了借书台继续唠叨。

“另外两本也都是外文的专业书，汉江这个地方，可找不出多少你这样的人才啊，你是大学生吧？”

“不对，哪有这么年轻的大学生。穿着工装，似乎是哪个厂的职工，是不是有国外的亲戚啊，哪个国家？”

赵长天听出一丝不对劲，距离那个大革命的时代才过去七八年，虽然华夏已经开始搞改革开放，不再仇视老外，但仍然保持着万分警惕。这老头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威严和气势证明他不是普通人，至少是个有级别的官。

不会把我当间谍了吧，擦！

赵长天立刻转身笑道：“我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绝对没有国外的亲戚。看外文书，是因为主席教导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中国人民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能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为了主席的嘱托，我才痛下决心，努力学习英语，为了掌握国外的先进技术，从而应用到我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中来！”

！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他怎么忽然反应这么古怪？老头莫名其妙。

赵长天接着说道：“虽然我自学的时间不长，书也看不太明白，但我深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人活着总需要一点精神，所以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老头：“……”

主席语录背这么熟悉，其实这特么是个神经病吧，亏我还以为找到个人才，巴巴的从长洲赶过来，在这守了好几天……

第十章 查账查出吓死人的大项目（一）

（看到大家的留言，非常激动。谢谢一梦幻术，他劝我把老书停了，在这里我想说，是的，为了大家的支持，我已经全力写这本书了。关于老书，前几天已经接到起点签约的站短，但是被我拒了……偷偷爽一把，从来只有他拒人，今日轮到我拒他，哈哈哈！老书虽然还在更新，是因为还有存稿的缘故，等到存稿更完，就会暂时停止更新。为了支持我的朋友，努力吧！）

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你们的上方。你欢呼雀跃，可知他的强光紧接你们的黑暗。

擎天药业在早上九点准时到达，王泽平带着采购部、销售部、财务部等十几个下属，开着一列车队浩浩荡荡的前来，气势端的十足。

杨厂长、李期和几个主任在大门口等待，等车门打开，居然看到汉江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卫浩然及其秘书罗震中。他们不知道卫副市长是王泽平请来撑场面的，还以为事情竟然传到了市里，吓得脸都白了，暗暗叫苦，赵长天这次真完了，厂里也兜不住啊。

一群人簇拥着卫副市长和王泽平进了生化制药厂，整个查账花了一上午时间，财务处的高总监非常负责，账目核对到小数点后两位。趁此机会，杨厂长陪同卫副市长参观了肉联厂，并汇报了肉联厂转亏为盈的种种措施以及生化制药厂将来的发展前景，得到卫副市长的深度好评。

为了节约开支，午饭在肉联厂食堂进行。饭后，卫副市长道：“下午我还有个会，中午就不休息了，现在查账已经有了结果，大家一起开个会，把这事下个定论，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让蛀虫钻社会主义的空子。”

应王泽平的提议，除了厂里的领导层以及擎天药业的人外，肉联厂的职工都可以自由旁听，许多好事者纷纷放下手中活计，争先恐后的前来凑热闹，整层楼挤得水泄不通。

会议开始，王泽平首先发言：“卫副市长，杨厂长及肉联厂各位领导，1985年5月，擎天药业向肉联厂下属的生化制药厂投资30万，双方合作进行高效价肝素钠项目开发，前期资金20万已经到位。上个周末，我们收到举报，说生化制药厂在资金使用方面存在贪污和受贿情况，因此我方特地前来进行账目核对。现在请高总监汇报核对结果。”

略微有点发胖的高总监站起来：“经过我们一上午的仔细核对，我方认为，生化制药厂不存在资金无故挪用情况，所有账目全部能够核上，请大家看我手头的这份材料。但是……”

本来吁了一口气的赵爱国立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方有一些小疑问，希望生化制药厂能够如实回答。”高总监道：“第一，账目上有一笔200元的支出，相关的发票显示这笔钱是赵长天同志来回滇南省腾冲市的费用，可是为何却被人为填补？赵长天同志去腾冲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存在先挪用公款消费再填补的行为？”

“第二，我方研发部的同志认为，肝素钠开发和扩大生产需要多种仪器设备的更新以及试剂的采购，但与赵长天同志采购的仪器毫无关系，请问赵长天同志为何购买与项目开发无关的仪器和试剂？是否因为接受了对方的贿赂？”

大夏天开着空调，赵爱国的冷汗一滴滴掉下来，办公室外听墙角的吃瓜群众们更是兴奋得瞪大眼，支起耳朵，生怕错过精彩的细节。

“小赵，你来解释。”王泽平道。

赵长天镇定自若的站起来：“首先，多谢高总监对账目的肯定。关于高总监提出的两个问题，我想请各位先看一下生化制药厂与擎天药业签订的合同。”

合同在卫副市长、杨厂长等手里过了一遍，大家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不由有点疑惑。

“合同解释条款第十条写道，关于本次合作开发的项目，主要以肝素钠为主，若甲方有其他开发意向，可根据项目前景双方协商后进行”。赵长天指着这句话说道：“之前，我和王总沟通过，王总也说过若是我手中有更好的项目，一定大力支持。是吧，王总？”

“没错，这话我是说过，但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王泽平问道。

“当然有。因为我购买与肝素钠项目无关的仪器试剂就是为了开发一个更好、更重要、更有利润的大项目！这个项目不仅有广阔的市场前景，还与我国的国计民生息息相关！”

会议室立刻响起了嗡嗡嗡的讨论声，陈其昌低声问李期：“李厂长，你又想出什么新项目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李期摇摇头表示否认，他一门心思扑在肝素钠的研发上，哪有兴趣管其他项目。

“什么项目？”卫副市长问道，他本来是来打酱油，现在却被赵长天勾起了兴趣。

赵长天从包里拿出了四份手写文件，分别发到卫副市长、王泽平、杨厂长和李期的手中。

“关于开发重组乙肝疫苗的可行性报告？”卫副市长把文件的标题念了一遍。

乙肝是华夏人最熟悉的一种传染性肝病，简直可以说是国人的切肤之痛。1970-1992年，那个为了赚钱疯狂的年代，为了钱为了利益以及缺乏认识和防治不当等，无数人有偿卖血、共用和重复使用不洁针头、母婴垂直传播和性传播等，导致中国乙肝大爆发，肝炎和携带者人数占到总人数10%，华夏成为乙肝第一大国。这个帽子戴在头上几十年。

1992年，华夏开始实施新生儿乙肝疫苗自费接种政策，2005年，新生儿乙肝疫苗完全免费，足足经过长达几十年的努力，才将病毒性肝炎的发病率由15%降到1%。这其中多少艰辛苦楚，多少人因为这个疾病受尽折磨，乃至失去生命。

回顾几十年华夏医疗的发展，都是在和乙肝的不断斗争中进行的，在70年到90年之间的这几代人，也与乙肝紧紧的绑在了一起，生活、成长、就业。从未有这样一种疾病，能如此深刻的影响华夏整整几代人，而且也依然还在继续影响。

卫副市长很清楚，研制乙肝疫苗是如今华夏医学系统的紧急任务之一。

可是，受限于科技发展水平和条件，华夏乙肝疫苗的开发之路并不顺畅。没有无菌室、没有乙肝病毒的培养条件，只能直接用乙肝携带者的血清进行试验。1975年7月1号，陶敏敏等才研制出华夏第一代血源性乙肝疫苗，命名为“7571疫苗”，由于当时不具备动物实验的条件，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往自己体内注射乙肝疫苗，由此来确定疫苗的安全性。这种血源性乙肝疫苗在华夏使用了25年。

赵长天简单的将华夏乙肝的现状以及疫苗开发现状介绍了一遍，说道：“血源性疫苗是从病毒携带者血液中提取抗原，经过灭活、纯化等步骤，再输入到人体内激发抗体产生，从而产生免疫保护的作用。

然而，这种疫苗存在很大的风险。如果在研制过程中，没有将病毒彻底杀死，注射疫苗的人就有可能被感染而爆发肝炎，此外，这种疫苗来源有限，价格高昂，非常难以在农村普及，而农村是乙肝的重灾区。因此，我的老师林振华林老才提出研制重组乙肝疫苗。”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陈其昌默默用袖子擦了下眼泪。他是乙肝病毒的受害者之一，他的岳父、妻子和孩子全都是病毒携带者，他是副厂长，工资不低，但这些年为了替妻子治病，几乎耗尽钱财。其他的人也基本都认识几个得过肝炎的朋友，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莫名的酸楚。

第十一章 查账查出吓死人的大项目（二）

“什么是重组乙肝疫苗？”卫副市长很快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转过来问道。这个名词对于他，对于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李期，甚至对于当前的世界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重组乙肝疫苗就是将乙肝病毒抗原的基因转移到酿酒酵母中进行表达，从而得到酵母表达的重组乙肝抗原，这个重组抗原来源简单、价格便宜且绝对安全，因此非常适合开发。”赵长天解释道：“当然，这里面有一些技术难点，比如如何合成乙肝抗原的基因以及将基因导入酵母细胞内。目前，国外主要采用寡核苷酸合成基因的形式，程序复杂且非常耗时耗力，产量又低，林老对此开发了自己的独特合成方法。”

面对大家赤裸裸求知若渴的眼神，赵长天卖了个关子：“请原谅，现在我不能把这个技术说出来，因为它还在开发之中，不知效果如何，因此必须保密。”

1986年，魔克公司（国外的生物公司）转基因酵母乙肝二代疫苗获得fda的批准上市，采用的基因也是人工合成的，直到1997年，华夏才批准重组乙肝疫苗正式生产。赵长天当然不会干这种费劲的事，后世pcr仪发明后，合成基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在乙肝疫苗开发前，必须先研制出pcr仪，这就是他购买那些贵的要死的仪器的原因。

问题是如果他直接说要研制pcr仪，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口水都说干，估计这些人也都当他是疯子，毕竟基因啥的离他们太遥远了。可乙肝就不一样了，他们几乎是感同身受，如果真有一线曙光，能解决这个问题，买点仪器试剂也不是不能接受，何况花的又不是他们自己的钱。

乙肝疫苗一共要接种三次才会产生抗体，而且5年后抗体滴度下降需要重新补接，全国十几亿人口……王泽平很快就想通了这个巨大的、简直可以用聚宝盆来形容的商机。此时此刻，他看赵长天的眼光仿若怀春少女那般炙热，让赵长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啪啪啪，卫副市长鼓起了掌。他答应王泽平的邀请到肉联厂来看戏撑场面，不过是无聊想见见王泽平口中这个非常有能力的青年，现在见到了，而赵长天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那些漂亮整齐的字体、准备完善的材料、镇定的气场、不卑不亢的态度、良好的口才、对国内外科学技术的深刻认知，再加上一颗仁心，当然，青年俊秀的外表也加分不少。

他暗暗对王泽平比了下大拇指。这个人，他看上了。

“王总，李厂长，很抱歉，之前没有跟你们讲清楚，因为我其实也不敢完全保证能研制成功，怕话说得太满，你们期望太高，一旦失败……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收受任何厂家的贿赂，购买无用的仪器！”赵长天开始故意示弱，他之前表现太强势容易惹人反感，现在大家理解了他的行为，因此有必要卖惨获得同情。

所有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都跟着卫副市长开始鼓掌。

掌声停下来后，王泽平道：“我相信你，不管这个项目是否成功，我都支持你，反正仪器买了都不会浪费。”他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卫副市长，杨厂长，在座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我非常看好赵长天同志提出的开发重组乙肝疫苗的项目，为了造福华夏人民，我代表擎天药业宣布-另外追加投资三十万专门用于此项目的开发！此外，我提议由赵长天同志为负责人，成立研发小组，事关机密，任何人无故不得干扰、询问和阻止他的研究！”

额外的福利让赵长天又惊又喜，老王不愧是上辈子的好基友！

卫浩然成为副市长不过两年时间，正愁如何提高政绩，如今这么好的项目送上门来，焉能放过？如果重组乙肝疫苗研制成功，将是他仕途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他可以靠此青云直上；如果失败也没关系，反正钱是擎天药业出，他的名声打出去了，更何况，有林振华的思路保驾护航，估计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风度翩翩的卫副市长站起来笑道：“王总果然有眼光啊！居然抢在我的前面宣布这个决定。小赵，你这个项目不仅仅关系到擎天药业，更关系到天下民生，是个好项目啊！回去后我会向市里汇报，希望市里能够立项，由你牵头成立攻关小组，政企合作，一起为摘掉华夏乙肝大国这个帽子而努力！为华夏增光！”

岂有此理，居然跟我抢！王泽平闷哼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开口，回去后我要好好跟老卫叨叨这件事。

市长和老总下了结论，再没有人敢问什么，至于赵长天为什么去腾冲，废话，肯定是为了这个项目呗，居然还冤枉他私吞公款，让赵爱国补了200块，这钱当然得退。

赵长天提出要求，肉联厂和生化制药厂必须公开为他正名，免得不知实情的人继续造谣生事，此外，要追查流言产生的源头。杨厂长犹豫一下就痛快答应了，这些都是小事，现在赵长天是红人，不好得罪，而且，这个孩子似乎前途不可限量。当天下午，那封公开信就贴在了肉联厂的公告栏里。

“看到没？上面盖着大红章子，那是写我兄弟的，赵长天！牛掰吧，整个厂的人都要跟他道歉。”唐建设得意洋洋的向过路群众们炫耀着。

“那上面写的啥？给我念念呗，我不认字。”一个老工人问道。

唐建设得意洋洋的把公开信念了一遍，老工人问道：“乙肝疫苗我知道，可啥叫重组乙肝疫苗？”

“呃……”唐建设用眼神询问另外两个基友于文武和高伟民，另外两个一脸茫然的瞪着他，三人大眼瞪小眼。

“我知道了，”唐建设一拍脑袋叫道：“把乙肝疫苗重新用开水煮一遍，所以叫重煮乙肝疫苗，煮过消过毒了就安全了呀，赵哥真厉害，这都能想出来。”

“没错，建设你真有水平。”于文武和高伟民觉得正确极了，就是这个理。

人民群众果然有智慧，两世为人，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赵长天的世界观都崩塌了，他默默的转过身，毅然远离不学无术三人组。

第十二章 抓外贼震慑全场成为库头

人生之所以伟大，正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人生之所以可爱，正在于他是一个跨越的过程而非结果。凡所有只重视结果的人，都是无趣的人生；凡为了结果而不择手段的人，都是悲哀的人生；凡不知为何而活而苟活的，都是糊涂的人生。

赵长天从小在肉联厂长大，偷鸡摸狗、砸窗户、聚众斗殴、戏弄小女孩等事情做过不少，因此成为肉联厂远近闻名的混混，但严格说起来，却并没有做过大凶大恶之事。肉联厂的人提起他，不过是笑着骂两句这臭小子，见了他拍两个巴掌，谁也不会真的去生他的气。

这次事件发生的莫名其妙，而事件的源头来自看门老头田海。

李期对赵长天不满，在田海面前抱怨了几句，为讨领导欢心的老头就在闲聊中有意无意的散播赵长天的谣言，无心的人听过笑笑就算了，有心的人比如王场长之流就记在心里，回去继续扩大谣言范围，最终形成一股罡风，偏偏那时赵长天去了腾冲，找不到当事人，流言差点将赵爱国夫妻逼到崩溃的地步。

赵长天倒霉对田海又有什么好处呢？李期也不会因此长他的工资升他的职，然而田海却去做了，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奴性，小人物的悲哀，用这种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他们的人生就是依靠这种琐碎的事情而活。

其他人谁也无意真心陷害赵长天，事情莫名其妙发展到那种程度，大部分人在会议室里坐着都是满满的尴尬，旁听的人虽然兴奋，也不希望赵长天真的被抓走，当然最后大家还是觉得非常满足，因为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戏，而结局是圆满的。

老赵家那小子被猪踢过以后就开窍啦……新的流言开始形成，在小范围内传得轰轰烈烈。

半夜，赵长天起来上厕所，看到赵爱国正准备出门。

“爸，你去哪？”

“去冷库值班，你睡你的，别管我。”

“你是办公室主任，什么时候需要晚上值班？”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偷肉的人越来越多，怎么想办法都无法阻止，严重影响厂里的效益。杨厂长排了个值班表，领导们轮流值班看着，唉，已经轮了一圈了，效果也不大。”

是有这么回事，赵长天想起来了。前世肉联厂倒闭的原因之一就是偷盗猖獗，随着厂里效益越来越差，偷肉的人越来越多，从领导到职工，能赚一点是一点。没想到效益好了，还是有人偷。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偷肉的那群人非常狡猾，里应外合，赵爱国根本不是对手。“我和你一起去。”赵长天穿好衣服，拿起手电筒和赵爱国一起出了门。

冷库外已经站了两个人，唐建设和他父亲，后勤部主任唐为民，双方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去守各自的点了。

守了一个时辰毫无动静，赵爱国坐在冷库面前的凳子上开始打瞌睡。晚上风大，吹得树叶窸窸窣窣作响，伴随着几声凄惨的鸟叫。

赵长天猛的站起来，悄悄走到猪圈旁的运猪通道后面藏起来。这个通道的高度刚好和货车尾部相接，高和宽都是1米左右，通道地面粗糙，入口有个地磅秤，上面放了一个铁筐，专门用来称猪的重量，称好的猪随后被赶入到猪圈中待宰。

通道的出口与屠宰车间相连，夜深人静，两张猪脸忽然出现在通道口，人身猪脸的怪物俯下身子，弯着腰，悄无声息的慢慢走过运猪通道。没多久，两个怪物重新返回，手中多出两个大的编织袋，他们走到西墙边，用力往外一扔，将编织袋扔出围墙。

还是前世的老套路嘛，一点新意没有。眼看两个怪物又潜进了运猪通道，赵长天心里盘算了一下人手，快步走出把赵爱国摇醒。

赵爱国呼噜打得正响，不满的嘟囔道：“干嘛……干嘛？”

“爸，我发现偷猪肉的人了。”

“在哪？”赵爱国立刻跳起来。

“嘘，里面有两个，我估计外面还有接应的，就凭我们人手不够。爸，你去保卫室喊几个保安过来堵这边，我去找唐叔和建设堵外面，咱们分头出击。千万别出声，不要惊动他们。”赵长天细细叮嘱一番。

唐建设和他父亲守在冷库的另一边，看到赵长天，唐为民问道：“长天，你怎么来了，老赵那边情况如何？”

“唐叔，你们跟我来。”赵长天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尖锐的哨子声划破长空，肉联厂的职工几乎都被惊醒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揉着朦胧的睡眼，迷茫走出筒子楼，相互询问着。

西墙外，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和赵长天三人对峙，每个男人的手上都拎着两个编织袋，因为逃跑被拦住，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

“妈的，别拦着老子，否则弄死你们！”中间一个穿着梦特娇黑色t恤和太子裤的粗壮男人恶狠狠的说道。他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扔，从裤兜里掏出把黄色的弹簧刀。

啪！刺眼的白光从刀尖上一晃而过，唐为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长天！”唐为民怕了，如果只是堵自己厂里的人当然没关系，可现在杠上外面的小混混就麻烦了，这些小混混无法无天，弄出人命都有可能。

赵长天微笑起来，这人他认识，汉江有名的小混混韩国强，因为偷盗斗殴多次被抓入局子里，关几天又放出来，再关再放，反复循环，汉江市的民警们都拿他头痛的很。

可是他不怕，“来！冲这扎。”赵长天指着自己胸口：“不扎你不是男人！”

“吓唬我是吧，谁怕谁！”韩国强举着刀子冲过去。

赵长天不躲不让，趁韩国强冲到面前的瞬间右腿一扫，韩国强砰的摔倒在地，他趁机扭住韩国强的手用劲一扭，咔擦，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在场的其他男人脸色瞬间发白。赵长天捡起弹簧刀道：“还有谁要上？”

“并肩子上啊。”一个男人喊了一句。

男人们扑过来，赵长天身子一闪，一脚踢飞一个，又踹翻一个，剩下一个被他抓住衣领拖到面前，然后拿起弹簧刀，手指弹了下刀尖，直直扎入到男人的手臂中。

“啊！”沙哑的惨叫声伴随着四溅的鲜血。

八十年代古惑仔电影的流行，让内地的小混混开始有了成群结队混战的勇气，然而电影和现实终究不同。这些混混们平时也不过打打架、偷偷东西、吓唬吓唬人民群众，而赵长天前世带领肉联厂的子弟们在汉江称王称霸足足十年，直到改邪归正。

他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因而更加无畏。

唐建设看赵长天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剩下两个没有受伤的男人顾不得同伴，准备开溜，却被赶过来的保安堵住了。

这个晚上大获全胜，抓住了两个内贼，四个外偷，缴获几十斤的猪尾巴、猪肘子和猪蹄，在赵长天的拷问下，韩国强吐出了和他们里应外合的其他肉联厂人的名单，加起来足足十人。

事情的后续处理有些麻烦，因为牵涉到副厂长陈其昌的儿子陈怀仁，还有几个人，都或多或少跟省食品总公司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这事难办啊。”杨厂长唉声叹气，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难办，直接开除。”赵长天道。

“长天啊，你也知道厂里的情况，这十个人中，有四个不能动，其他六个都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开除了，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啊？”刘安不同意。

“如果不开除，只是口头警告，他们会一犯再犯，越来越肆无忌惮，再强大的堤坝也挡不住蚂蚁天长日久的吞噬。”赵长天道：“您只管开除那四个，其他六个我来想办法。”

次日，肉联厂发布两条告示，升赵长天为生化制药厂副厂长，同时开除涉嫌偷盗的十名职工。

肉联厂立刻炸开了锅，陈其昌怒气汹汹的质问：“杨厂长，你这是要逼死我们陈家吧，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怀仁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现在你开除他，少了他这份工资，他妈的病怎么办？索性你把我也开了吧，让我们全家都去讨饭，让他妈横死街头！”

跟在陈其昌身后的其他几家也大呼小叫，有女人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的抹眼泪，闹得厂长办公室比猪圈还热闹。

杨厂长叹息道：“老陈，我这也是逼得没办法，厂里有厂里的规定啊，大家都别闹了，我给你们指个更好的去处吧。”

向来冷清的赵家忽然变得热闹起来，被开除的六家人轮番上门轰炸赵爱国夫妇，拎着各种礼品，鱼、肉、罐头等，赵爱国悄悄问道：“长天，真的要收吗？这么多人你管得过来？”

“当然，您只管答应，不过别太爽快，要他们求了三番五次后才能松口。”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在乎。

其实，六个人也不够啊，赵长天想，他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做试验，单凭自己，要做到猴年马月。

在大家强烈的恳求和保证下，赵长天勉勉强强的收下了六个人，但强调，工资包括两部分，底薪加试验提成，如果偷懒或违规，立刻辞退。

“赵哥，你把我也收了吧。”唐建设道：“我实在受够屠宰车间的气味了，让我去你那，打杂都行，只要给我开最低的工资。”

说这话的时候，唐建设正拿着一副画看来看去。

“这是……”

画展开，赵长天的大头照跃然纸上，他穿着的确良衬衫、眼睛鼓起，一手叉腰一手摸头，摆出自以为潇洒的姿势。

“这是去年你在照相馆拍的照片啊，我把它翻出来放大了。贴哪合适呢？”唐建设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

“虽然这次抓了不少人，但保不定还有人再去偷猪肉。赵哥你这次可威风了，全汉江都听说了你的大名，所以我们决定把你的照片放大，贴在门上吓唬社会上的混混，赵哥，你觉得贴猪圈好还是冷库好？”

赵长天默然半晌，在猪头和库头之间果断选了后者。

第十三章 收小弟试验失败最后雌雄同体

成功是人生唯一的乐趣，任何事只要拥有无限热情，终将成功。一个跑步的人如何获得成功？摔倒了再爬起来。

为何赵长天会如此熟悉偷猪肉的套路呢？因为前世他也是内贼之一。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抓贼的人。

六个人，都是半大小伙，年纪皆在17岁到22岁之间，眉目之间散发出青春的勃勃生机。赵长天从小和他们玩到大，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其中有几个是他的人，如孙建军、何明亮和马长征，有几个却是对头，比如陈怀仁。

陈怀仁身高一米八，国字脸，眉毛浓黑，鼻梁高挺，长相十分英武，类似狄龙翻版。作为副厂长的儿子，他在肉联厂职工子弟中属于上层阶级，有一群鞍前马后的小弟，而赵长天来自草根平民，依靠拳头打出的天下，两人各有各的拥护者，属于绝对对立的两大阵营。陈怀仁看不上赵长天，却拿他没办法，双方几乎见面就掐，一直掐了十来年没有消停。

这次偷猪肉被赵长天抓住导致开除公职，陈怀仁恨得咬牙切齿，正寻思着找机会揍赵长天一顿，没想到却被父母揪着耳朵送到了生化制药厂，他几乎可以预见赵长天狰狞的笑容和磨好的霍霍锋刃。

自王泽平追加三十万的投资后，生化制药厂分成两个研发小组，分别由李期和赵长天负责，其中李期负责肝素钠，赵长天负责重组乙肝疫苗开发。生化制药厂原有人员秦奋和刘吉安自动归入到李期那组，赵长天白白挂了个组长的虚名，手下一个兵都没有。

好不容易逮住六个人，当然要好好调教，这可是他将来的班底。

“大家都坐吧，都是兄弟，这么拘束干嘛？”赵长天笑道，他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临时朝李期借了个办公室用。李期现在对他基本属于放任自流状态，不闻不问不管，人家有钱有项目，想管也管不了。

“赵哥说的对，都是兄弟，哈哈哈。”瘦得跟麻杆似的孙伟军首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放松，办公室里调笑声多了起来。

“赵哥，你这下子可是发了，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羡慕得口水都流下来的小胖子何明亮啧啧说道。

“切，骗点钱就抖威风，有什么好得意的，迟早被人戳穿，看你怎么办？”斗争十几年，陈怀仁对赵长天太了解了，这家伙就是绣花枕头，装什么装。

“都是兄弟，在我这里没必要拘束，想说什么随便说，但是，”赵长天语气严厉起来：“想做什么却要先问过我，要严格遵守项目组的规定。来，这本手册大家拿去看看，务必把它背熟，后天上午我会抽查，若是背不出来，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这本厚厚的《赵长天实验室管理手册》是他花了好几天写的，足足四十页，共分十二章，包括人员的职责和管理、实验室安全操作规范、质量监督、仪器试剂的使用、上下班时间、请假条件、奖惩制度、环境管理以及人员的行为准则等，写得他头昏眼花，手都快抽筋成鸡爪了。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狠！六个人同时抽了口冷气。陈怀仁嘴一张，刚打算说话，赵长天立刻道：“你们到生化制药厂来，待遇和肉联厂完全不同，我这里没有大锅饭，人员收入由工资、奖金和年底分红组成，和你们的表现息息相关，做得好，收入就高，偷懒犯浑耍小聪明的，则会扣工资。”

“要是工资扣光了呢？”孙伟军提出疑问。

“当月扣光，就从下月扣，下下月……扣到你们受不了，自动离职为止。”

“赵长天，你真威风啊，老子现在就不干了！”陈怀仁把管理手册往地上一摔：“走！”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有人尝试着迈出脚步。

“可以走，我不留你们，不过，昨天已经签了合同，要走，就要按照合同的规矩来。合同第十二条第五款写到，自动离职者，需赔偿三月工资。”赵长天微笑道：“钱拿来，慢走不送！”

用现代的商业条款对付八十年代只有小学文凭的人，似乎有点厚黑啊，不过，这样才能震慑这帮油条子，迅速展开各项工作。

“陈哥，怎么办？”陈怀仁的小弟张启迪问道。

实在太无耻了！陈怀仁气得嘴唇发抖，那么厚的合同，谁会仔细一页一页看，看也看不明白，都是厂里的人，难道还会有啥陷阱？现在他明白了，真有陷阱，可他却傻乎乎跳进去出不来了！

“放心，任何人我都一视同仁，不会区别对待，只要好好工作，你们拿到的钱绝对超过从前数倍！好了，该讲的已经讲完，大家先去熟悉下工作的地方吧。”

赵长天把六个人分成两组，a组负责菌种鉴定，b组负责蛋白纯化，至于两组的负责人，根据表现再任命吧。

任务分下去，压力立刻减轻不少，虽然这些青年有的连小学毕业都很勉强，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调教得当就不会有问题。前世生物公司里负责做pcr、基因测序的很多都是本科生、大专生，甚至有高中生，因为这些试验看起来高深，其实不过是重复劳动，熟悉之后基本无技术含量，和赵爱国每天按部就班屠宰生猪没啥区别。

培训时间比较长，赵长天花了一个月才勉强让他们上手，熟悉了试验流程，期间各种鸡飞狗跳、嘀笑皆非的事件不断上演，有意无意砸碎的培养皿、试管、锥形瓶等玻璃耗材不计其数，不过总体还算成功。

陈怀仁被分到b组，他反抗、他斗争、他消极抵抗，却迫于扣工资的压力只能无奈投降。很多年以后，回首往事，他终于明白，进入赵长天实验室，是他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更是他成功的起点。对他如是，对其他五个人亦如是。

有了人手，试验很快出来结果。从热海温泉中得到的水样中一共分离出7种嗜热菌，其中包括水生栖热菌和激烈火球菌，taqdna聚合酶和pfudna聚合酶（高保真pcr酶）的来源菌。

赵长天带领陈怀仁等人进行了酶的分离、纯化、酶活性和酶学性质的测定，结果出乎意料，纯化得到的聚合酶居然不耐热！正常的taqdna聚合酶最适温度是72c，94c加热两小时活性至少残存60%，而他们得到的两种聚合酶虽然最适温度没问题，热稳定性却特别差，94c加热后酶活立刻降低到10%以下！这么差的热稳定性根本无法应用到pcr中。

这意味着两个多月的努力完全白费！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论文撰写、邮寄到国外至少需要一个月，如果在接下来的半月内再得不到结果，赵长天的梦想尚未起航，就被海浪无情扑到海底，即使不能说是致命一击，却也会将他的骄傲撕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将变成笑话，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今天就到这里吧，先下班。”陈怀仁等人的试验再次失败，赵长天站起来淡淡说了一句。

问题出在哪呢？他反反复复思考着。菌种、试验步骤、试剂都没有问题，是操作失误？纯化导致酶变性？过滤时酶损失太多？细节太多太多，连走路时脑袋都在高速运转，砰，一头撞在树上，惊起飞鸟无数。

一坨灰白的可疑物体从高空坠下，正中赵长天的头顶，抬眼望去，几只灰麻雀拍着翅膀欢快的鸣叫着。

“赵哥，别跟麻雀生气，我替你擦掉，你现在麻雀变凤凰了，所以他们嫉妒。”孙伟军狗腿的用袖子替他擦掉这堆固液混合物。

“谁说赵哥是麻雀，他本来就是凤凰，从前是高人不露相。”马长征纠正错误，他是六人中唯一初中正常毕业的，所以有事没事喜欢显摆自己水平。

“对对，我说错了，是凤凰。”孙伟军立刻点头如捣蒜。

看，这就是没文化的可怕结果，凤凰包括两种生物，雄鸟称凤，雌鸟为凰，你们说我是凤凰，岂不在骂我是雌雄同体的变态吗？

是不是与这群人待久了，智商下降，所以记忆受到影响导致试验失败？变态赵长天看着蓝天，开始深深忧虑自己的将来。

第十四章 牵红线借仪器情迷地中海

汉江靠洞庭湖畔随水而建，三面环水，岛上有湖，湖中有岛，景色极其秀美，琼湖从汉江市中心滔滔而过，滋养了这方的土地和百姓。

汉江市最有名的去处是市中心的湖心路，路将琼湖一分为二，两旁杨柳依依，纤细婀娜的柳枝迎风而舞，与湖水相映成辉。湖心路与安隐寺通过一座九曲八折的长石桥相连，石桥前面是一个面积约为1000平方的广场，晚饭后闲来无事的人们会来此散步、闲聊、打扑克或者下象棋。

市委大院就在湖心路附近，大院深处有一排深红色的两层小楼，草木幽深，警卫森严，专门供离退休的老干部居住，卫浩然沾了他老爸卫震霆的光，就住在这里。

“爸，你怎么又在干活，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卫浩然从市政府回来，看到他老爸，原长洲市市委的书记卫震霆，正弯着腰用铲子除草。

“这点事算啥，想当年，我横刀立马打鬼子，长征两万五，什么苦没吃过，现在老了，干点活都被人指手画脚，又不是老得不能动。”见儿子回来，卫震霆扔下铲子直起腰，问道：“今天怎样，那几个老家伙是不是又来挑你的刺？”

把公文包交给警卫，卫浩然用手按按眉头：“爸，真被你说中了，市委这般人各有各的私心，根本不听我的提议，他们说赵长天年纪太小，靠一张嘴说的话根本不能信，我看重组乙肝疫苗这个项目十有八九要黄了。”

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卫震霆笑道：“来来，我们两父子很久没有切磋了，今日痛痛快快下几盘。”

象棋是华夏的传统娱乐之一，它不比国际围棋，绕来绕去弯弯曲曲那么多门道，讲究的是两国争霸，排兵布阵、痛快淋漓的厮杀，任何一枚棋子，只要利用得当，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老规矩，卫震霆执黑棋先下，他下棋讲究策略，喜欢活用棋谱，卫浩然连输两盘，第三盘下了一半，眼见前后都是牵扯，迟迟没有落子。

卫震霆笑道：“怎么，输了先手，就不敢下了？这点胆量，怎么成为一方诸侯？”

“今天心里太乱，不适合下棋。”卫浩然盯着玉色的棋盘，仿佛看到千军万马在无声厮杀，刀光剑影中白骨成堆。

“下棋千万不要拘泥古谱，而要变化万千，变通才是生存之道。年纪小，就找个年纪大的挡着，不能信，就想个法子证明他能行，破开阻拦杀出重围才叫痛快，太过顺利其实并非好事。比如当年赤山岛一战，谁都以为必输无疑，却被我硬生生打出一线生机，最后扭转乾坤，哈哈。”

你能不能换个聊天风格，每次非得都以自吹自擂结束？一点都不像枪林弹雨里出来的老革命，看看蒋叔多沉稳多深沉，听了几十年这种腔调，卫浩然早已养成肚子里翻江倒海面上八风不动的淡定。

卫震霆收了棋盒，笑道：“今日就不下了，这盘棋且留着，改日再下。赵长天那孩子，挺有趣，若真能干出点成绩，不妨带他来见见我。”

几句话点醒了卫浩然。兵者，诡道也，既然硬来行不通，或者可以试试其他路子。

湘南大学生物系系主任董兴书是华夏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工农兵大学生，毕业于京都大学生物化学系，师从京大著名生物学教授候云龙（华夏干扰素之父），一直从事干扰素的研究。

干扰素是人体产生的一类广谱抗病毒的细胞因子，具有抗病毒、抗肿瘤和免疫调节的强大功能，在临床治疗上应用非常广泛。八十年代干扰素属于稀罕物品，病人一般采用血源性干扰素，安全性差、提取纯度低、比活性低，生产成本非常高昂。

1982年侯云龙教授成功研制出首个基因工程创新药物-重组人α1b型干扰素（ifn-α），成为华夏第一个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基因工程新药。董兴书到湘大任职后，主要任务就是将ifn-α的生产工艺稳定化，实现产业化生产，早日实现获批上市。

然而，问题来了。为了确保项目的成功，他获得了国家科委30万元经费的支持，可是却极度缺乏发酵罐、细胞破碎机、蛋白纯化系统等高端仪器设备，这些设备只能通过进口获得，在外汇紧缺的情况下，逼得他每个月都要跑北京好几趟去审批。

这个月，他刚从北京回来，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让他疲惫不堪，更恼火的是，蛋白纯化系统迟迟批不下来，导致试验进度严重滞后。

“董主任，你好啊。”刚回到湘大的办公室，董兴书就接到了卫震霆的电话，他们是在一次项目审批会上认识的，卫震霆非常看好重组人α1b型干扰素项目，在他的推动下，这个项目才得以在科委立项，对此，董兴书非常感激。

“卫书记，您好，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吧。”董兴书问道。

“老骨头一把，还能扛几年。对了，你那个项目进展如何？”卫震霆两年前已经退休，但对这个项目一直非常关心，经常打电话询问。

董兴书苦笑了一下，道：“还是老问题，缺仪器缺设备，产品的放大生产也出了点麻烦，让您失望了。”

“任何新生事物在发展初期都会遇到各种问题，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担心，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卫震霆笑道：“我今天呀，就是给你送温暖来啦。”

送的何止是温暖，简直是夏日骄阳，当董兴书跨进赵长天实验室，顿时被满屋子的设备刺痛了双眼。他着魔似的反复抚摸着一台台全新的设备，尤其是那套进口的蛋白纯化系统，感觉脑袋都有点晕。

“让董主任见笑了，我这地方太小，东西刚买回来，只能堆在一起，太乱了，过几天，会把暂时不用的仪器清理掉，就宽敞多了。”赵长天接到市办公室罗秘书电话，说卫副市长要带着湘大的老师前来参观实验室，有点琢磨不透其中用意。

要不要这么赤裸裸的炫富？哪些仪器你不要，请打包送我，我全都要，董兴书在心里呐喊道。这样配套完整的实验室，就是在京都大学也没有几间，如今居然在小小的肉联厂下属生化制药厂见到了。

卫副市长笑道：“小赵，董主任可是京都大学高材生，一直从事重组人α1b型干扰素的研究，和你的项目有相通之处，有空你们可以切磋切磋。”

“早就久仰董主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还请前辈多多指导。”赵长天在前世确实听说过董兴书的名字，在1989年重组人α1b型干扰素干扰素获批上市后，董兴书又跟着侯云亮一起接连开发了八个基因工程药物，1993年获华夏科技进步一等奖，最后成为华夏工程院院士。

这么粗的大腿一定要牢牢抱住，赵长天把他们领到办公室，他现在有自己的办公室了，李期嫌他老是借地方太烦人，干脆在办公室中间垒了一堵墙，腾出一半地方给了赵长天，眼不见心不烦。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字好，诗也好啊！”卫浩然赞道。赵长天不到八平方的办公室收拾得非常漂亮精致，白色窗帘随风微动，窗户边摆了一盘绿萝，桌子上文件摆列得整整齐齐，桌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副唐伯虎的《桃花诗》。

“路边摊上看到，觉得有些野趣，就买下来了，附庸风雅而已。”赵长天解释道。

卫浩然道：“小赵，重组乙肝疫苗的项目我已经向市里汇报了，市里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暂时先放放。你别太在意，年轻人多磨练磨练总是好的。”

我一点都不在意，真的，赵长天暗道，市里就算立项也不会给钱，名声白白送给你，我有啥好处，还要隔三差五应付那些烦人的检查。

“今天我来是为了人α1b型干扰素这个项目，董主任想和你商讨商讨，学术问题我不懂，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作为一市之长，卫浩然公务缠身，简单讲了几句就离开了。

董兴书倒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提到他目前的研究进展及存在问题，问能不能把这套蛋白纯化系统借回去给他用用。

赵长天问道：“请问要借多长时间？”

“没多久，估计小半年就可以了。”

“只借这个吗？”

董兴书道：“如果那台紫外分光光度计、dna电泳仪、超声波振荡器你们用的不多，我也可以一起借走的，哈哈哈，当然，使用费一定支付。”

赵长天问道：“还有吗？”

“没了。”

“真没了？”

“呃，其实那台均质机也挺不错的……”

虽然是将来要成为院士的人，但这样直接真的好吗？就算我想抱你大腿，也不能把自己的大腿剁了送给你吧，赵长天叹了口气。

董兴书又道：“我看到你实验室的门头上挂着块牌子-赵长天实验室，挺带劲的，不错不错，我也向你学习学习，回去给自己实验室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他摸了摸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思考着，这是个习惯性动作，他祖籍东北，遗传性的中年脱发，如今脑袋上就剩下周围一圈堤坝没倒，中间地中海已经泛滥成灾了。

赵长天建议道：“董主任，美国的冷泉港实验室是世界14所顶尖实验室之一，特有名，特厉害，据说风水学上带了水的名字能带来好运，不如学学冷泉港的起名风格吧。”

“所以？”

“就叫地中海实验室。”赵长天一锤定音。

第十五章 虐美男破诡计捡到美丽贝壳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除非你自己认输。有些鸟儿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不管那牢笼多么金碧辉煌，因为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借仪器当然是不可能的，赵长天自己的试验都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把重要的仪器全部借出去，但看在卫副市长的面子以及董兴书的粗壮大腿上，赵长天同意董兴书派人前来无偿使用各种仪器设备，前提是他们没有开工的情况下。

董兴书并没有缺心眼到惨绝人寰的程度，他知道自己提的要求确实过分，所以友好和平的和赵长天达成协议，满意的回去了。

现在，赵长天手下研发组人员的试验任务发生了改变，a组负责基因的化学合成及序列测定，b组进行基因扩增及电泳。赵长天收小弟的优势终于体现，因为这两个试验都是纯粹的体力活啊。

在没有pcr仪的时代，只能通过化学合成来获得目的基因片段，首先在dna化学合成仪上逐段合成不超过100bp（1bp就是一个碱基）的dna片段，纯化后通过dna连接酶进行拼接，拼接到一定长度再进行测序，然后继续拼接，直到得到需要的基因序列。

想通过化学法得到1kb（1kb=1024bp）以上的基因序列，比如乙肝病毒基因（32kb）或taqdna聚合酶基因（25kb），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而且要保证每个环节不出现任何失误。

但这对赵长天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不需要直接合成基因，而是提取了水生栖热菌zct-1（以赵长天名字的首字母命名）的总基因组，然后以基因组为模板，设计引物通过pcr得到taqdna聚合酶基因。

所以，a组只需要合成引物就可以了，一条引物只有20bp大小，任务大大简化，而可怜的b组，也就是陈怀仁所在的小组，除了他以外，还有张启迪和文红军两个小弟，每天都要苦逼的干活，从早到晚忙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缺乏现成的pcr仪，只能用三个水浴锅来进行加热，完成pcr的全部过程。

整个试验流程如下，首先三个水浴锅的温度分别设定为94度、55度和72度，然后陈怀仁用大镊子夹住装有基因组模板、引物以及taq酶等试剂的小离心管放到94c的水浴锅中，五分钟后立刻转移到55度的水浴锅中；30秒后再放入到72c的水浴锅中，维持2分钟；接着重新马上把小离心管放入94度30秒，再放入55度30秒，然后72度2分钟……这三个步骤如此反复循环三十五次，最后进行电泳检测。

好吧，这真是一个令人崩溃的试验啊，陈怀仁等就像傻瓜一样分别站在三个水浴锅面前，相互传递离心管，仿佛是三个被精密操控的机器人。

这可是七月份的夏天，室内温度至少三十五度，为保证试验的精确性，风扇啥的是不允许开的，至于空调，简直是白日做梦，八十年代空调只有特权阶级才有权利享受。

站在94度的水浴锅面前，汗水像瀑布一样从陈怀仁额头滑落，他的眼睛几乎完全被汗水糊住，却腾不出手来擦一下，因为太热，衣服已经全部脱光，光着上身站着，汗水像小溪般汇集而下在脚底形成一个小水洼。

陈怀仁的身材非常好，倒三角的黄金比例，一身腱子肉，双腿修长，其他两人身材也不差，三个裸男并排而立，形成极具杀伤力的风景。幸好这栋楼里的人都没有特殊的爱好，背背山啥的也不流行，因此对眼前的美景基本都无动于衷。

可恶的赵长天，说什么为了保证试验的可信度，居然每个试验样品都有三个平行，还有阴性对照和阳性对照！

陈怀仁百分百确定赵长天是在想办法折腾自己，一定是的，什么破试验需要这种变态的过程，赵长天这家伙，从前令人讨厌，好歹还是明着来，从长洲读书回来后，整个人变得阴森森的，净出些杀人不见血的损招！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我倒要看看，如果试验没有结果，你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抱着这样的心思，陈怀仁沉着脸忍受着，他不说话，其他两个青年也就只能逆来顺受。

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天，陈怀仁等逃命似的离开了实验室，赵长天没走，他情绪有点低落。因为提取得到的taqdna聚合酶热稳定性太差，导致后面的pcr无论如何调整方案，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dna电泳总是只能形成模模糊糊的弥散条带。

“赵哥，吃西瓜吗？用井水冰镇过的，可甜啦。”马长征走进来，递给他一块切好的红瓤西瓜。

“谢谢。”赵长天无精打采的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瞬间流遍全身，赶跑了浑身上下的烦躁。

“赵哥，我们试验做了好久，也没有个结果，你让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用？”马长征是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当年初中毕业后死活非要上高中，可惜家里条件不允许，他老爸直接找关系把他一脚踢到了加工车间。

这对马长征是极大的伤害，因为他一向自诩为读书人，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在盘算怎样离开这个油腻的令人反胃的地方。他渴望更大的世界，他说，假如不能走向联合国安理会椭圆形大厅的台阶，是不是就要到肉联厂向生猪们阐述他对世界和平的观点呢？

他偷猪肉，不是因为真的想偷猪肉，只是想借此表达对肉联厂的不满，即使是依靠肉联厂的工资才养活他们全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赵长天解救了他的肉体，现在他需要赵长天来解救他的灵魂，所以他要搞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试验。

对于积极好学的人，赵长天从不藏私，所以他简单扼要的介绍了基因合成的原理及意义。

“天太热了，有点头晕，我还是先回去冲个澡凉快凉快。”赵长天口干舌燥的讲了半天，马长征默默站起来，用吃剩的西瓜皮擦擦脸，果然，文艺青年的灵魂是不能指望工科生来解救的，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好吗？

深受打击的马长征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一头撞在试剂柜上，哗啦啦几瓶试剂掉下来跌得粉碎。

“对不起，赵哥……我替你收拾干净。”马长征连忙道歉，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没关系，小心伤到手，还是我来吧，有的试剂可能有毒。”赵长天推开马长征，突然微微一怔。

地上有三瓶摔碎的试剂，其中一瓶标签上写着10%sds，另外一瓶的标签上却写着001sds。赵长天把两片贴有标签的玻璃碎片捡起来放在手上，久久不语。

马长征问道：“赵哥，你在看什么？”

“你看看这两个标签，有什么不同？”

“一样啊，10%不就等于001吗？可能懒得写百分号吧。”马长征觉得自己的数学学得还是挺好的。

“是啊，也许吧。”赵长天不动声色的说道。一个念头隐隐约约从脑海中浮现，sds是实验室常规试剂，10%的sds可用来跑蛋白质电泳，鉴定蛋白质的大小，而001%的sds……究竟是真的不懂所以写错了还是有意配制？

赵长天对陈怀仁的试验起了疑心，他决心亲自动手做一遍。

晚上八点，他将-20度冰箱保存的两种聚合酶纯品取出，然后加入缓冲液，放入94度水浴中，每隔半小时，检测酶活的变化来判断其在高温下的热稳定性。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赵长天看着手中的数据，微微笑了起来。一切都很完美，两种聚合酶在94度加热两小时后残留酶活分别能达到60%和70%以上，与之相对应的，是加入001%sds后酶活的基本丧失。

陈怀仁，够阴险啊！他怎么发现001%的sds对taq酶具有完全抑制作用的呢？平日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青年，似乎也挺有头脑嘛。

赵长天走到窗户口抽了一根烟，一开始他非常生气，冷静下来后反而觉得好笑，这种孩子气的反抗真让人哭笑不得，他就没想过万一被戳穿了怎么办？

深夜，万籁俱寂，因为没什么夜生活，汉江市的人早就洗洗刷刷上床睡了，而生化制药厂的小楼还隐约透出灯光。

晚上十二点，李期还在加班做试验，这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在上厕所回来的途中，他发现赵长天实验室居然还亮着灯。

大半夜的，这家伙在干嘛？李期踮起脚趴到门上的窗户，看到赵长天光着膀子嘴里念念有词，用镊子夹住小离心管，一会拿出一会放入，忙得不可开交。

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挺用功，似乎真的不像传说中不学无术只知道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仅仅看了两眼，李期就离开了，他没有偷窥的嗜好，更缺乏主动上前询问比如需要帮忙吗之类的伟大精神，做试验当然辛苦，不辛苦怎么会有成功呢？

直到凌晨三点，赵长天才完成全部的试验，pcr的结果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美好而干净的dna条带清楚的呈现在面前。当然，加了001%sds的那管则截然相反。

一切尘埃落定，赵长天把门锁好，下了楼。

“李厂长，这么巧啊。”

“是啊。”李期淡淡的回了句。两人在明月清风间相视一笑，竟恍惚有些惺惺相惜的错觉。

“我想说，重组乙肝疫苗虽然说是林老的创意，但他有生之年似乎并没对人提起过，那证明他可能只有一个粗浅而不成熟的想法，而你才是真正把这个想法变成实际可行的人吧？”李期道：“小赵，你的本事超乎我的想象。”

赵长天谦虚的说道：“您过奖了，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我不过是一个在海滨玩耍的小孩，无意中发现了一片美丽的贝壳，而真理的海洋却还在等着您去发现。”

李期：“……”他一定是抽风了，居然会在某个瞬间看赵长天挺顺眼，这一定是错觉，他收回刚刚的话，神经病就是神经病，不会因为任何事就改变神经病的本质！

第十六章 降野马申请专利一唱成名

（有人打赏好开心，哈哈！）

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往往从斗争开始。在斗争的基础上发展的友谊，远远胜过在友谊的基础上衍生的斗争。

肉联厂的家属区包括红砖楼房、筒子楼和一大片平房，平房由猪圈改建而成，筒子楼是肉联厂的伙房楼，下面是伙房，二楼是用三合板隔开的二三十平方的小房间，做饭用的煤球炉或煤气罐放在走廊里，喝的水是厂里打的地表水井，赵长天一家就住在筒子楼里。

陈怀仁家则住在红砖楼房的第三层，有三个房间，面积不到六十平方，厨房和房间隔着走廊相对而建，厕所公用，里面住着陈怀仁祖孙三代一家六口，外公外婆、父亲母亲以及他和妹妹。

作为家中长子，虽然被父亲寄予厚望，但陈怀仁从小就讨厌读书，热衷于玩乐，带着一群小弟打钢珠、滚铁环、玩弹弓、偷菜、夹鸟、抓青蛙、摸鱼、抓猫……在家人无限的宠爱中，童年生活过得没心没肺的快乐。

然而在他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外公和妈妈先后得了肝炎，妹妹也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简直是天降霹雳。从此，这个家中飘出的苦涩的中药味成为大家对陈家最深的印象。

他的一天从煎熬中药开始，以煎熬中药结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将中医院开好的一大堆黑不拉乎的中药加水浸泡、大火烧开再小火煎上半个小时，放凉后端给外公和妈妈喝。接着开始做早饭，面条或者稀饭，加点青菜，爸爸和妹妹的碗里各放一个鸡蛋，有时是肉丝，吃完早饭，陈家三口分别上班和上学。

家人的病需要很多钱，虽然非常讨厌赵长天，但陈怀仁不会和工资过不去，他需要钱来给亲人买药，偷猪肉也为了同样的原因，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这样跟自己说。

今天和往常一样，陈怀仁按时按点到了实验室，开始了如同机器人般的pcr试验。赵长天事情多，在教会他们如何操作并确保没有错误之后，一般都是放手让他们三个去操作，而不会一天到晚的盯着。

一轮pcr结束了，开始跑电泳。陈怀仁觉得非常无聊，反正是预料中的结果，为何赵长天要反反反复的重复？浪费钱。

“陈哥……陈哥？”文红军低声唤醒了陷入空想状态的陈怀仁。文红军和马长征的父母是表兄妹，怀着对人民军队的强烈热爱，给各自的儿子分别起名为红军和长征。

“跑完了？”

“结果不太对劲啊，你看。”文红军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将电泳胶从水里捞出来，长方形的凝胶上赫然出现了三条干净而耀眼的白色条带，大小均一，约为25kb左右。

“怎么会这样？你加那个了吗？”陈怀仁大吃一惊。

“当然加了，跟平时加的是同样的量。”一脸青春痘的张启迪说道，汉江山水好，养出的男男女女皮肤都光洁润滑，很少有人长痘，张启迪是个例外，因此外号叫做逗逗。

“怎么办？要不要重做？”文红军问道。

重做一次pcr至少需要两小时，如果赵长天不来查房……陈怀仁心一凉，因为赵长天正微笑着从门外走进。

“做完了吗？”赵长天问道。

陈怀仁下意识想把手里的胶块藏起来，赵长天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一伸手就把胶块抢了过来。

“天啊，今天的结果简直太棒了，怀仁、红军、启迪，恭喜你们，试验终于成功了！”赵长天故作惊喜的大喊。

三个人勉强挤出几丝笑意。

“会不会是碰巧？毕竟从前结果都不好，不如重复一次吧？”陈怀仁说道。

“好呀，先重复pcr试验，再重复下taq酶的热稳定性试验，说不定我们时来运转了。我还有其他事，等你们试验做完再过来看。”赵长天说完就走。

他故意留给陈怀仁时间去加001%的sds，可惜，无论他们加多少，今天的试验注定成功，因为赵长天重新配置了试剂，模仿陈怀仁的笔迹在标签上写了同样的名字和日期，但瓶子里除了缓冲液啥也没有。

陈怀仁很郁闷，为啥试验就忽然成功了呢？为啥sds就忽然失效了呢？最后，他只能板着脸听赵长天如洪水泛滥般的表扬。

赵长天把ab两组的六个人全部召集到办公室，笑道：“今天，我有一个特别大的好消息要宣布……我们的试验成功了！”

他高高举起陈怀仁的右手：“要特别感谢怀仁，多亏他每天兢兢业业不停尝试，不辞辛劳、不怕失败，才换来如此巨大的成功！当然，也要感谢你们，大家同心协力，才有这样的结果。为表彰大伙的功劳，这个月工资加奖金翻倍！”

陈怀仁等人的工资是最低档，一个月只有十五块钱，但是加上奖金再翻倍的话足足有五十块！比赵爱国的工资还高，再加点就能赶上陈其昌的工资了。在猪肉七八毛钱一斤的时代，五十块算是一笔大钱了。

除陈怀仁外，其他几个小青年简直乐得找不着北，欢呼雀跃着要下馆子吃晚饭，赵长天笑着点头，宣布下午放假，顺便把饭钱也掏了。

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等小青年们走了，赵长天用借来的凤凰jg-301型相机拍了几张清晰漂亮的凝胶图，然后粘在自己手写的论文上。

在试验还没有成功之前，赵长天就已经写好了相关的专利和论文，只等数据出来填上去就好。论文好说，邮寄到《science》送审后就可以发表，但专利有点令人头痛。

1985年华夏出台的专利法规定，发明专利所有权归申请人所在单位，这意味着他辛辛苦苦捣腾出来的耐热酶和pcr的专利权属于生化制药厂和擎天药业共有，而他只能分到作为奖金的200元！

如果他辞职之后再申请专利，日后被人掀出老底，钱赚到了，名声太臭，老王不会放过他；如果他带着生化制药厂生产pcr仪，即使每年创造数亿的利润，他最多只能分得05%-2%，还要被人管手管脚，随时有被踹走的可能。

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费，谁都想把辛苦打拼的企业纳入囊中，但这其中有着巨大的风险。八十年代是一个民营经济觉醒的时代，但改革才刚刚开始，大型的企业全部属于国有，就连王泽平的擎天药业，虽然他是总经理，说一不二，但真正的所有权仍然归于政府，王泽平只不过是政府任命代为管理的公务员罢了，随时可以被调走。

赵长天记得，前世“健立宝”、“纯都火腿肠”以及云南红塔集团老总的悲剧，就是因为贡献与所得落差巨大，导致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于是大量转移巨额财产变为私有，最终因经济罪锒铛入狱。

直到1994年，尤其是从1998年开始，国退民进概念的提出，才改变这种现象，在资本的操作下，国企股份开始大量转让给民营企业，产权交易快速发展，资产开始重组。

他至少还需要等待十年，才能一飞冲天。

可他无法等待，时不我待，十年后又是新的局面，他必须走在时代的潮流前，甚至引领潮流，否则，重生有何意义？

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好好谋划。现在还是先按部就班，抢先申请国内和国外专利，然后发表论文吧。

邮寄完论文和专利申请，就到了饭点，六个小青年正在临江楼等他。临江楼是一个二层的酒楼，黑瓦白墙，带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档次比一般的餐馆要高些，楼外可以看到琼湖的四季风光，是很多有钱人喜欢来的地方。

平日马长征他们是吃不起临江楼的，但这次可是赵长天请客，当然要挑好地方，听说临江楼的女服务员个个鲜灵水嫩，小青年们早已垂涎三尺。

“来来，赵哥，我敬你！”小青年们轮番敬酒，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干翻赵长天。

赵长天摆摆手笑道：“酒，可以喝，但不能喝多，喝酒误事。今天我只喝三杯酒，第一杯，大家一起干，庆祝我们试验的成功；第二杯，我敬大家，希望从今往后所有人能够一条心，再接再厉再创辉煌。我还是那句话，跟我干，什么都会有，钱，还有女人……”

他的眼光若有若无的划过陈怀仁的脸，后者正坐在角落，黑着脸闷声喝酒。

“第三杯，你们一起跟我喝，就当你们敬我。然后，你们就随便喝吧，不过千万别耽误明天上班。”

赵长天这么说了，小青年们就不好意思再拼命灌酒了，毕竟赵长天现在不仅仅是兄弟，还是领导。

“好。”马长征道；“赵哥，我敬你，谢谢你把我们从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拯救出来，兄弟们从此一定鞍前马后，誓死追随！我先干为敬！”马长征脸都涨红了，一口气将酒喝完，其他四个人也是如此，只有陈怀仁似乎没有喝酒的意思，估计拉不下脸面。

要不要这么夸张，肉联厂是地狱吗？敢情你们的父母都是在地狱里讨生活？你从地狱中来？赵长天嘀笑皆非，也喝光了杯里的酒。

“砰！”陈怀仁开了一瓶酒，走到赵长天面前，“赵长天！我跟你喝，给不给面子？”

“陈哥！”文红军禁不住拉了他一把。

“别拉我。赵长天，你和我向来不对盘，现在你有出息了，能赚大钱了，我无话可说，今天喝了这杯酒，你和我分道扬镳，咱俩从此各走各道，井水不犯河水！”

“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要走？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赵长天笑道。

陈怀仁脸色一变，他看见赵长天的眼眸清亮如水，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他果然知道了，怪不得……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只要知错能改就行，我这个人大度，前尘往事不愿意计较，以后不再犯就行。你不服气我没关系，但是何必跟钱过不去，你们上哪去找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工作？跟着我干，直到你有足够的力量离开，我绝不阻拦。”

钱，他真的需要钱！赵长天的话如利剑一般刺在陈怀仁心上，他想起卧床不起的妈妈和外公，刚上初中花骨朵一样的妹妹……

“好。”陈怀仁终于妥协了，“我跟你干，但是，你要记住，我讨厌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现在说永远未免太早了，赵长天笑笑，和他干了一杯酒。然而陈怀仁酒性大发，拉着赵长天不依不饶非要喝个彻底，他心里实在太郁闷，一定要发泄发泄。

“把我灌醉，你们会后悔的。”赵长天道。

几个小青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等他们明白，为时已晚，怪不得赵长天只肯喝三杯酒。

喝得烂醉的赵长天鬼哭狼嚎的在临江楼唱了好几个小时的红歌，破锣般的嗓音让听者流泪，见者伤怀，最后几个人连拖带拉把他搞回去，一晚上都没消停。

从此，再无人敢轻易灌他喝酒。

第十七章 逛湘大得菌种争论成功之母

世界上99%的事情都能用钱解决，如果不能，那一定是因为需要更多的钱。实在无法解决的，那就换个人吧，因为也许你的全力以赴不如别人的随便搞搞。

赵长天遇到了钱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他没有进行基因克隆的现成质粒和菌种。没有质粒，没有菌种，通过pcr得到的基因将毫无用处，不能表达为重组外源蛋白。

专利和文章，一定要通过实体转化才能带来巨额的利润，否则，只是纸上谈兵，镜中花水中月，具有朦胧美却毫无意义。

所以，当董兴书再次带着学生来到汉江，赵长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慷慨的表示，可以暂时将蛋白纯化系统借给董兴书，不必出一分钱使用费。

拿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当然要给回报，可董兴书问了半天，赵长天却笑着说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谈钱伤感情。

于是，赵长天的形象在董兴书带来的两个大学生眼里终于有所提升。八五年，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脑袋上自带耀眼光环的那种，大学生毕业工资起步至少有四五十元，比赵爱国这种有二十年工龄的人都要高得多。

湘南大学是湘南省最好的大学，在全国大学中估计能排到前十，作为董兴书的学生，于静姝和李正则有意无意间带着几分傲气，尤其在面对赵长天的时候。虽然不得不到赵长天实验室来借用仪器，但两个人并未真的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不过是打着科学名义骗钱的混混罢了。

这也跟赵长天的规定有关，他严禁手下的六个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对任何人谈论与试验相关的事情，因此即使李正则再三打听，也得不到丁点有用的信息，于是把他当成了骗子。

“小赵，这台蛋白纯化仪的使用出了点问题，我那两个学生怎么都得不到好的数据，能不能麻烦你过去帮我看看？教教他们？”董兴书并不想总是麻烦赵长天，但又实在没有办法，谁让他那没人会用进口的仪器呢，即使说明书写的非常明确，但实际操作起来总是错误连连。

“好。”赵长太爽快的答应了，拎着包就去了长洲。

“你这个树脂的处理有点问题，说明书上是这样说的……”赵长天讲了半天，发现于静姝和李正则根本没听进去。

《诗经》云：静女其姝。于静姝是典型的江南女孩，一米六的个头，非常文雅秀美，体态娇小，皮肤白嫩，身材纤细，胸前风景非常伟大，说一口带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话语间有天然的轻灵婉转，惹人怜爱。

听赵长天说了半天，她笑道：“赵副厂长懂得真多啊，实在令人佩服。”

“是啊，自学成才的人确实值得敬佩，”李正则说道，着重强调了自学成才四个字。他个头不高，小鼻子小眼睛，五官平淡，属于最适合做间谍的那种类型。

赵长天当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把自己该交代的交代完，至于他们听不听，概不负责。

湘南大学的历史已经有1000多年，前身可追溯到公元976年建立的湘南书院，大学坐落在南麓山上，校园里很多建筑都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以红、黑、灰、白为主要色彩，带着浓重的历史沧桑和古朴之美，呈现出厚重的文化底蕴。

“湘大被认为纳于大麓、藏之名山，不仅仅指的是风景之美，里面每一栋建筑都诉说着历史的变迁和悠久的文化传统，比如大礼堂、图书馆等。”董兴书带着赵长天等人在湘南大学校园里闲逛，跟他讲述着建筑物的历史，流露出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的马长征和何明亮听得心驰神往，看着校园里走过的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又羡慕又向往，又有点自惭形秽。

老图书馆是极富民族特色的仿古建筑群，又融入了西方早期现代主义手法，中国传统大屋顶式样，采用官式绿色琉璃瓦，色彩淡雅、明快，碧瓦红砖，飞檐画栋，美不胜收。

赵长天站在老图书馆面前，久久不发一言。在这里，他曾渡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从本科到博士，整整十年，他对湘南大学的熟悉程度也许还要高过董兴书，毕竟董兴书不可能像耗子一样，每个边边角角、猫洞狗洞都去钻一遍。

前世他进入湘南大学的时候，董兴书已经被调到京都大学，所以两人未曾见过。

这里有他从前的至交好友和刻骨铭心的回忆，当他重生而来，命运的轨迹发生变化，他与那些人可还有交集？

“小赵，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有没有想过考大学？你呆在肉联厂实在浪费了。”董兴书问道。

“暂时还没想过。”赵长天回过神来。

“高考哪有这么好考，就凭你的水平，复习十年也考不上。”李正则嘀咕道，董兴书曾派他去长洲市职业中专查过赵长天的档案，那上面记录的学习成绩简直惨不忍睹，四十多分算高分，几乎就没有及格的课程。

何明亮不服气了：“怎么说赵哥也是中专生，初中时候成绩可是班上最好的，凭什么瞧不起人？”

他这话说的也有点道理，八十年代中专生有两种，一种是初中毕业上中专，另一种是高中毕业上中专，但不管哪一种，都是尖子生才能进去。因为那时候初中毕业是先录取中专生再录取高中生的，中专生大部分都是各所初中的学霸，一个村一个街道能考一个中专生，都是轰动的大事、喜事，当年赵爱国就摆了五桌酒席专门请客！

那时大中专毕业生国家都包分配，去机关去工厂的都有，赵长天要不是因为是中专肄业，毕业证书没拿到手，早就被分配正式工作了，也不用去养猪场养猪。

“老师，他恐怕考不了大学，即使拿到中专文凭，也要先考大专，再考大学。”于静姝直接指出问题的核心。

这还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董兴书之前没有想到。

几个人返回实验室，看到经过赵长天冲洗填充后的层析柱跑出了漂亮的峰图。于静姝把收集好的滤液混在一起，开始跑蛋白电泳，得到了大小均一约为19kda的蛋白条带。

董兴书的人α1b型干扰素基因是利用新城病毒诱导后从人脐带血白细胞中提取得到的，经过转录、杂交、连接、转化、筛选等非常繁琐的步骤才连入到质粒pbr322中，再经过表达、纯化、测试，证明确实具有抗病毒的良好活性。

然而，问题也存在不少，使用氨苄抗生素作为抗性基因，容易给人体带来不良影响，蛋白以包涵体形式表达，难以提纯，最重要的是基因表达水平太低，成本太高，放大生产非常困难。

问题一堆又一堆，董兴书苦恼的用手薅着所剩不多的头发，看的赵长天胆战心惊，生怕他把硕果仅存的大坝也给拔了，导致地中海的海水失去控制，飞流直下三千尺。

“可以更换启动子或者在启动子的上游加一个增强子来提高基因表达水平。”赵长天建议道。

“呵呵，”李正则嗤笑一声，“赵副厂长，你知道换启动子，重新得到基因，构建质粒有多难吗？候老和老师花了好几年才得到现在的结果，你一句话把所有的流程全部推翻重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懂就不要装懂好不好。”

很难吗？赵长天想了想，貌似他构建一个质粒顺利的话，加上表达啥的全部搞定，总共需要一个星期？这就是科学飞速发展的优势。时间是一股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滚滚朝前而去，将古老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终究是女孩子，于静姝对这个俊秀的男孩还是有点好感的，她笑道：“赵副厂长也是好意，这个思路挺好，只是不太实际，还是从生产工艺上去想办法吧，看看能否改进生产工艺提高效价。”

“老师，其实成本高也没关系，到时候把价格定高些。”李正则说道。

赵长天摇摇头，国产干扰素在质量和纯度上根本无法和进口干扰素竞争，只能依靠价格优势，人α1b型干扰素属于短效干扰素，进口的卖300元一支，2天一支，一周3-4支要上千元，普通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最后不得已放弃治疗，放弃存活的希望。

国家大力开发国产干扰素，就是希望能把价格降低到进口的十分之一，造福人民群众，可要是按照李正则的来，这款产品也没有开发的必要了，大家不如洗洗睡了。

所以人要多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接触民生民情，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才能把所学变为所用。

赵长天道：“董主任，你们继续优化生产工艺，把原始质粒和菌种给我，让我来试一试，也许会有额外的突破，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可做。”

也行，死马当活马医吧，董兴书点点头。

李正则不甘落后：“老师，我会继续进行蛋白纯化的，力求把纯化效率提到50%以上。”

董兴书犹豫道：“可是你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我不怕失败，失败是成功之母。”李正则大声道。

赵长天鼓掌：“真有豪情壮志，可惜据说成功他六亲不认啊。”

李正则：“……”

第十八章 曲线救国找血源盯上小红帽

(今天二更!庆祝姐姐顺利生下宝宝!哈哈，全家翘首以待女宝，结果还是男娃娃！现在她有三个男娃娃，加上我家一个男宝，四大金刚，哈哈哈！以后砸锅卖铁找媳妇！逢年过节真够热闹。)

伟大的穆罕默德曾经说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从董兴书那里拿到的是大肠杆菌的菌种和质粒，属于原核表达系统，不太符合赵长天的要求，他想要的是适合表达外源基因的酵母菌种和真核质粒，这个有点难搞，据说都在候老或其他牛人的手中。

华夏的科学家非常值得敬佩，永远紧跟时代前沿，时刻盯着国际科学重大进展，所以当1981年魔克公司率先研制出酵母重组乙肝疫苗后，1982年华夏医学科学院病毒所就捣腾出了相似的疫苗，国内的科学家们更是一涌而上开始进行相关研究，各种文献如雨后春笋般发表。

科学无国界，但是有利益。虽然国内目前研究重组乙肝疫苗的人不少，但想要从他们手中得到质粒和菌种，无异于虎口夺食，基本毫无可能。

当然，在后世，随着科学和经济的发展和进步，共享质粒和菌种成为大流行趋势，同行之间的交流变得频繁、公开、透明，赵长天记得他博一的时候，缺乏酵母质粒，便给老外写了封信，老外非常爽快的把质粒邮寄给他，连邮费都是自付。后来他如法炮制，又朝国内的大牛写了封信要细菌质粒，大牛不仅给了质粒，顺带连图谱、操作方法都附上，甚至给了他联系人电话，让他随时咨询。

现在这条路行不通，所以还是曲线救国吧，拿质粒换质粒，以物易物。

根据赵长天分析，董兴书的人α1b型干扰素之所以迟迟不能成功，第一在于基因表达水平有限且不稳定，第二在于纯化步骤有误，第三在于下游生产工艺出了问题。

于是赵长天实验室的研究组又有了新任务。基因的克隆和表达是一个精细活，赵长天几乎是手把手，挨个挨个的教，从名词概念到实际操作，每个细节一定要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才放手，不能合格的就反复重来，可怜六个小青年被折腾得死去活来，马长征偷偷的给赵长天起了个外号，叫做“香砂六君丸（想杀六君完）”。

李期很是不能理解这种做法，他素来喜欢把各种实验步骤和流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难道赵长天不怕泄密吗？被别人掌握核心机密，撇下他另开炉灶怎么办？

茶叶是上好的新茶，王泽平送给他的福建铁观音，赵长天用沸水浇壶身，将茶叶用茶匙拔入茶壶，然后洗杯、烫杯，手提开水壶从高到低重复冲水三次，对李期道：“请喝茶。”

如果不是在充满猪内脏气味的办公室，如果赵长天用的不是仿制的假紫砂壶和紫砂杯，如果这个茶盘不是做试验用的不锈钢盘子而是檀木盘，李期一定会被赵长天的悠然出尘之意深深打动，可是现在他……

唉，算了，他连吐槽都懒得吐槽，反正已经习惯这种画风。

赵长天道：“李厂长，科学家和科研工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优秀的科研工人能够熟练掌握各种试验技能，完美的执行各种科研任务，就像我爸，他能够闭着眼睛把一头猪游刃有余的分割成各个部分，但是他能造出一头猪出来吗？显然不能。”

话说了一半就停了。

李期有气无力的说道：“有屁快放！”好好的一个斯文大学生，硬生生被赵长天折磨成口不择言的糙汉子。

“只有执行力而没有创造力，这就是两者的区别，创新才是科学的灵魂。拉到投资，找准创新点，设计完美的试验，得出有意义的成果，这是科学家做的事情，至于具体的步骤，完全可以交给科研工人。”

“你干脆直接说你是资本家好了，不惜一切榨取工人剩余价值。”李期冷笑道。

“非也非也，我这是在培养他们。科研工人只有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慢慢掌握所有技能，熟能生巧，加上广泛阅读文献，才会产生自己的想法，并开始主动设计试验去验证想法，完成质的飞越，从而上升为科学家。”这是赵长天的肺腑之言，因为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曾经他也是可怜的科研狗，在苦逼的科研道路上摸爬滚打满身伤痕，被老板惨无人道的压迫，经过八年抗战后终于熬出头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年近四十。

所以赵长天一直非常感谢赵爱国的棍棒教育，给予他强大的抗压能力，使得他前世在老板和老婆的双重压迫下，还能保持小鸟一般活泼纯真的本质，而没有被埋在波光荡漾的西子湖中。

只有通过压迫，才能激发出那群小青年的潜力。与李期的绝对利己主义不同，赵长天认为人才是竞争的核心，单兵作战走不了太远，一个钢筋铁骨的团队才能在将来的潮流中站稳脚跟，获得胜利。

至于小青年们能否忍受这种压迫，会不会在沉默中爆发，赵长天表示，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把奖金翻倍，用钱砸，砸，砸，砸到解决问题为止。

一片落叶悠悠划过窗前，生化制药厂的小楼前种满了高大的英式香樟，这是一种四季常青的树木，一年到头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在夏季微风的吹拂下，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赵长天吸了几口混合气体，起身去实验室。

“阿仁。”他亲切的呼唤陈怀仁。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恶不恶心。”陈怀仁一阵恶寒，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今天你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去拜见陈叔陈婶吧。”

噗，文红军和张启迪差点被口水呛到，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非常怀疑赵长天的性取向。

“你要干嘛？”陈怀仁警惕的问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好心。

“好久不见了，想去见见，我买了些水果罐头和麦乳精，给陈婶补补身体。”赵长天手上真的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礼品。

“他们没空，有话你就说！”陈怀仁恶狠狠的说道。

“说了你可别生气，我需要陈婶的一点血样……”陈怀仁蓦然瞪大眼睛，赵长天赶紧解释：“你外公的也行，不用多少，200毫升就可以。”

眼看陈怀仁砂锅大的拳头即将挥过来，赵长天一把按住道：“别冲动，这都是为了科研需要，取点血样从中提取乙肝病毒基因组，不然我们的试验做不下去。”

“医院里多的是，你爱找谁找谁，别找我妈，她本来身体就虚，贫血，不能提供血样。”陈怀仁想了想，又说道：“这个不属于实验室的任务，拒绝不扣工资吧？”

“当然不扣，全凭自愿。”赵长天怏怏说道。他这几天一直冥思苦想乙肝病毒基因组的来源，人工合成不现实，病毒所又不认识人，只能从人血清中进行分离。

但血样来源比较麻烦，他曾经去医院问过，可医院方面回答要保护病人隐私，不能提供姓名也不出售血样，难道他要在医院蹲点或者私下买卖血液？这是违法行为而且很多卖血的人都有多种疾病，血液极不干净。

想来想去，只有找陈家的人了，可陈怀仁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表情，涉及到他妈他外公，赵长天嘴巴说破，许诺工资翻倍都没用。看来，钱有时候也并不好使。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这好像是常见的画面，实验室的人都习以为常。

“哥，给根烟抽呗。”赵长天回家后蹲在地上抽闷烟，赵中哲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

“滚滚，屁大点的孩子也想抽烟，等你毛长齐再说吧。”

“谁说我毛没长齐！”受了侮辱，赵中哲愤怒的脱下长裤，骄傲的露出还在发育中的物体：“看，大吧，该有的都有了。”

“……”赵长天默默站起来，把烟头狠狠按向赵中哲的骄傲。

“别呀，别！明天下午还要郊游，我约了女神，不能受伤，要维持形象。”赵中哲边躲闪边大喊道。

“女神？谁呀？不学好，学人家早恋？”赵长天记得赵中哲前世直到二十岁才有第一个女朋友，怎么现在情况发生变化了？

赵中哲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你也认识的，那个，我同学，陈嘉卉……”

“？”好熟悉的名字。

“陈怀仁他妹？”赵长天跳了起来，那个小萝莉！那个有着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小天使！将来汉江市最有名气最漂亮的女主播！

“老弟，来，这些钱拿着，出去见女神可不能丢了面子，多买点好吃的，把她一举拿下。”赵长天抽出几块钱递给赵中哲。

“谢谢哥！”男孩子美得找不着北，拿着钱一溜烟的跑了。

背后，赵长天露出大灰狼一样的微笑，小红帽，哥哥来了！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小红帽背着书包去郊游，经过一片森林的时候，遇到了一头大灰狼……

结局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章 送质粒救萝莉诱取处子血

（今天开始双更，中午、晚上各一次，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谢谢！有票的砸过来啊！关于情节和人物，可以提供你们的想法哦！）

在满地都是人民币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

炎炎夏日，阳光明晃晃的，没有一丝风，赵长天带着何明亮挤在去长洲的长途大巴车上，何明亮太胖，汗水也比一般人多，连头发丝都冒出了热气。车启动，因为怕摔倒，他把赵长天当成可以固定身体的坐标轴死死抓住，脸贴着赵长天的胸膛，类似投林归巢的小鸟，说不尽的亲密无间。

赵长天用类似保护的姿势把他圈在怀里，心里是深深的感慨。这个小胖子是他几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矮又胖，五官圆乎乎的，皮肤却很白，乍看上去，类似冬天堆的雪人般滑稽可笑。前世，何明亮小学毕业后就跟着他混，鞍前马后的殷勤，可他根本看不上何明亮，后来他觉悟了，远走高飞，就把何明亮一脚踹开。

那时何明亮二十多岁，已经混得没脸没皮，赵长天兄弟群解散后无处可去，就每天打零工过日子，他生的难看，性格非常自卑内向，到哪都被人欺负，赚的钱只能勉强糊口，好不容易找个老婆，却被戴了好几顶绿帽子，最后离婚收场，孤独终老。

可这样一个不受重视毫无存在感的人，却是赵长天人生中最重要最忠诚的朋友。前世赵长天读书十年，每年都会收到一两笔匿名的费用，钱不多，一两百左右，时多时少，足足坚持十年，直到他毕业找到工作才停止。

他一直试图追查这笔钱的来源，却毫无头绪，最后就懒得管了。很多年后他回老家，无意中碰上何明亮去世，他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交情，心血来潮去替何明亮送葬，才在那个潮湿阴冷的房子里发现了一叠汇款单。发黄的单子上，一模一样的笔迹，一模一样的数目，整整齐齐放在抽屉里，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他前世的人生中，有很多人给过他不曾知悉的温暖，有意或无意的，甚至被他忽略的，这些温暖慢慢融化了他那颗曾经浮躁冷漠、愤世嫉俗带点怨恨社会的内心，让他最后成为湘南大学最受尊敬和爱戴的老师。

活过一生，才知道社会比你想象中更可怕，人心比想象中更冷漠，也才知道世界比你想象中更温暖。

重活一世，他要收回曾经放开的手，找回失落的友情和亲情。

干扰素质粒的重建非常顺利，在这个过程中，赵长天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了可以高效表达干扰素的质粒，而是发现了何明亮的天赋。这个小胖子，也许是小时候农活干得多，有一双稳定的巧手，别人做酶切连接克隆需要重复好几次才能成功，到他手里，往往一次搞定。

绝对的耐心和细心，还有不懂就问的特点，决定何明亮是一个非常适合进行科学研究的人。前世他被各种原因耽误了，今生赵长天会好好培养他成才。

“这是？”看见赵长天拿过来的小管子，于静姝惊讶的问道。她手里拿着锥形瓶，穿着白大褂，露出一截象牙白的小腿，散发出一股制服诱惑的风情。

赵长天道：“左边是重组构建的质粒，加入了干扰素基因的增强子，右边是表达后纯化的干扰素蛋白，经过验证，蛋白的表达大概增强了二十倍。拿去吧。”他轻描淡写的把东西搁在黑色的实验台上，仿佛那不是于静姝渴求已久的东西，而只是个小玩意。

轰轰轰，如果这时候天降神雷，于静姝和李正则一定已经被九雷轰顶，轰得渣都不剩。

“李哥，上次你说继续提高蛋白纯化率，结果如何？”赵长天问道。

“我……”李正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一直很努力，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结果，尤其在科研上，经常是重复劳动却毫无回报，这就是为什么后世每年那么多博士跳楼抹脖子沉西湖的原因，何况他只是一个本科生，何况这是在八十年代的大学。

在二十多年后，大肠杆菌表达系统已经商品化，基因表达和蛋白的纯化都是傻瓜式操作，一个初入门的菜鸟照着说明书一步步做下去都可以得到非常好的结果，但现在，大家都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对每一个参数都要反复尝试。

“小赵，你是怎么做到的？把流程跟我们详细说说。”董兴书道。

“明亮，你来。”赵长天把何明亮推上去。

于是，脸红的像关公一样的何明亮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把试验的细节讲了一遍，他太紧张，讲得不是很清楚，但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士，一点就通透，理解毫无问题。问题是，由一个小学毕业生来讲解，这真的好吗？中专生啥的勉勉强强也就认了。

于静姝和李正则怀着连小学生都不如的悲愤心态，极其凶狠的盯着何明亮，差点把后者吓得尿裤子。

好不容易结结巴巴的讲完了，董兴书问道：“小赵，这也是林老教你的？”

“是啊，这些技术在美国都已经非常成熟，只是在国内还没有流传开来，我估计，再过个十年，差不多大家都能掌握。”赵长天回答。

董兴书笑了：“静姝，正则，你们要好好跟着小赵学习西方新的科学技术，小赵不能老待在湘大，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们要抓紧一切机会问他，把这些技术彻底掌握。小赵的水平可比我还高啊。”

赵长天道：“董主任过奖了，我只是会点小技巧，但是在经验、阅历和学识上，难以望您项背，您才是科研界的大牛啊。”

“呵呵，我是真心这么认为，你不要谦虚，像你这么优秀的科研人员非常少见。”

“不不，像您这么虚怀若谷又不摆架子的科学家更是难得。”

……

您是博士、副教授，马上就要升正教授的人，赵长天怎么能跟您相比？这样互相拍马屁太影响您的形象了……李正则心里已泪流满面。

两人互相拍了会马屁，董兴书提出要请赵长天吃午饭，赵长天笑道：“多谢董主任，这次饭就不吃了，家里还有点事，下午我有个小约会。”

于静姝的心不知何故微微一沉，他有女朋友了？

但赵长天并没有进一步解释，带着何明亮风一般的走了，他下午确实有个小约会，和小红帽的约会不是小约会吗？

“她真漂亮。”回来的路上，赵长天正在打瞌睡，何明亮忽然说道。

“谁？”

“于学姐。”

擦，小胖子春心萌动了。

“喜欢就去追呗。

“我哪里配得上她，我这么矮，她那么漂亮，又是大学生，将来或许还是研究生……”何明亮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奢望吃天鹅肉，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够了。

赵长天说道：“矮怎么了，浓缩的都是精华，拿破仑也很矮，照样大把女人往怀里收……”他列举了几个历史上虽然矮小却很出名的牛人，鼓励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征服女人，带着鞭子和钞票就可以，其他不重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跟着哥哥好好干，会有梦想成真那一天的！”

和何明亮分手后，赵长天踏上了征服小红帽的旅途。

小红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灰狼盯上，她和同学们一起跟着老师参观了汉****，然后在爱晚亭中憩息玩耍。

女孩子们打打闹闹，陈嘉卉独自站在一边，看着清澈的琼湖水发呆。赵中哲转了几个圈后，鼓起勇气问陈嘉卉要不要喝汽水，冰镇汽水三分钱一瓶，喝完后退瓶子还能还回一分钱，赵中哲一口气买了四种不同口味的。

陈嘉卉摇摇头拒绝，从前她是个开朗爱笑的孩子，随着成长逐渐沉默，却如空谷幽兰般更独具一格、引人入胜。赵中哲不死心的又推荐了好几种零食，统统被拒，少年的面子都丢透了，伤心的跑到一边暴走。

等到太阳西斜，大家做鸟兽散。陈嘉卉独自走在路上，斜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汉江市郊外的赤山岛。

赤山岛四面环水，因为岛上的泥土都是红色，所以叫赤山。上面有闻名湘南的赤山八景，传说范蠡和西施打败勾践后就隐居于此，据此修建了范蠡祠和娘子庙。岛上最有名是樟抱腊，古老樟树的枝体上，长着一棵青翠的腊树，两棵树早已连成一体，相亲相爱的拥抱在一起，度过千年岁月。

赤山岛草木青翠，陈嘉卉低头细细寻找着。她外公和妈妈每天都要喝大量中药，虽然陈其昌工资不低，也禁不住家中偌大的开销，懂事又早慧的女孩子悄悄从图书馆借了本中药书，对着书上描绘的形状在岛上寻找相同的中药材，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蒲公英，泽泻……”陈嘉卉开心极了，小心翼翼的将药草拔起来。

“小妹妹，一个人干嘛呢？”一大片阴影罩住了陈嘉卉，两个小混混嬉皮笑脸的看着她。

陈嘉卉转身就跑，她生的漂亮，没少被人调戏，因此对这种事特别敏感，然而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拦住了她。

“陪哥哥玩玩呗。”小混混们嬉笑着去摸她。

陈嘉卉掏出兜里的剪刀，胡乱刺过去，一个小混混劈手夺过来扔掉，抓住她的手。

“放开我！”她发疯般乱踢乱咬。

“放开她！”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两个小混混一愣，擦，要不要这么倒霉，怎么又碰上这个刺头？

“滚滚滚，别惹老子发火！”赵长天皱眉道。

韩国强和另外一个小混混立刻屁滚尿流的滚了。

陈嘉卉顾不得磕伤的膝盖，急忙捡起地上的中药，可是已经被小混混们踩得乱七八糟，无法入药了。

“谢谢长天哥。”眼泪慢慢涌上来，她默默的把将烂掉的草药放入书包。

“我再陪你采点吧。”赵长天说道。他根本不认识什么草药，对着书上的来采，十根有九根是错的。

“不用了，时间太晚，我们还是回去吧。对了，长天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闲的没事，到岛上来玩玩，没想到碰到你。来，上车。”

上的当然不是小轿车，而是永久牌自行车。他一边蹬车，一边和陈嘉卉闲聊，眼看小女孩一直闷闷不乐，赵长天终于使出杀手锏。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这诗念得赵长天牙都酸了。

八十年代是文学最流行的黄金时代，是后世的诗人和文学家最想回去的时代。那个时候，小女孩们喜欢三毛、琼瑶、舒婷、北岛，喜欢带着朦胧美感和哲学意义的诗句，比如普希金这种。

果然，陈嘉卉眼睛一亮，轻轻跟着念了起来。一切都会过去，她跟自己说，可有的东西是永远都过不去的，比如乙肝病毒，终身携带，彷如定时炸弹。那年代的人缺乏常识，查出乙肝之后，她由众星捧月变得无人理睬，由高高在上的公主跌落凡尘。

赵长天停下车，回头道：“别怕，长天哥会治好你。”

“这个治不好的。”

“你外公和妈妈年纪大了，可能无法治愈，但是你还年轻，有很大的机率。”赵长天说道：“我正在和湘大的教授一起研制重组干扰素，这个产品价格低，对乙肝携带者尤其是你这种年轻人有特效，坚持一年就可见效。”

“真的？”陈嘉卉惊喜的问道。

“嗯，不过，现在需要你的配合。”

“你要我做什么？”

赵长天停下车，从包里摸出了三根巨大的针筒，狰狞一笑：“要你的血！”

陈嘉卉：“……”

呜呜，这个世界好可怕，哥哥，快来救我啊！

第二十章 冒奇险干扰素大显神威（一）

永远不要相信人性，因为人性是矛盾的，一半高贵一半黑暗，当你与怪物战斗，小心自己也会变成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长洲市第一人民医院，第二人民医院，第三人民医院……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国产重组干扰素的人体试验……”

“对不起，因为缺乏足够数据，我们不能接受这个产品……”

“对不起，基于对病人的安全负责，你们研制的重组干扰素我方不能进行临床应用……”

……

大热天的，董兴书骑着自行车，李正则带着于静姝绕长洲市的医院跑了一圈接力长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脑袋直冒青烟。

虽然拿着省卫生厅的推荐信，可没有一个医院愿意接受他们研制的重组干扰素。自从赵长天修改了干扰素质粒并将蛋白提纯方法教给他们后，董兴书研发组的进展大幅度加快，他们迅速调整了小试的方案，并得到了较好的结果。

接下来他们应该进行中试的放大生产，并进一步优化生产工艺，然而董兴书精益求精，他需要确定自己的产品确实具有较好的疗效，和进口干扰素不相上下，且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否则中试将毫无意义。

在八十年代，要验证产品的疗效只能进行人体试验，因为直到1987年，华夏才成立实验动物学会，88年11月才颁布《实验动物管理条例》，开始了完善的动物实验流程。

“老师，怎么办？都跑了一个星期了，可是没有一个医院答应。”于静姝担心的问道。

董兴书叹口气道：“先回去吧，实在不行，找几只小白鼠偷偷做试验。”

三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到学校，刚好碰上赵长天。他是来借试剂的，从陈嘉卉身上抽取了血样后，提取乙肝病毒基因组需要几个特别的试剂，赵长天买不到，只能到董兴书这里来借。

“出什么事了，董主任，好像不太开心？”赵长天问道。

董兴书用手来回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手一甩，顺手将汗珠甩出去，无精打采的说道：“别提了。”

于静姝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愤怒的说道：“太过分了，连听都不听，就把我们轰出来，难道我们的东西就一定比进口的差吗？”

当然不会，因为十年后，你们生产的重组干扰素基本会垄断大半个华夏市场，和进口干扰素分庭抗礼。

赵长天道：“长洲市共有四所公立医院，你们还有中心医院没去，反正我也来了，陪你们走一趟吧。董主任，别泄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一丝希望。”

董兴书苦笑道：“市中心医院我就不去了，他们那的院长和我有点过节，估计……唉”话说了一半就没说了，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

“我也不去了。”李正则打了退堂鼓，老被人拒绝的滋味太难受。

赵长天看了看于静姝，她咬咬嘴唇道：“我跟你去。”

老掉牙的自行车嘎吱嘎吱作响，赵长天载着于静姝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飞驰而过，她坐在后座上，几乎能闻到赵长天身上发出的热烈蒸腾的男人气息，心中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喜悦。

可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赵长天就停车了：“到了，下来吧。”

长洲市中心医院属于二级甲等医院，是一座五层高的大楼，楼顶一颗红色五角星高高矗立，红色的长条从楼两旁垂落，医院规模不大，只有300多张病床，但非常繁忙，很多预约不到床位的病人，都在大厅外打地铺苦苦等候。

赵长天拿着推荐信，直接来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姓王，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中等个头，身材健硕，方头大脸，下巴的肉差点被挤到脖子上，了解赵长天的来意后，不屑的说道：“你们那个项目，我知道，董兴书搞的嘛，折腾好几年了，什么也没折腾出来，现在又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试验，我这做不了，你们另外找地吧。”

赵长天道：“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经过认真研究得到的具有重大意义的科研成果，我们研制的重组干扰素质量和进口的不相上下，但价格远远低于它们，能够大幅度减轻相关病人的看病费用，这对国计民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哟，小年轻还挺会说话，大帽子扣得挺好，可惜你说的天花乱坠都没用，国产的干扰素质量都不行，不能用于临床，请回吧。”王院长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赵长天没动，他寻思要不要送点东西，礼下于人好说话嘛。

门猛的被推开，一个护士冲进来：“院长，不好了，22床那个小孩快不行了。”

“啊！”王院长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赵长天拉着于静姝也跟在王院长后面一路飞奔到三楼儿科内科的病房。

病房有三张床位，靠近窗户的那个病床上躺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子，眼睛紧紧闭着，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手脚不自然的抽搐，床边的心电检测仪发出嘟嘟嘟的报警声。他床边围了好几个人，男人女人都在不停的抹眼泪。

“来了，来了，让一让。”王院长费尽的挤到床边。

“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子啊，他可是我们老贺家的独苗苗啊。”一个老头死死抓着王院长的白大褂，涕泪交加的哭喊着。

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是男孩子的主治医生，他低声把情况讲了一遍：“这个孩子是病毒性脑炎，刚确诊，40度高烧四天，怎么都退不下来，已经开了病危通知书了。”

“干扰素呢？怎么没上？”王院长皱眉道。

“缺货，市级医院问都没有，临时从外地调配来不及，我们已经报上需要购买的数量，但目前还在审批阶段。”

“我可怜的娃啊……”旁边听到对话的女人立刻往地上一坐，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赵长天扯扯王院长的衣服，低声道：“王院长，我们这儿有货……”

王秉坤没理他，对着病人家属说道：“情况你们也知道了，进口干扰素本来就库存紧张，每年都是定额购买，用光后第二年才能再次上报审批，现在这个局面，医院也没有办法，你们可以考虑转院，这里再待下去也没意义了。”

即使转院又能怎样，长洲市其他医院的进口干扰素也已经全部用光，王院长的话等于给这个孩子下了死刑判决，孩子的爷爷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爸！爸！”

“快急救！”

病房乱成一堆，护士将除颤仪拿来进行紧急施救，好半天，老头才吐出一口气。

出院是不可能的，留在医院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出了院只有等死，小男孩的家人坚决不肯带他出院，说是死也死在医院。

“王院长，难道你宁可眼睁睁的看那个孩子死掉，也不肯尝试我们的干扰素吗？假如有效果呢？”赵长天拦住准备回到办公室的院长。

“别捣乱，我不可能用你们这种三无产品的，走开！”王院长怒道。

赵长天不死心的又拦住后面的男医生刘重湖，死活不肯让他走，刘重湖无奈的说道：“你拦着我也没用，用什么牌子的药都是院长的决定，再说了，你们的药来路不明，要是用药后那个小孩子没了……讲都讲不清。”

原来是这样，赵长天秒懂，他侧过身，让刘重湖离开。

“为什么？”于静姝眼眶已经红了，女人对孩子和猫狗天生具有慈悲怜悯的心怀。

“因为害怕担责任。他们按照常规用药，小孩没了，与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可如果用了我们的干扰素，小孩要是活了还好，要是死了，家属闹起来说是医院胡乱用药造成，他们会很麻烦，有可能被问责，属于医疗事故。”赵长天面无表情的说道：“反正有可能都是死，当然选择最省事的做法。”

“可……这是一条生命啊，那么小的孩子，如果用我们的药，也许能活下去呢？”终究是年轻，于静姝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残酷的选择，她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只有真善美，这是第一次领略世界的冷漠。

五点多了，医生和病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医院，偌大的地方忽然变得冷清寂寞。医院是一个令人同时充满希望和失望的地方，于静姝想，来医院的人大部分都是痛苦伤心的，为什么医院还要用冷色调来装扮？雪白的墙面、绿色的座椅，透明的玻璃和不锈钢的器皿，一切都闪着冷冷的光，要是改成红色该多好。

她回头看着赵长天，他一直站在角落里，仿佛一头猎豹，警惕的盯着周围，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中，随时准备出击。

今夜无月，数颗星子无精打采的挂在高空，明天或许是个阴天。

医生都走光了，只留下几个值班的护士。赵长天和于静姝一前一后拎着一篮子水果走进来。

“干什么的？”一个小护士问道。

“来探访22床。”

“已经过了探访时间，明天来吧。”

赵长天露出悲伤的表情，低声道：“明天也许就来不及了……”

小护士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你进去吧，别待太长时间。”

病房里死一般的静寂，小男孩的爷爷、叔叔、爸爸和妈妈绝望而漠然的发着呆，眼泪已经流尽，只剩无尽的茫然。

“把门关上。”赵长天低声道。

关门声惊动了房间里的人，女人仿佛忽然醒过来，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

赵长天露出了手中的注射器。

第二十一章 冒奇险干扰素大显神威（二）

（多谢江南纯的打赏~开心ing）

“刘医生，刘医生！”

早上八点半，当刘重湖踏进市中心医院儿科病房时，管床的护士立刻冲过来喊道：“22床那个孩子又出新问题了！”

“什么问题？”

“好像过敏了，身上长了些红疹子。”

小男孩还是没醒，他的脸上和后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小红点，不多，但是能看出来。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刘重湖问道。

“一直没醒，什么都没吃，就拿棉签沾了点水润润嘴巴，有时候擦擦脸。”女人回答道，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农村女人，头发蓬乱，皮肤发黄，穿着花衬衫和黑裤子，有些心虚的躲闪着刘重湖的目光。

“说实话！”刘重湖厉声道。

女人看了看旁边的男人，男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本来就高烧不退，现在又加上过敏，你们是不是想早点害死他？”

“东东不会死的，那个男人说只要注射他的药就不会死！”女人尖叫起来。

嘴里啃着包子的赵长天一走进病房，就被王院长和刘重湖抓住了。

“走，跟我去派出所，我要报警！岂有此理，居然私下用药，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王院长气得浑身直哆嗦，事情麻烦了，在他的管辖下发生这种事情，真出了事他的院长职位就保不住了。

赵长天道：“我没有私下用药，已经经过病人亲属的同意。”

“他们懂什么！在我的医院，用药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只有我们才有权利开药！”

“你开的药是什么？”赵长天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只开了些普通的退烧药和消炎药，这些药明明对他不管用，为了保住自己，你居然眼睁睁的让这个孩子去死！”

“放屁！”王院长彻底被激怒，他喊来保安，将赵长天死死扭住，准备送到派出所。于静姝被吓到，悄悄溜出去，给董兴书挂了个电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指指点点：“这人是不是个傻子，别人的事情跟他什么关系，要是人死了，他可是要坐牢啊。”

“还以为自己是华佗再世呢，医院都治不好，他能治好？”

“估计是个神经病吧……”

……

董兴书几乎和警察同时赶到，一起来的，还有省卫生厅的处长蒋云鹏。蒋云鹏的父亲蒋天成和卫震霆是老战友，卫震霆欣赏董兴书，因此蒋云鹏平日与董兴书也经常往来，这次的推荐信就是他写的。

蒋云鹏问清了情况，皱眉道：“董主任，虽然我同意你们找医院进行人体试验，但也要在对方自愿的情况下，你们瞒着医院做这种事，出人命了怎么办？”

“没错，本来孩子就高烧不退，现在他一针打下去，又过敏了，简直是雪上加霜！董兴书，你为了推广自己的产品，枉顾人命，也太黑心了吧。”王院长冷笑道。

“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和董主任无关，我已经和病人家属签了协议书，出了事我负责。”赵长天道。

“你负责，你能负什么责？以命抵命？”王院长问道。

董兴书急得冷汗都下来了，他连连对赵长天使眼色，让他别说话，可赵长天根本不看他，对着蒋云鹏道：“蒋处长，因为没有进口干扰素，医院只进行了常规治疗，这个孩子基本必死无疑，即便侥幸不死，再高烧几天，会留下永远不可逆的后遗症，影响他一生。我们研制的重组干扰素，其质量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就不能用？难道国产的东西在王院长眼里就那么没有价值？”

“没错，你们开发的干扰素质量就是太差，根本不能跟进口的相比！”王院长大声道。

“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这不是过敏了吗？”刘重湖道。

“轻微的过敏不影响治疗效果。孩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治疗是死路一条，因此家属愿意接受我的方法。我这么做，并非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只是我不像某些人那么冷血，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小生命的逝去。”赵长天道。

“如果家属同意的话，不算违法吧。”董兴书说道。

“理论上不违法，但是，你能确保治疗有效吗？要是没有效果……”蒋云鹏极其无奈。

“我保证，绝对有效！”赵长天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出了事，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围观的人一阵轰然，这小伙子虽然傻了点，但也确实值得敬佩，至少比黑心院长要强得多。

董兴书哭笑不得，他自己都不敢气势磅礴的说出这种话，赵长天哪来的信心？他不知道赵长天的信心来自后世的大数据，在二十年后，董兴书开发的重组人干扰素α1b已经成功应用到多个医疗领域，取得极为显著的疗效，其中就包括病毒性脑炎。

到了这个地步，蒋云鹏也没法子了，等吧，最好那小孩能够退烧醒过来，如果不能……就要看家属是否追究了。老董啊老董，你都找的什么人啊，太年轻太冲动太不靠谱！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院长办公室坐了一堆人，每个人心情各异。

“妈的，那小孩可千万别醒过来。”王院长心里嘀咕着。与他的面子和前途相比，别人的生命一点也不重要，他似乎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赵长天根本不受影响，啃完了包子接着啃面包，啃完面包咕噜灌了一大口茶，整个办公室就听见他一个人不停吃东西的声音。

吃饱了，他顺便在院长办公室外的长凳子上小睡了一会，没办法，昨晚担心孩子第一次注射重组干扰素会有副作用，他一整晚没睡，在观察孩子的动静。

一个上午过去，蒋云鹏有点坐不住了，他还有其他事情，不能老在这里等。

“董主任，王院长，我有事先走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护士惊喜的声音：“王院长，王院长，那个孩子他醒了！”

东东醒了，烧也退了，小眼睛打开又闭上，女人把他紧紧抱着，不停的亲吻：“乖乖，我的乖乖！”孩子的爷爷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赵长天连连磕头。

这可不行，年纪大的人朝我磕头会折寿，我还想再活五百年呢，赵长天赶紧把人扶起来。

王院长的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难看，也不能说他做错了什么，毕竟自私是人的天性，但众人的眼光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事情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赢了你做什么都是对的。现在提到赵长天，每个人都竖起大拇指：“就是那个有爱心、有胆量、有勇有谋的年轻人。”

赵长天的鲁莽和冲动变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仁爱之心和决断力，而王院长给蒋云鹏留下了自私和冷漠的印象，半年后，他被调到长洲市环卫局当局长，专门负责环境卫生。

也因为这件事，国产重组人干扰素的大名从此流传开来，长洲市的报社甚至还专门写了篇文章，赞扬它的质量和疗效，当然，略去了王院长那些事。因为重组干扰素效果明显，价格低廉，无数异地的患者赶过来，希望能得到治疗，也都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

1987年，国家将开发重组人α1b干扰素列入国家计委的生物高新技术工业化生产项目，批了1100万资金进行支持，1988年，国家批准重组人干扰素进行临床试验，1989年，这项研发被列入华夏成立40周年大事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回来后董兴书心有余悸：“小赵，你当时那么做太冒险了，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赵长天笑了笑，没说话，真出了问题，虽然不至于牢里蹲，麻烦是免不了的，甚至前途毁于一旦，但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因为良心。

赵长天功成身退，接受记者采访时，把所有功劳全部推到董兴书头上，于静姝问道：“质粒和蛋白纯化的方法都是你改造的，干嘛把自己撇得那么清？”

这美女似乎对自己有点意思，可惜她是兄弟看上的大白菜，还是远离为妙。

赵长天回答：“我已经又高又帅，再加上有内涵，连上帝都会嫉妒的，必须要低调再低调。这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于静姝认真的点点头：“没错，你的确很有内涵。”在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她看到这个男人有一颗真正的仁心。

赵长天：“……”

生平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怼的说不出话。

第二十二章 参会议被群嘲中专生论文打脸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九月的哈伦贝尔大草原草长莺飞，蓝宝石般纯净的天空下，各种颜色的野花星星点点绽放，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仿佛造物主泼墨挥毫而成的巨大画卷。蒙古包上升起缕缕炊烟，牛羊们成群结伴吃草撒欢，牧羊的姑娘们唱着动听的情歌，这是一个世外桃源。

第三届全国生化制药大会就在这里召开。董兴书受邀而来，担任大会嘉宾，并做专场报告，他非得带上赵长天，没办法，赵长天只好跟着。

做科研是非常寂寞的事情，经常会遇上解不开的难题和反复的失败，当然也会有成功的喜悦，每个研究方向都有自己专门的学术会议，通过会议，不仅可以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和他人交流分享，还能了解最前沿的科研动态、认识科学界志同道合的战友，共同推动科学的进步和发展。

哈伦贝尔市的会议中心非常简陋，空荡荡的大厅摆了一百多条长凳子，最前方是主席台，深红色的一个大长桌上放着一台投影机，可以把写在投影片上的内容展示在白色的幕布上。

董兴书做了关于重组人干扰素的报告，赢得阵阵掌声，有人提出疑问道：“董教授，目前国内关于基因工程的技术似乎达不到您说的那个程度，请问你是从哪里掌握这些技术的？”

董兴书笑道：“这些技术是林振华林老从美国学来，教给他的学生的。”

林振华的名气人人皆知，于是大家开始纷纷提问，希望能够向董兴书学习学习，他们太热情，问题太多，会议承办方决定临时增加一场关于重组dna技术的报告。

董兴书道：“这个报告我可做不了，应该由小赵来。”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角落里一个年轻人身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十七八岁，身材修长高大，面容俊秀，唇边微微含笑，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听到董兴书点他的名，赵长天站起来，向各位科研界的前辈们点头打招呼。

“他是董教授的弟子吗？”有人问道。

“不不，确切的说，他是林老的弟子。”董兴书介绍了下赵长天的年纪、经历和背景。

中专肄业生，就算是林振华的弟子又怎样？水平能有多高？

科研界讲究论资排辈，尤其喜欢看对方的出身，比如毕业的院校，是国内还是国外，发表的论文，主持的项目等……一无所有的赵长天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问道：“林老桃李满天下，学生不计其数，但他亲自带的研究生只有十来人，目前都在国外，你不过是在中专上过他的课，就敢自称是林老的亲传弟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里有幸听过他讲座的人都是他的弟子了？真是可笑。”

“是呀，看来又是一个打着林老招牌招摇撞骗的骗子吧……”

“小小年纪不学好，反而走歪路，董教授，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有个老教授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路是踏踏实实走出来的，要想攀登科研高峰，光靠别人的名气没用，自己得有实力。既然你喜欢这条路，那就回去好好学习吧，希望下一次能看到你的真本领。”

事情这么诡异的发展，董兴书实在没想到，他着急的解释：“曲教授，刘教授，各位老师，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小赵他……”

“各位前辈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努力的。”赵长天打断董兴书的话，笑眯眯的坐回到角落里去了。

“这些人好过分。”丁静姝低声道，虽然她和李正则也看不起赵长天的出身，但大家终究是一个团队的，未免有些同仇敌忾。

中途发生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临时报告被取消，会议继续进行，董兴书闷闷不乐，反倒是赵长天丝毫不放在心上。

欢迎晚宴在哈伦贝尔的王府大酒店举行，搞学术的人向来清贫，学术会议从来都是寒酸得很，这次会议主办方拉到了不少赞助，显得财大气粗，吃饭住宿都挑高档的地方。

“现在有请回民奶食品厂牛俊生厂长致欢迎词！”

牛俊生三十多岁，留着一撇小胡子，外表粗犷彪悍，目光炯炯有神，说话语速极快，五分钟内就结束了致辞，赢得大家的阵阵掌声。

“白教授，您好，请问哪位是赵长天老师？”牛俊生走到会议承办人京都大学白方宇教授身边问道。

白方宇是董兴书的师兄，都是侯云龙的博士，两人好几年没见了，吃饭的时候特地坐在一起叙叙别后离情。听到牛俊生问话，白方宇一愣，扭头朝大厅靠入口的那一桌看去。

参加学术会议，吃饭的时候座位要按照规矩坐，通常身份相近的人坐在一起，比如大牛和大牛，教授和教授，他们坐在前面几排，剩下的人如果都没啥级别，来自同单位的可以坐一起，或者和别人拼桌，小菜鸟们如研究生们属于阶级最底层，只能坐在位置最差的地方，比如门口几桌。

赵长天这一桌坐了十个人，分别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的院校，除他和何明亮外，都是本科生以上级别。

白方宇、董兴书带着牛俊生过来时，看到赵长天正在和同桌的人谈天说地，把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小赵，牛总找你。”董兴书道。

“您就是赵长天老师？”牛俊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对方至少有三十多岁了。

“是我，您是……牛总？”男人的相貌既熟悉又陌生，赵长天回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不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牛总吗？俊牛基团和老牛基金会的创始人！

“是我，不好意思，今天公司有点事耽搁了，晚上才赶过来，赵老师……”牛俊生犹豫了一下，对方太年轻，喊老师有点怪怪的：“赵老师，我就是前段时间给您写信的老牛，咨询过您关于奶制品行业发展前景的问题。”

“哦，原来是您啊。”赵长天笑起来。

牛俊生笑道：“是啊，我对生化制药非常感兴趣，所以赞助了这次会议，无意中看到会议参会者名单，居然有赵老师的名字，心里想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一面，与您把酒言欢，顺便把我想问的问题全部问一遍，哈哈哈。”

“您叫我小赵就好，我只是一个小菜鸟，牛总有任何问题，我都会言无不尽，喝酒就算了，您的酒量我是拍马也赶不上啊。”赵长天有自知之明，绝对不能多喝酒。

两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惊动了大厅里正在吃饭喝酒的其他人。怎么回事，牛总怎么会认识那个骗子小赵？还聊得那么开心？

“小赵，你认识牛总？”董兴书疑惑的问道。

“今年九月，赵老师在《食品与发酵工业》上发表了一篇《论全球奶制品行业十年发展前景》的论文，我读后感觉醍醐灌顶，于是就给赵老师写了封信，赵老师在回信中详细解答了我的疑惑，让我受益良多。”牛俊生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拿出一本期刊递给董兴书。

八十年代的学术界还是一个未受污染的象牙塔，风气非常干净，大家做科研都是为了报效国家，学术道德高尚，基本不存在为了职称和奖金乱发论文的现象。

因为仪器设备和资金的短缺以及技术落后，很难得到较好的试验结果，能在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非常了不起。后世中国获得诺贝尔奖的屠教授在八九十年代也不过总共才发了一篇论文。

白方宇接过期刊翻了翻，递给围上来的几个老师，大家挨个传阅了一遍，果然，白纸黑字的论文发表在《食品与发酵工业》的首页。

还来不及表示震惊，牛俊生又拿出几本期刊，分别是《微生物学报》和《中国科学》。

“读了赵老师的论文后，我非常佩服他的真知灼见，因此查阅了赵老师发表的所有文献，发现赵老师在基因工程方面也有极高的造诣啊。”

赵长天在《微生物学报》上发了两篇论文，《耐高温重组dna聚合酶的构建和表达》还有《重组乙肝疫苗原核表达方法的修正》，《中国科学》上发表的论文为《全球生物制药发展趋势与展望》，三篇都是第一作者。

好吧，其实他还有一篇论文《动物sod酶的提取工艺改进》，发表在《食品科学》，不过那篇何明亮是第一作者，他是通讯作者，牛俊生没有查到。

四篇重磅文献！第一作者是一个十八岁不到的中专肄业生！

论文是学术界的敲门砖和等级证明。来自江浙大学的老教授曲明松，也就是之前训诫赵长天的那位，摘下眼镜擦擦又戴上，感慨的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怪不得是林老的弟子。”

络腮胡子的男人吞了下口水，觉得非常惭愧，他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想道歉又张不开嘴。

董兴书道：“小赵，你发了这么多篇文献，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赵长天道：“牛总别再捧我了，我只不过参照前人的方法，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没什么大不了，在场的都是前辈，学术功底和经验超过我千万倍，我这几篇文章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哪敢班门弄斧啊。”

他越是谦虚，老教授们看他越是顺眼，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难得，不骄不躁，被人轻视不生气，被赞扬也不狂妄。

“来来，站着说话多累啊，小赵，你跟牛总到前面去喝一杯。”白方宇笑道。赵长天笑着说了声好，跟同桌的人说了声抱歉，然后离开。

于静姝终于发现赵长天的一个特点，别人越是吹捧，他越是谦虚，谦虚到几乎是装逼的程度。这种怪胎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何明亮看着于静姝俏丽的侧脸，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也发表了一篇论文……”

爱装谦虚的中专生走了，就轮到小学生来打脸了？现在发表论文难道像菜市场买菜那么容易了吗？

至今为止没有发过一篇论文的大学生于静姝怒从心头起：“是嘛？发表在哪里？是小溪流吧？”

何明亮：“？……”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委屈的低下头。

第二十三章 听八卦喝酸奶蒙古包中指点江山

你努力，你奋斗，你不顾一切的爬上高峰，最终，你伤痕累累，却赢得整个世界的赞扬。

会议第二天，王泽平到了。身为会议的赞助商之一以及国内著名药企的老总，他被安排进行压轴报告。老王报告的主题是《全球生物制药发展趋势与展望》。

白方宇翻开牛俊生带来的《中国科学》，然后和董兴书对视了一眼。好吧，赵长天发表的这篇论文通讯作者居然是老王！当时赵长天写完文章，给老王看了下，请他提提意见，谁知老王非得把自己名字加上去，为此还送给赵长天一盒上好的铁观音。

人情做到底，赵长天索性把通讯作者名头挂到老王头上，老王兴奋得几天没睡着觉，活了将近五十年，居然也有在核心期刊发表专业论文的机会，咱也是知识分子了，他腰也直了，步伐也轻快了，比练气功效果强得多。文章印刷出来后，老王买了一百多本，见人就发，看别人竖起大拇指夸奖赞叹，老王就像大热天吃绿豆冰棒倍儿爽。

同老王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药业的老总，坐在一起互相吹捧，顺便聊些医药界的八卦新闻。

“王总，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个报告写得好啊，高瞻远瞩，怪不得你的企业发展势头如此强劲。”湘北省武阳市第三制药厂厂长朱凯赞叹道。

“哈哈，过奖过奖，你们厂效益不也挺好吗？”老王笑道。

“别提了，”朱凯苦笑道：“最近两年业务下滑得厉害，这几年合资药企开始进入内地，竞争越来越大，没有好的药品，迟早要关门大吉啊。”

效益问题历来是企业最敏感的话题，几个老总开始相互诉苦。尤其是汉阳市繁昌制药厂的厂长李志高，一杯一杯喝着闷酒，他的制药厂因为几种主打产品和合资企业的重合，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已经亏损3年了，发不出工资，最近政府通知，再不盈利就要关门大吉。

王泽平惺惺相惜的安慰了几句，他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自从1980年8月，华夏第一个合资制药企业华夏达冢制药有限公司（中日合资）在天津宣告成立，拉开了华夏医药行业对外开放的序幕，此后，各国的药企纷纷进入内地，比如82年的中美上海施桂宝制药、无锡华睿制药（中瑞合资），85年西安杨生制药有限公司（中比合资）……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90年代初，跨国公司在华夏内地制药业掀起了第二轮大规模的投资热潮。

这些合资企业带着无冕之王的皇冠，得到政策的大力支持和优惠，每年销售额以40%的速度递增，带来十分优厚的利润回报。他们对提升华夏制药业的技术水平、人才素质、制造能力、服务水准，促进政府规章制度以及行业标准和国际接轨等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受到冲击后本土药业的动荡和洗牌。

繁昌制药厂不是姐姐工作的那个厂吗？赵长天耳朵尖，坐在隔壁一桌，立刻捕捉到一些信息。他的姐姐叫赵随云，今年22岁，初中毕业后进入繁昌制药厂当会计，厂子离得远，因此平日里很少回家。

前世繁昌制药厂大概会在1986年上半年倒闭，赵随云失业后进入一家化学试剂厂工作，由此拉开人生的悲惨序幕。

赵随云是一个美丽、坚强、泼辣的女子，初中成绩非常优秀，原本可以上中专或高中，却为弟弟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她一生最大的悲哀来自孩子，长年累月化学试剂的腐蚀，让赵随云的生理机能受到影响，接连流产，导致终身未育，受到丈夫和婆家的轻视和鄙夷，最终被无情抛弃。

想起姐姐的一生，赵长天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心中微微刺痛。事情一件接一件，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他该如何谋划？

会议的最后一天，是主办方安排的哈伦贝尔大草原一日游。

牛俊生热情的带着董兴书、赵长天等人骑着马绕大草原跑了一大圈，把大伙累得腰酸背痛，几个年轻人大呼过瘾。

金庸笔下刀光剑影的江湖梦，曾是八十年代所有男人的梦想，一匹骏马，一把冷剑，独闯江湖，从此家国天下，爱恨情仇……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牛俊生和赵长天都是金庸的书迷，两人越聊越投机。等大伙都去休息后，牛俊生邀请赵长天去他的蒙古包，给他倒了一杯马奶酒，笑道：“来，这几天光喝牛奶了，尝尝草原特有的美酒。”

马奶酒是用鲜马奶经过发酵酿制而成的一种酒，是草原地区的传统饮料，被誉为“蒙古八珍”之一，奶香纯正、酸甜适口，赵长天接连喝了好几杯，马奶酒度数低，多喝几杯也没事。

“小赵，我对你论文中所描述的酸奶前景很感兴趣，目前国内的牛奶厂都以低温液态奶为主，只有北京牛奶厂、松海市牛奶公司和广东市牛奶公司等少数几家才生产凝固型酸奶，虽然味道不错，但产品需要低温保存，保质期短，销售区域有限，你为什么会觉得将来会是酸奶的天下呢？”牛俊生问道。

赵长天喝了一口马奶酒，道：“与牛奶相比，酸奶有其独特的优势，比如容易消化、不会导致腹泻、能提高免疫力、调整肠道菌群，甚至具有防癌、降低血糖血脂的功能……”

牛俊生瞪大眼睛，他眼睛本来就很大，现在简直有点铜铃般大小了，不过就是一种普通的奶制品，至于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吗？小赵也太能吹了。

“科学技术的发展会推动奶制品行业的变革，现在大家喝的是巴氏灭菌奶，可随着高温杀菌设备的引进，低温鲜奶会逐渐被淘汰，方便存储和携带的常温奶就成为流行趋势。”

“同时，人们对食品的要求会随着经济的发展而进步，五六十年代只要填饱肚子就好，现在大家开始要吃肉吃菜，再过十几年，对健康的重视将会成为影响大家选择奶制品的重要因素，那时候酸奶就会取代常温奶，成为市场最受欢迎的产品。之后，多元化、高端化、精细化和多渠道的发展策略将成为奶制品企业占领市场最重要的战略。”

这段话浓缩了后世三十年间奶制品行业发展的基本过程，牛俊生茫然的问道：“照你这么说，低温液态奶在未来十年还是市场主体，那我岂不是要等到十年之后再去引进酸奶设备？”

“当然不行，虽然说十年后酸奶的黄金时代才会到来，但目前国人的健康意识已经逐渐觉醒，酸奶的产量几乎每年翻倍增长，估计1988年产量能达到六千多吨。1984年深圳的新光牛奶联合公司就已经从国外引进了全自动选瓶与罐装设备来生产活性酸奶，再过七八年，国内的乳制品公司会纷纷加入酸奶的生产中，你十年之后再出手就已经来不及了。”赵长天做了个手势：“你现在就应该开始布局。”

“可是现在我们资金不足，无法从国外引进技术和设备，布局是不是太早了？”牛俊生站起来来回踱步。

“酸奶产业的布局并不在于设备，而在于菌种！”

九十年代中期，酸奶的营养价值被发现，从而掀起了乳酸菌、双歧杆菌等有益菌的研究热潮，它们被发现具有多种保健功能，优良的菌种成为酸奶企业最重要的制胜法宝！

菌种的筛选、鉴定和保健功能的研究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布局酸奶产业，要从现在开始，几年后时机成熟，引入设备就可以直接开始生产，把那些刚加入的企业远远抛在身后。

牛俊生听得心神荡漾，他不知道为什么赵长天会了解那么多，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信。

“好，就按你说的办。”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简陋蒙古包里的一席长谈，奠定了将来乳制品行业三分天下的局面，决定了华夏未来二十年奶制品行业的走向，更成就了伊河基团和俊牛基团两个华夏最大的乳制品企业的诞生。

会议结束后，董兴书和两个学生先回了长洲，牛俊生带着赵长天和何明亮转遍了整个哈伦贝尔市收集发酵奶样品。菌种决定品质，样品越多，分离出的菌种越多，得到优良菌株的可能性越大。

牛俊生提供了5万的研发启动基金，赵长天强调，这钱算是他借的，对菌种自己拥有绝对独立的知识产权。两人鉴定了合作协议，将来牛俊生启动酸奶业务时，赵长天将以菌种入股，至于具体数目，到时候再细谈。

夜晚，吃饱喝足的赵长天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牛俊生拉起了马头琴，低沉婉转的马头琴声随风飘荡，带着细细的伤感。这个外表粗放豪爽的蒙古汉子，心里面其实也潜藏着许多悲伤的过往吧。

刚出生被亲父母以五十元的价格卖给养牛的人家，从此以牛为姓，八岁开始扫大街养家，十九岁养父母去世成为孤儿，白手空拳闯天下，摔倒无数次又站起来，成功后捐出所有股份，成为华夏裸捐第一人……赵长天想起牛俊生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尊敬。

赵长天问道：“牛总，你人生中哪一件事情印象最为深刻难忘？”

牛俊生拉着琴，沉思半天：“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步步往前走，不能停，停下来就走不动了，每件事情当时吧都是刻骨铭心，可后来就渐渐淡忘了，毕竟，人只有忘记过去才能勇敢前行。如果说真的有……哈哈”

牛俊生忽然兴奋的站起来，把马头琴放在一边，走到蒙古包中拿出一把扫把：“就这个。我扫了好几年的大街，对于如何扫地有自己独特的技巧和领悟，来来，今天教教你，保证你以后能把飞花落叶扫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赵长天：“这个，还是不用了吧，我其实不怎么扫地……”

牛俊生：“别客气，放心，我不会藏私，保证毫无保留的教你，我的扫地功可是一般人都学不到的绝学。”

赵长天：“……”

请问，这种绝学有意义吗？你以为你是少林寺的扫地神僧？我还是穿越时空的旅行者呢……

第二十四章 初布局谋医药代表剑指天下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走的距离长了，跟的人多了，就成了大路。

“赵哥，你就把我收了吧，求求你了。”唐建设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在赵长天身边，赶都赶不走。

“不是我不肯收，是你真的不适合做科研。”从哈伦贝尔回来，唐建设就开始天天翘班待在他的办公室，虽然已经是11月份，但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相差十公分距离贴着，赵长天全身都发毛。

“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会去杀猪了，搞得我全身上下都是猪味，女人见了回头就跑，时间长了都快变成公猪了。你不收我，我就天天跟着你，吃饭睡觉上厕所……”

赵长天嘀笑皆非。唐建设是他从小到大的死党，从光屁股开始两人就在一起混，一起做坏事，前世赵长天去湘大读书后，唐建设就离开肉联厂去了广州。

那时流行下海热，唐建设头脑精明，嘴皮子利索，去广州后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路从销售做起，一直做到总监、区域经理，后来自己创业开公司，混得春风得意。

有一年春节，赵长天因为试验走不开没有回家过年，一个人待在实验室孤零零的吃饺子，唐建设冒着满天风雪开车过来请他吃饭，还送了一大堆东西。

当时赵长天挺感动，谁知唐建设下一句话就是，读书有个鸡毛用，我手下好多个小学毕业的都成百万富翁了，你不就是缺论文毕业吗？老子用钱买他十篇八篇的，你立马就能毕业，毕了业跟我去混，一两年啥都有了。读读读，都读了多少年，再读人都傻了。

这样精明能干的唐建设却倒在了股票场中。他误信小道消息，把全部身家压在几个股票上，最后股市崩盘，唐建设欠了一屁股债。一个凄风苦雨的早上，他给赵长天打了个电话，让帮忙照顾老婆孩子，然后纵身一跃，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后来，赵长天认了唐建设的女儿做干女儿，将她抚养成人，看她出嫁、生儿育女，算是代替唐建设履行了父亲的责任。

“喂喂，我说话你听到了吗？”唐建设看赵长天忽然走神，干脆爬到办公桌上，冲着他耳朵大吼。

“听到了，听到了。”赵长天若有所思的看着唐建设，忽然有了个主意。

“建设，我这不收你，你去这个地方吧。”赵长天把华夏地图拿出来在桌面摊开，用钢笔在西安画了一个圈。

西安杨生制药，1985年10月由华西省医药总公司、湘南省汉江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华夏医药工业公司、华夏对外贸易总公司与比利时杨生制药合资成立，是第一个引入医药代表制度的企业，培养了华夏医药行业最早的一批职业经理人，被称为医药行业的“黄埔军校”。

与后世臭名远扬的医药代表不同，八九十年代是医药代表的黄金年代。外企的医药代表进入中国市场，首先充当了中国医疗系统培训和知识更新的桥梁。他们去医院主要是传递产品的核心信息，改变医生的处方习惯，收集医生对自己所负责品种的信息反馈，病例收集，除此之外，还会跟医生沟通这个疾病领域的最新进展和研究，赞助组织各种专业领域的学术会议。

当时医药代表到医院，会受到院方张灯结彩的欢迎，有些医药代表到某个城市，会有几个医院的院长联合请医药代表吃饭，请他们到自己的医院参观。

医药代表的收入也非常可观，在普通医生薪酬只有不到一百块的时候，医药代表的起步工资至少四百以上。

赵长天认为，唐建设非常适合医药代表这个职位。不过，西安杨生招聘医药代表的条件非常苛刻，必须是有临床经验的医生或者是专业的从业人员，能够无障碍阅读医学文献，和一线医生进行专业沟通。

很显然，初中毕业生唐建设缺乏医学背景和常识，不过没关系，棍棒底下出人才，把唐建设送到王泽平那里密集培训一年，然后再搞个从业证明，估计就差不多了。

可怜的唐建设还不知道他的未来已经被规划好，只是疑惑的问道：“为啥去那里？”

赵长天道：“因为我和里面一个叫庄祥新的人有仇，想派你去当卧底，了解他们的核心理念、培训体系和经营策略，你跟着他好好学，然后帮我搞垮他们。”

这当然是假话，真实的意图是他要学习西安杨生先进的管理方式和医药代表的培训体系，将来打造属于自己的雄鹰团队，而庄祥新被称为“教父”，他带出的人手后来支撑起华夏医药业的半边天。

唐建设双眼立刻放出精光，太刺激了，想想就带劲，比杀猪好玩多了，他立刻就同意了。

“不过，在这之前，你还要先培训一下，免得什么都不懂，露馅就遭了。”赵长天拍拍他的肩膀道：“培训期间，工资每月50块，住宿伙食全包，但喝酒泡女人自己掏。记住，懂得越多，装得越像，庄祥新位高权重，你是我报仇的所有指望，千万别中途放弃，让我失望，一切看你的演技了。”

乐得屁颠屁颠的唐建设飞快的跑出去，他恨不得马上辞职。可怜他万万没有预计到，在接下来的一年间，他无数次惨遭蹂躏，背书背资料背得头晕眼花口吐鲜血，心里堆积的怨念简直能直达天庭。

不过，在赵长天的精神鼓励下，以及怀着为兄弟报仇的强大信念，唐建设最终还是坚持下来，顺利进入了西安杨生。他在杨生公司学到的一切，为未来赵长天生物帝国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无可替代的汗马功劳。

好不容易忽悠走了唐建设，赵长天从抽屉里拿出几封信仔细浏览。信是前几天到的，《science》和《nature》来信告知赵长天的pcr论文审稿已经结束，请小修后立刻返回，预计会在12月和明年1月发表。

另外一封来自华夏知识产权局，通知他专利申请已经受理并在审核当中，若有进一步消息会及时通知。

国际专利申请（pct）则有点麻烦，赵长天花了不少钱找了一个在华夏的老外帮忙，但目前还没有一点动静，那个老外说已经在华夏专利局备案并把文件送到了美国，估计还在审核当中。

风从窗外吹进，天气有点凉了。明天是周日，赵长天打了个电话让姐姐赵随云回家，说从哈伦贝尔带了些奶酪和牛奶，让她回家来拿。

赵随云答应了，繁昌制药厂效益不好，周日不用加班，最近有谣言说厂子可能会倒闭，到处人心惶惶，她心里乱得很，又不能跟别人说，不如回家问父母拿个主意。

跟她一起回家的是女助理工程师朱果琼，34岁，前两年刚离婚，父母已经去世，放假无处可去，赵随云便邀请她一起回家。

朱果琼长得浓眉大眼，非常精神，头发烫成蓬松的样式，穿着红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条花色丝巾，一露面就把赵长天惊呆了。

“看什么呀，姐姐有这么好看嘛？”朱果琼打趣道。

赵长天道：“不，与外貌无关，朱姐霸气外漏，简直是一声惊雷动九州，把我的整个灵魂都唤醒了。”

朱果琼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赵随云默默的捂住脸，不忍直视，她这个弟弟是越来越过分了，连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都不放过。

其实赵长天书说的是真心话，朱果琼，华夏医药行业喊出“承包企业”第一声的女人，在八十年代的华夏如同惊雷一般引起了全天下的震动。

路，从朱果琼开始，剑指天下！

第二十五章 道家常设想未来欲上九天

改革的意义，是为下一个10年和下世纪的前50年奠定良好的持续发展的基础。没有改革就没有今后的持续发展。今后即使出现风波，甚至出现大的风波，改革也必须坚持。

家里难得来一回客人，赵爱国夫妻非常热情，孙秀竹赶紧让赵中哲去买了半斤肉和几个鸡蛋，做了红烧肉和小葱煎鸡蛋，香味弥漫开来，连赵长天都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

“来，小朱，多吃点，别客气，多谢你一直照顾云云啊。”孙秀竹给朱果琼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碗里，她不停的夹菜，把她的碗都堆满了。

“谢谢孙姨……够了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随云是个好女孩，我们俩很投缘，有她作伴，我开心得很。”饭菜飘出腾腾的白雾，褐红色的肉块浓香四溢，赵家人的热情让朱果琼有点招架不住。

对着女人，赵爱国通常都不知道说什么，早早吃完饭就躲到房间去看报纸，孙秀竹一个劲的劝吃菜，看朱果琼吃的不多，便问道：“是不是阿姨做的菜不合胃口？比不上你爸妈做的吧。”

朱果琼扒饭的筷子顿了一下：“没有，孙姨做的菜很好吃，我……我都记不得爸妈做饭是什么味道了。”

赵随云道：“妈，朱姐的爸妈很早就不在了。”

孙秀竹愣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又给朱果琼夹了一大筷子菜：“孙姨不会说话，你别介意，多吃点，把这当自己家，以后经常来。”

“好呀，我巴不得呢。”朱果琼爽朗的笑起来：“孙姨，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我妈绝对不会嫌你烦，她恨不得把我和中哲都变成女孩子才高兴呢。”赵长天笑道。

“就是这样，小朱，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有多皮，看着都烦，早点结婚搬出去我就清净了。”孙秀竹笑着轻轻拍了下赵长天的脑袋，

“不行不行，就算将来结婚了，我也要和妈妈住在一起。”赵中哲大声道。

狭窄又拥挤的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温暖，母子之间亲密的互动让朱果琼的眼睛微微泛红。

“朱姐，你们厂现在情况如何？”赵长天问道。

朱果琼是个话匣子，说起话便滔滔不绝：“我们那个厂啊，又破又旧，从前是汉江二中校办的化工厂，后来改成药厂，一开始效益还不错，就生产十滴水、红药水和紫药水等廉价药，价格低但销路好，效益不错。后来李厂长上任，说要改革，生产高档次的药品，今天生产这个，明天生产那个，越改越糟糕，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了。”

“是啊，有7个月没发工资了。”赵随云叹了口气，说起这个话题，她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药品贵在精，不在多，看准一个有疗效的药，市场盯好就没问题。”赵长天道。

“就是这个理呀，连小长天都知道，可是李厂长不知道啊，他非要做大事，又没有做大事的魄力，厂里职工不到200人，干部就有60多个，那些人就是蛀虫，成天不干活，他管又管不动，搞得现在厂里负债累累，跟他提建议又不听。”朱果琼一通抱怨，想起这事就郁闷，她担心厂子的发展，写材料、做报告，跟李志高都说了多少回，没用，好比一根针掉进大海连一点浪花都没有。

“我听说厂子可能要关门，他们都说，厂里这么多人都是市里发工资，负担太重，想关掉。这年头找工作可不容易，真要关掉了，都不知道怎么办。”赵随云道。

“还能怎么办？只要活着总有办法，放心，到时姐带着你。”朱果琼虽然同样忧心忡忡，但言语间却透出一股洒脱味。

饭吃完了，孙秀竹去厨房洗碗，几个人转移到赵长天的房间继续聊天。赵家总共就两个房间，赵爱国夫妻和赵长天兄弟各一间，两兄弟分开睡，两个单人床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中间放了一张掉皮的木头桌子，墙上贴着刘晓庆和陈冲的画报，都是大眼圆脸，满脸的胶原蛋白，纯天然的美女气质尽显无遗。

今天赵随云回来，赵长天只好和弟弟挤着睡，在两张床之间拉一道帘子。现在时间还早，大家都没有睡意，赵长天站起来，打开收音机，邓丽君温柔甜美的歌声飘了出来。

赵中哲不喜欢听这种软软的歌曲，让哥哥换台，赵长天道：“作业没做完的小孩子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赶紧做作业去。”

“我讨厌做作业，反正我念完初中就不上了。”赵中哲道。

赵长天冷笑道：“做梦！上完初中，你还要念高中、大学，跟朱姐一样做大学生，否则，老子抽死你，坐下！”赵中哲被他拧着耳朵拎到桌子前，痛不欲生的看着打开的语文课本，觉得上面的汉字简直像迎面而来的刀锋。

朱果琼笑道：“像我也没什么好，马上就要失业了，不知道何去何从。”

赵长天道：“也可以不失业，看朱姐怎么选了。”

“什么意思？”赵随云和朱果琼同时一愣。

赵长天盘腿坐在床上，道：“朱姐，你是药学专业的大学生，又在药厂工作了七八年，做到助理工程师的职位，经验丰富，你就甘心这么过下去，没想过变被动为主动，依靠自己的实力改变现状吗？”

这番话暗暗戳中了朱果琼的内心，她当然不甘心，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找李志高谈论厂子的发展问题，她甚至想过，要是自己当厂长会如何如何，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午夜梦回偶尔冒出的星光，转眼就被她掐灭了。

她听说过女书记、女干部，唯独没听说过女厂长，她不敢走这一步，怕被人戳脊梁骨。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已经走到哪都被人说三道四，要是再出格一点，恐怕流言蜚语能把她埋了。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把握。

在不到十五平方的小房间里，赵长天给朱果琼和赵随云上了生动的一课。黄色的灯光照在三个人身上，赵中哲一边假装做作业，一边支起耳朵偷听，他听不太懂赵长天的话，什么是承包责任书？什么是厂长承包责任制？

“就是这样，竞争承包，成立一个核心的领导班子，进行改革，并上交承包责任书，实行风险金抵押制，与大家形成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同舟共济的团结奋进的局面。只有这样，才能救活你们的药厂，与时俱进，共创辉煌！”

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朱果琼内心杂乱无章的冒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那些不安分的念头刺激得她的心怦怦直跳，仿佛看到暗黑的世界透出了一线光。

“可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钱，怎么承包？”不愧是做会计的人，赵随云一语道破最大的关键。

“你们去找人，我去找钱，分工合作。”赵长天道。

“人包在我身上，厂里有好多人都对李志高不满，想要改革，只是没人敢出来做第一人。长天，你觉得以谁的名义带头比较好？”朱果琼问道。

带头人的问题有点伤脑筋，赵长天和赵随云都太年轻，资历浅，无法服众，朱果琼比较合适，然而赵长天又拉钱，又出点子，让她占尽风光，也说不过去。

“以我姐的名义承包，她当厂长，朱姐为副厂长，我拉钱入股，也占个副厂长的职位，资历浅不用怕，对工人而言，只要能有钱赚，谁当厂长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老百姓们只要有吃的有穿的，日子过得安生，至于天下大事，谁当厂长谁当市长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

一切商量妥当，只等朱果琼和赵随云回去找人，赵长天说人不必多，七八个足矣，太多了龙蛇混杂，反而影响团队的执行力。

“我也要当副厂长！”赵中哲像无尾熊一样挂在赵长天身上吼道。

可惜赵长天这颗大树太冷酷无情，他振臂一挥将弟弟摔在床上：“副厂长你就别想了，好好考试，分数不及格，我保证把你揍得像无穷大的负数！”

赵中哲：“……”

迫于哥哥淫威而不敢公开反抗的弟弟，第二天早上起来，无师自通的在赵长天的稀饭里放了三勺盐，然后被发现盐变少的妈妈追着打了一早上，再被漱完口的哥哥按倒在地狠狠拾掇了一番，最后泪流满面的上学去了。

所以，暴力其实是赵家的优良传统吧，据说在爱之暴力下长大的孩子都很有出息呢。

第二十六章 论小学生考大学的可能性

未来，充满变化和迷惑的未来，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和薛定谔的猫，如同待字闺中的蒙面少女，散发着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有未来，才有希望。

畅谈未来令人兴奋和激动，三个人足足谈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才沉沉睡去。

赵长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进了实验室，被六个小青年用怀疑的眼光审视了好几遍。

“昨天接的菌长了吗？”赵长天懒得解释，因为人的想象力无穷，只会越描越黑。

“长了。”何明亮从37度恒温培养箱中拿出几十个mrs平板，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乳白色的小菌落。

这是从哈伦贝尔带回来的奶样分离得到的单菌落，每一个单菌落有可能就是一种乳酸菌，需要进行进一步鉴定，之后再进行功能性研究，看是否具有降血脂或产生活性物质的作用。

一种新产品的开发期是极为漫长的，少则两到三年，多则七八年都有可能，像重组乙肝疫苗这种基因工程药品，因为需要进行临床试验，时间更长。在国外，新兴的生物公司在产品没有成熟之前，通常会通过发行股票、募集资金的方式维持生存，可在华夏，这条路行不通。

虽然有老王的资金支持，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赵长天必须另开炉灶，寻求其他道路，为自己将来的新药开发筹集大量资金。开发酸奶菌种就是方法之一，趁全球的奶制品公司还没有意识到菌种的重要性，他抢先一步，研制出优良菌种，成立乳酸菌菌种中心，并打出名气，将来就有了制胜的法宝。

“赵哥……”何明亮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话要讲。

“什么事？”

“我……我想……”小胖子脸都憋红了：“我想……考大学。”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蚊子在哼，几乎到了听不见的程度。

小学毕业的何明亮从来很是很认命的，随波逐流，毫无想法，别人让他干嘛就干嘛，让偷猪肉就偷猪肉，可在跟着赵长天几个月，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后，不知不觉萌发了对知识和力量的向往。

见识过光明，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遇见过美好，就再也不能接受平凡。

他考虑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自己大概也知道是天方夜谭，所以说出来后，带着羞愧低下头去。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讽刺和嘲笑，赵长天只是微笑着说道：“好啊。你有这个想法，非常好，我很支持。”

“可我只是小学毕业……”

“有什么关系呢，从前的工农兵大学生好多都是小学毕业直接上大学，到京都大学的都有，照样很优秀，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华罗庚初中毕业成为华清大学的老师，爱迪生小学都没读完，却成为大发明家名垂青史……”

心灵鸡汤这种东西，八十年代的孩子没有接触过，还是很管用的，何明亮的眼睛渐渐发出光彩。

“不止是你，还有其他人，有想上大学的都可以试试。”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赵长天说出了这句话，除何明亮外，其他五个人反应都很古怪，似乎并不是很兴奋。

陈怀仁把筷子一扔道：“我今年快二十一了，想考大学，从高中开始念起，念完大学都快三十了，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赵长天前世可是二十五岁才念的大学，博士毕业都快奔四了。

“先不说岁数问题，重点是你想不想？”

想吗？当然想。陈怀仁从小就聪明，但没有人好好教他，成绩好坏根本无人关心，他自己也无所谓，可在赵长天的压迫下学到了从前二十年没有学到的东西，让他明白，世界并不只有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和杀猪，还有更为多姿多彩的生活。

“我无所谓啦，反正也考不上。”孙建军耸耸肩说道。

“能读大学当然好，不过就我们这水平，哈哈哈……太阳从西边升起都不可能。”文红军和张启迪相互看了一眼，敲着盘子做鬼脸。

马长征没吭声，作为文艺青年，他向来要谋定而后动。

“所以，你们的问题在于缺乏自信，觉得考不上，而不是不想考。”赵长天吃完一大碗饭还是觉得肚子饿，又买了两份五分钱的土豆炖猪尾，招呼大家一起吃。

“既然大家都有想法，那就试试吧，失败了没关系，万一成功了呢？在将来，学历会越来越重要。”赵长天道：“上次去参加生化制药会议，京都大学和湘南大学的教授都鼓励我报考大学，虽然我是中专肄业，但他们说了，有论文，可以单独考核，只要达到标准就可以入学。你们也一样，没有文凭，可以发论文呀，明亮不就发了一篇吗？就凭咱们做的这些东西，都属于世界前列，大家卯足劲干，国内国外的论文多发几篇，我就不信哪个大学会不要咱们！”

“论文哪有这么好发，都看不懂……”文红军嘀咕一句。

“看不懂就学，你们连爬到运猪通道偷猪肉都能想出来，还怕看不懂文献？”

要不要这样揭老底呀，陈怀仁的脸都黑了，学就学，谁怕谁？

年轻人的饭量都大，风卷残云般啃完猪尾巴，还要啃猪蹄，啃得满嘴流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实验室。

自那日谈话后，赵长天特地去外面请了专门的老师进行针对性的辅导，从小学教材开始教起，语数外物理化学，小青年们白天要做试验，晚上要学习，个个叫苦连天，有几个直接就撂担子不学了，然而赵长天出台一个新规定，每个月月考根据分数进行奖励，分数越高奖金越多。

何明亮学习最刻苦，当月就拿到了十块钱，把其他人刺激得嗷嗷直叫，终于，在金钱加大棒的作用下，大家都开始努力。由于工作学习太辛苦，大家回家就洗洗睡了，再不去外面调戏群众，发泄多余的精力，一时间，肉联厂的治安都好了不少，让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赵长天也跟着一起学习，他其他科目没问题，但语文和物理确实需要再复习复习，此外，他除了做试验，还要每天抽出一小时给小青年们上生物课，从最基础的dna讲起，一天下来累得跟条狗似的。

奇怪的是，虽然很累，大家却觉得非常兴奋和充实，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也许是因为在青春的迷茫中忽然有了奋斗的方向吧。时光正好，他们正年轻，这样美好的时光，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一起幻想那不可知的未来，成为六个人一生中最难忘却的记忆。

曾经见面就掐的两队人马终于慢慢融合，虽然还是有明显的派别，但至少已经能够和平共处。

其他的事情都在缓慢进行中。乳酸菌菌种的分离和鉴定进展顺利，一个月下来就得到了四种不同的乳酸菌，由于没有零下八十度的冰箱，只能暂时保存在负二十度中，赵长天琢磨着去哪里弄台超低温冰箱来，这个又需要搞点外汇才行。

重组乙肝疫苗暂时没有进展，他委婉的朝董兴书表达了对酵母表达质粒的需求，董兴书很爽快的答应了，可惜京都大学那边毫无消息。

朱果琼和赵随云回去后，积极联系人马，但大多数的人都在观望，不肯先出头，这是人之常情。

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时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药，在静静的等待中，也许会出现新的契机。

赵长天端着饭碗，看着屋外鹅毛般挥挥洒洒的大雪，想起他回来已经整整一年了。

第二十七章 去京都专利授权造神小白猪

神都是人造的，不过是你内心真实想法的投射，你需要他，他就成了神。

1985年12月27日，坐标京都。

真冷啊，这是赵长天对八五年京都冬天的第一印象，他穿着大棉袄、棉裤，戴着大棉帽子和棉手套，脚上穿着黑色灯芯绒面的大毛窝，还是被冻得蜷缩成一团，双脚直跺。

半个月前，他收到华夏专利局的来信，说专利已经授权，作为华夏首批被授予专利证书的人，他被邀请到华夏大会堂参加授权大会。

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轰动了整个汉江。大家震惊的不是他申请了专利，专利是啥东西？没听过。他们在意的是开会地点在华夏大会堂，那可是大会堂啊！是华夏举行各种政治活动的最重要场所之一！在人民群众的印象中，能到大会堂参加会议的人基本都是国家干部，还是特有级别的那种。

《汉江晚报》立刻报导了这个消息，随后湘南省的其他报纸纷纷转载，前来采访的记者几乎踏破了赵爱国家的门槛，把这个男人逼的家都不敢回，躲在办公室过夜。肉联厂为此特地在厂门上挂了条长长的红色条幅，写着“热烈恭喜我厂职工赵长天受邀参加华夏大会堂的专利大会。”

显然，杨厂长忘记赵长天已经是生化制药厂编制外人员，不属于肉联厂了。

卫浩然第一时间指示，赵长天来回北京的所有车费和住宿费用由政府全包，并安排赵长天从北京回来后进行一场报告会，传达来自京都领导的会议精神。

在广大肉联厂职工的热烈欢送中，赵长天带着六个小青年踏上了去京都的绿皮火车。他申请的耐热聚合酶和和pcr的两项专利，专利人除了自己外，这六个人的名字也都在上面，虽然其他人并没有收到邀请函，但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去京都的大好机会，个个泼皮无赖般嚷嚷着要一起去。

去就去吧，反正政府报销费用。

于是，赵长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出发前，赵长天看到李期夹在前来送行的人中，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到达京都站已经是下午两点，因为天冷，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影，偶尔能看到穿着绿色军大衣的人路过。京都站出站台口有块“京都市旅店介绍处”的招牌，还立着一个木制亭子，赵长天他们排着长队，等亭子里的人验过单位介绍信后，才拿着开出的单子去找旅社。

八十年代去京都，旅社由介绍处安排，单子上写着旅社的名字，让住哪里就只能住哪里，毫无选择的余地，拿着单位介绍信和那个单子，旅社才给安排住宿。

七个人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太矮，高度估计只有一米八左右，陈怀仁和赵长天只好缩着头站着。车上清一色的都是本地人，说话打着京腔，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几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外地人。

“快看，那座楼好高啊！”孙建军指着窗外喊道。窗外一掠而过的是京都最高的建筑京广中心，总高209米的大楼，外表看起来像个u型的扇子。

“那座也很高哦。”声音此起彼伏，没有出过门的青年们几乎是贪婪的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时不时的发出一阵赞叹声。

好不容易到了站，赵长天赶紧跳下来，车上那些本地人的眼神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他们被安排住在王府井附近的一家小旅社，王府井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距离华夏大会堂非常近，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时间还早，几个人把东西放在旅社里，跑出去东游西逛。王府井大街很长，街上有书店、理发店、鞋店、服装店等，在一家国营百货店里还有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售货员，在用算盘给顾客结账，虽然是冬天，街上也挺热闹。

经过一家鞋店时，张启迪不肯走了，鞋店里出售最新款式的毛皮鞋，看起来高大上档次，他比比自己脚上的大毛窝，死活非得换一双。

“有点贵。”陈怀仁皱眉道，一双毛皮鞋要35元，大半月工资没了。

“我们明天可是要去大会堂，总得穿好看点，这样进去太土了。”张启迪说道，他特别注重外表，平时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

“是赵哥进大会堂，你可进不去，买了也没人看。”孙建军笑道。

“我们在外面等着不行吗？等那些领导们出来，说不定能看见我们。”张启迪道，他喜欢白日做梦，特别喜欢看书里面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走走，你们陪我进去挑一双。”张启迪拉着大家往里走。

赵长天没进去，他去售报亭花三分钱买了份《北京晚报》，看到上面刊登的正是专利大会的新闻，右下角还有条短新闻，说为了解决中老年人买鞋难，内联升鞋店赶制出男女皮棉鞋13万双，在门市部出售，价格便宜又实惠。

“别买了，等会议结束，大伙统一去那里买，价格要便宜三分之一。”赵长天把新闻指给张启迪看，然后在鞋店老板不爽的眼光中出了门。

整个晚上赵长天都没能睡好，因为其他人实在太兴奋，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最后他迷迷糊糊坠入梦乡，梦见了后世熟悉的京都。醒来后一阵迷惘，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第二天下午，赵长天踏着红地毯从甬道进入了大会堂，大礼堂呈椭圆形，有两层挑台像两弯新月围拱着主席台，他被安排坐在后面。那些他在电视里熟悉的脸庞接连出现，庄严肃穆的坐在主席台上。

国歌响起，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坐在赵长天前后左右的人激动得眼含热泪，跟着曲调大声歌唱。等到音乐停止，大家坐下来，台上开始做报告。

报告讲述了华夏专利法诞生的背景和过程，强调了专利对保护知识产权的重要性，同时介绍了自专利法颁布以来专利的申请情况，并鼓励积极申请专利。

接下来又是几个报告，重量级嘉宾对专利权人代表致以热烈的祝贺，有六百多名中外来宾参加了专利证书颁发大会，来自rb的高田彦幸代表外国专利权获得者在会上发言。

最后才颁发首批华夏专利证书，本次总共有143项专利申请授予专利权，有84人获得授权，赵长天是其中之一。当他走上主席台，从平日遥不可及的嘉宾手中接过证书时，终于体验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前世今生，这都是他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与大人物相接触，他手心都在冒汗。

“你看起来很年轻啊，这么年轻就懂得申请专利，今年多大啦？”嘉宾问道。

“快十八了。”赵长天轻声道。

“真是年轻有为啊，好好干，掌握了科学技术就是掌握了未来，国家的前途都在你们手中啊。”嘉宾跟他紧紧握了一下手。

仪式结束后便是合影留念，咔擦一声，十八岁的赵长天穿着黑色的大棉袄，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永远被记录在了华夏的历史中。

这张珍贵的照片被赵爱国专门买了大镜框装起来，高高挂在墙上，每来一个拜访者，便开始得意的介绍赵长天参加会议的详细过程，从一开始的十几分钟后来延长到半小时，再后来，若是无人打扰，他可以凭借想象添油加醋、洋洋洒洒的讲上一个小时。

那些听的人也是诚惶诚恐的听着，生怕漏过一个细节，他们会详细询问领导们的穿着、相貌、说话的腔调，还有报告的内容，尤其是和赵长天的轻轻一握。那几句简单的问话颠来倒去的重复听上十几遍，也不觉得厌倦。

作为能去大会堂参会，和重量级嘉宾见面、说话、握手、聊天和合影的人，赵长天彻底出名，成为除了市长和书记外，汉江家喻户晓的第二号人物，大家津津乐道他从前的黑历史以及转变历程，就连韩国强，也以被他打过为荣。

除了李期。他已经研究出170u/mg肝素钠扩大生产的方法，但他并没有申请专利，因为专利所有权属于单位，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在他看来，赵长天简直是愚蠢之极，不不，何止是愚蠢，简直脑袋被驴蹬了……哦，对了，赵长天确实是被猪踢过，也许踢坏了脑子。

虚幻的荣誉和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至于汉江市出名的第一号人物，便是曾经踢过他脑袋的小白猪。

赵爱国特地花重金替小白赎身，然后珍而重之的养在了一个新建的猪圈里。猪圈由肉联厂免费提供，每日前来参观和膜拜的人民群众络绎不绝，大家遮遮掩掩的寻找机会希望让小白踢上一脚。谁知小白傲娇得很，从不轻易出脚，这更增添了它神秘高贵的气质。

从此，小白住上了大别墅，过上了衣食无忧、可以颐养天年的好日子。

第二十八章 看药厂共聚会启动改革之路

（没想到作品居然入了大神的眼，被他推荐，超级激动、兴奋，冷静下来后开始忐忑不安，生怕写得不好对不住，只能更加努力啦！ps：多谢天海祥云的打赏！）

大半月过去，赵长天的热度终于逐渐下降，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柴米油盐上，他终于不必到处去汇报，有了空闲的时间。

1月中旬，赵长天跨进繁昌制药厂的大门后，顿时吓一大跳，脑袋都有些眩晕。眼前的景象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虽然已经脑补过制药厂落魄的样子，但现实比想象更恶劣。

繁昌制药厂在汉江市的南郊，方圆十里人烟非常稀少，厂区大概有四亩左右，院墙只有一人高，厂房是20世纪50年代建造的，两排相对的两层红砖房，两扇破烂的大门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冲刷，已是一派斑驳。院子内杂草丛生，放着三口大水缸，一辆旧拖拉机停在角落，墙角的旮旯里堆满了陈年的垃圾，挨着墙边堆放着层层的纸箱，破毡布下面全是积压的产品。

这哪里是一个制药厂，不如说是一个废品回收站，赵长天心里想道。

门卫室里正开着一桌麻将，四个男人打得不亦乐乎，另外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观战。看到朱果琼进来，观战的两人扫了一眼，连招呼都懒得打，转过头继续看牌。

朱果琼无奈的苦笑：“厂子就这个情况，已经很久没发工资，大家都基本停工了，每天打打麻将消磨日子，李厂长也不怎么来，据说正在找关系要调走。”

“这段时间我核算了下，厂里固定资产大概100来万，总负债约为200万，都是之前乱买设备和生产线造成的，大部分都是银行贷款，还有一些是原料欠款。”赵随云道：“长天，你觉得这个厂还有救吗？”

赵长天道：“不好说，先去车间看看吧。”

药厂的车间弥漫着一股怪味。楼房上下左右被全部打通，分为几个区域，洁净区、培养基车间、种子车间、发酵车间、干燥车间和成品车间，另一排房子一楼为锅炉房、食堂、冷库和值班室，二楼为员工宿舍。

赵长天问道：“朱姐，我看车间的设备还挺新的，估计买的时间不长，这两个发酵罐体积估计有500m3容积吧？主要生产什么？”

朱果琼道：“李厂长贷款几十万购买了一大批发酵设备，改造了车间，说是要生产氨苄青霉素，这个抗生素市场需求挺大，所以大家都支持，谁知后来生产出来的产品效价太低，纯度又不高，根本卖不出去，最后只能白白放在这里浪费。”

她手指着对面的冷库房：“那里面有一堆成品，没人要，谁家养的猪啊牛啊生病了，就顺手拿几只打两针，也有点效果，但是给人用却万万不敢，怕闹出人命。我曾经跟厂长说要他再购进几台分离、纯化设备提高效价，但银行不给贷款，只能算了。”

转了一圈，赵长天心里有了底，基本的设备都能用，原始菌株也在，只要效价能提上来，这个厂就有盘活的可能。

在二楼朱果琼的宿舍里，七个男人正在焦急等候，当赵长天走进来，他们眼睛的神采立刻黯淡了。这就是朱果琼口中可以力挽狂澜的能人？太年轻，不可信！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一个毛头小伙能干什么事？牛皮吹得再响也没用，还是散了吧。

赵长天已经体验过很多次这种轻视的眼光，他把门关上，坐下来：“我先自我介绍下，我是赵长天。”

这种自信满满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赵长天是谁，我们应该认识吗？男人们互相询问。

“赵长天……是你！”一个二十七八的高个子拍了下脑袋：“就是那个上过报纸，去过华夏大会堂，还申请啥专利来着的那个人！”

众人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还被市长点名表扬，不过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跟风看看热闹也就算了，谁会去记一个陌生人的具体细节？

“对，就是我。”赵长天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在大会堂的合影递给他：“上面第三排左手边倒数第二个人就是我，仔细看看。”

为了提高身价，赵长天把合影的照片洗了十几张，走哪都带着，没办法，他太年轻，只能用这种方式改变别人的看法。

“我简单介绍下自己的情况，我毕业于长洲市职业中专，专业是生物制药，除了两个发明专利外，还发表了六篇论文，其中两篇是英文论文，手上有两个项目，总资金额度为60万，并聘请了京都大学的白方宇教授和湘南大学的董兴书教授作为专业顾问。”赵长天环视着在场的众人：“我年纪是小了点，但有深厚的专业功底，请大家相信，只要你们愿意支持我，和我同心协力，就一定能挽救繁昌制药厂，拥有光明的未来。”

所有的人包括朱果琼和赵随云的神情都像被雷劈了，中专生不少见，可是谁见过这么厉害的中专生？什么专利、论文、教授啥的听起来好高大上啊，可是全都比不上60万这个具体的数字来得吓人，60万啊！很多人一辈子连六千块都没见过。

赵随云茫然的想，她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是什么时候悄悄转变，从人憎鬼厌成为现在上进厉害的四有好青年？她回家的次数太少了，不经意间错过了弟弟成长成熟的过程。

一个看起来非常沉稳的男人站起来道：“我叫郝瑞文，今年三十二岁，是繁昌制药厂的生产科长，之前听朱工提这件事，我和大家都是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赵……赵同志这么年轻，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措施？”

“你们药厂失败的原因有两个，体制问题和产品问题。体制问题基本的解决方案朱姐都跟你们说过了，这里面有一个重点。现在国家号召工厂改革，实施厂长承包责任制，但厂长责任制风险只由厂长担，与其他人无关。而我提出的风险金抵押制，干部职工按照职位高低、责任大小、岗位不同交纳不同的风险抵押金，从而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共进共退，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针对干部过多的情况，我们将采取竞争上岗、择优聘任、指标到人等一系列改革措施，清除不干活的废人；同时将根据大家工作量和工作效果发放工资和奖金，干活多收入就高。至于产品问题，更容易解决。总之，我的目标就是让药厂活下来，让大家都有饭吃，可以安安心心生活，再不用成天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高个子问道：“听起来很好，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家7个月没发工资，已经没钱吃饭，哪里还有精力去开工？而且，产品不行，开工又什么用？”

高个子名叫张卫国，是药厂专门负责发酵的工人，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

“是啊，连吃饭都没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纳风险抵押金？”

“交了钱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还是算了吧，混一天是一天，怎么着政府都得管我们，不能让我们饿死。”

……

朱果琼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各位，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步，不改革就活不下去了，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要相信小赵，他有足够的能力救厂子出困境……”说这话的时候朱果琼停顿了一下，好吧，其实她也没多大信心，但必须要装出非常相信的样子，否则更没人信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条路。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是不是只要我给你们发工资，你们就跟我干？”赵长天问道。

“当然！”张卫国道。

“好，那你们就共同在承包责任书上签名吧。签了名，厂里通过了，我就给你们找钱，放心，一定给你们发工资！如果我做不到，那今天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大家各回各家，各走各路！”

赵长天坚决自信的声音在房间上空回荡，七个男人犹豫了一下，纷纷在责任书上签了名。试试吧，万一能行呢？毕竟对方可是有着深厚背景的牛人啊。想想那60万，能发一辈子工资了。

整个过程，赵随云没有说一句话，她心中有一个小秘密。

“姐，今天你和我一起回去吗？”事情结束后赵长天问道。

“哦，不，不回去了，我要在厂里待着，和朱姐再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把责任书交上去合适。”赵随云支支吾吾的找了个借口。

“是啊，这可是大事，责任书交上去后，估计厂里要开会讨论，指不定还要报到市里呢，随云可不能走。”朱果琼笑道，作为好姐妹，要随时随地义不容辞的为她打掩护。

赵长天若有所思的看了下姐姐。刚刚在那七个人中，他没有看到未来姐夫顾德重，算算时间，估计两个人已经开始好上了，但赵随云不说，他也不好强行追问。

顾德重这人，表面清高，实际非常狡猾，现在情况不明他不现身，一旦厂里情形好转，就会挑出来指手画脚，要依仗姐姐的关系接收胜利果实了。

赵家有女初长成，要棒打鸳鸯，这事难办啊！

“小赵……”朱果琼神秘兮兮的笑道：“你有没有女朋友？”

“暂时没有。”

“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是小学老师，人漂亮又有文化，家是市里的，父母都是双职工，怎样？”

赵长天沉默了一会，道：“朱姐，我从小有一个特别伟大的理想……”

“？”

“希望能成为一名光荣的交通警察，有天在路上抓到一名小学老师，然后罚她抄一百遍道路交通法，规定的时间内抄完，否则打手板心，以弥补我小时候被老师罚站罚抄课文打手板心留下的心灵创伤。”

朱果琼：“……”

拒绝就拒绝，说得这么委婉干嘛？搞得我以后都不能去见警察叔叔了，难道每一个交警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伟大的小学老师？

背后灵什么的，太可怕了。

第二十九章 拜新年拉贷款变身女装大佬

过年了。

一九八五年对赵爱国家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这一年，肉联厂效益稳步上升，赵爱国升官，赵长天出名，赵家在肉联厂已经成功的由草根晋升为中间阶层。为了庆祝，赵爱国咬牙买了好几串震天响，在除夕之夜连着放了一个小时。

来拜年的人悄悄多了起来，往年不过是几个亲戚家相互走动，今年六个小青年的父母带着糕点、罐头、白酒等年货，领着他们在大年初五就挨个来拜年，赵中哲由此得了好几个红包，压岁钱估计都有几十块，高兴得成天到处翻跟头。

大年初六，赵长天备了年货分别去跟王泽平和董兴书拜年。老王刚练完六字诀，看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他来吃早饭。在王泽平眼中，赵长天就是他的福星，教气功给论文还能研发新药，要不是赵长天不愿意，老王差点就认他做干儿子了。

“王总，蒋姨，新年好。”赵长天将年货交给老王的爱人蒋金梅。

“新年好。小赵，来，坐下一起吃饭。”蒋金梅多加了一双碗筷，她比王泽平小五岁，打扮的非常时尚，脸上画着淡妆，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并没有因为生孩子而发胖。

“小赵，最近我感觉特别好，全身轻盈，每次站桩的时候脚底像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睡得也很香，胃口也开了，你说，我是不是快要通大周天了？”王泽平问道。

你不是要通大周天，你是快要走火入魔了，王泽平做其他事都挺靠谱，但一旦说起气功就立刻变身为远古时代的原始人，什么内丹、周天、阳神，信得一塌糊涂。

赵长天笑道：“王总，这是经络初通的表现，站桩有三层功夫，第一层为肌肉通，第二层为骨骼通，第三层为内脏通，只有到了第三层，才能真正治好所有的疾病。在这之前，不管你身体有任何反应，都不要放在心上，因为这都是过程中偶尔出现的现象，太在意，反而会有拘束，容易走火入魔。”

“好。”王泽平点点头，咬了几口鸡蛋，问道：“那需要几年才会到达第三层境界？”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取决于练功的时间和个人的天赋。”赵长天说道，每次和王泽平的谈话都要以气功开头也确实让人很无奈。

“十年长了些，不过也还好。”想到十年后能成为通大小周天的高手，王泽平兴奋得全身肥肉都在打颤。

“小赵，最近在忙什么呀？重组乙肝疫苗有进展了吗？”蒋金梅问道。

“原核表达的重组疫苗已经基本成功，但因为原核表达的外源蛋白缺乏糖基化，不太适合应用于人体，因此我希望能采用真核表达系统。董教授已经答应给我质粒和菌株了，估计过完年就能到位。”赵长天简短的汇报了下项目的进展。

“不错，继续加油，项目的合同期是三年，希望三年后能达到放大生产的地步，要是有困难，缺仪器设备什么的，就跟我讲，我会尽全力支持你。”王泽平豪气干云的说道。

赵长天说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想咨询一下王总的意见。”

“什么事？”

“关于承包繁昌制药厂的事情。”

繁昌制药厂的情况王泽平非常了解，上次在哈伦贝尔李志高足足吐了一个晚上的苦水，他只是没想到，赵长天的姐姐居然有这个胆子，接下这盘已经烂透的棋。

这盘棋不好下，虽然政府号召改革开放，但私人承包国企的行为也太让人震惊了，未必行得通；而且，繁昌制药厂那个烂摊子，估计如来佛祖都没办法。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做什么不好，非得往泥坑里跳，实在没地去，到我的擎天药业来呀。

“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姐姐在那个药厂工作几年了，对厂子很有感情，她想和几个同事一起试一试，所谓变则通嘛。”

“年轻人有朝气，不怕失败，可以试试。不过，钱从哪里来？要还债吧，工人的工资，启动资金……”王泽平实在不看好。

“是啊，现在就是伤脑筋，去哪能弄到一笔钱来解燃眉之急呢？我姐姐为这个事，愁的年都没过好。”

“吃饭吃饭，大过年的谈什么工作，谈点开心的。我已经吃完了，你们慢慢吃。”蒋金梅喝了一小碗稀饭就离开了，为保持身材，她一日三餐的饮食控制得非常严格。

“我也吃饱了。”赵长天站起来说道。

“小赵，你来给我拜年，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王泽平跟赵长天接触久了，大概也琢磨出一点门道，这小子心眼多着呢，说话做事都有深意。

赵长天打开随时携带的黑色公文包，老王的头立刻开始疼了，果然是有备而来！

承包责任状、发展计划书、产品改造方案……整整齐齐码在餐桌上。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王泽平不想看，因为看了肯定就会被说服。

“从80年开始，政府投入了100多亿资金进行无息或低息贷款，用来资助经济发展，达到扶贫致富的目的，可因为传统观念的束缚，老百姓基本都不敢贷款，谁也不想死了还欠一屁股债。据我所知，许多银行的贷款指标都达不到国家的要求，所以，我希望王总从中牵线，让我能以科技贷款的名义从银行贷款二十万，来进行周转。”

这臭小子，想得真美啊，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王泽平道：“你这小子嗅觉真灵敏，不错，国家确实有这种政策，比如说中短期设备贷款、专项贷款等，这些贷款代替了原来的国家财政拨款，非常有效的提高了投资效果。不过，你拿什么名义来贷款？别忘了，繁昌制药厂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底已经抵押给银行，贷款上百万了。你以个人名义贷个一万两万的没问题，多了不行。”

“您只要负责帮我牵线，约见银行的人就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每一个企业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都跟银行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随着华夏经济体制的改革，八十年代集体承包、合作经营、个体经商等多种经营形式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如何支持这些经营承包形式的发展，促进市场经济的繁荣，是银行需要面对的新的问题。

作为擎天药业的老总，王泽平和很多银行的负责人都很熟悉，很快就帮赵长天约见了汉江信用社的信贷科科长赵存贵。

说起来，赵存贵还算是赵长天的本家，只不过出了五服，但平时见了面也要叫叔叔。赵存贵四十多岁，生的精瘦干枯，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特别精明的人。

他说话非常直截了当：“长天，看在王总的面子上，你又是个名人，贷个几千一万的，叔可以答应，再多，没戏，就算我同意，社长也不会签字。”

赵存贵也很想多贷点钱出去，完成上面压下来的指标，但贷款要看对象，要是王泽平，立刻就毫不犹豫的签了，现金过两天就到账。但赵长天嘛，一穷二白的小年轻，又没有啥能力和背景，以后恐怕会造成坏账，钱收不回来就不好办了。

他们见面的地点在汉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对面的小餐馆中，这些小餐馆依附医院而开，店面不大，但生意都挺红火。赵长天特的买了好烟好酒，点了不少好菜来招待他。

赵存贵平日被别人请吃饭吃惯了，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嚼，然而拒绝的话也不留情面的说出来。

“如果我以一个专利做抵押呢？”赵长天问道。

专利所有权属于单位，但在八十年代，专利法刚刚实施，老百姓连专利是啥都搞不清楚，更不懂专利权的归属了。在大部分人心中，既然是赵长天搞出来的东西，当然所有权归他。

“耐热重组dna聚合酶？这是啥玩意？有什么用？”看着面前大红证书，赵存贵迷惑了，这是连大会堂和京都领导都认可的东西，应该很贵重吧，但实在理解不了呀。这就好比你把价值百万的青花瓷放在他面前，他只会当成普通的瓷碗拿去喝大碗儿茶，根本估量不到其价值。

“这种耐高温的酶有非常广泛的用途，在国外，这种专利大概能卖到至少十万美金。我把证书抵押给你，你贷给我二十万，三年为限。”

赵存贵的脑筋开始转动了，做还是不做？二十万是个大数目，做了，今年的指标完成，年底有不少奖金，但这东西值那么多钱吗？

“好，但我需要王总做你的担保人。”有王泽平担保，即使赵长天还不上，也可以朝擎天药业要钱，赵存贵的算盘打得很精。

同样搞不清耐热重组dna聚合酶有啥用的王泽平因为专利意识太薄弱，居然一口答应了，他的想法就是，三年后赵长天还不上钱，整个人都是我的啦……还有繁昌制药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当成废品卖出去估计也能卖个十几万，这笔买卖亏不了。

拿着信用社同意贷款的协议书，朱果琼和她的同伴们立刻开始行动，朝汉江市市委和繁昌制药厂党委分别递交了“集体承包责任状”。

正月刚过，华夏大地上如平地春雷般响起了第一声呐喊，引起了整个医药行业的震动。

而引发这场地震的策划者赵长天，此刻正坐在实验室发愁。

因为发表的两篇关于pcr的论文，他收到了即将在1986年5月美国纽约长岛举行的“人类分子生物学”专题研讨会的邀请函，同时也收到了穆里斯怒气冲冲的质问信。

这个出生在美国哥伦比亚市，吸过毒，写过科幻小说，卖过甜品，靠一篇“揭示大爆炸宇宙学理论”物理学论文毕业的生物学博士，离婚三次有无数情人的花花公子，科学界最吊儿郎当匪夷所思的科学渣渣，在来信中毫不掩饰的向赵长天表明了他的愤怒、震惊以及要向他当面挑战的决心！

拿什么来征服你呢？赵长天头疼的想，或许变身女装大佬比较合适？

甜美可爱风、冷静成熟风、性感御姐风、温柔淑女风……哪一个才是穆里斯的最爱呢？

第三十章 开会议签合同成为女厂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华夏上下五千年，不过是一部人与人的争斗史。

汉江是一个小县城，虽称为汉江市，其实只是一个县级市，经济并不发达，尤其工业方面极其薄弱，属于湘南省的贫困地区。汉江市的人民群众收入虽然不高，却极为安贫乐道，平日上上班，下班打打麻将、下下棋，唱个歌，生活的平稳如水。

可这样平静安详的氛围忽然就被两个女人打破了，继赵长天之后，赵随云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和朱果琼以及另外七个男人递交了药厂的承包责任状，在温吞吞的小县城掀起了悍然大波。

虽然一共有九个人，但领头的赵随云年轻貌美，又是赵长天的姐姐，因此格外引人关注。关注的焦点主要在于她的学历、她的美貌和单身，不少人臆想她后面是不是有人撑腰，可能是谁谁谁，汉江市五十岁以下的主要领导们都被轮番洗了一遍牌，流言蜚语满天飞。

承包责任状是赵长天写的，在上面，他郑重的向市委、厂委提出了由个人承包繁昌制药厂的具体想法，同时附加了承包方案。方案详细的写出了具体的承包年限、实现目标和措施，承诺在三年里实现利税100万。

这项举动得到了汉江市委和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卫浩然特地开了个会，咨询大家的意见。

市委会议室在市政府大楼三楼，深红色的椭圆形大桌子旁坐满了汉江市的主要领导，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用来喝水的白色瓷杯。书记代耕年说道：“卫副市长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现在开这个会，就是想问问大家的意见，一种新生事物的成长需要全体人民群众的监督，才不会走错路发生偏差。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随便发言。”

“我先说。”市长陈文长说道：“我认为，这种行为不可取，改革开放是好事，但并不代表可以把国家的企业拿来实现个人的目的，把公有制变成私有制，你承包了这个厂，成为土皇帝，那以后这个厂还属于国家吗？”

又来了，当时赵长天的重组乙肝项目就是被陈文长阻止才没有立项，现在又开始挑刺。卫浩然不爽的想，凡是我支持的他都反对，也不看看是什么事，这种眼光局限的人以后难成大器啊。

有几个市委常委附和陈文长的话，认为个人承包之前没有先例，赵随云太年轻缺乏经验，这个项目不能通过。

卫浩然道：“我不同意陈市长的话，目前华夏的改革大潮汹涌澎湃，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势在必行。改革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提高企业的效益，让更多的工人有饭吃。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可以尝试更为灵活的改革方案，实施个人经营承包责任制虽然是新生事物，只要运用得当，也许可以成为解决当前很多国企濒临倒闭局面的金手指。”

财政局局长吴斌接着说道：“卫副市长说的对，我们完全可以把繁昌制药厂这件事当成先行试点案例，如果效果良好，就可以在全市推广甚至报到省里，效果不好，以后就坚决制止，总之，不能抹杀了人民群众的热情啊。”

卫浩然家的狗，陈文长心里冷笑道。他和卫浩然的出身完全不同，是在基层乡下拼死拼活才爬上来的，今年四十八岁了，如果下届选举不能再上一级，很可能会面临提前退休的局面，而他竞争下任书记最有力的对手就是卫浩然。

两个人表面上相处融洽，其实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每一件事都是他们交锋的阵地。卫浩然背景深厚，圈子里人脉广，汉江市很多干部曾经都是他父亲卫震霆的手下，因此略占上风。

市经委主任刘洪兴笑着说道：“我觉得承包药厂不是不行，但是要换个人选，不能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能承包，要是没那能力，导致职工有怨言，反而不好，不如由政府指派一个人如何？”

这个建议不错，大部分人都觉得可以试试，尤其是人大的几个老领导。

卫浩然不悦的哼了声，道：“汉江市口口声声要发展，可总是发展不起来，为什么？就因为大家做事情总是束手束脚，前怕狼后怕虎，到头来被别人抢了先机。现在，我市出了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做好了完全可以推上去成为先进典型，这么好的事，干吗要让给其他省市？依我看，个人承包这个行为很快就会全国都发展起来，成为潮流趋势，到时候我们再跟风就晚了！”

“资本主义情节很严重啊，卫浩然同志……”陈文长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卫浩然刚准备发火，却被代耕年阻止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不要上升到阶级斗争的程度。”代耕年说道：“这样吧，投票表决。”

表决的结果是十五个人中八票同意，一票弃权，六票反对，卫浩然胜出。代耕年用暖瓶给陈文长倒了杯水，笑道：“陈市长，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喝口水，消消气。”

陈文长对刘洪兴偏了下脑袋，刘洪兴会意，笑道：“市委同意了，我也没话说，不过我建议另外再与赵随云签订一份承包合同，将三年内要达到的各个指标落实到具体的数字，此外，还要写清楚无法完成目标受到的惩罚，这样比较合理。”

“好，就这么办。”代耕年看了看卫浩然，后者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大方面赢了，小细节让让无妨。

第二天，赵随云被喊到了市经委办公室。第一次到机关大院，走进汉江市最高的权利中心，赵随云紧张得脖子都硬了。

“坐，小赵同志。”刘洪兴的语气非常温和，赵随云手不自觉的搓着衣角，飞快的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

刘洪兴的办公室由两间相连的小房间组成，房间的布置略微陈旧，左边靠墙摆着一个装满书籍的书柜，书柜前是一张深棕色木制办公桌，桌面堆着一摞摞公文、书籍，摆着一个茶杯。

她在书柜对面的深绿色皮革沙发上坐下，头微微低着。

刘洪兴笑道：“不用紧张，小赵同志，市委高度肯定了你们的行为，将会给予大力支持。不过，有一份承包合同需要你签一下，你先看看。”

这份摆在赵随云面前的承包合同，规定三年的利润指标是100万元，要上交国家所得税50万，还清银行贷款50万，还要保证设备的完好率，实现国有资产的保值。此外，合同上写明，完成承包指标，承包人可领取一定数目的奖金；超额完成，则税后利润的70%留给药厂，30%可留作奖金，其中奖金的70%分给职工，30%由承包人所得。若完不成指标，承包人则按税后利润的5%进行赔偿。

若是赵长天在这里，一定会大骂坑爹啊，这么恶心的合同谁想出来的，可是他今天偏偏被董兴书叫到长洲去拿酵母菌种和质粒了，谁知道这么巧，市委在今天通知了赵随云。

赵随云问道：“刘主任，这份合同我能拿回去跟其他人商量商量再签吗？”

“当然不能，做事情要讲究效率，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市里难道会害你吗？现在签了，你就是繁昌制药厂的厂长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刘洪兴笑眯眯的说道。他欣赏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孩的焦虑和犹豫，仿佛是最可口的美食。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赵随云终于签了字。刘洪兴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恭喜你，赵随云同志，你现在成为了繁昌制药厂的厂长，希望药厂能在你的领导下越来越兴旺发达，为国家和人民创造最大的价值！”

赵随云茫然和他握了一下手，游魂似的出去了。她走过市委大院的石子路，回过头，看到那座高高的政府大楼上密密麻麻的窗户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眼睛般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带着三分嘲笑，七分冷漠。

当赵长天得知此事，一切已成定局。从前总是揪他耳朵耍威风的大姐大此刻像小猫一样，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把合同递给他。

赵长天笑笑道：“没事，姐，别担心，这点小伎俩难不倒我。”

既然提出条件，当然要付出代价，赵长天把承包合同放进抽屉，脑海里已经想出好几种无赖方案去市政府占便宜。

正在开会的卫浩然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果然是春天到了，花粉过敏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三十一章 搞卫生闹纠纷成为千古传说

（多谢果油的打赏！太多了，这几天压力好大。暴君同学，名字起的真形象，太有个人风格了，打赏都要分六次进行……可怜我的小心脏扑腾扑腾好半天~）

传说是神话演变而来具有一定历史性故事的名称，或者关于某人、某事或某地过去事迹的传闻。只要你愿意，你就能成为传说。

春天，生机盎然的春天，代表着希望和美好，一切都欣欣向荣，繁昌制药厂的职工们也是喜气洋洋。

厂里的领导班子换了，厂被人承包了，这些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真正令他们喜形于色的是快发工资了，等承包大会开过，拖欠八个月的工资就会一次性发下来，他们都在盘算着，小孩该买新衣服了，家里可以吃点肉了……

赵长天把承包大会定在二月七号，据说是专门找大仙算的黄道吉日。作为华夏第一例试点改革，书记、市长和市经委主任等实权领导都会亲自参加会议，汉江日报也专门做了详细的报道。

“来来，大家一起来干活，把厂子打扫干净，给市领导们留个好印象。这边把院子里的草都拔了，垃圾全部清空，房顶找人来修好……还有设备，别忘了擦干净。”承包大会的日期定好后，赵长天把所有职工都组织起来打扫卫生，希望能有一个崭新的面貌重新开始。

繁昌制药厂的职工们懒懒散散的四处站着，装模做样的拿着抹布、扫帚、拖把等随便弄弄，根本不听赵长天的号令。

赵随云走马上任后，任命朱国琼和赵长天为副厂长，药厂的人都知道他是赵随云的弟弟，以为又是个靠裙带关系混饭吃的家伙，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有核心小组才知道，其实真正管事的人是赵长天。

赵长天这边大喊着，可惜根本无人理睬，朱果琼看不下去了，她把在场的职工分成五组，然后让每一组负责一个区域的卫生，打扫干净才能下班。

“朱工，现在挺威风啊，这厂区这么大，收拾起来太累了，我们肚子有点饿，不如先吃饭再打扫吧。”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拖拉机上嬉皮笑脸的说道，他叫曹剑，瘦的像根黄棍子，嬉皮的大长发油乎乎的，长着张马脸，嘴里还叼着个烟头。

“现在才十点，刚吃过早饭就吃中饭，你不嫌撑得慌？赶紧动起来干活，不要耽误时间！”朱果琼厉声道。

“哟，人家现在可厉害了，是副厂长，不能得罪，曹剑你快干活，不然小心把你开了。”旁边正在擦水缸的大姐余红星笑道。

“谁敢开我？我还真就不干了！”曹剑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呸的把烟头吐在地上。

“捡起来！”赵长天走过去，冷冷说道。

“你谁呀？在老子面前装威风，老子在这工作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曹剑跳到一张桌子上，叫道：“别干啦，我这缺人打麻将，谁报名啊”

“我来……”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多。

“各位同志，现在药厂已经被我姐姐承包，承包大会马上就会召开，请大家积极配合完成任务，要是有什么意见和不满，请当面说出来，不要搞小动作，更不要有反抗情绪，我们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把药厂盘活，好好过日子。你们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赵长天的眼睛紧紧盯着人群，那几个想报名打麻将的人怏怏的闭上了嘴。

“都站着干嘛呢？还不干活去？”郝瑞文走过来大声训斥道，他是科长，终归有几分面子，大部分工人们拿起手中的工具按照分配开工了。

曹剑没动，还有六个人也没动，坐在纸箱上，翘起二郎腿冷笑着。赵随云低声道：“这几个人市里都有关系，曹剑的父亲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其他人都是原来厂里的干部。他们根子深，从来都是只拿工资不干活，谁也不敢说他们。”

“这帮油条子，真是可恶，就是他们带头，大伙才不听吩咐，想等着看笑话，把他们开掉就好了。”朱果琼很早就认识到蛀虫的危害，但却拿他们没办法。

“既然这样，那就不讲情面了，谁不听话就开除。”赵长天说道。新官上任，为了顺利开展工作，建立威信，杀一儆百是必须的，

“不行，以前李厂长也想开除曹剑，可刚提出这个想法，上面就开始施压，隔三差五的派人来检查，挑毛病，不能开，开了没好果子吃。”赵随云连连摇头。

富贵险中求，赵长天走到曹剑面前，冷笑道：“曹剑同志，既然你光吃不干活，我觉得这名字不适合你，你应该姓夏才对。”

曹剑一愣，姓夏？夏剑？我草泥马！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嗷的从桌上跳下，一拳头猛地砸在赵长天的脸上。

“小赵！”

“长天！”

赵随云和朱果琼立刻冲过去，扶住赵长天：“怎么样？没事吧。”

鲜血从赵长天的鼻孔流出，他满不在乎的用手擦了把脸，瞬间脸变得像关公，看上去极为可怖。事情闹大发了，工人们赶紧过来，劝架的劝架，有人拉住曹剑，有人给赵长天递毛巾，他们喜欢看热闹，也想打压下赵家的威风，但并不想真的闹出事端。

赵随云气得浑身发抖，赵家两个男孩，赵中哲生得晚，她和赵长天关系最好，从小到大，把这个弟弟当眼珠子疼爱着，为他放弃了读中专的机会，现在赵长天在她眼皮底下被人打成这样……她紧紧抿住嘴，胸脯急剧起伏，心中的猛虎即将破笼而出。

“全都让开！”赵随云爆发了，她推开堵在前面的人群，一步步走到曹剑面前，死死的瞪着他。

“你要干嘛？”曹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觉得很没面子，妈的，这女人平时挺老实的，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凶？

“曹剑，我代表繁昌制药厂厂委正式通知你，你被开除了，现在起立刻生效！”

“你凭什么？”曹剑吼道。

“就凭我已经承包了这个厂，凭我是厂长！”女人凶起来真可怕，像要吃人一样，围观的工人瞬间撤离三米远。

“随云……”朱果琼喊了一句。

“谁也别劝我！”赵随云豁出去了，她进厂不过两三年，平时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今天彻底被激怒，恐怕打她自己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实施承包到个人的规定，根据大家的工作量和效果进行奖惩，谁要是不听话，不干活，对不起，繁昌制药厂容不下你，请你另谋高就！任何人都一样！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赵随云都不怕！”

现场一片沉默，没人出声，曹剑想冲上来，被郝瑞文和张卫国等人牢牢按住，拖走了。

姐姐的血性被激发了，挨了一拳头效果这么好，赵长天真没想到，所以说，护雏的老母鸡惹不得。

“赵厂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好了好了，都去干活吧，别在这杵着了，卫生没搞好，到时候可要扣奖金的。”朱果琼把工人们赶跑，回头看到赵随云正心疼的替赵长天擦脸。

“别擦了，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赵长天把头移开，血不能擦掉，否则就白挨这一拳头了。

“也好，你回去休息吧，别让爸妈看到，否则会担心的。这两天你都别来了，好好养伤，不然承包大会那天不好看。”赵随云叮咛了几句，可惜她根本低估了自己弟弟的厚脸皮程度，不好看？大老爷们不在乎，要的就是这效果。

赵长天骑着自行车离开制药厂，顶着一张血脸，哼着歌，直奔市经委而去。

1986年2月，成为汉江市男女老少都不能忘怀的日子。那天，汉江市的街头出现了一张诡异的血脸，在温柔的春风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飘移，口中还大声唱着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古怪歌曲，血脸经过的地方，竟然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

这张消失在市委大院的血脸究竟受了多大的冤屈啊？

从此，市委大院的夜晚变得异常安静；从此，汉江市市志《野史篇》中又多出一个流传后世的千古传说。

第三十二章 闯市委耍无赖自比关二爷

赵长天到经委的时候，刘洪兴正在开会，指示如何负责牵头做好培育大型骨干企业的工作。会议开到一半，外面咚咚咚有人敲门，原来是党办的姚书记，他拼命的挥手，让刘洪兴出来说话。

“姚书记，什么事？”

“刘主任，外面有个小年轻找你，脸上全是血，可怕得很，警卫拦着不让进，可他口口声声要找你告状，说是被什么药厂的人打了。他声音大得很，我怕事情闹大不好看，特的来通知你一声，你去看看吧。”姚海明是经委出了名的老好人，人胖乎乎的，脸上永远微微笑，有什么事都愿意帮一把，因此人缘挺好。

刘洪兴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盘算了下最近的行为，没发现什么疑点，这才放下心来。他喊上自己的秘书张军武，走到楼梯口的窗户探头一看，远远辨认出那个被警卫拦住的人正是赵长天。

他跟赵长天不太熟，不过是在赵长天从京都回来后的报告会上见过几次，但刘洪兴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过目不忘，尤其是认人和记人名的本领，这也是他从一个农村小子顺利升迁到经委主任的秘密武器。

“这不是赵长天吗？你们拦着他干嘛？他可是汉江市的大名人，去过大会堂，见过大领导的，快放开。”刘洪兴不急不慢的走到警卫室，让赵长天过来：“小赵，找我什么事？怎么脸上全是血？”

“我是来告状的，繁昌制药厂的那帮工人全是刁蛮无赖，不听我姐姐的话，说他们两句，还动手打人，您看……”赵长天把自己的血脸伸到刘洪兴面前，后者立刻嫌恶的躲开了。

“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再说。”刘洪兴走到一座灰色的三层小楼里，上了楼，张军武赶紧上前两步把门打开，行云流水般拿出两个杯子，泡上茶叶，端到刘洪兴面前。

“打人是不对的，但你应该去派出所报案，到我这来干吗？”

茶水发出淡淡的清香，是上好的碧螺春，价格不菲，赵长天喝了口茶道：“刘主任，打我的人背景太强大，去派出所没用，我和我姐姐商量过了，这些工人如狼似虎不听命令，药厂我们不要了，包了只会赔钱，谁爱包谁包去！”

这要是放在签合同之前，赵长天说不包，刘洪兴立马会同意，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承包合同已经签了，承包大会的消息上了报纸头条，要是赵随云不包了，怎么对外界交待？省里问起来不好回答啊。

“合同签了可不好反悔，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说包就包，说不包就不包，这要付法律责任的。”

赵长天的泼皮无赖劲上来了，他擦擦脸，顺便把手在沙发上一抹，看得刘洪兴嘴角都抽搐了下。

“工人不听话，厂子发展不起来，到时候赔钱赔的裤子都没了，指不定也要坐牢，倒不如现在就把我们带走，随便关几天，总比欠一屁股债坐牢强。”赵长天又加了句话：“反正牢里还管饭。你要是不同意，我就顶着这张脸，拿着照片到京都喊冤去。”

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更怕知识分子流氓化。在大街上沿路喊冤这种事，赵长天绝对做得出来，刘洪兴想起从前那些人对赵长天的评价，还以为他转性呢，原来都是假的。

“小赵，不要冲动，这样吧，我去把那几个打你的人训斥训斥，让他们以后再不敢动手。”

“没用，就算表面上听话，背地里搞小动作，照样玩完。”

“那让他们赔礼道歉，保证听话如何？”

“还是没用，都是表面文章。”

……

刘洪兴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可赵长天就是不领情，死活要退包。

“你到底想怎样？退包不可能，国家机关不是你可以耍着玩的地方，不然，你姐姐就等着在牢里坐个十年八年吧。”刘洪兴终于火了。

被他这么一吓，赵长天似乎也怂了，民不跟官斗，自古皆然。于是赵长天低着头，委屈的说道：“那我能不能提几个小要求？只要您答应，我就再不提退包的事。”

刘洪兴松了口气：“说吧。”

“第一，调离原厂所有领导班子成员；第二，请市里排除各种干扰，给予我们全力支持，尤其在人事任命上，我们拥有充分的自主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进行干预；第三，繁昌制药厂原有厂区太小，不适合发展，请市里再批给我们十亩地用来兴建厂房和车间；第四……”

“停停停！”

赵长天扳着手指头说的正嗨，刘洪兴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小要求？我看是大动作吧，想的挺美呀，这坚决不可能！”

于是赵长天习惯性的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各种卖惨，各种耍赖，还时不时把脸在沙发上蹭一下，刘洪兴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走出去给卫浩然挂了个电话，这是他的人，让他来收拾残局吧。

“就知道赵长天这小子会搞事。”卫浩然接到电话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他是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喜欢大胆创新、力求上进，做事手段灵活多变，和陈文长保守谨慎的性格截然相反，因此两人才会相互看不顺眼。

八十年代是一个由平淡向激情过渡的年代，在伟人的鼓舞下，改革的步伐越发坚定，越来越多的人脱下旧时的衣裳，萌发自我意识。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把那些因循守旧的保守派们坚决抛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只有合乎时代发展趋势的人才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卫浩然和他老爸卫震霆一样，具有超前的眼光，因此才会大力支持赵长天和赵随云，但对于赵长天这个动不动就耍无赖的性格，也是非常头疼。

“起来，起来，像什么话！”卫浩然进门后立刻让罗秘书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刘洪兴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了一遍，道：“卫副市长，就是这样，我是拿他没办法了，你说怎么办吧？”

如果不是环境不对，对着赵长天那一张脸，卫浩然直接就能笑出来。他哼了两声，忍住笑意，故作严肃的说道：“小赵，你这些要求太难为政府了，你让我们把药厂从前的领导班子调到哪去呢？”

“卫副市长，如果您真心想要发展汉江市的经济，就必须痛下决心，割掉那些影响发展的旁枝末节，虽然会有一时之痛，但这样才能轻装上阵，勇往直前。否则，背着沉重的包袱，改革之路会走得太艰难，时刻可能跌倒。”赵长天说道：“改革虽有阵痛，但不改则长痛！”

好一句“改革虽有阵痛，但不改则长痛！”卫浩然浑身一震，大锅饭、平均主义、体制僵化、拉帮结派和缺乏活力是严重制约国企发展的重要因素，赵长天提的要求虽然情面上过不去，但实质上是非常合理的。

“刘主任让我姐姐签的承包合同，上面的条件您可能没有细看，简直匪夷所思，一个连年亏损的制药厂，在三年内要完成利税200万，您觉得可能吗？既然市委市政府给我们这么大的压力，那我们提这点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如果不达标还有巨额罚款呢，总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吧。”赵长天把承包合同掏出来递给罗秘书。

是不过分，但你可以好好说呀，鸡血涂满脸是怎么回事？卖惨还是卖萌，别吓坏广大人民群众。卫浩然挥挥手，让赵长天先去洗把脸，然后对刘洪兴说道：“刘主任，这条件确实有点苛刻，我看这事需要开会再讨论下，看看市委意见如何，再做定论，不能一棍子否决掉。”

市委不是你家开的吗？刘洪兴心道，开会有个屁用。

会议最终还是开了，书记代耕年做出了明确批示：赵随云同志承包繁昌制药厂符合中央和省委的改革精神，其出发点是为了振兴经济，为了制药厂的前途和全厂职工的利益，市委市政府应当做好有关人员的思想工作，排除各种干扰，给予全力支持。在赵随云同志开始履行厂长职责后，市里将原厂领导班子成员全部调离，另行安排，让她能充分行使厂长自主权，放下包袱好好干。此外，批给繁昌制药厂十亩地作为药厂发展之用，不得做其他用途。

过程虽然曲折，结局却是欢喜的，拿着批示，赵长天笑嘻嘻的对罗秘书说道：“罗秘，谢谢你来给我们送文件，中午我请你吃饭。”

罗震中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下午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你自己吃吧。”

“别呀，都自己人，别跟我客气，有个餐馆的大盘鸡做得特别好吃，味道特别正宗，一起去吧。”赵长天再三邀请，拉着罗振中死活不放手。

罗震中忍无可忍的抽出手：“真不用了，我这几天胃口不好，尤其是一看到鸡血，就想起你的脸……”不能再说了，再说又要吐了。

赵长天：“……”

我有那么难看吗？明明是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脸好不好，就算涂了点血，也不会太差吧。想想关二爷，一张红脸走遍天下，受尽世人崇拜，好歹我比他要帅吧？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第三十三章 修菌种培养人才逃出会计室

（抱歉，今天下推荐了，恢复一日一更，多存点稿比较好，免得总是慌慌张张码字，造成质量下降，影响大家阅读。ps：天海祥云，你的打赏让我感激涕零、涕泪交加……希望你真心喜欢我的书，并提出宝贵意见，谢谢！）

送走罗震中，姐弟两个关起门来开始商议药厂的发展问题。人事问题解决了，剩下最重要就是产品。繁昌制药厂目前经营产品单一，主要就是氨苄青霉素，设备和生产线都是从国外引进的，没啥大问题，重点就是效价和纯度太低，以至于销售困难。

1980年中期，华夏开始了设备引进的大跃进时代，“六五”计划确定了三年引进三千项技术，国务院也出台了《鼓励外商投资规定》，需要进口的机械设备等，不用再报审批，免领进口许可证。

政策出台后，引发了全国的投资大膨胀，各省市全力支持工厂的扩建，银行贷款简直不用还似的批下来，许多工厂的领导纷纷带着团队远赴国外，寻求新技术，引进新设备，使得1985年全国的基本建设投资超过前三年的总和。

当时，美国的新闻这样报道，一群又一群的中国人来到美国、欧洲的各个城市，拿着想要购买的物品清单，疯狂的寻找二手的工厂设备，把破产的国外工厂的旧设备全部拆走，装上飞机、火车和轮船，运到华夏的各个大中城市。

浮华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投资膨胀的同时却是亏损的增加，比如煤矿和化肥行业，直接亏损达上亿元，成为华夏当时工业领域的缩影。虽然存在管理不善、原材料涨价和运输费用的问题，但亏损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新老设备的不匹配以及国外引进设备的大量闲置和浪费。

老设备不断报废，引进的新设备虽然单机功能强大，但使用、维护和改造需要较高的技术，偏偏此时华夏的技术人才青黄不接，工厂根本没有驾驭进口设备的能力。此外，还存在动力不匹配、生产工艺的差异、技工操作不专业等问题，使得很多被引进的设备利用效率低于30%，大部分设备连箱子都没拆开，一直闲置十几年，最后被拆成零件当成废铁卖掉。

繁昌制药厂的抗生素生产线就是在这段时期上马的，李志高好高骛远，一心想搞大项目，雄心勃勃的把氨苄青霉素的二手生产线淘回了家。抗生素一直是市场的热销品种，尤其是β-内酰胺类的青霉素，他觉得只要生产出来肯定就能赚大钱。

现实给了李志高一个大耳光。繁昌制药厂除了朱果琼和两个技工懂一点专业技术外，其他工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培养霉菌、灭菌以及发酵过程的监督，更不知道传代次数过多会导致菌种衰退，产量下降。他们一个劲的连续发酵，怀着无比的热情让菌种昼夜不停的发酵、生产，结果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内，青霉素的产量就出现断崖式的下滑。

谁也找不出原因，设备没问题，原料没问题，菌种是国外买的，在尝试各种方法都毫无效果后，工人们逐渐产生消极失望的情绪，最终导致停工停产。

从打算接手繁昌制药厂以来，赵长天就一直在琢磨，做过微生物研究的人都知道，但凡发酵产量出现问题，首先就要考虑菌种问题，是不是发生突变，是不是已经衰退，是不是被污染等，在确保菌种质量的前提下，才能去校正其他生产工艺。

药厂发酵氨苄青霉素的菌株用的是产黄青霉，通过实验室培养和一级种子罐、二级种子罐扩大培养，进入发酵环节，发酵4-5天后对发酵液进行预处理、过滤、萃取和精制、蒸发、结晶，最后得到成品的工业钠盐-氨苄青霉素钠。

对成品进行质量鉴定后，如果合格就可以进行销售，有条件的药厂会进行分装，以便获得更大的利润。

赵长天在实验室对繁昌制药厂的产黄青霉进行了检测和初步发酵，发现菌种果然衰退得厉害，并发生了负突变，怪不得效果这么差。当务之急是让菌种复壮，并培养一批专业技术工人。

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技术和菌种才能上马开工，否则只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赵长天把赵随云、朱果琼和七个骨干全部送到了湘南大学，交给董兴书去培养，学校才是专门培养人才的地方，要是靠他自己，讲得口干舌燥气若游丝都不会有太大效果。

董兴书考虑了半天道：“培养工人，实现现代化，是大学义不容辞的责任，但目前没有过专业培训班这样的先例，我得先跟学校申请，看能不能开班。”

赵长天笑道：“董主任，这可是能为学校带来实惠的行为，开个短期培训班，三个月时间，老师们每天抽出一两个小时给他们上课，顺便赚点外快，一举数得啊。”

“要不让他们参加夜校如何？”董兴书问道。

“不好，长洲和汉江有一段距离，坐车要两三个小时，每天这样来回太累了，很多人都有家庭孩子，不能因为学习造成家庭矛盾，还是让他们踏踏实实的学上三个月，掌握基本知识就可以了。”

八十年代是个学习激情暴涨的年代，一夜之间仿佛打开了天窗，每个人都充满了旺盛的求知欲，想为二十一世纪添砖加瓦。

单位办有职工夜校，请知识分子讲数学语文，各地广播电台有英语教学节目，央视还播放过电子技术讲座，不少人一边上班，一边用老电子管收音机收听教育节目。很多年轻人如饥似渴的学习，纷纷参加各种夜校、培训班、外语学习班，新华书店和图书馆人头攒动，许多书和资料买不到都是互相借阅，或托出差的人到外地购买。

在这种学习浪潮下，举办专业培训班确实是个赚钱的好点子，湘南大学的校长王行知觉得可以推广到各行各业嘛。那时大学老师的工资一个月才五十出头，教授高一点，不过七八十元，当真是非常清贵的职业。老师一天就上几节课，有大把空闲时间，利用培训班赚点额外收入，完全可行。

就这样，在承包大会开过之后，赵随云背起背包，依依不舍的和朱果琼等人踏上了去湘大求学之路。她舍不得的是男朋友顾德重，赵长天为了棒打鸳鸯，没有把顾德重加入到学习名单中，顾德重自恃是大学毕业，也不屑于与张卫国等初中生为伍去参加什么破学习班，反而遂了赵长天的心意。

接下来就是要全力解决菌种问题，实验室的小青年各有各的事，乳酸菌要进行研究，酵母质粒需要构建，而且他们也没有接触过霉菌培养，赵长天只能亲自上马。

因为存在孢子污染，不能在同一间实验室培养霉菌和细菌，于是阵地就转移到繁昌制药厂的实验室，赵长天拿着被褥铺盖，在制药厂的宿舍里住了下来。

生化制药厂的实验室暂时委托给陈怀仁进行管理，陈怀仁虽然总对赵长天没有好脸色，但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相当认真负责，赵长天并不担心会出岔子。真出了岔子也没办法，事情总要一件件的做啊。

“小赵厂长，你这是在做什么呀？”看到赵长天成天忙来忙去，繁昌制药厂的保安修桂正好奇的问道，他今年四十岁，毕业于长洲警校，从汉江派出所到交警队，在警局呆了20多年，最后却因为打架伤人被开除公职，无奈之下到药厂当了保安。

“修队长，我在修复菌种，它之前太累了，受了伤，我得给他治一治。”赵长天回答。

“哦……”修桂正转了两圈，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有事吗？”赵长天问道。

“那个，呵呵，就是想问一问，工资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不止我，大家都想问。”

赵随云和朱果琼等人走了以后，繁昌制药厂等于是赵长天当家，可他之前承诺过的工资迟迟发不下来，工人们都有点等不及了。

赵长天算了一下，按理说这两天贷款应该到账，怎么没听会计余红星提起过？

余红星是厂里的老人了，爱人是汉江市化学试剂厂的工人。她头发烫成爆炸式的卷，身材粗壮高大，两个rufang大得像皮球，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几乎快掉到肚皮上，穿着蓝色的职工服，远远看去像一座大山在移动。

虽然是会计，也兼职做厂里的知心大姐，喜欢看《知音》、《家庭保健》之类的杂志，仿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平日里跟小年轻们打打闹闹，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跟工人们关系极好。

赵长天走到会计室敲敲门，余红星正在椅子上织毛衣，见他来了，笑道：“小赵厂长，什么风把你吹这来啦？”

“农村信用社的贷款到账了吗？”赵长天问道。

“没呢，我每天都去查，一毛钱都没到。”看赵长天脸色不好，余红星问道：“贷款不会出问题吧？”

“白纸黑字签了协议，不会有问题，放心吧，我下午去看看，催催他们。”赵长天有种不好的预感，赵存贵这家伙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小赵厂长……”赵长天正准备离开，余红星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

“转过来，你衣服脏了，我帮你拍拍。”赵长天的衣服和裤子上沾了些琼脂，余红星走到门口，用手帮赵长天从背到脚仔细拍了一遍。不过九十公分宽的门，余红星挤进来，顿时毫无空间，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赵长天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用拍了。”赵长天几乎逃命般艰难的从门口挤出来。

“喲，跑这么快干吗？难道大姐会吃了你？”余红星大笑起来，她跟其他人玩笑开惯了，禁不住想逗逗赵长天，觉得特别带劲。

赵长天狼狈而逃，四十多岁的女人如狼似虎惹不起啊。谁说的来着，摸二十岁的女人是男人占便宜，被四十多岁的女人摸则是女人占便宜啊……

姐姐快点回来吧，会计室好可怕，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第三十四章 失贷款现场领工资发愤图强

“贷款会出什么问题呢？”赵长天随便啃几口午饭，就去信用社找赵存贵。

在科长办公室等了大半天，赵存贵才慢慢悠悠的来了，不停打着哈欠，看到赵长天，先喝了一大口茶，不冷不热的说道：“你来啦，正好，我刚准备通知你一声。”

“什么？”

“你那个贷款审批没通过，拨不下来了，”

！赵长天忍住火气，拿出一根烟递到赵存贵手上，给他放到嘴里，用打火机帮他点燃，看他吞吐几下后，说道：“赵叔，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这可是关系我身家性命的事情，贷款黄了，制药厂那些工人还不会把我煮了吃？我跟我姐加起来两百多斤，一人一口吃得骨头都没了。”

“没开玩笑，长天啊，”赵存贵装出可惜的表情：“实话跟你说吧，你得罪了人，本来批好的钱飞了，谁让你们太高调，不给别人面子，这年头，做事都是靠关系，没关系啥也别想搞成！你回去吧，找我也没用，我只是个管钱的，管不了上面的事。”

“别呀，赵叔，来，再抽根烟……”赵长天把一包没拆的黄金叶塞到赵存贵手中。

赵存贵把烟放到抽屉里，又拿出专利证书交给赵长天：“拿走吧。”

“可我们签过协议书了，你这是违反合同。”

赵存贵哈的笑起来：“对，是银行违规了，这属于不可抗拒力，懂吗？你的专利证书经过专家分析，不值那么多钱，而且，你们没有缺乏从事相关行业的经验，不批才是对的。你去市委告呀，去闹呀，你不是最擅长搞这个？”

赵长天不知道，赵存贵的闺女找的爱人就是曹剑叔叔的侄子，这关系似乎扯得有点远，但在华夏，关系网重重叠叠，一环套一环，稍不留神就被套住了，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他还想说话，有柜台的柜员带着个男人进来，说要办贷款，赵存贵挥挥手让他出去。

钱，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从哪弄钱啊？赵长天走在大街上，沉默的注视着他的家乡。这个洞庭湖畔的江南小城在八十年代非常干净漂亮，随处可见清水蓝天，走过的人虽衣着朴素却面带笑容、充满活力。

可这是暂时的，在后来改革开放浪潮的冲击下，汉江市的机械厂、化工厂、氮肥厂、造纸厂、煤炭公司等纷纷倒闭，下岗工人们无事可做，开始了每天搓麻将怨天怨地的混日子生涯，从那以后，这座小城就失去了奋斗的动力，提前进入了暮年。

赵长天回忆起后来他回到家乡看到的情景，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棋牌室，满地的槟榔渣和烟头，还有深夜十二点以后的漫酒摊，一堆又一堆的人在黯淡的灯光下挤在一起在麻将或纸牌中消耗生命，或用大吃大喝来麻痹自己的灵魂。打牌……吃……打牌……偶尔上班……吃构成了以后汉江市人民群众生活的全部。

稍微有点志气的年轻人纷纷选择离开家乡，到北上广去打拼，而贪恋家中温暖舒适的孩子留下来后逐渐被同化成同样的模样。

他想要大声呐喊，唤醒还在做梦的人群，可现实是他人微言轻，处处受制，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怎么去唤醒他人？徒然被人耻笑而已。

去找卫浩然？赵长天摇摇头，不能大事小事都去找，次数多了，会给人留下无能的坏印象，影响以后的交往。人与人之间相交，地位不能相差太远，否则永远处于不对等的地位，再深的交情都会泡汤。

他走过邮政银行的大楼，这个四层大楼是早年建的，花了几百万，建得不圆不方，红顶黄墙，绿色的招牌高高挂起，当时感觉非常高大上，里面的柜员也是抬着眼睛看人。

“麻烦你，我要取钱。”赵长天对着柜台里低头整理文件的女柜员说道。银行的墙上贴着储蓄宣传连环彩画《为您算算利息帐》，一个老爷爷正被一个银行女职员忽悠着。

“好的，身份证拿来，请问取多少？”女柜员是个二十左右的美女，穿着红色制服，扎着马尾，笑容清新甜美。

“3万。”赵长天算了算，大概差不多。

女职员吃了一惊，这个数额有点大：“这个当天不能取，需要先预约，你明天来吧。”

“好。”

“你似乎有点面熟，赵长天？”女职员忽然叫了起来。

我有这么出名吗？赵长天摸了摸鼻子。

“是我呀，你不认识了，朱文茵！小学同学，坐你后面的。”

哦，小学同学，赵长天是真忘了，毕竟隔得太久，足足五六十年，谁还记得小学同学？虽然是个美女。

朱文茵很热情，从柜台走出来，笑道：“几年不见都成万元户了？一次取三万，要干嘛？结婚出彩礼？”

“八字没一撇呢，这不是我的钱，是公款。”这钱真的是公款，是牛俊生给他的乳酸菌研发启动基金，他实在没辙了，只能用这笔钱先救救急。

“哦，对了，上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说你申请了什么东西，还去了京都大会堂，真看不出，现在这么厉害了……”女孩子像只麻雀一样说起来没完没了，赵长天耐着性子敷衍了几句，就要离开。

“喂，过段时间有小学同学聚会，你来不来？大家都在议论你呢。”朱文茵问道。

同学聚会实在背，拆散一对是一对？“好，地点和时间定了后，通知我一声吧。”经过赵存贵这件事，赵长天深刻理解了本地关系的重要性。

所有的关系里面，同过窗的、扛过枪的、坐过牢的和嫖过娼的关系最铁，赵家亲戚都是平头百姓，不能指望，以后要想在汉江顺利做事，必须有强硬的关系才行。

这条路太难走了，每走一步都要费大力气，赵长天想，或者真的应该像其他重生者一样炒炒股、做点小生意，然后投资房地产？现在京都的房价每平方只有1200多元，他拿着手里的35万，再借点钱，可以囤好多套，过几年就发了……然后就可以开始混吃等死的包租公生涯，人生何等快乐！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制药厂。余红星正和修桂正聊天，边聊边笑得花枝乱颤。

“小赵厂长，怎么样了？钱何时到？”余红星追问道。

“明天。”赵长天笑道：“你去跟大家伙说一声，明天钱就到了，现场发工资!”

“好呢。”余红星欢呼一声，像旋风一样飘走了，修桂正也乐呵呵的夸了他两句。

第二天上午，在繁昌制药厂的厂区，将近九十名工人分成四列，怀着激动的心情领取了翘首以盼的工资。赵长天用一个大箱子装钞票，箱子打开，成叠成叠的红色大团结立刻刺激了人们的神经，不少人口水都出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依次走上前，从赵长天手上接过自己的工资，他们看赵长天的眼光终于改变，阳光照在他身上，感觉他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身金光，刺激得人睁不开眼。

“是真的。”繁昌制药厂的工人们对外面的人反复强调着：“真有金光把小赵厂长笼罩在里面，他看起来就像救苦救难的弥勒佛似的。”

“对呀，所以他才能把药厂盘活，把我们救出苦海。”另外一个人炫耀着刚买到手的三大件，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看看，都是用奖金买的！”旁听的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赵长天倒不介意被人传成天神下凡，就是有点小小的不平衡，为啥是弥勒佛？跟形象不太符合吧？为此，他发愤图强，每天早上起来跑步三千米，以扼杀还在摇篮之中准备隆起的小腹。

第三十五章 缺资金生物制品所“雪中送炭”（一）

两小时后，工资已经发完，领到工资的工人怀着热烈激荡的心情欢天喜地的散去，只留下赵长天和身边的一个大纸箱，站在空荡荡的厂区里。

风轻轻吹过，野草被拔干净后裸露出泥土的地面留下无数乱糟糟的脚印，纸屑和尘土打着卷飞起来，又落下，赵长天揉了揉眼睛，好像有沙子吹进来了。

一切百废俱兴，厂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上了机油的旧拖拉机开得欢快，被反复擦拭n遍的大水缸在阳光下反射出道道亮光，设备调试完毕，工人们的热情也已经被点燃，似乎到了可以马上开工的地步，很多工人走之前都在问何时能上班，闲置了八个月，他们已经等不及要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赵长天微笑着说，给他们一点适应的时间，把家庭杂事都安排好，让他们在家等通知。工人们满意的走了，他从衣兜里掏出半根皱不拉几的烟屁股，坐在纸箱上，缓缓吸了起来。

前世因为读书压力太大，他很早就有烟瘾，后来年纪大了，医生提醒他要注意健康，就戒掉了。重生之后，事情一件又一件，表面上他风淡云轻，内心却反复思量，不知不觉烟瘾又发作了，只是他素来极能控制自己，实在难受才吸几口。

开工说得容易，可拿什么去买原材料和试剂？这段时间他东奔西走，已经跟几个仪器厂、试剂厂和原料厂商签下采购协议，先赊账再付款，所有款项在三个月之内付清，这已是他跟厂家拼命周旋后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有的厂家一听要赊账，直接把人轰出去还算是好的，有些人还冷嘲热讽一顿才罢休。

枪打出头鸟，所有的人都在观望，华夏第一例个人承包药厂的结局，他们不吝于随时加点料添点堵，看见赵长天疲于奔命狼狈颓废觉得打心底开心。

就算生产出成品，销售等后续经营全都需要钱，赵长天想，为啥他没有带着系统来呢？神豪系统，无限制刷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赵哥！”

“你怎么来了？”

是马长征，他气喘吁吁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赵长天。

“董教授来了，说有急事正到处找你，我们猜你一定在厂里，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快跟我回去吧。”从生化制药厂到繁昌制药厂有二十里路，马长征一口气骑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来后才知道不是董兴书找他，而是长洲市生物制品所的所长孙经纬带着人过来，董兴书不过是做个中间人。

生物制品是一类特殊制品，当时主要包括疫苗、抗毒素、血清和一些诊断试剂，重组dna产品因为发展较晚，还不在其中。华夏从1919年开始进行生物制品的研究，已有近七十年历史，鉴于生物制品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华夏把私营生物制品厂全部并入国营生物制品研究所，根据行政区进行布点，组建了六大生物制品研究所，分别分布在京都、松海市、长洲市、州兰市、成蓉市和春长市。

这六个研究所，目前只有京都市的直接归卫生部领导，其他五个由卫生部和地方进行双重领导，但以卫生部为主，研究所每年所有的生产任务全部由卫生部统一制定和分配。

“长天，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见面董兴书就笑着说道：“来来，给你介绍下，这是长洲市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孙所长，这两个是他所里的小潘同志和小刘同志。”

“孙所长好，两位同志好。”赵长天笑着招呼。

“赵同志，我听董教授提起你，当真年轻有为啊。”孙经纬紧紧和赵长天握了一下手。他将近五十岁左右，黑色皮夹克里套着蓝衬衫，个子高大，相貌清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眼镜，标准知识分子的风范呼之欲出。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学了点技术皮毛，董教授才是我辈的楷模……”

又来了，于静姝和李正则同时翻起白眼，一天到晚假谦虚，累不累。

董兴书笑道：“长天，孙所长找你有急事，是关于重组乙肝疫苗的，你们坐下来好好聊。”

“赵同志，我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往，不跟你虚头巴脑的兜圈子，”孙经纬坐在赵长天办公室的木凳子上，用仿紫砂杯喝了口茶，笑道：“听说你在研制重组乙肝疫苗对吗？能不能把这个技术教给我们？”

教给你们？真能说出口啊，赵长天笑道：“这个不是什么新技术，很多人都会，孙所长可以去看看今年发表的论文，关于重组乙肝疫苗的就有七八篇，据我所知，白方宇教授的实验室就一直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不懂分子生物学的人，看哪篇论文可能都一样，反正都是表达外源基因嘛，其中的细微差异只有专业的人才能看出来。孙经纬是行家，没那么容易被忽悠，他笑道：“赵同志，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是在国外大实验室进修过的人，华夏对于基因重组的技术研究起步不算晚，落后国外大概六七年的水平吧，可你这些技术我在国外都没见过。”

这人的眼睛毒，董兴书的干扰素是和长洲市生物制品研究所联合研制的，拿到成品后，孙经纬对蛋白大小和n端氨基酸序列进行了仔细分析，发现存在细微的差异，就是这些差异导致得到的重组干扰素产量、稳定性、抗病毒能力和安全性大幅度增加。

而蛋白差异的原因一定是由构建的质粒造成的，也就是说赵长天在质粒的构建中避开了会引起蛋白结构差异的一些无用序列，比如非翻译区序列以及连接序列，非常完美的把干扰素的基因整合到质粒上，至于产量的提高则跟他加入的增强子有关。可他是如何寻找到增强子，并且如此快速的把增强子加进去且对其他基因序列毫无影响的呢？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如果能掌握这些技术，那他们研究所的科研能力将会大幅度提高。孙经纬进一步想到，1985年血源性乙肝疫苗开始投放市场，卫生部“七五计划”（1986-1993）的生物制品发展计划中，希望乙型肝炎血源性疫苗的生产，到1988年前六个所提供1800-2100万剂量，1990年前争取提供3000-4500万剂量。

可血源性疫苗存在太多隐患，且来源有限，价格昂贵，而重组疫苗则大有开发的潜力，如果能运用这些技术，研制出完美的重组乙肝疫苗，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生产血源性疫苗而直接开发后者？除了乙肝疫苗，还有其他各种疫苗……这样，华夏的疫苗开发会踏上新的台阶。

想到这里，他就坐不住了，拉着董兴书直接奔汉江而来。

可赵长天怎么可能答应，只是笑道：“都是些小技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我们的重组乙肝疫苗还没有开发成功，自己都没把握，更不能教给别人了。”

“我就说他不会答应，这小子，厉害着呢。”董兴书哈哈大笑，做科研的人谁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轻易不能传给外人，否则，自己怎么混？

孙经纬道：“赵同志，这就是觉悟的问题了，开发疫苗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能因私废公，再说了，就算你研制成功，也没有生产疫苗的权利，拿着有什么用？”

这是大实话，八十年代的疫苗生产只能由六大生物制品研究所进行，其他单位无权生产，贸然越权的结果就等着进监狱吧。至于王泽平敢私下开发重组乙肝疫苗，当然是有自己的门路。

赵长天笑道：“孙所长，我这人就是一混混，什么国啊民的没那高度，我喜欢干这个就干了，至于干完后要不要投入生产，懒得管，看我心情，心情不好，我就把它在手里放着，放一辈子都有可能。这不犯法吧。”

孙经纬头一次见到如此没有觉悟的科研工作者，表情极为愕然，董兴书赶紧打圆场：“长天，孙所长的意思是你把技术捐献出来，国家一定会给予你相应的表彰和荣誉，你考虑考虑如何？”

赵长天讶然道：“可是我已经把改造好的重组干扰素质粒无偿送给国家了呀，还不行？难道国家连我的传家宝都要抢走，不让我活了？”

……

于是，在和谐的春风中，孙经纬痛心疾首的对赵长天进行了一番爱国主义的教育，三个小时后，房间里其他人包括赵长天都露出了崩溃的表情。赵长天投降了，实在受不了啦，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响了这么久，比唐僧还烦人，再说下去，他往后一段日子肯定做噩梦。

“我投降，我错了，”赵长天举起手道：“我答应您，只要王总同意，可以把构建好的重组乙肝表达系统送给您，三方合作开发如何？”

噗……孙经纬差点吐血，讲了三个小时就这么个结果？

第三十六章 缺资金“雪中送炭”打响第一枪

（多谢天海祥云的打赏！我现在看你，跟赵长天似的浑身上下都冒着金光，哈哈。）

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年，咱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孙经纬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前为国为民的光荣往事，正准备再接再厉，董兴书打断了他：“孙所，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董兴书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一开始孙经纬只是说来看看，咨询下技术问题，没想到变成直接开口要了，他觉得非常惭愧，有种拉皮条还没拉好的错觉。

赵长天趁上厕所的机会，去传达室给王泽平挂了个电话。老王一听就怒了，居然想从我嘴里抢食？孙经纬这厮，想独吞乙肝疫苗的市场，野心真大，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时间太紧，他赶不过来，于是说道：“长天，这事你可得把稳了，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他要是为难你，让他冲我来，我可不怕他。”

我也不怕，赵长天想，进入九十年代，华夏医药市场只会越来越开放，疫苗生产会放开，生物制品所都会改制成企业，赵家三代贫下中农，苗红根正，谁怕谁啊？

中饭在临江楼进行，孙经纬请客，小青年们都跟着蹭吃喝，在反复劝说无效后，孙经纬道：“既然技术不方便透露，那就把构建好的表达系统送给我们吧，等有了效益，我会向部里申请给予你全国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或三八红旗手等表彰，到时候你有可能被首长接见哦。”

董兴书给孙经纬倒了一杯酒，笑道：“孙所，你有所不知，赵长天可是去过大会堂，跟首长握过手的人，你这个承诺似乎没有吸引力。”

于是，那张被赵长天随身携带的照片再一次发挥作用，静静的放在桌子上，以无形的王霸之气刺痛了孙经纬的双眼。

“你到底帮谁呢，老董？”孙经纬不满的说道。

“我呀，帮理不帮亲。”董兴书呵呵的笑起来。

孙经纬没辙了，他话锋一转：“其实吧，也不是非你的重组乙肝疫苗才行，现在华夏有好多科研机构的重组疫苗效果都挺好，只不过因为你和老董合作过，他大力推荐，我才来看看，不行就算了。”

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赵长天笑道：“孙所，除去血源性疫苗外，现在华夏的重组乙肝疫苗主要有三类，分别来自于酵母、哺乳动物细胞如仓鼠卵母细胞（cho）和牛痘表达系统，但cho成本太高，而痘苗系统存在一定的风险性和副作用，只有酵母表达的重组疫苗最适合推广，你还是集中精力和白教授研发这个吧，我估计再过三五年，差不多就能投入生产。”

等个三五年，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就是要决定到底是先大量生产血源性疫苗好，还是直接上马重组疫苗比较好，这可是几千万级别的投资啊！

孙经纬道：“你刚不是说可以送给我吗？”

“对呀，前提是王总同意，这个项目可是他投资开发的，有成果也属于擎天药业。”赵长天把老王拉出来当挡箭牌。

都在医药行业混，孙经纬和王泽平是老熟人，他当着赵长天的面给王泽平电话，结果王泽平直接就说，他已经和春长市生物制品所达成合作协议，只要研制成功，立刻就能投入生产，利润四六开，不需要再和他合作。

乙肝疫苗市场庞大，一支血源性疫苗售价三块，每人三支就是九块，华夏十几亿的人口基数，利润每年超上亿元，换成重组疫苗，生产成本降低，利润更高。这么大的蛋糕，春长所那些人居然招呼都不打，暗地里直接干，孙经纬气得直骂娘。

因为被刺激到了，加上话不投机，孙经纬带着人吃完饭就撤了。回去后，他立刻联系了研究重组乙肝疫苗的各大科研院所，挨个询问产业转化的可行性，一圈问下来，被打击得找不着北。

这个说表达量太低，那个说菌株不稳定，另一个说非分泌性表达收率太差，正在改进……总而言之，就是发表论文的时候把自己的成果吹上天，动真格的立马蔫了。

就在这个关口，孙经纬打听到华夏计委收到了一份“关于引进国外酵母系统乙肝基因工程疫苗工业生产技术”的方案，预计总投资近9000万元（含外汇2000万美元），建立两条生产线，计委的领导正在展开调查，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透露消息的那个朋友说十有八九会批准，而生产基地初步被定在京都和松海市生物制品研究所。

完了，所有的路都被别人抢先，孙经纬仿佛看到他的研究所已经日落西山，其他生研所的人每天大鱼大肉，而他只能带着手下残羹冷饭勉强度日。

“我真没用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去大学当教授，干嘛要接这个担子，好后悔啊……”

“呜呜呜……我是个软蛋，怂包，垃圾，人渣……”

……

“你有完没完？”孙经纬每天拉着董兴书喝闷酒，董兴书忍无可忍，冲着他叫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至于这样吗？”

孙经纬眼睛一亮，拉着他道：“你有办法？”

为了拯救老友，董兴书只好厚着脸皮再去找赵长天。

“进口生产线的事我知道啊，”赵长天道：“引进的对象是美国墨克公司的酵母系统，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的表达率只有2毫克/升。”

在后世，1989年9月，默克公司以700万美元的价格将重组乙肝疫苗技术转让给华夏，提供全套生产工艺、技术和装备设计、培训中方人员，而华夏负责购买设备、设施、建造工厂，建立两条生产线，年疫苗总产量为4000万剂。1993年，华夏成功生产出第一批基因工程乙肝疫苗。

后世的媒体把这个行为简直吹上了天，认为极其伟大而感人，称当时墨克的总裁是白求恩再世，并夸张的说零利润的转让只是为了一个没有乙肝的中国。

但事实上，这种行为是墨克公司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当时的华夏根本没有钱去购买他们生产的疫苗，所以他们被迫选择了通过合作救助来开拓市场。毕竟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墨克公司的前任总裁也曾将疫苗专利转让给二战后的岛国。

他们没赚钱，但是也没赔钱。大型的药企非常明白长期利益与短期效益之间的关系，这种交换所产生的信誉资产是难以量化的，通过这种方式，华夏市场的大门完全朝墨克公司打开，他们得到了声誉的回报，被称为最受尊敬的企业，业务也蒸蒸日上，成为全球第一大药企。

直到几十年后，华夏仍然是默克公司的重要市场。赵长天记得，那时研究者们做试验用到的昂贵的生化试剂很多都是从墨克公司购买的。

“2毫克/升不少了，难道你能够得到更多？”董兴书问道。

“还好啦，我们实验室构建成功的系统表达率大概8-10毫克/升吧。”赵长天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你……”被深深震动后，董兴书顾不得形象，跳上去抓住赵长天的衣领拼命摇晃，咬牙切齿的吼道：“华夏应该有自己的疫苗！自己的！花那么多钱去购买外国人的东西，你好意思吗？那都是国人的血汗钱！既然你已经得到了表达系统，为什么不早点投入生产？你这个，这个……”

向来不习惯骂人的董教授舌头打了几个弯之后，骂道：“你这个败家子！不对，你这个……”

“冷静点。”赵长天推开董兴书，然后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口气好重，难道早上没刷牙？

“董主任，深入开发这种事请咨询王总，毕竟重组乙肝疫苗所有权归于擎天药业，我只负责上游开发，其他与我无关。”赵长天道。

赵长天非常非常不希望华夏购买墨克公司的技术，所以才会在回来后第一时间提出重组乙肝疫苗的项目，即使这个产品的所有权不属于他。

不过，王泽平很快就会发现，他得到的只有表达系统，但事实上，实验室的研制成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下游的扩大生产和工艺才是最重要的环节。关于这个，赵长天会坐下来和他慢慢谈。

董兴书说的对，华夏应该有自己的疫苗！不止是疫苗，还有其他的生物药品和试剂，在往后的几十年，包括华夏在内，全球生物制药的市场基本都被老外牢牢占据，大家都以购买进口试剂和药品为荣，这种局面令无数专家扼腕叹息，他们想要扭转乾坤，然而大局已成，难以撼动。

这个局面是在八十年代开始形成的，赵长天就是要从现在开始准备，破局而出！重组乙肝疫苗就是打响的第一枪！

第三十七章 寻破绽抓造假教授当学生

尘土飞扬，几辆小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着，从长洲到汉江大概150公里路程，没有水泥路，仅有的一条土路3米宽左右，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脸盆或者拳头大小的土坑，每逢雨季，大水坑里便蓄满了水，水里还经常可见游动的活物，如泥鳅、蝌蚪等。

孩子们最喜欢在泥坑里跳来跳去，像小猪一样弄得满身泥泞；骑自行车的人为了避开水坑会在路上画出一条无法预料的曲线；而坐小车的人则倒霉了，时不时来个车震，脑袋跟靠背亲密接触，次数多了，简直怀疑有脑震荡的可能。

第一辆上海牌小汽车里坐着的是省卫生厅的副厅长章文敬、处长蒋云鹏及两人的秘书，后面跟着孙经纬和王泽平等人的车。

孙经纬在合作无门后，干脆直接去找湘南省卫生厅的有关领导，将情况讲了一遍。卫生厅的领导一听，还有这种事，立刻把王泽平叫过来沟通了一番，问为何不和本省的生研所合作，而要便宜外省的人，让他立刻中止和春长所的所有合作。

王泽平不同意，春长所有他的一个好朋友，双方一直合作愉快，在哪生产都是为国家做贡献，难道还要搞地方保护主义？双方僵持不下，闹得很不愉快。

章文敬怒了：“这么大的项目，不是你个人可以决定的，要听从政府的安排，王总，你不能因为在擎天药业做出了成绩，就骄傲自满，不把政府放在眼里。”

王泽平道：“章厅长，我跟春长所已经签了协议，不好毁约，否则在业界会毫无信誉可言，希望您能够体谅我的难处，下次吧，下次要是有好的项目，我一定首先考虑本省的单位。”虽然章文敬语气不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王泽平只能压着火气说话。

然而章文敬不依不饶，重组乙肝项目是一个很好的项目，若是能够在湘南省成功投产，他就能顺利的把厅长前面的副字去掉，说不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大家就开始争夺利益，蒋云鹏说道：“章厅长，王总，我觉得这个事吧，首先要确定赵长天是否真的得到了表达量为10毫克/升的疫苗，而且还要确定疫苗的质量如何，要是临床试验不通过，那不就白扯吗？王总，你能确定吗？”

好像还真不能确定，王泽平的所有信息都是听赵长天说的，他给的开发时间是三年，才过了一年不到，所以对这个事情不太着急，也没想过要去验证，要不是孙经纬从中搅和，他都不知道赵长天已经表达成功了。

“所以，事情的重点在于确证，然后再考虑如何合作的问题，我觉得，完全可以多方合作嘛，携手为国效力，也是一件美事。”蒋云鹏劝道。

章文敬被蒋云鹏提醒后，忽然醒悟过来。在大跃进时代，曾经有很多地区为了获得荣誉，出现过多起谎报产量的乌龙事件，比如亩产稻谷12万斤、亩产山药120万斤、小麦12万斤等，到最后却被证明全是子虚乌有，成了一场笑话。赵长天区区一个中专生，能在短短一年内研制出京都大学数年都无法得到的成果，焉知不是造假？

如果是造假，就一定要狠狠的揭穿和教育。抱着这样的心态，章文敬等人浩浩荡荡的开着车去了汉江，在三个小时的颠簸后，终于见到了赵长天。跟着章文敬一行人来的还有他特地从湘南大学请来的从事酵母研究的专家余融丽，其作用就是鉴定赵长天是否作假，并及时拆穿。

赵长天在办公室恭候已久，他接到电话，说省卫生厅的领导要来视察，打电话的人说得非常含糊，并没有明确说出要视察什么，只是让他等着就行。

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嘛，章文敬的第一眼印象不太好，因为他的秘书在车上向他补充了很多赵长天的黑历史。

“小赵，久等了吧。”蒋云鹏笑道，他之前和赵长天打过交道，算是熟人了。

“没有没有，能够得到领导的重视，是我的荣幸。”赵长天笑道：“请问是要休息一下，还是马上开始？”

“马上开始。”蒋云鹏道：“章厅长想要看看重组乙肝疫苗的生产过程，并核实一下表达率，这对安排接下来的实际生产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原来如此，赵长天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孙经纬，后者正大眼睛瞪着，露出急切的表情。

“可是整个过程持续时间比较长，至少要好几天……”赵长天犹豫道。

“没关系，我在汉江市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正好可以待上几天，开始吧。”赵长天越犹豫，章文敬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等等，”赵长天刚准备动手，章文敬又加了一句：“全部过程由你一个人完成，如果实在需要人手，你可以找余教授或孙所长帮忙。”

草泥马，王泽平心里骂了一句，原本是老子的家事，你跑来指手画脚干吗？当官了不起啊，全都不是好鸟。

小青年们全都被打发出去，剩下赵长天站在实验室中央，像演舞台剧一样开始表演。人生就是一个大舞台，赵长天想，每个人都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在演戏中生活，在生活中演戏。

冰箱里有刚发酵好的成品，他拿出来，离心后将细胞扔掉。

“等等，表达的蛋白不是应该在细胞里吗？你怎么扔掉细胞，保留上清液？”余融丽开始发问，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教授，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脸很长，下巴尖尖的，因为太瘦而显出几分刻薄的味道。

“我的蛋白是分泌表达在培养基中，不是在细胞里面，所以省略了破碎细胞的步骤。”赵长天很耐心的解释。

余融丽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外源蛋白还可以分泌表达？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接下来我要进行层析，工作量有点大，能请余教授帮忙吗？”

按照赵长天的指示，余融丽开始进行试验，她越做越震惊，因为赵长天的纯化方法和国内流行的完全不同！国内的纯化步骤为细胞破碎，微滤、超滤、层析、过滤、共沉淀，非常繁琐，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而赵长天居然把前面的步骤全部省略，直接从层析开始，这样至少节省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余教授，您的速度有点慢，而且步骤不对。”看到余融丽走神，赵长天提醒了一下。余融丽脸一红，她是工农兵大学生，理论知识有限的很，当上教授以后就很少进实验室做实验，已经有点眼高手低。

“我来帮忙。”孙经纬自告奋勇。

有人愿意送上来打脸，赵长天求之不得，何况他早就想教训孙经纬了。

“我的层析有三次，请孙所长帮忙装好第二次离子交换层析的柱子。”

离子交换层析是啥？不是疏水层析吗？孙经纬顿时蒙了，都是装柱子，大概差不多吧，他硬着头皮把填料装进去。

“您装得太快了，容易产生泡沫。”

“柱子里液体流的太快，会导致装柱失败……”

“装填的不均匀……”

……

我能不做了吗，余融丽心里哀嚎道，太丢面子了，以后传出去怎么见人啊！

那边孙经纬好不容易把柱子装好，赵长天让他开始洗脱……然后，又是一连串听起来非常温和却句句打脸的话。

孙经纬做着做着，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表达的蛋白水平这么高，用的是什么启动子？”

“gal1，诱导型启动子。”

“这个需要大量的半乳糖作为诱导剂，而且要源源不断的补充，成本太高了。”余融丽终于找到破绽，得意的反击。田地里饱满的麦穗总是低头，而枯萎的麦穗却高仰着；人最怕的不是无知，而是一知半解。赵长天笑道：“原则上是如此，可我的系统只需要在中途加入1%的半乳糖即可，不需要再额外补充，成本大概几块钱吧。”

“……”两人同时沉默。

余融丽简直要抓狂了，她有无数问题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请不要分心，否则影响试验效果。”

赵长天眼观八方，边做实验，边提醒余融丽和孙经纬，两个教授级的人物像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的等着他训话，生怕不留神就操作失误，被他抓到把柄。

一边看热闹的王泽平几乎要笑破了肚子，赵长天厉害！不愧是练过气功的，气场十足啊。

章文敬看不下去了，他是来抓赵长天把柄的，不是来看他逞威风的，如今造假证据没抓到，反而赔上两个教授的脸面，简直岂有此理。

“蒋处长，我先去市里开个会，你们继续，有结果通知我。”章文敬溜了。

第三十八章 获认可被赞扬滋生了谣言

人们喜欢传播谣言，它之所以受到人类的喜爱，是因为天性促使我们更倾向于传播负面消息，同时还能因为分享而收获一份共同战斗的友谊，让人们更加亲密无间。在某种意义上，谣言是友谊的桥梁。一个谎言，重复千百次，就成了真实的谣言。

大领导走了，气氛顿时松下来，蒋云鹏找了个靠墙的方凳子舒舒服服坐下，秘书给他倒了了一杯热茶，茶叶是随身携带的龙井新茶，用一个古色古香的瓷罐子装着，走哪都带着。

“坐，王总，站了老半天，腿都酸了。”蒋云鹏招呼王泽平坐下，“这实验室建得不错，虽然简陋了些，但仪器设备放在一起，像模像样的。”

实验室总共就三把褐色的木凳子，蒋云鹏坐了一把，另外两把被做试验的余融丽和孙经纬拿去放东西，王泽平转了一圈没找到座位，索性坐在没插电的干燥箱上，感觉还挺好。

“我去过湘南大学生物系实验室，似乎东西还没有这里齐全，真没想到，小地方还藏龙卧虎。”蒋云鹏道。

“那是，”王泽平得意的笑道：“花了挺多钱才建起来的，我可是一次性投了30万，不不，加上之前20万，共投了50万，大手笔才有大产出。”

蒋云鹏点头赞同：“王总有气魄，眼光也很好，肝素钠就不说了，光这个重组乙肝疫苗要真的能开发出来，得到的利润可有千万倍之多，且源源不断，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王泽平笑得脸成了一朵菊花，给蒋云鹏递过去一根烟：“蒋处长，抽根烟。”

烟刚点上，还没放到嘴边，赵长天走过来，客客气气的说道：“蒋处，王总，实验室禁止抽烟，这里有很多化学试剂，会引起不良反应，具体请看墙上的实验室规章制度第十二条。”

刷成绿色的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赵长天实验室管理手册》，白纸黑字写满了条款，足足四十条，这已经是简化版本了，原版拿出来有几十页，当时背得六个小青年鬼哭狼嚎。

蒋云鹏看了一会，把烟掐灭，扔到垃圾桶，笑道：“王总，这小赵是个人才，我很欣赏他，文武双全啊，科研做得好，字写得也好，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不错不错。”

发现赵长天是王泽平最得意的事，他笑眯眯的说道：“所谓见字如见人，长天这孩子我一见就投缘，他做事严谨，人又老实，我相信绝对不会伪造学术成果，这事肯定是真的，跑不了。”

前半句蒋云鹏表示赞同，后半句嘛，老实两个字还是先放着吧，似乎沾不上边。他看看余融丽，正费劲巴拉的配制蛋白电泳的试剂，被试剂的味道熏得直皱眉头，几根头发稀稀落落垂在额头上，还时不时被赵长天说上一句，满脸的憋屈和欲求不满。

“凝胶配得太厚……”

“倒胶的时候形成了气泡，重来……”

“玻璃板压得太紧，加水的时候动作太大……”

做一个蛋白电泳有这么多注意要点吗？余融丽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研究酵母也有十几年了，主要以发酵为主，捣鼓点培养基配方、正交试验等，蛋白电泳啥的书上看过，觉得挺简单，操作起来才发现步步都是坑。

孙经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守着一个离子交换层析柱，每步操作手都直发抖，赵长天嗯一声才敢做下一步。

这两位平时都是大佬，却在赵长天的压迫下瑟瑟发抖，碍于蒋云鹏和王泽平在场，又是章文敬提出来的要求，想发火都不能。

好不容易到了饭点，赵长天大发慈悲的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谢谢两位帮忙，咱们明天继续。”

“不谢。”余融丽刚挤出点笑容，立刻消失了。

经过四天艰苦卓绝的战斗，赵长天终于得到了纯化后的成品。这四天，成为余融丽和孙经纬永世不忘的梦魇，却也提升了对科研的认知高度，原来做试验这么严谨、这么细致、这么艰苦、这么有成就感、这么高大上，与之相比，从前那种草率而任性的态度简直令人汗颜。

所以，我从前其实一直在做假科研吗？余融丽郁闷的想，她残存的那点对于科学和真理的向往促使她恨不能拜赵长天为师，但脸面又阻止了这个行为。

10毫克/升！在赵长天的指点下，孙经纬计算出重组乙肝疫苗的表达率。

拿着这个数字，章文敬双手都有点发颤，一条金光大道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他只要轻轻一跨，就能骑龙升天。

这四天，章文敬并没有闲着，他视察了汉江市的医院和疾控中心，开了几个大大小小的会，和卫浩然碰过几次面。卫浩然在一次会议上对1986年汉江市经济发展情况做出预测，特别提到了赵随云和赵长天的承包行为并进行了鼓励，顺带表扬了赵长天去大会堂被领导亲切接见的事情，章文敬才发现，他小看那个青年了。

蒋云鹏笑道：“章厅长，其实一开始我就相信这事情是真的，毕竟有干扰素的例子在前，重组干扰素质粒也是他改造成功的，那件事你听说过吧，小赵为人热心又善良，人品绝对没问题。”

“哪件事？”章文敬问道。

于是，蒋云鹏把长洲市中心医院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重点强调赵长天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情况下，坚持挽救孩子的生命，并不怕承担责任的英勇无畏的精神，说完还加上一句，这个年轻人把改造后的质粒无偿送给董兴书，不要名不要利，实在太难得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没告诉我？章文敬瞪了秘书一眼，他的女秘书文小娟委屈的想，你当时表现的那么反感，我当然要顺着你的意，搜罗些相关的信息啦，而且，那些也确实是真的。

“小赵同志，你真的很了不起！”章文敬热情的握住赵长天的手，感慨的说道，“乙肝是华夏的心腹大患啊，你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成功研制出领先国内水平的重组疫苗，是为国为民做了件大好事啊，我一定会为你向国家请功，国家不会忘记你的！”

赵长天笑道：“您真的太过奖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邀功，而且，疫苗的临床预防效果还需要进一步确证，现在还不敢说全部完成。”

章文敬笑道：“你放心，动物实验包在我身上，省厅会负责给你寻找志愿者的。”

这个承诺有点大，尽管卫生厅许诺给志愿者们一定的报酬，并发放荣誉证书，然而，根本没有人愿意成为志愿者，接种第一批重组乙肝疫苗！

这几天，长洲市人民群众见面后打招呼的画风是这样的。

“你听说了吗？政府要逼着我们接种重组乙肝疫苗，据说接种后会得乙肝！”

“何止呀，我看过那个知情同意书，好恐怖，会导致肾虚！”

“妈呀，那岂不是会绝育，太可怕了，千万别去打……”

“这都是老外的鬼主意，他们害怕华夏人民的战斗力，所以用这种方法欺骗我们，其实他们的目的是种族大灭绝呀……”

“小rb太坏了，一定是他们干的……”

……

华夏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负责实施临床试验的蒋云鹏哭笑不得，他看着手中的知情同意书，上面不过是按照常规列出了接种后可能会产生的副作用，但同时也强调疫苗经过了非常严格的质量检测，还用小鼠做过毒力和定量效力试验，风险性非常低呀。

可惜人民群众通常都只看坏的一面，认知一旦形成，就极难更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第三十九章 开动员大会成为精准靶标

寻找志愿者的事情陷入停顿，不管政府怎么宣传怎么吆喝，人民群众都无动于衷，甚至越宣传越害怕，简直是谈虎色变，避之如蛇蝎。

章文敬也没辙了，总不能逼着人打针吧，传出去这官声就坏了，眼看金光大道就在眼前，却如海市蜃楼般触摸不到，他急得嘴巴上都开始长疮，坐卧不宁。

他找来王泽平和孙经纬商量，两人也没好办法，王泽平提高了打针的报酬，打一针由20块变成50块，这个价格贴出来，把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几个志愿者们顿时吓跑了，不能不跑啊，给这么多钱，肯定有问题，指不定要赔上下半身呢。

“长天，你有没有好主意？”孙经纬跑到肉联厂问道，最近他跑汉江跑得特别勤，自从被赵长天狠狠折磨过一番之后，他对赵长天忽然生出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从前的生疏和客套全部消失，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

大概是实在被打击得太狠吧，所以连肉体到精神全被征服了，又或者他其实是属于抖m的体质，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我觉得恐惧的心理来源于不理解，可以开个动员大会或者搞个科普宣传，只要他们懂了原理，应该就能接受，尤其是有文化的人。”赵长天笑道，孙经纬这人挺有意思，韧劲很强，一旦看上一件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做成功，属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必要时不择手段，但是也没什么坏心思，全部身心都是为人民服务。

科普宣传是后世各大制药公司用来麻痹和催眠人民群众最有效的武器，比如维生素、钙片、牛奶和各种保健品，先是来一通狂轰乱炸的概念推广，让大家全盘接受其有效性和营养性，再趁机推出产品占领市场，赚得盆满钵满，再后来，大家已经形成固定思维，连广告都不必打，自发自动的去购买。其实，很多保健品的有效性值得商榷，大部分功能都是夸大宣传，具体例子可以参照维生素等。

此外，还可以搞个托，花钱请几个人假装已经打过疫苗，这些人一定要长得非常寒碜，一脸苦大仇深的相貌，衣服上再打几个补丁，看起来像直接从地里拉过来的农民或者家庭主妇，说话要带点地方口音，这样能一举击中群众内心，很多时候，他们说的话比专家教授更好使。他们随便讲几句打了之后如何如何好，没有副作用，很快产生抗体，最好再加上几个悲惨的故事赚人热泪，保证第二天就有成群成群的人排队来打疫苗，不让打还不行。

请托的主意赵长天没讲，毕竟是正规的政府部门，估计不能接受。

孙经纬觉得这两个主意很好，回去就跟章文敬汇报，为了配合赵长天的时间，卫生厅将动员大会地点选在了汉江市湖心路广场。

汉江市对这个大会极为重视，提前三天开始预热，汉江电视台每天早晚两次几十秒的广告，花花绿绿的大字报和标语从核心商业街开始一直贴到湖心路广场，上面写着比如“接种乙肝疫苗是预防乙肝最有效的方法”、“重组乙肝疫苗，献给健康的礼物！”“高科技带来新希望！”……

各种科普重组dna技术的小册子也是定点免费发放，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解释重组乙肝疫苗的安全性。小册子被市民们一抢而空，上面写的看不懂，但纸张质量不错，比黄草纸强多了，完全可以拿回去当厕纸。

小县城少有新鲜事，所以肉联厂的工人们非常激动，这个成果可是在他们的单位研发成功的，每个工人都骄傲自豪的跟亲朋好友说，那天一定要来啊，由此一传十、十传百，动员大会已经搞得汉江市人人皆知。

开大会的那天早上，阳光分外灿烂，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花香，湖心路的垂柳额外婀娜多姿，章文敬、蒋云鹏和汉江市卫生局局长居明楼都出席了此次大会。

湖心路广场收拾得纤尘不染，南面是临时搭建的主席台，被十盆五颜六色的花朵簇拥着，主席台两边分别摆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后坐着汉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和护士，桌子上放着宣传册、登记表以及注射用的疫苗针剂。

大会定在八点开始，七点不到，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进场，大部分是大爷大妈，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和早饭，因为是周日，大人们不用上班，也有很多家长带着刚刚睡醒的小孩子来看热闹，个个睡眼朦胧，哈欠连天。

赵爱国夫妻混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儿子人模狗样的坐在主席台上，和平日里只能仰望的领导们在一起谈笑风生，激动的不住用手擦眼睛，恨不能跳上去大喊这就是我儿子，我老赵家的儿子，现在出息了，出息了！

八点整，大会准时开始，章文敬先发言，洋洋洒洒讲了大半个小时，然后是居明楼，两人介绍了华夏乙肝感染的普遍性和严重性，血源性疫苗的应用局限性以及科学技术发展对疫苗的改造，最后才轮到赵长天科普重组乙肝疫苗的原理。

主持人夏蓉是这样介绍他的：“现在有请我市生化制药厂副厂长、重组乙肝疫苗的发明人、最年轻的科研工作者赵长天讲话！”

“这不是前段时间上过报纸的那个人吗？去过大会堂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啊，真厉害！”

“有啥厉害的，我跟你讲，他就是赵爱国家的那个混小子，从前调皮捣蛋、人见人厌……”现场有认识赵长天的，开始交头接耳八卦他从前的光辉黑历史，尤其是氮肥厂的孙大妈，她女儿李丽君曾经被赵长天带人调戏过，因此对其深恶痛绝，唾沫横飞的告诉别人赵长天是如何如何的混蛋。

“这种小流氓，要是能发明好东西，我就跟他姓！”孙大妈把菜篮子放地上一放，大声道。

“我估计，他是从哪弄来的技术，改头换面的包装后再卖出去，从前只是混混，现在变成了骗子！”

“可他还上过报纸呢，领导不是那么好骗的呀？”有人提出疑问。

韩国强带着小弟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听到有人说赵长天的好话便回一句：“他不仅是个骗子，还打架斗殴，差点杀过人，你看……”袖子一撸，露出被赵长天捅伤留下的伤疤，吓得大爷大妈们脸色发白。

赵长天在台上讲话，底下嗡嗡嗡声不绝，夏蓉大声道：“安静！请安静！请不要打扰赵专家发言。”

“各位，千万别信他的话，这种疫苗打不得，”有位老师模样的男人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把细菌的基因放到人体内，这是生化武器啊，他拿我们当实验小白鼠！”

顿时，全场炸开了锅。

人群中冒出一句话：“你说的这么好，你家打了没？”

“是呀，自己家都没打，劝别人打，有什么居心？”

“出卖别人的性命获得名利，简直比小rb还没有良心！”

……

情势失去控制，赵长天站起来，大声道：“各位乡亲，各位同志，你们听我说……”啪，一个鸡蛋砸到他头上，黄黄白白的东西缓缓流出，诡异的糊了他一脸。

人们哄的大笑起来，章文敬惊呆了，猛地起身大声道：“谁扔的？站出来！”无人应答，四个警卫冲进人群，然而身边都是带着笑意的街坊邻居，眉梢眼角充满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谁都像疑犯，却又都不是疑犯。

赵长天缓缓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蛋清蛋黄，大声道：“各位，基因技术是一门新兴科学，大家也许无法理解，但接种疫苗是对大家的健康负责，请你们……”

又是啪的一声，一片新鲜的带着晶莹露珠的白菜叶挂在了赵长天的头上，其准确率堪比乔丹投篮。

这次，警卫及时抓住了闹事者，是一个穿着蓝色劳保服的中年男人，他一边和警卫厮打，一边喊道：“全都是骗子！大骗子！你们不要相信他！这个疫苗打了以后会致残，会不能生育！”

“不要抓他！”老师模样的男人拦住警卫：“他的女儿就是口服糖丸疫苗导致终身残废！他只是为了老百姓出头，如果这也要抓，那就一起抓！”

男人捡起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一个西红柿，手臂向前画了一个圆，精准的扔在赵长天身上。

仿佛连锁反应，大爷大妈们纷纷拿起自家菜篮子里刚买的果蔬肉蛋，以赵长天为人形靶标，噼里啪啦的砸了过去。

第四十章 打疫苗化众怒化身阿波罗

从巅峰跌落谷底，从谷底爬上巅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面对逆境时的反应决定你人生的真正高度。

“住手，你们干什么！别碰他！”男人女人冲上来，一个挡在他面前，一个把他紧紧抱住，用双手疯狂的去拍他身上的脏物。赵中哲没上来，他像被激怒的小兽，在人群中不分东南西北的拳打脚踢，哭喊着：“你们欺负我哥哥，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陈怀仁紧紧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出来：“别打了，别打了……”其他五个小青年和肉联厂的工人们、警卫们一起动手拦着失去理智的人们。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场面，一个充满戏剧化的场景，是谁导演了这场戏？

赵长天高高站在主席台上，任凭东西砸在身上，任凭母亲紧紧拥抱，一动不动，眼神充满了怜悯、无奈甚至痛楚，表情却非常平静。当事情发生，在极度的震惊后，他灵魂中油然生出说不出的痛苦。

华夏上下五千年，从不缺乏那些扔菜叶的群众。当袁崇焕被凌迟处死，“戊戌六君子”英勇就义，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也是这样拿着臭鸡蛋、烂菜叶愤怒的向他们投掷，用这种方法和他们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清醒和正确。

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时代的责任，十年浩劫文化断层造成的假象，再过二十年，这种情况将不会再出现，因为那个时候，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教育的普及，人们将会变得高尚、理智和文明，理性将会回归。

“爸，妈，我没事。”赵长天轻轻推开赵爱国和孙秀竹，朝夏蓉比了个手势，六神无主的夏蓉茫然的看着他，猛然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把话筒递过去。

“嗡……嗡……”话筒被重重拍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声音像春日的惊雷，震醒了激动的人群，他们慢慢停住动作，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你看我我看你，刚刚在干嘛？为嘛要拿东西扔那个年轻人？又没啥深仇大恨的，真可笑。

“我们赵家有两个儿子，我今年十八岁，还没有女朋友……”赵长天的声音响了起来。啥意思，怎么唠起家常来了？难道想现场征婚？大家一头雾水。

赵长天举着话筒，从台上走下，径直走到左边第一张桌子面前：“我爸一直催我早点成家立业，给他生个大胖孙子……”他放下话筒，脱下外套，把左手的袖子一直卷到肩膀处，伸到医生的面前。

“来，给我打一针。”赵长天温和的说道。

第一张桌子的女护士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转头求助似的看着同伴。

“别怕，把我当小白鼠好了，打一针，让大家看看。”赵长天笑道。

女护士咬住唇，用酒精擦了擦他左上臂的肌肉，拿起一支1毫升的注射器，吸取05毫升的液体，轻轻的扎进去，再旋转拔出来，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滑过水面，不留下一丝痕迹。

“技术很好，一点都不痛，”赵长天夸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把手臂对着众人高高举起：“你们猜，我会不会肾虚、绝育，会不会从此雄风不振？”

有人想笑，但大部分人的脸色十分古怪，尴尬的沉默着。

“两百年前，没人能想象飞机能飞上天，人类能离开地球；五十年前，没人见过空调、彩电、冰箱。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医学也在不断进步，给大家带来舒适便利的生活，同时保护大家的健康，延长大家的寿命，重组dna技术便是其中之一。”

赵长天说道：“将去掉毒性的乙肝抗原在酵母中表达，接种在人体，从而使人体产生相应的抗体，获得对乙肝的终身免疫，从此，不必再害怕感染乙肝，不必再视乙肝病人为洪水猛兽，我泱泱华夏不会再被人称为东亚病夫！”

“这项技术非常安全，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否则，难道你们觉得，我会拿我下半生的幸福开玩笑吗？”赵长天笑道。

“现在，请问有人愿意接种重组乙肝疫苗吗？”

陈怀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抓住赵中哲的手。赵中哲噔噔噔跑过去，大声道：“我愿意！”

“好。”赵长天摸摸他的头。马长征、何明亮等五人走过来卷起了袖子，用行动表示支持。

“我也愿意！”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嗓音传来，抱着孩子的老人满脸皱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背微微佝着，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赵长天面前。

“您是？”赵长天一时没认出来。

“请为东东注射疫苗吧。”老人说道。啊，原来是东东，长洲市中心医院生病的那个孩子。

“您不怕孩子出事吗？大人都不敢打？”那个老师模样的男人问道。

“不怕，要是没有他，就没有我家的东东了，他救了东东的性命，我绝对相信他。”老人挺直脊背大声回答。

长洲发生的那件事并没有传到汉江来，有人好奇的询问，老人的儿子和媳妇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原来，他真的不是小混混，不是流氓，不是骗子，而是善良又热心、勇敢又厉害的科学家！如一场秋雨扫荡了夏日的烦躁，当怀疑消失，激动的情绪冷却，丝丝愧意从在场的众人心头升起。

老师模样的男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对科学一知半解，所以才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只有那个被警卫牢牢按住，穿蓝色劳保服的男人趴在地上哭喊着：“假的，都是假的，说的比唱得都好听，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才四岁啊，就再也不能走路！都是你们害的！”

赵长天穿好衣服，把男人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你女儿是吃了糖丸吗？”

“没错，就是上了你们这些人的当！说什么可以预防疾病，反而导致她，她……”男人泣不成声。

“糖丸属于减毒活疫苗，专门用来预防脊髓灰质炎病毒，但也存在25万分之1感染被接种者的风险，虽然概率极低，但确实也曾经发生过口服后反而导致感染的例子。”赵长天加重了语气，大声道：“正因为这样，重组dna技术才显得更加可贵，只有运用这种技术，研制出完全无毒的疫苗，才能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才能让华夏千千万万的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

他盯着男人问道：“如果是这样，如果千万个孩子都可以从中受益，再也不会发生和你孩子同样的悲剧，你还要阻止我吗？”

男人抽泣着蹲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回答，他有太多太多的愤怒和痛苦，在心里长时间累积，遇上赵长天，便如山洪暴发般宣泄出来。是非对错，其实并没有想得太清楚，现在，当痛苦宣泄完毕，大脑清醒了，便觉得有些怕了。

章文敬走过来，拿起话筒，大声道：“小赵同志身先士卒，不计得失，不怕危险，成为第一个试打重组乙肝疫苗的先锋，他的勇敢、无畏，敢于为科学和真理献身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值得我们每个人的尊敬和爱戴！”

不知是谁开始，渐渐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变得热烈起来，最后，几乎全场的人都在拼命鼓掌，孩子们受到感染，嘻嘻哈哈一边鼓掌一边跺脚，赵爱国夫妻也在鼓掌，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下。

记者们趁机抢拍照片，闪光灯对着赵长天不停闪烁，拍下了他狼狈不堪却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的头发黏糊糊的沾着鸡蛋清，身上还有几片残留的烂菜叶，稀饭滴滴答答从裤腿落下，然而他站在阳光之下，却仿如太阳神阿波罗般耀眼夺目，给世人带来温暖和希望。

第四十一章 高抬贵手换个媳妇好不好？

在不停按快门的咔嚓声中，夏蓉用她温柔甜美的声音说道：“请愿意接种重组乙肝疫苗的志愿者到两边的桌子前排队报名登记，前一百名报名者有50元的辛苦费，100到200名是20元，两百名以后接种免费，但没有任何费用，要报名的人赶快哦。”

赵长天回头看了夏蓉一眼，夏蓉对他眨眨眼，露出调皮娇俏的笑容，她刚说的这段话原话不是这样，而是每个志愿者都会得到50元的辛苦费，然而场中形势不对，夏蓉急中生智，改变了原定的内容。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再没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有竞争，就会成功激发大家生出稀罕的心思，抢着去占有。

老人头一个走过去，露出胳膊让护士接种，女护士笑道：“老人家，今天只是报名登记、抽血，不接种，医院会免费对您进行血液检测，如果合格才会通知您去接种。”

“好，”老人说道。老人之后是他的孙子，儿子和媳妇，肉联厂的工人们，小青年们，赵爱国家的亲戚们……

章文敬、蒋云鹏带着卫生系统的几个领导来到赵长天面前，轮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谁都没说话，直接卷起了袖子。领导带了头，员工们自然积极相应。

“就当是免费体检也好。”不知是谁说了句。

这句话成功打破了众人矜持的屏障，大伙一涌而上，十张桌子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没挤进来的大爷大妈们急眼了，把篮子往地上一扔，用鱼儿一样灵活的身手在人群中左右突击，撕开道道裂缝，成功上位。

有被挤得怒了的男人，刚想发火，看到一张张白发老颜，顿时到口的国骂硬生生压下去，只能不满的哼哼两声，这丝毫影响不了大爷大妈们的心情，他们笑嘻嘻的利用年龄优势，牢牢占据有利地形，直到名字被顺利写入到一百名之内。

“长天，你没事吧。”孙秀竹忧心忡忡的问道。

“没事，妈，别担心。”

该功成身退了，赵长天牵起父母的手，赵爱国不自然的甩开了，当众牵手表达感情什么的，对这个老男人而言太煽情了。

“快脱衣服，妈给你烧水洗澡！”回家后第一件事孙秀竹就是催着赵长天洗澡，身上什么味都有，简直能活活熏死人。

家里热水不够，要点煤炉现烧，赵长天正准备脱衣服，屁股忽然被重重踹了一脚，四脚朝天倒在沙发上。

“爸，你干嘛？”

“干嘛？踢死你这臭小子，妈的，一天到晚没事给老子添堵，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没劲，嫌老子活得太长，想活活气死我？”赵爱国憋了一上午，终于火山大爆发。

“我叫你乱搞，叫你第一个接种，叫你不把命当命……”带着心疼、带着气愤，赵爱国的巴掌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拍下来。

赵长天被打得吱哇乱叫，捂着屁股在家里东逃西窜，赵中哲在旁边大声道：“加油！加油！”也不知道是要爸爸加油打，还是要哥哥加油逃。

我也不想拿命去拼啊，赵长天委屈的想，要不是绝对确定重组疫苗的安全性，傻瓜才上呢，那种情况下，要是当了逃兵，这辈子名声都完了。

“以后你还强出头吗？好好的杀猪卖肉有什么不好？至少安安稳稳的，搞什么科学，那是你能整出来的吗？你是那块料吗？”赵爱国吼道，打着打着，他实在打不下去了，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心头肉啊！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赵长天能老老实实听话，有安定的工作，找个贤惠的老婆，平静安稳的生活，至于其他的，出人头地也好，日赚斗金也好，都无所谓，虽然平时也羡慕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家，但也就想想而已，对父母而言，孩子的平安价值千金啊！

可赵长天从来没按照他的想法生活过，小时候调皮，长大了打架，现在更进一步，差点成为全汉江市的公敌。可怜一上午，他的那颗老心一直拔疼拔疼的，痛得直哆嗦，他是真怕了。

“好了好了，别打了，被别人打了那么久，你还要打，干脆打我好了！打死我好了！”孙秀竹一发飙，赵爱国顺势收手，狠狠的瞪了赵长天一眼，一掀帘子进房生闷气去了。

赵长天在房门外默默站了一会，他没进去，赵爱国正在气头上，还是让父亲再冷静下吧。今天的事情确实太过，事先没考虑充分，不过，华夏人民群众的盲从性太可怕，稍微被人煽风点火，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需要进行深刻的教育，让他们永志难忘。

“阿嚏……”正在热烈报名的人民群众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明明阳光很温暖，怎么这么冷？

青云山派出所所长韩国立带着民警赶过来，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带回所里，剩下的人民群众怎么处理？这事情有点难办。

报完名领完钱正准备回家的众人看到大队民警将他们团团围住，禁不住心虚又害怕，不会被抓起来吧？咱活了大半辈子，可一直是守法良民，千万不要老了栽跟头，玷污一世清名啊！

“别怕，法不责众。”大家彼此打气，几百号人，鸡窝大的派出所装得下？顶多挨一顿训诫就会被放走。

“章厅长，您看这事怎么办？”韩国立悄悄问道。

“不好办，全抓起来不现实，放了吧怕小赵心寒。”章文敬想了想，道：“交给小赵去处理，他真的要抓，你就假装抓，然后劝一劝，无论如何，要配合他，让他消火才好。”

赵长天洗完澡，被喊到湖心路广场，那里几百号人正在等他发落，个个大眼瞪着，流露出乞求的眼神。

“韩所长，请问刑法中对于聚众闹事是怎样量刑的？”赵长天问道。

“呃，《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规定，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和教学、科研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韩国立答道。

“哦……”赵长天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在场的人心脏猛的一缩。

“此外，《刑法修正案八》四十二条修改为：“有下列寻衅滋事行为之一，破坏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随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的；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情节恶劣的；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可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可以并处罚金。”韩国立刑法背得极为流利，看来平时没少用功。

“我觉得，今天的行为情节极其恶劣，是不是可处五年到十年的徒刑，并处罚金，对吗？”赵长天问道。

不是吧！不要啊！众人心里无声哀嚎了一声。

“那个……小赵同志，你看，这么多人……”韩国立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民警，那民警会意，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各位同志，你们今天的行为非常恶劣，将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但如果你们能认识自己的错误并诚心道歉的话，也许会从轻发落。”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手误……”

“对不起，真对不起，其实我觉得赵专家说得特别好，一时头脑发热被蒙蔽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心上……”

“我错了，您打我骂我都没问题，随便打随便骂，千万别抓我去坐牢啊……”

“赵专家是贵人，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人随便计较，以后只要您发明的疫苗，我头一个就报名接种……”

“没错没错……”

……

一时间，阿谀奉承潮水般涌来，大家顾不得面子，怎么好听怎么来。

那些人怎么那么能说啊，孙大妈急得直跳，原地转两圈后忽然大声道：“小赵，你跟丽君的事我不计较了，你要真喜欢，就去追吧，我一定支持你！”

太无耻了，居然出卖自己的女儿！其他大爷大妈纷纷给了孙大妈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冲上去极其热情的抓着赵长天的衣服，说道：“我也有孙女……”

“我有侄女……”

“我有……”有个老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刚满八岁的外孙女，她正在笑嘻嘻的舔一包酸梅粉，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大声道：“我有外孙女！”

这也行？赵长天一直板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打一顿换来个媳妇似乎也不亏啊。

第四十二章 颁社区服务令启动发酵尽掌人心

“你想收几个媳妇啊？”夏蓉笑道。

无限流可以吗？说句全世界男人的心里话，赵长天笑起来。

媳妇的问题暂且先放到一边，八岁的孩子赵长天也下不去手，虽然萝莉啥的很可爱，但收童养媳可是封建余孽思想，严重违反华夏宪法。

韩国立道：“赵同志，我看他们都是真心道歉，要不罚点钱算了？数额你来定。人太多，全抓了会惊动省里甚至中央的，到时候不好办。”

是呀是呀，众人点头如捣蒜。

赵长天道：“惊动中央又如何？犯法的又不是我，谁来我都不怕。”

“那你的意思是全抓？派出所容纳不下啊。”韩国立觉得头疼，从良心上讲，被人这么折腾，不恼火不生气不可能，但困难确实存在，也请你考虑下实际情况好不好？

“全抓不必了……”太好了，众人心中大喜。

“不过，适当的惩罚是非常必要的……”

麻烦你一次把话说完好不好？不要吊我们了，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住啊！

察觉到大爷大妈们无声的哀求，赵长天加快语速：“不抓，也不交罚金。请韩所长判令社区服务令，让今天的闹事者进行60小时的无偿社区服务，或从事有益于社会的各种公益劳动来代替刑罚吧。”

“啥？你在说啥？”韩国立怀疑自己听错了，社区服务令是什么名词？他干警察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过还有这种刑罚。

赵长天好心的解答：“1972年，英国的《刑事司法条例》中第一次规定“社区服务”的刑罚，作为一种非刑罚处罚方法来替代其他刑罚，可以判令被告人进行社区服务工作，以弥补因其违法行为而给社会和个人造成的损害，最长期限是240小时，最短为40个小时，限期12个月内完成，这就是社区服务令。”

在将来，香港在1984年正式通过《社区服务令条例》，2001年华夏第一例《关于实施“社会服务令”暂行规定》在北河省率先实施。对于那些轻微触犯法律不方便进行严格惩处的未成年人或者老年人群体，社区服务令作为监禁刑的替代手段，体现了刑罚的轻缓化和人道性原则，具有更加明显的教育、挽救、感化的效果。

你牛逼，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都能想出来。全市人民干公益，那场景实在美妙，估计今年汉江市五讲四美树新风的奖励跑不了了。

韩国立问道：“那从事什么公益劳动比较好？”

“今天大家这么热情，把地上弄得太脏了，大幅度增加了环卫工人的工作量，所以第一个公益劳动就是扫大街，每天早晚两次帮助他们打扫街道卫生，每个人负责自己住所的就近街道。第二作为交通协警，帮助警察叔叔在早中晚高峰期指挥交通；第三去南郊孤儿院献爱心；第四为重组乙肝疫苗进行义务宣传，动员大家积极报名接种。具体方案我会给出详细的纸面说明和分配，达到要求才算合格。”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快中午了，很多人因为早餐被扔掉，加上消耗太多的体力和备受惊吓，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赵长天的话，连抱怨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所谓的社区服务令听起来觉得极为荒诞可笑，但与被抓起来或者罚钱相比，扫大街什么的似乎也没啥，做协警、献爱心或宣传也完全可以接受，丢面子就丢面子吧。

快点结束吧，我要回家，这是现场众人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来来，大家排好队，到这边来登记姓名、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派出所会在安排好劳动方案后进行通知。不准进行虚假登记，否则将严厉惩处！”韩国立行动有素，立刻安排妥当。

人群渐渐散去，赵长天站在广场中，眉眼被阳光镶上一道金边，显得愈发挺拔俊秀、沉稳如山。

章文敬道：“长天，中午一起吃饭吧，给你压压惊。”章文敬现在对赵长天已经完全改观，撇开研发技术不谈，他今天处理突发事变的方法成熟、冷静、理智、灵活，既达到目的又不伤大雅不惹众怒，非常值得嘉许。

吃过饭，赵长天便赶去了繁昌制药厂。

这段时间太忙，他几乎顾不上制药厂的事情，只能隔几天去看看。幸好工人们现在工作热情高涨，自动自发的做事，管理起来顺手很多。

药厂的原材料都已到位，只等菌种改造成功就能立刻投入生产。然而霉菌的改造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与细菌相比，霉菌属于真核微生物，有多条染色体，而且培养周期比较长，一般至少需要5-7天，稍有失误，一个星期的时间便白白浪费。

也许是因为传代次数太多，造成多个基因负突变，赵长天虽然已经得到基本复壮的产黄青霉孢子，但几次摇瓶发酵后，氨苄青霉素的产量都不尽如人意，效价仅仅为7000u/ml左右，仅为当前国际主流效价的一半还不到。

所以在复壮之后，他对筛选得到的孢子进行了多轮紫外诱变和化学诱变，将效价提高到25000u/ml，之后，无论如何优化培养条件，效价也无法再提升。

这个效价对目前而言已经足够，要想进一步提高，就必须进行基因突变和基因组重排了。考虑到基因操作所需时间太长，赵长天决定先发酵几轮，得到产品，回笼资金。

“现在接菌种吗？”小易问道，他二十五岁，性格外向，笑起来左脸有一个酒窝，过去是制药厂发酵车间的工人，有一定的技术功底，这段时间跟着赵长天学了很多霉菌培养的知识，差不多能独挡一面。

“嗯，把种子液接到发酵罐吧。”八天，八天以后就能见真章了。

小易爬到发酵罐顶部，用酒精棉擦洗罐顶接种口，并在接种口四周围上酒精棉，再用酒精棉仔细擦洗双手，晾干，立即点燃接种口四周的酒精棉，随后拧下接种口螺母，并将其放入预先准备好盛有酒精的培养皿中。

黄色的火焰燃烧起来，跳动的火焰像暗夜精灵，照得小易脸色晦暗不明。他将菌种瓶的瓶口在火焰上烧一会儿，并在火焰下拔下瓶塞，迅速将菌种倒入发酵罐内，盖上接种口螺母，灭火焰，拧紧螺母，最后用酒精棉将接种口擦洗干净。

小易采用的是火圈直接倒种法，为避免污染，需要在短时间迅速完成。赵长天赞许的点点头，小易脑子灵活，爱学习又不怕吃苦，可以好好调教。

“小赵厂长，有个问题我不明白，”小易跳下来，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让我把发酵罐设定两个不同的温度？这样好麻烦，从前都是30度直接发酵7天。”

“这叫分段发酵法，很多微生物的最适生长温度并非代谢产物累积的最佳温度，因此需要进行变温培养。像产黄青霉，28-30度培养一段时间获得菌体，再改成25度培养以获得青霉素的最大产量，这样产量至少可以提高15%以上。”赵长天解释道，两段培养还算好的，现代青霉素发酵采用的是四段发酵法，更加繁琐，但目前的条件不适合采用。

“哦。”小易似懂非懂。

“好了，我先回实验室了，你在这守着，晚上找吴庚换班，记住，车间时刻不能离人，有急事跟我说。”

“好的。”

赵长天离开后，修桂正晃悠着进来了，这荒郊野外的，一天到晚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他在门卫室成天闲的慌，总想找人聊天。

“哟，挺认真啊，还边上班边看书。”看见小易拿出一本书，修桂正取笑道。

“这不是书，是笔记，是我听小赵厂长讲话后记下来的各种知识点，反正守着没事，拿出来学习下。”

“有意思，看你的样子，好像挺佩服他的，十八岁的小年轻有这么厉害吗？”修桂正干了多年刑警，牛鬼蛇神都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厂长。

小易用佩服的语气说道：“当然啊，小赵厂长厉害得很，制药厂欠了几百万，他敢于承包，银行贷款黄了，用自己的钱给我们发工资，还送工人们去免费培训，包吃包住还发工资。今天上午的事情你知道吧，他研制出了很厉害的疫苗，打了以后再也不会得乙肝，他还救过一个小男孩的性命……我呀，十八岁进车间，换过好几个岗位，一直糊里糊涂的干着，跟着小赵厂长一个月不到，感觉知识储备量超过数年的总和。”

“上午的事情我听说了。不过，你觉得这次发酵会有好结果吗？毕竟从前一直失败。”修桂正进厂几年，看着制药厂慢慢衰败，李志高反复努力最终黯然离开，他对赵长天持怀疑态度。

“小赵厂长说了，他诱变后的菌种效价已经提到了25000u/ml，所以这次一定会成功。他可是连省厅厅长都佩服的专家，肯定没问题，我相信他。”小易的口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尊敬。

修桂正不说话了，人心，短短的一个多月，赵长天已经完全掌握制药厂的人心，也许这次，繁昌制药厂真的有救了，能拥有繁荣又昌盛的未来啊。

第四十三章 赵长天观光团到此一游

起风了，阳光也黯淡下来，从窗口斜斜射入，照在穿着白大褂的赵长天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繁昌制药厂二楼的实验室已经经过修葺和粉刷，但看上去仍然非常简陋。房间里弥漫着308涂料的怪味，几台表面已经发黄甚至生锈的培养箱、振荡器和离心机零散的靠墙摆在水泥地上，黑色实验台右手边的水池滴滴答答往下漏着水。水管坏了，还没来得及换。

回到实验室，赵长天从培养箱里拿出培养皿，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产黄青霉原生质体的生成情况。他准备在发酵的同时，对产黄青霉进行基因突变，等到几轮发酵结束，也许能得到更高效价的菌种。

基因突变和质粒克隆不同，属于对菌种本身的改造，因此操作更为困难，尤其是在缺乏电转仪的情况下，只能用原生质体融合的技术对霉菌进行改造，融合率仅为百分之零点几。

要是有土壤农杆菌就好了，可以用它作为介导，大幅度提高青霉的转化效率，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八十年代的大学实验室，对于土壤农杆菌的研究尚未起步，赵长天不能凭空造出来。

用惯了高精尖的仪器，一朝回到解放前，试验进度比蜗牛爬行还慢，赵长天也是非常无奈，只能压下火气慢慢来。

他确实有一肚子火，两世为人，头一次被如此对待，再豁达的人也难免心中郁郁。表面装得再淡定，其实那一刻，心中早已是一场海啸。

只是人活在世上，谁没有受过气呢？小孩子才会无所顾忌哭泣发火，大人们却要分清利弊，带上金钟罩铁布衫行走江湖，练得刀枪不入，把唯一的罩门藏在心底深处。

人不能被情绪控制，再不爽，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强大的自控能力是成功最关键的要素，赵长天从不停下脚步，浪费时间去做无畏的感伤。

他用蜗牛酶酶解了产黄青霉的细胞壁，在油镜下，看到大概制备出90%的原生质体，这是好现象，说明再生率也许能达到3-5%之间，从而提高融合率。

同一时间，在京都大学侯云龙实验室来了一位大名鼎鼎的牛人-朱亚光，著名科学家，华夏科学院学部委员（后改为院士），国防科工委科技委主任。

他身材高大，头发斑白稀疏，两道八字浓眉下是如刀似剑般凛冽的眼神，仿佛一眼能看穿人的内心。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朱主任？”侯云龙笑道。

“不是东风，也不是西风，而是报喜的春风。”朱亚光大笑道，“听说你的重组干扰素有了重大进展，特地前来贺喜。”

“坐吧，尝尝我刚拿到的好茶，”侯云龙拿出一个圆形的普洱茶饼，用茶刀撬开，放入茶杯中。滚烫的开水冲下，茶汤呈现出纯正的深红色，如同上好的丝绸。

“实验室品茶，虽不如高山流水边那般雅致，却也别有乐趣啊。”朱亚光喝了一口茶，笑道：“我要向你道歉，从前我总觉得什么重组dna技术，都是忽悠人的，把莫名其妙物种的基因在细菌里面表达，搞出来的东西能用吗？你的重组干扰素用治疗效果说服我啦，最近报纸头条都在替你卖力吆喝宣传，吹得天花乱坠的，你现在可是大大露脸了。什么时候正式投入生产啊？”

“已经申报上去了，正在等审批。其实啊，这不算什么，重组干扰素虽然好，但毕竟只针对一些特定疾病，有一个东西比它更厉害，至少能拯救几千万甚至更多的人。”侯云龙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一直在研究重组乙肝疫苗吧？”

“知道，你那个徒弟小白不一直在跟进吗？有结果了？”

侯云龙点点头，苦笑道：“有结果了，基本算是正式研制成功，再过一个多月就能看到临床接种的效果。”

“天大的喜讯啊！”朱亚光把茶杯猛地一放，惊喜的说道：“老候，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果华夏以后能摘掉乙肝大国的帽子，你居功至伟啊，双喜临门，哈哈哈！”

侯云龙脸上露出极为古怪的表情，他摆摆手道：“别恭维我了，我可不想一大把年纪做个欺世盗名的恶人，这重组乙肝疫苗不是我们研制成功的，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连重组干扰素的成功开发也是他的功劳。”

在茶香弥漫的实验室，赵长天的事迹传到了朱亚光的耳中，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偏僻而落后的小县城，血腥油腻的肉联厂，简陋破旧的实验室，一个刻苦用功、力求上进的年轻人，在艰苦的环境中做出惊天的成就……

“让我联想到童第周先生。”朱亚光说道。

“我明天打算去一趟长洲，有个学术研讨会，顺便见见那个年轻人。”侯云龙说道，“实在太好奇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是想收了他？”朱亚光笑道。

“被你猜中啦！人才难得啊，是个好苗子，可不能糟蹋浪费了。”

朱亚光长身而起：“好，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干嘛？别想和我抢。”侯云龙警惕的看着他，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朱亚光爽朗的大笑声。

两天后，赵长天在生化制药厂的实验室接待了一批重量级的牛人，由华夏六位顶尖科学家组成的赵长天观光团到此一游。

李期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有点麻木不仁了。自打赵长天进来，什么老总、省市级领导、教授啥的成天往这跑，好像这里不是杀猪厂，而是旅游胜地，开满了待采的鲜花。

“小赵，我来跟你介绍下，这是朱亚光教授，这是我的导师侯云龙教授，这四位分别是王教授、陈教授、杨教授……”董兴书把来人挨个介绍了一遍。

“各位教授好。”赵长天态度非常恭敬，这六位在后世可都是大名鼎鼎，为国为民做出伟大贡献的人物，忽然跑过来，用买肉的眼光看着他要干嘛？

“你就是小赵啊，”侯云龙笑眯眯的拉着他的手，把他翻过来翻过去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满意的点点头，就差让他张开嘴看看牙口了。

“长得不错，天庭饱满、眼神很正，气宇轩昂……”

“双眼皮我喜欢……”

“有点太瘦了，我喜欢比较健壮的，耐操劳……”

“回头多给点好吃的，长得壮些就好了……”

……

赵长天差点给跪了，诸位当这是菜市场买菜，还挑三拣四？虽然这是肉联厂，可我也不是待宰的猪羊啊。

董兴书咳咳两声，把几位兴奋的教授从臆想中惊醒。

“小赵，是这样，首先我是来给你送鉴定证书的，兴书的重组干扰素项目成功结题，并顺利通过鉴定，证书上你排第二位。”

赵长天正准备开口，侯云龙笑道：“不必谦虚，要是没有你，兴书不可能这么快成功。其次，恭喜你的重组乙肝疫苗研制成功，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研究成果。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选择从事生物技术的研究？”

八十年代的华夏，生物技术刚刚起步，技术手段落后，前途未明，一个普通的试验也许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毫无结果，只有大学或研究所的少数科研工作者，有稳定的工作，在生活有保障的情况下，才愿意从事该项研究，甚至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研究究竟有没有价值，能不能带来利益。

而赵长天，为什么会放弃赚钱的机会和花朵般的姑娘来做这样一件费力却不一定讨好的事情呢？

第四十四章 广撒网金钱开路推动科技发展

侯云龙问的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可以长说，可以短论，赵长天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把后世各种洗脑鸡汤搬出来，再加上几句煽情，保证感动得他们痛哭流涕。

但在这些科学家面前，赵长天并不愿意卖弄说话的技巧。对真心之人，需真心相待。

侯云龙，“华夏干扰素”之父，分子病毒学和基因工程药物最具贡献的开拓者之一。毕业于松海市济同大学医学院，在前苏联病毒研究所攻读副博士学位（苏联特色，相当于后世的博士学位），最后却全票通过授予博士学位（相当于后世的博士后）的牛人。

回国后，一直从事干扰素研究，从干扰素的提取到表达系统的建立，他花了5年时间，重组干扰素的成功让整个华夏病毒研究者为之沸腾，在外汇储备紧缺的条件下，一举改变纯依赖进口干扰素的局面。

他不仅是科学家，还是企业家、实干家，负责对华夏整体医药生物技术的发展和布局进行顶层指导设计。2008年，他成为“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等重大传染病防治”科技重大专项专职技术总师，全面提升了华夏新发突发传染病的防控能力，成功应对了近十年来国内和国际数次的重大传染病疫情。2018年，荣获“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终身成就奖。

现在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叔穿着笔挺的黑色条纹西服，戴着副黑框眼镜，梳成三七分的头发油光发亮，正眼巴巴等他的回答。

赵长天想了想：“因为别无选择，在长洲中专读书的时候，成天被林老骂来骂去，有时还拿鞭子抽，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下，没办法就干了。”

“……”侯云龙和朱亚光面面相觑，这答案实在出乎预料，但似乎挺真实的。

“哈哈哈，好玩，好玩极了，这孩子对我胃口。”侯云龙觉得捡到了宝，他前前后后带了几十名硕士和博士，都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人，见他跟见老祖宗似的，敬礼弯腰一脸严肃，好像随时准备上香祭拜，比如旁边这位董兴书，搞得他的人生了无乐趣。没想到老了，还有机缘收到一个这么好玩的徒弟。

“小赵，你觉得生物技术有发展前途吗？”朱亚光想得更为深远。

“当然！”赵长天斩钉截铁的回答，“虽然生物技术发展时间只有十年多，但未来一定是生物产业的天下，在医药、保健、食品、工业、农牧业、环境甚至战争中，生物技术都能发挥巨大的无可替代的作用！”

“可是，目前国内的情况你也知道，技术相对落后，精密仪器缺乏，所用的试剂又非常昂贵，基本都靠进口，想要发展太难啦，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朱亚光问道。

实验室仪器太多，几个人转移到办公室说话。赵长天的办公室是一个蜗居，面积不到十平米，八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几个坐着，几个站着，连手脚都伸展不开，朱亚光霸占了赵长天的凳子，侯云龙站在书柜面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里面的书籍。

“我认为，应该随时跟踪世界先进水平，制定高技术发展计划，推动华夏高技术的发展，不仅在生物技术领域，其他领域也是如此。”

“那计划的重点在于哪里”朱亚光一连串的发问，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是华夏相关部门的领导。

“钱！”赵长天言简意赅的回答：“计划的重点在于钱，针对需要快速发展的各个技术领域，对其研究课题进行大量普遍的经费资助，让研究者们能毫无阻碍的得到相关资源，和国际技术无缝对接，从而迅速展开研究，而不会因为缺少仪器、试剂造成研究的滞后性。”

侯云龙取出几本书翻看了几页，书柜里面大部分都是专业书籍，有几本大块头是全英文的，书页上有很多注解。

“能看懂吗？”侯云龙问道。

“还行。”赵长天有种在接受考试的感觉，这些人到底所图为何？

“两年多的时间能被林振华调教成这样，到底是你天赋异禀还是林老教徒有方？”侯云龙瞪了一眼自己费尽心思调教出来的董兴书，后者一脸茫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其实董兴书也算是侯云龙的得意弟子，但跟赵长天一比……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啊！重点是参照物要选好。

“想用钱来推动科学的发展？这个想法还挺创新的，多少钱合适？”朱亚光问道。

“嗯，可以分为重大项目和一般项目，重大项目的话至少十万起步吧，一般项目三五万就可以了，随着经济的发展可以逐渐提高资助额度。经费比例要有至少5-10%属于研究者们的劳务费，3%为单位的管理费，这样可以提高大家申请项目的积极性。”赵长天将后世科研项目的管理模式套上来。

“不好。”其中一个王昌金教授忽然说道，“为国为民搞科研是一种奉献精神，用钱来明码标价太俗气。”

“一点都不俗气，世界上像您、侯老、朱老这样具有奉献精神的人能有几个？绝大多数老百姓成天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像您一样有这么高的觉悟。”一个大马屁拍上去，拍得在座的牛人们喜笑颜开。

“核心在于，推动华夏科学的发展不能靠个人的力量，个人力量终究有限，只有全民科研化，让尽可能多的人参与进来，由小及大，积点成面，依靠全体人民的智慧，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能真正推动华夏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华夏成为科研强国！”

在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几乎全国的大学、研究所、科研部门和大中小型的企事业都在想尽办法申请各种国家、省市级项目，使出各种招数，绞尽脑汁得到科研经费，虽然他们的初衷各不相同，有很多仅仅是出自对金钱的追求，但不可否认，这种用钱砸，广撒网、多捞鱼的方式使华夏的科学技术在短短十几年里突飞猛进，科研地位和科研成果直线上升。

虽然这种方式也有许多的弊端，但总体而言，利大于弊。

“否则，请问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在短时间内赶超欧美？目前生物技术已经落后于国外五六年，而其他技术领域与国外的差距至少有十几二十年之多吧，随着时间流逝，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后被他们远远抛下。”赵长天干脆把问题扔回去，既然你们不同意我的办法，那你们有好办法吗？

朱亚光皱着眉头不吭声，作为科技委主任，他非常明白华夏的科研现状。十年动乱带来严重的科学断层，目前各大院校的学术领头人年纪都大了，而中坚力量大部分都是工农兵学员，水平参差不齐，至少还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更多高层次的人才。

可赵长天说的对，五年之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大到拍马都赶不上的程度。任务实在艰巨啊，他们对人才几乎到了求贤若渴的地步，不然的话，六个跺跺脚能震动华夏的牛人何必苦巴巴的屈尊跑到这个小县城？

本来是考察赵长天的，结果被他反将一军，朱亚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小赵，你对华夏的核科学感不感兴趣？那东西可好玩了……”

“你什么意思？”侯云龙听出了言外之意，果然，他是来跟我抢徒弟的，想都别想！

王昌金立刻附和朱亚光，把军备武器使劲吹嘘了一通，强调只要是男人就想参军，亲手设计出各种强大的武器，实现光荣和梦想。

赵长天沉默不语任凭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身份，居然想骗我去从事原子弹、氢弹的设计和试验，门都没有！据说研究的地点在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面，一年到头连头母猪都见不到，而且随时还有被灭口、被抹杀的危险！

第四十五章 863计划启动而产品卖不出去

王昌金吹了一通牛皮，看赵长天毫无反应，老脸禁不住有点发烧，侯云龙笑道：“老王，别吹了，再吹鼓都要吹破了，小赵可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大凡能成大事者，必然心志坚定，不会因为你吹上天就轻易改变自己的步伐。”

“好了。”朱亚光站起来，笑道：“时间不早了，难得来一趟江南水乡，不如出去转转吧。”

赵长天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笔挺的站在那，肩膀上的徽章闪闪发亮，三辆老掉牙的红旗牌小轿车按顺序停放在墙边。

等朱亚光出来，解放军朝他敬了个军礼，打开车门。

车启动，在赵长天的指点下，开到了万子湖堤，打渔船来来往往，湖中心凌云塔高高矗立，似一把战矛直插蓝天。

水光滟潋，微风拂动，渔民们欢声笑语入耳，侯云龙闭着眼睛吹着风，问道：“小赵，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赵长天看着远方的湖面出神，半晌才回答：“没想过太远的，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这样，那就到京都来吧，汉江太小，不适合你。”侯云龙弯下腰，手在湖面轻轻拨弄几下，细细的水纹慢慢荡漾开来，一圈一圈逐渐扩大。

“老师，小赵他只有中专文凭，恐怕……”董兴书插了一句话。

迂腐，侯云龙再次瞪了他一眼：“小赵，你手中有专利和论文，应该可以通过特殊招生通道进入京都大学学习，入学后再补学相关的基础知识，以你的悟性，学业不是问题。”

凭空而降的橄榄枝，赵长天并没有急着接。京都大学是华夏最好的大学，万千学子们心中的胜地，有全华夏最好的学习和科研资源，成为侯云龙的徒弟，头上挂着如此闪亮的金字招牌，他未来的道路将会走得更加顺畅。

只是目前汉江的事情太多，贸然离开，留下一堆烂摊子，不是他的风格；而且，走特殊通道入学，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多谢侯老，不过我想和我的朋友们一起，靠实力考入大学，而不是走特殊通道。”赵长天问道：“说实话，我连中专文凭都没有，是肄业生，我的朋友们有的是小学生，有的是初中生，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想考大学。但我们没有高中文凭，恐怕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您能为我们写封推荐信吗？”

“你有把握吗？”没想到赵长天会拒绝，侯云龙非常惊讶。

“不管有没有，我都想试一试，把握还是还有一点的，请您相信我。”

“好，那我们今年九月京都见，不见不散！”侯云龙拿着一片扁平的石块，用力扔出，石块在水面快速跳跃反弹，打出五个水漂，然后逐渐沉入水底。

“才打了五个水漂，技术不如当年啦。”侯云龙摇摇头，赵长天不愿意直接入学，不好强迫，要考就考吧，大不了没考上再想办法弄进来。

“这个有趣，我来试试。”朱亚光学着侯云龙的方法扔石头，一次就打出八个，得意的哈哈大笑：“怎么样，比你强吧。”

这有啥可得意的，你是学物理的呀。徒弟要跟我抢，这也要比，有完没完，侯云龙懒得理他，对董兴书道：“兴书，你帮小赵准备一下高考的复习资料和要点，尤其是英语……算了，不必了。”他猛然想起赵长天柜子里那一沓外文书籍。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连中饭都没吃，就开着小车走了。回到京都，朱亚光等六人第一件事就是联名写了一份名为《关于追踪外国战略性高技术发展的建议》的报告，针对世界高科技迅速发展的紧迫现实，向华夏政府提出了全面追踪世界高技术发展，制定华夏高科技发展计划的建议和设想。

这份报告历经数月，经过科学家们的热烈讨论，在1986年11月被正式批准，形成了《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纲要》，史称“863”计划，该计划选择了7个技术领域，15个主题项目作为突破重点进行资助，追踪世界先进水平，生物技术是其中之一。

赵长天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席话激起了偌大的浪花，影响如此深远，在朱亚光等人离去后，他继续过着生产、科研和复习的忙碌生涯。

六天后，繁昌制药厂第一轮发酵结束了。

连赵随云、朱果琼等人都从长洲赶回来，整个药厂的工人屏着呼吸以朝圣的心情等待赵长天取样检测的结果。

“30000u/ml！”结果比预料中还要好。

“太好了！”现场一片欢呼，朱果琼紧紧抱了赵随云一下，然后猛地扑过去，抱住赵长天，余红星不甘落后，两只大手展开把朱果琼和赵长天一起搂住。

咳咳，不行，不能呼吸了，救命啊！头脸被逼着埋在余红星伟大的胸怀里，赵长天差点窒息而亡。

小易赶紧把他拉出来，拍胸拍背给他顺气。好不容易站稳了，欢呼的人群又冲过来，一个接一个把他当成人偶般抱来抱去。赵长天泪流满面的想，能不能先洗澡再抱抱啊，味道也太冲了。

工人们以无比充沛的热情投入工作，自动加班加点，早点得到纯品，早点卖钱，早点发奖金啊！

再过三天，雪白的苄青霉素顺利出炉，纯度达到98%。销售科长钱为俊信心满满的带着手下去汉江市医院推销，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汉江市所有医院都只采购来自北华制药厂的青霉素，对其他药厂的抗生素基本不闻不问。

北华制药厂是华夏制药工业的摇篮，被称为“医药长子”，五十年代初落户在史家庄，成功选育出华夏第一株发酵生产青霉素的菌株，结束了华夏依赖进口青霉素的历史。他有年产600吨的青霉素钠盐精制车间，规模为华夏最大，发酵水平可达20000u/ml，在市场占据绝对垄断地位。

虽然北华制药厂的价格比繁昌制药厂高出一倍之多，但汉江的医生们对这个品牌有着绝对信任，对待来自繁昌这个小药厂的销售们报以毫不留情的冷漠。

千算万算，没算到东西居然卖不出去！钱为俊只能垂头丧气的回来跟赵长天汇报。

看来李厂长在上马这个项目的时候调研不充分啊，只看到光明的前景，没想到打入市场的难度，所以说前期的市场调查多么重要，尤其是对手的信息。

“你强调我们的价格优势了吗？”赵长天问道。

“讲了好几遍，可医生们根本不听，还说我们也许是质量不过关，所以价格才低。”钱为俊哭丧着脸说：“我在第一人民医院看到了北华制药厂的人，跟他们有说有笑的，还一起吃饭。”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起吃饭了？”

“偷偷跟过去看到的，那个采购部姓汪的、还有医药站的人跟北华的人勾肩搭背，非常亲热，在临江楼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喝得醉醺醺的才出来。依我看，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钱为俊干销售好几年，对里面的一些操作认识深刻。

八十年代初，华夏医药工业产品的同质化比例非常低，医药流通领域基本不存在品种撞衫的可能，你卖你的药，我卖我的药，大家客客气气，只有像李志高这种被巨大利润前景冲昏头脑的人，才会不加考虑生产和别家类似的产品，结果就是被一巴掌拍死。

看来北华制药厂把汉江这块地盘经营得密不透风啊，不过，再坚硬的关系网也会有破绽。赵长天道：“钱科长，你帮我约一下汉江医药站的贾站长，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饭。”

由于目前县一级医院的药品采购只能由当地医药站配送，因此贾站长才是关键的决策者。

然而，贾站长贵人事忙，根本不搭理赵长天的邀约。

第四十六章 为推销丧心病狂打广告

约不到贾站长，打不开汉江医院的大门，朱果琼急眼了，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东西好就能卖出去，现在产品和从前一样积压，只不过积压的地点由室外转移到室内。

“怎么办，怎么办？马上又要发工资了，钱从哪来？”朱果琼不肯回长洲上课，待在实验室里，神经质的叨叨着。

赵长天慢慢的在培养皿上反复涂匀融合后的产黄青霉孢子，看朱果琼急得冒火的表情，笑道：“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快说？”

“美人计，从古至今所向无敌。某个烟雨迷蒙的清晨，在琼湖边戏水的朱姐与散步的贾站长偶然邂逅，鞋子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贾站长怜惜美人，骑车送你回家，由此展开一段惊世奇缘，感天地、泣鬼神……”

啪，朱果琼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叫你胡说八道，人家有妻有子的……咦？”她转念一想，居然觉得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具备可操作性，如果能顺利卖出产品……

不是吧，这么快就接受了，果然有后世金牌女强人的风范！赵长天瀑布汗直流而下。

为了不带歪朱果琼，他赶紧说道：“其实汉江的市场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只是一个县级市，消化不了多少产品，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瞄准整个华夏市场。过几天，松海市有一个全国药品交易会，各地的药厂、医药公司和医院代表都会到场，我们去那试试。”

自八十年代初起，华夏的医药企业基本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少数国有型大厂除外），进入自然销售期，可通过每年二次的全国药品交易会或派出业务人员直接与医药单位签署订单，而医药公司经营品种丰富，把药品的调拨差价由5%涨到8-10%，对各地的医药站在业务上构成了严重冲击。

如果能拉到大型医药公司的订单，区区一个汉江医药站不要也罢。

朱果琼这才把心思收回来：“我也听说过这个交易会，可我们药厂规模太小，根本没有参会的资格。”

啊？交易会啥的难道不是想去就去吗？后世各个城市每年都会举行若干展销会、交易会、博览会，只要掏钱都能进去，赵长天还是头一回听说参会有门槛限制。

“管不了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去了再说。”

三月底，赵长天、朱果琼、钱为俊和几个供销科的人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气魄坐上了开往松海市的列车。

此时众多的打工者们还没有到松海市淘金，南京路还没有改建成步行街，但松海市仍然非常热闹繁华。

长长的队伍在公交站等着上辫子车（电车），马路上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系着红领巾的孩子们穿着双排旱冰鞋在空地上溜冰，弄堂里晾晒着各式的衣服，黄浦江边汇集了上百艘货轮、油轮、渡船、驳船。

拥有八千个工厂的松海市从女工手工粘贴纸袋的小作坊到巨型钢铁厂，每年产值为华夏工业产值的八分之一。

药品交易会在药都宾馆附近的广场举行，从11路电车下车，远远就能看到五颜六色的气球和红色的横幅挂在最显目的位置，各式各样的展棚已经搭好，展棚下摆着简易的木头桌椅，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药物和宣传图册，来自全国各地医药企事业单位的代表们正在聊天谈笑。

广场大概有足球场大小，简易的帆布将广场团团围住，只留下两个出入口，每个入口前守着四个公安武警，严格检查进场人的代表证，想要浑水摸鱼溜进去难如登天。

看到这个情景，朱果琼的心凉了一半：“怎么办？光天化日根本进不去。”

“要不晚上趁黑摸进去在里面过夜？”钱为俊提议。

“不好，晚上一般都会清场。”赵长天在会场外沿溜达了几圈，笑道：“会议明天才开始，里面布置得那么热闹，外面当然不能太冷清，来，把咱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负责维护药品交易会秩序的武警队长杨卫刚刚巡视回来，看到几个男女正围着广场外面的一排樟树又涂又刷，忙得不可开交。

“你们在干嘛？”杨卫走过去问道。

“我们是来参会的药厂，在外面贴宣传海报，不违法吧？”赵长天笑道。

杨卫愣了一下，似乎不违法，可总感觉怪怪的。

“贴完了要记得撕掉，否则影响市容。”

“没问题，您放心，交易会结束立刻撕掉，保证不残留一点痕迹。”赵长天保证道。

杨卫又叮咛了几句，觉得没啥大问题，转身继续巡视去了。

第二天早上，前来参会的代表们在路口下车后，赤裸裸的震惊了，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从交叉路口到会场长达500米的路上直线贴满了长方形的小纸片，上面写着繁昌制药厂的名字，还画了个大箭头，道路两边每棵樟树上都贴着繁昌制药厂的宣传海报，围着会场的帆布上每隔十米也贴了张海报。

海报上一个披着大波浪头的美女穿着浅绿色旗袍，嘴角含笑，在漫天的樱花雨中含情脉脉的看着手心高高举起的“繁昌制药厂”五个金色大字，海报的右下角写着一排小字“繁昌制药-您健康的守护神！”

“这女的挺漂亮，身材不错嘛。”

“繁昌制药厂是哪里的厂？卖得什么药品？”代表们纷纷相互询问，打广告打得如此丧心病狂，也是头一回见识。

“不知道，没听说过，走，去看看。”

为了解答疑惑，代表们沿着箭头一路跟过去，走到拐弯处，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拦住他们，使劲往他们手里塞毛巾，毛巾上赫然写着繁昌制药！

“毛巾是免费的，每个人都有！”有人以为要付钱，刚准备拒绝，钱为俊大声吆喝道：“这是繁昌制药为第十届药品交易会特地准备的免费小礼品！”

一听说有免费的毛巾可以领取，下了车的代表们立刻呼啦啦全围过来。

“请代表们在这边登记，写下你们的名字、单位和联系方式，就可以免费领取毛巾啦！”另一个小伙坐在桌子前喊道。

这个年代的人们比较淳朴，脑海里基本不存在泄露隐私啥的问题，有些人嫌麻烦，但大部分人还是乖乖登记了。领完毛巾，还要满足好奇心，跟着箭头继续走，就看到了海报上的美女。

朱果琼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化了淡妆，穿着高跟鞋、旗袍，脖子上系了条真丝围巾，身材凹凸有致，把成熟女性性感妩媚的气质发挥到极致。她站在树荫下，微笑着看着走过来的代表们，尤物啊，凡是被她眼光扫中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是哪里的厂子，生产什么药品？”有人问道。

“汉江市，我厂生产多种药品，主要以抗生素为主，比如苄青霉素，我厂的菌种和生产方法经过技术革新，效价和纯度均居于国内前茅。”赵长天穿着西服衬衫，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

“这是样品，您可以拿去看看。”另一个供销科的小伙黄胜利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小袋样品分发给感兴趣的代表们。

1982年，华夏医药管理局局长齐加谋曾经说过：“青霉素是战略品种，一定要想办法搞上去。”因此，华夏耗费巨资在全国建立了三个青霉素基地，分别是北华制药厂、北东制药厂和宁济制药厂。

这三个制药厂基本占据全国的青霉素市场，但由于行情紧俏，往往供不应求，想要买青霉素，需要提前找关系打招呼，甚至需要送礼才能买到。现在，居然有其他的药厂开始供应青霉素，医药公司的代表们很感兴趣。

“价格是多少？”有人问道。

“一件四百，一百件以上打九折。”赵长天摸出一盒香烟：“来，抽根烟。”

价格比北华的要便宜不少啊，如果纯度能达标，今年的采购能省不少钱呢，医药公司的代表们心里开始盘算。

“质量如何？”

“放心，百分百没问题，纯度能达到98%，要是有一丁点不合格，可立刻退回所有药品，并进行十倍赔偿。”

朱果琼笑意盈盈的问道：“要不要买点回去？如果不放心，可以先拿货再付款，等质量确证以后再给钱，对于回头客和老客户，本厂有特别优惠哦。”

条件如此优惠，加上美女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男代表们纷纷缴械投降。

“给我拿十件。”

“我要一百件。”

“我也要……”

黄胜利心里乐开了花，坐下来开始登记，赵长天继续忽悠，和等着的代表们进行感情沟通，感叹原材料涨价、生意难做，大骂外资医药进场强占国内市场，然后又进行健康科普，如何通过饮食控制保证身体健康。

人形雕像朱果琼带着微笑站在一边，见到想离场的代表立刻上去套近乎，询问不买的原因，被她温言软语的劝劝，本来想去三大药厂订购青霉素的代表们也有点犹豫起来。

“交易会马上开始了，大家快进场！”浓重的东北口音如炸雷般响起，震醒了被赵长天朱果琼忽悠得找不着北的代表们。

擦，谁来搅局？赵长天抬起头，遇上北华制药厂销售部经理毛利群挑衅的眼神。

第四十七章 进会场宣传产品正面交锋

毛利群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一米八二的身高，虎背熊腰，剃着小平头，看上去满脸凶悍，一张嘴便是浓重的东北味，他斜挎着解放包，在五米之遥用眼神挑逗赵长天。

“马上九点了，别磨叽啦，耽误时间咋整啊，快快！”几个东北汉子一通乱吼，把蠢蠢欲动的代表们赶猪赶羊般赶进了会场。

现场猛的冷清下来，黄胜利举着才登记了寥寥几个订单的本子看着赵长天，朱果琼也累了，顾不得形象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顺便抽了根烟。

“灭了，灭了，成何体统！”赵长天迅速抢过香烟，扔在地上几脚踩灭。在他看来，女人抽烟就像男人穿紧身裤一样不能容忍，有性别颠倒的嫌疑。

朱果琼不跟他计较，问道：“下一步怎么做？”

“人都走光了，现在里面可热闹啦。”没人了，钱为俊也不用再发放毛巾，跑到会场门口看了会。

杨卫警惕的盯着赵长天一群人，生怕他们又搞出什么名堂，朱果琼过去搭讪好几次，他都不理不睬。经过严格训练的华夏战士，是绝对不会屈服在美女的糖衣炮弹之下的。

“高总监！”赵长天忽然一声大喊。

嫌里面太吵出来走走的高总监忽然听见自己名字，脑海里莫名闪出奶奶的叮嘱：“要是有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喊你，万万不能轻易答应，小心冤魂索命啊！”

“高总监！高总监！”赵长天三并两步的跑过去：“是我，赵长天。”

年轻男孩俊秀的脸庞笑得像朵向日葵那样灿烂，高总监长长吁了一口气：“小赵厂长，是你啊，你怎么来松海市了？”

赵长天指指海报：“出来替我姐姐推销繁昌制药厂的药品，她太忙没空，所以我来了。”

“什么药品啊？”

“苄青霉素，消炎药，我们药厂主打特色产品，您要不要买点？”

高总监笑道：“又不是什么居家必备的好东西，我买回去干嘛？繁昌制药厂……据我所知，没有参加交易会的资格吧？”

说到重点了，赵长天笑道：“是啊，这不是正找机会混进去吗？您看看，那啥，那啥……”

热切的眼光盯着高总监的胸前，高总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口，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恍然大悟。

“你想要代表证？”

“嗯，方便吗？借用一天。”

作为财务总监，高总监其实是跟着销售科的人来松海市溜达的，她正在琢磨找个什么好借口离开，去外滩转转，赵长天主动送上门来，真是求之不得。

“本来代表证是不允许外借的，不过你是王总的朋友又另当别论，拿去吧，借你两天时间，到时候还给我。”高总监取下代表证，递给赵长天。

赵长天把代表证挂在脖子上，笑道：“谢谢高总监，不过，您看我们这还有几个人，总不能我一人进去吧，到时候忙不过来。”

这人脸皮还挺厚，王泽平曾经多次在她面前提起过赵长天，对其青睐有加，总说这个年轻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高总监索性人情做到底，进去又叫了三个人出来。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杨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互换代表证，却不能阻止。这种行为肯定不对，但没有哪条规定不允许这种操作，作为负责安保的武警，他有点伤脑筋。下次吧，下次一定要报上去，明文规定禁止这种打擦边球的行为，至少不要当着我的面进行啊。

会场里人山人海，每个药厂的摊子前都站着一堆人，尤其是大药厂，质量有保证，药品又紧俏，大伙简直是抢破头要签订单。

西药靠宣传，中药靠传说。为了吸引眼球，有的中药厂家直接在桌子上摆出各种动植物标本，如虎骨、牛鞭、灵芝，有瓶药酒里甚至浸泡了一条完整的银环蛇，把牛皮吹得震天响，仿佛这是仙酒，能治各种疾病。

赵长天带着人马先跟擎天药业打了声招呼，又借了张桌子和几条凳子，在一个犄角旮旯的角落里安置下来。

几乎没有人关注他们，大家都忙着扯牛皮、压价谈生意，间或有几个人走来，眼光在朱果琼身上停留几秒又走开了。

出门做生意真难，赵长天前世主要是搞科研，开的生物公司也以卖技术为主，都是别人找上门，何时亲自出马推销过东西？

看来得放大招了。

“上绝招！”赵长天道。

黄胜利拎出一台二手夏普手提式收录机，开关拧开，伴随着贝多芬温柔清浅的田园交响曲，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反反复复的吼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繁昌制药，您健康的保护神！给您繁荣昌盛的未来！”

繁昌制药？许多代表们被勾起了早上的印象。

“苄青霉素，98%纯度，吹牛皮吧。”毛利群拿起药品说明书随意翻开看了看，不屑的随手一扔。薄薄的一页纸即将沉到地面时，落在了赵长天的手上。

“您可以不订购我们的药品，但请不要随便污蔑，我们的产品经过精确的检测，绝对不会有假。”朱果琼道。

“来来，大家过来看看，这里有家特能吹牛皮的小药厂，周经理，牛经理，快来看呀……”毛利群扯开嗓门，北东制药厂和宁济制药厂销售部的两位经理好奇的走过来。

“老毛，啥事叫得这么大声？”三家制药厂是老关系，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北东制药厂的周文理笑着问道。

“看看，这家小药厂居然能把青霉素的纯度提高到98%，老天爷，这么能吹，怎么不到飞机上去吹，这样不用降落伞你就能飞了。”毛利群哈哈大笑，嗓音甚至盖过了录音机的声音。

“这确实不可能，年轻人，你们药厂想要卖产品赚钱，我们完全能理解，但也不能乱说一气啊，药品不是其他商品，事关重大，是要对病人的生命负责任的。”周文理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话咬文嚼字，不像干销售反而像教书的。

“不仅纯度高，价格还便宜，只有我们的一半多点，这样造出来的东西，你他妈能用吗？祸害人吧！”牛飞青脾气火爆，外号轰天雷，一点就着。

有些想买的医药公司代表被这么一说，吓得赶紧扔下手中的药品，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有人好奇的问道：“周经理，为啥说他们是吹牛皮啊？改进工艺提高纯度不行吗？”

当然不行，周文理提高嗓门，临时做了个简单的科普讲座，从青霉素的历史一直讲到发酵工艺。话说从1928年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以来，在他和钱恩的共同努力下，1943年实现了青霉素的工业化，采用机械搅拌式发酵罐进行发酵，产品能达到75%的提取率、200u/ml的效价和60%的纯度。

进入八十年代，在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发酵效价和纯度进一步提升为20000-40000u/ml和80%左右。青霉素的发现是人类医药历史上最重要的发现，大幅度延长了人类的寿命，它的产业化标志着现代发酵工业的诞生，由此带动了其他抗生素的寻找，使得60-80年代成为抗生素研究的高峰期，并形成了一门新的学科-发酵工程学。

不愧是教师出身，周文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下来，还讲了几个二战时期青霉素救人的惊心动魄的例子，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根据目前国内工艺水平进行推断，绝无可能在如此低成本的情况下得到如此高纯度的产品，所以，繁昌制药厂的苄青霉素绝对是造假而成！这种为了赚钱枉顾人命的行为，实在无耻之尤！”

啪啪啪，赵长天鼓掌：“精彩，精彩极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什么？”

“国内打青霉素，都需要做皮试，国外却不需要，这是为什么？”

打青霉素作皮试是国内的共识，大家从未听说过国外不需要做皮试的话，是真的吗？求解答。

“这个……”周文理傻眼了，如此高深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干销售的好不好？以前只教过小学数学啊。

毛利群和牛飞青保持沉默，不要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第四十八章 巧施计连环问青霉素热卖脱销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很多人打青霉素会过敏，为了预防过敏，需要皮试。”在周文理三人先后熄火后，一位四十出头、穿灰色条纹西服打红色领带的男人回答道。

金色的钢笔插在西服兜里，戴着金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儒雅舒服的男人原本正在跟同伴闲聊，被收录机的声音吸引，也过来看热闹。

“陶医生！”周文理眼睛一亮，对赵长天道：“这位是松海市中山医院内科主治医师陶敏端，医术高明，学识渊博，你有不懂的尽管问他。”

每年全国药品交易大会在松海市召开，松海市的医院都会派专门的医生过来转转，不一定要订购药品，而是了解国内药品的发展趋势。

“为什么会过敏呢？”关掉收录机，赵长天继续发问。

“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是天生的过敏体质，体内免疫系统亢进或有缺陷，比别人更容易产生ige抗体，当某种药比如青霉素或食物进入体内，引发体内的免疫系统超过正常范围的应答，从而出现各种反应，这种反应可轻可重，有时仅仅打喷嚏、流鼻涕或出现皮疹，有时可致人死地。”

不愧是医生，解答的有条有理非常专业。

“那国外的人不做皮试，是因为他们不会过敏吗？”赵长天似乎忘记是来推销产品的，化身为求知欲特强的好奇宝宝，全然不顾朱果琼在旁边又瞪眼又拉他衣服。

陶敏端犹豫了一下：“当然不是，主要还是体质问题……还有产品的纯度问题，国外的产品纯度高，杂质少，不容易引起过敏反应……”

哈哈，上钩了。赵长天敏锐的抓住重点：“既然国外的青霉素因为纯度高不会导致过敏，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青霉素本身不会导致过敏，过敏是杂质造成。国内做皮试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提取技术落后，导致青霉素纯度太低？如果纯度提上来，是否从此以后不需要再做皮试？”

当真是长知识了，还以为全宇宙的人打青霉素都需要皮试呢！围观的人觉得这次参加交易会当真不虚此行，回去可以好好吹嘘一通了。

“理论上是如此，但国外还有专门针对过敏有效的抢救流程和预防措施，而华夏目前医疗手段缺乏……”陶敏端觉得似乎掉入一个坑中，又补了一句。

“那导致过敏的杂质到底是什么成分呢？如果了解这个成分的特性，是否可以通过改进工艺将它除掉避免过敏？”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呀，又不是小学生，天天十万个为什么，这么喜欢问问题，干嘛出来干销售，回家读大学好了。

眼看陶敏端被问得有些尴尬，牛飞青怒道：“你有完没完，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改进工艺是专家的事，你一个小药厂有这能力吗？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把你这摊子假药收起来，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你说谁卖假药？”朱果琼的火蹭一下上来了，今天在场这么多的医药单位和医院，如果被人定义为卖假药，以后繁昌制药厂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说你们，怎么了？”牛飞青对美女照怼不误。

一连串国骂从朱果琼口中蹦出来，其用词之粗鲁、语速之流利、嗓门之尖锐让人叹为观止，好男不跟女斗，牛飞青吓得连退好几步，生怕下秒钟她会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谁卖假药谁脸上长疮、脚底流脓、断子绝孙！男的当太监，女的……唔”嘴巴被钱为俊一把捂住，朱果琼狠狠咬上去，钱为俊却咬牙死活不松手。

太难听了，感觉身上某个部分凉飕飕的，周围的人相信了，发这么毒的誓，应该不可能造假吧。

“这位女同志，别骂了，牛经理确实不对，他的原意只是想表达目前国内任何一个厂家都不可能得到纯度达到98%以上的青霉素，或许是你们测定的方法有误，并非主观因素造成，我相信你们。”陶敏端劝道。

“关于那位年轻人的问题，青霉素杂质中造成过敏的成分和机理迄今为止还没有具体的答案，有人认为青霉噻唑基团是过敏反应抗原的主要决定簇，但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也许在未来，通过工艺改进，打青霉素再也不需要进行皮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内科的权威医生下了结论，医药公司的代表们也不再纠结买不买的问题。当然不买啦，你是不是造假关我们什么事，差点骗我们上当，要记住这家药厂的名字，以后他们出厂的药品全部屏蔽。

走吧走吧，现在的交易会对参会厂家的资格管得太松了，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大家摇摇头。

“如果革命已经成功呢？现在距离孙先生的时代已经过去七八十年，一切都已经改变，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我国青霉素的提纯工艺早就超过国外了，只是诸位不知道罢了。”赵长天示意钱为俊松开朱果琼，缓缓注视面前的人群，用肯定而坚决的语气说道。

相比朱果琼的愤怒，钱为俊的慌张，赵长天闲庭信步般冷静超然的态度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嘈杂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青霉素过敏是因为在酸性条件下它可分解为青霉噻唑酸和青霉烯酸，前者可与蛋白质结合成青霉噻唑酸蛋白，为一种速发的过敏源，是过敏反应发生最主要的原因；后者可与体内半胱氨酸形成青霉烯酸蛋白，属于迟发性致敏原。”

赵长天拿出一份手稿：“这个结论是繁昌制药厂的研究结果，已经被《中国药理学报》接收，三个月后刊出，这是手稿，大家可以看看。当青霉素纯度达到98%以上，基本不会造成任何过敏反应，我们繁昌制药厂的产品经过严格的检测，已经达到这个标准，这不是造假，而是科学数据，医者仁心，任何药厂都要为老百姓的健康负责，无法达标的产品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市场上的！”

好吧，其实这篇论文刚刚投稿，估计还在审稿当中，赵长天带着以防备用，没想到当真排上用场，反正大家也不可能真的跑去《中国药理学报》查询。

“至于价格的问题，是因为我厂菌株的发酵效价能达到30000u/ml，效价高，成本就低，加上工艺先进，得率和纯度高，成本进一步下降，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大家不能接受？难道非要付出双倍的价格购买低纯度的产品？难道非要自认为华夏的东西不如国外？我华夏文明传承五千年，人民从来勤劳智慧，难道会比老外要差？”

赵长天爬上桌子，大声问道：“我们比老外差吗？”

当然不！所有的人在心中高喊道，血脉中的民族自豪感被唤醒，老外能做出来的东西难道我们做不到？老外不需要皮试，凭什么我们非要皮试？我们又不是试验动物，而且皮试真的很疼啊！

“你有证据吗？”陶敏端动容的拿起论文看了看，激动的问道。

“我们可以提供样品给松海市药品检测中心进行检测，检测结果两天应该可以出来，同时可以免费供货给松海市中山医院，保证不进行皮试而患者的过敏率低于万分之一。如果这两个数据不达标，从此，繁昌制药厂退出制药领域！”

这是迷信权威的时代，先有朱果琼的毒誓，后有期刊论文的证明，加上两个铁骨铮铮的承诺，三大药厂的销售经理惊呆了，围观的吃瓜群众彻底被洗脑。

“我预定五百件。”金陵医药公司的代表忽然道。

“我也要。”

“一百件……”

“给我一千件……”

有人急了，青霉素是紧俏货，每个制药厂的生产能力有限，要是被别人抢光了，就只能去三大制药厂购买，成本提高一倍不止，这可不行啊。

“要是检测不合格呢？”有人低声问道。

“怕什么，不是先拿货再付款吗？先把货订下来，两天后检测不合格再退回去，反正没损失，不然就抢不到啦，回去被骂死。”

说的好有道理。

赵长天跳下桌子，道：“大家别急，由于供货能力有限，为了公平起见，每个公司限购五百件，再多不能供应，先来先得，抱歉。”

群情更加激动，原本只想订购一百件的公司或医药站立刻提高了采购数量，基本每家订单都达到五百件。

“老周，怎么办？”三大药厂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主意。

毛利群道：“先打电话回去问问，看看咱们的出厂价是否能适当降降，别担心，这家小厂供货能力有限，其他买不到的还是会到咱们这来的。”

撇开人群，毛利群独自走出会场，他心里有更大的盘算，那是涉及到几十万美金的一笔生意。

第四十九章 请吃饭称兄道弟卖菌种？

“喂，袁厂长吗？我，老毛……”

在弄堂口外面的传呼电话亭，毛利群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管电话的老头听着他满口的东北腔，暗想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东北人果然豪爽，不像隔壁的王大爷，每次都拖时间，一分钱都要跟我斤斤计较。

毛利群进场的时候已经快两点，繁昌制药厂展台面前人已经非常稀少，货早就被抢光，没有抢到订单的公司还预约了下一批产品。

朱果琼趴在桌子上，正全神贯注的算账，连赵长天拉她去吃午饭也不肯移动半步。

“看看，朱姐是钱可以当饭吃，”黄胜利笑道。

“去去，别烦我。”赶苍蝇一样把几个男人赶跑，朱果琼美滋滋的沉浸在数字海洋中。

“来，兄弟，抽根烟，”毛利群拿出一根中华递给赵长天，他眼睛毒，一眼看出赵长天虽然年纪轻，却是这群人中管事的。

好香啊，赵长天深深闻了下中华烟的香味，舍不得抽，夹在耳朵后面：“多谢！”

“肚子饿了，一起吃个饭吧，出门靠朋友，大家都是跑销售的，正好认识认识。”

伸手不打笑面人，赵长天说了声好。

从会场出来，走到分叉路口向右拐，再步行500米是较为繁华的淮海路，街角摆着售衣摊，钻石牌手表的巨幅广告贴在墙上，流动的商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立交桥和人行路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这，”毛利群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来到一家叫做“人民餐厅”的小饭馆：“这里我来过好几次，别看它小，正宗的松海菜，价格还实惠。”

老板娘正抱着孩子在外面晒太阳，看到他，立刻笑起来：“来啦，毛经理，里面坐。”

小包间布置得非常雅致，墙上挂着外滩的风景照，大圆桌上铺着蓝色印花桌布，毛利群麻利的点了十个菜，还要点，赵长天道：“够了够了，毛哥，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没事，你们南方人啊，一盘子菜跟鸟食似的，分量太少，我分分钟能吃完。记得第一次在松海请人吃饭，两个人，四个菜，那菜端上来，当时我就吐血了，赶紧再整几个，才勉强吃饱，要是在我们老家，两个菜肯定管饱。”

坐下来，喝了几口茶，毛利群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他说话口音重，钱为俊听得一头雾水，但赵长天反而觉得非常亲切，他有很久没听过地道的东北话了。

干销售的人都能说，毛利群天南地北的扯，赵长天也是个能说的，对方说上句，他接下句，两人很快熟悉得好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恨不得亲切拥抱永不分离才好。

饭菜很快端上，热气腾腾的雾气弥漫开来，毛利群解开上衣，手撑在桌上，一根亮晃晃的金项链扑腾掉出来，刺痛了赵长天的双眼。

“好家伙，这玩意真不错，有气魄。”赵长天赞道。

“嗨，假的，镀金的，没多少钱，带着撑撑场面，糊弄人。”毛利群笑道，他吐了口烟圈，看着烟雾中赵长天若隐若现的脸，笑道：“今儿个上午的事情对不住了，老哥我当时没想到你们是真的，我跑销售这么多年，最恨的就是买假药的，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去年，在南何省有个人伪造商标，卖假药，用淀粉、黄连素混在一起冒充人工牛黄，售往全国各地，赚了老多钱，可很多吃了他药的人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副作用，差点就没命了。做药的人，良心最重要啊。”毛利群感叹道。

无奸不商，为了赚得巨额利润，倒买倒卖、以次充好都是常见的事情，但药品不同，绝对要保证质量，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赵长天道：“毛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们，我们厂出厂的药品，质量完全合乎甚至超过国标，大家都是做药的，都有父母亲朋，卖假药这种没品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当然，当然。说起来也怪不得我误会，你们那么小的一个厂，怎么就有效价30000u/ml的菌种？哪里来的？来来，吃菜。”给赵长天和钱为俊倒了两杯茅台酒，毛利群随口问了句。

“原始菌种是国外买的，后来不行了，就自己改造了下。”

“改造？你？”见过能吹的，没见过这么能吹的，目测你还没有二十吧，请问高中毕业了吗？毛利群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评估赵长天的话。

那张和嘉宾在大会堂的合影再次发挥作用，毛利群的手都发抖了。

有红色的光环从赵长天的后脑勺上冒出，一张张亲切可爱的大团结在向他挥手，真想摸一下啊。

“毛哥？”赵长天把脸躲开，好好的怎么就摸上了？

毛利群如梦初醒，手缩回来尴尬的笑道：“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大兄弟你特别亲切，特像我外甥，来，喝酒。”

三人干了一杯。毛利群把酒杯砰的放在桌上：“大兄弟，跟你们说件正事，你想不想……”他用手指搓了搓。

“当然想，不然我们大老远跑松海来干嘛。”

“现在有一个赚大钱的机会，”毛利群把脸凑过去，压低嗓音道：“几百万的生意，想不想做？”

赵长天默默转过头，身子微微后仰，把双方距离拉到五十公分：“有点兴趣。”

毛利群丝毫没觉察出什么，再次凑近：“这生意我跟老牛、老周都没说，咱哥俩联手狠狠赚它一笔。”

北华制药厂等三大药厂生产抗生素有很多年，然而生产能力却始终不能满足市场需求。为了进一步提高青霉素的生产水平，化工部医药司决定直接从国外引进菌种和全套工艺流程，经过多方联系，目标锁定在rb的洋东酿造和意大利的fw公司。

这两家公司发酵的效价分别为60000u/ml和450000u/ml，转让价均为60万美金。

1986年，1美元可兑换345元人民币，60万就是200万元多！在一瓶茅台酒只卖八块钱的华夏，当真是一笔无与伦比的巨款。何况，这个时候的外汇储备是非常紧张的。

“国内青霉素的厂家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有七家，哦，加上你们厂，那就是八家了，这笔钱太大，大家讨论好多次，最后北方三家药厂决定引进意大利的菌种，而南方的三家药厂则想要rb的，费用大家分摊，每家20万美金。至于我们厂，懒得跟这些小兄弟们一起搅和，还在寻找合适的菌种。”

这段历史赵长天并没有听说过，原来华夏青霉素的效价是这样提上去的，他想起了1989年重组乙肝疫苗引进的700万美金，还有工业领域那些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生产线，除了青霉素和乙肝疫苗之外，在八九十年代，为了改进工艺，提高技术水平，华夏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交了多少学费啊！

这是一个令人根本不敢去想的天文数字。

赵长天忽然觉得胸闷气喘，咳咳……钱为俊同情的看着他，憋着气跟毛利群说这么久的话容易嘛，脸都憋红了，肺活量真大啊。

“毛哥的意思是？”咳了半天，赵长天才缓过气来问道。

“如果你们菌种的效价和工艺真能达到你说的水平，那我们又何必把这钱让老外去赚？我替你牵线，你把菌种给我们，我们卖给其他六家制药厂，赚的钱大家分。”

真是好算盘，想免费得到菌种，还想转手再赚把大的。

赵长天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卖给他们不更省事吗？”

“你不懂，现在的人都崇洋媚外，那些厂家宁可花大价钱买国外的东西，也不肯看看国内的，外国的月亮都比国内的圆啊，老外放个屁都是香的。没有我们从中周旋谈判，你这生意做不成。”

“那我可以不卖啊，自己留着慢慢生产，反正我们的青霉素物美价廉，不怕没销路。”

毛利群哈哈大笑：“兄弟，咱都是明白人，就你们这小厂的生产能力，说实话，也就能占据市场的5%都不到，根本对我们没有威胁，你留着菌种不卖，到时候他们引进了更好的，调整价格，你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有道理，赵长天点头：“好。”

钱为俊震惊的看着他，不是吧，真要卖？

赵长天露出迷之微笑。

第五十章 收钱款凯旋归乡鸟枪换炮

初步达成合作协议，毛利群越发热情，他外表牛高马大，看上去是个粗人，其中粗中有细，知道刚认识不适合谈得太深，需要慢慢培养感情，很多时候感情深了，交易自然而然就成了。

“来来，喝酒，我跟大兄弟你一见投缘，非得多喝几杯。”毛利群将酒一饮而尽，笑道：“感情深，一口焖。”

已经喝了三杯，赵长天无论如何不肯再喝第四杯，他有自知之明，三碗不过岗的酒量，再喝下去就会吓到别人。

“毛哥酒量惊人，我是万万比不上，下午还有事，不喝了，等交易会结束，我再跟毛哥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

毛利群不再劝酒，自己多喝了几杯，他酒量好，足足两斤的量，这几杯是小意思。

吃过饭，又打包两份带回去，朱果琼和黄胜利还饿着肚子呢。

下午有不少公司前来询问情况，朱果琼吃着快餐，笑道：“这次接了不少订单，赶紧回去开工，算下来估计一年多就能完成承包合同上的指标，还能赚不少。”

“未必，也许没多久就倒闭了。”从小餐馆出来，钱为俊一直板着脸，他不明白，好好的干嘛要答应卖菌种，好不容易改造得到的菌种这么轻易卖出去，那药厂以后怎么办？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赵长天前程无限，也许只是把繁昌制药厂当个跳板，玩一玩，混个资历吧，可怜他们这些人，满心欢喜以为有了出路，谁知是个更大的坑。

怎么一回来就蔫了？朱果琼和黄胜利惊讶的看着赵长天。

“喝杯茶消消火。”一杯茶放到钱为俊面前。

茶叶是临时买的散茶，质量极差，泡出来茶汤是浑浊的黄色，上面飘着一层碎梗。

没办法，钱都用来发工资、买原料、做宣传，所剩无几，必须紧着用，他们到松海，住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吃的是最廉价的快餐，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不喝。”

“喝了茶，头脑清醒，就会想清楚我在做什么。进了药厂，我就是药厂的人，绝不会为蝇头小利出卖厂里，相信我。”

朱果琼重重拍了下钱为俊的肩膀，她半分犹豫都没有，就选择站在了赵长天一边：“钱科长，我对小赵厂长绝对信任，他做什么，我们跟着做就行，不要怀疑。”

不相信也没办法，走着看吧，钱为俊闷闷的点点头。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只要等检测中心出结果，大家闲的无事在会场里东逛西逛，主要是逛中药厂家的展台，看能不能淘点好药材或者中药制剂回去给家人补补身体。

赵长天对中药了解甚深，看了几个方子，都是换汤不换药那种，无非就是四君子汤、四物汤、逍遥散等名方的加减配伍，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便有点兴趣缺缺。

逛了几圈，他对国内的西药品种有了更深的认识。太少了，全部加起来仅有五百多种，相比后世五花八门成千上万种西药，简直少得可怜。

现在的医药流通领域真是很纯洁啊，市场大，药品同质化现象低，因此销售就是简单的销售。

不过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几年后，随着医药代表的强势崛起，老外紧紧抓住了流通领域的要害-处方医生，打专业化和感情牌，善于模仿的国人的任督二脉将会嗖的打通，大量的仿制药开始被生产，终端营销开始，各种手段各种竞争将会频繁上演。

九十年代，那是一个群雄逐鹿、烽火硝烟的乱世，华夏的医药行业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为了钱为了利益，无数人铤而走险，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却沉没了。

要杜绝这种现象，首先就要进行仿制药的管制，推动原研药的开发……

赵长天边走边沉思，总觉得身后怪怪的，冷不丁一回头，发现毛利群像背后灵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

“毛哥，你干嘛？”

“你低着头走路我怕你撞到，所以跟着你，哈哈。”毛利群笑道。

……

第二天，凡是赵长天出现的地方，毛利群一定在旁边三米以内，他殷勤的给繁昌制药厂的人换了个条件较好的旅店，每天请吃早中晚三餐，几乎成了贴身保镖兼内务总管。

“小赵厂长，这个姓毛的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我们还是别搭理他了。”朱果琼有点怕怕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有人请客吃饭是好事，不要怕，正好省钱。”想从我手里赚几十万美金，区区一点饭钱算得了什么，大大方方接受便是，赵长天毫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成天和毛利群混在一起。

药品检测中心的结果出的比想象中快，第三天上午就出来了，这是陶敏端找熟人加快进度的结果。

“完全符合药典的标准，纯度达到986%，哈哈哈，太好了……”结果出来，毛利群比赵长天等人还要兴奋，仿佛这是他自家的东西。

广大医药公司的代表们彻底放心，纷纷追加订单，不过赵长天出了个新规定，必须先付清上一批药品的费用，然后预付30%，才接下一个订单。

“小赵厂长，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吧，之前不是说先提货后付款吗？”金陵医药公司的刘经理有点不太满意。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们的青霉素供不应求，这么多的公司抢着要，不给吧伤感情，都给吧没那么多货，只有优中选优啦。您也可以回去以后再付款，不过下一批的药品您就轮不到啦。”

“我付……”啪，一打大团结拍在桌子上，这是皖安省太和医药站的吴本根。

“好呢，这就给您登记。”黄胜利下笔如有神，刷刷刷就写好了收据和订单。

“小赵厂长，借一步说话。”吴本根低声道。

“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想多买些青霉素，如果我们不要发票，你在价格上能优惠点吗？打个八折卖给我们。”

来了，太和的医药贩子。利用“不要发票且大量购进”让药厂动心的方式，获取比其他医药公司更优惠的价位，再以更低的价格（2-3%的毛利）向三级以下市场倾销。这种方式曾经养活了数以万计的家庭作坊式的小企业，极大的搅乱了医药流通市场。

赵长天毫不犹豫的回绝，我可是守法良民，绝不会做偷税漏税的事情。

不过，由于吴本根的爽快，其他医药公司纷纷低头，将货款基本全部付清，有的还提交了预付款。

钱，钱，钱……朱果琼数钱数得手抽筋，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她一开始还担心钱不能按期回笼呢，果然，跟着赵长天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数钱就好！

“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她问赵长天。

这个时候需要装逼，赵长天高深莫测的笑笑。

下午启程回汉江，陶敏端赶过来送行，他已经和医院说好，准备招募百名志愿者进行免皮试试验，如果效果良好，将会扩大试验范围。

来的时候是硬座，四个人蜷缩在座位上睡了一宿，挤得像个皮球，回去时鸟枪换炮，买了两张硬卧。卧铺很难买，还找个点关系才买到，不过钱为俊和黄胜利舍不得钱，还是愿意在硬座上睡。

凯旋而归，但总人数多了一个，毛利群和他的同伴们打了声招呼，跟着赵长天南下汉江。

第五十一章 为工艺上天入地寻找赵长天

带着巨额现金，一行人悄悄归来，没有激起一丝浪花，连夜召开的会议，也是非常低调而内敛。

这次参加药品交易大会共卖出将近一吨的苄青霉素制剂，八十年代，青霉素原料药价格在每公斤27-36美金之间波动，而粉针制剂更为昂贵，除去成本和各种开支，繁昌制药厂大概赚了八万元左右。

对于年生产能力为30吨的小厂，这个利润非常惊人，然而考虑到之前欠下的巨债，这些钱又是杯水车薪，但不管怎样，下个月的工资有了，奋斗的目标有了，大家对未来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你就是在这改造菌株的？”站在简陋的还在渗水的实验室里，毛利群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们厂的实验室设备要高端大气得多，怎么就不行呢？

“改造需要的是技术，是方法，光有好设备当然不行，要靠这。”赵长天指指自己的大脑。

“我已经向厂里申请，派了两个技术专家过来，估计明后天能到，等他们到了，你们再发酵一批产品，看看效价和纯度是否能一直保持稳定，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详谈了。”

“好啊，正好这几天陪毛哥到处走走，看看江南水乡的风景。”

风景毛利群没啥兴趣，但看惯了北方高挑丰满的女人，汉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亭亭玉立、娇小可人的姑娘让他的眼睛亮成了百万伏的大灯泡，那白皙水润的皮肤简直让他垂涎三尺。

“我以为朱工已经是南方美女的杰出代表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赵随云急匆匆赶回来，原本想和弟弟好好谈谈菌种的事情，谁知回来就看见一张流涎的大嘴，顿时恶心得胃口都没了。

“介绍下，这是我姐姐赵随云，繁昌制药厂的厂长，这位是北华制药厂销售部的毛经理。”

“赵厂长，您好啊，真没想到居然是位大美女当厂长，繁昌制药厂前途无量啊。”毛利群笑嘻嘻的套近乎。

“您好，”赵随云随便客套了几句，对赵长天说道：“长天，我忽然想起学校有点事，先走了，你先跟毛经理谈，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

美女落荒而逃，毛利群颇是不能理解，自问也是气宇轩扬的真汉子，年纪是大了点，可成熟风趣幽默，应该很吃香啊，至少朱工对我还是很温柔，有说有笑的啊。

朱姐那能一样吗，那位可是荤素不忌，讲带色笑话不带眨眼睛的，可我姐姐还是只纯洁的小白兔呢，赵长天暗道。

毛利群企图从其他人身上寻找信心，然而他那大块头往跟前一站，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了，溜得比羚羊还快，深受打击的男人终于明白，剽悍大叔款在南方不吃香，吃香的是赵长天那种玉树临风的俊秀少年，制药厂上上下下只要是雌性生物看见他就双眼发光，连养来看门的狗都是。

情场失意，事业就要加把劲，通过各种厚脸皮的搭讪和满嘴跑火车的自来熟，在两个专家到达前，他基本摸清了繁昌制药厂和赵家兄妹的底。

一个字“穷！”

两个字“缺钱！”

又穷又缺钱又没后台的兄妹两个，大概是比较容易忽悠的，毛利群对自己的本事深信不疑。

北华制药厂派来的两个专家一个叫王芬，四十左右，是101发酵车间主任，短发，粗壮结实，看起来像女运动员，另一个是资历深厚曾经留学苏联的老专家张康。张康是元老级人物，已经退休五年，他被请出来，可见北华制药厂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当着毛利群三人的面，小易将产黄青霉的绿孢子接进种子罐，开始进行扩大培养，之后每个步骤，从发酵到取样检测、效价测定，都是在三个人的监督下完成，而效价也不负众望，顺利达到30000u/ml。

“您要亲手测定一下效价吗？”赵长天问张康。

“也好。”张康话语不多，面容瘦削严厉，他正担心繁昌制药厂在检测过程中作假，赵长天的提议正中下怀，“麻烦王主任打下手了。”

效价的重复检测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赵长天很有耐性的陪着毛利群在实验室等待，反而让毛利群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赵老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张工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你别放心上。”

“怎么会，这种风格我最喜欢，任何事都一清二楚，将来不会扯皮。”

“31000单位。”黄昏的时候，张康确认了最终检测结果。

“太好了，多谢张工，多谢王主任，你们辛苦了！为了表达谢意，今天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尝尝汉江的美食。”

在临江楼二楼包厢，赵长天喊来朱果琼、钱为俊和厂里的两个美女作陪，他原本还要邀请汉江医药站的贾站长和几个医院的医生，却被张康委婉拒绝了。堂堂北华制药厂居然到一个小厂里面来要菌种，传出去以后在医药界怎么混？

“此趟是为他事而来，不是为了销售，还是不要叫他们了。”张康道。

“好。来，王主任，尝尝汉江的米酒，口感香甜，酒精浓度低，喝了不会醉，而且对身体和皮肤大有益处，我们这，女人坐月子的时候都要喝米酒呢，活血化瘀。”赵长天坐在王芬左手边，频频劝酒。

“我只听说过喝葡萄酒对皮肤好，米酒也有这功效？小赵厂长可别骗我。”王芬笑道。

“绝对没骗您，国际上有一款特有名气的高端化妆品sk2，您听说过吧，它的核心产品神仙水的配方就是从发酵米酒中得到的，据说那个神仙水啊，用了以后皮肤如同婴儿般柔嫩。”

sk2王芬没听过，她平时就擦擦雪花膏，有时太忙了啥也不涂，国际品牌离她太遥远了，但爱美是女人的天性，甭管真假，原本不打算喝酒的王芬，忍不住接连喝了好几杯。

武陵酒是湘南省的名酒，琥珀色的液体满室生香，香味馥郁悠长，入口绵甜、醇厚丰满，毛利群酒瘾大发，敞开肚子喝，朱果琼和钱为俊陪着他，酒到杯干。

“朱工真是女中豪杰啊！做人爽快，喝酒更爽快。”

“那也要遇见投缘的人才行，一般的人我可不会和他喝。”

灯光下，朱果琼笑脸如花，毛利群醉了，酩酊大醉。张康也醉了，他酒量小，被两位美女劝了几杯白酒，就已经晕晕乎乎，王芬倒还保持清醒，却也有点酒意上头。

最后，除王芬外，另外两个人是被扶着到洞庭湖宾馆的。

喝了酒的夜晚睡得特别香甜，毛利群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推开窗，漫天的云霞被渡上一层金边，空气温暖湿润，琼湖如玉带般静静淌过，连车辆的嘈杂声听起来都特别温柔多情。

他看看表，不是吧，睡了一天。

“张工，张工……”张康睁开眼睛，猛然清醒过来：“王主任呢”

“我去叫她。”毛利群走出去拼命敲隔壁房间的门。

王芬迷迷糊糊的开了门：“怎么了？”

“您也喝醉了？”

米酒喝起来像饮料一样，王芬不知不觉喝了好多杯，她不知道这种所谓不醉人的酒其实后劲特别足，喝多了照样醉。

三个人洗漱完毕，吃了点饭，来到繁昌制药厂，修桂正笑道：“张工，王主任，毛经理，我们已经下班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来了，想看看纯化的步骤，赵长天却不在，说是到市里开会去了，没有他的吩咐，小易等人不敢做给他们看。

毛利群急得火烧火燎的，繁昌制药厂在城郊，交通不便，平时出入都是靠自行车，他嫌自行车太慢，开着拖拉机轰隆隆的去找赵长天。

好不容易赶到市政府，被门卫拦着不让进，折腾半天，有开会的人出来，他连忙上前去问，有人说道：“你找赵长天跑这来干嘛？他不是跟着章厅长下乡宣传重组乙肝疫苗去了？”

“哪个乡？何时回来？”

“不知道，那么多乡镇，估计至少三四天吧。”

“今天第一天，他应该在星火乡。”有人接了一句。

我擦，毛利群低声骂了句，问清楚星火乡的位置，直奔而去。

星火乡距汉江大概七八十里，中间要过个轮渡，客车、货车在渡口排得像条长龙一样看不到尽头，小商小贩们成群结队的挽着提篮，卖茶盐蛋、槟榔、煨红薯、瓜子、香烟什么的，遇上一辆车，或车上有人下去方便，便一窝蜂地涌上来，递东递西，叫卖不停。

好不容易轮渡靠岸了，毛利群看准时机，跟在一辆大货车后面，硬生生的插了进去，把后面的司机气得只骂娘。

到了星火乡政府，一问才知道赵长天居然请假去了长洲！请假的理由就是董兴书的研究有了进展需要和他交流！

“妈了巴子，这个小牛犊子！”

下午四点，全天只啃了一袋饼干，饿得有气无力的毛利群终于回到繁昌制药厂，他可没力气赶到长洲去，只能在这等赵长天回来。

“想办法尽快联系小赵厂长，我们不能这么干等下去，谁知道他在长洲待几天。”张康皱眉道。

“我是没劲了，谁愿意去长洲谁去吧。”风卷残云般干掉一大碗牛肉米粉，毛利群终于恢复些许生机。

“我去。”王芬道。

连夜坐车赶到湘南大学，王芬终于逮住了赵长天。

赵长天笑道：“您怎么来了，因为你们都喝醉了，我想可能需要时间修整，所以就到这来办点事情，现在事情办完了，明天我就回去。”他的笑容又温柔又无辜，还透着一股子体贴入微。

王芬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一整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天一亮，就拉着赵长天回去了，她也急啊，急着看工艺呢。

双方终于聚集，小易笑道：“小赵厂长，您回来得正好，这一批产品已经纯化完毕，你看看怎么样？”

第五十二章 费心思谈判成功合作愉快

产品很好，纯度很稳定，可北华制药厂的人脸色不好看。他们特地请来张康，就是因为他能一眼看出工艺改进的精华所在，回去可以直接实施，现在被赵长天这么一整，计划全都黄了。

也不知道赵长天是有意还是无意！

赵长天笑道：“张工，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要不重新发酵一批如何？”

已经在汉江待了十几天，重新发酵到结束，又是十来天的时间，谁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大把的事情等着回去做呢，而且，就算接着待，到时候你会不会又耍什么诡计？

张康语气不好：“不用了。”头一扭，走了。

“张工，等等我，”王芬追上去，和他并排而行，王芬低声说了句话，似乎引起张康的强烈反对，两人在远处发生争执。

“小赵厂长……”毛利群似乎想说什么，但话锋一转笑道：“我们待得时间不短了，老这么打扰也不好意思，这样吧，开会讨论一下如何？”

“好。”

在二楼的厂长办公室，北华制药厂和繁昌制药厂开始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判。

“首先，多谢小赵厂长这几天的招待。我要承认贵厂菌种的效价确实达到了国内较高的水平，但是，与国外相比，还远远不足，我方看中的两款菌种其效价分别为贵厂的15倍和2倍，因此我并不赞同从贵厂引进菌种，毕竟要从3万单位提升到45万单位还需要漫长的过程，太费时费力，不如直接引进来得快速方便。”停顿了一下，张康沉声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仅供参考。”

赵长天还没来得及说话，王芬反而开口了：“张工的意见很有道理，但我觉得在繁昌制药厂的条件下能得到3万的效价，放在我们厂，再改进下发酵条件，也许效价能上升到35万甚至更高，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花高价去买国外的菌种？”

“不仅仅是菌种，还有全套的工艺，工艺才是最重要的！”张康脸色及其不快，之前他就因为这个事和王芬意见分歧，他看中工艺，而王芬在乎菌种，两人的侧重点完全不同。

“我虽然没有看过繁昌制药厂的纯化工艺，但能达到98%以上的纯度，也差不多了吧，不会比国外的差。”火药味太明显，赵长天和朱果琼对视一眼，仗还没开始打，他们自己人先内杠？

“张工，王主任，你们先别急，我来之前袁厂长已经同意这个方案，因此现在的重点不在于到底引不引进，而在于如何引进以及分成方式。”毛利群暗暗叹了口气，搞专业的人就是一根筋，也不看看场合，说话只顾自己痛快。

张康沉默下来，厂办秘书裴乐君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加水，他把手捂在杯子上摇头。

毛利群笑道：“小赵厂长，因为你们厂菌株的效价还不够高，要说服其他六个厂子购买，就只能通过价格优惠，既然他们每家能出到20万美金，我觉得对咱们5-8万差不多，六家就是30-48万之间，这价格你能接受吧？”

“然后呢？”赵长天并不正面回答。

“你我三七分成，你们最终可得9-14万美金，也就是人民币30-45万。”

“这不公平，”朱果琼道：“东西是我们的，你们不过是中间方，却拿大头，我不同意，应该反过来才对。”

“话不能这么说，这年头信息为王，没有我提供的信息，你们一分钱都赚不到。现在，你们只要提供现成的东西就能赚一大笔钱，100%的纯利润，而我们从中周旋谈判，耗费的时间和人力那都是要算钱的啊。”

毛利群站起来走动几步，谈判的时候他平日色眯眯的嘴脸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精明和冷静，怪不得袁厂长放心让他全权主持谈判。

“多谢毛经理的信息，”赵长天笑道：“其实，前几天我已经接到周经理的电话，他对我们的菌株很感兴趣，我想即使没有您，估计周经理也会提供同样信息的。”

毛利群一惊，当时在交易会，他牢牢看住赵长天就是怕周文理和牛飞青横插进来，千防万防还是让周文理得手了？

“而且，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大可以抛开北华制药直接和六个厂家联系，您别说什么他们只买老外的东西，只要东西好，都一样。据我所知，rb和意大利的菌种对发酵配方要求极高，只吃西餐，所用原料特别精细，国内的生产原料大概只能满足50%，剩下的原料没有来源，或者专门依靠进口，菌种的引进最终只会失败。”

赵长天手上拿着几张纸，是昨天用湘南大学生物系的电脑查到的两个菌种专利，配方成分写得清清楚楚。

这样保密的资料赵长天怎么会有？张康无比震惊，他拿过来看了几眼，沉默……作为留学苏联的老专家，俄文顶呱呱，英文嘛，也就是认识26个字母的程度，再加一句艾辣五油。

王芬笑道：“去国外考察的时候我也去了，确实存在这个问题，但是，发酵工艺的优化是我们北华101车间的长项，我相信，只要努力摸索，一定能找出适合新菌种的物美价廉的本土饮食。”

“我绝对相信王主任的能力，不过，还有一件事，国外的生产工艺对自动化要求特别高，似乎北华制药厂还达不到这样的条件？”赵长天笑道。

“既然引进了新菌种，我厂当然会投资新设备，目前预算投入300多万元对车间进行彻底自动化改造。虽然成本提高很多，但估计年增利润应该在1600万元左右，投资效益比极高。小赵厂长想的周到，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毛利群几乎是寸土必争的回答。

说的这么好，干嘛还要跑到汉江来？朱果琼冷笑了下。

“摸索配方至少一年，改造车间又要一年多，期间各种开销，浪费的时间、人力、物力……”赵长天摇头道：“推迟两到三年才能有利润，远远比不上立刻动工，唾手可得的利益啊，而且这个利益不会比国外的低多少。”

“你们不提高分成比例，我们直接找其他厂家，3万美金，不，2万美金就行，六家12万，他们一定会同意。三年后，北华引进的新菌种和他们谁更能抢占市场还不一定呢。”朱果琼和赵长天配合默契，专挑对方敏感点下手。

谁说繁昌制药厂的人好忽悠，见了钱就走不动路？王芬扫了毛利群一眼。

“那你们想怎样？”毛利群问道。

“七三开，我们七，你们三。”赵长天回答。

受不了了，张康道：“这么个小厂还挺嚣张，我看别谈了，回去联合起来直接灭掉拉倒，管你们菌种如何，爱咋整咋整。”

灭掉一个小厂不是不能，打价格战就能逼死，但也要费不少劲，何必呢，伤敌一千，自损五百这种事毛利群绝对不会干。

“七三不行，五五如何？这是我们的底限，不能再退让。”毛利群让步了，赵长天提出的问题非常中肯的击中了北华制药的软肋，两三年后行情怎么变谁知道？何必放弃眼前的利益，追求几年后虚无缥缈的将来。

“成交。”赵长天笑道。

“那请尽快将菌种和详细工艺交给我们，待的时间太长啦，有点想家了。”王芬吁了一口气。

“没问题，菌种早就保存好了，你们直接带走即可。不过，工艺不行。”

“赵兄弟，你什么意思？”毛利群皱眉道，连称呼都变了。

“毛哥，”赵长天跟着变了称呼：“你我哥俩好，菌种我送给你没关系，不要钱，但工艺是我们整个药厂的心血，大家一起努力才开发出来的，我不能拿来当人情，这会寒了大家的心。”

原来坑在这里，这几天你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现在吧，毛利群道：“我们谈的是菌种和工艺打包，没有工艺，光菌种不值那个价，其他厂家不会要。”

“我们的纯化工艺已申请了保密专利，看在毛哥面子上，专利使用授权费用算进去，六四开。”

专利是啥？王芬看看张康，张康问道：“你说的是使用授权，不是转让授权？”

“当然，转让授权恐怕要几百万，你们不会要的。”看看北华制药厂的三人面沉似水，赵长天笑道：“这笔买卖合不合算，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转趟手，白白得了菌种和工艺，还能赚上几十万，这种天大的好事上哪里去找？”

确实是好事，但少赚了钱未免心里不舒服，而且让这种小厂压在头上，面子上过不去。

赵长天道：“既然达成合作，我对工艺终生负责，根据北华制药厂的条件，在良好的设备支持下，也许能将纯度提升为99%。”

“当真？”张康脱口问道。

“比珍珠还真，比毛哥的金链子还真。”

王芬扑哧一笑，算了算了，其实对方也没有很过分，北华制药厂这次其实是赚大了。

毛利群沉思一会：“借你们的电话用用。”

繁昌制药厂整个厂只有两部电话，一个在门卫室，一个在厂长办公室。赵长天带头走出去，留下毛利群一个人叽里咕噜的在办公室打了半天电话。

对99%纯度的向往彻底征服了袁厂长，毛利群挂掉电话，出来对张康和王芬点点头，伸出手朝赵长天笑道：“合作愉快！”

第五十三章 吃米粉揭开谜底借鸡生蛋

“合作愉快！”赵长天握住毛利群的手笑道：“也许还会有第二次更愉快的合作。”

也不管毛利群能否听懂，赵长天转身走下楼梯，朱果琼和钱为俊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心思沉稳举止镇定，一派大家风范，只怕将来会辉煌腾达啊，毛利群感慨的想，认识一场，结个善缘也好。

签署完纸面协议后，北华制药厂的人准备启程回家，赵长天取出七份保存了产黄青霉孢子的安瓿管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交给张康，为防止车辆颠簸损伤瓶子，盒子里细心的塞满了报纸。

同时，一份详尽的长达数十页的工艺说明书和盒子共同装在一个大纸盒中，说明书上各种发酵配方、工艺流程、方案、参数和设备型号写得清清楚楚，简直是傻瓜式操作，刚入门的工人都能看懂。

原本一直非常冷漠的张康看到说明书之后，心情非常复杂，他之前觉得自己被赵长天耍了，对方过于精明，为了赚钱什么事都能做，可是这份说明书，开诚布公毫无藏私，关键的工艺点处还附加了解释，映射出赵长天坦坦荡荡的胸怀。

这样的一份说明书，在国外那可是值大价钱啊，赵长天没说错，至少几百万。几百万的东西坦诚放在他面前，包含了对于北华制药厂、对于他本人的绝对信任。有了这份工艺，即使没有高效价的菌种，北华的青霉素生产也能跃居国际前列。

“多谢！”张康主动上前紧紧握住赵长天的手，久久不曾放开，直到赵长天轻轻抽了抽手，他才如梦初醒。

“欢迎赵兄弟、朱工和繁昌制药厂的同志们去北华参观，我在史家庄等着你们，到时候陪吃陪喝陪玩。”毛利群虽然对着赵长天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朱果琼。

“等生意谈完，菌种正式上罐发酵，可能还需要小赵厂长的指导，还请抽空前往。”王芬道。

“没问题，有什么问题请王主任随时跟我联系。”赵长天笑道：“我也很想去西柏坡看看，重温历史，领略革命先贤的风采呢。”

钱为俊陪着他们上了汽车，前往长洲火车站。

挥手告别，外表满是尘土的红白色中巴带走了北华制药厂的代表，赵长天站了一会，准备回去，发现朱果琼正在怔怔的发呆。

“朱姐，回去吧。”有人的时候他管朱果琼叫朱工，私底下叫朱姐，显得更加亲切些。

朱果琼收回凝视远方的眼神：“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随便找地方吃饭吧。”

汉江汽车站地方很小，每天发的车次不多，主要是前往长洲方向，车站外面分布着十几家小饭馆，门前煮着茶叶蛋或热气腾腾的包子，一个大大的长方形招牌高高挂在电线杆上，用红字写着“车站旅社”。

门前的空地处，等车的人坐在行李箱上，或在地上摊开一块旧床单或几张旧报纸，不分男女的挤在一起休息，男人们抽着烟，老人和女人们抱着孩子。

两人进了一家叫做德长米粉的小店，赵长天喜欢吃米粉，每天早上卖米粉的人骑着小三轮在小巷子里挨家挨户的叫唤：“卖米粉啦！卖米粉啦！三毛钱一斤！”孙秀竹便会让赵中哲拿着钱去买个四两，专门下给兄弟俩个吃。

后来离开汉江，米粉就吃得少了，即使偶尔吃上一碗，却永远不是妈妈的味道。

“两碗牛肉米粉。”朱果琼知道他的爱好，直接点了。女老板哎了一声，起身下粉。

坐下来，朱果琼忽然说道：“其实做运输生意也挺好，钱来的快，不用想东想西。”

她话中有话，赵长天笑道：“朱姐，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用藏着掖着。”

朱果琼用小碗装了几碗配米粉吃的小菜，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

女人的行为多半是直觉而非思考的结果，直觉让她相信赵长天，一直跟着赵长天走到现在，可现在的赵长天让她琢磨不透。

好好的菌种和工艺为什么要卖出去呢？虽然能够赚几十万元，但为了这点钱，繁昌制药厂赖以存身的根本没有了啊，那些大厂子拿了他们的东西，生产出来的青霉素性价比肯定高，到时候繁昌制药厂只能关门大吉。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不相信赵长天想不明白。

“朱姐考虑深远，很好。”问题提出来，赵长天笑道。

“少给我戴高帽，才不吃你这套。”朱果琼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青霉素生产需要主要原料是什么吗？”

“葡萄糖和玉米浆呀，怎么，想考我？”

“那绝大多数青霉素的生产厂家在哪里？”

朱果琼想了想：“主要在北方，史家庄、哈耳滨、东山省宁济，不过南方也有几家，比如松海市制药三厂。”

“在将来，南方的这些青霉素厂家会纷纷北移，最后几乎全部集中在北方，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原因在于，第一，原料成本。北方是玉米的生产基地，而南方多以种植稻谷为主，比如我们的药厂，如果扩大青霉素生产能力，需要大批量从北方购进玉米，长途运输费用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第二，能源消耗。作为极度耗能的产业，青霉素在南方的能源成本远远高于北方，当全国的技术和装备水平相似时，能源价格、劳动力成本才是竞争的关键。

第三，环境污染。为什么青霉素厂家一定要建在水源附近？因为在发酵和蛋白烘干过程中会大量排放废气，而大量的污水将会被排入河流中，引发当地的环境失衡，治理环境的成本是天文数字。”

米粉端了上来，香气扑鼻，薄薄的褐色牛肉片被雪白的米粉围住，绿色的小葱均匀洒在汤面上，赵长天连着吃了几大口，才继续说话。

“总之，作为高耗能、高污染的青霉素生产终究会从发达地区转移到欠发达地区，以低廉的价格获得盈利，这是全球经济发展的规律。”

赵长天没有明说的还有，当外资药企进入华夏，会集中在中西部建立青霉素生产基地，全球青霉素的产量将会供大于求，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青霉素在医药临床会逐渐减少使用甚至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头孢等其他更高端的抗生素。

这些不能跟朱果琼说，光是前面一二三点就已经让她震撼得连米粉都吃不下了。

什么叫战略眼光？这就是吧，朱果琼记得当时李志高关于项目引进开会表决的时候，每个人都被他关于将来的描述冲昏了头脑，认定这个项目前景无量，谁会去考虑三五年甚至十年后的将来？

赵长天慢悠悠的说道：“李厂长在上马青霉素项目的时候，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没有考虑长远，汉江不适合生产青霉素，它是我的家乡，风景如画的江南小城绝不能被废气废水污染，所以我选择卖出菌种和工艺。当然，也算是为国家的发展做贡献。”

八十年代，大家一心为了经济发展努力，钱都没赚到，谁会去考虑环境污染的问题？不仅朱果琼没想过，估计连京都的那位也没想过。

她微微张着嘴，茫然看着眼前还没完全长成却已经能看出男人气息的男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可是，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的重点是我们该怎么办？繁昌制药厂该怎么办？”

“很简单，换产品，换设备，重新引入新的项目和生产线。”

“你说的轻巧，什么项目？什么产品？还有，钱呢？至少需要几百万吧，钱从哪来？”朱果琼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你别忘了，药厂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帐上可只有几万块，而且马上就要发工资了。”

赵长天笑道：“朱姐，坐下来，这么激动干吗？没把握的事情我能提吗？项目早就有了，工艺都是完全成熟的，至于钱嘛……”

他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借鸡生蛋！”

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难题都会被解决，赵长天微笑着吃着米粉，任凭朱果琼在惊涛骇浪的海洋中浮沉。

第五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

朱果琼站了半晌，发现赵长天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忽然笑起来：“好啊，连你朱姐都敢耍，行，我陪你玩，反正我没牵没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话说的七分洒脱，三分凄凉，赵长天停下筷子，叹了口气，离了婚的女人不容易啊，朱果琼是大学生，长得漂亮，心气又高，以后恐怕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

不过，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单身就单身好了，何必找无谓的人给自己添堵。

吃过饭，两人分道而行，朱果琼回了药厂，赵长天去了生化制药厂。

自从他接管繁昌制药厂后，便经常两头跑，因为他现在是大红人，背后有人撑腰，李期对他翘班的行为基本视而不见，反正工资都是从王泽平的钱里面扣，看不见还省心。

正是上班时间，小楼里面却静悄悄的，赵长天推开实验室的门，只看见何明亮和马长征在看书，其余四个小青年都不见踪影。

“陈怀仁他们呢？”赵长天问道。

“哦，上午省卫生厅来人通知说要准备给大家接种第二次重组乙肝疫苗，陈哥带着他们去送货了。”

赵长天点点头，这事他知道，经过一个月前那场风波，大爷大妈们被迫到处宣传推广重组乙肝疫苗，因为打了疫苗的人并没有出现特别大的反应，加上又是完全免费，大家的热情很快被点燃，颇有点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意味。

目前他们的重组乙肝疫苗表达水平大概为300mg/l，纯化得率约为25%，由于实验室最大的发酵罐只有2升，一次发酵纯化后所得的抗原量大概只有075g，共能制成每毫升含有20微克的疫苗制剂7500支。

对于疫苗的生产，发酵最简单，后面的纯化才最耗时间和人力，一批发酵到结束，全靠手工，大概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7500支听起来很多，然而连汉江市总人口的零头都不到。

一个月来，每天都有很多人去汉江市卫生防疫站注射疫苗，没多久，他们生产的第一批疫苗便打完一半。

随着接种的人数越来越多，赵长天实验室的生产进度估计将跟不上需求，是时候考虑扩大生产了。

“我已经拿到第一批接种者的抗体滴度数据和产生比率，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进行检测，你们要和防疫站沟通好，得到实时更新的数据进行统计。”赵长天说道。

“好的。”何明亮点点头：“赵哥？”

“怎么了？”

“都四月份了，再过三个月就要高考了，你看……”何明亮习惯性的胆怯症又发作了，话说到一半便不再吭声。

“我来说，能不能暂且停止疫苗的生产，否则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都没时间复习。”马长征说道：“虽然复习了也考不上，但总有点指望，也许运气好能混个中专呢。”

因为赵长天读过中专，所以马长征等人最大的向往就是上中专，至于大专、大学啥的，阳春白雪，想想可以，别指望了。

话说出来后，何明亮和马长征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眼下正是验证重组疫苗有效性的关键时刻，如果数量跟不上，那之前所有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停产，就是能不能做完这一批先停一段时间……”

我很可怕吗？赵长天摸摸自己的脸：“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两人简直不敢相信。

“第一次接种的人数截止到昨天约为3000人，目前我们剩余的疫苗已经足够，我会通知接种点暂时停止新的接种，你们完成手头的这一批后就不要再生产了，专心致志备战高考。”赵长天拍拍何明亮的肩膀：“前途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我早就说赵哥会答应的，陈怀仁他们还不相信呢，赵哥可不是为了利益什么都不顾的人。”马长征笑嘻嘻的拍马屁。

“停产可以，但还是要按时上班，不能随意溜达，免得你们放松后产生懈怠情绪，大家每天集中在实验室看书，有问题问我，晚上补习照样进行。”赵长天给两人敲了一警钟，免得有人以复习为借口，偷懒在外面胡作非为。

“谢谢赵哥，赵哥万岁！”马长征向赵长天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行了，行了，干活去吧，别扯了。”

回到办公室，赵长天翻了翻记录，乙肝疫苗的接种以0，1，6为周期，第一批疫苗在3月初接种，也就是说他至少要等到9月份之后才能最终确认此次接种抗体的产生情况以及该项目是否成功。

确认之后，从立项、生产线建设到大批量投入生产，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已经是想象中最快的速度了，如果中间哪个环节没扯清楚，弄不好三四年都有可能。

可必须快啊，至少要赶在89年之前投产，以应付那场即将到来的卖血狂潮。

手中的数据表明，在第一次接种后，大概有60%的人产生抗体，且出现副作用的比率低于千分之一，这个数据已经非常好，估计三针打完后能有90%的人产生足够的抗体。

“喂，王总您好，是我，赵长天。”传达室里，赵长天给王泽平挂了个电话。

“小赵，很久不见啦，听说你最近挺忙啊，又要管疫苗，又要忙乎你姐姐那边的事，分身乏术还能想起给我，难得难得。”王泽平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又隐隐约约透露出几丝不满。

赵长天装没听出来：“王总，我手头有刚拿到的第一批接种后的数据，您要看吗？”

“情况如何？”

“还不错，根据数据初步推测，三次接种的免疫应答率应当会超过90%，完全达到我们的目标。”

“好啊，这几天不是在打第二针吗？半年后就可以见分晓啦，我真是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王泽平这次真开心了，笑声也大了很多。

“在那之前，我想和您、孙所长谈一谈疫苗扩大生产的事情，不知您何时有空到汉江来？”

电话那端没了声音，良久，王泽平说道：“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到。”

一场硬仗，赵长天想，考验金钱和人性，考验他和王泽平之间真真假假关系的时刻到了。

第五十五章 猪肉卖到国外去

放下电话，一直在整理信件的看门老头肖铁军问道：“长天，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

赵长天微微一愣：“肖爷爷，怎么了？”

“前几天你妈过来取信，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诉苦，说你成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担心得不得了，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又不敢跟你说，你有空回去看看吧。”肖铁军叹息道：“人啊，劳碌一生都为了孩子，到死都惦记着，可孩子呢，有多远跑多远，从来不会回头看，可是总有后悔的那一天的……”

人上了年纪，都喜欢唠叨，喜欢向晚辈传授人生经验，可晚辈们呢通常都听不进去，直到他们长大，有了同样的经历，吃过同样的苦头，才恍然大悟原来长辈们说的都是对的。

掐指算算，自从搬到繁昌制药厂，真的有很久没有回去了，偶尔回去几天，又匆匆离开，成天东奔西跑，营营碌碌，赵长天暗暗惭愧。

去肉联厂的小卖部买了些瓜子和罐头，赵长天回了家。

下班时间还没到，家里一个人没有，中午吃过的碗泡在水池里，赵中哲早上换下的运动服皱巴巴的塞在角落，赵长天闲着无事，干脆来了个大扫除，洗碗洗衣拖地擦桌子，把家里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煮好饭，只等孙秀竹回来炒菜。

“呀，”回到家，孙秀竹吓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进贼了。

“妈，怎么样，我打扫得干不干净？”赵长天挽起袖子，坐在沙发上等表扬。

“要死啊你，浪费这么多水，知不知道最近水费又涨价了！真是，一回来就捣乱。”没等到表扬，反而被孙秀竹埋怨了一通，她看着晒在窗台外正在滴水的衣服，心里那个疼啊。

好吧，反正在父母眼里他做什么都要挨骂，早习惯了。

赵长天拿起一盒香烟，扔给赵爱国：“爸，怎么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尝尝这个，三五烟，东北来的，劲很大。”

从进门回来就一直沉默的赵爱国，看到儿子回来只是点点头，他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眉头皱成几道深深的川线，像极了罗贯中笔下的父亲形象。

“别惹你爸，最近厂里事情多，他心情不好。”孙秀竹系上围裙，麻利的洗菜切菜开始做饭。

“长天，你姐那个厂怎样了？”赵爱国忽然问道。

“挺好，刚卖出一批货，赚了几万块。”

“那就好，那就好……”赵爱国抽着烟叹道：“你姐姐那边干得好，你以后就想个办法把关系转到那边去，别在肉联厂待了。”

“那不行，我是肉联厂子弟，生是肉联厂的人，死是肉联厂的鬼，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眼看赵爱国一个巴掌又要拍过来，赵长天头一缩，笑道：“这可是您的名言，我时刻谨记着。”

“厂里最近出大问题了，你不知道。”孙秀竹一边炒菜，一边说道：“现在生猪收购竞争特别激烈，别人学着我们提高收购价，可问题是现在猪肉价格是一跌再跌，收购生猪屠宰等于赔钱在卖，再继续收购下去，死路一条啊。”

“这么严重？”赵长天很长时间没管过肉联厂的事，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

“嗯，杨厂长开了好多次会，让大家出主意，可能有什么好主意啊，有人说可以卖牛肉鸡肉狗肉，那都没用，小打小闹的，改变不了大环境，除非有新的出路。”自从当了办公室主任，赵爱国的眼光也开始放长远，他在琢磨如何给肉联厂的猪肉找个好买家，可目前没有一点头绪。

“长天，你有啥好建议吗？”孙秀竹问道。

“他能有啥好建议，不捣乱就不错了。”赵爱国站起来把炒好的菜端到小桌子上：“每次把人整得心惊肉跳，他只要能老实呆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哎哎，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儿子多能干都优秀啊，前两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谁让你成了办公室主任？洗了手再吃！”孙秀竹一把打掉赵爱国准备捡菜吃的手，怒道：“当了主任就飘飘然了吧，都忘记是谁的功劳了。”

刚骂过儿子捣乱的老妈转眼又拼命的夸奖，赵长天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被骂惯了，对父母实在没啥太高的指望，不过，老妈这么给力，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

“爸，你知道吧，去年三月份，戈尔乔夫上台了。”

1985年3月，49岁的戈尔乔夫成为前苏连最后一任总书记，他性格强硬，采取新思维治国，发起反酗酒运动，同时大力提倡恢复华苏关系。

在他上台后，华苏关系正常化，但苏连国内形势非常不好，军备费用占到整个国家经济预算的一半，军工集团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政府的内政外交。

“你跟我说这个干吗？”远在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很显然挑不起赵爱国的兴趣，他连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都管不过来了，哪里有心情管外国人的事。

“爸，你有所不知，苏连重工业非常发达，但轻工业却明显落后，尤其急缺猪肉、牛肉……”

“啥？你的意思是？”赵爱国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爸，既然国内猪肉不好卖，那就卖到国外去，让老毛子尝尝华夏正宗猪肉的味道。”

这种胆大包天的主意，简直闻所未闻，赵爱国眨眨眼睛问道：“怎么卖？如果要卖的话，整片猪肉不好运输吧？”

“建一个分割车间，将猪肉分割成各个部件，比如猪头肉、后腿肉等，这样卖得更好，价格也好定。”

“建车间要钱，去年厂里是赚了一点钱，但肯定不够，钱从哪来？”

世界上大部分的问题似乎都跟钱有关，赵长天笑道：“当然是贷款。”

虽然儿子的主意听起来不靠谱，但赵爱国不知不觉已经对赵长天产生一种盲目的信任，再离谱的事情只要他说出来，也许就能做到。

于是在次日，肉联厂一干领导听到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提议。

第五十六章 少吃一点出口创汇

卖猪肉给老毛子？

大家的反应很精彩，第一反应是赵爱国发疯了，第二反应是逗我们玩吧，看不出赵主任也有搞冷幽默的潜质。

杨厂长问道：“老赵，这个主意你想出来的？”

“我哪有这眼光，是我那熊孩子，长天。”这一次，赵爱国不打算再居功。

如果是赵长天的主意……杨厂长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长天这孩子，自从被猪踢过就开窍了，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他的话也许有几分可信。

杨厂长找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帮忙打听苏连的情况。

八十年代的苏连，商品极其缺乏，尤其缺乏生活物资，如肉类、水果、蔬菜等，每个家庭平均每天要花两小时去排队购买食品，很多人正上班，忽然会冲出去排队购物。当时苏连市场上，每公斤猪肉价格大约为2卢布，换算为人民币约为28元，凭证或找关系还不一定能买到，而城镇居民的平均工资仅为120-150卢布，最少的只有70卢布不到。

据说那个时候，10吨猪肉可以换一架米格24战机，两瓶二锅头能换5支手枪再加子弹若干，在某些地区，两个热水瓶甚至能换一辆摩托车，苏连实质上已经沦落为一个依靠石油和军火换取食物的落后国家，每年有将近一半的外汇用来换取各种食物。

而华夏与之刚好相反，国家要搞“四个现代化”建设，进口大量先进设备，急需充足的外汇储备，外贸出口是外汇来源重中之重的渠道，出口创汇占当时外汇收入的80％以上。

姚部长在对外经贸部会议上反复强调：“在组织货源上，必须强调内销服从外销，宁可自己节约一点，少吃一点，少用一点，也要保证优先完成出口任务。比如对虾，除了保证外事和旅游外，还是应当用于出口。”

政策有了，市场有了，在这种大前提下，将猪肉出口到苏连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1986年，农产品的出口主要有两种方式，国家控制内的计划商品由外贸公司经营，计划外的可通过农贸联营或由外贸公司代理出口，至于在中苏边境做倒爷等方式属于野路子，不适合正规的国企操作。

杨厂长找到华夏粮油食品进出口总公司湘南分公司的管处长，问可不可行，管处长笑道：“当然行啦，现在国家鼓励少吃一点，出口创汇，我是大力支持啊，只要你能有充足的货源就行。”

有了这句话，杨厂长有了信心，现在就是要拉钱改造车间了。

拉钱是很有技巧的行为，杨厂长去找了汉江市农业银行的张行长，对方拒绝得非常委婉，现在账面上没钱，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杨厂长出主意：“求人办事都需要送礼，咱们给人送点礼看看。”

“不好吧，”赵爱国觉得这似乎属于不正当的作风。

“咱们的贷款行为完全合法，送点小礼物，拉拉交情，不算贿赂。”

送什么好呢？一定要送特色产品。想来想去，在杨厂长的支持下，赵爱国带着30斤上等的猪大排偷偷摸摸蹲在了张行长家的门口。

月黑风高夜，晚上11点半左右，张行长办事回来，上了三层楼，旁边忽然窜出一个扛着大麻袋的黑影，顿时魂飞魄散，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

“谁？干什么的？”就着些许月光，张行长哆哆嗦嗦的问道。

“我，肉联厂老赵，上次在银行和杨厂长一起见过您的。”赵爱国压低嗓音道。

“你……你来干什么？”不会因为贷款不成，为泄愤谋财害命吧。

“外面不好说，进去再说。”

张行长硬着头皮打开门，家里漆黑一片，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刚拉亮灯，赵爱国扑通一声把袋子甩在地上。真特么重，扛得手都麻了。

黄色的大麻袋渗出点点血迹，依稀能看到麻袋里似乎装着……带血的骨头！

张行长脑子猛的一黑，站立不住的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你这种行为是绝对违法的，会受到党和人民的严厉制裁！”

没那么严重吧，不是说这属于人情往来吗？赵爱国的心肝都开始发抖了，说话都带着哭音：“我也不想的，都是杨厂长逼我，您别怪我……”

“啊！”张行长大叫一声，跑厨房拿了把菜刀拦在胸口：“我可不怕你，我是党的战士，一身浩然正气！快放下武器，投降认错吧！”

……

赵爱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眼泪都吓出来了，他一边抽泣，一边打开麻袋：“我就是想送点排骨样品给您看看，让您知道我们的产品价廉物美，完全有资格出口，不违法的……”

送样品这话是赵长天教他说的，好听又有面子，至于看过之后的样品，可以随便处置。在后世，很多公司送样品去质检中心检测，都是这样做的，原本只需要抽检几瓶，可人家堂而皇之的说抽检不好，取样取多点覆盖面广，更有说服力。于是，送检五十瓶，检测十瓶，剩下的样品嘛，被质检员们处理掉了。

擦你大爷，你不早说，搞得跟恐怖片一样……张行长扔掉菜刀，瘫坐在地上，久久不愿动弹。

到底是猪大排质量好，还是恐怖片效果好，究竟哪个打动了张行长不得而知，反正肉联厂的贷款很快就批下来，100万元整。

有了钱，一切就好办多了，汉江肉联厂立刻在原来的屠宰车间加层扩建了200平方的分割肉车间，并从丹麦引进一条小型分割肉生产流水线，包括分割和包装两个部分，将猪肉的胴体分割成肋条、夹心、后腿、大排肉等，之后经过予冷和冻结车间，最后打包出厂。

87年元月，汉江肉联厂向苏连出口了1000吨猪肉，全年达到5万吨，至少赚了300多万元。

从那以后，汉江市肉联厂彻底走上奔小康的光辉大道，5年间，通过出口，足足攒下1600多万的家底。

无数濒临破产的国企纷纷涌进肉联厂求取真经，杨厂长被湘南省树立为成功创业的典型，一天到晚被人请去开会、做报告、谈经验，乐得找不到北，而赵爱国再次升职，成为三个副厂长之一。

肉联厂成功了，赵爱国升职涨工资发奖金，但对赵长天没啥影响。他的生活依旧，出完主意后，继续投身到重组乙肝疫苗的生产中来。

第五十六章 前进，以光的速度！

早上八点半，赵长天坐在他那个不到十平方的小办公室里等着王泽平和孙经纬。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重生归来的赵长天，早起跑步，三点一线，晚上十点睡觉，每天几乎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这种生活，极其考验人的意志力，他却乐在其中。

上辈子日子过得太随意，总结经验，才明白自控力是最重要的情商之一。

昨天雨下得太大，风中传来极淡极轻的泥土气息，据说雨后空气清新，富含负氧离子，对人体大有裨益，赵长天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放线菌分泌的土腥素的味道嘛。

从前，人们背井离乡的时候一定要带一捧家乡的泥土，经常拿出来嗅嗅，怀念家乡的气息，总觉得与别处不同，当然啦，因为每个地方土壤中放线菌的种类和含量都不同呀。

胡思乱想间，门被人敲响。

“请进。”

王泽平和孙经纬双双走进，一段时间不见，他们俩的关系似乎比从前融洽点，一起有说有笑的。

“王总，孙所，早上好，请坐。”赵长天给两人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长天，早上好。”

王泽平走进来，看见赵长天站在窗户边，穿着的确良白衬衫，映着早晨的微光，年轻的皮肤皎洁发亮，美好沉静得像一幅油画，似乎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一幅淡然沉静的模样。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要经历多少事，才能练就这样明晰世情却又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个性？当真令人疑惑。

“王总，最近六字诀练得如何？可有更深刻的体悟？”老套的开场白，从气功开始。

“有，当然有，”王泽平得意的指着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觉得光滑很多，皱纹少很多？”

“怪不得刚见到王总，觉得似乎年轻了，还以为是错觉，原来是真的，不如我也去练练吧。”孙经纬笑道。

赵长天笑道：“王总不是常人，有大毅力，一旦决定的事，都会坚持到底，因此才会取得如此好的成效，如果孙所也能像王总一样，每天早中晚各练习一个小时，相信也一定会有所收获。”

每天雷打不动站三小时？孙经纬脑补了下那个画面，还是算了吧，不站出腰椎间盘突出就会站成雕像。

谈论了会气功，王泽平出其不意的问道：“长天，重组乙肝疫苗的项目时间为三年，这才一年半不到，你要和我谈什么？”

“关于重组疫苗扩大生产的事情。”

“有点太早了吧？”

疫苗行业属于高壁垒、高投入、高周期、高毛利的行业，有着漫长的研发周期，在国外，一个疫苗的临床前研究长达十年，主要临床期（临床二期到获批）一般在4-7年，注册与推广在一年以上，因此在王泽平看来，完全可以等三年后再谈不迟。

事实上，他对重组乙肝疫苗从研制到销售的心理预期时间为5~8年左右。这个预期比较合理，毕竟当初华夏血源性疫苗从开发到实际量产足足花了十年。

“一点都不早，”赵长天拿出数据本说道：“疫苗开发时间较长，原因重点在于研发、临床试验和审批，在这一月当中，我已经严格按照《疫苗临床试验技术指导原则》的要求，分别选择30人次、300人次和500人次的目标人群，同时进行了临床i、ii和iii期试验，半年后会获得详细的数据报告，而第iv期试验，将会在疫苗销售后进行。”

当所有人都认为接种人群的选择是随机又任意的时候，赵长天已经通过血检将接种人群进行了详细分类，并分批次进行，保证筛选出来的志愿者完全符合临床试验要求。

由于省去了极其漫长的前期研发时间，临床i~iii期试验在又半年内完成，因此在获得新药证书和生产批文后，几乎就可以立刻启动生产。

当然，前提是有与之相配套的生产线，因此今天主要目的就是要谈生产基地的建设。

“如果临床试验出问题怎么办？”王泽平问道。

“不可能。”

“你申报临床试验的资格了吗？”孙经纬接着问道。

“申报了，章厅长亲自批的。”章文敬几乎是光速通过。

“那临床试验机构的批件？”轮到王泽平发问。

“在这里。”赵长天指指准备好的文件。

“你觉得一定能拿到新药证书和生产批件？”孙经纬问道。

“当然，”对于这点，赵长天有绝对自信，毕竟经他改造过的重组干扰素可是取得了国家新药i类证书。

“为了节省时间，我会在半年内准备好新药证书申请的所有资料，等临床试验结果全部出来，最快在明年年后就可以启动申请，一切顺利的话，预计半年内能拿到证书和批文。

同时，如果今年能同步购买设备，进行生产基地的建设，那么明年下半年，估计疫苗就能正式投入生产，后年就能产出第一批疫苗。”

天啊，这是什么火星速度？是火烧屁股了，还是有人在后面拿刀砍你，跑得比火箭还快？你丫吃兴奋剂了吧，确定不是中了前些年大跃进的毒害？凭空放卫星？

王泽平和孙经纬已经被雷得体无完肤，完全跟不上赵长天的脑回路。

“有点太赶了吧，多头并进，如果其中一个环节出现差错，就会前功尽弃，造成极大的损失啊。”孙经纬说道。

“对对，”王泽平小鸡啄米般点头，两人现在完全统一战线。

有没搞错，我是为你着想，怎么你反而拼了老命来阻止？

赵长天拿出一份专利申请递给王泽平：“王总，这是重组乙肝疫苗的专利申请，我要提醒你，新药专利保护时间最长为20年，现在投产，我们的产品完全可以独占市场，可如果你拖个五六年再投产，到时候很可能其他企业也有了同样的技术，将会成为极其强劲的竞争对手，你的利润将会被大幅度削减。”

垄断啊，那是创造利润的最大来源，深深了解其中规则的王泽平有点被打动了。

“等等，这里有个很关键的问题，”孙经纬理了理一团乱麻的思路：“实验室发酵生产和工业大规模生产工艺流程截然不同，如果全部套用实验室的方法，恐怕结果不能尽如人意。”

赵长天觉得惊讶：“这是问题吗？完全可以在生产基地建设完成后，直接进行工艺调试啊，孙所，现在不加快速度，难道等着京都和松海的生研所引进墨克公司的生产线？”

“……”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好吗？孙经纬立刻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王泽平咕噜喝了一大口茶，觉得有点饿了，可能是刚刚脑子转动消耗能量过多，年纪大了啊，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年轻人的速度。

“所以，其他事情你都谋划好了，现在只要需要确定生产基地、购买设备就行？”王泽平问道。

“对。”

如果一切真的能按照赵长天的思路走，确实是非常美妙的，就算中途有什么出了点茬子，也影响不了大局，顶多再把时间往后推几个月。

“之前跟春长所商量好的，借用春长所的名义，以合作的方式在擎天药业新建一个生产车间，专门负责生产重组疫苗……”话没说完，孙经纬的眼睛就瞪过来了，王泽平立刻改口道：“后来在章厅长的调停下，为了更好的推动湘南省的经济发展，为本省的人民群众做贡献，我们改成和长洲市生研所合作。”

为了这个事，王泽平专门跑了一趟春长市，请客吃饭道歉送礼，折腾好久，还是被朋友埋怨了一通。

“王总预算投入为多少钱？”赵长天问道。

“估计300-500万元吧，大部分从银行贷款，具体还没有想得太清楚。”

“远远不够，”赵长天道：“至少再翻五倍。”

……

赵长天今天一定受了刺激，我不跟他计较，冷静，冷静，深呼吸……

还是不行……王泽平的头开始抽痛。

第五十七章 为了华夏的荣光

“王总，您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气功炼出高血压了吧，赵长天担心的问道。

王泽平摆摆手：“没事。长天啊，你聪明有能力，年轻人做事冲动很正常，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可还是要脚踏实地，凡事需从细微做起，由小及大，千万不能好高骛远啊，否则妄图一步登天，最终只会摔得头破血流。”

这番劝诫语重心长，包含深切的关怀，赵长天心中微微一动，他看着王泽平，感受到对方真诚的善意，觉得无比温暖。

王泽平的一生是非常传奇的一生，出生在战火纷飞的乱世，父亲早逝，5岁就开始挖野菜、捡罐头瓶子、糊火柴盒谋生，18岁成为铁道兵，日日钻山洞、打隧道，6年后一次爆破任务中受了重伤，不得不转业，回来后进入长洲生物药品厂。

从最底层的车间工人做起，先后担任生产科长、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等职务，将一个产品单一、濒临倒闭的小厂起死回生，发展成为湘南省的医药龙头企业，在他掌权的二十年间，擎天药业为国家创造的利税高达百亿，如果算上药品的品牌价值，则利税更高。

1994年，他被评为华夏十大优秀企业家之一，1998年，王泽平遭受诬陷因经济罪入狱，三年后平反出狱，2010年，湘南省当地媒体发布的“改革开放30年，影响湘南30人物”中，王泽平排名第10。

当改革的浪潮席卷天下，绝大部分国企管理者们想尽各种办法上蹿下跳买卖国有资产，通过改制将企业归于自己名下，王泽平选择了急流勇退，毅然放弃辛苦管理了大半辈子的擎天药业，带着老婆回乡下隐居，过起了练气功种菜的田舍翁生活。

在王泽平的吊唁会上，当时的湘南省省高官黄传铭动情的评价：“他的一生，是光辉灿烂的一生，是甘愿为人民默默付出的一生，是不求利益回报的一生……”当时赵长天还跟着好友王世皋向他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表示尊敬。

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赵长天重生后，在需要帮忙的关键时刻，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王总，多谢您的劝告，可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好高骛远，而是有必然的理由。”赵长天沉声道：“三四百万建立的车间年生产能力太小，不能做到全部自动化，光是无菌生产线和冻干车间就要耗费百万，而洁净车间的级别和风险管理制度的实施更需要大量的投入，否则无法满足who的gmp认证。”

“啥？再说一遍？”王泽平属于土生土长的土老帽，英文那是一个不认。

“wc我倒是听说过。”孙经纬嘟囔一句。

额，一时口快说漏了。赵长天解释道：“who是世界卫生组织的英文缩写，gmp则是良好药品生产规范的意思，我国也称为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

哦，这回两人都懂了，世卫组织，1981年那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头杰森不就是who的首任驻华代表嘛，长得跟头熊似的，吃饭的时候老翘着小指，动不动就说“ok”，人还是蛮好打交道的。

至于gmp，貌似王泽平好像听章文敬提起过，也就是听听，没当回事，怎么赵长天忽然提起这两茬，有关系吗？

who在1975年11月第一次公布gmp标准，1982年华夏颁布试行版gmp，但直到1988年，gmp才由卫生部正式发布，1989年，米国晖瑞制药（合资）大连工厂成为华夏通过gmp的第一个药企。

赵长天把gmp的作用和功能简单介绍了下，明明天气并不热，他已经出了一头汗，解释得实在太辛苦。

王孙两人如同听天方夜谭一样听他讲话，一脑袋浆糊，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为什么而讲，讲了有什么用。

好想睡觉啊，孙经纬努力撑开已经成为蚊香圈的眼睛，眼神穿过赵长天，茫然的盯着窗外的虚空。

王泽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长天啊，你做学问很不错，非常不错，来擎天药业吧，保证前途似锦，我这个位子给你留着如何？”

好久没讲课了，难道我讲课的水平下降了吗？明明在大学里，还是很受欢迎的啊。当当当……赵长天拿着一把尺子狠狠的敲了敲桌面。

两个学生被震醒，赶紧手背在背后坐好。

“多谢王总，不过暂时我还不能去，毕竟，还等着七月份考大学呢。”赵长天笑道。

对哦，七月份他要是考上了大学，岂不是就要离开汉江？那这一摊子事怎么办？王泽平和孙经纬彻底清醒了。

“所以，在我走之前，要把这里的事情全部落实好呀。”

“明白了，但这跟who还有gmp有什么关系？”王泽平念一遍英文，觉得非常高大上。

“只有我们的车间通过who的gmp认证，将来生产出来的疫苗才能够被联合国采购。”赵长天说道。

我擦，国内市场还没有开发，你就想着国外市场了？够狠！王泽平翘起大拇指点赞。

“请王总不要觉得联合国太遥远。”赵长天说道：“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为全球100多个国家的免疫接种项目提供支持，是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的核心合作伙伴，更是全球最大的疫苗采购方，其采购的疫苗覆盖全世界40%的儿童，如果我们的疫苗能够进入联合国采购清单，那代表源源不断的利润。”。

在后世，印度是全球疫苗出口第一大国，也是联合国疫苗采购第一大国，占联合国采购市场的约60%。

现在，赵长天要在印度之前，抢先出手布局，尽可能抢占联合国市场。

“钱只是一个方面，想一想，从疫苗需要依赖进口变成可以出口全世界，最重要的是……”赵长天站起来：“为了华夏的荣光！”

为了华夏的荣光！为了扬我国威！为了让那般老外见识我们的厉害！孙经纬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赵长天继续魔音洗脑：“现在只有一种疫苗，后面会有更多的疫苗被开发，把这些疫苗卖给联合国，能赚得大量外汇，为华夏的四个现代化做贡献！所以，让我们从现在起，开始努力吧！”

王泽平被深深打动，钱，在哪里都能赚，偌大的华夏市场，十几亿的人口，足够消化掉他们生产的所有疫苗，然而，比钱更重要的，是华夏民族的伟大复兴啊。

他想起在战争中死去的父亲，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辗转流离，烧了圆名园的老外们，不承担任何赔偿，没有任何道歉，现在更是仗着先进的技术入侵华夏。

风雨欲来山满楼，华夏目前对外资企业的政策倾向，清楚明白的表示在将来的某一天，大量的外企会如泄闸之洪一样涌入，争夺国内市场，到时候……他不敢再往下想，繁昌制药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要不是有赵长天，早就关门大吉了。

在改革发展的新时代，打开国门、放开市场、购买国外的设备和引进外资虽然会付出沉重代价，在竞争中牺牲掉华夏的一些中小企业，但这是成长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阵痛，如此才能学习新技术，获得快速发展。

但是，如果能够避免付出代价而又能达到发展的目的岂不是更好？把他们赶出去，去抢他们的地盘。

王泽平尽力压抑起伏的情绪，点点头。

看来我非常有做传销的潜力，看着被他煽动起情绪的两个人，赵长天发现自己重生的优势又多了一项，以后不愁没饭吃了。

第五十八章 三个和尚有水喝

冷静下来，王泽平说道：“当前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需要的资金流太大，从银行获得近两千万的贷款非常难，是否可以先建成普通车间，将来再进行改造，扩大规模，而不是一步到位？”

这样比较稳妥，而且进退灵活，孙经纬觉得也有道理，然而他心中热血沸腾，却更倾向于赵长天，希望他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说服王泽平。

赵长天笑笑:“部分贷款，部分众筹，根据资金投入确定各方的占有份额。确切的说，申请国家拨款四百万，由长洲市生研所和擎天药业分别从银行贷款一百万和五百万，分别占股5％和44％，繁昌制药厂筹资一千一百万，占51％股份”。

王泽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看了看孙经纬，后者肯定的点点头，表示他没有出现幻听。

天上下红雨，或者王泽平练功走火入魔都不可能让他如此震惊，一个穷的叮当响差点倒闭的破厂能拿出这么多钱？

就算赵长天再厉害，也不能转瞬间点石成金啊！除非他打算抢银行！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本来是擎天药业投资开发的药品，分一点给生研所是要借用他们的名义没办法，凭什么大部分利润要送到繁昌制药厂手中？

王泽平不在乎钱，但要维护企业的利益，再怎么欣赏赵长天，也不可能把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让。

终于到这一步了，赵长天说道:“繁昌制药厂自然有筹钱途径，王总无需担心，可以签个协议，资金分三期到账，如果超过一定时间不能到账，可视为自动放弃股份。”

谈钱伤感情，王泽平不想谈，却不得不谈：“长天，根据协议，你开发的重组乙肝疫苗属于擎天药业吧，将来得到的新药证书和生产批件也是如此，如果我不答应繁昌药厂入股，自己投资五百万生产呢？这样可以吧？”

“当然可以，但您会失去海外市场。”赵长天说道。

“如果我不进军联合国呢？国内市场足够大，我这人没啥大野心，何况，被你分掉百分之五十，剩下的钱估计和我单独干差不多。我真觉得没有这个合伙生产的必要，你说呢，孙所？”

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孙经纬为难的搓着手，劝道:“王总，毕竟疫苗是长天开发的，想分一杯羹很正常…”

“我会在投资的三十万中抽出部分进行奖励，当新药证书到手，也会有额外的奖金，钱不会少。”

王泽平的回答，终于展现出属于大企业掌权人果断的一面：“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长天，我愿意在你人生路上帮一把，但不能牺牲国家的利益，所以，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提议。”

哎呀呀，怎么搞成这样，孙经纬急得团团转，一团欢喜多好呀，大家和和气气发财。

赵长天叹了口气，王泽平的想法没错，就是太古老了，我这个提议叫做融资好吗？

在二十一世纪，百分之九十的企业都是通过融资进行开发，这样才能做大做强，像阿里爸爸可是融资了八次才上市啊，马运最后才占有7%的股份好不好，经过多次融资才走到那么高的位置，最后所有的人都从中受惠啊。

“这不叫牺牲国家的利益，相反，五百万和两千万投资给国家创造的利税相差至少数十倍，还有可吸收的就业人数、提供的工作岗位、厂区规模能带动湘南省多少经济？更不用说将来的发展前途截然不同。”

赵长天直视王泽平的双眼：“对国家、对湘南省、对个人来说，这都是一项双赢的合作，擎天药业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会因为这个合作蒸蒸日上，踏入国内乃至国际一流药企的大门。请您相信我，我并非为了姐姐的利益，更不是为了自己，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热爱的祖国。”

为了几十年后的将来，华夏能傲立在世界之巅。

在将来，喊口号这种事情只会被人耻笑，再怎么热爱，也只能把情绪深藏在心底，如果口口声声标榜自己爱国，会被人视为非我族类的怪物，但八十年代的人单纯而热血，尤其是王泽平这种老一辈，简直就是为国家而生的。

王泽平默然了一会说道：“如果非要合作，擎天药业可以想办法再追加投资，占股必须超过繁昌制药厂。”

“将来可以，现在不行。”赵长天说道：“在初期，繁昌制药厂必须拥有绝对控制权，只有如此，才能顺利完成生产基地的建设，通过who的gmp认证，否则，干任何事都会受到干涉和质问，处处受制，从而寸步难行。”

做事情最忌讳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复杂人事关系，一旦陷入这个漩涡，将会万事难成。

“你觉得擎天药业不能完成gmp认证？”王泽平不爽的问道。

“还是那句话，将来可以，现在不行。现在嘛……”赵长天指指自己：“只有我……”

啊呸！自大狂，林振华究竟是怎么教出这种怪物的？

然而王泽平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啥gmp认证，更没有做过产品卖到国外去的美梦。

赵长天给他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里光怪陆离，充满诱惑，让他跃跃欲试。

“那生产基地建在哪里合适？”问出这句话，其实就代表王泽平已经让步。

“就在繁昌制药厂的原址，拆除现有青霉素的生产线，然后进行扩建和改造，汉江的人力、水电动力各种成本都比长洲要低很多。”

“交通不太便利……”

“找政府修路，这么大的项目，相信卫副市长一定会答应创造便利条件。”

“那里工人的水平不行……”王泽平垂死挣扎，拼命找出各种借口。

“这个您别担心，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把厂里的核心骨干送到湘南大学培训三个月，基本知识绝对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我会逐步进行培训。还有问题吗？”

“快问啊……”王泽平用脚踹了下孙经纬。

好像没我什么事呀，孙经纬想，生研所似乎只要躺着数钱就好，干嘛要得罪赵长天，这个未来大佬的大腿可要抱紧了。

“我觉得长天想的非常周到，没什么问题了。”孙经纬完全倒向赵长天。

“有了，”王泽平双眼一亮：“如果七月份你考上了大学，怎么去管理繁昌制药厂？总不能辍学、逃学吧。”

“首先未必能考上，如果考上了，必要的时候会请求学校保留我的学籍，推迟一年入学，直到这边一切稳定，有人可以接手为止。”

没啥可说的了，像一头驴，面前吊着这么美味的胡萝卜，只能用尽全力奔跑着去吃。

看看表，已经快中午了，不知不觉谈了这么长时间，王泽平站起来：“长天，今天先到这里为止吧，等我回去和擎天药业的人商量后再告诉你决定。”

“好吧，我等您的消息。对了，再加一句，我们合作还有个好处是，将来赵长天实验室开发的任何药品，擎天药业都会成为首选合作伙伴。”

赵长天猛然加了个重磅优惠。

太狠了，王泽平彻底失去还手之力，以赵长天的能力，两年抱三，三年抱五似乎都很有可能啊，毕竟这家伙是个近乎妖孽的存在。

这样的人，赚钱太容易，反而绝不会处心积虑的算计利益得失，而更愿意享受精神的追求，如此看来，跟自己其实是非常相似呢。

“那我呢？”孙经纬的双眼亮起粉红色的小泡泡。

“那就取决于长洲生研所在合作中的表现了。”赵长天笑道。

三人握手道别，然而大家似乎都忘了，繁昌制药厂究竟从哪里能弄来一千多万的巨款？

第五十九章 关键法宝ZCT998

(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小孩生病，撞车，买房子……成天忙得团团转)

送走王泽平和孙经纬，赵长天在食堂随便吃了顿午饭，就匆忙赶去了繁昌制药厂。

“小赵厂长好。”修桂正笑着跟他打招呼。

“修队长好。”虽然修桂正已经不再是刑警队长，为表示尊敬，赵长天还是称呼他为队长。

厂区一派繁忙景象，到处是机器运转轰隆隆的声音，浓浓白雾从烟囱中冒出，飘向高空，来往的工人们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

一股刺鼻的味道窜进来，是青霉素生产特有的味道，赵长天捂住口鼻，推开实验室的门。

从恒温28度的培养箱里，他小心翼翼拿出长有产黄青霉菌落的培养皿，仿佛这是什么稀世奇珍。

经过多次诱变、原生质体融合和一轮随机突变，得到的这株产黄青霉的孢子已经变成白色，成为白孢子，这表明在多次传代后，产黄青霉已经失去产色素的能力，但与之相对应的却是青霉素产量的大幅度提高。

在后世，青霉素的生物合成途径已经被清楚阐明，主要包括三个步骤，涉及到三种酶的催化，同时发酵培养基中碳源、氮源、ph、终端产物浓度等都对青霉素的产量有重要的影响。

如果对产黄青霉合成青霉素的基因进行非定向改造，并同时对菌种进行代谢调控，那么青霉素的产量将会实现质的飞跃。

这株产白孢子的青霉素摇瓶产量达到了100000单位/ml，接近后世青霉素发酵的顶尖水平！

赵长天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它，因为缺乏定向敲除的真菌质粒，因此只能采用转座子tn5进行非定向随机突变，从数千个突变子中找出符合要求的突变菌株，这也是费了老大的神，毕竟构建转座子质粒也需要时间和功夫。

世上仅此一株，所以，它真的是非常珍贵啊。

“喂，毛哥吗？”赵长天电话打到北华制药厂，寻找毛利群。

“是我，赵老弟，我正想联系你呢，上次谈的事情有眉目啦，回来后，我马不停蹄的联系六个厂家，那些人都对你的菌种和工艺很感兴趣，确实是价廉物美啊，现在正在谈判，主要还是价格的问题，他们还想压价，不过我表示已经让到底，不能再让了，哈哈。”毛利群大笑道。

“成交价格估计在多少？”

“每家6万美金，总计36万，这个价格还行吧？”

“还可以，毛哥辛苦了。”赵长天笑道。

“不辛苦，只要有钱赚，让我干什么都行。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一笔更大的生意，毛哥有兴趣吗？”

当然有兴趣，毛利群把话筒直接贴在耳朵上，大声道：“什么生意？”

“生意以后再谈，现在，请毛哥帮我做一件事，在你们采用繁昌制药厂的菌种进行发酵生产后，请约rb和意大利的两家青霉素厂家到北华制药厂来参观，并向他们详细介绍咱们产品的性质和优点。”赵长天并没有正面回答问话，反而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毛利群莫名其妙的问道：“有这个必要吗？咱们菌株的青霉素发酵产量还是比人家低不少，就不要显摆了吧，虽然纯化工艺比较先进，但也是需要保密的啊。”

“不是显摆，在参观北华之后，请毛哥告诉他们，你们是从繁昌制药厂得到的菌种和工艺，并力邀他们到汉江来。”

“呃……然后呢？”毛利群琢磨赵长天大概是要为自己的药厂打广告做宣传，但是对象好像不对吧，把国际上的竞争对手请过来打广告，不怕被人家一顿嘲笑然后灭了？

“然后的事情就跟毛哥没关系了，让我来。”

毛利群犹豫起来，答应还是不答应？邀请老外来华参观其实很容易，只要出点招待费就好了，至于带到繁昌制药厂似乎也没什么，如果赵长天真的想扬名，那就帮帮他吧，反正是顺手而为的小事。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毛哥，参观的日期请定在五月中旬，不能早也不能晚，一旦你敲定时间，请立刻通知我，我好早做准备。”

“行，没问题。”既然赵长天不想多说，毛利群不再追问，干销售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反正到时候谜底就会揭开。

挂了电话，赵长天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

马上到五月份了，要准备出国的申请、资料，办妥手续，兑换美金，购买飞机票，杂事一大堆，也不知道穆利斯那家伙会怎样对付自己，想来想去，不如带着姐姐和朱果琼一起去，有漂亮女人在，估计他会绅士得多。

还要准备宣传的资料，中途溜到荷兰去一趟，回来后就要准备应付rb和意大利的人……

事情太多，一环接一环，环环不能断，断了计划就会出现致命的漏洞，不知道其他那些重生者，也和我一样苦逼吗？似乎大家都是直接爽爽爽啊，赵长天非常惆怅的想。

然而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没多久，他就冷静下来。

一旦确定目标，就只要朝着目标前进好了，想东想西什么的，毫无意义，如果真的遇到阻碍，再重新计划就好。

他把白孢子取出来，用无菌滤纸片保存在安瓿管中，并命名为zct998，998，永久发嘛，吉利。

叮铃铃，电话忽然又响起来，这次是王泽平。

“王总，您好。”

“长天，我现在在市政府卫副市长的办公室，方便的话，你来一趟吧。”

“好，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离开生化制药厂后，王泽平并没有回长洲，而是直接去找了卫浩然，把赵长天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老天，他真是这样说的？”太不可思议了，卫浩然无比震惊。

“对啊，如假包换，当时长洲生研所的孙所长也在场，赵长天这小子，真是邪门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王泽平笑道。

“好！”卫浩然兴奋的一拍巴掌：“华夏的发展就是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有思想，有魄力，有能力！王总，我举双手赞成你们的合作，你的抉择是非常正确的。”

“是啊，所以这不是找你来了吗？卫副市长能给我们投入多少资金啊？”王泽平笑道。

“四百万太多了，汉江市没这个实力，这样吧，请王总直接去找章厅长，通过省拨款一部分，长洲市、汉江市再分别拨款一部分，大家一起凑一凑，至于国家拨款嘛，我可以尽量试一试。”

卫浩然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和赵长天再见一面，以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你不信我？”

“怎么会，王总的眼光肯定没问题，但市里的拨款要有名义，上次重组乙肝疫苗的项目没有立项，就是因为赵长天年纪太轻，缺乏相应的资历，不过现在情况要好得多，他跟着董教授完成了干扰素的项目，也算有了经验。见一面吧，从而决定到底是以王总的名义还是赵长天的名义立项比较合适。”

第六十章 鸿门宴受质问发誓自宫

不是第一次到卫浩然的办公室，但这一次，赵长天分明感到了他极其诡异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小赵。”卫天然指指沙发。

沙发前的矮桌子上放着一沓照片、文件和卷宗，赵长天不经意扫了一眼，擦，居然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档案和记录！还有从小学到中专，邻居、老师、同学等对他的各种看法……

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还以为今天是来谈疫苗生产的事情呢，怎么好像不对劲？

卫浩然不动声色的察看赵长天的反应，见他先是一愣，然后惊讶，然后莫名其妙，脸上露出十分迷惑的表情，偏偏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卫浩然用的是组织上审问时常用的一招，破敌锐气，攻其不意，自以为已经瞒天过海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尽在对方掌握，心理防线立刻崩溃。

“卫副市长，这是什么意思？”赵长天翻了翻卷宗和照片，照得真丑，硬生生把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拍成了五六十年代营养不良一脸便秘的惨绿少年，就不能找点技术好的人？

“长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总找过我，提到繁昌制药厂想和擎天药业共同合作开发重组乙肝疫苗的事情，我觉得很好，非常支持。”

然后呢？客套话赵长天没放在心上，重点是后面。

“四百万的财政拨款问题不大，汉江市可以先拨款五十万进行支持，其他的从省财政走，具体由王总负责跟进。”

卫浩然右手轻轻转动钢笔，这是他从读书开始形成的习惯，是他认真思考问题的标志性动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卫家从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走到现在，历经无数风雨而始终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多方势力坚定的支持，形成不可摧毁的力量。

所以，围绕在赵长天身上的谜团必须解开，不然如鲠在喉，对自己人猜忌，这不是卫家的作风。要捧，就捧到底，捧上天，否则不如放弃。

“长天，跟我说实话吧，你这些技术、知识到底跟谁学的，现在只有你我王总三人，都是自己人，不要紧的，不会泄露一丝一毫，”卫浩然尽量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说道：“我这里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嗡嗡嗡，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一只绿头大苍蝇嚣张狂妄的扇动翅膀，在卫浩然办公桌上飞来飞去。

中午，他在办公室吃的便饭，不小心洒了些菜汁……明明已经擦干净了，卫天然脸色有些发绿。

赵长天忍住笑意，装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卫副市长，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本来就是一混混，在中专跟着林老学了几年，用的都是他教的技术，有什么问题吗？”

王泽平忍不住了：“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长天，林老是很厉害，可他一辈子带了那么多徒弟，有几个能跟你比？至少不可能两年多就这么出色，换成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何况，你从前的那些光辉事迹真是……惨不忍睹。说实话吧，怕什么呢，有我在，还有卫副市长，肯定都会护着你。”

我重生了，我穿越了，我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界的游魂……就算我说实话，也要人肯信啊，赵长天心道，要真说了，估计回头你们就架起一堆火，把我当成破四旧给烧了。

“王总，您觉得我从哪学来的呢？既然你们调查过我，就肯定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长洲读书，没出过省，除了林老外，没接触过其他特别的人，您到底在怀疑什么？”赵长天反问道。

“听说你申请在五月初出国？”卫浩然问道。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赵长天明白了。因为要出国参加会议，他向肉联厂提交了办理护照的申请，看来是被人上报了。

卫浩然转着笔，改革开放八年，汉江市却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工资还是十几元，处处都是筒子楼、棚户区，最繁华的商业街附近也基本都是低矮的平房，梅雨季节年年大水，湖心路的水位足足能淹到大腿……

春天到了，国门打开了，很多耐不住贫穷和寂寞的年轻人哀叹着寒冬没有尽头，开始寻找出国的门路，出国热如同淘金热一般蔓延开来，人们变换各种招数，削尖脑袋投奔想象中自由富裕开放的国家，尤其是美国。

留学、进修、外派、打工、探亲、外嫁等等，只要能出去，既使在外端盘子、扫垃圾、做苦力和睡大街，也让人羡慕不已，也比在国内干任何工作“体面”。

很多由政府公派出国留学或者考察的人逾期不归，甚至失踪，都是常见的事情，据统计，约40%的出国留学人员滞留或定居国外不归，因此政府对此管控得越发严格，坚决杜绝任何叛逃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绝不能在赵长天身上发生！

“是的，因为我发表的两篇论文，收到了“人类分子生物学”专题研讨会的邀请函，这种能和顶尖科学界交流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不想错过，这没错吧？”赵长天问道。

“动机很好，我也很支持你和国外科学界进行交流，有利于提高我国的科技水平，所以才叫你过来，和你坦诚的谈一谈，解决好问题，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卫浩然表明立场：“长天，你是人才，我和王总都很看好你，希望你对着我们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

“帮我什么？”赵长天莫名其妙的问道。

看来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呢，卫浩然叹道：“你的护照办理申请已经被驳回，没通知你的原因，是被我压下来了。”

不能吧，虽然我之前是有点混账，但祖上三代身家非常清白，不至于政审不过关呀，赵长天飞速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没发现犯了啥错误。

“长天，你也不要报什么侥幸心理，或者找后门办理护照，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关部门的关注当中，稍有不慎，会引火烧身。”卫天然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赵长天嘴一扁，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卫副市长，我做错什么了啊，不过是想学习先进技术，为国家做贡献，呜呜呜，大不了不去开会，干嘛这么对我，我又不是特务间谍，为什么监视我？”

哭着哭着，眼泪真来了，赵长天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开玩笑，要真是被这样严密监控，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冤枉啊！六月飞雪啊！呜呜呜……”他捂住脸，从指间缝隙里偷看卫浩然和王泽平。

这哭声也太难听了，王泽平实在受不了：“卫副市长，别吓唬他了，毕竟还是孩子呢。”

卫浩然安抚道：“长天，别紧张，关注和监视截然不同，不是怀疑你，是因为你太优秀。不到两年，你发表多篇重量级论文，申请多个专利，研制出重组干扰素和重组乙肝疫苗，解决繁昌制药厂菌种问题，长天啊，你已经被很多人视为华夏科学界的未来之星了。这样优秀的人才，万一……”

话没说话，但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自明，你丫这么优秀，万一你跟别人一样跑了，叛逃了，让我们上哪找去，平白失去一个大有发展潜力的明日之星啊，损失太大，得看紧了。

“可我根本没想过这些，一心一意只想为国家效力，国外的月亮再圆，那也是不稀罕的，我可以发誓，假如我有一丁点叛逃的念头，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永不超生直接自宫……”赵长天举起右手，五指并拢，这是他从港台片里学来的动作。

“停停停，说什么呢，太难听了。”卫浩然嘀笑皆非：“我信你，王总也信你，可要让组织上信你，总要拿出诚意，比如告诉我们到底从哪学来的技术？”

“就是从林老那，不然还能从哪？”赵长天一脸委屈。

真是强啊，不见棺材不掉泪。卫浩然说道：“可有人作证，从来没有听林老提起过你，也从来没有看见林老教过你。”

“谁啊，那些人胡乱说的话不可信。”赵长天争辩道。

“林小微，林老的亲孙女。”

“……”赵长天瞬间失声，老子不就是抱了一下下吗，那臭丫头记仇到现在！

第六十一章 过考核准备出国成海淘狂人

“那啥，我和林小微之间有些不得不说的往事……”赵长天忸怩的说道：“她一直对我心存误会，加上我从前又是个混混，可能林老觉得当我的老师，说出去会被人笑话，所以一直瞒着，他在世的时候，天天骂我没出息，还说将来不要提起我是他的学生……”

“我虽然不成器，但始终记着老师的嘱托，要为国争光，为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出力，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人，他经常跟我提及国外的生活和科研环境，叮嘱说我们是华夏人，不能忘根，不能被富贵荣华迷了眼睛，要记得，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对金钱的贪欲是一切罪恶、自私、贪婪的根源……”

说谎就是这样，说了第一个谎言，以后要用无穷无尽的谎言来维持。赵长天的谎话越编越顺口，到最后，他自己都信了，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下，仿佛在思念逝去的老师。

“他跟你提到过从前在国外的生活？说详细点。”卫浩然说道，他举手示意了一下，赵长天似乎听到钢笔快速划过纸张嗖嗖的声音。

“对啊，尤其是在冷泉港，他非常怀念那里的生活。冷泉港在海湾边，风景非常秀丽，海边有大量的海鸥觅食嬉戏，港湾里则栖息着几十只天鹅和白鹤，岸边草地上还有一群大肥鹅在优哉游哉的晒太阳……”

赵长天依靠记忆描述着，前世他曾经在冷泉港进修过两年时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印象非常深刻：“林老曾和沃森一起共事研究重组dna技术，就是那个阐明dna双螺旋结构的牛人，沃森对待科学态度严谨，可心直口快，说话口无遮拦，给自己带了不少麻烦，总被人各种冤枉，什么种族歧视、性别歧视、肥胖歧视……其实那都是误会。”

谎话要想让人相信，细节一定要描述得详细再详细，十句话里九句是真的，仿佛你真的亲身经历过，才会被人相信，赵长天列出了林振华的一些生活和工作的细节，以及几个林振华在冷泉港的同事，并对他们的研究工作做了些点评。

赵长天从未出过国，调查表明他也没有跟来自冷泉港的老外接触过，如果不是亲耳听林振华讲过，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很显然，躲在卫浩然里面办公室的，来自某个安全部门的人并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互联网，也不知道林振华后来被写进了《华夏著名科学家》这本书的第一辑中。

很真实，很可信，这是他们的想法，看来是林小微说谎了，又或者她确实不知情，著名的科学家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似乎很正常啊。

赵长天说了半天，有些口渴，一口气把茶喝光，茶水已经冷了，他还不解渴，到处找水喝，眼神直愣愣瞅着卫浩然面前没动过的茶水，卫浩然一怔，继而点点头，赵长天毫不客气端过来一饮而尽。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瞬间软化了卫浩然的心，他唇边泛起笑意，眼神柔和下来，他始终是愿意相信赵长天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有些人，第一眼看到就很有好感，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好了，我相信你，会把情况向有关部门反应，你出国开会的事情，我会尽量促成，不要过于担心。”卫天然说道。

有关部门到底是啥神秘的存在？凡是不可说的，全属于有关部门。

“谢谢领导。”赵长天咧嘴一笑：“卫副市长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当真是现代的包青天啊！能成为您的部下，是我的荣幸，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汉江市一定会蓬勃发展，成为湘南第一市。”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嘴巴有点管不住，王泽平笑起来，问道：“现在放心了？”

“放心了。”卫浩然回答。他转头看了看里间，关着的门里静寂无声。

直到回家，赵长天整个人都有点飘，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被有关部门盯上了，难道是因为大佬参观团？还是因为他灌水的论文太多，喜欢发文章，这是个陋习，得改。

三天后，同意办理护照的批文发下，他将以出国考察的名义前去纽约开会，一同前往的有赵随云、朱果琼、修桂正以及汉江市外事办的两名工作人员。

因为是因公出国，不需要自己到米国驻松海市总领馆排队办理签证，通过外事办就可以直接办理，省了很多事。

听说赵家兄妹要出国，肉联厂的人羡慕坏了，纷纷上门打招呼，差点把赵家门槛踏破。

“随云，几天不见，越长越俊啊，赶明儿给你介绍个对象如何？”刘安的爱人王容娟笑眯眯的抓着赵随云的手，夸来夸去。

赵随云抿嘴笑笑，也不接腔，她特地回来收拾衣物，没想到碰到这群人。

“我姐姐现在可是厂长，要求高，对方至少是高富帅，书香门第，身高180，工资……一年百八十万吧，不然王姨可别拿出手哦。”赵长天笑道。

这条件，当你家姐姐是国宝不成？王容娟笑得有些尴尬，孙秀竹赶紧说道：“他王姨，别听长天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一天到晚没一句正经的，随云还小，对象的事情以后再说。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是很久不见了，过来聊会，”王容娟东拉西扯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你家两个孩子出国，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带点东西回来？”

“啥东西？只管说，能带肯定带。”赵爱国说道，他从前一直在刘安手下工作，与刘安关系不错。

“让长天帮忙看看洗衣机，价格合适帮忙带一台如何？回头好好感谢他。”王容娟笑道。

这个年代流行八大件，就是彩电、冰箱、洗衣机、音箱、四喇叭收录机、照相机和手表等，都是全进口，高档货，一般人买不起也买不到，但如果能出国，在国外能购买免税商品，直接订货、付款，回国后可在松海市友谊商店专门柜台取货，然后运回家中。

光这个免税额的额度，至少可以赚个几千块钱。

赵爱国不懂这些，摸摸后脑勺不知该不该答应，会不会给孩子添麻烦，赵长天倒是爽快，笑道：“别人我一般都不会管，但是王姨要，那肯定没问题，您把价格给我定好，我给您扛一台好的回来，让大伙羡慕羡慕。”

王容娟脸笑成了一朵花，开开心心的走了。她刚走没多久，王场长来了。

“赵副厂长，你家长天可真有出息啊，我之前没眼光，错把文曲星当成灾星，现在特地来赔礼道歉，这烟酒你拿着。”养猪场的王厂长笑嘻嘻说道，见到赵长天一口一声大侄子，仿佛双方从来没有过隔阂。

赵长天笑笑，打了声招呼，进房看书去了，留下赵爱国夫妻应付他。孙秀竹还记着从前的事情，表情很是冷淡，自顾自的洗碗收拾厨房，王场长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靠在赵长天房间的门上，跟他聊天。

“长天，你去哪个国家啊？在国外待多久？是坐飞机去吧，听说飞机要飞到几千米的高空，真厉害，我这种有恐高症的人，估计是坐不得的。”

“去米国纽约，大概四五天吧。”赵长天头也不抬的回答，赵随云把衣服甩在床上，翻得啪啪响，王场长不得已，只能抬高声调说话。

“米国是个好地方啊，听说那边的洋人特有钱，每家都住别墅、开小汽车，时不时还能度假、旅游……”在王场长等大部分华夏人的脑海中，米国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人人都过着令人羡慕的神仙生活。

“您想多了，米国也有贫民窟，也有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冻死饿死的穷人，繁华的背后掩盖着无数丑陋的现实。”赵长天淡淡的说道。

“是吗？那是我孤陋寡闻了，当然不能和你相比，对了，小白最近养得可好啦，皮光柔滑的，你有空去看看吧。”

提到小白，赵长天禁不住微微一笑，王场长趁机说道：“长天，你都不知道小白有多挑剔多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累死我了，你方不方便从国外顺手带一台电视机回来？累了我看看电视，休息休息。”

“电视机太重，我怕扛不动，要不您换成别的？”赵长天合上书问道。

“……”当场被怼，王场长老脸有点挂不住，他搓搓手，强笑道：“长天，叔之前对你不好，现在道歉，你是做大事的人，就别再跟叔计较成不？电视机不行，换洗衣机也行。”

赵长天不吭声，当时他被小白踢到，躺在床上生死未明，赵爱国夫妻差点急疯了，王场长还逼着他们到处借钱，后来肉联厂传出他贪污的流言，也是王场长在兴风作浪。

“好啊，我给您带一台电视机，不过，您要先给我定金，还要写一个书面承诺，免得到时候您不喜欢，不要了，我上哪说理去。”

“没问题。”王场长痛快的答应了，彩电价格昂贵，价格在1000元到1200元不等，如果在国外免税购买，至少能省掉五六百元，到时候放在家里，说是从国外买来的，倍有面子。

真没想到啊，养猪能养出近千元的存款，看着王场长油乎乎的头发和圆滚滚的躯体，赵长天心想，抠点油水出来，减减肥对身体好。

第六十二章 来自家族的诅咒？

得到肯定的承诺，王场长心满意足的离开，赵爱国刚准备睡下，门又被咚咚咚咚敲响。

在赵长天临出国的一个星期内，每晚都有几家前来拜访，都想让赵家兄妹顺手捎点东西回来，全答应肯定不现实，赵爱国只能根据平日关系的亲密度进行优先考虑，即使如此，购物清单仍然密密麻麻写满一张纸。

赵长天实验室的六个小青年们也不例外，列出了自己心仪的物品，如手表、照相机、录音机等，马长征正儿八经的把一个笔记本交给赵长天，让他带到纽约。

“我有笔记本，不需要了。”赵长天很是疑惑。

“这不是给你用的，是专门用来签名的。”马长征笑嘻嘻的说道：“出席那个会议的都是大牛，赵哥你帮我收集一下他们的签名，最好能有合影贴上去，以后我看到这些签名，就会激起奋斗的勇气。”

八十年代的追星族出现了，不过马长征的爱好显然有异常人，他不追歌星影星，偏偏喜欢追逐科学家、艺术家等，由此显得品味特别高尚。

三天后，大巴车带着赵长天等人到了松海市，上了华夏民航的飞机，赵长天刚坐下，发现前面一排居然是几个熟面孔，章文敬、蒋云鹏和他们的秘书及手下。

“章厅长，你们也去纽约吗？”

“是啊，省里的出国考察任务，这么巧，长天，你怎么在这里？”章文敬笑道。

“我去开会。”是巧合才怪，估计是来盯住我的吧，顺便国外几日游。

“太好了，大家都去纽约，正好一起走。”蒋云鹏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强烈的阳光照进来，他拉上帘子，还是热得汗流浃背：“热死了，简直像个蒸笼。”

飞机上没有空调，太热，漂亮的空姐推着推车走过来，给每个人发了把折扇，一时间，飞机里尽是摇扇的声音。

“噗……”飞机起飞后，一片白雾忽然从上方行李箱旁喷出，冰凉冰凉的扑到赵长天等人的脸上，让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啊！”赵随云和朱果琼同时惊叫，吓得抱成一团。

“别怕，这不是漏气，是冷气开了。”蒋云鹏解释道。

“姐，朱姐，系上安全带。”赵长天系好安全带，看其他人都没有动作，出声提醒到。

“这玩意系着不舒服，不系了，麻烦。”赵随云搞了半天没搞好，干脆懒得系。

蒋云鹏再次回过头来：“不想系就不系，我坐飞机一般也不系的。”

那是你的陋习好不好，请不要带坏小孩子，赵长天俯身帮姐姐系好。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飞得高了，能看到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在天上飘荡，引得赵随云两人不住的惊叹。

“您好，请问您想喝什么？”一个空姐温柔的问赵长天，她旁边的推车上放着红宝桔子汁、奥林匹克可乐以及……特供茅台！

“我要那个。”赵长天指指茅台酒。

“等等，那个多少钱？”赵随云问道，10块钱一瓶的茅台啊，占了工资的三分之一，喝不起，喝白开水就好。

“飞机上的饮品都是免费提供的，喝完可以续杯。”空姐的态度实在太好了。

于是，来自汉江的一行人接连喝了好几杯茅台、桔子汁和可乐，喝到肚子发胀，实在喝不下才停止，然后痛痛快快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飞机飞过东北，飞过rb海、太平洋，赵长天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醒来又睡，中途吃了两顿饭加一顿点心，18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纽约肯尼第国际机场。

五月份的纽约微微带点寒意，下了飞机，透过宽阔明亮的玻璃幕墙，赵长天看到差不多每隔不到一分钟，就有一架飞机在起飞，另一架飞机在降落。

一切是这样新奇有趣，樱花在路旁盛放，城市干净整洁，打扮时髦的女人们从街边经过，赵随云和朱果琼目不暇接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眼珠都不能转动了。

初出国的人都是这样，赵长天见怪不怪的继续睡觉，没多久，就到了长岛。

长岛是隶属于纽约皇后区的一个社区，与曼哈顿只有一河之隔，是纽约的后花园，三面环海，岛上布满森林，雨量充沛，气候湿润，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也是米国乃至世界最有知名度的富人区之一。

冷泉港在长岛北岸，他们定的酒店离冷泉港很近，就在海湾边上，蓝天碧海，细沙白鹭，隐隐能听到教堂传来的悦耳的钟声与风声，赵随云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外面，几乎不敢进去。

“走吧，姐，放下行李，我们出去转转，反正明天才是报道第一天。”赵长天熟门熟路的领路到服务台。

“小赵，你对这挺熟啊，以前来过？”章文敬意味深长的问道。

“没，只是觉得，不要怕老外，他们总说顾客是上帝嘛，就算我们犯了错误也没事，反正不能丢了面子。”被章文敬一问，赵长天猛然记起自己目前还属于嫌疑犯行列，不能表现太过。

外事办的吴干事上前用还算流利的英文和前台交流，替他们办好了住房手续。赵长天拎着箱子，进入电梯，刚准备关门。

“等一等，请等一等！”一个米国女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抱着名四岁左右的女童跑进来，对按住开门键的赵长天谢了又谢。

“不客气，”赵长天随意打量她一眼，女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穿着高跟鞋、波西米亚风格的印花裙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有金黄色的浓密长发，蓝色的大眼睛不停的转啊转，像极了童话中可爱的小精灵，只是这小女孩的嘴巴，有点像兔子嘴？

怎么回事，她牵着的男孩也是同样的情况？

察觉到电梯中众人异样的眼光，女人笑着说道：“唇腭裂，出生就有，正准备带她做手术修补，哥哥已经做过一次了，还要做第二次。”她爱怜的亲亲女孩的脸颊。

“两个孩子都是出生就有？”赵长天禁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不止他们两个，第三个孩子也是，医生也查不到原因。”女人的脸色有些暗淡，她生了三个孩子，每个出生都是唇腭裂，不止是她，她的家族，很多年前就出现了这种病症，可查来查去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唇腭裂在华夏的发病率大概在千分之二左右，章文敬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他曾经在华夏的乡村也看到过类似的病症，这种孩子一辈子都受人嘲笑，生活在极度自卑的阴影中。

“唉，真是可怜。”他低声对蒋云鹏说道。

“会不会有什么家族诅咒？”听说女人的家族每代都有，蒋云鹏脑洞大开的问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章文敬瞪了他一眼。

第六十三章 叶酸和勇敢者的勋章

长着卷曲金发的男孩也许看多了同情的目光，畏缩的躲在妈妈身后。赵随云情不自禁的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安慰，他头一扭躲开了。

非礼勿视，古人之训也，章文敬咳了一声，大家集体转头看墙。

“别怕，这不是耻辱，而是上帝专门发给勇敢者的勋章。”赵长天蹲下来，目光与男孩平视，他的英文发音极为标准，带着令人愉悦的柔和。

“什么勋章？”小男孩瞪大眼睛问道。

“有的孩子特别受到上帝的喜爱，出生前上帝会狠狠的咬他一口，凡是能够忍住疼痛而不哭泣的勇敢者，嘴上就会留下这个记号，让上帝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他。”

“要是忍不住哭了呢？”

“勋章就会消失，所以才说是它是属于勇敢者的勋章。”

金发男孩从母亲身后探出头，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他用手指反复抚摸口鼻间的伤痕，眼神闪出灿烂的光。

“谢谢你，我叫凯瑟琳，住8503房，请有空来找亚瑟来玩吧，他很喜欢你呢。”女人露出由衷的笑容。

“好啊，如果有空的话。”

“拉勾。”亚瑟伸出小指头。

“拉勾。”赵长天笑着和他勾勾手指头，还盖了一个章。

叮咚，电梯门开了，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去，章文敬和赵长天等人的房间都在9楼，因此继续往上。

“在我的家乡有这种传言，一个家族因为祖上做了错事，背着诅咒，世世代代不能休止，除非找高人解决……”女人走后，蒋云鹏神秘兮兮的说道。

“蒋处长，你祖籍哪里？”赵长天问道。

“湘西首吉，不过我不是苗族。”

原来如此，怪不得官这么大，还喜欢说怪力乱神的话，估计是受家乡文化影响太深，想想湘西那些苗疆蛊女、赶尸的传说……

“那找什么高人才行？不然真的好可怜。”赵随云向来对软萌软萌的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她最喜欢孩子了，将来一定要生好几个才行。

“我觉得这种病可能跟饮食或遗传因素相关，要相信科学，不能搞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章文敬是坚定的科学信仰者，不仅不信鬼神，连中医都不信，生病吃药只听西医。

“也有可能是药物的影响，比如反应停就曾经造成过几千例的海豹肢畸形儿。”朱果琼上大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孕产妇因为服用药物导致新生儿畸形的例子，最有名气的就是反应停事件。

“遗传病不就是刻在血液中的诅咒吗？比如鹰国王室的血友病，饮食或药物的话不会影响到下一代吧？”蒋云鹏反驳道。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章文敬拿这个手下没办法，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赵长天问道：“章厅长，我曾经读过一篇报告，华夏妇婴保健中心主任严人英教授在1983年发布，她对京都展开3年的试点研究，发现2000例新生儿中有56例死亡，死亡率占28‰，其中14例属于神经管畸形，占出生人口的7‰，是这样吧？”

“没错，该研究发现神经管畸形占华夏新生儿死因第一位，这个发现震惊了整个卫生部，之后卫生部立刻组织进行了全国范围内的新生儿出生缺陷监测。

结果显示，除xc以外，全国新生儿总出生缺陷率为1301‰，神经管畸形总发生率为274‰，居所有出生缺陷的首位。”毕竟是省副厅长，章文敬对这些数据记得非常熟悉。

这个监测数据结论震惊了世界，华夏由此被称为不光彩的“珠穆朗玛峰”。

“其实，引发神经管畸形和唇腭裂的原因是相似的。”赵长天说道：“都是因为叶酸缺乏造成，唇腭裂只不过是较轻的后果。”

叶酸也叫维生素b9，是b族维生素的一种，1941年米切尔从菠菜叶中提取得到，所以被称为叶酸。叶酸富含于新鲜的水果、蔬菜、肉类食品中，食物中的叶酸若经长时间烹煮，可损失50%～90%，因此华夏的孕妇普遍缺乏叶酸。

在后世，从1993到1996年，华夏卫生部先后在四个省30个市、县监测近25万例出生儿，投放1700多万叶酸片进行样本研究，结果显示，育龄女性在妊娠前后每日增补04毫克叶酸，可有效降低神经管畸形、唇腭裂发生率85%和50%，并有效降低35%的先天性心脏病的发生率、20%的婴儿死亡率以及15%的其他重大体表畸形的发生率。

“叶酸作用有这么大？我只听说过维生素c能预防感冒、提高免疫力，现在我每天都吃两片。”章文敬从兜里掏出一瓶国产合成维c。

关于“长期大剂量服用维c有利健康”的传言背后其实有个有趣的故事，跟两次诺贝尔奖获得者鲍林有关，维c的生产也是真正见证了华夏大国工业崛起的历史，不过这是另一段故事了，赵长天并没有和章文敬争辩。

随时随地当人形讲解器什么的，有点太浪费脑力，而无聊的争辩，赢了也没有意义。

“我们喜欢蒸炒的饮食方式，所以叶酸摄入少，那米国人喜欢吃生蔬菜，为什么还会缺乏叶酸呢？”赵随云问道。

“吸血鬼天天吸血，不照样还是缺血吗？大概是因为吃了又排掉了吧。”蒋云鹏笑道。

原生家庭的影响实在太巨大了，您在省里开会也会提到吸血鬼和诅咒吗？别忘了，建国后是不允许成精的。

“米国人不会单独补充叶酸，因为他们孕妇专用的食品中都添加了叶酸，如果在补充叶酸之后还会出现这种现象，又是家族遗传的话，大概就是跟基因有关了。”赵长天解释道。

基因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蒋云鹏抱怨了几句，最烦现在的科学家，动辄什么都往基因上面扯，东山省喜欢吃大蒜，西山省爱喝醋，老子喜欢看神怪小说，难道也是基因的原因？

如果赵长天听见他内心的独白，一定会科学的解释，这与基因无关，而是驯化论。

几分钟后，9楼到了，大家各去各的房间，赵长天和修桂正一间，赵随云和朱果琼一间，两个干事一间。

“小赵厂长，我出门在外可是啥也不懂，你得多多照应啊。”修桂正笑道。

哪里哪里，赵长天客气几句，我还指望您来照应呢，回国后少打点小报告就好。

放好行李，赵长天带着姐姐、朱果琼去海湾转了一圈，修桂正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啥也不买，啥也不看，眼睛里只有赵长天，他在哪他就在哪。

章文敬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带人离开了，他此次出国的主要目地是为了考察美国的公共卫生管理体系，顺带监督赵长天。

第六十四章 冷泉港遇故人成为上帝助手

六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欣赏长岛的风景，一群骑行者骑着山地车经过，朝两个美丽的华夏女子不停的吹口哨，赵随云红了脸，转头假装欣赏这满山翠色。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目的地。冷泉港实验室占地100英亩，有100多年的历史，它远离闹市，环境优美宁静，每一栋试验楼外表看起来都像别墅般漂亮优雅，它们依山傍海，点缀在起伏的绿野中。

冷泉港实验室被誉为世界生命科学圣地、“分子生物学摇篮”，名列世界影响最大的十大研究学院榜首，是一个非盈利的私人科学研究与教育中心，研究对象包括癌症、神经生物学、植物遗传学、基因组学以及生物信息学，其主要成就为分子生物学领域，一共诞生了8位诺贝尔奖得主。

赵随云一生中从未到过如此美丽、宁静的地方，她局促不安的摸着身上廉价的上衣，有种茫然的无助感。朱果琼则好奇的东张西望，被米国的奢华深深触动。

陪同的吴干事和宋干事也是头一回到如此有名气的研究所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上前。

赵长天笑道：“都站在这里干嘛？进去啊。”

走进去，才发现冷泉港的设计处处体现了分子生物学的主题，科学小雕塑随处可见，比如主厅里的dna双螺旋雕塑、草坪上的核糖体、海景下的噬菌体小亭，处处都是美学与科学的和谐。

在一栋紫红色的小楼前，赵长天停下脚步，这里便是开会的地点-冷泉港会议中心。小楼外摆着一张长桌子，四个脖子上挂着蓝色牌子的老外，一个黑人，三个白人，正热情的跟参会者介绍会议详情。

“吴干事，宋干事，让我来注册登记吧。”眼看两个干事面露踌躇之色，赵长天主动承担登记任务。

“好，多谢了。”两个人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国，但参加国际科学会议还是头一回，不太清楚流程。

“长天？”

“董主任？”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人，董兴书兴奋的冲过来，他因为重组干扰素的研究而受到大会邀请，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赵长天。

丁静姝和李正则也笑着跟赵长天打了声招呼，丁静姝穿了件月牙白的旗袍，外面罩了件浅紫色开衫毛衣，越发显得亭亭玉立、婉约多姿。

“你怎么来了？”董兴书一边登记，一边问道。

赵长天指指墙壁上贴出的海报-专场报告之pcr技术，下面一行小字，报告人：ctzhao。

“是你？天啊！”丁静姝不敢置信的惊呼，她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意味难明的看着赵长天。

pcr技术是啥？董兴书没听过，虽然文章已经发表了几个月，然而因为国内缺乏快速直接获取国际文献的途径，他并没有读过赵长天发表的两篇英文论文。

“怎么可能，那家伙怎么会被邀请做专场报告？连老师都没有这个资格啊！”李正则被连环暴击。

如果说在国内发表论文是一座能够征服的高山，那发表英文论文对他而言就是攀登珠穆朗玛峰，做专场报告嘛，大概是外星人干的事情，属于基本没戏，想都不敢想。

“上次在哈伦贝尔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董兴书稳了稳心神，问道。

赵长天笑道：“那时候论文刚刚邮寄出去，也没有收到报告邀请函。”

“pcr技术是什么？”

“说起来太长了，还是明天做报告的时候再详细介绍吧。”赵长天在登记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赵长天？”他来了，四个老外相互交换了下眼色，作为此次大会唯一被邀请做专场报告的华夏人，老外对他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当他们接到穆里斯的警告，一旦发现赵长天，立刻通知。

穆里斯的性格，在米国科学界人人皆知。花花公子，有才，有思想，有创新力，却放荡不羁且不受约束，经常跟公司领导、学界同仁对着干，稍不如意就翻脸开骂。

对了，他还是重度拖延症患者，要不是他一篇论文拖了半年多都没写，也轮不到赵长天钻空子。

为了不被穆里斯骂个狗血淋头，在赵长天走后，登记处的接待员大卫立刻通知了穆里斯。

目标已到，大卫说道。

“好的，多谢了。”酒店里搂着艳丽红发女郎细腰的穆里斯露出了阴森森的笑意。

“到底什么是pcr？”董兴书急不可耐的问道，登记完成后，几个人在冷泉港四处闲逛，可董兴书已经完全失去看风景的兴致，而被未知的科学谜题深深吸引。

董兴书是一个纯粹的学者，全身心致力于研究基因技术，对外界的名利兴趣不大，他听了赵长天简单的介绍后，不但没能解惑，反而急得抓耳搔腮，感觉心肝脾肺肾都放在油锅里煎熬，热得冒烟，非得让赵长天多喷点甘露才能解渴。

“抱歉，董主任，今天我还要陪姐姐四处看看，她们难得出国，要不明天吧，等报告结束，随便你怎么问都行。”赵长天笑道。

“不行不行，我等不了了，还是找个地方坐下继续讨论……你扯我干嘛？”董兴书惊讶的问扯他衣服的女学生。

丁静姝心里泪流满面，表面却故作镇定：“老师，您忘了吗？说好要去参观沃森博士的实验室的，我们都很向往呢。”

这个啊，任何时候参观都可以吧，董兴书刚准备拒绝，却被两个学生拖着走了。

老师天然呆，学生还是有眼力劲的。

“这位丁小姐不错，”等董兴书一走，朱果琼立刻恢复八卦本色：“人漂亮有气质，又是大学生，啧啧，似乎对你蛮有好感的，感觉如何啊？”

“没感觉，”赵长天老实回答:“她是被兄弟内定的人，朋友妻，不能戏。”

“切，扫兴。”

赵随云笑道:“朱姐，长天才十八岁，不着急呢，倒是你，不如考虑考虑找个老外嫁了……”

“死丫头，我看是你稀罕老外吧，刚刚在路上脸都红了，看上谁告诉我，我帮你牵线……”朱果琼一张利嘴，赵随云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红着脸呸呸几声。

一行人打打闹闹回到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凯瑟琳正搂着两个孩子伏案痛哭。

“你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赵长天问道。

“你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帮的了，只有上帝。”凯瑟琳流着眼泪回答。

亚瑟紧紧抱住妈妈，大声道：“没关系，不要怕，他不要你，我要你，我会保护你的！像超人一样保护！”

朱果琼把赵长天拉过来，低声道：“能让一个女人如此伤心的应该是感情吧，估计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我们帮不上忙，别问了。”

这种隐私事情确实不好过问，还是走吧。

“等一等，大哥哥。”亚瑟忽然跳起来拦住赵长天，清澈的蓝色眼珠充满信任的看着他：“大哥哥，你能跟上帝说一声吗？让他再送给妈妈一个小宝贝，但是不要再咬他了，爸爸不喜欢。”

是因为唇腭裂引起家庭破裂吗？赵长天问凯瑟琳。

“他想要一个正常的孩子。”凯瑟琳捂住脸，她已被巨大的悲哀深深压倒，只觉得心力交瘁。

“未必是你的错，如果是他的问题，就算再换个人结婚也许会有同样的结果。”

“这种事，不都是女人的问题吗？”吴干事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当然不是，跟父母的基因都有关系。”

那又如何呢，根本没有法子证明，谁不渴望能有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不怪他，凯瑟琳喃喃自语，我只怪自己。

“走吧，别问了。”赵随云看不下去了，她敏感的内心由于同情感到某种巨大的痛苦，因为无法帮忙而更加深了痛苦的程度。

同样痛苦的还有朱果琼，历经婚姻的失败，几乎是感同身受。

大厅里站着三个红眼睛的女人，气氛沉重。

赵长天摸了摸亚瑟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我刚刚已经转告上帝，他答应了你的请求，派我来帮助你，下一次，你会得到一个完全正常的弟弟或妹妹，所以，请告诉你的父亲，不要离婚，耐心等待。”

第六十五章 做报告被算计女模排队出场

“看，妈妈，我的祈祷实现了！”亚瑟兴奋的喊道，他每天在睡前祈祷，已经连续100天了，今天，天使来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天使！

“是啊，上帝爱你。”凯瑟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赵长天说道：“谢谢。”

虽然是为了安抚孩子才说的谎言，但对方的诚意也是非常值得感谢，凯瑟琳擦干眼泪：“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晚饭吧，相信亚瑟和安妮都很希望能和天使一起玩呢。”

“好啊。”没等赵长天开口，赵随云就先答应下来。

在摇曳的烛光中，凯瑟琳讲述了她的故事，青梅竹马和天作之合的婚姻，一帆风顺的生活，因为有着先天疾病的孩子开始出现问题，频繁争吵，最终走向破裂。

吴干事和宋干事有点跟不上速度，赵长天临时充当翻译，“真可怜啊，带着这样的伤痛该如何生活呢？”赵随云心想，要是换成她，估计已经崩溃了，然而凯瑟琳却坚强而耀眼的活着。

“你不应该骗亚瑟，”饭后，朱果琼责备赵长天：“虽然你是一番好意，可到时候如果再生出一个唇腭裂的孩子，让凯瑟琳怎么办啊？在众人歧视的眼光下活一辈子，这样的孩子永远都没有快乐，还会不停的抱怨，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我没有骗她。”赵长天说道。

“长天也是为了安慰亚瑟，想要挽救凯瑟琳的婚姻……”赵随云替弟弟辩解。

“根本不必安慰，即将破裂的婚姻让它破裂就好，重重伤过一次的心很快就会愈合，反而是抱着期待生活，只能得到更大的痛苦和打击，最终还是会分开，既然分开的结局不可避免，为什么要延长痛苦的时间，一直往后推呢？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虽然辛苦，也许更快乐！”

赵长天和赵随云面面相觑，面对陷入情绪的朱果琼，两人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朱果琼发了一顿飙，各种关于婚姻的理论一箩筐的搬出来，足足一个小时才放赵长天去睡觉。

“女人真可怕。”第二天一大早，修桂正看着不断打哈欠的赵长天，真心同情的说道。

“婚姻更可怕。”一晚上乱七八糟的，赵长天居然梦到了前世的老婆，被老婆咆哮了一整晚，赵长天感觉整个脑袋都晕沉沉的。

八点半，会议准时开始，本次会议的主题是“人的分子生物学”，其讨论内容共分七个大组：人基因图、人癌基因、基因诊断、人的发育、药物作用于人基因（包括血凝与抗血凝因子、抗疮剂和生长因子）、受体及基因治疗。

赵长天的专场报告被安排在茶歇之后，十点半开始。

赵随云站在过道，紧张得心咚咚直跳，这么大的场面，弟弟能hold的住吗？宽阔的大厅有将近四五百人，两边的过道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占满，她和朱果琼好不容易才找了个位置。

身边都是老外，个个人高马大，叽里呱啦讲着听不懂的话，各种刺鼻的香水味窜来窜去，赵随云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

“闻闻这个。”吴干事贴心的递给她一瓶松海牌花露水，这是他多次出国的经验，强悍的花露水能压住任何香水和体味。

“现在，让我们欢迎来自华夏的赵长天先生，他报告的主题是pcr技术。赵长天先生在nature和science上接连发表了两篇pcr技术的论文，揭开了基因技术新时代的篇章，大家鼓掌欢迎！”会议主持詹姆斯博士说道。

他本来想介绍下赵长天的背景，但因为实在拿不出手，只好含糊略过。

现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赵长天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上讲台。

啪……啪……啪，缓慢而响亮的掌声从左边诡异的传来，赵长天的眼神和一个穿黑色燕尾服系红色领结的金发男人在空中碰撞交错。

呲啦……仿佛有电火花呲溜闪过，火药味传遍全场。

男人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双目狭长深邃，两撇性感小胡子，算得上英俊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他站在座位上，正一下下的鼓掌。

穆里斯！赵长天含笑微微看着，等掌声结束，放上透明片，打开放映机，光幕中映出几个大字“pcr技术的原理、步骤和发展前景。”

穆里斯一直没有坐下，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偏着头，用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赵长天。然而赵长天根本不受影响，泰然自若的开始介绍。

“天才的设想！”这是冷泉港实验室主任沃森读到赵长天论文时的第一反应，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完成dna的体外合成，能想出这种方法的人，绝对是科学领域的天才。

没想到这个天才竟如此年轻，不过也正常，很多伟大的发明都是年轻人的灵机一动，沃森坐在台下，聚精会神的倾听，不想错过每一句话。

“pcr技术全称为聚合酶链式反应，在封闭的体系中加入引物、dna聚合酶、碱基和基因模板等，通过高温下解开的dna双链，与引物配对，再延伸……”

毫无预兆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一堆乱码，原本透射在上面的文字变成了小孩的涂鸦，赵长天一愣，迅速播放下一张片子……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性感长发女模在屏幕上嫣然含笑，含情脉脉的朝赵长天抛了个媚眼。

擦！谁干的？昨天登记报到的时候，会务组说要提前上交透明片，由专人保管，到时候直接上台就好。

没想到居然被人算计了，参加过上百次国际会议，赵长天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传说中米国科学家的优良品德呢，难道被狗吃了？

“噗……”场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继续播放，一个个仿佛刚从泳池派对走出来的女模摆着各种姿势大秀身材，将原本严肃的学术会议硬生生变成了花花公子的走秀场。

“棒极了，继续！”有黑人老外吹口哨加油。

“漂亮，牛叉！”学者中也有喜欢捣乱的活泼份子，跺脚鼓掌打拍子表示各种支持。

……

“咳咳，”詹姆斯博士站起来，准备阻止赵长天。

“大家喜欢吗？”赵长天朝他摇摇头，笑道：“我看各位似乎有点昏昏欲睡，特地准备这些给大家提神醒脑，现在言归正传。”

既然片子不能用，那就不用了。赵长天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空白的备用透明胶片，开始边写边讲。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非常平静，思路清晰，似乎根本不受影响，写在透明片上的字体稳健有力，将pcr的原理优点应用阐述得淋漓尽致。

他的沉着镇定感染了众人，喧嚣声逐渐低下去，毕竟是一群学术工作者。詹姆斯博士重新坐下，沃森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显然，赵长天被人暗算了，至于暗算的人是谁，在场的几个人心中有数。

半个小时后，赵长天结束了他的汇报，请在场的人提问。

他的报告获得了热烈的掌声，经历了刚才的女模事件，大家对赵长天的热情空前高涨，纷纷把手举得高高的。

赵长天点了一个外表看起来非常端正无害的男人，会议秘书把话筒递给他。

“不好意思，能问一下第一个出现的模特是谁吗？”男人以非常诚挚的态度问道。

哄的一声，在场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个个放声大笑。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赵随云眼睛都急红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出现是个奇迹。她无双的美貌一定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您可以通过pcr技术，扩增她的美貌基因，进行分析和外源表达，也许在将来，可以创造出比她更加貌美的物种，比如……一头金色长发的小白鼠。还有其他问题吗？”

“这个设想挺有趣，”詹姆斯博士对沃森笑道。

“我来问。”眼看赵长天又要随手指一个人，穆里斯直接抢过话筒大声道：“我有几个疑问，请赵先生解答。”

“请讲。”

“请问您是否用pcr技术分析过自己体内的厚脸皮基因，到底有多厉害，才可以如此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宣扬完全从别人那里剽窃而来的创意而毫无羞耻之感？”

第六十六章 正面交锋之油条、麻花和DNA

绝对的挑衅！

赵长天还没说话，沃森先一步站起来，他是现任冷泉港实验室主任，也是大会的组织者之一，绝不容许会议被人恶意破坏。

“抱歉，这是学术交流的严肃场所，私人恩怨请到外面解决。”沃森示意现场保安将穆里斯带出去。

“这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涉及到学术道德！”

穆里斯挣脱掉保安的手，整整被弄乱的领结，大喊道：“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学术骗子站在台上，靠抄袭获得至高的荣誉吗？这是科学界最大的丑闻！如果视若无睹，那你们将成为帮凶，被钉在耻辱的柱子上永世不得翻身！”

这还真是……尴尬啊，赵长天心里暗暗苦笑，被正主当面控诉，不知道其他重生者、文抄公之类有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

虽然来之前已经设想过各种会发生的情况，但正面碰上穆里斯，即使脸皮厚者如赵长天，也忍不住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他心里默默背诵李宗吾的《厚黑学》：成大事者，往往脸皮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最后厚而无形，黑而无色，方能大成。

实在对不住了，兄弟，谁让我有金手指呢？再说了，你提出的pcr理论只是雏形，我这个可是凝结了后世无数精华的最终成品啊，比你的高级太多，也不能完全算抄袭吧。

拍拍话筒，让全场的眼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赵长天笑道：“沃森博士，詹姆斯博士，在场的各位学界同仁，非常抱歉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本来今天只是做报告，但这位先生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希望大家能给我澄清的时间，谢谢！”

在学术界，名声最最重要，如果一个研究者名声受损，那他的研究生涯可以提前终结了。

在场的人非常理解赵长天的心情，要是换成他们，被人无端端这样诋毁，一定会抄起ak47直接把人灭了再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好吧，但希望能控制时间，不要超过……”沃森看了下表：“二十分钟。”

“好的，谢谢沃森博士。”赵长天说道。

“这位先生，请问如何称呼？”

“穆里斯博士。”

“好的，穆里斯博士，请问您为何会认定我是个骗子？请问我窃取了谁的创意？”

穆里斯冷笑起来:“还有脸问？就是我！全世界的人都知道，pcr的理论和设想是我在1984年提出来的，而你，来自华夏的骗子恶棍，无耻的窃取别人的劳动果实占为己有……”

“您有实际证据吗？第一，证明您在我之前提出这个设想；第二，证明我窃取您的成果。如果没有，那您说的就纯属诬告。”

与穆里斯的愤怒相比，赵长天的冷静更得人心，虽然这是穆里斯的主场，但他的人气明显不高。

“这是我在西特斯公司的同事，财木先生，”穆里斯介绍了坐在他左边的中年男子，男子站起来朝东南西北鞠了四个躬。

“他可以为我作证，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在组会上提出了相关设想。对吧，财木君？”

“是的，”财木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平面化的五官，黑色外套紧紧扣着，看上去非常严谨：“我们这一组的成员和部门领导都可以作证，穆里斯博士说的都是真的，正因为如此，公司派我作为他的副手，协助开发pcr技术。”

“经过几年的研究，我们得到了较为理想的结果，并在85年3月申请了专利，同年九月投出论文。”财木说话逻辑非常清晰。

“那又如何？这只能证明你们有同样的想法，可科学研究并不是某一个人的事，其他人也会有类似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每年发表的论文有很多的创新点都很类似啊。最有名的例子比如1967年，五个实验室同时发现了dna连接酶。”

没错，是这样，所以研究者有了好的点子，一定要尽快发表，否则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如果每一个人发现有和自己研究成果类似的文章发表，就去胡乱诬陷对方抄袭窃取，学术界会因此而乱套吧？”

说的太对了，沃森非常赞同，他想起自己获得诺贝尔奖的过程，不也曾经被人说是窃取弗朗克林的成果？人言可畏。

风向不对啊，穆里斯赶紧说道：“以你们华夏的知识水平，知道什么是基因吗？根本没有接受过相关的培训和教育，就能凭空想象出pcr技术，真是太荒谬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侮辱我没关系，但是请不要侮辱我的祖国！

赵长天来火了：“我华夏泱泱大国，五千年历史文明，当我们繁荣昌盛的时候，你还在茹毛饮血呢！华夏的生物技术已在迅猛发展中，我们在基因工程领域的研究不会比任何一个国家弱！”

吹牛皮，有人开口了：“前两年，我去过华夏，据我所知，你们用的还是血源型乙肝疫苗吧，连如此至关重要的基因疫苗都要从国外引进，还说什么不会比别国差，信口开河。”

说话的是who秘书处的人安德烈。

“是啊，谁不知道华夏的科研技术落后，听说他们到处收购二手设备，把欧美已经淘汰的技术和生产线当成宝贝扛回家。”

赚了钱还瞧不上掏钱的人，正是米国人典型的心理。

“听说那些华夏出来的留学生，宁可在国外洗盘子睡大街也不愿意回去……”

“没错，我实验室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学生……”

“在华夏的大环境下，剽窃穆里斯的创意也是极有可能的。”

穆里斯成功的将双方矛盾转移到对华夏科研落后的讨论中来，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华夏人有勤奋、吃苦耐劳的优点，但为了优越的环境而背叛自己的祖国也确实让人鄙视。

……

赵随云听不懂这些人在吵些什么，但很显然，弟弟正在被人欺负，他们在群起而攻之，对付赵长天。

“朱姐，怎么办？”

“再等等看。”朱果琼也没办法，在国外不好随便撒野，又听不懂，不然她早就捋起袖子开骂了。

赵长天站在台上，心中波澜起伏、思绪万千，国弱被人欺，他要是米国人，谁敢这样质问他？

赵长天控制住情绪，缓缓开口：“我是一个中专生，但我的导师林振华教授并没有嫌弃我，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习了生物技术的相关知识。回到工厂上班后，我的单位也给予了大力的支持，让我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进行自己喜欢的研究。”

“林振华？”沃森眼睛一亮，是他吗？

赵长天陷入沉思：“我的课题是重组乙肝疫苗的构建，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快速有效获得大量的dna样本。在去年四月份的早上，我起床准备去上班，中途肚子饿了，打算吃点早饭。”

“然后就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景象，当时我买了碗豆浆和两根油条，摊主把揉好的两根面团放进油锅，在滋滋作响的油锅中，油条慢慢膨胀，紧紧缠绕在一起，发出金黄色的油光。”

“当我接过榨好的油条，慢慢分开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非常古怪的场景。无数根dna在油锅里起舞、分开、结合，反反复复……后来，我又看到了麻花。”

他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一个黑色纸盒，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一根油条和一根麻花！

“这就是我pcr技术灵感的来源，华夏的美食文化博大精深，包容万千，早就把基因的秘密囊括其中，等着有心人去发现。”赵长天高高举起手中的油条和麻花。

“我不明白为何穆里斯博士说我剽窃了他的创意，但我敢肯定，他从来没有吃过油条和麻花，请问他的创意从何而来？为了完成我的设想，我和我的团队付出了非常高昂的代价，难道仅仅凭借他莫须有的一句话，就可以抹杀我们所有的努力吗？”

赵长天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沃森耸耸肩说道:“穆里斯博士，我觉得赵说的非常在理，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再继续。”

华夏人真狡猾，穆里斯心里骂了一句，不过那个麻花看起来真的很像dna双螺旋结构呢。

自己不过是看着蜿蜒的山路就想到了这一点，难道他也是真的……

不不，绝不可能，不能被这个可恶的华夏人蛊惑，天底下像我这样的天才能有几个？

“我有证据。”穆里斯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公司附近的一家华人餐厅，老板是华夏人，我以前经常去那吃饭，和老板的妹妹莹关系很好。”

“去年，在pcr设想取得成绩后，我非常兴奋，便去这家餐厅喝酒，不知不觉酒喝多了，那个晚上，在酒精的诱惑下，我对着莹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一定就是那一次，”穆里斯激动的说道：“莹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的哥哥，然后又告诉了这个人，然后，这个可恶的恶棍就窃取了一切！”

第六十七章 荣誉之战

赵长天笑道：“首先，我不认识您说的那一对兄妹，其次，能够说出如此重要信息的人，一定跟您关系匪浅吧，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背叛您似乎太可笑？”

故事说出来，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比起莫须有的猜测，大家更感兴趣的似乎是穆里斯和莹的关系。

一定是非常亲密的关系，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毫不设防的说出来吧，联想到穆里斯花花公子的名头，大家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没错，她是我的情人。”穆里斯毫不脸红的承认：“但你们华夏人向来是拧成一团，天知道你用什么打动她的，说不定你们都是专门卧底窃取技术的间谍。”

越说越过分，看来要狠狠打击一番，才能压下他的气焰。

赵长天说道:“既然穆里斯博士坚持认为我窃取他的创意，那就请您上台来介绍下吧，也让大家评判评判两者的区别。”

大好的机会，穆里斯却迟迟不肯上台，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啊。

因为他的想法比赵长天的简单的多，只有两个热循环，此外，关于耐热dna聚合酶的使用……其实是受了赵长天论文的启发……

如果上台的话，有种似乎自己变成了盗版的错觉……

“穆里斯博士，请。”赵长天催促道。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穆里斯，“时间太短，我就不讲了……”

就知道你不敢，赵长天朝沃森说道：“请您再给我们点时间好吗？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请求您同意让穆里斯博士介绍他的想法。”

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但沃森沉吟一会，居然答应了，这是林的徒弟，能帮就帮吧。

于是，穆里斯只好上了台，花了大概十分钟快速讲完了他构思pcr的起源、过程和结果。

似乎是赵长天pcr10版本嘛，到底谁抄谁？

赵长天非常诚恳的说道：“您的想法和我有明显的区别。第一，合成过程不同，第二，用的dna聚合酶不同，第三，成本不同。虽然试验费用较高，但能在两步温度下，用普通不耐热聚合酶得到和我相似的结果，穆里斯博士真的是非常出色呢，我要向您多多请教才是。”

这话听起来在赞扬，其实是赤裸裸的打脸！穆里斯脸皮都涨紫了，他咬牙挤出一句话：“你不过是通过那个餐厅老板窃取我的创意，再加以改进罢了。”

“您为何认定我是窃取，而不是自创？因为我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

“没错！”穆里斯浑然不觉已经落入陷阱。

赵长天笑了：“爱迪生只读过三个月的书，列文虎克根本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法拉第自学成才，诺贝尔小学毕业，尊敬的林肯总统……”

他停了一下没说完，但场下的人都明白，林肯也是小学毕业啊，最后不是名垂千古，受尽世人敬仰？

“英雄不论出身，科学发展到现在，在米国如此自由开放的学术氛围中，居然还有人狭隘的将学历和成功联系在一起，当真是可笑至极！”

数百本成功学读得滚瓜烂熟的结果，就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列出无数个励志的心灵鸡汤说服别人，沃森和詹姆士频频点头，明显已经被赵长天洗脑。

赵长天又加了一句话:“据说阁下的博士论文是关于宇宙大爆炸的起源，请问您其实是入错了行的物理学家吗？”

有人咧开嘴笑了，穆里斯的传奇故事他们都听说过。

论脸皮的厚度，穆里斯和赵长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但论嘴皮子的利索程度，他就远远不及了。

“不说学历，大家都知道你们华夏是极其落后的，基因工程不过刚刚起步，至少落后我们十年，你们所有的技术都是从国外学的，怎么可能发展这么快？”穆里斯反击了。

人身攻击变为民族攻击，赵长天笑道:“没错，我们是很落后，所以在吃过亏之后，痛定思痛奋发图强，用举国之力发展科学技术。改革开放八年，国家不惜重金派遣留学生出国学习新技术，新知识……”

有人发出“嘘”声，赵长天继续说道:“不可否认，有部分留学生贪图国外环境留下来，但更多的人，宁可放弃一切也要回去报效祖国，比如，我的老师，林振华教授。”

沃森猛地站了起来，当年林振华在生物学领域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已经被聘为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但他却拒绝了高薪和优越的条件，克服重重困难，在多次被阻扰被监视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回了华夏。

他曾经和林振华共事四年，双方成为挚友，他竭力想说服林振华留下，却被断然拒绝。

“科学不是个人的行为，而是许多人的创造。我的国家曾经因为多种原因落后过，但现在正在奋起直追，我很有幸，出生在一个改革的、充满活力的时代，我的祖国给予了我博学而宽容的研究环境。”

“在米国，绝大多数科研是个人的行为，而在华夏，我们的每一个成就，都是国家和个人合作攻关的结果。请问，如果我们真的窃取您的创意，那为什么不交给更有名气的科学家，比如……”

赵长天指指董兴书，后者正如痴如醉的听他讲话。

“如果由董教授或者林振华教授来汇报的话，是否各位就能毫无异议的承认呢？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被人攻击，岂不是刚好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性？”

穆里斯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认识的华夏人都是胆小而怯弱的，对他各种讨好客气奉承。据说在华夏，任何一个米国人，即使他在本国是个一穷二白的乞丐，也会被奉为坐上宾。

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面对来自米国人的质问，赵长天不应该吓得浑身哆嗦面无人色，立刻承认错误，然后滚蛋吗？

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反而被赵长天问得说不出话。

“您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穆里斯博士，对于您的发明，我表示由衷的敬佩，也希望您有同等的胸襟。

人有国家，而科学无国界、无种族、无性别、无学历，因为科学属于全人类！”

赵长天结束了他的讲话，朝沃森说道：“谢谢，我讲完了。”

讲得太好了！

董兴书站了起来，啪啪啪疯狂的鼓掌，丁静姝和李正则跟着兴奋的鼓掌。赵随云、朱果琼和两个外事办的工作人员，前两个完全没听懂，后两个听个半懂不懂，他们拼命朝前挤，边挤边鼓掌。

讲得真好啊，尤其是最后一段话，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米国人也有被人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太特么爽了。

黑人老外集体鼓掌，有调皮的打着拍子，开始hiphop的节奏，同时对穆里斯发出各种嘘声。

沃森走到赵长天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好，讲得非常好！”

在沃森的带领下，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第六十八章 未来的科学新星

等等，他在讽刺我心胸狭窄？

终于反应过来的穆里斯高声大喊：“骗子！骗子！”然而，他的叫喊被淹没在雷鸣般的掌声中。

没有人再关注他，大家的眼光全都看着赵长天，看着这个从华夏来的十八岁的中专生，他站在讲台中央，仿佛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光彩夺目、英俊逼人。

1962年，沃森和克里克因发现dna双螺旋结构获得诺贝尔奖，意味着分子生物学诞生；1978年，史密斯等发现了能够切割dna分子的限制性内切酶而获得诺贝尔奖，标志着基因工程的诞生……

除了这两个以外，历史上每一个关于基因的重大研究进展都会获得诺贝尔奖，这个青年因为油条和麻花而发明的pcr技术，以天才的创意开创了体外大量合成dna的新方法，简单、快速、经济、方便，似乎完全具备了获得诺奖的潜力啊。

他如此年轻，如此优秀，将来的前程只怕不可限量。

赵长天走下讲台，瞬间被人群包围，大家争先恐后的和他握手交流，希望能建立良好的沟通和联系，以便于将来的研究合作。

穆里斯气鼓鼓的想挤进去和赵长天来一次肉体的亲密接触，却被财木拉住了。

“穆里斯，别去，他说的有道理，而且你本来也缺乏直接的证据，对方看起来非常大度，被你这么戏弄、辱骂、指责也没有说什么，还是算了吧，”财木苦笑道：“自认倒霉吧，谁让他动作比我们快呢。”

“真他妈晦气。”穆里斯朝赵长天方向吐了口口水。

“你朝谁吐口水呢？”清亮甜美的嗓音响起，穆里斯一愣，哇塞，超级漂亮的东方美人！两个麻花辫，容颜如玉，美目含嗔，似怒还羞，他的骨头顿时酥了一半。

虽然听不懂美女在说什么，但看她生气的表情估计是误会了。

“抱歉，我不是朝你吐口水，是他。”穆里斯赶紧指着赵长天解释。

谁知美女更生气了，赵随云气得胸脯不断起伏，听不懂不代表看不懂，这个可恶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弟弟，现在还朝他吐口水！

于是，护弟成狂的女人抬起脚，狠狠的踩上穆里斯，因为要参加国际会议，赵长天特地给她买了双高跟鞋，她穿得很不习惯，但此刻，高跟鞋发挥了应有的用途。

“啊！！！！痛，痛，痛！”穆里斯杀猪般大叫着，单脚跳动几十步，远离赵随云。

美女好狠的心啊，对着我这么帅的男人都能下得去脚，穆里斯捧着脚，无辜的用泪眼看着赵随云，希望能进一步解释。

“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朝你吐口水，是朝他，他，赵……长……天……”穆里斯卷起舌头，努力发出赵长天的中文发音。

下一秒，他另外一只脚也被重重踩了一下，这次，是朱果琼。

“啊！草你大爷……”痛得五脏俱焚的穆里斯刚准备发飙，又愣住了，喉咙口已经准备好的脏话硬生生咽进肚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一下来了两个东方美人，这个看上去年纪大点，但更有味道，那性感的身材、那大长腿、那成熟妩媚的气质，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果琼。”简单的英文对话，朱果琼勉强能应付。

“好名字，太有东方韵味了，我喜欢。”穆里斯完全忘记了双脚的疼痛，笑嘻嘻的凑上去：“我叫穆里斯，西特斯公司的首席研究员，咱们认识认识吧。”

这家伙在说啥？根据经验推断，他的表现类似搭讪，朱果琼点点头：“好，我们出去说。”她指指门口。赵随云不明白朱果琼在干嘛，疑惑的看着她，朱果琼摇摇头，示意她别管。

穆里斯秒懂，立刻做了个绅士的“请”的动作，等朱果琼走过去，兴高采烈的跟在身后出了门。

又来了，这家伙不分场合乱发情的性格就不能改一改，财木头痛的捂住脸，刚刚才被赵长天打击一番，现在又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亏我还准备回去请他喝酒安慰一下，看来没必要了，真是不得不佩服他那杂草一样旺盛的生命力啊。

角落里的插曲无人关注，大家的焦点都在赵长天的身上。因为到了吃饭时间，沃森、詹姆斯等人直接邀请赵长天共进午餐。

赵长天过来跟赵随云和两个干事说了下，拉上董兴书一起走了，有露脸的机会，当然不能忘了自己人。

午餐在冷泉港内部餐厅进行，里面摆着许多长桌，上面放着典型美式风格的饭菜，浓汤、培根、煎饼、各种沙拉等，刀叉和勺子发出银灿灿的光。

和沃森一桌吃饭的有六个人，都是蜚声国际的著名生物学家，除了沃森外，还有两个诺奖的获得者，史密斯（1978）和伯格（1980），大家对赵长天和董兴书简短介绍了自己。

头一次与这么多牛人同桌吃饭，董兴书已经激动的完全不会表达了，只会机械的重复您好，您好，甚至忘了介绍自己是谁。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用餐时间，上了桌，每个人都努力埋头吃饭，董兴书偷偷看了赵长天一眼，发现他正非常熟练的切肉吃。

“赵，你真是林的徒弟？他现在好吗？我们很久不见了，真是非常想念啊。”沃森问道。

沃森大概六十岁左右，头发斑白，因为谢顶露出大脑门，长脸、鹰钩鼻，经常熬夜的缘故，挂着两个大眼袋。

“老师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赵长天放下叉子，低声道。

“上帝啊！”沃森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叹息道：“愿他安息。他不应该回去的，他太瘦弱了，我让他多吃肉，可他总是说吃素好，人又不是牛马，天天啃草根怎么能强壮。”

来自霍普金斯大学的史密斯不同意：“这不是吃肉吃素的问题，林他太用功，神经绷得太紧，完全不懂得放松，所以才会撑不住。”

“没错，他老婆走了以后，我让他再找一个，可他死活不肯，没有女人，生活哪里来的快乐。”沃森那出名的大嘴巴又开始八卦了：“当年，爱丽丝是很喜欢他的，追了好久，可惜林完全不解风情。”

“他不喜欢西方女人，而且，他非常专一，他回国以后再婚了吗？”伯格问道，他也是来自斯坦福大学，和林振华关系还不错。

“没有，一直独身。”赵长天无奈的听着餐桌上几个牛人大谈林振华的往事，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所以八卦这种事情是哪个圈子都有的，不管你是什么人。

难道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谈论学术吗？董兴书觉得笼罩在沃森等人头上的光环似乎有幻灭的感觉，他想象中，在冷泉港的餐桌上，应该充满着对于学术问题的热烈交流和争端，而不是八卦谁谁谁喜欢什么之类的吧。

吃过饭，大家起身继续开会，赵长天拿出马长征准备好的笔记本，挨个让沃森等人签名。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给华夏人签名呢，”沃森大笔一挥，写下一句话：“为什么？然后去解决它。”

不知道收集所有在世诺奖生物学家的签名，能不能召唤神龙？赵长天把笔记本收好。

“赵，也许你应该写上自己的名字。”史密斯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哪有这个资格，不过是刚刚入门罢了。”赵长天连连谦虚。

“沃森博士获得诺奖的时候只有25岁，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超过他。”伯格笑道，他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男人，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让人倍生好感。

“我等着这一天，加油。”沃森笑道。

我是不是听错了，所以这些牛人的意思是……赵长天极有可能会获得……诺奖？董兴书被一道闪电劈蒙了。

通常这些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既然无论如何他都会成为老师的弟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是诺奖得主的师兄了，哈哈哈哈哈哈，董兴书转念一想，立刻兴奋起来。

下午是各个分会场的报告，赵长天转悠了一圈，没啥新东西，决定回去补觉。

当然，对董兴书及两个弟子而言，满场都是新技术、新见解，他们如饥似渴的学习着，恨不得化身成为人形摄像机，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临出门的时候，赵长天被人堵住了。

“您好，赵先生。”一个笑容可掬的短发美女说道：“我是纽约每日新闻的记者琳达，请问您有时间接受采访吗？”

第六十九章 为专利见代理出手相助

“好……”话刚出口，赵长天就被人拉了一下。

吴干事拦在赵长天面前，笑道：“琳达小姐，很抱歉，赵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如果您确实有需要，请再和我联系，预定时间。”

有着褐色短发的美女琳达是纽约每日新闻的实习记者，因为竞争太激烈，她极其渴望找到好的素材，让自己从众多的新手中脱颖而出，早日转正，可惜没关系没背景，好的新闻永远轮不到，这次，她又被踢到这里来了。

科学技术什么的，说起来很是高大上，然而根本不是民众喜爱的话题，冷泉港再厉害再出名，也不过是在学术界罢了，琳达毫无兴趣，打算守几天随便写篇报道交差。

不过，赵长天和穆里斯的这场争论，让琳达发现了契机，写得好的话，似乎很有噱头呢。

“好的，”华夏人果然与众不同，连随便讲话都不能，琳达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请定好时间，及时与我联系。”

被人拦着不能讲话，赵长天没生气，他深知华夏的国情，倒是吴干事解释了半天，因为出国代表着国家形象，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接受采访的话，必须先问过领导，先商议好采访的内容，不能脱稿胡乱讲话。

“这么麻烦，那就算了。”赵长天无可无不可的回答。

然而吴干事对这件事上了心，越洋电话打给卫浩然，中午又到章厅长房间进行了详细汇报。

“长天表现得很不错啊，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和国家形象。”章文敬对赵长天的会场表现满意到极点。

“也许可以考虑让小赵做一个专访，宣扬我国的新政策、新成就和新形象。”蒋云鹏提议。

“这事先放着吧，不着急。”章文敬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还不是时候。

“姐，朱姐呢？”回到酒店，一整天都没有看到朱果琼，赵长天非常诧异，她不是应该和赵随云同进同出的吗？

“她……”赵随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朱果琼被穆里斯拐跑了？或者朱果琼为了你拐跑了穆里斯？

“天！”问清楚情况后，赵长天半天无语，还是把人找回来吧，穆里斯那种人，不适合朱果琼，要是吃亏了怎么办。

“别担心，修队长看着呢，他们没走太远，就在酒店的餐厅里。”虽然修桂正一万分不情愿离开赵长天，但赵随云毕竟是厂长，她的话总要听的。

补觉不过是借口，赵长天要回来等一个人，问问申请米国专利的事情。去年七月，他在办理完国内专利申请后，委托国务院指定的四个涉外代理机构之一松海专利事务所进行米国和其他国家的专利申请。

1985年3月，华夏加入了《巴黎公约》，该公约规定成员国之间享有专利申请的优先权原则，因此他在米国申请pcr专利的时间也可以算成是1985年七月，即使如此，也比西特斯公司的申请时间晚了四个月。

松海专利事务所的朱所长告诉他，由于西特斯公司的专利申请和他具有类似的特征，他的专利申请很可能会被驳回，目前正在交涉当中。

国外专利的申请费用太过昂贵，至少3000-5000美金，如果拿不到专利的话，即使在nature上发表一百篇论文也没用啊，费钱费力又没有结果，因此赵长天特地联系了纽约一家专利事务所，趁这几天开会见面详谈，看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

“嗨，您好，请问是赵长天先生吗？”拎着黑色公文包的卷发男人停留在赵长天的面前，他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西装笔挺，眼窝深陷，皮肤极白，脸色微微发红浮肿。

“是我，您是……埃里克先生？”赵长天站起来和对方握手。

“是的。”没想到进行专利咨询的是如此年轻的华夏男人，埃里克有点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马上把惊讶藏在内心深处。

“请坐。”

“赵先生，您说的情况我已经核实过了，西特斯公司申请的pcr专利和您的专利确实存在权利相似的地方，这事情有点麻烦。”

“所以才找你们，希望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一旦审查员以此为借口驳回，再次上诉非常麻烦，事实上，因为担心会发生误会，我在申请书上已经将两者的区别写得非常详细。”赵长天将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埃里克。

埃里克翻看着赵长天的申请材料，觉得不可思议，这完全就是老手嘛，文件脉络清晰，附图精简扼要，总引证了三份材料，说明书公开得非常充分，要求保护的范围也非常合适，完美规避了和引证材料重合的权利，几乎找不出需要返回修改的地方。

“好的，您的材料我收下了，回去后会仔细分析，有结果将尽快通知您。”

“三天后我就会回国，您能在这几天给我消息吗，把有可能发生误会的地方找出来？这样，回国后我就可以立刻递交补充材料。”

埃里克沉默了，从前当然没问题，可是这几天，他实在没有心情，即将破碎的家庭，还有儿女抚养权的争夺，桩桩件件，都令人烦躁。

“我……”埃里克的眼光忽然停顿，远处的沙滩上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是在酒店的露天咖啡吧谈话，远远望去，海天一色，白色的私人游艇停在码头，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打沙滩排球，带着孩子的女人在海边嬉戏玩耍。

埃里克的喉头哽咽了一下，他站起来，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穿过马路，沿着斜坡下到了沙滩上。

“萨拉！亚瑟！”

“爸爸！”

洋娃娃般的小女孩笑着跌跌撞撞扑向爸爸的怀抱，而年纪大点的哥哥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将小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埃里克走向亚瑟。

“嗨，小伙子，跟爸爸来个贴面礼吧。”

亚瑟不理他，直接跑到跟过来的赵长天面前：“大哥哥，上帝什么时候把小宝贝送过来啊？”

“别问了，”凯瑟琳把亚瑟拉开，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亚瑟他不懂事。”

天底下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埃里克居然是亚瑟的父亲呢。

“什么小宝贝？”埃里克问道。

“大哥哥说上帝派他作为助手，给妈妈送一个漂亮的小宝贝，没有被上帝咬过的，这样，你就不会和妈妈离婚了。”透明得如同蓝玻璃的眼睛里充满极度的希冀。

埃里克苦笑了下，因为隐私被陌生人得知而觉得难堪，这种事情，除了上帝，谁能帮忙。

“赵先生，我尽量按照您的要求完成吧，来，亚瑟，萨拉，爸爸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埃里克始终没有跟凯瑟琳交谈，仿佛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妈妈也去。”萨拉奶声奶气的说道。

“你们去吧，妈妈在房间等你们。”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凯瑟琳微笑着挥手。

“就不，就不，就要妈妈去，就要妈妈去……”萨拉哇哇大哭，在沙滩上来回打滚。

“大哥哥，快帮帮我们吧。”亚瑟蹲在地上，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洁白的细沙。

“抱歉，让您见笑了，孩子们总是很天真，可现实……太残酷。”埃里克轻声道。

他不敢看凯瑟琳，害怕看了之后，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而只有离开，才会有新的开始。

这些年，过的实在太累了，再深厚的爱情也经不起无休止的折腾，一次次的失望，心已经支离破粹。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

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孩子，埃里克不断的告诫自己，我没有错，千万不能心软。

“今天晚上，沃森博士邀请我去参观他的实验室，”赵长天冒出一句话：“两位感兴趣吗？”

……什么意思？埃里克和凯瑟琳同时摇头，科学什么的，太遥远了，还是远距离崇拜就好。

“去看一看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在赵长天竭力的劝说下，晚上八点，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把孩子交给赵随云，一脸茫然的跟着他到了享有盛名的沃森实验室。

常春藤爬满围墙，外表灰色的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却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实验室之一。

一个高达三米的金色dna双螺旋摆在入门的大厅左边，墙壁上贴满了沃森团队历年来获得的项目、发表的论文和各种成果，楼梯对面，是一个开放性的酒吧，大概有十来个人正在喝酒聊天，讨论实验进展。

虽然是在86年，但沃森实验室的仪器配备甚至超过二十年后内地很多大学实验室，当代高精端的生物学仪器几乎都有。

“能借您的实验室用一下吗？”赵长天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干嘛？”沃森疑惑的问道。

“采血。”

鲜红的血液慢慢流出，被赵长天分装在ep管中后，立刻冻入液氮罐中。

那个穿着白大褂，正在认真配制试剂的华夏男孩，难道真的能拯救即将堕入地狱的自己吗？

凯瑟琳禁不住看了看埃里克，他双手交握，眼神中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企盼。

第七十章 做试验挥动锄头挖墙脚

“赵，你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跟林真是太像了。”沃森感慨的说道。

赵长天撇了下嘴，明明我比林老高十公分，比他帅比他有型好不好，什么眼光嘛，果然老外眼中华夏人都是一个面孔。

科研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防止泄密，做试验无邀请不得偷窥。

虽然沃森对赵长天要做的内容非常感兴趣，但还是很自觉的离开了，留下实验室助手芭芭拉，一位名字非常可爱，其实完全跟可爱沾不上边的四十岁助理女教授，面容瘦削严峻，笑起来额头眼角皱纹丛生。

老外就是这样，年轻时候都是非常漂亮的美人，年纪大了五官就垮掉了，瘦得脱水，不化妆简直没法看，想到在楼下墙壁上看到的芭芭拉年轻时的照片，笑得明媚动人，赵长天无比感慨。

芭芭拉并没有问赵长天要做什么，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提供各种试剂、玻璃器皿和监督仪器使用，以防赵长天有不会使用的仪器，她就要出手帮忙。

不过似乎没她什么事嘛，在得到需要的东西后，赵长天行云流水般的开始试验步骤，完全没有求助的意思，她只能坐在一边发呆。

因为要回去照顾孩子，抽完血后，埃里克和凯瑟琳就离开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全程无交流。在赵长天看来，两个人还是很在意彼此的，要是完全无所谓，何必如此欲盖弥彰呢？比起刻意的疏离和冷漠，客客气气打招呼才更可怕。

“时间不早了，请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可能要做的比较晚。”赵长天说道。

“没关系，反正回去也没事，难得有进入顶尖实验室的机会，多待会，享受享受。”吴干事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绝对不能放你脱单。

万年沉默，仿佛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宋干事也难得的开口：“这里很安静，你做你的，不必管我们。”

宋干事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浑身书卷气，他毕业于湘南师范大学外语专业，是外事干有名的笔杆子，英语口语据说非常棒，但因为不怎么说话，赵长天还没有机会领略。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啦，赵长天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做分子的人，熬夜是家常便饭，没熬过夜都不好意思出去说，赵长天在读博的时候，经常晚上来，早上走，锁门的时候刚好遇到老板上班，前者熬夜熬得飘飘然，后者大清早没睡醒，两人都是睡眼朦胧，板着脸默默点头招呼，然后各走各路。

从前的时光，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怀念啊。赵长天甩开思绪，看看墙上的时钟，晚上九点整，正是做试验的黄金时光。

不愧是一流实验室，试剂耗材应有尽有，赵长天不急不慢的配制所需要的试剂，抗凝剂、缓冲液、sds、饱和酚等，他准备抽提埃里克和凯瑟琳两人的基因组dna。

整个过程非常繁琐，细胞的分离、破碎、dna的抽提、鉴定、电泳，全套做下来，顺利的话也要到凌晨吧，辛苦芭芭拉和两位干事要陪夜啦。

动手没多久，赵长天写下六行基因序列，交给芭芭拉。

“不好意思，要麻烦您了，请您按照我写的序列进行化学合成吧。”

每行序列很短，只有19个碱基，这么短的序列有什么用？芭芭拉想不明白，如果要外源表达的话，似乎不能编码任何基因啊。

“pcr。”赵长天言简意赅的说了句话。

芭芭拉猛然想起，这位刚刚发明了一种体外合成dna的方法，貌似需要用到这种极短的碱基序列作为引物。

dna的化学合成采用固相磷酸三酯法，因为序列很短，大概一个晚上也能完成，习惯熬夜的芭芭拉立刻动手进行。

“您晚上不回家，孩子会找您吧。”赵长天出言打破实验室沉默的气氛，太无聊了，得找点话题。

“不会，因为我没有孩子。”芭芭拉回答。

“哦，那您的爱人呢，他会担心吗？”

“不会，因为我没有爱人。”

“……”

赵长天难得被呛一回，闭嘴默默无言。

芭芭拉主动开口解释:“在米国，女人做学术非常难，我博士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在好几个大学做博后，换来换去，家里人都希望我快点结婚生子，这才是女人该做的事情，可我偏不答应。”

全世界对女性的歧视也体现在科学界，女性科学家始终是不受重视，甚至受排挤的对象。

“后来，我来到冷泉港，沃森博士收留了我，算是终于定下来。”芭芭拉自我解嘲的说道:“年纪大了，又不愿意将就，不如一个人过更好。”

“有一个人的经历和您非常类似，历经坎坷，最后获得了诺贝尔奖，没有家庭，事业更容易出成绩，个人取舍罢了。”赵长天安慰道。

他说的是1983年因为发现玉米中的转座子基因而获得诺奖的女科学家麦克-芭芭拉。

在女性并不受重视的科学界，芭芭拉的科研之路似乎走得更加艰辛。

她总是需要为自己独立的研究四处奔波去教课或是寻求寥寥无几的财政援助，她被排除在各种教师交流活动之外，看不到任何提升的希望，她的薪水也比同期的男同事低的多。

加入冷泉港后，芭芭拉因为转座子学说被视为科学界的异类，多年积累的威望也一下子从光辉的顶点跌落谷底。

她被遗传学界摒弃，朋友和同事都也渐渐疏远她。她只好离群索居，孤身一人继续进行玉米的研究，直到三十年后，芭芭拉才被世人认可。

那时，她已经81岁，一生未婚，也没有孩子。

“她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不需要男人。”芭芭拉骄傲的说道，在冷泉港，两个未婚的芭芭拉，虽然年纪差得比较大，但来往非常密切，彼此给予对方温暖和关心。

“也许有一天，您也会像她一样成功的。”赵长天笑道。

“在你们华夏，也是一样吧？”芭芭拉好奇的问道:“听说你们那里的女人要裹脚，婚后不许出门，不能跟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女人们只能在家带孩子，还要侍候公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把古代的老黄历翻出来，东方神秘论真是深入人心啊，赵长天哭笑不得。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国家女人能顶半边天，男人和女人完全平等，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尤其在科学界，对女性科学家没有任何歧视，还有特殊的照顾，支持她们的工作。”

“真的假的？”

“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华夏看看，我们尤其欢迎您这种优秀的科学家，会给予您非常优厚的待遇，您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从事您喜欢的研究，不必再束手束脚看人脸色。”

如果沃森在这里，一定会大吼三声，老子给你免费提供实验室和试剂，你居然挖我墙脚！

事实证明，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脚挖不倒。

芭芭拉怦然心动。冷泉港对她挺好，沃森人也不错，就是有着一张口无遮拦的大嘴巴，让她觉得无法忍受。

比如沃森用darklady形容女科学家弗兰克林，说她是“母亲不满意的产物”；还评论芭芭拉打扮老土，像个老处女……

其他各种言论歧视，更是让人提心吊胆，连诺奖的光环都罩不住。

可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芭芭拉低头不语，华夏是太过陌生的国度，目前的日子还过得去，还是算了吧。

赵长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种子已经埋下，总有破土而出的机会的。

两人开始乱七八糟的聊天，芭芭拉喜欢看书，特别是简奥斯汀的小说，没想到赵长天居然也读过，两人越聊越投机，简直相见恨晚。

吴干事默默在心中给赵长天的爱国情操加十分，个人品德减十分。

连四十多岁的单身女科学家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第七十一章 人类基因组计划

忙乎了一夜，当天边亮起第一道光，赵长天终于坐下来歇了口气。

年轻真好，一夜忙碌后，赵长天依旧精神抖擞，面孔闪闪发亮，看不出丝毫疲倦，反观自己，黑眼圈浓重得像画了个烟熏妆，眼角细碎的纹路愈发明显，芭芭拉心里微微酸楚。

“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芭芭拉问道。

“暂时没有了，辛苦您了，真是非常感谢，请您休息下吃过饭，去参加会议吧。”虽然是因为沃森的意思，但芭芭拉执行得非常认真，帮忙到这种程度，确实非常难得。

基因组已经提好，引物合成完毕，接下来就是要进行pcr了，可沃森实验室缺乏dna聚合酶，试验无法开展。

“好的。”今天上午的报告非常重要，芭芭拉也不想错过，等赵长天离开，她锁好门，去补了个妆才去吃饭。

“小赵，吃过饭你要回去休息吗？”吴干事忍不住问了句。

“当然不，”赵长天刚说完，又补了一句:“上午的会议很重要，一定要参加，不如您去休息？”

你特么是不是人啊，一天到晚连轴转，吴干事悲愤交加，我都三十多快奔四的人了，哪有这个精力陪着你玩？

宋干事推推眼睛:“吴干事，您回去休息吧，我陪着小赵就好。”

只能这样了，吴干事啃了点牛奶面包立马走人。

“早啊，长天。”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朱果琼走进酒店餐厅，一屁股坐在赵长天对面，她端着早饭，喜笑颜开，好像捡到了宝贝。

“早，朱姐，昨天下午你去哪了？”

朱果琼和赵随云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说话，趴在桌上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

“我今天不去听报告了，反正也听不懂。”朱果琼笑道:“就和随云在附近随便逛逛吧。”

奇怪，什么事这么开心，赵长天本来想详细问问她和穆里斯的事，但时间来不及了，还是先去开会，回来再问吧。

赶到会场，报告已经开始，上午做报告的是米国能源部主任莱恩博士，一个秃顶的胖子。

气氛似乎不对，怎么大家都板着脸，好像谁欠了谁几百万的样子？

赵长天悄悄坐到董兴书身边，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才吵过一波。”董兴书压低嗓音说道。

“以上是我报告的全部内容，请大家提问，谢谢。”因为中途被人打断过，莱恩博士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声音也冷冷的。

“米国能源部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吧，提出这种想法。”终于有人忍不住吭了一声。

“是啊，现在还不到时候，有点太激进了。”

“再过十年也不迟啊。”

“纯属乱折腾。”

……

底下一系列议论，赵长天听了半天，原来莱恩博士在报告上提出了实施“人类基因组计划（hgp）”！

这计划不是1990年才实施吗？原来这么早就提出来了？

“各位，请安静，我刚才已经解释过hgp实施的必要性，对人类的健康具有极其重大的、无可替代的意义！目前已经初步具备完成这个重大举措的条件，现在只是希望各位能对该项目在技术上的可行性、年限、完成途径和管理体系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其他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莱恩强硬的语气引发了更多的不满。

伯格站起来：“莱恩博士，hgp计划当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我觉得时机并不成熟，主要问题在于测序方法的落后，目前主要以sanger测序法为主，一年才能测出1000个碱基序列，以这种速度，请问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人类基因组的全部序列？100年或者更长时间？”

“没错，耗费的成本太大了，根本得不偿失啊。”

“请问能源部预计多少钱能完成这个项目？”

……

海军出身的莱恩最讨厌学术界磨磨唧唧的态度，我是来宣布决定，又不是征求意见，磨叽那么多干嘛？要不是在场的很多都是生物界的大牛，他早就发飙了。

“预计投入近40亿美金，根据需要再进行追加。”莱恩忍着火气答到。

哗……底下炸开了锅，各种否定满天飞。

能源部干能源技术开发、武器研制就好啦，手伸到生物界来干吗？到底懂不懂技术啊？

“米国人真有钱啊。”李正则感叹道。

新一轮的辩论再度上演。

“这是撒旦的陷阱，一旦成功，会带来基因歧视和种族优越论，甚至造成人类基因多样性的灭绝！”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穆里斯裹着大衣在墙角慷慨激昂的发言。

裹着厚厚的大衣，鼻涕横流，不停的打着喷嚏也阻止不了穆里斯发言的热情：“一旦人类绘制并理解了基因图，就会有人用于改良人种，制作一个“标准的”人体基因模型，设计出“十全十美”的后代，这样人类就会灭绝的！”

不得不说，穆里斯的话还是挺有煽动性的，他的话引起众多的共鸣，尤其是黑人。

“如果某一个种族的基因具有更多的优势，是否会导致种族歧视，另一个种族是否会被强行发动战争，造成种族灭绝？”一名黑人学者激动的问道。

二战期间希特勒的**大屠杀仿佛还历历在目，对所谓“劣等民族”的所有国家和地区的民族进行种族灭绝的可怕计划，造成将近两千多万人的死亡。

这还是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一旦hgp成功实施，是否又会给类似的战争狂人以借口，推行种族灭绝政策？

沃森哼了一声：“hgp计划会直接证实人的基因确实存在差异，事实上，在我和黑人雇员打交道时，发现他们的智力的确不如白人……”

“天啊！”芭芭拉恨不得扑过去堵住沃森的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道愤怒的视线如利剑般射向沃森，那名黑人学者走到沃森面前说道：“沃森博士，我非常尊敬您在科学上的杰出成就，可现在，这些言论使您的成就黯然失色，令人生厌，超过了我能够接受的范围，除非您向我道歉，否则以后只要有您出席的会议，我绝对不会参加！”

“没错，绝不参加！”

“这样的人是科学界的耻辱！”

“让他成为科研界的领头人，是社会的严重退步！”

……

报告的辩论主题诡异的换了方向，沃森自知说错了话，然而自尊却不允许他低头。

“我只是想说明hgp计划确实有必要性，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嘀咕了几句，可惜没人听见。

原本指望沃森来帮忙，结果他却引火烧身，自身难保，莱恩博士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反对hgp，出现今天这种局面，以后宣布沃森作为hgp的负责人似乎不合适啊。

“或者应该举行大规模的请愿活动，让政府立刻停止hgp计划，直到技术和伦理上都得到完全的认可后才开始。”伯格建议道。

他的提议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支持，穆里斯更是频频点头。

沃森狼狈的坐在椅子上，求助的看着他的同伴，然而涉及到种族问题，基本没有人肯站出来为他辩护，就连詹姆斯博士、史密斯等都保持沉默。

第七十二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人类基因组计划”，和“曼哈顿原子弹计划”、“阿波罗登月计划”，被称为人类自然科学史上的三大计划，在基因工程史上具有里程碑般的意义。

1986年，意大利科学家、诺奖得主杜尔贝科在《science》发表文章，指出：人类要想摆脱疾病，需要修改基因组内所有遗传不良信息，而要想完成这一伟大的生命科学工程，只有启动人类基因组计划才能够实现，其核心的过程，就是对人体内所有基因进行解读、排查和标记，找到人体染色体上基因的准确位置和功能，以排山倒海术，破解人体基因的秘密。

这样划时代的创举在刚提出的时候却引发了激烈的争论，该还是不该？能还是不能？会不会是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如何解决给伦理和法律带来的种种问题？

赵长天回忆着后世hgp带来的种种冲击，基本上是利大于弊的，他个人对该计划非常赞同。

会场的争论已经白热化，莱恩毕竟是政府官员，不太好明着骂，可怜的沃森成为众矢之的，冷箭嗖嗖嗖射过来，伤得他体无完肤。

拜他的大嘴巴所赐，沃森的路人缘向来不太好，芭芭拉为他争辩了几句，却根本没人理睬。

码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沃森恼羞之极，不就是打口水战吗？老子从来不怕。

“你们这群……呜呜呜……”卯足了劲准备大战一场的沃森嘴巴忽然被人紧紧捂住，赵长天把一杯水塞到他手中，笑道：“沃森博士，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干嘛？”沃森头一甩，挣脱赵长天的手。

“嘘……”赵长天把他按在座位上，抢过话筒拍了拍：“各位，能听我说几句吗？”

你算老几，不就是搞了个pcr，就抖起来啦？沃森我们都不怕，还怕你？

黑人学者刘易斯不爽的瞪着他，分分钟准备冲过去，董兴书带着两个学生拦在他面前，形成合围之势将他牢牢堵在后面。

“孩子是父母最心爱的宝贝，你希望你的孩子是健康还是疾病？是优秀还是平庸？”赵长天问道。

废话！刘易斯哼了一声。

“有一个家族，所有的男性成员都活不过五十岁，仿佛这是上天给他们寿命的极限……”

“有一个家族，所有的成员在十八岁那年，诅咒就会降临，失去直立行走的能力，终生只能像动物一样爬行……”

“有一个女人，从祖父开始，几乎所有的亲人都会死于癌症，她每天忧心忡忡，永远生活在恐惧中，最终却仍然逃不开宿命……”

“矮人国是童话故事，可有一个家族，百年来生出的子女有百分之五十是类似侏儒的矮人，成为这个家族挥之不去的梦魇……”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大家情不自禁的被赵长天的话语吸引。

“海明威，文坛巨匠，你们可知道他家族的命运？在他开枪自尽后，他的弟弟、妹妹，多名家族成员全都因为酗酒、重度抑郁相继自杀？”

“还有全身长满毛的狼人综合征；怀孕五次，每次到了五个月就会中途流产的悲惨母亲；以及我刚刚才认识的，天生唇腭裂的三个孩子……”赵长天缓缓说道：“人类的基因组是一个神奇的水晶球，atgc是它的密码，掌握了它的奥秘，也就洞悉了未来的命运！”

“破解疾病基因，消除家族诅咒，改变悲惨命运，是hgp的真正使命……”

“我完全赞成hgp计划，也希望各位能够为这个计划出力，齐心协力破解基因密码，解决全人类都面临的生老病死的问题，使得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可以帮助那些可怜的人，解开疾病的谜团，让他们的后代能像正常人一样快乐的生活！”

“赵，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否认hgp计划，事实上，大家都非常了解它的重要性，只是目前的技术并不支持，还有其它的一些问题，也许十年后再启动这个计划更加合适。”伯格解释道。

“目前基因测序以链中止法为主，速度极慢，但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测序技术一定会获得突飞猛进的进展，对吗？穆里斯博士？”赵长天把话题抛给强撑着的穆里斯。

穆里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没错，现在就已经有进展啦，abi公司已经研发出第一代商用测序系统，一天可以完成1000个碱基。”码的，为啥要帮他说话，大概是老子品德太好了，不屑于说假话。

沃森一惊，真的假的？一天就能完成过去一年的测序工作量？我怎么不知道？他迅速和莱恩交换了下眼神。

“我们怎么没听说过？”伯格讶然道。

“因为那台仪器还在测试期，摆在我实验室，等着试用报告呢。”pcr扩增出来的基因需要大量测序，因此穆里斯实验室是测试那台仪器的最佳地点。

如果一天能测1000个碱基，那完成基因组的测序，大概只需要200年？随着测序技术的不断升级，也许100年也可以？

“我相信，这个计划将会在15-20年内完成。”赵长天说道。

砰！天上烟花绽放，莱恩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再说一遍？”

“15-20年。”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信心，毕竟莱恩自己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呀。

迷之微笑再次显露，赵长天笑着说道：“因为测序技术的发展呀，具体细节现在还不成熟，下次再讨论吧。”

如果他所说属实，那岂不是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亲眼目睹这个伟大计划的完成？莱恩激动得微微发抖。

“技术问题算个毛，重点是基因歧视！种族歧视！”在无法突围的情况下，刘易斯用尽洪荒之力吼道。

“首先，拯救生命比歧视更有意义；其次，根本不存在基因歧视的问题。也许某人拥有优秀的艺术基因，而另外一个人则数学基因发达；有人虽然携带疾病基因，但智商出众；上帝是公平的，对人类那样庞大的基因组而言，也许有优秀的基因，但根本不存在绝对的优秀基因组和低等基因组，所以这个问题根本不必担心。”

“至于种族歧视，是您多虑了，”赵长天看着刘易斯说道：“我相信，您的种族一定拥有别人不及的优点和长处，这都需要hgp帮助您来挖掘，从而在将来的某一天，扭转沃森博士的印象，实现种族的崛起！”

张牙舞爪的刘易斯仿佛被戳中了开关，气一下子漏掉了，他闷闷的坐下，努力消化赵长天的话，也许他是对的，说不定能发现我们的优势基因呢？对这个计划似乎又有点莫名的期待了。

“能源部提出hgp计划，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个计划如此宏大，一定需要政府和科学界联手才能完成，为大局起见，我们要做的是多多出谋划策，帮助完善这个计划，使之能更好、更快、更准确的达到预期目标，这也是莱恩博士希望我们所做的，对吧？”

没错，莱恩拼命点头。

“我只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在座的都是专业人士，论资历、论学识都胜我百倍，尤其是沃森博士、史密斯博士和伯格博士等人，今天我说了些粗浅的想法，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指正批评。”

习惯性的谦虚瞬间刷新了大家对赵长天的好感度，本来史密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太喜欢出风头，马屁一拍，顿时看他顺眼不少。

真累啊，赵长天扭扭脖子下台，他有点头重脚轻，大概是话说的太多吧。

“鲍威尔莱恩，前米国海军上尉，现任能源部观察处主任。”一双大手伸到赵长天面前，手上青筋暴露，满是战争留下的伤疤。

赵长天握住这双手：“赵长天……呃……赵长天实验室负责人。”

“很高兴认识你。”莱恩笑道。

“我也是。”

两双手紧紧交握，代表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第七十三章 劝对手强强联合解谜团

“有空请多联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莱恩将名片递给赵长天。

“没问题，也许以后会有合作机会呢。”赵长天笑道。

莱恩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他对赵长天的话极感兴趣，但军人的冷静控制了进一步追问，现在不是时候，静观其变吧。

会议仍在继续，但大家已经没有太多兴趣，绝大部分人都在低声交谈，探讨hgp的可行性。

被赵长天不动声色从如潮的骂声中拯救，沃森决定表达下谢意，可一回头，赵长天已不见踪影。

会场外，芳草如茵，穆里斯往草地上一坐，靠在噬菌体小亭的柱子上，翘起二郎腿问道:“华夏人，你找我干嘛？啊切。。。。。”

连着打了十来个喷嚏，穆里斯狼狈的用手帕擦干鼻涕，竭力装出潇洒从容的神情。

“没什么，只是想和您切磋交流下研究进展，不过，您好像感冒了，昨天不都好好的？”赵长天关切的问道。

该不会被自己气病的吧，然后痛苦的吹了一夜冷风？

穆里斯神态有点不太自然，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为了诱惑美人，显摆自己高超的泳技和完美的身材，脱光衣服跳到海中游了几个来回……

回来后，发现美人已经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自己的衣服……

为了不被人当成暴露狂，悲惨的男人在海水中泡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天黑之后，路上再无人影，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偷偷溜回酒店。

“昨晚睡觉的时候忘记关窗了，风太大。”天大地大不如面子大，打死他，也决不会承认被女人无情玩弄的事实。

“要注意身体呢，”赵长天笑道:“其实，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虽然很想帮助埃里克夫妇，但受限于现有的条件，赵长天并不能在沃森实验室完成所有的工作，他原本打算带着两人的dna回国，再进行pcr和测序。

不过看到穆里斯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印象中abi公司第一代测序仪似乎就是在最近研发出来，也许穆里斯会有所了解。

结果如他所料，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身体不太舒服，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吧。”

帮忙？想的美，甭管任何事，对你这个骗子都绝不可能帮，穆里斯高傲的抬起头，用鼻孔对着赵长天。

“我给您讲个故事吧。”赵长天不以为意，慢慢的把埃里克夫妇的故事讲了一遍。

“您没见过亚瑟和萨拉，多么可爱，却因为先天疾病要面临父母离婚，家庭破碎的现实，还有不可知的未来……”

“停停停！”穆里斯对赵长天的洗脑功力已经深有体会，再说下去，他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所以呢？你要干嘛？”

“不是我，是我们，帮他们找出疾病基因，送给埃里克夫妇一个健康的孩子，挽救他们的婚姻。”

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疯狂的话语，是脑袋进水了吧？

穆里斯看看开会的小楼，到了茶歇的时间，陆续有人出来透气散步，吃东西闲聊，不远处，有个保安模样的华夏男人像电线杆一样杵着。

这儿有个疯子，快来抓啊！穆里斯心中呐喊道，然后嘴巴却不受控制的问道:“怎么找？”

“我自然有办法，您只要借给我所需要的试剂和仪器即可。”

穆里斯冷眼打量赵长天，右手不停在下巴摩挲，答应还是不答应？虽然看这个华夏男人很不顺眼，但那对夫妇是蛮可怜的，而且，还可以看看他到底用什么方法进行鉴定……

想来想去，自己并不吃亏，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啊。

在心底默默赞叹自己一番后，穆里斯点头答应，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吧。”

“好，不过请稍等。”

下午的会议没有参加的必要了，赵长天走进电线杆一样站得笔直的男人：“修队长，麻烦你回去跟章厅长、我姐姐和朱姐说一声，我有点事要去市中心一趟，可能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我去说吧，”在边上默默数树叶的宋干事说道：“米国地铁暴力事件频发，修队长要负责你的安全，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回去报告后再来找你。”

在沃森实验室拿了dna样本和引物，从冷泉港出来，赵长天坐了将近两小时大巴，转了一趟地铁，再换乘一趟公交车，才到达西特斯公司。

八十年代，纽约市公共秩序濒临崩溃，各种犯罪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不断上演，而地铁更成为纽约的“地狱”。

在地铁入口，形形色色的人群随地而卧，列车车身和内部画满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涂鸦，面无表情的保安们拿着警棍走来走去。

市中心既有高高耸立的大厦，也有荒废破败的建筑和停工的烂尾楼，原来米国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繁华，修桂正暗暗想着。

“到了，请进。”

西特斯公司在时代广场附近的克莱大厦五楼，出了电梯，到达实验室，穆里斯掏出磁卡，哔咔一声，门开了。

穆里斯的实验室大概有两百平方，分割成四个区域，蛋白纯化区，分子实验区，无菌间和微生物培养区。

虽然比不上沃森实验室，但分子生物相关的仪器应有尽有。

“何时开始？”穆里斯换掉衣服、鞋子，戴上黄色橡胶手套问道。

“现在。”

研究重地通常是不让陌生人随便进入的，但穆里斯素来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会想到跟上司说一声，财木只能偷偷溜出去汇报。

打开冰盒，将基因组dna解冻，加入已经准备好聚合酶等的缓冲体系中，再放入引物，就可以开始pcr了。

“等等，”穆里斯忽然按住赵长天的手:“按照你的还是我的？”

“当然是我的，”赵长天毫不犹豫的回答:“或者你可以按照你的方法进行，正好做个比对。”

在阅读赵长天论文的时候，穆里斯就已经比对过两者方法的区别，心里再不愿承认，也要面对现实。

三步循环的效果一定会远远超过两步循环，不过，那毕竟是理论，来一次实际对照试验更能说明问题。

于是，四个人分成两组开始pk，从来没有做过试验的修桂正暂时成为赵长天的助手。

虽然是第一次做试验，但修桂正展现出军人惊人的耐性和精确性，拿着试管的手在需要的时候数分钟都能稳定不动，连以精准闻名的财木都甘拜下风。

实验室非常安静，四个人默默做着实验，呼吸声清晰可闻。

“喂，华夏人，”穆里斯受不了了，他习惯一边试验一边滔滔不绝的讲话:“你到底有没有窃取我的创意？现在没人，可以说真话了。”

“当然没有，”又完成一个循环，赵长天把试管递给修桂正，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

“那可真是见鬼了……啊切，”在热水的刺激下，穆里斯一个喷嚏打出来，差点将管子扔到水中，幸好赵长天眼明手快的接住。

“感冒了，有点影响我的试验水平，要不，你来吧。”穆里斯厚颜无耻的往沙发上一躺。

平时工作偷懒就算了，现在有外人在，还是这样……要不是有一个聪明的大脑，你早就被公司解聘一百回了，财木摇摇头。

于是，没多久，在安静的实验室中响起了穆里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大凡从事研究的人都有点偏执狂的个性，不出结果绝不罢休，这点在赵长天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足足五个小时过去，直到电泳结束，日落西山，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还没做完呀。”穆里斯终于睡醒了，揉着眼睛过来看试验结果。

“……”他决定继续睡觉。

长方形的琼脂胶上，白色的dna条带在泳道上灿然生姿，从左到右，前三个条带干净利落纯粹，而后三个则显得模糊拖尾，还伴随着短小的非特异条带。

财木无话可说，别人的方法就是比你强，再否认就矫情了。

“如果您没其他意见，那我就切胶纯化了？”赵长天问道。

“没有……等等，我饿了，先吃饭吧。”穆里斯提议。

也好，赵长天把电泳胶从电泳槽中捞起，用膜包好，放入冰箱，把手套扔在垃圾桶，再脱掉白大褂。

这个华夏人做试验还挺细致嘛，不过，长得没我帅，这样一想，穆里斯心理就平衡多了。

四个人出了实验室等电梯，叮咚，门开了，冤家路窄，狭巷短兵相接处，目光如刀不闻声。

第七十四章 熬通宵得结果分析四字天书

电梯出来一男两女，最前面那个……！

“你还敢出现！”穆里斯的小宇宙轰然爆发了。

讲的什么鸟语？吴干事翻译了一下，朱果琼冷笑一声:“我怎么不能出现，这楼是你建的？这电梯是你家的？这地是你的？你算老几？”

她美目圆瞪，一步步逼近穆里斯，几乎把他逼到角落里，穆里斯听不懂话语，也没人帮他翻译，鉴于绝不对女人动粗的原则，他只能在爆发之后，被女人骇人的气势逼得瑟瑟发抖。

“朱姐，怎么了？”赵长天惊讶的问道。

赵随云快速把事情讲了一遍，现场的几个华夏男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似乎也太……太过分了！

赵长天默然了一会，憋住笑意道:“穆里斯博士，我来介绍下，我姐姐赵随云，同事朱果琼，你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

赵长天分开两人，双方在奇怪的氛围中共进了一顿不算特别融洽的美式晚餐，为表歉意，赵长天主动结账，不过穆里斯和财木坚持aa。

米国人都是这样的，赵长天不再坚持。

“我早该想到的，华夏人都是一家，”穆里斯对财木咕噜道:“怎么会上她们的当？”

那是因为你见色起意，活该，财木懒得搭理。

饭后，两个女人去时代广场逛街，修桂正当保镖，吴干事则陪着做实验。

这样轮流陪着，真是用心良苦，到底是谁的意思？卫浩然还是章文敬？

赵长天用小刀把琼脂胶上的电泳条带切下来，溶解、纯化、分离，收集dna后，放入自动测序仪中。

abi公司发明的第一代测序仪原理也是sanger的链中止法，但是对dntp用了四种不同的荧光标记，使得可以在一个试管里面完成所有测序反应，再用荧光检测仪自动检测反应信号，从而大幅度缩短了检测时间。

“请。”赵长天对穆里斯说道。

“你不是很能吗？”穆里斯哼道。

“这个真不会。”‘

赵长天博士毕业后，第一代测序仪基本已经被淘汰，后来发展的第二代、第三代测序法已经全部商业化，他从来都是取了样品直接送公司测序，价格大概是一个反应1000bp二十多块，多的话还能打折，极其便宜，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该做正事的时候，穆里斯倒也没推脱，和财木两人分别开始操控一台仪器测序。abi公司共送来两台样机，使得测序速度大大加快。

代表不同碱基颜色的曲线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穆里斯忽然问道:“赵，那个女人结婚了吗？”

谁？赵长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朱姐吗？她离婚了。”

“哦。”穆里斯不再开腔。他盯着曲线的变化，不断核对校正记录，赵长天站在一旁，暗暗记下所有操作步骤，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一个普通公司的实验室怎么也这么高大上啊，超大的空间，严格分类的场所，一尘不染的绿色台面，还有靠墙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各种仪器。

虽然看不懂那些仪器有什么用途，但光是上面的外文标签，就给人十分震撼的感觉。

吴干事穿着蓝色鞋套，从实验室反复从这头走到那头，心中情绪简直排山倒海。

如果卫副市长参观沃森实验室和这里，也会有和我同样的想法吧，怪不得华夏科学技术那样落后，光是实验室规模就拍马也赶不上啊。

没人顾得上吴干事内心的想法，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是一做试验就浑然忘我的类型，就连朱果琼等人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嘘。”吴干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赵随云点点头，比划道她们要找个地方睡觉。

在无菌室旁边，有一个面积不到八平方的小隔间，里面摆了一张高低床和一张小桌子，大概是平时供实验员休息的地方吧。

两个女人洗洗脸就睡了，这个地方比肉联厂或繁昌制药厂的住宿条件都好，整齐、干净、卫生，没啥可挑剔的。

又过了三小时，吴干事熬不住也睡了，只有修桂正眼睛瞪得像铜铃，身姿笔挺，毫不松懈。

赵长天在穆里斯实验室整整待了一天两夜，期间吃喝拉撒都在实验室完成，当掌握操作测序仪后，他和穆里斯、财木三人开始轮流换班，记录数据并进行分析。

当最后一颗星辰消失，天空将亮未亮之时，赵长天三人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基因测序最重要的就是数据分析，对仪器测出来的碱基序列进行正确解读，通常刚开始和最后结束得到的一百多个碱基都是不准确的，因此要采用拼接法对首尾进行覆盖测序，完成序列对接。

费了老大力气终于成功，三个人已经熬成了华夏大熊猫的模样，西特斯公司的人过来看了几次，都被穆里斯不耐烦的赶跑了。

原来这就是科研啊，太苦了，赵随云心里百味繁杂，繁昌制药厂享受着赵长天技术升级带来的种种好处，却从未想过他在背后付出的代价。

总是风淡云轻的赵长天，仿佛任何事都手到擒来，可这些都是假象吧，世界上哪有不劳而获的成功？风光背后是常人无法想到的辛苦，只是他不说罢了。

连着熬了三个晚上，只睡了几个小时，赵长天也受不了了，他拿着打印出来的基因序列，仔细读了数遍，写下几行文字后，沉沉睡去。

一起挤着睡的还有穆里斯，两人衣服都没脱，歪七斜八的分头躺着，赵随云过来给他们盖上被子，看到赵长天唇上冒出的青色胡渣，心脏都觉得微微刺痛了。

弟弟到底在做什么呢？她看不明白，赵长天也从来不解释，本来只是来开会，结果又莫名其妙的跑去做试验，一熬就是三个通宵，累得跟条狗似的。

如果不能阻止的话，那就在后面默默的支持就好了，赵随云这样想着，拿起了赵长天写好的纸条。

“叶酸每天12毫克，同时补充维生素b12、锌和肝素钠，定时检测同型半胱氨酸水平和钾离子浓度……”

上午九点，这张写满了注意事项的纸条摆到了埃里克和凯瑟琳的面前。

什么意思，被喊到穆里斯实验室的埃里克拿起纸条看了又看，不能理解。

“就是这样，按照我写的说明去做吧，夫妻双方都要做到，不能有半点马虎……”赵长天说道:“为了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

埃里克和凯瑟琳同时脸色一变。

毕竟生过三个孩子，凯瑟琳稍微懂点:“叶酸我知道，孕妇需要强化叶酸摄入，可是，这个量也太高啦，几乎是医生推荐剂量的三倍啊！其他那些药物又是干嘛的？”

穆里斯跟着问:“喂喂，赵，你怎么从这一堆天书一样的序列中看出这些信息的？难道你在梦中跟上帝沟通过？”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说人是上帝的杰作，那人类基因组就是刻在体内的天书，由atgc四个神秘的碱基符文按照亘古的规律排列成不同的密码子，控制人类的生老病死。

掌握了这个规律，就等于破译了生命的密码，从而拥有了修改生命的权利。

问题是，赵长天是怎么做到的呢？穆里斯心痒难耐。

第七十五章 当科学家成为神棍

打印出来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碱基序列，如果遇到密集综合症患者，估计会立刻发病。

对于别人毫无意义的序列，赵长天却看的非常认真，仿佛能把这些东西看出花来。

“喂喂，你到底看出了什么？为什么要写那些药物？”穆里斯是横看竖看也看不明白。

在他看来，常规得到基因序列的方法非常复杂，必须先确定基因功能，再通过多种限制性内切酶酶解基因组，找出功能基因所在的大片段，进行测序，最后慢慢缩小范围，锁定功能基因的编码序列。

像赵长天这样的，赤手空拳直接上，根据症状就合成引物，然后得到序列，开出药物……完全跳过了目前的程序好不好，似乎此时还没有关于唇腭裂功能基因序列的文章发表啊？

莫非他真的是个骗子？念头闪过，穆里斯又否决了，毕竟人家一不图钱，二不图色的，纯义务帮忙。

难道他是个神棍？

“我不叫喂，”赵长天喝了口咖啡说道:“如果想要请教的话，请叫我老师……”

咖啡真苦，无论如何喝不习惯，还是喝茶好，淡淡茶香，有意境，够深沉，能装逼。

穆里斯脸一黑，赵长天的岁数，做他儿子都可以，如果他的初恋女友当初把孩子生下来的话……

在西特斯公司的会客室里面，坐着沉默的夫妻两人。

几天不见，埃里克的脸似乎更肿了，白里透着红，太红了，反而让人觉得古怪。

“您是医生吗？”埃里克问道。

“不是。”赵长天加了点砂糖到咖啡里，慢慢搅动。

“我很感激您为我和凯瑟琳……”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埃里克停顿几秒钟，以近乎艰难的语气说道:“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可惜，都是没有用的。在过去的十年，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各种药物，求过上帝，甚至……找过巫医……”

凯瑟琳咬紧了嘴唇，泪水慢慢蓄满眼眶。

“一切全是徒然，”埃里克双手一摊道:“与生俱来的罪孽是无法靠人类力量消除的，而伟大的上帝不愿给我们救赎，所以只能沉沦，在无尽的地狱徘徊。主啊，请原谅我这个罪人……”

两人同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有信仰很好，但也要相信科学好不好，方子开出来，结果病人不相信，也是很无奈。

“我是一个科学家，可我也相信天地之间存在唯一的真神，科学和宗教并不冲突，因为科学的最终归宿是哲学和神学。”

这话是牛顿说的吧？还是爱因斯坦？赵长天记不太清了，他用深邃的眼神盯着埃里克:“如果你信上帝，就要信我，因为正是上帝的帮助，才让你我相遇，让我在梦中恍然大悟。”

“你看这些序列，每一个碱基都有独特的意义，我脑海中忽然多出这些序列，他们的作用和功能都清清楚楚，难道不是上帝的指引吗？”

赵长天把手伸过去，搭在埃里克肩膀上，低声道:“只要你敲门，我就开门，我一直在你的途中，可你却没有发现，生命在你心里，这生命就是科学之光……”

赵长天挑了个极好的角度，让阳光给他渡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全身散发出某种朦胧肃穆的美感，加上他刻意压低的语调，简直就真的是……神棍。

“你也信真神？”凯瑟琳问道。

“信，”我啥都信，赵长天心里说道，鸿钧道祖，如来佛祖，东西方神仙，哈利波特吸血鬼，玄幻仙侠重生穿越多维世界二次元无限流……

“如果这是神的安排，那我们就试一试吧。”凯瑟琳把头转向了埃里克。

要做决定真的太难了，埃里克不住的摸着脸，如果再来一个那样的孩子……

“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

“神的光从天上来，她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起名叫耶稣，因他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伶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伶恤。”

“信我者，得永生！”赵长天说道。

……

赵长天几乎背完了他能够记得的所有圣经金句，在他的神棍生涯即将当机的关卡，埃里克吐了一口气，说道:“好。”

忍了很久的眼泪瞬间掉落，凯瑟琳用手捂住脸，埃里克默默把手覆上去，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很多时候，人并不是真的被别人劝服，他们答应去做，不过是因为心里想要去做罢了。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会列一个详细的表格给你们，在我回国后，请定时与我联系，告知所有检查情况，以便随时调整方案。”在劝说成功后，赵长天再次怀疑自己职业生涯的选择，也许真的应该改行去做传销？

“好。不过，关于那个专利，目前还没有找到可以和……”

“咳咳咳……”赵长天突然被咖啡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其他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做准备，明天早上就去医院体检，然后把结果告诉我。好了，我要先走啦，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去。”赵长天挥挥手，打算跟这几个米国人告别。

在埃里克两人告辞后，穆里斯不依不饶的一路跟着赵长天回酒店，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都说了是上帝的指引，”赵长天说道:“你跟着我也没用。”

“上帝为何不指引我？”

“大哥，你觉得你有被指引的资格吗？”赵长天一针见血的问道。

“……”

地铁人多，没有座位，赵长天等人只好站着，时不时东倒西歪，穆里斯扶住一根柱子，双手在空中抱圆，以保护的姿势将朱果琼虚圈在怀中，防止她被人撞到。

朱果琼背对着他，没发现这个小动作，赵长天在后面看的清楚，心里突然闪现出非常不可思议的念头。

“别再骗我了，你这个神棍，我不信那些，告诉我真实答案。”穆里斯艰难的把头扭过来朝着赵长天，大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座位上穿着黑色礼服看报纸的老先生诡异的看了下穆里斯。

“任何东西？”

“对，任何东西，只要我有的，”对真相的强烈渴望压倒一切，穆里斯毫不犹豫许下承诺，至于承诺的可实现性，将来再说。

赵长天笑了：“你有什么？又能给我什么？我不稀罕你的钱。”

旁边穿着白色背心，露出结实肌肉的卷发黑人小伙吹了声口哨，刺耳的声音让看报纸的老先生皱起了眉头，不爽的合上报纸瞪了他一眼。

“瞪什么，老家伙？”黑人小伙骂道。

“没有礼貌的东西。”老先生嘟囔道。

“说什么呢，再说一遍！”察觉到众人注视的目光，黑人小伙来劲了，用力往前挤。

老先生有点慌，赵长天不动声色拦在他前面。

“兄弟，让让。”

“抱歉，没地方了。”

两人对话间，地铁门开了，老先生趁机下了车，黑人小伙骂骂咧咧的说了半天，才掉头回去。

“我发现你们华夏人很喜欢多管闲事，”穆里斯摇摇头：“明明与你无关，如果刚刚他不下车，你怎么办？”

赵长天笑笑，两国人观念不同，讲不清楚的。

“不要钱，你要什么？”穆里斯又问道。

要什么好呢，赵长天用玩味的眼光打量穆里斯一会，看的他全身发毛。

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如果真的是，该不该答应……

第七十六章 临告别解答案知识换仪器

事实证明，赵长天对他毫无兴趣，在打量完之后，又摇摇头，表示实在看不出穆里斯有什么能拿的出手来交换的东西。

越是这样，穆里斯越不肯放弃。

“钱？一万美金如何？”

“不要。”

“女人？我认识好多个长腿细腰的性感妞，法国德国芬兰的都有……”

“没兴趣。”

“车子？我有俩六十年代的古董车……”

“不喜欢。”

“……”

穆里斯没辙了，他还没见过钱和女人拿不下来的神奇动物，华夏人真是与众不同啊，到底如何才能攻下呢？

一路冥思苦想，不知不觉跟着赵长天回到了酒店。

章文敬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在大厅闲聊等候，他们是下午六点的飞机，现在离出发还有五个小时。

“小赵，回来啦，事情做完了？”

“是的，章厅长，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不着急，时间还多，慢慢来。”

穆里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赵长天，嘴巴一直碎碎念。

“啊！”

好痛，差点被电梯门夹到手，穆里斯倒吸一口凉气。

“你跟进来干嘛？烦不烦？”朱果琼真是搞不明白，这个外国男人没毛病吧。

还是无人翻译，但穆里斯似乎理解了，急忙辩解道：“我是为真理而来，不是为你。”

真理有点头疼，没想到穆里斯如此执着，看似放荡不羁的男人，似乎也潜藏着对科学的热爱呢。

“测序仪。”赵长天把衣服一件件收进箱子里，他用的是那种老式的皮箱，酒红色带条纹，中间有锁两边系带，没有轮子，提起来非常笨重。

“什么？”

“一台测序仪换答案。”

作为首次开发应用的自动测序仪，一台abi的测序仪市场预估零售价大概在五十万美金左右，超过赵长天实验室所有仪器价格的总和，还要再乘上好几倍。

穆里斯被这个要求惊呆了，半天都没坑声。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无耻、脸皮更厚的人啊！这话也说的出口！

那可是五十万美金，什么样的答案值这个价格？

“这个我不能做主，仪器是abi公司送给我们公司进行测试的，除非公司同意，但这根本不可能。”

“是吗？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是免费得到的，不是花钱买的，那有什么不可能，你一句话的事吧。”

赵长天带的衣物并不多，修桂正更少，两套日常换洗的单衣单裤，不到半小时，两人就整理完毕。

“没那么简单，abi3100性能很强大，能同时分析16个样品，结果稳定均一，这样的仪器一定会受到各个实验室的欢迎，公司绝不可能随便送人，否则将来再买的话，价格太贵。”

“这样啊，那就算了，修队长，麻烦你去问问我姐姐她们，是不是收拾好了。”

修桂正出了门，赵长天坐在床边上，等着穆里斯的反应。

一台测序仪，对他实在太重要了，买不起，那就坑蒙拐骗吧，也不算骗，这叫做用知识换仪器。

穆里斯推开窗，窗外是酒店的内景湖，小小的人工湖被几栋楼房包围，视野极其狭窄。

房间真小，听说华夏人都很穷，所以才会住长岛最便宜的酒店，还挑里面最便宜的湖景房吧。

与海景房、山景房相比，湖景房的价格大概便宜五分之一还多，这种没有阳台的房间那就更便宜了。

也难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估计是穷疯了，穆里斯叹了口气，问道：“赵，你觉得值吗？别要求太高，换一台其他仪器吧，价格在五万美金以下的，我能做主。”

赵长天笑笑，忽然说道：“叶酸是人体细胞生长、分裂和繁殖过程中必需的物质，在胚胎发育早期出现的两次表观遗传编程当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叶酸缺乏与多种胚胎发育异常相关，如先天性心脏病、神经管畸形、唇腭裂以及down综合征等。”

要揭晓答案了吗？穆里斯侧耳倾听。

“孕妇对叶酸的需求量比正常人高4倍，所以很多国家推荐，为预防出生缺陷，孕及孕早期妇女应每天补充04mg叶酸，并持续整个孕期。”

“没错，凯瑟琳已经按照医生要求补充了叶酸，应该不会缺乏了吧，但还是生出了唇腭裂的孩子，为什么呢？”穆里斯问道。

“叶酸缺乏一般由补充不足和利用能力差两方面因素引起。前者很好解决，直接补充，后者就比较麻烦。

如果叶酸代谢基因功能异常，即便按正常量补充叶酸，也会造成机体叶酸水平不足。”

穆里斯若有所思：“所以，你扩增的是叶酸的代谢基因？可你怎么判断这个基因是不是出了问题？”

好像在上高中生物化学课的感觉，幸好面对的是一点就通的同行，而不是一群中二少年。

赵长天赞许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亚甲基四氢叶酸还原酶(mthfr）和硫氨酸合成酶还原酶（mtrr）是叶酸代谢途径的关键酶，如果这两个酶发生突变，那么叶酸无法正常代谢，从而造成叶酸不足，所以我pcr出这两个基因的序列，并进行分析，结果表明……”

“？”穆里斯瞪大眼。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还要去向沃森博士辞行呢，下次有机会再解释吧，”

赵长天站起来，伸出手:“谢谢你，穆里斯博士，你为埃里克夫妇所做的一切，将拯救他们的灵魂，也拯救了你自己，上帝会看到的，原来你身上也能发出良善之光。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不是，这话几个意思？穆里斯来不及仔细品味赵长天的话，问道:“别呀，下次是猴年马月了，我陪你去见沃森博士，路上慢慢说。”

不听完全部答案，一定会吃不下睡不着，我可不想成天思念一个大男人，如果是朱果琼的话，还可以考虑……

穆里斯竭力收回即将脱缰的思绪，抓住赵长天的手:“别走！”

赵长天想把手抽出来，然而穆里斯抓得太紧，他只能用左手去掰，没掰动，再掰，穆里斯也加上一只手，双方开始掰手腕游戏。

所以赵长天又被欺负了吗？临走还不放过。朱果琼顺手拿起一个衣架，狠狠敲上去。

打人和被打，其实是一个驯服和被驯服的过程，穆里斯怒火冲天的抬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抱着被抽出红痕的手，像条被主人虐待的可怜大狗，蹲在地上默默流泪。

“朱姐，你误会了，我正在向穆里斯博士告别，他太热情，”赵长天解释道。

“哦，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朱果琼道歉的毫无诚意，这个男人，除了在会场欺负赵长天，还总想占她便宜，以为她是一顿饭、一束花就能搞定的吗？

“请有机会去华夏玩，我们走了，再见。”赵长天拎起箱子走人。

不要啊，别走！

穆里斯心里痛苦的呐喊，他想故技重施，跟着赵长天，可对方不再给他机会。

把行李暂存在服务台，赵长天去向沃森辞行，分别送给他和芭芭拉一条蓝色云锦领带和黄色丝巾作为礼物，并邀请他们有空去华夏游玩。

沃森愉快的答应了，神秘的东方，充满了迷人的魅力，早就想去看了，尤其是滚圆滚圆的大熊猫，蠢萌蠢萌的，一想到心就化了，真想亲手摸摸啊。

接下来，就是回酒店坐上去机场的大巴，穆里斯想跟上去，却被工作人员有礼貌的请下车。

“抱歉，先生，您不是我们酒店的客人，不能上车。”

这人怎么回事，一直跟着？章文敬用眼神问赵长天，后者摇摇头，示意别理。

“喂喂……”

车启动，车门即将合拢，穆里斯一把抓住车门，将半个身子插进去，大喊道:“我答应你！”

第七十七章 nature的共同第一作者

“停车！”

车停了，赵长天挥挥手，让穆里斯先下去，自己先跟章文敬道了个歉，然后下车，把穆里斯拉到酒店大厅左侧的通道。

这里没人，比较好说话。

“真的答应了吗？”

“对，狡猾的华夏人，你赢了。”穆里斯满脸不爽的表情，先把答案套出来，然后老子拍拍屁股走人，仪器啥的，你就做梦好了。

“你觉得吃亏了？”赵长天说道:“一篇nature的论文，共同第一作者，值这个钱吧？”

！！！

作为科研界论文扛把子的nature，是所有学术工作者梦寐以求的存在，能在这个上面发论文，即使是署名第一百名，那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能把学术生涯拔高好几个等级。

这么多年以来，穆里斯仅仅在上面发了一篇论文，还是关于宇宙大爆炸的，跟自己的本职研究毫无关系。

“什么意思？”

“如果埃里克夫妇在一年内成功怀孕产子，生下健康的婴儿，一篇nature毫无问题，而你，将是论文的共同第一作者。”

好热，口有点渴，穆里斯松了松领带，他丝毫不怀疑赵长天话的真实性。

通过解读基因，用药物干预，从而扭转疾病，这是人类终极的梦想，hgp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提出来的，预计花费四十亿啊。

现在赵长天走在了最前列，什么nature、science估计随便发。

假定人类有一万个基因，那平均每个基因至少花费三十九万，扣掉一些打酱油的无意义基因，五十万毫无问题。

而且，这只是初步测序，之后的解读、基因功能确证、动物实验等等，也是巨大的费用。

科学的每一个巨大进步，都是用钱砸出来的。与之相比，五十万美金简直是小儿科。

巨大的金蛋从天而降，穆里斯口干舌燥，他那篇关于pcr的论文仅仅发表在了《酶学通讯》上，影响因子10，还是找的关系。

“会署上西特斯公司吗？”

“当然，毫无疑问。”

穆里斯简直可以想象公司高层欢欣鼓舞的场面，一台免费赠送的仪器，换一篇顶尖杂志的共同第一合作单位，不要太划算啊！

估计西特斯公司从此一炮而红，走在了基因研究的最前沿，随之而来的，是政府大量的资助，说不定还能从hgp中分一杯羹……

作为头号功臣的自己，名气、钱、美人，一定应有尽有……

“醒醒，想什么呢？”怎么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似乎还能看见可疑的口水？

赵长天在穆里斯眼前挥挥手，将陷入巨大幻想的男人唤醒。

“口头承诺不算，我要书面协议，这样才能说服公司总裁。”穆里斯脑筋动的飞快。

用项目合作的形式比较合适，不能说赠送仪器，只说是共同构建研究平台，相互合作研究项目，然后约定双方的义务和权利，如果文章按期发表，仪器送他也无妨，如果没有，随时可以回收。

“好。”赵长天略一思索，很快草拟了一份项目合作协议-《唇腭裂基因功能、序列分析及影响机制研究》。

协议约定甲方西特斯公司免费提供测序仪及所需要的试剂（盒），负责联系、汇报埃里克夫妇进展情况：乙方赵长天负责进行基因功能研究和序列分析，发表相关文章，双方共同署名。

“这样可以吧。”赵长天吹了一下黑色钢笔写好的协议书，递给穆里斯。

“可以。”漂亮整齐如同印刷体一般的手写英文惊艳了穆里斯，一挥而就、缜密清晰、滴水不漏的合同更让他深刻意识到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这个华夏人真的是很厉害很有才华啊，将来……

穆里斯心情复杂又矛盾，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弱点，聪明但无常性，更缺乏坚持和耐性，喜欢女人超过科学，很难取得大的成就，终此一生，也不过是个生物公司的小主管罢了。

而这个华夏人刚好相反，几乎具备了成为杰出科学家的全部素质。

想通的这一瞬间，他已决定全力促成这项合作。

虽然现在还是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万一长成参天大树呢？大腿一定要早抱啊。

在协议的项目负责人那里，赵长天签下大名，合作单位为“赵长天实验室”，合作时间从1986年九月开始，为期三年。

穆里斯并无异议，甚至没问这个实验室具体属于哪家公司，在米国，跳槽很常见，重点是赵长天本人，他在哪里，这个实验室就会在哪里。

至于赵长天和所在公司的利益牵扯，与他无关。

“一式三份，你先拿回去盖章，然后邮寄给我，我盖好章之后再回寄给你。”赵长天说道。

“好。”穆里斯签好名，收起协议书。

“收到回寄合同，我就把仪器邮过去，现在，你可以接着说了吧。”

还真是执着，赵长天笑笑道：“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口，虽然都属于同一物种，有相似的基因，但经过数万年的演变，由于环境、饮食等的影响，使得人类基因组中同一个基因的碱基序列可能产生不同的突变，造成基因多态性，导致蛋白质产物的生物活性发生改变。

测序结果表明，在凯瑟琳mthfr基因的c677t、a1298c位点和mtrr的a66g位点存在基因突变，导致血清中叶酸代谢、维生素b12及同型半胱氨酸水平发生改变……”

滴滴……等待已久的大巴司机不耐烦的按响了喇叭。

“长天，做什么呢，快点，要出发了。”左等右等不来，赵随云过来催促。

“抱歉啊，回去我写信给你，再详细解说。”

不带这样玩的……大巴开动，消失在青山绿水中，带走了赵长天一行人，也带走了穆里斯所有的念想。

“糟了，”赵长天在座位上咪了会，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赵随云问道。

“购物清单！我答应给他们带回去的东西，一点没买。”看看表，距离起飞只有几个小时，只能在机场购物了。

“还等着你来买？黄花菜都凉了。”朱果琼指指行李箱：“该买的都买了。”

“洗衣机和电视机呢？”

“都弄好了，别操心了，大忙人。”

果然还是有女人比较靠谱，赵长天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穿过长长的绿荫大道，再拐十几个弯，海的气息逐渐消失，便是机场了。

高高的第二航站楼格外醒目，四个小时后，飞机带着赵长天冲上高空，消失在茫茫天际。

这趟米国之行，基本还算圆满，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中间发生了小小插曲，促进了和西特斯公司的合作，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过，被盯得太紧，没去成荷兰，计划出现了点误差。

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赵长天闭着眼睛，反复整理思路，最后在暮霭沉沉中睡去。

赵随云轻轻给他盖上毛毯，看着他在睡梦中仍然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叹息一声。

比起现在总是忙碌思索从不停歇的赵长天，也许她更倾向于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混混吧。

不过，这样的弟弟，看起来真的很帅呢，越来越有男人味啦，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幸福的女孩哦。

第七十八章 发礼物回首陈怀仁的往事

回到松海市，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大大的太阳挂在头顶，气候温暖湿润，有点初夏来临的感觉。

出了机场，又马不停蹄的赶火车，坐了一整宿的火车，直到踏上长洲的土地，大家才松懈了绷紧的神经。

到家了！熟悉的方言在耳边萦绕，穿着化纤和棉布衣服、的确良衬衫的人群来来往往，赵随云情不自禁露出大大的笑容。

虽然长洲火车站看起来破旧又落后，拥挤又喧嚣，但长岛的风景再好，海浪再漂亮，也比不上家乡亲切的山水。

“回家真好。”赵随云笑道。

“是啊，在米国怎么待都觉得不适应。”修桂正难得表达意见。

“还好呀，我觉得米国挺好的，自动化程度很高，环境漂亮，人的素质也好。”入目反差太大，朱果琼微微觉得惆怅。

“朱姐这么喜欢米国，不如嫁出去算了，我看穆里斯就不错……”赵随云打趣道。

“你这小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朱果琼假装生气，笑着伸手去打赵随云的嘴。

真是靓丽的风景啊，章文敬笑着看两个女人打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外面跑了好几天，也就是跟她们说话时感觉能放松些。

湘南省卫生厅派了两辆专车来接章文敬等人，一辆是国产的黑色红旗小轿车，一辆是蓝色中巴车。

领导自然坐小车，剩下的小喽啰们只能挤大车，在章文敬的邀请下，赵长天等人上了中巴车。

顺水人情做到底，中巴车直接把赵长天等人送回了汉江。

“爸，妈，我们回来啦。”家里的门是虚掩的，赵长天推开门，大声嚷嚷道。

“来啦来啦，快，进来休息，累了吧，又是飞机又是火车的。”孙秀竹放下手中的锅铲，赶紧迎上来，把姐弟两个接到沙发上。

赵爱国在后面把两口大皮箱拎进来，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沉？”

“都是替别人买的东西。”赵随云打开皮箱，一样样翻给爸妈看，这个是给爷爷奶奶的，那个是给外公外婆的，这个是给王姨的……

“妈，你快试试，看这条裙子合不合身。”咖啡色圆领的半袖印花长裙是赵随云挑了好久才买到的，样式大方简洁，很衬孙秀竹的气质。

“这得花不少钱吧，我不穿，还是你穿吧。”大半辈子都只穿肉联厂蓝色职工服的女人哪里敢试这样时髦的裙子，她连连摇头，赶去厨房做饭。

赵爱国也收到了女儿的礼物，是两件白色和蓝色条纹的短袖t恤。

“今年夏天穿新衣，爸，把你那件破了个洞的白背心扔了吧，都穿十年了。”赵随云把衣服塞给赵爱国。

好好的背心干嘛要扔，补补还能再穿十年呢，赵爱国小心翼翼把衣服收起来，太败家了，买这么多东西，真让人心疼。

晚上吃饭时，赵中哲放学回来，看见哥哥姐姐，解放军书包一扔立刻冲上来要礼物。

于是，他得到了一只黑色钢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太不公平了，呜呜呜，赵中哲蹲在角落，看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进进出出，拿着想要的东西兴高采烈的议论，幼小的心灵受到一万点伤害。

“起来，”赵长天过来拍拍他的头，发东西啥的是女人喜欢干的事，轮不到他插手，他也乐的清闲。

“不。”男孩决定用沉默表示反抗。

“我有好东西给你，嘘，跟我来。”赵中哲眼睛一亮，蹑手蹑脚跟着哥哥走进卧室。

床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紫色星星包装盒子，打开来，是全新正版牛津英汉字典！

漂亮的蓝色封面散发出清新的油墨气息，赵中哲瞬间觉得生无可恋。

“这是拜托一个朋友买的，价格不菲，好好看，别糟蹋了。”花了一个月工资呢，一定要逼着赵中哲背的滚瓜烂熟才能回本。

世界太残酷，少年的心都伤透了，他躲到被子里，捂住耳朵不去听外面的欢声笑语。

“王姨，您的洗衣机两天前已经订好了，估计还要段时间才能到，这是图片，您看看型号性能满不满意？”

“真是太谢谢啦，我特别喜欢。”王容娟拿着带回来的宣传图片，笑个不停。

浅绿色的洗衣机清新淡雅，外观设计也很优美轻巧，比她在汉江百货商店看的不知道要漂亮多少，性能相似，而价格还便宜将近四分之一。

闹到十一点最后一波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要不是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估计兴奋的人们还会继续。

第二天，继续发礼物。

实验室里，生化制药厂的六个小青年把赵长天团团围住，看他从袋子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个个急得瞪大眼伸长脖子瞅着。

手表、录音机、磁带、明信片、海报、鞋子……，还有马长征的签名册。

“哇，音效真好，嗯哼嗯哼……”张启迪抱着砖头小录音机爱不释手，他戴着耳机，听着杰克逊的歌曲摇头晃脑，一脸沉醉。

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音乐还是可以欣赏的。

“赵哥，手表超级正点，爱死你啦！”

“赵哥，这真是那些诺贝尔奖的牛人签的，不是你随便找人代签的吧？”

“赵哥，这款球鞋挺合脚的，你真会挑啊……”

“麦当娜真漂亮啊，赵哥，中午请你吃饭！”

……

如果他们知道除了签名册之外，其余的都是赵随云买的，还会感谢我吗？赵长天笑起来。

除了第一天参会，剩下的时间都被赵随云和朱果琼用来购物了，如此精打细算仔细挑选，东西能不好吗？

赵长天摇摇头，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陪孩子做作业，陪女人逛街和陪老妈拜佛，其结果不是脑溢血就是腿抽筋、头长包。

“给你。”

“什么？”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怀仁惊讶的接过递给他的东西。

“榛子巧克力，每人都有，这是你的。”

陈怀仁是唯一没有要求买东西的人，就连何明亮都托赵长天带了一套明信片。

“谢谢，对了，这是统计好的重组乙肝疫苗的人群数据，你看看，我觉得二次接种的效果还是挺好的，抗体产生率平均能达到70%。”

陈怀仁大概是最在乎疫苗效果的人吧。

“好，辛苦了。”

“长天，你那个疫苗能让已经感染的人转阴吗？”不知不觉间，陈怀仁对赵长天的称呼已经发生变化。

实验室太吵，赵长天走出来点了一根烟，说道：“不能，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一种方法能完全清除人体内已经存在的乙肝病毒，最多是抑制病毒复制，让大三阳转成小三阳，肝功能保持稳定，就已经达到临床治愈的要求。”

是这样啊，陈怀仁把巧克力放入口袋，说了声谢谢。

“你尽管吃，我这还有，下班后带回去给嘉卉。”

陈怀仁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但绝对是一个好哥哥，好儿子。

跟着赵长天进入实验室，其实已经改变他的命运轨迹。

前世，陈怀仁偷猪肉被开除后，无事可做，天天和一群混混在一起。

在父亲贪污受贿入狱后，为了养活生病的外公和妈妈，照顾年幼的妹妹，他想尽一切办法谋生。

没有学历，只能靠拳头。

他讲义气，又肯拼，打架从来冲在最前面，慢慢成为汉江黑帮的核心人物，数年后成为汉江市的带头大哥，威震一方。

在外面，陈怀仁威风八面，脱下衣服，身上满是伤疤。

喜欢的女人因为厌恶刀口添血的生活而离开，妹妹因为美貌被人觊觎，而外公和妈妈也在苦苦支撑几年后相继离世。

十五年后的八月初一，汉江晚班的头条新闻就是关于陈氏集团的覆灭，媒体们欢欣鼓舞，纷纷称赞这次警方剿匪行动的成功。

从少数人嘴里，赵长天才知道背后的真相。

作为汉江市最漂亮的女主播，陈嘉卉早已被人盯上，三次怀孕流产后，第四次不肯再打掉，却在七个月的时候被迫引产，大出血母子俱亡。

而陈怀仁，拿着刀在深夜冲进那个人的房间，将他一刀一刀捅死，最后被捕入狱，判处死刑。

某年过年回家，赵长天听妈妈说起，白茫茫雪地里坐着孤独苍老，头发全白的陈副厂长，穿着大红的衣裳，拎着酒，在儿子女儿的坟前燃响鞭炮，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如同翻飞的蝴蝶落在被白雪覆盖的坟头。

回头再看，他和陈怀仁之间的那些往事不过是漫长一生中毫不起眼的小水滴。

陈怀仁从来没有欺负过汉江的平民百姓，所以，赵长天也从不在乎两人之间的小小过节。

第七十九章 参观团颜值即正义

在散开的丝丝烟雾中，陈怀仁和赵长天眼光对接，对方眼中高深莫测的情绪让他觉得仿佛被看透般，这不是种舒服的感觉。

“最近复习得如何？”赵长天问道。

“尽力而为，结果如何看天意吧。”陈怀仁对考大学基本没做指望。

“心态不错，不过既然考了，当然要有好的结果，加油。”赵长天拍拍他的肩膀，走进实验室。

“都停下，听我说！”

小青年们还在热情似火的讨论米国及米国的东西，赵长天拍拍手大声道：“从下周开始，月考改为周考，每周五上午八点半进行摸底考试，包括语文、数学、英语，请好好准备！”

“别呀，赵哥，这不是要人命嘛。”孙建军嬉皮笑脸贴过来：“有句话叫做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反正考不上，咱们体验一回高考就行啦，何必搞得那么费劲？”

跟了赵长天以后，虽然工作繁忙，但油水也好起来，肉吃多了，孙建军脸上爆出了几十颗青春痘，东一颗西一颗随机分布，像极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

赵长天微笑道：“既然这样，你干嘛每天还要刷牙洗脸擦屁股，往脸上拍去痘的药水，反正拉了还要再拉，洗了也是白洗，体验几回就好了。”

这比喻也太通俗点了吧……孙建军习惯性的挤了挤下巴上的痘痘。

“我支持考试。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你干嘛？”马长征名言背得正起劲，文红军不声不响过来朝他脸上弹了几股凉水。

“让你清醒清醒，别一天到晚发神经。”文红军笑道。

“谁来出试卷？”何明亮问道，他是憋足了一口气的，无论如何，也要上个中专！

“我会找湘南大学的老师，你们不必操心。”八六年，貌似还没有专门的高考辅导班，那些补习的老师水平也是参差不齐，补补基础可以，猜题出题怕是没有这个水平。

“赵哥，你复习好了吗？成天在外奔波，要不要这段时间歇一歇？”何明亮是真担心，虽然赵长天有中专的底子在，可毕竟也过去几年了，万一考砸了怎么办？

赵长天心中一暖，笑道：“我有金手指加持，不用担心。”

金手指是什么？点石成金那个还是哪本书提到过的学习方法？小青年们相互以眼神询问，却毫无答案。

“好了，不多说了，东西都收起来，继续复习。”

拎着袋子，赵长天一上午从杨厂长办公室到肉联厂大大小小的中层领导到李期全部跑了一遍，没送多贵重的东西，都是些不同的米国特产。

收到东西的领导们很开心，赵长天这孩子，比他爸会做人多啦，难怪有出息。

“谢谢。”李期很客气，给他倒了开水，招呼坐下。

自从项目分组之后，他和李期就很少见面了，两组之间消息保密，也不知肝素钠的生产工艺进展如何。

“还行，有了点突破，最近产品卖了些钱。”李期向来是话说三分，剩下的七分让别人凭想象脑补。

“哦，那很好，王总一定很开心。”

“嗯。”

办公室一阵沉默，李期拿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赵长天没话找话。

有，李期面无表情的想，220u/mg的精品生产工艺，你能提供吗？不能就免谈。

“有一些技术问题，哪天你有空，一起探讨下，王总希望效价还能进一步提升。”

“好。”赵长天一口答应，李期想要什么，他当然知道，时不时抛点诱饵出来，才能慢慢钓到这条大鱼。

渔夫与鱼，拼的就是耐性和体力。

人情打点完毕，中午去食堂吃饭。

看见人群中赵长天那张格外英俊的脸，打菜的刘大妈高兴得手有技巧的抖了三下，硬生生将五分钱的肉菜打成了一毛的份量。

“果然还是跟着赵哥有肉吃。”小青年们集体想着。

五月的汉江风景已经极美，吃完饭一路上骑到繁昌制药厂，草长莺飞，满目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街边处，房前屋后的空地，种下的蔬菜都冒出头来，水灵灵的在风中摇摆。

繁昌制药厂也有个小食堂，规模不大，掌勺的张大厨特别善于利用现有条件，在厂区的每块空地都见缝插针的种了蔬菜，还在一个角落养了些小母鸡。

虽然有些影响厂容厂貌，赵长天也不好说什么，上次他委婉的提及，张大厨的大嗓门就扯开了。

我这是为厂里着想，替厂里省钱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菜价多贵，肉价又上涨啦，每天这么多人吃饭，根本赚不了多少钱啊，有时候还要倒贴……

blablablabla……唾沫横飞，差点溅到赵长天脸上，他默默的擦擦脸，从此再不提这个话题。

说到底，都是因为没钱，这个认知在繁昌制药厂已经根深蒂固，即使青霉素赚了点钱，也改变不了这个认知。

看来，需要更猛的火力啊。

“喂，毛哥吗？我，赵长天。”

“赵老弟，你好啊，从米国回来啦？”

“嗯，给毛哥带了些东西，邮过去给你吧？”

“你太客气啦，哈哈哈，”毛利群在电话里笑得格外爽朗：“不用邮寄了，过几天我就要到汉江来了，上次你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好，现在这两个公司的老外都在北华呢。”

毛利群做事效率很高，短时间内就成功说动六家药厂购买菌种和工艺，之后又以交流的名义邀请rb和意大利的两家公司代表前来北华参观。

这趟汉江之行，他没花一分钱替北华赚了四十多万，还白白得到工艺和菌种，袁厂长高兴得合不拢嘴，对他提出的要求毫不犹豫全部照办。

rb和意大利的代表加上翻译一行十人。

rb洋东酿造领头的是一个小个子田中盛一，国际部部长，五十出头，头发只剩一半，半个脑袋都是秃的，和清朝人有的一拼。

原本想把菌种高价卖给北华，结果生意没做成，田中盛一很不爽，在参观的时候一个劲挑刺。

fw公司的代表曼奇尼气度稍微大点，并没有把不快摆在脸上。

他是一个蓝眼睛的老帅哥，风度翩翩，大背头，脸庞棱角分明，穿蓝色格子条纹休闲西装配白色裤子，乍看有点像阿汤哥，说话温柔甜蜜，迷倒了北华一半的人。

剩下一半不是老弱病残就是钢铁直男。

颜值即正义啊。

两个参观团在北华得到明显不一样的待遇，意大利的美男团凭颜值获得各种特权，茶水宵夜各种免费送到招待所，即使是半夜传唤，也有人争破头去服务。

两家公司对北华青霉素的最新工艺都很感兴趣，想要进一步了解细节，毛利群笑道：“很抱歉，这个工艺并非北华发明的，而是由繁昌制药厂授权使用，如果诸位想了解更多的话，不如去汉江看看如何？”

两位女翻译方倩和孙胜男把原话分别转告曼奇尼和田中，前者有点犹豫，跑来跑去太麻烦了，有必要吗？

田中盛一却立刻同意了，能够在技术上超过自家公司的华夏药厂，必须一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从而在将来更好的击败对方。

今天停更 坐火车回家 小孩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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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和单身汪的第二次合作

“抱歉，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孩子十岁的生日，说好了一定要陪着他。”生意做不成就算了，曼奇尼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跑去汉江，他对工艺改进毫无兴趣，家庭和孩子才是他的最爱。

这个时候就看出毛利群的口才了，他笑道：“您想不想给孩子一个难忘的生日体验吗？汉江素来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相信您的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曼奇尼有点心动，又觉得麻烦，毛利群说道：“孩子来回的机票住宿和相关费用都由北华承担，您就当陪孩子来趟美妙的华夏之旅吧。”

好不容易说动了曼奇尼，毛利群打电话给赵长天，笑道：“赵老弟，为了你交代的事，我可是下了血本，厂里的人都以为我收了你多少好处呢。”

“放心，毛哥，你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这边的一切我会安排妥当。”

挂了电话，赵长天微微沉吟。在老外还很稀罕的现在，两个国外的大公司代表到汉江参观一定是头条新闻，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还是上报卫浩然吧。

田中盛一和曼奇尼等人到达汉江的那一天，一半汉江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虽然小学生行为规范中有要求，遇见外宾不要围观尾随，但鉴于毕业即失忆，大家选择性遗忘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要求。

为了彰显市政府对于此事的重视，展现汉江良好的面貌，吸引外商前来投资，卫浩然特地要求全市大扫除，临时调配了几百盆鲜花沿着主要的商贸街摆成一线，同时把一些有碍瞻观的流动摊点、小商贩暂时藏起来。

接送外宾的专车到达长洲市火车站，田中盛一走出来，看见十几辆新旧不同颜色各异的小轿车停在外面，最贵的不过是一辆桑塔纳，其他的似乎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品牌。

“穷、土。”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汉江，他又多贴了几个标签：偏僻、落后、不发达。

“感觉像是五十年前的rb小县城啊。”田中对手下山本千雄说道。

“没错，到处都是荒野农田，房子也很破旧，正方形一样的外观毫无美感，城市太荒凉了。”忠心的助手立刻接话。

“路太窄，仅仅两车道吧，都是水泥路，连柏油路都没有，不过交通倒还畅通。”田中盛一觉得诧异。

“那是因为没有车呀……”山本笑道：“所以，路上连红绿灯都没有，没必要啊。”

“人也土气。”车窗外是好奇的人民群众，把老外当稀有动物欣赏，浑不知自己也被人评头论足。

“街边摆这么多花，怎么做生意？进进出出多不方便。”

“反正生意也不好，我看那些店里都没啥人。”

仗着别人听不懂日文，田中和山本肆无忌惮的评论着，唯一能听懂的孙胜男不好发火，板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车子把十个人送到了汉江最好的招待所，外事办处长马福田正在台阶上等候。

“欢迎，欢迎！”胖胖的马福田笑着上去跟老外们一一握手。

“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晚上，卫副市长将在楼外楼宴请诸位，现在请稍事休息吧。”吴干事说道。

“太客气啦，”曼奇尼微微欠身回答。

田中也假模假样的客气了几句，他早就习惯走到哪被请到哪，不请才不正常呢。

外宾被安排住在招待所的外宾楼，毛利群和两个北华制药厂的人只能自己找地方。

“毛科长，我们住哪？”手下人问道。

“老地方，洞庭湖宾馆，走。”

虽然叫做洞庭湖宾馆，其实跟洞庭湖一点关系没有，仅仅是在大厅的墙壁上挂了一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

毛利群到的时候，赵长天正在静静欣赏这副画。

“八百里洞庭，鱼米之乡，好画。”毛利群赞道。

赵长天回头笑道：“遥望洞庭山水翠，不知洞庭湖比起松花江如何？”

“没啥可比的，各有各的优点。”毛利群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并不怎么吹嘘自己的家乡。

“走，楼上说话。”

“赵老弟，你葫芦里到底卖得啥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请到汉江来？”走过窄窄的水泥楼梯，进到房间，毛利群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事他琢磨了好久都没琢磨出门道。

“毛哥，上次我们合作感觉如何？”赵长天问道。

“那还用说嘛？你是爽快人，说话做事不藏着掖着，对我胃口，咱们合作愉快得很。”

“现在，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毛哥愿意吗？”

“？”

关起门来，两人叽里咕噜了许久，直到晚宴即将开始才出来。

曾经有人跟我算命，说我大器晚成，中年遇贵人，莫非应在他的身上？

毛利群忍不住问了句：“赵兄弟，你们南方人信算命吗？”

“当然，”赵长天带着他出门，走到湖心路，指指垂柳下坐着的一排人。

“啰，汉江特色，职业算命师，看相摸骨测字祈福无所不会。”

“灵吗？”毛利群问道。

“不灵不收钱。”

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个五十多岁，眼白朝上，右手抓着一根竹竿的瞎子说道。

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副长条，写着百家姓氏，上面压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数十根朱红色竹签。

“这位先生要算什么？前程福祸，姻缘富贵，皆在掌握。”

“姻缘吧。”毛利群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还以为算前程呢？赵长天确实没想到，难道毛利群还是单身汪？

第八十一章 信算命谋姻缘宴请老外

(谢谢天海祥云的打赏！)

“坐那，把手给我。”瞎子用竹竿敲敲他左边的小板凳。

毛利群坐下，把左手递过去，瞎子闭着眼睛摸了半天。

这个男人说话口音很重，估计是东北那边的人，手骨骼粗大、坚硬，虎口和手指头都有厚厚的茧子，体力活干过不少，不是一双富贵手，瞎子心里有底了。

“生辰八字报一下。”

“1945年9月20号丑时。”

瞎子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又让毛利群抽了根签。

签是中签，不好也不坏。

“一谋一用一番书，虑后思前不敢为；

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壁立可安居”。

“如何？”看瞎子皱着眉半天不吭声，毛利群心里忐忑不安，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吧？。

瞎子说道：“根据这位先生的八字来看，个性强，固执，坦率耿直，口硬心软，主观强烈，不易受外在环境影响，行事之功过大都自己承担，命运可能大好也可能大坏，一般来讲，即使能赚钱，平生也较劳碌。”

擦，太准了，毛利群肃然起敬，连身子都坐正了。

“可惜……”瞎子叹了口气，露出悲悯的神色：“可惜姻缘不佳，夫妻缘浅，如果结婚一定离婚，没结婚的话，对象可能出了问题，导致单身至今。”

一抹黯然之色从毛利群脸上快速闪过，他已被瞎子完全折服：“怎么办，有化解的办法吗？”

“那就要看你的诚心了。”

又开始忽悠了。

赵长天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下去了，吴瞎子在湖心路摆摊摆了十几年，从赵长天有记忆开始，就看到这老头天天在垂柳下待着，头发披散，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五讲四美的好孩子，可怜这老头眼瞎，有时会偷偷给他带几个馒头，甚至还给老头装过托，忽悠人来算命。

可是某天，一位老大娘不小心掉了个一毛的硬币在地上，吴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竿轻轻一拨，把硬币咕噜噜拨过来踩到脚下，老大娘弯着腰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找着。

当时目睹这一切的赵长天人生观、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从那天开始，他再没找过吴瞎子，如今七八年过去，估计吴瞎子已经忘记当初那个孩子了吧。

“我当然有诚心，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不收你的钱，但打点四方神灵需要费用，为你改命也会耗费我的精气神，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少收点，100块吧，给你请个改命的姻缘符。”

毛利群的手已经伸到兜里，他这次出远门，身上带了几百块，是北华制药厂给他的经费，先拿来用用。

“等等，这签还有后两句没解，”赵长天按住他的手：“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壁立可安居，是不是说只要遇到贵人，就可以解决终身大事？”

好熟悉的声音，吴瞎子眉头跳了跳，眼白悄悄向下耷拉一下，似乎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奇怪，在哪见过？

“不懂的人不要乱解，后两句看似很好，但由于思前虑后，阻滞太重，只有化解了运上的障碍，才能得见贵人。”

“我不觉得，整个签的意思应该是改旧成新，寒花遇春，从前阻滞，今得称心，不必化解，必逢贵人。”

“小伙子不信我，那就随你们吧。”吴瞎子叹道：“可怜为了省这点钱，一辈子单身，孤苦伶仃，病了无人伺候，老了无人送终……”

再说毛利群的眼泪就要下来了，他推开赵长天，毅然决然取出100块……

“等等，毛哥，怎样才算贵人？”赵长天问道。

“这个……”毛利群拿钱的手还伸在半空，红色的大团结在风中飘扬，吴瞎子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抢过来就跑，不过对方是两个大男人，他愣是没敢动弹。

“要说贵人，赵兄弟你算一个。”之前那单生意，袁厂长给他的奖金没少发，这次如果能成功，估计能小发一笔，赵长天确实是他的贵人。

“既然贵人就在眼前，你还找他干嘛，找我好了。”赵长天笑道。

你能带我赚钱，还能给我找老婆？毛利群苦笑了一下道：“你是不知道，我女朋友谈了好多个，每次都出事，已经被人怀疑是不是灾星降世，单位都没人敢给我介绍对象了。”

“你不是灾星，是我的福星，我俩合作，无坚不摧。”红色大团结又被塞回毛利群的裤兜，赵长天笑道：“反正都单身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一时，过一年如果还没消息，再来找他求姻缘符也行啊。”

“人生有缘才能相逢，今日过后，我与他再无相逢之日。”吴瞎子道：“过了今年，我就不在这了，也许会去游历天下。”

“是吗？十年前您就这样说，可现在您还坐在这里，连小板凳的位置都没变过，吴爷爷。”赵长天笑道。

噗，吴瞎子吐了一口老血，印象中只有一个孩子叫他吴爷爷……

“走吧。”赵长天留下一块钱，拉起毛利群走了。

吴瞎子忽悠人的本事越来越高明，看来根本不用操心他的生活了。

“赵老弟……”毛利群还不死心的频频回头。

“别看了，马上五点了，回去换件衣服，叫上他们两个，参加晚宴。”

原本两人都没有参加市政府晚宴的资格，但由于北华是老外参观团的介绍者，赵长天又是接待方，因此卫天然就顺便邀请了下。

楼外楼是汉江官方指定的政府招待贵客的场所，是汉江档次最高的酒店，以金色和红色为主，富贵大气，大约能容纳二百人左右。

晚宴很热闹，田中盛一吃得很开心，华夏虽然落后，但美食文化确实源远流长，别具一格。

“吃的习惯吗，克里斯？”曼奇尼问自己的大儿子。

“食物很奇怪，有点辣，但是很好吃。”克里斯是个金发小帅哥，头发卷翘，眼睛如同海水的颜色，鼻梁又高又直，笑起来阳光灿烂，一派绅士范，简直秒杀一切母系生物。

儿子开心就好，曼奇尼放下心来。

在寒暄和问候之后，卫天然向两位外国友人简单介绍了汉江的历史和现状，汉江位于洞庭湖滨，具有“三分垸田三分洲，三分水面一分丘”的湖乡地貌特征，享有“洞庭明珠”、“江南宝地”的美誉……

“不是东方威尼斯吗？”曼奇尼听着方倩的翻译，忽然问道。

呃，谁说的？卫浩然笑道：“汉江多水，水是汉江最美丽的风景，很多房子都盖在水上，和威尼斯确实很相似呢，这名字好啊。”

“汉江盛产鱼、粮、棉、猪、桔，是亚洲最大的芦苇产地，形成了以农业资源为依托的造纸、纺织、食品三大工业支柱……”卫浩然继续介绍。

“芦苇？是书上说的那种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吗？”曼奇尼接着问道。

“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讲的就是芦苇，汉江的芦苇荡与湖光山色相辉映，芦花似雪，风吹过，苇絮像羽毛一样飘洒，仿若人间仙境。”怎么那个意大利人似乎对风景更感兴趣？卫浩然只好重点描述汉江的景色。

“除了芦苇荡之外，汉江还有很多美丽的景点，比如胭脂湖、凌云塔……”

“抱歉，卫副市长，我们不是来看风景的，能问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吗？”这次轮到田中盛一插话了。

“当然。”卫浩然挥挥手，“小宋，你来说下行程。”

“好。”

一直站在卫浩然身后的宋干事上前一步，说道：“两位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如下，明天上午参观汉江造纸厂，下午参观汉江罐头厂；后天上午参观汉江制药厂，下午参观洞庭湖养鱼场；第三天上午参观繁昌制药厂，下午休息；第四天游览洞庭湖，第五天返程，请问这样安排满意吗？”

对方来自食品和医药公司，繁昌制药厂本来应该排在参观首位，但那两层楼的小车间实在拿不出手，为了给老外留下良好印象，卫浩然硬是把汉江比较大的工厂都安排参观一遍，把繁昌制药厂放在最后。

他不认为老外会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药厂特别感兴趣，估计是被赵长天忽悠过来的，那个小赵，嘴上功夫是非常厉害的，不然的话，那个意大利人怎么只关心风景？

“这样安排，大大的不妥。”田中盛一摇头道。

“卫副市长考虑得非常周到，不过有点太密集了，能否取消前两天的行程安排，直接从第三天开始？”曼尼奇柔和的问道。

卫天然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两个老外存心来捣乱是不是？

“我们的目的地是繁昌制药厂，其他的工厂就不必参观了。”田中强调道，说完还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银鱼，真香，又滑又嫩。

“这个药厂有点小……”

“没关系，听说药厂里有个叫赵长天的人，非常厉害，我们此次就是专门拜访他而来，他发明的纯化工艺能得到99%纯度的青霉素，我们很想见一见，彼此交流交流，至于其他的工厂，虽然也很想去参观，但时间有限，还是下次吧。”曼奇尼说道。

餐桌上气氛有点凝重，其他正在谈笑的人都停下来。

第八十二章 华夏人都是大骗子？

晚宴请的人很少，一共才两桌二十人，领导们陪着外宾一起，无关紧要的人聚在另一桌。

“卫副市长，我去把北华制药的人找过来劝劝吧。”罗秘书在卫浩然耳边低声道。

卫浩然点点头。

另一桌的气氛热烈得多，毛利群酒喝得正酣，和两个手下正在划拳猜数字，几个老外也兴致盎然的跟着学。

“毛科长，卫副市长请你过去，请务必说服他们。”罗秘书传达了下领导意见。

这行程安排也太有华夏特色了，毛利群心里吐槽道，怪不得人家不爽。

本来是简单的公司之间私人参观交流，一切以客人意愿为主，却被政府以行政权利强行干扰，逼着去不想去的地方，换谁都不爽。

可惜他也不能反抗，只能乖乖照做。

劝了半天，最终敲定第一天参观汉江造纸厂和氮肥厂，第二天就去繁昌制药厂，之后的时间自行安排。

卫浩然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他希望展示汉江正在快速发展的一面，从而引来外商投资，提升汉江经济。

就算没有投资，最低限度，也能提升下汉江的知名度吧。

这样安排，不是他太急功近利，而是实在没办法呀。

请问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外会跑到这鸟不生蛋的汉江来？又不是演荒野求生。

反正过去二十年没来过，今后二十年也不见得会来。

机会要牢牢把握，否则时不再来。

赵长天就在旁边一桌坐着吃饭，可惜从头到尾，都没他啥事，连个介绍都没有，也轮不到他插话。

田中盛一和曼奇尼都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

两个人的手下和他倒是聊得挺投机，觉得这个年轻人英语口语很棒，全程熟练英文沟通，对rb和意大利也非常了解。

尤其是关于足球的话题，迅速缩短了意大利人和赵长天的距离。不过，在友好的交流完意甲联赛和球星八卦后，双方出现了点小争执。

“所以，你最看好马拉多纳和阿根廷？”fw公司市场部阿尔弗莱德问道，他正和赵长天争论第十三届世界杯谁是夺冠大热门。

“没错。”赵长天属于狂热的足球爱好者，对于历届世界杯了若指掌。

五月底即将在墨西哥举行的第十三届足球世界杯，冠军是阿根廷，意大利嘛，早早止步十六强，就回家洗洗睡了。

至于rb，和华夏一样，都是空有热情而无实力的无聊看客罢了。

“我们可是卫冕冠军！我们有金童罗西！”阿尔弗莱德骄傲的强调，他有金棕色短发，嘴唇上蓄着短须，毛发浓密，是个荷尔分泌旺盛正值盛年的美男子。

“没错，可足球是团队合作的结果，万一罗西哑火呢？”赵长天耸耸肩：“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太盲目了。”

“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防守，罗西只要全力进攻就好。”另一个意大利人亚瑟不服的说道。

“问题是马拉多纳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他将会大放异彩，任何防守不能与之匹敌。”

1986世界杯，一个人的世界杯，见证球王诞生，造就上帝之手马拉多纳……可怜的意大利人，还做着夺冠的美梦。

没人相信他的话，阿尔弗莱德哼道：“可恶，为了支持我的国家，我要和你下个赌注！敢不敢？”

听说有赌注，桌子上的人全都跟着起哄，赵长天道：“好呀，堵多少？”

“一百美金……不，五百美金！我赌意大利卫冕成功！”阿尔弗莱德大声道。

“不用，只要赌阿根廷会不会夺冠就行，”赵长天笑道：“只要阿根廷不夺冠，无论哪个国家成为冠军，都算我输。”

“……”

这么牛叉，难道是隐形富豪？几个rb人打量着赵长天，虽然长得帅，但一套廉价黑西装，一双旧皮鞋，目测全身上下加起来不会超过五十美金。

他们明显算多了，赵长天一身大概只有五十块，rmb。

“立字据为证。”山本千雄说道。

“没问题。”

在北华制药厂两个销售人员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赵长天轻松愉快的和饭桌上七个rb和意大利人签下三比一的赌注字据，如果输的话，估计要赔个倾家荡产了。

即使把他大卸八块，按照猪肉价的十倍卖出去，也赔不了。

“你疯了吧。”饭后，毛利群从手下口中得知此事，大为恼火，把两个手下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两个是木偶吗？干什么用的？只会吃饭是吧，听不懂人话吗？不会阻止他！”

确实是听不懂啊，手下委屈的想，等赵长天签完了，他们都不知道在干嘛，后来才知道的。

“你放心，赵老弟，我一定帮你把那些字据要回来毁掉，别着急。”毛利群安慰道。

我一点都不急，真的，你千万别帮我。

赵长天把毛利群等人送回宾馆，道了声晚安，笑嘻嘻的走了。

次日，毛利群陪着老外参观造纸厂和氮肥厂。

汉江纸厂成立于1958年，建在洞庭湖东面，占地面积五十万平方米，是国家八大凸版纸厂之一，也是汉江最大的工厂。

纸厂有八百名职工，十几栋职工楼，厂办子弟小学和初中，职工医院，篮球场、各种小门店，菜市场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又整洁有序，完全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型王国。

马福田带着微微骄傲的心情介绍着，纸厂效益好，在汉江，能到纸厂上班是非常值得羡慕的事情。

他有个亲戚在纸厂干总调度，月工资加奖金有将近六十元呢。

不过在田中盛一的眼里，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设计极其不合理的厂区，光秃秃的水泥篮球场，低矮的职工楼看上去破旧肮脏，电线像蜘蛛网拉的到处都是，草坪上随处可见晒在太阳下五颜六色的衣物，甚至还有女人胸衣和内裤！

明明是正式的大型工厂，搞得菜市场一样，田中摇摇头。

几个小孩蹲在臭水沟前面吃糖果，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被大人们众星拱月般围着的奇怪发色的男人们。

车间也不过如此，采用的大概是被rb淘汰几十年的生产线吧，只有一条生产线还算凑合，听说是两年前花了一千多万从米国买回来的。

“田中部长，曼奇尼部长，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建议？”宋干事问道。

“我建议你们应该重新把厂区规划，还有，把垃圾堆盖个盖子罩起来，太难闻了。”田中捂住鼻子皱眉道。

对于有洁癖的他而言，露天垃圾堆什么的最讨厌了，已经到了看一眼就要呕吐的程度。

孙胜男翻译道：“田中先生觉得纸厂建设的非常好，大有发展前景，就是生产的时候有点气味，希望能在环保方面加以改进。”

“一定，一定，”作陪的高厂长美滋滋的笑道：“我们正准备引进尾气处理装置，减轻污染。”

孙胜男翻译道：“高厂长说，他已经准备在厂里引进大型的垃圾处理装置，过几个月就不会有气味了。”

那就好，田中满意了。

“爸爸，这里的人好有趣，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克里斯看见两个小女孩拿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上下晃动，另外两个小女孩在绳子里跳来跳去。

“跳橡皮筋。”不待曼奇尼发问，方倩就解释道。

好想去玩，可以吗？克里斯大眼看着爸爸。

在曼奇尼的同意下，方倩陪着克里斯玩了一上午游戏，跳皮筋、停电来电、扔弹珠还有拍卡片。

“我喜欢这里。”离开纸厂后，克里斯对爸爸说道，他玩得好开心，还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呢。

“我也喜欢。”曼奇尼笑道。

吃过饭，下午参观氮肥厂。

氮肥厂是汉江第二大厂，田中盛一转了一圈后，对于明天要参观的繁昌制药厂已不报任何指望。

第一第二的工厂都这么糟糕，那个小药厂还有指望吗？能有一栋完整的楼就不错了，指不定就是荒郊野外的荒废宅子加几个过时的发酵罐。

他后悔得吐血，怎么就被毛利群忽悠到这里来了，华夏人都是大骗子。

第八十三章 吹牛皮参观制药厂

八十年代是rb历史上最辉煌的年代，在米国的帮助下，经济如日中天。

尚属新兴经济体的华夏此刻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来自知名大公司的田中盛一看不上小小的汉江在情理之中。

他已丧失对繁昌制药厂的所有兴趣，研制纯化工艺什么的大概是北华替他吹的牛皮吧，太浪费他的时间了。

这个厂要么给了北华好处，要么就是北华的分厂，不过把他和意大利人忽悠过来的目的，有点令人费解。

不过，此趟汉江之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食物很好，可以放开吃水果和鱼的日子真是太棒了，这大概就是华夏最大的优点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田中盛一踏上了开往繁昌制药厂的汽车。

车子慢慢驶离汉江市，路线越来越偏，人烟逐渐稀少，慢慢只能看到水稻田中大片大片绿色的秧苗，偶尔在道路两边出现一户人家，墙壁上刻着节育光荣的标语，大概是小餐馆或住宿之类。

在空旷的荒凉中，一个小小的厂区跃入田中盛一的眼帘。

确实小，面积估计只有四五亩的样子，被低矮的白色墙壁包围，两栋相对而建的红砖小楼，楼间距大概只有四百米，坐在车上，整个厂区一览无余。

“看起来好像很热闹。”山本千雄咦了一声。

这么小的厂区，大门外却排了长长的车队，停着十几辆蓝色大卡车，不断有车进进出出，出来一辆，就进入一辆。

卡车上纸箱装了一半空间，有男人专门坐在车厢里守着，时不时用手扶一下，生怕纸箱在颠簸中倾斜，仿佛里面装了特别贵重的物品。

“这个药厂生意很好嘛，卖什么药的？”曼奇尼问毛利群。

方倩翻译后，毛利群笑道：“主要是青霉素，其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紫药水、十滴水，那些基本不算。”

不能吧，光卖青霉素有这么大产量？十几辆大卡车全部装满，至少年产几百吨吧，就这么两个小楼？曼奇尼和田中盛一同时摇头。

“是真是假，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车停下，毛利群麻利的跳下来，大声喊道：“修队长，我们到啦，赵厂长呢？”

“你喊的是哪个赵厂长？”传达室同时出来两个美女，朱果琼笑问道。

“当然是赵老弟啦，还能是谁？”毛利群嘿嘿笑着，对跟着出来的赵长天说道：“赵副厂长，马主任和外宾们都到啦。”

“欢迎马主任，欢迎不远千里而来的贵客们，里面请。”赵随云双颊绯红，见到领导，她始终是有些羞怯的，这句话都是赵长天教她说的。

怎么连欢迎的红色条幅都没有？太不隆重了，其他厂都有。马福田不满的问道：“就你们几个？其余的人呢，在干嘛？”

“他们在忙。”赵随云小声解释道。

“再忙，也应该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出来迎接客人才对，成何体统。”

刚见面就被训了，和排练完全不一样呀，赵随云慌乱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马主任，这几天正是生产的高峰期，订单太多，厂里人手不够，只好把大家都派去加班了。”朱果琼解释道。

“我们全厂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把在外面学习的所有干部全都叫了回来，迎接马主任和外宾，您放心，绝不给政府抹黑。”赵长天笑道。

出来迎接的共有九人，确实是繁昌制药厂最重要的班底了，马福田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还不进去？”田中盛一问道。

孙胜男简短翻译道：“他们在表示热烈欢迎，请稍等。”

短暂的耽搁后，一行人进入药厂，赵随云和朱果琼陪着马福田，边走边介绍，赵长天落后几步，走在rb人和意大利人身边。

“是你？原来你是这个药厂的？”阿尔弗莱德很是惊讶。

“是啊，不过那天吃饭没来得及介绍，毕竟，比起制药，我对足球更感兴趣。”

哈哈哈……一伙意大利人都深有同感的笑了，享乐至上，工作靠后嘛。

厂区收拾的颇为干净整洁，绿化非常好，没有种树种花的地方就以绿色蔬菜代替，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马福田对老外介绍道：“繁昌制药厂虽然规模较小，但发展潜力很大，他们生产的青霉素，已经成功售往华夏各个地区，年利税可达数百万，过几年还要翻番，刚刚那些车队，都是过来买药品的。”

“你们的生产线年产青霉素多少吨？”田中盛一问道。

“三十吨。”赵随云回答。

就知道你们吹牛皮，年产三十吨的小厂，怎么可能卖出几百吨的药品？骗我数学不好？

田中盛一冷笑一声没吭声，毕竟在对方的地盘，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马福田笑道：“目前是三十吨，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扩大生产，引进新的生产线，预计能达到年产五百吨左右。”

吹牛皮不要钱，反正老外过几天就走了，而且估计永远不会再来，马福田毫不脸红的吹嘘。

“爸爸，有小鸡！”一直东张西望的克里斯忽然挣脱曼奇尼的手，冲到围墙边。

叽叽叽，几只黄色的小鸡仔正躲在鸡窝里欢快的琢米，克里斯忍不住伸手去摸。

张大厨惶恐不安的站着，久等不来，他怕小鸡挨饿，出来撒了把米，谁知刚撒完人就到了。

其实，他真的有把小鸡藏起来。

在马福田刀子似的眼神中，山一样的男人渐渐缩成了球。

“喜欢吗？”赵长天问克里斯。

“喜欢，好可爱。”克里斯爱不释手的摸着小鸡软软的绒毛，在意大利，除了吃饭的时候，他很少接触这些小东西。

“喜欢就送你一只吧，去拿个盒子来。”张大厨猛然醒悟，立刻跑到厨房，拿出一个纸盒，心痛的将一只小鸡仔装到纸盒里。

“拿着，回去好好养，小鸡刚出生几天，非常脆弱，饮食一定要注意。”赵长天叮嘱道。

这年头还没有禽流感之类的传言，曼奇尼也没阻止，任凭儿子喜笑颜开的抱着盒子，说了声谢谢。

“这里就是生产车间了，左边这栋楼是实验室和宿舍。”赵随云推开车间的大门。

首先入耳的是机泵运转的声音，却看不清车间的全貌。

第八十四章 赵长天是大傻瓜？

车间被两扇木门挡住，赵长天说道：“抱歉，为了避免污染，请大家先在换衣间换好白大褂，套上鞋套，带上帽子、口罩和手套，再进入车间。”

李志高建设青霉素生产车间时，为了省钱，并没有设计隔断间和洁净间，赵长天接手后，拿到第一笔货款，立刻对车间进行了改良，增加了换衣间、隔断间和洁净间。

“有这个必要吗？”马福田刚准备发作，宋干事拉了他一把，指指老外。

田中盛一和曼奇尼等人半点反对都没有，乖乖的换上白大褂、鞋套和口罩，动作熟练，明显已经习惯这种行为，马福田只能跟着照做。

换好衣服，紧闭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与田中盛一在rb见到的药厂车间并没有太大不同，车间亮堂堂的，维持在26度左右的恒温，空调送风系统24小时持续工作，将洁净的空气连续不断的输入，玻璃门划分开的空间整洁有序，种子罐、储液罐、发酵罐高高耸立，过滤器、萃取器、冷冻干燥器等大型设备一字排开，穿着白大褂的人员待在各自区域，记录罐体指标如温度、ph等，或者进行萃取和分装。

因为事先叮嘱过，所以大家并没有被进来的参观者打扰，也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沉默而安静的工作着。

正因为没有区别，反而让参观者们深深震惊。

不是想象中的破旧衰败和污浊不堪，而是一眼看上去类似rb正规药厂的地方。

“感觉很正规的样子。”

“虽然面积小，但似乎比北华制药感觉还要好呢，区域划分更为精细。”

“人员素质很好，不受外来的干扰，值得赞扬。”

“所有车间居然都采用了空气通风系统？太不可思议了。”

……

“你们采用了洁净车间技术？多少级别？”田中盛一问道。

“不太高，十万级别。”赵长天回答，他倒是有心建造一个更高级别的，可实在没钱，只能算了。

“标准呢？”

“米国联邦标准209b。”

这是在八十年代的华夏，洁净技术刚刚起步，1984年才颁布《洁净厂房设计规范》，86年华夏洁净技术学会成为国际污染控制学会联盟（icccs）的成员，当时成员仅仅只有不到十个国家，rb和意大利也在其中。

就连rb国内小型药厂和北华制药都没有采用的洁净技术，居然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药厂见到了！

这个技术很厉害吗？看到老外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赵随云心里嘀咕道，当时只觉得太贵了，肉痛得很啊，现在看来似乎还挺有必要的。

“花了不少钱吧。”毛利群问道。

“还好，一万多吧。”赵长天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大爷，马福田差点喊出声，一万多叫做还好？一个月五十块的工资，一年600块，十年6000块，二十年大概才能赚到这些钱，还得不吃不喝。

欠了银行那么多钱，居然还能这么大手大脚，他从前总听人说赵长天喜欢装逼，现在终于见识到了，太特么能装了。

“非常好，”曼奇尼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这些设备半新不旧的，也是从国外买来的二手设备吧，有些设备在我国已经被淘汰了。”田中盛一指着装有活性炭的吸附器说道：“我公司十年前自行开发的kf型溶剂吸附回收装置，全自动操作，采用活性炭纤维作为吸附介质，吸附量、吸附速率均较颗粒活性炭有大幅度提高，并能反复自动再生，再生寿命长，处理后排放的气体能达到卫生标准，比你这个可是强多了。”

“萃取机也是，我方采用的是三相倾析式萃取机，可同时分离重液、轻液和固体，效率比你们这个离心萃取机高多了。”山本千雄附和道，他似乎永远是田中盛一的影子，对方说一他绝不说二。

赵长天笑笑：“吸附不过是纯化工艺中一个小的环节，对纯化效果影响不会太大；萃取很重要，但最有影响的不是仪器，而是萃取的条件。先进的仪器虽然好，如果没有合适的提取条件，其结果与老的仪器差别也不大。”

“听毛科长说，北华制药购买了你们厂的青霉素菌种，效价能达到35000u/ml，现在正在发酵的就是这个吧？”田中盛一看着正在运转的发酵罐，目测体积大概为80l左右，其他几个罐也差不多，估计一次生产最高能达到一吨的产量。

明明是友情赠送，居然说成是买的，赵长天扫了毛利群一眼，后者嘿嘿的干笑两声，这不是为了平衡其他厂家的心理嘛。

“没错，那个菌种确实是繁昌制药开发的。”赵长天的回答有些避重就轻。

“效价很一般，不过纯度很高，能介绍下吗？”曼奇尼问道。

“好，全部流程包括预处理、过滤、萃取、洗涤、反萃取、结晶、过滤、干燥，最后得到成品。”赵长天流畅的回答。

“……”曼奇尼一时无语，纯化的流程全世界都是相似的，可不同的厂家各有各的不同之处啊，我要听的就是那些不同的细节好不好。

出于对意大利足球的喜爱，赵长天加了几句：“比如采用10c以下低温过滤，回收得率能达到90%以上，萃取的时候调节ph为30，进行常温二元多次萃取，则萃取收率为85%左右。”

第一点没啥，低温过滤提高得率大家都知道，可第二点……

田中盛一立刻反驳道：“青霉素在高温下容易降解，所有药厂都是在低温5c、ph20的条件下进行萃取，你这个参数是完全错误的，对吧，曼奇尼部长？”

没错，曼奇尼点头支持，他们公司也是采用这个条件。

“高温容易降解，可低温增加能耗以及乳化啊，ph提高后，相应的提取温度也就提高了。”

“可是北华制药就是采用的常温下ph30啊，提取纯度达到99%。”毛利群插了一句话，提供有力证明。

“……”田中盛一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们用的是什么萃取剂？”

这个涉及到了核心问题，赵长天笑道：“看了这么久了，不如先出去坐会，休息休息再交流吧。”

“我不累，接着看吧。”田中盛一打开纯化车间的门，使劲嗅了嗅，好像是酯类萃取剂的气味，乙酸丁酯？似乎还有其他的。他是老手，只要闻一闻空气中的气味，就能立刻判断溶剂种类。

“我也不累，赵副厂长，能方便透露萃取剂的种类吗？”曼奇尼想了想，觉得这样问似乎太不绅士了，又说道：“不用直接说名字，大概的范围就好。”

rb问赵长天懒得回答，不过曼奇尼问的话，赵长天大方的回答：“乙酸丁酯和另外一种酯类。”

“哇哦，这个华夏人好大方啊！这么重要的参数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

“常温的话，应该是25cph30，乙酸丁酯作为萃取剂……天啊，以前怎么没想到，回去赶紧试试。”

“另外一种萃取剂是什么？不如再问问他，看会不会透露？”

“没那么傻吧，全部透露的话，这个华夏人就是超级大傻瓜啦，等于白白送钱给我们哦。”

“也不枉费我们千辛万苦跑一趟……”

“没多苦吧，好吃好喝的，我觉得挺舒服的……”

……

rb人和意大利人叽里呱啦交头接耳讨论了半天，太重要了，光这几个参数，这趟汉江之行就来得值了。

怎么他们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马福田搞不明白，低温和常温，ph差了1，很重要吗？

文科生的大脑完全不会核算经济问题，光是温度提高10c，全年的冷却费用就能节省300多万，加上ph提高1省去的酸量及运行费，及采用乙酸丁酯提高的得率，等于全年可帮助他们节省五百万元的费用！

第八十五章 藏着无数秘密的小药厂

“那另外一种萃取剂是什么？”田中盛一不死心的追问。

赵长天关上纯化车间的门，笑道：“车间味道太大，又怕污染，说话不方便，请大家接下来到实验室参观吧。”

虽然点出了萃取的几个重要条件，但最重要的参数赵长天并没有说出来，如果老外兴冲冲的回去用乙酸丁酯进行萃取，抱歉，乳化将成为最大的问题。

除此之外，发酵和纯化的每一步，相对于目前的主流技术而言，都有较大的改变，比如发酵时添加的碳源种类和氮碳比，分段发酵的次数和时间，接种的比例，溶氧量的控制和泡沫的消除等等，这些数据都是后来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索得到的。

光是纯化的方式，就有七八种之多，而每一种方式的优缺点都已经在后世被清楚阐明，赵长天只不过从中选择了最容易实施的一种。

这些林林总总的核心技术加起来，形成的技术壁垒，不是到车间随便看一看问一问就可以全盘摸清的。

马福田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老外非要到繁昌制药厂来的目的，但他牢牢记住卫浩然的交代，就是要瞄准老外的兴趣靶点，拼命的吹，然后想办法争取合作投资。

“繁昌制药的纯化工艺，目前在华夏算是数一数二的，其他药厂都要到这里来取经，大家多交流交流，也许有机会合作，赵厂长可不要藏私啊。”马福田走出生产车间，深呼吸一口，还是外面好，鸟语花香，空气清新。

陪客人游玩，最讨厌去参观工厂了，无论哪个工厂的车间，都一股子刺鼻的怪味，熏的他头晕眼花，那几个rb人居然还甘之如饴，闻个不停，变态。

生产车间对面的小红楼里，一楼左手第三间会计室中，余红星正在用算盘算账，噼里啪啦，算盘珠子拨得极快。

“余会计，这帐没错吧？”几个男人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询问。

“没错，可以走了。”余红星拿起清点完毕的人民币，根据币种捆成一扎一扎的人民币，收进保险箱中。

经过会计室，田中盛一不经意的瞟一眼，瞬间被成捆的钱刺痛了双眼。

毛利群笑道：“赵厂长，最近发财啊？”

“哪有，都是些回头客，用了以后觉得药品不错，来提货订货的，量太大，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加班，工人们都抱怨没有休息时间呢。”

赵随云清脆柔和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格外舒服，她身上传统东方女子的美貌和气质让不少老外暗地偷看好多次。

“就算全年无休，年产量也只有三十吨，那么多大卡车似乎用不上吧。”田中盛一问道。

1986年，全华夏的青霉素总产量大概在1000吨左右，北华制药大概年产五六百吨，可即使在北华，田中盛一也没有见到这么多提货的卡车。

繁昌制药的订单当然比不上北华，但因为赵长天把所有订单全部压缩到了这几天，所以客户们纷纷赶在规定的时间来提货，造成分外繁荣的假象，迷惑了老外的双眼。

“每辆车大约装一半吧，有的是原料药，有的是粉针制剂，粉针比较占空间，看起来多，其实没多少。”赵长天解释道。

“那你们一年订货量有多少？利润多少？”这次是马福田问了，他无比关心利润问题。

工厂利税交的多，政府就有钱；政府有钱，然后他就有钱了……至少每个月能多出一瓶茅台的钱吧。

“目前才生产五次，大概毛利润为四十万元，全年的话，估计三百万左右，换成美金约为一百万吧……”赵长天伸出手指头假装算了半天，其实他早就对这些数字了然于胸。

“不可能。”曼奇尼摇头道：“即使你们全年无休，三十吨最多能赚到六七十万美金，何况，怎么可能全年无休？能开一半工就不错了。”

赵长天微笑不语。

全年无休很奇怪吗？包括马福田等在场所有华夏人觉得曼奇尼的话大大的不对，开一半工才奇怪呢。

华夏人出了名的吃苦耐劳，有钱赚天天不睡觉都行，又不是你们意大利人，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连田中盛一对此都持保留意见，加班什么的，在rb也是非常常见的哦。

当然，很多年后，过劳死在rb也很常见。

一行人边说话边上楼，“这是我们的化验室，请进。”赵随云推开门。

全是破铜烂铁……田中盛一站在门口，甚至懒得进入。

“您不进去看看吗？”山本千雄问道。

“不去了，”田中盛一摇摇头，走到水泥栏杆前，眺望远处的风景。

汉江有点类似他幼时的家乡，那个小小的乡村，被无尽的原野和水包围着，是他魂牵梦萦的记忆。

“天……”小小的化验室传来一阵感叹声，是曼奇尼的声音。

“太漂亮了！”这是山本千雄。

“从没见过这样的晶体呢，太干净了。”

……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勾起了田中盛一的好奇心。

“部长，您看，”山本千雄出来把手上的样品袋递给他。

均匀细腻的纯白色粉末托在掌心，振荡几下后轻轻散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透明的光泽。

“能借下显微镜吗？”田中盛一快步走进化验室，问赵长天。

“当然，请。”

化验室仅有两台显微镜，一台已经被曼奇尼占据，田中盛一倒出些许粉末放在载玻片上，盖好盖玻片，调整好目镜和物镜，然后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美景。

如同雪粒般小巧纤细、精美均一的晶体，悠然自得的在显微镜下绽放出最天然华美的本质，是他从事青霉素生产二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直努力奋斗着，逐渐把纯度提高到96%，可再往上，却难如登天，成为无法超越的瓶颈。

“太美了。”他喃喃道。

“目测水分大概1%左右，属于超纯的结晶体。”曼奇尼在后面说道。

这家小药厂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藏在荒野中可以媲美rb药厂的精美车间，随便透露重要的萃取参数，化验室信手拈来都是超纯级别的结晶，还有成堆的与产量根本不符合的迷之订单……

用什么方法才能套出来呢？田中盛一不想花钱，用钱买是下下之策。

马福田拿起一包青霉素在手里掂了掂，挺轻的，没看出有啥特别出众的地方，和医院卖的似乎差不多嘛，怎么这个一直挑刺的老外似乎被震撼到双眼发直的地步？

不管了，马福田扬眉吐气的笑道：“繁昌制药厂已经参观完毕，现在去会议室休息休息吧，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发问，互相交流经验，共同进步嘛，哈哈哈。”

大概二十平方的会议室里仅仅放了一张椭圆形的红色实木大桌，其他啥也没有，加了六把凳子再挤一挤，大家才勉强坐下。

马福田当仁不让的坐在前面最中心的位置，这里他级别最大，说话的声音也最有底气。

“我先做一个总结，首先，热烈欢迎rb洋东酿造和意大利fw公司的代表前来参观繁昌制药厂，通过参观，促进了双方的互动和了解，加强了华夏和rb以及意大利的友好交流，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blablabla……

赵长天无聊的扣扣耳朵，有点痒。

“这是汉江的第一次，也是繁昌制药的第一次，相信这次参观一定会给外宾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成为双方合作起步的桥梁。现在，请自由发言吧。”

会场一片沉默。

“肚子饿了。”克里斯第一个说道。

“……”

赵随云起身让张大厨端来一碗鸡丝米粉，香气四溢，本来不饿的大人们也禁不住砸吧砸吧嘴，感觉有点流口水。

“请问结晶的温度是什么？如何才能得到如此均一的晶体？”田中盛一问道。

“请问纯化流程有没有说明书？能看看吗？”

“请问常温萃取青霉素降解率是多少如何降低降解率“

“晶体的颜色这么漂亮，醋酸钾溶液水分含量是多少？“

“请问如何控制结晶参数得到不大不小的晶体？”

……

也许是受了香气的刺激，老外们发言的热情空前高涨，提问的重点都在萃取和结晶两道工艺上。

太专业的问题赵随云回答不了，除了赵长天，现场无人能解答。

赵长天双手一摊：“抱歉，这些属于技术保密范畴，已经申请专利，不好私自透露。”

老外们：“……”

太直接了，刚刚不还是挺大方的吗？

专利是啥？马福田没听过，怎么能拒绝外国友人的要求呢？太不友好啦。他用眼神示意赵长天快快回答，不要卖关子，反正我们的工艺肯定比不上老外，人家客气客气发问，你就不要装逼啦。

朱果琼笑着满场招呼道：“来来，尝尝汉江的特产擂茶，味道怎么样？”

擂茶是张大厨亲手制作，将花生、生姜、芝麻和茶叶等混合在一起，用木棒来回捣碎成泥，加入水烧开，再分装到瓷碗中，碗面热气腾腾，茶面颜色黄绿、呈龟斑状，微微蠕动，端进来满室生香。

“非常棒，清香可口，有种甜蜜的感觉哦。”曼奇尼连喝几大口，才放下杯子笑道：“已经申请专利的话，确实是不方便透露的，我能问一个其他的问题吗？”

田中盛一喝了口茶，哪里有甜蜜的感觉？明明里面放了生姜，火辣辣的像是打脸的感觉吧。

“请问。”赵长天说道。

“老问题，发酵水平30000u/ml的情况下，年产量30吨如何能得到100万美金的利润？”他琢磨了很久，还是没想通。

就算汉江的工资水平、运行成本、水电费等比较低，也不可能有如此高的利润啊，应该是虚报的吧，不然，叫年产500吨，利润却不到500万美金的fw公司情可以堪？

第八十六章 逆天的节奏

“没什么奇怪的，年产三十吨是按照正常开工，如果加班加点多，可以达到四十吨，青霉素每公斤25美金，四十吨就是100万，其中一部分制成粉针制剂，价格更贵。”

赵长天真无邪的问道：“fw公司的利润应该更高吧？毕竟是全自动化控制的大公司，真的很想去参观学习呢。”

曼奇尼张张嘴，有苦说不出，不能承认，更不能否认，意大利人都是要面子的。

田中盛一掏出计算器，啪啪啪算了半天，说道：“假设发酵一次得到成品需要15天，产量一吨，一个月两次，全年无休，日夜不停，最高产量为三十吨。”

“可是，即使安排工人三班倒，仪器也是需要检修的，发酵罐需要定期清洗，过新年无论如何都会放假。”

田中盛一肯定的说道：“所有生产线的年产量都是在理想情况下估算得到的最大值，一般在实际生产中能达到七成已经非常完美。所以，你们的产量绝对不可能达到30吨，更不可能有40吨，最多二十吨！”

数学学的真好！马福田敬佩的看着田中盛一的脑袋，是因为用脑过度才中年脱发吗？幸好我是文科生……

“七成？”赵长天瞪大眼睛问道：“难道洋东酿造年产量只有350吨？fw公司也是吗？”

两家公司的部长都不吭声，毛利群笑道：“赵副厂长，北华之前连七成都没有呢，一个月放四个周日，再加上其他节假日，一年至少放假两个月，还有检修清洗维护等，能有七成已经是非常好了。”

“不会吧，”赵随云惊叹一声：“那利润呢？能有多少？”

毛利群摸摸鼻子，田中盛一深沉的看着窗外，曼奇尼深情注视手里的擂茶，谁也不回答赵随云的问话。

“咳咳，”怎么能让漂亮女人难堪呢？太没风度了。

上司不发言，阿尔弗莱德感觉到莫大的压力，只好硬着头皮上：“年利润大概三四百万美金吧，不过我们公司不止生产青霉素，还有其他抗生素产品，加起来年利润能达到千万美金……””

他一脸年入千万美金大公司职员的骄傲，果然吓倒了在场的华夏人。

好多钱！马福田舔了舔嘴，千万美金是什么概念，想都不敢想，不愧是国外著名的大公司！

赵随云和朱果琼等繁昌制药的人也露出了向往的表情，让阿尔弗莱德心理获得莫大的满足。

“赵厂长，你们药厂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完全没必要虚报产量嘛，与从前一直亏本相比，二十吨已经非常好啦，就说真话吧。”马福田对孙胜男和方倩摆摆手，意思是不必翻译。

“可这就是真话。”赵长天笑道。

“我理解你们，谁都想在老外面前长点面子，但被戳穿就不合适了，他们又不傻。”

“我们的菌种和工艺经过改良。”

“再怎么改，难道比得上老外？”马福田嗤笑道。

这个小赵，太爱面子了，打死不认帐，坏毛病得改啊。

“年产量二十吨，毛利润50万美金，扣掉原材料、人工、场地、水电费、运费和各种成本支出，预计纯利润……三十万美金左右。”田中盛一食指灵活的敲着黑色计算器，不一会就算出结果。

rb人就是敬业，出来参观还随身携带计算器，赵长天对这点真心佩服。

被戳穿了吧，马福田不爽的瞪了赵长天一眼，还不如一开始就实话实说，谁不知道谁呀。

“喝茶，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朱果琼笑道，她有心帮赵长天说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才投入生产不到三个月，年产量到底有多少，并没有实际的数据，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四十多吨不知道，三十吨似乎毫无压力。

所有人都在等赵长天的反应，继续顽抗还是投降？

赵长天喝了一口擂茶，笑道：“毛科长，请问洋东酿造发酵水平有多少？”

“6万u/ml。”毛利群答道。

“年产500吨的生产线也是根据发酵水平来设计的吧？”

“当然。”

“如果其他参数比如发酵体积、提纯率和得率不变的情况下，菌种发酵水平提高一倍，那年产量会增加一倍吗？”

“呃……理论上应该是吧……”

田中盛一说话了：“请问发酵水平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倍？”

用了几十年才得到6万单位的菌种，从6万单位提升到12万？想都不敢想，也许还需要几十年吧。

如果菌种发酵水平这么容易提升，北华制药厂又何必到处去购买菌种？

他们又怎么会坐在这里，讨论这种根本不可能的问题？他最感兴趣的是纯化工艺好不好。

赵长天微笑道：“3万单位的菌种青霉素年产量30吨，如果换成洋东酿造的菌种会如何？”

“产量毫无疑问增加一倍，”田中盛一回答：“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也许不到一倍，但至少能达到五十吨。”

难道繁昌制药厂要购买我们的菌种？田中盛一和曼奇尼同时精神一震。

赵长天耸耸肩：“既然如此，繁昌制药厂年产40吨青霉素就不足为怪，毕竟，我们用的是发酵水平为10万单位的菌种啊。”

噗……rb人吐出一口老血。

噗……意大利人吐出一口擂茶。

噗……马福田吐出陈年老痰。

噗……毛利群心肝脾肺肾全部吐出来。

要不要这么夸张？

要不要这么变态？

要不要这么吹嘘？

要不要这么放卫星？

大跃进的时代还没有结束吗？

有10万水平的好菌种，居然只给我们3万的破菌种！

要不要这么小气！

……

各种怨念漫天飞舞，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是赵长天疯了，要不就是他们疯了。

马福田用手绢擦了一把冷汗，指指自己脑袋，无声的询问宋干事，赵长天脑子没问题吧？

宋干事摇摇头，在米国一起待了将近一星期，他觉得赵长天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发酵水平10万u/ml，过滤收率95%，萃取总收率90%，一次发酵产量为3吨，年发酵二十批次，总产量60吨，总利润……”关键时刻，赵长天停下来。

不必他说，田中盛一已经立刻计算出来，总利润150万美金！

这还是一年工作300天的算法，如果华夏人发了疯，没日没夜生产，即使扣掉成本，一年赚个一百二三十万美金绝对没问题！

他的脸色由于过度震惊已经微微发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999%的纯化工艺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再来一个10万单位的菌种，还让不让人活？

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

如果这是真的，全球青霉素市场将会刮起一股罡风！有多少小型药厂要被洗牌？

田中盛一吐出一口气：“我不相信，之前在北华参观，毛科长已经说明，他们用六万美金购买了繁昌制药3万单位的菌种和纯化工艺，现在怎么可能忽然跑出10万单位的菌种？”

“没错，如果有这么好的菌种，完全可以提高十倍售价卖给北华，何苦藏着掖着！”曼奇尼也不淡定了，涉及到饭碗问题，风度先放一边。

毛利群没说话，他正在考虑会议结束后，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活活掐死赵长天，不然，等这件事公开，他就要被那六家厂商群殴致死。

“哦，那要如何才能让你们相信？”赵长天问道。

“眼见为实！”

田中盛一和曼奇尼异口同声。

第八十七章 验真伪测效价天亮啦

（今天加更，试一试，据说上架后要爆更，简直毛骨悚然，要提前适应节奏……）

生产车间里，人群去而复来。

在老外炙热得如同情人般的注视下，小易现场取样。

他爬上梯子，用酒精棉擦拭双手，松开发酵罐顶部早已插好的直径约为05cm取样管上的夹子。

取样管通过一根胶管与灭菌取样用锥形瓶相连，夹子松开后，在压力作用下，发酵液立刻被压入锥形瓶中。

放掉管中残存的几毫升发酵液后，大概取了三十毫升发酵液，小易重新夹好夹子，麻利的爬下来。

赵长天接过锥形瓶，笑道：“请。”

他根据老外的行程，掐着点算好发酵时间，取样之时，这批发酵液已经经过七天的发酵，效价达到最大，马上就要放罐了。

一行人转移阵地回到化验室。

因为每天都要取样检测，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在他们出去取样时，培养皿、牛津杯、移液管、缓冲液和培养基等都已在超净工作台中准备完毕。

“做的很好。”赵长天夸了一下女化验员张婷窈。

张婷窈二十二岁，个头不高，大约156公分，马尾高高扎起，小脸尖尖如玉，眉目小巧精致，腰肢柔软纤细，如同古画中摇曳生姿的仕女。

她素来内向害羞，工作极其认真却不善言谈，听了表扬，也不接话，只是脸微微一红，嘴角却泛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接下来要进行青霉素发酵液效价的检测，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赵长天戴好橡胶手套，准备开始操作。

这么长时间？马福田看看表，快中午十一点半了。

“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来。”

田中盛一摇头拒绝：“不必了，做完再去吃饭吧，发酵液放久了影响精确度。”

“这样吧，让赵副厂长在这做实验，我们去吃饭？”毛利群建议道。

更不妥，田中盛一绝对不走，一定要亲眼盯着赵长天做实验。

“我留下，你们去吃饭。”曼奇尼担心饿着儿子，对阿尔弗莱德说道：“请你带着克里斯去吃吧，谢谢。”

意大利人留下他们的头，呼啦啦全走光了，rb人却意见一致，宁可饿肚子也要陪着上司。

上司在哪，他们就在哪，上司吃空气，他们绝不闻任何食物的香味。

马福田也走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对赵长天的表演毫无兴趣，待会回来看结果就好。

“姐姐，你们都吃饭去吧，留下小张帮我就好。”

不过几分钟人走了一大半，化验室只剩下八个人。

“假设发酵液效价为十万单位，”赵长天对田中盛一和曼奇尼说道：“那么我对其进行10倍梯度稀释，一共稀释五个梯度，每个梯度三个平行，采用牛津杯法检测抑菌圈大小，金黄色葡萄球菌作为敏感细菌，同时用青霉素标准品作为对照。”

牛津杯法检测抗生素效价是国际通用的方法，两人并无异议。

牛津杯法又叫做管碟法，基本原理是在含有高度敏感性试验菌的琼脂平板上放置牛津杯（6*8*10mm，中空的不锈钢管）。

管内分别加入经过稀释的标准品和发酵液，经16~18小时恒温培养后，由于抗生素的抑菌作用，以牛津杯为圆心，平板上将出现透明的抑菌圈，测定抑菌圈直径，通过换算则可判断效价的高低。

赵长天先把底层培养基倒入培养皿中，待其凝固后，再倒入混有菌悬液的上层培养基。

冷却到五六十度左右的牛肉膏蛋白胨培养基中加入培养到对数中期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菌悬液，并混合均匀。

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非常灵活，左手在酒精灯附近打开培养皿，右手拿着装有菌悬液的锥形瓶，快速将其倒入培养皿中。

每个平板大约15毫升培养基，被轻轻放在台面，一层白色水气立刻弥漫在培养皿盖上，如云似雾。

赵长天一共倒了33个培养皿，他的动作快捷流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在等待培养基凝固的时间里，发酵液被离心，去掉菌体后，1毫升褐色的发酵上清液被移液管吸出，加入装有9毫升磷酸缓冲液的试管中。

振荡均匀后，又从中取出一毫升，加入下一个9毫升的试管里，如此梯度稀释5次为止。

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赵长天操作的手时，张婷窈却悄悄打量他英俊的侧脸。

繁昌制药厂女人很多，老妈子大姑娘小媳妇常常聚在一起，讨论谁有这个本事将来能收了赵长天，而张婷窈经常是被调侃的对象。

“我才不稀罕呢，他比我小好几岁，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她心里悄悄说道，她是骄傲的，也有骄傲的本钱。

“要是他追我呢？”一念至此，脸颊烧得通红，心儿也怦怦直跳，实验室是赵长天待得最多的地方，他经常在这里做试验，指导张婷窈，两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小张？小张？”

“啊！”张婷窈回过神来。

“麻烦你把这几根移液管拿走，太多了，占地方。”赵长天将装有移液管的烧杯递给张婷窈，超净工作台太小，摆了这么多培养皿和试管架，有点碍手碍脚。

“好的。”

五月份的室温大概在二十度左右，培养基凝固的速度不算太快，估计需要半小时多，要是在冬天，二十分钟足足够。

“你们从哪里得到10万单位的菌种？”田中盛一忍不住问道。

赵长天太镇定，以至于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他已经基本相信了这种可能。从取样到检测，全程都盯着，似乎没有作假的可能，貌似也没有作假的必要啊。

“原生质体融合育种改造和发酵工艺调整。”赵长天答道。

要是再给他一个霉菌的表达载体，他还能把血红蛋白在产黄青霉中外源表达，发酵单位再往上加几万个单位。

有足够的试剂和设备支持，他甚至能敲除掉产黄青霉基因组中不必要的基因，从而进一步提高发酵水平。

貌似，对于菌种的改造是永无止境啊，人类的欲望也是永无止境。

“好了，应该凝固了。”曼奇尼出声提醒忽然发呆的赵长天。

“哦，谢谢。”

镊子在酒精灯上火焰灭菌三次，夹着牛津杯轻轻垂直平放在培养皿上，每个培养皿放置三个。

稀释好的发酵液用吸管加入到牛津杯中，每管大约200微升，然后盖上皿盖，静置半个小时。

这样，实验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把平板转移到37度的恒温培养箱，进行培养。

赵长天脱掉手套，伸了个懒腰，笑道：“实验结束，明天才能看结果，现在我们去吃饭吧。”

“你们去，给我带饭。”田中盛一对手下说道。

他已打定主意，在结果没出来之前，绝不离开实验室半步！

吃喝拉撒啥的，全都就地解决……貌似厕所似乎离得有点远……

那就拉上山本千雄，轮流看着，意大利人是靠不住的，还是算了。

10万单位的菌种啊，简直是无价之宝！假如这是真的，那就要好好算计算计了。

马福田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敬业，什么叫职业操守。

因为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田中盛一钢铁般的意志，在卫浩然的指示下，他和宋干事挤在繁昌制药厂的小宿舍里悲催的过了一夜。

更悲催的是曼奇尼，风度翩翩的意大利人为了不输给rb人，被手下取笑，只好硬着头皮在实验台上趴了一宿。

期间，赵随云给他送了一张折叠钢丝床，被他以有损形象的理由拒绝。

就这样，一夜悄悄过去。

咯咯咯……

天亮了！

第八十八章 不可设想的未来

（尝试二更）

赵长天睡了非常舒服的一觉。重生前，他有脑力劳动者的通病，失眠梦多神经衰弱，重生后，啥毛病都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年轻是一个原因，但心中坦然，不再算计得失，只是努力去做，成败由天，也许才是最重要的。

睡醒后又美美吃了一顿，才悠哉悠哉来到化验室。

曼奇尼手撑住下颚，陷入半昏迷状态，田中盛一却精神倍儿棒，不停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以驱赶睡意。

“你来了……”山本千雄充满血丝的眼睛闪过由衷的喜悦，从未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赵长天看起来是如此英俊亲切。

“京都时间早上七点，刚好18个小时，可以开启培养箱了。”赵长天说道。

“等等，我来。”田中盛一拦住赵长天的手，亲自打开培养箱，小心翼翼取出培养皿。

一晚上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自己去偷窥，去打开那个培养箱，其难度堪比控制去吃女体盛时，想要揭开女人身上树叶装饰的那种欲望。

33个培养皿整齐划一的摆在实验台上，田中盛一挨个揭开盖子，用镊子将牛津杯取下来，扔到烧杯中。

“当”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曼奇尼。

“克里斯，别吵……呃，结果出来了？”曼奇尼揉揉眼睛，摸摸脸，梳梳头发，整整领带，迅速进入帅哥状态。

“嗯，您请看。”赵长天退后一步，类似的实验做过好多次，他心理有底，因此并不急于上前看结果。

33个培养皿，包括空白对照、发酵液稀释的五个梯度以及五个不同浓度青霉素标准品。

田中盛一按耐不住，先看了原始发酵液的培养皿，上面什么也没有，稀释十倍的，稀释百倍的……光秃秃一片，比沙漠还荒凉。

只有稀释千倍和万倍的平板，才清晰出现了不同大小的抑菌圈。

稀释万倍的培养皿上，三个圆圆的透明的抑菌圈，边缘清晰，抑菌圈之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菌落，田中盛一不必去量，就能判断抑菌圈直径大概在20mm左右。

眼都不眨的足足看了一分钟，他才抬起头，闭了闭眼睛，大概是看的太久，眼眶里有酸楚的泪。

“真漂亮！”曼奇尼赞叹一声，简直可以拍个照放到教科书上了。

田中盛一面无表情的瞅瞅他，觉得这个意大利人非常碍眼。

“看完了吗？我要量直径了。”

赵长天取出游标卡尺，量了下不同标品和发酵液的抑菌圈直径，他需要先绘制一个标准曲线。

有了标准曲线，量出发酵液的抑菌圈直径后，就可以在标曲上算出发酵液的效价。

“部长？”趁赵长天去画图，山本千雄低声喊道。

“嗯？”

“现在怎么办？”

“按照原定计划吧。”一整晚没睡，田中盛一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的思考。

假如赵长天吹了牛皮，第二天他就打道回府，纯化工艺虽然很吸引人，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几个重要的参数，先回去试试再说。

假如一切都是真的，那就麻烦大了。10万单位的超级菌种加上999%的提纯工艺，简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秒杀所有青霉素的厂家。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家药厂的规模，年产量几十吨的小药厂，再怎么厉害，产量终究有限，占据不了太多的市场份额。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引入生产线，扩大规模呢？或者，把菌种卖给北华和其他药厂……

一想到几年后全华夏都采用10万菌种进行发酵的可能，田中盛一全身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人到中年，最怕就是公司倒闭被裁员，像他这么忠心的员工，在洋东酿造干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跳槽去别的公司？

可是，不跳槽，公司倒闭的话，难道要切腹自尽？

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入如此悲惨的境地，田中盛一已经做出选择。

他又看了曼奇尼一眼，发现曼奇尼正看着他。

终于画完了，没有电脑，手动绘制标曲真是烦人，赵长天画了半天才成功。

“田中部长……”正准备叫田中盛一和曼奇尼一起来计算效价，抬头却发现两人正如斗鸡一样互相凝视，空气中满是燃烧起来的炽热火花。

算了，还是自己算吧。

五分钟后……

“咳咳……”赵长天不耐烦了。

曼奇尼收回眼光，露出温柔的笑容：“算好了吗？”

“嗯。”

计算的结果毫无疑问。

“实验结束，三位还没有吃早餐吧，赶紧去，免得饭菜凉了。马主任安排了车子，吃完饭就可以回招待所，昨天真是辛苦三位了，非常感谢。”赵长天笑道。

“好，吃完饭再谈。”田中盛一刚准备出门，迎面遇到了毛利群。

“早上好，田中部长，曼奇尼部长。”毛利群笑嘻嘻的招呼。

两人听不懂他说的啥，只好笑笑点头回应。

“结果出来啦，我看看。”对着培养皿看了半天，毛利群终于忍不住说道：“赵老弟，你这实验是不是失败了？怎么这几个培养皿上啥也没有？那三个老外发现没？”

“发现了。”

“那怎么办？谁让你吹牛皮的……”毛利群急了。

“啥也没有是因为效价太高，不是实验失败，”赵长天笑道：“别担心，咱们不是说好了，赚点钱给你娶媳妇？”

嘿嘿嘿，这话说到毛利群心坎了。

吃过早饭，马福田准备启程回去，然而再一次被拒绝。

“不是，我就不明白，这小药厂到底有啥好的，怎么就来了不肯走呢？”马福田实在受不了了。

“赵厂长，能和您谈谈吗？请马主任先回去吧。”

田中盛一有点摸不清繁昌制药厂的底，貌似这个漂亮女人是正式厂长，但怎么感觉那个男人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当然可以，请。”

曼奇尼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跟上去。

他能猜到田中盛一要谈什么，此刻掺合进去不合适，还是单独谈吧。

在一天一夜的折腾后，rb人终于和赵长天坐到了谈判桌上。

第八十九章 谈判是个技术活

(伤心欲绝，裸奔一个多月了。

今天问编辑，会有上架推吗？他肯定的说，没有。

其实我想说，之前单机滚动推能排第五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你看我这是现实文，不是娱乐文神豪系统富二代……

跟编辑吐槽了半天，来了句安慰，上架后也许会好的。。。。。没有推荐如何能好？不知道。

最后，我嘴硬的说道，你看我同期pk的除了一本成神以外，其余全部太监，只有我在苦苦挣扎求生，我会一直坚持的，让你看看，哈哈哈。。。。。本人有强迫症，做事一定要做完。

然后他说，好，上架后多更新。

哼哼……等着瞧)

还是那个狭小的会议室，坐着九个人，繁昌制药厂三个，rb四个，然后毛利群加上翻译孙胜男。

孙胜男不在的时候，田中盛一用英语和赵长天沟通得挺好，但大部分时间，他喜欢飚本国语言，让别人去翻译。

“田中部长还有什么问题吗？”赵随云问道。

田中盛一摸着脑袋，缓缓说道：“你们卖给北华的菌种和工艺是六万美金对吧，其中菌种多少钱，工艺多少钱？”

“这个是打包卖的，具体……”赵随云下意识的看向赵长天。

果然，这个男人才是幕后的决定者。

“您说的这个只是单个厂家出的价格，事实上，我们的菌种加工艺总共售价四十二万美金。”赵长天说道。

不是每家六万，共三十六万吗？毛利群一愣，怎么多了六万？

他不知道赵长天把北华制药厂也算进去了呀，谁让他到处嚷嚷自家的菌种也是买来的。

“单个厂家负担不起，才合作购买的。其中，菌种三十万，工艺十二万。”

好吧，这个纯属胡扯，赵长天随口叨的。

“才三万单位的菌种卖三十万，有点小贵吧？”田中盛一道。

“一点也不贵，贵公司六万单位的菌种不是售价六十万美金吗？意大利fw公司45万的菌种也是六十万呢，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很便宜了。”赵长天耸耸肩。

“部长，这样看来，估计他们十万单位的菌种价格不菲啊，请不要翻译，谢谢。”

山本千雄凑到田中盛一的耳边：“三万单位卖三十万，十万单位岂不是要近百万美金？加上工艺就更多了……。”

“是啊，这么大的数目，要不要打电话到总部商量商量？”另一个手下问道。

“先谈吧，谈不下再说。”田中盛一盘算了一夜，心里有个预估的价格底线。

“真没想到，华夏的菌种改造技术已经有如此水平，佩服佩服，不过，很多改造后的菌种都有衰退的可能，不知贵厂菌种性能能维持多少代的稳定？”

田中盛一问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很多融合良好的菌种在传代几十次后，会产生负突变，发酵水平直线下降。

比如李志高从国外购买的菌种，比如混血儿的后代。

“在长期的传代中，谁也不能保证基因突变发生与否，但是，我们的实验表明，传代五十次，菌种发酵性能依然保持稳定。”赵长天回答。

为了保护菌种，工业发酵开始前，一般会把菌种预先用液氮或真空冻干的方法保藏几百份，每取一份进行发酵时，会立刻将其第二代又保存几百份。

这样保存的结果，即使经过数年，用的依旧是第一第二代菌种，从而最大限度减少传代次数，减少基因突变，保证发酵性能的稳定。

田中盛一有点后悔，来之前应该打探清楚赵长天的底细，难道是国外某个著名大学毕业的牛人？

据说很多在国外深造的华夏人，都会发神经放弃良好的待遇，千辛万苦的回国啃西北风。

不过，看年龄又不像，明明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也许身后有高人？

“贵厂有意愿出售菌种吗？”田中盛一终于问出了赵长天想要听的话。

赵长天微笑道：“那要看价格合不合适了。”

“你们开个价。”

商场上，先开价的那个处于劣势，因为暴露了自己的心理定位。

赵长天说道：“田中部长经验丰富，还是您说个价吧，合适我们就卖了，也不要谈来谈去的浪费大家时间。”

“客随主便，还是你先说。”

“不好不好，我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还是您说吧。”

“我对华夏的行情不了解，你先说。”

“那我说了？”

“好。”

“六百万美金。”

“……”

噗……

赵随云在桌子下踢了赵长天一脚，低声道：“你疯了吧。”

听说rb想买菌种，赵随云开心极了，她的心理价位大概也就是几十万美金，万万没想到，赵长天狮子大开口，这也太离谱了！

没法谈了，田中盛一揉揉脑袋，他应该掌握主动权的，怎么就让赵长天先开口？

“部长，怎么办？”山本千雄问道。

“八十万美金，10万单位的菌种以及工艺打包。”既然对方不讲理，那自己也没必要客气，田中盛一说到。

“太低了，洋东酿造光6万单位的菌种就卖60万，我们不能接受。”赵长天摇摇头。

“那你说个实际的价格，不要胡乱开口。”

“价格我已经说了呀。”赵长天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

田中盛一猛的站起来，冷静冷静，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气自己的，这种花招谈判的时候见多了，千万别上当。

“部长，怎么办？”山本千雄问道。

“他仗着有菌种在手，想要抬高价格，我们先避一避，装出要走的样子，华夏人想卖菌种，最后一定会松口的，我们的底价是100万美金，无论如何不能超过。”

“是的，部长英明。”

两人用日语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也不让孙胜男翻译。

田中盛一说道：“既然繁昌制药厂没有诚意，那我们也不必再谈，很高兴到汉江来，谢谢你们的招待，也欢迎繁昌制药厂的代表以后去洋东酿造参观。”

老大要走了？rb人集体站起来，整齐划一的对赵长天等人鞠了个躬。

“好，以后有空再见。”赵长天并不挽留，上前拉开门：“请。”

就这样黄了？不是吧，赵随云和朱果琼面面相觑。

“喂……”朱果琼跟上去喊了一声，赵长天对她笑笑，示意别管。

在院子里陪儿子玩小鸡的曼奇尼见到他们，非常惊讶：“这么快就谈好了？”

“没谈好，田中部长要回去了，曼奇尼部长也要一起回去吗？”赵长天问道。

“呃，不了。这里风景不错，克里斯很喜欢，我再待一天。”曼奇尼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头。

除了草就是树，风景好在哪里？田中盛一已经迈出大门的腿又收回来。

到底走不走？马福田已经要哭了，好想回家啊……

第九十章 谈判是个技术活（二）

（二更）

车已经在门外，只等着人上来，就能立刻发动。

田中盛一手扶着门，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半天没动弹。

“部长？”山本千雄叫了声。

赵长天微笑着，毫无挽留的意思。

“赵先生，以你们厂的规模，就算有十万单位的菌种也占据不了多少市场的份额，”

田中盛一转过身：“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菌种威胁太大，传出去，如果晖瑞制药和格兰素等几家大厂联手，完全可以把你们逼入绝境，但把菌种卖给我们，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1986年，全球青霉素产量大概不到三万吨，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青霉素的市场价格经常波动，其话语权牢牢掌握在几家大厂的手中，形成价格垄断。

如果真的打价格战，他觉得繁昌制药厂完全不是对手，估计分分钟被灭掉。

技术超前于时代，是机遇也是莫大的风险，最怕的就是在没有长成之前，被人提前灭了。

“如果这种事发生了，我就把菌种无偿送给北华制药。”赵长天说道。

“送给他们又如何？还能拼得过晖瑞制药？”

“可以试一试。采用我们的菌种和工艺，发酵成本大幅度降低，即使售价降到目前价格的一半，也还有利润空间，但对于晖瑞等其他公司，本就赔大了。”

田中盛一和一旁看热闹的曼奇尼同时脸色一变。

价格战，谁胜谁负？

看似弱小的不一定被击败，看似威猛的也许不堪一击。

最好的例子就是维生素c之战。

1985年，华夏将维生素c两步发酵法技术的境外使用权以400万美金转让给罗氏制药。

可罗氏制药买下专利只是防守策略，防止国际其他厂家运用该技术，它们还是沿用自己原来的莱氏化学法来生产。

多年后，华夏国内采用两步发酵法生产的维生素c卖到了世界各地，占据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

国际维c垄断联盟坐不住了，开始打猛烈的价格战，一年内将维c的价格从每公斤18美金降到4美金。

然后华夏厂家根本不怕，因为4美金他们仍然有利润，而垄断联盟却赔了个底朝天，并受到各自国家的严厉惩罚。

最终，罗氏等公司不得不停止生产维c，导致后来全球90%的维c都由华夏生产，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和定价权。

维c之战见证了华夏的大国崛起之路，同样的，赵长天也丝毫不怕价格战，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足够低的成本！

“100万美金，不能再多了。”田中盛一让步了。

“101万，”曼奇尼突然说道。

“……”

你丫故意的吧？存心捣乱吧？田中盛一怒道：“曼奇尼部长对菌种也有兴趣？”

“当然，好东西人人想要。”

两家公司同时竞价是非常不明智的，曼奇尼很明白，他应该回去后慢慢跟赵长天沟通谈判，但问题是，时间上来不及啊。

回到意大利，至少需要一星期，万一rb趁机谈妥就不好了。

田中盛一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都怕谁抢先一步。

“曼奇尼部长，借一步说话。”田中盛一把曼奇尼拉到角落。

“什么事？”

“你我两家公司这样做属于恶性竞争，只会便宜华夏人，不如一人让一步，先回去，然后凭本事再慢慢谈。”

田中盛一说的很有道理，曼奇尼想了想：“先回去，约定一月内谁都不能谈这件事如何？”

“没错，就这样，时间还可以再长些，几个月都行，晾一晾他们，让他们着急，最好逼得他们主动跟我们接触。”

“万一他们找其他厂商呢？”

“没那么容易，就咱们两家，还是北华制药厂替他找来的，其他大厂远在国外，他们根本接触不到。”

“好。”虽然不怎么喜欢rb人，但在利益面前，曼奇尼也是可以稍微低头的。

两人商量完毕，一起走到赵长天面前。

“赵副厂长，我们两家公司一致认为，你们价格开的太高，不能接受，这次谈判到此为止吧，真可惜啊。”田中盛一装出惋惜的表情。

“真是抱歉，如果价格能适当降下来，也许会有成交的可能呢。”曼奇尼配合说道。

“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玩得开心就好。”赵长天似乎完全不在意，笑着对克里斯说道：“下次有空再来玩啊，下次，我请你看大熊猫。”

“真的？”克里斯眼睛一亮。

“拉勾。”

两人认真的用小指拉勾，大拇指盖章。

“请上车。”

老外们一个个上车，坐到座位上，马福田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走了。

“再见，欢迎再来繁昌制药厂。”赵长天挨个跟老外握手道别。

“等等，”毛利群忽然拉住准备下车的赵长天：“不好意思，赵副厂长，有个东西忘了给你了。”

他从人造革的棕色包里掏出一张纸。

“什么？”

“参加第二十九届广交会的介绍信，华夏医药公司开的。上次你想要，我回去后专门给你弄的。

“拿着这个，就有资格去参加今年十月份在州广市举行的广交会啦。”毛利群把介绍信递给赵长天。

“谢谢！来得太及时了。”赵长天笑道。

广交会，全称为华夏出口商品交易会，1957年创办，每年春秋季举办两次，是华夏对外贸易的主要场所，也是出口创汇的重要来源。

这年代外商和华夏做生意，主要就是通过广交会，田中盛一和曼奇尼的公司都曾经受邀参加过，对这个展览会非常熟悉。

“你们药厂有资格参加吗？好像都是大药厂才行吧。”田中盛一忍不住说道。

“没错，所以才需要介绍信。”赵长天笑道：“我得回去多生产几批药品，趁广交会卖出去，说不定，会有厂家对我们的菌种和工艺感兴趣呢，再见。”

说完，不再理会车上的老外，赵长天扬长而去。

“听说广交会成交额挺高的，不过医药公司参加的并不多？”曼奇尼嘀咕一句。

“邀请名单我在总公司看到过，扩大了邀请范围，从前主要以食品、轻工业产品为主，这次还专门邀请了国际知名的大药厂，什么罗氏啊，荷兰的dsm公司啊，rb的明治公司啊……”

毛利群扳着手指头，说出几个耳熟能详的国际大型医药公司名称。

明治公司也去？田中盛一的眉头皱的起了结。

洋东酿造和明治公司都是rb抗生素生产大厂，相互竞争非常激烈。

如果让明治公司也知道这件事就不好办了，一定会跟我们竞争的。

还有荷兰的dsm公司，那可是全球第二大青霉素生产商，如果在十月之前没有搞定菌种，事情似乎会变得非常复杂呢……

“一直没来得及介绍，这个赵副厂长非常厉害，他跟米国的西特斯公司已经签署了项目合作，对方可是出资50万美金呢！”毛利群羡慕的摇头赞叹。

重磅炸弹！西特斯公司在七十年代是以生产抗生素为主，八十年代才转到生物制药……

汽车缓缓开动，田中盛一忽然大喊道：“停车！”

马福田：“……”

第九十一章 卖菌种卖出姐姐的羞愧感

（由于油爆琵琶半遮面的比喻太生动，太美好，促使小微猛然爆发王霸之气，开始双更……不过，好累啊，小微的食指已经开始抗议了……羡慕手速2000的）

到底还能不能回家啊？马福田装出一脸假笑，跟在田中盛一身后下了车。

“头，怎么办？”阿尔弗莱德问道。

“跟去看看再说。”曼奇尼有点拿不定主意，菌种他想要，但迫切程度远远不及rb人。

毕竟，工作是为生活服务的，何必那么累，一天到晚算计，难怪中年脱发呀。

曼奇尼摸了摸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觉得非常自豪。

从大门到会议室不过几百米，田中盛一却足足走了十分钟，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住了脚步。

赵长天在会议室门外抽烟，风吹过，几根散乱的发丝拂过脸庞，带来某种日式偶像剧男主的既视感。

看到田中盛一，他似乎毫不惊讶，把烟头掐灭，笑道：“田中部长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听说你和西特斯公司有项目合作？”田中盛一并不正面回答：“能看看合作协议吗？”

“这个其实是属于保密性质的……”赵长天犹豫一下，说道：“您只能大概看看，具体合作内容不能看。”

“明白。”田中盛一原本也没想看合作内容，他关心的是双方是不是真的有合作往来。

“请跟我来，文件在另一个办公室。”

经过毛利群身边时，后者偷偷用右手给了一个ok的手势，赵长天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好像根本没看到。

因为没有多余的地方，赵随云和赵长天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只不过分了两张桌子。

赵长天拉开第一个抽屉，取出一个档案袋，抽出协议书后，用报纸遮住项目名称和内容，才递给田中盛一。

全英文的合同底部，穆里斯鬼画符一样的签名，和赵长天飘逸潇洒的手写体形成鲜明对比。

“这份是留存版，没有盖章，正式的合同已经邮寄过来，估计过几天就能收到。”

“我看看。”曼奇尼从田中盛一手中拿过合同，仔细看了会。

是真的。

“你怎么没把菌种卖给西特斯公司？”田中盛一问道。

“西特斯公司转型好几年了，从前抗生素的生产线已经停止生产，所以我没提这个，他们也不知道。”

赵长天把合同重新收起来，笑道：“当然，做生不如做熟，也不排除会和他们再度合作，毕竟做生意嘛，只要有的赚，做什么都一样。”

“曼奇尼部长，您意下如何？”田中盛一再度把曼奇尼拉到角落。

既然下定决心要买，就先要把竞争对手砍掉。

“菌种和工艺都很不错，我喜欢。”

“您要和我争吗？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是啊，不如田中部长退一步如何？”

正式谈生意，曼奇尼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君子风度啥的都是伪装罢了。

“这样的话，那就各凭本事吧。”

“好。”

洋东酿造和fw公司虽然规模不小，但还算不上业内数得上号的大公司，双方都在迫切寻找发展壮大的机遇。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趟汉江的无心之旅居然就是那把开启新天地的钥匙。

“100万美金，菌种工艺打包，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合理，我方也是非常诚心，请赵先生不要再说出600万那样的玩笑话了。”田中盛一表情很严肃。

“都坐吧，站着说话多累。”赵长天让裴乐君去倒几杯茶来。

“要擂茶，克里斯喜欢，不要那种白开水一样的茶。”曼奇尼强调道。

裴乐君脸红红的应了，成天在药厂看那些平头整脸的糙男人，看的烦死人，要是这群意大利人能多待几天就好了。

端上来的擂茶里面加足了料，田中盛一面无表情的喝着铁观音，暗笑意大利人根本不懂养生之道。

“曼奇尼部长，您觉得这个价位合理吗？”赵长天问道。

“在合理范围之内，”曼奇尼并不想搞得跟拍卖行一样的往上加价，那样太亏了。

他笑道：“鉴于我方原来的菌种发酵水平低于洋东酿造15万个单位，我愿意再往上加10万美金，以表达热烈需求的诚心。”

“部长，怎么办？要不要加价？”山本千雄急了，大嘴巴又伸过来。

“现在的重点在于摸清楚意大利人的底线是多少，否则盲目加价损失太大了。”田中盛一闭上眼沉思起来。

fw公司表面上吹嘘是年入千万美金的大公司，但产品众多，抗生素种类估计就有七八种，青霉素的利润收益并不高，也不可能为了这一个产品投入太多的金钱。

而洋东酿造就不同了，rb人向来推崇工匠精神，一生只做一件事，追求完美的极致精神，既然做了青霉素，就要做到极致。

“150万美金，”田中盛一开口了，吓了意大利人一跳。

华夏人太狡猾，把两个公司同时拉过来，明显是想抬高价格。

偏偏他们还不得不照着对方设想的那样去做。

“好大手笔。”阿尔弗莱德撇撇嘴，rb人真有钱，是因为战争赔款赔得太少吗？

据说一分钱都没有赔给华夏。

赵长天不吭声，在等曼奇尼的反应。

“160万。”曼奇尼说道。

“170万。”是田中盛一。

“180万。”

“190万。”

“200万。”

“210万。”

“……”

“头，不能再加了，再加就超过我们的权限了。”阿尔弗莱德赶紧拉住自己似乎已经红了眼的上司。

“有意思吗？曼奇尼部长？”田中盛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有。220万，单一的抗生素产品很难在市场长期立足，你们可以从我们其他抗生素菌种里任意挑选一株，进行开发和改造。”

曼奇尼说道：“我方提供免费工艺指导，协助你们生产新的抗生素，你方把改造的结果双方共享。”

这个好！赵随云大喜过望，用卖菌种的钱购买新的生产线，然后从意大利免费得到新菌种和指导，生产新产品……

前景真是太美好了！

赵随云心神荡漾，她根本没悟出对方巨大诱惑下的真实用意。

“听起来不错，”赵长天笑道：“不过这样做，我们就亏大了。假如以后我再改造出高水平的菌种，你们岂不是不花一分钱就能得到？”

“问题在于，菌种改造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顶级的菌种，往往需要数年，投入巨大的资金和人力才能完成，而且未必成功。”

曼奇尼的公司和意大利好几所大学合作过，他对这些非常了解。

“你们得到了10万单位的产黄青霉，不代表能轻易改造好其他菌种，即使得到，也许在五六年之后呢？这期间我们的菌种已经帮你们赚了太多钱。所以，这种交换并不吃亏。”

说的好有道理，快答应吧！赵随云戳戳弟弟。

除了曼奇尼说的之外，在她看来，改造菌种啥的似乎很简单嘛，赵长天随便在实验室待几天就成了，也没必要再卖了。

在单纯的、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内心深处，其实有种弟弟随便捣腾出来的东西已经卖了三十多万美金，居然还要再卖那么多钱，真是非常对不起国际友人的羞愧感。

第九十二章 重生改变命运？

（二更）

“拿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交易，真是可笑，从生产线的建设到成品至少需要好几年，中途还不知道会不会出变故，远远比不上真金白银实惠。”

田中盛一举起手：“最后一口价，250万，超过这个价格就不必再谈，毕竟已经超过市场行情太多了。

“曼奇尼部长，您觉得呢？不能被华夏人牵着鼻子走了。”

曼奇尼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对于双方开出的条件，赵先生怎么看？”

诺大的会议室静寂无声，本来正在私底下叨叨个不停的老外们也停下来，把目光集中在赵长天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赵长天用右手轻抚左手大拇指，在上面徐徐画着圈，抬眼笑道：“两位的诚意我很感动，在决定之前，想说点其他的东西。”

“青霉素的发现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历史，在二战期间，拯救了无数伤员的性命，是二战最伟大的发明，曾经，一只青霉素的价值等同于一两黄金。”

青霉素的历史，田中盛一等人都非常了解，为何赵长天忽然提起？

“青霉素在投产之初，发酵水平只有40u/ml，纯度极低，结晶体为淡黄色。经过四十多年的努力，发酵水平才提高到6万单位，纯度95%左右。目前，也就是洋东酿造有这个菌种和技术吧？”

没错，田中盛一骄傲的点头，这也是他们公司一直快速发展的原因。

“受现有技术的限制，菌种的改造非常困难，紫外诱变次数过多容易导致负突变，原生质体融合效率又过于低下，现阶段发表的论文中，发酵水平提高10%已经算是较好的结果了。”

“按照这个趋势，请问，要获得10万单位的菌种需要再花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更长时间？”

事实上，在三十年后的2016年，米国产黄青霉的最高发酵水平也就是10～12万单位，而在华夏的小药厂和实验室，仍然采用五六万单位菌种进行发酵的大有人在。

沉默。田中盛一想说什么，又似乎无话可说。

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技术有其固定前进的步伐，节奏无法打乱。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问道。

“抱歉，无可奉告。”赵长天笑道：“三十年，是最乐观的估计。时间是最宝贵的，多少人愿意倾尽一切，只求换回一年甚至一天的光阴。

三十年的时间，还包括这期间投入的人力物力，心血和汗水，所有一切加起来，难道只值250万？”

田中盛一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世上仅此一株，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十年，那个时候，田中部长和曼奇尼部长已经退休了吧。”

何止退休，运气差的话，也许早就你一堆我一堆，送到农场做化肥去了，两人情不自禁对视一眼。

“如此珍贵的东西，不会随便出手，而要待价而沽，虽然很感激两位，但是，我的决定是……”

现场的呼吸声忽然大起来。

“抱歉，我谁也不卖！”

哗……

哗……

“太过份了！”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田中盛一怒发冲冠：“既然根本不想卖，干嘛还要拉着我们谈这么久？仅仅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底价吗？太可恶了，八格牙鲁！”

怒火使他几乎无法控制言行。

赵长天如果选择意大利人，他不会说什么，毕竟生意场中，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是，这个可恶的华夏人，对他付出的真心，居然是抱着打探的态度，简直不能忍受！

华夏人都是大大的狡猾！

曼奇尼却反而松了口气，不卖拉倒，大家维持现状，客客气气，至于将来，还是回去汇报下，让老大来决定吧。

“田中部长息怒，我没有戏弄的意思，不卖的原因是因为没有达到我的心理价位罢了。”赵长天解释道。

心理价位？600万美金？

我擦！

不会吧，还以为是开玩笑的，难道是真的？

面对田中盛一不敢置信的眼神，赵长天友好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来算一笔账，贵公司年产500吨，利润大概在五百万美金吧，还未必能达到，但如果采用我们的菌种，现有工艺不变的情况下，利润立刻翻番，至少达到1000万美金。”

“如果再加上我们的发酵工艺和纯化技术，生产成本降低一半有余，年利润至少1300万美金以上，投入的资金一年就能回本。单靠这一件产品，洋东酿造就能跨进年入千万的公司行列！”

“最重要的是，我敢保证，这些菌种和技术，在以后三十年内，绝不会被人超越！”

“独占鳌头三十年，相信洋东酿造一定会击败众多对手，成为抗生素市场当之无愧的老大！”

赵氏洗脑术再度施展，田中盛一的脸色忽青忽白，眼神变得茫然。

貌似，说的很有道理啊，但，还是太特么贵了！

这么高的价格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范围。

田中盛一还在发呆，曼奇尼已经站起来，主动握住赵长天的手：“很高兴认识你，赵先生，你们的东西很好，可惜价格太高，我必须回去汇报才能决定。请保持联系，等待结果。”

“没问题。”赵长天重重一握。

“这趟汉江之行真是美妙啊，”曼奇尼牵住儿子的手：“走吧，今天爸爸陪你玩一天。你最想去哪儿？”

“芦苇荡里划船。”克里斯响亮的回答，他计划半天了，一边划船一边打鱼，也许还可以跳下去游泳……

“好。”

意大利人全部离开，田中盛一如梦初醒，他沉默的跟赵长天握握手，说了声：“再联系。”

“谈完了？”正在跟张大厨眉飞色舞讨论红烧肉n种做法的马福田看见出来的老外们，问道：“可以走了？”

“嗯。”田中盛一闷闷的回答一声。

奇怪，怎么rb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生意没谈成？马福田非常诧异。

那不开心的应该是繁昌制药厂呀？不过，出来送行的赵长天满脸笑容，开心得很。

算了，别管了，赶紧走吧，再不回去，老婆又要发飙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长天，你跟我来。”把老外送走，赵随云把弟弟喊到了办公室。

“干嘛？”

“干嘛？你现在真是长能耐了，啊，胆子大了是吧，野心膨胀了是吧，不听姐姐话了是吧……”

纤纤玉手死死拧住赵长天的耳朵：“叫你作，叫你装，现在好了，人跑了，东西没卖出去，250万美金啊……”

250万美金啊，换成rmb都能把她埋起来。世界都灰暗了，她决定把弟弟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啊啊啊啊，痛痛，放手啊，呜呜呜……”

上辈子直到五十岁也没有逃过的魔爪，为什么重生了还是要被姐姐扯耳朵啊？

不是都说重生改变命运吗？

赵长天内心如黄河之水在无边咆哮。

第九十三章 回马枪敲定菌种谈判成功

回到招待所，吃过午饭，田中盛一拒绝了去芦苇荡的邀请，跑到汉江邮电局，准备打国际长途电话。

八六年，汉江除了单位的厂办有固定电话外，老百姓要打电话只能到邮电局，尤其是国际长途，价格太贵，一般的单位根本没有开通。

在邮电局当话务员或接线员也是件非常体面的工作，只有语音甜美、记忆力强和反应灵敏的员工才能胜任。

邮电局人工电话交换机工作大厅内，十名年轻的女接线员头上戴着大耳机，脖子上挂着牛角一样的话筒，左手夹住塞绳，塞进去就是接通电话，拔出来表示切断，右手一刻不停的记录着话单。

旁边的营业厅里挤满了人，想打电话的人排成长队，这时电话线路用的是铜线，通话距离太长会听不清楚，通话质量很差，打电话像是吵架，每个人都扯着嗓门大声咆哮。

“借过，借过，”孙胜男一头汗水挤到话务员面前，说道：“有个来自rb的国际友人，有急事需要打电话回国，请给予方便。”

老外来汉江参观的事上了报纸头条，话务员爽快的同意了：“行，等小房间里那个人出来，你就带他进去。”

“插队啊，凭什么呀……”

“老子都排了一上午了，谁插队就削谁！”

“吵什么？”话务员一瞪眼：“人家是市长都要恭恭敬敬接待的国际友人，有本事去削啊！伤害外宾，小心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

大帽子压下来，领头的几个男人都沉默下来，老外可得罪不起啊。

田中盛一在众人不满又敬畏的眼光中走进电话间，门一关，世界顿时安静一半。

左手抓住话柄，右手拨了几个数字，他用刚学到的中文生硬的说道：“请接东京，谢谢。”

电话里传来令他心烦的嘟嘟嘟的忙音，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田中盛一几乎崩溃了，打个电话这么难吗？

两个多小时后，电话终于通了。

“喂喂，是我，田中盛一，社长您好……”

又过了足足半小时多，他才从电话间出来。

因为在狭小的电话间待的时间太长，他整张脸都是红的，所剩无几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头皮上，显得狼狈而可笑。

“嘘……”见他终于出来，后面排队排到要睡着的人群发出集体的吹嘘声。

“您的话单。”

田中盛一接过来：“擦，怎么这么贵？”

rmb将近八百元整！

“请先记着吧，到时候由市政府统一支付。”孙胜男说道。

来的时候还是正午，回去已经快五点，招待所里意大利人还没有回来，据说正在芦苇荡里玩得不亦乐乎。

“去繁昌制药厂。”田中盛一对等待已久的部下说道。

“现在？他们快下班了吧？要不明天？”孙胜男看看天色，有点晚了，赶过去怕是赶不回来了。

“就现在。”

“可是，马主任已经把车都开出去了，临时调派来不及。”

“公交车呢？”

“没有直达公交。”

“那就找其他车，实在不行，自行车也行。”

于是，一群rb人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咦，老外也会骑自行车？”

“他们在干嘛？比赛吗？”

“姿势看上去好古怪，像青蛙一样……”

“也许是腿短的缘故吧……”

真是不可多见的奇景，汉江的老百姓们纷纷出动，小孩子们在车后面跟着跑，给车队接上长长的尾巴。

直到转入小路，围观的人才逐渐消失。

繁昌制药厂并没有下班，为了钱途，工人们自觉的加班加点，过去几年，实在闲得太狠了。

“哟，孙同志，怎么又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rb人下了车，修桂正立刻小跑出去，大声呼喊。

“赵厂长，小赵厂长，鬼子又杀回来啦！”

什么，鬼子来了？食堂里，刚准备享受晚饭的工人们下意识的在手边寻找合适的武器，嗯，长凳很不错，锅盖也凑合。

“都干什么呢？放下放下。”赵长天哭笑不得。

……众人回过神，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哈哈，顿时东倒西歪了一批人。

“田中部长怎么回来了？吃晚饭了吗？”赵长天接到去而复返的rb人，关切的问道。

真搞不懂华夏人，为什么见面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吃了吗？

吃早饭了吗？吃午饭了吗？吃晚饭了吗？

仿佛人生除了吃，就没有其他更高尚的追求，这样的话，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吃了。”回答没吃的话，显得似乎是专门跑过来蹭饭一样。

“那就好，我也刚吃完，楼上请。”

办公室里，rb人坐得笔直，谁也不说话。

赵长天慢悠悠的喝着茶，东拉西扯的说着国际的局势。

什么米国挑战者号爆炸，希拉克上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露……最后扯到西游记播出，哈雷彗星回归……

“赵先生，”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田中盛一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

“嗯？”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回来的目的相信您已经猜到了。”

“是落了东西？”

装什么傻？田中盛一心里冷笑一声。

“是为了购买菌种和工艺而来。”干脆挑明直说好了，省得这个狡猾的华夏人总是绕圈子。

“不是觉得价格太贵吗？我正准备联系其他厂家呢。”

“不必联系了，在之前的价格上再多加五十万，300万美金如何？”

“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住宿条件太差，太委屈您了。”赵长天笑道。

既然已经回来，当然是下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您开的价格确实高的离谱，当真没有降价的余地吗？”

“抱歉，这是衡量了各方面的因素得出的数据，不能随便更改。”

“部长，怎么办？”山本千雄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除了问怎么办，就没有其他话了？田中盛一恨恨的瞪了几个手下一眼，全是饭桶，除了忠心，一无是处！

“600万……”田中盛一盯着赵长天，仿佛想从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看出花来。

“可以。”

说出这句话，田中盛一深吸一口气：“但是有条件。”

“请讲。”听到企盼已久的话语，赵长天并没有欣喜若狂，嘴角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第一，详细的菌种说明、发酵工艺和纯化工艺，越详细越好，随时要接受我方的技术咨询，如有必要，请赴rb进行现场指导。”

“没问题。”

“第二，双方签署一份协议，确保菌种至少十年内不会衰退，一旦发酵水平下降，我方有权随时请你们提供备用菌种。”

“这个属于菌种保藏的问题，只要保藏不出现失误，不会有问题。”赵长天想了想：“五年，五年内有任何问题我方可随时提供菌种。”

“好。第三，菌种和工艺只能独家出售给洋东酿造，不得再和其他任何公司在任何时间用任何方式进行交易！否则，要以三倍价格进行赔偿！”

买断呀，和某点好像。

赵长天笑了。

“好。”

赵随云又愣住了，独家出售？那意大利人怎么办？还以为弟弟准备货卖两家，不不，九家呢。

“不过，只包括专利菌种，工艺只转让国际使用权。”赵长天补了一句。

菌种是最重要的，工艺嘛，反正北华等药厂已经有了，算了，只要晖瑞制药等大公司得不到就行。

田中盛一缓缓站起：“好，成交！”

“成交！”

两双手紧紧交握。

rb人鼓起掌来，生意成交，就是合作伙伴啦。

600万美金啊，终于到手了！赵随云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下去。

她已彻底晕菜。

（今晚不更了，睡觉养生～）

第九十四章 座谈会吃螺狮被土豪打击

（经过和编辑的血泪斗争，各种卖萌卖惨卖节操，拿到了比蚊子腿还蚊子腿的纳米推-新书精选，周日开始，每天两更，中午和晚上，请大家多多支持，收藏和推荐啊！

毕竟，这是小微出卖了灵魂才换来的！如果这次挂了，下次推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终于成了。

田中盛一绷紧的神经猛地松懈。

红烧肉的香味在晚风中飘荡，伴着青草的芬芳，唾液不受控制的分泌，提醒他该犒劳自己的肠胃了。

问题是，赵长天并没有请吃饭的意思，茶水上了一壶又一壶，越喝越饿。

暮色已浓，在持续交谈两个小时，敲定好大部分细节，确定对方不会变卦后，田中盛一决定告辞。

实在受不了了，谁红烧肉吃上这么长时间？

“这是哪来的香味？”

“哦，是张大厨，他在烹饪秘制红烧肉，独家秘方，烧上几个小时后，做出的肉色泽晶莹剔透，入口即化，酥而不腻，香味浓郁……”赵长天笑道：“现在还没烧好，下次有机会，再请您品尝。”

“好。”田中盛一带着手下逃命般离开了。

不走不行啊，不然就要直接冲过去抢肉吃了。

在商业街东方红餐馆狠狠饱餐了一顿，田中盛一才缓过气来。

回到招待所，意大利人刚回来，准备上楼休息，老远就听见克里斯快活的笑声。

他今天玩得实在开心，用渔网抓了好多小鱼，养在一个铁皮水桶里。

“睡吧，别玩了，时间不早了。”在曼奇尼的反复要求下，克里斯依依不舍的把水桶交给前台服务员保管。

“田中部长？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曼奇尼很惊讶。

“出去逛了逛，吃了点东西，晚安。”说实话是不可能的，除非盖章落定。

曼奇尼不以为意，点点头不再追问。

接下来的三天，行程自由安排，主要以游山玩水为主。

马福田带着老外走遍汉江几个有名的景点，还特的跑去了桃花江。

桃花江是美人窝，曼奇尼大开眼界，被华夏江南水乡的风物和女子的美貌深深折服，真是不虚此行啊。

田中盛一没去游玩，借口说水土不服，肚子痛，待在招待所里，每天和赵长天电话联系，讨论各种细节问题。

三天后，游玩结束，在意大利人准备回国之前，卫浩然在楼外楼举行了一个非正式的座谈会，边吃边聊，请他们谈谈对于汉江的印象。

“非常棒，汉江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曼奇尼赞叹道：“真希望还能有机会再来。”

“特别好玩。”这是克里斯。

“食物很好吃，种类丰富多样，虽然有点辣，不过我们很喜欢……”阿尔弗莱德笑道。

“感觉很舒服，空气湿润，气候很好……”

“有点像威尼斯……”

意大利人不吝赞美之词，听得卫浩然喜笑颜开。

“关于汉江经济的发展，几位有什么建议吗？”

“修路。”曼奇尼说道：“路太难走，交通不发达，经济很难提升。”

“重点发展特色产品，比如鱼啊什么的，可以做成罐头、酱，打造知名品牌。”

“风景这么漂亮，可以发展旅游业……”

……

罗秘书奋笔疾书，在孙胜男的帮助下，不停记录意大利人的话。

卫浩然笑道：“各位的建议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努力去做。不知道，曼奇尼部长有没有想过和汉江进行合作呢？我们这里出产很多珍贵的药材和特色农产品，相信意大利人一定会喜欢的。”

“这个……”曼奇尼摸了摸下颚，诚恳的说道：“你们的东西很好，我个人真的很喜欢，但个人意愿不能代表公司。

fw公司以生物发酵和制药为主，并非食品公司，因此可能不太合适进行农业或食品方面的合作……”

“那医药方面呢？”卫浩然问道：“我们竭诚欢迎贵国到汉江来投资建厂，提供很多的优惠政策，比如土地、厂房等，总之，政府会给予最大的支持。”

吃人的嘴短，拒绝的话曼奇尼真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可不说不行啊。

投资什么的，当然首选京都松海啦，谁吃饱了撑的跑到这个小地方，言语不通，路走不通，打个电话还要跑邮电局，就算免费给地皮，运费啥的成本太高，也太不方便。

“因为交通的原因，目前看来不太合适，等路修好了，过几年再看吧，总有机会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洋东酿造可是已经走在前头了。”卫浩然笑道。

“什么？”

“洋东酿造已经和繁昌制药厂达成协议，购买了他们的菌种和工艺，再过两天，就要举行转让大会，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会全程现场直播，电视台和报纸都会报导的。”

轰轰轰！

轰轰轰！

九雷轰顶！

意大利人集体石化。

“我听错了吗？”曼奇尼转过头，艰难的问手下。

“没有。”阿尔弗莱德闷闷的回答。

“这不可能！明明已经商量好，先回去，晾他们几个月……”

所以，是被rb人耍了吗，曼奇尼仿佛在火上考，油上煎，他甚至闻到了自己五脏六腑发出来的烧焦的味道。

还挺香的……

“请尝尝，爆炒螺狮。”一盘香气扑鼻、黑中带绿的螺蛳摆到他面前，作为正餐前的开胃点心，最合适不过。

夏日天热，汉江人吃不下饭，经常以螺狮代饭，炒螺狮，煮螺狮，烤螺狮肉，螺狮粉……导致解放前血吸虫病大面积流行。

当然，建国后血吸虫已经被完全消灭，也不允许成精，所以螺狮可以放心的吃。

“谢了。”曼奇尼哪里还吃得下东西，满脑子都是回去把rb人大卸八块的场景。

“如果有时间，希望曼奇尼部长能留下来，参加转让大会……”

“当然，一定会。”曼奇尼咬牙切齿的回答。

卫浩然笑笑，转移了话题。

强撑着结束了座谈，曼奇尼以光速回到招待所，抓住了还在床上假装水土不服的田中盛一。

“您回来了？玩得愉快吗？”田中盛一坐起来。

“你买了？”

“什么？哦，是的。”

“你……”意大利人良好的风度差点全都喂了狗，曼奇尼往凳子上一坐，怒道：“不是说好了吗？都不买！回去等他们降价！”

田中盛一摊开手，一脸无奈：“没错，之前是说好了，可那是在竞价之前，后来大家各自出价，约定当然已经不算数了啊。”

……

冷静，冷静！

“多少钱？”

“无可奉告，商业机密。”

曼奇尼站起来转了个圈：“你觉得在汉江有秘密可言吗？转让大会全程直播，全世界都会知道你花了多少钱！”

说的也是，田中盛一伸出两根手指头：“六百万！美金！”

意大利人松了松领带，他觉得有点窒息。

600万美金！即使rb人没有私下谈判，自家公司也未必会同意！不是出不起，而是如此巨大的金额，至少也要来来回回谈个一年半载吧。

谁能跟rb一样，三天就能敲定600万！

他想起广为流传的一个故事，米国出售一栋大楼，售价4亿美金，签署协议时，rb人主动把价格抬到了61亿。

所有的人都以为rb人疯了，然而那个rb老头的随从只是淡淡一笑：“吉尼斯世界纪录上，单栋大楼最高售价是6亿美金，我们头不过是想破纪录而已。”

从六十年代起，rb经济开始了持续长达30年的高度增长，被称为战后经济奇迹，进入其最为辉煌的阶段。

八十年代，rb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工业产品所向无敌，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品输出国，积累了大量外汇。

1985年，为了解决贸易逆差，米国联合其他各国干预外汇市场，在纽约广场饭店签订“广场协议”，上调日元对美元的汇率，导致美元大幅度贬值，而日元几乎升值了三倍。

从此，rb进入疯狂的土豪时代，买买买，一言不合就砸钱。

就是这样，面对差点买下米国10%不动产的土豪，受到深深打击的曼奇尼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土豪惹不起，还是撤吧。

第九十五章 成焦点论制药格局

和田中盛一说开后，曼奇尼再无心情出去游玩，闷闷的等待着；田中盛一在等待，赵长天也在等待。

汉江的人民群众在等待……

汉江是个小县城，平日最大的新闻就是某某领导发表讲话，菜价肉价涨了多少，谁谁抓了条大鱼，谁家水电费收多了，谁家媳妇骂街了……等等诸如此类。

然而这一年，汉江市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忽然丰富了不少，也高大上了不少。

先是一头小白猪成了神，小混混改邪归正；接着肉联厂居然有人杀猪卖专利卖到大会堂，上了报纸头条；

然后1女7男承包了药厂，不扭亏为盈绝不回头；然后有人想忽悠他们打疫苗，被打得满头包，结果全市大爷大妈开始无偿为人民服务……

现在，又来了一批老外，在街头巷尾到处晃悠，还骑着自行车比赛……

不过，跟即将发生的大事相比，这都不算啥。

因为，一件空前也许绝后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就是繁昌制药厂-洋东酿造“技术转让大会暨签约仪式”！

技术转让不是一个陌生名词，在国家政策的宣传下，就连汉江这个小地方的老少爷们嘴巴上都会念几句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要拿来，要使用，要把国外的先进技术统统引进，促进华夏的产业升级。

在大家的概念中，华夏太落后，技术转让仅仅指的是从国外拿过来，或者买进来，这是非常时髦且赶潮流的事情。

光在86年，华夏就签订引进技术合同达两千多项，而过去几年，汉江纸厂、氮肥厂和药厂等都不惜重金从国外买了成套的设备，放在自家车间里，隔三差五的炫耀一番。

就连伺候洋设备的工人，腰杆子比别人都要挺直不少。

可这一次，居然不是买进来！而是卖出去！

卖出去！把汉江的东西卖给小rb！600万美金！

汉江轰动了，长洲轰动了，整个湘南省仿佛地震了一般，上上下下的领导们被震得面无人色，半夜惊醒，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事居然会落在自己管辖的地盘。

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拼了命的报道，每天都是头版头条；电视、广播、电台也是轮番滚动播出，间隔几个小时，就插进一段恭喜中外合作，预祝大会成功之类的话，再来几句歌颂我大天朝如何厉害牛逼、威震四海、万国来朝……

继1985年维生素c技术转让罗氏制药后，这是有史以来华夏对外技术转让中最大的项目。

不止是湘南省，京都的多个部门如商业部、科技部、技术司也破天荒地把关注的目光投到了洞庭湖畔的小小县城，汉江，忽然成为了全国上下密切注意的焦点。

签约仪式在达成合作协议五天后举行，主要是为了等洋东酿造的副社长板桥太部一行到来。

在《汉江晚报》第一篇报道发布后，繁昌制药厂立刻被推到风口浪尖，闻风而来的记者们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誓要打探出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一开始，赵随云还客客气气的接待每一位记者，问什么就答什么，后来人实在太多，也烦了，干脆关了大门，禁止记者进入，即使如此，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无限热情，爬墙头、钻狗洞、送信件、混人堆等各种招式纷纷登场。

风暴中心的核心人物此刻却正和毛利群一起在肉联厂附件的理发店剃头发刮胡子，过两天就要在电视上露脸，当然要装扮得更加英俊潇洒些，让人眼前一亮。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鉴于报纸并没有披露技术的研发者，只是重点强调繁昌制药厂整体，他的行动暂时还算自由。

推开破旧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旧的工具，推子、剃刀、梳子、毛巾、脸盆，剃头的工具胡乱堆在案上，有剃刀推子，还有大嘴剪子、大小梳子，老李头将事先烧好的的热水先兑好，把客人的头发泡的软和，稍等一下，就拿出剃头刀，磨两次，就开始剃了。

“赵老弟，你干嘛不表明自己是菌种的改造者？那你可就彻底出名啦，全华夏都会知道你。”毛利群剃完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觉得自己简直年轻了十岁。

在自恋这方面，他和赵长天不分高下，两人因此臭味相投。

“钱，非我所欲耳；名声，非我所欲耳，”赵长天仰着头，在红色转椅上躺好，眯起眼睛，让老李头给他刮下巴：“我想要的，只有自由。”

毛利群哈的大笑起来：“你不要钱？我看你要的比谁都狠，拿了36万美金，又宰了rb人600万，这次可赚大发了。”

“这还得多谢毛哥的配合，要不是你，田中盛一还没那么快下决心。”

毛利群笑着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华夏医药公司的介绍信，要不要，一分钱一张，我可是临时找人刻的章子，花了好几块，你得报销。”

“收起来，收起来，小心被人逮住，下次有机会给我弄份真的，我是真想往广交会跑一趟，见识见识。”

“躺好了，闭嘴。”老李头拍了他一下。

“你爽了，你家药厂要起飞了，可怜我，回去只怕会变成一摊肉泥，到时候记得多给我烧几张纸。”毛利群一想到这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就觉得头疼，怎么面对那几个药厂的人？

虽然并不存在欺骗啥的行为，但把好的菌种藏起来，卖给老外而不卖给自己人，是不是有吃里扒外的嫌疑？

这要放在抗战年代，那是妥妥的汉奸了。

“毛哥，你知道造一吨青霉素要消耗多少水吗？”

老李头的手艺太好了，从脸上轻轻刮过，酥酥麻麻的，好像被情人抚摸的感觉。

“多少？”具体的技术问题毛利群不太懂。

“五百吨。”

“这么多？”毛利群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吨青霉素费水500多吨，还有废气和废渣，在将来，治理三废的成本将超过药品本身，因此，生产青霉素并不划算。”

正因为环境污染太严重，发达国家纷纷把高污染、低附加值的医药产业向第三世界转移，使得多年后，华夏成为原料药出口第一大国。

药品出口了，污染却留在国内。

更可怕的是，华夏人不以为然，反而以原料药出口大国而沾沾自喜，不断在水源充足的地区如黄河长江的源头进行产业扩张。

“赵老弟似乎特别关心环境污染问题，这个好像没什么吧？”废水废气什么的，排出去不就好啦，华夏那么大，还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赵长天笑而不答，环境保护的重要性现在说他也不懂。

除了避免环境污染，原料药生产是医药行业的最底端，原研药才是食物链的最上层啊。

要改变将来华夏原料药大国的地位，推动原研药的发展，就从把青霉素踢给rb开始吧，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正是生产青霉素的好地方。

“其他我管不了，你就说我怎么回去吧，”毛利群苦恼的摸着脸。

“放心，咱们是兄弟，我不会坑你，更不会坑自己人，一定会给你个说法，让你漂漂亮亮回去，保证被那些厂家当成座上宾。”

刮好脸，用热毛巾捂了捂，对着镜子，赵长天满意的笑了。

第九十六章 借贵公司菌种一用如何？

“小伙子挺帅啊，有女朋友吗？”老李头收好工具问道。

“还没有。”赵长天耸耸肩。

“我帮你介绍个？”

“不用啦。”

大业未成，何以家为？不着急。

两个单身汪骑着自行车不急不慢的回去，繁昌制药厂大门紧闭，有两三个记者鬼鬼祟祟试图爬墙，被修桂正毫不留情的拽下来。

“喂喂，你们干什么呢，都说了现在赵厂长不接受采访，等开大会的时候现场采访吧。”修桂正拿着大喇叭边喊边像赶苍蝇一样挥动右手赶人。

“修队长，干得不错，回头给你发奖金。”赵长天笑道。

不接受采访是卫浩然的意思，怕年轻人不懂事，说错话，被媒体放大歪曲，影响签约。

“小赵厂长，您可回来啦，那个rb人等您好久了。”

厂长办公室里，田中盛一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正在等待赵长天。

茶已凉，他一口也没喝。

他此次是陪着副社长板桥太郎来的，后者执意要来看看这个研发出10万单位的小药厂和高人。

转了一圈，除了车间以外，满目荒凉，板桥太郎却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兴致盎然。

因为母亲的原因，他自幼喜欢读华夏的话本古籍，最喜欢看的就是甘罗十二为丞相、红拂女夜奔会李靖以及布衣将相称帝王等屌丝逆袭史。

当当，赵长天敲敲门。

两个rb人同时站起来，赵随云松了口气，总算回来啦，不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

“赵先生，我介绍一下，这是洋东酿造株式会社副社长板桥太郎，这是繁昌制药厂实际负责人赵长天先生。”

“您好。”板桥太郎居然说了句中文，字正腔圆。

他是一个非常严肃的rb男人，六十左右，头发花白，相貌平凡，脸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身材瘦削，看上去不像大公司的社长，而是街头随便偶遇的平民。

“板桥社长中文说的很好啊。”赵长天夸道。

“因为我的母亲是华夏人，从小就教我中文，可以说，华夏是我的第二故乡。”

很多年没回来了，板桥太郎感慨万千，只是他并不打算向刚见面的陌生人表露情绪，话语都是克制冷静的。

“您好，欢迎来到繁昌制药厂，请坐。”赵长天和两人握了下手，问道：“田中部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板桥社长想见一见改造菌种的科学家，请教交流，不知方不方便？”田中盛一内心也很好奇，甚至在考虑挖墙脚的可能。

“当然方便，随便看，看多久都行。”赵长天潇洒的转了个圈，笑道：“如何？”

“什么意思？”田中盛一莫名其妙，你长的再帅，我对你也没兴趣。

“菌株和工艺都是我弟弟研发的，没有其他人。”赵随云笑道。

板桥太郎情不自禁搓了搓手指。田中盛一脸色阴沉，在上司面前被人这样戏弄，他十分恼火。

“两位赵厂长，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就是合作伙伴了，你们这么做不地道吧？不想让我们见请直说，何必撒一个根本无人会相信的谎言？”

“这怎么就是谎言了，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们厂哪有那么多钱去请别人开发技术，就是区区在下我，没有其他人。”赵长天笑嘻嘻的说道。

“你……”

“算了，别问了。”板桥太郎阻止了部下的进一步发问。

他有点信，又有点不信，还是等调查结果吧，最好是真的，毕竟华夏多奇人啊，那么又是一个优美传奇的故事了。

“请问还有其他事吗？”赵随云问道。

板桥太郎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两条乌黑发亮的麻花辫，一张甜美白皙的瓜子脸，带着令人心动的淡淡红晕，大眼睛如黑玉般闪闪发亮，真是好气色。

在繁昌制药厂走了一遭，最令他动容的不是小药厂有大技术，而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精神焕发，充满了勃勃生机和为生活努力拼搏的干劲。

来往的每个工人，步履轻快，脸上都浮现真诚的笑意，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个公司能否获得成功，不在于规模大小和技术高低，而在于人心，众志成城，无坚不摧。

姑且不论这个华夏男人是否真的能研发出新技术，就这个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本事也不容小觑。

将来，这家小药厂一定前途无量。

“听说贵厂目前主要的产品就是青霉素？”板桥太郎问道。

“是的。”

“可是，菌种已经出售给洋东酿造，请问将来，贵厂打算生产什么？”

赵长天神色微微一动，继而微笑道：“当然还是青霉素啦，虽然菌种卖给了你们，但我们仍然保留生产的权利啊，不然怎么办？总不能喝西北风。”

打算改行生产重组乙肝疫苗这种事，是绝对不能透露的。

板桥太郎冷冷看了田中盛一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在合同上约定好？

田中盛一的冷汗蹭的下来了：“对不起，社长先生，是我的失误。”

“请把这个条件加到合同中，贵厂以后不能再用卖给我们的菌株进行任何私下或公开的发酵生产！即使是做实验也不行！”板桥太郎强调道。

如果用600万美金扩大生产线，采用同样的菌株，用不了几年，也许这家药厂将会成为洋东酿造在国际上强大竞争对手之一。

凡事要防患于未然，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才能保持长久的成功。

“不行，这条不能加进去！你们产你们的，我们产我们的，有什么关系？”赵随云马上反对，她还指望靠青霉素继续赚钱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要重新考虑我们的签约了，等谈妥之后再签。”

明天就是签约日，板桥太郎很明白，华夏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宣传做的这么足，铺天盖地的，要是签不了约，估计华夏政府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你们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太……”国骂差点出口，赵随云硬生生悬崖勒马。

“给点缓冲时间如何？”赵长天说道：“给我们两年时间，寻找新的项目，然后再换产品，不然真的没办法，600万又不能吃一辈子。”

“抱歉，不能，寻找新产品是你们的事情，在同意出售之前，你们就应该想到这点，天底下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板桥太郎语气强硬，丝毫不让步。

“怎么办啊？”赵随云焦急的看着弟弟，他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不能采用10万单位的菌株，可以用其他菌株生产青霉素吧？毕竟你们又没有买断青霉素的生产权。”赵长天问道。

“当然，其他菌株可以随便用，比如3万单位的那个。”板桥太郎点头道。

“那株也已经卖给华夏的其他厂家了，而且发酵水平太低。”赵长天叹了口气：“这样看来，我们药厂难道要关门大吉？”

那是板桥太郎乐于见到的结果。

怎么这么多事啊，如果因为卖菌种而被迫关厂的话，还不如不卖！赵随云的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或者，你们再去弄一株新菌株。”田中盛一建议道。

“好主意。”赵长天笑道：“不如借贵公司菌株一用如何？”

什么？两个rb人愕然抬头。

“既然你们不让我们用卖出的菌株，华夏其他厂家想必也是同样想法，没有菌种，繁昌制药厂只能关门倒闭，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赵长天不笑了：“卖菌种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如果造成相反的结果，不如不卖！”

“可明天就要签约了，现在毁约，你不怕被……”田中盛一愣了。

“我什么都不怕，”赵长天喝了一口茶，露出本来面目：“你们去汉江大街上打听打听，我本来就是一无赖，什么事没干过，天王老子也不怕！毁约就毁约！”

反正没有正式签合同，毁约啥的也没关系啊，不过是rb人白跑一趟罢了。

脸面是什么？赵长天从来不在乎。

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赵随云欲哭无泪，明天还要不要签约啊？

第九十七章 技术转让大会成功召开啦！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板桥太郎和田中盛一真真正正的惊到了。

华夏不是礼仪之邦吗？自从两国建交后，每次到华夏，都是被人哄着、供着，就算心里有意见，表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面上功夫做得十足。

像赵长天这样的，自我定位为无赖，真是……万里挑一的奇葩。

“据我所知，湘南省高官和长洲市高官等都会出席此次签约大会，如果你毁约，以后在汉江恐怕就不好待了，繁昌制药厂的信誉也会毁于一旦，孰轻孰重，你们自己考虑。”

板桥太郎端着茶，没喝，深深吸了一口，茶香袅袅，是他最喜欢闻的味道。

不过面前这杯茶，也许是快凉了的缘故，没什么香气，茶汤也不够清澈，也对，一个小药厂哪里会有好茶？

真正的好茶还是要到深山老林去找，正如真正的高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在山顶等着别人去探访。

可他忘记了，高人中也有像济公一样的，游戏人间，酒肉名利穿肠过，只留传说在人间。

赵长天有滋有味的喝着冷茶，他不讲究，因为讲究其实毫无意义，心里面清静，喝什么档次的茶都是一样的。

“怕丢脸面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我这种人本来就没脸面，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关系。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汉江混不下去，我就去其他地方。

我一平民老百姓，他们还能一路追杀？没几天就把我忘了，多大点事。

手里拿着好的菌种，无论如何也能卖出去，最不济我100万美金卖给北华，便宜自己人，再和他们打个商量，找点关系，厂子还能照常开。”赵长天说道。

话糙理不糙，赵长天说的没错，一场生意而已，往大了说签不成有失体统，往小了说，其实真的没什么，每天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上演多少，领导愤怒几天就过了。

板桥太郎沉默了，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不按照常理出牌。

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可都比不上知识分子流氓化。

签约还是毁约，他心里快速的盘算，10万单位的菌种实在太难得了，东京大学实验室的进展情况并不乐观啊，好几年了翻来覆去都没什么起色，还有纯化工艺，据说可以降低一半的成本。

6万单位和10万单位看上去差的不多，其实足足差了至少三十年的研发。

如果错过了这家，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

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对方早卖晚卖无所谓，可他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你们立刻停止使用10万单位的菌种，改用我公司的菌种进行生产，为期两年，作为过渡。此外，不得将我方的菌种作为商业用途，谋取任何商业利益。”板桥太郎妥协了。

“真是多谢社长先生了，这样多好，退一步好阔天空嘛，来来，喝茶。”赵长天让裴乐君给两个人加了点热水。

假如我不答应，难道连热水都没得喝？板桥太郎反而被逗乐了，笑道：“赵先生非常有趣，我很乐意跟你交个朋友。”

“社长先生也很有气度，眼光长远，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佩服。”

两人再次握手，赵随云一颗心落了地。

午饭在食堂解决，田中盛一终于尝到了念念不忘的红烧肉，真特么好吃，肉香味浓，甜而不腻，单凭美食而言，华夏绝对可以排世界前列了。

第二天，湖心路广场。

湖心路封路，全面戒严，三步一岗十步一查，路两边停满了平日汉江根本见不到的豪车，自行车更是停得密密麻麻，连接湖心路的青云山路几乎成了自行车的海洋。

大人物们纷纷登场，湘南省高官陆怀远、长洲市高官黄万均、汉江市高官代耕年、市长陈文长和副市长卫浩然等大大小小的领导加起来至少二十多个参加了大会。

董兴书来了，和湘南大学、湘南农大、湘南师范等大学的多名生物学知名教授一起抱团，来学习如何成功的把科研转化为实际输出。

那个时候还没有提出产学研的概念，科学研究基本被关在象牙塔，和实际生产的距离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像青霉素生产这样大的技术转让，建国以来只发生过两次，因此极为难得。

王泽平和孙经纬也来了，不过目地比较单纯，只想欣赏下赵长天的风采。

汉江造纸厂、氮肥厂、制药厂和肉联厂等工厂、各党政机关和其他单位，都派了代表前来参会，学习宝贵经验。

湘南省电视台、长洲电视台和汉江电视台等大概八家电视台，洞庭晨报、长洲晚报等十几个报纸媒体都派了各自的记者前来，以获得第一手资料。

其中，湘南电视台和汉江电视台进行全程现场实时直播。

湖心路广场搭起了主席台，“繁昌制药厂-洋东酿造“技术转让暨签约大会”红色条幅高高挂起，各种xx厂、xx单位恭喜、热烈祝贺大会成功召开的祝福条幅几乎挂满了广场两边的绿树。

地面铺上了红色的地毯，鲜花环绕，正中央放着十八张深红色实木长桌，拼成“口”字型，广场两边及前面则共放着几百条长凳，每张桌子和凳子都贴着一张纸，清楚标明座位顺序。

阵仗很大很隆重，繁昌制药厂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切都是卫浩然安排的。

作为分管经济的副市长，这次技术输出绝对是他在任的最大功绩，不能不重视。

他必须好好造势，让省里和中央见识到他的本领和能力。

八点半，大会正式开始。

陆怀远首先致辞，巴拉巴拉说了十几分钟，从国家发展到华夏崛起到产业升级到中日合作，讲了一通大道理，顺带肯定了汉江市委的优秀能力，表彰了汉江人民群众的艰苦努力和做出的巨大贡献。

长洲市高官李中正和汉江市高官代耕年先后发言，最后才是卫浩然。

卫浩然拿着讲稿，有点晕乎乎，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

从知道消息到举办签约大会，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从天而降的馅饼太大，他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消化，一切是靠着本能在行动。

他在台上发言，眼光情不自禁落到赵长天脸上。

那个孩子静静的坐着，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然而飘忽茫然的目光出卖了他，大概正在神游吧，毕竟听领导讲话实在太枯燥无味了。

卫浩然心底暗暗发笑，赵长天的本质他早就摸清了，绝对不是一个老实听话的主，自主性极强，不好控制。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摸清赵长天的能力，初见面不过是学了几分本领的中专生，后来却逐渐展示出不同寻常的见识、眼光和深谋远虑的布局。

接触得越多，越觉得对方仿佛是深不可测的海洋，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等待他去挖掘。

很危险，也很刺激；很困难，回报率却超高。

但愿能抛开勾心斗角，一路同行，共同成长。

“从前，我们以市场换技术，今天，我们终于迈出自有技术输出的第一步，希望在将来，华夏的技术输出和引进一样成为常态化，那是我最大的心愿，谢谢大家。”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卫浩然结束了他的讲话。

第九十八章 论励志感动众人幕后英雄是谁？

一个多小时后，重要的领导们终于讲完了话，到了最令大众期待的环节-繁昌制药厂代表发言。

摄像机和照相机早已备好，赵长天起身，面带微笑朝四面八方点点头。

他今天特地穿了身肉联厂胡裁缝定制的黑色修身新西装，系了根拉风的红领带，左手带着从米国买的欧米茄男表，剪了平头刮了脸，看上去俊朗逼人，引起女性同胞们一阵惊呼。

瞬间只听到铺天盖地的咔嚓咔嚓咔嚓，好似烟花乍起，镁光灯不停闪烁，此起彼伏，几乎闪瞎台上领导们的双眼。

原先预定赵随云发言，可害羞的女孩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台，只能换成赵长天。

在台上发言席位坐好，赵长天清了清嗓子，开始他人生第一次有级别的讲话。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同志，上午好……”

从繁昌制药厂建厂开始，赵长天有条不紊的介绍了药厂发展、变化、创新、失败，最后被个人承包的历程。

重点描述承包的时候药厂是多么的衰败、多么的凄凉，工人们无米下锅，赵随云等人又是多么的奋发图强、排除干扰、众志成城，最后开发出新菌种和新技术，扭亏为盈的故事。

为加强煽情效果，赵长天特地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为了收服蛮横无理的工人，自己被打得满脸血；为全身心投入技术学习，姐姐与深爱的恋人不得不含泪分离，足足三个月没有任何联系；

为了卖出产品，十几个人在外地挤大通铺喝白开水啃馒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只求获得参加交易会的资格……

还有工人们自愿加班加点，三过家门而不入，孩子发高烧也不回家，边哭边加班，日夜不停的生产……

这样努力，这样艰辛，这样卑微，终于获得认可，走到了现在，站到了这个舞台上。

任何时代，这种励志的故事都是很受欢迎的，完全满足了平民大众的逆袭心理。

“口才不错，讲得很吸引人，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故事。”陆怀远对左边的黄万均说道。

“是啊，这个小赵我听说过，有几分真本领，还搞过什么重组乙肝疫苗，是个人才。”黄万均笑道。

“很好，多抓几个这样的典型，有可能的话，让他到全国各地开几个报告会，传授经验。”

“好的。”看来赵长天被领导关注了，以后要好好栽培了，黄万均点点头。

哇哦，好感人啊！好励志啊！好受鼓舞啊！

听得人热血沸腾，真想去繁昌制药厂上班啊！

原来，只要不放弃，真的有可能会成功哦！

……

现场的人民群众完全被带入情绪，纷纷发出感叹声。

赵随云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弟弟你这样夸大其词忽悠人真的好吗？哪有这么严重这么困难啊！

明明自己每周都可以回来见一次恋人；明明在松海你成天和毛利群大吃大喝，资格证也是高总监随手送给你的；还有拼命加班什么的，都是因为发的奖金太高好不好……

繁昌制药厂前厂长李志高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排山倒海的开骂，你奶奶的，为了标榜自己，把老子那样丑化，有机会老子抽死你！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充满惊奇，充满想象，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颗是什么。

也许你一出生，拿到手的是一手烂牌，也许你的起点是别人的终点，都没有关系。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既然目标是地平线，就只要努力奔跑……

不放弃，坚持到底，相信未来，越过山丘，会发现更美好更广阔的天地！谢谢大家，我讲完了。”

以朦胧诗结尾，杀伤力是巨大的，直击人心。

啊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

小赵厂长简直帅呆了！

张婷窈和几个女职工坐在一起，捂着脸，用火热多情的眼光从指缝中偷偷注视。

“老赵，你家这小子真行啊，现在都上电视做报告了，厉害呀。”

“真看不出来，以前这赵长天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现在这么出息了。”

“老赵以后有福啦，儿子女儿都这么出色，等着他们孝顺吧……”

赵爱国夫妻没来参加大会，和肉联厂的职工们一起，挤在王场长新买的电视机前，看电视直播。

众人的赞叹和羡慕让赵爱国夫妻乐开了花，嘴里却假谦虚着：“哪里哪里，长天这小子其实没啥能耐，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水滴了一地……”

“买台洗衣机呗，600万美金啊，赚了这么多钱，还不给家里添点电器啥的，电视机洗衣机冰箱都买吧。”王场长说道。

“干脆买块地，盖栋自己的房子。”刘安提议，华夏人对土地有发自内心的挚爱，有自己的地和房子，才有归属感。

“哈哈哈，再说吧，再说吧。”赵爱国心中一动，这个似乎真的可以考虑？

煽情的故事结束了，赵长天打算下台，众人并不满足，因为最重要的信息赵长天并没有透露。

那个研制菌种，改造工艺，力挽狂澜的幕后英雄到底是谁？

这是个需要英雄的时代，繁昌制药厂的努力固然令人感动，但没有找到那个最重要的人，似乎总觉得缺了什么。

“请问研发技术的人今天来了吗？”夏蓉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是今天的主持人。

“没有，出于某种原因，不方便透露他的信息，不过，可以告诉你，他是一个超级英俊、出色和有魅力的男人。”赵长天笑道。

噗，卫浩然一口茶水猛地喷在桌子上，溅湿了代耕年的袖子。

“不好意思，代书记，这水有点烫。”卫浩然笑着道歉。

“你知道这个人吗？”代耕年饶有兴趣的问道。

“呃，听说过，是湘南大学的教授，有点怪癖，很低调，不太喜欢在公众场合局面，不敢透露姓名，怕被人打扰。”卫浩然解释道。

理解，理解，知识分子嘛，都是那样的，代耕年没再追问。

“好吧，期待他露出真容的那一天。祝他能再接再厉，开发出更厉害的技术！”夏蓉笑道。

“谢谢！我会转告的。”赵长天下了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纪太轻，被捧得太高，容易被捧杀，对以后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

卫浩然禁止赵长天透露自己是技术研发者，完全是出于爱护，赵长天非常理解，亦非常感动。

他和他，正如顾璘和张居正，烈火赠凤雏，送尔上青云。

第九十九章 大会圆满成功临别送菌种

赵长天之后，轮到rb代表板桥太郎发言了，他的发言中规中矩，无非就是中rb友好合作，共同发展之类的大话，顺带做了一番公司的推广，吹嘘洋东酿造如何牛逼，听得让人直打瞌睡。

不过，对这个老外一口流利的中文，人民群众还是非常感兴趣的，接头接耳的八卦，根据年龄和长相来推断，似乎很有可能是在华夏长大的rb孩子呢。

不得不佩服广大人民的智慧，居然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

板桥太郎发言完毕后，签约仪式正式启动！

大喇叭里响起了国歌，赵随云和板桥太郎分别在合同上签字，双方代表交换合同，握手，照相，将合同举在胸口合影留念，现场爆发猛烈的掌声。

最后是大合影环节，陆怀远等大领导在前排，rb代表和赵家兄妹在第二排拍了合照。

陆怀远临走前，对卫浩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话：“卫副市长，好好干，期待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话中含义，不言自明，卫家老头子官至长洲市委的(--)书记，如果要超过他，至少要进入省里。

卫浩然谦虚的笑笑，将领导送上了车，眼光又不由自主的飘到赵长天那里，他和赵随云正被记者团团围住，七八个话筒伸到嘴边，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股脑的袭来。

“赵厂长，请问如何找到可以改造青霉素菌种的人的？”

“小赵厂长，为何对方会选择和你们合作，而不是更大的药厂比如北华制药厂？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请问你们卖出600万美金的天价，纯利润有多少？”

“请问繁昌制药厂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有没有考虑扩大生产规模？”

“赵厂长的对象是谁呢？今天有没有到场？能指出来看看吗？”

“小赵厂长有没有女朋友？长相这么英俊，是不是很受女工们的欢迎？找对象的标准是什么？”

……

赵随云慌乱的躲在弟弟身后，应付媒体这种事，她毫无经验，因为记住卫浩然的叮嘱不能乱说话，嘴巴开开闭闭，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家真是太热情了，对于繁昌制药厂如此关心，非常感谢，不过市场瞬息万变，将来药厂会生产什么项目，目前还在筹划当中，有了结果再告诉大家吧。”

赵长天笑道：“另外，我们对于菌株和工艺的前期研发投入巨大，虽然600万美金很多，但扣掉研发经费，纯利润也没多少，至于具体数目，不太方便透露。”

“此外，关于我个人的对象标准，无可奉告，纯属个人隐私，”赵长天对着一个女记者笑道：“真要感兴趣的话，不如改天私聊如何？”

女记者瞬间被撩了芳心，脸一红，说了句好，居然马上就撤了。

繁昌制药厂这边问不出什么劲爆新闻，记者们立刻掉头，跑去包围rb人，不过rb人嘴巴很紧，太极打得很好，来来回回就是几句双方共赢之类的话。

折腾一上午，大会终于圆满结束。

合同上约定的交易时间是在十天后，rb人觉得时间有点长，但赵长天执意如此，他要求双方同时交换菌种，绝不干先给菌种，然后默默等待之类的事情。

这个时候海关管得不严，还没有防范外来物种入侵的意识，洋东酿造可以加快将菌种邮寄过来。

在参加完签约大会后，意大利人黯然离去，心里把rb人吐槽了一万次，临走之前，毛利群拽着阿尔弗莱德的衣衫不让走，死活让把那天打赌的字据拿出来销毁。

“当然不行，”阿尔弗莱德严词拒绝：“这是意大利荣誉的见证，与钱无关！放心，等结果出来，我一定会联系赵先生的。”

“真小气，怪不得买不起菌种。”毛利群哼道。

“你说什么？”

方倩微笑道：“毛科长说，祝您一路顺风。”

“谢谢，再次感谢北华制药厂和繁昌制药厂，感谢汉江的热情款待，希望将来有机会合作。”曼奇尼保持风度的说了再见。

十天后，rb人终于拿到了菌种，离开了这个让他们百感交集的小县城。

待了半个多月，rb人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么土，这么破，这么落后也就算了，重点是厕所都是蹲坑，真的很难适应啊。好吃的又多，搞得人人都便秘，吃进去拉不出来，跟貔貅似的。

可就是这个地方，研发出了东京大学都没能做出的技术，拿走了他们600万美金，这是洋东酿造有史以来在菌种上投入最大的一笔支出。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以后切莫轻视华夏任何地方、任何人，这是rb人学到的宝贵经验。

“我也要走了，赵老弟，你多保重。”长洲火车站外，毛利群很是恋恋不舍，彪悍的东北汉子，眼圈已微微发红。

汉江很美，人更美，毛利群感慨的想，以后一定要再来，那个算命的老头还没有给他解决个人问题呢。

“日后有机会再见的，这个你拿着，”赵长天将一个黄色盒子递给他。

“什么？”

“到了火车上，再拆开看吧，秘密。”赵长天笑道。

大概是什么土特产吧，毛利群也没在意，顺手就塞进了旅行包里。

他经常出门东奔西走，每到一个地方，当地有生意往来的厂家都会送他一些小礼物，糕点、罐头、腊肉、瓷器和茶叶等，不太贵，略表心意而已。

从长洲到史家庄，没有直达的火车，加上换乘，需要五天才能回到北华，没有买到坐票，毛利群干脆把行李包当成凳子，直接坐在上面，靠在走道边睡大觉。

火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哐当，谁的东西掉了，吓得几个小孩子吱哇乱叫，毛利群被惊醒，忽然想起赵长天送他的东西，于是起身从屁股底下把盒子抽出来。

然后，他就愣住了。

盒子里塞满了旧报纸，中间并排放着七只安瓿管，底下压着一张纸。

是赵长天从洋东酿造要来的6万单位的菌种，请他转交给购买了3万单位菌种的厂家。

如此珍贵的东西，价值60万美金，就这样轻易送给了他，那个喜欢微笑的青年，真是大方的令人震惊。

天色已暗，疾驰的火车外看不清长洲的景色，毛利群点了一支烟，心想，看来不必担心回去被人揍成猪头了。

汉江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轻轻哼起了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第一百章 庆功宴遇姐夫准备高考

（真不敢相信，老牛拉车一样，居然拉到100章了，留爪做纪念。）

人走了，繁昌制药厂终于清静下来。虽然记者们还在不遗余力的到处打探，上蹿下跳，想搞点小道消息，找出幕后英雄，终究还是没有结果，于是也都渐渐散了。

赵随云和余红星成天待在会计室，噼里啪啦的拨算盘，珠算技术突飞猛进，她发现，发了，发了，这次真发了！

第一个菌种卖给六大厂家36万美金，北华拿了四成，自家得了216万，rb人出的600万，则基本属于纯利润，加上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的产了6批青霉素，也赚了点钱。

当结果出来，扣掉成本开销，2100多万rmb！

天文数字啊！打小就没见过500块钱的赵随云即将因为激动而吐血身亡。

余红星抱住她，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会，突然抱头痛哭。

“小云啊，厂长啊，我们厂真的有救了，有救了，以后再不怕没饭吃了，呜呜呜……”余红星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女人都是水做的，就算这水年纪大了，一潭深水也是水。

今天是周二，繁昌制药厂放假一天。因为工人们实在太兴奋，脑子全变了浆糊，已经没法投入工作。

张大厨采购了一整天，使出浑身解数，带着手下做了十几桌好吃的。

红烧肉、酱香猪蹄、芦笋烧鱼、红烧鳝鱼、五香牛肉、粉蒸肉、糯米鸡、火方银鱼、豆豉扣肉、麻仁酥鸭……煎的、炸的、煮的、清蒸的，凡是他会做的，一股脑端上来。

中午，阳光明媚，十五个大圆桌在食堂前面空地一字型全部摆开，工人们拿着烟和酒，边吃边聊，把白酒一杯杯往赵长天等人嘴里灌。

赵随云不喝酒，赵长天不敢喝酒，朱果琼便成了代表，酒到杯干，一口闷，连气都不带喘的，没多久，脸上已经浮现醉人的红晕。

“好！好！朱工好样的！再来！”虽然朱果琼已经成为副厂长，但厂里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为朱工，这是一种尊称。

男职工们兴奋的直跳脚，能灌醉朱果琼的机会可不多啊。

“赵厂长，小赵厂长，朱工，我代表繁昌制药厂全体员工敬你们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郝瑞文一仰头，满满一杯武陵酒直接灌入肚中。

“多谢！”赵长天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小口，不敢多喝。

“走走，我们也去敬酒。”张卫国、小易等其他工人们有样学样，一个个拎着酒瓶到赵长天这一桌敬酒。

人口基数太大，每人敬一杯，轮番喝下来，赵长天不知不觉被灌了好几杯。

“长天，我敬你。”是熟悉的声音，赵长天浑身打个激灵，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有着憨厚笑脸的男人。

男人1米七左右，白净清瘦，脸上驾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颇有种读书人的气质。

在前世的时空，两人打过无数次交道，赵长天劝过、求过，最后终于势成水火，大打出手，即使这样，也没能挽救赵随云的人生。

顾德重，大学生，湘南工学院机械专业毕业，繁昌制药厂维修科科长。

父亲是血防站的小领导，母亲是查抄水表的，他是家中幼子，家庭情况和学历远远超过赵随云，因此在她面前，总带着一股傲气。

在憨厚的笑脸背后，是一颗对妻子冷酷无情的心。

结婚十几年，赵随云上班、操持家务，伺候公婆，流产数次，可最终还是被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丈夫抛弃，抑郁而终。

“谢谢顾科长。”赵长天把一杯酒喝下去，笑道：“这段时间比较忙，以后有空再跟顾科长好好聊聊。”

“那是必须的。”顾德重笑着，用亲昵的口气对赵随云说道：“随云，少喝点，小心身体。”

他们在谈对象的事药厂工人们早就有所耳闻，今天总算是落实了。

听听那称呼，长天、随云……多亲热啊，简直就是一家人！

“哟哟，小心身体，不然我可会心痛的……”余红星打趣道。

工人们哄的笑起来，相互挤眉弄眼，赵随云红着脸不吭声，赵长天笑道：“大家都吃饱了吧，反正没事，我来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

小赵厂长还会唱歌，张婷窈期待的等着。

“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啊，他乡没有烈酒，没有问候……”

赵长天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一脸陶醉。

……喳喳喳，冷风吹来，树上的鸟抖抖翅膀飞了。

周围忽然寂静无声，赵长天睁开眼，擦，全溜了。

切……一群不懂欣赏的粗人。

“小赵厂长，你喝多了，我扶你去睡会吧。”现场除了赵随云，唯一留下的听众是张婷窈。

“呃，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谢谢你，”赵随云笑着把弟弟交给了张婷窈。

晚春时节，也许迟来的鲜花要开了。

睡了一觉，第二天爬起来，药厂已经有条不紊继续开工了。

在重组乙肝疫苗接种结果出来前，半年的过渡期内只能继续生产青霉素，之后，就可以考虑改造生产线了。

不过，这事不急，眼下更重要的是-马上要高考了！

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毕竟远离高考很多年，还是不能大意啊，免得阴沟里翻船。

洗完脸吃过饭，赵长天回到生化制药厂的实验室。

大家都很乖，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默默看书做题。

“赵哥，你来啦，那边的事处理好了？”何明亮问道。

他最近太用功，视力急剧下降，便去配了副大黑眼镜，戴在脸上，有点怪怪的。

“嗯，基本都好了，从今天起，我跟你们一道复习。”

“太好了，正愁有题目不会做呢，”孙建军立刻拿起习题册，屁颠屁颠跑过来。

“赵哥，请教下，这个几何题怎么解？”

“我看看。”

半小时后，赵长天……

众人……偶像光环破灭。

“肯定要做辅助线，我再想想啊。”

陈怀仁幽幽的说了一句：“这是汉江一中高考前的预考题，如果预考不过，就会被取消高考资格。”

赵长天摸摸鼻子，干笑两声：“我们不需要，有侯老的介绍信，大家都能上。”

“预考都过不了，上了考场又能怎样？天上还会下红雨？”陈怀仁把书一扔，带着点怒火。

也许是夏天快到了，他最近总有点心浮气躁，题目做不出来就烦。

“你们做了预考试卷，总分有多少？”赵长天问道。

“380分，陈哥最高，有425分。”何明亮回答。

差得有点远了，这个分数估计只能上大专或中专。

赵长天皱皱眉头，1986年湘南省的高考录取线是500分左右，湘南大学是501分，京都大学540分，录取率大概30%。

得想些办法，临时抱佛脚啊。

第一百零一章 改变命运的机会？

“赵哥，有什么好办法能快速提高分数吗？”何明亮问道，他非常非常看重这次高考，已经用尽了此生都没有用过的努力。

改变命运的机会啊，成败在此一举。

前世的博士生导师、教授、湘江学者赵长天，破天荒地没有回答。

翻阅着预考的试卷，他忽然发现了重大的问题。

七门科目，语数外化学物理生物政治，完全能hold住的只有英语化学生物好不好，语文数学勉勉强强，政治咬牙背背，可物理是什么鬼？

生物工程专业的学生都知道，本专业的基础课中，化学是最重要的，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物理化学、生物化学、分析化学、化工原理，至于物理，抱歉，已经全部还给老师。

距离高考只有四十五天了，赵长天合上卷子，决定放弃物理。

在力保其他科目的前提下，物理只要能及格就行啦，谁让他是一个串联并联都搞不清楚的物理渣渣呢，那些什么电场磁场的计算简直就是外太空传来的电波，无解。

“没啥可说的，题海战术吧。”赵长天叹了口气，他又不是重生之神级学霸，没有猜题押题的能力。

天气逐渐炎热，赵爱国发现儿子不往外跑了，每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书，或者和小青年们讨论学习问题。

他有点惆怅，现在在药厂不是挺好吗？干嘛还要高考？这要考上了，之前那些功夫是不是白费了？

可是又没有阻止的理由，儿子爱学习，总比爱打架要强。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随他去吧。

赵爱国懒得想太多，也没有这个精力，这段时间他几乎不怎么在家里吃饭。

儿子女儿出了名，每天请客吃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好烟好酒好菜想着法子往他这里送，只为求一个去繁昌制药厂工作的机会。

底层阶级待久了，一年来坐火箭升职的赵爱国，本来就有点晕头转向，再被人这么一哄，差不多快忘记自己姓啥了。

吃、喝、吹牛皮，成为他目前的主要生活重心，短短半年，赵爱国像气球般迅速膨胀，几乎变成了小土包。

父亲吃得开心，儿子学得开心，女儿赚钱赚得开心……他们开心，孙秀竹自然更开心。

日子顺风顺水的过去，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了六月，转眼便要七月七。

孙秀竹五点就起来了，烧水做饭，为了让赵长天多睡会，动作放的极慢极轻。

下了面条，打好荷包蛋，再炒个青菜，一切就绪后，她把从安隐寺求来的祝福签悄悄放进儿子的裤子里。

“长天，醒醒。”孙秀竹压低嗓门，不想吵到还在睡觉的小儿子。

“妈，几点了？”赵长天迷迷糊糊问道。

“五点半啦，快起床，一中离得远，吃饭再过去就要七点了。”

赵长天打了个长长的哈切，年轻最大的问题就是睡不够，起床太需要意志力了。

“妈，爸呢？”出来吃饭，赵长天不经意往父母房间扫了一眼，没看到赵爱国。

“没回来，说是喝多了，睡在你小舅家。”提起这个她就恼火，今天是儿子的大日子，做父亲的居然一点都不上心。

“哦，”赵长天吸了口面条，说道：“让爸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知道知道，快点吃，今天妈陪你去考试。”

“不用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别啰嗦，我说了去就去。”孙秀竹拿起一个红色的小袋子，里面装了文具、水杯、毛巾、饼干和茶叶蛋，还有如厕的黄草纸。

将面条和菜热在锅里，两人出了门。

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六个小青年正在家属区的大门口等他，见他来了，立刻迎上来。

“孙姨早。”

“早啊。”

“怎么这么早？”赵长天很惊讶，这几人真的转性啦？

“失眠，睡不着，干脆起来了。”何明亮取下眼镜，擦了擦。

“都失眠了？”

六个人带着集体黑眼圈点头，赵长天哈哈两声，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夜无梦，估计会挨揍。

“妈，你回去吧，我们这么多人够了，你在那，我反而分心。”

一路骑行到了一中，赵长天想把孙秀竹劝回去，却始终不能成功。

考场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像赵长天这种在市里的算好的，有些从乡下专门赶来高考的学生，为了省钱，只能睡在郊区最便宜的招待所里，三点多钟就爬起来往学校赶。

还不到七点，学生们抓紧时间看书，能多看一会也好，说不定就猜中题了呢。

其实这是侥幸心理，事实证明，临时看的题目大多都是无用功。

你认为重要的题老师永远不会出，他们仿佛先知先觉，专挑你的薄弱环节下手。

“赵哥，我有点紧张。”何明亮突然说道，他不住的深呼吸来平息情绪，这是赵长天教他的。

“我肚子有点痛。”马长征捂住肚子，明明已经拉过了，可又想拉了。

“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都拉好几次了，快去吧，不然来不及了。”文红军急道。

孙建军在一边抠脸上的痘痘，张启迪拿出镜子开始梳头，陈怀仁则一脸深沉，他有点慌，但表面上不露分毫。

赵长天暗暗发笑，装什么呀，地上的烟头都快被你挫骨扬灰了。据说小动作不断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情绪哦。

七点半，准备入场。

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一个个查着证件，查一个放一个，赵长天排着队，心情很是平静。

七个人并没有分到一个考场，赵长天运气好，分到二楼，陈怀仁悲催的分到了五楼。

“赵长天？

“是。”

姜伟对着证件看了许久，这个人不是一中的学生，甚至不是高中生，原本没有参加高考的资格。

不过人家是名人，有大人物作保，一切也水到渠成了。

“进去吧。”

“谢谢老师。”

赵长天收回证件，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总共排了四列，三十二人，每个人一张单独的课桌，桌子里面经过严格的检查，确保空无一物。

xch1986000212038，赵长天，靠窗的一排正中间，到了。

他放下文具盒，慢慢坐下去。

“长天，长天！”小舅孙立新的脸突然出现在窗户外。

“干什么呢？这儿不许吵闹，快走！不然取消考试资格！”姜伟走过来吼道。

“小舅，你怎么来啦，干嘛？”

“你爸脑出血，晕倒在地，送医院啦！快去看看吧！”

轰！

赵长天扔下了手中的笔。

第一百零二章 小舅的梦想和赵长天的现实

时间退回到高考前几天。

孙秀竹家共有兄弟姐妹五个，她是大姐，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四妹，五弟和小弟。

其实本来还有两个弟弟，没长成就夭折了。建国初期，在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发展重工业需要大量劳动力，华夏鼓励多生孩子，多一个孩子多一份口粮，生的多的被称为英雄母亲。

孙家的孩子就是那段时间陆陆续续出生的。

孙家不是汉江本地人，而是长洲农村的，因为实在太穷，孙秀竹的爸爸孙振华离开老家到了汉江，苦苦打拼，成为派出所小民警，终于站稳脚跟娶妻生子。

所谓穷人走亲戚，富人交朋友，孙家的孩子们除了大哥以外，其他人都在汉江工作，都是平民百姓，平日里只有亲戚间往来，节假日彼此热闹热闹，关系都很好。

而赵爱国相反，他父亲赵贵东是汉江市星火乡农村的，也生了两个闺女，三个儿子。

但儿子们为了前程，各奔西东天南地北的分散在湘南省的城市里，只留下两个女儿在农村守着父母。

赵爱国在汉江没有亲戚，因此跟老婆的兄弟姐妹格外亲厚，隔三差五吃饭喝酒，吹牛皮聊八卦，基本成为一家人。

在赵长天上了电视后，孙家和赵家来往更加频繁，听说赵长天要高考，孙家的亲戚们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反对者占多数。

“姐夫，不是我反对长天进步，”晚上，小舅孙立新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高考是个好事，可也要看他是不是那块料，四年前，他考上中专，当时大家多开心啊，结果呢？”

结果赵长天因为作风问题被开除，灰溜溜的回了老家，这事提起来太没面子，赵爱国不愿意说。

“他现在和随云一起承包了药厂，干得红红火火的，大把的钱赚，何苦再去读书，读了还不知道分配去哪里。”

读书是孙立新的心头痛，他是幼子，孙家哥哥姐姐出钱供他读书，可惜高考考了三回都没考上，最后托关系进了纸厂。

孙立新不高，脸圆圆的，脖子短腿短，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的宏图大志在年复一年的琐碎中被消磨，最后认了命，忘记高中的班花，开始跟纸厂女工谈对象。

“就是嘛，赚了600万，赶紧买地盖房子，给他找对象，随云也大了，该结婚了。”赵长天的四姨孙曼文接着说道。

四姨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完全继承了赵长天外婆的优点，麻花辫，大眼睛长睫毛，170的高挑身材，还带点女孩特有的单纯无知，相亲时一眼就把当兵的四姨夫迷得神魂颠倒，从此无怨无悔，当牛做马。

四姨只上过小学，从来对读书不感兴趣，认为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结婚找对象，这大概是漂亮女孩的通病。

“他一定要考，我也没办法，难道把他捆起来？孩子大了管不了。”嘎嘣，赵爱国把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

“读书是好事，真要考上大学，那可是平步青云，成为国家干部，我觉得挺好。”

唯一支持赵长天考大学的是五舅孙海阳，他高大儒雅，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现在在汉江木材公司上班，拥有一群女粉丝。不过他早就结婚了，还是被女方倒追的。

基因这东西真是奇妙，同样的一家人，四姨五舅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帅哥美女两枚，大哥大姐小弟却像父亲，个个五短三粗，看起来就是路人甲乙丙。

外甥多像舅，赵长天无比庆幸自己是像五舅而不是小舅，否则日子没法过了。

“读书当然好，书中自有黄金屋嘛，问题是，长天去读书了，随云那个性子，耳根子软又怕羞，能把药厂扛起来？早被人吃的渣都没啦。”

孙立新摇摇头：“等长天毕业回来，药厂倒闭了，欠一身债，看你们怎么办？”

“读书不就是为了赚钱嘛，已经赚到了，就不要再费心思去考啦，再说了，还不一定能考上，赶紧结婚生孩子吧。”四姨咯咯咯的笑起来：“我在他这个岁数，就开始谈对象了。”

“也是，要是考不上，长天得多受打击啊。他成天在外面东奔西跑，都没好好看过书，肯定考不上，还是别考了。”

孙海阳心里也打鼓，鉴于孙立新考了三次都没考上，孙家人觉得高考是一件多么神圣不可仰望的存在啊！

“首先，他肯定考不上，何必自找打击；考上了不一定是好事，长天那性子，指不定在大学惹出什么事，把人家女孩又怎么着，要是又被退学，两头空，从此就真的成为汉江的笑柄啦！”

孙立新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高考失败是锥心之痛啊，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但每次回想，都觉得痛不欲生。

梦想就在那里，却永远摸不到。太明白那种痛苦，因此绝对不希望姐姐的孩子也走同样的路。

赵爱国被他们说得六神无主，一时觉得考上了真是光宗耀祖，一时又觉得还是不考好，赚钱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赵家数代都是贫下中农，从没听说有出大学生的风水啊！

回来后他跟孙秀竹商量，不让赵长天高考，却被坚定反对。

“一定要考！”孙秀竹以罕见的强硬口吻说道：“只要有本事，到哪里都能赚钱，天天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关在汉江。”

“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药厂有小云，真要出事了，我们孙家人都能上！”

赵爱国没辙了，只能听之任之，考就考，考不上再说。

高考前一天，他中午在单位喝了点小酒，晚上又和孙立新走到一起。

大姐夫小舅子，关系总是比较好。

喝着喝着，就喝高了，赵爱国懒得回家，睡在孙立新家，这是经常的事，跟孙秀竹说一声就好。

半夜，赵爱国起来撒尿，忽然觉得头重脚轻，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上不来气，脑子一黑，栽倒在厕所里。

孙立新住的是纸厂的筒子楼，厕所是公用的，大半夜的有人上厕所，看到地上土包似的黑影，顿时吓尿了裤子。

月光惨白，那人哆哆嗦嗦把赵爱国翻过来，才认出是孙立新的姐夫。

“姐夫，姐夫！”孙立新睡梦中翻了个身，没摸到姐夫，正纳闷呢，接到信，爬起来就冲。

赵爱国满头是血，双眼紧闭，裤子拉链开着，上面还有些水痕。

“不会是脑溢血啊？去年我爷爷就是这样没的。”送信那人说道。

颤抖的手放在赵爱国鼻子下，还好，有呼吸。

“帮个忙，把我姐夫送医院，谢了！”

“好。”

汉江人民医院距离纸厂有十里路，赵爱国那么大的块头，骑自行车推着根本不行，大半夜又找不到车，孙立新和送信那人硬是轮流背着把他送到了医院。

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五点，医生把赵爱国查了个遍，结论是喝高了，没啥事。

“不是啊，头上全是血，会不会是脑溢血啊？”孙立新不信。

“那是撞到墙上流的血，你看这，”医生指着赵爱国脑袋上一个伤口给他看。

“真没事？”

“应该没事，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先留院观察观察，等人醒过来再说。”

“谢谢大夫！”

孙立新谢了送信那人，坐在床边发呆等赵爱国醒来。

要不要现在通知姐姐呢？孙立新犹豫着，今天是长天高考的日子……

有了，他眼睛一亮。

第一百零三章 不考了父亲住院了

每逢高考，都是大热天。

没有一丝风，汉江一中考场外，三三两两站着考生的父母，拎着水壶毛巾啥的，脸色都是焦虑紧张的。

孙秀竹躲在一棵樟树的阴影里，拿手帕当扇子扇，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南无观世音菩萨……”

“大姐，大姐！”

“小弟，你怎么来了？”

孙立新满头大汗从自行车上下来：“姐夫晕倒啦！现在送人民医院了！”

“啥？你说啥？”孙秀竹不自觉提高了嗓门：“昨晚不是睡你那吗？好好的怎么就，就……”

“我也不知道呀！半夜他倒在厕所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扛到医院！快去看看吧。”

孙秀竹二话不说，抢了弟弟的车子就往前蹬，没多远又停下来，回头喊道：“别告诉天天！怕他担心影响考试就糟啦！我先走，你跟上！”

姐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孙立新撇撇嘴，不急不慢的走到考场外，被人拦住了。

“考试重地，不是考生走远点！”

“帮个忙，我外甥家里出事了，他爸脑溢血，我得告诉他。”

“不行，等这场考完再说吧，免得影响发挥。”高考太重要了，守门的老师无论如何不答应。

孙立新绕着教学楼转了个圈，看到自家外甥就在一楼的窗边。

他小心翼翼避开众人的目光，猫着腰，轻轻踩过草地，来到窗户边上，敲敲窗。

“小舅？你怎么来啦？”

教室里，两个监考老师正在拆试卷，赵长天对小舅忽然出现非常惊讶。

“你爸晕倒啦，脑溢血送医院！快去看看吧！”孙立新压低声音说道。

轰！

赵长天扔下了手中的笔。

“干什么呢？别影响考生情绪！走开！”姜伟赶走了孙立新，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先考试，考完再去看吧。”

教室里实在太热了，赵长天觉得有点头晕，回忆化成千万黑点穿越时空隧道劈头盖脸而来，他仿佛站在黑白线条交织而成的岔路口，茫然失措，不知该向何方。

老爸又去屠宰场杀猪了吗？今天杀了几头猪？

又不是过年，不会很忙的，怎么会出事？

不对，脑溢血是发生在五年后，现在还没到时间呀！

还是不对，肉联厂似乎没倒闭？老爸没有去屠宰场吧？

到底去了还是没去？

……

“同学，你没事吧？”眼前男孩脸色苍白的吓人，姜伟从自己杯子里倒了点水，轻轻弹在赵长天脸上。

“我没事，谢谢。”赵长天回过神，嗓子竟微微嘶哑。

“发试卷了，先考试吧，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不能失误啊！”

真可怜，姜伟同情的想，命运这东西，谁也捉摸不透，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呢？

这场考的是语文，试卷发下，教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声音。

赵长天慢慢翻开试卷，他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父亲床前，可残存的理智不断提醒他，不会的，你已改变父亲前世命运，他不会出事，好好考。

好好考……

试卷翻到最后，是作文题，《树木-森林-气候》，从现实生活中选择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发表自己的见解，全文不少于600字。

树木，年幼的时候父亲就是那棵参天大树，为他遮风挡雨，电闪雷鸣巍然如山，如果失去父亲，即使全世界树木成林，又有什么意义？

“你干什么？”

姜伟正在教室里来回走动，那个一直发呆的男孩忽然站起来，说了声抱歉，不考了，然后以光速冲出了教室。

“喂喂！唉！”

姜伟的叹息声被赵长天远远抛在脑后，他冲进车棚，用尽毕生力气，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人民医院。

汉江市人民医院是汉江市唯一的二级甲等医院，占地面积五十亩，住院大楼里装有全市唯一的一部电梯。

医院离肉联厂并不远，赵长天前世无聊的时候经常和唐建设他们一起，乘电梯上上下下的玩，然后被医生骂得狗血淋头。

可现在，他连等电梯的心思都没有，三步两步直接蹿上了五楼。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靠门的两张都躺了人，最右边靠近阳台的却空着。

“爸？爸？”赵长天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看到赵爱国，顿时心都缩起来。

“妈，爸呢？”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要告诉你？”

孙秀竹从外面进来，看到儿子，火蹭的就上来了。

“爸呢？”赵长天追问道。

“好的很，上厕所去了。”孙秀竹抓住他的手，吼道：“你跑回来干嘛！啊！说呀，不考啦？”

“他不是脑溢血吗？”

“谁说的，放屁！”赵爱国笑哈哈走进来，红光满面，气定神闲。

“……”赵长天额头多出三根黑线。

“你小舅说的吧，他小题大做，被医生吓到了，我好的很，哈哈哈。”赵爱国在病床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有什么好笑的，今天是天天高考的日子，你搞出这种事，他考试没考，怎么办啊？啊！”孙秀竹的眼泪落下来。

“没考就没考呗，反正也考不起，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他要留在汉江，赚大钱，陪父母，多好，有什么好哭的，真是。”

女人就是爱哭，真麻烦。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你拼了！”

“妈，妈！”

女人发威，天下无人能挡其锋芒。病房里瞬间鸡飞狗跳，劝架的，拦着的，折腾半天，直到医生进来才消停。

“这是医院，要打架到外面去！”

进来的是人民医院内科主任张爱生，短发胖脸，毫无曲线起伏长方形的身体，不出声还以为是个男人。

“谁是赵爱国家属？”

“我！”

“我！”

“跟我出来。”

“医生，老赵他没事了吧，何时能出院？”孙秀竹问道，她问过另一个医生，说赵爱国只是喝多了磕到脑袋，醒来就能出院。

“暂时不能出院，有点问题，你看这。”张爱生拿出两张化验单。

“……”只有小学文凭的女人眼睛都瞪圆了，也没看出啥。

“我看看。”赵长天拿过化验单。

“怎么了？”儿子半天没吭声，孙秀竹急了。

尿常规化验，葡萄糖五个“”；空腹血糖，28！

“非常严重的糖尿病，初步怀疑有酮酸中毒现象，建议立刻使用胰岛素进行治疗！”

“长天，是真的吗？”孙秀竹往后退两步，求助的看着儿子。

走廊里人来人往，而赵长天却觉得置身于空旷的沙漠，狂风夹着沙粒呼啸而过，打得脸面生痛。

他扶住母亲，说了声是。

第一百零四章 来自糖尿病家族的后代

(致敬我的第一个盟主-天海祥云!谢谢支持!我一直觉得，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脚踏七彩祥云，身穿战甲来娶我……果然来啦！哈哈哈哈！捂脸，羞羞。。。)

孙秀竹靠在儿子肩上，轻轻抽泣。

“决定了吗？决定了就立刻上胰岛素，不能拖，拖下去后果很严重。”张爱生没什么安慰，语气也是淡淡的。

做医生第一堂必修课，就是要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把自己的心炼成金钟罩铁布衫，才能出来行走江湖，否则，日日随着患者情绪波动，没多久职业生涯就该挂了。

“一天打多少单位？血糖降了能停吗？换成药物？还是必须持续终身用药？”赵长天问道。

张爱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年头，糖尿病在华夏还不算高发，全华夏大概067%左右，了解的人并不多，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懂一点。

其实他估计错误，赵长天不是懂一点，而是非常懂。

前世赵爱国没了，孙秀竹哭瞎双眼，去检查，才知道是糖尿病眼病，从此他对该病开始疯狂钻研，阅遍上万篇文献，从发展历史、致病机理、调控机制、治疗方法……可以说达到了专家级别。

“不用太担心，好好吃药，保养得好，问题不大，你家发现早，这算什么？比这严重的多了去，各种并发症，眼瞎的，残废的，透析的……”医生难得安慰一句，句句都在戳心窝。

“谢谢张主任，先用药吧。”

不如不说的安慰吓得孙秀竹脸色苍白六神无主，赵长天赶紧打断医生的话，再说下去，估计老妈要崩溃了。

“好，先上个三十单位看看效果，西药也要同时吃，最重要是控制饮食，其他的过段时间再看……”张爱生详细叮嘱了一些饮食注意事项，开出了医嘱。

“别跟你爸说。”医生走了，孙秀竹对儿子说道。

赵长天点点头。

病房里，赵爱国正在兴高采烈吹牛皮，把那两个农村来的病友老头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儿子，那是上过报纸头条、电视直播的，还去过大会堂！”

“哇！”两老头齐声惊叹。

“他跟高官市长都合过影，高官可喜欢他了……”赵爱国用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

“天啊！太厉害了！”

“还有更厉害的，600万美金，我儿子赚的，谁见过？换成rmb能把你们直接埋了！”咕噜，又喝一口水。

两老头觉得赵长天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形容了，太生猛，能见到这么牛叉的人物，不枉来住这一次院！

长得又帅，简直没天理！

“来啦，刚医生怎么说的？什么时候出院？”赵爱国问走过来的妻子。

“出不了，你摔到头，医生让住几天，打点针，活血化瘀。”孙秀竹拎拎开水瓶，几乎空了，明明早上刚打的。

“切，真烦，医生就是这样，巴不得你住院，多赚钱。”赵爱国不满的抱怨。

就是就是，两老头深有同感，赵爱国继续吹，把儿子由土生土长的狗尾巴花夸成了高原的藏红花。

老爸吹牛皮的时候，赵长天在边上默不作声的观察了一会。

脸胖的像充气轮胎，眼袋又深又大，嘴唇深红色，离得近了，能闻到嘴巴里呼出的烂苹果的味道。

三十分钟喝了四次水，上了两趟厕所。

从前明明是个实力派的胖子，徒手能扛起一头猪，最近却总听老妈抱怨他升官以后变懒了，好吃懒做，饭量大，却不愿意干活，爬楼都嫌累……还有半夜起来上好几次厕所……

这么多的细节，典型的三多一少症状，却被自己忽视了。

上辈子赵爱国脑溢血去世，到底是因为高血压还是高血糖的并发症？

这辈子自己赚了钱，却把老爸生病的时间提前了，赵长天啊，赵长天，你就是一头蒙上眼睛自以为是的猪！

“来来，都让开，打针了。”两个女护士推着医用推车过来，问道：“赵爱国？”

“恩。”

针头扎进去，赵爱国咕哝道：“他娘的，真痛，老子这辈子都没上过医院，这还是头一次。”

“别说话，睡吧，睡醒了就打好了。”孙秀竹坐在床沿，茫然的发呆。

“妈？”

“啊？”

“你也去查个血糖吧。”

“我有什么好查的，身体好的很。”好端端的，查什么查？这不没病找病嘛，孙秀竹坚决不同意。

靠门那个病床的老头说道：“没病就不要查，浪费钱，这一天医院住下来，我一个月的饭钱都没了。”

“就是，明天我就出院，我好的很嘛，饭量特大，除了总是没啥力气，腿软，夜尿频繁，看东西模糊，这人老了，不都这样？”

中间病床的老头叫胡汉民，是汉江茅草街的，家里三儿子，都在种田，穷的揭不开锅，前两天下地，晕倒在田里，镇上医生觉得病情严重，就转到了人民医院。

他自己倒没觉得有啥问题，难受是难受，忍忍就好，成天嚷嚷要出院。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怪味，绿色的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吱呀的转着，吹到身上的全都是热风。

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收音机都没有，聊天是唯一娱乐。

赵长天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渐渐冷静下来。

前世老妈查出糖尿病，后来才知道大舅小舅也都有糖尿病，大舅六十岁就因为并发症去世了，老妈虽然看不见，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活到八十多才走。

典型的糖尿病家族史，刚刚重生回来，总觉得这些太遥远，至少再过个十几年吧，谁知人生总是不按计划出牌啊。

糖尿病是不可治愈、需要终身治疗的慢性疾病，饮食、运动、药物是治疗的三驾马车。

八十年代，华夏糖尿病发病率不到1%，2017年人数已达到12亿，2028年为16亿，此外，还有50%的人属于糖尿病前期。

全球11个成年人中有1个患有糖尿病！它是21世纪全球也是华夏面临的最严重、最危急的健康问题之一！

目前，华夏治疗糖尿病主要以中药为主，京都松海的大城市会开点西药如格列本脲等配着，实在太严重，才会上胰岛素。

毕竟，胰岛素价格真的不便宜！

第一百零五章 治病需要赚快钱的法子

八十年代，国内普遍用的是猪胰岛素，价格大概在五分钱一个单位吧，不同的医院价格略有差异。

别以为这个价格便宜，轮到打胰岛素的病人，都是中药西药效果不好的，一天至少打几十个单位吧。

最简单的换算公式为05-08u/kg体重，最大不能超过1u/kg体重，一天两次及以上。

其他还有多种剂量算法，比如根据尿糖定量，一个“”加4个单位；根据血糖换算，更加复杂。

赵爱国体重90公斤，按照一天两次，一次40单位，一天就要80单位，用掉四块钱！

四块钱什么概念？1986年，职工平均月工资30元，大米每斤014元，猪肉每斤095元，春节压岁钱一般包一毛钱或两毛钱，送礼2块钱足足够。

100块钱农村人可以过一年了！

赵爱国住一天院，等于一天吃掉将近30斤米，或者4斤肉！

不不，还有其他的药物和治疗费用、床费等各种开销，一天少说也要十块！

当问清楚治疗费用后，赵爱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气的肝疼，大发雷霆，在病房里把妻子足足骂了一个小时，坚持要出院。

同病房的两老头也懵了，卧槽，这么贵？赶紧把自家儿子叫过来问，胡汉民的大儿子含含糊糊的承认了。

“爸，您没他那么多，一天四块吧……”

“啊呸！四块啊，医院怎么不去抢？不治了，二牛，收拾东西咱回家，”胡汉民叫着儿子的小名：“我没啥问题，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胡二牛不动，四十多岁的汉子，身上落满灰尘，鞋子上全是泥泞，他低着头，眼眶渐渐红了。

医生说的很明白，他爸血糖太高，还有高血压，已经出现糖尿病肾病，必须上胰岛素，至少一个星期，稳定了才能慢慢减量。

出了院，药物不能停，如果药物效果不好，可能终身要打胰岛素。

贵吗？当然贵，他住院的押金都是朝乡亲们借的，分分角角的，用手帕包着，捏在手心全是汗。

交钱的时候，还被医生嫌弃来着。

可是不能不治，眼睁睁看着父亲受罪等死，做不到啊！

“爸，先治吧，钱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说个屁，你小弟还没有结婚，等着钱娶媳妇呢，家里给你和老二娶媳妇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哪有多的钱看病！走走走！”

胡汉民翻身下地，腿一软，差点磕到地上，可他又用力站起来，把毛巾牙刷大茶缸等通通塞到一个破旧开线的黑包里。

“爸！爸！”

不管儿子怎么阻拦，胡汉民拖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多久，另一个老头也收拾收拾出了院，治不起，懒得治。

都是被孩子们瞒着才住院的，搞清楚了价格，傻瓜才住呢！

“我们也走。”赵爱国指挥妻子收拾东西。

“不行，这点钱咱还有，必须治。”孙秀竹性子向来好，但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

“老子没病，不就是脑袋有个疤，这算啥，小时候我掉进木炭里，烧的全身泡，都没去医院，我妈用草药治好的。”

赵爱国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身体好，小毛病从不吃药，自己扛扛就好。

可他不知道，越是一天到晚弱不禁风三天两头跑医院的，越活的长，反而是那种自以为身体健壮的，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马克思了。

赵长天掐灭烟头，走进来，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老爸。

“龟儿子，你干嘛？瞅什么瞅？”这架势搞得赵爱国全身都不自在，他不自在的抓了抓蓝色条纹的床单。

“住院治疗，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何时出院我说了算，妈说了不行，你说了也不行。”

语气很强硬，带着点成熟男人的味道，赵爱国想都没想一个巴掌抽过去，儿子没打到，手却被牢牢抓住。

“你反了天吧……”手拼命的往外抽，擦，居然抽不动，赵爱国脸都涨红了。

“就这么说定了，爸，”赵长天松开手，笑道：“你儿子我赚了600万美金，这点钱算啥，您该享受享受，别想太多。”

也对，不过节俭了半辈子的男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一天十块啊，要是住上一个月，几十年的积蓄全他妈没了。

还好儿子大了，能赚钱了。

赵爱国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因病致贫、因病返贫，在哪个年代都是最常见的。

无论你多努力，一场大病，就被打回底层，这是华夏式的破产！

一人生病，全家破产，也许下半辈子都在还债中度过。

所以很多农村老人，宁可在家中等死，也不愿拖累儿女。

安抚好了父母，赵长天看看表，快11点了，吃过饭到一中，还能赶上下午的考试。

“妈，我有事先走了，你照顾好爸，别让他吃甜的、油多的，尤其不能喝粥，多吃蔬菜。”

“好，不过你还没吃饭呀，我现在就回去做饭，你在这等我。”孙秀竹说道。

“不用了，我就在医院食堂随便吃点。”

人民医院的食堂隐藏在一个小角落里，九拐十八弯才能找到，里面的饭菜被评为汉江最难吃的，没有之一。

食堂有两层，人不多，外面被大树挡住，采光不好，有点黑乎乎的，空间又大，晚上门一关，直接就是鬼片现场。

赵长天随便打了点东西，看都不看的往肚子里吞，不能看，红红黑黑的一团，看了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在盘算如何弄钱。

赵长天其实没多少钱，每个人都以为他赚大发了，其实那都是公款，王泽平的钱在生化制药厂的公账上，繁昌制药厂赚的600万也一样，真正能支配的只有自己的工资。

米国跑一趟，工资基本花光，现在才七月，药厂的奖金到年底才能发。

愁死了，总不能让老妈动用积蓄，这么憋屈的重生人士也是少见啊。

幸好还有从老牛那里弄来的五万块，当初给工人发工资、启动生产支出三万，卖青霉素赚了钱又还了回来。

回来折腾那么久，都是表面风光，一分钱没落着。重组乙肝疫苗当然会赚钱，但时间太长了，赵长天琢磨该想点快速来钱的法子。

而且，必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私房钱。

第一百零六章 考零分也要上大学

86年赚钱其实并不难。

各种倒买倒卖，随便做个小生意，开个小作坊，就能赚得财源滚滚。

种花、承包鱼塘、养鸡养鸭养鹅、做纺织配件……各种副业，华夏遍地是黄金，只要你想得到，胆子大，就能赚钱，成为万元户。

有人街头炸油条卖豆腐脑发家，有人在家里开裁缝店做衣服脱贫，还有收购粮食、开米面加工厂、小卖部、生产纽扣别针……

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那时候的万元户靠的不是知识和素质，而是胆识和勤劳，甚至是投机倒把。

不过，赵长天这样的大咖，当然不屑于玩这种低端的游戏，要玩，就玩高科技，把科学知识快速转化为rmb嘛。

赵长天慢悠悠的把一碗刷锅水似的蛋汤喝的一滴不剩，脑子里大概理出了一个思路。

吃过饭，直奔考场。

虽然语文打了零分，但总归还有希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下午考数学，题型很简单，只有选择题和解答题，赵长天拿了卷子，如有神助，刷刷刷，思路异常流畅，函数、方程、数列、几何，一路做下来，毫无障碍。

最后两道附加题，求导数，求直线方程，他瞄了两眼，十分钟痛痛快快完成。

扔下笔，居然还有五分钟才交卷。

在监考老师见了鬼的眼神中，赵长天成为汉江一中恢复高考有史以来第一个提前交卷的学生。

接下来两天，他白天继续考试，晚上去医院陪床，孙秀竹要上班照顾小儿子，姐姐管着药厂脱不开身，也只有靠他了。

幸好孙家亲戚多，轮流换着陪护，还有繁昌制药厂的工人们，走马灯似的过来探望，厂长副厂长老爸住院，正是拍马屁的大好机会。

水果罐头、糕点、饼干、麦乳精……摆满了病床边的桌子。

“这真不能收，都带回去，带回去，太贵了，能来看看就很感谢了。”孙秀竹不肯收麦乳精，因为并不便宜，属于高级营养品。

“孙姨，这是一点小心意，没多少钱，您别跟我客气。”张婷窈不肯拿走。

赵随云笑道：“妈，收下吧，婷婷的心意，都是自己人。”

“孙姨，您和随云姐都忙，让我来照顾赵叔，这段时间化验室没啥事，我请了几天假。”张婷窈笑道。

孙秀竹一愣，这有点太不好意思了吧，赵随云笑着对母亲眨眨眼。

明白了。

孙秀竹笑成了喇叭花，言语顿时亲热几分：“来来，坐下歇会，吃个罐头。”

她亲热的挽着张婷窈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女孩子眉清目秀，温言软语，是个好女孩。

一天到晚被人当宝贝似的哄着陪着，赵爱国心情挺好，觉得住院也没啥嘛，要不是这次住院，还不知道未来儿媳妇都快有了呢。

唯一不爽的就是孙秀竹听了儿子的话，对他饮食控制的非常严格，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成天萝卜白菜，嘴巴里都快淡出鸟了。

至于赵长天坚持要继续高考，大家都不表态，考就考呗，反正语文挂了，难道你还能考出一朵花来？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三天后，考试结束，六个小青年才得知这件事，大家看完赵爱国，聚在医院走廊，低声讨论。

“怎么会这样，太，太……”何明亮说不话来，这事要是发生他身上，早就抹脖子跳洞庭湖了。

“赵哥，710分的总分，语文打了零分，怎么可能考上大学？真是，还以为你肯定没问题。”孙建军搓着手，茫然失措。

气氛很沉重，张启迪把头发拨来拨去，不停的挠着，飘下一层又一层的雪花。

“你干嘛？冬天还没到，提前下雪啊？”文红军心里有火，故意找茬。

“这叫六月飞雪，他是在为赵哥喊冤呢，唉。”马长征无精打采的跩了一把知识点。

陈怀仁含了根烟在嘴里，不抽，半天终于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明年再考？”

赵长天乐了，笑道：“你们对我还真是没信心，说不定我就考上了，分数比你们都高。”

切……小青年们给了他六个鄙视的白眼。

“好了，好了，都笑笑，又不是世界末日，病房里有漂亮姑娘，一个个板着脸怎么行？拿出精气神来。”

啪啪啪，赵长天一个个拍过去，轮到陈怀仁，他身子一歪，躲了过去。

病房里的是张婷窈，她请了两天假，白天晚上陪着，让赵长天回去睡觉，赵长天当然不答应，这意思太明白，不能答应，欠的人情不好还啊，难道要以身相许？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

“39床赵爱国家属出来下。”张爱生一脸不痛快的过来。

“什么事？”赵长天问道。

“你到底想不想你爸病好了？不想直接回家！”病房外，张爱生吼道：“第一天40个单位两次，血糖降了，第二天又升上来，又加到50单位，结果第三天血糖越来越高！”

“没见过这样的！控制饮食了吗？是不是还成天大鱼大肉？吃糖了吗？”

赵长天一愣，扭头去看张婷窈。这几天她一直在，应该知道。

“都控制了，啥也没吃，每天就青菜豆腐胡萝卜，孙姨做的，我看着吃下去的……”张婷窈低声解释道。

其实没说啥，不知为什么她的脸就慢慢红了，像盛开的大片大片的杜鹃花。

“那就奇怪了，饮食控制好，又打了胰岛素，血糖降不下来，你家难道不是地球人？”

张爱生越说越来气，病人住院已经四天，可血糖不升反降，传出去，她内科主任的脸往哪儿搁！

“今天空腹血糖多少？结果出来了吗？”赵长天变了脸色。

“自己看！”一张化验单轻飘飘落在他手上。

空腹血糖，32！

轰！

赵长天头都炸开了。

“爸，你有没有偷吃东西？”

“什么呀，我吃的全都是草根树皮，小张都看着，是吧？吃得一点食欲没有。”赵爱国眼神闪烁，不肯直视儿子。

“你一天都在？确定他没吃？”赵长天问道。

“基本都在，有时候去厕所……”张婷窈声音像蚊子哼哼，“哦，对了，中午和晚上有一个小时不在，我去取饭，是小舅看着的。”

她跟着赵长天喊孙立新小舅。

“好的，谢谢你，现在我考完了，你还是回去上班吧，定期取的样品需要化验，不能出错。”赵长天柔声道。

“嗯。”似乎没什么理由留下来了。

张婷窈恋恋不舍说了再见。

“啧啧，太无情了，花朵般的女孩居然赶人家走？”

“不解风情！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赵哥魅力大呢，成堆女孩扑过来，小心被撕成碎片……”

“那就要看他行不行啦……”

“以后大把媳妇伺候赵叔呢，赵叔有福啦！”

……

你一言我一语，把赵爱国乐得合不拢嘴。

“让开，让开，别挡道！”

几个女护士突然冲进，把小青年们赶苍蝇一样赶开，动作麻利的铺好中间的病床。

两个护工抬着担架进来，把昏迷不醒的病人轻轻移到床上。

“这不老胡吗？前几天都好好的，怎么这样了？”赵爱国好奇的伸过脑袋去看，顿时惊到了。

“前天晚上送医院的，急诊，抢救了一天一夜，指标才稳定，人没醒，观察中。”一个女护士解释道。

“你是猪吗？你爸爸糖尿病并发症已经非常严重了，说过不能出院，不能出院！偏要出院！现在好了，命都快没了！省了那点钱，没了命，有什么用？怎么当儿子的？”

张爱生跟在后面走进来，胡二牛低垂着脑袋，任凭医生破口大骂，也不回嘴。

“想你爸早死是吧，省点医药费？心真狠啊，养这样的儿子不如不养！白眼狼！”

“张主任，发生什么事了？”眼看胡二牛被骂得脑袋已经快低到裤裆里，赵长天实在听不下去了。

太粗鲁了，还医生呢，还女医生呢。

又不是女博士。

“你问问他，让他自己说。”张爱生怒气冲天。

胡二牛畏畏缩缩的回答：“前两天村里有个乡亲嫁女儿办酒，我爸去吃酒……不小心吃多了点……”

“不是吃多了点！是喝了半斤酒，吃了一大碗红烧肉，还全是肥肉！还有米饭、糖果、饼干，不计其数，饭桶！”

张爱生瞪着他：“结果半夜就送医院了吧。出院前，我怎么交代你的？”

胡二牛沉默，农村的风俗都是这样，一家办酒，全村的人都去帮衬，越热闹越好。

主人家杀了一头猪，席面上全是肉菜，他爸馋嘴，就吃多了。

谁知道会这么严重呢？

赵长天叹了口气，这不能怪胡二牛，八十年代的农村，医学科普是一片荒漠，他怎么会知道糖尿病的严重性？

一百零七章 你是一个胖子！

人已经这样了，骂也没用，全力救治吧，张爱生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没多久，孙立新赶过来，他白天也要上班，只能中午过来待一个小时。

护士拔掉赵爱国手上的针头，赵长天说道：“爸，小舅，我现在回去拿饭，你们等着。”

赵爱国连忙点点头，快走，快走，待在这压力怪大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敢像从前那样动辄对儿子巴掌来巴掌去，有时候还要看儿子脸色，真是奇了怪了。

赵长天出了房间，把六个小青年叫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人走了？”儿子走了，赵爱国瞬间精神了。

“走了。”孙立新跑到门外看看，又跑到阳台，看到赵长天和几个小青年远去的背影。

“太好了！东西呢？”

孙立新从门外拿进来一个黑色塑料袋，解开里面装着一碗红烧肉，一盘猪耳朵和猪大肠，碗上用盘子倒扣着，揭开来还冒着热气。

“趁热吃。”

赵爱国跳下床，吧唧吧唧的，一块红烧肉一块猪耳朵，吃得不亦乐乎，吃完了，孙立新又泡了一杯麦乳精。

“这麦乳精啊，泡着香，吃起来其实不咋的，干吃更好吃，你试试。”赵爱国用勺子舀了一勺粉让孙立新尝尝。

“我就不吃了，都留给你补身体，多吃点，好的快。”

“没事，尝一尝嘛，来。”

“不吃了。”

两个人正推让间，忽然觉得阴风阵阵，好比大热天进了肉联厂的冷库，透心凉。

大热天的，难道变天了？

孙立新战战兢兢回头，卧槽，自家外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用利剑般眼神冷冷看着他。

“天天，你，你怎么回来啦？”赵爱国目瞪口呆，嘴巴都忘了关上，口水滴在碗里。

一滴，两滴……红烧肉沾了口水，越发显得亮晶晶的，勾得人食指大动。

赵长天不说话，看看饭菜又看看老爸，孙立新突然跳起来：“那个，姐夫，天天，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儿子的眼光仿佛要杀人，赵爱国硬着头皮道：“你小舅是为我好，看我这几天住院，都被饿瘦了才……”

“你是个胖子。”赵长天突然说道。

啊？有这么说老爸的吗？赵爱国愤愤不平，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怎么能嫌老爸胖？

“你是个胖子，血糖高、血脂高的胖子！你有糖尿病！”

赵长天尽量放缓语气：“爸，你变瘦不是饿的，是血糖太高导致肌肉被分解，长期持续高血糖，旁边这位就是你的将来！”

旁边的病人无声无息躺着，满脸皱纹，脸颊凹陷苍老，形容消瘦，如果不是喉咙里偶尔发出一两声无意义的怪音，还以为是干尸。

赵爱国被吓到了，糖尿病是什么玩意？不是脑袋撞到了吗？

“胡大哥，请你过来。”

在汉江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赵长天上了第一堂糖尿病科普课，对象是小学生赵爱国和大字不识的胡二牛。

人有五脏六腑，其中胰脏主要负责分泌胰岛素，人吃的五谷杂粮，在体内会降解成葡萄糖，然后在胰岛素作用下被运进细胞内，胰岛素是机体内唯一降低血糖的激素。

人胰腺β细胞储备胰岛素约为200个单位，每天分泌大约40个单位，如果胰岛素变少或变多，身体都会出现大问题。

糖尿病分为1型和2型，华夏人以2型居多，由于长期进食过多、体力活动太少导致的肥胖是2型糖尿病最主要的环境因素。

糖尿病初期，人的胰岛还没有受损，但肥胖导致对胰岛素的敏感性下降，因此葡萄糖摄取和利用的效率低，机体代偿性的分泌过多胰岛素，产生高胰岛素血症，以维持血糖的稳定，这叫做胰岛素抵抗，这段时间大概能维持十几年。

绝大多数人都处于胰岛素抵抗阶段而不自知。

糖尿病后期，长期胰岛素过量分泌损害了胰岛细胞，此时身体里缺乏足够的胰岛素来满足需要，导致血糖在细胞内累积，造成以高血糖为主要特征的代谢性疾病。

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合起来被称为代谢综合征。

“血糖高会怎样？”赵爱国听的半懂不懂。

“刚开始会吃的多，喝的多，尿的多，但是人越来越瘦，就像你一样，慢慢的，就会乏力，眼睛模糊，腿脚坏死，出现各种并发症！”

为了震慑老爸，赵长天加了一句：“会阳痿！心肝脾肺肾都会出问题！会挂！”

天啊，原来是这样的！胡二牛终于明白了。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他一直觉得吃多是福气，对医生的叮嘱根本没放在心上，父亲越来越瘦，他想着法子让父亲多吃点，补身体，谁知道吃的越多，伤害越大！

“少吃才能长寿。”赵长天结束了此次讲课。

千百年来，华夏人被饿怕了，逮着机会就拼命的吃吃吃，赵爱国和他们这一代人，从贫苦的七八十年代走入物质极端丰富的九十年代。

有钱了，各种食物无限供应，以前吃不到的油啊肉啊轻易都能得到，于是敞开胃口大吃大喝。

在二三十年后，这些人基本都加入代谢综合征兵团，成为其中一员，由此给华夏政府带来了沉重的、天文数字的医药支出。

胡二牛怕了：“那我现在带我爸回去，慢慢养，能养好吗？”

“不能。在并发症没有出现之前，通过运动、饮食和药物干预，控制血糖水平，能达到和正常人同样的寿命。”

“可是，对已经出现心脑血管并发症的，必须终身治疗……”赵长天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呃……”也许是赵长天声音太大，胡汉民醒了，发出细小的呻吟声。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又无力的落下去，手像鸡爪一样抽搐着，嘴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胡二牛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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