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冰与火之雪诺大人是反派 - xp1024.com
《重生冰与火之雪诺大人是反派》


【庆祝权游最终季】

敬致各位权游/冰火的大佬及死忠粉:

老宫由剧入坑,剧书双修,奈何实力战五渣,看书经常记错人物姓名,看剧还脸盲欧美人的五官,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达里奥换了演员……

对于挖坑狂魔的马丁胖胖这种菊苣,除了五体投地和惊叹才华,就只剩下祈祷他能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冰火完结的份了。但是貌似等到现在,只等到了剧集的最终季otz……

书……不指望了,只能希望子孙后代【马胖提笔填坑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如果我有子孙的话……

4/15是权游季终季第一集播出的日子,开个坑庆祝一下,希望大佬们轻喷。

本文灵感来源取自剧集演员伊万瑞恩的经历:当初伊万试镜的时候本来申请的是囧雪的角色,但是最后敲定的是拉姆斯雪诺这个角色……emmm,讲真同样都是雪诺,个人觉得伊万比起现在的基特·什么都不知道·万年同一个表情·票房毒药·哈灵顿,演技真的是炸裂了不止一条街。

和乔大帝一样,剧里有多让人痛恨,剧外就有多成功的演技。

为了弥补伊万的这个遗憾,写了这么个故事。

可能后续偶尔会插几篇剧评,欢迎一起探讨~

书和剧我都觉得很好,各有千秋,但是笔力限制,书中人物太多剧情太深加上还没完本,以剧集主线为准,一部分会延用书中的设定,最近正在补1-7季的剧情,细节肯定会有出入,尽量不崩坏吧。

ps:写到季终完本,字数不定,尽量每天五点准时更新。

pps:老宫等级没到回不了贴与评论,互动一律本章说见~

ppps: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票!求大佬们的万千宠爱!(x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来自认真写文的扑街

第一章 刚一穿越就GG

林雪出生在下雪天,他娘非常诗意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恰好和某个香港金牌配角演员重名。当然,他没那么彪悍的体魄,相反还有点体弱多病。

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林雪不怎么适合出去运动,他选择了宅在家里,常年和书籍电影动画片相伴。

偶然的偶然,他也有点羡慕那种能出去跑跑跳跳的生活,但是很快,他会提醒自己:不,他不想出去玩,他只想宅在家。

原本他很喜欢狗,但是因为心脏不好,没办法遛狗,于是也只能作罢了。

这种孤独感终于像癌症末期大肆爆发蔓延,是在他读了大学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

因为皮肤白净个子瘦削五官还算端正,书读的也多,有股书卷气,很快和妹子确立了恋爱关系。

三个月后,他们分手了。

因为这个长得还算好看脑子也不算太空的男孩子,情绪一激动,差点猝死在床上。

“趁着双方都还没陷得很深的时候,分开吧。”女孩子有一种现代人特有的精明果决,说完之后转头就走了,分手分得干干脆脆,跟她来表白时一样。

林雪心情有些郁闷地走在街上,就因为身体不好,他就连恋爱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也很想像别人一样能痛痛快快地活一次,可是他就连肯德基麦当劳都没吃过几次,就因为他该死的心脏不能承受那么多的卡路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点儿背,屋漏偏逢连夜雨,过马路的时候忽然心脏一阵收紧,站在原地天旋地转,有种要倒下的感觉,偏偏这时候一辆车鸣着汽笛向他开了过来——

白色的车头灯湮没了他的视线。

天地间只剩下白色。

警车、救护车的笛声嗡嗡由远及近,红蓝色的车灯有些炫目,车门滑动的声音,人尖叫的声音,嘈杂的鸣笛和路人的议论纷纷。

他的心脏,仍然渐渐停止了跳动。

……

…………

………………

再睁开眼,并没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眼看到的不是惨白的天花板,而是湛蓝得令人惊艳的天空,风雪漫漫,偶然飘落在他的脸上。

但是……为什么他的脸有些火辣辣的疼?

emmm,等等,谁骑在自己身上来着?

……又是一拳……

大脑嗡嗡的,视线里的蓝天都模糊了一点。

林雪脑中,只剩下三个问题,循环播放: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一个女人用非常淡漠平静的语气走上前,下令,“把他拉去狗舍关起来,和他的狗一起。”

女人的声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她的语气里潜藏着鄙薄憎恶,和微微的恐惧。

然后,就听两个男人粗声粗气吼了一句“遵命,珊莎夫人。”

珊莎?

拖稿狂魔马老胖笔下那个大美人珊莎?

不不不,这太玄幻了……

就在林雪一脸懵逼中,两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驾着他起身离开。

透过肿着的眼皮,他看见一抹红色的秀发披在一个身姿秀美的女人身上。

眼神不是很好,那女人似乎看着他,因为她皮肤很白皙,和黑色大氅与红色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开口了:“琼恩,需要多几个人看着他吗?”她的声线很温柔优雅,透着很深的忌惮。

一个青年声音冰冷淡漠,但对她说话格外温柔,“你别怕,这里是临冬城,我们回家了。拉姆斯逃不掉的。我会叫人看着他的。”

……

这是……私生子大战啊!

林雪悲哀地在心里痛叫了一声!

什么车子能把他撞到穿越了一个次元啊喂!

以及,为什么他刚一穿越就是个反派!

冰与火之歌嘛!hbo大ip嘛!他看过两集!因为心脏不好而剧情太yellow太暴力所以一直都是跳着看的!

为毛他刚刚穿越,就成了个大反派?

噫!等等!

属于本体拉姆斯雪诺的意识源源不断苏醒,在大脑里不断天人交战。

“你只是我一个私生子。”卢斯波顿一脸冷漠,他是父亲,但更像是陌生人。

“你这个小杂种!”波顿家一个无足轻重的仆役死前愤恨这样称呼自己。

“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礼物,一个仆人,他叫臭佬。”母亲望着自己,非常惊惧,比起天生体臭的臭佬,她更厌恶自己。(※【关于臭佬】这里沿用了原著,指的并不是后来被小剥皮折磨成了reek的席恩,而是卢斯波顿送去管教他的仆人,详细的可以度娘)

“拉姆斯,我不怕你,我们可以一起玩。”一个叫米兰达的女孩走向自己,她从狗舍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笑着。其他的孩子用看怪物的眼神跑得很远,只有米兰达靠近了他。

“请你杀了我……杀了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席恩无数次企求着死亡,因为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仁慈。

……

被憎恶、被恐惧、被厌弃,这就是他的一生了吗?

“我更喜欢做独生子。”

利刃戳入了卢斯波顿的胸膛,习惯性翻转一下,搅烂五脏,加速他的死亡。

身边的人觉得他残酷,可怕,但是没人能明白,为了一个被承认的儿子的身份,他努力了多久。

从不认可的自己的父亲为了财富娶了一头肥猪回来,如今还要让她的小猪仔代替自己的位置,那头猪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人生而不平等,他的人生,从来没有温暖和信赖。

琼恩雪诺的拳头,并没有他本身的存在那么令人感到疼痛。

同为北境的私生子,他什么都有:奈德史塔克作为父亲、守夜人总司令的头衔、还有讨女人喜欢的外表。valarmorghulis。

凡人皆有一死,但他连命都比别人多一条。

他想大笑,这世界的不公,何止这一点点。

他被关在狗舍里,听着唯一忠诚的同伴因饥饿而尖叫。

珊莎的脚步接近狗舍,拉姆斯不由自主笑了。“我的夫人,你来看望我吗?”

成功引起珊莎的厌恶之后,临冬城的女主人持着优雅的举止,再次开口,“你的家族、姓名以及所做的一切恶行都会随风消逝。”

拉姆斯漫不经心一笑,林雪却只觉得一阵心酸。

或许是因为共用一具躯体,感同身受读到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年轻人的内心。

他其实还很年轻,这么早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换作谁都会觉得不甘,但,拉姆斯只是觉得解脱。

他再也不用夹在雪诺和波顿两个姓氏之间,也不用费尽心思,在这乱世寻找存在的证明。

猎犬围上来的时候,他终于感到惶恐。

生命的终结,就在眼前。

明知是不公的一生最好的解脱,但他不甘。

曾经最忠实的伙伴,因为过度饥饿,在血腥味的驱使下,为本能所诱惑,撕碎了他的身体。

皮肉的痛觉持续了几分钟之后,所有知觉几近麻木,他残缺的脸上仅剩的一只眼睛看见犬只舔着牙齿上的鲜血,再次扑向了自己。

视野一片猩红,然后,他的眼睛也被吃掉了。

蓝色的天空,猩红的血液,现在则是,无尽的黑暗。

第二章 雪诺

无边的黑暗里。

拉姆斯,或者说林雪,迷茫的灵魂融为一体,漫步在无尽的黑夜里。

两人的魂魄只剩下一团无限接近虚无的灵体,意识微弱,更不能交流。

两团灵魂逐渐融合在一起,林雪有些不情愿,他看过点权游,对于拉姆斯这个角色实在是……冷血寡情的弑父者、阴险残忍的波顿、卑鄙狡诈各种负面词汇都不够形容他,即使读到了他一生的走马灯,也不能改变拉姆斯这个人已经扭曲的灵魂。

重点是!林雪对于“合体”这种事有本能的抗拒。

但,他只是一团意识极其微弱的灵体。

一切,不由他做主。

渐渐地,黑暗里有了两种细微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渐渐看见了黑暗中,有了光明和色彩。

极致的蓝与红。

冰蓝与火红。

薄蓝的极冰封住了鲜红的火焰,火苗本就微弱,更有渐渐熄灭之势。

“长夜漫漫,处处险恶。”

一个声音带着幽长的叹息,轻轻挥了挥衣袖。

林雪和拉姆斯的灵魂,被带离了黑暗。

“命运的齿轮,最后一次旋转。”

寒冰中的火苗忽然燃烧得极其盛大,转而穿透了冰层,再次恢复相互角力的姿态。

……

…………

………………

“奈德,这是我的孩子,答应我……你会照顾他。”拥有黑色长卷发的女人躺在床上,向一个和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祈求道,“他不能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他会杀了他的。”

女人满面倦容,这次艰难的分娩消耗了她原本惊人的美貌,形销骨立之下,她看上去只有疲倦,似乎是生命已经快要到达尽头了。

“我求你……”

奈德史塔克皱了皱眉,抱起了怀里的婴儿。

他没办法拒绝自己妹妹的请求。

“他会在临冬城长大,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我只能给他一个雪诺的姓氏。”

“他或许永远没办法知道,他的父亲是雷加塔格利安,母亲是你,莱安娜。”

莱安娜心力交瘁点了点头,“只要,他能活下去。”

怀中的婴儿过分安静,让奈德史塔克有些不安,低头看去,黑色的卷曲胎毛果然很有史塔克的味道,还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他身体里留着史塔克的血液。”奈德说着,用斗篷裹好了婴儿。

莱安娜长长深吸一口气,含着辛酸又幸福的微笑,“奈德,我要去见他了……愿七神,保佑我们在天堂重逢。”

她纤细如天鹅的颈微微一扭,就此变得僵硬。

莱安娜史塔克,死了。

时值长夏。

而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一样,恬静安详。

奈德史塔克神色肃穆,抱起怀中的婴儿,“从今日起,你只能叫做琼恩雪诺,看在七神的份上,劳勃会一剑杀了你,他已经是七国的国王,我恐怕没办法给你正名了。”

他抱紧了怀中并不哭闹的孩子,心中有些异样。

新生儿并没有啼哭,与之相反安静得令人心惊。

或许是知道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他,离开这世界,所以他即使是在哭泣,却只是两道泪痕划过了稚嫩的皮肤,那双黑色的瞳孔格外显得悲凉沧桑,全然不像是一个刚出生的稚子。

奈德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不过是一口叹气,然后抱着孩子,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孩子体内,根本是另一个灵魂!

林雪在心中惊叹了一会儿,“老子……重生了?!”

他的声带发育不全,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奶声奶气的。

谁!他!喵!的!让!我!重!生!的!

穿越后马上穿死了也就算了!为毛还重生了啊喂!

不过,比起穿去拉姆斯波顿身上,似乎雪诺身上好点?

这是正正经经的男主啊!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怨恨、轻佻的不屑,从他内心深处传来——那是属于拉姆斯的意识!

两个雪诺,难道是命运调换了吗?

喂!他难道不光穿越!不光重生!还特么要和这小剥皮一起共用一个身体吗?

难道以后,他都会成为这么个hentai的共生体?

他可是杀了亲爹、日了三傻、阉了席恩的存在啊!第一反派名不虚传好吗?

乔大帝和小剥皮!穿去权游最不想碰到的两个人啊!

难道以后他要在拉姆斯干坏事的身后一起感同身受吗?

不,他不敢想。

林雪忍不住心脏狂跳。

似乎拉姆斯波顿并没有心思和林雪一争高下,不过就是一阵淡漠的冷笑,随后意识又薄弱隐没起来。

林海在奈德史塔克的怀中,望向悠远深沉的天空。

因为是婴儿的身体,他很快感觉到了疲倦,沉沉地睡去。

他一路睡睡醒醒,一直到临冬城的大门敞开,他才意识清醒,伸手去抓奈德史塔克的衣襟——那是他佩戴国王之手徽章的位置。

林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做梦,仍旧留在这个世界,于是他决定,从今后,他就会以琼恩雪诺的身份,在这个随时会死人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原作里曾经发生的悲剧,他不会任由其发展下去。

冥冥之中,他觉得,只要改变了那些命运,或许,生活就会回到正轨。

奈德其实是个很慈爱的人,他虽然一脸严肃,但忍不住含笑,伸出一根手指,任由怀中的孩子伸手握住自己的手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慈爱。

他是个鲜少情绪外露的人,作为北境的领袖,奈德史塔克,并不是一个情绪丰富的人,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这个孩子却是不同的,这是他的胞妹,莱安娜的遗腹子,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

他怜惜这个孩子。

直到看见凯特琳的表情。

凯特琳·徒利,现在已冠夫姓,为史塔克生下了一子,罗伯史塔克。

罗伯的发色更接近徒利家的血统,红得优雅而热烈。

他不过比琼恩大一两岁,仍被凯特琳抱在怀中,而凯特琳的腹部隆起,已经显怀,甚至是临盆在即了。

鲁温学士猜测是一个女孩,“我相信她长大后会像夫人一样端庄美丽。”

凯特琳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女儿取名珊莎,但这个好消息还来不及告诉奈德,她的所有笑容全部化作不解和猜疑,僵硬在嘴角,看着奈德史塔克流露出的慈爱,以及那慈爱所给予的,他怀中的黑发婴儿。

“奈德,这孩子是谁?”

奈德史塔克神情变得凝重,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他姓雪诺。”

雪诺,北境的私生子统一姓氏。

有那么一瞬,林雪感应到了,体内拉姆斯有一瞬的忧伤和愤怒。

但仅仅只是一瞬。

气氛无比僵持。

奈德低头,“凯特琳,我很抱歉。”

第三章 住进临冬城

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怀中的婴儿知道奈德史塔克的心里有多想解释清楚,整个局面一场混乱。

即使睿智如鲁温学士,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奈德史塔克,抱着一个有着和他相同发色的孩子回来?

“他叫雪诺……”

“一个私生子……”

佣人们的声音细若蚊蝇,但仍然能够穿透凯特琳最后一根神经。

她在几秒钟后才恢复正常思考和说话能力。

凯特琳徒利摇了摇头,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不,奈德,你……”她转身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绝望地转身。

奈德追了上去。

鲁温学士上前,伸出了手,“大人,您这样去追夫人,恐怕适得其反,不如把孩子交给我,我去喂他喝奶。是他,没错吧?还是她?”

奈德顿了顿,“是他。”

他把孩子交给了鲁温,快步追上凯特琳。

琼恩一阵发冷,随即落入鲁温学士并不宽厚,却别具一股温暖气息的怀中。

“你不该来到临冬城,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他喃喃自语,抱着小婴儿离开。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婴儿是有着记忆的,从这一刻起,住在琼恩身体里的灵魂便记下了这个宽厚老者的公允和慈爱。

神木林葱葱郁郁,红枫般的叶片几乎可以遮云蔽日。

凯特琳站在神木林下,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凯特琳!”奈德上前,试图向她解释,“你听我说,”

“哦,我的丈夫,你想说什么呢?”凯特琳风华正茂,她本就是个美人,孕中保养得宜更令她充满母性光辉,但这张脸现如今写满泪水,“那个孩子,他的母亲是不是很漂亮呢?漂亮到你也无法把持住?”

她的眼底有一抹讽刺,这中陌生的神情在素来端庄的史塔克夫人身上从不多见。

奈德心中微凉,他试图开口,甚至考虑告诉她,这孩子的真正身份。

凯特琳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他冷静下来。

“我不该让你跟着劳勃四处征战,战争令人忘记自己远在家乡的妻儿,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提及劳勃的名字,奈德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说出口。

想起劳勃的那个性子,骑上战马挥着斧头一路冲向了君临,他的魄力是无人能及的。

如今,他已是铁王座上,七国至高无上的存在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凯特琳知道这孩子是莱安娜的孩子,或许她会比对待罗伯更加慈爱,但,一旦这个身份有第二人知道,那么迟早有一天,劳勃会亲自挥着战斧,从君临一路杀到临冬城,然后对他说。

“把那个小砸种交给我,奈德,不然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他们曾经是兄弟,现在是君臣。

大战过后,他不想再看到伤亡。

“凯特琳,我的心从未背叛过你,千真万确。”

“那么,你把他送走,可以给他的母亲很多钱,一大笔钱。”

“请你原谅我,但这个孩子母亲已死,他必须在临冬城长大。”奈德的语气同样不容置疑,他坚定地看了凯特一眼。

这个眼神,作为相识多年的妻子,凯特琳很是眼熟。

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刺刺的疼痛起来。

事情无可转圜。

奈德史塔克是北境的领袖,他的固执不弱于牢不可破的绝境长城。

腹中的胎儿轻轻胎动,凯特琳深吸了一口气。“奈德,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不想你记住我充满嫉妒的丑陋样子。我需要在神木林呆一会儿,愿神明原谅我的嫉妒之心。”

对于信奉七神的徒利家族而言,象征旧神信仰的心树显然并不是她的灵魂寄托。

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她并不想见到奈德,暂时。

奈德史塔克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我很抱歉,凯特琳。”

他抱歉的是并不能说真话,而凯特琳却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离别一年,带回来一个私生子,并坚持要将他抚养在临冬城内,这种歉意,是无法得到谅解的。

她望向奈德的背影,捂住了肚子,一脸悲切。

这一天,夫人凯特琳在神木林待了足足半天。

从正午到深夜。

奈德史塔克守在神木林外,一直等着他的夫人。

期间,佣人们纷纷猜测这个被史塔克大人带回来的小孩是否能在临冬城长大。

如果是普通的渔夫、铁匠的家庭,那么女人没有什么说话的地位,私生子的去留可由男人的一个耳光决定。可是奈德史塔克与夫人凯特琳相敬如宾,而且夫人来自徒利家,身份尊贵,她如果不愿意,这个孩子恐怕是不能留在临冬城的。

放眼七国,有几个女人可以容忍男人一声不吭带回一个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呢?

为此,没几个人敢靠近这个来历不明的婴儿。

除了鲁温学士。

他抱着这个不爱哭的孩子,心怀怜悯地喂他喝了些山羊奶。“夫人的内心一定很焦灼,但我相信你会留下的。”

当凯特琳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奈德史泰克甚至没有换下军装,而是一直守在林外。

见到凯特琳,他把披风盖在她肩头。

“虽然是盛夏,但入夜了会很冷。”奈德抓着凯特琳的手,他的手握紧了凯特琳,如同握着世间最宝贵之物。

他在言语方面是个极其笨拙的人,但有着世间最温暖的双手。

凯特琳心中一阵钝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带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琼恩雪诺被抱到了凯特琳面前。

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孩子。

他的五官还没长开,但是隐约可见,他长大后,会是个让女人心碎的美男子。

奈德并不英俊,至少比不上他的哥哥布兰登,幸好罗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而这个孩子,他有着史塔克家的黑色卷发,还有着完美的五官。

他的母亲,该是一个怎样令人动心的美人呢?

有那么一瞬,她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深切的恨意和杀意。

终究只是一瞬。

凯特琳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他会在临冬城长大,但是我永远无法允许他冠上史塔克的姓氏。”

说完,她拖着肚子转身离去,不再多看一眼。

在鲁温学士怀中的婴儿一个哆嗦,忍不住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也庆幸凯特琳是个宽容的女人。

否则换了别人家,他估计这会儿就要被丢出去喂狼了。

松了一口气之后,他被鲁温学士抱进了临冬城温暖的城堡里最为安静的一角。

从今天起,他就是琼恩雪诺了。

第四章 满弓

七国最久的长夏似乎迎来了尾声。

这一日的风,有些微微的凉意。

临冬城在七国最北,因此对这种凉意格外敏锐。

奈德史塔克的须发皆已有了灰色,但背脊仍旧硬挺,像是不可攀越的高山。

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

就在琼恩被带回临冬城不久,君临发来了诏书,册封他为临冬城公爵。

史塔克家历代都是北境守护,这个公爵的封号并没有多大实质意义,不过是多了一层冠冕的荣光,代表着国王亲赐的殊荣,背后更大的含义,更是昭示天下,七国已经易主。

真龙旗帜已经被雄鹿取代,从今往后,天下归拜拉席恩家族所有。

奈德对此并不在意,无论是北境守护者,或者临冬城公爵,只是虚名而已。

他眼下,只是一个父亲,正严肃地看着靶场上瞄准红心的两个少年。

罗伯史塔克有一头红色的卷发,一如他的妹妹珊莎。

两人毫无疑问继承了徒利家的红发及母亲的美貌,珊莎人如其名,举止温柔娴静,是个十足十的淑女,而罗伯意气风发,神髓里带着史塔克特有的坚毅。

另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带着微笑,站在罗伯身边。

他是来自铁群岛的席恩,作为质子在临冬城生活多年,吃睡都和罗伯一起,两人感情不错。

除了不姓史塔克,他与罗伯并无差异,甚至凯特琳也对他不错,说是质子,更像是养子。

如果说罗伯是初升的太阳,那么席恩更像是天边的弯月,他有些阴郁,眼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但这么嘲讽并不用于任何一个冠着史塔克姓氏的人。

两位少年动作整齐地瞄准靶心,拉弓。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哧——”破空而去的箭羽在风中飒飒作响。

罗伯的箭正中红心,席恩的箭射在红心的边缘处——就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席恩的箭术已经很精准了。

而罗伯只是更加优秀一些吗,尽管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却自信满满,风度翩翩。

奈德会心一笑,微微颔首。

罗伯是他的骄傲,也是凯特琳的骄傲。

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走向奈德,“我也想射箭,父亲能教我吗?”

凯特琳生下女儿珊莎两年之后,又生下一个女儿艾丽娅,她也有一头黑色的头发,继承了史塔克的基因。

不知道是否因为想到了某个不该出现在临冬城的孩子,在第四次怀孕时,凯特琳给腹中的孩子起名布兰,就是眼前这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

布兰的全名是布兰登,这个名字原本属于凯特琳曾经的婚约者、也是奈德的兄长布兰登。

尽管凯特琳说,是为了纪念史塔克家的祖先,筑城者布兰登。

对此,奈德只是微微一笑,并且对布兰仍格外疼爱。

此后,凯特琳为奈德又生下了瑞肯,作为临冬城的公爵夫人,端庄自持和闻名在外的美貌,有着奈德的无限深爱,成为北境最幸福且尊贵的夫人。

她目前唯一的烦恼,就是女儿艾丽娅实在是个野小子,而布兰则空长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却喜欢到处爬高,从临冬城的枯树到高墙,到处都能有他灵巧的身影。

“布兰登,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你再长大一点才可以。”她极其冷静严肃地说道,忽略了儿子眼中充满了练习射箭的渴望。每每在训诫时,她才会使用全名来称呼他,以此彰显事态的严肃性。

然而布兰转头看了看父亲,果然奈德摸了摸布兰的头,一脸慈爱,“男孩子总是这么调皮的,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总是如此。”

凯特琳生了五胎,仍旧保持着纤细的身材和美貌,她皱眉有些责备说道,“奈德,你怎么能纵容布兰登?”

尽管如此,站在奈德身边,她其实笑得还是很满足的。

直到视线尽处,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出现在靶场边缘,她的笑意还达不到眼底,就收敛了起来。

少年比起罗伯,皮肤要苍白些,浓密卷曲的黑发趁着一张有些阴郁的脸,甚至比同龄的罗伯看着要老成些。

他的沉默像极了奈德,他的黑色卷发也像极了奈德。

除了皮肤苍白,过于秀气的五官或许继承自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之外,他的外貌无不透露着史塔克的基因。

“他怎么来了?”凯特琳心中一刺,面容也阴沉了许多。

奈德皱眉,“他也该锻炼锻炼了,如果再不让他动一动,他会跟着鲁温学士变成书虫的,临冬城已经没有他没看过的书了。”

凯特琳拉起布兰登的手,“多读书并没什么不好,布兰登,我送你去鲁温学士那里,你也该看看书了。”转身离开。

奈德有些无措看着夫人离开,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两个少年。

罗伯并没有离开,他非常爽朗灿烂地向黑发少年打了个招呼,“琼恩,来。”

琼恩雪诺接过了弓箭。

在临冬城看了十几年的书,他也没研究出来要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不过林雪体弱多病的身体,当然比不上现下这副比例匀称还健康的躯体,虽然最初几年每次照镜子都觉得格外陌生,但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副健康的体魄。

只是,出于一种说不清的心态,他不常去户外活动——凯特琳看见他,总是会觉得悲伤而且愤怒,他毕竟曾经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天性里比较善良,所以从能爬行站立开始,他就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影响凯特琳的心情。

前世的林雪多少看过点国内的宫斗剧,凯特琳没把自己下药毒死、丢井里淹死、搬石头砸死绝对是手下留情再留情了,他断不会自己去捣乱的。

只是一旦入夜,他总会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尽情地跑跳。

至于小剥皮的灵魂,似乎确实渐渐消失了,或许是受不了临冬城总充满了温情和正直的气息,或是忍不了转生成为杀死了自己的琼恩雪诺,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他的意识并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看到罗伯在靶场射箭,他觉得体内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不自觉走到了靶场。

“我们可以比赛,我教你,你再跟鲁温学士看书看下去,恐怕会被送去学城了。”罗伯笑着说道,递给了他一把弓。

对他亲如兄弟,从不去考虑他的姓氏,或许就算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如此。

雪诺微微点头——他现在明白了,也许是小剥皮的灵魂在渴望弓箭。

他本是个擅长射箭的人,或许说不上百发百中的弓箭手,但弓箭和猎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两样爱好了。

拉满弓,调整,瞄准。

他余光瞟见站在二楼的奈德正望着自己,而凯特琳似乎安顿了布兰之后,又折返了回来。

众目睽睽。

他迟疑了一下,放手。

弓箭射到了刚刚罗伯正中红心那面靶子旁边的篱笆上。

凯特琳骄傲地看了罗伯一眼,转身离去。

罗伯是临冬城最优秀耀眼的少年,没人盖得过他的锋芒。

席恩望着琼恩,微笑着说道,“雪诺永远比不上史塔克的。”

这个铁群岛出身的美男子带着讽刺的笑意极其明显,温和却充满杀伤力,是的,他的讽刺,一直留给身体里流着史塔克血液,待遇却还不如他这个质子的雪诺。

奈德望着琼恩射出的那支入木三分的箭矢,回想着他刚刚轻易拉了满弓,目光深邃。

第五章 秘密

这一天的夜晚来得比往年早了些。

夜空深蓝,透着微微的冷意。

奈德见凯特琳已经沉睡,披衣起身,到了靶场上。

他在意琼恩雪诺当时那片刻的迟疑。

琼恩从来不在众人面前过分展示自己的才华,但不经意间拉满弓,他并不是天生的大力士,所以应该是很擅长射箭的。

只要检查箭矢留在篱笆上的的痕迹就可以知道了。

快到靶场时,奈德却听到空中传来阵阵射箭的声音。

咻咻几声,很有节奏,五支急箭破风而去,沉闷地射入靶心。

然后是轻而迅捷的脚步声。

再然后,又是前后五次稳定的箭矢入靶的声音。

停顿、脚步声、五次射箭、停顿、脚步声……

周而复始。

奈德怔了一会儿,忍不住走进靶场。

琼恩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倔强,他拉弓很快,将箭射入靶子,每次都能正中红心。

他只有五支箭,射完这五支,他就要走上前,取回来,重新练习。

箭尖的一段几乎已经有些磨损,而箭羽也脱落得差不多了。

没了羽毛的箭,准心并不好瞄,而已经钝化的箭尖,更难以刺进紧实的靶心。

偏偏他箭箭神准。

只是,他似乎不知在因为什么负气。

哧的一声,一支箭径直射中了上一支,前者应声四分五裂。

琼恩看起来有些懊恼。他低头轻声自语,“现在我只有四支箭了,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现在你的秘密也暴露了,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展现你真正的实力呢?”

奈德史塔克的声音充满威严,他天生严肃,因此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在生气。

琼恩抬起头,看着奈德,忍不住低下了头。

“史塔克大人。”

他从不称呼奈德父亲,无论是因为凯特琳,还是因为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父母真实身份,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称呼奈德为父亲。

奈德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以为琼恩只是介意私生子的身份,他沉吟了片刻,“你身体里留着我的血液,你只是不姓史塔克。”

琼恩抬头,微笑得有一点僵硬,“我知道。”

他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像极了奈德。

越是如此,凯特琳越是会难过。

奈德看着琼恩,转移了话题,“今天下午为什么不直接射中靶心?你明明可以拉满弓,而且动作也比罗伯熟练。我以为你一直在跟鲁温学士看书,没想到你还会射箭。”

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的质询,或许是因为这样藏着秘密的琼恩让他过于惊讶。

琼恩很想回他真话:其实我是个穿越来的,我脑子里还住着一个喜欢弯弓射大雕的波顿家射箭小天才,我刚生下来就知道你是我亲娘的老哥而不是我的老爹了。

不过问题是,他如果这么回了,奈德或许会担心,自己延续了父系血脉里疯王伊里斯的疯狂,那就不太好玩了。

琼恩低头,“我确实喜欢读书,但也喜欢出来活动,只是,我想夫人看见我会不高兴,而且,如果我掩盖了罗伯的光芒,珊莎也会讨厌我的,罗伯也是他的骄傲。”

奈德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14岁的少年。

他起先多少有点以为,琼恩是藏了些小心机的。没想到他只是太顾及其他人的感受,所以避而不露锋芒。

这种敏感与早熟,多少都是因为,他的父母过早辞世。

或许他在临冬城,也找不到归属感。

血浓于水,虽然眼前的少年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却是自己的亲人。

“你从明天开始,跟罗伯一起锻炼身体吧。”奈德摸了摸雪诺的头,“凯特琳不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的。”

雪诺向奈德鞠了一躬,以示谢意,“谢谢,但是我不想她难过。”

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目光,雪诺抬头道,“据我所知,席恩的箭术也不错,即使他超越了罗伯,夫人也不会真正在意。”

奈德扬了扬眉毛,有些惊讶。

他看了一眼仅剩的四支箭,有些可惜地叹道。“最可惜的是这几支箭,大人,我可以保留这些箭吗?作为你我的小秘密?”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

奈德看着眼前的少年,点了点头。

“是的,可以,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别睡得太晚,你还在长身体。”说完,他拍了拍琼恩的肩膀,转身回了房间。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着琼恩在月下与莱安娜隐约有些相似的眼睛,“平时无人时,可以不必叫我史塔克大人。你我不能冠以同样的姓氏,但不能改变我们是血亲的事实,你明白吗?”

琼恩看着奈德,有些出神,其实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是孤独而疲倦的。

“我明白,我什么都知道。”

奈德定定看了看他,微微颔首,“那么,晚安吧。”

看着奈德的背影,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在琼恩体内流淌。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应该怎么称呼,回去草草洗了把脸入睡。直到第二天天亮时,看见床边多了一整筐的簇新的箭,心中一阵触动。

这或许就是感动。

此后一直如此,琼恩渐渐一点点融入了史塔克家的生活,偶尔凯特琳不在时,他会和罗伯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尽管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远远坐在角落,这种孤独让他看上去有一种格外的成熟落拓感。

无论是长剑、短刀、射箭,似乎琼恩永远输给罗伯一截。

自从秘密之夜的第二天起,席恩的箭术日益精进,综合素质上,逐渐和罗伯不相上下。

琼恩心里明白,奈德史塔克与他沟通过了——席恩身为质子,且来到临冬城时已经懂事了,他和自己一样,多少有些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水准。

但临冬城里藏去锋芒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即使席恩也有胜过罗伯的长处,但琼恩从不,除了读书多一些,他在各方面,永远微妙地输给罗伯一截。

珊莎和琼恩并不亲近,她生性善良,但见到琼恩,习惯性总会避开。从出生起,她除了学习女工,多数时间都喜欢呆在神木林。

与之相比,艾丽娅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黑色卷发的哥哥极其亲切。她做什么都喜欢叫上琼恩,喜欢的也都是那些男孩子喜欢的活动,恨不得跟着他们去骑马打猎。

虽然总是受到凯特琳的斥责,但艾丽娅却和琼恩越走越近,布兰和瑞肯也对琼恩很亲近。

这种亲情令人沉醉,却让琼恩产生了一种担心——作为穿越者,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时间却不会因为他的不舍和忧心而静止。

终于,两年后的一个长夜,在一个有些许秋意的夜晚,一封来自鹰巢城的长信和来自君临的诏书一前一后寄到了临冬城。

这一天晚饭时分,气氛格外沉默。

奈德拆开油蜡,掏出了诏书,反复看了两遍,这才放下。

鹰巢城的信是寄给凯特琳的,来自她的妹妹,莱沙。读完妹妹的来信,凯特琳的神情同样肃穆。

“奈德,我恐怕发生了不太好的消息。”

“琼恩艾琳离世了,你是说这件事吧?”奈德的神情有着明显的沉痛。

“是……而且……”凯特琳欲言又止。

“劳勃说他需要新的国王之手,传召我去君临,做他的首相。”奈德皱眉,并没注意到凯特琳的神色,他以为莱沙的家书里不过是写了丈夫去世后的伤心寄托,因此打断了凯特琳,“他和王后瑟曦,以及大皇子乔佛里,会在不日启程,亲临北境。”

当——

杯子被碰翻了,所有人的视线原本汇聚到奈德身上,此刻集体转到了碰翻杯子的琼恩身上。

第六章 凛冬将至

凯特琳不满地看了琼恩一眼,“你很需要奈德的关切是不是?”

琼恩没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身后,珊莎是率先开口的,她有些兴奋地问奈德,“国王和王后要亲临北境?还有王子?我是不是需要做几套新的衣服?”

“是的,我恐怕你需要几套新的衣服。”奈德的声音充满慈爱,但有些疲惫。

“我会吩咐厨房,多准备些牛肉,或许我们还需要多购置一些酒。明天我会叫管家普尔去酒窖里确认一下还有多少麦酒。至于孩子们的衣服,我会亲自负责的,奈德,你不用操心这些。”凯特琳作为临冬城的女主人,很快开始进行了安排。

奈德点点头。

这种时候,凯特琳充分体现了贤内助的属性。

罗伯、席恩和布兰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国王之手是什么?厉害吗?”瑞肯一脸天真。

罗伯则有些在意地问道,“父亲,如果你做了首相,是不是就需要离开临冬城去君临了?”

奈德抿了抿唇,“我需要先和你们的母亲商量。”

凯特琳点点头,夫妻二人一起回到了卧室。

身处暗处的琼恩则深吸一口气,看着临冬城上空的夜晚,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这样,他很快就会被送去做守夜人,而布兰会被从塔上失足摔下来,摔断两腿终身残废。

更重要的是,奈德史塔克的人头,或许就要保不住了。

“我该怎么办?”琼恩有些混乱。

他如果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就只能选择面对了,可现在他明知一场场悲剧即将上演,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这夜,因为心中思绪紊乱,他没有去靶场射箭,而是躺在房间里看书。

北境尚武,临冬城并不例外,因此藏书并不太多,如果说有什么能更好获得智慧的方法,或许应该去找鲁温学士聊聊天。

只是鲁温学士这会儿已经入睡,因此琼恩只能胡乱翻了翻那些北境的远古神话,试图在里面读到什么关于夜王、异鬼的相关传说。

但是,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对策。

最后琼恩只能决定,等君临的大队到来,他会目不转睛盯着布兰,保证他的安全,之后再考虑是否去加入守夜人。

嗯,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披上黑衣,发誓自己会加入守夜人。

毕竟他知道,琼恩雪诺的命运,就是被守夜人兄弟们每人送一刀子,捅死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特么的虽然画面很美,但是想想都觉得疼。

一番胡思乱想过后,他强迫自己睡着,心想着唯一的安慰,那就是,或许他就会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冰原狼了。

翌日,清晨。

奈德带领萝卜、席恩、和琼恩去狩猎。

一来是因为他们到了该学习这些的年纪,二来是他作为北境守护,需要进行日常巡查。

最后,顺便也是因为要为了即将到来的君临众人准备一些食物。

北境幅员辽阔,但物资算不得多么丰富。

森林里,白雪茫茫,渐渐覆盖住了树林怪石。

这是冬天的景色。

但对于出生成长在长夏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白,是陌生的。

奈德看着细微的白雪,泛起了一丝忧虑。

“凛冬将至。”琼恩轻声说了一声。

奈德忍不住看了琼恩一眼,这孩子或许看书很多,总是能语出惊人。

“是的,凛冬将至,上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冻死了很多人。不过有时候,这里只是暂时结霜,很快就会冰雪消融。”奈德不知道这样说,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琼恩。

琼恩的理智冷静,实在不像一个孩子。

“公爵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件事情!”下人来报,奈德史塔克一问之下,才知他们抓住了一个守夜人的逃兵。

琼恩心里微微一动。

他光顾着惦记冰原狼,却忘了这一天,本应还遇到一个叫做威尔的守夜人逃兵。

威尔说看到了异鬼,但奈德对此并不相信,坚持认为对方是一个胆小的守夜人逃兵,并且亲自为其行斩首之刑。

很快,一个面孔苍白的青年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青年比琼恩还大两三岁,一身破损的黑衣,还在发抖。

他看了奈德一眼,敬畏中带着些许虚弱,“公爵大人,我……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逃兵,我看见了异鬼。”

奈德史塔克脸色铁青,他的唇角微微抿着,似乎在克制着怒意和轻微的鄙薄。

琼恩明白,奈德注重荣誉,而且根本不相信那些连孩子都唬不住的白鬼。

他知道守夜人的生活有多苦闷,严格的训练、粗陋的伙食、还有危险的巡逻,正常人都会想跑,被抓住了会找借口搪塞过去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是野人杀了威尔的同伴,他只是直面了危险之后,无法继续面对这样的生活。

眼前的青年,并没有说谎,只可惜,当维斯特洛大陆知晓了异鬼的存在时,这个青年早已人头落地,甚至为他行刑的奈德史塔克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或许他没有说谎。”琼恩站到了威尔身前。

冷风簌簌,奈德的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震惊和疑惑。

“你让开,北境不会纵容逃兵,如果我这次放过了他,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逃兵。那么,长城的安危就没人坚守了。”

罗伯和席恩对视一眼,看着琼恩的坚持,同样不解和惊讶。

他们还年轻,并不知晓这个世界将来存在着怎样的危险、和令人震惊的东西。

奈德皱眉,“琼恩,我再说一次,你,让开。”

巨大的寒冰剑被高举。

琼恩皱了皱眉,转身看向威尔,“你,做了几年的守夜人了?”

威尔抬头,有些愕然,“大人,我身披黑衣立下誓言已有两年※。总司令大人说这两年长城以北也越发寒冷了,恐怕漫长的冬季将到来了,没想到,这次巡逻时就遇到了那些……异鬼,我并不是真的想逃跑,只是想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南迁。”

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觉得替自己求情的琼恩一身黑衣,不禁觉得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加上他气质沉稳,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史塔克家的少爷。

琼恩摇摇头微笑,“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一个雪诺,北境处处可见的私生子。”

私生子如同贫穷,可耻而不犯法。

奈德忍不住看了琼恩一眼。

威尔的神色有些泄气,一个私生子的话语权,能有多大分量?

琼恩不理会威尔的愕然和失望,转身看向奈德,“大人,如果他要逃,何须在守夜人军营吃苦两年才出逃?很多人一年都撑不过的。”

奈德迟疑了。

第七章 遛冰原狼

迟疑,就是机会。

琼恩转身,看向威尔,“史塔克大人已经知道异鬼的事情了,但是这不能代表你可以擅离职守。而且,你人微言轻,宣称这些,并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你应该回到黑城堡去。努力在下一次遇到异鬼时留下证据,把证据呈交给史塔克大人。这样,才能真正给大家转达这个信息。”

说完,他向奈德看去,“大人,如果在半年内,威尔带了充足的证据,是否可以饶过他?”

所谓半年,不过是个幌子,因为这之后,北境一定会迎来很大的动荡。

奈德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会命人带你回到黑城堡。不要再出现在长城以南第二次,下一次,我会毫不犹豫为你执行斩首,即使是国王亲自为你求情,也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大人……”威尔点点头,无比感恩。

转头看了看雪诺,他有些尴尬。

不能称之为大人的救命恩人,该如何称呼呢?

同时,他有些迟疑。

他保下一命,家人却对长城以北的危险一无所知。

如果有一天,那些行走的白色尸鬼越过了长城……

雪诺轻声道,“你可以告知家住何方,我可以替你传话,提醒他们早些南迁。”

威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阵奇异的光芒,不禁连声称谢。

“你可以骑我的马回去守夜人军队,你已经身披黑衣立下誓言,他们就是你的家人和兄弟了。”雪诺见他似乎是被徒步牵来的,于是拍了拍自己的马,缰绳交给了威尔。

威尔看了缰绳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阵感动。

琼恩雪诺尽量忽略那种眼神,他只是轻声道,“遇到异鬼,记得使用火。不要试图告诉别人有异鬼的存在,他们不会相信。你只要坚持你的守望,不负守夜人的誓言,尽到义务。”

火焰、龙晶、瓦雷利亚钢,算得上异鬼三宝了,只是以威尔的身份,恐怕弄不到后两样东西。

威尔点点头,他骑上马,眼神热切看向雪诺。

“你也许没有高贵的出身,但你有高贵的灵魂,真希望守夜人里有你这样的兄弟,你很适合身穿黑衣。”

说完,他随着几名骑兵一起转身,向黑城堡进发。

奈德看了琼恩一眼,“你已经出具领导者的风范了。”

他的目光里有几分赞许。

透过这个少年,他看到了几分莱安娜的影子。

琼恩只是微微一笑,“不,这而是因为北境的守护者拥有一颗仁慈的心,而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奈德的目光恢复了深沉。

他果然是在意这个身份的。

不过比起让这个具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人人头落地,他宁愿琼恩背负着私生子的头衔,也不愿去冒险。

琼恩笑笑,“虽说如此,但在临冬城长大,我从没将自己当过私生子。”

你的确不是。奈德史塔克在心中叹道。

“你的确不是。”罗伯拍了拍琼恩的肩膀,“你是我的兄弟。”

雪诺心中微微一动。

即使没有父母,但他并不孤独。

奈德看着两个儿子勾肩搭背,忍不住微微抿唇,“注意你们的举止。”

这种温暖,令琼恩雪诺内心深处异常满足,即使与另一个人共用着一具灵魂,被束缚、被制约,也是值得的。

……

回程中,果然不出意料,一行人发现了一只冰原狼。

母狼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身下护着一群小狼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最终因为琼恩那句冰原狼是史塔克的象征,奈德心软,留下了这几只冰原狼。

不过出于史塔克的家风,他仍旧要求所有人自己喂养照顾这些冰原狼。

就在他们抱走了五只冰原狼幼崽时,雪诺轻轻翻了一下母狼的尸体,取出了第六只白色的小狼崽。

奈德看了琼恩一眼,并不多言,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

琼恩抱起通体雪白的狼崽,故作没有读到那丝疑虑,“它的叫声真是格外的微弱。”

奈德颔首,转身离去。

琼恩就此躲过一劫,暗暗长舒一口气。

如果表现得太过反常,也许会打破一种平衡,他尽可能不想表现得太过不同,以免带来过多的关注。

“他就和你一样,是个异类。”席恩微笑着,刺激着琼恩。他总是习惯性针对琼恩,或许是不喜欢他身为私生子,却总是很引人关注的特质。

琼恩一夜没睡好,这会儿连着处理了太多事情和信息,同时还在担心即将到来的君临大部队,脑力和精力都到了极限,脾气并不是很好。

对于席恩的挑衅,终于微微抿了抿唇,忍不住回击了一句,“它只是长得比其他冰原狼要白,但它还是冰原狼,我虽然姓雪诺,但我体内留着史塔克家的血液。你呢?还记得自己体内流着谁的血液吗?”

一席话,说得席恩脸色一白。

琼恩越过他的肩膀,抱着那只纯白的冰原狼离开。

罗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心情不佳?”

琼恩抱着白灵,“可能有点起床气。”说完,侧过身子先行离开。

说完,再拍了拍席恩的肩膀,“叫你没事不要去惹琼恩,你知道他的,读书多的人一旦开口,唇舌比刀剑更能伤人。父亲是北境守护,他从来没能打赢母亲。”

走在前面的琼恩忍不住一脸黑线。

他又不是女人!

不过罗伯总是这样,藏在他讨女人喜欢的外表之下,有一颗非常幽默风趣宽厚仁慈的心。

这一点很像奈德。

想起罗伯原本的去世,琼恩握紧了拳头。

他绝对不会再让人伤害自己的兄弟一分一毫!绝不!

回到城堡,安顿好几只冰原狼,琼恩仍旧为那只纯白的冰原狼起名为白灵(ghost),而其他人的冰原狼,也无一例外,沿用了和上一世的名字。

有了共同的动物,似乎就有了许多的共同语言,琼恩比从前更加融入进去。

不知为什么,白灵在他手里,养得特别好。

甚至珊莎也会问琼恩,为什么白灵看上去特别的强壮,吃得也多,但却又比起她的冰原狼淑女(lady)要更加听话。

琼恩笑着跟她讲,“我会带着白灵跑步,运动过后,就会肚子饿,也没精力闹脾气了。但可惜,珊莎你也是淑女,不可以那样跑步。”

珊莎微微红着脸,不知作何反应。

“或许,我可以帮你一起带着淑女跑步,也许会有用。”

珊莎欣然应允。

当天琼恩拉着淑女就去跑步了,比起白灵,淑女的体能要差一些,因此琼恩放慢了速度,对此,白灵并不是很满意。

当天,珊莎惊喜地发现,淑女变得顺从许多,向琼恩道了谢。

“琼恩,你居然知道怎么养冰原狼。是书上写的吗?”

琼恩偷笑珊莎的天真,一脸严肃说是书上写的。

他绝对不会告诉珊莎,在遥远的异次元,他们都是这么遛狗的。

毕竟他作为重生者和对剧情一知半解的剧透党,深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养龙的女人。

能养冰原狼而已,跟人家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从此,琼恩带着两头冰原狼每天遛上大半个小时,回到临冬城之后,再把淑女送去珊莎那里。

一来二去,珊莎对琼恩的态度亲密了许多。

只是当着凯特琳的面,她仍旧对琼恩冷着一张脸。

琼恩并不太在意珊莎的态度。

他记得自己穿越到小剥皮身上,珊莎那种忌惮和痛恨,比起拉他去喂狗,现在这样的关系,实在已经缓和了太多了。

这种遛冰原狼的悠闲日子并没过多久,拜拉席恩的族徽与雄鹿旗帜的大队就浩浩荡荡降临到了临冬城。

马车、队列绵延数里,声势浩荡。

第八章 奈德,你胖了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这一天的天气可谓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琼恩看着华丽的马车车门大开,走下来一个身材肥……身材魁梧的男人。

虽然本就知道劳勃·拜拉席恩坐上铁王座之后声色犬马还胡吃海塞,长得有点……营养过剩,但是看到本人的时候,琼恩还是觉得有种几近双目失明的感觉。

辣,太辣了……

“奈德,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他豪迈的声音跟他的身材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奈德史塔克却不敢用同样随性的态度面对他。

一朝为君,一朝为臣。他们的身份如今有天壤之别。

曾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如今已经是一边倾倒的天平了。

“见过陛下,的确是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奈德笑着,保留着恭敬。

他其实是吃惊的。

当初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如同天兵的劳勃拜拉席恩,如今居然发福走形得……

像个球。

如果不是那顶王冠,他甚至不敢开口,确认那就是劳勃。

倒是劳勃,嘿嘿一笑,拍了拍奈德的肩膀,“奈德,你胖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一个自己胖到走形的人居然说只是微微发福的奈德胖了,何况奈德史塔克身为北境第一人,有几人敢说他月半?

空气一时凝固。

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

劳勃带头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奈德。

纵然分别十几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之间的情谊仍然固若金汤。

吱嘎一声,马车车门打开,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这个动人的场面。

一个风姿绰约的金发女人走下了马车,她的长发浓密卷曲,从高昂的额头到略带淡漠讥讽的唇角,无不透露着一股高傲。

和国王同坐一辆马车,而且还这么旁若无人,除了皇后,瑟曦·兰尼斯特,还有谁呢?

琼恩看了她一眼,不愧是七国第一美人,确实,比起徒利家出了名的北境美人凯特琳,瑟曦光凭这美貌就有了足够的骄傲资本了。

瑟曦用衣袖捂着鼻子,走下马车,踩在垫脚的凳子上,神态举止与其说像个王后,不如说像个临朝的女王。

“我不适应北境的空气。”她淡淡说着,面容上带着挑衅地一一扫视过众人。

直到众人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她才彻底走下马车。

琼恩对这个傲慢的女人没有多大好感,只不过多少知道她和国王的婚姻名存实亡,甚至比起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而言,他们连貌合都没有。

果不其然,劳勃翻了白眼,“我没说你一定要来。”

不等瑟曦表态,劳勃直接拉上奈德,“走,带我去看看。”

琼恩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地方。

莱安娜·史塔克的坟墓,在史塔克家族的地窖中长眠的,他的生母。

瑟曦也知道。

她皱眉,仰头道,“舟车劳顿,难道不应该先安排众人休息吗?死人可以等。”

“他们也可以等,或者去休息,反正我没打算让这么多人一起去吵她。”劳勃懒得和她争论,直接转身和奈德一起离开。

气氛这次是真的僵持凝固。

凯特琳带着些恭敬不失女主人威严的气势,邀请瑟曦去休息。

而琼恩从这一刻起,目光基本就没怎么离开几个兄弟姐妹,尤其是布兰。

瑟曦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看了琼恩一眼,“这就是临冬城公爵的私生子?看来史塔克家族的确注重荣誉,居然能让私生子和史塔克夫人的孩子形影不离地长大。心真大。”

凯特琳完美无瑕,这是唯一可以刺伤她的话语。

珊莎原本见了面容英俊的乔佛里,正在脸红,不料瑟曦突然发难,一时间很是无措。

艾丽娅见到母亲吃瘪,正想要发话,却被琼恩按住。

他露出一个看似恭敬的微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微笑玩世不恭里透着一丝嘲讽,令人不太舒服。

“尊敬的皇后,史塔克夫人的宽容和仁慈是你无法想象的,正因如此,史塔克大人对她的深爱也是举世罕见的。”

瑟曦为什么发脾气?无非就是她婚姻生活不幸福,而凯特琳却儿女双全家庭和谐父慈子孝的扎心了呗。

是个人就拿他个私生子说事儿,真当他是个闷怂?

怼人是一种技能,原宿主不善言辞,但是,似乎在这一瞬,属于小剥皮那种玩世不恭又擅长杀人诛心的气息散发了出来。

表面恭敬的笑容,暗藏着不屑、讥笑、甚至是同情,和通晓一切的神秘。

瑟曦看着那个笑容,丧失了兴趣。

当利剑砍到了软棉花上,是绝不会有任何成就感的。

瑟曦翻了个白眼,走向城堡。

乔佛里凝视了琼恩一眼,面带些许威胁,一并走开。

不料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狞笑着,用口型无声对着琼恩吐出了一句“私生子”,然后扬长而去。

艾丽娅在身后恨恨看着瑟曦一行人离去,轻声嘀咕道,“我不喜欢他们。”

她转头,有些吃力地仰头看着琼恩。

珊莎则陷入了两难。

或许因为淑女的关系,她已对琼恩有些好感,开始把他当作哥哥一样对待,虽然远不及罗伯那么亲密,但乔佛里这种有些失礼的举措,让她有些替琼恩感到不公。

只是最后,她终究还是个对王子带着无尽幻想的小女孩,因此选择了对乔佛里欠缺修养的行为选择了无视。

凯特琳神情复杂地望了琼恩一眼,“你不要认为你维护了我,我就会感谢你。”

琼恩淡淡笑着,“我从不这样想,在临冬城安全长大,对我来说,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您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

这话倒是真的,虽说凯特琳对琼恩有点刻薄,但这也是相对于史塔克家光明磊落仁慈宽和的家庭环境而言的。

放眼七国上下,能让男人把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养得安全长大的女人根本不多。

凯特琳愣了愣,转身离开追上了瑟曦,作为女主人,她不能离场太久。

孩子们纷纷有事要做,众人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纷纷散开。

琼恩沉思了一下,眼下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并没有跟着谁,而是偷偷去了地下墓穴。

他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他的母亲。

毕竟他什么都知道了。

作为重生者,他在刚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莱安娜了。

虽说带有其他的记忆,但是血浓于水,尽管已经几乎忘记了她的脸,但是他会有一种淡淡的思念。

隐约之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属于拉姆斯波顿的灵魂,也对这个临终前仍然挂念自己孩子的母亲,有一种极淡的眷恋。

只可惜,没有史塔克的姓氏,他从不被允许进入这个地下墓穴。

第九章 地下陵墓中长眠的母亲

临冬城的地窖有些潮湿阴冷,狭长的甬道里,脚步声能传出多段回音,琼恩雪诺尽量让自己脚步轻巧,不发出任何声音,逐渐靠近了谈话中的两人。

“你就非要把她关在这儿?”劳勃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压低了嗓音,好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浓重的悲切,但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

“她应该在蓝天下,充满鲜花和阳光的地方。”

他应该是哭了,琼恩听到了一声醒鼻子的声音。

奈德史塔克抿了抿唇,声音一如既往的压抑和严肃,“她姓史塔克,所以她应该在这里,这里是她的归宿。”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劳勃的逆鳞,他陡然变得愤恨起来,“曾几何时,我才应该是她的归宿。如果不是雷加·塔格利安,你我现在就应该是连襟!”

琼恩并不知道,劳勃对自己的母亲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奈德沉默了片刻。

这种沉默让劳勃的愤怒加倍激发出来,他宣泄着情绪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塔格利安那些混蛋……”

奈德轻声道,“塔格利安已经灭族了,你亲自杀了他们。”

劳勃的声音里闪过一丝恨意,“灭族?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不遗余力表达着对塔格利安的仇恨,难怪奈德死守自己的身份。

琼恩心中一跳,他知道劳勃意有所指,说的是现如今远在布拉佛斯的丹妮莉丝·塔格利安。

这时的丹妮莉丝应该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少女,全世界都不知道,她将会有三头龙,与她一起从火中重生,以龙之母为名,成为维斯特洛新的传奇。

嗯,后缀还多得一塌糊涂。

琼恩没有多想,只听劳勃又说,“虽然你我不能做连襟,但是现在你有女儿,我有儿子,珊莎是吧?她是个美人。”

说完,他不无遗憾看着雷安娜的石像,盖住心中无尽的悲伤,不再看她,拉着奈德不由分说准备离开,一边说道,“奈德,来君临帮我吧。琼恩艾琳不在之后,我就只剩下你可以信任了,你必须到我身边来。”

琼恩雪诺心里一阵狂跳。

他是来请奈德去做国王之手的,那么,奈德就会去该死的君临,被兰尼斯特和小指头的阴谋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身死,且名誉尽毁。

奈德并没有马上回答,良久之后,他才说道,“晚宴开始了,我准备了很多的麦酒。”

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减轻,琼恩雪诺一个人轻巧地走到莱安娜的石像前,盯着那个已经有些轮廓模糊的石像。

石像与莱安娜本人的容貌相比,或许不及她本人神韵的十分之一,但却有相似的轮廓,依据已经模糊起来的记忆,似乎能和记忆中那个怀抱自己无比珍爱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琼恩在地窖中轻轻叹了口气。

薄雾在口中凝成了白气。

“我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很高兴,你是我的母亲。”

这句话,既是替原宿主说,也是拉姆斯波顿原有灵魂的意识驱动。

或许临冬城的环境是能够打动一个人的,拉姆斯等于重生,虽然同样排斥着灵魂的融合,但是他在潜移默化接受着自己的新家人。

尽管还是一个私生子。

他很少流露出情绪,甚至极力避免展现出任何存在感,直到今天面对瑟曦的刁难时,出面替凯特琳扳回一城,才算是真正展现了一次自我。

或许,他内心深处的某处,已经产生了撼动。

……

琼恩雪诺并没有在地窖待上太久,回到临冬城里,众人各种忙乱,他如常经去珊莎的房间准备带淑女出去跑一跑,听到她正在向母亲凯特琳撒娇。

“乔佛里长的很英俊。”珊莎有些小小的兴奋。

“你如果去了君临,就会远离父亲,远离临冬城。”凯特琳并不激动兴奋,相反,几乎是忧心忡忡,“君临的环境很复杂。”

“乔佛里会保护我的。”珊莎有些天真烂漫说道,“就像王子和骑士那样。”

琼恩雪诺有些无语,这丫头的天真烂漫程度超过了自己原有的认知。但是并不能怪她,临冬城的确是太充满温情了一些。

凯特琳诸事缠身,并没有太多时间劝说女儿,她有些疲惫地离开,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琼恩雪诺。

雪诺闪了个身,走进了珊莎的卧室,“我准备带白灵去散个步,带上淑女一起吧。”

珊莎点点头,大概是因为刚刚和母亲的谈话算不上十分愉快,她迟疑了一下,起身说道,“琼恩,我和你一起去。”

琼恩雪诺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

两人沿着临冬城外墙缓缓散步,琼恩偶尔会陪着白狼和淑女跑两步,它们的体积还很小,和狗没什么区别。

“琼恩,你觉得乔佛里怎么样?”珊莎充满了期待地问,话一出口又想起乔佛里先前恶毒对着琼恩称呼他“私生子”的样子,于是蹙眉道,“很抱歉,我不该问你的,他那样对你……”

“没关系,我不在乎,他就伤不到我。”琼恩微微一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听过许多比这难听和伤人的称呼。”

这倒不假,前世的林雪身体不好,病秧子、短命鬼甚至娘娘腔之类的称呼都有,拉姆斯出身恐怖堡,听到的称呼同样不堪。

相较之下,私生子算得上是相当文明高雅的叫法了。

再说,现如今,他老爹是雷加塔格利安,他老妈是莱安娜史塔克,他才不是什么私生子呢好吗?

只不过跟珊莎也没什么好说的,琼恩雪诺只是一笔带过,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珊莎看着雪诺的脸,那是一种有很多故事的神情,比起同龄人来说,多了太多沧桑。

“琼恩,你觉得,我应该去君临吗?”她忽然觉得,这个异姓哥哥,或许很值得信服。

但琼恩雪诺哑然失笑,女人其实多数时候都是口是心非的。

她问你问题,或许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要你支持她的想法。

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可如果他真的支持她去君临,就等于把全家往火坑里推。

但珊莎不是重生者,她不会有一个多年后知晓发生一切的自己跑回来对自己说,“蠢蛋,别去君临。”

迟疑了一下,琼恩无比认真对珊莎说道,“你这样的美人不该在北境埋没。”

他不正面支持珊莎,但也不拂了她的意愿,顺带夸赞了一下她的美貌。

珊莎微微脸红,同时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

“但是,我觉得七国上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我妹妹,包括乔佛里王子。”琼恩雪诺极其严肃说道。

一旦让珊莎意识到,她将无比耀眼,或许史塔克家的尊严,会让她不那么轻易被乔佛里的高贵出身所欺骗。

珊莎吃吃一笑。

“她不是你的妹妹,你不是史塔克。”凯特琳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脸薄怒。

第十章 侏儒与私生子

珊莎很少见到母亲发怒的样子,她有些慌乱。

凯特琳转头对珊莎道,“你回房间去,我让茉丹修女给你送去了新的裙子。她夸奖你刺绣做的不错。”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有些缓和,但不容珊莎迟疑,要她离开。

“带上你的淑女。”

珊莎忧虑地看了琼恩一眼,见他神色淡定,这才牵了淑女离开。

于是只剩下凯特琳和琼恩雪诺两人在场。

“你的母亲当初也是这样花言巧语吗?引导人走向堕落,是不是让你们觉得很快乐?”凯特琳的神色充满讽刺。

琼恩摇了摇头,女人的脑补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还是解释一下吧,按照他的人生经验,很多时候,酿成大祸的开端往往不过是一个误会,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因为各种理由变成了悲剧,这种事太狗血了,能免则免。

他向凯特琳鞠了一躬,“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从不以奈德史塔克公爵的子嗣自居,我只是一个初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有幸在临冬城长大,我愿意用生命守护这里的一切。”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并不能打动凯特琳,她仍然用那种毫不掩盖的恨意看着琼恩。

琼恩叹了口气,“我并不希望珊莎离开临冬城远嫁君临,她是史塔克,但她太单纯善良,我可以预见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的女孩会怎样对她。”

“但是,”见凯特琳正要说话,琼恩又道,“珊莎的性格很骄傲,如果我一味阻拦,她恐怕很难信我,我只是希望,她明白,她配得上更好的,而不是被乔佛里的外表和出身所蒙蔽。那个男孩欠缺修养,绝对配不上她。”

凯特琳见他如此维护珊莎,并没有觉得感动,而是用一种更为忌惮的神色看着琼恩,“你是什么时候对珊莎这么上心的?”

琼恩微微一愣,凯特琳这护犊子的模样,自己怕不是被她当成了德国骨科?

也是,她忌惮自己讨厌自己,看到的什么都不是好的。

或许解释总是徒劳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宁肯误会也不愿意阐释清楚。

见琼恩不再说什么,凯特琳就一脸愤慨,她看了一眼布置得差不多的宴会礼堂,转而对琼恩说道,“你……离我的孩子们远一点。还有,今晚的宴会你不必参加了!在国王王后面前,私生子一并参加宴会就太不堪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琼恩雪诺一个人站在原地。

不堪吗?

他?

隐约地,一股带着怨恨的情绪弥漫开来,尽管心中极力抗拒着这种怨念,但他还是很清楚,属于拉姆斯波顿的那种邪恶和嘲讽感再次围绕着自己。

这种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情绪,又一次试图将他拖进黑暗的深渊。

看到了吗?你永远不能真正成为家人。就算你是莱安娜的孩子又怎么样?

无人知晓。

无人认可。

没有父母的孩子,永远都是私生子。

……

夜晚的宴会很热闹,临冬城的大厅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

琼恩看着宴会里热闹的众人,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以为自己融入其中了,但其实,他一直都是外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但其实,他一直都是那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私生子。

“私生子,真的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那么私生子小弟,让我给你一点建议罢。”一个很轻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琼恩回头,并没看到身后有人。

低下头去,一个堪堪到自己大腿处的男人望着自己,笑容里有一丝带着习惯的无奈。

他是一个侏儒。

“我或许是全世界唯一一个需要被俯视的兰尼斯特了。”

其实他不说,作为穿越还重生的琼恩雪诺,也知道这人是提利昂·兰尼斯特。

再说,imp的大名,很多人都知道。

前世,他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或许因为他们都身残志坚,还喜欢读书。

他看向提利昂,“你要给我一个什么建议?”

提利昂端着酒杯,一身酒气,泼泼洒洒地溅了一地,“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人,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你要化阻力为助力,如此一来才没有弱点。用它来武装自己,就没有人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琼恩雪诺对这句话很熟悉,当初爱上提利昂这个角色,就因为他的睿智和深沉,他笑笑点头,没有按照原宿主的台词回怼。

“我是私生子,你是小恶魔,我相信,全天下的侏儒在他们父亲眼中都和私生子没什么两样。”

提利昂微微一愣,随即自嘲笑道,“我应该是喝多了。”

他的眼神有些红。

侏儒转身,背影摇摇欲坠,“我要回房间休息了,北境的姑娘比南方的要奔放多了,她们需要我。”

琼恩看着他同样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世界上万般无奈,自己也并不是全然孤单的一个人,对着提利昂的背影说道,“虽然你是一个侏儒,但你的背影仍旧高大。”

穿越是一件微妙的事情,原本只是作为过客看过一场他人的喜悲,如今,周围的人,却一个个有血有肉了起来。

琼恩忍不住,将这句前世在论坛上几乎要被吹爆的小恶魔粉宣言说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见到偶像激动,纯粹就是感同身受。

提利昂身上那种孤独,太接近了,以至于他有一瞬,很想和他把酒言欢。

提利昂身体一僵,随后没有说话,仍旧走远。

他们都是孤独的,琼恩雪诺用沉默来掩盖,提利昂用放纵来宣泄,但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孤独的人。

这时,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策马回到了临冬城。

他身上还有些尚未化去的雪花,刚从极寒之地快马赶回,身上透着一股冷冽。

“班扬叔叔!”雪诺认得出这个肃杀冷冽的气息,他是除了奈德史塔克之外,给自己最多关心的人。

“小伙子,又长大了。”班扬笑着,拍了拍琼恩雪诺的肩膀。“怎么不进去喝酒?”

雪诺想起了凯特琳充满厌恶的目光,不过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我喜欢室外空气清新的感觉。”

但班扬仍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宽慰地拍了拍他,“你可以加入守夜人,我们缺少你这样的好苗子。”

“我是想去,不过我希望能过一阵子。”琼恩雪诺低头,在他真正身披黑衣起誓之前,必须先阻止史塔克家的悲剧。

班扬有些不解,“你害怕了?”

琼恩摇摇头,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只是舍不得临冬城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但我还是会去披上黑衣,我不需要姓史塔克,也一样会守护北境。”

班扬赞许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没看错你,好了,我要进去找奈德了。”

雪诺点点头,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拦住了班扬,“班扬叔叔,等下见到了史塔克大人,你能否劝他,不要去君临?”

他人微言轻,又不是奈德真的儿子,其实并没多少立场说这个话。

班扬不解地回头,“这是无上荣耀的好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妇人之仁的看法?”

“不,只是去君临太危险了。我希望他可以不去。”

班扬转念一想,以为是雪诺怕奈德启程之后,凯特琳会更加为难他,“反正你迟早要加入守夜人队伍中来的,我会告诉奈德,你不希望他去,但你相信我,国王率领大队人马来请他去君临主持大局,陛下开了金口,他怎样都会去的。”

雪诺语塞,他看着班扬不以为意地进了大厅入席,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他比谁都清楚,劳勃兴师动众请了一群人北上,其实多少有点逼迫的意思,如果君王摆出这种阵仗来请,奈德史塔克不去赴任,怎么都说不过去。

第十一章 塔中的秘密

宴会几近到了天亮才结束。

奈德史塔克带着醉意回到房间,凯特琳替他宽衣,两人已是老夫老妻,没什么害羞,自然而然相拥而眠。

说是眠,却无心睡眠。

凯特琳抬头,看着奈德有些深沉问道,“你真的要去君临吗?”

她叹了口气。

奈德今夜没见到雪诺,却在班扬口中听到琼恩说不希望奈德去君临为相,一时忘记凯特琳的禁忌,“珊莎倒是也想去君临,可是今晚班扬跟我说,琼恩也不让我去君临。”

提及琼恩,凯特琳微微咬了咬牙,但听见他和自己不谋而合,却又有些惊讶。

五个儿女,对此并没有太大意见,至多就是有些不舍得,唯有她,心乱如麻,总觉得奈德此去北境多有凶险,她却不能以预感为理由留下他。

没想到琼恩雪诺竟也……

她转身翻出了莱沙的信,自那一天起一直为琐事繁忙,她甚至没什么机会亲自告诉奈德。

想起信上所写,她更坚定了不让奈德去君临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奈德,你就不能不去吗?”

奈德史塔克已有些困倦,“明天还要打猎,我也不想去,但是劳勃需要我。我再考虑一下吧。”

其实他并不想离开土生土长的北境,只是,劳勃似乎是四面楚歌了。

“但是,莱沙的信里说,琼恩艾琳,是……”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被兰尼斯特所杀。”

奈德史塔克忽然睁开了眼,“莱沙,她是这么说的?”

莱沙是凯特琳的妹妹,又是前任首相琼恩艾琳的妻子,她的话自然有一定可信度。

可是……

奈德史塔克起身,把信读反复了几遍,然后将信纸连着蜂蜡一并丢入了壁炉。

“凯特琳,如果这封信的内容是真的,我就更需要去君临了。劳勃孤立无援,他需要我的支援。而且,我有义务查清琼恩艾琳的死因。”

责任,荣誉,这是奈德史塔克的关键词。

凯特琳绝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奈德绝对会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仍难免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晚,叹息的并不只他一个人。

琼恩雪诺苦思冥想,不知道怎样在第二天保住布兰的腿。

北境天空的夜晚,一片深蓝,如同极冰。

他的重生,必然是有着自己的使命的。

和那些自带系统的人不一样,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他借故身体不适,并没有一起参加狩猎。

鲁温师父一脸怀疑地看着精神抖擞的雪诺,明知道这个爱看书的男孩同样喜欢骑马射箭,但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不去狩猎,只是替他去奈德处说了一声,琼恩不能参加今天的狩猎了。

奈德想到那个小小年纪就知道藏起锋芒故意把箭射偏的背影,心想他不去也好,免得万一锋芒没能藏住,让劳勃注意到什么。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琼恩甚至没有前去送行,但却轻巧地避开了所有人,走向了那座高塔。

建筑在城门处的瞭望塔,其实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并没有使用价值,平日里甚至连一个打扫的人都没有。

布兰喜欢爬这里,这座塔在他看来,就像秘密基地一样。

只是,这一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这时候整个临冬城几乎就是个空城,除了一些老弱妇孺,其他人都去随行参与狩猎了。

琼恩找到布兰时,他已经爬上了高塔。

这时候喊他下来,或许反而会让他受惊失手。琼恩不假思索,索性跟着他一起爬了上去。

他一边仔细地攀爬着,一边紧盯着布兰的动作。

忽然,琼恩雪诺瞳孔一紧,因为布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试图往外爬,却被一股力量拖进了塔上的窗口。

是詹姆兰尼斯特!他们发现了他!

琼恩加快了动作,向上爬了两下,更接近了布兰一些。

但是布兰还是被推了出来!

琼恩雪诺的手试图抓住布兰,但是因为他被推出来时并没有贴着墙壁,根本够不到。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和勇气,琼恩咬了咬牙,一起跳了下去。

他爬得没有布兰那么高,两个人一起摔下去,或许他能帮布兰做个垫背的。

他抱住弱小的布兰,落地后打了个个滚作为缓冲。

但是,他还是听到一声咔嚓的声音。

布兰在他怀中昏迷了。

他有些慌乱,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布兰并没有受伤。兴许是因为中途被自己抱住有了缓冲,且软着陆的关系,他没有承受多少伤害。

但是似乎,琼恩雪诺的手肘脱臼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脱臼之后,很容易惯性脱臼。

不过比起布兰半身不遂,总是要好一点的。

雪诺坐起身,手臂传来剧烈的痛意。

他的左手似乎有些轻微的骨折。

但是相较布兰终身残疾,简直是万幸。

“布兰,布兰?”他试图轻声叫醒布兰。

布兰在雪诺怀中醒来。

“琼恩,我……”他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比起刚刚看到的,琼恩救了差点死掉的自己,更令他震惊。

“你……你救了我……”

“嘘。”琼恩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布兰,你听我说,你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你失手了,差点摔下高塔。记住了吗?”

布兰心有余悸,恍然而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去找鲁温学士,让他帮你检查一下,你是否摔伤了。然后——嘶,找人来帮我一下,我可能,摔断了手臂。”

布兰如惊弓之鸟,“我马上去找鲁温学士,你在这里等我。”

他惶恐地看了一眼那座高塔,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异姓兄长,“琼恩,你一个人,安全吗?”

“现在还很安全,但如果时间久了,我的手臂恐怕就废了,一切靠你了。我保证,我会安全地呆在这里。”

“一言为定。”布兰转身向城堡飞奔。

看着他急切跑回城堡的幼小背影,琼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宠溺的微笑。

他仰头看了看高塔,那抹微笑变得冷冽了几分。

第十二章 卡斯特梅的雨季

詹姆和瑟曦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并没有探头出去确认,生怕有人经过会看到他们。

“詹姆,我们怎么办?”瑟曦惊魂未定,仍有些颤抖。

詹姆闭上了眼睛,收敛起了那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沉思片刻后,睁开眼睛,双目清明说道,“我们准备离开,接下来那孩子的命运交给七神决定了。”

瑟曦抓住了詹姆的手臂,“不,他必须死。”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两人走下塔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歌声。

[andwhoareyou,theproudlordsaid]

[thatimustbowsolow]

[onlyacatofadifferentcoat]

[that’sallthetruthiknow]

和那些流浪歌者的声音不同,这个青年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并没有太多的表现技法,只是很轻地唱着这一首七国闻名的歌曲:

《卡斯特梅的雨季》

詹姆和瑟曦对视一眼,渐渐向下走了一步。

一个身穿黑衣,一头浓密黑色卷发的青年靠在墙角,似笑非笑看着两人。

瑟曦认得他,唇角再次变得高傲起来,“史塔克的私生子,倒是有一副好嗓音,如果将来被逐出临冬城,你可以去做吟游诗人。只不过此情此景,你唱这首歌不知是何用意?”

詹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眉看着他。

琼恩雪诺拦在塔处,一脸的云淡风轻,“卑贱如我,本不该打扰两位去留,不过刚刚,我亲眼看见塔中有人将吾弟布兰推下高塔,如此行径,形同谋杀。不知道塔上可还有别人?来到临冬城作客,吃了面包和盐,却加害临冬城未来的小主人,理应为新旧诸神所不容。有债必偿的,并不只是兰尼斯特一族,我需要在这里留着,等候真凶现身。”

面前的双胞胎神色微微一变。

大部分的人都去狩猎了,留下的人屈指可数,琼恩熟悉临冬城的一切,更熟知真相,怎么会明知故问?

只是有些时候,话说满了,反而会不留余地。

他的一条手臂骨折,站起来已属勉强,但是琼恩忍着痛意,偏偏格外的悠然自得。更着意看了瑟曦有些凌乱的衣衫一眼。

瑟曦皱起了眉——在她看来,或许一切非属于兰尼斯特的姓氏,都属于贱民。但眼前这个贱民,似乎有些棘手。

“琼恩!”众人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将高塔围住。

詹姆和瑟曦对视一眼。

别的不说,他们的私情败露,公诸于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詹姆拔出了长剑。

“让开。”

琼恩笑笑,“我钦佩阁下舍命保护爱人的勇气,不过,我建议你们回到塔中,然后把嘴闭紧。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惹人怀疑。”

呼声渐响,人群靠近了一些。

琼恩转身,“我只是要二位欠我一个人情,如果兰尼斯特真的有债必偿,那么,我保证,今天在这塔下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秘密。”

“我凭什么相信你?”瑟曦蹙眉,她并不喜欢被威胁,“万一你等下宣之于口了呢?”

琼恩并没有回头,只是格外轻松说道,“如果我想看你们的笑话,今天就不会只是布兰出现在塔外,兴许我会拉上厨娘屠夫一起来围观这个盛景。”

说完,他意味深长看了瑟曦一眼,“毕竟是七国第一美人,不是吗?”

瑟曦的眼睛眯得很长,但是,她还是和詹姆一起回到塔中躲了起来。

琼恩知晓她或许是动了杀机,但并不在意,懒散地躺到了草地上。

就在这时,他忽然脑中一阵剧烈疼痛,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昏厥了过去。

很快,众人蜂拥而至。

包括凯特琳。

她步子有些急促,在看见琼恩昏迷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她有一瞬的失神。

眼前的少年越接近成年,越发不像奈德。

除了那头黑发。

那么他的容貌,是继承了他的母亲吗?

包括奋不顾身救下布兰的性格,也是继承自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吗?

布兰扑上前,忍不住很焦急地看向身边的鲁温学士,“琼恩还好吗?刚刚他还醒着的?”

鲁温学士面庞严肃,“他有些骨折,可能是过于疼痛导致的昏厥,我先扶他回去休息,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再准备一些罂粟花奶。”

凯特琳望着人们七手八脚抬走了昏迷中的雪诺,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派人去猎场通知史塔克大人。”她吩咐完,转身看向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布兰登,我提醒了你很多次,你为什么……”

布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内疚和迟疑,最终想起琼恩的叮嘱,什么也没说。

他上前抱住了凯特琳,“母亲,我很抱歉。”

他抬起头,不无担忧道,“琼恩会死吗?”

稚子无辜。

凯特琳心头一软,强行收回了苛责之言,只是叹了口气,“我想他不会死,只是不知道他的手臂会怎样。”

想到雪诺的那条手臂,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办?如果琼恩以后不能射箭了的话……”

凯特琳有些鄙夷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她居然暗自庆幸,身体受伤的并不是她的儿子。

可是,一种愧疚感却开始慢慢在心里滋生了起来。

她从未善待过琼恩雪诺,但他却救了布兰。

少年在夜里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愿意用生命守护这里的一切”那个画面,格外的清晰了起来。

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感。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牛骨汤。你,你给我好好回到房间里呆着。没我的允许不许你再乱跑。下次,布兰登,你闯了大祸!需要被禁足,听明白了吗?禁足!”

她有些疲惫而茫然地走向厨房。

身后,詹姆和瑟曦在无人处,显出了身影。

“我们应该杀了他们。”瑟曦的眼神透着一抹狠毒凌厉,“我不喜欢他的眼神,那个男孩看到了我们。”

詹姆望着渐渐升起的夜色,眼神有几分迷离。

“在【弑君者】之后,多加一个儿童虐杀者的称谓吗?我都不知道这样的称号比起你我的关系,哪一个更能让父亲跳脚。瑟曦,如果那个孩子会说,刚刚就会说了。”

瑟曦恨恨看了詹姆一眼,“他会是个祸患,你怎么不明白呢?你一定要在这时候心软吗?”

回应她的,是詹姆的沉默。

第十三章 被取代的命运

琼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无数个画面交织在一起的混沌。

异鬼行走在冰川,荒原浩荡;

野火焚烧于四野,赤炎蛮荒。

心树的落叶透着哀凉;

巨龙的呼啸夹着悲怆;

绝境倾颓的长城上血泪飞扬;

瓦雷利亚钢闪烁着凛冽锋芒;

红袍女祭司容颜妖艳,她说,“长夜漫漫,处处险恶。”

铁王座上的伊里斯歇斯底里,“将他们燃烧殆尽!”

蓝色的长天下混杂着血和火焰的颜色。

这世间正在逐渐毁灭与崩塌。

世界的尽头,一个满面褶皱困在树洞中的老人张开了双眼,他望向琼恩,昏暗的视线里透着几分清明,“他没来,而你来了。”

他身体连着蔓藤前倾,琼恩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老人却速度奇快地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从现在起,你无所不知。”

琼恩低头看向自己被老人握住的手臂。

枯树的蔓藤随着指甲穿透了他的皮肉,剧烈的痛意传来。

“啊——”琼恩从床上惊坐而起,他看了看周围。

是临冬城熟悉的房间。

鲁温学士正拿着他额头上掉落的汗巾,他身手摸了摸琼恩的额头。“烧退了。我去告诉大人和夫人。”

年迈的鲁温学士带着一种特有的从容,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鲁温学士。”琼恩开口,“我睡了多久?”

鲁温学士颔首,“你昏了十多天了,期间一直高烧不退。”

琼恩微微楞了一下,“十多天?”

想到自己昏睡中,极有可能让布兰遇险,他神情再度凌厉了起来。

“布兰,他怎么样了?”

鲁温学士怔了怔,“他很好,没有受伤。你刚醒,还是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在项链窸窣的声音中带上了门。

琼恩向身后墙壁靠去。

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掀开被子,自己的左手软绵无力垂在身体一侧。

撕开袖子,苍白的皮肤上斑驳的疤痕如同树枝的脉络,涌向他心脏处。

雪诺微微一阵颤抖——他还记得在梦中被三眼乌鸦抓住手臂时的触觉。

那种筋脉皮肉,彻底断裂的痛楚。

倒吸一口冷气,琼恩雪诺花了很大功夫接受这个现实:他的左手,废了。

他没有戏剧性地大叫大闹,只是闭上眼睛,再三确认,自己的左手是否已经没有复原的余地了。

大脑一阵疼痛,他听到一阵敲门声。

正当他回复“请进”时,却听到了凯特琳的声音和自己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请进。”

木门打开又关上,鲁温学士的声音沉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大人,夫人,他醒了。”

奈德史塔克匆匆披衣,一阵窸窸窣窣,他起身问道,“他怎么样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显然是已经穿戴整齐,“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鲁温学士的声音很低,“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

迟疑了一下,许是在斟酌,或是偷望了凯特琳一眼,鲁温低头,轻声说道,“他醒来先问了布兰的情况。”

空气似乎是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凯特琳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心头捅了一刀,又或是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奈德吸了一口气,“我去看看他。”

“等等,”凯特琳追上两步,语气里前所未有的低沉,“奈德,我跟你一起去。”

木门再一次开合。

琼恩雪诺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知震惊和懊恼哪样更多。

他虽然很疼爱布兰,但没想到,居然为了救他,自己牺牲了一条手臂?!

而原本应该属于布兰的命运轨迹,似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似乎具备了三眼乌鸦的能力……

只是,目前他还不知道怎样区分现实与[视角],也做不到看清一切。

并且,他没有变得像离开山洞后的布兰那样,无喜无悲,彻底从人类转化。

他会为了自己痛失的左臂感到愤怒、惋惜、悲伤。

但他并不后悔。

只是……

“雪诺,大人和夫人来看望你了。”鲁温学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一次,是真的有人在门外。

琼恩一阵恍惚,低声道,“请进。”

奈德史塔克甫一进门,就看见琼恩疤痕斑驳的手臂。

他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在琼恩那张有些神似莱安娜的脸上,写着淡淡无措和悲哀。

不知是不是作为私生子在临冬城压抑得太久,他并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诸神在上,如果莱安娜看到了她的儿子被自己照顾成这样,能否安然垂眸?

“你感觉如何?”奈何压下喉间的哽咽之感,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的少年。

琼恩微微一笑,举起了左手,下半条手臂毫无知觉地摆动着,看起来有些畸形。

“很柔软。”他答道。

凯特琳心里一抽。

或许没有他,现如今面临这种困境的,就是布兰。

奈德蹙眉,琼恩的过度安静和幽默让他有些不安。

转头看向鲁温学士:“他的手臂,在君临能治好吧?”

鲁温学士有些怀疑,但看了看琼恩的脸,他点了点头,“君临的奇人异事必然远超北境,或许有人能看好琼恩的手臂。”

奈德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三天后就启程了,你和我们一起。”

琼恩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只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他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陷入窒息感。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了精神,看了看奈德,“我想……和夫人说两句话,可以吗?”

奈德愕然,但很快点点头,随即看向凯特琳,见爱妻似乎也想和琼恩聊聊,于是他带着鲁温离开。

凯特琳在雪诺的床前坐了下来,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感谢的话语到了嘴边,却仍旧没能脱口。最终出于自尊,她还是选择抿唇,静默无声。

琼恩淡淡一笑,“夫人,布兰好些了吗?”

凯特琳点点头,随即看向琼恩,“谢……”

感谢到了嘴边,仍旧那样难以脱口而出。

琼恩笑笑,“不,您不需要向我说谢谢。对我来说,布兰是家人。”

见凯特琳神色微微一变,他知道这个女人又会错意了。

或许在他救下布兰的一刻起,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既然事情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轨道,那么不如他做些改变。

“不要误会,”他轻声靠近凯特琳,“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并不是大人的亲生子,但我的生母,来自临冬城。”

凯特琳愕然,转头看着雪诺。

少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那种光芒一闪而逝,却又化作了淡然,“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时至今日,我不想你再受一个本不存在的背叛而困扰和痛苦,只是希望,夫人能尽力保密。”

顿了顿,琼恩又开口,唇角弯起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轻声问道,“又或许,我可以斗胆称呼你一声舅母?”

第十四章 南下君临

北风飒飒地吹着,雄鹿与金狮的旗帜交叠着,盈满眼眶里的都是金色与猩红。

凯特琳为奈德和两个女儿送行,当然,体己话是在出行前一天晚上就说过的,她随口叮咛了两句,叫女儿们一定要听奈德的话,然后转头看着琼恩,神情复杂。

显然,用一句复杂的话来解释,奈德也不知道,她知道雪诺的身世,更不知道她知道雪诺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十七年前随国王征战,一年后,带了一个和罗伯年纪相仿的孩子回来,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心中无法面对的痛。”凯特琳拉起雪诺的手,“我一直非常针对你,甚至忘记了,你也不过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的语气令人动容。

心结总有解开的时候。

琼恩淡淡一笑,“夫人,即使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这样救下布兰。”

因为人多眼杂,他并没有再用那个称呼。

凯特琳望着眼前的少年,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

他本该称呼自己一声舅母。

“如果……如果有任何事我可以为你做的,告诉我。”凯特琳咬了咬牙,抑制住那种哽咽的感觉。

“有,有很重要的事情。”琼恩看了看远处的小恶魔,对上目光,他向自己颔首示意。

“如果有人行刺了布兰,请您不要过于相信培提尔·贝里席,包括您的妹妹莱莎女士。”琼恩定定地看了凯特琳一眼,转身骑上了马——其实他的左手不方便,劳勃为了彰显对奈德的重视,特意吩咐过,琼恩可以坐在马车上,不过他婉拒了:

“如果和夫人小姐们一样坐在马车上,她们会和我一样的不自在。”

他极力轻巧地上马,右手牵住了缰绳。

远处,劳勃有些玩味地看着琼恩雪诺,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对奈德说道,“史塔克家的孩子都是这种倔脾气吗?”

奈德:“……”

瑟曦上马车之前,和马上的詹姆对视一眼。

就这样,众人各怀心思,大队人马如来时浩荡,出发去了君临。

到君临路途遥远,出了北境,竟全然没有了冬天的感觉,沿途的绿叶鲜花,植被茂盛,仍让人有一种长夏未绝的错觉。

只有琼恩,时不时看着蓝天陷入忧思。

因为他的眼睛,看得到寒冬来临后,四野不再生机勃勃的景象。

只可惜,他看得见一部分,却看不见全部。

他尽量在队伍的最后方,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偶尔在休息时会帮助艾丽娅指点剑术。

他昏迷期间,并没能给艾丽娅打造缝衣针,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就好像少了某种联系一样。

琼恩决定,去君临之后再替她打造那柄缝衣针。

按理说,他应该很不被注意到才是,偏偏劳勃对他还挺感兴趣,时不时提起来。如果不是琼恩受了伤行动不便,他恐怕会叫他没事就过去转两圈给他看看。

琼恩明知,这是因为身为老战友,对于一丝不苟荣誉至上的奈德史塔克而言,让他一时忘情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实在充满了槽点,而不是因为琼恩雪诺这个人本身。

但是,诸神保佑,如果仔细看他,那双眼睛多少会有点像莱安娜。

如果长时间凝视,恐怕他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即使琼恩尽量避免引人注目,仍然不能避免乔佛里的无端挑衅。

这一日安营扎寨后,琼恩的伤口微微有些疼痛。

幸好他自幼读书,知晓这世界上的许多常见植物和作用,沿途拜托人找了几样药草,磨成了汁存在小瓶里,用来替伤口处理发炎的问题——在这个世界里,医学还不够严谨,止痛没有药剂,多是用罂粟花奶,这让他非常无语。

如果可以,真想去学城看看。

他沉思着,直到侍从送来了酒和蜂蜜烤鸡,他才想起,今天有些反常的安静——

艾丽娅没有来找他。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见过史塔克家的小姐吗?”

侍从一脸茫然,“你说珊莎小姐吗?王子刚刚邀请她一起午饭后散步……二小姐,好像找了屠夫家的孩子去了河边……您要去哪儿?”

琼恩不等侍从说完,已经起身去了河边。

该死的!他忘了!这丫头本来就痴迷于舞枪弄棒的,自己一路提点了她,恐怕她更加手痒了!

然后一旦乔佛里带着珊莎看见了她和屠夫的儿子在一起玩闹,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乔佛里会被娜梅莉亚咬伤,而瑟曦会逼着奈德砍下淑女的狼头。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到了河边,果然远远听见了木剑撞击的声音。

然后还不及上前,就听见了乔佛里几近歇斯底里的叫嚣。

“那个小畜生@#¥……”

琼恩听见艾丽娅和珊莎没事,心里微微静下心来。穿越之后,似乎有些细节处并不随着他已知的情节发展,他生怕乔佛里出于诡异的自尊心伤了他的两个妹妹。

“你们这是蓄意谋杀!”乔佛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哭腔。

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琼恩怀疑自己会笑出来。

哦,他是笑出来了。

“谁在那儿?!”乔佛里转身,看向不远处树下透出的阴影。

琼恩从树下阴影中走出来,“你还真是七国最强大无敌,俊美无匹的王子,乔佛里。身为私生子的我,几乎要叹为观止了。”

“琼恩!”艾丽娅扑向琼恩,不无恼怒,“我只是在和米凯练剑。他突然冲出来!”

琼恩顺着艾丽娅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胖胖的男孩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琼恩看了男孩一眼,随后对艾丽娅和珊莎吩咐道,“你们都回去。”

他俯视着乔佛里,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杀意。

珊莎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琼恩重复了一遍,“走!顺便给你的王子找几个医生。”

珊莎擦了下眼泪,转身走了。

琼恩拾起了地上的长剑,“好剑,虽然不是瓦雷利亚钢锻造,但是这样的精钢,已经代表了最高水平的锻造工艺了。”

他将剑尖对准乔佛里,“英勇无比的乔佛里王子,你体会过死亡吗?”

琼恩的目光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乔佛里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卑贱的私生子,眼神里闪着慌乱,“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那双漆黑的眼睛不带一丝光芒,如亘古的长夜般幽深。

第十五章 莱安娜之眼

“你听说过恐怖堡的故事吗?”琼恩收起乔弗里的佩剑,插在了远处的土地上,随后用嘴唇摘下右手的手套,一边走向乔佛里,取出别在腰间的小瓶子。“波顿家的人,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剥下一个人的皮了,完整得像是一层蛇蜕。”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了笑。

乔佛里身体微微一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墨绿色的汁液缓缓覆盖了斑驳的伤口。

“你对我下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琼恩轻轻一阵嗤笑,“也许吧,毕竟我是私生子,而你有七国高不可攀的血液。我或许会出于嫉妒的心思,想着要你死无全尸。”

他睨了乔佛里一眼,眼前这个金发的少年还真的是除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父亲如果知道你输给了一个比你还小两岁的女孩,应该会对你这个儿子很失望吧?劳勃拜拉席恩的血脉,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女孩。”

乔佛里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苍白了一下,他眼神阴狠了几分,强调似的说道,“小女孩带着该死的冰原狼。”

琼恩听到身后有人马赶到,于是俯身在乔佛里耳边低声道,“如果因为这件事,你为难了我的妹妹们,我保证,你会观赏到七国上下,即使是波顿家的人,也无人能出其右的最精细解剖。相信我,那不会是什么好体验。”

说完,他起身,退到一边,用乔佛里的佩剑,轻轻在地上挑起了一块草皮。

他的举止轻巧而优雅,乔佛里却忍不住心里一阵胆寒,那块薄薄的草皮,像是一块鲜血淋漓的人皮。

明明是个废了一只手的私生子,乔佛里却有些恐慌。

雪诺看着眼前空长了一副俊美皮囊的金发少年,忍不住心生嘲讽。

毕竟,他本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大队人马匆匆赶到,只看见了在草地上玩泥巴、哦不,玩草皮的琼恩雪诺。

瑟曦匆忙上前,用爱称唤道,“乔!”

看见爱子的手上血污混着墨绿色的汁液,她眉心一拧,“你们想要毒杀我的儿子?”

转头看着劳勃,她的目光森冷,如同淬了一层毒液,“他们在羞辱、伤害你的儿子!”

说完,她转头四处张望,“学士呢?我记得有学士在!”

如果不知道她那个幼年时的预言,琼恩雪诺一定会以为眼前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有些疯癫——因为从劳勃的眼神里能看得出他的厌倦。

他应该觉得瑟曦表现得疯狂。

但出于对一个母亲的尊重,琼恩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他轻咳一声,“尊敬的王后,尊贵的王子不会在今天黄金裹尸,你可以放心。那只是一些防风草※1与薄荷碾成的汁液,对于镇痛解毒防止发炎有很好的效果。”

瑟曦如遭雷击地看了琼恩雪诺一眼,她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惊愕。

“你……”

“哦,我还放了一些琉璃苣※2,王子很需要这个。”琼恩微笑着,微微鞠了一躬,向后退了两步。

琉璃苣的花语是,勇气。虽然是作为止痛的药草,但是显然琼恩另有深意。

瑟曦当然明白琼恩的讽刺,她恨恨地瞪了琼恩一眼,有些投鼠忌器说道,“如果小乔有任何意外,你别想幸免于难。”

劳勃的双眼闪过一丝阴鸷,看了看站在三叉戟河岸的琼恩。

学士匆匆赶来,恭谨地跪在乔佛里身侧。

他叫伊斯※3,没有佩戴项链,不过是派席尔的学徒。与其说是学士,其实更像是个高阶的侍从。

伊斯看上去有些腼腆,低着头,仔细检查了乔佛里的伤口,然后起身向劳勃和瑟曦深鞠一躬。

“陛下,皇后,放眼七国恐怕也找不到比现在的法子更好的方式来处理王子的伤了。”伊斯恭敬地说道。

众人有些惊愕地看向琼恩。

奈德也有些惊诧,他知道琼恩喜欢读书,却不知道他竟然还懂得医术。

他从未在临冬城提及过一丝一毫的医学知识。

但是想起那个每晚在靶场用五支箭暗暗锻炼,却又在白天故意射偏的少年,奈德也就释然了。

释然之后,想到他的手臂,又是一阵内疚。

不过朝夕相处多年的奈德都很吃惊,其他人更是惊讶:一个私生子都这么不得了,临冬城真的那么藏龙卧虎吗?

瑟曦是现场唯一一个并没有把过多精力放在这个私生子身上的人,她扶着乔佛里站起来,“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那头畜生伤到了小乔,他根本不会受伤!”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畜生谁也不去伤害,偏偏要伤害尊贵勇敢的王子殿下呢?”雪诺轻嗤,双眸望着乔佛里,目光有些深邃。

乔佛里有些恼怒,挥着手赶开了瑟曦,“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许再提,这两只狼我不想再看到!谁也不许再提!”

瑟曦有些痛心,同时讶异这个睚眦必报的儿子怎么突然转了性。

“伊斯,王子的手会留下伤疤吗?”对于没有挂上学士项链的人,王后不需要保留太大尊重,因而直呼其名。她看了乔佛里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涌起一阵恨意。

如果再深一些,恐怕乔佛里的手就要断了,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这些北境的贱民陪葬!

伊斯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按照这个伤口的深度来看,会留下疤痕。”

“伤口结痂后,用芦荟、仙人掌的汁液每天涂一涂,再用玫瑰花、薰衣草兑上牛奶浸泡,疤痕不会太深的。”琼恩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男孩子留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王子流着拜拉席恩的血液。”

瑟曦深深凝视了琼恩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忌惮、疑惑、惊恐、愤怒,以及仇恨。

“够了,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奈德,你那两头狼接下来必须送回临冬城,要不就放在笼子里养着!”劳勃瞪着眼睛,示意这件事到此为止。

似乎没有瑟曦的步步紧逼,他是想大事化小的。

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有所转移。

“你,琼恩雪诺?是这个名字吧?”劳勃挺着硕大的肚子,眼睛眯了起来,看向站在河岸边,有几分贵公子气质的琼恩。“你过来。”

琼恩闻言,静静走上前。

河岸的风吹得温柔无比,但劳勃的语气却充满了肃杀。

“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私生子。”

他死死盯着琼恩的眼睛,像是在探视灵魂的深处。

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少年,才惊觉,他有一双过于漆黑而漂亮的眼睛。

莱安娜的眼睛。

第十六章 初到君临,暗潮汹涌(非大章,正文里有本章说)

手机端小伙伴请直接翻页找分界线。

咳咳,话痨属性的关系,本章说字数不能超过500,但是看到了很多评论忍不住想回复,所以这次有话说放到正文,但正文字数在2400,看起来好像是大章真是对不起大家。

致书友【斯姆维拉】我没有强行黑凯特琳的意思,书和剧集里角色是有一定差异的,看书不多,剧多一点。剧里猫姨对小护士说过【所有这些恐怖事件已经降临到我的家庭,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能爱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自身也是认识到对于琼恩的态度有错误的,而且第一季里面,她的确也是没有让琼恩出席宴会,因为她是个私生子。不认可他作为一个史塔克,其实就是不愿意面对他是奈德私生子的事实。

一个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没有虐待琼恩,让他完好无损的长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已经很高尚了,换国产脑残剧分分钟什么下药毒他冤枉他偷鸡摸狗的沙雕剧情早都有了。但她不是神,剧集里琼恩出场猫姨就瞪他好吗?她又不是圣母otz

如果还是让你觉得ooc……我也莫得办法啦~看书总有不同的想法,希望大家能求同存异吧。我尽量提升自己的笔力。

又:感谢【第一孝子阿尔萨斯】帮忙吆喝,这本书虽然比不上起点的那么多位大佬的作品,但是因为每一个书友的推荐票,以及大家的共同爱好,我不会太监的,一定写完这一本。后期一定定会爆更的!(加班狗立下flag!)

——以下正文——

劳勃就这样无声地和雪诺四目相对,那张日益堆满肥肉的脸上也挡不住他身为一国之君的眼睛里露出的两道精光。

“你的眼睛……”

劳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猜疑。

琼恩雪诺心中一凛,俯身鞠了一躬,“陛下,我在临冬城长大,史塔克大人教会我尊严和荣誉,不像一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错误。”

天知道他看着很冷静,心率已经起码升到了130。

一门心思把仇恨值和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忘了劳勃对自己母亲念念不忘这回事了。

万一注意到什么……

一时静默无声,唯有三叉戟河岸潺潺的流水。

劳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三叉戟河岸,我还记得当年在附近一锤杀掉雷加·塔格利安的情景。他那令人恶心的银色长发沾满了血液和皮肉,他那张迷人的脸蛋也缺了半张。那真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刻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雷加塔格利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提及他,却开口就是他惨烈的死状。

雪诺的手抽搐了一下,他遏制住极大的愤怒保持冷静,没有去握拳,更没有胖揍眼前的劳勃。

甚至,他露出一个微笑,向劳勃微微鞠了一躬,“您的英勇,七国无人能敌。”

如果他激动、愤怒,那么劳勃或许会想的更多,一人的安危也罢了,可是奈德史塔克和两个妹妹的安危,他无法置之不理。

尽管在说完那句言不由衷的话之后,他咬牙咬的压根都发酸了。

想到他的父亲,竟是被眼前这个沉溺于酒色的男人所杀,琼恩的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和愤怒。

这就是他所处的世界。

生死无常。

劳勃盯着琼恩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乔佛里一眼,转身对奈德说道,“你比我会教儿子多了。”

说完,他低头,转身大踏步地去了,临走前,他吩咐道,“看在七神的份上,这北境的小子拍我的马屁真tm动听!我要这个小子给我当个酒侍!你会唱歌吧?北境的雪诺小子?”

这并不是个问句,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经远去。

众人纷纷离去,唯有奈德盯着琼恩,见众人离去之后,走上前,有些责备地问道,“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孩子?在临冬城你一直没有这么醒目过,劳勃注意你了。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琼恩望着奈德,“我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在临冬城,一切有鲁温学士,不需要我卖弄这些。”

他看了一眼三叉戟河流,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应该走了,大人。”

虚惊一场,大队再次向南而行。

乔佛里坐上了马车,偶然会从车窗里探头看向单手骑着马的琼恩,用得意的目光看着他身后的笼子。

艾丽娅和珊莎不得已,将娜梅莉亚和淑女关在了笼子里,琼恩的白灵也未能幸免。

不过比起让他们被砍头,这个结果好了太多。

途中,伊斯向琼恩请教了一些关于草药的辨认和使用。

琼恩并没有吝啬,详细地讲了不少。

看着伊斯认真记笔记、以及认真看书的模样,他总能想起另一个人:高大肥胖、有些怯懦,却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山姆威尔·塔利。

不知他是否已经到了黑城堡?

不知艾里沙爵士是不是会为难他?

想了想,他决定不再忧心他人,眼下,就连他自己也命途堪忧吧。

劳勃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很意味不明。

南下之路,天气越发炎热,就在琼恩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时,大队人马终于浩浩荡荡,回到了君临。

“陛下,您回来了。”大学士派席尔身上挂着长长的项链,象征着他的无上学时,站在城门口迎接国王。

相比鲁温学士那种波澜不惊,甚至偶尔会睿智地和奈德史塔克分辨两句的作风相比,派席尔更像一个老佣人,倒是没有读书人的酸腐自尊。

劳勃对这种殷勤并不领情,大队人马还没安顿好,他已经下了马车,“今后的事情有奈德处理了,他是国王之手了。现在我需要几对温暖的乃子。”

上了台阶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顿足,转身看了看队伍最后方的琼恩雪诺,“派席尔,你,给那小子看看他的手臂。”

瑟曦微微蹙眉,昂首坚持,“乔佛里是你的儿子,他的手也受伤了。”

劳勃翻了个白眼,看了一脸委屈的乔佛里,“是了,那么按照之前说的,先给他用什么见鬼的玫瑰花牛奶泡手吧,但愿别把他的几把泡没了。”※1(这里是为了体现劳勃惯有的emmm豪放,怕又有书友觉得写的太过,我先自己吐槽了:notkingly!)

琼恩忍不住有几分黑线,远远看去,奈德也有些尴尬——劳勃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粗俗的,尤其是在不胜其烦的情况下。

瑟曦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比起凯特琳,她更懂得如何保养自己。但纵是如此,她曼妙的身躯仍然忍不住有些发抖。

华服之下,双手在袖子里攥拳,握得指甲都嵌入肉中。

乔佛里看着劳勃远去的背影,回头怒不可遏瞪了瑟曦一眼,“母亲,我告诉过你,别多事。”

说完,他也匆匆离去。

瑟曦望着丈夫和儿子分别头也不回地离去,眼神逐渐有几分深沉的迷离,随后牵唇一笑,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奈德史塔克佩上了国王之手的徽章后,当即开始着手开会,直至深夜。

派席尔并没有主动来找琼恩,而琼恩也并不急于找派席尔替自己看病——天知道这个老家伙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切的悲剧都是从这里发生的,他只想保住史塔克的命,然后一家人一起提早回到临冬城,设法与守夜人合作,想办法抗拒异鬼。

至于他这只手?

在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估计是治不好了。

何况,他现在能知晓许多事情,比起少掉一只手,多一些情报更重要。

很多事情本来就有取舍。

他用一条手臂,保住了布兰的双腿。

尽管身体里另一个人在抗拒和叫嚣,但是,他并没有理会属于拉姆斯波顿的那一部分有多热爱十字弓。

当然,琼恩也不是完全放弃了这只左臂,毕竟他知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龙,是一个存在着魔法的世界。密尔的索罗斯如果能无限次复活死者,他找个人帮自己重生一条手臂出来应该也不是问题。

在需要他的时候。

现在,他需要先搞定那些危险要素。

其实前世他并不怎么熟知这个世界的剧情,穿越之后,发展走向更是诡异地不按套路发展。如果真说要对现状有些把握,大概就是从他救了布兰开始,事情有了不一样的局面。

不过,现下他感觉到的,更多是身不由己。

作为旁观者,他曾觉得许多角色的死实在可以避免,现如今他才发现,这里的确是暗潮涌动。

到了这里不过三个小时,他已经感觉到无数次如芒刺在背的目光。

有人监视着他,并且不止一个。

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那所有来自暗处的无形之手。

他们充满着权欲、仇恨、混乱、谎言,滔滔向他袭来,试图让自己成为被命运支配的傀儡。

他需要找一个帮手。

一个可靠的帮手,帮他抵御这汹涌的暗潮。

【到下一章更新之前,如果猜得到主角找了哪个帮手,留言评论正确的书友会得到老宫的神秘小礼物(非权游周边)具体赠送方式见下一章本章说】

第十七章 我什么都知道

是夜。

深夜清冷,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身形略显臃肿肥胖、面容圆润的男子起身,开了门。

看见来人,他有些吃惊。

“你是……首相大人身边的……”瓦里斯望着来人。

纵使纸醉金迷如君临般放纵,深夜时分,星星点点的灯火仍旧是晦暗如月光迷离。眼前之人藏在兜帽下的黑色卷发衬着少年生来有些阴郁的五官,下巴有着优美的弧度,俊美如同传说中的王子。

瓦里斯觉得自己大概是错觉了,竟然觉得眼前这人依稀有几分像是曾经的雷加王子。

这是不可能的,雷加王子的孩子是伊利亚·马泰尔王妃所生,早在多年前被克里冈爵士残杀。

更何况他可不是一个王子,他只是一个北境的私生子。

人有相似罢了。

“深夜造访,冒昧了。”琼恩看了看门里,“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时间紧迫,他虽然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瓦里斯迟疑不过一瞬,随即微笑伸手,“请。”

趁着还没有人看到时让他进来,总比等到众目睽睽或者一传十十传百,让“八眼蜘蛛深夜私会首相私生子”这种宫廷八卦变成君临街知巷闻的传言要来得好。

尽管在这君临,知道最多的,是他的小小鸟们。

但是要在红堡安然无恙,光是知道的最多还不够,还需要毫无把柄。

最好的生存本领,就是反应速度一定要快。

琼恩雪诺看来深谙此道,否则不会身披黑袍,更不会身形如鬼魅一样就这么进了他的房间。

琼恩大喇喇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面无表情打量着瓦里斯的房间。

约莫十几秒后,瓦里斯微微有些沉不住气了。

关于眼前这个少年,他略有耳闻。

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

没有过人之处;

断了一条手臂;

略懂医术,却因为卖弄而被国外劳勃指命称为酒侍;

虽然他并不在意尊卑,但还不至于如此没有领地意识,“如果你想参观房间,现在恐怕不是一个好时间,孩子,我要准备睡了。”

天知道雪诺的内心有多么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应该让属于林雪的那部分灵魂好言相劝,动之以情,又或者让小剥皮利用计谋,杀人诛心。

林雪的善良救了布兰,代价是一条手臂;

拉姆斯的威胁制住了乔佛里,虽然看似不稳定,但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八眼蜘蛛瓦里斯,他应该使用哪一张脸,达成自救?

万分纠结中,听见了瓦里斯略有微词的声音,琼恩微微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多了一分算计和顽劣,他望向瓦里斯,起身,不乏优雅地停在一张小桌前。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动作轻捷地在摇曳的蜡烛上滑动了几下。

不过一瞬,蜡烛断成7截。

烛光应声而灭。

黑暗中,响起刀尖滑过墙壁的声音,听起来森冷而幽深。

少年的声音更甚。

“大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只是想要来谈个合作的。不过,为了不引人耳目,这个时间应该睡下的你,需要关灯了。”

“你想要什么?”瓦里斯的声音有些拖长,“我未必愿意与你做交易,毕竟,我是八眼蜘蛛,这君临城里没有我不知晓的事情,人们与我做交易,无非为了信息。而真正能与我做交易的,无非是权势、财富、或信息。孩子,前两者我已经有了,而现在你面临一个悖论,那就是,在君临,不会有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信息。也就是说,你没有筹码和我谈条件。”

“如果我说我知道,你偷偷带走了塔格利安家的两个孩子,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交给了伊利里欧总督。你觉得,对塔格利安恨之入骨的国王陛下会怎么对待你?叛国罪?”

瓦里斯在黑暗中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但一言不发。

他不会承认。

琼恩雪诺停止在墙上写字,他的脚步没有声音,无声地踱步到瓦里斯身后,从他耳后传来低语,“沉默并没有用,或许你不怕死,但是除了乔拉莫尔蒙,丹妮莉丝身边并没有太多人可以保护她。而韦赛里斯是个难成大事的,想要复兴塔格利安,绝非一朝一夕。如果你在此之前被以叛国罪处死,或者塔格利安绝后,恐怕你为万民谋福祉的设想就要落空了。”

瓦里斯的汗水涔涔滑过他的下巴。“你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些什么?”

他并不怕死,或者说,他认为自己不怕。

但是,眼前之人很清楚自己的弱点。

匡扶正统继承人重登大位是他毕生所求,如果不能看到君临的百姓迎来真正的君王,他恐怕是死不瞑目了。

少年并没有正面回复他的话。

“我什么都知道。”他轻声说着,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将匕首划过瓦里斯的皮肉——不伤及他,却割破了他亚麻的长袍。

“条件就在墙上,明天拖你的小小鸟来回话。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让他们问我讨要面包,如果你拒绝我的要求——就不要派任何孩子来了,因为他们一定会死于君临有史以来最大的骚动。”

少年的话颇具威胁之意,明明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却因那种无法呼吸的气势而觉得,或许这少年真的可以言出必行。

瓦里斯只觉得后颈一片湿冷。

如果君临真的遍地横尸、哀鸿遍野,那么他所做的努力,还有必要吗?

瓦里斯正要说话,却听少年话锋一转,换了一个口吻,有些坦诚道,“我尊重一切以天下为先的无私之人,或许大人的身体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但你有无私的灵魂。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君临生灵涂炭。”

说完,门闩一开一合之间,琼恩雪诺离去。

瓦里斯不知他是否真的离去,更不知道门外是否有人看到他的离去。

站在黑暗中,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另点了一盏灯——看在七神的份上,他可是已经到了起夜的年纪,甚至房间里有人来过都后知后觉。

当他端着蜡烛,望向墙壁的时候,眼睛睁大了许多。

墙壁上赫然写着三个条件:

1奈德史塔克必须活

2一只龙蛋

3一笔钱,足够开一家酒馆的钱

瓦里斯看着墙壁上的话语,有些放松:

如果他写下了塔格利安四个字,那他才会有些困扰——毕竟这四个字就是在触及劳勃的逆鳞。

“看上去,也就只疯言疯语罢了。”瓦里斯看着那墙壁上被匕首刻下的文字,忍不住摇头,“可惜了这墙壁。”

“可惜吗?墙壁破了还能修补,人头落地,可是再也长不回去了。”少年森冷的声音响起,琼恩从衣架后走出,抱胸望着瓦里斯,“大人最好兑现了这墙壁上的疯言疯语。”

瓦里斯觉得心脏一阵狂跳。

他居然没有走!!

琼恩雪诺的脸有些讥笑的意味,“如果你不打算让我失望,那我是否在这里都无关紧要不是吗?大人平时的猎物都是通过小小鸟进行监视,偶尔也应该体会一次做猎物的感觉,不是吗?”

看着瓦里斯的变幻莫测的神情,琼恩微微一笑,拉开了门。“晚安了,瓦里斯大人。期待你明天的回复。哦,对了,我讨厌失望。”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瓦里斯忍不住有些郁闷。

这一夜,八眼蜘蛛睡得不是很好。

第十八章 酒

“所以,你昨晚去了瓦里斯的房间?”

劳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偌大的宫殿里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衣少年,目光里有几分炙热的探究。

红堡偌大的宫殿,唯有两人身处其中,空旷的回音震得人内心有些不安。

琼恩一袭黑衣站在劳勃面前。

君临气候舒适宜人,不比北境冷冽,他穿的相对单薄些,尤其身为酒侍卸下了铠甲之后,看上去格外清瘦些,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执着一只硕大的酒壶,装满了来自多恩的美酒。

劳勃无心朝政,终日沉溺于酒色,每日在铁王座上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大部分时候,他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寝宫里,找十七八个女人来取悦自己,并且叫詹姆守在门外,听着震天的笑声与叫声,而瑟曦的寝宫,就在不远处。

而自回雪诺正式做了他的酒侍起,劳勃却没有再招妓。

他叫雪诺端着酒壶,却从不让他为自己斟酒,宁愿自己不厌其烦地倒酒,然后就这么看着雪诺。

琼恩雪诺低着头,单手持着酒壶,起初他觉得没什么,一两个小时过去之后,右手渐渐感到吃力,不得不用左臂微微借力,重新调整好手势,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站好。

他有些累,但是出于本能,他不想向劳勃提出,从那双眼睛里迸射出的某些敌意,让他宁愿忍着手臂的酸痛也不想吭声。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这副身体比起上一世来说要好得太多了,否则恐怕不过半小时就要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劳勃的问题,甚至忍不住心里微微一震。

果然是有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就有劳勃的人马。

琼恩雪诺抬头,对上劳勃的眼神。

他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在感受身体里的某种情绪。

琼恩低头,“是的陛下,我昨夜的确去了瓦里斯大人处。我问他借了一笔钱,数目并不小。”

劳勃愣了愣,然后笑了笑,“你确定?整个七国的人都会去找小指头借钱,那个五指半岛的男人可比八眼蜘蛛富裕多了。更何况,你的父亲奈德是国王之手,你为什么不问他要钱?”话到最后,他并不是探究的语气,那种笃定的口吻,更像是在质疑甚至审讯。

琼恩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有种想把酒壶丢到他脸上的冲动。这该死的胖国王就不能在该精明的时候精明吗?

你倒是去查查琼恩艾琳的死因呢……

精致的锡制酒壶里淌着酡红色的液体,有些像是血液的颜色。

琼恩也看出来了,劳勃不喝他倒的酒,但却让他拿着五六斤重的酒壶站了一个上午,这本就是针对。索性他也顾不得理解了,把酒壶抱在了怀里,好让自己的手轻松一点。

“陛下英明,我知道贝里席大人是您的财政大臣,并且经营着君临最大的妓院。可是我恐怕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贝里席大人大概会遇到无数个问他借钱的人,他没必要借给我500金龙币——毕竟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史塔克大人的私生子,而贝里席大人曾经一度深爱着史塔克夫人。我认为,借钱确实不合时宜。”

劳勃笑得更豪放了些,“所以你会需要500金龙币?这可是狮子大开口了。奈德知道他的儿子需要这么多钱吗?”

“你认为一个失去左手的人,除了做一笔生意之外,还有其他退路可以选择吗?陛下?私生子不算儿子,而且,史塔克大人绝对不会允许我去做生意的。”琼恩低头,“那不符合史塔克一族的名誉。”

“做生意?哈哈哈哈哈哈!”劳勃笑得不能自已,他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你!看上去像个姑娘一样文静,你要做什么生意?君临卖东西的只有一种,‘老爷夫人们快来看看!这里所有的东西不能错过!’你会这样大声吆喝吗?声音盖过圣贝勒教堂的钟声?”

劳勃的脸贴近了琼恩,那股酒气直冲过来,熏得人有些反胃。

这也算是……酒的气味。

讲真,这个世界的好酒真的不多,大多是类似于前世的葡萄酒或者啤酒,这里的人称之为麦酒。

这个世界确实接近欧洲的中世纪,没有上好的水资源,饮水不如喝酒。即使是跳蚤窝的小孩也会选择喝一些劣质酒,代替那些流经红堡排水系统的污水。

如果给他一个酿酒的工具,让他造出白酒,应该在这个世界能够大卖一场。更重要的是,没有一种酒,能够像他故乡的白酒一样,喝到人丧失思维能力,再无法守口如瓶。

琼恩笑笑,“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是任何形状,不需要叫卖,喜欢的人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会跟着鼻子的嗅觉去找,陛下你猜得到答案吗?”

“屁就可以是任何形状的。”劳勃白了雪诺一眼,“我对于你的小谜语不感兴趣,你要做什么生意?”

“作为您的酒侍,我认为有必要制造出一种酒,让您印象深刻,并且成为七国上下令人疯狂推崇之物。”琼恩鞠了一躬,将怀中那壶多恩的美酒放在桌子上。

“不输多恩的美酒,我发誓。”

他放弃了该死的礼仪,胸有成竹站在那里,直视劳勃。

劳勃盯着雪诺看了一会儿,“你自信时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但为什么,每次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无比悲伤呢?”

雪诺微微一怔,随即抿紧了嘴唇。

如果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暴露。

“陛下,你见过我妹妹艾丽娅吗?史塔克大人和夫人的小女儿?他们的五个孩子里,只有艾丽娅长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我经常听史塔克大人说,艾丽娅遗传了她姑姑的眼睛。有时候我想,我应该也有幸遗传到一些,只是作为一个私生子,我从来没什么地位。”

劳勃猛地浑身一抖,找到椅子扶着扶手入座,喘了一口气,朝着雪诺摆了摆手,“像你这样一块木头作为酒侍,实在是太无趣了。去卖你的酒吧,等到你酿出来之后,我要第一个尝到,‘齐国上下令人疯狂推崇’的酒。告诉瓦里斯,如果500个金龙币不够,那么就1000个。”

“谢谢您的慷慨仁慈,陛下。”

琼恩转身,离开了劳勃的寝宫。

在他转身的一瞬,露出了一个轻松而得意的笑容,与先前的恭敬谨慎截然不同。

人心,从来就是这么好控制的东西。

他昨夜离开时故意点亮瓦里斯房间的灯,果然是正确的举措。

第十九章 私生子酒馆

【如果你浪迹君临,但却又囊中羞涩】

ifyouroeoutfromredkeepasthelordsorders

【却爱上了酒馆里忧郁的年轻人】

andjustlosttheirheartstothemelancholyyoungman

【哦,他姓雪诺】

oh,he‘sasnow

【他是一个私生子】

he‘sabastard

【一家开在跳蚤窝的酒馆】

ataverninfleabottoms

【英俊的年轻人有一头黑色卷发】

ahandsomeyoungmanwearsblackhair

【告诉他你是一个私生子】

tellhimthatyouareabastard

【你就可以免费喝到七国最烈的酒】

andyouwilltastethehardesrtliquorfor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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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城最近兴起一首名为【私生子酒馆】的曲子,被吟游诗人们传唱在城内大街小巷。跳蚤窝的居民注意到这家酒馆的时候,它已经炙手可热,夜夜座无虚席。

在混着脂粉、酒精、马厩的气味的跳蚤窝,这家私生子酒馆几乎是异军突起,在纷扰喧闹的贫民窟中偏安一隅,卖着全君临最贵的一种酒。

店主是一个有着一头黑色浓密卷发的英俊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店里,神情严肃,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因忧郁而显得格外深沉的沧桑。

这种沧桑或许是因为他空有英气逼人的脸孔,矫健过人的身姿,却有一条没什么知觉的手臂。

这家酒馆从每天下午时分起营业,店门口挂上赫然刻着“私生子”三个字的招牌后,便有无数城中居民鱼贯而入。

店里各色的酒桶里,统一盛着纯水一般的酒,按照纯度被卖到了各不相同的价格。

交给店主一枚金龙币,店内所有的酒水都可以尝上一杯,或者是将最贵的酒喝上两杯。

虽然都是如水一样的液体,但是无论是闻起来的酒香,又或是尝起来的味道,都大相径庭,它们被冠之以不同的名字,标上不同的价格。

镇店之宝的药酒是唯一有颜色的液体,泡着多恩的毒蛇和其他说不出名字的药材,呈现着诡异的血色,至今尚未有人想要尝试。

最受大众喜欢的,应该就是和店名相同的那款“私生子”,价格不是最贵,但却极其猛烈。其形无色其质如水,一口下去,就有不省人事的效果。

起先,店主挂出了招牌:任何人只要能一口气喝下一整杯的私生子,走路不摇晃,这杯酒水免费。很快,君临的所有男人依次来挑战免费的酒水,最终未果,倒是让店主赚了个盆满钵满。

达官显贵们的侍女会替自家的爵爷或是大人们买上一桶酒,顺便欣赏一下年轻店主的身姿。但在意识到他似乎完全注意不到她们的美貌之后,侍女们接二连三黯然神伤地离去,一时间门庭冷落了许多。

不过很快,这种酒成了君临的新宠,每天都有身穿金袍的兰尼斯特士兵前来,用牛车装上十几桶,再送回红堡的高墙之内;骑士们也会在黄昏之后,三五成群到店里付上一两枚银鹿,小酌几杯。

当然,大部分来自跳蚤窝的居民,却只能给上一几枚铜分币或者铜板。年轻的店主也不会嫌少,转身去到某个酒桶中,将最便宜但同样够劲儿的酒装上满满一杯,送过来。

或许是因为店主擅长经营,或许是这酒水口味独特,总之很快的,私生子酒馆的名号就响彻了君临。

相传,这种酒是国王劳勃的最爱,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从每天运进红堡里的酒桶数量来看,至少这种酒水在贵族之间已经盛行了起来。

这一天黄昏的时候,还没到开店时间,店内走进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我听说,你店里的酒水免费提供给私生子喝?”来人是个侏儒,只有半个人高,身材比例有些畸形,相貌相较常人而言足以用丑陋形容,唯有眼底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猜我也能得到一杯免费的酒水,毕竟侏儒等于私生子。”(典故见第十章及剧集第一季)

正在尝酒的黑衣青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对着侏儒微微一笑,“晚上好,提利昂大人。”

“私生子小弟,你的酒馆今天很安静。”提利昂·兰尼斯特耸了耸肩,向最靠近吧台柜的位置走了过去,盯着高出自己身高的椅子若有所思看了两眼,有些吃力地爬了上去。

甫一坐好,一只盛着无色酒水的杯子被缓缓推到面前。

提利昂顺着指节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眼前的青年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有一种通晓世情的沉稳。

“我记得昨天有两个兰尼斯特的士兵告诉我你会来。所以今天不接待任何其他客人,”雪诺淡然笑笑,“毕竟,泰温之子不容他人抗拒。”

提利昂本人倒是没什么架子,但架不住那些有债必偿的金狮们身在都城又因满门富贵而骄矜,毕竟自从泰温兰尼斯特执掌家族之后,至今没人敢于违抗当今世界最富有权势之人。

提及生父,提利昂却扫兴了许多,“雪诺小子,你是担心酒卖不出去而故意提到我的父亲吗?现在我会很需要醉生梦死了。”

“如果只是因此你就需要买醉,恐怕你的内心就太脆弱了。能在皇后的痛恨下生存至今,我相信在你的身躯下一定藏着坚韧顽强的灵魂。”琼恩雪诺耸耸肩,替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小口戳饮起来。

难得看他这么斯文的举止,悠哉的样子与跳蚤窝的喧闹浮躁截然不符,提利昂忽然觉得眼前一脸忧郁的黑发少年看起来实在有些过分神秘了。

“所以,你跟着首相大人来到七国最繁荣的首都君临,却跑到最脏乱的贫民窟开酒馆?”看着雪诺微微一滞放下了酒杯,提利昂忍不住扬眉——他素来自恃聪明,却看不透这个来自北境的私生子。

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所有人都说他牺牲了手臂去救奈德史塔克的嫡子布兰,放弃了前途无量换取前往君临的机会,是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瑟曦似乎也对他痛恨有加,却又有些忌惮。

而观其自身,雪诺无限接近了权势的中心,却又自己急流勇退远离其中,跑到这跳蚤窝里开着一家酒馆,终日与匹夫为伍。这样一想,他便越加显得反常。

“培提尔说过北境都是些民风彪悍的莽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在七神的份上,下次他再这么说,”我一定把他拖过来,让他见识一下,连我也猜不透的人。”

“我何德何能,让贝里席大人记挂?不过就是从前身为私生子没什么立场,现在作为残废没什么前途,处境尴尬罢了。我以为,被父亲和姐姐痛恨的小恶魔能懂我的心情……”雪诺漫不经心地说着,见提利昂低下头去,再替自己又浅浅斟了一杯。

酒水在杯中发出潺潺水声,这一室的消沉安静隔绝了跳蚤窝外男男女女哭喊怒骂的喧嚣。

或许是被戳中内心深处的痛处,提利昂不再揣测雪诺的思想意图,只是沉默了许久,张口,却又不知如何道歉——身为兰尼斯特,他从不知如何说抱歉,因故他只是张口欲言,再欲言又止,举杯,却又语塞,一时之间有几分尴尬。

雪诺与提利昂轻轻碰杯,玻璃器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打破了沉闷,“致面目可憎,血亲痛恨的侏儒。”

他略带几分自嘲的笑容里有一种无所谓的坦荡,倒显得提利昂的局促有些无谓,于是提利昂笑笑,低声应和,“敬前途无量、处境尴尬的私生子。”

他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第二十章 一枚银鹿币

血气沸腾的感觉在四肢里游荡,提利昂一阵心悸,抬头看向雪诺,一脸的难以置信。

以他声色犬马多年的经验来说,这酒烈得实在是过头了一些。怪不得雪诺自己也不过就是喝了一两口而已。

刚才觉得他喝得过分斯文,原来并不是他不善酒量,而是这酒水的确不像多恩的葡萄酒那样微甜偏酸又带着浓郁的葡萄香气,倒的的确确符合雪诺的出身,很有北境的风格,醇厚热辣,一口下去,整个胃都烧了起来。

雪诺耸肩看了看提利昂,神情有些无奈,“大人,上一个像你这样喝酒的人,现在还躺在床上醒酒呢。”

抛开语气不谈,从他闲适的神情来看,却似乎揶揄多一些。

“我的舌头似乎……打结了。”提利昂有些头晕目眩,脸色也红肿起来,因此并没有捕捉到对方的嘲弄,只是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这是什么酒?我第一次喝到这么……”

在提利昂意识模糊倒下去之前,雪诺扶住了酒杯,声音低沉,“这是来自我故乡的酒。”

提利昂恍然,头一歪,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前。

琼恩雪诺俊美忧郁的脸渐渐变得淡漠疏离,他的眼神中带着些冷意,唇角向上微弯,格外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故乡吗?真是令人钦佩的双关。”

他把玩着喝光的酒杯,轻轻慨叹,“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居然也会有故乡?”

封藏在身体之内的另一个属于林雪的灵魂有些焦虑和愤怒——他原以为拉姆斯和自己的灵魂已经融合,却没想到,双方都那样抗拒着这样的共生。

拉姆斯对于重生成为另一个雪诺的事情耿耿于怀,但在得知琼恩的真实身份是雷家与莱安娜之子后却有所释怀,更在史塔克家重新体验了一次成长的经历,只是对于林雪自作主张救了布兰而废掉一条手臂的事情无法原谅。

话虽如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雪却长时间占据着这具身体的主导地位。

自从私生子酒馆开张至今,每逢黎明无人之时,都是两人争夺身体的一瞬,时间久了,林雪忍不住有些抑郁,毕竟睁开眼睛不知道身体是否还属于自己的感觉很痛苦。

“这种情况在我的故乡,叫做精神分裂。拉姆斯波顿,你是个神经病、疯子,懂吗?”被封在灵魂深处的林雪极度不满,试图攻击拉姆斯的灵魂。

而这种将对方精神击溃的行为却很符合拉姆斯的喜好,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共生的肉体不能摧残,就只能进行灵魂的攻击。

拉姆斯的意识催动着琼恩雪诺的身体,举止优雅地离开了柜台,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门口,似乎在自言自语,“无论我过去是谁,现在我是琼恩雪诺,而你甚至连过去都没有,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是个多余的人,不觉得你的存在本身都很可笑吗?”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林雪的平静不同,这笑容不过是掩饰,用以遮掩他心中难以克制的怒火。

起身摸了摸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弓箭,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目光,“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可不是你卖两桶酒就能自保的。如果你在我还是波顿家的继承人时闯入了恐怖堡,我会慢慢折磨你,一直到你放弃那些令我作呕的善良品质为止。”

林雪不再作声,和这厮没办法沟通。

他,或者说他们不再讲话,室内只剩下沉睡的提利昂,和一个不断自我挣扎的琼恩雪诺,烛光摇曳下,他的身影修长而凌乱。

是时,后门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琼恩雪诺转身,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将匕首藏在身后,走向后门。

一个戴着牛角头盔的少年站在原地,神情有些不快,“大人,我是替雷米(※1原创角色)送麦子的,他生病了,没办法过来。”

“谁告诉你,我应该被称为[大人]?”琼恩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打量着他。

确切的说,是他的头盔。

“我以为看上去很有钱的都应该叫[大人],”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少年摘下偷窥,露出一头短短的黑发,“深夜的街道不是很安全,我戴头盔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性命。那么,先生,您把工钱截给我,我这就走了。我铁匠铺里的炉子得有人看着。”

雪诺意味深长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交给他一枚硬币。“你是铁匠铺的詹德利,是吗?”

年轻人点点头,原本不甚在意地把硬币收入了口袋,可是大抵因为手感不对,于是又掏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一枚银鹿!”

作为铁匠学徒,他只见过两次银鹿,接触到最多的,都是铜板,至多铜星币,银鹿币就算让他用自己这几年的积蓄来找零,恐怕也是不够数。(※2)

“太多了,先生,我找不开。”詹德利有一丝窘迫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不用找了,你走吧,雷米生病了不是吗?你可以给他看大夫。”琼恩雪诺漫不经心地看着月色下更显得高大巍峨的红堡城墙,语气淡漠。

大概是见惯了为富不仁的老爷们,詹德利有些意外,激动地搓了搓手中的灰尘,向雪诺鞠了一躬,“谢谢,大人、我是说,先生。”

琼恩笑笑,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者,你可以一个人带着这枚银鹿离开,拜托铁匠学徒的身份,又或者去培提尔贝里席大人的寄院里找个温柔可人的姑娘,雷米的病,你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雪诺的声音依旧低沉温柔,可是却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的语气充满了试探性的邀请,这个提议本身又极具诱惑性,连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透着一些因搅乱人心而得意的狡黠。

只是他话语中透出来的些许挑拨意味,让詹德利有些茫然,刚刚对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产生的一丝好感不知为何又消退了下去,“谢谢你的银鹿币,先生,愿七神保佑你。”

转身离去前,他皱了皱眉,又转身道,“先生,您这几桶麦子很重,也许是有人用石头充了分量,您还是小心的好。”

雪诺置若罔闻地耸了耸肩,“或许是我的桶里藏了个大胖子呢。”

真是个怪人。

詹德利转身离去。

雪诺将酒馆后门打开,把整辆车推进了室内,车子压上地板,又顶到木门,发出不小的噪音,吵醒了仍然趴在桌上昏睡的提利昂。

“我发誓,这是我喝过最烈的酒。”侏儒从桌上有些吃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睡了多久?”

琼恩雪诺轻笑,“天都快亮了,你说呢?”

提利昂放下一枚金龙币,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口中自言自语道,“贝里席需要进一些这种酒到他的寄院里,客人喝完倒头就睡,姑娘们能免受不少苦难。”

琼恩叫住提利昂,金币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提利昂的手中。

“私生子可以在我店里免费喝一杯,这是之前说好的。下次你再来时,希望你不会一杯就倒。”雪诺望着提利昂微微一笑,后者会意,点点头,蹒跚地离开。

虽然并没有真如雪诺所说,马上就要天亮,不过此时的确已经夜深,跳蚤窝也安静了许多。

雪诺确认提利昂已经走远之后,转身打开了送来的几个大桶。

的确是有个身材有些肥胖的人影从桶中钻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黑市

瓦里斯裹着一身脏兮兮的深灰色袍子,带着些薄怒看着琼恩,“你知道,很多年没有人可以让我这样狼狈了。”

也不知是记恨这么不必要的颠簸,又或者是雪诺刚刚那句调侃。

亏得他现在位高权重,否则应该会气急败坏才对。

琼恩微微一笑,指着一侧墙边放着软垫的座位,笑道,“让您屈尊,的确是我的不是。只不过,我记得我曾经提过三个要求,现在只实现了第三个。相信您听说过,北境的人民脾气都很急,没什么耐心。”

说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次严肃起来,“我要龙蛋。”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却不知为何,升起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瓦里斯脸上的肌肉不觉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已经位极人臣多年,怎会轻易妥协。于是他哑着嗓子,轻声道,“龙蛋,已经在丹妮莉丝和卡奥卓戈的婚宴上作为贺礼呈上去了。”

冰冷的匕首贴近了瓦里斯的脖子,雪诺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鄙薄的阴毒,“我亲爱的大人,如果你以为,我只是一介私生子,无法威胁你分毫的话,那么,你恐怕就低估了我。”

匕首锋利,在烛光下折射出一道森冷的寒芒。

瓦里斯凝视着雪诺,“你在威胁朝廷重臣,这是死罪。”

雪诺笑笑,轻轻用匕首在瓦里斯的脖子上划过,并不见血,微微划出一道红痕。

“大人,是什么理由让你纡尊降贵坐进充满麦子气味的桶,到我这贫民窟中来,难道你不明白?身为重臣而不忠,一样也是死罪。届时,丹妮莉丝会死的更惨。你认为当今国王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威胁吗?”

他撤去匕首,放瓦里斯离开——当然,他知道,八眼蜘蛛只会站在原地。

“哪怕你雇佣全世界最好的盗贼去偷,甚至杀几个多斯拉克人,我都不关心,我要一只该死的龙蛋。如果你再让我失望——我非常讨厌失望——我不介意这世上多几个枉死的无辜灵魂,包括你那些年轻鲜活的小小鸟们。”

他刻意在“们”字上加重了吐音,随后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看着瓦里斯。

瓦里斯盯着琼恩片刻,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后,终于在挣扎中做出了决定。

八眼蜘蛛低声道,“你要的东西在桶里。”

琼恩颔首微笑,“下次,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本质上来说,我是一个极其严肃的人。”

他在桶中摸索了片刻,摸出一个表面斑驳嶙峋的硕大的蛋形化石。

不规则的椭圆形龙蛋浮着一层尖锐如龙鳞的棱角,在烛光下呈现着瑰丽的绿色,有一种格外的妖艳。

琼恩微微蹙眉,前世这三只蛋分别被命名为卓耿、雷戈、和韦赛利昂,分别对应了丹妮莉丝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手中的这只龙蛋后来被命名为雷戈,正是以他生父雷加之名命定。

这该说是命运吗?

手指摩挲着抚过蛋壳上的龙纹,琼恩雪诺轻声道,“我亲爱的大人,你真是万能。那么,伊利里欧送了两只龙蛋给丹妮莉丝?”

瓦里斯素来冷静过人,眼下难得被雪诺一顿威胁,于是没什么好气回道,“毕竟雪诺大人那么讨厌失望。”

【雪诺大人】,一个陌生且熟稔的称呼。从前艾里沙非常喜欢用这个称呼来羞辱自己,那时旁观者清,只觉得不过是个路人的嘲讽,如今被这样称呼,不觉有些心中一刺。

雪诺大人、波顿大人、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哪怕是被称为陛下又如何,劳勃拜拉席恩也很快就会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世界纵使有魔法和真龙,原属于命运的残酷丝毫不会有所减少。

拉姆斯的灵魂陷入了沉睡,原本身上的戾气陡然消退,琼恩雪诺声音低沉轻缓,“瓦里斯大人,您志向高远,想要保全七国上下的臣民,而我不过是个没有远见和格局的小人物而已。凛冬将至,我只想保护我的家人从这场浩劫中全身而退。”

经过了灵魂的抗争,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连日来的灵魂碰撞、争夺、和抗拒令他乏力,琼恩雪诺的面色有些苍白,“你应该离开了,大人。长夜漫漫,处处险恶,虽然你已经远离了低级的血魔法,但是君临城仍然危机四伏。”

瓦里斯忍不住有些震惊,若说之前雪诺知晓他和伊利里欧之间的谋划,那或许是牵涉太多,身为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或许自有途径知晓,只是他不解其法罢了;而眼下,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秘密,这就让瓦里斯格外诧异了。

他迟疑犹豫地看了看琼恩雪诺,不觉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上一秒我觉得你是个卑劣的小人,此刻我又觉得你身上藏着许多的秘密……夜安了,雪诺大人。”

这一次门板阖上,便彻头彻尾只剩下了琼恩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龙蛋,微微出神。

如果一切进程如前世发展,那么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该是奈德被送上断头台的日子。

若要避免这个问题,便只有一个方法解决,尽量避免劳勃在狩猎中丧生。

既然他避免了布兰摔下高塔,让珊莎的淑女保住了一命,那么,或许他可以改变一些命运。

琼恩雪诺用包裹裹上了龙蛋,仔细地把柜子里所有的金龙币收集起来,匆匆走到柜台处的石板门下,拉开铁环,走向幽深的地下室。

地下室并非酒馆自带的空间,而是通往君临城错综复杂的地下甬道。

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地下小径。

曲折蜿蜒的几十米长小路上,各个裹着深色袍子的人站在此地,黑色为买方,灰色为卖方,各自寻觅着对应的买主或卖家,组成了黑市,避着夜间巡逻的军队悄悄做着生意。

空间狭窄,所有人均是站立。卖家们只得随身携带一样物品贩售,卖掉货物便转身走人,若是整夜没有买主,便只有次月才能再次交易。

几乎八成以上的人是以手势比划,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以确保不会被巡逻的禁军发现这群形迹可疑的人。

琼恩穿梭于人群之间,感谢酒馆的鱼龙混杂,在君临最脏乱的街道,只要善于分析真假,就可以知道最精确的消息,从前他可不知道,在君临还有这样秘密的炼金术师集会场所。

不效忠于皇室的非法交易本已取缔,只是每个月的满月之后第七天,总会有一些炼金术师来此售卖一些“不入眼的小玩意儿”。

买卖双方均没有人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众人带着面具,用金钱交易,或以物易物,当场验货,钱货两讫,从此便形同陌路。

琼恩在这条路上缓缓走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

玻璃罐中存放着半满的澄澈液体,幽幽地发着凄迷的绿色,这是唯一一个被放在地上的商品——野火极不稳定,太容易燃烧。

“我要这个。”琼恩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男人在兜帽下身形一颤,知晓他对于这笔生意的期盼。

不料男人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着墙壁坐下,斩钉截铁回绝了他,“不卖。”

琼恩面具下眉毛一扬,并不作声。

那人看琼恩没有追问,便收敛了原本摆出的架子,“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但听声音,你应该还很年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东西价值所在,不知道它的制作过程之艰辛,也不知道这东西又有多么昂贵和危险。”

“真遗憾,我什么都知道,”雪诺反手将手中的钱袋打开,一枚枚金龙币清脆落地,“这些野火,有多少,我收多少。”

第二十二章 深夜的寒鸦

金龙币滚落四散,在地下通道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于是赶在其他人之前把金龙币纷纷捡了起来。

他足足捡了十多分钟,确保没有落下一枚,这才起身看向雪诺,在面具下轻微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嗤,“你跟我来。”

君临城地下的小小据点星罗棋布,如蜿蜒曲折的迷宫。那人带着雪诺七拐八拐,再到地面上,已经来到一所破旧的孤儿院中庭。

跳蚤窝不乏孤儿,詹德利就是孤儿。

他们大部分是走卒贩夫与底层寄女一夜纵情后,又未能及时避孕而抛弃的婴孩,也有低阶士兵战死后,母亲无力抚养,改嫁后将其抛弃成为无家可归的存在。

无论是在此出生或中途失去双亲辗转来此,大部分的他们靠偷盗为生,稍年长些有力气的或可被有钱人看中,驱使着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换些钱财。

女孩弱一些,长得有几分姿色者往往会被送去作为寄女生活在三六九等各色行馆中,运气差些的没过几年便会在花柳病中痛苦离世。

即使在跳蚤窝,也分层级,这些便是跳蚤窝里最底层的居民。快要穷到饿死的窃贼也不会登门造访这样的孤儿院。

夜已深,他们幕天席地,集体睡在地上,被照顾得当一些的身下会有几片发出腐烂气息的草席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笑笑,声音干涩沙哑,“我就是从这些人当中走出来的,如果不是我有卓绝的炼金……”

“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我只要野火,如果你敢愚弄我,我可不能保证你身上会不会被捅出来几个窟窿。”雪诺轻声打断了眼前这个有些驼着背的人,豪不讲究修养和礼教。

那人戴着面具的脸看向雪诺同样带着面具看不见真切面容的脸,几声呼吸之后,他拿出了一把钥匙,阴沉着说道,“你跟我来。”

穿过破旧茅草屋顶,他带着雪诺来到后院中,指着一口枯井道,“我的存货都在里面。”

雪诺扬眉,深夜黑暗,这一口枯井里藏了多少秘密,岂是肉眼可以一望而知?

年轻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你下去,替我把东西搬出来。”

那人耸肩,“钱已经到了我的手中,你认为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说着就要扬长而去。

琼恩雪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金龙币洒在地上?”

那人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回过头看着雪诺。

修长俊秀的身影靠在井边,悠哉道,“这世界上无色无味的毒药并不是只有里斯之泪一种,身体发肤一经沾染后就渗入骨髓的药剂也不在少数。你会炼制异火,那么对此应该也略知一二。”

他当然只不过是撒了个谎,用来骗骗三四岁的小孩或许还可以,不过眼前之人身为炼金术师,却反而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尤其是在他提及了里斯之泪这样的名字之后,更加增强了话语里的可信度。

果然,那人犹豫了片刻,将袍子扯下,钻进了枯井之中,不一会儿,他背着一个木箱,小心翼翼回到了地面。

“六罐野火,都在这里了,连着我特制的可以预防颠簸的箱子一起给你,你那些金龙币买这些绝对不亏了。现在,我的解药。”他的声音不复初时傲慢,带着些恼怒和恐惧。

眼前的年轻人不知其姓名和长相,但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感觉,流露出一股心思缜密而阴毒的气息,令人不得不产生一股畏惧。

琼恩见对方提防自己,也不在意,打开箱子看了一眼,被固定着的六满罐野火结结实实躺在箱子里,上下两层个三罐,色泽分外通透。

背上箱子,雪诺又付给此人一枚银鹿,“你的搬运费,先生。至于你的性命,我想诸神暂时没有收走他的打算,毕竟我没有真的下毒,那么夜安。”

身后那人一声气急过后的跳脚,雪诺微笑着,并不理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琼恩雪诺穿梭在君临的街道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绕回自己的小酒馆。

其实他原本不必走这么远,直到回到私生子酒馆,才愕然发现那间孤儿院就隔了自己的酒馆两条街,奈何他实在是到君临来的时间太短了。

回到店内,他将龙蛋和野火统统藏在了阁楼。

连日来的忙碌,让他疲惫不堪,忙活完这些,大脑和四肢都早已经昏昏沉沉。几乎是闭着眼睛摸上了自己的床榻后,琼恩雪诺闭上了眼睛。

……

窗外,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振翅,飞向遥远的夜色,发出几声喑哑的鸣叫。

与此同时,北境仍笼罩在寒夜之中。

杀手的脚步几不可闻,匕首在他衣袖中被遮住了森冷的寒芒。

凯特琳史塔克正在鲁温学士的陪伴之翻查着账本,核对此次接待国王亲临的花销。

风韵犹存的美丽面庞上写满了严肃和困扰。

“他们喝了上吨的麦酒,吃掉了几百只松鸡,我们的面粉储备已经不足了。还没有算上……寄院的账单。”凯特琳支着头,深深感到无力感,史塔克并不吝啬,但是鉴于奈德也没有敛财的习惯,北境并不富庶,这次的盛宴开销几乎抵得上北境人民一整年上缴的赋税总和了。

更令她心烦意乱的是,奈德派回的渡鸦带来消息,提及雪诺的手已经无法痊愈了。

想起那个少年唤自己舅母时的神情,凯特琳倍感复杂,内疚、焦虑、痛心,令她百感交集。

她深爱奈德,纵使自己身为深闺中的南方姑娘起初不能适应严寒的北境,仍旧为了他爱屋及乌。唯一没能给予她的爱和包容的少年,是因他有着奈德的黑发,奈德的血液,却没有自己的血液。

嫉妒令她痛苦并丧失了理智,唯独面对雪诺,她无法持着北境第一夫人的优雅和宽容,排挤他、诅咒他、怨恨他,像一个毒妇()般折磨了自己和琼恩十几年,然而原来,奈德从没背叛过自己。(毒妇在这里是凯特琳自己的形容,并不是作者的看法。)

那个孩子平白丧失了父母之后,又没能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个简单的童年。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德行有失。

她始终没能善待那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第二十三章 血中的尸体

她闭上刺痛的双眼,坐在椅子上静默地沉思。

“夫人,你需要一小杯酒吗?或许可以助您安睡。”鲁温学士看出了她的心烦,考虑到凯特琳已经数夜未能安睡,便贴心地提出了建议。

凯特琳摇头拒绝了,“不了,学士,酒精让人丧失理智,而我已经糊涂太久了。”

看了鲁温学士一眼,想起这十多年来,雪诺都是跟在鲁温学士身边长大的,忍不住又开口道,“这些年,幸好有你善待那个孩子,他现如今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意骑马射箭了,不如让奈德送他回临冬城,你认为呢?”

鲁温学士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他是个好孩子,非常好学,我认为应该让大人亲自问他的想法,或许将来他会从学城归来,成为临冬城下一任学士,以后陪着罗伯一起治理北境。”

虽然以琼恩的武术造诣来说,这样的结局终究委屈了些。

凯特琳点点头,“如果他愿意的话。”

鲁温继续静默地陪伴着凯特琳翻看账本。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

“起火了!“

凯特琳冲到窗前,隐约看见仓库方向的星点火光。

她匆匆离开书房,遇上罗伯。

“我去看看。”青年一脸镇定,初具奈德史塔克临危不乱的气势,颇有几分临冬城之主应有的姿态。

凯特琳望着长子离去的背影,甫一松了口气,却听到布兰的房间传来一阵声响。

匆匆赶到推开了门,之间布兰的房内窗门大开,一个男子手腕一转,匕首惊现一道寒光,随后便随着此人一跃而上的动作,抵在布兰史塔克细嫩的咽喉处。

“布兰登!”凯特琳不觉尖叫。

那人听到叫声,转看了一眼凯特琳史塔克,很快,鲁温学士也已经赶到。

布兰当然也苏醒了,只是那人已经熟练地将匕首拦在布兰脖子之前,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做为人质。

冰原狼夏天早已被惊醒,察觉到了布兰的危险,发出了细微的低吼,但是鉴于那柄匕首就在布兰的脖子上,夏天没有做出任何可能令饲主陷入危险的举动来。

“如果你要钱,我可以马上命人去取,并且保障你安全离开。”凯特琳尽可能让声音平稳沉静,“放开我的儿子。”

刺客仗着投鼠忌器,有恃无恐,他的笑容有些狰狞。

“这孩子必须死。”

或许是冷风太过剧烈,窗外忽然飞进一只乌鸦,径自飞向这名刺客。

利爪勾住了男人的眼皮,随着一声哀嚎,男人的眼眶下淌出了血液。

他尖锐而剧烈地叫了起来,抬手想要抓住那只乌鸦。但是乌鸦却死命抓着男人的眼睛,即使被匕首割伤也未曾松口。

黑色的鸟羽散落一地。

布兰趁着他松手的一瞬间向凯特琳跑去。

夏天伺机而动,向前越过布兰的床,跳到男人的身上,对准他的喉咙撕咬了起来。

血液如倾倒,缓缓自倒下的男人为圆心,向四周蔓延。

罗伯史塔克匆匆赶回,看见这一幕,不由心惊。

仓库并没有真的失火,没什么损失。他本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回到主楼却看见这样一幕,看着布兰和母亲,他不由得有些后怕。

“母亲,你没事吧?布兰呢?”

“我们没事……那只乌鸦……救了我们。”凯特琳回望着那具尸体,及旁边那只受了伤的乌鸦。

他的爪子断了,羽毛被连皮带肉扯下半数,应当是命不久矣。它拖着身子走出血泊之中,用喙在地上转动着脖子。

即使明知它刚刚救了布兰,这画面仍然实在有些诡异。

偏偏在那一刻,偏偏抓住了那人,偏偏被撕扯到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开。

这绝不是偶然。

那只乌鸦停止了转动脖子,往回走了两步,倒在了血泊之中。

它死了。

凯特琳心有余悸看着那柄匕首,如同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

鲁温学士上前,拾起了匕首仔细端详了起来,神色凝重抬起了头,“是瓦雷利亚钢,夫人。”

凯特琳史塔克神色骤变,罗伯的神情也严肃得不遑多让。

放眼七国,瓦雷利亚钢的拥有者早已不多见,这绝非一个区区刺客所有之物。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指使,竟然意图对布兰这样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布兰抬头,仰望母亲长兄及鲁温学士三人互相对视,想起了琼恩拯救自己那天,在塔中看到的一幕。不知是因为深夜的寒冷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而打了个寒噤。

鲁温盯着那乌鸦先前特意走出一段距离的位置,忽然发现了一丝反常。

“夫人,那只鸟在死前……用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话一出口,鲁温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若不是这只鸟那么明显地牺牲自己救了布兰,即使是鲁温学士这样说,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一只鸟会写字。

众人定睛,只见地板上赫然用血写下了两个字母。

p·b

虽然字迹有些模糊和深浅不一,但是,作为一只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写字,显然已经与训练有素无关。

“七神在上……”凯特琳神色愈加凝重起来,她不觉抱紧了幼子布兰。“我们需要写一封信,尽早寄去君临……不,需要让人亲自送去君临。”

美妇人沉重的目光望向窗外,北境的夜空深沉如染了墨一般,蓝得格外幽深。

……

琼恩雪诺睡得很浅,几乎是躺下没多久,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醒来时,他感觉到皮肉一阵被牵扯着的疼痛,又想起梦中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或许不是梦境,而是他身为三眼乌鸦的能力开始觉醒了——毕竟他身上的痛觉如此的清晰,而记忆中的杀戮后鲜血淋漓的感觉,也同样清晰。

他庆幸自己果断地留下了pb两个字母。

培提尔·贝里席,匕首的真正主人。

他庆幸自己有了预知的能力,否则或许布兰终究难逃一劫。

只不过,该来的阴谋到底还是来了。

敲门声渐响。

匆匆起身开门,艾丽娅的脸映入视线,急切又欣喜,“国王召开了比武大会,你来,我希望你坐在我的旁边,珊莎太无趣了。”

第二十四章 临别的对话

君临,首相塔。

奈德史塔克高大的背影此刻沦陷在诸多卷宗书册里,看起来有些疲敝。

琼恩雪诺已经进来了十几分钟了,但是奈德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一心都在那本严重赤字的皇家账目上。

不知道是否因为莱安娜的死过度放纵,劳勃终日沉湎于酒色,花天酒地,早不复当初七国第一勇士的风采。

想起国王寝宫里不时传出的纵情笑声,奈德的眉毛锁得更紧。

但即便如此,他却不能弃劳勃于不顾。但这不影响他的失望——不远千里来了君临,终究只看到了昔日战友令人痛心的一面。

奈德深深叹了口气,起身想要踱步时这才看见了静候一旁的雪诺。

“你来了。”奈德尽量不多看雪诺的脸,尤其是眼睛。但却忍不住顺着年轻人的面庞向下看去,目光在他已经不能活动自如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

“大人,”雪诺开口,“艾丽娅告诉我,陛下以您的名义召开了比武大会。”

提及此事,奈德的语气里便有一种压抑严肃的怒意,“是的,陛下喜欢这样的热闹活动。只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口,两者都知晓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只是在这四面楚歌的环境下,雄鹿宝冠早已经岌岌可危了。斥资巨大举办比武大会,绝非明智之举。

琼恩雪诺低头,他可是比奈德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其实奈德本人很有政治敏感度,只是他根本不会料到,劳勃会遭到杀害,并且众人所知,一代国王之死仅仅是是因为一头野猪。

沉思片刻后,年轻人轻声道,“大人,或许我们应该回到北境,国王劳勃不是一个值得你辅佐的明君。”

奈德侧目看了雪诺一眼,“国王和我是多年的战友。”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战争已经结束了很多年,当时或许你们曾经并肩作战,但是现在……”雪诺皱眉,奈德对于这段友情的忠诚度远远超过了他原有的想象。

但是,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奈德对于此刻的琼恩雪诺来说,即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作为局外人,或许会认为奈德是个愚忠之人,可是自降生伊始,他便带着记忆和感知,奈德差一点牺牲了和凯特琳的婚姻也力保他成长之路的周全,指点他骑射,对于琼恩来说比任何存在都更像是一个父亲。

前世身为一个三分之二人生在医院度过的病秧子,和父母见面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一起相处了;

曾经的拉姆斯更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一生中,得到来自父亲的礼物只有两件东西,一是臭佬,二是他费尽心思争取来的,波顿这个姓氏。

两个互相颤抖的灵魂争夺至今,唯一共同认可的,就只有对于奈德这个并非生父,但远超父亲情感的存在。

“大人,我虽然没能称呼您一声父亲,从来没有,但是,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认为即使我的生父也无法取代您对我的恩情。看在诸神的份上,我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谁。鉴于我的母亲也是一个史塔克,即使我不姓这个姓氏,史塔克一族也永远是我的家人。家人就是守望相助,永不背叛。请您相信我,如果您继续留在君临,或许会有性命之忧。我求您,辞去首相职务,我们回去北境吧。”

奈德的眼底写满了震惊。他疾步走到房门口,再三确认门口没有人,这才慎重关上了门,回到桌子前,轻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琼恩内心忍不住一阵苦笑,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还没等奈德接受这个概念,恐怕自己应该就被送去学城给人研究大脑的精神状态了。思考了一下,雪诺半真半假地说道,“从救了布兰开始,我的大脑就不是非常的听话。我在出生时听到来自我母亲的企求,要我安全地长大,而您答应了,并且履行了承诺;我听得见鲁温学士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冬城祈祷着您的平安,我甚至梦见昨夜刺客带着瓦雷利亚钢制成的匕首去行刺布兰,如果不出意外,或许很快临冬城就会派人快马加鞭派人来通知您。”

奈德有些迟疑地看了看琼恩。如果不是他隐晦地说出了莱安娜的秘密,奈德真会担心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脑子不清楚。

琼恩扬了扬眉,“我知道您的疑惑和质疑,但是,凛冬将至,许多事情与其质疑,不如未雨绸缪。大人,我告退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走到门口,琼恩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如果临冬城真的来人向您禀报了我刚才所说之事,请大人答应我,暂时不要追查琼恩艾琳大人的死因,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要和皇后瑟曦正面起冲突。”

奈德看向琼恩,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明明觉得眼前的青年还是个孩子,但却忍不住产生一种他的确无所不知的感觉来。

时隔多年,他并没想过,会在君临,以这样的方式,和琼恩聊到他的身世。

敲门声再次响起。

奈德想当然以为是琼恩,或者是乔里,放下了笔起身,却看见另一张年轻的面孔。

……

琼恩来到比武场上时,已是人声鼎沸。

珊莎和艾丽娅并排坐在一起,给奈德留下了一个位置之外,艾丽娅旁边还另外留下了一块空余的座位。

不出所料,培提尔贝里席出现在了比武大会的赛场,并且站在了珊莎的身边。

就在贝里席准备就座之时,艾丽娅远远看见了琼恩,她兴奋地站起身,欢迎着他。

因为琼恩救了布兰的关系,也因为他保下了淑女,珊莎对琼恩不似儿时那么冷漠。她带着歉意向贝里席微笑,“我的哥哥来了。”

培提尔笑笑,“没关系,这里坐得下另一个人。”

“我想不一定合适,史塔克大人稍后就到。”琼恩站在了珊莎面前,向贝里席微微致意,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在了身后。

贝里席看着琼恩,目光有几分探究。

“我听提利昂大人说北境有个心机深沉的私生子,看来传言并不可信。”贝里席微微讥讽地笑着,暗指琼恩的态度过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私生子了。

“我听提利昂大人说七国有个足智多谋的小指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雪诺毫不客气回击。

贝里席哑然。

片刻后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对珊莎说道,“下次有机会再见,史塔克小姐。”

临走前,贝里席又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琼恩。“对了,你听说过吗?派席尔大学士的学徒伊斯※死了。在研究药剂配方的时候,[误食]了错误的解毒剂。”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

琼恩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脸色也有些惨白。

君临的暗潮汹涌,远比想象更甚。

“那么,日安。”贝里席点头示意。然后离开。

第二十五章 奔狼与海怪

琼恩雪诺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竞技场上的一场场决斗,陷入了沉思。

伊斯不过就是在南下君临时,在三叉戟河岸替自己说了几句话,何至于死?

他会想起那个相貌平凡,但为人格外忠厚老实的年轻人,合计着最近在酒馆听到的那些消息,心中的答案渐渐水落石出。

酒馆里前阵子有人谈起大学士派席尔研制出了更好的护伤草药制剂,功效卓绝——这是在他们抵达君临后的几天后传出的消息,雪诺不疑有他,想来是派席尔从伊斯那里听到了三叉戟河岸的精彩一幕。

自己本以为这个小配方不过是个土办法,没想到竟然变成派席尔的新研究成果。

忍不住有些深沉了起来,他倒是不甚在意自己的小土方子被他人知晓,毕竟那也算不得他的成果,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可是如果伊斯仅仅因为知情,便被派席尔或其他人杀害,那么,他的生命未免太不值得。

尽管他一直都知,这个世界本就残酷。

如果没猜错的话,小指头应该已经在给奈德错误的提示,引导他成为兰尼斯特的敌人了。

珊莎和艾丽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是魔山!还有百花骑士!”艾丽娅很兴奋。

珊莎的声音带着点斥责:“艾丽娅你的声音别那么大!这太缺乏教养了!”说完之后,她有些羞怯地和百花骑士对上了目光。

百花骑士洛拉斯骑着一匹白马翩跹而至,举止优雅斯文,他将玫瑰递给了珊莎,露出一个微笑。

琼恩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当然他自己内心深处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堂妹——对着一个基佬发起了花痴,忍不住心中有些揪心。

毕竟她从小王子骑士的故事看多了,又不像那些穷人家的小女孩儿离那些插着羽毛缀着钻石的美丽梦想遥不可及,她的人生太幸福了,她用了多年的忍辱负重和颠沛流离来偿还眼下的这种痛苦。

如果可以,他倒是并不希望珊莎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只要远离乔佛里即可。

琼恩回过头,看见乔佛里正脸色铁青地凝视着珊莎,和她手中的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明明先前和珊莎对视的时候,乔佛里一脸冷漠和不爽,这会儿却又表现得占有欲极强。如果不是因为他残暴不仁杀了奈德,琼恩甚至要怀疑他对珊莎是有几分喜欢的,只不过用了极其拙劣的手段。

艾丽娅对于这些情爱纠葛概不知情,也不感兴趣,她只是拉着琼恩的手,有些兴奋地说道,“琼恩,爸爸给我找了个剑士。布拉佛斯的水舞者!”

她笑起来有一种格外烂漫的气质,虽然有些男孩子气,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可爱和勇敢,琼恩雪诺有些宠溺地替她理了理额角的乱发,“我的小妹妹开始学会跳舞了。”

“不!那是不同的舞蹈。不用穿裙子!”艾丽娅很认真地纠正着,随后又看着远处的魔山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去和他们比武呢?”

雪诺笑着摇头,“至少不是在今天。”

艾丽娅似懂非懂看着雪诺,转而又去看场下的比武,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琼恩,你来晚了,上一场比武时,魔山杀死了一个谷地来的修夫爵士,从前是艾琳大人的侍从。哦……他死的时候……”

珊莎似乎不太愿意回想那些,只是轻声斥责,“艾丽娅,别说了!”

由于比赛很快就会开始,艾丽娅并没有回嘴,只是有些兴奋地看着比武场。

雪诺轻声对珊莎讲了原本由贝里席口述的那些关于魔山和猎狗之间的恩怨,但并没有用那么危险的语气来说。

“猎狗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至少他有原则,但魔山却十足十的危险。”

珊莎的脸色有些惨白,她忍不住转头看向琼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酒馆里总是能听到各种秘密。”琼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很快,比武开始。

一切如原有进展,在魔山克里冈和百花骑士洛拉斯的争斗中,由于百花骑士使诈骑了一匹发情的母马,魔山落败后暴怒,一剑斩杀了自己的坐骑,而后又挥剑攻向洛拉斯。而猎狗则加入战局,保护洛拉斯。

之后的闹剧在国王一声令下后结束了。

琼恩不无担忧,几乎大部分的事件轨迹都在按照着原有的路线走,他确实不知将要如何改变这个命运。

回到首相塔,却见到了从临冬城前来通风报信的席恩·葛雷乔伊。

“雪诺,你的手臂果然是不能再用了。君临也没有医生能看好你?”席恩的语气有一丝浅浅的讽刺,他与琼恩素来不和。

琼恩不甚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轻轻问道,“那晚的刺客用的确实是瓦雷利亚钢的匕首?”

席恩微怔。

事发时他并不在场,而是身在几里外的寄院和萝丝缠绵,稍晚时赶回来,那柄匕首也好,那名刺客也好,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凯特琳徒利一再谨慎地告知他,一路上,他随着罗德里克爵士一路快马加鞭,而罗德里克爵士却对此几乎守口如瓶,只说夫人吩咐,事关紧要,此事不可为第三人所知晓,不料雪诺竟然知道了。

一时间,席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尽管他和罗伯感情更好,但是终究雪诺的消息似乎更加灵通,他道是奈德已经告诉了雪诺信中的秘密,于是便有些兴致缺缺,语气略带酸涩说道,“到底你体内流着史塔克家的血液。”

琼恩目光微沉,看了席恩一眼,“临冬城长大的孩子,终究都是史塔克,没有人会例外,与姓氏无关。只要你不会在奔狼和鱿鱼之间游走不定。”

话音未落,奈德史塔克从房间里走出,他将信件收起,神情严肃道,“你来了。临冬城来信,凯特琳在信中担忧你的身体状况,她问你是否想要回临冬城,或者是想要在学城进修,成为大学士?将来辅佐罗伯?”

话到最后,奈德的声音里有些迟疑,虽说对于一个私生子而言,成为大学士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毕竟雪诺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他以塔格利安之后的身份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士来辅佐罗伯,恐怕没有哪个人会愿意。

席恩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愕然与疑惑——看样子,奈德并没有另行告知琼恩信件的内容,那么他是怎么知道那柄瓦雷利亚钢匕首的事情的?以及,凯特琳为何突然就尽心竭力地想要提拔雪诺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布兰?

第二十六章 真神的仆人

事关重大,两人在房间内秘密地商谈了起来。

琼恩雪诺微微思索了片刻后,对奈德说道,“大人,您记得我之前与您约定好的事情吗?信上并没有提及那个问题吗?”

奈德微微蹙眉,此前琼恩的确是说过,梦见有刺客行刺布兰一事,如果不是因为他同时还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奈德真的会认为雪诺是在痴人说梦,或许会担心他是因为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手臂而丧失了理智。

但是,眼下,临冬城来了人,虽然信中并未提及,但是罗德里克爵士的口述却是基本和雪诺所说的梦境吻合,更有那柄瓦雷利亚钢制成的匕首为证,千真万确。

“所以你还知道什么?孩子?”奈德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连日给劳勃擦着屁股,着实有些力不从心。眼下内忧外患,临冬城竟然也岌岌可危了起来。

琼恩轻咳了一声。“我不知道罗德里克爵士或者信中,有没有提及两个字母?”

“p·b?”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真正的主谋。但他如果真要刺杀布兰,便不会在那夜,更不会派一个这样平庸的刺客。”

奈德却远没有琼恩的冷静,“培提尔贝里席?所以,你是说,小指头?杀掉布兰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甚至不是临冬城的代理城主。”

尽管如此,从奈德额头跳动的青筋还是可以看出他的震怒。

琼恩雪诺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敬重奈德的人品,可是在这和维斯特洛大陆并不是人品高尚和荣誉就能让人生存下去的。对于这水深如狭海的君临局势,他可没有把握能让奈德全身而退,除非——

“大人,你除了一些亲信,其余的兵力都没有带来临冬城,这里真正信得过的人,不过就那么几十个,我求您,向国王请辞,回到临冬城。夫人需要您,布兰也需要您。而且,北境的子民也会极其地需要您。”

奈德见他果真是能够预见过去未来的,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已经对雪诺所言不疑有他。

可是他却并没有答应回去临冬城。“如果如你所说,那么劳勃就比从前更需要我。”

琼恩叹了口气,“大人,我知道您的决定一直都是无可撼动的。那么,至少在我回来之前,求您千万不要和任何一个兰尼斯特起冲突,做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昏庸首相。我发誓,最多三个月,我就会回来。”

奈德尚在思考,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显然对此不是十分能承受。

雪诺皱眉,不得已,缓缓开口道,“如果您不能答应我,我就只有亲口告诉国王,我的生父和生母分别是谁,哪怕后果是被他砍头……到时他会怎样迁怒整个北境,我是无力阻止的。”

奈德看着眼前的青年,眉峰敛起,“你,威胁我?”

“家族高于一切,恕我出此下策,不得不赌上自己的性命,和您的名誉。”琼恩雪诺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如此,他就算是和短暂地与奈德辞行了。

离开君临之前,他去了铁匠铺,找到詹德利,按照缝衣针的样子,重新叫詹德利打造了一柄剑。

詹德利本以为雪诺是个为富不仁的酒馆老板,没想到他给了自己一枚银鹿币,去给雷米看病。于是再次见到琼恩雪诺,詹德利对他格外热情。

“不用额外付钱了,那天去给雷米看病的钱还有剩下,就当是材料费了,我只是个学徒,这人工,我免费给你出了。”

雪诺微微一笑,詹德利如果是见到过艾丽娅,又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罢了,权当是一种过度的殷勤。可是这年轻人待人真诚爽气是与生俱来的,倒是真的很对自己胃口。

两枚银鹿币放在詹德利的手中。

“就当是预付的吧,将来我会需要你的铁匠技术,或许要大批量的兵器。另外,或许过几天首相大人会来拜访,你记得告诉他,如果想保护好你的生父,和他自己,就当没见过你。”雪诺说完后不等詹德利反应过来,便起身离开。

处理完私生子酒馆停业事宜,雪诺几乎是连夜离开了君临。

马车一路向西而行,起初还有瓦里斯和贝里席的眼线盯梢,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前往旧镇的路途上,很快的有人放松了警惕,兼职雪诺本身的反侦察能力,很快就甩开了跟踪的人。

他在极乐塔一带停留片刻,吊唁了生母莱安娜之后,就向着与旧镇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在抵达多恩首府的阳戟城之前,琼恩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山脉。

相较北境的寒冷,他只觉多恩的炎热远远超出他的想像。

但,这样的环境,或许对于孕育龙蛋更有帮助。

他将一箱的野火全部取出,幸好这几坛野火是被彻底装满再严密封存,箱中用羽毛和棉布层层包裹,以确保其不会因为不慎晃动而酿成大祸。

这一路颠簸,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万一还没展开计划就嗝儿屁在这异国他乡的,那就太不划算了。

龙蛋的化石在野火幽绿幽绿的火焰中安静地焚烧,琼恩在一旁不远处支起了帐篷,做好了要过夜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多恩气候虽然炎热,但风景却美不胜收,这让他意外的心情还不错。

青年望着蓝天白云一片岁月静好的光景,心说果然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否则何以君临那里暗潮涌动刀光剑影的,他在这边用野火烤龙蛋还能烤的这么画风不一致呢?

夜幕降临,琼恩有些担忧地看着火中燃烧着的龙蛋,因为野火焚烧一切的属性,基本上这会儿山上的细砂岩石也已经融化一部分,产生了陷没,逐渐沦陷后形成了一个深坑。

但是龙蛋,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想到丹妮莉丝的龙蛋差不多是烧了一晚上变成小龙的,他这个蛋也是烧了一下午了,时间上算算是差不多的。

可是怎么龙蛋毫无反应?

“难道我不应该用野火?”

就在他心生疑惑自言自语时,从火中传出了一阵香味。

“嗯?这味道怎么……有点像荷包蛋?”

他觉得没有反应是一件不妙的事情,但是,龙蛋如果变熟了,那就更不妙。

“我花了那么多功夫,难道只是为了搞一只煎龙蛋吃吗?”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长夜漫漫,处处险恶。我的王子,你不应该在深夜的高山上燃起野火,即使是性情温顺的多恩人,也会对于这异象产生惊惧和警惕的。”

那声音神秘里透着一丝虔诚,琼恩雪诺回过头去,梅丽珊卓穿着一身红袍,看起来端庄无限,唯有天生的姣好身姿里透着几许放荡。

琼恩雪诺淡淡看了梅丽珊卓一眼,毫不显得意外,心里倒是震惊之余还飞奔而过无数头咆哮着的野猪。

她不是应该追随史坦尼斯的吗?虽然事实证明最后她错了,但是眼下如果她来辅佐自己也是错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琼恩雪诺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同时他只听到野火仍在呼哧呼哧的燃烧着一切。

梅丽珊卓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惑人的笑容。她走向泛着诡异绿色光芒的深坑,跪在坑前,轻轻地诵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盛夏的多恩、幽静的夜晚、红袍的女巫、焚烧的野火,一切看起来既诡异又合理。

梅丽珊卓持续念着咒语,起初坚定无比的声音逐渐沙哑,也渐渐带着几分疑惑。

约莫在黎明时分,终于,一声钙质物脆化后开裂的声音响起。

雪诺凑近火堆,一条泛着和野火相近绿色的幼龙自深坑中飞出,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

幼龙扇着翅膀飞出坑洞,盘旋于空中片刻后,栖息在了雪诺的肩膀上。

梅丽珊卓声音无比庄严,施施然向雪诺鞠了一躬,跪在了他脚下宣誓。

“奉光之王的旨意,我以真神之忠仆的身份向您起誓,光之王的神力将伴随您左右,直至您坐上铁王座,戴上真龙宝冠的那日。”

第二十八章 糟糕的噩梦

奥伯伦和自己的父母之间,是存在一定的恩怨的。

伊莉亚马泰尔是奥伯伦的姐姐,两人自幼形影不离。原本伊莉亚与雷加·塔格利安王太子已经成婚,但是雷加却在明知莱安娜史塔克,也就是琼恩雪诺真正的生母当时已经与劳勃拜拉席恩有所婚配的情况下,在比武大会上,将冬雪玫瑰的桂冠戴在了莱安娜的头上。

托三眼乌鸦之力,琼恩雪诺看见了过去,亲眼证实了这段传言。

母亲莱安娜的美貌的确很与众不同,出于私心,琼恩认为父亲撩妹的手段相当之高,用母亲最爱的花编成的桂冠当众示爱,如果男未婚女未嫁,算得上是相当浪漫的传说了。

但只可惜,现实是,伊莉亚公主出身高贵,容貌也不俗,并且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因为父母私奔,而导致了她身为多恩的公主,受到了不应有的屈辱,雪诺觉得非常抱歉。

而后,更因为父母双双私奔一事为导火索,引发了七国的巨大动乱,魔山带人一路杀进了君临,残杀了伊莉亚与雷加的一对儿女,并在此后尖杀了伊莉亚。此后,多恩与西境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当然,这是他不能改变的既定事实。造成悲剧的原因除了父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又牵涉太多其他因素,即使他重生到那个年代,也无力扭转局面。

但是,听刚刚奥伯伦的语气,似乎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怀疑,并且对自己的父母恐怕积怨已深。

假如他真的被确认自己是雷加与莱安娜的儿子,真名还是伊耿·塔格利安,恰好和伊莉亚王妃惨死于魔山之手的那个孩子同名……恐怕他无法释怀之余,还会对自己深恶痛绝——这也不怪奥伯伦,毕竟他和姐姐伊利亚马泰尔感情极为要好,自己的爹妈干的事情的的确确足够他记恨的了。

只是,可惜了,放眼七国,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多。奥伯伦本可是其中之一,但是……

虽然他可以放下对泰温的成见去帮助提利昂参加比武审判,但毕竟更大的原因是为了向魔山复仇,并且提利昂与泰温父子关系失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自己这个存在,实在是相当的尴尬。

直到肩上的小龙咬了他的手指,琼恩才从无尽的忧虑和思考中抽身而出。

“你饿了?是吗?”

绿色的龙鳞微微颤抖着,剐蹭在雪诺的脸上,小龙的神情看起来格外亲昵。雪诺忍不住心中一阵柔软。虽然身处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的盟友,可是这一人一龙倒也算得上相依为命。

“你要快点长大,我唯一能相信并且依赖的,也就只有你而已。”雪诺轻声说道,回望着阳戟城的异国风情,产生了一种格外孤寂的感觉。

他早在梦境中预见了维斯特洛大陆的未来,当长夜来临时,一切的私人恩怨根本不再重要,他可以放下个人情绪,只为了在永夜到来的那一日确保所有人都能生存下去。

生死面前无情仇。只是可惜,并非所有人都看得透这一点。

然而,为今之计,他唯一拥有的战力,也不过只有梅丽珊卓和这只幼年的龙,除此之外身边再无可用之人,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约在多恩住了约莫有十天半个月,君临城那边暂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消息。

琼恩虽然不放心奈德史塔克,可是毕竟多恩距离君临也并不很近。奥伯伦虽然热情好客以礼相待,但绝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派人禀报,因此,他便以三眼乌鸦之力暗中观察着都城的一切动向。

起初,驾驭这种力量还有些困难,甚至在神识回到现实中,会产生一种无法分清现世和过去的混淆与错乱。不过琼恩雪诺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克服后,便越加得心应手起来。反倒是适应了每日在梦境中,掌控着全局的这种体验,虽然说,事关自己的情况下,他能看到的,从来都只有一片空白。

直至这一日。

琼恩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他在梦中,看见父亲雷加极其温柔地抚摸着王妃伊莉亚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用那可以唱出动听歌声的嗓音轻声低喃,“以征服者之名,他的名字是伊耿·塔格利安……他就是预言中的王子,他的歌就是冰与火之歌。”

或许这是一个噩梦,父亲的表情格外陌生,他有着塔格利安特有的银金色长发,尽管生出一副多情而英俊的脸,却注定了只能让女人心碎罢了。

雷加塔格利安专注地看着伊莉亚的神情,并不像是在看妻子——确切的说,他只是盯着她的肚子。但那双眼睛,却也不似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将出世的儿子。

画面一转,仍是父亲雷加,仍是一个孕中的女人,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表情,不过多了一分温柔与不舍,或许是因为女人是莱安娜史塔克。

“莱安娜,我的挚爱,大战在即,我或许不得不抛下你去战斗。”他握着女人的手,这一次,他多了几分专注和柔情,“看在诸神的份上,我不知道能否回来见你。但我知道一件事,你我之间,必然生死与共。”

“雷加·塔格利安,如果可以与你在天上重逢,我无所畏惧。”莱安娜的眼眶里有几分湿润,但她美丽的脸庞上挂着一种格外坚强的笑容,伴着孕中的母性光辉,让她看上去出奇的动人。

“我们的孩子,他的名字,伊耿塔格利安。”雷加摸了摸莱安娜的肚子,非常笃定地说道,“他会是预言中的王子。”

莱安娜虽然有些疑惑,但并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用手轻轻抚摸了雷加俊美的脸,凑上去附上一个离别之吻,眼角有泪珠溢出。

画面再一转,绝境长城之外,异鬼大军冲破了防线,所到之处,尽皆冰雪。

冰雪覆盖的一个山洞里,老树盘根错节,一名老者被困在其中,缓缓张开了眼。他再次盯着雪诺,“我们都无法逃过自己的宿命。”

说着,树枝从地底破土而出,缠住了琼恩雪诺。其中一根蔓藤格外用力地在他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上越缠越紧。

明知是梦境,痛觉却无比清晰。手臂越发肿胀,而后生疼。

在某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半截手臂落在了地上。

琼恩雪诺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忍不住叫了起来。

……

他在深夜里忽然从床上惊醒坐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

还在。

轻轻松了一口气。

忽然,在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么,看起来,你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噩梦。”烛光骤然点亮,奥伯伦马泰尔坐在椅子上,目光冰冷沉静。

带着一分肃杀之意。

第二十九章 甜美的少女

不意床边竟有人守着,雪诺觉得背脊一凉。“看起来对于亲王您的传言我还是应该相信几分的。我的确是在您眼中很可口?这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当然,这语气充满讽刺,并不让人觉得他真的觉得有哪怕半分感到荣幸。

奥伯伦马泰尔的长枪抵在了琼恩雪诺的左肩肩头。

入肉三分,冰冷刺骨。

“你的父亲是雷加坦格利安,我记得他银金色的长发,也记得他唱歌时的动听嗓音。七神在上,那个男人天生就是个诗人,他抢了全君临吟游诗人的饭碗,但即便如此,见鬼的,所有人都爱他,”奥伯伦的枪微微颤抖,陷入了沉思与回忆,“连我那不轻易对男人动心的姐姐也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明明疯王伊里斯并不喜欢她身上‘多恩的味道’,她还是委曲求全留在君临。到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夫君的背叛,叛徒的虐杀,如果她没有远嫁君临,一切都不会发生。”

雪诺的脸色有些惨白,左手早已失去了知觉,但是肩膀上的血肉仍旧感到疼痛。

奥伯伦马泰尔看了看他,目光深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雷加之子。”

琼恩雪诺咬了咬牙,轻笑道,“我的母亲死于难产,我的父亲死于劳勃的铁锤,伊莉亚公主死于魔山之手。战争一直就是这样,但是,是我逼着公主嫁给我父亲吗?是我劝我父母私奔的吗?最重要的是,是我杀了伊莉亚公主吗?”

奥伯伦神色凝住,有些迟疑。

雪诺用右手握住了枪尖,用力拔出皮肉,双眼与奥伯伦对视,气场毫不弱于对方,语气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和森冷。

“上一代的恩怨,不要算到我头上。”

小青龙辗转醒来,发现了气氛不对,发出了警觉的鸣叫,但它还实在太过年幼,根本不足以喷出龙焰,费尽气力,也不过堪堪从偏厅堂飞到琼恩的肩头,自觉同仇敌忾地面对着奥伯伦马泰尔。

雪诺起身。

“我想我应该在这里不再受欢迎了,多谢这段时间的款待。”

奥伯伦站在原地,长枪和他的身影都被灯光拉得颀长。

离开前,琼恩回头看了奥伯伦一眼,“仇恨会要了您的命,如果有一天,你真正面对了格雷果·克里冈爵士,这种不分敌我丧失理智的行为,会让您深爱之人余生在痛苦和思念中度过。我知道您聪慧过人,轻易在学城得到了六根链条,但是,有句古话说,慧极必伤,但愿这句话在您身上不会应验,我忠诚地替您祈愿。”

红毒蛇亲王并没有开口,他凝视着琼恩雪诺一言不发。

“凛冬将至,大人,愿七神保护您,直至七国迎来更好的君王。”

说完,雪诺向着大门迈开步子。如来时一样,他仍旧孑然一身,一身黑衣,没有任何行李,带着一条幼龙,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就在他跨出大门的一瞬,奥伯伦却出言挽留了他。

“且慢。”俊美睿智的多恩亲王拍了拍手,一个身姿曼妙,相貌甜美的女孩从暗处走出。

少女看穿着打扮,有些像个修女,月色下,她的金发蓝眼并不显著,只是拘谨的服装也没能遮盖住她惊人的美貌。

“父亲。”她向奥伯伦问安,行了一个日安礼,同时对琼恩雪诺投以一个极快的微笑,楚楚动人,又不过分招摇。随着她的举动而在衣袍下展现出了姣好曼妙的身姿。

奥伯伦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我的贵客,和远在多斯拉克的那位王子一样尊贵……从今往后,你跟着他,他所去之处,就是你的目的地。”

在他停顿的一瞬,把少女的微笑和窃喜毫无保留地捕捉到了,但对此,奥伯伦不动声色,而是转头看向了雪诺,颇为自豪道,“这是我的私生女,特蕾妮·沙德(*1)。在我八个私生女中,她最像我,你懂我的意思吗?北境小子?”

北境小子,而非雷加之子。

琼恩雪诺微微一笑,看着身边甜美的少女,“所以,从今日起,我多了一个私生子同伴?”

特蕾妮轻轻微笑着,走向琼恩雪诺,“我听说你可以酿造不亚于多恩的美酒,我喜欢喝酒。”她一边说着,一边贴近雪诺,丰盈有度的柔软身躯贴上了那身极富肃杀感的黑衣。

琼恩雪诺抽身,保持着与少女的距离——他知道这女孩最像奥伯伦的地方是哪里。

用毒。

虽然他懂一些粗浅的药理知识,可是面对这种用毒高手,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保持距离。

当然还有一个附加原因,是这种知道自身魅力所在并能够善加利用的女孩,让从没接近过异性的雪诺感觉紧张,尽管体内属于拉姆斯的灵魂对于这种旗鼓相当的危险气息倒是蠢蠢欲动。

特蕾妮扑了空,也并不羞恼,她不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擅长用毒之处已然知晓,只当他是紧张害羞。于是她回眸轻笑,朝着奥伯伦道,“我喜欢这个年轻人,父亲。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叫人动心。”

“他这一点很像他的生父,姑娘们都爱这种迷人的脸蛋。”奥伯伦从桌上取了一杯葡萄酒喝了一口,“去吧,跟着他,这位年轻的驭龙者。”

两个年轻的背影骑上了马背,飞驰在月色之下。

艾拉莉亚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逐渐缩成两个黑点,这才进入了房间。

“你放下了对他父母的仇恨?吾爱?”

奥伯伦轻轻挑眉,“就像这个男孩说的,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波及到他身上。我本是个豁达之人,何况,比起韦赛里斯那毛毛躁躁难成大事的样子,这个年轻人身上更值得投资,我当年离开学城去自由城邦时,潘托斯的人最信奉的格言就是——永远做两手准备,这样当你投资错误时,必然有另一笔收益帮你止损。”(*2)

“已有上百年没有出现过龙了,这个青年孵化了龙,如果说有什么人能创造奇迹,难道你不觉得,他比较让人充满希望?”奥伯伦拉过艾拉莉亚,将她揽在怀中,“一个对着刺伤了他的人,可以毫无怨言说出忠告的人,即使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也能成为一个好的盟友。”

“所以,你用特蕾妮作为使者,向他示好?”艾拉莉亚轻笑,“如果这个雪诺难堪大任,用毒杀他于无形,也并无不可,对吗?”

奥伯伦俯身附上一个深吻,作为对艾拉莉亚的聪慧的嘉奖。

第三十章 沙蛇的温柔

多恩地处维斯特洛大陆最南端靠东,往西而行便是旧镇,学城是旧镇的象征,与多恩边疆之地以天然的环绕群山隔绝开来。阳戟城虽然在多恩的最边角处,但因其临海,靠近码头和港口,因为经济格外繁荣。想要从阳戟城去其他各地,最方便的便是水路。

但琼恩并没有前从多恩乘船,而是选择穿过群山,往奔流城方向去。

特蕾妮一路保持着甜美从容的微笑,“异乡人,你很奇怪。大部分人到这里都是选择走水路的,尤其是有我这样一个女孩陪着,在摇晃的船舱里,享受几天慵懒的水上航行过程。而你,居然选择穿过多恩边疆之地的群山,这样的行程里伴随着熊熊烈日,我可很难保持着美貌。”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将明黄色长纱裙向上提了提,露出一截漂亮的脚踝。

琼恩侧过头看了一眼,特蕾妮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不仅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在朝阳的晨曦中更加清丽动人,那纤细优雅的曲线更与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和黄金一样的长发相得益彰。

这是一个标准的多恩美人儿,无论是精致的五官或是无人出其右的甜美气质,都令人心动,只可惜,如果轻易吻上这姑娘的唇,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死于中毒,药石无灵。

当然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而在特蕾妮的眼中,琼恩雪诺的沉默无异于是害羞。

“你从没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像你我这样亲近是吗?”她笑着,有几分天真而骄矜的得意。

琼恩雪诺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那么,特蕾妮小姐,你一定阅人无数了?告诉我你知道男人的滋味是在什么时候?一路上的路程那么乏味,不如我们聊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事情。我的嗓子还不错,如果你告诉我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我定能将它传唱七国。”

特蕾妮虽然看似放荡不羁,但却还是处子之身,只是认定了琼恩雪诺是个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闷葫芦,才故意拿他取乐,却不想这个青年忽然之间竟然耍起了无赖,她的脸蛋微微一红,随后轻声道,“你不像父亲说的那么老实。”

“我也没看出你哪里特别像奥伯伦亲王。”雪诺不遗余力反唇相讥,“现在,我赶着去河间地一带,并且途中要尽量避人耳目。相信你父亲叫你陪在我身边之前一定告诉过你了,我是一个左手残废的半个残疾,不能使用十字弓,挥剑也比一般人少些平衡性。我这样一个容易袭击的目标,带着一条百年未曾现世的幼年小龙,你认为有多少人会为了去布拉佛斯赚上一笔而杀掉我?亲爱的特蕾妮小姐。”

特蕾妮敛了笑意,“我可不是什么‘小姐’,虽然多恩不歧视私生子,但是我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而且,我也不像那些贵族的‘小姐’们一样,纤细柔弱,连蟑螂都害怕。”

那略带不屑的神情让雪诺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女孩也是有着这样明亮的双眼,也是有着这样放纵的飞扬,她有一头火吻而生的长发。

虽然没有继承原宿主的情感,但是毫无保留接纳下来的记忆力,那个叫做耶哥蕊特的女野人仍旧美得充满野性和张扬。

如果没有遇见他,她应该不会死在黑城堡的那场战斗里。

忽然心头便有一种闷闷的钝痛,并不是因为还留恋那个明亮如火焰的姑娘,纯粹只是觉得那种无力抗衡生死、逆转命运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越发担心,奈德是否还有救,他能否按照最初的目的,挽救至亲至爱们?

雪诺不再说话,整个行程变得有些乏味。两个人,两匹马,不分昼夜疾驰在维斯特洛的土地上。

他的三眼乌鸦之力已经预料到,近日魔山就会授泰温之意前往河间地一带大肆屠村,尖杀村妇、虐杀孩童、放火烧屋,以至民怨沸腾,到君临向奈德上奏;届时奈德必然会为了百姓的公允而派兵前往惩处魔山,届时他在君临就是只身一人。

尽管曾经作为旁观者认为奈德这样的存在实在是愚不可及,但是在他身边长大,想起任何的点点滴滴的回忆,都会充满温暖和感恩,像是那一筐簇新的箭羽。

因此,他无法弃那个愚忠之人不顾。

如果可以阻止魔山,或许是更好阻止悲剧发生的方法。

压下心底另一个大骂自己愚蠢的念头,雪诺策马疾驰,向河间地赶去。

一路向北,琼恩雪诺几乎觉得自己的左臂肩头的枪尖创口有些开裂,但是他不愿意放慢脚步。

特蕾妮对于这种舟车劳顿,近乎疲于奔命的“旅程”感到不解,虽然她可以忍受,但是她不明白。

三日后,两个人两匹马,还有一只幼龙终于赶到了黑水河一带。特蕾妮不顾雪诺的意思,强行在石堂镇找了一家破旧的小旅馆。(地理渣上网查了地图,石堂镇在君临的西北[左上],往北[上]是奔流城,往西[左]隔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城池是凯岩城。

特蕾妮和雪诺不同,多少有些行李,唯一一个让雪诺觉得有些用处的,是一个类似于鸟笼的方形木架,外面罩着一层黑布,可以背在背上,供小青龙栖息,同时也不会过分惹眼。

原本觉得这女孩有几分细致周到,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情况下,她居然强行停止前进,这让琼恩极其窝火。

“还有半天到一天的路程就要赶到了!你为什么?!”琼恩雪诺不太擅长发脾气,即使是带着愤怒的情绪质问对方也显得有些斯文。

特蕾妮悠哉地看着雪诺,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微笑。

“我不会委屈自己,如果你要继续往前,我就偷偷把你的龙卖到布拉佛斯去。”她眼睛笑起来时候像是一对微弯的新月,明亮得令人心中怦然一动。

雪诺白了特蕾妮一眼,但没再多说什么。

入夜,特蕾妮悄悄进了雪诺的房间,见他已经躺在了床上,似乎是睡着了,便轻轻解开了青年的衣襟。

雪诺忽然握住了特蕾妮的手,睁开了眼睛,深夜里,他的眼睛如狼一般敏锐犀利。

“你以为我要对你下毒手?”特蕾妮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琼恩。

令她失望的是,雪诺只是摇摇头,随后放开了特蕾妮的手,“我一早就知道你擅长用毒,不过你跟着我一路都没有动手,我不认为偏偏会是现在。我只是装睡,想看看你吃惊的样子。”

说完,他又躺在床上,深邃漆黑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注视着特蕾妮。

特蕾妮微微怔住,随后有些懊恼道,“你居然没睡着,除了父亲,你是第一个骗过我的人。”

她咬唇娇嗔的模样格外可爱。

雪诺一怔,少女忽然挣开了他,把领口拉开,露出肩膀,反手将冰凉的紫色膏药涂在了琼恩受伤的肩膀上。

“你看上去不太相信我,不过用毒是建筑在对草药的一定程度的了解基础上,因此,我想你这区区伤口发炎我还治得好。”

药膏冰冰凉凉,缓解了这几日伤口的痛痒。

琼恩雪诺本就是个寡言的人,他淡淡看了看特蕾妮,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比初时要顺眼许多。

空气安静了许久后,雪诺忽然很轻声说道,“我在书中读到过沙蛇。”

特蕾妮早已转过身去,背对着雪诺对着灯光在桌上收拾着行李,顺便逗弄那只青绿色的小龙。听到雪诺开口,有些好奇转回身,示意他说下去。

“书中说,沙蛇有特殊的行进方式,行走在沙漠中的沙地之下,看似凶猛,其实没有毒性,因此对人并没什么害处。”

特蕾妮有些不高兴,她皱起两道精致的眉毛,带着两分天生的娇俏说道,“你是在说,我没什么可怕的,所以你并不怕我?”

琼恩雪诺忍不住微笑,忍着痛意说道,“我是说,你虽然看起来非常甜美,但是其实很危险;但尽管如此,冒着危险接近你的话,能看到非常温柔的内心。”

特蕾妮的白皙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泛起一道蔷薇色的红。

第三十一章 焚烧的村庄

河间地一带的风景尚算不错,从石堂镇沿途通向橡果厅,便可抵达奔流城,若再向北面偏东行驶一天,经过明月山脉,穿过血门,就是鹰巢城。

只是因为凯特琳徒利的关系,雪诺自幼和所有的徒利走得都不近。

对于身处鹰巢城城的莱沙·艾琳,琼恩雪诺更是敬而远之的,一个过渡溺爱儿子,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还有个喜欢动不动就叫人飞翔的傻儿子。真的从月门飞出去,是绝壁会直接去七层天堂见七神的,途中如果飞得久一点,恐怕是真的会吓出翔。

其实琼恩倒是对这个女人保持中立的观念没什么意见,明哲保身从来都不是坏事。而且就她那个混乱兼神经质的大脑,不来添乱就已经很好了。可是魔山屠村会带来的后果实在是影响深远,他不认为自己能单挑赢过魔山,即使是在自己身体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也没有几分胜算,何况现在的他左手几乎就是废了。如果没有几个能打的跟着,他就是给魔山送人头了,而特蕾妮这种姿色的女孩会遇到什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原本特蕾妮遇到什么他是不关心的,可是自从昨晚,他又觉得这个少女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

总之,现在不是顾及尊严或个人情怀的时候,尽可能阻止魔山的残暴行径才是必要的。

不过,奔流城并没有人接待他,而前往鹰巢城的时候,雪诺更是连血门都没能穿过,理由是艾琳夫人“深深憎恶着一切未经合法婚姻生下的罪恶之子,尤其是她那漂亮动人的妹妹所嫁给的充满荣誉感的妹夫充满了背叛意味的私生子。”

……

“所以,你急着离开多恩,就是为了到这里吃上几个闭门羹?”特蕾妮倒是无所谓,不过她本以为琼恩要往奔流城去是要投靠徒利家,可是似乎雪诺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

骑行在明月山脉,她忍不住揶揄雪诺,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青年从第一天起就没怎么惊叹于她的美貌,这让特蕾妮自尊心很是受创,于是她便逮着机会就要和琼恩雪诺斗斗嘴。不过鉴于雪诺沉默起来有种油盐不进的架势,因此通常她的言语根本激怒不到这个闷葫芦,一路上她既苦闷又生气,这会儿见雪诺流露出失望和疲惫的神情,她终于觉得可以扳回一城了。

谁知雪诺沉思了片刻后,只是淡淡开口,道,“特蕾妮小姐,出了明月山脉,我们就别过吧。”

“什、什么?!琼恩雪诺!你居然!”特蕾妮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你居然赶我走?”

琼恩雪诺侧目看了少女一眼,“我受够了你的娇纵任性,已经自以为是,貌美的姑娘我见的多了,你这么嚣张跋扈的却是七国罕有。论美貌优雅,你不及临冬城的珊莎史塔克;论心计才智你比不上高庭的玛格丽提利尔;论英勇善战,绝境长城外的女人比你更加狂野;这样看看,你唯一擅长的,恐怕也就是用这张脸和男人行苟且之——”

“啪!”

特蕾妮删了琼恩一个耳光,寂静的山谷里传来清脆的几声回响。

少女湛蓝的眼睛里微微泛着泪光,她的举止几乎当然惊到了琼恩的马。换作普通人,就要被马掀到地上了,琼恩勒紧了缰绳,这才勉强保障了自身的安全。

“北境的私生子,我不会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特蕾妮说完,转身后一骑绝尘,把琼恩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琼恩叹了口气。

走了也好,如果她直面了魔山,那才是个最大的问题。沙蛇们崇拜她们的父亲红毒蛇,而红毒蛇奥伯伦最痛恨之人便是魔山:格雷果克里冈——奸杀奥伯伦姐姐的元凶。

谁知道这特蕾妮会不会跟她老爹一样冲动?跑去魔山那里落得个香消玉殒?

外加殒前还会清白不保。

他还是宁可把她赶走,至少比落在魔山手里好。

至于有些事情,他宁愿独自面对。

“至于你……”琼恩把背上的竹架取下,放出了小青龙,“你现在还太小只了,我好歹要等你成年了才敢让你露面。不如你就藏在明月山脉上吧,找几只羊吃。如果……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就回多斯拉克去找丹妮莉丝。”

他本意是想要等小龙养上两三个月,好歹能捎上奈德,可是现实是,这龙的成长速度是在是令人捉急。

一个月过去了,它就好像没怎么发育过。

别说救人了,出了事自保都成问题。

“人家不是有军队就是有buff,我怎么就什么都没有?”琼恩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运气吧,他穿越了过来,好不容易有了条龙,可是这龙压根就没有长大,派不上用场。而战局早已经一触即发了。

小青龙鸣叫了一声,表达了一下不满,或许是生气琼恩质疑自己的能力,总之,它很快盘旋几圈,就飞走,不见了人(long,读二声)影。

“去会会吧,没准被魔山ko了,我就回去原本的世界了。”琼恩耸耸肩,骑着马再次向河间地一带进发。

不远处,一个人影在山谷中闪现,又很快隐匿了踪迹。

雪诺骑着马,一路疾驰,很快便遇到了魔山——不需要三眼乌鸦之力,只要循着血腥和火焰的气味,顺着村民的哭喊声,他就可以看到罪恶的源头。

冲天的火光映射之下,魔山的背影比想象中更高大且具有压迫感。

他气势汹汹,并不急于离开,也不贪取财物,而是像走进自助餐厅的食客,纯粹地享受着尖银掳掠的自由。

“愿七神保佑我。”琼恩躲在远远的围栏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双眼时,青年清瘦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了活人的表情,神态僵硬,如一座雕像。

细细看去,这青年眉目间隐约有几处像极了临冬城地下墓窖中某个拥有英姿飒爽的美貌女子。

于此同时,天际有数只乌鸦发出了凄怆的鸣叫,纷纷飞过无名村落的上方。

第三十二章 不详的预感

村民们望着魔山和他的手下肆意凌虐着他们的土地和女人,愤怒的血液在体内沸腾,直至脖子上的钢刀冰冷地提醒着他们,他们的命与草芥无异。

纵使看着妻子孩子惨死他人之手,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溢于言表。

妇孺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魔山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些粗鄙下贱的村妇,只是任由自己的手下进行着杀烧掠夺的行径,然后满意地享受着这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他在盔甲保护下的高大身形犹如一座钢铁之躯,毫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手下的士兵把一整桶的鱼连带着脏脏浑浊的水浇在了一众已然没有几分生气的妇女们身上。

冰冷黏腻的鱼拍打在白花花的肉山上,激起一两声尖叫,但大部分被堆成肉山的村妇们早已被榨干生命力,无论身体或是灵魂都已奄奄一息。

看到自己的妻子经历了这样的惨状,终于有正当壮年的村民无法忍受下去,站起了身,意图反抗。

魔山几乎没有看向他。

猎犬是不会在意蝼蚁的感觉,只是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士兵向手无寸铁的村民伸出了长枪。

就在此时,一阵鸟鸣声在天空上响起。

格雷果抬头。

一群通体漆黑的乌鸦如倾天浪潮,汹涌袭来,伴随着翅膀扑腾的声音,以及声声惊心的沙哑啼叫。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鸦?!”士兵咒骂着,乱剑挥过,劈砍着飞舞而来的群鸦。

偶然有几只乌鸦被刀剑劈中,落在地上,但却没有让乌鸦们停止攻击。

村民们看着魔山和他的手下被成群的乌鸦惊扰,不觉认为这是七神在施行惩罚。

“七层地狱!”老人惊呼了一声,随后只见一只乌鸦飞去牛棚里,拉开了门闩,此后村民们上期幸存的牛羊们,便纷纷如同杀红了眼一般,顶着角冲向了那些士兵。

动物们几近狂暴的状态吓到了素来横行惯了的士兵们,但是他们怕死,更怕魔山。

高大的格雷果克里冈爵士人如其名,不动如山。他的眼眸如鹰隼,冷静地审视着鸦群和牛群。

“不是黑魔法就是什么小把戏,谁敢逃跑,我就把他穿在剑上,一路扛到君临去面圣。”魔山的声音隔着偷窥,冰冷得如同长夏已经过去一样。“分散站开,然后劈开所有靠近你们的一切生物。”

士兵们按照魔山的吩咐,抵抗着这些诡异地针对他们进行攻击的乌鸦及牛群。

而魔山则骑着马,走远了几步,环顾四周,同时观察着战况——如果可以称之为“战斗”:乌鸦和牛群的行动模式非常整齐统一,似乎是被人操纵着,有意地针对着他们。而每当有乌鸦倒下,总会有不远处飞来其他的乌鸦。

渐渐的,乌鸦增援的情况有减缓的趋势。

魔山挥剑,向小镇边缘处疾驰。他的目光中是一阵森冷的肃杀之意。

当他来到一处杂乱的围栏处,却只看见了一个靠在树下的青年,他双目泛白,如同目不能视的盲人,空余一张俊美的面容,说不清哪里,散发着淡淡的贵族气息。

依稀记得在某处见过这个青年,但却印象模糊了。

魔山观察着鸦群的动向,发现增援的乌鸦都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因此找到了这里,却只见到这么一个盲眼的青年。

乍一看,他不觉得这青年会是操纵群鸦的高手,但是葛雷果克里冈的字典里不存在错杀这个概念。于是他单臂挥着那柄巨大的双手剑向青年劈下去。

铛——

青年蓦地扬起了手,单手抗下了魔山的巨剑。

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上那副冰冷的盔甲。

琼恩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虽然同样都是单手,但是魔山居高临下,有重力上的优势,且他本就是力量型,相较之下,身形瘦削的雪诺本应以灵巧作为优势,此刻他所有的优势完全派不上用场。

格雷果克里冈挥着剑,又一次重重的劈刺下去。

他的眼神空洞而虚无,无声地俯视着雪诺。

这个操纵乌鸦牛群的年轻人显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但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留着他给自己造成威胁,又或者变成任何大人的重臣。

如果他归属兰尼斯特家族,显然会占有一席之地,这不会是克里冈家族愿意见到的;而如果他投靠了其他家族,兰尼斯特就会多出一个劲敌。

无论那种可能,都不如在此刻杜绝后患。

当然,最重要的是——

虐杀一个这样的存在,更让魔山觉得满足。

高贵的王子、优雅的公主,都是他成为七国最臭名昭著同时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背后,那些血淋淋的祭品。

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这个在他身下毫无招架之力的年轻男子形同蝼蚁。

像是踩住老鼠尾巴尖端的山猫,魔山有些悠哉地一次次挥剑砍向雪诺,他的速度并不过分快,但每次都力度惊人,震得琼恩手臂阵阵发麻。

双方都极其清楚,再这样下去,不要几个回合,雪诺就会脱力,再也握不住那柄奄奄一息的剑,又或者剑刃本身承受不住魔山的攻击,断裂成两半。

而在那之后——

一声刀剑碎裂的声音。

……

…………

………………

利刃刺入了皮肉。

魔山带着冰冷的眼神回头,一个穿着明黄色纱裙的少女神采飞扬,笑得格外甜美。

“爵士,你最好不要再乱动了。插在你手臂上的匕首有我独家研制的毒药,我还没有给它起好名字,不过我能保证,你抬起那条吓人的手臂再砍那个残废一下,你会在再次骑上马之前就倒地哟。”

琼恩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如果不是特蕾妮及时的出现,他现在可能和提利昂一样,成了“半人”。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救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明明被自己气走了,可是她应该是暗中观察了片刻后才来,明知道魔山的危险程度。

心中说不出的困惑、感激、甚至震撼感,他觉得那抹明亮的黄色有些过分的耀眼。

但,他来不及说什么感谢或质疑的话——特蕾妮刚刚就是在故意激怒魔山,目的就是帮自己脱离危险,并且也确实成功了。

但这样一来,她自身就会陷入无比的危险。

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血光挥洒的画面,他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这是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他只看到了满目的猩红。

“跑!”琼恩不顾形象地咆哮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满目的猩红

特蕾妮向后退了几步,但没有依照雪诺的话跑,“如果我会跑,那我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漂亮的私生子,我是沙蛇,没那么好骗。这个大块头,我要亲手宰了他,把他的人头送给我父亲。”

在她说话的功夫,魔山经过了几秒钟的迟疑之后,他断定眼前的女孩匕首里并没有什么毒素——至于一点皮肉伤,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于是他转身,朝着特蕾妮砍去。

特蕾妮身形灵巧,避开了魔山的攻击。她的声音空灵而甜美,如同一只出谷黄莺,“你是魔山吧?克里冈爵士。”

话音未落,魔山又一剑砍来,很难以置信,他这样一个巨人,每一次攻击都如有千钧之力,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特蕾妮含着笑意,轻巧地躲开一次次攻击,同时声音越发甜美。她湛蓝如蓝宝石的眼睛笑起来格外的人畜无害,轻声说道,“克里冈爵士,你见过我的父亲吗?”

“他是多恩的奥伯伦马泰尔亲王。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又或者他姐姐的名字。”

“她叫伊莉亚马泰尔。”

“我父亲告诉过我一件事。”

“你强尖了她,你杀害了她,你杀了她的两个孩子。”

隔着厚重的铠甲,魔山的表情阴鸷渐增。不知是因为眼前的少女总能躲开他的攻击,还是因为她一句句声音甜美的控诉。

雪诺站起身,他的剑在刚刚一瞬已经被魔山砍断,此刻只剩下一柄剑柄。

四处看了一眼,他找到了一把被人弃置不用的犁地用的耙,跑去取来,想要加入战局。

他忍不住在内心吐槽,果然是父女没有错,红毒蛇奥伯伦最深的仇恨就是魔山对伊莉亚马泰尔的恶行,而特蕾妮大概是因为对父亲的敬爱,也对伊莉亚马泰尔爱屋及乌了起来,正因如此,她才痛恨魔山。

尽管她笑得娇俏而妖艳,可越是如此,越是代表着她内心的怒火。

但是,即使红毒蛇也未必能轻易赢过魔山,何况特蕾妮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体力耐力,都更呈弱势。

她真正擅长的是用毒。

果然,雪诺拿了耙回来,已经看出特蕾妮逐渐落了下风,她的力量即将耗尽,反应也变得有些迟缓。偏偏她用的是适合近身作战的匕首,魔山在戒备充足的情况下,根本不容人靠近。

魔山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巨剑劈向了特蕾妮的脖子,而魔山同时伸出了腿,踢起地上琼恩断落的半截长剑,利刃便飞向特蕾妮的膝盖。

特蕾妮猝不及防被割伤了腿,吃痛倒在了地上。

魔山低头,俯视着特蕾妮,“我的确强尖过那个多恩公主,虽然你不是公主,但是你很漂亮。”

他蹲下身,扯下特蕾妮染血的黄纱长裙,扼住了她的脖子。

琼恩挥着耙向魔山攻去。

魔山的警戒性却比刚刚高出许多,他回过头,看见雪诺靠近了自己,手中拿着耙,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一脸严肃。

“放开那个女孩。”

原本在格雷果克里冈眼中,雪诺不过就是一只苍蝇、一只蝼蚁,而现在,他觉得这只苍蝇开始有些烦人了。

那双令人痛恨的黑色眼眸里,有一种他讨厌的沉静气质。

一个瘦削的残废,居然不怕他。

他应该仓皇逃离,头也不回丢下同伴。

格雷果克里冈挥剑砍上去。

琼恩借着动作敏捷,避开了攻击,同时对着躺在地上的特蕾妮再次吼道,“跑!”

魔山声音低沉中压抑着暴怒,“没人可以跑。”

特蕾妮看着雪诺的身影,眼底有一阵暗潮涌动。

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响起,几名士兵跟随着一名身披七芒星白袍的老者赶到了村落附近。

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是步伐矫健,身姿挺拔,他正是巴利斯坦,劳勃的御林铁卫之一。

“格雷果克里冈爵士,我奉陛下之命,来这里捉拿叛国重罪罪犯,奈德史塔克之子琼恩雪诺。现在,他是国王的钦犯,你无权对他进行处决。”巴利斯坦看了看满目疮痍的村落,对于魔山的行径感到极大的不满,转眼看了雪诺一眼,心中一阵沉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好端端的成了劳勃的眼中钉,肉中刺,以至于让七国的君王亲自下令命人抓捕他。但是看到他一个单手残废的青年,居然敢单枪匹马面对魔山,甚至还活了下来,既令人佩服他的勇气,也令人欣赏他的实力。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确是很像一个史塔克。

因此,他不由得对雪诺的语气轻柔了几分,“年轻人,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我钦佩首相大人的高尚人品,相信其中一定是存在了误会,你随我回去,我会保证你一路上的安全。”

而雪诺闻言,则更加吃惊。

劳勃还活着,但是奈德仍旧成了叛国贼?听巴利斯坦的意思,还是劳勃亲自下的旨意?

“巴利斯坦先生(此处不知道应该称为爵士还是先生,反正英文里应该都是ser),请问……我父……史塔克大人他为何会背负叛国罪之名?”

巴利斯坦沉吟片刻,答道,“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陛下十分震怒,他要求带你回去,秘密受审。现在,随我上马,到君临城时再下马。”

琼恩知道,囚犯是无权骑马的,但巴利斯坦对自己显然是尽可能礼遇了。

“谢谢您,巴利斯坦先生。”

“那,上马吧。”

“等一下。”魔山从后面叫住了两人,雪诺回头。

魔山的左手攻向琼恩的头部,他的指缝里夹着尖锐的钢针,深深戳入了琼恩的右眼眼珠。

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琼恩踉跄着向后走了两步,同时听到了特蕾妮的一声尖叫声中,伴着巴利斯坦的斥责,其中混杂着魔山不屑的声音,“受审的罪犯不需要两只眼睛。”

心中说不清的愤怒、惊恐、他只感觉到,

猩红色的,

温热的,

有什么液体盈满了缓缓流过他的脸颊。

他的右眼,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

如同先前的预感,他看见了,满目的猩红。

第三十四章 真实的谎言

红堡华丽壮阔的外墙之下,幽深的地牢中藏着无数可怕的秘密。黑暗如影随形,如同白昼永不降临之地。

琼恩雪诺被关在其中,已经忘了是第几天。

巴利斯坦因为魔山的暴行而震怒,但是雪诺只是请求他给特蕾妮一匹快马,让她安全回到多恩。巴利斯坦应允之后一路对雪诺礼遇有加,只是王命难为,雪诺一经送回红堡就被关进了地牢。

无限的黑暗与恐惧中,他的血液逐渐干涸,神智恢复冷静。

右眼的皮肉伤似乎影响了他的“视野”,一旦他试图看查看过去,双目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而先前操控鸦群时耗尽了异能,他也无法附身到任何一只鸟兽身上。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力图思考,认清局势。

劳勃既然派巴利斯坦来捉拿自己,至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他那装满酒精的脑子里还剩下些思考能力的话。

然而,奈德史塔克身为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而劳勃却亲自判定其叛国之罪,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且充满了讽刺。

他为什么判罪于奈德?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原本凯特琳没有抓走提利昂,构不成开战的理由,而他在那天夜里借黑鸦写上培提尔贝里席之名的缩写,应当会让凯特琳或多或少看出小指头的阴谋,至少不会完全信任此人。

那么,奈德的罪名究竟是什么?

罢了,算算时间,或许只是丹妮莉丝怀孕的消息传来了,奈德史塔克的荣誉感当然和劳勃对于守护王位的决意而刺杀丹妮莉丝一事起了冲突。

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这样想着,只听见一阵急促却轻快的脚步声,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伴着摇曳的烛光逐渐靠近雪诺。

乔佛里英俊的脸上因兴奋而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那么,他们说你瞎了,是真的吗?私生子。魔山真的从来不叫人失望。”

他对于琼恩在三叉戟河岸旁恐吓自己的一幕一直耿耿于怀,却又总害怕他那双漆黑通透的眼眸。如今见到雪诺果真少了一只眼睛,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但他忍不住还是讨厌琼恩。

他憎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镇定平静。

阶下囚不配拥有这样的眼神。

雪诺靠在墙上,不动声色侧目看了看乔佛里。

他自从被关进来之后水米未进,忍饥挨饿还算好,人如果没水喝却是耐不过三天的。因此琼恩不打算跟眼前这个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家伙浪费唇舌。

乔佛里看着琼恩雪诺,忍不住讥笑道,“你已经渴得说不出话了吗?”

他丢出一个皮质的水壶,晃了晃,从中发出了液体摇晃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格外的诱人。

“跪下,求我赐你水喝吧,你这卑贱的私生子。”乔佛里狞笑,露出一阵轻蔑感来。

琼恩倒是真的挺希望喝点水的,问题是他看到乔佛里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忍不住心生厌恶,索性把眼睛闭上,不再理会他。

乔佛里见状,便用匕首在水壶上戳了一个小洞,咬着下唇一边笑,一边将水壶丢进了牢房中,随着啪嗒一声落在了琼恩的脚边。

他就是想看到眼前之人狼狈不堪的样子,把人的希望和尊严踩在脚下一直都是他的乐趣所在。

“喝吧,弯下腰,像狗一样喝水。”

琼恩动了动,但并没有如乔佛里所愿,狼狈得喝水,他只是沾了沾水壶上几滴稍微干净些的水,在嘴唇上点了点,做派优雅得像个落难的王子,侧目冷冷看了门外抓耳挠腮急不可盼的乔佛里,微微露出一个讥笑。

随后他不再说话。

这种平静优雅令乔佛里抓狂,他陷入了暴怒。

“你还在得意什么?你的两个妹妹都被软禁起来了!奈德史塔克也会被判刑,你们这群愚蠢的北境佬都要死!你继续装腔作势好了!我的父王会亲自砍下奈德史塔克的头!那之后,我会把你珊莎……那是什么眼神?你敢这样看着我?!你这个卑贱的私生子!”

琼恩忽然站起身,走向监狱的门口,一字一句朝着乔佛里开口道,“我的出生是基于父母的真心相爱,你的父母……用貌合神离形容都显得过分谬赞了。”他的神情忽然从一脸闲适优雅变得嗜血森冷,这使得乔佛里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寒颤,灯脱手落地,牢房中归于无尽的黑暗。

“哦,我忘记了,你的父母是真真切切真心相爱的,你真正的父母。”琼恩低低地轻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和冰冷的话语在地牢中回荡,“拜拉席恩种姓强韧,历代都是黑发,而你……尊贵的乔佛里王子,私生子和乱伦所生,谁也没比谁高贵,都是背德的行为下罪恶的产物。你说国王劳勃对于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兄弟比较不能容忍,还是更不能容忍你这个妻子被夫偷汉的孽障?”

“骗子!污蔑!”乔佛里大吼了一声,他在黑暗中睁大了发红的双眼,恨不得冲进牢里乱剑砍死琼恩雪诺。

雪诺不再回应乔佛里的怒火,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张牙舞爪地想要冲进了砍死自己——某种程度来说,这很可惜,乔佛里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但这种歇斯底里实在很减分。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你父王对你的冷漠,甚至远远比不上你的舅舅。”等乔佛里稍微安静了几分,雪诺又再次开口,“如果我的两个妹妹遇到了任何羞辱,我一定会在自己死之前,把整个兰尼斯特家族一起拖进七层地狱垫背。如果你还想冠之以拜拉席恩的姓氏,别去招惹的我妹妹们。不然在审判我的过程中,我会先和你尊敬的父王聊聊你母后的壮举。”

乔佛里几乎是落荒而逃。

琼恩闻到自己的嗓子里几乎有一丝血腥气,他的身体极度缺水,其实是不适合这样动怒,更不适合讲话的。

但是他就是没办法任由乔佛里羞辱自己的亲人。

杀人诛心,乔佛里面对瑟曦从不乖巧,且登基后暴虐成性,但是他从没顶撞过劳勃。琼恩心里猜到了七八成,这个脑残的王子,多少是敬爱自己的父王的。他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实血统,尽管他或多或少,早就对此有了答案。

虽然就琼恩而言,那个终日沉湎酒肉美色的野猪国王实在没什么可值得尊敬的,但看起来,乔佛里倒是很在意这个父王,或许是在他幼年,劳勃还年轻英武的时候,乔佛里作为儿子曾经向往过七国的女人们做梦都想要嫁给的男人那雄姿英发的举止吧。

但是,他终于还是败给了王座上的无限权力,成为了一个昏君。

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年轻人,原来你也有这样血气方刚的一面。”

第三十五章 滔天的罪行

瓦里斯摘下兜帽,定定看着琼恩,递过来一个水壶。“我刚刚似乎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这可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污蔑。”

话虽如此,他却用一种包含着赞赏意味的眼神看着琼恩。“听说你单枪匹马去河间地,从格雷果克里冈爵士手中救下了一批村民?”

瓦里斯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期许的光芒。同时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从劳勃的寝宫里传出的那句咆哮的责备。

“奈德史塔克!你就这么把那个小野种放在身边养大?!当着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塔格利安?!我会像锤爆他父亲的头那样锤爆他的脑袋!”

虽然当时四下无人,但是瓦里斯还是听到了这关键的一句话。

他看着面前的琼恩雪诺接过水壶,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那举止有些熟悉,忽然有种面前之人便是雷加再世的错觉。

“你真的是……雷加坦格利安之子?”

琼恩微微一顿,放下水壶。

恐怕这才是劳勃定了奈德叛国罪的原因——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八眼蜘蛛也有情报不准的时候,不是吗?大人,我只是个北境的私生子,你说的雷加坦格利安,我半分印象也没有。”雪诺把水壶喝了一部分,剩下的藏在草堆里。“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谣传,我更想知道魔山怎样了?”

特蕾妮是善用毒药的高手,她应该不会只是一句戏言。而琼恩对于一目之仇,也绝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果然,瓦里斯轻声道,“克里冈爵士这几天非常易怒,据说,他全身泛起了青紫色的瘢痕。和已死之人的尸斑颇有几分相似。”

雪诺颔首轻笑,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再次好整以暇地坐下,举止完全不像一个囚犯该有的样子,淡淡道,“那么现在外面形势如何?奈德史塔克的安全,能够保障吗?”

瓦里斯沉默了片刻。

“当初的三个条件,你没有忘记吧?瓦里斯大人?”雪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虽然我瞎了一只眼睛,废了一只手臂,但是,我的话仍然作数。”

他蓦然垂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威逼利诱面前之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奈德史塔克有三长两短,我会用整个君临的百姓给他陪葬。”

幽深的地牢,独眼的青年,温和的语气,但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孤僻狠厉,瓦里斯起初带着几分期许,但在看到青年此刻的神情时,又迟疑了。

他一直在为七国找一个真正的明君,可以为这个国家带来长治久安的和平。

本以为听到了惊天的秘密,琼恩既然是雷加的后人,那么继承铁王座既合乎正统,他保护河间地人民的行为也堪称仁爱,可是现在看下来,他做事并没有一个准则,这使得瓦里斯愈加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或许他不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毕竟高尚的灵魂不会遍地都是,好国王并不是那么好找。瓦里斯再次看了看他的左眼,沉思片刻,主意已定。

“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

他带上兜帽,遮住了面孔,脚步匆匆离去后,地牢复归于黑暗幽静。

雪诺靠在墙上,轻轻用右手摸上了自己的左眼。

眼眶仍旧完整,眼皮微微破损,只是里面的那颗黑眼珠,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他现如今明白,当时不该轻易回头,却明白得太晚了。

无声的暗夜里,拉姆斯牵唇讥笑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你可以继续天真下去,继续做你的滥好人,学着我威胁那些人,但却从不付诸于行动。时间一久,他们就会知道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然后,他们还是会该干什么干什么。而你,还会继续失去手手脚脚,眼睛鼻子。也许明天就会被人割了舌头。”

琼恩咬着牙,好像这样就能抵御另一个灵魂的攻击。

拉姆斯冷笑一声,“你自认为在保护所有人,其实你只是在不断失去。你所学会的那些方法,归根结底,不过是从我这里得到的启发。难道你真的就觉得自己的手法比我高明?你的灵魂就一定比我高贵?”

虽然没有回应拉姆斯,但是琼恩的内心仍旧难免动摇。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而他自己正沦陷在这个世界的深渊中心,难以自拔。

就在琼恩颇觉痛苦的时候,地牢的门忽然大开。几名白袍的御林铁卫走了进来。

“国王陛下要亲自审问你。”

他们驾着虚弱的琼恩,一路走出红堡幽深的地牢。

猛地睁开双眼,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琼恩好容易适应了光线,又被关进了室内。

国王劳勃的寝宫。

里面只剩下一个正在给劳勃斟酒的酒侍,和卸甲的奈德。

那个酒侍并不是蓝赛尔兰尼斯特,而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角色,琼恩并不认识他。他的面容并不精致,鼻准略高,倒是有几分北境人民的味道。

劳勃眯着眼看了酒侍一眼,还是不予以信任,“你退下吧,把酒放好,然后不用再进来了。”

那个酒侍低着头,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劳勃、琼恩、和奈德。

劳勃阴沉着一张脸,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琼恩雪诺。

看着年轻人英俊的面庞,他忍不住额头的青筋都在一根根跳动。

劳勃拜拉席恩开口,声音低沉,“那么,你说要去学城,但结果你只是去了多恩,找了个漂亮的小妞陪你?然后你又跑到河间地去做什么?就为了把自己的眼睛搞瞎一只吗?”

琼恩心中微微一惊。

原来劳勃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

不过,听口气,他不知道龙的存在。毕竟一路上,琼恩和特蕾妮几乎没有让自己那条青龙见过光。

琼恩微微定了定心思,回复劳勃道,“尊敬的陛下,蒙您召见,我的确是没有前往旧镇。沿途我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酒和多恩的美酒孰优孰劣,于是就前往了多恩。那之后我在阳戟城有幸遇到了奥伯伦马泰尔亲王,他是个非常热情好客的人,像所有的多恩人一样。我们相谈甚欢,而他有一个女儿从没离开过多恩,于是我就在回来的路上与她结伴同行。不过在回到君临的路上,听闻有人在河间地一带的村落杀烧掳掠,我觉得这是对王权的挑战,于是就去看了一眼,谁知道遇到了格雷果克里冈爵士在那里。交战过程中,我险些丢掉了性命,不过巴利斯坦先生奉命来捉拿我,倒是让我幸免于难。不过,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的父亲又犯了什么罪?竟然至于要以叛国罪论处?”

劳勃那双几乎被肥肉横生的脸所淹没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他冷笑一声,“呵,不亏是雷加坦格利安之子,你说起玩笑来比唱歌还动听几分。”

他腾得一声从椅子里弹了出来,盯着琼恩雪诺的眼睛,“告诉我,小子,你知道你的父亲强尖了你的母亲,我挚爱的妻子,莱安娜史塔克,这才有了你!你知道你父亲这令七神也无法容忍的罪行吗?!”

第三十六章 败北的君王

琼恩雪诺冷静地看了看劳勃,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父亲是临冬城的艾德史塔克公爵,尽管我没有冠以他的姓氏,但是我流着他的血液。他抚养我长大,教我读书识字骑马射箭,他教我永远不背叛家人和朋友,至于雷加坦格利安,我连面也没见过,就算你是七国的国王,也不能强行塞我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个死人。”

奈德望着琼恩,神情有一些恍惚。

劳勃围着琼恩转了两圈,发出阵阵的冷笑,“很好,很好!”

他忽然用手一划,把整张桌子上各种昂贵的水晶酒具、黄金镇纸、锡制烛台等,连着一些古旧精美的书籍悉数扫落到地上,发出七零八落的声音。

“奈德已经承认了!你的这个父亲已经亲口承认了!难道你是兄妹违背伦常所生的?!七层地狱啊!你这个撒谎的小杂种!”劳勃气不打一处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汗水从他两三层的脖子里拥挤在一起缓缓流过亚麻的内衫。

他踢过一本地上的书籍,径直把其中几份手稿踢到了琼恩的脚下,“你自己翻开来查看!”

琼恩低头,在破损的封面上,依稀辨认出了几个字迹。

这是总主教的手稿。(※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原著的内容,但是暂且就按照原创内容写了,不影响后续阅读。)

“七神在上,我见证了这对新人的婚姻。雷加坦格利安与莱安娜史塔克。愿七神保佑他们,和他们的爱情结晶。”

手稿已经被揉得非常褶皱破旧了,字迹难以辨认。

琼恩摸了摸手稿,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这恐怕是他离自己的亲生父母最近的一刻。

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他握紧了手稿。

劳勃冷笑,“这是雷加坦格利安的阴谋,真相是他挟持了莱安娜!他强迫总主教写下了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他上前,拎起了琼恩的衣领,“承认你的母亲是被强尖的,告诉我你以坦格利安的姓氏为耻,然后穿上黑衣去守夜人军队里,我就饶你一命。”

琼恩抬头,用左眼凝视着劳勃,露出一个无畏的笑容。

“你要听真相吗?真相是我母亲根本不爱风流成性的你,就算没有我父亲雷加的出现,你也从没得到过她的心。你杀了我,也只不过多一个被她深深憎恶的理由。婚姻永远不能成为你绑住她的手段,无论你是否是七国的君王。”

“住口!你这个小杂种!”劳勃怒极,扼住了琼恩的脖子。

琼恩雪诺带着极其恼人的微笑,他的五官忽然无比清晰地和雷加坦格利安重叠在一起,除了那只左眼终究该死的,与莱安娜的眼睛一模一样。

劳勃的手有些颤抖。

或许是因为酒精。

或许是因为那只点墨的漆黑瞳仁。

“劳勃,他是莱安娜的血脉,仅剩的。”奈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

劳勃闻言,顿了顿,最终骂了一句粗话,重重把琼恩摔到地上。

琼恩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大概都震了震,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站起身。

“我记得从北境来君临时,沿路经过河间地那会儿,你的骨头可没这么硬。”劳勃狠狠看着琼恩,神情格外复杂。

他恨不得立刻把琼恩碎尸万段,却舍不得那漆黑漂亮的眼睛。

雪诺扬眉,对视着劳勃的眼睛:“那时候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信任尊重我的父亲。我说过,我真正的父亲,只有史塔克公爵一人而已。你比我更了解他的人品高尚,否则你何须不远千里去找他求救?”琼恩正了正衣服,直勾勾看着眼前过分发福的男人,语气森冷。

“劳勃拜拉席恩,你已经是孑然一身了,你如果还要推开我父亲,那么你就一个人在红堡等死吧。但是别拖我父亲下水。他有深爱的妻子等他回家。”

奈德喉头一梗。

琼恩从小就不像一个孩子,他很会察言观色。即使是生性残暴无法无天的乔弗里,看到震怒的劳勃都会有些不寒而栗,偏偏琼恩一点也不怕。

他既非痴傻也不迟钝,平常事事思虑周全,并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愚笨角色。激怒劳勃,无非仍是想要祸水自引来保护他这个“父亲”。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欠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

“劳勃,看着莱安娜的面上,你真的要斩断她和这世上最后的一点联系?”

奈德站起身,护在了琼恩身前。

劳勃拜拉席恩的脸色涨至猪肝色,赤红之下,阵阵发紫。“奈德史塔克,坦格利安什么时候收买了你?我要杀了那个怀了孕的银发丫头,你说不行!我要杀掉这个雷加的孽种,你也说不行!你想看着他们夺回铁王座是吗?!你真的要保护这个小畜生,就去和他一起见七神去吧!”

“你以为这把铁椅子真的有人稀罕?除了你坐在上面只会吃喝拉撒和瓢寄,任何人都知道它代表的是责任与义务。你尽管坐在你的铁王座上继续浑浑噩噩度日吧,放我父亲回北境,不要让他替你擦p股。”

琼恩冷冷看着劳勃,“至于我这颗脑袋,你如果真的那么想摘了,就摘了吧。等你将来死了,可以慢慢向我母亲解释,为什么你会以爱为名,先在多年前杀了他的丈夫,又在多年后杀了她的兄长和骨肉。前提是七神怜悯你,不会让你身处地狱,而永远不得进入七层天堂,并且我母亲还认得出你现在这副样子。”

话说开了,他也就无所畏惧了。相反,看着劳勃脸上肥肉因暴怒颤抖,出离愤怒的模样,倒是让琼恩觉得有几分快意。

他知道这样杀人诛心的手法有些残忍,可是这种将人内心深处最深的伤疤撕开的感觉,又令他觉得畅快。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劳勃不会真的下杀手。

果然,劳勃震怒着,大吼道,“滚!滚出去!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关起来!”

冲进来几名陌生的御林铁卫,他们将琼恩和奈德带走。因为两人都没有反抗,因此没有闹出多少动静。

国王的寝宫恢复了安静。

劳勃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的咒骂着:

“那个小畜生,小杂种,我真应该杀了他……但……”

那清冷的黑色眼睛带着不满、薄怒、鄙夷的神情望着自己的时候,就与莱安娜当年看着自己的目光无二。

甚至连那带点算计的智慧与狡黠也如出一辙。

这世间再不会有的眼神。

明知道那青年算计着自己的心思,孤注一掷赌他无法恨莱安娜。

他却还是一败涂地。

他败给了琼恩。

也败给了莱安娜。

一怒之下,抄起一只纯金酒杯砸向了华丽的落地镜,砸碎了一地的碎片。

偌大的寝宫传来劳勃拜拉席恩低沉的声音。

“莱安娜……”

第三十七章 无尽的黑暗

这次琼恩和奈德被关在了一起。

比起上一次堆满了破旧稻草的牢房,这房间更不舒服些。逼仄的空间大概只有两平米,并没有比棺材大出多少来。

潮湿且阴冷的墙壁上渗得出水,挂着惨淡发出褐色的血迹,空气里混杂着跳蚤窝才能闻得到的气味:排泄物和食物混杂着,只是少了酒水的气味。

就着浑浊的空气深呼吸一口,能嗅到死于牢中之人被焚烧后的味道:

灰与骨,血与土。

除此之外,依稀能听见某处传来的咳嗽声音,或许是另一名死囚犯。

那咳嗽的声音在这长夜里很是渗人,似乎是要将肺也咳出来。

大概没咳嗽两声,他似乎是被人踢了一脚,发出一两声弱弱的呜咽,然后再没了声音,不知是否就这样死了。

比起横尸遍野的战场,这里离死亡更近,充满了将死和已死的气息。

奈德皱眉。

“首相大人,我很抱歉。”狱卒对奈德非常敬重,见他和琼恩一起被关押了进来,当即低头鞠了一躬,随后将两人送进了黑暗的牢房里,锁上了房门。

“虽然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但是您如果需要蜡烛或者水,我可以提供给您。”狱卒缩了缩肩膀,生怕有人听见似的,把声音压低后,再三左右看了看,退了出去。

于是整间牢房里又一次归于无边的黑暗。

奈德仍记着那人的背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样善良好说话的性格,在这里应该会被其他狱卒排挤的。”

琼恩却目光深沉地望着牢房门外的人,“他的措辞太文雅了。”

放眼七国,狱卒大多是没读过书,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的粗人。

一个会用“抱歉”“提供”这种字眼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狱卒,他的措辞比艾丽娅都精致些。

本能地闻到了危险和阴谋的味道,琼恩几乎是竖起了浑身的汗毛,戒备着黑暗里周遭的一切。

奈德看不见琼恩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种格外的凝重。

琼恩雪诺一直就是这样的,他从小就知道要学会藏拙,明明读书骑射都极其拔尖,却从不彰显一点点优秀,从前奈德以为他是自知身为私生子,又不得凯特琳的喜欢,于是选择了低调。

但他一直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甚至觉得琼恩有些让自己看不懂。

想起他刚刚那样针对劳勃的语气,奈德叹了口气,“你刚刚讲话的语气,很像你的母亲。”

一晃二十年的光阴,莱安娜的音容笑貌已经如临冬城墓穴地窖中的石像一般逐渐模糊了,但是她那与生俱来的“狼血”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性格,他始终记得。

劳勃一定也记得。

但是,毕竟只是像。

何况琼恩的年轻身体里流着另一半的血液属于雷加坦格利安。

“劳勃是七大王国的国王,你实在不该那么跟他讲话。”

雪诺微微扯扯唇角,他在黑暗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奈德从不玩这些小心眼,但是他会。

最危险也最脆弱的,就是人心。

只要他足够冷静,他就会是赢家。

“大人,我有些累,我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儿吗?”琼恩雪诺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奈德点点头,随即想起黑暗中,双方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动作,于是开口道,“好,当然。”

雪诺咬着牙,在黑暗中再次发动了三眼乌鸦的力量。

原本以为会失败,但意外地成功了,他的视野里看见了劳勃一边咒骂着奈德,一边正命人将他放出来。

他赌赢了,算得上完胜。

正想细看,视野一转,却切换到自己那条龙身上。

他的龙似乎长大了些,已经离开了河间地一带,似乎飞向了其他地方。

赤红的城墙下,这只龙正从夜色的重重云层里俯冲向下……

等等——

视野里那红色的城墙,怎么有些眼熟?

琼恩收回了视野。

他听到墙外的砖石发出了细碎的声音,只听一声尖细微弱的鸣叫声隔着墙外传来,一阵热气隔着墙壁传来。

他的龙吐出了细微的龙焰,烧穿了红堡牢房的外墙,蹒跚地爬进了牢房,不满地对着琼恩叫了两声。不知是在不满他丢下了自己,还是把自己搞丢了一只眼睛。

窗外正值深夜,并没有多少光亮,但多少比密不透风的墙要明亮几分。奈德就着夜色里嶙峋的轮廓,凭着刚刚一瞬火光亮起时看见的场景,半是回忆半是迟疑问道:

“龙?”

“……”

“你的龙?”

琼恩看着奈德,刚要开口,却听见了响彻君临的钟声。

铛——

铛铛——

层层叠叠,绵延千里的钟声,约莫过了一分钟,仍未有断绝之意。缓慢的节奏里透着一股庄严,叫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奈德皱眉。

“这是丧钟。”

他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去,大声敲起了门。“我要去见国王!”

“这是个陷阱,我们应该想办法离开。”琼恩上前拉住了奈德。“骑上龙,我们逃走。”

龙在这时叼住了琼恩的袖子,琼恩回头看去,那只不过半米多长的龙,自己飞一飞或许还有可能,带上一个人已经是勉强了,带两个人,绝无可能。

奈德看了看琼恩,看了看那只龙。

“孩子,你给了我很多震撼,你和你母亲一样,总叫人十分吃惊。但是现在你要赶紧走,那只龙不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月光下,奈德的眼神里透着北境人特有的坚毅。

琼恩雪诺皱眉,“龙可以飞得很快,他可以先带走你!”

“我必须去看看劳勃的情况,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辅佐他,直到生命结束或他不再需要我。”奈德十分坚持,“你去找珊莎和艾丽娅,保护她们。”

门外传来了钥匙窸窣的声音。

琼恩死死盯着门口,宛如一条盘踞着的毒蛇。

明知道是陷阱,明知是死路一条,但是他无法拦着眼前的人。

“我不会留您一个人留在君临等死!”

奈德史塔克望着琼恩雪诺。

“我也不会留着劳勃一个人在床前等死。”

牢房的门即将打开,奈德却在这时抵住了门,转头看向雪诺,“带着你的伙伴,离开这里!”

他伸手,轻轻推了雪诺一把。

“我已经辜负了莱安娜的委托,你没能快乐的长大,也没有健康的身体,我并没保护好你。孩子,但你的人生还很长。”

雪诺被推出了牢房的外墙,自高空坠落。

年幼的青龙张开了翅膀,一跃而下,龙爪勾着他的衣服,跌跌撞撞飞向了夜空。

奈德望着外面的夜空,声音低沉。

“凛冬将至。”

他松开了手,门外悄然无声,满目仍是无尽的黑暗。

第三十八章 重演的历史

琼恩雪诺回望着丧钟四鸣的君临红堡,抬头对着龙吼道,“我需要回去,救他们!”

青色的翅膀扑扇着,卷起气流发出不小的声响,但不仅没有回头的意思,还越飞越远。

“放我回去!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做靴子!”

龙微弱地鸣叫了一声,似乎是对琼恩有些不满。

其实琼恩怀疑在这翅膀的扑扇之下,自己微弱的声音是否能传到它耳中,不过龙是高智慧的物种,或许它们与人沟通根本不需要听力。

事实上,自从龙破壳而出后,琼恩与它微妙地建立了某种联系,龙日益了解琼恩的情绪,他也能反之体会到龙的心情。

比如现在,琼恩能从它加重力道的爪子里,感受到那种愤怒:人家一条幼龙跑来救了自己,雪诺却威胁着要回去救人,否则就扒了它的皮。如果这条龙能讲人话,恐怕这会已经把雪诺骂的狗血淋头了。

他们在寂静的黑夜里飞向国王大道,离君临越来越远。

事实上,琼恩也知道,他回去于事无补。

他没有兵力,身体也已残疾,甚至连艾丽娅和珊莎恐怕也无法保护。

唯一的赌注,是他对人性的了解,算准了劳勃对莱安娜已经化作执念的绝望之爱。

其实劳勃是否真的深爱莱安娜,雪诺不能妄下断言。但他知道,即使瑟曦比莱安娜美上一万倍,也是枉然。

得不到的总是比吃到嘴里的更令人记挂。死亡能升华一个人,尤其是本就爱而不得的对象。

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没有莱安娜在身边,才让劳勃这样纵情享乐,实际上,即便莱安娜成了劳勃的皇后,情况也未必比这样好多少。

劳勃风流是本性,或许他会为了莱安娜收敛一时,却不可能为了她自律一生。尤其是当美貌和新鲜感逐渐褪去,届时剩下的不是争吵就是离心离德。

然而,莱安娜的死让她定格在了永恒的青春岁月里,以不可磨灭不可取代的地位,成了劳勃心中的永恒。

雪诺赌的,就是自己这双与莱安娜并无二致的眼睛。哪怕只剩下一只,也同样有效果。当然,这本是一场豪赌,因为劳勃有多爱莱安娜,就有多恨雷加。

但是他赌赢了,因为奈德,因为莱安娜,毕竟他的黑发黑眼更像是一个史塔克。

所以劳勃心软了。

他一度以为自己赢了。

三眼乌鸦的视野里,劳勃正签署着什么文件,并下令赦免他与奈德。

然而或许,天上诸神总以无常的命运来戏弄凡人,并以此为乐。于是便发生了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当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取得了成功,希望却在眼前化为灰烬。

如同提利昂曾说,总有一天,当你自以为平安快活时,喜乐会在嘴里化成灰烬,到那时你将明白债已偿还。

他明白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机关算尽,牺牲一切也无法抗衡的。

自以为聪明,但其实命运早已注定,不容改写。

他想守护的,拼尽全力去保卫的,最终仍然幻化成泡影。

他以为是自己守护着奈德,但到最后,是奈德守护了他。

仍然不动如山的背影,坚毅固执地,保护着亲人和朋友。

芸芸众生,玩弄着权利的游戏,以为自己下着一盘错综复杂的棋,但是冥冥之中,凡人皆是神明的棋子与消遣。

历史还是会重演。

他那一瞬的得意,那样的苍白、滑稽,与可笑。

一滴泪水从雪诺眼眶中滑落。

与此同时,幼龙也终于不堪重负,缓缓跌落在国王大道附近的树林中。

“如果是这样,我的重生是为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着,只记得意识昏迷之际,林中群鸟听他坠地而在深夜里振翅齐鸣。

那声音像极了哭丧的哀鸣;

那声音像极了神明的嘲笑;

那声音像极了无助的求援;

到最后,只剩下四野里重归无声的寂静。

长夜漫漫,黑暗无边。

……

低沉模糊的男声透着几分虔诚,默默地重复诵念着咒语,虽然不太能够分辨,但那应该是高等瓦雷利亚语。

不知为何,似乎能听懂其中的含义一般。

身体僵硬着,听得见那声音反复在耳畔回响:

“我们祈求神光照我们,

带领这个灵魂走出黑暗之境;

我们恳求神赐下他的火焰,

点亮这根即将熄灭的残烛。

从黑暗入光明,

让尘灰变火焰,

出死入生。”(*此处为红袍女复活雪诺时的台词,度娘来的,如有错漏,那就让它去……)

一遍,又一遍。

雪诺渐渐被这声音困得不胜其扰,有些烦躁,但他的身体却与灵魂全然不能相容。

拉姆斯讽刺的笑容似乎无处不在,他说着,“你的无能害死了我们的父亲。”说着,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那笑声里透着绝望和恨意,与虔诚的祈祷混在一起,格格不入,却又恰如其分。

有什么东西,渐渐瓦解在这极致的矛盾中。

黑暗中,红与蓝交缠、火与冰相融。

……

“他摔断了腿,你记得的吧?索罗斯?他扭断了脖子,你已经两天不吃不喝守着这小子了。他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此人声音透着一股儒雅,光凭声音便可听出几许倜傥的味道,但又带着说不出的匪气。

被称为索罗斯的男人并没有理会此人,而是继续默念着咒语。

那虔诚的祈祷令琼恩一阵不耐。

恰在此时,黑暗中迸发出了极昼般的光明。

索罗斯微微一顿。

那个有些痞气的声音再次开口,“哦!他好像醒了……他的眼皮在跳。索罗斯,你可以放心吃点东西了吧?或者至少喝点水。”

索罗斯沉思了片刻,起身接过水壶喝了两口。“亲爱的挚友,我相信光之王让我们遇到这个年轻人是有其真意的。火焰赋予了我力量,我在看见他的一瞬,有一种在魔法中重生的感觉。尽管我不能明确知道光之王的旨意,但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是我们的希望。”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惊道,怔怔看向了索罗斯的身后。

琼恩雪诺从床上坐起,扭了扭脖子之后,轻笑着看向两人说道,“贝里唐德里恩伯爵,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会相信【希望】。”

他的五官清秀俊美,像是每一间城堡里的老奶妈床头故事中的王子。

但若是细看,他唇角的笑意充满了讽刺,再凝视着那双眼睛,便可读到慑人的寒意。

一只眼睛漆黑如点墨,另一只眼睛却红得极为醒目。

似火焰的颜色。

似鲜血的颜色。

第三十九章 叛逆的青年

索罗斯看向琼恩雪诺,表情充满惊讶——他对于拉赫洛的虔诚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未曾想到,眼前之人竟然真能死而复生。

“这是光之王的旨意,他将你出死入生,由从黑暗入光明,让……”

雪诺轻嗤了一声,打断了索罗斯,“是啊是啊,由黑暗入光明,让尘灰变火焰,你的光之王简直是万能的。”

即使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大概也听得出来他的讽刺和不屑,琼恩雪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衣。举止格外轻松。

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重生,甚至修复了本已残疾的肉体。

但是这一次,他的性格却产生了偏差。

他变得乖张、暴戾、不再拥有信仰。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就在醒来的一瞬,他看见了奈德史塔克的结局。

依旧被乔佛里下令;

仍然是斩首示众……

明知历史会重演,再看一次,还是觉得撕心裂肺。

这一次,奈德的人头被高挂红堡的城墙,但不同的是,他的身体则被绞成了肉泥,混在了红堡贵族老爷们的洗澡水、排泄物里,流经跳蚤窝的分支河流。

奈德史塔克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不可避免地背上了叛国贼的名声。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自己可以可以卸去三眼乌鸦之力,至少不要让自己看见这残酷的一幕,又或者像布兰那样,不再拥有人类的情绪。

可是,他只觉得痛苦:仇恨和自责纠缠着他的灵魂,复仇的火焰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失而复得的左眼越发红得炽热。

他举止越发优雅,穿戴整齐后,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一只脚,双手手指指尖点在一起,看了看眼前的两人。牵唇一笑,“我们刚刚说道哪里了?哦,‘希望’,对吧?呵……这东西是小孩子的特权,成年人最好学会对万事万物抱着绝望的态度,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你们为什么不坐下?唐德里恩伯爵,我不认为你会喜欢我亲切的叫你老贝里,不过,请你坐下,仰着头讲话我会觉得有点累。”

他又转头看了看已经从热切转为冷静的索罗斯,“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知感恩?‘哦,这个人怎么和贝里完全不一样呢?他因为伟大的光之王得到了第二条生命,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他的语气真是令人觉得自大又讨厌,光之王是为什么让我复活这个人的?’是吧,你是这么想的吧?密尔的索罗斯。”

索罗斯被雪诺一通抢白,脸色有一阵苍白,他注视着琼恩的眼睛,片刻后,被那半只红色的眼睛盯得颇有些不自在,于是便低下头来,“贝里说,每次复活都会觉得灵魂有一部分缺失,但是他就是贝里,而你,我的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本来是什么性格,可是你绝不应该是光之王所选之人。”

他们冒着被狙击的危险,找了一家旅店,付了钱,照顾琼恩,可是换来的结果就只是这样的冷嘲热讽。这让索罗斯有些困惑不解,且失望至极。

“哦,太遗憾了,”琼恩起身,随手拿起一个桌上的青色苹果,挑了挑眉,故意用恼人的语气调笑道,“很抱歉,我就是你那光之王选中之人。他可是很看中我这脆弱卑劣的灵魂,让它受到痛苦、打击、临近崩溃,是你那无比高贵的光之王,你那唯一的真神最大的恶趣味。”

说着,他把身体压低,倾在桌子上,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露出一个微笑,但如果让索罗斯和唐德里恩来说,这个微笑不如没有的好。

那俊美的年轻面孔露出的笑容只有寒意和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一瞬的静默无言。

琼恩雪诺敛了笑容,故作轻松站直了身体道,“但无论如何,我应该对我的两个救命恩人说谢谢。不过,我现在要先离开了。至于报恩,有机会我就报,没机会的话就算了。”

“你要去哪里?新君继位,发誓要屠了所有的北境人,你知道光是作为北境人,你就已经是罪犯了吗?”唐德里恩出言阻拦雪诺。

啃了一口苹果,雪诺本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微微顿了顿,回过身,笑着看向两人。“新君?乔佛里吗?他欠我一颗人头,而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我也不喜欢别人拖欠我太久。”

他转身离去。

关上门,他仍然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索罗斯,这样一个乖张平叛逆的年轻人,他真的会是你所说的神选之人吗?”

“老朋友,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这个年轻人……光之王救他回来,必然有他的旨意。即使他不接受,他仍然回到我们所存在的现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是他的命运,就好像你的命运就是被国王劳勃下令,来围剿格雷果克里冈,而他却伏击了你,你因此而死亡,但又因为光之王的旨意,我救了你。现在光之王让我知道,他不仅可以让我挽救你,还可以拯救其他生命。那个年轻人的复活有很多意义。”

雪诺已经独自行走在郊外的丛林里,收回视野——左眼有些炙热的疼痛,他不得不将其收回。

居然是劳勃亲自下旨,命令贝里唐德里恩去抓捕魔山?而不是奈德史塔克?

这真叫他吃惊。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劳勃拜拉席恩死了,奈德史塔克也死了。

轻笑着摇摇头,“我的复活?意义?”

眼神陡然间褪去伪装的优雅和温柔,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人生本没有意义,而我今后的人生,只为了复仇而已。如果这算得上意义……”

丛林里一阵窸窣声。

“谁?!”雪诺看向林中,抬起手,拉满了刚刚随手抓走的弓箭。一阵杀意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在林中。

“有没有姑娘说过你拉满弓箭的样子很帅?琼恩雪诺?”

特蕾妮从林中走出,她轻笑着望着琼恩雪诺,眼神里有一阵嗔怪,“人家对你不离不弃,你醒过来就没想过找我?”

第四十章 幽深的长夜

琼恩雪诺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蹙眉。

“我以为,你应该回到多恩去了。巴利斯坦……”

特蕾妮褪去了惹眼的明黄色纱质长裙,换上了一件灰色长袍的修女服饰。

没了那透明飘逸的布料凸显她的曲线,沉闷老气的灰色及厚重的棉麻布料倒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端庄,但是,她笑起来仍然有一种格外的甜美。

尽管,她的眼底里有一丝湿润,水盈盈的雾气让她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明亮,就像刚刚哭过一样。

巴利斯坦派了两个人一路跟着她,但是当然被特蕾妮轻易甩掉。之后她改变了装束,就一路沿途去了君临,却得知雪诺丢了一只眼睛,并且被关进了红堡的地牢里。

经过了几天焦急的等待之后,特蕾妮混入了修女当中,以此进入红堡中打探消息。

原本想着如何营救他,却在那天夜晚听见丧钟四鸣,而雪诺却不知所踪。

骑马一路奔驰,总算追着龙的鸣叫声在一片荒芜的林中找到了雪诺。

看见他滚落在路边的一瞬,特蕾妮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反常的情感因何而起,只知道她搀着雪诺冰冷的身体,一直沿路寻找可以求援之人,终于遇到了无旗兄弟会的众人。

其实把他交给索罗斯时,特蕾妮本以为雪诺不会再醒来,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苏醒了。

特蕾妮匆匆跟着他,惊喜地发现他身体已经痊愈,包括他的手臂。

显然雪诺没有这么兴奋,他放下弓箭,淡淡地看向特蕾妮,“所以,你没有回多恩?”

他心中则在读到了特蕾妮的行为之后,微微有些震动。

如果不是奈德的死亡让他受了太大的打击,让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儿女私情,恐怕他无法不对这张明艳的笑脸动心。

只是……

“你应该回到多恩去,跟着我,你还会遇到危险。也许下一次,魔山真的会像对待伊莉亚马泰尔那样,强爆你,再夺取你的生命。而我,不会再那样救你了。”琼恩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一个萧索的笑容。

特蕾妮细细盯着琼恩看了一眼,垂眸道,“你变了。”

虽然相识不久,但是琼恩先前的性格可以说透明的像一张白纸,虽然有些神秘,但却有着极其澄澈的内心。而现在,他的每句话,都透着一种无法令人靠近的冷漠和疏离,这不禁令特蕾妮心里微微一颤,那个有着温柔灵魂的青年,终究不复存在了吗?

琼恩瞥了特蕾妮一眼,露出淡淡讽刺的笑容,“我毕竟是死了一次的人,你能指望我有多正常呢?趁着来得及,红毒蛇的乖乖女赶紧回到多恩去吧。”

说完,他转身,向着和特蕾妮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今后他的人生便是为了复仇而存续的,这是一条注定充满了杀戮和阴谋的道路,不相干的人,不如在一开始就不要再卷不相干的人进来。

猝不及防的,身后贴上来一阵透着幽香的柔软。

特蕾妮从身后拦腰抱住了琼恩雪诺。

“虽然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是,私生子,我不怕这样子的你。我告诉你,你别想把我甩掉。如果你再想着把我甩开,我就用毒药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少女的声音掺着眼泪,抓紧了琼恩的衣服。

琼恩回过头,皱眉看着泪眼朦胧的特蕾妮。

而少女则楚楚可怜地回望着他。

……

…………

………………

“特蕾妮,以后跟着我的时候,不许假哭。”琼恩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神情冷漠地用袖子替少女擦去了满眼的泪水。

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特蕾妮得意得看了看琼恩,“你终究还是心软的。”

一阵风声,青龙扇着翅膀,盘旋几圈后落在琼恩的肩膀处,又朝着特蕾妮伸长了脖子鸣叫了一声。

“如果你刚刚拒绝了我,我就拐跑你的龙。”特蕾妮骄纵地瞪了琼恩一眼,伸出手去摸了摸小龙的下巴,“它长得很快,是不是?我打赌,他再有一个月,就跟成年的山羊一样大了。你还没给它起名字吧?”

琼恩摸了摸龙的脖子,沉思了片刻,和特蕾妮一起信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长夜,它的名字是长夜。”走了十多分钟,琼恩忽然轻轻地说道。

特蕾妮微微瞪大了漂亮的双目,“长夜?你说的是,那段传说黑暗笼罩大地的岁月?即使是在多恩,我也听说过不少这段故事。八千年前,黑暗与寒冷的漫长冬天笼罩着维斯特洛甚至是东部的大陆,你说的就是那段长夜吗?”

“是。”琼恩看着特蕾妮从口袋里掏出牛肉粒喂着龙,而【长夜】似乎对这个新名字很满意,对这牛肉也很满意。

摸了摸长夜的额头,琼恩轻声道,“你似乎很擅长喂养龙,它喜欢你。”

特蕾妮仰头,看了琼恩一眼,颇有些得意道,“它随它的主人,承认吧,琼恩雪诺,你喜欢我。”

琼恩修长的手指在龙鳞上僵了一秒,随即他斜眼睨了特蕾妮一眼,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邪肆。

“你希望我怎么‘喜欢’你?像这样吗?”

他在特蕾妮的唇上轻轻一点。

少女不意他突然之间的举措,全身微微一颤。

“唔……”

长夜轻鸣一声,飞上了天空。

大约过了几分钟后,特蕾妮终于挣脱开了雪诺的怀抱——毋宁说,她终于因为雪诺放了手,才得以喘息,她的脸颊上写满了绯红。

“你……”

琼恩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你喜欢吗?就我所知,你没什么经验,而你们女孩子对于第一次都比较看重。”

“琼恩雪诺!”特蕾妮有些羞恼,她并不是一个高贵的淑女,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青年那眉角张扬而透着几分冷酷意味的微笑,她就是无法忍住心脏狂跳的感觉。

他捏住了特蕾妮小巧精致的下颌,“如果我再喜欢你一点,你就会失侦了。可是将来,我为了复仇,不会娶你。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要么尽早死心,要么就只能做我的情人。记住了吗?漂亮的多恩丫头?”

雪诺放开了特蕾妮,转身走了下去。

特蕾妮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和粉碎,前一刻的甜蜜在此刻全部变成了酸涩和痛苦。

新旧诸神为证,这个青年忽然间变得危险了起来,让她惶惑,让她痛苦。

可她却无法再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的气息如同长夜般危险幽深,却又因此而迷人。

第四十一章 复仇的火焰

临冬城沉浸在浓烈的悲怆里。

凯特琳徒利的眼泪洗去了她全部的美貌。

此刻她不再是举止端庄优雅的公爵夫人,她声音嘶哑,酒红色的长发褪去了鲜艳的亮泽,隐隐泛着凄怆的花白。

衰老与悲伤在一夜间袭击了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她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在神木林中无数次呼喊着亡夫的名字。

“奈德……看在诸神的份上,你怎么能就这样弃我而去!”

奈德最常用来沉思的神木林,高大茂密的心树之下,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身影。

他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凯特琳向上望着心树,它高大茂盛,耸入云端。神秘而静谧地矗立在此千年,见证着死亡与新生、伤痛与喜乐。

自从琼恩告诉他真相,她便一直充满了喜悦和内疚。

喜悦的是,奈德从未背叛她。

内疚的是,她竟没能相信奈德,也没能善待无辜的琼恩。

原本想着奈德有朝一日回到北境,她一定会好好迎接他,吻他,向他致歉。

可是,如今再不会有那样一天了。

撕心裂肺已不足以形容她的疼痛和恨意,她的眼泪干涸后,便越发憔悴了下去。

但她不愿离开神木林,恐怕就是巨人也没办法把她从心树下带走——这是这世间仅剩的,拥有奈德的气息之地。

尽管那气息早已随着奈德的离开消亡殆尽。

罗伯史塔克来到了神木林下,他英姿勃发,一头徒利的红发在心树飘红的叶片下将这凛冽的寒意衬托得更加相得益彰。

“母亲,”年轻的脸上挂着已经拭干的泪痕,他强压着悲愤,用一种无比冷静的声音说道,“我们不能再哭下去了,珊莎、艾丽娅、琼恩,还有席恩都还在君临,琼恩则下落不明,我们要把他们救回来。”

凯特琳转身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她看见罗伯,就像看见了年轻时的奈德——忍不住,又是老泪纵横。

她狠狠咬着牙齿,咬到牙龈几乎溢出了血水,这才止住了眼泪。

这个坚强的女人抬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握拳说道,“罗伯,北境永不遗忘。我们现在要去带回你的两个妹妹。然后让那些杀害你父亲的人,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她不再悲伤,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有些像一头发了狠的母狼。

这时,鲁温学士敲响了房门。

“雪诺回来了。”

凯特琳自从琼恩救了布兰而废掉了一条手臂后就对他充满了感激和矛盾,而得知了琼恩的真实身份后,更是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愧疚。

只是命运多舛似乎笼罩在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身上,没过多久,他被魔山刺瞎了一只眼睛的事情就传遍了七国,这让凯特琳听着也觉得心惊肉跳。

听闻琼恩回来,她便急急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眼。

她去得太急,并没有看见鲁温学士那古怪中带着一言难尽的神情。

罗伯的激动并不比琼恩少,但他看了看鲁温学士,捕捉到了那丝欲言又止,“鲁温学士?”

鲁温学士抬起了头,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怔忡,颇有些喃喃自语般开了口。

“新旧诸神啊……他带了一条龙回来……”

罗伯一听,便也冲去了临冬城的大门。

鲁温看着母子二人远去的背影,没说出口的是,除了那条龙,他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多恩女孩回来。

临冬城的城门口,一个骑着马的青年纵身跃下马背,身手矫健得像个多斯拉克人,若非他苍白的皮肤与黑色的卷曲短发透着史塔克血液的气息,真让人怀疑他是否来自维斯特洛大陆。

“琼恩!”

罗伯健步如飞,比起凯特琳速度更快了两步,他冲上前,抱住了琼恩。

“我听说你受伤了!那该死的格雷果克里冈……”

琼恩轻轻站直,拍了拍罗伯的肩膀,“魔山和我的恩怨,我会自己处理,别担心我,罗伯。”

罗伯放开了琼恩,看了看比自己年幼几岁,却又举止格外成熟稳重的弟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的手?”

琼恩救下布兰之后,左手摔断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尽管没有人知道他的箭术有多精妙,但作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这件事算是很大的遗憾了。

而现在,雪诺轻松地,用那只手拍了罗伯的肩膀?

琼恩雪诺看着罗伯,露出一个微笑,“它断过,只是又被接好了。就像我死过,只是又被复活了。”

他微笑起来,一侧的眼眸中泛起了血色的光华,如一只嗜血的兽。

罗伯有些迟疑地看着琼恩,这个自幼和自己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长大的男孩,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依旧温暖和煦,但眼神却透着冷漠。

他的身体仍然可以亲近,但举止却格外疏离。

他透着死亡的味道。

雪诺看出他的迟疑,不觉又笑,“罗伯,你怕我?”

“……”

“你可以害怕我,可以讨厌我,可以远离我,但你必须信任我。”琼恩满不在乎笑笑,回过身,把仍旧坐在马背上的特蕾妮拦腰抱下来,“我们需要洗个澡,然后一起商量一下复仇大计。我跟她用一个浴桶也可以,她不会介意的。”

特蕾妮的脸颊微微一红。

自从雪诺再次苏醒,他就痞得像个流氓。

明明一路上除了那一吻就什么也没再做过,她的心却被搅得七零八落。

经过凯特琳身边时,琼恩停下了脚步,脸上这才有几分难得的严肃。“舅母,我很抱歉,事出有因,没能带珊莎和艾丽娅回家,不过我会救她们回来的。”

凯特琳并不怪雪诺,尤其是当她知道,雪诺不是奈德的亲生骨肉后,对他只多愧疚,“情急之下,能走一个是一个,没有人会责怪你。当务之急,是救她们回来。”

“当然,”琼恩点点头,眼睛中的红色光芒越发旺盛。“拯救家人,然后向敌人们复仇。”

那红色如跳动的火焰,闪烁着危险而盛烈的光芒。

……

琼恩褪去衣服,露出精壮的身体,缓步踏入了浴池。

他并没有真的和特蕾妮呆在同一座浴池里,虽然特蕾妮拥有甜美诱人的外表,但是奈德身首异处、尸骨未寒,他满心都是仇恨,无心装载任何的情爱。

他的脑中思考过了各种能残忍杀死乔佛里的手段。那个一头金发,空有英俊外表的孽种。

“烧光他们。”他轻声说着。

第四十二章 冻结的时间

琼恩听过伊里斯的传说。

“他最后的时间里只有一句话,”詹姆兰尼斯特曾经如是说,“「全都烧死」”

明知他真正敌对的,是远在绝境长城以北的异鬼,只是伊里斯因为日渐四面楚歌的王位而疯狂,于是落了个惨淡收场。

但这恨意太深,即使琼恩明知道疯狂是自取灭亡,却无法平息下来。

三眼乌鸦的力量对他来说,太过于沉重了。

哒哒的马蹄声踏入了北境,有来自君临的使者正在快马加鞭运送来自君临的“恩赐”之物。

当雪诺隔着百里之外,看清了那行囊中的物品时,全身的血液都随着怒意沸腾了起来。

“你的心很乱,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想要杀掉你的人,你就会死在浴室里了,私生子。”柔软的身体贴上琼恩,特蕾妮带着女性特有的幽香靠近了他。

琼恩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皱眉看了看特蕾妮。

“你不应该来这里,我记得他们给你准备了额外的房间沐浴。”

水雾氤氲间,特蕾妮那少女特有的香气格外惑人。

她笑起来如两道弯月的眼睛闪着星辰的光芒,柔软的金发和窈窕的曲线都和她的毒药一样致命。

但最致命的,莫过于她对自己的魅力一清二楚,并且能善加利用。

一个漂亮的女人并不可怕,诚然特蕾妮是漂亮的,但放眼七国这种等级的美人枚不胜举——但是她的异国风情,浑然天成的甜美,与那种自知自信混杂在一起,就像甜睡花一样诱人,且无从设防。

“你的声音有点发抖,你知道吗?私生子?”她轻轻笑着,松开了挡在身前拿着汗巾的手,露出了洁白如乳鸽的身体。

琼恩的眉更皱了几分,“出去。”

“出去?”特蕾妮格格地笑出了声,“你希望我这漂亮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去吗?”

琼恩不再作声,这女孩就是个妖精。

特蕾妮媚眼如丝,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腰际滑过,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长这么大,就算是父亲,他只教会我生存,从没有人像你一样,在河间地时你很凶地叫我离开,却只是为了保护我,并且面对格雷罗克里冈的时候,你丢掉了一只眼睛……别,不要避开的我眼睛,我喜欢你眼睛里的红色。”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纯洁,痴痴望着琼恩,“你是第一个保护我,亲吻我的男人,就算回到多恩,我也忘不了你。”

她轻轻贴上了琼恩雪诺的身体,抱着他倒在水中,直视着眼前的青年,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也要成为你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这样才公平。”

水声缭绕在她细细的沉吟中,两人不可描述地迸发着革命的友谊,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是的,来砍我吧,画风突变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特蕾妮的腿缓缓流下,融入水中,再无觅处。

她咬牙微微忍着痛意,抓紧了琼恩雪诺的肩膀,完成了女人一生中最惊艳的蜕变。

“私生子,以新旧诸神的名义起誓,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是你的……”特蕾妮昏昏沉沉在琼恩的怀中睡去,她还在轻轻地呢喃着什么,但声音渐渐轻柔模糊,几不可闻。

琼恩雪诺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叫他私生子——无论纠正多少遍,她始终这样称呼他——明明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而各种理由,他很清楚。

他的痛苦,就源于他什么都知道。

琼恩起身披衣。找了条毯子把特蕾妮裹了起来,抱去了卧室。

昏暗的烛光下,特蕾妮睡着的神情尚未褪去少女的羞涩,又平添一分女人的妩媚,看起来风情万种,无限妖娆。

少女在睡梦中不安稳地翻了个身,轻轻呢喃着。

琼恩俯身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当女孩的体温从他怀中消散后,琼恩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

“这世界上没有神明,如果真的有,那么我所相信的神只有一个——复仇之神。”

他这样说着,关上了房门。

走向临冬城的地下墓窖,他望着莱安娜的石像静静出神片刻。

“或许我可以称你一声母亲?你和他以征服者之名为我命名,然而我却没能征服任何人,我以为自己能改变的,能守护的,都化作了泡影……原谅我无法成为你们的骄傲。或许有一天,我会成为史塔克和塔格利安都羞于提及的存在。”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他轻轻叹了口气,口中已有了初秋的霜白寒气。

“你听见了吗?母亲?战争的哨声正在打响。”

城内,临冬城随着大门敞开而次第点燃了城墙下的烽火,于长夜里迎来了一个从君临派来的使者。

一个金发的兰尼斯特青年疲倦不堪地下了马,双腿都在发抖。

“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乔佛里一世之名,我来北境,赐予汝等新君的封赏。”

他从马背上下来,递上来一个木箱,把“封赏”放在了桌子上,反常的是,他的抖动不仅没有因为放下重负而停止,反而更加剧烈。

罗伯史塔克坐在主位的长桌上,看着来人,神情严肃而不置可否——他在极力模仿奈德的神态举止,并且可以说惟妙惟肖,若是飞鱼看到,或许会称他“确实继承了史塔克的血液”。

只是,他们都知道,奈德史塔克不会死而复生。

“你可以坐下休息。”罗伯伸了虚指,示意来人坐下。

“谢……谢谢。”那人战战兢兢,有种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忌惮地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箱子,挑了一个较远的位置,隔开一段距离,这才准备落座。

他似乎是连夜快马加鞭,累的喘不上气,全程低着的头除了明晃晃的金发几乎看不见表情,偶尔抬起头,对上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立刻又低下头去。

面对北境人那沉静、悲愤却又清明的面孔,他觉得接下来要开口的话很难以启齿。

这时,一阵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了出来。

“一个兰尼斯特……在你们的小王子杀了北境守护者之后,你们怎么敢踏入临冬城的大门?坐在临冬城的椅子上?”

身穿黑衣的青年一边戴上了一副皮手套,一边笑着看向来人,他的语气很轻松,不似罗伯那么沉稳威严,甚至有几分轻浮,黑色的卷发还带着刚沐浴完的水珠,五官清瘦俊美,较之罗伯史塔克的英气多了一份阴郁及阴柔。

但是信使看着他,不觉一阵寒噤。

那青年的一只眼睛漆黑如点墨,另一只则红得如同鲜血,泛着危险的光芒。

他笑着,而杀意却从那双异色的瞳孔中倾泻,冻结了空气与时间。

第四十三章 北境永不遗忘

琼恩看着自君临而来的这个年轻人,他有兰尼斯特的金发,长得不算英俊,但仪表堂堂,虽然风尘仆仆减去了他那几分可以拉出黄金(shitgold)来的骄矜,仍然不失为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年轻生命。

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吧。

还是个涉世未深,把人生看得很简单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琼恩戴着皮手套,轻轻摸过他带来的箱子,语气轻松缓和,“可有婚配?”

“菲比斯,菲比斯·兰尼斯特。”与琼恩对视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兰尼斯特有些脸红,他有些害怕他,在感到压力时,这个年轻人苍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一丝薄薄的红,“我父亲效忠凯冯兰大人,隶属于旁系。我今年19岁,但明年才会考虑婚配。”

“当然,当然,你还那么年轻。”琼恩笑笑,摩挲着箱子上的锁扣,出神望着远方,“年轻而无辜的生命,你的名字不错,菲比斯,是太阳的意思?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

菲比斯不知如何作答。

琼恩的眼神有些涣散,失去对焦的眼眸不知道正在看向哪里。但是那深邃的目光让人觉得下一秒便会穿过灵魂深处,让人不愿与之对视。菲比斯看着琼恩,既不敢回答他、打断他,一时有些无措地看向了凯特琳和罗伯。

罗伯和凯特琳对视一眼,他们觉得琼恩今晚有些反常——他的伤心并不比任何人少,可是他和带回来的多恩女孩在浴室却又格外的放纵,服丧期还未过,他未免显得有些太不庄重。

而此刻,放着罗伯这个临冬城主的身份,他抢在前面和此人对话,还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显然有些喧宾夺主。

罗伯其实并不介意琼恩的行为,只是觉得此刻当着外人的面,未免不妥。

“琼恩,我的弟弟,你是否需要休息?”

琼恩收回了视线,他眨了眨眼睛,看向罗伯,微微一笑,“我?我没事。太阳使者,现在请你向临冬城的少主进献乔佛里的礼物吧。”

菲比斯看了琼恩一眼,有些微弱地分辨了一句,“是国王乔佛里,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

琼恩打了个哈欠,打断了菲比斯,“只是乔佛里,他很快就不再是国王了。更何况,他到底姓拜拉席恩还是姓兰尼斯特,这还有待商榷。”

他的语气和神情里都带着些不言而喻的讽刺和轻蔑。

这深深地激怒了菲比斯。

“你在亵渎国王的尊严,大人。”

琼恩笑笑,“我姓雪诺,不是什么大人。不过,让我进入正题吧。这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太阳使者?”

菲比斯的脸上顿时又失去了几分血色。

“那是……那是……”菲比斯有些难以启齿。

雪诺的神情忽然一阵凌厉起来,他的眉毛一挑,“这盒子里是北境守护,奈德史塔克大人的人头,我说得对不对?!”

赤红的眼眸中血光更甚。

凯特琳听见亡夫的名字,心中一阵激动,她有些不解,乔佛里送回奈德的人头,或许是示弱之意,何须要动怒至此?

但是很快,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琼恩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次打开了箱子的锁扣,但他没有去看箱子,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菲比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以为临冬城的少狼主和夫人看不透那个黄毛暴君的把戏?你们,把史塔克公爵的头放在用他的肉身做成的派正当中,美其名曰象征和平的「鸽子派」,是乔佛里觉得这样会吓到北境的人民吗?!”

喀嗒——

箱子打开。

一块尺寸较大的鸽子派散发着微末的肉香,正当中摆放着奈德史塔克已经有些腐烂的人头。

他的头颅被放在君临城的城墙上暴晒三日,肿胀的青紫色皮肤已经散发出了腐朽的臭味,颧骨处的肉有些肿胀,薄薄的一层皮肤包着尸液,随时会胀破流下脓液。

“不!!!!”凯特琳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随后双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母亲!”罗伯冲向凯特琳。

菲比斯更为无措,他看着罗伯扶起了凯特琳,回避着再看桌上奈德已经变得有些可怖的人头,哪怕只是余光。

琼恩抓住他,轻轻笑道,“你一路护送史塔克大人回城,太辛苦了。需要来一块美味的鸽子派吗?或者再来一杯多恩的美酒?”

菲比斯看着琼恩,心生一股软弱,他的声音更加颤抖。

“我……不……我这就回君临去了,我要复命。”

琼恩掏出匕首,切下一块鸽子派,看上去格外的冷静。

“没错,乔佛里一定乐忠于听到每一个细节。昏迷的公爵夫人,失措的少狼主。‘蠢钝无知’的北境人像傻子一样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却不知所措。他们只能恨得牙痒痒的,然后放你走。”

琼恩拿起一块鸽子派,送入了自己口中。

在罗伯和菲比斯错愕的眼神里,他吃下了这块派。

空荡荡的大厅里传来咀嚼的声音。

派皮有些干涩甚至还夹生,而奈德多年保持着习武的习惯,并没有多少肥肉,但是内里的肉馅额外加了很多猪油,却又没有拌匀,于是每咀嚼一口都有些口感肥腻,肉汁或是渗入派皮,或是溅射到唇齿上。

琼恩却把那一块鸽子派全都吃下了肚子。

他一边吃着,一边眼睛也不扎地看着面前的菲比斯。

透过这个无措的青年,他能看见乔佛里坐在铁王座上自鸣得意的脸。

他没有做声,吃下了这块口感很差的鸽子派。

菲比斯看着琼恩的表情有些惊恐,起初他不明白琼恩怎么知道这个盒子里放着什么,明明他一路快马从君临赶来,但却被琼恩一眼看穿。

但是想到瓦里斯可以洞晓七国全部的秘密,那么北境有自己的情报网也不奇怪,渡鸦一定可以飞得比他骑马更快。

可是来不及反应这些,琼恩竟然在他面前,吃下了这东西。

胃里翻涌着,菲比斯几乎想要呕吐。

但他害怕琼恩,不敢表现出来。且他自从授命,连夜马不停蹄赶路,饭也没吃,胃里只有一阵酸水。

琼恩吃完派,似笑非笑看着菲比斯,“其实味道不怎么样,肉有些馊了,调味也处理得不好。乔佛里的诚意不过如此。你要来一块吗?”

菲比斯再也忍不住,他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胃液、胆汁,流了一地。

琼恩抱起了箱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

“菲比斯·兰尼斯特,你好好吃一顿饭,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赶紧启程,回到君临,告诉那个坐在铁王座上的孽种,带一句话给他。”

菲比斯擦了擦嘴,抬头看着琼恩,惊恐地点了点头。

在亲眼看着这个斯文有礼的黑发青年吃下了奈德之肉做成的鸽子派之后,他对琼恩产生了一种畏惧,还带着一点不敢流露出的憎恶。

“您吩咐,大人……我是说……雪诺先生。”

琼恩在皮手套下的手背暴起了青筋,他抱紧了怀中的箱子,转身离开。

“告诉乔佛里,北境永不遗忘。”

第四十四章 亡者从未离开(为执事金小衙内加更)

琼恩抱着箱子,顺了一壶酒,一步步走去了临冬城的地下墓穴。

史塔克家的人,便该生死于斯。

他凝视着奈德和莱安娜的雕像,一言不发地沉思着,等待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罗伯便来了。

“他们说你在这里。”罗伯声音有些低沉,看在七神的份上,他英俊的面孔、孔武有力的身体,足够格让七国的姑娘倾心于他了。

他一直光芒万丈,但却从不用这光芒去刺痛任何人,正直得令人无法记恨。

琼恩侧过头,看了看罗伯,举了举酒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很抱歉,罗伯。”

“我没能救下他,当对方来敲门的时候,我试图让龙带他离开,但是……我不应该离开。”琼恩的口齿有些含糊,并不是因为喝醉,比起他亲自酿的私生子,麦酒或葡萄酒的劲儿小得很——他纯粹只是无法诉之于口,于是便大口大口灌了自己好几大口。

可是他却越发清醒了。

罗伯看着琼恩的模样,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迟疑了一瞬,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即使重来一次,父亲也会选择保护你。他是北境守护,是临冬城的公爵。你不必自责的,琼恩。”他看了看自己的异姓弟弟,心中无限感慨。

他已经从凯特琳口中知晓了琼恩的真正身份——虽然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但却知道了他的母亲是莱安娜史塔克。

尽管如此,琼恩对自己而言,仍与布兰、瑞肯无异,是亲到不能更亲的兄弟。

“临冬城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君临的兰尼斯特。明天我们会厚葬父亲,而再过两日,会有北境的所有领主召集来此,共同商议讨伐乔佛里的计划。到那时,我们会让那个男孩付出代价。你要与我并肩作战,琼恩,不要让悲伤和愤怒打垮了你。”

他顿了顿,不无关切道,“你刚刚……你吃了……我不知道……”

琼恩抬头看了看罗伯,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微笑,“你知道吗?这样吞吞吐吐的,很不像你。你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他将奈德的头颅从鸽子派中小心翼翼取出,轻手轻脚地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如此之轻巧精准,以至于居然没有弄破那些脓液,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和罗伯聊天。

“必须处理干净,他是个荣誉的人,这样太……不体面了……罗伯,你知道,我从没有得到过父爱,唯有他能给我来自长辈的关切,我曾经发誓要拼劲性命守护他,然后我却失败了。”

恨意陡然升起,酒精混着肉香,无限在口中蔓延,他觉得喉管肠胃乃至全身都在燃烧。

他恨乔佛里、恨瑟曦、但更恨没能保全奈德的自己。

终有一日,他想,复仇的火焰会夷平维斯特洛,以此平息他这全身的疼痛。

但是现在,他仍旧面容平静,琼恩处理好奈德的头,让他看上去干净整洁,多了几分庄严肃穆,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吃下那东西,那么从今往后,他便活在我血液里,与我同在。”琼恩说着,丢下被喝光的酒壶,“这样,我就觉得,他从未离开。”

罗伯皱皱眉,看了看他。琼恩近乎偏执的思维让他不无担忧,但他又觉得无从开口。

琼恩洒脱地笑笑,大口大口灌了一壶的麦酒,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两分的醉意,“罗伯,还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真的不错。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今后,我恐怕自己的行径会从疯狂变得卑劣,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么支持我,要么杀了我,但永远不要试图把我变回来,正直和荣誉无法保护我的至亲至爱。你只要记得,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不会是临冬城的敌人,也不会是北境的敌人。”

说完,他有些步伐踉跄地离开,走了两步,回过身,取了箱子中剩下的鸽子派。

“凛冬将至,我们或许会过上难以果腹的日子,这些是食物,就不该被浪费。”

罗伯有些惊异地看着琼恩,“你……”

琼恩已经飘然离去,走出了墓窖,“我没有吃人的癖好,你不必担心我。”

直到罗伯已经听不见了,琼恩仍在喃喃自语,“这里面是他的肉,但如果随头颅一起入土,便太过屈辱了。”

奈德的肉身一半已经顺着君临的排污系统流走,另一半成就了这“恩赐的封赏”,充满了来自乔佛里的恶意。

琼恩一个人来到神木林,坐在心树之下。

他闭目,打了个响指。

长夜从空中俯冲,漂亮地在离地面两三尺的高度盘旋片刻,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吃。”琼恩把箱子打开,向前推了两下。

“味道不怎么好,但是这里面有北境最高贵的灵魂,你会在北方生存很长一段时间,吃下它,然后让我们一起为了这个灵魂的主人去复仇。”

长夜鸣叫了两声,有些不大情愿。

“怎么?你不愿意吗?”琼恩有些悲伤地看了这只体积还不够巨大的幼龙,“如果你不能做我的共犯,那么我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龙的确是有着高等智慧的物种,长夜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扇动着绿色的翅膀,俯下身去。

它的吃相比不得琼恩斯文。

琼恩看着长夜,笑得有些温暖,却又有些落寞。

他闭上眼睛,靠着奈德常常坐着独自思考的那株巨大心树,渐渐睡去。

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溢出,与那只眼睛同样,泛着鲜血的颜色。

……

这一夜的临冬城,没有人能够安枕。尤其是菲比斯·兰尼斯特。

他从梦中惊醒时,还记得梦里的琼恩雪诺优雅中透着疯狂的眼神。

黎明未至,他便起身,就着星光月色和临冬城里的烛光,一路摸索着找到了马厩。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但就是心中极其不安。

“太阳使者,你休息好了吗?这就要回去了?”青年冷不丁发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问句,吓得菲比斯手里的马鞍也掉在了地上。

琼恩雪诺从暗处走出,微笑着靠近他。

“回去复命时,记得再替我给乔佛里带一句话,我会给他准备一份相称的礼物,回敬他送来的鸽子派。”

菲比斯点点头,又有些不安,“是什么礼物?需要我代为转交吗?”

因为惧怕,他尽可能想要不触怒琼恩,甚至有两分讨好。

尽管他只是一个姓雪诺的私生子,可是菲比斯却觉得他比北境任何一个人都让他觉得忌惮恐慌。

“你真的很年轻。”琼恩笑笑,摸了摸菲比斯的一头金发,“无辜、年轻、让人不忍加害,我怎么看,都像是神话故事里用来祭神的绵羊。”

“大人……我是说,先生……我……”菲比斯看着琼恩的眼神,发自内心地一阵恐慌。

琼恩放开了菲比斯,笑笑道,“谢谢你的好意,那份礼物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忙,不过要等到你回到平安健康地君临之后,而不是现在。现在,上马吧。”

菲比斯说了声谢谢,便一路疾驰,逃命似的离开了。

琼恩看了看他,轻笑,低声道,“一路顺风。”

(ps,书里有一个bug,琼恩之前应该是断了左臂,瞎了右眼,我之后会改一下前后矛盾的地方,如果给书友们造成阅读不便,敬请谅解。)

第四十五章 一切皆是游戏

君临,红堡。

“你说什么?!他真的吃下去了?”乔佛里从铁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原本一手支着头,歪歪靠着一侧,饶有兴致地听菲比斯述职,尤其在听到凯特琳昏迷的一刻,露出了格外得意的笑容。

然而在听到琼恩吃下了那个鸽子派之后,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僵硬。

不久前的河间地,那个青年用长剑在地上挑起草皮的样子忽然就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他阴郁的眼神透着危险,俯视自己,如同望着蝼蚁。

那个眼神,只是回忆起来,也令他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

琼恩·雪诺轻易就破坏了他恩威并施的举措,这让乔佛里极其恼火,同时又隐约觉得更加害怕。

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遮掩害怕的方式,就是发怒。

菲比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关于琼恩指出乔佛里的身世不正统这件事,只是偷偷向瑟曦看了一眼——这引起了乔佛里的不满,他正有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于是迁怒于菲比斯,“你看我的母后干什么?我才是国王!”

菲比斯回过神,不胜惶恐地点点头,“当然,当然您是七国唯一的王。我只是……陛下您英姿勃发的样子,和太后七国第一美人的名号真的非常相得益彰,因此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乔佛里仍旧不悦,斜着眼睛睨了菲比斯一眼。

年轻的兰尼斯特旁支青年忍不住心里又一阵惶恐,他干咳了一声,补充道,“当然,您威武的样子更像已故的先王劳勃。”

乔佛里这才点点头,“你可以退下了。”

菲比斯如获大赦,低头退下,混到人群里,尽量让人群埋没自己,不再被乔佛里注意。

瑟曦看着乔佛里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忍不住轻声提醒,“吾儿,你现在是一个国王了,你应该持重些。”

听到这句话,乔佛里忽然就变了脸色,暴跳如雷起身,勃然大怒对着瑟曦吼道,“我!现!在!是!七!国!的!国!王!”

他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整张脸都贴在了瑟曦的脸前,余光瞥见了阶下的珊莎惊恐望着自己的目光。

乔佛里起身,正了正挺刮的衣衫,语气如常,低头看着瑟曦,“我是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国王不需要事事听从女人的意见,母后,以后上朝时你不必跟在我身边。女人就应该躲在宫廷深闺里学学绣花。”

瑟曦被他喷了几道吐沫星子,本想抬手用衣袖拂去那些口水,可是她看了看乔佛里,抬起的手又放下,任由那些口水在她漂亮的脸上逐渐风干。

这孩子不像詹姆,一点也不像。她看着乔佛里的一头金发,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倒是咆哮的样子有几分像劳勃。

这是劳勃的亡魂在折磨她吗?

他用半生让自己活在莱安娜的阴影之下,现在他死了,变成了红堡新添的游魂,她以为他再也伤害不了自己了。

可是乔佛里却在极力模仿他的举止。

为什么,他不能像詹姆一样,面带微笑,举止优雅?

然而她却无法回应自己的骨肉以仇恨或敌意。

瑟曦抬头,褪去眼底的苦涩,朝着乔佛里嫣然一笑,充满了慈爱和包容,“一切听从你的旨意,你是七国的全境守护。”

……

散朝后,菲比斯被一群人请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瑟曦坐在椅子上,端着红酒静静地看着来人,露出一个美丽绝伦的微笑,她头也不回,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为菲比斯大人斟酒。”

大人,这个称谓让菲比斯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临冬城的黑发青年。

他鞠了一躬,无比谦恭,“尊敬的皇太后,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侥幸拥有兰尼斯特的姓氏。”

瑟曦不以为意,“兰尼斯特与生俱来高人一等,如果我高兴,你下一秒就可以是一个大人:领主、爵士、骑士,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权利的游戏。”

她即使在眨眼的一瞬也透着无比的高傲,作为七国第一美人,以及泰温兰尼斯特之女,这傲慢她倒也当得起。

只是菲比斯无暇欣赏。

自从雪诺在马厩目送他离开临冬城,他就一直觉得如芒刺在背。

他一定是需要休息。

或许自己是七国第一个不想要这个姓氏的兰尼斯特。

“太后您赐予的一切荣耀对我来说都是过分的赞扬,我不过是替国王跑了个腿。”菲比斯鞠了一躬,弯着腰,只看得见瑟曦精致华丽的刺绣裙裾下露出的胭脂红色的鞋尖。

他愣了好久,瑟曦才继续说道,“我不关心你想要什么,但我知道你话里有话。你在北境还遇到了什么?”

她俯下身,抬起菲比斯年轻的脸庞,“那个私生子,他从红堡的牢里逃了出去,我以为他应该摔死,但他却辗转回到了北境,而且听你所说,他已经不是残废了?”

菲比斯的额角有一丝冷汗滑了下来,“他的确有些地方异于常人,但是他一定不是残废。他打开箱子,切割……切割鸽子派的样子,都轻松自如,哦……他的一只眼睛鲜红如血液……但我确信,他两只眼睛都能看得见。”

瑟曦缄默不言。

琼恩少掉一只眼睛这件事全红堡的人都知道。

当时劳勃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很愤怒,当场派了贝里·唐德利恩去围剿始作俑者的格雷果克里冈。

会想劳勃当时怒气冲冲的样子,瑟曦抓紧了扶手,几乎想要捏碎那精致的雕花桃木。

乔佛里被冰原狼咬伤了手背,留下难看丑陋的疤痕时,他都没有那么生气,一个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明明就要被关进囚室的犯人,劳勃却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卑贱之人的眼睛冲冠一怒。

就因为那该死的眼睛长得像莱安娜吗?

见瑟曦沉默不语,菲比斯低头,轻声道,“皇太后陛下,或许,他找了什么学士,治好了眼睛和手?”

瑟曦恨恨地昂起了头,无比高傲道吗,“七国最好的学士都在君临,他怎么可能?那一定是什么邪法,北境人本就是异端。”

她轻蔑的语气收敛了几分,又看向菲比斯。

“那么,他们还有说过什么?”

菲比斯迟疑了片刻,看了看瑟曦的侍女,直到瑟曦吩咐她们退下,他才轻声道,“陛下,琼恩雪诺说,国王……国王乔佛里血统不正,他是您和、您和詹姆爵士所生,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瑟曦手中的酒杯滑落到地上。

第四十六章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鲜红的液体溅落一地,弄脏了精致的长裙,但瑟曦兰尼斯特丝豪不以为意,怔了许久后,她的面容转红,渐渐咬牙切齿了起来:

“诋毁、诽谤……这个私生子信口开河。当初格雷果爵士不应该刺瞎他的眼睛,而是应该拔掉这谎话精的舌头!”

菲比斯看着瑟曦那精致美丽的面容写满了狠毒阴沉,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寒噤。

“他当然是信口开河,陛下,我刚刚之所以没在大殿上提出,就是因为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瑟曦看向菲比斯,露出一个假笑,“当然了,你做得很好。那个私生子还说过什么?”

“回您的话,他还说让我转达一句话:北境永不遗忘。”菲比斯如实作答。

“狼居然赶在狮子面前逞威风,真是令人好笑。”瑟曦用鼻音发出了一个鄙夷的笑声,“如果我在场,就会告诉他,北境尽管牢记一切,但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菲比斯没有回答。

他总是会想起琼恩那双异色的瞳孔,望着他,漆黑得像深渊,赤红得像鲜血,幽深而疯狂地攫取着他的灵魂。

“你退下吧,我会赏赐你骑士头衔,以及一些金子。”瑟曦挥手,示意菲比斯退下。

菲比斯鞠了一躬,离开。

瑟曦叫住了他。

“你会守口如瓶的,对吗?”

菲比斯一愣,当即点头,“当然,当然,我谁也不会说。”

他终于走了。

侍女延入,俯身在地擦拭着瑟曦打翻的酒。

瑟曦起身来到桌前,提起了笔。

她是不屑于亲自弄脏自己的手的,但是这个菲比斯显然留不得了。

即使他现在不说,将来也不能保证。他那没有主见的样子,一看就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这种不利乔佛里的言论,她不会任由它扩散出去。

那个散播这言论的琼恩雪诺就更该死。

一切威胁到乔佛里的存在都该死。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幼时就在困扰自己的预言。

“他们将以黄金为冠,以黄金裹尸。”

巫女恶毒的眼神像在她心头烙下了诅咒,即使手握七国最庞大的权利,她仍然不寒而栗。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保护小乔,没有人可以。”她的表情阴沉而狠厉,“他是我的,七神也无法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她那样用力,几乎握断了手中的笔。

……

菲比斯匆匆忙忙地离开红堡,他现在很想找一家酒馆,好好喝点酒,让自己镇定放松下来。

七神在上,他来了君临三四年了,当初想着要成为一个骑士,效忠皇室,争取无上荣耀。可是如今,他靠近了这荣耀的中心,甚至能和摄政太后面对面说上话。恐怕七国上下无数垂涎于“西境之光”的男子都会愿意和他互换这个殊荣。

却又如何?

他没能欣赏到美人,却只看到了无数的威胁和阴谋。

他只觉得疲倦而惶惑,终日惊恐不安。

他想起那个鸽子派制成时的诡异香气、磨坊绞肉的声音、琼恩雪诺吃下鸽子派时的咀嚼声、乔佛里勃然大怒的神情、瑟曦阴毒的表情——七神保佑,那眼神让他甚至担心自己以后都不能传宗接代。

或许他应该回到西境,他一开始就不该为了躲避入伍,而作为侍臣来到君临。

他更不该为了黄金和荣誉去北境送这份“国王的封赏。”

“明天一早,最迟后天,我一定会请求回西境。”

只是,冥冥之中,他再也不会回去。

这一日的太阳落山很早。

菲比斯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回了住处。

酒精让他暂且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包括瑟曦、包括乔佛里、包括那个叫做琼恩雪诺的私生子。

他甚至哼起了《卡斯特梅的雨季》,胡乱脱了靴子,和衣躺在了床上,口中是不成调的曲子。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雨水在大厅哭泣……”他口齿不清,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睡着时,安静的房间里有一个清亮的嗓音续着他断开的地方唱了下去。

“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却无魂灵。”

那声音其实非常温柔,有一种动人的忧郁,能穿透人的灵魂。

然而此刻,菲比斯却被吓的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的困意和酒意都醒了。

“谁?!”他摩挲着想要点灯,摸到烛台时,却碰到了一片冰冷的皮革。

那是一副皮质手套,套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很快钳住了菲比斯,并捂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发声呼救。

菲比斯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即使光线还不明亮,但那声音带着不言而喻的讽刺,他实在记得太清楚了。

颤栗!惊恐!

他在一阵小小的火苗中,看见了琼恩雪诺英俊的脸,带着人畜无害甚至有几分迷人的微笑。

“晚上好,太阳使者。”

他肩膀上有一个什么生物,有蜥蜴般的绿色皮肤,但是好像带着翅膀,吐出了一小口火焰,但很快又熄灭在空中。

房间再次灰暗。

菲比斯因酒精而变得迟钝的大脑在思考,身体则处于求生本能拼命挣扎。

“不!不!我只是一个送信的人!我没有参与残害史塔克大人!我是无辜的!”

琼恩正在对肩膀上的那只什么鸟类生物劝说,叫他要耐心,优雅,听到菲比斯的声音后转过头来,笑笑,“当然,你是无辜的。但是,史塔克大人难道就死有余辜了吗?”

冰冷的匕首贴上了菲比斯的脖子,年轻人剧烈颤抖了起来,他觉得两腿微微一凉,一阵异味在房间里升起。

“瑟曦是怎么对你说的来着?”琼恩笑笑,他并没有耻笑菲比斯,人在惊慌过度时的确会丧失许多自控能力,他只是看着菲比斯,流露出一丝的怜悯。

而这种怜悯稍纵即逝。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是吗?”

菲比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只有他和瑟曦的对话,为什么眼前的青年这都能知道?!

但他永无询问的机会了。

瓦雷利亚钢的匕首冷光一闪——曾经用于刺杀布兰的匕首,如今属于琼恩,罗伯坚持要琼恩拿上它,事实证明,这东西确实有着几乎削铁如泥的锋利度——菲比斯年轻的生命随着血液的流逝一并消散。

滴答,滴答,滴答。

他眼神里的光芒逐渐消退,西境、亲人、所有的画面定格在脑海的最后一格,与他的时间一起永久地静止了下去。

琼恩低头看着菲比斯的眼睛失去对焦,无神地解开了他的衣服。

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传来。

……

翌日清晨,乔佛里起床时觉得有些冷,拉紧了肩上的被子。

手感有些黏腻,这让他当即醒了过来。

当他看清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究竟是何物,当场变了脸色。

“来人!护驾!”

国王的寝宫被围得水泄不通,瑟曦·兰尼斯特甚至还在梳洗中,听闻了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她看见乔佛里的床上那东西时,不由得眼神一变。

菲比斯·兰尼斯特的人皮被完整的剥了下来,头顶的金发还晚好地保留着,某一撮头发上系着一张小小的羊皮纸,写着“赠乔佛里·兰尼斯特的礼物。”

瑟曦眸光一冷,随即向菲比斯光洁白净的皮看去,只见完整的脊背上赫然刻着一句话: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第四十七章 王座窃贼

君临城最近多了一首无名的短歌。

相较于《私生子酒馆》,这首歌少了几分闲适潇洒,更多是阴暗的基调,但正因如此更令人印象深刻。曲子朗朗上口,但却无人敢于传唱。至于原因——

红堡的大门敞开,御林铁卫驾着又一个吟游诗人,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流浪的歌者抬头,满脸皆是血液。

他被割去了舌头,悲愤而恐惧地望着红堡壮阔的大门。

他在酒馆里哼了被人请客喝了杯不错的酒,借着兴头哼了两句,结果在跳蚤窝被四个御林铁卫带走,他们胖揍了自己一顿,带到了年轻的国王面前时,已经掉了两颗牙。

新君是个长得英俊迷人的金发少年,他看着自己笑笑,逼着自己唱完了整首歌曲。

空旷的国王厅里,火焰燃烧着,十几名御林铁卫围着他,皇太后冷漠嫌恶地看着自己,而新君却很温和——在他没有变得歇斯底里之前。

“我听说你唱歌很好听,把你今天在酒馆唱的那首曲子完整的演唱一遍。”乔佛里坐在铁王座上,颐指气使,但勉强尚算有一丝风度。

他迟疑着,只见阶下站着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红发少女,颇为怜悯地望着自己。

她面容美丽,有几分憔悴,眼睛红肿也不能遮盖她良好的涵养。

歌者看见她在华服衣袖之下,轻轻地握了握拳,但她没有讲话。

这时,乔佛里便更加地暴躁。

“你在看着我的未婚妻,你知道吗?我的小姐不是你可以随便看的,再盯着她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乔佛里微微一顿,英俊的脸浮起了一丝潮红,语气也变得格外阴沉,“我说了……你——给——我——唱!”

歌者战战兢兢,唱起了有些跑调的小曲儿:

————————————————

thelionofgold,seemstobeold

金狮垂垂老矣

nowtheyarejustsheeporgoat

于我只如羊群

jofferythekingtheytold

所谓国君

thiefoftheironthrone

王座窃贼

justfeettheskinofcoat

只配人皮为裘

inredkeepthedarkloafed

红堡笼罩黑暗

bythenameofreeghost

让魂灵诞生

andthethenighthold

让长夜永恒

————————————————

曲毕,乔佛里拍了拍手,“不错,很不错。你的嗓子是七神赋予你的,这是你毫无用处的生命里唯一有用处的东西吧?”

他说完,狞笑,“马林爵士,割了他的舌头。”

一个双眼低垂的白袍铁卫走向了他。

他惊恐而害怕到说不出话来,正当此时,却听见那个穿着深粉色衣裙的姑娘开口了。“陛下——”

她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声音格外嘶哑,与那张温柔的面孔格格不入。

他想,他完了,这个少女看上去与国王很是登对,他们既然是未婚夫妻,那么她一定也会喜欢看他们这些卑贱之人遭受更多的刑罚。

但是他错了,那姑娘鞠了一躬,他不知道这女孩的礼数是否周全,但她一举一动尽显优雅端庄,给人感觉是个教养良好的女孩。

“陛下,他只是个贱民,微不足道的存在,您与他一般见识,传出去,有损您的名誉。不如留着他卑微的生命,和唯一可取的嗓音,传唱您的伟大功绩。”女孩的声音很柔弱,言辞虽然充满了轻蔑的词汇,但是歌者却觉得充满了感激。

那是救赎的声音。

而乔佛里看了看珊莎,蓦地,笑得有些温柔。

“我的小姐,你很久没有开口讲话了,你现在是在为这个人求情吗?”他的声音陡然从温柔再次转变得狠厉而狂暴,“马林爵士!现在!割了他的舌头。”

痛。

令人震颤而难忘的痛。

他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在这阵痛之后,就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哀鸣。

乔佛里看着珊莎惨白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下次,如果你再为什么人求情,我就让他多受到一点惩罚。”

珊莎望着乔佛里,良久后,低头,“您是对的,他罪有应得。”

她望向他的眼神不再充满怜悯,而是面无表情。那个拥有温柔表情的姑娘忽然变了一张脸,成了不苟言笑的石像。

他被拖出去的一刻,看见那姑娘用口型对自己说:

抱歉。

抱歉什么呢?

因为她替自己求情,而换来了割舌的下场吗?

这真奇怪:他一点也不恨那个身穿华服的憔悴少女。

并不是她的责任。

真正的仇人,是那个坐拥无限权力的年轻国王,他是与生俱来的暴君。

他在看到自己被割去舌头的一刻那满足的神情,活像来自地狱的笑容。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反抗呢?

年纪轻轻,唯一的吃饭本钱现在也没了。

他从前看不起乞丐,认为他们出卖了尊严,而自己靠唱歌赚钱,比他们是高贵的。

可如今……

他恐怕很快就会成为君临最落魄的乞丐了。

悲愤不甘地抬头,他对于红堡中的大人们老爷们而言,永远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碾压的蝼蚁。

他呜咽了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几枚银鹿币丢在了他的脚边,伴着一张羊皮纸。

歌者抬头,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

夜风吹拂下,青年被黑色卷发遮住的面容看不清楚,只是他用和刚刚那个粉裙少女同样的口音说道,“去看医生,然后去那个地址,如果你想报仇,就要学会先强大自己。”

青年说完,便迈开步伐,很快混入了夜色。

歌者低头拾起几枚银鹿币,又看了看那张羊皮纸。

一个地址之外,另有一个配方:

私生子——七国最烈的酒。

这如昙花一现,惊艳了全君临的酒,后来又销声匿迹。

此刻,那配方就在他手中。

惊愕地抬起头,向青年离去的背影看去,茫茫夜色之中,又哪里还有那黑袍的踪迹?

……

梅葛楼中,珊莎抱着淑女,无声地落着眼泪。

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在她面前遭受不幸。

自从乔佛里在她面前亲自下令给奈德斩首,珊莎便对这个白马王子充满了恨意。

她被迫,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斩首,送去磨坊,像牲口一样被放血、冲洗,剔骨,去皮,然后绞成了肉泥,在厨师颤抖的手中,做成了肉派。剩余的部分则随着水道,和那些肮脏秽物一起流向了跳蚤窝。

乔佛里以此为乐,“叛徒的下场就是这样。”

但珊莎明白一个道理:他是个没有勇气亲自动手的懦夫。

而她体内有奔狼的血液,她不会怕这个病态、扭曲的“王子”。

她抱紧了幼小的淑女,轻轻用沙哑的声音自语,“我是临冬城的珊莎史塔克,我的父亲是奈德史塔克。”

她这样重复着,提及奈德的时候,眼泪又再次决堤。

但是渐渐地,她的声音随着重复次数增加,珊莎的眼泪变得干涸,而她的声音逐渐坚定。

直至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她。

第四十八章 神祗降临

起初她以为是乔佛里,不由得心生一阵恐惧,第一反应是把淑女藏起来——乔佛里痛恨每一只冰原狼,恨不得见到它们就踢两脚,如果不是担心再次被冰原狼咬伤,那么他早就伸脚了。

奈德身死那日,有人放走了三只原本关在笼中的冰原狼,白灵和娜梅莉亚随着艾丽娅的失踪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那一日,珊莎第一次对于自己自幼良好的淑女行径产生了疑惑。

她从小努力维持着的良好教养,其意义就只是为了在糟糕的情况下发生时,让自己无力反抗吗?

就在她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时,淑女在那一刻径直跑向了珊莎,守在了她的身边,再没有离开过。

乔佛里曾经来过,试图让桑铎克里冈或者马林特兰从她怀中抢走淑女,甚至不惜踢打珊莎。

“避开她的肚子就可以,她还没有初潮,母后说如果踢坏了肚子她就不能为我生孩子了,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乔佛里残忍地说着,看着她神情苍白而得意。

桑铎克里冈则顶着那半张烂掉的脸,声音低沉地说,“我是您的猎狗,但我不希望自相残杀。”

乔佛里对于任何人减去尊严的言行都颇为赞赏,他满意地点点头,“没错,你是我的好狗,但狗不喜欢残杀同类——马林爵士,避开她的肚子,哦,还有她的脸,我喜欢她漂亮些。”

看在七神的份上,那笑容让珊莎觉得置身于七层地狱,她脑子里不断有一个声音问自己,这就是你曾经一心想要结婚的男人?

她记得马林特兰扼住自己的脖子,而她只是拼命地抱住淑女,确保它不会咬伤任何人,这样就没有理由处死这只无害的狗崽大小的冰原狼。

马林特兰大概是她印象中最不像骑士的骑士了。

书中的骑士们永远风度翩翩,恪守信条,但马林爵士不,他用一双无神下挂的双眼望着你,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殴打女人和小孩,并不会让他觉得有任何不荣誉。

她甚至记得马林特兰对着她的肩膀发出微热的吐息,这让她觉得恶心。而她越是哭泣喊叫,马林特兰就越是亢奋,下手越重。

到后来,她便咬紧了牙关,不再尖叫和哭喊,即便嘴角流出了血液,珊莎也没发出求饶和哭喊声音。她只是死死地望着马林特兰,漂亮的唇形扭曲也不愿松口。

乔佛里皱眉,“我说过,她的脸不可以有伤,那样很不体面。马琳爵士,你可以停下了。”

他走上前,扳起珊莎的下颌,凝视她漂亮的眼睛。

“你可以暂时保留你的畜生,但是如果我在红堡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听到一声狼叫,只要一声,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把这只狼剥了皮做成手套或者帽子。当——”

珊莎唇角优雅地微弯,“当着我的面,我明白了,陛下,您真的是太仁慈了。”

她的笑容既甜美又纯洁,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也藏起了所有的情绪,乔佛里细细盯着珊莎看了两眼,确信那不是谎言之后,又笑了起来,“我的小姐看起来终于学会顺从了。把自己梳洗干净,我带你去参加晚宴。”

晚宴时分,所有夫人小姐都对她极为客气,他们说她将来会是乔佛里的皇后,他们称赞她的美貌,称赞她的举止优雅极富修养。

但是珊莎不会再被欺骗,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并不会成为七国的皇后。

至少不是乔佛里的皇后。

尽管那天在晚宴结束时,乔佛里趁着酒兴,送她回到房间时,命令她脱掉所有的衣服。

“我是国王,如果你不听从我的旨意,我会叫马林爵士亲自动手,脱光你的衣服,然后让你骑马穿过君临所有的大街。”他口里酒气浓重,目光有些邪佞地望着珊莎,“脱掉,反正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皇后,在你为我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如果他和你一样笨,就把你的头砍了,另娶一任。”

于是她照做了,当然不是害怕乔佛里另娶一任妻子,她只是觉得乔佛里所说的一切总能刷新他的下限。

但是,大概是她身上的淤青和被殴打的痕迹很影响乔佛里的兴致。

他忽然就清醒了,目光似乎有些鄙夷地看着珊莎,流露出一瞬的痛苦迷茫,然后高傲又嫌弃地起身离开了。

“贝里席大人的寄院里最廉价的女人身体都比你完好无缺一些。”

他这样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珊莎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起,惶恐不安地一整夜都睡睡醒醒。

令她意外的是,那之后的两天至今,他并没有再提过要碰她、打她,或者命令人打她。只是她看任何人看得久了,他都会极度不悦,包括像今天那样替人求情,也只会换来更差的结果。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打断了珊莎无尽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藏起了淑女。“你不要发出声音,去,躲在我的床下,一定不要发出声音。”

至少她知道,门外的人不会是乔佛里——他不会敲门,至少不会敲第二次。

她轻轻打开门。

琼恩雪诺的黑发映着月色,格外像是奈德史塔克。

她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画像,就是留着这样一头黑色的卷曲浓密的头发。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光了,但没想到它们又顺着自己的眼眶流了出来。

“琼……”话未出口,走廊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琼恩身形一闪,拥着珊莎拐进了门内——他捂上了她的嘴巴。

珊莎望着琼恩,他眼含笑意,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经历了这阵子的绝望、孤独之后,珊莎已经不再相信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

但是,不得不说,她此刻凝视着琼恩,觉得他真的很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

没有骑着白马,没有一头金发,谢天谢地,她现在很透了一头金发的男人,比如乔佛里,比如所有的兰尼斯特。

脚步声在珊莎的门前停留了片刻,又传来走远的声音。

但琼恩没有停手,仍然捂着珊莎的嘴。

又等了片刻后,传来两个女人对话的声音。

“我想她真的睡了,你说呢?”

“你认为她有那个脑子来欺骗我们?我想她就是睡了。天知道她每天要侍奉国王多少次?”尾音带着一声嗤笑。

她们大概是珊莎的侍女,声音很轻,只是在这安静的长夜里格外清晰,包括那语意里的轻蔑和不屑。

“北境的女孩本来就不该来君临,她除了那张脸和那个高贵的出身,还有什么优点?”

“没错,哦,奈德史塔克被砍头那天她哀嚎得就像一头母牛。”

侍女们声音渐远,伴随着轻轻的笑声。

珊莎的脸色有些泛白,她并不相信这些听命于兰尼斯特的女仆,也不指望自己能和她们成为朋友。但是她不曾想,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乔佛里,别人也有这样深的恶意。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我很抱歉来迟了,不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珊莎,你需要收起眼泪。”琼恩摘下手套,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珊莎哑口无言,如置身梦境。

她以为会是别人,但从没想到会是琼恩——她对所有人都很温柔,除了对琼恩,除了小时候他替她溜淑女散步,大部分时候,他们从不讲话。

但是现在,他就像一个神祗,在她绝望之际,只身在君临的深夜里,从千万人的眼皮底下,出现在红堡的梅葛楼中。

“我应该提前来的,但是幸好现在也不晚,”琼恩笑着,向珊莎伸出一只手,“我带你回家。”

第四十九章 深夜出逃

深夜的红堡似乎格外寂静,一如深不见底的海,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珊莎没有任何行李要带,除了淑女。

“它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拯救了我,我不能丢掉它……琼恩,带着淑女会让我们不方便逃走吗?”珊莎有些担心地看着琼恩。

琼恩点头,坦承道,“的确会不方便,但有我在,我们还是能走,带上淑女。”

珊莎觉得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有些放松,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头晕目眩。

这感觉太过于不真实,以至于她有些如梦初醒的怔忡感。

她甚至不敢喜悦,生怕七神随时收回这份恩赐。

她迫切地想要回到临冬城,那个有着温暖壁炉的大厅,母亲凯特琳会端庄优雅地手执梳子,替她梳理头发,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长兄罗伯史塔克则会迎接她,他们会拥抱在一起,共同为所遭受的一切哭泣,然后相互依偎在一起。

那之后,他们会一起进攻君临、向兰尼斯特复仇。

哦,还有,他们会一起找到艾莉亚,她会亲吻她的额头,向她道歉,承认自己是一个蠢货。

琼恩轻轻揉了揉珊莎柔顺的栗红色长发,“放松,情绪平稳下来,然后去换一下衣服。”

他面向墙壁转了个身,在墙后望向窗外漆黑的深夜。

自从他在红堡逃离之后,这里到处都是火把,点得到处都灯火通明,还增加了不少守卫,要想自由出入,除非会飞。

他不自觉笑笑。

他还真的就会飞啊。

珊莎望着琼恩的背影,怔了片刻,脸色有些微红。

她和琼恩共处一室,淑女不应该在未婚时就在异性面前衣衫不整,更不应该……但是琼恩是亲人,而且他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走出去。

乔佛里?乔佛里并不能算作是人类这一物种。

她并没有出神太久,急忙换起了衣服。

窸窣的衣服落地声平添了一丝旖旎的气氛,让琼恩想起了一些并不太好的回忆:

那是他作为拉姆斯雪诺,又或者说,拉姆斯波顿时的记忆,大雪之夜里,穿着新嫁衣的珊莎走向他,不安而惊恐,纯洁而弱小。像一只掌中的白鸽。

他狠狠地伤害她,以此为乐,终于赢得了珊莎的憎恶和恐惧。

这种恐惧似乎还留存在她的潜意识里,从小珊莎就很讨厌他,下意识总躲开他。只是他习惯了那种眼神,而后来因为他帮助珊莎带淑女去跑步,多少减轻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只是,她心底仍然是害怕他的。

回想一下,他前世为什么会那样痛恨珊莎呢?

其实他嫉妒一切与生俱来拥有高贵出身的人。

到最后,这种嫉妒就扭曲成了痛恨。

他永远不能变成他们的样子。

比如珊莎的高贵、比如席恩的微笑。

那就毁了它们。

有些人生来就什么都有,而他,生来就得不到任何人的喜爱。

这一世当他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些东西的时候,七神又将他们无情地夺走。

所以他才会放弃了所有的努力,再次成为一个恶人。

他杀戮年轻的生命,无所谓他是否无辜,不在乎他是否还有很长的人生要享受,让宾客权利、忠诚信仰乃至人性光辉都去见鬼。

什么都没有的人,就没有弱点。

除了他放不下所有的亲人。

这便是他唯一的弱点。

对于珊莎,如今就只是一个妹妹,但是算上过去的记忆,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又托三眼乌鸦的福,“看见”了乔佛里对她日益疯狂的行径,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在深夜里来到红堡。

过了片刻后,珊莎嗫嚅的声音打断了琼恩错杂的思绪,“……我已经换好衣服了。”

琼恩回过头去,忍不住有些好笑。

珊莎穿着一件长裙,内里隔着很长的棉纱,袖口处有精致的系带。

干净整齐,但是绝对不利于逃跑。

“我的小妹妹,你这样我们很难走的掉。”琼恩说着,眼前便会突然想起,如果是特蕾妮,她应该会立刻撕掉裙摆,任由两条长腿在空中展示着优美的曲线,然后爽快地跃上马,风情万种地看着自己。

想起她那双蔚蓝如宝石的双眼,琼恩便忍不住有些笑意。

珊莎有些迟疑地,撕去了一部分的衬裙,怯怯地看向了琼恩。

他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趴下。”

珊莎有些不解,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抱着淑女,轻轻趴在了地上。

一阵热浪席卷了窗户。

长夜在窗前吹出了一个洞,瞬时便让整个房间充满了热度。幸好它还未成年,龙焰的温度没有太高,火焰也没有太大。总之,窗户是彻底熔化了。碎石混着红砖一点点滚落,幸好房间还不至于变形,否则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动静。

琼恩满意地朝着长夜点了点头——它对火焰掌握得极其精准,这让琼恩非常意外,并且高兴。

珊莎抬起头,不由得怔了。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龙。

长夜和它的火焰令她震惊,甚至不知如何开口。

琼恩抄起一条珊莎的裙子,撕成长条,一圈圈缠在了她的手臂上,把她和淑女绑在了一起。

“它还没长大,只能一次载一个人,你和淑女份量加起来跟我差不多,你们一起逃,它现在带你们飞到临冬城问题不大。抱住长夜的脖子,但不要太紧,否则他会生气。现在,去吧。”

珊莎点点头。

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走到“窗”前,楼板有些许变形,但还不至于塌陷。

她向地下望去,自己如果摔上一跤。

“不,琼恩,我不敢,这里太高了。”珊莎看了一眼地面,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

琼恩微微蹙眉,珊莎毕竟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女,她天性就是这样温柔又胆怯的,跳窗骑龙对她来说或许还是太过刺激了。

但是要躲避追捕,这是最佳的方法。

算算时间,现在抓紧的话,以长夜的速度足够把珊莎送回临冬城,再在天亮之前,折返回来送自己。

至于席恩,他毕竟只是奈德的质子,出身铁群岛,没那么危险。

只要时间来得及,并且没人发现他。

他耐心劝道,“傻姑娘,声音放轻。我们时间不多,长夜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否则我会亲自陪着你回去的。现在,你骑上去,相信我,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是绝对比七国任何一个人护送你都要安全。罗伯和你的母亲在临冬城等你,还有布兰、瑞肯。现在,快去。哦,记得飞上高空之前深吸一口气,云端里氧气很稀薄。”

珊莎终于鼓起勇气,爬上了长夜的背,轻轻抱住了它的脖子。

趁着夜色,少女伏在龙背上,头发已经格外地狼狈,她回头望着琼恩。渐渐飞向远方。

琼恩舒了一口气。

虽然和预计有些出入,但是至少,珊莎能够回到北境了。

不过,她动作慢,拖缓了预定的计划。

长夜应该来不及赶在天亮之前来接自己回临冬城了。

他只身呆在红堡里,算得上敌人环伺。

为今之计,只有和来时一样,开启三眼乌鸦之力,看清整个红堡哪里守卫薄弱,尽量掩人耳目地先撤离,藏身君临,之后再考虑营救席恩和撤离的计划。

他闭上双眼,试图开启视野。

然而,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他无法再次“看见”。

眉心忍不住一紧。

第五十章 一缕晨曦

琼恩愣在原地。

这算什么?蓝槽耗光?

难道这不应该是融入他血液魂魄的能力吗?

为什么视野忽然就模糊了?

心中有一句mmp,不值当讲不当讲。

(以上玩笑,下为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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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在多次试图开启视野仍旧失败后,很快恢复了冷静——毕竟在有这个能力之前,他本身就身手极其矫健,如无意外,他要逃走也非难事。

他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瓦雷利亚钢匕首——这次回到临冬城,凯特琳和罗伯坚持要把这柄匕首送给他,以作防身之用。

虽说是曾经用来刺杀布兰未遂的凶器,但是毕竟在如今的维斯特洛大陆,瓦雷利亚钢早已不可多得。

罗伯已经继承了奈德,使用着同为瓦雷利亚钢制成的寒冰剑,而布兰瑞肯还没到使用开刃武器的年纪。

“这是你的武器,琼恩,从今以后,你就以史塔克的姓氏生存下去,只要你愿意——我希望能补偿你多年未曾有的母爱。”凯特琳如是说。

说起来,罗伯似乎还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他只是很高兴凯特琳终于能够善待自己了。

“母亲一直对你有些……偏见,现在看到她对你变得比从前温柔许多,我由衷地替你感到高兴。”

想到亲人,琼恩觉得身体里便涌现出一种充沛的力量。

他们会一起走出悲痛,并肩面对敌人,完成复仇。

他深吸一口气,如一只苍鹰般矫健跃出了窗口,瓦雷利亚钢的匕首插入浅红色的砖石,一下又一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谢天谢地,大部分的御林铁卫都被调取保护乔佛里了,那个酒囊饭袋般的国王,自从收到了“回礼”之后就更加神经质了起来,而瑟曦一边咒骂憎恶着那些“卑贱的灵魂”,一边却也只能束手无策,除了几乎把半个君临的守卫都调去保护乔佛里。

否则营救珊莎的计划到不一定会这么成功。

雪诺的身影逐渐混迹于夜色,虽然双手磨出了不少水泡,不过,他还是成功逃脱了。

顺便,他还干了件小事,以至于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行动力。

夜色仍旧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至第一缕晨曦染上红堡的城墙。

……

瑟曦一夜未曾安枕,她坐在乔佛里床畔守了一整夜,直至被噩梦惊醒,豁然睁开了双目。

梦中经历被虐杀的并非是菲比斯兰尼斯特,而是她最重要之人。

第一个孩子永远比后面的孩子来的更重要,即使乔佛里看向她的眼神再如何伤人,她都无法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

床上,乔佛里睡着的模样仍然如幼年时一样,俊美而优雅,像个与生俱来的王子,令她充满怜爱和慈祥。

这世间万物都令她鄙薄厌恶,唯有詹姆,唯有乔佛里。

他们是她唯一的希望与寄托。

但越是如此,此刻的一切越是令她不安。

耳边回荡着蛤蟆女巫的预言,心中越发惊慌。

那张人皮写着乔佛里兰尼斯特,而非乔佛里拜拉席恩,这让瑟曦既愤怒又恐慌——尽管这不是污蔑,但却是嘲讽,且对乔佛里极为不利。

她处死了两名没有认真守护乔佛里的白袍铁卫,但仍然惶惶不可终日:

对方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红堡,这一次是送一卷人皮来,那么下一次呢?

会不会轮到她一觉醒来,如刚刚梦境那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乔佛里的……

她摇摇头,把那个重复了数遍的噩梦甩去。

不会的,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是摄政皇太后,是泰温兰尼斯特之女。

詹姆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他亲自守在门外一整夜,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瑟曦的不安与惊恐,守护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贴身守护他们。

乔佛里仍在床上睡着,并不算太安稳。詹姆看了他一眼,丢给瑟曦一个询问的眼神,带着一丝浅浅的责备。

【他还在睡,你却没有休息过。】

瑟曦报以一个微笑。

这是她和詹姆沟通的方式——全世界都无法得到这样温柔、卸去高傲和虚假的笑容,唯有詹姆,她真正的爱人才会看到。

【小乔没事,所以我也没事。】

有那么一瞬,瑟曦和詹姆都很希望这样温情脉脉的画面可以永远存续下去。

只是这样的温情,真的就只有一瞬。

“你们两个一定要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吗?”乔佛里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一丝嘲讽,掀起被子,好像那个在夜里被风摧草动惊吓到无法入眠的人不是自己。

“我们只是关心你,乔。”瑟曦朝着乔佛里挤出一个微笑,“毕竟那个凶徒我们还没有抓住,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说着,她便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乔佛里的头发。

乔佛里轻蔑一笑,格挡开瑟曦的手,朝着自己的母亲冷冷开口:“母亲,你认为如果真的有凶徒到来,是魔山和狗儿能保护我,还是你这个花瓶能保护我?”

蓦地,眸光一暗,他冷冷看了瑟曦一眼,“你也就只是擅长下毒而已,不是吗?可惜那个杀手恐怕不会随随便便被你诓骗。”

瑟曦觉得心口一紧,“我说过了,很多次,乔,你的父亲,先王,他的死与我无关……”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现在你可以下去了,一个国王不需要母亲伺候他起床梳洗,而我要准备上朝了。”乔佛里昂起额头,用看蟑螂的眼神看着瑟曦。

那目光犹如一柄利剑,刺得瑟曦心中一阵阵钝痛。

詹姆看着心爱的女人被自己的儿子伤得体无完肤,正要发作,却听见门外有侍者匆匆敲门。

“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临冬城的……珊莎史塔克……逃走了。”

乔佛里勃然大怒,他推开瑟曦,投以一个恶毒的眼神,“如果不是你昨晚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我就会去找她!她就不会不见!”

詹姆皱眉,他对于乔佛里因为溺爱而失去真正的修养一事是颇为不满的,但他不是乔佛里的父亲,而是“舅舅”,兼之此刻有外人在场,他更不能教训他。

因此他只是出言提醒:“我认为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您认为呢?陛下?”

他甚至惊讶于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带着微笑。

尽管他现在心里更想要拉过乔佛里,对着他的p股狠狠揍两下,如有必要,可能还有耳光。

第五十一章 微笑骑士

乔佛里朝着詹姆笑笑,“你笑起来永远那么迷人,是不是,舅舅?既然你认为不需要追责,那么你去修缮这个结果——帮我把珊莎找回来,找不到她,你就不用回到君临了。”

瑟曦晃了晃乔佛里的肩膀,“乔,珊莎我们当然会找回来,她是北境的人质,也是你的未婚妻,不过让别人去找更合适,詹姆应该保护你的安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妥善地保护你,毕竟他是你的——舅舅。”

乔佛里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对不对?”

他压低了嗓音,眼底泛起血红色的凶光,再次歇斯底里起来:“我——要——他——把——珊——莎——给——我——找——回——来!”

“当然,当然,我们先去查看一下情况,然后就把她抓回来。”瑟曦压下心悸与痛心,转而目光冷傲看下侍者,“你还不退下?”

侍者似乎难以启齿,但很快就坦言道,“我们发现,侍奉珊莎小姐的两位侍女死了。”

……

一行人到了国王厅,朝臣们纷纷站在大厅门口。只见厅门前还吊着两具女尸,不着寸缕,甚至死前失禁的痕迹也还留存着,唯有光洁的背脊还留有几分生前的柔美曲线。

相交菲比斯,这两个女孩没有被剥皮,算是留了全尸。

“他的手段不过如此而已,比起上次那张人皮,他可少了很多震撼。戒备增强之后,他也就无可奈何了不是吗?”乔弗里干笑着,全没注意到朝臣们微妙的眼神。

众人默默无声,一名铁卫缓缓把两名侍女的身体转了过来,她们的脸因窒息而亡,曾经姣好的面容因此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在她们的身体上用缝衣针和丝线绣了两行字,分别写在年轻的身体上:

【我想要做国王乔弗里的母牛】

【毕竟这乱纶所生的怪物并没有比我们高贵多少】

针脚很粗,字迹显得有些潦草,但足以让乔弗里陷入疯狂。

“骗子!污蔑!我要捉到他!我要剥了他的皮!”三叉戟河岸的黑发青年阴冷的表情越发清晰浮现在乔弗里的脑海中。

“北境的杂种!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私生子!抓住他!抓住他!我要活捉了他!”

他几乎要崩溃了,那个青年如同噩梦,神出鬼没在戒备森严的红堡里来去自如。

甚至,御林铁卫才保障了他的安全,就弄丢了珊莎。

或许菲比斯本身就是他声东击西的手段?

想到任他羞辱打骂的珊莎或许已经回到了北境,乔佛里心里说不出的窝火。

但是有件事,他想不清楚,没人想得清楚——北境到君临的路程,他居然可以一晚上就跟在马不停蹄的菲比斯身后回来?

愤怒推开两具尸体,年轻的国王走上铁王座,“你们打算让她们在那里风干后做成香肠吗?需要我亲自下令才会有人来处理吗?”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詹姆终于令人撤下了那两个侍女。

“好好埋葬她们。”

瑟曦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受不了詹姆在她面前展现出对任何女人一丝一毫的温柔,哪怕只是分毫。

但是她没有当众说什么,毕竟那两具尸体将一个问题放到了明面上:她和詹姆的背德之举——在此前,至多只是流言和猜测,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说出来。

那尸体上的文字就像是耳光,扇在她的脸上——上一个扇她耳光的人,劳勃拜拉席恩,已经长眠了。

现在不是计较詹姆多余同情心的时候,她昂首,走到了乔佛里身边站定,神态凄楚。

“我知道各位心中一定充满了疑惑,但是,乔佛里是我和先王宝贵的血脉,如今劳勃已去,我不会容忍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她加强了语气,“趁着新君刚刚即位,根基还不稳,想要祸乱七国,因此造出这些谣言,如果真是那北境的私生子,也并不奇怪,他出身卑微,父亲又是叛国的罪人,参与到谋害先皇的卑劣计划中,现在他诋毁吾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顿了顿,她又开口,“兰尼斯特……尊严不容有失,为此,我们必须抓住所有可疑之人,严刑惩处。”

她本想说的是兰尼斯特有债必偿,但是想到那张菲比斯的人皮上写着同样的字,她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喉头发哽,于是便中途改口了。

闭上眼睛,她甚至能感觉到琼恩雪诺顶着那张清秀瘦削的脸在嘲笑她。

愤怒赋予她真实,虽然此刻一切皆是戏码,但却夹杂着真实。

身为曾经的七国美人之首,纵使岁月在她身上多少留下了痕迹,她仍然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美,为了保护乔佛里,她散发着母仪天下的威严,如同一个高傲冷库的女王。

“瓦里斯大人,我要你在北方的小小鸟去探查一下,史塔克们在搞什么鬼,珊莎那个小贱人到底是否回到了北境。包括国王所说的那名私生子的下落也要查清。”

“是。”

“君临即日起戒严,一切进出的人员都要彻查,巴利斯坦爵士从今天起将和葛雷果爵士交替带领五十名御林铁卫巡城,务必抓住那个孽种。”

“……遵命。”

“贝里席大人,我要从国库里调配一千枚金龙币,作为擒获琼恩·雪诺的奖赏——活捉他。”

“谨遵摄政太后您的懿旨。”

瑟曦发号施令完毕,仍觉不足,不过乔佛里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母亲,我记得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再听政,女人呆在后宫就可以了。”他看了看瑟曦,不无嫌恶,转头看向了国王厅最远端的詹姆,“舅舅,我命你捉回珊莎,还是那句话,没捉到她你就不用回来复命了。”

詹姆凝视乔佛里一眼,转而去看向瑟曦,捕捉到她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乔佛里高于她的一切。

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甚至没有打招呼,转身走出了国王厅。

说来奇怪,父亲泰温兰尼斯特从不信任笑容,甚至有些憎恶笑容,可是自己甚至他的长子,偏偏成为了微笑骑士。

明明他也曾经年轻过,曾经一度梦想着,成为拂晓神剑。

但他的人生终究错不及防转了一个弯,让他走向了不知名的深渊。

他回眸看了瑟曦一眼——从很早以前,他的人生就已经舍弃了理想、尊严、誓约,一切变得毫无意义,只剩下黑白无声的贫乏,全世界于他而言,都已经失去了色彩。

唯有瑟曦。

尽管她有七国男人垂涎的美貌,但其实,他并不沉沦于她的身体,他只是——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觉得完整。

对于乔佛里这扭曲的性格,詹姆从很久以前就丧失了作为父亲喜爱他的心情,但是,只要瑟曦还深爱着这个儿子,他就无法对乔佛里说不。

因为瑟曦不能。

第五十二章 插翅难飞

君临城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戒严状态。

贵族有钱人家还好,例行公事做做样子也就过去了,但寻常人家却不堪其扰,御林铁卫们挨家挨户上门搜查,把居民们的床榻衣柜纷纷翻上一遍,确认无人才肯罢手。

在跳蚤窝更是因此而造成不少的恶性事件。

反抗的孩子们被铁拳震慑,甚至在搜刮中“遗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几枚铜星币。

尽管琼恩知道,那并不是遗失。

他藏匿于私生子酒馆,和某个曾经的歌者——现在已经是哑巴了——待在一起。

歌者认得字,他叫巴克斯特·维水,倒也是一个私生子,父母都不详,出生及成长都在跳蚤窝,碰巧因为嗓子还算不错,有过老师教他唱诗,期间认了点字。

对于琼恩,他充满了感激,并且表示自己曾经喝过一杯免费的私生子,确实是七国最猛烈的酒。

他用手指在地上抹开灰尘,就这样和琼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夜。

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琼恩开启视野,确定珊莎已经平安回到了临冬城,也就因此而安心了。

长夜不愧身为龙这一高级智慧的物种,知道它现在不适合出现在君临,于是便栖身在临冬城。不过,他并不适应人多的环境,因此就呆在了神木林。

自从知道自己的视野还会有不能使用的时候,琼恩就没有那么频繁地利用这个能力了。他确保临冬城一切安好,就全凭本能生存。

眼前棘手的却是,他未曾料到搜查会严格至此。

且不说别的,红堡、君临的所有城门口都有骑兵和弓箭手驻扎,日夜交替,这次是真的插翅难飞。

幸好珊莎已经回到了北境。

这是他困境中唯一的安慰。

其实留在君临,他也可以调查劳勃拜拉席恩的死因。

那夜的钟声、地牢里那个教养过于良好的狱卒、代替蓝赛尔而长得有几分北境气息的酒侍、乔佛里加剧的恨意、劳勃死前签署的文件……

线索穿插在他的脑中,他却无法彻底想明白。

利益牵扯盘根错节,他实在是无法思考清楚。

不过,眼下他的危机并不在此,而是瑟曦与乔佛里母子近乎疯癫的追捕,据称,此次事件太过严重,就连泰温兰尼斯特也深感震惊,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

届时,他恐怕更是在劫难逃。

终于,第三日,私生子酒馆也面临了“搜查”。

巴利斯坦敲开了门,十几名御林铁卫纷纷冲进了酒馆,四处翻查,明晃晃的长剑几乎要劈开所有的桌椅才肯罢休——毕竟之前这家酒馆的老板就是雪诺。

幸好来人不是魔山,否则巴克斯特的人头估计这会儿和那些桌椅也别无二致。

巴利斯坦对这种野蛮的行径并不支持,但有国王和太后的命令在上,他无权维持秩序,至多也只是保证自己不会成为野蛮行为的传递者。

很快,巴克斯特被押到巴利斯坦面前,惶恐且不安。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巴利斯坦没有欺负弱者的习惯,他尽可能保持态度和蔼,以确保眼前的人不会被吓到。

但是巴克斯特抖得很厉害,并不开口回答。

几个御林铁卫笑笑,“他是个哑巴,大人。”说着,他们不顾巴克斯特的挣扎,选择撬开他的嘴。

巴利斯坦看见他口中断了一半的舌头,忍不住眉头一皱——乔佛里的杰作,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冷冷朝身边的几名铁卫扫了一眼,“你们可以放开手了,如果你们敢这样对克里冈兄弟随便哪个,这么放肆,那倒还像个男人。”

那些人有些扫兴收了手,巴克斯特颤抖着在地上写道:

“大人,我因为无心唱了一首歌冒犯了国王,被砍了舌头,之后我四处乞讨,发现了这家荒废的酒馆,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张配方,我只是想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请您高抬贵手。我会写下曲子,歌颂你们的仁慈。”

巴利斯坦看了他一眼,又见的确是搜查未果,点点头离开。

躲在酒柜后的地下通道里的雪诺松了一口气。

他确定铁卫们走远后,翻身回到了地面,轻声安慰巴克斯特。

“巴利斯坦爵士是个正直高尚的人,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巴克斯特笑笑,在地上又写道,【我已经不害怕了,因为您在,巴利斯坦爵士虽然高尚,但是我认为那个给我银鹿币和酒水配方的青年更加仁慈】

“仁慈?我么?”琼恩雪诺失语片刻,轻轻自嘲笑道,“这两天,在我手上已经过了三条人命,两女一男,加起来还不到五六十岁。虽然他们有可恶之处,但是都罪不至死。巴克斯特,这样的我,算得上仁慈吗?”

巴克斯特噤声,他看了看琼恩,沉默不语。

片刻后,还是琼恩雪诺打破了寂静,“君临不再安全了,收好你的银鹿币,逃去绝境长城吧,凛冬将至,那里会需要你,和[私生子]。收拾东西,今晚就去。”

见巴克斯特有些迟疑看着自己,琼恩又问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放心吧,我能当着兰尼斯特的眼皮底下逃脱一次,就能逃脱第二次。倒是你,留在君临也只是我的累赘而已。”

他早已舍弃了温和的形象,因此也不打算让巴克斯特多么感激自己,何况眼下这个情况,他是绝对没有余力再去保护一个人的安全。

巴克斯特点点头。

翌日清晨,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柜台的桌子上还留着一行字。

【雪诺大人,您或许不仁慈,但您是七国唯一一个拯救我于绝望中的人,我会日夜向七神企求您的平安】

地上,是他留着的一些颜料,用于方便琼恩将头发染色,以及一些干粮和水。

琼恩的眼底淌过一丝触动,很快归于平静。

全城都在抓捕他,他知道自己的人头值多少钱,甚至做好了他会为了这赏金将自己卖给皇室的准备。

为此,他几乎睡觉也睁着一只眼以保持警觉性。

但他未曾料到,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竟还能得到这样的回报。

巴克斯特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才会连这些细节也考虑到。

这世间最糟的是人性,但最美好的,恐怕也是人性。

“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人……”呢喃两句,琼恩胡乱抹开那些字迹,独自在私生子酒馆住下。

几天后,他确信自己恢复了视野,这才收拾好行李,打点妥当后,琼恩再次翻开了柜台藏身用的通道,试图从君临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逃离。

终于,傍晚时分,守卫交接最薄弱的时候,琼恩在黑水湾附近看见了一艘小船。

他开启视野,看见那艘船即将穿越狭海驶向布拉佛斯。

更重要的是,这艘船会经停艾琳谷边的符石城,那里多树林,天黑以后格外幽静。他大可在晚上召唤长夜,到时回临冬城就会方便很多。

然而,正当他向前迈出一步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雌雄莫辩的圆滑声音。

“御林铁卫四处搜查您,查得几乎快要翻天了。”

瓦里斯双手交叉而握,掩在宽大的袖子之下,静静望着琼恩。

第五十三章 先王遗诏

琼恩回头那一刻,瓦里斯盯着他天生有一股阴郁气质的五官,再次有一种雷加再世的错觉。

他也知道这或许是心理作用。

毕竟眼前的青年既不像雷加坦格利安,也不像奈德史塔克。

他在深夜闯入红堡,如入无人之地,再三挑衅,还带走了珊莎,引得乔佛里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又那么心狠手辣,杀了派去北境的使者,又将两名侍女残忍杀害,吊在国王厅的入口处任人观赏,死得毫无尊严。

这让瓦里斯不得格外忌惮他。

或许是疯王的血液流淌在了他的身体里。

这时,琼恩雪诺开口,“瓦里斯大人,您的小小鸟的确是神通广大,这样都能找到我。”

他摸了摸染成棕色的头发,不自觉笑笑,看起来漫不经心,盯着瓦斯力看了一眼,似要忘穿他的灵魂,“我亲爱的大人,您只身前来,恐怕拦不下我。”

“我只是想来问问您,为什么要残忍杀害无辜的生命?比如菲比斯兰尼斯特,七神在上,那个孩子也就十八九岁吧,还有那两个服侍珊莎小姐的侍女。”瓦里斯上前一步,“我不是来抓你回红堡的,但我想请问您,为何要这样对待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您无法直接威胁到铁王座上的那位吗?又或者您知道,以你这残暴的性格,并不会比乔佛里做的好多少?”

琼恩几乎嗤笑了起来。

瓦里斯蹙眉看着他。

青年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扬,“瓦里斯大人怕不是忘了吧,我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那又如何?就因为我身手好些?杀了几人,所以我就是恶人了吗?乔佛里手上握着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呢?有多少人因他而陷入悲惨的生活?那个昏君还在红堡高枕无忧,终日饱餐后闲来无事就思考着如何折磨我的妹妹,何以七神还不长眼,除去那个残暴的小怪物?至于那两个侍女,你又知道她们是怎样在我妹妹背后说她坏话的吗?她们嘲笑、监视一个背井离乡的小女孩,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只因为她出身高贵,你告诉我,珊莎就不无辜了吗?”

乔佛里的项上人头,他不取,是因为有些人还不配死得利落。

他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起来,瓦里斯被他气势所震,忍不住后退了几分。

“这世上没有无辜之人,自奈德史塔克死去那一刻起。”琼恩望着瓦里斯,露出一个有几分残忍的微笑来,“我当初说过什么,你记得的吧?大人?”

瓦里斯一经提醒,蓦地想起某个夜里,青年一袭黑衣,在他墙上留下了一行字。

【奈德史塔克必须活着】(见十七章)

他意识忽然清明起来,如遭雷击般钝钝地待在原地,脑中乍现雪诺那句话:

“如果奈德史塔克死了,我会叫全君临的百姓陪葬。”(见三十五章)

青年那时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最可怕的并不是琼恩雪诺的念头,而是他执行这个念头的能力。

瓦里斯觉得自己错了,他认为奈德必输,争取过,努力过,但没有拼尽全力保护他,但是或许,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竭尽一切保全奈德。否则君临百姓何至于此?

不说算在琼恩手里的三条人命,只是因为他的一点动作,导致珊莎的失踪,而使得都城现在鸡飞狗跳。乔佛里认定了她还留在君临,但搜寻未果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在跳蚤窝抓上一两个姑娘,红头发的、个子高挑的、或长相温柔甜美的。

任何一个有珊莎影子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分相似,他就会找个由头,让人把这女孩拖进红堡。

姑娘们的尖叫哭喊响彻红堡的夜晚。

此后却再也没有人看见那些姑娘们出来。

权势令人昏聩,若乔佛里再持续下去,迟早君临会成为一个恐怖绝望之地。

不过是眼前的青年翻手之间达成的。

他应该是恨极了,压根想毁了君临。

而自己,却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想到这些,瓦里斯就上前一步,对着琼恩道,“您的父亲是雷加坦格利安王子,您的养父是艾德史塔克公爵,二位都是名震七国的人物,一位德高望重,一位爱民如子……”

琼恩不由分说打断了对方:“而他们两个一个在三叉戟河畔被锤爆了头,一个被做成了派拿去给自己的妻儿老小分食。瓦里斯大人,你告诉我有多少人还记得雷加的名字?怀念着他?又有多少人在史塔克大人斩首时唾弃他,为他的死亡叫好?”

瓦里斯沉默了。

琼恩冷冷一笑,“打温情牌的前提是,温情尚在。但我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如果这就是仁慈的代价,那我宁愿做一个恶棍,反正都是要被人唾骂。我知道您体恤百姓,但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本可以保护奈德,但你没有。”

内心深处,他不觉在心底呐喊,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琼恩声音低沉了几许,“全都该死,包括你我,还有那些君临的百姓。”

他向后走了几步,准备登船。

“别了,瓦里斯大人,等到七国爆发大战的时候,我们会再见的。到那时,我会让你明白,现如今的我,有多么仁慈。”

瓦里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雪诺大人,我再提醒您一句,如果您还记得那个叫席恩葛雷乔伊的孩子,并且认为他也活该承受酷刑,那么就请不要回头,毕竟他只是个铁群岛长大的质子。”

雪诺仍不回头,倒不是觉得席恩活该,只是他没有那么圣母,不至于谁都要搭了性命去救。

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他不是圣人。

瓦里斯叹了口气,终于将另一个秘密宣之于口。

“先王临终前,曾经写过一份遗诏,那份遗诏与您有关,更与史塔克大人死亡真相息息相关。”

雪诺微微一怔。

他的视野的确是看见劳勃临终前最后的景象,他亲自挥笔,写下了一份文件,可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劳勃之死恐怕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他这能力才不能用于看到那晚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

船只驶离港口。

琼恩在岸边有些自嘲地看着它越行越远。

他怎么就忘了呢?他是看不见与自己相关的事物的未来的。

因此,他看见了那艘船的离开,一早就注定了,他不会登上这艘船。

瓦里斯望着琼恩,心中终于镇静了几分——这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到底是留了下来。

“我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毕竟您拯救了全君临的百姓,”顿了顿,他忍不住补了后半句的讥讽,“虽然这不是出自您的本意。”

琼恩雪诺让他耗费了太多唇舌,又一直抢白他,这让瓦里斯多少有些不快,因此好容易逮着了机会,他便回击了一句。况且这虽是嘲讽,却也基本属实。

不料琼恩只是一笑,侧过头回敬他。

“承蒙瓦里斯大人的厚爱,相信在您的‘竭力保护’之下,我一定会非常安全,就像已故的史塔克大人一样。”

瓦里斯的老脸微微一红,像是高庭沾着露水的玫瑰。

第五十四章 无上荣耀

琼恩披着斗篷,跟在瓦里斯身后,回到了红堡。

他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红堡简直是一块磁铁,吸着他不放,即使他离开了,又会回到这里。

浅红色的砖石如被火焰吻过,明明是温暖热烈的颜色,竟透着一种悲壮感。

不知是因为这建筑太雄浑古老,因而透出的庄严,又或是因为红堡里无尽的秘密与幽魂,让显得阴森而幽深。

一路上琼恩都裹着灰色的斗篷,偶尔露出一头染过的棕色头发,竟也未至于惹人生疑,除了偶然路上遇到了马林特兰,他不惮用一种讥笑的眼神看了看袍子里的琼恩,嘲笑瓦里斯没有了男根,竟然连性别的喜好都改了口味。

“七神会原谅您的堕落的,瓦里斯大人。毕竟您不是完整的男人。”

瓦里斯笑得闲适自得,“我的口味或许有些奇特,但是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马林爵士您似乎就不一样了——毕竟那些还娇嫩欲滴的小花们只是初升的朝阳,无论如何也是经受不住您的摧残的,我的小小鸟们告诉我,您虽然偏好女性,似乎还停留在她们尚未发育的阶段,这可真是令人惊惶不安,毕竟孩童的身体根本看不出性别来,您究竟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恐怕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马林特兰眼神一阵阴暗,随即便很快走开了。

琼恩暗笑,除了他,瓦里斯在和人针锋相对这件事上,几乎未逢敌手。

放眼君临甚至七国上下,能和瓦里斯这种牙尖嘴利的人不相上下的,除了高庭的提利尔老夫人和提利昂,怕是寥寥无几了。

瓦里斯这是被自己逼得紧了在置气呢,否则怎么会轻易和马林特兰撕破脸呢?

这么想着,琼恩跟随瓦里斯来到他的房间。

“先王的亲笔手谕,就在这里。”瓦里斯将自己的房门开启,轻轻走了进去。

这地方琼恩来过,他不喜欢这个房间的气味。瓦里斯虽然总保持着得体的装束,可是不知是因为阉人会有一种别样的气味,还是因为在房间的一侧,囚着那个夺走他男性特征的巫师。

“瓦里斯大人,您的房间看起来,很是干净整洁,可是那个男巫的气味实在有点重。”琼恩不觉掩鼻。

瓦里斯怔了怔,琼恩雪诺经常有一种无所不知的通达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就是如此,譬如他知道自己因何失去了男子之身,又将谁囚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琼恩看着他,笑笑,“不用紧张,我不会评价别人,如果有一天,我可能也会想这么囚禁乔佛里玩玩。”

瓦里斯皱了皱眉,琼恩雪诺总有一种令他感觉自己在赌着天大风险的感觉。

“我的大人,您还真是动辄语出惊人不是吗?”瓦里斯耸肩,从一柄高烛台中旋下了底座,其中藏着一方卷得细细的羊皮纸。

琼恩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斜眼睨了瓦里斯一眼:“大人?被您这样称呼,格外有些讽刺呢。不管我真实出身如何,于七国人民而言,我只是一个私生子——叛国贼的私生子。”

总主教的手札里虽然记录了雷加与莱安娜——他生父生母的婚姻,但是那份手札恐怕早就被劳勃撕碎了。

无所谓,他对于铁王座没有任何兴趣,奈德身死后,他的目的早就变了。

因此,他的身份,其实被越少人知道越好。

瓦里斯倒是有些惊讶,一个见过权势可以令人腐化到何种地步的年轻人,竟不贪恋这只手遮天的强大么?

他眼底的淡漠却是骗不了人的。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将这东西递给了琼恩。

“事实上,先王去世的当夜,将这份东西交给了我。这上面有你的名字,看完之后,您或许就能接受我称您大人的理由了。”

琼恩低头扫了一眼,不由得愣了。

【我,劳勃拜拉席恩一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以新旧诸神的名义,允准国王之手、北境守护者、临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为其血脉琼恩雪诺正名,恢复史塔克的姓氏,并在次女弥塞拉拜拉席恩成年后许配于琼恩史塔克。若他们育有子嗣,则为我身死之后的第一继承人。】

雪诺想起了那个发福身故的胖国王。

他倒是没有料到,劳勃对于莱安娜的执念竟然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即使如此也要将莱安娜的骨肉与自己的后代结合。

血与骨、灵与肉,永远结合。

但是,讽刺的是,弥塞拉根本不是他的子嗣。

“可惜他永远得不到我母亲的真爱。”琼恩说着,缓缓将羊皮纸放到了烛火上。

瓦里斯见状一惊,急忙冲上了前来扑灭火焰,幸好他在羊皮纸外封了一层薄蜡防止氧化,因此只是腊层熔化了而已,如果他动作再慢些就险些就要烧到羊皮纸了。“这可是你的保命符!你在做什么?!”

琼恩淡淡开口,“劳勃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的一道手谕又怎么保得住我?瓦里斯大人,瑟曦有多恨我你不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你留着这东西,它不仅不是我的保命符,还会是你的催命符,还是烧了的好。”

……

“雪诺大人,我以为你会喜不自胜把这道手谕藏起来,你怎么……总是令我震惊呢?”瓦里斯看着琼恩,格外看不透他。

这世界上有谁不爱这滔天权势?

即使是当年神勇无敌的劳勃拜拉席恩,风息堡少主,也会被这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所摧毁,日益走向灭亡。

这甜美华丽的诱惑竟有人可以抵挡?

雪诺冷笑,“我和你所知的那些庸人,并不在一个世界。我们的眼界格局不一样。再说,我只想当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七大王国真正的国君,我心中早已另有人选。”

依他所想,奈德不在之后,他的目的便是辅佐罗伯上位,成为七国的新君,而布兰将成为临冬城的城主,统治北境。

他则会功成身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手段肮脏行径卑劣,他并不在乎。

至于那无上的荣耀?

他还真的就不稀罕。

瓦里斯皱起了眉。

第五十五章 毁尸灭迹

“瓦里斯大人,你那个眼神有些爱恨交加的,这让我很惶恐。据我所知,自己长得的确还挺秀色可餐的。”琼恩拈起一枚桌上的葡萄,大咧咧地丢到了嘴里。

涩口。

腥臭。

酸苦。

这葡萄有一股腐肉的味道。

瓦里斯身为朝廷重臣,当然不会有不新鲜的食物供给给他。

问题出在琼恩自己身上。

自从他吃了那块该死的派之后,吃什么都是这个味道。

那混着油腻的肉汁自此在嘴里不上不下,成了他无边的恨意、他复仇的决心,可是在那之后,他吃任何食物都会在鼻腔里充斥着那种气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状态能到什么程度,只不过,至少在他把乔佛里的脖子拧下来之前,他绝不会倒下。

又不动声色吃了几颗葡萄,琼恩起身。

“那张羊皮纸,毁掉吧。”

他不想和瑟曦的后代有婚约,再说这东西若留着,拱罗伯上位可就困难了。

瓦里斯见他坚持,当即打定了主意。

“好吧,好吧,七神在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您说是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拼命把铁王座推开的。不过,这羊皮纸烧完以后灰多得很,我最近身体不好,有些咳嗽,不如我泼点墨水上去,让字迹模糊了,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琼恩狐疑地看了看瓦里斯一眼,他分明一路上都没有咳嗽过,不过他没想太多,便点点头,随后就见瓦里斯拿起桌上一排墨水,细细地倒在了手谕上。

黑色的墨汁缓缓掩盖了劳勃的字迹。

“你这样太慢了,”琼恩说着,就着瓦里斯的手,把墨水瓶微微一倾,很快,弥塞拉的名字也被遮住了。

“你!”瓦里斯瞪大了眼睛,赶紧收了手,“你知不知道这墨水有多贵?!”

琼恩耸肩,然后坐回了椅子上。

“一瓶墨水能有多贵。”

但瓦里斯似乎格外肉疼,他这副样子到让琼恩觉得有点有趣。

这个世界所有人不是苦大仇深就是活在面具之下,偶尔能让人撕下面具,也不错。

他闭目养神,或许是连日来精神高度紧张之下,他有些疲倦。并没注意到瓦里斯把那卷手谕偷偷藏在了一本书中夹好,妥善放了起来。

瓦里斯找了个地方坐好,看着琼恩雪诺在桌上翘着脚,眯着眼睛闭目养神,那架势颇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

曾经,雷加王子也有这样的气场。

他与生俱来有一种耀眼的光芒,无论身处何方,总有高贵优雅无与伦比的感觉。

眼前的年轻人在某一个瞬间会极其像是雷加。

飞扬的眉角,瘦削的下颌,微弯的薄唇,不知怎的就有点生出一股雷加的气韵来,只是下一秒那种气质就会被一种野性、阴沉、颇具毁灭性的惑乱所掩盖。

瓦里斯至今仍不能确定琼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觉得这年轻人确实很值得他捉摸推敲。

一个拒绝了铁王座的青年。

该说他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瓦里斯不由得开口。

琼恩的嘴唇慵懒地蠕动了一下,“出生。”

瓦里斯有些困惑,他看了琼恩一眼,觉得这青年似乎没有在开玩笑。但是他兴致缺缺,瓦里斯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多问下去,倒是雪诺呆在敌人的中心一脸闲适安静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不解。

“你睡得还挺安心的?”

雪诺撇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这么有哲理的话你一定没听说过。”

说完,他把兜帽一直扯到自己脸上,陷入了沉睡。

瓦里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打算睡在我的椅子上,好让别人一进来就看得见我窝藏了全君临的要犯吗?”

雪诺本来就在兜帽下开启了视野,此刻那眼眸里的血红色更加浓郁。

红堡错综复杂的甬道、暗室突然就格外地有趣起来。

甚至瓦里斯的房间里就有一个秘密通道——伊里斯应该没有告诉他,这个通道有无数镜子,不断反射着房间的动向,可以让房间另一端的人清楚看见这个房间的景象,并且有一根铁丝能够连接两端,甚至能让人听见这个房间的声音。

而房间的另一端,正是国王的寝宫里一个秘密小隔间。

这是一个完全秘密的监听系统,原本作为国王圈养情人的圣地,只是在那之前,伊里斯就将它挪作他用了。

琼恩忍不住有些失笑。

瓦里斯为皇家做着所有的情报工作,但他自己却也是伊里斯的情报。

瑟曦他们似乎同瓦里斯一样,并不知道这个通道的存在。

琼恩很快收回了视野,自从他发现视野不是可以无限量使用的,就打定主意要精打细算的使用这项技能,不过现在身在敌营,他不得不为自己筹划,另外他还要想办法救出困在红堡地牢里的席恩。

似乎他“看”更远的东西,就会需要更久的时间恢复,无论是时间或空间。

之后他铁定要去找到三眼乌鸦,问清楚这力量的真相。

其实,比起最初刚得到这种力量的时候,他不能想看什么看什么,只能凭借本能和脑中回闪的画面来推断过去,现如今的力量显然更加强大了。

不过眼下,当然还是保命要紧。

保命的要诀当然就是对敌人知己知彼。

事实上,只要将镜子的角度调整好,就可以反之监听国王寝宫里的所有动静了。

琼恩微微一笑,关闭了视野。按照瓦里斯的安排,睡在了一个较为隐秘的房间里,打算等到瓦里斯离开时再一探究竟。

多日来第一次真正睡下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想念特蕾妮温暖柔软,散发着芳香的身体。

他担心她在临冬城的境遇,又不敢贸然开启视野去看那么遥远的景象,便也不再去想。

只是在他进入梦境中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梦见了那个金发的少女甜甜一笑的样子。

那笑容能让他忘却一切的仇恨和烦恼,甚至于他醒来时,嘴边也挂着微笑——有那么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仇恨与处境。

第五十六章 密道

入夜的君临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华灯初上的红堡让矗立在黑水湾旁,好似一切静谧美好,但是无论百姓还是统治者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

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珊莎和雪诺出逃的夜晚,长夜的龙焰在城墙上烧了两个洞,对于建筑结构虽然无伤大雅,却让这座古旧的建筑看起来千疮百孔。

绕开红堡那光鲜亮丽的一面,这破落腐朽的模样才能映射眼下君临的真实。

一个黑衣的影子悄然行走在红堡无数秘密通道中最隐秘的一条暗道。

他甚至发现,这座通道里途径的房间也分别有墙壁上的小孔,可以看见许多沿途房间的景象,因小孔位置做的极其隐蔽而令人难以发现。

琼恩并没有开启视野,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密道竟是梅葛一世用以监视提安娜之用。(※涉及前传内容,不多赘述)

虽说提安娜对他有救命之恩,又算得上是他的左右手,当初梅葛一世在红堡完工之后,大摆宴席三日后杀了所有的工匠,不难推断以此人多疑残暴的性子,当然也会另外留一条秘密的穴道,大抵也符合这人的脑回路。

不过,这都是后话。

琼恩没什么窥私欲,大抵知道了每间房间有什么人之后,暗暗记在心里,心说如果将席恩救出藏在此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在密道的一处站定。

与他一墙之隔,瑟曦坐在椅子上,身形优雅高贵,她忌惮地看着桌上的文书。那是被揉皱的一份卷宗,源自总主教的手记。

她几乎是用吞的,喝下一大口多恩的美酒。

只是心中唯有苦涩相伴,任何美酒流经唇齿,也只余下苦涩而已。

“劳勃,你赢了。即使你发福走形,肥得如同野猪,乔弗里依然那么敬爱你。甚至为了你的死亡而仇视我。”

她涩然举杯,缓缓将红酒泼在了里斯的上好手工地毯。

酒红色的液体如汩汩血液渗入了紧密适度的纹理,价值连城,抵得上奴隶们工作数月的血汗,就这样毁了个彻底,不过瑟曦并不在意。

她从不在意。

“敬劳勃拜拉席恩,一个成功伟大的父亲。”她举杯,朝着无人的空气笑笑,“明明不是我下毒杀了你,我倒希望是我。”

缕金雕花的水晶杯落在地上,整个房间里都是清脆的碎裂声,这样就能掩去了心碎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我杀了你,那么乔弗里——我的亲生儿子——他对我的痛恨和冷漠才不算多余的惩罚。”瑟曦说着,眼角有些湿润,虽然琼恩看不见那么细微的表情,却能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端倪。

这个女人多少也对劳勃有过几分真心,只是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让她失望和痛恨吧?

不过,他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毕竟如果不是真凶下了毒手,那么迟早劳勃也会死于酒精和野猪。

只不过,真凶,究竟是谁呢?

瓦里斯?看样子不像,即便瓦里斯要除去这个昏君,也会先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再妥善行事。

但既然也不是兰尼斯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敲门声打断了琼恩的思绪,詹姆走了进来。

珊莎回到北境的消息在中午时分已经由渡鸦得到证实,詹姆便回到红堡,当然,少不得又被乔佛里冷嘲热讽了一翻。

“你喝的比平时要多。”他皱皱眉,有些神似瑟曦的五官上,少了几分妖娆妩媚与毒辣,并不似人前那么神采飞扬。

瑟曦起身,窈窕的身形摇摇欲坠,艳丽的容颜上挂着惨淡的笑意,“詹姆,我的弟弟,来,这是多恩新到的美酒,你应该尝尝。”

詹姆眉心拧地更紧,不着痕迹地流露出几分疼惜,“你不应该喝这么多的,因为乔佛里吗?他的确是欠缺管教,你……”

瑟曦蹙眉,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乔佛里一句不是,哪怕是詹姆也不可以。

“这不关小乔的事,他只是有些害怕,都怪琼恩雪诺,那个邪恶、可恶的小杂种,他恐吓小乔,他只是太害怕了。先是劳勃、再是菲比斯、现在又是珊莎逃走和那两个伺候她的侍女。他们北境的人下手的确狠毒。”

詹姆轻轻耸肩,“对此我无法苟同,要说毒辣,没人比得过我们那英明神武的儿子。奈德史塔克虽然是个自大的人,但是他对劳勃是忠诚无比的,只不过是恰巧那个酒侍居然是个北境人,又自己招供是受了奈德的指使在国王的酒中下毒,恰好原本应该关在牢中的奈德又赶到了国王的寝宫。我至今也想不通,是什么人这么急于嫁祸给史塔克,不过,如果不是有了奈德挡在前面,你应该也会被怀疑,毕竟你和他的婚姻……。”

时隔将近一个月,听到这段对话,还是让琼恩觉得睚眦欲裂。

他本就未曾平息的恨意,又在此刻猛烈地升腾起来。

他们都知道奈德是无辜的,但在君临,却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原以为是含冤而死,不想他只是所有人的挡箭牌。

瑟曦不屑地轻嗤一笑,“那又怎么样?有父亲在,七大王国都没有人敢动我。他还有两三天就会回来了。到时我要那个琼恩雪诺死无葬身之地。劳勃是疯了,才会想把弥赛菈下嫁给那个小子,那个奈德的私生子也配娶我的女儿?”

詹姆摇摇头,而瑟曦则丢下了酒杯,拥住了他。

琼恩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此刻对于偷看真人现场这回事儿没有太大兴趣。

咬着牙,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反复地搅动着,疼痛、煎熬、不甘、愤怒,熔成一道愤怒的火焰。

每一个人都该为奈德的死负责,包括兰尼斯特,包括那个幕后凶手。

“复仇!复仇!”

心底的深处呐喊着,但他却出奇地平静,甚至能露出一个微笑来,三分阴郁,七分优雅,看起来无害而亲切。

他将密道中的镜子重新设置好角度之后,确保在瓦里斯的房间可以看到其他几个主要房间的场景之后,安下心来——如此,他就不必浪费【视野】来看这些红堡内部的情况了。

瓦里斯似乎正在房间里和人交谈,琼恩听闻只是交谈关于丹妮莉丝在狭海对岸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兴趣去听,于是就走开了——有梅丽珊卓的辅佐,丹妮莉丝不会失去卓戈卡奥,进攻君临言之尚早,更不会威胁到铁王座。

秘密回廊的尽头,是乔佛里的寝宫,只不过,乔佛里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房间里还有连通的密道。

还没有走得多近,他就听到了乔佛里的声音。

第五十八章 交锋

“马林特兰爵士告诉我,瓦里斯大人最近突然开始对男人产生了兴趣,我觉得这真令人惊讶,毕竟一个阉人居然还对于姓事抱有强烈好奇心实属反常。果然,他这个收藏品确实很特别。”

瑟曦的语气并不多么高傲,但是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

“私生子,你一定觉得自己聪明极了,穿梭在红堡的房间里,像阴暗的鼠辈一样做着各种凶残阴险的行为,这一定让你觉得自己像个英雄吧?你想要被剥皮,还是绣上一句遗言?【北境永不遗忘】如何?”

琼恩看着瑟曦端着酒杯微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他素来认为这是性别歧视,但这女人的智商和自以为是的样子实在不能让人苟同。

如果不是泰温兰尼斯特,以瑟曦这段位恐怕早就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奈何她现在还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大麻雀反将一军打得措手不及,落得果体游街的下场。而越是未经历过挫折,这女人的傲慢便越能透露出她的愚蠢。

最可怕的并不是不够聪明,而是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聪明。

与她这潜藏在优雅高傲外表下跋扈嚣张的性子相比,弥塞拉公主就纯良可爱得多,谢天谢地,琼恩觉得自己这取走公主一血的时机简直巧得令人惊叹。

也不知瑟曦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床单上落红之后的反应,会是什么心情——鉴于她曾经那么期待珊莎初潮后为她高贵的儿子诞下龙种,延续兰尼斯特的血脉,爱女弥塞拉未婚失贞或许会让她不那么高傲。

想到这里,琼恩便微微一笑。

见琼恩微笑不语、镇静自若的样子,瑟曦蹙眉更深,她微微提高了音量,“你以为自己还能平安离开红堡吗?接下来你仅剩的人生里,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只剩下折磨和痛苦,你会后悔你那下作卑贱的母亲把你带来人世。”

闻及生母莱安娜,琼恩敛了笑意,他咬了咬牙,盯着瑟曦得意的笑脸片刻,忽然又微笑了起来,靠着墙抱胸而立,一脸闲适道,“你这样说我的母亲?她何德何能,让您嫉妒至此?对于女人来说,同性的谩骂侮辱算得上最高的赞誉了。”

他绝不会在敌人面前示弱,愤怒和悲伤、哭泣一样,都是软弱的体现,至于弱点这东西……谁拥有的多,谁在意的多,谁的弱点就多。

果然,瑟曦脸色一青。

话锋一转,琼恩故作可惜叹道,“可惜男人就喜欢下作卑贱的女人,否则何以雷加王子当年选择的不是西境之光呢?再看看您和先王劳勃的婚姻……下作卑贱似乎比起高贵优雅要好很多,不是吗?”

瑟曦脸色愈加难看,她一直都在意自己的美貌远超莱安娜,却没有被雷加王子青眼有加,更没有得到劳勃分毫的真心,这是她的耻辱,更是她的痛楚,如今被琼恩连根拔起,如同牵动溃烂伤口的皮肉,连根且刺骨地疼。

她狠狠望了琼恩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和阴沉,但却没有发怒,转而思考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看过总主教的手记,也知道劳勃看过,但不确琼恩是否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正自疑惑,听他这样称呼雷加,以为琼恩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当真如此的话,她便无需过于忌惮眼前的少年了。

琼恩看着瑟曦自以为老谋深算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说起来,摄政太后最近应该听到了不少流言吧?关于兰尼斯特的一个传说,不知道这些可怕的谣言会不会让你想起儿时的预言呢?”

这一招跟泰温兰尼斯特不一定行得通,什么童年预言什么心理阴影,得拿事实说话。

但是女人总是敏感多疑的,瑟曦的软肋又是孩子,主动权掌握在谁的手里,一开始就定了。

瑟曦眉峰一凛,对周围人道,“退下。”

“马林爵士留步。”琼恩起身,在马林特兰面前站定,微笑着拎起了他的衣领,“多少次?”

马林特兰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他看了瑟曦一眼,下一秒,琼恩扬手,在他那张蠢脸上左右开弓,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琼恩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只是问您打过我妹妹几个耳光,不过我想您应该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个数,那就算二十个吧。”

他声音不响,至少没有那清脆的耳光声响亮。

马林特兰愤怒地想要拔刀,不过他永远没有机会了。琼恩抽出瓦雷利亚钢和龙骨制成的匕首,笑着刺入了御林铁卫的铠甲。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马林特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在脸上露出恨意,就被一刀接一刀捅得体无完肤。

他微笑着,轻声道,“爵士,耳光我是打不动了,剩下的就用匕首代替好了……十九,二十。”

琼恩避开了要害和动脉,刀刀不致命,但都在关节上,痛觉会持续蔓延,而以现今维斯特洛的医疗水平而言,这人应该是彻底废了。

马林特兰甚至全然来不及反应,被痛苦所扭曲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恨意。

这时琼恩回头看了瓦里斯一眼,又转过头来,又施施然补了一刀。

这一次,甚至连瑟曦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憎恶之外的惊恐。

马林特兰倒在了地上,蜷缩了起来,捂着双腿之间。

琼恩居高临下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和身体,轻轻擦拭干净匕首,“这一刀是赠品,算是我个人替瓦里斯大人送你的,也算是保全了七国上下那些可怜的未成年少女。”

他将匕首擦拭干净,不偏不倚丢在了瑟曦的脚边。

瑟曦坐在椅子上微微一跳,但仍然强行故作镇定,仰头看着琼恩,“你喜欢举止嚣张,对吧?很快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诋毁我的骨肉,你又能如何?王位吗?没有一兵一卒的你,想要坐稳铁王座,几乎是妄想。首先,你要为伤害御林铁卫的恶行负责。”

“谁说我想要坐铁王座了?你太看重那张铁椅子的吸引力了。比起铁王座,我更喜欢温柔乡,譬如弥塞拉公主就不错。”琼恩在瑟曦对面优雅入座,定定望着瑟曦,笑得漫不经心,一字一句道,“对她,我可嚣张不起来,还温柔得很。”

看着瑟曦那张白皙的脸渐渐因愤怒而涨红,琼恩觉得无比快意。

青年痞笑起来的样子活像一个无赖,透着几分危险。

“事实上,我本来打算浅尝辄止,不过公主似乎很喜欢我的技巧,就在昨晚,我已经成了她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我记得她说要和我成婚来着。”

就连瓦里斯也忍不住用一种震惊的眼神望着琼恩,瑟曦的表情就更加精彩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眉眼好看如斯却又厚颜无耻至极的人?

“您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情窦初开的少女甜蜜而羞涩的心情,我不知道你是否舍得弥塞拉公主伤心,不过——”琼恩看了看瑟曦,眼帘低垂片刻,看起来像是假寐,“——泰温兰尼斯特没有回到红堡之前,我就在这里等他,否则你的那满是黄金的预言很快就会实现。”

瑟曦一惊,不再言语。

她平静起身,故作端然离开,“北境那群匹夫里,终于有一两名值得高看的对手了,很好。”

掩饰得还算巧妙,但如果她离开时没有摔门暴露出愤怒的内心,就更好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琼恩轻轻说着,倒了一杯瑟曦留下的多恩美酒。

酒很香甜,只是他想起了某个同样来自多恩的少女,那明艳的笑容或许即将不复属于他,心里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第五十九章 审判(其一)

瑟曦离开后,瓦里斯看着侍从们进来架起了奄奄一息的马林特兰,把他抬走。

此后,房间就被重兵把守了起来,他和雪诺如同犯人一样被关押了起来。

房间内外一阵嘈杂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瓦里斯神色复杂地望着淡定喝酒的琼恩,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清秀斯文,手法却老辣残忍得令人瞠目结舌,即使见多了世间残酷,瓦里斯仍旧觉得他算得上是维斯特洛大陆少数几个让他惊叹的存在了。

但即便如此,雪诺最后在马林特兰裆下补上那一刀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的时候,他又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感。

从未有人在乎过他的感受。

人们称赞、羡慕、嫉妒、鄙夷着八眼蜘蛛的成就,但只有瓦里斯自己心中清楚,他一路走来,都是孑然一身,凡事都只自己。

纵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伊利里欧,他们也只是互相欣赏彼此的能力,以彼之长补己之短罢了。

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梦见当初流浪在密尔的大街上靠乞讨过活,刚刚失去了一部分的器官,孤立无援、前途渺茫,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死,在怜悯和嘲笑中度日。

他提醒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回来的,他想要复仇、想要尊严,一切都要靠自己挣得权利和金钱。

谨慎和理智的外衣让瓦里斯很少凭本能做事。但——

琼恩那最后一刀捅向马林特兰的一瞬,有什么东西,坚定地插在了瓦里斯的心中。

即使冷静如他,习惯凡事权衡利弊后再做打算,也不由得打定了一个主意。

“雪诺大人,我真的是看不透你,”瓦里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但少了几分刻意的调侃后,听起来也只是有些性征不明显,“我从不喜欢赌博,但是这一次,我想把一切堵在你身上。”

琼恩轻笑,摇了摇头,“就因为我是雷加之子?”

他不过是恰好住进了琼恩雪诺的皮囊里,这身份抛弃掩饰之后带来的仇恨可不少,他不接受那些仇恨,自然也不接受那些光环。

但瓦里斯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除了偶尔一瞬,你某个角度看上去的五官轮廓会让我想起雷加王子,你没有一个地方和他相象,我亲爱的雪诺大人。”

“但是,”他咳了咳嗓子,正色道,“诚如你所言,雷加王子已经辞世多年,逝者已矣,我决定放眼于面前。从今日起,我将效忠于你,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琼恩有一瞬的愕然,随后他看了看地上马林特兰留下的血迹,便明白了瓦里斯的感觉,于是又轻轻道,“如果只是因为我教训了马林特兰,你大可不必,主因是他欺负我的妹妹珊莎,最后那一刀,不过是赠品而已。”

瓦里斯耸肩,“大人,随你怎么解释。我很少跟着自己的决定走,但是一旦我这样做了,它就不会改变。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你也许看起来像个无耻之徒,卑鄙阴险狠毒狡诈,不过八爪蜘蛛能看见你温柔坚毅的内心。”

这番嘉奖是琼恩有史以来听过包含贬义词最多的说辞,他忍不住微笑,“你确定这是赞美我而不是谩骂?”

瓦里斯思考了一下,蹙眉道,“好吧,对于你和弥塞拉公主的事情,我的确大吃一惊。你真的……对那个无辜的女孩下手了?”

琼恩面色一沉,并不答话,他只是抿了抿唇,无言地坐在椅子上。

瓦里斯见他神色郁郁,猜出他多少也有几分无奈之举,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默默无言,一起呆在这房间里被软禁着。

瑟曦大概是乱了方寸,她忌惮着琼恩,并没有把他关到红堡的地牢去,而是加派了人手,甚至在对面的塔楼上设下了五六名弓箭手,要他们看见有人从瓦里斯房间的窗口冒出来,“哪怕是一根手指头伸出窗外,就立刻射箭。”

午后,日头晴好,随着泰温带着麾下的浩荡人马进了红堡之后,似乎整座君临都因此而变得格外庄严肃穆。

歇斯底里中的乔佛里被“请”回了寝宫,泰温以国王之手的名义坐在了铁王座上执政。

“传召琼恩雪诺,和窝藏他的瓦里斯。”当着所有君临王公贵族及朝野官员的面前,泰温下了命令。

很快,琼恩和瓦里斯被押到了国王厅。

瑟曦看见琼恩那云淡风轻的神情便忍不住恨的咬牙。她想起前去弥塞拉房间时,看见床单上一片殷红,又见女儿露出那张羞涩又甜蜜的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的表情。

“母亲,我觉得很幸福。”弥塞拉语气轻柔,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双手,扼住了瑟曦的喉咙。

也因此,琼恩雪诺的微笑看起来格外可恨。

他知道她会投鼠忌器。

她几乎已经手足无措了,直到见到了泰温,她才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泰温并不看向瑟曦,他眼神直视站在厅中心的年轻人。

就是这个年轻人,搅得红堡天翻地覆,整座君临都跟着鸡飞狗跳。

此刻,他静静与高坐铁王座的泰温对视着,明明矮了半截,气势却分毫不输。

泰温第一直觉是,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痛恨微笑,但这年轻人偏偏把看似优雅迷人的微笑挂满了一脸。

“不过就是个北境的私生子而已,我知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人们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泰温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屑俯视着琼恩,但他与瑟曦不同,瑟曦骨子里高傲,表面上更高傲,而泰温余下的九分则是严肃的审视——他绝对不会过分低估一个对手,尤其是当对方身处劣势,还能如此淡然的情况下。

他可不会认为琼恩是一个简单无脑妄自托大的笨蛋。

“琼恩雪诺,已故叛国者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你被指控犯有残忍杀害菲比斯兰尼斯特、谋杀两名红堡侍女、恐吓当今七国国王既全境守护者、联合前任情报总管瓦里斯企图谋害皇室、恶意袭击伤害马林特兰爵士等罪名,你是否承认?”

琼恩看了泰温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王公贵族们,朝一两个看得比较顺眼的女孩眨了眨眼,引起一阵的喧哗。

“肃静!”泰温不得不提高音量,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琼恩雪诺,你藐视国王厅的审判?这种小伎俩可不会救你的命。”

琼恩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胡作非为不是因为这会救我的命,纯粹是因为——我高兴。”

又是一阵喧哗。

有多少年没人敢于这样公然和泰温兰尼斯特叫板了。

一名爵爷侧着头轻轻对身边的人说道,“这个年轻人,不是太自信,就是疯了。”

显然琼恩和泰温也这样觉得。

“你是否认罪?”泰温的眉眼仍旧如同铁铸一般,丝毫没有分毫情绪变化,这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对琼恩无效,他侧过头,看了看二楼回廊处神情紧张的弥赛拉,露出一个微笑,转头看向泰温,“你刚刚说的那些罪名,除了马林特兰之外的,我统统不认,不过,你少判我一条罪名,我勾饮了一名纯洁的少女,尽情品尝了她的……”

弥赛拉的脸泛起了潮红,而泰温的眉毛微微一挑。

透过琼恩那飞扬的神采,他依稀看见了曾经的某个故人。

后世称其为疯王,但在很多年前,他们曾经亲密无间过,他曾经是个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的君王。

眼前的少年竟有伊里斯坦格利安年轻时的风采,看来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泰温不觉露出一个带着冷意的微笑,那笑意微乎其微,几不可见。

他终于碰见了一个有趣的对手。

第六十章 审判(其二)

“你认为自己很擅长花言巧语,对吧?”

泰温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张震慑七国的面孔甚至露出了堪称慈祥的表情。

他音量不高,语气中全无半点威胁迫人的意味,但就是让整个国王厅的气氛降至了冰点。

琼恩仰头笑笑,“你可以让我跪下,可以砍下我的头,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嚣张。我现在就想提个要求:审判延后,期间我和瓦里斯大人要有肉吃,要有酒喝,可以的话还要有漂亮姑娘伺候。”

瓦里斯老脸一红,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如果坐在铁王座上的人不是泰温,恐怕整个国王厅半数的人都要笑弯了腰。

但饶是每个人千方百计憋着笑,这气氛也没了半点审判问罪的氛围——那个主犯招摇过市的样子简直是去参加授勋的。

“你以为你有谈条件的资格?”泰温抬眼示意,声音冷漠空洞,“押着他跪下。”

他素来不喜欢强行逼着人卸下尊严,因为这并不是最好的驭人之道。可是眼前的青年已经不仅仅是油盐不进的级别了,他只能用这个办法强行挫挫他的锐气。

御林铁卫上前。

琼恩轻嗤一声,朗声道,“在我跪下之前,泰温大人,我要和你谈两个条件,你听完这两个条件的关键词,再决定是否允许我嚣张下去。”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这声音颇具惊悚意味,因为群体性却是变得有些搞笑。

跟泰温兰尼斯特谈条件,即便是高庭的提利尔老妇人也不见得有这个资格——至少她没有办法掌握那么多的主动权。

所有人看着琼恩,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在作死。

泰温向铁王座靠了靠,不得不说,他看上去比劳勃、比乔佛里都更像一个国王,只是他虽然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却没有问鼎维斯特洛至高统治者的意思。

他的眼睛里闪过两道利刃般精明冷冽的光芒,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说。”

琼恩则缓缓说出了两个词:

“金矿;野火。”

泰温皱了皱眉。

环视四下不明就里的懵懂面容,他的眼睛盯着琼恩,那青年黑发黑眼,像是与生俱来属于夜晚,看不见半点坦格利安的影子,可是他的行径比起当年的伊里斯……

或许这便是一脉相承。

至于金矿,这个他守口如瓶的秘密,又怎么可能被这个青年知道?

当兰尼斯特不再是富可敌国,军队士气必将减弱,震慑七国便不复如今这般轻松,甚至统治西境也会有诸多困难。

权衡不到十秒,泰温便做出了决定。

“所有人退下。”

……

就这样,一场原本计划以人数压制琼恩雪诺气焰的审判无疾而终,瑟曦起身看着琼恩雪诺,眼神里的恨意能滴出水来。

她未曾想到,即使是泰温,也没有轻易对琼恩动手。

他真的就有那么多的筹码?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和泰温兰尼斯特旗鼓相当,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北境小子。

王公贵族们几乎是彻底清场了,瑟曦也被下令离开,她走过琼恩雪诺身边时,瑟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琼恩说道,“你知道卡斯特梅的雨季为谁而写吧?杂种。”

琼恩优雅鞠了一躬,“亲爱的、美丽的摄政太后,这首歌是歌颂你父亲的,但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一直拿19岁的功绩来说事儿是不是有点太……”

他笑笑,附耳追加道,“何况,这是你父亲的成就,不是你的,你的成就,除了用两腿当中的武器驱动男人为你使剑,也就只剩下教子无方了。”

瑟曦的面孔因薄怒而生出潮红,“你……弥塞拉怎么会委身于你这种……”

琼恩笑笑,越过瑟曦,朝着二楼回廊的弥塞拉恰到好处地微微一笑——那纯真的姑娘眼神里的依恋有一瞬会刺痛他的良知或是什么感觉。

但是很快,琼恩便收敛心神,对瑟曦正色道,“瑟曦兰尼斯特,从你没能阻止你儿子发疯,害死了奈德史塔克那一天开始,我对你们的报复就注定了永无休止,包括弥塞拉,你知道有债必偿的真正意思吗?”

他眨了眨眼,越过瑟曦向铁王座上的泰温走去,悠哉道,“出来混,迟早都要还。”

瑟曦匆匆登上二楼的台阶,扶着弥塞拉离去,还不忘忌惮地回头看了琼恩一眼,但避免和他对视——看似平静优雅的眼神里,透着无穷无尽的疯狂,有种令人胆寒的气势。

有那么一瞬,她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力保奈德史塔克活命。

……

偌大的国王厅,终于只剩下泰温和琼恩。

前者审视着琼恩片刻,只见他似笑非笑随意地坐在了层层靠近铁王座的台阶上,也不再靠近泰温,大大咧咧撑着手臂,一副河岸边赏景的架势,想象力丰富一点,还能感觉到那春意盎然的野餐氛围。

哦,不,不是想象力,是真的有酒肉送到了琼恩的身边。

他吃了两口肉,不动声色擦了擦嘴,又喝了两口葡萄酒。

“明人不说暗话,我提一个条件,你履行一条,我们再谈下一条,不成交也无所谓,至少我无所谓,”琼恩举杯朝泰温示意:“致西境守护,凯岩城的泰温兰尼斯特爵爷。”

泰温微微咬了咬牙,他颔首仍不乏沉着冷静的风度。

“你说。”

琼恩耸肩,“我知道疯王当年藏在君临的所有野火的位置,并且买通了跳蚤窝的几个孩子帮我点火,如果三天后我没有离开的话,嗯……君临应该能炸掉一半吧?”

泰温咬咬牙,没有说话。

琼恩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于是便起身,一边喝酒一边在国王厅四处转悠,笑笑道,“你的乖孙一定会说,把跳蚤窝的所有小孩都杀掉,反正除了你们兰尼斯特,所有人的命都如同草芥。不过我好奇,占君临半数以上人口的人造起反来,会不会很壮观?你的子子孙孙都活在你的光辉之下,恐怕他们不能理解百姓之怒有多可怕?当然了,兰尼斯特的铁骑要在三天内杀光跳蚤窝的孩子也不是不行。其实,你们兰尼斯特的人撤出君临就行,不过我恐怕以你的骄傲是做不到的,爵爷。”

泰温不作声——这年轻人和他的思路出奇的一致,这一点让泰温觉得有些困惑和愤怒,他戎马半生,原来只是和一个北境的孩子一个程度?

“你要什么条件?”泰温冷冷开口,“饶你一命?”

其实自从瑟曦的密信中告知了琼恩的真实身份后,泰温就没想过在近期除去这个年轻人,只不过琼恩也不知道。他满以为琼恩会开口要求保命,顺水推舟答应便是。

不料,

琼恩笑笑,“我这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你放走被关在地牢中的席恩葛雷乔伊,平安完好让他回到北境。”

泰温眉毛一挑,这个要求倒是出乎意料。

席恩是铁群岛的合理继承人,又是奈德史塔克的质子,按理说是个重要角色,奈何他性格软弱,似乎早已被淹神抛弃,扣在君临并没有多大价值,而珊莎和艾丽娅两位史塔克姐妹虽然更有价值,却早已经一个失踪,一个回到北境。

主菜已经没有了,甜品其实也就多余了。事已至此,席恩早已可有可无。

只是,素闻琼恩雪诺与席恩不合,倒是没想到他第一个条件就是开口要求放了席恩,这倒让泰温有些吃惊,他定睛仔细看了雪诺一眼,试图从他眼中读出什么细节。

但却只是徒劳。

年轻人像一个谜,他看不透的谜。

第六十一章 审判(其三)

泰温看着琼恩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可以,但是我又怎么知道,你会履行诺言,确保君临的安危?”

琼恩抓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其实无论吃什么,在他吃起来都是一个味道:腥臭而腐烂,散发着死亡的气味。

哪怕是一块香甜的柠檬蛋糕,也一样透着那种味道。

但是他必须确保自己的体力和精力都跟得上才可以,并且他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反常的味觉,因此便吃得津津有味起来,一面漫不经心对泰温说道,“事实上,你有的是办法逼我说真话,我知道,七国上下除了波顿家之外,最喜欢折磨人取乐的高手都在你这儿,比如魔山,他就是个中好手,并且以此为乐。但是,事关整个君临城的安危,以及你好奇多少人知道兰尼斯特的金矿几年前就不产金子这个消息,所以你会暂时留着我。”

他侃侃而谈,一边喝酒,一边仔细捕捉着泰温兰尼斯特的所有表情。

这老爷子是真的厉害,听到自己说兰尼斯特的金矿不再产金这句话时,竟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动。

泰温眼球微转,看向了琼恩,“你从谁口中听说了在这个消息?”

琼恩稍加思索,轻笑道,“泰温爵爷,我不是用听的,是用看的。”

泰温扬眉,显然有些不相信。

琼恩耸耸肩,“这个天赐的礼物还是从你手下的魔山那儿得来的,他戳瞎了我的一只眼睛,而我现在的右眼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事物的过去和未来。包括你们在我的食物和酒里都下了慢性的毒药,嗯,牛肉里的应该是灰蕈粉吧,我猜,至于酒里的,应该是附子草。”(两种都是原著里有提过的毒药)

泰温的眼睛有一瞬眯得狭长,琼恩雪诺的猜测与直觉精准得几近可怕。

确实是灰蕈粉无疑,借助菌类制成的毒药,混在菌菇和肉类制成的菜肴里,6小时候,琼恩雪诺就会因为腹泻、脱水、呕吐和腹部剧痛,甚至在一天后产生幻觉,然后这个年轻人就会产生内脏水肿并且暴毙而亡;

附子草则极其微量,会让琼恩雪诺麻痹神经,大约在几个小时后才会产生麻痹神经的作用,虽然说这种植物令人喉部与胃部都会产生刺痛感,但是借助酒水,便会遮盖住这气味,让他饮酒后逐渐开始呕吐,最终死于呼吸衰竭。

因为剂量不多,又都是慢性毒药,在此期间,足以审问清楚所有的隐患了,至少泰温觉得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虽然行事风格阴险狠毒,但却也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未必有多少成熟的思维能力,他不会轻敌,但也不会过分高估一个孩子。

因此,虽然按照泰温一贯的作风,原本是不屑于下毒,他还是选择了最谨慎的慢性毒药,甚至连毒药都是凯冯亲自去派席尔房间取走的。

看着琼恩大快朵颐时,泰温也曾觉得这个北境的青年到底还是年轻,一些美食美酒就让他送命了。

不过,对于琼恩狠辣的杀人手法,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这样的人一旦成了气候,兰尼斯特与之曾经结仇,当然不会太过轻松,在此时除去他,以绝后患,才是真正的上策。

然而,这青年不动声色吃下去了食物,居然一早就察觉了毒药,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的毒性。

其实琼恩的能力并不能用于看见与自己相关的画面,只不过因为对食物的味道产生了生理性味觉排斥,在这个过于敏感的副作用之下,又认识了精通毒药的特蕾妮,因此常人无法分辨的甜睡花也会尝得出细微的区别。

他不动声色,原本有些许不适,但却发现很快,一切无恙。

细思后,想起来大概是因为早在他到多恩之前,他派遣梅丽珊卓去侍奉丹妮莉丝的时候,虔诚的红袍女祭司曾经为他颂念咒语,至今他还记得梅丽珊卓当时那神情和语气:

愿光之王守护你,

驱散一切的黑暗,

抵御所有的邪恶,

让火焰燃烧所有的险阻,

守护拉赫洛所选之人。

……

他当时没明白梅丽珊卓的意思,现在却懂了——梅丽珊卓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克里森的毒害,饮下毒酒却安然无恙,看着同饮一杯酒的克里森当场毒发身亡。

自己拥有了免疫毒药的身体,也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打算亮出自己的底牌,他会用一个条件换取解药——让他人知道自己多一项技能,敌人就会多付一分精力对付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若非为了报仇,他是希望一直低调下去的,不过——

“泰温爵爷,关于金矿有没有枯竭的问题,我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但是,在行刑前,若我开口说出这件事,就会在有心人当中播下怀疑的种子,然后……”琼恩安心地躺下来,悠然轻松道,“众口铄金,奈德史塔克以清白忠烈著称,却也死时只余非议,那真正不产黄金的金矿,又能经得起多久的推敲?你当真不怕我揭开冰山一角吗?”

泰温一脸平静之下,不易觉察地咬了咬牙。

被这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是他始料未及的。

居然分得出是毒药,还那么坦然的喝了下去?!

“那么,你的第二个条件,是要解药吗?”泰温望着几乎是躺在自己脚边,将国王厅中的铁王座威严毁灭殆尽的无赖青年,有些久违的肝火旺盛。

他以为琼恩会用来威胁自己的条件:比如他的真正出身、比如弥赛拉对他萌生的爱意,他以为这就是琼恩的底牌。

尽管他本身不近人情到了夸张的地步,对此并不在乎——是的,如有必要,哪怕让弥赛拉喝下月茶,他也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孙女站到正确的位置上,和正确的人结婚,确保家族的强大。

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从各个方面,他都和自己棋逢对手,分毫不让。

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计谋虽然还有些生涩,但是,比起过于向往骑士人生的詹姆、过于自以为是的瑟曦,和本就不该降生于世界上的提利昂,这个年轻人更对他的胃口。

只可惜,他是龙狼之子。

真龙绝迹,而狼,永不会变成狮子。

但是,脑中仍然不可抑制地闪出一个念头来:

或许弥赛拉可以和他成婚。

这让泰温极其恼火。

尤其是琼恩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格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疯狂。

泰温仔细审视着他的脸,“你把你所有的底牌,和要求,一次性说清楚!”

琼恩暗暗一笑。

终于,你也失去耐心了吗?

第六十二章 审判(其四)

国王厅的门口聚集着成群的围观之人,他们不曾散去,拘谨而好奇地等待着结果。

片刻后,琼恩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安然无恙走了出来。

无人知晓,何以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和泰温兰尼斯特单独相处后,还能这么淡定?

他被人押送着,再一次关到了红堡的地牢之中,并且这回,他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很快,泰温以国王之手的身份,和七国国君乔佛里的名义宣布了如下判决:

其一:革除瓦里斯情报总管职务,驱逐出维斯特洛大陆,永不召回,一经发现,杀无赦;

其二:释放人质席恩葛雷乔伊,允准其回到铁群岛。

其三:对于琼恩雪诺的数条罪状将每日以比武审判形式,逐日裁决。

……

这是史无前例的形势了。

乍一听,每日一场比武审判似乎非常人性化,但是细想,在这高手如云的君临,有谁会甘冒被皇室暗杀的危险或者死在竞技台上的危险,帮助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又得罪了兰尼斯特全族的私生子来殊死搏斗?

因此,他只能自己作战。

任凭皇室每天派出一个高手,磨到最后一天,迟早会耗光琼恩雪诺的斗志、体力以及耐心,他再怎么能骁勇善战,最后也一定撑不下去。

随着每日比武审判的安排名单发放下来,更是白纸黑字写明了情况对于琼恩雪诺极其不利:

第一日/第一条罪名:残忍杀害菲比斯兰尼斯特丨比武对象:“猎狗”桑铎·克里冈

第二日/第二条罪名:谋杀两名红堡侍女丨比武对象:巴利斯坦·赛尔弥

第三日/第三条罪名:恐吓当今七国国王既全境守护者——国王乔佛里丨比武对象:詹姆·兰尼斯特

第四日/第四条罪名:前任情报总管瓦里斯企图谋害皇室,并伤害前御林铁卫马林特兰丨比武对象:“魔山”格雷果克里冈

任由这名单里任何一人,也是七国声名远播的高手,一场比武审判恐怕就要耗掉半条命。

现在,四天,打四个?

这基本上就是宣布死刑了。

弥赛拉哭红了双眼,但这只是徒劳。

“你们不能杀了他……”年轻的公主低喃着,哭得伤心而害怕。

唯有琼恩还带着微笑,再次走向红堡的地牢。

事实上,他的三个条件,一条也没用于拯救自己——甚至这比武审判,都是他自己提出的:作为人质,留在红堡,确保他的“小阴谋小伎俩”无法实现。而他关于兰尼斯特金矿的秘密,及是否会泄露出去或者已经泄露出去,将由泰温亲自核实,而他用野火焚烧君临的计划,都会在这七天时间里一一排除隐患。

泰温在听到他前两个条件:释放瓦里斯和席恩,全然没有替自己考虑,原本就心存疑惑,而这第三个条件,更是对他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把他体内的毒解了,他要光明正大地和另外几人比武,同时还要保留那把瓦雷利亚钢匕首,作为参战使用的武器,如果他侥幸获胜,那么他要带走这柄瓦雷利亚钢的匕首。

泰温虽然心中仍是有些狐疑,但还是应允了这个条件。

或许他是想要一战成名吧,毕竟他在红堡里上蹿下跳地大肆破坏,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些小打小闹。

但他还是过于高估自己了,毕竟这个青年不可能连着四天,胜过四名顶尖的高手。

琼恩看上去很聪明、很矫健,在年轻一辈中,或许算得上佼佼者。

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更容易恃才傲物。

“这是你自己提出的条件,别想再耍花样。”

琼恩低头,轻笑:“在别人的酒菜里下毒,耍花样的到底是谁呢?泰温爵爷?”

看着泰温脸色铁青的样子,他心情好了几分,任由御林铁卫将他带走,关押起来。

然而,偏偏,他这次还是会耍花样。

他被关进那最后那间黑暗狭小闭塞的牢房前,和被释放的瓦里斯与席恩不期而遇。

瓦里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曾多言。

而席恩显然瘦削憔悴了许多,他大概多少听说了,用几乎褪去光芒的眼睛渴看了看琼恩,低头轻轻用嘶哑的嗓子说了一句“谢谢”。

琼恩挥了挥手,大大咧咧钻进了属于自己的牢房。

七天一晃而过。

这一日天气晴朗,比武场上人头攒动。

素来高雅斯文不爱看这种野蛮行为的夫人小姐们也聚到了一起,就为了看看那个俊美的黑发青年。

金狮宝座与雄鹿宝冠之下,身穿华服的乔佛里看起来精神奕奕。他满心期待看着琼恩落魄潦倒出现在众人面前,毕竟泰温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当琼恩从地牢中走向堪比刑场的比武场,从容优雅,自信满满,场上爆发出的掌声、哨声震耳欲聋,显然他拥有了极高的人气。

当然,因为菲比斯兰尼斯特的死法残暴而夸张,琼恩的崇拜者和憎恨者五五开,因此嘘声和谩骂声也同样响彻四方,形成了一个极其热闹的局面。

但无论如何,他以某种诡异的形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存在。这让乔佛里很是不满,他怒吼了两声肃静,这才让场面安静下来片刻。

派席尔大学士故作颤抖着,走上高台,宣读了开场词后,琼恩和猎狗就纷纷上了台。

桑铎克里冈看了琼恩一眼,低声道,“你怎么做到的?放走那只小小鸟。”

他的神情有些奇异,看起来杀意并不重,唯一令人在意的,是他那张有些触目惊心,被火焰灼伤的脸。

琼恩抬起了瓦雷利亚钢匕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坦率道,“我不擅长近战,但如果你愿意让我赢,我保证三天后不会让魔山好过,你考虑放水吗?”

猎狗看了琼恩一眼,脸上浮起一丝可怖的冷笑,又或许那只是他在耸了耸鼻子,造成的错觉。

“废话少说吧,你应该留着体力活过和我这一场战斗再说。”猎狗低声说道,拔出了他的长剑。

人群微动,一个身披红袍的女人轻声说道,“长夜漫漫,处处险恶。”

她声音不响,但很有分量,庄严中带着几分虔诚,俨然犹如一名老妪,即使是跳蚤窝的男男女女也没有对其不敬。

直到她走到走到了琼恩雪诺的身边,放下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真容时,那美貌引得全场一阵哗然。

梅丽珊卓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她心形的脸蛋与曼妙的身姿引人浮想联翩,但却只有琼恩知道,她实际的年龄恐怕已经够格跟自己差个四五代的辈分了。

看见梅丽珊卓来此,琼恩心中有几分疑虑。

梅丽珊卓面带微笑,向琼恩行了一礼,“我已经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但我在火中预见了你将遭受的危险,所以特意来这里辅佐你,你是光之王所选之人,而我听命于光之王,包括他给我的一切指示。”

她转向猎狗,美丽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笑意,“爵士,你应该离开这场比武,因为你面对的敌人,是光之王所选中的使者——七大王国真正合理的继承人。”

顿时,台下一阵嘘声和嘲笑响起。

瑟曦望着梅丽珊卓不输自己的美貌,原本颇为讨厌,但细细看去,又觉得她那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外表下,更像是一个老者,与她如芒在背的预言中更年轻貌美的女人并不相符。

她只是高傲地昂起头,看着台上的梅丽珊卓,在群嘲中“强作淡定的可笑模样”,得意地品了一口酒。

直到梅丽珊卓跪在琼恩雪诺的脚边,低声颂念了几声咒语。

一簇火苗无风而起,自琼恩手中的龙骨匕首上,沿着瓦雷利亚钢刀刃窜出红色的图腾。

猎狗变了变神色。

第六十三章 审判(其五)

梅丽珊卓面无表情望着他,轻声道,“我提醒过您的。”她恭敬优雅地向琼恩雪诺鞠了一躬,在众人鸦雀无声的目光中退到了他的身后。

琼恩看了看自己手中自带火焰的瓦雷利亚钢匕首,抬起头,朝表情显然不太妙的猎狗看了一眼。

瑟曦冷笑一声,“一些不入流的异教徒的邪法,也想干预七神的公正审判吗?”她着意地看了梅丽珊卓一眼,眼神里写满了轻蔑和嘲讽。

“我可不记得这场比武审判有所取消。”她傲慢地仰着头,凝望着场内的两人。

而乔佛里双目猩红,握着拳头,对着猎狗兴奋地低吼道,“好狗儿!去咬他!咬死他!”

猎狗望着琼恩的匕首,眼底泛出一丝带着恐惧的猩红。

那火焰燃烧着,一如多年前克里冈家族城堡里阴森的壁炉。

匕首不过一尺来长,他可以轻易格挡开来,但是,桑铎克里冈就是无法上前一步。

琼恩看了猎狗一眼,二话不说将匕首丢到了地上,转身去武器架上随手拿了一把武器。

“这样我们就公平些了。”他朝着猎狗笑笑,离那把仍然焚烧着火焰的匕首站远了些。

梅丽珊卓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桑铎克里冈的眼神在这一刻多了一分什么东西,这让他脸上那道可怕的疤痕看上去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他轻哼笑了一声,“愚蠢的正直。”然后抬起了长剑。

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他忽然明白过来,琼恩的正直算得上饶了他一命。

他的出手非常狠辣,虽然并没有魔山那种可怕的爆发性的破坏力,但胜在力度精准巧妙,两人几乎打成平手。

如果琼恩雪诺用了那该死的着火匕首,那么现在很有可能猎狗另外半张脸也会毁掉,又或者直接被血虐。

然而这都是如果。

事实上是,琼恩和他的实力不相上下。

弥赛拉有些紧张地用手握紧了华丽的裙摆,在看到琼恩雪诺与猎狗对战中居然毫不落下风,只觉得惊讶。

她以为他只是个擅长床笫功夫的公子哥,或者其他什么,但在看到他敏捷的身手后,某种不知名的爱慕里,又多了些欣赏。

鉴于猎狗无意于取他的首级,这场战斗打了足足有将近一个小时,他甚至没怎么砍伤琼恩。

直到双方都有些乏力之后,猎狗忽然退开,停止了斗争。

“当啷”一声,他把长剑丢在了地上。

猎狗面无表情抬起右手:“投降。”

瑟曦的眼神里一阵阴沉。

乔佛里更是怒不可遏,“狗儿!你上去打他!你没有尽全力!”

唯有泰温站起了身,虽然脸色依旧铁青,但他向猎狗微微颔首,随后朝着派席尔示意,后者立刻会意,站到高台上,宣判道:“七神在此宣判,琼恩雪诺,谋杀菲比斯兰尼斯特罪名不成立。明日正午时分,在此进行第二项审判。”

猎狗离开前,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他受到的命令本来就只有一个:尽量耗尽琼恩雪诺的所有体力。

他原本见琼恩相貌不俗,以为他是个金玉其外的花拳绣腿。

谁知这青年竟然自己抛下了燃烧着的瓦雷利亚钢匕首,选择了一柄普通的长剑,还与自己打了平手,如此光明磊落而展现了强大实力的情况下,桑铎克里冈不禁觉得自己这行径未免有些卑鄙。

事实上,真要耗尽雪诺所有的体力还可以再打上半天,这样他很可能甚至活不过明天,但是桑铎克里冈还是退下了。

“你应该保存体力,我期待你能在最后一天给对手好看。”

他转身离场,任由乔佛里谩骂大叫。

琼恩微觉有些乏力,但经由猎狗提醒,他大概也明白了,这正是安排四天比武审判的意图所在。

梅丽珊卓上前,向琼恩鞠了一躬道,“我的王子,我已确信,你将是长夜到来后,唯一的赢家。”

“这年头的王子还真是多如牛毛,一眨眼,北境的私生子也是王子了。”瑟曦轻笑,“用那些不入流的小戏法狡诈取胜,燃烧的火焰?我们是活在童话故事里吗?”

梅丽珊卓回望瑟曦,眼神里有一种饱经沧桑的睿智,她嫣然一笑,“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不入流的异教徒邪法,是无法干预七神的审判的。”

鲜少有人敢于顶撞瑟曦兰尼斯特,她一阵语塞,眉毛收紧,厉声道,“捉拿那个红袍女!”

御林铁卫围了上来。

梅丽珊卓轻轻一笑,握住了琼恩雪诺的双手,“你,我的主人,你就是预言中的王子,你的歌就是冰与火之歌。”

琼恩微微一愣,还未作答,只见梅丽珊卓动作极其迅捷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泛着橘红光芒的小瓶,投掷在地,

一簇簇火焰伴着青烟延烧而起,阻拦了御林铁卫的去路。

梅丽珊卓的声音从火中传来,“下一次,我还是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保护您。”

她的身影消失在烟雾中。

烟消云散过后,唯有琼恩独自站立在原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瑟曦的眼睛里写满阴沉。

乔佛里勃然大怒,“下一次这个女人出现,我要弓箭手把她射成刺猬。届时我倒要看看光之王能不能救她!”

周围一阵哄笑及附和的嘈杂声音。

琼恩静静看着他们,被押送回了地牢,仍旧活在吃喝拉撒都受人监视的处境里。

尽管如此,比起先前,这些人对他的恐惧和忌惮却增加了几分,他们避开他的目光。

尤其等到深夜时分,监守的铁卫换班时,琼恩有了一点空余的私人时间,他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绿色的瓶子,里面的液体流动着、泛着流光,如同火焰跳跃。

这是梅丽珊卓握着他双手,说出那句雷加曾说过的话时,趁机塞在他手心里的药水。

沉思了瞬间后,他旋开瓶塞,饮下了其中的液体。

吼间一阵冰凉过后,他觉得四肢如同被温热的火焰焚烧过,此后他忽然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与清爽,白天与猎狗对战后的疲劳几乎一扫而空。

看来梅丽珊卓的确是个好助手,她知道在什么时候,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琼恩在黑暗中微微一笑。

第六十四章 审判(其六)

第二日的比武,梅丽珊卓并没有出现。

乔佛里斜倚在王座上,笑着望向琼恩,“你的异端巫女今天不会来帮助你了,看来那个光之王不能保护她分安全。”

琼恩望着乔佛里笑笑,转身从侍从手中取走了他的瓦雷利亚钢匕首——泰温倒也算得上言出必行,这柄匕首有专人看管,不曾调包,在比武前,必然会拿给他。

巴利斯坦上场。

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身手却依然了得。

他抽出随身佩戴的御用长剑,望着琼恩的神情有些复杂。

“上一次我看见你时,克里冈爵士屠杀村民,你只身一人去和他抗衡,那种胆量让人钦佩,孩子,可是……”巴利斯坦顿了顿,“你真的杀了那两个姑娘吗?我印象中那个北境的年轻人不会杀害无辜的性命。”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可惜。

琼恩看着巴利斯坦,心想泰温还真是知人善任,以无畏者一贯作风,必然是光明磊落,不会参与这场形同群殴的比武。

除非是为了那两个“无辜的少女”讨回公道。

这倒合情合理。

只不过,知人善任,倒不如说是物尽其用。

琼恩没有多言,只是抬起了匕首,对着巴利斯坦淡然一笑,“那时是我天真了,多说无益,速战速决吧。”

巴利斯坦叹了口气。

一名侍从上前,“爵士,我替您检查一下武器。”说完,他细细替巴利斯坦擦拭了剑刃后,又将宝剑归还回去。

琼恩默默不语,看着侍从离开,若有所思。

那人的脸孔哪里有些面熟,鼻准略高,有几分北境人的味道。

巴利斯坦并没有在意到这个小插曲,拉开架势,对琼恩道,“我欣赏你曾经的仁慈和勇敢,但是鉴于那两名年轻无辜的死去女孩,我不得不和你战斗。”

说完,长剑与匕首各自在正午灼人的阳光里散出了迫人的寒芒。

兵刃相接的声音,听的人心中一片冰凉。

巴利斯坦赛尔弥出招很快,攻击如同他的性格,沉稳老练,光明磊落,因此琼恩只要足够敏捷,就可以一一躲开。

而琼恩则身形诡异,总是差之分毫地躲开长剑。

全场静静看着两人的比武,因为没有梅丽珊卓的火焰,这一日的比武纯粹了许多。

渐渐,所有人都看出了端倪,琼恩雪诺并不主动出击,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他在浪费体力,本不应该如此,昨天和猎狗的对决已经让他耗损了一大半的体力了。照这样下去,明天和我比武时,对他来说很不公平。”詹姆看着和巴利斯坦比武中的琼恩,蹙眉说道,“这样就算赢了他,也太不光彩了。”

“舅舅,你突然在乎起了公平、荣誉和光彩了吗?这真新鲜,你的名号是想要加一个后缀吗?弑君者——正义的使者?”乔佛里面带讥笑,斜睨了詹姆一眼,眼底一阵冰冷。

詹姆轻轻一怔,回应以一个淡漠的微笑。

这时,琼恩的瓦雷利亚钢匕首径直射了过来,堪堪擦过金发,钉在乔佛里的王座上。

乔佛里有一瞬呆若木鸡愣在了原地,他艰难地转头,看了看与自己只相隔毫厘的匕首,只要在差一点,这柄匕首就会穿过他的头颅,让他被钉在自己的椅子上了!

弥塞拉吓得花容失色,看向了瑟曦,而他同时愤怒地看向了场内的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又闲适的琼恩。

“你是公然行刺国王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巴利斯坦也有所迟疑,只有琼恩笑笑道,“抱歉、手滑,有好心人帮我把匕首递回来吗?”

那样子,坦然得像是在聊天气。

乔佛里拍了拍桌子,怒吼道,“不许给他新的武器!巴利斯坦爵士!给我砍死他!如果你再让着这个谋逆者,我就摘了你的白袍!”

巴利斯坦皱了皱眉。

他也没料到琼恩会这么大胆,明明他的长剑已经欺近,他却丢了自保用的匕首,去反手丢在了乔佛里的椅子上。

不说这惊人的身手,单说这不要命的作风,实在令人看不透他。

“孩子,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琼恩耸了耸肩,“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脑残嚣张跋扈的样子——哦对,你大概不懂脑残的意思,这个词专门用来形容……乔佛里这样没有大脑的人。”(※)

他这话太过于嚣张,以至于全场的气氛都有些凝固了。

这场审判在琼恩失去了武器之后,彻底演变成了一方压制的局面。

尽管巴利斯坦有意放水,血肉之躯还是敌不过利刃,琼恩身上逐渐多了几道刀伤。

渐渐的,他感觉身体有些麻木,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哧——

一声钝响,琼恩被巴利斯坦在大腿上划到了一剑,伤口略深,血液汩汩流出。

“嘶——”琼恩吸了口冷气,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后,那种血液流通也变得麻木的感觉再次加剧。

弥塞拉公主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他仔细看了看巴利斯坦的长剑,目光中一阵森然。

“巴利斯坦爵士,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不过我好像……中毒了。”

他有些微微的失算,原以为红袍女给自己的祈祷可以抵御一切的毒药,但看来并不是这样。

台上,瑟曦的脸上扬起一丝得意。

琼恩觉得有些目眩,他向后一栽,忽然想起那个侍从的脸。

劳勃临终前召见他时,那个酒侍!(见第三十五章)

一阵难以抑制的笑意飘荡在空气中。

琼恩撑着身体,一一看过泰温、瑟曦、乔佛里的脸。

他或许是有些轻敌了,终于还是走入了敌人的陷阱里。

一阵嘲讽的笑容挂在脸上,琼恩的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巴利斯坦赶在他倒地之前,伸手扶住了琼恩,看着眼前眼眶泛起一阵乌黑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台上的几人,想到近日来君临盛行的风言风语。

他忽然觉得疲倦而愤怒。

乔佛里仍然吼道,“巴利斯坦爵士!你连马林爵士都比不过吗?!打他!”

“论厚颜无耻与道德败坏,的确比不过,如果白袍的荣誉不复存在,我也就没必要效忠皇室了。”巴利斯坦说着,卸下了白袍。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决斗中被人下毒,这还是头一遭。

在场的人有多少能明白真相,又有多少人在乎真相?

他的名誉从此刻起,一文不值。

他为皇室效忠,从坦格利安到拜拉席恩,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从未想过,会像今天这样被阴谋践踏掉所有悉心维持的荣誉。

无畏者的愤怒里夹杂着一丝哀凉。

“我认输。”巴利斯坦赛尔弥干脆利落地认输,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请辞,离开。

第六十五章 审判(其七·终章·说好的满五千赏加更)

“他这个情况,应该暂时不能提剑了吧?”说话人的声音有些轻佻高傲,但不失风度,琼恩微弱地眨了眨眼,便将他的身影尽收眼底。

詹姆兰尼斯特蹙眉,看着派席尔大学士围着琼恩涂涂抹抹,忙里忙外,语气有一丝不确定。

他看了看这间逼仄狭小的牢房,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琼恩,微微皱了皱眉。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奈德史塔克死后,他以为自己短期之内不会再期待比武了,谁知这个青年的身手居然如此惊艳。

只可惜,不只是瑟曦或是父亲泰温,两人忽然之间就一致地讳莫如深了起来,詹姆愤怒惋惜,也只能找来派席尔替琼恩诊治一下伤势。

“其实妨碍并不大……哦……或许……他的意志力足够强韧的话,休息一两个晚上……”派席尔含糊其辞,就詹姆而言,他身上的味道可没有比这牢房里的味道好闻几分。

琼恩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了漆黑的瞳孔,冷声道,“只是四肢麻痹了而已,派席尔学士怎么可能帮我彻底治好?如果我伤到了詹姆爵士,泰温兰尼斯特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不是吗?”

派席尔吓了一跳,弹起了身子,身上的瓶瓶罐罐落地,丁零当啷地作响。

“你……你醒过来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琼恩,似乎觉得不可置信。

琼恩坐起了身,捂着鼻子看了派席尔一眼,“你当然不希望我醒过来了,你可以离开了,这间房间已经足够臭了,我不想再多出一股你身上的死猫味儿。”

詹姆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是他和瑟曦的闺房密语,不过派席尔身上有些异味的确也不是秘密,只是琼恩这样摊开来到明面上说出来还是令场面有些尴尬。

派席尔脸色一沉,抬头看了看詹姆,俯身拾起自己的药瓶,嘀嘀咕咕说道,“我也是奉命才来的,否则谁想照顾你这必死之人?”

说着,他一脸嫌恶地走出了地牢。

雪诺望着他有些肥硕蹒跚的背影,冷冷一笑,“那么,伊斯也是必死之人?你又是怎么照顾他的呢?”(※1伊斯是原创人物,初次登场见15章,身份为派席尔的学徒。)

派席尔一怔,在原地顿了几秒,又逃也似的离开了。

琼恩抬起头看了看詹姆,坐起身道,“你一定很扫兴,好不容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是临场又中了毒,受了伤。”

詹姆闻言轻笑,“不,我无所谓。”

“因为弑君者的名号,不允许你有荣誉心吗?”琼恩望着詹姆,语气平静淡泊。

詹姆一愣,看了看琼恩。

青年的眼神里没有惯有的嘲弄与不屑,倒有几分悲伤。

或许是心理作用,知道琼恩的生父或许是已故的雷加王子后,詹姆总觉得琼恩这种带着些悲伤的温柔眼神很像是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男人,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2记得书里好像曾说瑟曦看到雷加就觉得詹姆只是个马童,所以设定里,雷加基因比詹姆好吧,当然我对于雷加这种撩妹段位高的一律不感冒,他还是活在台词里就好。)

詹姆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琼恩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虽然我不喜欢你的家族,但是对于你当初拯救了君临百姓的行为,我还是认为非常钦佩的。就好像我的父亲一生忠烈,死后也只落下叛国的骂名。百姓愚昧无知,历史多由后来的胜利者写成,孰是孰非,又怎么是几张嘴就能说清楚的。弑君者这个名号,本身就该是荣耀的。”

詹姆微微有些触动,他从未对人提起过当初行刺疯王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北境青年居然对此一清二楚?!

琼恩耸耸肩,自嘲一笑,“我什么都知道。”

詹姆默默不语,就那样看着琼恩,好像要看穿他的想法一样。片刻后,他轻声道,“晚安,什么都知道的琼恩雪诺。”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翌日,私生子与弑君者的对决,因詹姆兰尼斯特认输,琼恩雪诺不战而胜。

乔佛里对此大为不满,他直指詹姆的白袍,声称“你不配身为御林铁卫!懦夫!”

不过瑟曦似乎是胸有成竹。

第四日,琼恩拖着虚弱的身体,顶着苍白的脸色来到了比武场。

就他所知,特蕾妮曾经下毒给魔山,他应该是奄奄一息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能代替瑟曦出战,参与到这场的指控琼恩意图谋害皇室的比武审判中来。

或许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未可知,琼恩这样想着,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拖延一会儿时间,就可以如他计划好的那样,彻底离开这里。

当魔山像巨人一样站在琼恩面前时,即使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琼恩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全身散发着如同死了多时的尸体才有的气味,皮肤呈青紫,遍布着肿胀的凸起,本就庞大的体积又大了一圈。

无论看起来闻起来,都像是已经产生了腐烂。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存在了。

如果魔山之前是个怪物,那么他现在就是个更加诡异的存在了。

派席尔得意地望了琼恩一眼,似乎是还记恨着他昨天的顶撞,故作公正无私的姿态说道,“在七神的见证下下,我们在此一起查明,琼恩雪诺是否无辜,见证他与格雷果克里冈的对决,愿正义得到伸张,愿不公得到申诉。”

琼恩看了一眼观众席:弥塞拉不在观众席上,乔佛里身边增加了严密的守卫,并且今天的比武场四周用铁栏围了起来,并不能轻易脱身。

“还真是万全的准备。”

他轻声嘀咕了一声,望向魔山。

“大块头,你还记得我吗?”琼恩笑笑望着魔山,“你曾经弄瞎我一只眼睛。”

魔山并不回话,他低头看着琼恩,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属于生者的黯淡。

“今天,我想以眼还眼。”琼恩笑笑,将瓦雷利亚钢匕首拔出来,聚精会神地望着魔山。

毒素并没有清除干净,但应该足够他撑到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也该到了谢幕的时候。

一阵红色的烟雾之中,梅丽珊卓再次现身。

全场哗然中,乔佛里露出了一瞬的惊惧神情。

因为前两日的关系,守卫有所松懈,他以为梅丽珊卓不会再次涉险前来。

“我的王子,凡人皆有一死,但未必是今天。”她施施然走向琼恩,谦恭地半跪在地。“以光之王的名义,我将辅佐您获胜,但……”

她扭头看了看魔山,“面对死亡,您还是需要谨慎。”

琼恩看了梅丽珊卓一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退下。”

梅丽珊卓迟疑了一瞬,依言退下。

魔山靠近了琼恩,喉间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诡异,如同来自地狱深渊,并不像他原本的声音。

“我刺瞎了你一只眼,还会刺瞎另一只。在你的女教徒眼前,把你摔成肉泥。”说着,他挥动了长大的巨剑。

他的肉体变得更加可怖,但灵魂并无变化,仍旧是那个残忍暴戾的怪物。

或许,他本就来自地狱。

琼恩并不做声,竭尽可能避开所有攻击——魔山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他知道红毒蛇与魔山对战的结局,因此极其谨慎——毕竟他只要再等上几分钟,不,几十秒就好。

观众席上有人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空气里传来不同的一丝气味,风向也有所变化。

有什么东西,来了。

甚至连魔山也顿了顿。

即使心知即将发生的一切,琼恩仍然觉得有些吃惊——长夜长大了许多。

龙族与人类不同,虽然不适应北境的气候,但是它明显强壮了很多。长夜挥动着翅膀,盘旋数圈后,俯冲着,望向琼恩抬起手的一瞬,向魔山喷出了一道细微的火焰。

青绿色中夹杂着金色的火焰缓缓席卷了格雷果克里冈的肩膀,那高不可攀的身影蜷缩起来,卷曲得像是一只被龙焰炙烤的虾一样。

一阵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比武场的上空。

没有人敢于上前。

看见梅丽珊卓后,乔佛里下命调来的弓箭手在看见长夜的一瞬也都纷纷怔住,忘记了弯弓。

长夜的龙爪在地上抓出一个深深的坑洞,栖息在了琼恩身边,龙翼收起后,一个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从长夜的脊背上灵巧跃下,众目睽睽之中飞奔向琼恩雪诺,递上一个热情而绵长的吻。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安静地看着琼恩,那个抬手可以号令魔龙的青年。

“私生子,你为什么还不回到北方?没有你在,那个地方很无聊。”特蕾妮娇嗔一笑,把琼恩的弓箭递了过来,随后,猫一样的眼神警觉地在梅丽珊卓身上上下打量,“拉赫洛的女祭司,都这么漂亮吗?”

梅丽珊卓并不在意特蕾妮的质疑,她用近乎狂热的眼神望着长夜,充满了虔诚。

这也难怪,魔龙现世,魔法复苏,梅丽珊卓依靠魔法而生,又是和琼恩一起孵化孕育了长夜的人,对双方来说,彼此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乔佛里见到琼恩拿了弓箭,这才缓过神来,“你们在做什么?!射箭!”

但是琼恩比他下令更快,他拿过弓箭,和特蕾妮一起骑上了长夜的脊背,在龙翼扇动之下,弓箭手无法瞄准升空中的两个人。

梅丽珊卓则半跪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过须臾,火焰从她裙摆之下如龙蛇般飞舞跳跃,穿过铁栏,袭向观众席。

所有人惊慌如鸟兽散。而梅丽珊卓则如来时般,同样神秘地消失在红色的烟雾中。

一片混乱中,琼恩俯视着地面,朝着派席尔的方向射了一箭,“这是替伊斯还给你的。”

大学士的身体应声倒地。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

血液从他的心脏喷涌而出,他伸手捂住伤口,却发现温热粘稠的液体很快将他手掌覆盖,其后又变得粘腻冰冷。

耳边只剩下琼恩的声音,和龙的嘶鸣:

“我!临冬城的私生子!琼恩雪诺!

在此以新旧诸神的名义起誓并且承认:

承认杀害菲比斯兰尼斯特!

及监视羞辱我妹妹珊莎史塔克的两名侍女!

承认威胁恐吓此刻戴着王冠又不配为王的乔佛里!

并且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他诬陷我父亲奈德史塔克!令他身负骂名而死!

他砍下他的头颅,将其肉身做成了派送到临冬城!

他恐吓、羞辱、虐打我的异姓妹妹,珊莎史塔克!

如果兰尼斯特有债必偿,那么北境也永不遗忘!

我所做的!不是犯罪!而是真正的审判!

兰尼斯特仍然作为不正统的继承人坐在铁王座上的每一日!

维斯特洛都将处在凛冬!”

他骑着龙,飞向了高空。

龙翼在空中盘旋着,发出轰鸣,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红堡。

审判,结束了。

第六十六章 乌合之众

当琼恩回到临冬城的时候,等待他的是史无前例的热烈气氛。从临冬城的大厅绵延开来的队列,夹道欢迎着他和长夜。

罗伯站在人群的尽头,佩带着曾属于奈德的宝剑寒冰,愈加魁梧庄严,英姿勃勃,如不是那头徒利家的红发,更会多几分奈德的风采。

看见琼恩的一瞬,他露出欣然的神情。

凯特琳徒利则有些复杂,她端着得体的笑容,但在看见琼恩的一瞬,还是有些迟疑后方才露出了端庄而亲切的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很好,很好。”

琼恩的双脚刚踏上北境的土地,罗伯立刻抱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怀抱让琼恩格外的怀念与熟悉: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奈德本就忙,有时也会回避他,凯特琳更是不喜欢他。

不是不能明白。

他能从奈德的眼中读到悲伤,从凯特琳的眼中读到痛苦。

他什么都明白,正因为太明白,于是从来不让自己太过显眼。

唯有罗伯,明亮如一团火焰,温暖着临冬城的人心。

他也好席恩也好,都是在这团火焰的温暖和光芒之下成长的。

艾丽娅不在乎他是否是私生子,而罗伯完全没有私生子的概念。

他是与生俱来的领导者,也是他永远的好兄弟。

明明完美得令人痛恨,却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记恨。

即使属于拉姆斯的灵魂已经融入了骨血,即使不屑于承认,罗伯都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亲人。

正因如此,他不会轻易放弃奈德的血脉。

“我回来了,安然无恙,你们呢?”他回拍了拍罗伯的肩膀,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或许是近乡情怯,他擅长在敌人面前露出那种虚伪嘲讽而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但是在亲人面前,他反而不知道如何用微笑表达情感。

“琼恩!”珊莎也走了过来,比起在君临的时候,她多了几分烂漫的笑容。看见琼恩,她很是兴奋,但依着礼节,她秉持着淑女的风范,并没有扑上来同样给琼恩一个拥抱。她拉起琼恩的手,诚恳而轻柔说道,“你平安回来真的是太好了,每当我想起那一天,如果不是我的犹豫不决害你一个人留在了红堡,我就会觉得无比自责,幸好你回来了。”

凯特琳轻声道,“你安全回就好,多亏了你,珊莎毫发无伤。”

琼恩与凯特琳对视片刻。

许是因为奈德的去世给了她太多的伤痛,妇人的眼中有感激、有疼惜、但仍有一丝戒备。

琼恩并不多言,只是默默放开了珊莎的手——即使没有凯特琳的凝视,他也能感觉到到身后一道火辣辣的视线。

“没关系,我本来也打算留在红堡的,正好,算算时间,席恩应该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其实席恩早他几天被放走,不过他走的是水路,并且被送去了铁群岛,而琼恩虽然晚了几天,却是骑龙飞行,快慢不言而喻。

“你救了席恩?”罗伯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为吃惊,同时面露喜色——他重视和席恩之间的友谊,一如他和琼恩。

琼恩点点头,他正要开口,却被人群湮没。

“北境的小子!可以啊!不愧是奈德的孩子!”

“我们听说了你在君临的事迹!你答应了无畏者巴利斯坦、弑君者、还有克里冈兄弟!喂!过来看看!这是我们北境的孩子!”

琼恩的一头黑色卷发惨遭某个卡史塔克家的叔叔蹂躏,他想要分辨两句,毕竟传言与现实差距太大,如果不是他有龙,如果不是梅丽珊卓的火焰,如果不是詹姆自愿投降,他现在可能是另一只鸽子派。

但是人们更喜欢听信传言。

“他有龙!”

“他一个人在君临和兰尼斯特斗争!”

“他是真正的北境人!”

气氛热烈,不容他辩驳。

琼恩雪诺被抛上了天。

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几分荣耀与兴奋,反而觉得有种不安感。他习惯了不被关注的感觉,习惯了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感觉。

但是偏偏,他一次次被兴冲冲的北境人民当作英雄一样抛上高空时,有那么一瞬,恨不得骑上长夜飞走。

……

侧头看去,一片欢笑中,罗伯高兴自豪地望着自己,珊莎秀美的脸上则崇拜而羞怯,凯特琳微微抿着唇,仍作微笑状,却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人群散去,夜间的盛宴也即将开始。

他遍寻人群中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不见,没再见到一起回来的特蕾妮。

他回到房间刚想要开启视野,却被布兰和瑞肯打断。

“琼恩,母亲说你应该和我们坐在一起。”

来到临冬城的大厅,琼恩有一瞬的恍惚和怔忡。

许多年前,他曾经奢望着坐到那排主家席位当中,融进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当中,但是每当看见凯特琳望着自己的神情时,他又觉得这种念头本身都有些奢侈。

很多年之后真相大白,终于凯特琳允许了,可是奈德却不在了。

琼恩坐在了次于罗伯身边的位置上,身侧是布兰,再侧是瑞肯,刚好可以和鲁温学士对视。

鲁温学士向他点了点头。

或许凯特琳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她不知是出于内疚又或者是何种心情,总之格外地温和,当面对众人时,又多少有些悲戚。

北境的各大家族恰好也在今天一一齐聚,包括波顿家的使者和一大群北境各地自愿请命而来的村民,他们为艾德史塔克公爵的不公枉死而来,会师于此,宣誓要南下君临,屠尽兰尼斯特。

琼恩环顾四周,抿了抿唇——这一大群人里,很难说有多少是真的为了誓师而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说混乱是上升的阶梯,但是趁乱发财这种事,却是很多人都会做的。

虽然这些人有些是真正因奈德的德高望重而来,想要为他复仇,但也同样不乏一群一时意气之人。

嗯,恐怕还有一些是因为兵荒马乱来寻求庇护的手无寸铁了之人,甚至还有一些是来看龙的也说不定。

毕竟这一次的人远比上次要多,多到整座临冬城都无处安放他们。

然而乌合之众,终究难堪大任。

第六十七章 觥筹交错

觥筹交错间,嬉笑打骂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琼恩无心于桌上的松鸡或牛肉,反正吃进嘴里无一例外都是腥臭的气味。唯有酒水喝下肚子,别有一股凛冽辛辣,反而让人好受些。

他与鲁温学士对视一眼,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为难。

稍加思索,他便明白过来——如此多的人数,比起当初劳勃北上聘请奈德去做国王之手的时候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要安顿,临冬城怕不是要被吃空了。

他看了看罗伯,又看了看凯特琳和珊莎,再转头看了看尚且年幼的布兰和瑞肯,心中有了定夺。

有些话不好听,但总有人要说。

琼恩用餐刀敲了敲手中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很响,但极有穿透力。

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轻声看着他。

他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大厅当中。

“我有几句话想说,感谢各位远道而来这种开场白属于临冬城主,我就不跟你们说这些寒暄用的客套话了。”

众人望着这个青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琼恩向天仰望了一眼,道,“今天所有人齐聚于此,为的是悼念已故的临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大人,愿七神保佑他,从此在故土中安然长眠。”

想起奈德的最终身首异处,他的声音里有几分低沉,依着他从前故乡的习俗,琼恩将酒水浇在了地面上,算作为他践行。

在这一刻,他的严肃和悲切让人无比动容。

凯特琳眼眶有一瞬的湿润。

周围人低低附和一声。

“愿七神保佑他……”

气氛正转至悲伤肃穆的一刹,琼恩雪诺抛下了手中的锡制酒杯,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然而,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有多少能够为史塔克大人报仇?”

琼恩望着众人,笑得漫不经心,手指轻轻点过众人的脊背,声音漠然而欢快,好像刚才那个悲伤安静的青年已经随着烈酒的挥洒一同蒸发。

“当你们在这里大快朵颐的时候,有多少人记得史塔克大人是被做成了肉派送来了临冬城?有多少人真正对兰尼斯特的做法恨之入骨?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要杀掉几个兰尼斯特?”

“没人比我更恨,没人比我更想!但尽管如此,还是杀不了乔佛里那个小怪物!”

“试问在座各位有几个人自信,有比我更好的能力呢?”

几名来自卡林湾的年轻人蹭得站了起来。

“你这么说,实在太嚣张了些!”

年轻人,本来就血气方刚,何况今天琼恩回归临冬城的时候本就高调,当然引起了一大部分同龄人的不满。这会儿琼恩的论调更是让人恼火,瞬间便引起了一股火药味。

然而长夜在庭院外一声咆哮,又让气氛复归于诡异的安静。

琼恩轻嗤。

其实长夜吐出的火焰还很微弱,最多也只能载两个人,但是他是龙,什么也不用干,杵在那儿,就很能唬人了。

配上自己这目空一切的气势,足够用来震慑这群年轻人了。

“我本就嚣张,除了已故的史塔克公爵之子,我并不效忠于任何人,除了临冬城是我长大的地方,这世界上的每一处土地,我都不介意看着它被战争夷为平地,化作灰烬。”

气氛在紧张中变得安静。

琼恩踱着步,一一扫过所有人,“如果你们真有心为公爵复仇,那就回去操练起来,过上一年半载,带上你们最强壮的军队,完整的作战计划,再来临冬城。一时的兴奋和血性虽然有助于你们上阵杀敌,但是不理智只会让你们枉送性命罢了。到时没人记得住你们的名字,因为你们不过是一场死伤无数的战争里微不足道的存在,而每一次战争都必然有无数的人命填进去。除了你们的父母,谁会为你们的人生惋惜?”

大厅里一阵死寂。

“而你们,”琼恩走向一桌靠着大厅远处坐着的农民,“告诉我,你们何时见过史塔克大人?可曾受过他的恩赐?他对你们的待遇,可曾大到让你们甘愿抛下安稳的生活,参加到战争中去?”

拎起一名瑟瑟发抖的小胖子,琼恩的笑容里写满了杀意,“告诉我,你是准备来这里混饭吃的?还是真的想为史塔克大人报仇?我现在给你一柄刀子,你敢不敢用它开膛破肚去杀敌?!敢不敢!?”

或许是因为琼恩忽然的疾言厉色,那小胖子一阵哆嗦,随着琼恩松手,双腿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琼恩的眼睛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人,“据我所知,泰温兰尼斯特的间谍就混在你们当中,如果我们的作战计划真的被泄露出去,那么泰温兰尼斯特拥有的不禁是铁腕,还有不惜一切获胜的决心。我可以负责任地打包票,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那还不如现在就走到院子里喂我的龙。反正——凛冬将至,我们迟早会面临粮食短缺、衣不果腹的局面。到时,日子不会像现在好过。”

……

许久的沉默中,阵稀疏的掌声响起,角落里一个男人起身,赞许的语气里却听着有几分不言而喻的狡诈:

“虽然这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却都是事实。临冬城的继承人真是出色,现在的年轻人可是很少会这么有远见和格局了,不愧是艾德史塔克公爵一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琼恩望着说话的人,不禁一滞。

卢斯波顿的五官比记忆中要再圆滑些,神情有些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琼恩的心间微微一颤——随即泛起了一阵苦涩:再见面,他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恐怖堡领主,三言两语便能起到挑拨离间的作用。

果然,虽然罗伯还是不介意,但是凯特琳的神色显然有些不自在了。

淡淡一笑,琼恩走到卢斯波顿的面前,“恐怖堡的波顿大人,恐怕我不得不告诉你,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一个秘密。”

有些事迟早会瞒不住,不如就趁现在公之于众。

“或许最近已经有传言流出,说我真正的父亲是雷加坦格利安,生母为莱安娜史塔克,我,琼恩雪诺,现在告诉你们,没错,的确如此!”

临冬城内外回荡着他的声音,和一阵窃窃私语凸显出的寂静。

第六十八章 光芒万丈

琼恩回望凯特琳一眼,她勉强回应自己一个微笑。

她或许一直就在担心自己曝光身份,导致威胁到罗伯的地位。

但是,她并不明白,自己根本无心那顶君临的破椅子。如果战事能尽早结束,他倒是想带着那个让他在意的金发多恩姑娘,一起游历七国,穿越狭海,骑着龙满世界浪。

届时,去他的兰尼斯特、去他的波顿、去他的坦格利安,只有他和特蕾妮就够了。

这个想法吓到了琼恩,他微微回过神来,只见大厅里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甚至有个人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腿,刚刚咬下一口牙印,停在半空中,仍旧是一脸呆滞。

他朝那人微微一笑,随手抄起一杯麦酒,坦然道,“但是,两人皆已作古,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临冬城的养育之恩,艾德史塔克公爵曾经对我说过,我虽然没有冠以他的姓氏,但我流着史塔克的血液。如今,我只想辅佐兄长罗伯,南下君临报仇。对于铁王座,我毫无兴趣,也不想要任何的权利。如果我的意见作数,那么,真正被从小作为临冬城继承人培养的罗伯史塔克才是最适合七国的国君人选,我只擅长替他除去一切的绊脚石。”

他睨了卢斯波顿一眼,顿了顿,道,“包括杀掉那些说不该说的话的人。”

那眼神里有过一瞬淡漠的杀意,极短,却令人印象深刻。

卢斯波顿暗暗心惊,他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生子所震慑。

琼恩不再看向他,转身对着所有人朗声道,“今后,但凡再有任何一个人,试图用我的身份、我的存在,来挑拨临冬城的和谐,我会亲自送他去见新旧诸神。”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插在了卢斯波顿盘子里的烤松鸡上,整只带起来,向门外投掷出去。

寒光一闪,匕首收回腰间,但是松鸡却整只飞了出去,被长夜以一阵狭长的绿色火焰熏烤一阵后,传来了一阵撕扯声,三两下,连骨头也被长夜吞进了肚子里。

苍青色的魔龙发出满足的鸣叫,振翅飞去。

众人回过头看着琼恩,心中一阵森然。

虽然北境大部分都是信仰旧神的,但是因为诸如来自白港的曼德勒家族就信仰七神,他以新旧诸神代称,那么这句话同时也就是对所有人发出了通牒。

“不过,奉临冬城现任城主的命令,真正无家可归之人,可以在临冬城参加耕种或打铁,我们不养闲人,但可以提供帮助,包括食物和住处。”

卢斯波顿和琼恩对视一眼,看着青年默默取走了自己的酒,又丢了他的鸡出去,不觉有些羞恼尴尬。

直到后来罗伯史塔克下令为他新添菜肴酒水,这才缓和了尴尬的局面。

琼恩回到席位上坐下。

罗伯端坐在主席之上,格外威严。他没有交头接耳,只是在无人注意之时,轻轻侧过头对着琼恩说道,“你总是令我吃惊。”

琼恩低声道,“过去不说我的身份,是因为这会影响他的安全,现在说出来,是因为这影响你的威信。”

罗伯举杯向来人致意,放下杯子后,轻声道,“不,我不是说你的身份,而是你的那番话。我很高兴我的兄弟会永远支持我,哪怕扮演恶人的角色。谢谢你,琼恩。”

琼恩微微一怔,不由得一笑。

这就是罗伯占尽所有光芒也让人恨不起来的理由。

因为他的光芒万丈里除却那些耀眼和溢美,还有这种温暖。

这种源自理解和信任,化作的温暖。

“敬罗伯史塔克,新的临冬城主。”他举杯。

“敬琼恩雪诺,了不起的私生子。”罗伯回敬他。

两人相视一笑,不做多言。

宴会结束后,琼恩把瓦雷利亚钢的匕首送去鲁温学士处,想着人打造成缝衣针,回头送给艾丽娅。

不过,就鲁温学士所言,锻造瓦雷利亚钢的技术极其复杂艰深,整个维斯特洛大陆屈指可数,至少临冬城是找不到。

琼恩想想也是,反正艾丽娅此刻应该下落不明,而梅丽珊卓必然还会再出现,届时不如问问她有什么办法再说,暂时先作罢。

顺带着打听了两句才得知,卢斯波顿仍有一名私生子,名为拉姆斯雪诺,不过自小沉默寡语不善言辞,几年前已经死掉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安葬,那么他坟头的草也应该有一丈多高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琼恩觉得心里一阵钝钝的疼痛,有什么说不清的情绪让他觉得有些悲伤和自怜。

他曾经生活得步步为营,才走到为自己正名的地步,最终又轻易被替代。

原本就就是个微不足道的私生子,高尚的灵魂没有让他变得得宠,而是死的更早。

这就是他本该有的结局?

入了夜的临冬城,冷风飒飒,吹得心里一阵寒冷。

琼恩漆黑的双眸里有一种无法释然的悲伤。

独自来到神木林中,看见了心树下独自一人坐着的特蕾妮,他忽然又有些释然。

何必多作他想?如今他已经是琼恩雪诺,再与波顿家族无关。

他早已有了自己的人生。

“你在这里,晚饭时间没见到你。”琼恩轻轻开口。

特蕾妮转了过来,北境气候寒冷不比君临更不及多恩,她纤细的身段也被厚重的外套所遮盖,这样一来反倒显得脸蛋更加柔美娇小。

只是她脸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怒意,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明黄色那样的温暖,枫红色那样的热烈,却落在她萧瑟的身影上,显得有些苍凉。

“私生子!你还记得我吗?!”特蕾妮一拳锤在琼恩的肩膀上,气呼呼地望着他,“君临的公主漂亮吗?!你比较喜欢那些高贵的公主是不是?”

琼恩忍不住哑然失笑。

“你是在吃醋吗?”

眼前的少女眸中染了水雾,有些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下次,你再赶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勾三搭四,我就咬断你的脖子!”特蕾妮松口的时候,唇齿上还染着点血痕。她盯着琼恩,蓝色宝石般的眼睛里写满了责备、委屈,与妒意。

被眼前的女孩咬出了血,琼恩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看她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想,他完了。

特蕾妮的双眼有如汪洋,而他就那样一头栽了进去。

第六十九章 心树之下(关于被锁章节见本章说)

特蕾妮抱着琼恩雪诺,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如果你再这么胡闹,我就回多恩去,随你死在谁手里,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琼恩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或许,毕竟只是个少女,多少会撒撒娇。

有个人担心自己,是一件温暖的事情。

恍惚间,胸膛一阵湿润,低头一看,特蕾妮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心里没来由一阵紧缩。

他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听着怀中的姑娘咬牙切齿地说着,“你,为了别人,命都不要了吗?你知道听说你一个人被留在君临的时候我几乎快要急疯了吗?”

她的声音沙哑,不复平日里的清甜,可是琼恩觉得这声音动听得胜过世间一切。

或许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像特蕾妮这样在意他。

把怀中的姑娘楼的紧了些,他嗅着她金发的香气,轻声道,“我们发过誓的,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世上除了你,不会有任何人够格取走我的性命,我向你保证。”

两个身影依偎在心树之下,苍劲的红色树叶下,透着一股温情脉脉。

……

自第二日起,有许多的北境附属领地封臣开始请辞,数日后临冬城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不过倒是有些农民留了下来,帮忙耕种。

家族会议上,凯特琳对此略有微词:“他们为了替奈德复仇而来,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就这样离开。”

琼恩微微一笑,道,“不急,很快我们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算算时间,史坦尼斯和蓝里两兄弟应该早已经收到了关于乔佛里继承王位不正统的密信。

其实劳勃已死,本就会有所动荡,只不过众人师出无名罢了。

他挑起事端,让拜拉席恩和兰尼斯特慢慢争抢厮杀,等两败俱伤的时候,北境再一举突进,这就容易得多。

史坦尼斯只有舰队,封地只有龙石岛,没有了梅丽珊卓的辅助,要在铁王座上坐稳实属困难;

而蓝里则是有背德之行,虽然琼恩自身并不鄙视男风,但是这个时代毕竟是容不得“堕落之举”的,他只等着到时随手帮罗伯以替父报仇这种正义凛然的借口上位,那么以他骁勇善战见著的实力,绝对会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罗伯坐上了铁王座,政权稳固,就可以好好休养生息,届时抵御异鬼来袭,会轻松得多。

安排得明明白白,多好。

至于这其中任何不光彩不名誉的事情,他是不介意动手的。

一来是为了亲人,他心甘情愿;

二来是出自本性里有些顽劣的成分,他并不排斥做这些事情。

当然,他只是简单分析了一下利弊和局势,并没有说明自己的决心。对于他全部计划,唯一知道得比较多的,就只有特蕾妮而已,而且她也只知道一部分,仅此而已。

罗伯对于这个计划并不是十分的认同——他认为战争应该尽可能光明磊落,除非在必要情况,可以战术上采取兵不厌诈的手段,但是战略上,他认为如果坐享其成,那么复仇就失去了意义。

只是,他决定尊重琼恩的想法。

而凯特琳却还是放心不下,她沉吟着,道,“或许,我可以去鹰巢城,找到我妹妹莱沙,让她出面,谷地骑士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琼恩微微蹙眉。

莱莎·谋杀亲夫·艾琳?

她心里除了十岁还在吃奶的宝贝儿子罗宾,还有小指头以外,脑子就是空的好吗?

先前他知道魔山会屠村,曾经去鹰巢城求援,换来的只不过是闭门羹而已——只能说莱沙艾琳不过是培提尔贝里席的一杆枪,有好处的是事情她不见得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做,但是小指头指哪儿打哪儿,好用的很。

而凯特琳却不以为然,“莱沙从小胆子就小,面对格雷果克里冈,她一介妇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

琼恩一阵语塞,凯特琳是不是对她这个宝贝妹妹有什么误解?

罗伯则轻声道,“母亲,我认为琼恩的顾虑不无道理。反正各路人马已经退回去,我们还是先调整一下人手配置。临冬城一年内经历两次巨大的开销,也确实难以支撑长时间的战争。”

凯特琳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散会后,特蕾妮倒是不太愿意,“私生子,你这样做尽了坏人,人家还不一定领你的情呢!我看史塔克家的女人都难以成事,你的妹妹虽然漂亮,但是她胆子太小身手又差,要怎么帮助你?你这个舅母就更加恐怖了,她最好什么决定都不按照你说的做,生怕你抢了她儿子的光环呢。”

琼恩微微一滞,凯特琳素来护短,他其实有些羡慕。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的爱更加自私?

又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的爱更加无私?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将心比心,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说,只不过是设防有些重罢了。

有些无奈地轻笑,如果奈德还在,或许她不会如此不安。

特蕾妮蹙起秀眉,“你就是铁了心要包庇他们了是不是?男人嘛,面对漂亮女人都是这样的!你之前那副血海深仇的样子呢!你对你的表亲们还真是大方谦让……”

看着她一板一眼数落自己的模样,琼恩忍不住暗笑。

很遥远很遥远的前世,他是不敢肖想这种亲王的女儿的,即便是私生女,但在多恩也同公主无异了。

时移世易,他两人阴差阳错倒是一拍即合。

撩开她的金发,在额头是点了一下,琼恩轻声道,“我只是感怀在幼时给我温暖回忆的人,罗伯对我从来都很好,我不想辜负了奈德大人。至于史塔克夫人,她丧夫不久,又才习惯我的真正身份,不想我威胁到罗伯在北境的地位,也是很正常的。”

“那,珊莎史塔克呢?你拼了命去英雄救美,把她从临冬城带回,难道也只是为了报恩?”特蕾妮不依不饶。

她对珊莎的确有几分敌意,不过主因是珊莎的确如传言般貌美优雅,而且让琼恩在营救她的时候身陷险境,这让特蕾妮对此耿耿于怀。

见琼恩不回答,她又道,“私生子,如果有一天,我也陷入危险了,你会不会这样来救我?”

琼恩微微一笑,“不会。”

第七十章 森林之子

看着特蕾妮眼神里一瞬而过的失望和悲伤,琼恩又补齐道,“如果是你,无论进退,我都会和你一起。”

特蕾妮这才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那么,那个兰尼斯特的金发公主呢?”特蕾妮忍不住仍旧问道。

琼恩蹙眉,他对弥塞拉自然是没有半分情感可言的。可是,那女孩毕竟无辜,又对自己产生了感情,多少会让他觉得自己行径卑劣。

即便做好了复仇之路上将一切底线准则全部打破的觉悟,他仍然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对无辜之人下手。

也因此,特蕾妮的追问就让他有些疲倦。

漆黑的瞳孔蓦然覆上一层冷意,他望着特蕾妮,沉声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感情变得沉重,别让我厌倦你。”(※剧集)

特蕾妮被那种几近残忍的震慑力微微一惊,不觉有些慌乱。

她终究还是在意的,如果喜欢,就无法不在意,如果不在意,又不会那么温暖。

特蕾妮不再多言,点点头便离开了。

似乎有些隔阂,终究横亘在两人中间了。

琼恩不觉有些感怀,在这个世道,尽管处处可见生死与交易,可一旦出现了真心,立刻就会命运无情的嘲弄。

若真有神明的存在,恐怕也就是一群喜欢愚弄人心,行径恶劣的物种。

琼恩有些疲惫地沿着临冬城的墙下散步,思索着今后的计划。

艾丽娅行踪不定,比起南下讨伐兰尼斯特,他觉得找到这个小丫头更重要,毕竟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哦不,主因是他还欠她一柄缝衣针。

娜梅莉亚和白狼也都还下落不明。

他来到安静的神木林,试图开启视野寻找艾丽娅的踪迹。

但是,一阵刺目的猩红过后,他甚至没有看见哪怕是一秒钟的画面,反倒是眼睛有些疼痛。

确切地说,自从回到北境之后,他红色的右眼就断断续续地有些疼痛。起初以为是疲倦导致,现在看来,恐怕他不得不尽快找到三眼乌鸦了。

他依靠心树缓缓坐下,望着高耸入云的心树。

那一片片如同枫叶般鲜红的树叶格外有一种浓重的秋意,飘摇着,直入云端深处。

仰头久了,不觉有些眼涩,他闭上眼睛小憩。

“你回来了……”

“不要吵到他……”

“没有关系,他应该察觉了……”

“他本就属于这里。”

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似乎是说着古老的语言,却又不同于高等瓦雷利亚语,奇怪的是琼恩居然听得懂。

他索性假寐,继续听那些声音。

那些嘈杂的声音,细细密密,如同在唱歌,歌声别有一种悠远空寂,惹得人心中无限伤怀,有种落泪的哀凉。

是谁?

他忽然感觉到皮肤一阵冰冷的触感。

蓦地,睁眼。

眼前的人全身都是深栗色的皮肤和大大的耳朵,深色的皮肤也没有遮住他们美丽的面容。他们比一般人要矮小许多,身上穿的并不是衣服盔甲,而是以树叶裹身、草皮绑腿,充满了自然与野性的气息。

看见琼恩睁眼,他们有些吃惊,但并不退避。

“你到了这里。”其中一个格外娇小的人看着琼恩,他看上去应该成年了,但个子仍旧不高,却拥有极其空灵的嗓音,称之为也不为过。

琼恩迟疑片刻,望着他们道,“你们是……森林之子?”

另一个声音同样空灵,有一丝惑人的甜美,来自一个同样娇小的少女——她的个子比起瑞肯大不了多少。

“那么,和传言一样,你什么都知道。没错,是的,我们是森林之子,曾经维斯特洛大陆遍布我们的踪影,只是如今已经为数不多了。”

琼恩不知他们从何而来,要做什么,又将往何而去。

对方看出了他的迟疑,刚想开口,一阵轻缓的脚步从不远处传来。

森林之子们动作极其迅速地沿着心树上向上攀爬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云端。

琼恩回头,珊莎施施然走来。

“我听说你在这里,”珊莎的脸上有着显然的徒利家的美貌,但细看之下,又多一点北方姑娘的端庄大方。

从前,她是吝于对琼恩微笑的,只是如今,她看见琼恩就会微笑。

琼恩点点头,“我来心树下思考,顺便缅怀他。”

他不必点破,珊莎自然能够明白,琼恩口中的“他”即是说的奈德。

奈德史塔克不是他的父亲,但琼恩又从未有机会称呼他一声舅舅,可再称呼史塔克大人,又觉不妥。

珊莎坐在了他的脚边。“父亲也很喜欢到心树下思考——从前……琼恩,我很抱歉,那天夜里你赶来红堡救我……而我……”

琼恩以为她又要为自己胆小延误了时间而害他不能一起回到临冬城而道歉,轻轻蹙眉打断道,“你不用再为了这件事自责,我本来就做好了好准备,不能顺利两人一同回去,本就在我计划范畴之内,再说我现在也安然回来了,我猜一定是特蕾妮说了你什么,她讲话一直犀利,你可以不必理会。”

那一夜知道他全部安排的人只有特蕾妮,除此之外,如果不是她斥责了珊莎,临冬城长大的姑娘淑女又怎么会顾虑到这些?

“不,我不是为了这件事道歉,我是说,虽然这件事我也觉得内疚,但与我现在要说的事情相比,这份歉意远不如它来的剧烈,”珊莎低下头,声音更加的温柔,“琼恩,我出生在临冬城,从我记事起,就记得母亲每次看见你,都会非常愤怒和悲伤。她告诉过我,她怀着我的时候,父亲把你带回了临冬城,坚持要让你在这里长大,她在神木林呆了几乎整整一天。你或许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当时你也只是个婴儿。”

琼恩微微一怔,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能说他知道吗?

从那一日起,他就一直背负着无辜的身份,承受着本不该有的警醒和怨恨。

尽管知道凯特琳恨错了自己,他却并没有什么办法反击回去,只能永远、默默地待在角落,偏安一隅,让她尽可能注意不到自己。

偶然间,他会注意到奈德的眼神,包含着一些无奈,和鼓励。

那是父亲的眼神。

那个眼神撑着他走得很远。

那个眼神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

为此,他安于做一个看不见的影子,不过分张扬,默默让两个灵魂寄宿在身体里,互相厮杀,独自承受着孤独和痛苦。

只是想不给这个没有父亲之名,但行了父亲之实的男人,一个安稳的家庭,毕竟自己本不该是他的责任与负担。

如今奈德不在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向父亲一样支撑着他,鼓励他。他唯一的目的,就只是让他的血脉得以延续,让罗伯走上七国至高的位置,再替奈德正名,洗去他不忠的污蔑之言。

爱与责任如同火焰,点亮他,温暖他,当奈德的熊熊之火熄灭后,罗伯就是那簇崭新的火焰。

虽然还很微弱、很幼小,但是他会守护着这团火焰,直至他可以照亮世界,温暖七国。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爱与责任对他来说,不只是温暖和守护,也是枷锁和束缚,没了这些桎梏,他才会在复仇中日益强大。

第七十一章 梦境之人

珊莎见提及奈德,琼恩一阵沉默,黑色的瞳孔更见幽深,便不由得有些紧张,于是她的声音便格外的温柔起来。“所以长大之后,我一直对你很冷漠,每当我有些怨恨你的存在时,就会到神木林祈祷,希望你不会让母亲痛苦……直到那天夜里,你骑着长夜,像童话故事里的被神明眷顾的王子一样,把我从红堡里救了出来,我……”

顿了顿,珊莎史塔克的声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甜蜜,“琼恩,我真的很抱歉从小这样对你,更感激你救了我。”“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红晕,“如果你愿意,以后我每天陪你到神木林来。”

琼恩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凉意:珊莎的骨子里毕竟还留着那些天真的幻想,王子骑士、龙与魔法。

没错了,前世即便是奈德死后,她仍然天真了许久,会奢望嫁到高庭,和百花骑士结成姻亲。

直到后来,生活的残酷一点点让她看清了命运,她这才清醒。

现在的他,于珊莎而言,就是当初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无关爱情,不过就是一个拒绝长大的小女孩内心深处负隅顽抗着的,仍然不肯醒来的粉红色梦境。

但是如今局势危机,时不我待,他虽然狠狠挫了兰尼斯特的锐气,但这不算什么,只要乔佛里还坐在王位上一天,兰尼斯特没有兵败如山倒,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世界或许并不能够允许她这样天真下去。

更何况,他都还没有从奈德的死亡中彻底走出,珊莎的表现,让他有些心寒。

琼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仰望了一眼穿破云层,渺茫不知顶点的心树,淡淡对珊莎说道,“我是你的哥哥,和罗伯没有分别。你不用内疚和感激,更不用陪我到神木林中来,我喜欢一个人。”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珊莎一个人留在原地,优雅温柔地站立着,怔怔望着琼恩,神情有些僵硬。

……

入夜的临冬城早已有了几分寒意。

琼恩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自从他这次回来,真正的身份公布之后,凯特琳便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主人房给他住,虽然比起罗伯的房间要窄小一些,但是相对而言,已经是比从小到大都跟着鲁温学士一起吃住要来的宽敞舒适许多了。

起码这张床上躺着他和特蕾妮还绰绰有余。

他觉得有什么正在接近自己,可是开启了视野,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寒冷,几乎冻结了他的心脏。

直到特蕾妮的手抱住了他,唤起他一丝清醒。

“私生子,你的心跳声,很乱。”多恩女孩甜甜一笑,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我在这里,别怕。”

琼恩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谁怕了。”

特蕾妮低低窃笑,猫一般蹭了蹭他,随即又陷入了沉睡当中。

她甜睡的模样格外慵懒,黄昏时的争执,仿似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琼恩不觉笑笑,温柔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额发。

下一刻,鲁温学士敲响了房门后,推开了房门。

看见琼恩抱着特蕾妮躺着,鲁温学士忍不住抿了抿唇,虽说大家都有年轻过,可是琼恩从小都是严谨低调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如今越来越像个纨绔子弟了。

不过这也难怪,想那雷加王子,当初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琼恩,外面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说要见你。”

琼恩轻手轻脚起身,尽量不想吵醒怀中酣睡着的特蕾妮。

他走到门口,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就去看看。”

鲁温学士严肃的神情里多了一分过来人的意味:“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琼恩顿了顿,忍不住辩解道,“她睡得浅,很容易醒。”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抱着她呢?”

琼恩一直不知道,鲁温学士八卦起来,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的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特蕾妮睁开双眼,露出了慧黠中带着满足的笑容。

……

雪诺一路被鲁温学士揶揄着,无比煎熬地走到了临冬城的大厅里。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姜还是老的的辣。鲁温学士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可是真要八卦起来,光是用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就能看的人头皮发麻。

那眼神,辣……

不过,鲁温学士对特蕾妮也很是喜爱,或许是因为她遗传了红毒蛇的聪明,对于许多方面的知识都一点就通,因此和鲁温学士格外投契。

“她是个好女孩,虽然和我们北境的姑娘们不太一样,但我确信你用魅力征服了她。”鲁温学士陪着琼恩到了大厅,总算是到了人前,鲁温学士正了正衣襟,长长的链条随着衣襟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琼恩心里微微一动,专心致志转头看向眼前的来人。

烛光摇曳的临冬城大厅不似平日里温暖明亮,入口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人,黑色的卷发,身材纤长矫健。

女孩面容娇美,穿着朴素,看上去大些,但最多不过二十,男孩则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但因为那种与同龄人格外不相符的成熟气息,他并没有展现出真实的年龄。

琼恩走近些,发现男孩长着一双罕见的绿色眼睛。

“你们是……来自颈泽的黎德家?”琼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他当初穿越过来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了解不过是通过隔着一个次元的书和剧集,在彻底融入这世界后,他发现这世界远比他当初旁观者角度去看要来的神秘壮阔,同时也复杂。

花了许多年读遍了临冬城的图书馆,他才略微了解到一部分梗概。

男孩上前一步,定定望着琼恩红色的眼睛。

“是你,我梦境里出现的人。”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倒是不让人讨厌,不过旁边的女孩立刻上前一步。

“是的,是的,我叫梅拉,这是我弟弟玖健,我们的父亲是霍兰黎德。奉他之命,我们来这里,寻找绿先知的继承人。”

“你们找错人了,”琼恩第一个反应是布兰,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随着自己救了布兰那次发生的意外,似乎他就代替布兰,拥有了绿之视野。

想到这里,他便犹豫了。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玖健黎德开口,他的声音因沉稳而显得格外与年龄不符,“你就是我梦境中出现的人。”

第七十二章 临行之前

“你,莱安娜之子。”玖健望着琼恩,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父亲一直跟我讲记着那个故事,他说,黎德家欠她的恩情。”

琼恩微微一顿,便知道玖健所说为何事。

应该是指很久以前,莱安娜曾经为霍兰黎德解围一事。那是父辈们的故事了,与他关系并不大。

其实他有些好奇,霍兰黎德当初在极乐塔中见证了母亲莱安娜托孤给奈德史塔克,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并没有站出来替自己正名。这次北境各族会师临冬城,黎德家也是在所有人走后才来,并且只来了梅拉和玖健姐弟两人。

这波逆操作让琼恩实在有点看不懂,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他并不稀罕这个身份,更不打算利用它为自己谋求任何福利,因此也就不需要有人为自己证明。

他是私生子,流着奈德史塔克一脉相承的血液,足矣。

不过玖健的到来还是让琼恩有些高兴,这名少年拥有的绿之视野,或许,他来这里,能够帮助自己搞清楚眼睛的问题,甚至直接陪他去见三眼乌鸦。

果然,少年抬起清澈明亮的碧绿色眼睛,盯着琼恩看了半晌。

确切的说,他看着琼恩那血色的右眼,看了很久。

“你并不适合这个颜色。”

梅拉有些促狭,“他讲话一直就是这样的,我希望你没有觉得我弟弟太过冒犯。”

琼恩轻笑,“无所谓,我也不是临冬城的城主。没有那么多的要求。礼节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仇恨、扭曲、和毁灭,”玖健又说道,“在你的眼睛深处,我看见了这些混乱的产物,你很危险,又身处危险……你不属于这里。”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如同在日常问安。

琼恩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一惊。

难不成这个少年知道怎么把自己送回去?

又或者,他知道自己是从另一个次元穿过来的?

对啊!他真的就不属于这里。

不过很快,心底另一个声音又将情绪压制得淡漠了起来。

琼恩这才想起,早在奈德死去,而他被唐德里恩复活的那一日,自己的灵魂早就已经融合了起来。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已经逐渐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回到那个和平的年代,应该只是妄想了。

玖健的声音打断了琼恩的思绪,少年清朗的声音听着格外成熟,“你属于北境,真正的北方。”

琼恩看着他,正在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只觉的右眼一阵疼痛,随后,视野里一阵猩红。

血液缓缓流出眼眶,视线也变得模糊。

鲁温学士几乎吓坏了,他急忙转身去房间里要取来药草。

梅拉则随身携带这一些急救用的瓶瓶罐罐,她正要有所动作,却被玖健拦住。

年轻的男孩有着异于常人的镇静,他把手抬起来,覆在了琼恩的眼睛上。

“随我们走吧,去面对你应该面对的事物。”玖健从怀中取出一个眼罩,递给了琼恩,“那个人会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说完,他给琼恩戴上了眼罩。“你如果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就能够启程。”

琼恩摸了摸没有知觉的右眼,心中有些迟疑。

这是要他代替布兰,去找三眼乌鸦吗?

玖健并没有说话。

不过琼恩自己多少有点数了——当初黎德家的姐弟二人也是这样找上了布兰,只是现在,换成了他拥有这个动辄短路的视野,所以,他们找到了他。

可是……

他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

鲁温学士看出了他的迟疑,于是对黎德家的两个孩子说道,“现在已经夜深了,不如你们在临冬城歇息一晚上,明天再让琼恩答复你们。”

玖健皱了皱眉,似乎是希望琼恩现在就会跟自己离开,但是梅拉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随后对鲁温学士道谢,“那就请给我们一个房间,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还有热水。”

“当然,随我来。”

鲁温学士带着两人离开,回头朝琼恩使了个眼色。

琼恩会意,便独自一人走到了书房——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每每在他不想争夺属于罗伯的那些光芒时,比如骑马、比如狩猎,这样的日子里,鲁温学士都会陪着他到这里读书。

甚至有时,奈德会亲自到这里和他聊上几句。

这里承载了他很宝贵的一份回忆。

尽管他性格早熟,但鲁温学士仍是他的树洞。

但凡有任何困扰他的事情,鲁温学士都会陪琼恩到这里读上一会儿的书,帮他出出主意。

随手翻出一本书,琼恩缓缓看了起来,尽管过了十来分钟,他还是没有翻页。

没过多久,鲁温学士推门而入,他望着琼恩的神情有些古怪。

“鲁温学士,你安顿好他们了?”琼恩抬头,朝来人轻轻颔首。

学士看起来比平时要严肃。

他满脑子都是玖健在他离开房间时说的那句话。

“您应该劝他尽快和我们一起走。那是本不属于他的力量,对他本就背负的使命来说太沉重了。”

那个少年讲话并没有危言耸听的感觉。

他就是非常的平淡,淡得如同水一样,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

越是如此,越是让鲁温学士感到心惊。

“琼恩,你要随他们去吗?”

琼恩点点头,合上了那本《鱼梁木的神话》,抬起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罩,轻轻叹了口气,“是的,恐怕我不得不去。”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于自己获得的视野产生了疑惑,一早就想去找三眼乌鸦问个清楚,只是他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如今机会已经送上了门,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但是,如果他离开,却又会担心,罗伯年少气盛,忍不住会发兵君临。

他深呼吸了一口,起身新点了一支蜡烛,肃然道,“恐怕今夜我会用掉很多的墨水纸笔,鲁温学士,明天就麻烦你代为转交给罗伯。”

鲁温学士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不觉点了点头,“那么,我明天清晨时分来找你,夜深了,你也不要睡得太晚。”

琼恩微微一笑,就着烛光抬头看了鲁温学士一眼,“谢谢你,鲁温学士。”

许是那温柔微弱的光线令人感伤,琼恩竟然觉得那张和蔼的面孔被烛光摇曳得,生出一股永别之意。

……

天亮时,鲁温学士来到书房,琼恩已经没有了踪影。

燃尽的的蜡烛还有些温热,桌上放着十几张羊皮纸,最后一张的墨迹也尚未彻底干去,就连椅子上都似乎还有人的温度。

鲁温学士低头看了一眼琼恩留下的羊皮纸,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黎明时分的临冬城,别有一种庄严的冷清意味。

琼恩一身黑衣,身后是黎德家的姐弟二人。

三人骑着马向北而去。

天际一片灰暗苍白,如一望而不可知的命运图腾。

第七十三章 龙石岛的陌生来客

龙石岛因地势关系,终年多雨水风暴。此处土地既不丰饶,矿产农耕都无处发展,实在是形同一片荒地。

就在这个地方,坐着一个神色有些阴沉的男人,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老成,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模样,一脸严肃,下巴因为瘦削而有些内陷,就连手下众人也都是清一色看着营养不良的脸孔。

此人便是先王劳勃的二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

他因性格耿直,并不似三弟蓝里那般擅长交际,更没有蓝里那般讨人喜欢的外表,因此只有这一片贫瘠的领地。

无论是长兄还是当年的父亲,都是如此,给他的,从来就比其他人要少许多,而他也似乎习惯了这种待遇。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他的神情总是有些阴鸷,透露着那种不被喜爱的孩子常有的严肃表情。

但是这种严肃对于他的手下格外的具有压制和吸引力。

此刻,他正用这种招牌的严肃神情读着一卷来信。

【当今铁王座上的国君出身非系正统,

拜拉席恩种姓强韧,

先王劳勃所生皆为黑发,

唯有现摄政太后所出皆为金发,

乱纶的血脉玷污了铁王座。

诸神在上,

当由真正正统的继承人获得维斯特洛大陆统治权。】(※见57章不过章节被锁,如果是新书友可以上db网站或者加群777167308见群文件)

此人的字迹略有些潦草,不过胜在笔力苍劲刚毅,风格倒也自成一派。

史坦尼斯反复读了两遍,第一遍为默读,第二遍则是朗读,在他嘶哑低沉的嗓音响彻大厅后,众人默默不语,史坦尼斯也沉默许久、若有所思。

来信意有所指,既然说先王劳勃并无子嗣可以继位,那么现如今的所谓正统,除了史坦尼斯为第一合理继承人,再无他人了。

片刻后,众人提议进攻君临,夺下铁王座。

半晌后,他才如梦初醒向身边之人提问,“你作何感想,戴佛斯?”

戴佛斯全名为戴佛斯·席渥斯,出生于君临的跳蚤窝,曾在多年前靠着一船载满走私的洋葱和腌咸鱼突入重围,支持史坦尼斯的部队撑过高庭的围困,故封号洋葱骑士。

尽管在战后,依律,走私罪名使得他又被砍去了左手五根手指的第一指节,并由史坦尼斯亲自行刑,但是他对史坦尼斯的敬仰之情却与日俱增。与之对应的,他也成为了史坦尼斯麾下最为忠诚的封臣。

他目不识丁,但史坦尼斯读出来的一瞬,他便抓住了重点。当即,洋葱骑士戴佛斯清了清嗓子,皱眉道,“来信之人意图不明,不可全信。不如先打探一下消息,再做打算。”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其实与史坦尼斯心中所想一拍即合。

并不是对于铁王座无感,而是他并不打算辛辛苦苦攻占了君临,却连铁王座都没捂热了,就要拱手让人。

“我听说,远在高庭,得到了提利尔家族的令弟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克里森学士再三思量后,提及了史坦尼斯最不愿提及的人,并且捕捉到了自己侍奉之人那丝不悦——尽管没有提及蓝里的名字,史坦尼斯的眉毛还是微微皱了一下,当然,也紧紧就是那么一下。

“蓝里还只是个小孩子,即便他拿到了那卷羊皮纸,也应该明白,长兄如父,劳勃不在,我才是第一合理的继承人。不过,你不能指望被惯坏的孩子懂的感恩。”史坦尼斯皱着眉说完,严肃的语气里夹着一丝浅浅的不满,不过他不忘向属下致谢,“你的情报很有用,克里森学士。”

年迈的克里森学士满是皱褶的脸上因笑容而有些光彩,“谢谢您的认可,大人。”

这时,一名侍从匆忙走了进来,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

“禀报,外面有一个自称是光之王的女祭司要见您。”侍从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看在七神的份上,龙石岛上很少能看到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男女,艰苦的环境让他们看上去格外坚毅。严肃、瘦削、严谨,这是史坦尼斯的象征——不过,此刻这种严肃的感觉被一种血脉偾张的兴奋所减弱,令他看上去有些轻浮。

史坦尼斯眉毛一皱,“注意你的举止,让那个女人离开。”

“我恐怕等不到这个侍从回话了,大人。”梅丽珊卓欣然踏入龙石岛的大厅,红袍如火光潋滟,她心形的脸蛋皮肤白皙,映着红色的长发与长袍,格外妖异。

在这片常年不见天日的暗沉土地上,这样一个皮肤白皙容貌冶艳的女人,如同一团火焰点燃了潮湿阴暗的龙石堡的大厅。

史坦尼斯望着梅丽珊卓的笑容,不觉呼吸也紧促了半分。

“这里并不安全,女士,你可以在此过夜,但是我不认为你适合这里。龙石岛地势险峻,并不适合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女性。”史坦尼斯的声音透着几分威严,他尽量保持语速平缓,不透出丝毫的遇望。

洋葱骑士戴佛斯则与克里森学士对视一眼,不谋而合地皱了皱眉。

若在平时,史坦尼斯会不由分说让闯入者受罚后被请出去。

然而梅丽珊卓神秘一笑的模样,确实有种令人难以启齿的魅力。

在这尽是灰暗的房间里,她一袭红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警戒、揣测、惊艳、仇视、轻蔑……

她越过各异的眼神,走向史坦尼斯几步,“我以光之王拉赫洛的名义,来这里唯有一个目的:辅佐他所选中的人,抵御前所未有的人间浩劫。”

史坦尼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只是罕见地露出一个有些不信任的微笑,“女士,我从未听说过光之王,我也不认为他的光辉可以照亮我。”

“那是因为你并不来自我所来自的国度,你没有看见我所看见的景象,也就因此你没有我所信仰的信仰。”梅丽珊卓并不气恼,反而从容一笑,抬起了手臂,“我的大人,从前你不相信是因为你活在不公之中,过了今夜,你就会相信,我所展现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接近真相。”

她轻盈转身,动静之间,尽显庄严之美。

“我所侍奉的唯一真神,请你展现你的力量,让你的信众获得真正的信仰,让他们看见你所展现的预言。”

她从长袍中取出一瓶黑色的药水,走向靠近自己的一盏明灯,着意地看了史坦尼斯一眼,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扫视了一眼室内的众人。

“我知道你们如何揣测我的意图,但是,”她说着话,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药水缓缓倒入了火焰中,“我不在乎你们的看法,各位大人。”

蹭——

火焰霎时间升腾而起,骤然间成为了房间里最明亮盛大的一道光芒。

房间各个角落的火焰如同被这团火焰所吸引,纷纷如流水蜿蜒而来,汇聚在一起,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焰光团。

众人惊讶而沉默地看着这团火焰越发盛大,渐渐形成一只火龙,甚至火焰发出了呼啸鸣叫的声音,它从那盏灯上振翅高飞,点亮了整座龙石堡,向着门外的高空飞去,盘旋在岛屿上,直至火焰熄灭后,鸣叫声仍似不绝于耳。

史坦尼斯痴痴望着自信优雅的梅丽珊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震撼,夹杂着其他浅浅的情愫。

但在洋葱骑士戴佛斯看来,这样的表情在一向自律的史坦尼斯身上着实不多见。

他觉得不是很妙。

第七十四章 黑城堡之行(上)

黑城堡静静矗立在七国最北端的边缘的绝境长城之下。

唯有亲眼见到,方知千里冰封并非只是书中矫饰之词,这百丈高的城墙坚若磐石,看起来绝非纯靠人力可以完工,有种格外庞大的伟岸感。

在黑城堡的大门之下,他骑在马上,仰望着绝境长城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比临冬城更冷些,呵出的气已经有了白霜。

奇绝的风景之下,让人产生一个错觉,似乎自己身处一个浪漫的世界,但是,就是隔着这扇门扉,他清楚记得,自己被守夜人兄弟每人一刀捅死的痛觉。

这世界,从来都是残酷的。

“你的呼吸有些紊乱,琼恩。”玖键轻声说道,面无表情地望向了他片刻。

梅拉有些歉意地看着琼恩,虽说相处这几日里,琼恩似乎并不在意玖健那有些过于淡漠的态度,但是作为玖健的姐姐,她总觉得自家弟弟动不动就人艰不拆的习惯其实有些讨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每次琼恩的反应都喝现在一样:

漫不经心地笑笑,然后若无其事地前行。他身上有一种梅拉前所未见的豁达,但与其说是豁达,又似乎更像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后的沉静。

琼恩雪诺的身上这种有些忧伤又神秘的气质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气质,又好象只是一个错觉。

但又偶然在某一个瞬间,她会觉得琼恩透出一种无比阴冷危险的邪佞气质,让人忍不住有些想要远离。

此刻他敛去了眼中所有的笑意,格外严肃凝望着黑城堡的神情,忧郁严肃得如同在扫墓一样,似乎对这里无比熟悉。

很快,大门敞开后,三人骑马进入了黑城堡的领地。

这里陈旧朴素中,透着一股治军严谨的味道,一个青年正在指导一群新兵操练。

琼恩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派普、葛兰正在被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胖揍,不觉微微一笑,有些怀念当初一起在黑城堡的日子。

不过他更在意那个指挥他们的青年,他下手倒也张弛有度,没有过重。重点是,他总觉得那个青年在哪里似曾相识……不过他没来得及细想,环顾一圈,倒是没有看见山姆。

艾里沙爵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起来我们这里来了了不起的大人物。雪诺大人,黑城堡内不允许骑行。你和你的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床伴都得下来走。”艾里沙看起来依旧如同记忆中一样那么尖酸刻薄,他仰头望着琼恩,冷冷一笑,“这里可不是给你这种私生子巡视检阅的地方,这里是绝境长城下的守夜人城堡。”

琼恩低头看了看艾里沙,双眼微微一眯。

若说自己在守夜人中展露了头角,艾里沙痛恨自己,又有些妒才,那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现在不过就是个要去长城以北寻找诗和远方的无关人士啊,这么个守夜人中的路人,也值得他艾里沙如此大动干戈地针对吗?

黑城堡并没有这条不可骑行的规矩。

不过大抵艾里沙吃准了自己不清楚规矩吧。

他从马上轻巧地下来,缰绳递给了身后的梅拉,微微一笑,“正好马也饿了,带它们去马厩里喝点水。黑城堡的马草特别干冷,很脆,马儿喜欢。”

梅拉点点头,带着玖健顺着琼恩的目光走向了马厩。

艾里沙顿了顿,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对黑城堡的一切都无比熟悉,顺其自然就知道马厩的位置。

“你来过这里?”艾里沙有些怀疑又警觉地问道。

琼恩微微一笑,“多少认识一点,至少我熟悉这里没有不可骑行的规矩。毕竟这里不是君临城的红堡,更何况即使在红堡,也有人敢骑马走近国王厅。”

艾里沙爵士面上一窘,随后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你是泰温兰尼斯特吗?就算是你死掉的老爹艾德史塔克来了也要下马。”

就在这句话出口之后,他以及周围的人都清楚感觉到,黑发青年闲适慵懒的气息陡然变得森冷。

琼恩靠近艾里沙,微微一笑,压低了嗓音在他面前道。

“我不是泰温兰尼斯特,我是把他玩弄于股之中的人,我随意进出红堡,杀掉我想杀的人,而无人能奈我何。艾里沙,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你,但是,如果你再用这种不敬的语气提及已故的史塔克公爵,我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私生子不在乎名誉,而‘雪诺大人’我,更不在乎手里有几条人命,也不在乎它是否无辜。你明白了吗?”

一语未毕,他手指抵在了艾里沙的肩膀上,戳了两下心脏的位置,随即退后两步,转身离开,走向马厩的方向。(*心脏和肩膀其实离的比较远,但是作者菌不敢写到xiong字otz)

艾里沙爵士只觉得心口微微刺痛了一下,并没有多大感觉,看着琼恩的背影,深切地忌惮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从第一眼看到这青年开始,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

而后他忽然想起了原因——这个初次见面的青年,早已经在黑城堡名声鹊起,有个不能说话的新兵作为事务官在城堡里专负责酿酒,而其中最得守夜人喜欢的酒,名为私生子,其配方据说就来自这个琼恩雪诺。

艾里沙喝过一口,并不是他喜欢的风味。

无色如水,入了口却莫名的辛辣凛冽,刀割舌头一般,远不如小酌几杯多恩的美酒来得高贵优雅。

他不喜欢[私生子],也不喜欢带来这款酒的人,一个没有露过面的人,竟然动辄成为了黑城堡里屡屡被提及的存在。

可是当面对峙,他竟然完全无法占据上风。

……

琼恩走到马厩处,正和梅拉玖健商讨之后的方向,便见到刚才训练派普以及葛兰的青年向自己走来。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青年微笑着伸出了一只手,“你似乎不记得我了,我是威尔。”

琼恩微微蹙眉,“山姆威尔塔利?你……减肥了吗?”

这青年身材中等偏瘦,一副久经锻炼的样子,身手又极其灵活,实在和那个看起来有些憨厚迟钝的山姆联想不到一起。

琼恩有一瞬觉得这世界有些玄幻:山姆,作为新兵?训练新兵?还瘦成了一道闪电?

第七十五章 黑城堡之行(下)

青年一怔,随后扬眉一笑,“不,我是威尔,没有山姆,就是威尔。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时候是你帮我在史塔克大人面前求情,我才得以免于死刑。你忘记了吗?我还拜托你帮我去给家里传个信,让他们尽快南迁。”

经此一提,琼恩恍然,他是当初那个见过异鬼的守夜人,差点被奈德当成了逃兵而斩首。

“原来是你。”琼恩握了握威尔的手,“我忘记了这件事,很抱歉错认了你,我就在想,山姆应该……不是这个身形。”

威尔忍俊不禁道,“山姆并不和我们在一起训练,他是伊蒙学士的事务官,一般时间都在塔楼那收发信件和看书……你认识他?”

琼恩点点头,心里暗暗吐槽道,原来是此威尔非彼威尔,不过他认识那个胖威尔,眼前这个本来应该是个npc。

威尔饶有兴致又和琼恩闲话了几句家常,两人聊不过三五分钟,玖健微微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天空一眼,沉声道,“琼恩,我们时间不多了,要快些启程。”

他那不常见的碧绿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情绪,琼恩看了玖健一眼,点了点头。

他或许是看到了什么。

琼恩转头向威尔问道,“班杨史塔克,你们有人见过他吗?”

曾经在视野中见过班扬几次,但是却不是很确定他是否如既定的命运那样

威尔神情严肃了几分,“他去了长城以北,已经有几个月了,按理说,他上个月应该回来,但是至今仍然没有音信,莫尔蒙总司令安排了我和另外几个兄弟去找他,就在明天一早出发。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

琼恩回头看了看玖健,摇摇头,“不了,我们应该不顺路。”

就他所知,班杨应该还活着。

“那么,你一定要小心。带着两个孩子,不那么方便行动,而且……”威尔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琼恩,“虽然别人不相信我,但我记得,你是相信我的,对吗?那些白鬼……”

被质疑和否决得太久了,威尔自己都觉得怀疑起了回忆的真实性。那些异鬼的长相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唯有偶尔午夜梦醒时,还清楚记得那种寒冷刺骨的杀意和绝望。

琼恩轻轻拍了拍威尔的肩膀,“守护绝境长城,本来就是为了对抗那些死亡的威胁,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自己,威尔,那么,再见。”

琼恩临行前,他问守夜人买了些[私生子],留着在路上喝了暖身。自然,也就见到了酿酒的巴克斯特。

他被称为“沉默的巴克斯特”,黑城堡的人并不都是什么贵族出身,大多是强盗小偷与犯人,欺负身有残疾的人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自从他们被一整杯的[私生子]喝到不省人事之后,多数人就收敛了对巴克斯特的欺负。

更何况,[私生子]还是黑城堡的另一收入来源。

再后来,专职管理酒的巴克斯特倒也在守夜人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此刻,他无比感激地看着琼恩,虽然不能用言语表达,但是有刻意多给琼恩多装了一小壶。

琼恩轻轻道谢,骑上马,带着梅拉和玖健一起离开了黑城堡。

塔楼之上,一个颇有些伟岸的身影望着琼恩一行人,他身披黑衣,佩剑长爪在腰间格外醒目。他神情肃然地望着雪中骑行的三人,低声道,“所以,这个一来就和艾里沙爵士吵起来的孩子,是那个琼恩雪诺?自称是有着坦格利安血统的孩子?”

说话的人是守夜人总司令莫尔蒙,他蹙眉看着琼恩,并不十分欣赏他。

曾经听班扬提起过这个孩子,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性格和身手一样出众,然而此刻见面,他却觉得有些失望。虽然只是短短一会儿,但他只看出年轻人一身傲骨、目无尊长,或许是因为他的姓氏?

莫尔蒙身侧,坐在轮椅上的伊蒙学士并没有看见雪诺,可是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姓氏,却忍不住手微微一颤,空洞的视线投向了远方。

“山姆,那个孩子看上去如何?我听说他有一头黑发。”伊蒙学士轻轻问道。

山姆看着那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长城下的狭长甬道里,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过也就只是好奇。

像那样正面和艾里沙爵士起冲突的人,一定不太好相处。

“是的,伊蒙学士,他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哦,对了,这里是一封高庭寄来的书信。”山姆拿出一封印着玫瑰图样印戳的羊皮纸,“我还没打开。”

莫尔蒙收回了凝望琼恩背影的视线,干脆道,“你识字,直接念出来吧。”

山姆虽然胖胖的,行动有些迟缓,可是为人却很老实,不该多说的话从不乱传播,而他识字,能帮上伊蒙学士不少忙,莫尔蒙对这个青年也算信任。

山姆面对严肃雄壮的莫尔蒙却总有几分紧张,他点点头,拆开了信,咳了咳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格外不安。

不过在读到文字的一瞬,他的眼神出奇的专注而清明。

“以提利尔家族之名,我们收到有关于现今王位继承人乔佛里拜拉席恩,其血统不纯之指控。铁王座不容儿戏,当由合法继承人、先王胞弟蓝礼拜拉席恩入主君临……”

山姆读到一半,莫尔蒙嗤笑了一声,“就算要继承人,也应该先由蓝礼的哥哥史坦尼斯坐上铁王座。合法?是他们高庭的法律吧?”

见山姆被自己打断,莫尔蒙挥了挥手,“你继续读下去。”

黑城堡其实并不太干涉朝政之事,戍守维斯特洛大陆才是他们的使命,无论王座上的君王是谁,他们只负责保卫长城的安宁。

莫尔蒙清楚,那些各地领主一定更清楚,他们要把守夜人卷入这个乱局,必然有什么条件。

“是的,总司令大人,”山姆点点头,“如果黑城堡愿意宣称效忠真王蓝礼拜拉席恩,高庭愿意送上一万金龙并派出五千精兵支援守夜人大军守卫边疆的义举……七神在上……五千精兵!哦,抱歉总司令大人,我太过于惊讶了……没了,最后署名是梅斯提利尔。”

莫尔蒙冷笑一声,“守夜人会缺五千个酒囊饭袋?梅斯提利尔这个算盘打得倒是响,黑城堡不与政,他要我们宣誓效忠替她增加人望,再塞人来控制我们?这老头子的头脑倒是比从前精明了许多。”

他起身,顺手抽走了山姆手上的那卷密函,径直离开了。

山姆看着莫尔蒙离去,有些无措对伊蒙学士道,“总司令……似乎有些生气。”

伊蒙学士无奈地笑笑,“他生气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提利尔家族。守夜人需要人,也需要钱。而红堡每年派来的,都是些强盗小偷充数。不说别的,那一万金龙币就足以让他好好思考了。他是气这种无奈的现实。”

山姆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

是夜,一只渡鸦从黑城堡的塔楼中飞出,向高庭方向远去。

值得顺带一提的是,教头艾里沙爵士则忽然心脏绞痛,瘫软在了床上,一直到月余后才痊愈,不过此为后话。

第七十六章 生生不息

高庭幅员辽阔,土壤肥沃,驻守在此的提利尔家族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坐拥富饶的土壤和令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放眼维斯特洛大陆,唯一能与西境的兰尼斯特一比财力的,也只有高庭的提利尔家族罢了。

不过,提起兵力和财力,虽然两家同样的财雄势大,可是却从未有某首诸如卡斯特梅的雨季那样的歌曲传唱七国上下,只为了赞叹提利尔家族的光辉事迹。

没有人敢小瞧兰尼斯特的家主泰温,但是身为提利尔家族的守护者,高庭公爵梅斯提利尔就显然不那么有上位者的威慑力了。

尤其是面对他的母亲和女儿时,这种威慑力更为薄弱——

“父亲,你不必如此心神不定。”玛格丽提利尔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地坐着。

她面容娇媚之余,又神采奕奕地地喝了一口茶,方才仪态万千补充道,“那封信已经送到了黑城堡,那么守夜人总司令莫尔蒙迟早都会回信的,或许他会迟疑,但是无论是资金或人力都是他所急需的,我不认为他会有拒绝的可能。”

“可是……”梅斯提利尔中年发福,不过仍旧有一副好嗓音和好气派。华服在身,让他看起来人模人样,除了额头上因为焦急等待而渗出的汗水显得有那么几许狼狈之外,其余方面都还算符合一个公爵应有的气度。

只不过,高庭上下都清楚他不是真正的实权掌握者,大家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一名举止优雅的老妇人毫不在意给了梅斯提利尔一个白眼,“我的傻儿子,玛格丽还只是个孩子,她都比你更加镇静,你怕什么?我们已经宣称支持蓝礼了,你难道还怕兰尼斯特的人多记恨我们一点不成?”

高庭公爵肩膀一垂,“当然,母亲您说的是。”

老妇人正是人称荆棘女王的奥莲娜提利尔,作为提利尔家族真正的掌舵人,她看起来瘦小老迈,但不妨碍她透出的精明。

奥莲娜夫人不再看向令她失望的儿子——在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手腕与才干之后,她的心血都用来培养眼前的孙女了。有些亲切地点头认可,“你的计划确实很大胆,也很精妙,我的孩子,你一点也没有辜负我的心血,你生来就是为了做七国的王后。”

玛格丽提利尔嫣然一笑,端庄自持中透着几许风情万种,“那是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师,祖母。”

奥莲娜却眉头一皱,“我教了你那么多,你却没学会最简单的一件事——男人!凭借你的天赋,蓝礼不该是你轻而易举拿下的吗?”

玛格丽神情有些尴尬,她轻轻侧首道,“蓝礼他……”

奥莲娜手一挥,对自家儿子直接下令,“你出去。”

梅斯提利尔并不敢反驳自家的母亲,对于这个已经很有岁数的女人,他总是心生畏惧,于是便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奥莲娜夫人对玛格丽多了几分严肃,“蓝礼……他果然和传言所说一样?”

玛格丽点了点头,“是的,在我看来,他喜欢洛拉斯多过我。”

她的神情有些许苦涩,但随即又自嘲笑笑,“其实这样也挺好,事实上,我也不是非常喜欢蓝礼,洛拉斯替我分担了他,不是很好吗?”

奥莲娜看着孙女的神情,心中不觉有些痛惜。

“提利尔家族,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手握兵权,坐拥财富,却永远是一个小角色。”荆棘女王走向窗前,看着高庭宫殿下绝美的精致景色,话中有几分深意,“当年我和塔格利安有过婚约,那是提利尔家族距离诞生一个皇后最近的一次,不过,他退婚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个少女,除却惊人的财富,美丽的容貌,高贵的出身外,便只是个受了辱而无力回击的弱女子,更因为被退婚,连这些原本被人称羡的先决条件也成为了他人的笑柄。

就因为,高庭的人,既不会“永不遗忘”,也不会“有债必偿”,更不认为“强取胜于苦耕”。

奥莲娜夫人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老迈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神秘而诡异的微笑,“我们的族语是什么?孩子。”

“生生不息……”

“没错,生生不息,你不用如此拘谨,我的孩子,你是我倾注心血培养的孩子,甚至比起洛拉斯,我都更对你报以期望。你从不让我失望,现在,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我相信蓝礼至少会礼遇你,你试着拿下他,一旦你有了他的血脉,那么登上王位后,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王后。”

“可是……”

奥莲娜夫人某种一阵精光闪过,“没有可是,你是我一手栽培,你的手段我很清楚,你必须放下一切,将那个男人搞定。至于登上铁王座之后,我不在乎是谁控制他。你也好,洛拉斯也好,那个孩子并不是个太难操控的。”

她起身,“高庭的玫瑰看起来娇艳欲滴,甚至没有冬雪玫瑰那样藏着那么多的花刺,世人认为我们娇弱不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玫瑰,它会生生不息。”

她握着玛格丽的肩膀,“你明白的吧?我的孩子,你会,你将,茁壮成长,生生不息。”

玛格丽踌躇片刻后,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是的,祖母,我明白,我会的。”她施施然起身,“我会和蓝礼一起去风息堡,他去哪里,我去哪里。洛拉斯能做到的,我一定可以做到,并且做得更好。”

奥莲娜夫人露出一抹欣慰的表情。

提利尔家族的男人能靠得住的实在太少,不过玛格丽却是个心性坚强足智多谋的后起之秀,身为女儿身,她拥有一切优势的外在条件,更清楚如何分析局势,看清利弊。

她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看到玛格丽成为七国皇后的那一日。

唯有那时,提利尔家族才不会任人鱼肉,任人耻笑。

荆棘女王望着遍地辉煌的高庭宫殿,一砖一瓦,一石一木,尽显荣华富贵之态,握紧了拳头。

第七十七章 风雪漫天

长城以北,风雪漫天。

君临气候宜人,多恩暖如盛夏,纵然临冬城也只如深秋,而过了长城的闸门那一瞬,琼恩忽然就觉得寒意刺骨袭来。

即使心中知晓绝境长城上有先人施行的魔法得以抵御异鬼和寒风,做好了离开屏障后便是冰雪天地的准备,琼恩还是被冻得一阵发懵。

玖健和梅拉更不在话下。

“这里真的很冷……”梅拉换上了准备好的更厚的衣服,“我难以想象,那些……异鬼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的。”

玖健和琼恩几乎是不约而同开了口:

“异鬼不能算是生物。”

两人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三人朝着雪中深处行去。

琼恩的眼睛时好时坏,断断续续能看到一些景色。

巨大的鱼梁木和赖以生存的森林之子们;

远处不知其几千里的异鬼大军们。

危机正在靠近,黑暗正在扩张,但所有人都对此一无所知,他身边,不过只有两个人而已。

至于这可以让他无所不知的眼睛?

看到的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他不能从中获得多少讯息,也得不到任何启示。

试图开启视野,遍寻却没有看到班扬史塔克的身影。

他想知道的无法知道,想看的无法看到,因此想救的也无法拯救。

明明如此,他又不得不走下去。

拿出一只壶,咬开了塞子,喝了两口[私生子],一如既往的烈,虽然没有自己亲手酿制的醇厚,不过用来御寒,足矣。

“你的心有些乱,琼恩,”玖健望着琼恩,“长城以北充满了混乱,你要自制。”

一语惊醒梦中人,琼恩敛神,轻轻应了一声。

“嗯。”

三人向北一路行去,不一会儿,就四处望去都只剩下了一片白色。

风和光线一样的阴森,天际飘着暗沉的深蓝和烟灰。

梅拉不觉叹息,“如果这里有些阳光就好了。”

“不,幸好这里没有多少阳光,否则强光照射在雪地里,我们早就得了雪盲症了。”琼恩牵住了缰绳,“有什么声音……来了。”

梅拉顺着琼恩雪诺的视线望去,不觉目光一滞,“那是……”

十几个通体如冰一样的人形生物靠近了他们,步伐诡异,面无表情。

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琼恩三人。

“白鬼。”玖健低声说着,从背上取下了弓箭,开始瞄准那些异鬼。

嗖——

一声冷箭,异鬼因重力而倒下,但是在那冰蓝色的身体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创口或血液。

很快,他又站了起来。

琼恩把瓦雷利亚钢匕首丢给梅拉,“这个可以杀死白鬼,你们用来自保。”

梅拉拉住琼恩,“那你呢?你怎么办?”

琼恩抽出手,“匕首只适合近战,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他抽出长剑,含了一大口[私生子],喷在了剑身上,然后用火石打了两下。

嗤啦——

火焰顺势而起,在风雪中形成一道格外明亮的风景。

异鬼畏火,这是他唯一知道的。

果然,很快,十几个异鬼倒在了他的脚下,同样的,剑刃上的火焰势头也有所减弱。

梅拉微微松了一口气。

玖健一早就说过,长城以北之行将是一次危险的旅程,她曾经多少觉得弟弟年幼,或许夸大了危险的程度。如今她听着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不觉有些恐慌。

如果开局就是如此,那么在她们找到目的地之前,一路上会有多少凶险?

他们又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梅拉,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琼恩拍了拍她的肩膀,收回了玖健射出去的几支箭,“打磨一下,或许还能用。走吧,再往下走,或许还会碰到野人,我们应该当心。到了卡斯特的城堡,我们或许可以要求一些补给。”

他递给梅拉一壶酒,“喝一口,身体很快会暖起来。慢些喝,酒很烈。”

梅拉点点头,小小啜饮了一口,仍觉得热辣的气息瞬间充盈唇齿喉间。

“咳……”一阵咳嗽之后,她很快就发现的确是四肢都马上暖了起来。

起先不明白为什么琼恩要带这么多酒,现在却发现这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在这个地方,这酒既可以暖身,还能充作燃料,确实是必备之物。

[私生子]很像琼恩雪诺,看起来斯斯文文,人畜无害,不过真的接触下来,却发现是个爱憎分明、心性难测、危险而神秘的存在。

她拧好了瓶盖,朝着琼恩微微一笑,“你应该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吧?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呢?”

琼恩不苟言笑,反而蹙了蹙眉。

“又一群,来了。”

梅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远处一阵风雪动荡,果然有另一群异鬼从更远处跑来,人数更胜先前。

“怎么会?!”梅拉的声音里有一丝绝望。

显然,玖健对于这种危险早有预料。他取过梅拉的酒壶,仿着琼恩泼泼洒洒倒了些酒在箭头上,点燃之后,射向那些异鬼。

琼恩凝神,提剑冲去。

他很英勇,也擅长打斗,可是,时间一长,仍有中寡不敌众的感觉。

异鬼们虽然没有思维能力,但胜在没有痛觉,不知疲劳恐惧,很快,他们围住了琼恩,将他团团围了起来,即使玖健的箭法尚算精准,但是对于比先前多了两倍的衣柜人数而言,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琼恩战到脱力,跪在了雪地里,身前身后都是没有温度的行尸走肉。

他们似乎并不想取走他的性命,只是用冰冷刺骨的身躯将他环绕起来,琼恩只觉得自己逐渐僵硬,身体越发寒冷。

他的意识渐渐有些薄弱,视线有些模糊。

远远听到了马蹄和嘶吼的声音。

兵刃相接,伴着身躯倒下的声音,阵阵嘈杂中,还俨然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声音。

琼恩隔着白色的躯体,远远看见了来人。

贝里唐德里恩带着索罗斯,以及无旗兄弟会的众人,擎火把策马而来,燃烧着的火焰长剑贯穿了死灵们的胸腔。

“雪诺大人!虽然你的性格变得有些奇怪,不太讨人喜欢,但是,索罗斯说你很重要,我们必须要保护你!”唐德里恩骑在马上,看起来格外潇洒,“如果你还能打的话,就起来战斗,如果你不能打了的话,就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琼恩用长剑为拐,撑着起身,靠近了梅拉。

他并不逞强,和几十个异鬼缠斗的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他两条腿都有些发颤。

原本他想着召唤长夜到此,但在刚刚被异鬼团团围住的时候,他甚至连站立也已经很勉强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些异鬼似乎并不想杀了他,否则这会儿自己应该早就已经肠穿肚烂了。

梅拉看着琼恩,不觉伸出手扶住他。

就在这一瞬,琼恩忽然夺过梅拉手里的匕首,整个人搭在了梅拉的肩上,竭尽全力掷出了那把瓦雷利亚钢匕首。

玖健的身后,一个暗暗靠近的异鬼如同破冰,块块碎裂,消失在风雪中。

第七十八章 火焰中的真谛

琼恩压在梅拉的身上,两人纷纷摔倒在雪地里,梅拉黎德隔着厚重的衣服,听见琼恩的心跳,微微有些脸红。

“谢谢你,琼恩,谢谢你保护了我弟弟。”

琼恩站起身,从行李里翻出另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直到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不再僵硬冰冷,这才缓缓回了梅拉一句,“我们目的一致,保护他,也属理所应当。”

他轻轻不着痕迹地与梅拉保持了一定距离,走向贝里·唐德里恩,“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贝里伯爵,我应该向你说谢谢。”

唐德里恩正用火焰长剑杀死最后一个异鬼,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后他看了琼恩一眼,但并没有回应他的感谢——严格来说,琼恩也不算道谢,他只是说“应该说谢谢”。

想到这里,贝里唐德里恩耸了耸肩,“这么冷的冰雪天,如果也给我一个漂亮的贵族小姐,我一定能更英勇一点。不过,这次的姑娘似乎不像是上次那个抱着你找到我们求医的多恩美人儿吧?看在七神的份上,有些人真的是天生艳福不浅,你是打算把七国的美人儿都收归己有了吗?”

揶揄了琼恩一番之后,他心情大好。

梅拉有些窘迫地红了脸,转身去牵马。

琼恩并不与贝里分辨,只是骑马上路,坦然道,“你如果要跟着我,那就别那么话多,记得把尸体烧了。”

……

这一路上的队伍,从三个人变成了二十来人的团体,好不热闹。

贝里与索罗·斯并肩策马,遥遥望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玖健和琼恩。

确切的说,他们看着的,就是琼恩。

“这小子,戴着眼罩居然比我更帅气两分,难怪他身边永远不缺漂亮姑娘。”贝里说这话的时候面对着索罗斯,潇洒地露出一个微笑,“索罗斯,当初你说光之王选定此人,必有其真意,我并不相信,不过现在再看看他,却又似乎的确有几分意思。光之王所选中的人不一定高贵优雅,但是的确很有趣。”

见自己的战友兼同伴默然不语,唐德里恩伯爵又道,“然而,为了他跑到这长城以北的地方,见识到了这些行走的亡者,还拼着老命和它们厮杀,如果只是为了一个长得比我更加英俊的小伙子,那我是万万不服气的,老朋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到这里来保护他的?”

“为了奇迹,”索罗斯掸去身上的灰尘,抻了抻褪色的僧袍,望向前方,目光灼灼,“最近流言四起,说他在红堡森严守卫之下救走珊莎史塔克,又杀死了几个兰尼斯特家的人,之后还在连续四日的比武审判中活了下来,这是史无前例的。想想他都面对了什么对手吧,无畏者巴利斯坦、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还有克里冈兄弟……这就是奇迹,我的朋友。”

唐德里恩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道,“赛尔弥和弑君者弃权了,猎狗桑铎克里冈则是被火吓破了胆,你认为这比赛他是一个人全凭实力获胜的吗?甚至刚刚他都杀不死那些死人。”

唐德里恩赶来时,其实也看见了上一批被琼恩砍翻在地的异鬼尸块,按理来说,他应该知道琼恩斩杀了多少异鬼。不过先入为主的,他只注意到了琼恩狼狈的一面。

事实上,对于琼恩,他并没有太多好感。

“我听说,比武审判最后一战,他甚至不是靠战斗赢的魔山,而是……唔……有人说看见了一头魔龙,如果有什么是奇迹的话,那么绝迹数百年的龙,才是真正的奇迹。”

提及魔龙,唐德里恩严肃并且有些狂热。

在很久以前,他是不相信龙与魔法的,但是当他奉劳勃之命处决魔山格雷果克里冈时,因遭到伏击而命陨,他确确实实地死过一次了。

即使在他感觉不过是毫无意识地睡了一觉,但索罗斯救活他,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里,劳勃身死,而他则从皇家授权的军队沦为草寇,不过是因为铁王座上换了另一个年轻的王子。

自此,他们成立了无旗兄弟会。

再没有多久,索罗斯和他在路上救下了人事不省的琼恩——他身边还有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多恩姑娘。

他连脖子都摔断了,年轻俊美的面容也已经青紫肿胀。

索罗斯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口咬定,这就是拉赫洛选定之人。

而经历了几个日夜的不断诵念,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死而复生。

可是,他却性格极其恶劣。既不会感激索罗斯的搭救,也完全不信仰神明。言行举止间宛如一个无赖、恶棍,毫无信仰之心可言。

贝里唐德里恩不解,如果这样一个人就是拉赫洛光芒所笼罩之人,那么这个世界的未来何在?

索罗斯不语,良久后,他方答道,“我坚信。”

“什么?”

“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侍奉。我们没有死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侍奉。我坚信自己在火焰中得到的真谛,我的朋友。”

贝里唐德里恩笑骂了一声,“你这该死的虔诚,如果不是因为你救过我的性命,我绝对不会相信,迂腐愚忠如你,会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他带来了几百年后真正的奇迹,我也绝对不会相信,光之王拉赫洛会选中这样的一个青年。”索罗斯看着队伍前方的琼恩若有若无家流露出的痞气,不觉皱了皱眉。

他回忆起了数日前的火堆里升起的异象。

那场景可不多见,毕竟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会看见熊熊燃起的火堆忽然间跳跃成一个女人的形状,还有那磁性中透着诱惑与庄严的声音对他说话。

那个火焰中出现的女人,梅丽珊卓,宣称这个青年就是光之王所选中的人。

“随他远去长城以北,密尔的索罗斯,你会不虚此行的。”那女人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决绝的神情,“我比你更希望去到那里,但是我毕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命令,而是因为火焰会引领我们前行。”

索罗斯望着苍茫连成一片的天地,视野尽处,唯有凄怆的白色。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离那火焰越发遥远了,却又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厚重的层层堆雪下,大地在马蹄踏过后恢复了片刻宁静。

须臾,又有一只泛着青紫、毫无血色的手,破土而出。

第七十九章 玫瑰向阳而生

(百花蓝里之章,不喜者请跳过,等明日更新)

与长城以北的风雪酷寒相比,高庭的气候简直好得令人醉生梦死。

洛拉斯按照每天的日程习武——自从蓝里称王,尽管洛拉斯的武艺已经十分高超,但他却变得更加积极,作为蓝里的彩虹护卫首领,他格外期盼着看到蓝里戴上宝冠的一日。

有些人生来就该享受鲜花和荣耀的,比如他的国王,他的蓝里。

尽管带着头盔,仍不乏姑娘们为了他华丽俊美的外表慕名而来,并且沉沦在他的英姿之下。

“我真希望自己能嫁给洛拉斯骑士。”这样的呼声,即使利刃相撞也难以盖过。

“哪怕看不见他,看着他盔甲上的三朵玫瑰也好啊。”

洛拉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于自己的容貌颇有些爱恨难辨。

或许是因为即将再次离开高庭,随蓝里征战;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祖母找他谈过话,

总之洛拉斯今天的心情很是特别。

他会想起年少时的许多回忆。

少年时,这种不该属于男性的华丽外表曾经是他的噩梦,过于精致的外表令他和同龄人格格不入。

他自小被送去风息堡,作为蓝里的侍从与他一同长大,提利尔家本就因玫瑰的勋章和父亲的迂腐,而被世人断定为软弱的存在。洛拉斯自己因为男生女相,经常受到同龄人的嘲笑和戏弄。

他记得自己有个绰号,“玫瑰洛拉斯”?好像是这样的称呼吧?(lorastherose)

即便如今他已经是七国上下战力屈指可数的百花骑士,声名远播,几乎已经没有人记那个会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玫瑰洛拉斯”。

至今,偶尔他还会记得年纪长自己和蓝里许多的劳勃也会用粗大的嗓子这样称呼自己。

唯有蓝里,他从不嘲笑洛拉斯。

洛拉斯害怕劳勃,害怕他房间里传出的男男女女放纵的笑声和叫声。

他越怕,周围人就越嘲笑洛拉斯。

他们说他不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子,这种持续恶化的情况到最后,演化成了一场闹剧,有人提出要脱了他的裤子检查一下是否发育良好。

并且一呼百应。

洛拉斯在抵抗失败后,百般无助的情况下,考虑着自尽的方式时,蓝里赶了过来。

那天,一直待人非常温和的蓝里发了脾气。

“羞辱我的侍从,与羞辱我没有区别。如果你们无法学会尊重,风息堡的刑罚也可以非常恐怖。”

……人群散去。

洛拉斯非常的狼狈,并且沮丧,他知道男人哭泣是非常丢脸的行为,但是还是无法抑制从眼眶向外流出。

他问蓝里,是否因为他是玫瑰,所以注定被龙狼狮鹿所践踏欺辱。

蓝里递给了他一条手帕,甚至亲自为他泡了一杯掺了微量甜睡花的茶,坚持让他休息一天。

翌日清晨,洛拉斯起身的时候,床边有三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附上一张卡片。

【玫瑰或许会遭到风霜侵袭,但只要它向阳而生,终会生生不息。】

而蓝里就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洛拉斯,带着异常温柔的微笑。

温暖和煦,如朝阳初升。

从那一日起,他就沉沦在蓝里的阳光里,不可自拔。

……

直至正午时分,洛拉斯才停止训练,英俊的容颜在汗水打湿的金发衬托下,有一种刚柔并济、难以言喻的美感。

摘下头盔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洛拉斯抬头就看见蓝里正斜倚在廊柱处,痴痴望着自己,带着一种从容的笑意,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我可以这样欣赏你的武艺,一直保持上一整天。”蓝里轻声说着,望着洛拉斯白皙而优雅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温柔。

洛拉斯耸耸肩,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脱下了铠甲,对侍从温柔吩咐他收拾好之后,这才看向蓝里,那双雌雄莫辨的漂亮眼睛里带着几分嗔怪,道,“如果我需要一整日挥剑,那么一定只有一个情况,就是你陷入了危险,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先想办法逃走,而不是看着我发呆。”

蓝里吃吃一笑,“这我很难保证,你知道我喜欢赏花。明日就要启程了,希望你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跟着我,即使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你也可能会需要整日挥剑的。”

洛拉斯面上一窘,随后就看见玛格丽翩跹而来。

心中一敛,洛拉斯沉声对蓝里说道,“你将来要成为七国的国王,你应该注意你的……言行。”

蓝里的眼眸微微一顿,随即盯着洛拉斯道,“我不仅要注意言行,还需要注意你的心情。玛格丽这次会一同随军出发,你担心她会无法忍受我们的关系,是吗?”

洛拉斯很想回答是,然后转身离开。

但是蓝里的笑容着实令他难以抗拒,就好像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会被阳光所照耀。

即使背对着蓝里,他仍然会在脑中回想起那英俊温柔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

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也正因如此,洛拉斯很清楚,这种阳光本不该属于自己。

有朝一日,他当真坐上铁王座,民众是无法容纳一个不洁、堕落的国君的。

洛拉斯压下了这些令他心烦意乱的念头,向走来的玛格丽露出一个微笑。

“国王陛下,哥哥,今天的天气真的非常好,你们实在不应该在此闲聊,浪费时间。”玛格丽嫣然一笑,流露出一种富有教养的贵族女子才有的气质,她落落大方的举止透着一种不容人抗拒的从容,“我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们一起散个步呢?这个阳光实在令人无法抗拒。”

洛拉斯觉得几乎不能再维持笑容——奥莲娜夫人昨天已经千叮万嘱过了,如果是晴天,那么玛格丽会邀请两人散步,如果是雨天,那么玛格丽会邀请两人共进午餐。

但是,洛拉斯会因为某个原因,必须缺席,因为只有这样,当玛格丽忽然身体不适的时候,才能由蓝里送她回房。

“如果玛格丽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那么,就由你为提利尔家传宗接代。我会为你找一个漂亮的贵族姑娘,你就可以脱下那身盔甲了。”荆棘女王眸中精光闪耀,“然后,你这一生,都不必,也不将,再看见蓝里。”

即使只是回忆,洛拉斯仍然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刺痛感,他微微一笑道,“我刚刚出了太多汗,需要洗个澡,不如你们一起散步吧。”

抽身离开,他觉得自己一步步离开了阳光,踏入的唯有黑暗。

蓝里是太阳,太阳不会只笼罩一个人,如果他要成为七国的王,就注定他不会只属于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也不能,一生活在阴暗之中。

“玫瑰需要向阳而生,才能生生不息。”洛拉斯轻轻呢喃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因为不能离开,所以只能离开。

第八十章 长夜降临之渊(上)

※本章无旗兄弟会角色是根据百度百科的名单乱写的,如果有错误,请……忽略,反正都是些龙套哈。

眨眼,过去了十来天。

琼恩原以为出了长城以北,离三眼乌鸦近一些,这力量还能多少有点增幅。没想到居然越深入极北之地,这能力越发薄弱,甚至他眼睛里的血红色也渐渐褪去,漆黑一如从前。

这一天,玖健发起了高烧,他们顿时失去了领路人,连日来的矛盾终于爆发。

虽然起初,因为贝里的关系,兄弟会的众人还算团结一致。

但是,渐渐的,更冷的地方,没了野兔可以猎获,带着的面包冻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路程就越发显得艰难。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自己将往何处。

甚至回首,也已经不知从何而来。

随着有人被苦寒和饥饿所困,军心开始浮动,一部分人沿来时路线返回黑城堡,大概到第八天,又或许是第九天的时候——琼恩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这地方到处都差不多,每日睁开眼睛,都是满目苍白,鬼知道日子要如何计算——大家在清晨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一名兄弟会的成员,没胡子的迪克,尽管在长城以北这几天,他的胡须已经长出来一些根须,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

“我要回去了!”说话的人是磨坊主瓦特,他就睡在没胡子的迪克的身边,昨晚入睡前,他还侃侃而谈,说等回到黑城堡之后,要喝一碗热热的汤,然后去鼹鼠村找几个火热的姑娘。

他嫌没胡子的迪克聒噪,翻了个身就睡了。

但清晨再起来的时候,没胡子的迪克已经死了。

他冻死在了长城以北的雪地里。

并不是多么感情深厚,只是一个闭眼前还活生生的人,不知在你睡着的哪一刻,逐渐血液变冷,成为了一具尸体,这个想法不断在他脑海里毛骨悚然的重放,更让他产生了唇亡齿寒的恐惧。

他生怕下一个在众人睡梦中死去的人就成了自己,没人知道,没人在意,明明身边有人,却还是一个人,孤独去了另一个未知的沉默世界。

先前本就有人生了退却的心思,只是因为贝里,没人开口。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了开头,其他想要回去的人,也纷纷点头了。

“贝里,我们应该回去了,我不想死在这荒郊野外。”梅利来自月镇,他看着没胡子的迪克的尸体一眼,又看了看瓦特,也整理好了行囊,“我们相信你,但是现在我宁愿在多斯拉克暴晒,和野人决斗,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捱一秒钟了。”

此言一出,纷纷有人应和,更有人将矛头指向了琼恩。

“他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嘿,私生子小子,我不管你是怎么骗了索罗斯,但是我们不相信什么奇迹,我才不管你有什么龙或者魔法呢!老子只想有命回到长城以南!我不会再在这儿陪你玩雪了,我们要回去了!”

梅拉无助地看了看琼恩,又低头看了看玖健。

他烧得厉害极了,冻裂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说什么,但她附耳过去,只听得到颤音的沉吟。

琼恩示意梅拉照顾玖健,随后对贝里道,“你的人,你做决定。”

贝里蹙眉,他不是未曾动摇过,但是索罗斯异常坚定。

而他相信索罗斯。

“梅利、瓦特,如果你们选择回去,那恐怕我不能再让你们属于无旗兄弟会了。”贝里清了清嗓子,他看了看这些人,虽然有的人跟着他已经很久了,但是毕竟出生入死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进一步说,出生或许容易些,赴死,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并不是威胁,即便是,这威胁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在生死面前,荣誉就是个狗p。我不在乎,但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去,贝里。”说话的人姓名不知,大家叫他柠檬斗篷。

贝里看了索罗斯一眼,看向了他们,“那么,分道扬镳吧。”

琼恩看了没胡子的迪克冻得有些青紫的身体一眼,又扫了一眼众人,道,“如果你们没有做好准备服从,也没有做好死亡的觉悟,那就返程回去吧。不过,我建议你们带上迪克的身体,他的肉还很新鲜。从这里回到黑城堡,就算你们没有迷路,也会需要食物,他的马可以扛着,吃完了没胡子的迪克,你们还可以吃马肉。”

“你这个亦又太心!你是禽兽吗?!我们不会吃同伴!”瓦特有些愤怒地望着琼恩,“你这狗女良养的……”

琼恩忽然靠近了瓦特,拎住他的领子,微笑的眼眸里寒意渗人,“你可能不太熟悉我的规矩。不过,如果你再说一个词,诋毁我的母亲,或任何我在意的人,我会让你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我完整地剥下来,并且,你要相信我,这不是一个好体验。”

瓦特打了个哆嗦,他很不想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示弱,但是,他却无法自制地,任由一股暖流滑过了裤脚,只是这地方太冷了,几乎还没有等那腥臊的味道透过厚重的衣物,他的裤子已经结成了一道冰柱。

琼恩瞥了他的裤子一眼,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不再看向他。

“我重申一遍,跟着我走下去虽然可能会死,但尚且有一半活下去的希望,但如果你们想要先撤离,我不会拦你们,看在你离开后就会死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拿一点私生子,在死前壮壮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瓦特、梅利、柠檬斗篷等半数人马带着没胡子的迪克的尸体离开了,而琼恩如约给了他们一坛私生子。

剩下的十几个人,包括贝里和索罗斯、幸运杰克,甚至七泉地方的汤姆,都留了下来。

“你真让我感到意外,汤姆。”索罗斯并没有讽刺,汤姆是个夸夸其谈的歌手,要他作为无旗兄弟会的间谍打探消息还行,要让他面对这长城以北的危机四伏,实在强人所难了。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很可能是正确的,”汤姆耸了耸肩,他指了指琼恩,“我不想死于迷路和寒冷,就算我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但是死在这种鬼地方,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整顿好,准备向北进发。

琼恩把玖健抱上马背,绑在自己身后。

他发现这孩子虽然性格老成,但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会生病,会需要人照顾。

他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或许他们的确不该来此。

像是能听到他内心深处的怀疑一样,玖健忽然睁开了眼睛。

“琼恩,我们到了。”

他声音嘶哑,但说的确确实实是,他们已经到了。

即使是琼恩,也忍不住带着几分欣喜,四顾周围。

蓦地,雪地里伸出了一只泛着青紫色的手,抓住了琼恩的脚腕。

琼恩低头看去,正欲拔刀,却见脚下的雪地分崩离析,他们原来踩在一大团雪球上——被风雪堆砌而成山丘状,看似巍峨,却不过只是一团巨大的雪块而已。

雪落尽处,不过是一处不见底的深渊。

众人堕入这深渊,

坠落,

不断坠落。

第八十一章 长夜降临之渊(中)

跌落的终点,是四面环山的幽谷。

原来他们早已走到了断崖之外,只是此处积雪之深,足有千百丈,下层的又稍稍有些牢固,因而起初他们并没有察觉。直到在他们脚下的尸鬼在雪中匍匐着,破坏了平衡,这才导致他们集体跌落下来。

随着尸鬼一并坠落的尽头,是一株数千年之久的鱼梁木,矗立在这幽深的谷地。

与森林之子的传说一起流传下来的红叶树木,颜色热烈而苍茫,终于成了这阴暗的灰白世界里唯一一道亮色。

鱼梁木,更多时候,北境的人喜欢称其为,神木。

琼恩一把火点燃了那尸鬼的身体,又取了一截燃着的手腕作为火把,抬起光源照射过去。

尽管知道这一世许多东西会与原有的世界相异,尽管看起来似乎仍旧沉着,但琼恩的内心也是惊魂未定——如果不是命大,跌落的过程中都是断层的积雪,多少缓解了俯冲,恐怕他们这会儿都已经摔成了肉泥。

也幸好,这谷地的尽头,并不是一层厚重的坚冰,只是土地与结实的雪层。

这是他所见到的最大的一棵神木,树干之粗,恐怕其截面足够在场所有人站在其中。

虽然和他记忆中、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是他相信,三眼乌鸦就在这里。

汤姆惊讶地张开了嘴巴,直到冷风如刀割,几乎伤了他的嗓子,他才喑哑着嗓子说道,“七神在上!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树了。等我回到长城以北,我要为这棵树写一首曲子,就叫冰雪中的神木。”

“你也不看看我们在什么鬼地方?!七神在上,我们也永远回不去了,你可以在这儿唱给那些尸鬼们听!”墨吉没什么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的消极和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换做任何人,挨饿受冻十来天,步步为营后,跌入了深谷,都会陷入这种绝望。

忽然之间,琼恩手中剩下的一截尸鬼断臂扭动了起来。

来不及反应,琼恩不假思索将断肢丢了出去。

不想,那断肢犹如拥有自身意识,向雪地另一处如爬行般蜿蜒而去。同时,从高处不断有残肢断臂落下。

众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尸鬼源源不断地像饺子下锅一样跌落到这深谷中来。

随着尸块落下的增加,它们渐渐拼成了一具具完整的尸体,将贝里唐德里恩及琼恩一行人围成了一圈,并且这圆圈在不断缩***近了他们。

“索罗斯!火焰!火焰!”贝里吼着,呼叫了索罗斯。

但是一柄火焰剑,并不足以保护所有人。

琼恩试图想要控制长夜,但是发现,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远了,他根本失去了和长夜的联系。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从鱼梁木树枝上,隔着不可见的风雪,有一道道微小的火光闪过,炸裂在风雪中。

细密的声音以古老的语言说着只有琼恩听得懂的话:

“琼恩雪诺,你的酒!”

琼恩如梦初醒,他叫上梅拉,“拿出酒!”

透明的酒挥洒出去,就着炸裂出一道道霹雳四射的光芒,火焰熊熊燃烧在雪地里。

尸鬼们暂停了行动。

树枝上有几个人跳了下来,他们以树皮树叶裹身,身材矮小,肤色为棕色,声音空灵而沙哑,透一种古老的荒凉感。

“你终于到了这里,他等了你很久了,来吧。”森林之子望着琼恩,神色自若。

玖健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奄奄一息靠着梅拉,“我们,要陪他进去。”

“其他人能进来吗?”琼恩问着,却只见森林之子摇了摇头。

“他们要面对他们要面对的命运,神木有禁制,并不信仰旧神的他们,是无法进来的。”

琼恩和贝里对视了一眼,将自己手中所有的酒,以及瓦雷利亚钢匕首都交给了他。

“保证火焰不要熄灭,我尽快回来。”

说完,他就随着森林之子爬上了树枝。

在树上有一个地方有一个树洞,琼恩、玖健及梅拉随着森林之子一起进入了树洞。

无尽的蔓藤蜿蜒曲折,他们在神木的深处艰难地行进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个老人。

他闭着双眼,在盘根错节的树藤之间站立着,与神木的内部早已浑然一体。

他们看起来有些相似:

平静、衰老、却又富有智慧。

老人忽然整开了眼睛,他望向了琼恩。

“那么,你来了……终于……”

琼恩有些焦急,他想要尽快回去救贝里一行人。

那些火,不会坚持太久的。

但老人却并不焦急,他缓缓开口,“你知道的,原本不应该是你来。可是命运就像这些树枝蔓藤一样交错,颗是,既然已经是你了,你是否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顿了顿,老人又补充了一句,“尽管,你并不属于这里。”

琼恩微微有些吃惊。

难道三言乌鸦真的无所不知?甚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那么,或许他能回答自己很多疑问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使用狼灵之力,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完整的绿之视野,又看不到与自己相关的命运呢?”

老人望着琼恩,眼眸中微微泛起一丝精深的光芒。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不过,看不到和你自己有关的命运,是你自身的保护机制,因为未来可以改变的,而你一旦知道了很多事情原有的脉络走向,就会被双目所蒙蔽,你的心会欺骗自己。至于其他的问题,现在,让我们在梦境中得到答案吧。”

看着琼恩有些微微吃惊的表情,老人露出一个古井无波的微笑,“你很赶时间,不是吗?”

话音刚落,蔓藤纷纷缠住了琼恩。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一阵清明,似乎有一道煞白的光芒冲破了肉身,恍惚间,灵识便与漫无尽头的树根融为一体。

一切归于幽深的混沌之中。

琼恩的意识看得很远,从自己的身体纠缠在蔓藤之中,向外看去,鱼梁木之外,风雪漫天。

长城以北,尽收眼底。

云层次第突破后,便是无尽的夜空。

此时,从某处,传来了“滴——”“滴——”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长夜降临之渊 (下)

“这里是……”

黑暗中浮现出的是一张现代化的病床,看着那病床边的心电仪等各色复杂的机器,听着仪器发出有节奏和规律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的病床。

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周遭的空气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可是琼恩却觉得有一种内心格外沉静的归属感。

这是原本属于林雪的人生——之所以如此清晰地发现,大概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那个青年的脸,有些太过熟悉吧。

他的前世,他的过往。

他一半的灵魂,都曾这张病床相伴。

一张病床、几本书,就是他过去的全部人生了。

或许是在这个世界生存得太久了,再看见这些,已经像是过去的事情一样了。

甚至连病床上的青年每一个举动,都觉得熟悉而陌生。

他的世界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寂寞。

渐渐的,琼恩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终于也察觉到了吗?”老人沧桑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琼恩回头,看着身边镇静自若的三眼乌鸦。

老人对于这个完全不属于冰与火的世界里的异常景象毫不意外,这让琼恩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过随后,他想了想,一个什么都看得见的老人活了这大把岁数,大概早就通透了吧。

三言乌鸦的目光睿智而犀利地望着琼恩,“那么,你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吗?”

琼恩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低下头,“没有。”

但是事实上,他意识到了——在这个类似于走马灯的片段里,林雪的父母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他对父母几乎是没有任何印象的,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珍视临冬城曾经给予他的温暖。

但是,他不愿将此宣之于口。

“或许吧。”三眼乌鸦没有拆穿琼恩,他不苟言笑道,“长夜将至,我要确信,你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如果你没有勇气审视自己的内心,我会等到该来的人来,让一切回到正轨。”

琼恩扬眉,“你认为我不合格?”

三眼乌鸦讳莫如深:“我不怀疑你的才能,可是你毕竟感情用事。即使你继承了我的能力,如果你没有办法驾驭它,那么一切都是枉然。”

“我不喜欢被质疑。”琼恩的眸光微微一冷。

三眼乌鸦笑了笑,“那么,你为什么要罗伯史塔克坐上铁王座?你为什么急着出去?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这一次,琼恩彻底沉默了。

“当死亡的威胁侵犯到所有人的性命之时,你的仇恨、你的抱负、你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那时,你选择为生存而战?还是要先顾及自己的亲人和爱人?”老人望着琼恩,神情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别以为这个世界只是儿戏,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这里,才是永恒的真实,你的过去,才是虚幻的!”

琼恩的拳头握得很紧,片刻后,他又松开。

“我知道我应该怎样做。”

三眼乌鸦点了点头。

……

琼恩望着四周,忽然一切全部归于黑暗,那滴滴的声音也消失了,他闭着眼睛,只感受到了一阵凉意顺着被蔓藤缠绕的指尖流经身体所有血管。并且越发紧密。

他听见了锐物刺穿了皮肉的声音。

伴随着索罗斯的闷哼,和贝里唐德里恩的低吼。

绝望的喘息,压迫得人无法喘息。

他很想去救人,可是他只能选择冷静。

碧绿色覆盖了他的眼眸,渐次又从浓郁转为浅浅一层,直至不见。

但是琼恩却清楚明白,他已经获得了真正的绿之视野。

三眼乌鸦倒了下去。

“记住我所说的,不要感情用事……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所以你会背负得更多。你会仍旧拥有琼恩雪诺的感情,作为一个人类,不能无知无觉,却又什么都看得到,会很痛苦。而你,要永远承担这种痛苦。”

……

火焰早已熄灭。

风雪覆满了鱼梁木。

琼恩不急不缓走出了树洞,果然见到索罗斯奄奄一息倒在了雪地里。

尸鬼们也被杀了个七零八落,焚烧殆尽后,只剩下了雪中的灰烬。

血液染红了白色的雪地。

他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源源不断的尸鬼再一次从上面跌落下来,向他们爬来。数量更加密集。

七神汤姆有些着急地吼道,“你在做什么?!现在不是闭目养神的时候!”

琼恩不予理会,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

长夜的呼啸声夹杂着振翅的猎猎劲风,降临在了这长城以北的深渊。

七神汤姆发出了一声惊呼:“真的有龙!这么大?!”

不怪他大惊小怪,长夜体积的确是有些夸张,半月不见,它已经是一头成年的龙了,仰头嘶鸣,像是在抱怨琼恩作为饲养员不够尽责。

“龙焰。”琼恩笑笑,眉眼一垂,沉声道。

青绿色的火焰焚烧在荒蛮的大雪中。

起初还有些噼里啪啦的响声,而后,这周遭彻底迎来了死寂。

琼恩转头去看索罗斯,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暗淡,浅浅地映照出一层绿色龙焰光芒的倒影。

贝里非常沉痛,“索罗斯,你再也不能救活我了,我不应该带你来这里。”

“老朋友,不用为我的离去难过,我至少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到了现在……”他看了长夜一眼,又看了看琼恩,微笑起来有些无力,“最后,我终于……看见了火焰的奇迹……”

话音未落,红袍僧的手腕低垂。

他走了。

雪中的山谷里格外寂静,倏然间传来贝里唐德里恩悲愤的一声低吼。

回音缭绕中,长夜张开翅膀,他带着人们,飞离了深渊,回到了长城以南。

途径来时的路,果然看见了梅利和瓦特等人的尸体。

琼恩的心中有些沉重。

不仅因为索罗斯的死,更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

一行人落在临冬城的门口,降落中,琼恩发现临冬城剩下的人马并不多了。

“琼恩,你回来了。”鲁温学士走了出来,他看着琼恩,有些高兴,但迟疑了片刻后,却欲言又止了起来。

琼恩微微一笑,“我平安回来了,鲁温学士。临冬城剩下的人似乎不多了。”

“哦……是的,是这样。”鲁温学士有些吞吞吐吐,“我去叫珊莎和艾莉亚来见你吧?”

琼恩摇摇头,“罗伯不在这里了,对吗?”

他一副早已预料到的语气,鲁温学士不禁仔细看了他一眼。

这个青年的眼睛里有一种悲伤和睿智混合起来的气质,这让鲁温有些无措和心虚。

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罗伯……他……史塔克夫人已经联合徒利家,让罗伯以【北境之王】的名义,向君临发兵了。”

冷风袭过,琼恩觉得心里有一丝凉意,不过却并不意外。

许多事情,早在最初,就注定了结局。

第八十三章

【我又不姓史塔克】

琼恩扫了一眼临冬城昏黄的灯光,眉角一扬,“现在城堡里都剩下谁?”

鲁温学士正要回答,他又抬起了手,“不必了,我可以自己确认……珊莎、布兰、瑞肯……罗德利克爵士,和其他佣人……就这些?恐怕随随便便谁家的分支,都可以把临冬城洗劫一空。”

琼恩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们对身后的北境还真是放心。”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没办法避免罗伯的年少气盛。

他终于还是踏上了为父报仇的路。

视野一转,凯特琳忧心忡忡又志在必得地前往奔流城的样子印入了视野。

“罗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对待琼恩,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了,一个冠着坦格利安姓氏的孩子,总有一天,他或许就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亲生父子兄弟也有可能会反目,何况,他过去一直活在阴影之下,现在却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身世。”

虽然她不再痛恨自己,可是说到底,内心深处,她还是担心和提防自己的。

琼恩自嘲地笑笑。

他能怨恨凯特琳吗?

不,她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最好的可能。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琼恩淡淡扯了扯唇角,转头看向了贝里唐德里恩等人,“我要去狭海对岸,或许是密尔,又或者布拉佛斯。如果你们打算跟着我的话,我会专门包一艘船。”

贝里还来不及回答,鲁温学士倒是微微一惊,不过也没等到他开口,珊莎和特蕾妮却从院子里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珊莎看见琼恩,眼睛微微一亮,绽放出了格外不同的身材,“琼恩,你回来了!”

“是的。”琼恩微微一笑,“不过我很快就要启程了。”

“你去哪里?你……不留在临冬城吗?”珊莎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吃惊,也不太高兴。

特蕾妮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看了珊莎一眼,对琼恩风情万种地笑道,“私生子,我很高兴你终于想开了。这里太冷了,你还是跟我去温暖的多恩吧。”

说完,她有些留恋地靠在琼恩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着他的气息,这才轻声地恨恨说道,“你下次再抛下我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休想再帮你照顾长夜!”

琼恩摸了摸特蕾妮的头发,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不是怕冷嘛,长城以北很冷的。我们一起去找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我想计划着,搞点大动作。”

这世界上实在是有些人心凉薄,也就只有这少女的柔软还有几分温度。

“琼恩,你真的要走?”鲁温学士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琼恩。

明明只离开了半个多月,这个青年却多出了一种沧桑之际的气息,面对罗伯没有告知一声就发兵君临的行为,他似乎太过于沉静了。

琼恩微笑着,转身看了鲁温学士和珊莎一眼,“是的,我要准备走了。凛冬将至,我需要去温暖点的地方,相信我,长城以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一时半会儿受不了任何的寒冷了。”

他摸了摸长夜的背脊,侧过头示意特蕾妮骑上去,转身对贝里等人说道,“我在海豹湾等你们,五天,如果你们不来,我就会单独前往狭海对岸了。”

贝里点点头,随后只见琼恩也骑上了龙背。

“这个小家伙真是长得很令人惊叹。”唐德里恩伯爵不禁开口称赞——事实上,当你看到一个灭绝数百年的生物再现人世,很难不觉得惊讶。

“虽然我知道你想安葬索罗斯,不过这片大地很有可能在几年内会变成焦土,我还是建议你直接烧了他的尸体更加可靠,在我们回来之前,你没有听我的把那些尸体都烧光,这也算是间接杀死索罗斯的原因。”琼恩凝视着贝里,“如果你要跟着我,以后最好不要质疑我。”

贝里唐德里恩怔了片刻,随后低下了头。

“琼恩,你……不打算再回临冬城了,是吗?”鲁温学士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从这个孩子眼神中的决然里,他看出了一种无可转圜之意。

琼恩微微一笑,“或许吧,毕竟我永远不会冠以史塔克的姓氏。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不。”

长夜振翅在夜空里飞向了云层之上。

他隐约听见珊莎低低啜泣了一声,但他心中已经不再掀起一丝波澜。

特蕾妮从后面轻轻揽着琼恩的腰,声音甜蜜而柔美,“私生子,你不开心,是不是?你气你哥哥没有说一声就背叛你……”

“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我一个表哥,何况,这也不是背叛。我做了该做的,其他的一切,是天意。”琼恩轻轻说着,尽量不让自己透出分毫的失望来。

但特蕾妮似乎已经格外了解他了。

少女抱紧了他,“私生子,不管你姓什么,不管你去哪里,我永远跟着你。”

她贴紧了琼恩,“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你不会是孤独一人。”

琼恩握着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手,咬着

贝里唐德里恩怔了片刻,随后低下了头。

“琼恩,你……不打算再回临冬城了,是吗?”鲁温学士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从这个孩子眼神中的决然里,他看出了一种无可转圜之意。

琼恩微微一笑,“或许吧,毕竟我永远不会冠以史塔克的姓氏。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不。”

长夜振翅在夜空里飞向了云层之上。

他隐约听见珊莎低低啜泣了一声,但他心中已经不再掀起一丝波澜。

特蕾妮从后面轻轻揽着琼恩的腰,声音甜蜜而柔美,“私生子,你不开心,是不是?你气你哥哥没有说一声就背叛你……”

“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我一个表哥,何况,这也不是背叛。我做了该做的,其他的一切,是天意。”琼恩轻轻说着,尽量不让自己透出分毫的失望来。

但特蕾妮似乎已经格外了解他了。

少女抱紧了他,“私生子,不管你姓什么,不管你去哪里,我永远跟着你。”

她贴紧了琼恩,“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你不会是孤独一人。”

琼恩握着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手,咬着

第八十四章 火之魔法

琼恩冷笑一声,“我?王子?这不过只是一个私生子的妄想而已,用来唬人虽然可以,但是我早就放弃了一切的身份证明了。我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瓦里斯,你懂我的脾气。”

“当然,当然,不过,我想,有这些东西,还是会让你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迟早你会需要的。”瓦里斯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一卷有些熟悉的羊皮纸:“你知道你当初用了多么昂贵的墨水吗?你的酒馆里最贵的酒,一整坛值十金龙币吧?也不过就是这墨水十分之一的价格。你那么一泼,可是花了我不少钱。”

瓦里斯絮絮叨叨,展开了那张羊皮纸。

【我,劳勃拜拉席恩一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以新旧诸神的名义,允准国王之手、北境守护者、临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为其血脉琼恩雪诺正名,恢复史塔克的姓氏,并在次女弥塞拉拜拉席恩成年后许配于琼恩史塔克。若他们育有子嗣,则为我身死之后的第一继承人。】

这段文字琼恩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劳勃留下的先王遗诏。

有些意外地看着瓦里斯,当初他说不要烧掉,原来有此谋算。

瓦里斯有三分得意地看着琼恩,“我虽然不像你那么勇敢又狡诈,但是我的脑袋能在君临安然悬挂这么多年,你应该相信相信我的判断。”

八爪蜘蛛向船舱的壁炉里丢了两截木头,让它烧的更加旺盛些,搓了搓手。

壁炉中的火焰更加旺盛了几分,一个女人从火焰中显形出来,矜持而庄严,“话虽如此,配上这份情报,会更有用。”

一语未竟,梅丽珊卓已经从火焰中走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她眼神明亮炙热地望着琼恩,“龙之王子,这是你真正的身份证明文件。”

她两手空空,转身向身后的火焰念念有词。

“毁灭于火焰,重生于火焰,让光明和温暖的力量,将你原本的样子重现世间。”

记录着雷加与莱安娜婚礼的总主教的手札从火焰中飘然而出,虽然留有一些揉搓过的皱褶,但是字迹鲜明如初,不难辨认出本有的一切。

众人望着梅丽珊卓,红袍女祭司则向琼恩微微欠身,在鞠躬示意后,她坦言道,“瑟曦兰尼斯特烧毁了它,不过,只要是通过火焰毁灭的东西,都能通过火焰将其复原。”

她有些惋惜地看了看那张有些揉皱的手记,格外惋惜地叹道,“只可惜我不能让它完完整整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不过,作为你的身世之证明,这足够条件和分量了,我的王子。”

琼恩倒是不怎么稀罕这声“我的王子”,不过他还是很感激梅丽珊卓所做出的努力,“你有心了。”

梅丽珊卓颔首,“这不过是光之王的真意,而我在火焰中得到了真正的指引。”

琼恩有些深沉地望着梅丽珊卓,这女人的魔法在他记忆中兵不应该如此强大。起码过去她是掩盖了自己所做出的努力,而不是真的就那么轻松。

然而,现在的梅丽珊卓似乎可以轻松使用魔法,从龙石岛遥遥赶到隔着半个维斯特洛的海豹湾来,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甚至不需要缓冲cd就能再放个技能把已经被瑟曦烧毁的总主教日记再次复原。

也不知道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给她一块牛排还能还原出一头牛来,会哞哞叫的那种。

不过,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技能,琼恩这样想着,不觉点了点头。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长夜给了你这份力量?”真龙现世,最开心的就是这些使用魔法、巫术的祭祀和巫师们了。

梅丽珊卓并不推脱,大方地点头承认,“虽然很不想如此直白,但是你的龙的确给了我更强的力量。”

她或许是真得活得足够漫长,睿智和阅历在她红色的眼眸中跳动着,语气格外严肃,“为此,我们要保护好你那只龙才行。”

琼恩点点头。

瓦里斯却有些不悦——这也并不难理解,他对于巫术魔法这一类词汇和行为本就恨之入骨,如今再见到梅丽珊卓,尽管她相当美艳,但是毕竟对于一个因魔法失去男根的人而言,这个女人的容貌没有任何吸引力。

可是,当着琼恩的面,他也没说什么。

自从琼恩在泰温面前保下了自己,瓦里斯对他一直是心怀感激之情的。

虽然这个青年所做的许多事都是和他父亲雷加背道而驰的,可是最后的结果又往往殊途同归。

这或许就是一脉相承吧。

梅丽珊卓看了瓦里斯一样,露出一个令人愉快的微笑,“八足蜘蛛,你可以尽管放心。我们虽然侍奉同一个主人,但是我们肩负着不同的使命。”

她踏上了火焰,回头向琼恩说道,“我的王子,你吩咐的事情,还在继续。等到有了眉目之后,我会尽快再向您汇报。”

说完,她有些调笑地望着特蕾妮,轻盈踏入了火焰中,再次消散而去。

这年轻貌美的多恩姑娘似乎对于自己无法介入这个话题而感到有些苦闷。

她盯着琼恩说道,“你从没说过,你的红袍女祭司长得这么漂亮。”

琼恩不置可否,转身躺到了床铺上,“再等五天出海,我想,还要再带二十来人。给他们准备食物和水,不用住得太舒适。”

瓦里斯点点头,去吩咐船员把另一个堆积货物的船舱草草打扫一下。

“我大概会过三五个小时才回来,你们二位可以尽兴。”八爪蜘蛛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我什么都明白”的通透感,轻轻关上了门。

果不其然,瓦里斯刚刚关上了门,特蕾妮就立刻化成了一滩春水。她贴在了琼恩的身上,两人的身影便叠在一起,因壁炉的火焰照射而格外显得靠近……(以下和谐404字)

事毕,特蕾妮躺在琼恩的怀中,用手指圈着他的黑色卷发,吃吃笑了笑。“所以,你一早就准备好了,安排了瓦里斯在这里等你?”

“是啊,我喜欢做事留点后路,”琼恩轻笑,“其实我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讲义气,早在君临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有那么一天,我会远走高飞,罗伯知道了,大概会认为我非常虚伪吧。”

“那又如何?他不也一样选择成为了北境之王吗?”特蕾妮满足地揽住琼恩,“我喜欢你这样聪明、私生子,你这样一早就安排好后路的做法,我非常欣赏。”

她认真盯着琼恩的双眼,“我喜欢你永远先替自己安排好后路,哪怕会有小小的牺牲,但你必须完好无损,你是我的,七神也好,异鬼也好,红袍女也好,临冬城的人们也好,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琼恩笑笑,把特蕾妮抱在了怀中。

绿之视野里闪过的画面让他心中一阵忧虑,但他仍旧只是轻轻地微笑着,呢喃着,“我会的,谁也不能把我们从彼此身边夺走。”

谁也不能,即使是命运注定如此。

五天后,贝里带着无旗兄弟会的众人前来投诚,船扬帆而起,载着他们驶向了狭海对岸。

第八十五章 狭海对岸

海上的航行持续了将近十几天。

琼恩并没有选择驭龙飞行,而是任由长夜四处飞行——它喜欢到处飞行,琼恩也就由得他去了,毕竟他现在的buff已经稳定了许多。

他想起自己临行前嘱托梅拉派人去黑城堡给艾里沙爵士送解药,不知道是否已经达成,又用视野确认了一遍,方才感叹,这个视野的确是方便很多。

抵达潘托斯的时候,伊利里欧笑着在海岸迎接了他们。

据琼恩所知,伊利里欧原本是个英俊健硕的佣兵,不过自从真正心爱的第二任妻子西拉离世之后,他就终日纵情酒色,活得其实跟劳勃有的一拼,终于成了如今放纵的模样:他的身材不见半点肌肉,倒是和瓦里斯不相伯仲。

不过现在的他,也不再需要保留那一身好武艺了。

作为一个有钱有势的总督,他不必再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了,而琼恩,也不喜欢过多对人做出评判。

至少,从伊利里欧的过去来看,他对他的妻子,倒也算得上钟情。

直到丹妮莉丝差一点成为了他的第三任妻子,谢天谢地,丹妮莉丝当初还很稚嫩,又欠缺勇气,总是唯唯诺诺的,这让伊利里欧放弃了她那惊艳空灵的美貌,选择用她和马王卡奥卓戈做成了一笔上算的买卖。

就目前的绿之视野来看,他能给予琼恩许多帮助,资金上的,以及在这九大自由城邦里的。

因此,琼恩对他很客气,早在岸上既已微笑颔首了——哪怕他看向琼恩身边的特蕾妮的目光稍微有些邪肆。

伊利里欧对琼恩的好奇心却是远远超出了琼恩自身,船只甫一靠岸,他就热情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琼恩,“欢迎你,龙之王子。你在九大自由城邦,倒也是小有名声的。”

同时,他望向瓦里斯,有些狡黠地笑笑,“你没有告诉我,这孩子长得这么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又看了看站在琼恩身边,娇艳欲滴的特蕾妮,笑笑道,“陪在身边的美人儿也向我当初身边的美人儿那样,看着就很合意。”

琼恩不动声色,把特蕾妮揽进了怀中,凝视着伊利里欧笑道,“她应该比不上西拉的美貌,总督大人每天守着爱妻的画像在身边,看到我家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还肯美言两句,果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西拉虽然是伊利里欧深爱的女子,但毕竟只是个寄女,特蕾妮虽然只是红毒蛇的私生女,到底也是亲王所出,无论发火或者感谢,都有些不妥。

听见西拉的名字,伊利里欧不觉露出了一瞬的悲伤神情。但是他很快就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掩盖了所有的情绪,看着琼恩笑了笑,“看来你知道的秘密的确是不少。”

虽然瓦里斯也知道西拉的事情,但是以他的性格,还不至于将这种私人的秘密传得人尽皆知。

那么,传言中所说果然属实,这个年轻人确实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并且很有趣。

最初,的确是故意测试这个青年,是否沉得住气,又能够如何应对自己的小小考验,不想琼恩年纪轻轻倒是很沉着冷静,态度不卑不亢。

比起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那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这个孩子倒是更有几分能成大事的模样。

“随我来吧。”伊利里欧不再多说,面对这个青年,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能洞悉他所有的想法,而没有人喜欢被一个初见面的人,用这种眼神剖析得彻彻底底。

他回避着琼恩的眼神,请他参与了自己准备好的宴会。

宴会开席。

虽然伊利里欧自己很纵情声色,不过鉴于瓦里斯在场,并没有请来什么歌姬助兴。

伊利里欧向琼恩敬了几杯酒,笑道,“我听闻瓦里斯谈及你在红堡的义举,他说你为了保他,竟然允许泰温兰尼斯特一系列的苛刻条件?我欣赏讲义气的年轻人,对于能够连续在维斯特洛大陆几名高手之中赢得比武审判全身而退的勇士,更加欣赏。”

当然,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真的夸奖琼恩。

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年轻人面对赞美是否会飘飘然起来。

虽然维斯特洛大陆上已经传遍了有关琼恩的流言,但真相如何,瓦里斯作为当事人,还是知之甚详,不予保留的。

不想,琼恩倒是理智冷静,只笑笑,吩咐特蕾妮为伊利里欧亲自斟了一杯酒,这才缓缓答道,“泰温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我耍了些小聪明罢了,至于连赢四场比武审判,也不过只是一场神化后的美谈,真相就是我借着天时地利人和侥幸活了下来。在外人面前,或许能狐假虎威,真相如何,瓦里斯如果没有告诉你吗?”

伊利里欧笑笑。

“很好,”他喝了一杯酒,重复道,“非常之好。”

琼恩身上有种上位者应有的气度,两次测试,他都让自己很满意。

虽然他其实并不关心谁坐上维斯特洛大陆的铁王座,但是,这个青年至少让他第一印象很好——聪明沉着、不骄不躁。

如果今后需要长期合作,他的盟友最好是坚强可靠一些。

“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伊利里欧笑笑,向琼恩伸出了手。

琼恩回握伊利里欧,浅浅一笑。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特蕾妮,少女仍旧带着期盼和仰慕、欣赏的深情凝视着自己。

那双蓝色如海水的眼睛里写满了柔情。

心中不觉一叹,揉了揉女孩的金色长发,“都说了,谣传而已。”

特蕾妮笑笑,不再多言。

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十几天,当然不会有太多心思展望未来,宴席结束之际,伊利里欧便安排了贝里一行人去找地方快活了——无论在什么大陆,吃饭和女人永远是最好的两门生意。

只剩下琼恩、特蕾妮、瓦里斯和宴席结束之际,伊利里欧。

之后,这位潘托斯的总督又一次开口了,“我听说之前你并无意铁王座,只是如今似乎变了打算?恕我直言,龙之王子虽然有龙,可是,你只有一条龙,而我听说,丹妮莉丝有两颗龙蛋。只是这样,要问鼎天下是远远不够的。”

“并且,”他微微一顿,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听说,你所拥有的龙,本也属于我要送给丹妮莉丝的三颗龙蛋之一。”

伊利里欧脑子清楚得很,不过话却说得拐弯抹角,饶是聪慧伶俐如特蕾妮,却也没能完全听懂。

少女蹙了蹙眉,她觉得这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可是她不喜欢此人的态度。

第八十六章 小惩大诫

其实伊利里欧就是拐着弯在说琼恩除了出身,并无多少可以自证能力的地方,而他并不想做一笔失败的投资。

琼恩带着二十多个人来这里,他伊利里欧虽然有钱有势,可总督府不会养着一群闲人就是了。

说真的,这话,没毛病。

不过琼恩听得清楚,瓦里斯作为伊利里欧的老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他皱了皱眉——早在琼恩力保他安全回到自由城邦的时候,八爪蜘蛛就认可了琼恩的能力和手段,并不希望伊利里欧过于为难抛弃在维斯特洛大陆的一切来此的琼恩。

琼恩倒是不以为然,他刚刚来此,根基不稳实属正常。伊利里欧的顾虑也很有道理,简而言之,他是个商人,要知道琼恩在他这里有什么价值,才会进行投资。

琼恩看向伊利里欧,笑道,“我喜欢和生意人讲话,目标明确,从不打弯。总督大人要给我展示能力的机会,然后才会决定是否与我合作,是嘛?”

伊利里欧笑着,不置可否,心里却暗暗感慨琼恩还挺心直口快的。

平心而论,他喜欢这种明人不说暗话的性格,可是,他却不能理解,琼恩这样有一说一的直肠子,要怎么在君临活下来。

而且,他虽然和瓦里斯是盟友,可是相对而言,他更看好丹妮莉丝。

而丹妮莉丝志在铁王座,她身后又有卡奥卓戈的强大卡拉萨作为后盾。俗话说一仆不侍二主,他虽然不是仆人,但如果琼恩的目的也是要主宰维斯特洛大陆,那么,不管他和丹妮莉丝有什么关系,自己都是断然不可能公然资助他的。

琼恩轻轻随着庭院里的里斯歌姬弹奏的乐曲和舞蹈,以指尖在桌上打着节奏,一边轻声道,“我当然明白,总督大人也不必过于紧张。我只是需要一个赞助的地方,用以安顿我的人,你的慷慨之举,我已经铭记在心。至于你的疑惑,我都可以解开。”

说完,他看着身边的特蕾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给总督大人再倒一杯酒。”

特蕾妮欣然起身,走到伊利里欧的身边,眼睛却还是望着琼恩。

“你是他当场暴毙呢?还是要我给他解毒?”

伊利里欧和瓦里斯都是心中一凛。

瓦里斯不由得站了起来,“琼恩,你……开玩笑的吧?”

伊利里欧却嗅着身边的少女的幽香,不觉鼻孔流出两道温热。

似乎,这不是一个玩笑。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这少女只有在开局的时候敬了他一杯酒。

饶是伊利里欧见多识广,却没能料到这个甜美又有些过于坦率的姑娘,居然是个用毒高手。

“不……你……”口中一阵腥甜,伊利里欧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液。

琼恩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里不是维斯特洛大陆,我也不相信狗屁的七神,不过,总督大人盛情款待了我们,于情于理,把你毒杀在自己的桌上,都不会是我的本意。特蕾妮,解毒。”

伊利里欧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听着琼恩的每一个字,都心头忐忑如坐针毡,他在刀光剑影里讨过生活,不是没有面对过死亡。特蕾妮这才施施然倒了一杯酒在他的杯子里,用小拇指指甲轻轻在杯中搅动了一下。

“总督大人,请。”

伊利里欧没有迟疑,如获大赦喝下了那杯酒。

等到确信自己的身体没有了刚才的不适应症状,他这才放下心来。

正欲发作,却见琼恩将脚翘在了桌子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伊利里欧,”琼恩调笑着,漫不经心起身,“我不知道你对于坦格利安的了解有多少,不过我并不介意告诉你,这个种族的疯狂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有句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反之也一样。我来这里,是要统治你,驾驭你,并不是来避难的。我不是乞丐王子,不要试图糊弄我。你要么相信我并且追随我,要么一开始就对着我闭门不理。但是,你质疑我,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琼恩忽然起身,站定在伊利里欧面前,俯下身来和他对视,露出一个微笑: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下毒不过只是小惩大诫而已,下一次,你就不会有机会再欣赏这么漂亮的多恩美人了。”

说完,他搂着特蕾妮,印上一个吻。

“我听说潘托斯的姑娘比多恩的更加热情,要不要一起去试试?”他搂着特蕾妮欣然离开。

而甜蜜的金发女郎则用着暗劲拧了他的腰,“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玩新的姑娘吗?”

“是啊,我很讲义气的,就算女票女昌也是带着你一起的。”青年调笑着,不动声色反手扣住了女伴,两人渐渐走远。

夜色下,青年的背影格外的风流不羁。

伊利里欧看着琼恩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瓦里斯,你找来的这个年轻人挺有意思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知道他是怎么在君临生活下来的了。”

那火焰灼烧喉咙的痛感还能地回忆起来,这么直面危险的感觉,许久没有过了。

“琼恩雪诺是个很危险的人,但不得不说,也很有趣。他身边那个姑娘也挺有意思的。”伊利里欧有些玩味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她是个动静皆宜的美人,安静时,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透着几分高贵,可一旦那双灵动的眼睛动了起来,就透着一股难言的魅力和妖娆了。

瓦里斯慢条斯理道,“红毒蛇亲王的女儿,当然不是凡品。”

伊利里欧有些吃惊:“红毒蛇?你是说,奥伯伦·马泰尔?那个红毒蛇?”

“老朋友,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几个红毒蛇?”瓦里斯耸了耸肩,又品尝一口美馔,坦然道,“你以为是什么寻常的庸脂俗粉都会入他的眼吗?”

瓦里斯不爱酒水,独独喜欢这些精美的菜肴。

或许是知道酒精使人丧失理智。

八爪蜘蛛持着冷静,劝诫伊利里欧道,“不过如果我是你,老朋友,我绝对不会惦记琼恩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小丫头,奥伯伦的用毒技巧之高明,你我在这世上还没有一席之地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了,他倾囊相授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危险的多恩之花,呵。”伊利里欧回味了以下濒死之感,到底是年迈之人,不复当年勇猛,变得兴致缺缺后起身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忠告,老朋友。”

宴席只剩下瓦里斯一个,他津津有味尝了尝潘托斯的特色美食,抬头望着迷人的夜色,房间里只剩下刀叉切割食物的声音。

片刻后,八脚蜘蛛轻声自言自语道,“琼恩雪诺是七国上下我最不想得罪的存在了。”

第八十七章 潘托斯的夜晚

潘托斯的夜晚有些炎热。

这里很有异国风情,无论是美食美景,亦或者美人儿。

不过琼恩无暇欣赏这里的风景。

他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

他需要一支军队。

一个能够让他真正坐拥权势,变得不可小觑的实力。

否则,在多数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有着一条龙在身边的青年,空有尚算高贵的血统。

而且事实上,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坦格利安这个姓氏代表的不过就是亡国贵族之后,而史塔克呢?

在虔诚的七国民众心中,这个姓氏不过就是个带着点古老的血统,叛国的罪人姓氏罢了。

但是,他迟早都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在想什么?”特蕾妮抱住了琼恩,两人到了潘托斯的寄院,琼恩出手也算阔绰,却没有指名任何姑娘,只是拉着她在这里看风景。

事实上,他不过需要一个安静说话和沉思的地方罢了。

而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是总督府。

特蕾妮有些沉迷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琼恩雪诺和她见过的那些王公贵族都不太一样,因为美貌,特蕾妮在多恩追求者甚众,但是很快,她发现这些多恩的王公贵族都过于乏味,甚至他们有些人的确如外界嘲笑的那样,喜欢绵羊多过女人。

在她看来,这些空有财富和虚名的男人,也跟绵羊并没有差别——她痛恨这些人人宰割的绵羊。

没有人能够走近她心里。

父亲奥伯伦对自己倾注了心血善加培养,可是改变不了她是私生子的本质——即使多恩人不歧视私生子,七国给予她的,仍然不过是一个名为沙德的私生子姓氏。

那夜月色迷蒙里,青年与她相遇,有着和姓氏极其相符的气质。

他姓雪诺,也是个私生子——至少七国上下是这么知晓的——人如其名,有一种清冷神秘的气息。

最初不过以为是个不经人事的贵族私生子,而后发现他不解风情之余,却很讲义气。

再然后,他经历丧父,忽然性格变得越发难以捉摸了起来,同时多了一个姓氏——坦格利安。

他变得难以接近和琢磨。

大部分时候,琼恩对自己多情,有时候又无情。

她很想看透这个男人,但是,没等她看透,自己的心却已经交了出去。

“私生子,你在想什么?”特蕾妮温存地抱住了琼恩。她仍旧称他为“私生子”,好像这样,他们就还有一致的共通点。

琼恩轻轻道,“没什么,只是在欣赏夜景。”

特蕾妮格外认真地把他的下巴扳过来,凝望着他道,“你撒谎,你每次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琼恩直视特蕾妮,片刻后才轻声道,“是的,我撒谎了。”

他把少女拉到柔软的床铺上,两个人和衣倒下,特蕾妮听着琼恩的心跳声,不觉有些安心。

她听见心爱的男人语气微微有些沙哑道,“我想去一趟布拉佛斯,我的妹妹在那里,我可能会想要一个人去。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或许见到陌生人,会害怕呢。”

“艾丽娅史塔克吗?我知道的,你最疼爱的小妹。”特蕾妮闭上眼睛,有几分醋意道,“从前她是你的亲妹妹,如今不过就是表妹,你会不会对她……有别的心思?”

琼恩微微怔了怔,随即温和一笑,“你这飞醋吃得毫无道理,艾丽娅还只是个孩子。我并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多恩的姑娘凝视着琼恩,旋即蹭了蹭他的怀抱,轻声道,“那你可……不许撒谎骗我……”

她并没有多说几句,连日来舟车劳顿,唯有在他的怀中,瞬间觉得安然,半晌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琼恩的微笑却转变得僵硬而苦涩。

是的,他撒谎了。

绿之视野显示,艾丽娅史塔克虽然仍会旧沿着命运的轨迹,到布拉佛斯的黑白学院去受训成为无面者,可是现在,她并不在那里。

她还在维斯特洛大陆上,正在被押送前往黑城堡的路上——区别是,攸伦(这是守夜人鸦眼攸伦,并不是席恩的叔叔,攸伦葛雷乔伊)似乎并不知道艾丽娅的真实身份。

攸伦虽然举止有些粗鲁,可是不失为一个性格正直之人,艾丽娅机敏过人,安全并不是大问题。

虽然有长夜伴在身边,要去哪里都可以比骑马更快,可是长夜需要休息,而他也不可能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

过去,他一直以为,为了身边的人隐忍、低调、谋划、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可以让他们安枕无忧。

可是他错了。

奈德会死,

罗伯会耳根软,

该来的还是会来,而他却一边要背着三眼乌鸦的力量,一边在这乱世里培植自己的势力。

事到如今,他再也做不到那么无私地总是为他人做嫁衣,到头来自己一无所有了。

他会先去找到白灵和娜梅莉亚,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至于伊利里欧,目前看来,他构不成隐患,虽然他似乎格外喜欢特蕾妮的相貌,不过作为潘托斯掌握实权的总督,他不觉得此人会分不清孰轻孰重。

而绿之视野提供的信息,则是他会在瓦兰提斯找到娜梅莉亚和白灵。

冰原狼流落到自由贸易城邦,唯一的价值不过就是作为稀有物种被拍卖。

他可不打算让北境的象征就这么成为毫无尊严的拍卖品。

不过此去凶险,他不会带上特蕾妮,这姑娘虽然聪明伶俐,又擅长用毒,可是身手并不是最好,更重要的一点是——

她很爱自己。

所以琼恩不打算让她陪自己赴险,以防她在危机关头不仅自保困难,还跑来替他挡刀。

女人犯起傻来,比男人更傻。

“天亮,我就会出发了。”他自言自语着,望着潘托斯群山环绕的夜色,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到了天亮时分,琼恩起身离开,临行前特意吩咐,不要吵到房间里的姑娘休息。

之后,他就离开了。

床上的姑娘却早在他推开门的。一瞬就醒了。

特蕾妮身姿优雅地起身,慵懒地望着琼恩离开的方向,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还是去了。”

特蕾妮轻声说着,侧过头看着身侧角落里的人,“可见,我还没有取得琼恩雪诺所有的信任,我想由我去追踪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回去就这样告诉父亲就好。”

“是的,特蕾妮小姐,彻底成功之后,亲王一定会嘉奖您。”

人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墙壁的一脚,溶于黎明的黑暗之中。

第八十八章 驶向布拉佛斯的弯钩号

潘托斯的码头处,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黎明时分刚过,天还没有全部亮起,这里已经汇聚了各种讨生活的人。

这个世界因真实而显得格外残忍。

无论年代是战乱或和平,无论信仰着新神或旧神,这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得艰难而顽强。

不过琼恩没有多少闲工夫感慨,他亮了一枚金龙币,“我要一搜到布拉佛斯的商船,越快越好。”

与他交谈的中年人脸上有道疤,表情有些阴沉狰狞,他看着琼恩,“维斯特洛的金币?在我们这里不一定值钱……”

琼恩轻嗤,一副公子哥的做派,扬眉道,“虽然如此,但黄金在全世界都能使用,真金白银就足够了,无所谓印着龙、鹿或星星。如果你不肯。从这里去布拉佛斯根本用不到这么多钱,如果你不肯,我就去找一个好说话的船长,让他赚这笔钱就是了。但如果你改变你的态度,我可以考虑多让你赚几枚金龙币。”

事实上,他口袋里已经只剩下这枚金龙币了,或许还有几枚零星的铜板。不过他是断断不会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了,至于伊利里欧那边,虽然他一定会“乐善好施慷慨资助”,不过琼恩不想日后带着乞丐王子的名声,也做不出前脚给人下毒立威后脚问人借钱的事情来——

太猥琐了。

刀疤脸自己看了看琼恩,虽然风尘仆仆,但穿着得体,用词斯文,估摸着是哪家维斯特洛上的有钱人家少爷出来玩的,想了想,当即有了决定。

他摆出一张笑脸,语气带着几分恭维道,“如果你肯多出钱,那当然没问题,我叫霍克,你可以叫我霍克船长,我们一小时后起帆,船上食物不多,建议你自己买一些备着。”

霍克侃侃而谈,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忽然转而热情的态度有些反常。

琼恩点点头,心中轻轻一笑。

这人怕不是当自己是个有钱无脑的公子哥儿,准备在船上杀人越货。毕竟七大王国与自由贸易城邦的往来虽然一直很密切,可是维斯特洛的九大家族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尊崇地位。

更何况,眼前这个黑发的小卷毛并没有佩戴九大家族的族徽。

“那么,一小时后,我再来这里。”琼恩在霍克拿到金龙币之前,转身离开。

“哎,我不过是想去布拉佛斯找我妹妹罢了,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他有意无意地自言自语着,经过了码头最后一个转角处,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两个船夫。

琼恩拍了拍长袍,转身离去。

两名船夫见他走远,这才开口,却带着多恩的口音。

“你回去向亲王禀报情况,我负责继续跟着他,下了船以后,布拉佛斯那里自然有接应的眼线。”

“嗯。”

随后,两名船夫打扮的密探一个上了一搜驶向多恩的货船,另一人则上了这艘布拉佛斯的商船。

一小时后,琼恩果然依言上了船,不过除了最便宜的干酪面包之外,并没有带什么食物。反而只带了几个满满当当的水壶,还有一大捆的麻绳和渔网。

霍克有些疑惑地看着琼恩,却见他笑道,“食物而已,无所谓的。不过,我很缺钱,而这些东西,很快会变得非常值钱。”

说完他微微一笑,把金龙币丢给了霍克,便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霍克扯了扯嘴角,心里一阵冷笑。

这年轻人长得倒是不错,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他们船上的食物也比这好多了,琼恩想要赚钱,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船到布拉佛斯的半路上,最迟明晚就动手,等这小子睡了,就把他丢到狭海里喂鱼。”

“是。”

船只的名字是弯钩号,或许是因为和船长的名字谐音,或许是因为船甲板处有着鱼钩形状的向上弯曲角度,或许它根本不叫这个名字,总之,它出海了。

船只在夜里航行着,驶向了大海。

第一夜,风平浪静。

琼恩付的金子够多,因此有单独的船舱。但他偏偏在公共船舱里和一些带着孩子的妇女男人们聊天。第一夜如此,一直到了天亮才结束,第二夜才有所收敛。

和他聊得最好的是一对带着个八九岁女孩的夫妻。

“哦,你们也是要去布拉佛斯?那里的码头比较好找营生吗?”

“是啊,她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但是潘托斯的码头最近来了一匹年轻人,我一辈子都是靠海吃饭,换不了别的工作了。也就只能去布拉佛斯碰碰运气了,那里机会更多些。虽然陆行也可以,不过地势太险峻了,还是坐船方便些。”

“原来如此,可是,弯钩号的船体比较小,如果碰到了风浪或者触礁不是比较危险吗?”

在海上航行中谈论船只是个禁忌,虽然琼恩很有亲和力,不过话题很快到此为止了。甚至有些人用很仇视的眼光看了琼恩一眼。

琼恩看了看夫妻三人,不再多言。他回到自己的船舱里,没再出来过。

于是,霍克对手下示意动手。

几个人进了房间,却发现琼恩并没有睡。

他慢条斯理吃着面包干酪,自顾自喝了口水,眼睛睨了几个水手和船工,当然也包括他们手里的弯刀,“晚上好,运动前不充点体力比较好。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面面相觑,颇觉莫名。

琼恩站起了身,语气有些惋惜,“面包泡了海水的话,恐怕会格外咸,也影响口感。不过你们应该是奉命来把我丢到海里的吧?”。

其中一人资历尚且,忍不住开口反问,“你偷听我们对话?”

琼恩微微一笑,“我不用偷听,我就是什么都知道,包括刚刚那对夫妻是要把女儿卖去布拉佛斯当水貂,而不是去找营生。”

船员们看了看琼恩,觉得这小子大概是真的知道什么——他们在海上讨生活已久,这样的夫妻带着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儿去往布拉佛斯,基本都是为了送去做“水貂”,但是这也就是他们长期航海的人知道,否则传开来,小孩子上船之前也会哭闹,耽误开船和航程,琼恩这样的外乡年轻人更是万万不可能知道的。

当然他们只当他有某些途径,并不曾想,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第八十九章 我,琼恩雪诺,打钱

“这小子有些邪门,当心点。”

窗户纸既已捅破,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几人冲上前,把琼恩的行李打开来,却见只有麻绳、渔网、水壶等一应物品,唯一看起来值点钱的,就只有一柄精钢匕首,刀柄还是森白的坚硬质感不知名材料。

“哦,这个匕首不能给你们,至于其他的麻绳和水壶,你们如果想丢,问题也不大,不过你们可能会后悔的。”琼恩把匕首抽走,放在手中把玩着。

几人回过头,发现琼恩步法身形格外诡异,不觉有些忌惮。但是碍于有命令在身,他们还是蜂拥上前,围住了琼恩。

“噗通”一声,琼恩连人带包袱和身上的水壶都被丢下了船舱。还伴着船员们破口大骂了几句。

“一个子儿都没有!这小子的钱比我的还少!”

“浪费食物和精力!”

“亏得以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也就这破匕首,可能值点钱!”最后一个抢下来琼恩匕首的船员抱怨着,尾随众人一起回到了船舱,这也实属正常,瓦雷利亚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出。

总之,经过了这个插曲,弯钩号在夜色里向前行驶,一往无前。

半晌后,水中伸出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

……

航行的第三日黎明,也就是差不多琼恩被丢下水的一小时后,弯钩号触礁了。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艘船就是毫无预兆地被撞破了舱门,眼看要沉船了。

这并不是某搜发生浪漫爱情故事的巨轮,因此绝不会发生所有工作人员坚守在最后岗位的感人事迹,整座船舱乱作一团,客人和船工水手争吵怒骂,或趁乱打劫,到处是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苦寒声,间或夹杂几声男人的咒骂。

嘈杂的声音响彻狭海。

而在一声巨响后,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停止了一瞬的混乱,继而传来了扑通扑通的物体落水声音。

霍克以及手下的几名水手、船员毕竟经验丰富,第一时间找到了最大的甲板,攀附了上去。

其余的乘客则纷纷效仿着他们选用了一样的方式自保。

一行人飘荡在海中。

“母亲!那是龙!”那个尚且不知道自己命运将迎来人生转折的姑娘指着天空。

众人被她声音吸引,一起抬头望向了天空。

晨曦的橘色光芒里,暗淡光芒之下的巨大生物有近乎墨绿色的皮肤,覆着一层又一层鳞片。

“龙!”

“真的是龙!”

这只龙,正是长夜。他不满意地呼了一声,扇了扇翅膀,险些让海水中的人们被气流带走。

“几十个人一起下饺子,何其壮观。”长夜身后露出一张俊美斯文的青年侧颜,他身上湿漉漉的,乍一看有些狼狈,细看倒是精神很好,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他从同样滴着水的包袱里伸出了几根麻绳。

“弯钩号的船员,每人十金龙币或者等价物资,惜命的就把钱放到漂浮的甲板上。”琼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事实上,这句台词在他被丢进大海的时候已经训练得非常熟练了。

霍克船长望着琼恩的目光有些阴鸷,“年轻人!你骑着龙!是那个龙之王子吧?你为了钱,要耽误这么多人的性命吗?!”

“嗯。”琼恩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太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从何接口。

琼恩打了个哈欠,“你如果不给钱的话,我只有带着龙飞走了,一夜没睡,还被人扔进了海里,这会儿有点困。”

他一脸幽怨地看着霍克,目光里却有种不容逼视的坦然。

霍克咬了咬牙,解下了裤腰链上那柄瓦雷利亚钢匕首,和满满当当的钱袋,钉在了漂浮的甲板上。

“你来拿吧!”

他摸了摸自己后腰的一把鱼叉,打定了主意,只等琼恩下来取钱的时候,他就要这小子真的命丧狭海。

“咻”的一声,冷箭射到了甲板上,箭羽上还连着一根丝线。

琼恩收起了背后的弓,摇了摇头。

“钱我收下了。”

他用力一抽,居然整块甲板都掀翻了起来,于是整群船员瞬间纷纷落水。

他们咳嗽着,咒骂着,纷纷游向旁边。

这时,一张渔网丢了过来,在海面上平铺开来。渔网一头连着绳索,绳索则握在琼恩手中。

年轻人好整以暇,语气高冷,“坐上去,自己动。”

……

等到弯钩号所有船员都随着霍克进入了网中,琼恩收紧了网,摇了摇头。

他放了几道绳索到水中,另一端当然仍留在自己手中。

“想活命的自己抓紧了。”他的神情严肃了几分,甚至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将在布拉佛斯迎来悲惨命运的小姑娘。

女孩儿的父母率先开了口,“我们没有金龙币!也没有铁金币!”

琼恩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钱?”

“什么?!”渔网里的霍克一行和其他落水的人听到了这句话,纷纷跳了起来。当然,在海水里泡着,他们能跳的只有心脏。

琼恩翻了个白眼,“人家有抢我的匕首吗?有偷我的行李吗?有把我丢到海里吗?”

来自灵魂的三道拷问,让霍克闭上了嘴。

琼恩拍了拍长夜的脖子,“我们可以走了。”

虽然觉得身为一头龙,这样有些掉价,但是长夜还是听了琼恩的话,因此一行人用一种诡异的姿态在海中滑向了布拉佛斯。

沿途,琼恩还分了面包和水壶给一部分船客,赢得一阵感激的声音。

毕竟正常航行之下,还有三四天才会到港口。

自然而然,霍克一行人想要喝水,就只能搜肠刮肚翻出了所有藏在身上的私房钱,连带着霍克背后那柄藏在水下的鱼叉也收走了。

一般水手和船员会在船上得到小费,但弯钩号这样的船就只有靠手脚不干净来得手。按照不成文规矩,得到的额外利益应该是船长和船员四六或五五分成,不过霍克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瞒着他藏了不少,那道被海水泡肿的刀疤也就更加狰狞了。

但总算,他们得到了水和食物。

渔网里的一群人争抢起了面包和水。

就在这时,琼恩轻声道,“布拉佛斯到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那象征着布拉佛斯的巨大雕像已经越发靠近了。

两岸的船只正在装货卸货,还有旅人们正在忙着出行或回归,但是看到一人一龙牵着几十人遛狗一般行驶进了港湾,仍然忍不住驻足围观。

“真龙现世了!”

“那条龙!有点奇怪。”

琼恩很焦灼,他其实也很想低调行事,至少,应该登场帅气些的。

先前,他认为问伊利里欧借钱是一种猥琐的操作——

但是现在,他骑着龙,看着海里漂浮的人群,还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他仔细想了想,这波操作,好像更加猥琐。

“这条漫长的道路,恐怕我只有忍着孤独走下去了。”琼恩微微叹了口气,顺便还用鱼叉的手柄把霍克船长的头往海水里戳了两下,那张俊美的脸孔无比惆怅。

第九十章 初探瓦兰提斯

如果破碎的甲板与四处漂浮的船艄集体在海上漂浮还能算得上一艘船,那么,弯钩号终于驶向了港口。

琼恩跳下长夜的背脊,在岸上扯了扯绳子,把游客们纷纷拉上了岸。

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看了看那一家三口,掏出了一把货币,递给了男人。

“女孩还小,你应该保留她的清白之躯。为人父母者,太过心狠,无论是哪里的神明,都不会原谅你的。”

那一家三口千恩万谢地去了,琼恩这才把渔网里的霍克一行人放出来。

“船长,到站了,旅途还算愉快?”

霍克看着他的眼神格外阴沉,“年轻人,你以为有龙就很了不起了是吗?”

琼恩则不以为意道,“是。而且是很了不起。”

霍克:“……”

有一些人兴奋地问道,“你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孕育了龙的人?”

琼恩耸耸肩,“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事实证明你们看花眼了,不然我为什么不骑着龙直接走?”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抬头仰望长天,布拉佛斯的上空哪里还看得到长夜的踪迹?

视线再扯回来,琼恩已经避开了人群,走向海岸的另一边。

走了许久,行人渐疏,琼恩爬到了海边的一座山上,放慢了脚步。瓦雷利亚钢的匕首在袖子下掩去了锋芒。

他忽然停住脚步。

“出来吧。”琼恩回过头,看着刚刚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弯钩号船员,“奥伯伦就这么喜欢监视我吗?我原以为他把女儿都托付给了我,双方应该已无芥蒂。”

他与奥伯伦唯一的恩怨,就只有上一代的爱恨情仇。

琼恩之母莱安娜和雷加王子私奔后,在总主教见证下结为夫妻,生下了他。此后,雷加战死三叉戟河岸,而莱安娜在极乐塔中难产后仙逝,留下他作为一个私生子被抚养长大。

就此看来,本来算的上是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只不过人生总在不经意的地方转弯,莱安娜与劳勃本有婚约,雷加更是早已和多恩的公主伊利亚马泰尔结为连理,即使并不存在两情相悦的爱情,荣誉和责任却是不容打破的。

而琼恩,作为一个私生子,苟活至今,光环没怎么继承到,仇恨值却是拉来了不少。

奥伯伦不是应该痛恨魔山的吗?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纠结呢?

水手模样的间谍看了琼恩一眼,冷声道,“因为你并不是真心对特蕾妮小姐好。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北境人。”

他忽然从背后抽出了匕首,刺向了琼恩。

“特蕾妮为什么会看中你这样的男人呢?!”

不得不感慨,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他还是有很好的行动力,奥伯伦的手下真的堪称训练有素了。

只不过琼恩的动作更快。

“噗嗤”一声,那人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个口子,汩汩流出了血液。

琼恩好整以暇看着他,声音冷漠道,“你知道吗?我很讨厌杀生。”

那声音渐渐像是来自遥远的某个时空,变得空洞冗长,再下一秒,涣散的视线再次对焦,面前是一只布满鳞片、棱角分明的迷之生物的头,幽绿的眸子如同野火燃烧一般,泛着难以言说的色泽。

“龙焰。”琼恩戴着手套,一边冷眼斜睨了此人一眼,补充道,“但是我更讨厌被人杀掉,尤其是你这样连名字都无人提起的小角色,并且你还暗恋着特蕾妮沙德——她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

那人望着琼恩,忽然阴沉地笑了出来,“你什么也不知道,琼恩雪诺。”

琼恩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有一种焦躁感——他觉得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有绿之视野,甚至连这个驱壳里的灵魂都换了人,他会什么也不知道?

“长夜,开饭。”

琼恩也不转身,只是看着长夜把那人烤了,再拿来打了牙祭,心里一阵木然的冷漠。

虽然他很喜欢特蕾妮,而红毒蛇是她的父亲,可是无论是派人监视自己,还是派来的人对特蕾妮有些异样的心思,因而想要杀掉自己,这都是琼恩不能容忍的。

他骑上龙,升入布拉佛斯的上空,这才飞向了瓦兰提斯。

虽然奥伯伦在瓦兰提斯很可能也有眼线,但是至少,摆脱一些人手总比腹背受敌要强。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何时,因什么原因,成了奥伯伦的敌人。

自由贸易城邦地处厄索斯大陆,在维斯特洛大陆的东部,在这整块东部大陆上,最大的面积隶属于更东的多斯拉克草原。但在东部大陆的最西端,即,隔着狭海与维斯特洛相望的沿岸,从南到北,依次是瓦兰提斯、密尔、潘托斯及最北部的布拉佛斯。

琼恩先前故意说了自己要前往布拉佛斯,为的就是引出奥伯伦安排的所有眼线,如今他到了布拉佛斯,直接骑上长夜,飞往瓦兰提斯,即使奥伯伦有所察觉,也会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现如今,他有钱和自由时间,飞向瓦兰提斯提前安排之后的计划。

行驶到瓦兰提斯的时候,正值深夜,但依旧热闹非凡。琼恩从夜空中向下俯瞰,其热闹程度完全不输君临,不愧为九大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古老强大的存在。

这里是瓦雷利亚只有堡垒的第一个殖民地,因为历史悠久文明兴盛而格外繁荣。

横跨洛恩河口的长桥两端各色建筑里,能买到各色各样的东西。

自然,也包括冰原狼。

琼恩找到一处无人之地降落,让长夜再次飞行到天空中去,自己沿着森林穿行着,走到了长桥的岸边。

这里的赌场、寄院、比之君临的奢靡无度也是不遑多让,除却那令人流连的异国风情,其他并没有差距。琼恩笑笑,食色性也,人间真谛,毕竟走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瓦兰提斯的赌场格外热闹,操着各种方言口音的人在此汇集,盯着台子上的筹码、金币、和各种棋牌赌具,陷入了白热化的疯魔状态。

琼恩并没有多么在意这些,而是径直开启了绿之视野后,找到了白灵和娜梅莉亚的所在,走向了一处隐蔽的建筑。

第九十第一章

拍卖场就在瓦兰提斯最大的赌场里,不过是在地下,且入口处需要在茅房处移开地砖方能进入。

原本买卖人口在自由贸易城邦并不是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只不过,珍惜的拍卖品从来都会被置于神秘的场所,只有绝少一部分知情人士才会有资格入场。

当然了,对于那些贵客,自然是不需要到这种三教九流的场所,绞尽脑汁从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想办法进入的。

最高等级的客人,甚至可以单凭一张脸就进入会场,一般是在各大城邦都具有德高望重颇具名望的官员或商会主席,诸如伊利里欧那样的,掌握着潘托斯实权的总督,又或者渊凯的十三巨子一类——不过今天的这场拍卖会,渊凯并无人到场;

在此等级之下的,是一些贵族及富商,可凭借邀请函就坐;

再次之,便是一些中小领主及小贵族,可在获得信物后到了会馆,当场付出五枚金龙币作为入场资格,便可在此次拍卖会中获取一席之地;

剩余的人如果知悉了此次拍卖会的情报,但如果没有请柬或邀请函,甚至是信物,那么要参加拍卖会,就只能靠其他的门路了,并且参与拍卖会的途中没有桌椅,全程只能站着,并且当两名买家发生剧烈竞拍时,如果到达了同一个相同时,如果双方都不能提供更高价格,以前三个等级的席位为优先。

琼恩就是这一类人,虽然这家赌场的茅房地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是他已经有可能迟到了,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就从地道里跳了下去。

不知道应该称赞瓦兰提斯具有高度文明好,还是说这里的发展极其出色,琼恩甚至发现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极其优越,已经不仅仅是超越了君临,更是丝毫不输于另一个世界的现代文明。

不过没有太多叹为观止的闲工夫,他通过密道里的绳索很快降落到了更加深层的地下空间,凭借视野没走多久,就到了真正的会场。

这是一个将近能容纳千人的硕大场地,第二件拍卖品已经被一位来自里斯的买家入手了。

场地外围并没有灯光,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来自各地的神秘买家,他们并不一定都是无名小卒,只是或许因为某些原因,到此甚至他们付钱的方式都未必是通过货币,而是通过其他更有价值的商品——这是拍卖界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主办方或者原卖家同意,那么买卖也可成交。

然而,如果有人恶意竞拍,事后根本提交不出对应的酬劳,那么就要做好命丧此地的觉悟了。

毕竟瓦兰提斯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容人小觑的城邦。

会场只有拍卖品和一等席位有灯光,二等席少许能借到点光线,再次的三等席位则只能遥遥看见拍品处。

会场只有拍卖品和一等席位有灯光,二等席少许能借到点光线,再次的三等席位则只能遥遥看见拍品处。

拍卖场就在瓦兰提斯最大的赌场里,不过是在地下,且入口处需要在茅房处移开地砖方能进入。

原本买卖人口在自由贸易城邦并不是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只不过,珍惜的拍卖品从来都会被置于神秘的场所,只有绝少一部分知情人士才会有资格入场。

当然了,对于那些贵客,自然是不需要到这种三教九流的场所,绞尽脑汁从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想办法进入的。

最高等级的客人,甚至可以单凭一张脸就进入会场,一般是在各大城邦都具有德高望重颇具名望的官员或商会主席,诸如伊利里欧那样的,掌握着潘托斯实权的总督,又或者渊凯的十三巨子一类——不过今天的这场拍卖会,渊凯并无人到场;

在此等级之下的,是一些贵族及富商,可凭借邀请函就坐;

再次之,便是一些中小领主及小贵族,可在获得信物后到了会馆,当场付出五枚金龙币作为入场资格,便可在此次拍卖会中获取一席之地;

剩余的人如果知悉了此次拍卖会的情报,但如果没有请柬或邀请函,甚至是信物,那么要参加拍卖会,就只能靠其他的门路了,并且参与拍卖会的途中没有桌椅,全程只能站着,并且当两名买家发生剧烈竞拍时,如果到达了同一个相同时,如果双方都不能提供更高价格,以前三个等级的席位为优先。

琼恩就是这一类人,虽然这家赌场的茅房地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是他已经有可能迟到了,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就从地道里跳了下去。

不知道应该称赞瓦兰提斯具有高度文明好,还是说这里的发展极其出色,琼恩甚至发现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极其优越,已经不仅仅是超越了君临,更是丝毫不输于另一个世界的现代文明。

不过没有太多叹为观止的闲工夫,他通过密道里的绳索很快降落到了更加深层的地下空间,凭借视野没走多久,就到了真正的会场。

这是一个将近能容纳千人的硕大场地,第二件拍卖品已经被一位来自里斯的买家入手了。

场地外围并没有灯光,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来自各地的神秘买家,他们并不一定都是无名小卒,只是或许因为某些原因,到此甚至他们付钱的方式都未必是通过货币,而是通过其他更有价值的商品——这是拍卖界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主办方或者原卖家同意,那么买卖也可成交。

然而,如果有人恶意竞拍,事后根本提交不出对应的酬劳,那么就要做好命丧此地的觉悟了。

毕竟瓦兰提斯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容人小觑的城邦。

会场只有拍卖品和一等席位有灯光,二等席少许能借到点光线,再次的三等席位则只能遥遥看见拍品处。

会场只有拍卖品和一等席位有灯光,二等席少许能借到点光线,再次的三等席位则只能遥遥看见拍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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