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家见鬼日常 - xp1024.com
《重生农家见鬼日常》


第一章 重生

“你别喊,别喊,要忍住!咬着……”男人伸出手掌捂着妻子的嘴,又握成拳头往妻子嘴里塞,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走了,没准他们关了手电筒正站在附近等着抓他和妻子呢。

他再也交不出罚款了,这一被抓住,家里那半间房子估计就再也保不住了,计生委办公室的那柄大铁锤,可不只是个摆设。

“我怕是憋不住要生了。”他的妻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后就死死咬住丈夫的手。半小时前她本已睡下,听到计生委的人朝村口进来的消息,就急忙穿好衣裤拉着丈夫慌不择路地跑到后山来了。

刚才经过爷爷坟前,似乎被一个发亮的东西绊了一下,然后肚子就开始阵痛。她只好抓着丈夫的手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勉强猫在这坟前的沟里。

……

周小六迷糊间只觉得一阵窒息,像是小时候在村口小溪的溪水里跟别的小孩子比闭气,她觉得实在是到极限了,她迫切需要新鲜空气,于是她抬头使劲朝上一用力,刚一接触到空气就急急吸了一口。她像是呛着了,止不住地想咳,然而她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哭声从她嘴里发出。什么情况?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口鼻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谋杀呀!有这么对待婴儿的吗?她努力支使自己的身体动了动,奈何她现在只是个刚脱离了胞衣的婴儿,又如何能挣得开这只有力的大手。她嘟着嘴朝大手的掌心碰了碰,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方式。

这只手感觉到了一点痒意,手指缝不再完全闭拢,她才慢慢地缓过来了。

周小六睁了睁眼,借着月光也只能微弱地感知到三团模糊的青影。“到底是谁告的密,要是让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见婴儿没有再出声,这声音的主人稍稍移开了手,但仍将手放在她口边只一点点距离的地方虚掩着,仿佛只要她一出声,就要立马结结实实地捂回去一样。

穿越了,还是胎穿,这是什么朝代?这是在哪里?这三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躲?难道他们正被追杀?缓过气来的周小六开始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胡乱猜测。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在周小六脑海里演绎起来。

什么世家之女,出生之日却被仇家灭族,然后她得克服种种困苦,慢慢成长成一个坚强的少女,再去找那灭族的仇家报仇。

什么武林世家因一本绝世秘籍被追杀,然后出生在逃亡路上的她经历种种艰难,练成绝世武学,带着家族重震江湖。诸如此类。

周小六咂吧一下嘴,带着点小矫情地想,身世这么复杂,压力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呢?她又想起了她的妈妈了,那个在她出了车祸脚骨骨折以后,生怕她嫁不出去而整日将手指头戳在她额上催嫁的妈妈。

自己不过清明扫个墓,却莫名重生在这里,那头的自己会不会就死了?她妈妈是会伤心痛哭,还是会长出一口气然后把她就地掩埋?虽然是亲妈,但周小六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从周小六高考落榜打工开始,就有一堆的三姑六婆给她做媒,毕竟男多女少,她妈妈出门就有种“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傲娇感。彼时周小六一边觉得自己还小,一边也实在是跟那些相看对象说不上话,所以就拒绝了好几个。

只是过后不久,周小六就发现她拒绝的这几个人,要么是网瘾老少年长期窝在网吧里的,要么就是已有外地女友家里不同意的,这还算是轻的,居然还有一位是在婚状态的,甚至还有一位是同性恋迫于压力找形妻的。

她觉得自己霉运又开始作祟了,要不然三姑六婆们认识的男青年,怎么都同时约好了似的一起出来搞事情?

周小六认为既然她的相亲路上布满了坑,那她就做只蹦跳着前进的快乐单身狗。如此过了几年,特别是车祸后,在旁人眼里,她居然掉价到只配得上孙坞二傻子了。

旁人的想法周小六自是不在意的,但她妈妈不想她这货清不出去砸手里,练上了一指禅,于是她的额头遭了大罪,都快被戳出第三只眼了。

“是男孩吗?”一个虚弱的女声说道。等等,这个声音挺耳熟的,周小六再细品了一下,这是李月呀!这是亲妈啊!感情周小六这是真的到亲妈肚子里回炉重造了呀!记得处于叛逆期的周小六曾顶撞过她处于更年期的妈妈李月:“别老后悔生了我,后悔生了我的,有本事你把我塞回去啊!”

“唉,又是个囡囡……”囡囡是这十里八村刚出生没名字的女婴通用名,周小六可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刚才差点捂死她的男人是她爸爸周青山。她爸妈在生她之前已有五个孩子了,前四个是女儿,第五个才是儿子。

这一胎本来不想生的,可是她五哥周鹏两岁时生了场病,差点就没了。把她爸妈给吓得,立刻就觉得还是得要两个儿子才行。

这年头农村医疗条件差,孩子身子弱,有个万一,还是脱不了绝户的名头。于是夫妻俩咬着牙拍着腿下了决定:“生,生到有两个儿子为止。”

周小六的妈妈李月更失望,她从显怀开始就躲在家里没出门。收容逃计划生育的孕妇毕竟是个麻烦,所以她那些远房亲戚都没敢让她上门,她娘家离得近,就在隔壁村,一个大队上的,躲了也没用。

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加上前几次游击超生花销太大,到这一胎,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出远门去了。知道她怀孕的人不多,但都说,看怀相,她这一胎准是个儿子,她也觉得自己怀这胎时爱吃酸,于是时常轻抚着肚皮满心欢喜地期待。

“我先偷摸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守咱家门口,等到没人的时候,叫上二弟和二弟妹,再背你和囡囡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不?”周小六听周青山对李月说道。等等,什么一个人,不是有三团影子在呢吗?

那个一直没出声的是谁?周小六睁大她的眼睛,奈何此时天正黑着,婴儿的视力又有限,她辨识不出来,只感知到这团影子一直围着她转个不停,略显着急。她努力看了好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抵不过困意瞬间进入了沉睡状态。

夜深了,寂静的后山却迎来了一阵慌乱。慌乱过后,闭着眼睛睡得香甜的周小六和刚生产完虚弱无力的李月一起被接回了家。

第二章 托梦

周小六家住在南方丘陵地带的一个叫周家坞的小村子里,周家坞四面稍高的小山连绵,中间一块稍平整的空地凹着,清朝末年,从浙江逃难而来的周小六的太爷爷与他五个哥哥,看中了这块地方,相互扶持着在此安家落户,后来他们还各自建起了一排中间一个大厅、东西各四个房间、瓦檐下用柱子撑着一条长廊的大瓦房。

六排大瓦房整齐地排在一起,相比起后来来落户的村民家建的零散错落的房子,显得特别的气派。所以这算是个年轻的村子,满打满算也才八十一年历史。

周家房子虽大却也架不住人多,到了周小六的爸爸这辈,砍了竹子编了一面像席子一样的薄墙把房间一分为二才够住,而原本空旷的厅房里垒了好几个灶,变成了大厨房。

周小六家的半间房不过十几平米,里面挤挤挨挨地放着她家的所有家具。

周爸亲手编的竹墙下放了一张旧架子床,床头放着一个旧梳妆台,梳妆台对面墙下立着一个木柜,柜子里放了油盐酱醋和碗筷。床对面的窗户下放着两叠泥砖,上面放着一块旧门板,门板上铺了旧凉席,晚上的时候周小六的三个姐姐挤一挤,也勉强能睡得下。夹在中间的小木圆桌是餐桌。

凌晨两点,睡在架子床最外侧的周小六醒了,饿醒的。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吃喝拉撒都得依靠别人才能完成,于是周小六哼了几声,紧挨着她身边的周妈许是刚生产完太累了,没反应。

周小六又哼了几声,睡在里侧的周爸翻了个身接着又睡了。

周小六再哼了几声,最里侧三岁的哥哥周鹏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撒了一泡尿。农历六月十五,已经不盖被子了,她哥的尿直接把周爸给烫醒了。

周爸拍了周鹏屁股几下,然后骂骂咧咧地给他换裤子,周妈也醒了,忙抱过大哭的周鹏轻声安慰。门板上,周小六的三个姐姐听到声音睁开眼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她们需要做的事,又闭眼睡觉去了。

大家好像都忘记了今天家里添了一口人这回事了。周小六没办法,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现在别说糖了,哪怕给口水喝也好啊。暴露罚款什么的,这事本来就不应该是她这个婴儿该管的,她就管好自己别饿死就行了。于是她放声大哭。

但周小六出生第一晚注意要喝不上奶水了,因为她刚要放声大哭的时候,有一个苍老悲怆的哭声抢先响了起来。

……

周爷爷周永安这天吃完晚饭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油灯都没点就直接睡下了,后来大儿子和大儿媳被计生委追着往后山跑时,他婆娘摇醒他让他去看看,“管那么多做什么,撑得慌”,他只回了这一句话然后又闭上眼睛眯着去了。至于后来他大儿子从后山接回大儿媳及小孙女的这回事,周永安表示,好梦正酣,不知道。

周永安没撒谎,他那时正在做梦,一个美梦。

他梦见一个姑娘,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发现走在他前面的姑娘掉了个发钗,便捡起来归还于她。他永远记得当时的情形:她接过发钗时的微微一颔首,笑意盈盈地望向他,两个深深的梨涡似要吸走他的魂魄,而他突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之后他多番打听,才知道,这姑娘是镇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不久便要嫁入城里一个高官家当掌家媳妇。从此,这姑娘就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而在这个梦里,他捡起了发钗归还给姑娘时,突然下起了大雨,然后姑娘问他借伞,他撑着伞送姑娘回家,一来二往,姑娘便要嫁给他。

一直梦到他与姑娘大婚之日,姑娘遮了盖头坐在洞房的新床上娇羞地等他。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轻飘飘的奔向新娘,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拿起称杆挑开新娘的盖头。不料,娇羞的新娘变成了他已过世的老父。他“啊”一声大叫,“啪”一下摔地上。

周爷爷从梦中哭喊着醒来,抹着眼泪说了好一通“儿如何如何地不孝”,他的儿子们怕出了什么事,就都起身去了他的房间。

周爷爷见了儿子们,没有说话,只让点了油灯拿了笔墨,接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第二日一早周爷爷亲自去请了邻村的李道士过来作法,说他已过世的老父夜里托梦,让给在家立个牌位,初一十五供供香。等知道周小六昨晚出生在老父坟前沟里,就恨恨地咬牙朝大儿子说道:“你给我等着!”

……

于是周小六出生在坟前,扰得祖宗不得安生这事就传开来了,到了她三婶嘴里,就成了周小六出生在坟前,八字硬得连鬼都怕。周小六冤枉得很。前世的时候她也没听过有这么一出。

“生那么多,我哪能一一记得啊”,每当她问周妈要出生时辰的时候,周妈都这么回答。不止是出生时辰记不住,连在哪儿生的,她也说忘记了。周妈是个特别敬畏鬼神的人,就算家里飞进一只蝴蝶,周妈都不让孩子们赶,而是押着孩子们一起合掌弯腰拜三拜,嘴里说着一些孩子们觉得荒诞的话语,恭敬地请蝴蝶出去。现在想想,估计周妈是刻意忘记的。

天气晴好,房门外的空地上,周爷爷带着儿孙,按着道士的指点一一朝香案上的新立的牌位跪拜。

周爸跪着放了一大纸包的烟丝和一管崭新的烟斗在案前,这是他花大价钱托人从市里的烟集上挑的好货,原本是过几日要孝敬给他爸的,他想着他爷爷生前就好这口,拿这个应该能显出他的诚意。

他双手合十朝牌位拜了拜,说道:“爷爷,孙子给您赔罪来了,昨儿个不该到您坟前扰了您清静,我们是无心的,我们没办法,这要生孩子可真是憋不住的……”周爷爷见儿子说得起劲,咳了一声。周爸听了便住了嘴,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站一边去了。

周妈生完孩子有恶露,这种场合是不被允许过来的,因此她避在自己的半间房里并没有出来。她看了看床里的周小六,皱起了眉头。一直以为是个儿子,结果却又是个女儿,又生在那样的地方,现在还说扰了鬼了……她以往总羡慕别人的孩子不爱哭闹好带,但她现在看着不出声的周小六,只觉得邪气得很,于是毫不隐晦地朝周小六丢了个嫌弃地眼神。

周小六心里嚎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人会记得给我喂吃的?我已哭不出声!!

第三章 五百块

那天,直到傍晚,她六岁的三姐周小鲜端着碗勺颤巍巍地给她喂了几口水,被滋润过的嗓子才能继续发声,周小六才不管不顾地、竭尽全力地哭嚎起来。这一哭嚎终于引来了周妈的注意,接着,她的嘴里塞进来一个**,她拼命地吮吸,没一会儿,就有奶水淌出来,流进她的胃里。她没有被饿死。但同样,她那一声哭嚎也引来了刚进村口准备突袭的计生委工作人员和计生委大杀器——大铁锤。

接下来的事,周小六前世并不知道经过如何,但她知道结果。因为她曾有个小名叫“五百块”。

前世她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周妈总以“你欠我的”、“当时的钱值钱”这样的理由全数收缴,然后再一分不多的给她点能维持基本生活的钱,拍拍她的肩膀打发她再去打工。她回忆了一下,周妈所说的那些“欠”,头一个就是这五百块。周妈念得多了,即便周小六心里还有点“你超生干嘛让我罚钱”的小想法,但也开始觉得自己欠太多了。而周妈总嫌她没本事挣得不如人家的多,甚至要求保存每个月的工资条过年一并上交核对,周小六只觉满心疲惫。

……

计生委的人一到村口,便听到婴儿的哭声。一众人互相交了个惊喜的眼色:这下看你们往哪儿跑。对于周青山这个多次超生的顽固份子,得让他按城里人的标准罚款,至少一千块,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生。至于这个罚款到手,再按农村的标准往上一交,剩下的可都是咱们的了。想到这,众人只觉脚步轻快,连拖着大铁锤的那位也健步如飞。

被逮个正着的周爸周妈反而淡定了。“村子就这么点大,孩子一哭,谁还能不知道呢。加上今天这一场法事,这孩子都出名了。罚款是一定要交了,现在是交多交少的问题。”被托抱着的周小六听到周妈这样说。

周妈瞅着门口围着的人,右手一挥,朝儿女们使了个眼色,四个孩子便放声哭开了。

计生委的头头:这是要卖惨啊,卖惨也没用!因为房子实在太小,人挤不进去,计生委的头头便只好站在门口,进行他的工作演讲,并宣布,周家要交一千二百…不…一千块罚款。他看了看正哭着的四个孩子,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么多孩子要养,就算周青山有点小聪明能挣点钱,也不可能拿得出太多。

围观的村民:什么?超生款涨了这么多?上个月邻村那个,不是只要交四百块?回家可得告诫一下儿女,想清楚了再超生,这可是能买700斤猪肉的钱呐!

周妈:没钱,你们把她淹死吧,反正是个囡囡!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周妈从墙角拖了一个尿桶出来,把手上的孩子往前一送。你们敢吗?我赌你们不敢!

周小六:……

众人:……

计生委头头觉得,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于是他一脸狠厉地转过身去,拍了拍那个拖了一路铁锤的工作人员的肩:“你上。”

那个工作人员抡了抡大杀器,道:“交不交,不交可开砸了!”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就在计生委头头说出一个“砸”字,铁锤离开地面将要砸向墙面时,一直没出现的周爷爷站了出来:“青山,钱你得交,墙不能砸。”计生委的大铁锤停了下来,毕竟砸墙也是力气活,能顺利要到钱,谁还费那劲。

先前周爷爷窝在房间没出去,不瞎不聋不做家翁,他五个儿子呢,管不过来。但他二儿子匆匆进来,说:“爸,你劝劝大哥,让他认了罚吧,这都要动锤子了,他那半间一砸,我这半间正面可就只一道竹编墙了,可挡不住风寒,时间长了,还会塌的……”

周爸一向听周爷爷的话,当下便张了张嘴想应下。周妈一看,急了,家中拢共二百多块,还得留着给周青山出去倒买倒卖钱生钱呢,这大小可有七张嘴要吃饭呢,她梗着脖子把周小六往周爷爷手上一塞,“爸,真没钱,你把这丫头抱去埋了吧,我全当没生过她,行了吧?”

要是没人看着,面红耳赤的周爷爷肯定把周小六当即扔回去,这丫头是个不祥的,沾了说不定会倒霉的。他赶紧把周小六塞到周青山手上:“房子要是被砸了,你就给我滚出去。”

周小六觉得真心累,就这么一小会儿,她都差点死两回了,她自我催眠道:这是为了讲价,这是为了讲价……她打了个哈欠,眼一眯就睡了过去。她终究还只是个婴儿……

周小六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三姐周小鲜就嚷了声:“妈,小妹妹要喝奶了吧?”周妈抱起周小六,又塞过去一个**,叹了口气。周小鲜又问了句:“妈,小妹妹有名字了吗?”经过好一番的讨价还价,周爸周妈签下了欠款五百块的欠条,两年内要还清,周妈此时正发愁钱从何处来,于是不耐地道:“就叫她五百块!”

周小六一边贪婪地吸着奶,一边在心中庆幸,幸好不叫二百伍……

……

周爸周妈省吃俭用、东拼西凑,过了三年才还够了五百,拿回了欠条,顺利地给“五百块”上了个户口。登记员写好了性别和出生年月日,笔尖停在了姓名栏:“取个名字有那么难吗?你都想这么老半天了。”周爸心想:难,真的很难,我认识的字不多,能用作女名的就更少,一时真想不出来,前几个女儿的名字都是孩子妈取的,可现在她怀着孕不方便出来……

“一、二、三、四、五……”门外有小孩在踢毽子,其他小孩子齐声帮着数数。周爸灵机一动,加上抱给别人养的四女儿,这就是自己第六个孩子了,“就叫周小六吧。”他比较了一下孩子的小名,嗯,比周五百好听多了……

……

“五百块,快进来吃饭了!”周小鲜朝门外喊了一声。周小六应了一声,走到周小鲜身前站定,一脸无奈地说:“三姐,以后就叫我小六吧,户口本上的名字。”周小鲜摆好了碗筷,顺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道:“我这都习惯了,那我以后记着。”周小六心里默默流泪:我刚也是,应习惯了……

周小六三岁了,虚岁。她自能翻身开始就努力学着坐、爬、走以及说话,毕竟是个成年灵魂,所以她学得稍快一些。但她又不敢表现得太突出,怕周妈又往邪里想。所以,之前的她也跟村子里其他小毛孩一样,时常被用绳子绑在桌脚一个人待在家里。现在大点了,不用再被绑着了,但也只能搬一个专属小木凳,安静地靠坐在门外走廊柱子边上,这样,既能让想起她的周妈抬眼便看到她,又能省点房间里的空间方便其他人走道。

周妈又怀上了,周小六知道,这是个弟弟,自己那个憨憨的弟弟周程。周妈也知道,这是个儿子,因为怀了四个月后,她花了很多钱去市里的一家医院鉴定了一下。生,必须生,罚再多也得生,这就是刚知道鉴定结果时周爸周妈带着惊喜下的决定。

第四章 鬼话连篇

这天晚上七点多,周爸周妈刚从市里赶回来,就取消了周小六睡架子床的福利。

“你妈怀小弟弟了,不能给碰着,床太挤了”,周爸摸了摸周小六的头,并将吃饭的小圆桌用抹布擦了擦,拿了几件刚脱下来的、带体温的棉袄,将周小六裹好放平在小桌子上,“以后你就睡这里。”

周小六乖巧地点头,闭上了眼睛,作为两世都认床的主,刚换了睡觉的地方能睡得着才怪。

等到众人睡下,周爸吹了油灯,大约十分钟后,几道有节奏的鼾声响起,周小六把眼睛撑开了一条小缝,借着明瓦上透进来的月光,偷瞄了一下门口。果然,那个老头又飘了进来。

老头每晚都会出现,他手拿几张符纸,轮换着对周小六卖力挥舞,嘴巴张张合合,似在念着什么咒语。

周小六索性闭上眼睛,一点儿新意也没有,老头舞累了准还是一脸悲切和颓废,然后虚坐在地上发呆,鸡鸣后就飘走。

婴儿期的周小六初见老头时,他还是她太爷爷坟前沟里的一团青影,随着周小六的视力的发育,渐渐地能看清他的轮廓及着装。

等有一天夜里,周小六发现这个总是团团转、显得很着急的老头手里拿着几张符纸时,着实给吓得不轻,老头不会是想收了她吧?她只是重生在自己身体上,可算不上夺舍什么的。还是她的重生即将改变大格局,天道不容所以派老头来拨乱反正?她从未有过要改变什么的大想法,闲着没事的时候,最多也就想想怎么样才能挣上几个钱,怎么样才能比前世吃得好一丢丢而已。

满了周岁后,周小六能看清老头的眉眼了,这才发现,老头原来就是自己的太爷爷,而老头挥了一年的符纸,她也没出什么问题,于是她暂且放下了心,只仍装作看不见就是。

周小六闭着眼睛用了大半夜的时间酝酿睡意,终于她陷入迷糊状态了,哪知裹好的棉袄在她翻身的时候散开了,冷风透进来,她又清醒了几分。

“怎么又没用,又没用……”一个有些遥远但又很清晰、带着无奈与不甘的声音,仿佛隔了电话听筒似的传了过来,周小六惊了一下,忘记了伪装,视线停在老头身上。

从前她只能看见,可听不见的。今天是怎么了?

老头显然感觉到了周小六的视线,于是一下飘到周小六上方,与周小六脸对着脸,“死丫头,装,继续装”,他幻化了一张七窍出血的脸,接着说,“让你一直装看不见,爷爷我吓死你!”

老头见周小六圆睁着眼睛瞳孔放大却紧捂着嘴没出声,怕闹大了,就换回了原来的脸,悻悻地飘到房梁上,低着头责怪地看着她。

周小六平复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我们说话他们能听见吗?”她指了指架子床上的周爸、周妈、周鹏以及门板床上的三个姐姐。

“听不见,我划过结界了。”他将手中的符纸摇了摇,示意结界是用符纸划的。

“没误会的话,你是只鬼吧?怎么还兼职做道士了?”周小六指了指老头手上那些曾经让她心惊的符纸,据她听来的故事,只要把符贴在门窗上,鬼就进不来,所以,符纸驱邪避鬼,原来是假的吗?

“…没听过鬼画符吗?”老头给了周小六一个“你真没见识”的眼神。

周小六:“……”

周小六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接触这个词还是上辈子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会儿她刚学写字,交上了自己的作业本,老师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给了这个词作评语,所以,是她一直理解错误吗?老师当时其实是在夸她写的东西能下达灵界、沟通阴阳?

肯定不是的。于是她回了老头一个“你瞎说,我不信”的眼神。

老头一下直了直脊背,怒目圆睁,一副“你不信我跟你急”的样子。一人一鬼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老头伸出手拍了拍额头,“嗨!我跟你争这个干什么,说正事,你把这些书给我背了”,他往宽大的袖口掏了掏,掏出了好几本,然后抽出其实一本扔给周小六,“先背这一本,背熟了再换其它的。”

周小六接过书却并没有转移视线,还是盯着他的袖口猛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

老头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不过我是灵体,没什么重量,所以才显得空荡,没见我走路都飘吗?”

周小六看了看手中的书,《抱朴子内篇》看上去还挺新……

记得前世搬新家的时候,周小六从旧家房梁隔板放箱子的地方里翻出好几本旧书,据说是周爸看了电影《少林寺》引发了武侠梦买的。

一水的武功秘籍,包括腿绑沙袋走缸沿炼轻功的、手戳树干炼点穴的和手插热沙炼铁沙掌的。当然没有《少林童子功》,周爸那会儿已经不是童子了,买了也炼不成。只他翻烂了这些书也没见炼出个什么来,周妈随手一挠,他脸上还是得布上几道印子。

周小六翻过书皮,只见里面印着几个字:1985年版。于是她怀疑地看向老头。

老头又朝袖口掏了掏,掏出一只旧竹烟斗,对着明瓦上透进来的月光,嘬了一口:让我假装抽口烟,冷静冷静……

“记得邻村李道士不?书是从他那死鬼爹那里买的,别看李道士现在只唱大戏似的糊弄人和鬼,他爹当年可是得过龙虎山上的道士指点的,是个有真本事的。你且背着,时机到了,我就跟你细说这前因后果,可好?”老头改了一付商量的口气,说道。

他心想,存了十多年的冥币,全数用在了这丫头身上,除了向阴差买的各种通灵符,以及向老李道士买的这些书,他口袋剩的,也只够他闻几支香烛了,他大概是还没到时机投胎的鬼里最穷的了。

周小六见老头说完便有些落寞的样子,久未跳动的敬老心突然动了一下,她不禁解释道:“之前我听不见你说话,只看得见你的动作,任谁见一老头对着自己挥符,都会有所忌惮的,所以我才装看不见……”

“万幸你总算听到了”,老头幽幽地说了句。他转头看了一眼时钟,又掏出一叠符纸抽出其中的一张扔给周小六:“你把这符正贴在书皮上,滴一滴血在上面,说个‘隐’字,每天早上六点开始,对着东方唱读背诵一小时,背完了我再找你。”说完,老头就从门缝飘走了。

第五章 背书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次日早六点,周小六便搬了她的专属小凳子,面朝东方坐在走廊柱子下,抱着一本别人看不见的书开始唱读。

这本书共二十卷,第一卷《畅玄》,她读起来只觉生涩拗口,更别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读了一个小时,她也只勉强能读顺畅。只是她不知道,她每读顺一句,东方便会有一道微弱的紫气,钻入她的前额,往她的松果体去了。

周小六的姐姐们煮好了稀饭,摆好了碗筷,再喊周妈起床。周妈眯着眼睛说:“小六呢,快起来!小红给小六穿衣服!”

“妈,小六一早就起床了呢。”周小六的大姐周小红回道。

周妈睁开眼睛朝架子床内侧看了看,只看到六岁的周鹏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于是她想起来,周小六昨晚开始睡桌子了。

“大早上的发什么癫?唱的什么玩意儿?吵得人头痛。”周妈听着门外周小六发出的声音,听了一会,一句也没听懂,于是她不耐烦地说道。

“你在干什么?”周小鲜问道,她见妹妹仿佛托着一本书似的胡唱,“你想学姐姐们一样读书?这也太早了吧,上小学得七岁呢。”

周小六愣了一会儿,呃,忘记打掩护了,要是被周妈发现,又该嫌弃她了。

周小六周岁前,有好几个没女儿的人家到周家坞来,想抱养她。这时候农村的抱养,大部分就是变相的买卖亲生孩子。养父母出个奶粉钱,亲生父母承诺以后不去相认,然后坐一起吃个饭,饭吃完再一手孩子一手钱,这抱养仪式就完成了。

周小六长得不差,所以有意抱养她的人还是不少的,但周妈一面嫌来人出的价不够还超生款那五百块,一面想想当初四女儿送人时她不舍难过的样子,就有些犹豫。

“抱吧,抱吧,当别人家女儿还能吃饱饭,还有新衣穿……”当她终于说服自己,狠下心决定把小六抱给别人养时,不知道谁嚼的舌根,把周小六出生第二天的那场法事说给人听了。于是就算一分钱不要,周小六也送不出去了。为此,周小六被嫌弃了好一阵,那些天周妈连给她喂奶都很消极。

所以,周小六告诫自己,不想饿肚子,就不能在周妈面前表现得异于常人。

“三姐你拿你一年级的书教我读,好吗?”周小六看着周小鲜,故作一脸渴望地说道。

周小鲜今年九岁,读二年级了,她很爱护自己的东西,包括她的旧教科书,不像她们大姐二姐一换年级就卖旧书换糖,她的旧书还好好地保存着呢。

“吃完早饭我们要去学校了,你在家好好听话,别走远了,现在有拿糖骗小孩去卖的坏人呢,三姐明早找了书出来再教你,去,洗手吃稀饭。”

从喂了周小六第一口水时,周妈就发现了周小鲜带小孩子的天赋,于是周小六基本上就由三姐周小鲜负责看顾,大姐周小红负责做家务,二姐周小芳比较得周爸的宠爱,基本上一有时间就跑出去找同伴玩,而周鹏则是周妈走哪儿带哪儿的随身宝贝。

趁着没人注意,周小六爬上姐姐们的床,再故作不经意地翻了翻姐姐们的枕头,将手中的书藏在枕头下面。

她突然就无比羡慕别的重生者,人家动不动就有个空间,可以种人参种药材,或者种个菜,发家致富“so easy”,喝着灵泉、吃着灵果、谈着恋…呃,周小六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才三岁,最后这个咱羡慕不来的。

她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属于她的一小碗稀饭,不禁长叹一口气:这么一小碗,真的不顶饿啊!为毛自己好不容易中了回奖重生了,结果却只有个见鬼的技能?而且貌似这个奖还不能白拿,老头只让自己先背书,还没告诉自己到底要去做些什么呢。宇宙和平什么的,周小六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她现在只想要吃个饱饭……

周家的现状就是,除了一家之主周青山和宝贝疙瘩周鹏,其他人都处在吃了上顿不到下顿就饿得慌、半夜时常冷醒的状态。当然周妈因着肚子里怀了个儿子,从今天起,也要过上一段时间好日子了。

周小六叹完气,端起小碗,一口气就把稀饭喝完了,喝完一抹嘴,仰头故意打个嗝,假装自己一大早吃烤鸭、吃红烧肉吃太多撑得不行……

周妈收了碗筷就坐在床头数钱,周小六见她来来回回地数,边数还边将钱角折出折痕,仿佛那样一块钱就会变成两块,周小六心想:都是穷闹的,活该让你穷,穷还生这么多。

周妈这回数钱,估计是要准备出远门了,下个月就要显怀了,被发现可是会被强行拉去流产的。周妈的想法周小六不用猜都知道:先躲在外面生了再回来,罚多少都认,这可是个儿子。

“妈,地上还有个五分的硬币。”周鹏蹲下又起来,一只手举着一个硬币说道,同时他另一只手背在背后,朝坐在木板床上一直看着他的周小六摇了摇,示意她不要出声。周小六无语,原来哥哥六岁时就已经这么奸诈了,这明明是他趁周妈数纸币时偷偷从周妈眼皮子底下拿的。

“我儿子真聪明,这么小就认识五分的硬币了,乖,这五分就奖给你,等会儿去村口小店买个棒棒糖吃!”周妈一脸的欣慰,摸了摸周鹏的头,说道。

周小六记得前世她七岁那年的大年初一,从广省打工回来挣了点钱的周爸周妈包压岁钱,几个姐姐各十块,周鹏和周程各十块,到了她手上的,只有一张五毛的纸币。

周小六发现不一样,就跑到周妈跟前说:“妈,你给我包的压岁钱拿错了,这个是五毛的。”周妈可没夸她,还骗她,说那就是十块。那时周小六一心想着要争到那十块钱,以为压岁钱一样了,她在周爸周妈心中的地位就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了,于是她就一直跟着周妈想要磨到她换钱,哪知周妈烦了,直接扯过她,狠狠地揍了她一顿,要知道,村子里是不兴初五前打孩子的。

小孩子也是敏感的,如此这般的事多了,周小六得出结论:周妈对她是不一样的,不拿她撒气,就算是好的。渐渐地,周小六就不再主动靠近了,包括身体距离和心理距离。

所以,现在这个拥有两世记忆的周小六已经不嫉妒了,她只微微一笑,便接着看周妈数钱,心里则在默念:“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

第六章 打起来了

时间一晃又三年。

这天天还没有亮,周爸就摇醒周妈,让她拿钱,他要到订好塘鱼的人家那里捉鱼,今天元宵正好卖。周妈一听,便清醒了几分,亲自开了抽屉,数出二百块递给周爸,还把剩下的几个硬币扫在一起点了点,也放进周爸的口袋,说道:“别饿着了,到了镇上吃碗粉条。”

周爸开了门骑着自行车走了,周妈也起了床,洗漱一番后去开了米缸,米缸又快要见底了,她叹了一口气,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发了会儿呆。

都怪自己肚皮不争气,周妈想道,要是当初她一生就是个带把儿的,自己家少几张吃饭的嘴,也就不会过得这么捉襟见肘。幸好,丈夫比起别人来,算是个会挣钱的,不然,谁家养得起这么多的孩子?也幸好,自己后来有了两个儿子,不枉她那些年挺着大肚子东奔西突地躲计生委,还大笔大笔地交超生款。

九岁的周鹏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问了句:“妈,饭熟了吗?”

周妈忙站起来舀米煮稀饭,说道:“这就开始煮,你再睡会儿,多睡长个子。”周妈摇醒大女儿周小红、二女儿周小芳、三女儿周小鲜,看了一眼缩在桌子上盖着姐姐们的棉袄睡着的周小六:“起床了,你们仨快起来,把小六移到床上去睡。”说完便出了房门去大厅的灶上忙活开来。

周小六已经醒了,她快速穿衣洗漱,然后拿了她三姐的书就到门口面朝东方去了。这三年她已经背完了老头给的诸如《抱朴子》、《易经筋》、《八段锦》这样的书共十多本。

最近她开始尝试配合手势捏诀念咒,老头说一直炼到最后能飞天遁地、上达天庭、下通灵界,这话让周小六觉得很扯淡,因为炼了这么许久,除了丹田那里暖暖的像是来大姨妈时放了热水袋,,她根本就没炼出个所以然来,现在摆的这些手势,也就空有形式而已。

而当有一天她复背《抱朴子》,“看”到有微弱的紫气冲向她松果体,兴冲冲地告诉老头时,老头反倒一脸的意外。且炼着吧,万一是自己资质差呢,周小六这样劝自己。

当然她还是需要偶尔读个拼音、数字,或是唱首她三姐教过的儿歌打掩护。众人对此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大部分时候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这样在家门口唱唱跳跳,总比出去打鸡撵狗要好。

到了中午,周妈割了一小块腊肉炒辣椒,放在小圆桌中间,然后带着孩子围坐在旧门板床和小凳子上等着周爸回家就立刻开饭。快一点钟了,平时十二点准时能到家的周爸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今天进的鱼卖了多少钱,按说今天过节人多,买鱼的也多,应该能早些收摊的。

周妈有些着急,便起身站门外朝路口望,如果你试过在焦虑下等待,你大概就能明白周妈此刻的心情。

然而周妈在门外站了半小时也没能等回丈夫,反倒等来了她三弟妹带来的消息:“大嫂,大哥在村口耍钱呢……”周妈一听就回头招呼一声,关门,跟上,去村口。

儿女们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便讯速行动起来,一串孩子跟在周妈身后向着村口去了。

周小六边走边回忆,这回是真打起来了的,前世周妈讲给她听的,说是她为了维护周妈而冲过去咬了一口周爸,为此,周妈对她好了一阵儿,不过隔得久了,周妈再提此事时,却又怪她太狠,自己亲爸都能下得去口。周小六打定主意,这回绝对只靠边站,这么多姐姐应该能拉开他们俩。

周爸今天一早去进鱼,结果订好放水捉塘鱼的人家并没有放水,说是家里老人生了病,一家人急得不行顾不上了,所以留了个人在家退了订钱给周爸。周爸只好接过订钱回了村。那会儿还早,他就在村口溪边那棵四人合抱才能抱得下的大樟树下,看看别的懒汉耍钱,妻子不让耍,可没说不让看。

今天懒汉三全手气真好,一直在赢钱。到了十一点多,周爸估了估,三全起码赢了七八十。周爸有点眼馋,但他只搓了搓手就准备回家吃饭了。谁知三全突然说肚子痛,抓了钱就要去上厕所,旁边三个不让他走,三全一急就拉着周爸说道:“青山哥,给我顶一下位置,输了算我的,我上个厕所就回。”周爸又搓了搓手,想,那就顶一会儿吧。

哪知道三全一去两小时没了踪影,而他一直在输钱。他要走,那三个也不让,让他付钱。周爸算了算,妈呀,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输了五十多?回去妻子肯定得把他脸挠开花。

“再玩几把,说不定就赢回来了。”不知道哪个女人说了句。周爸觉得有理,于是决定坐下再玩几把,怎么的也要把本钱扳回来。

可周爸越输越多,他心里急得不行,正想着,要不来一把大的,运气好就一下回本了。他一手拿牌,一手掏钱,钱刚一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数,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牌,扔在桌上。

周妈一脸愤然地看着他。他心里本来有那么一点愧意,但妻子扔了他的牌让他感觉很没面子,人群中有个女人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他火气“噌”地上来了,挥手扇了妻子一个耳光。他自觉力道不大,但妻子却倒在地上挣了挣没起得来。他觉得妻子这是装的,还装得挺像,于是火气更大,他一把扯起妻子:“回家!”这么多人看着,真难堪。

要搁平日,周妈最多也就让孩子们一个扯胳膊一个扯腿把周爸拉回家。只她喊了几声了,周爸也没应她,还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看架势是要全压上去了。

周妈眼一瞪,这钱是她早上数出来的,过了年这半个月,把该送的节礼送完了、该走的人情也走完了,家里就没剩几个钱了,她来回数了好几遍,一边数一边把钱角折出折痕,盘算了无数遍怎样才能一分钱当成两分地花。

眼见连这仅剩的几十块也快要不保了,她一急,顿时就伸出手去将丈夫的牌扔了。她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一下就摔地上起不来了,她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心里的委屈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想着:这么多孩子过年也没吃过几口肉,米也快吃完了,丈夫不思量着怎么挣钱养家养孩子,还把钱给耍没了,自己给他生了这么多个儿女,他把小四说送人就送人了,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打她,出了十五计生委又要催超生周程的那二千块罚款了……

她觉得这辈子没指望了,便大声哭嚎起来,越哭越伤心,于是就爬起来朝着丈夫的脸挠了一把。

来呀,互相伤害!

周爸摸了一下脸,发现破了点皮,估计要留几天痕了,要说这也不是第一回被挠破了,但他今天就是觉得不能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喊道:“呀,青山哥你左脸上开花了,让嫂子把右脸也挠一朵,两朵才好看……”其他人就轰然笑开。

周爸只觉脸上越来越热,被挠破的脸皮要烧着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那个女人又说道。村子里打老婆的男人又不是他一个,他越发觉得怒火中烧,于是他抬起一条腿,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妻子。

谁也没想到,周小六突然冲过来冲周爸的腿上咬了一口。周爸一痛,想也没想地就使劲一晃腿,把周小六甩了出去,周小六磕在他们打牌的石桌角上……

第七章 吃了只鬼

周小六那一下就给磕晕了,等她醒来,发现时间才只过了一个小时,她的头上被抹了跌打药水,散发着一股子冲鼻的味道。

“就显你能,还敢冲过去咬爸爸的腿,头还痛吗?”周小鲜说着轻轻扒开周小六撞伤部位的头发,看了看,说道:“还好,没再肿了,多抹两次药就没事了。”

“三姐,还有饭吗?”周小六头倒是不太痛,就是晕乎乎的,还来不及思考便从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声,她还没吃午饭呢。

周小鲜踩着小凳子朝柜子二层看了一下,回头道:“没了,之前我给你留了一小碗的,准是被小鹏偷吃了。咱妈带着小鹏和小程出去了,说是要上外婆家去。临走时说你头上这个包不大,没啥事,让我给你拿药水抹一下。晚上让大姐给咱煮红薯稀饭。”

周小六知道,周妈根本不会回娘家,她肯定是带了周鹏和周程去后山的菜地里逛了。

周妈的确是去了后山,一则她需要冷静冷静,二则,是要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摘来吃的菜。记得新婚没多久,周爸第一次动手打她,她就哭着回了娘家,以为有娘家撑腰,周爸一会儿就会跟过去赔礼道歉然后指天发誓,保证再也不打她,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只是没想到,她爸妈一问是因为吵架打架回的娘家,二话不说就让她弟把她一路送回夫家了。还劝她说要以夫为天,谁家夫妻不打架。

从打架到回娘家再到被娘家送回,前后不到半小时,碰上这样的娘家,离得近,反而是一件令人无耐的事。这么点时间别说让周爸反省后悔了,他一看她被送回来了,把脖子一梗,头抬得更高了,还附送了一对白眼。

后来周妈除了逢年过节和人情往来,就很少回娘家了。

果然到了煮晚餐的时间,周小六就见周妈带着周鹏和周程回来了,周妈手上还拿了一把小葱。

周妈拿了木柜里的油盐调料,三个鸡蛋和一筒送年礼时娘家回送的面条,去了大厨房自家的灶上忙活。

周小六跟着沉默的周妈到了大厨房,也像周鹏和周程一样围着灶台站着。只是和他们盯着周妈手里的鸡蛋和面不同,她盯着周妈的脸上看。

见先前打架时周妈脸上浮的黑气已经消失了,周小六轻轻地舒了口气。

话说回到之前,一串孩子跟着愤怒的周妈来到村口溪边大樟树下,周小六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趴在周爸肩膀上的长发女人,周小六心里一紧:“爸爸这是要犯错啊,这女人是谁,怎么跟爸爸这样亲密?”

等到走到周爸跟前,周小六倒吸一口凉气,那个长发女人抬起了头,身子却还是趴在周爸肩膀上,她脸部浮肿,脸色苍白,头发湿湿的,发梢还淌着水。这是只鬼!!

周小六见那女鬼咧嘴无声对着周妈笑,当即便捏个了法诀,想要将女鬼驱走,储存在她松果体内的紫气有一小缕似乎被扯动了一下,接着又安静下来,不肯再前行。接下来,无论周小六再换什么法诀,紫气却是一动也没再动过了。

眼见着周爸在女鬼的唆使下抬起脚要踢周妈了,而女鬼此时又盘在周爸的腿上,昂着头、咧着嘴,尖牙微露,手臂朝前抬着,十指屈张,似要借着周爸的腿力朝脸上黑气越来越浓的周妈身上扑咬过去,周小六急得不行,突然脑中一个意识闪过:“区区小鬼,吃了便是。”

于是她一头扑过去,张嘴一咬,只见那女鬼一声惨叫,然后便如一阵气体一样自动朝她嘴里进去了。大概是惯性的原因,女鬼消失后,周小六没能收得住嘴,一下咬在周爸腿上了。于是她还来不及担心吃了个鬼会怎么样,就被周爸甩晕过去了。

“眼下妈妈是没事了,可我吃了个鬼……”周小六双手摸着肚子,一脸愁色。

大厨房里各家都在煮晚餐,孩子们围在自家的灶台边,偶尔伸手从菜盘子里抓一把放进嘴里,一点也不嫌烫。

“肚子饿了?一会儿就能吃了,再等等。”周妈抬眼发现摸着肚子的周小六,头一回这么有耐心地对周小六说道,她转身快速地捞好了八碗面,在其中三碗上各放了一个鸡蛋,又洒了葱花,再看了看还在发呆的周小六,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磕坏了吧,想着当时周小六护着自己的样子,她伸手拉过周小六,摸了摸周小六的头,问道:“头还痛吗?”

周小六略偏了偏头,她被虐习惯了,还是觉得周妈手指头戳在她额头上的感觉比较对味,这样小心翼翼地碰触,她反倒不自在。周小六这一偏头,周妈也一阵恍惚,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跟小六这么亲近过。

“爸爸!”周程看见门口探进来一个头,认出了是周爸。听到周程的声音,大厨房里的人都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又低头忙活起来,只耳朵还齐齐竖着,像是连着一根根八卦的天线。

周爸摸了摸鼻子,朝其他在大厨房的人招呼一声,“都忙活着呢!”又走到周妈身边朝碗里看了一眼:“哟,今晚吃鸡蛋面?”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周小六突然想笑,她爸这脸皮厚的,也是没谁了。

周妈没有答理他,只大声喊了一声:“开饭了,小红,带妹妹来端面。”她给儿女们分好了面,把最大那碗面上的那个鸡蛋夹起来又放下、夹起来又重重放下,然后哼了一声端着自己的一小碗面走了。

周爸嘿嘿笑了一声,端起大碗,拿了妻子捞面的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中午打闹完怕妻子没完没了,他就在外面晃荡了一下午,留点时间让妻子冷静下来她才会变得好说话。这算是这么些年打出来的经验了。

一家人吃完了面便早早地洗漱躺下了。架子床里的周爸转了个身抱着背着他的妻子,轻声解释着,为什么没去卖鱼?人家家里出事,退了订钱不卖了。为什么耍钱?三全赢钱屎遁骗自己顶位,自己输大了想扳回来。然后他双手扶着妻子的肩膀,轻声哄道:“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妈轻泣了一会,清了清嗓子,声音涩涩地说道:“你之前戒了两年没赌,我以为你变好了,咱俩这么打打闹闹十几年过来了,我也习惯了,你只要能不让孩子们饿着,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明天你去找一下我娘家堂哥,他出了正月要跟着他的朋友南下去广省打工,听说那里的私人工厂工资不低,可以的话,咱们也跟着去……”周妈又轻声说道。

第八章 打蛇不死

周小六一直按捺着自己焦急的心,等着众人似乎都入了睡,才像地下党敲门喊老乡一样,压着嗓子呼唤:“老头,老头你快出来。”

老头慢悠悠地从门外飘进来:“怎么,喊我做什么?能气息外放了?”

“气息外放个鬼,屁算不算?”周小六没好气地道,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给我看看,我今天不小心吃了个鬼。”

虚坐着飘在半空中的老头一听,手中的旧竹烟斗都差点掉了,“什么?吃了什么?”老头凝目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缩小版的长发的女鬼趴抱在周小六的丹田位置,那女鬼还阴森森地转头,朝老头笑了一下。老头一惊:“是她?”

这是个孤魂野鬼,也不知是从哪儿飘来的。

这十里八村的死鬼,除了老头这个特例,均都安分地守着鬼差发放给自己的灵牌,等着百岁生辰那夜开启轮回门投胎。这灵牌就相当于地府身份证了,而且还兼有一定的约束力,哪个鬼作了恶,灵牌上可是会自动记载的,业力深厚的,不能投胎不说,还要下地狱。至于为什么跟传说中的人死后由黑白无常牵引走黄泉路去投胎不一样,老头表示:《新鬼指南》上没说,许是地府体制改革了呢。作为从清末活到77年的老头,接受变革的能力不是一般般的强。

那夜,没鬼知道她从何处而来,只见她浑身浮肿,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飘一步淌一个水印,也不跟其他的鬼搭话,就这么直着身子满地图飘荡。未知的总是兼带着点恐怖,众鬼没敢再搭话,而是远远地看着这个女鬼。后来这女鬼停在村口溪边的大樟树下,轻抚了一下老树皮,然后一头就钻进了树身,寄在老樟树上了。

这女鬼可不是善茬儿,特别是她寄身老樟树的第二夜,夜里狂风大作,雷鸣电闪,老樟树给劈掉了一个大枝丫,这女鬼却是半点伤没落着,反倒白日里都不惧阳光了。从此,这个女鬼就开启了她的土匪鬼生,抢其他鬼的冥衣冥币不说,还时常吓掉小孩子的魂,通过神婆的嘴要东要西。

“你怎么就招惹上她了?”老头带着无奈地问周小六,听周小六说完父母打架那一段,老头朝周妈的位置看了一眼:“她这是想要让你妈做替身啊”,老头又看向周小六的丹田,说道:“你把她吃进肚子,又没本事能灭了她,她这是占着位置不出来,想着就近好另找时机再害你妈呢。”

女鬼突然不可抗拒地被吸进了周小六的肚子里,她很是恐慌,但过了一小会儿,就发现身上的约束力消失了,所以她此刻就趴在周小六丹田上准备伺机而动。

周小六一急:“那怎么办?”周妈虽说对她没有对儿子好,但偶尔也会从自己碗里拨几口吃的给她,一副情愿自己饿着也要让孩子吃饱的慈母样子。要是女鬼得逞了,那变成孤魂野鬼飘荡的,可就得是周妈了。

此时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从架子床传来,周小六和老头视线对了那么一下,俱是一脸尴尬,老话说得没错,这夫妻,果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合。

老头看了一眼女鬼,发现女鬼不再趴抱着周小六的丹田,而是一脸愤恨地看着床里周爸周妈的动作,老头眼珠子转了转,说:“小六啊,你敢过去打断他们吗?”

女鬼听了将头仰出周小六的肚皮,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周小六。周小六被这个从肚皮里钻出来的大鬼头吓了一跳,见老头拿着一张符纸朝她示意,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打断自家爸妈的夫妻乐事,万一以后他们不和谐了怎么办?一辈子那么长……自己绝对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老头一边注意女鬼的反应,一边又指了指手中的符纸,说道:“你就说有老鼠……”

女鬼一听使劲点头,身子又飘出了一大截。周小六看清了老头手中的符纸是收魂符,据说老头存了三年的冥币,又朝来给新鬼发身份证的鬼差买了好几张有用没用的符纸。

周小六偷偷给了老头一个带着疑问的“你确定”的眼神,见老头点头,她便闭了闭眼,“好吧,我试试,我这是在作死啊”,她故意放慢动作,将头伸出隔音结界外,朝架子床方向哭闹起来:“有老鼠,有老鼠……”

床里的周爸周妈瞬间停了动作,周爸低声咒骂起来:“死丫头,前世欠了她的,这就是个收债的!”周妈尴尬,将被子拉高盖住了脸。

女鬼尖细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整个身子都飘了出来,老头趁机一捏诀一挥符,一道金光亮起,女鬼又一声惨叫。然而这符并没有收住女鬼,只是将她打成重伤。女鬼的身子现在不仅淌水,还淌着暗红色的血,一脸怨毒地盯着周小六和老头,又一脸可惜地看了看蒙着被子的周妈,复又一脸哀怨地看了周爸一眼,然后转身逃走了。

周小六见此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这女鬼不会是看上爸爸了吧,虽然爸爸的确长得很帅,还是她单纯地见不得人亲热?

床上的周爸周妈丝毫没有感觉到结界里边的动静,只以为周小六做了个有老鼠的噩梦才嘟囔起来的,他俩各自躺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下梁子结大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老头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拿起掉在地上已经失效变成黑色的符纸,又拿了一张清垢符一挥,女鬼留下的血和水的印子便消失不见了。

“用一张少一张,唉,钱为何总是不够花……”老头掏了掏宽大的衣袖,拢共也没剩几张符了,于是略带可惜地说道。

“老头,你过来”,周小六朝老头招招手,是时候找他好好聊聊人生了。

老头见周小六神色不对,便声色俱厉地说道:“死丫头,我是你太爷爷,还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说吧,为什么叫我背那些书,还让我摆那些奇怪的姿势念咒,你知道我就差一会儿摆成个‘S’字,一会儿摆成个‘B’字了,”周小六语气有些急,她努力了三年,结果还是只能见鬼而已,今天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鬼缠身却束手无策,“还有这符,你不是说能收住她,结果只是把她打伤而已,你该不会因为钱不够,所以买的残次品吧?”

老头讪讪地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又虚坐在半空,双肩耷拉着,看上去有点儿颓。

“你知道什么叫穷鬼吗?”老头轻声问道,接着突然吼起来:“我就是穷鬼!”

“我这么穷,都是你害的,过些天等你爸妈南下打工了,我带你半夜出去逛一圈,你就知道原因了。”老头吼完好像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双肩又耷拉了一点,慢慢往外飘去。

“对…对不起,我只是……”急了!

“他俩没走前,你粘着点你妈,别让她靠近溪边那棵大樟树。”话落,老头的身影消失了。

第九章 又一个小鬼?

纠结了一晚的周小六早上六点就又面朝东方去了,当她刚摆好了姿势要默念咒语时,才突然发现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本来想好了没弄明白之前再也不炼了的。

老头语焉不详,自己到底欠了他什么东西,值得他特地把自己召回来重活一回?除了那些他买来的符纸,就没见他有什么其它的本事,而且给自己背的书怎么看也不成体系。至于说自己丹田那儿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废话,任谁全心全意盯着身体的一个部位看,时间久了,都能感觉到不一样,不信,你盯着脉门看一会儿,是不是感觉那儿跳动得比你行动坐卧间明显多了?

想到这些,周小六便认真不起来,于是她玩乐似的随意捏个手势又随意换个动作,权当跳个健身舞了。只她突然无比熟练地舞出了一段自己从没练过的动作,嘴里还忍不住轻叱一个“收”字。话音刚落,便有无数道紫气从东而来,争先恐后地往她眉心钻去,与先前储存在她松果体里的紫气互相纠缠,忽聚忽散,而后又化成无数利剑朝周围刺去,似要拓展地盘一般。

周小六能“看”到这个过程,惊奇间,只觉眉心一阵炸裂般的疼痛蔓延,瞬间整个脑袋都被占领,她一声痛呼,双手还没来得及抱住头,就已直直地倒下去。

“妈,小六又晕过去了!”起早出去约小伙伴一起去报名开学的二姐周小芳刚回到走廊外的平地上,就见周小六倒下了,她急忙喊了起来。

周小六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个背对自己的女子,穿着红衣,侧骑着一头吊睛白虎,伸着一只嫩白嫩白的手,无意识地轻捻着白虎颈间的毛发,幽幽问道:“白虎,说是草木无情,为何我这么伤心呢?”周小六想要看清女子的脸,但却觉得梦中的自己如一座石雕,一动也动不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人一虎,渐渐,又迷糊了。

周小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姐姐们的门板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头上照旧被抹了跌打药水。

“凡人真弱!”她脑中一个意识闪过。接着她又略带自嘲,说得好像你不是个凡人一样。她愣住,自己这是怎么了,跟个精分似的自己跟自己对话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大姐周小红走了进来:“小六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就得花钱送你去看医生了。”

大概是钱少孩子多,所以村子里的大人不像后来的那样,孩子一生病就紧张得不行,他们通常在孩子生病时,买点香烛、纸钱,拿件孩子的衣服,到孩子病前路过的岔路口或大树下去烧烧拜拜,喊着孩子的名字让孩子回家,捡几个小石子儿,让孩子搁枕头底下放两天。对的,这种行为就是“叫魂”。

有效没效的不知道,反正周小六前世小时候生病了,大人们都是这么干的,她很少打针吃药。

“妈妈呢?”周小六还记着老头说的话,她得粘着周妈不能让周妈靠近溪边大樟树。

“妈去溪边给你叫魂了,你这都晕两回了,妈说你可能是在那儿吓掉魂了”,周小红说道:“要是叫魂了还不好,那明天就花钱带你去镇上看医生。”

“糟糕!”周小六一听,心中一急,便“噌”一下下了床,往村口溪边跑去。

“你去哪儿?鞋,鞋!”周小红拿起周小六匆忙间没穿好又跑掉了的那只鞋,莫名其妙地看着已跑远的周小六,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这可是冬天,别给冻坏了。

“小六啊,快回来吧……”周妈正站在大樟树下,拿着一件周小六穿过的薄外套,绕着正在燃烧的香烛和纸钱晃圈,拉长着声音唱念着,不时揉一揉眼睛,应该是被熏着了。二姐三姐也在旁边带着点羞赧轻轻跟着喊。周鹏和周程不在,估计是跑别处玩去了。

周小六突然光着一只脚冲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树干,把周妈给吓了一跳。周妈心想,果然是在这里丢了魂,于是更加卖力地叫魂。

那只女鬼虽然昨夜受了伤,但看到周小六到来,并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仍旧靠在树底下,慢慢悠悠地收纸钱。随着纸钱越收越多,她之前受伤流血的地方就好得越快。她边收纸钱边朝周小六做个“你奈我何”的表情。见周小六神色紧张,便又伸手朝周妈指了指,然后两手成爪状放在眼前,朝两边用力一撕,浮肿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意,尖牙都笑出来了。

周小六只盯着女鬼一动不动,她打定主意,只要女鬼敢动周妈一下,她就故技重施,先把女鬼吃进肚子里去,再问老头要要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符纸可以对付女鬼。除此之外…她别无它法。

周小六正不错眼的盯着女鬼,突然她的手臂被扯了扯,她回头一看,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露着尖尖的虎牙朝她无声笑着,他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透明,脸上的青色血管密布,眼珠子半翻着白,而周妈和她二姐三姐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她感觉自己额间紫气一直在努力翻腾,像是只需要再破开她的皮肤,就要钻出来似的。

昨天爸妈打架,面对女鬼时,她也只感觉到有一小缕紫气略动了动,难道这个小鬼比女鬼还要厉害?这是女鬼的孩子,还是路过的小鬼?什么时候大白天的,居然就有这么多鬼能出来走动了?

周小六的心又提了提,她这是要防着两只鬼对家人下手啊。显然这只小鬼更为厉害,她选择先盯紧小鬼。

小鬼又扯了扯周小六的手臂,被扯的手上一阵阵冷意传来,周小六打了个寒颤,她警惕地看着小鬼。

“你不喜欢她吗?”小鬼问周小六。

周小六本能地点头,虽然不知道小鬼和女鬼是什么关系,但她对打自己家人主意的女鬼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恨不得女鬼能立马消失。

“我帮你对付她吧!”小鬼说道。只见小鬼伸出双手,合十击了一下掌,念一个“收”字,女鬼两天内第三次惨叫声便传了过来,树下再不见女鬼,而大樟树仿佛一下便充满生命力地挺了挺枝桠。

周小六张大了嘴,什么情况,这个让自己头痛无比的女鬼,就这么简单地给收了?看来,鬼也可能是有真本事的,也许老头只是太低调??

“你是什么鬼?”周小六问灭了女鬼后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小鬼,道。

“你个死丫头,怎么说话的?什么什么鬼?人家是京里来的小客人,”周妈突然一指头戳到周小六额间,“你看你,鞋也不穿好,病了可是得花钱看的。”周妈接过后头追来的周小红手中的那只鞋子,边骂边给周小六穿鞋。

周小六被周妈这么一戳,额间一直翻腾的紫气突然得了助力一般,顺利地破皮而出,朝周妈口中的京里来的小客人、自己以为的小鬼指间冲去。

第十章 白虎现

所有的紫气聚成一股,朝小男孩的指间冲去,被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全数吸干净了。周小六一急,便伸出食指指向小男孩子:“你、你……”却见那些紫气又从戒指中钻了出来,瞬间回到周小六额间,又慵懒地窝在她的松果体里,仿佛还打嗝似的蓬动了一下。

周妈“啪”一下,打掉她指向小男孩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快,跟我回家!”周妈带着歉意朝小男孩笑了笑,俯身捡起几个小石子,放周小六的兜里,牵着周小六往家走,同时心想,这孩子怪可怜的,得的这是个什么病,看着怪吓人的,看来再有钱也要身体好,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回头朝周小六的三个姐姐招呼一声:“都跟上,快点回家煮饭了。”

“什么松果体,那叫识海,这都不懂!”

又来?这回周小六明白了,自己不是精分,而是有另一个什么东西寄居在她的那什么识海里,之前让她吃鬼的、又嫌凡人弱的,真不是自己。她朝识海“看”去,这回她看到紫气中包裹着一只吊睛白虎,四肢俱伸然后慢慢收回,接着摇了摇它硕大的脑袋。

“东西,我才不是东西!”白虎口吐人言,说完这句话又懊恼地“呸、呸”两声,接着仰高头颅,“我是堂堂白虎大神,你这无知凡人,敢对本大神不敬!”

“四象里的白虎?”周小六在心里默问。

“无知凡人,浩瀚宇宙,三界之大,修成神的珍禽猛兽不知凡几,谁说叫白虎的,就一定得是它了。”

“就是说不是了?好了,你可以闭嘴了。”不用猜,这只应该就是之前梦中那个红衣女子的坐骑了。周小六突然好想静静,呃,别问静静是谁。

前世虽然会不时倒个霉,但她痛就哭,乐就笑,真真实实地活着。结果莫名其妙地重生了,吃不饱,穿不暖,晚上只能睡小圆桌,让人带着对各类美食和空调暖气的记忆重过这种童年,真的是很缺德的事。那个见鬼的技能就先不提了,现在这只白虎又算怎么回事?金手指??听它一副“无知凡人还不跪下参拜本大神”的语气,周小六就头大,它为什么寄身在自己的识海里?自己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图谋的呀!

“发什么呆,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对人家客气点……”周妈见她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又戳了她一指头。

“妈,别,小六头还痛呢……”周小鲜阻止道。

“妈,他是谁?怎么长那样?”周小六问。

“你大太爷那支的青松大伯他儿子前些年不是考上京城大学了嘛,现在留在京里工作了,这是他领导的儿子,过年跟着一起来的,说是来散心养病,”周妈解释道,“对人家客气点,别给你们青松大伯添乱,但也别凑近跟他玩,他生着病,要是让他磕着碰着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上……”周妈正略带恐吓地告诫儿女们要远离这个既金贵又虚弱的小客人,哪知人家已经跟上来,牵着她小女儿的另一只手就不放了。

“阿姨,我想去你家玩……”他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些,青色的血管不再那么明显,眼珠子却是恢复了正常。大概知道他是人了,周小六觉得他那两颗尖尖的虎牙不再可怕,反而令他看上去可爱了几分。

“我家不好玩,而且什么吃的也没有,真的……”周妈下意识地拒绝,就算有点吃的,也得给自家孩子吃呢。

“婶子,就让金鸿去你家玩一会儿吧,”青松大伯家的儿子周文远和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来了,他请示了中年男子,接着说道:“我们也一起去坐坐……”

“那,那好吧!”周妈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跟上的,自己说的话都给听个正着了吧?本家最有出息的周文远都开口了,她当然就不好拒绝,只边往家走边在心里盘算着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贵客。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那个叫金鸿的小男孩问道。周小六没有回答,尝试着甩开手,心里想着:你以为自己贾宝玉啊,小小年纪这么会搭讪,还有,牵个手就牵个手,干什么要十指紧扣?真心不习惯!

金鸿见周小六甩手,一下子苍白了脸,脚都迈不开似的站定,双眼含泪地望着她。

“小六,你作死啊,你怎么能把人给惹哭了呢……”周妈牵着周小六的另一只手正走着呢,突然两小孩站着不走了,她差点摔倒,等她回头看到金鸿要哭不哭的样子,便习惯性地开骂了。

“我没有……”周小六低头轻声辩解,只是两世为人,都没跟人这样牵过手,本能地挣扎一下而已,谁知道就这样了。

“阿姨,不能骂她!”金鸿站到周小六身前,一脸严肃地说道。

周妈心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骂了?我天天骂也没见怎么着。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挨这回骂。周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周文远和中年男子,点头讪笑:“好,阿姨不骂。”周妈干脆放开了周小六的手,先行一步回家烧水泡茶去了。

周小六一路不再说话,到了家自顾把兜里的石子拿出来,放在圆桌子底下,本来是要放枕头下的,放桌子底下大概也一样,何况她根本就不是被吓丢了魂,而是识海里多了只白虎,不知道老头今晚还会不会来,如今,她也只能跟老头聊聊这些话题。

周鹏和周程刚从外头回来,见自己家来了客人,便各自从周妈那里抓了一把待客用的瓜子,靠在一边磕了起来,周鹏边磕还边凑到周小六耳旁轻轻问道:“这个怪小孩怎么到咱们家来了?村子里的小伙伴都怕他,没人敢跟他玩。”

“真的没人敢跟他玩吗?那哥哥你今天跟他玩了,你就是全村胆子最大的了。”周小六不好说今天他帮忙灭了个鬼,救了咱妈一命,于是便这样说道。

周鹏一听,把瓜子放衣兜里,两手互相拍了拍,拍掉手上的灰尘,学着二大爷家电视机里的人一样伸出一只手跟金鸿打招呼道:“你好!”

周小六家的半间房实在太小,于是周妈便叫女儿们把小圆桌抬到门外走廊下待客。正巧周爸从妻子娘家堂哥那里回来了,于是由周爸陪坐着聊天。

那个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家众人,说道:“周老弟好福气,儿女都乖巧懂事。”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的,于是周爸满脸笑意地摇摇手:“哪里哪里,都可皮着呢,也就是有客人在才像点样子……”

中年男人再看了一眼被金鸿牵着不放的周小六道:“这是你小女儿?金鸿平时也没个玩伴,难得还有他愿意亲近的人……”

一旁的周文远就自动接过了话:“叔,明早让小六到我家去跟金鸿一起玩,吃喝什么的,都有,医生都说了,金鸿心情好了对病情有好处……”

“这……”周爸没料到他们会提出这么个事,一时有些迟疑。

第十一章 吃很重要

“行,反正她每天也就坐在门口挡路,什么也干不了,你们别嫌她烦人就好。”周妈给几人添了一回茶,放下茶壶应道。去吧,去吧,去了别的且不说,他们能不留小六吃个饭再回来?家里能省一口是一口,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金鸿喜欢和小六玩,心情好病好得快,咱也算不白赚他们那口吃的。

“那,好吧……”周爸见周妈这么说了,也就点头应下。

周小六心想:“为了口吃的喝的,自己就被爸妈‘卖’了!”

那中年男子起身告辞,周文远便来牵金鸿:“明天一大早,我就来接小六到咱们那边陪你玩,好不好?”金鸿点头,他看了看周小六,半天不动脚。

“留下吃完饭再走吧,我这马上就下锅煮了。”周妈说道。

这话不能当真,这是大家送客时的一种客气说法,中年男子和周文远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委婉拒绝了,但金鸿却当真了:“好,谢谢阿姨,我跟小六一起吃。”

于是,周妈尴尬了,家里可没有拿得出手的饭菜。周文远知道堂叔家的情况,所以主动开口:“金鸿,不如请小六去我们那儿吃晚饭吧,小六好像还没吃过烤鸭呢,你妈上回给你邮了些包装好的烤鸭过来,我们热一热请小六吃,好不好?”

周小六默默流泪:“姐姐我这辈子的确还没吃过呢,嗯,为了烤鸭,我决定把自己‘卖’了。”

周鹏用手指戳了戳妹妹的后腰,轻声道:“烤的我也没吃过……”周小六轻轻点头:“知道,要是能打包,保证给你带一块。”

周鹏不知道什么是打包,但他听到妹妹答应给他带一块,于是牵起旁边的周程:“走,哥哥带你打弹珠。”

“真没骨气,怎么说你也是…怎么能为了口吃的就把自己给卖了?”那只吊睛白虎的声音又响起来。

周小六在周妈的同意下,跟着周文远他们到了青松大伯家,刚洗完手坐定,就听到白虎的嫌弃,于是周小六忍不住反驳道:“你继续不食人间烟火就好,别管我,我是个好几年都没吃饱过的吃货。”

周小六说完不再搭理白虎,坐等开饭。不一会儿,周文远就亲自端进来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热好的烤鸭、两碗米饭、一碗一股子药味的汤和几碟小份量的清淡素菜,周文远放下饭菜便出去了。

金鸿拿帕子包着手扯下了一个鸭腿递给周小六,周小六也没客气,接过手便专心地吃起来。蒸过的烤鸭其实并没有保留烤鸭原有的香味,但对于在家连炒菜的小腊肉丁也分不上几粒的周小六来说,真的是美味无比了。她咬下一口鸭腿肉,闭上眼睛慢慢咀嚼,嗯,她要好好回味一下,明天早上就能就着回忆中的香味美美地喝稀饭了。

“……人间的东西真有这么好吃?”白虎见周小六这副吃相,开口问道。

它成为主人的坐骑之前,吃的是山林里自己猎的走兽,之后,除了主人喂的鬼,基本上也没吃过别的。多年前它跟着女扮男装的主人来人间玩过一回,有个卖柴的葛姓小子请主人吃了一碗面,主人一时玩心大起,非得喂给变成小猫模样的它吃,寡淡无味不说,还黏黏糊糊的。

久不来人间,人间又是一番苍海桑田,难道连这人间食物也变得好吃了?

周小六自顾安静地啃着鸭腿,金鸿脸带笑意安静地看着,直到周小六把手中的鸭腿啃得只剩光秃秃的骨头时,金鸿忙又递过去另一个。

“我吃不下了,剩下的我可以带回去吗?”周小六摆摆手,她还记着周鹏的话,不光哥哥,她几个姐姐和弟弟也没吃过,带回去分一分,一人也能吃上几口。

“当然可以,要是不够,我还有几只……”金鸿打算把剩下的都给周小六,反正他生着病不能吃这些太荤的东西,他妈妈寄过来的那些东西,也是给他招待小伙伴的,可惜他生着这样的病,不光小孩,大人也不太敢接近他,他又哪来的小伙伴。

“不用,这一只就够了,”周小六拿袋子包好了烤鸭,看了一眼金鸿眼前的汤,说道:“你也快吃吧,冷了对胃不好,现在换我看着你吃。”见金鸿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样子,周小六心想,这孩子不会还没学会自己吃饭吧?于是她挪了挪凳子坐到金鸿身旁,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喂了过去,前世姐姐们的孩子自己都喂过,有经验着呢。

金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就着周小六喂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喝汤。同时心想,原来她是饿得没力气理我啊,只要她吃饱了,就会对我这么好啊,明天该给她准备些什么吃的呢?

天快黑了,在金鸿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周小六拎着少了一只腿的烤鸭,蹦跳着回家了。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周鹏牵着周程倚在廊下,她听着房间内传来的人声,眼珠子转了转,朝他俩招了招手。三人一起去了稻草垛子底下,周小六把剩下的那只腿拿了出来,递给哥哥,说:“你俩一人一口分着吃,剩下的回家再分。”想了想三个姐姐,于是又把肉多的地方扯下来两大块,拿了一张顺来的油纸包了包,在周鹏不解的眼光下塞进胸前的棉袄内。

等周鹏他俩吃完抹了嘴,三个一起说笑着进了家门。果然,半间房里站满了人。

十五岁的小姑直接越过人群到周小六面前,伸手就抢过周小六手上的袋子,说:“你爷爷奶奶还没吃过这京里来的鸭子呢,你们好意思吃?”周小六看了看周爸周妈的脸色,想着马上爸妈就要外出打工,自己就要在小姑手里生活了,所以没有说话。周鹏可不管,直接从小姑手里抢了回来,挤开人群把袋子交到周妈手上。

周妈心想,早就分了家的,自家人口多,不够吃喝的时候,就算是一墙之隔,也没见这些人过来过,现在为了这么点东西,就全挤了进来,至于吗?大厨房可都在一个厅里,这些人哪家不是隔三岔五的就在那锅里煮肉?而且一煮肉就特地跑自己面前,往自己锅里猛瞧,问自己吃什么,炫耀个什么劲!

正想着这些事的周妈忽然发现周爸一脸为难地看着她,于是周妈愤愤然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小刀。

众人后退一步:“……”

周妈打开袋子,拿出那个被抓扯得不成样的烤鸭,用刀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还是一人尝上一口吧,京里来的东西,吃了会变高贵呢!”

等到打发走这些人关了门,周小六从胸前棉袄内掏出两块鸭肉,一脸谄媚地交给周妈。周爸周妈对视一眼:都是穷给闹的,连这么小的小六都护食了。周妈又把这两块切成七小块,打算丈夫和孩子们各一块。

周小六接过周妈递过来的肉,转手就塞进周妈嘴里,周妈错愕,眼圈突然就红了,她背过身去,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边在心里想: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突然就这么懂事了,真不想感动来着,怎么就掉眼泪了?

第十二章 打虎英雄周小六

“不炼了……”周小六气愤地收了手势,她识海里的白虎快要笑岔气了。昨天晚上老头没出现,估计还在生气,今天早上六点一到,周小六又习惯性地面朝东方,等她伸出双手摆了个捏诀的手势,白虎就笑开了,她有心不理它,但随着她换的手势、念的咒语越来越多,白虎就越笑得厉害,看着白虎抱着肚子半拱着,像个七巧板似地首尾轮流翘高,她再也炼不下去了。

“凡人,你这是手抽筋了吗?”

“你这什么姿势,小鸡展翅?”

“别动,别动,对,就这样,再翻个白眼,要确保你的样子比昨天那小子还吓人,哈哈……”

周小六一忍再忍:“要是我也能进入我的识海里,谁也别拦我,我要跟这只臭老虎决一生死。”

刚这么一想,周小六就觉得身子一晃,再站定后发现,自己两脚各踏一片比脚略大的绿叶立在自己的识海当中,周围紫气腾腾。面前的白虎显然也没有料到,它的脸上笑意还没来得及回收,便爬满了惊讶,看上去显得扭曲。

周小六尝试性往前踏出一小步,虚空中便有另一片新的绿叶生成,垫在自己脚下。很好,周小六一步步加快了速度,等到白虎在她触手可及之时停下,跳起来对着虎头挥了一拳头。

白虎应声而倒。这下轮到周小六惊讶了,周小六觉得自己对上自称大神的白虎,绝对是没有胜算的,但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以卵击石,她也要做点什么来表达表达自己的愤怒,何况,白虎寄在自己的识海里,无论它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它有所图,那它对自己下手时应该就会有所顾忌,自己至多也就受个重伤。可是,自己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跳得也高不到哪儿去,怎么就能把白虎击倒了呢?

“凡人,你敢!”白虎怒啸。

周小六后退一步,握紧双拳,摆出个可攻可防的姿势,打也打了,白虎若要动真格的,自己只有拼命了。

白虎亮出冒着森冷寒芒的利爪,朝周小六一个猛扑。狗扑过来都怕的周小六面对白虎的攻击,自然不会直冲过去迎战,她下意识的闪避,不想这一闪便脚踏两片新绿叶,立在白虎的攻击范围外了。自己这是开挂了?不对,她能进自己的识海,便已经开挂了。正打架呢,还是专心点。

白虎的动作也不慢,见没扑着,便转个了方向,一下冲过来对着周小六甩起了大尾巴,尾巴上的毛发像密集的银针一样根根倒竖,尾巴甩过来的时候带出响亮的风声,这一下要是给甩着了,估计周小六就成肉饼了,不用周妈再细剁,就能拿筷子挑吧挑吧包成小馄饨,呃,怎么又想到吃的了,她收起思绪,忙又一闪,险险避了过去。

白虎咆哮起来,周小六心跳急促,躲也不是办法,要不自己揍它两拳试试。于是周小六趁白虎再冲过来时使劲一跃,骑跨在白虎后背上,白虎不断地想将她掀翻,但她就是揪着白虎颈间的皮毛不放手。这翻腾得,比坐过山车还刺激,过了许久,就在周小六觉得双手都汗湿了、就快要揪不住的时候,白虎像是累趴了,一下瘫倒下来。

一人一虎都气喘嘘嘘。周小六缓过了气便举起拳头,一下一下敲在白虎的头上:“你看我这凡人敢不敢!”

“让你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让你笑我手脚抽筋!”

“你是谁家大神你找谁去,姑奶奶我可不伺候你。”

……

哎呀,不打了,早饭还没吃呢,没力气再打了。周小六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于是她便拍拍手放开了瘫着的、进气不如出气多的白虎,出去吃早饭了。

周小六刚喝完稀饭放下碗,青松大伯便来喊她去他家陪金鸿玩了。

“去吧,别捣蛋。”周妈像平时摸周鹏和周程似的,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并叮嘱道。周小六缩了缩脖子,点头应下。

周小六刚到金鸿的房间,便见金鸿捧着一个小食盒,一脸献宝似的朝她笑。

金鸿见周小六不言不语坐在一边,就以为她又饿了,于是将食盒推到她手边,指着里面的零食,“这个是桃酥饼,这个是大白兔奶糖,这个是巧克力…你都吃吃看吧,喜欢哪些,回头我让他们帮忙多买点过来。”

小孩,别对姐太好了,姐最怕别人对自己好了,周小六在心里说道。

这年头,这些零食镇上是买不到的,县城里有没有周小六不清楚,她上辈子头一次去县城是因为中考考场在县城,那时她已经十六岁了。现在的县城会是什么样的呢?周小六开始猜想起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这有什么难,你现在也算开智了,可以修炼了,抽空我给你篇功法,炼好了腾云驾雾,这什么县城,来回也只要十多分钟。”白虎带着浓厚鼻音说道。

这货不会是被揍哭了吧?周小六有点小小的罪恶感,然后她又把这点罪恶感抹掉,恨恨地想道,果然不打不行,这货挨揍前一副我是大神我是大爷的样子,挨揍之后居然主动要给自己功法了。

“你平常都玩些什么的?”金鸿问周小六。周小六想了想,活了两回了,第一回的童年玩过些什么已记不清了,这第二回的童年,光跟着老头瞎折腾了,她摇了摇头,问金鸿:“你呢,你平常玩什么呢?”金鸿默,他从小就得了这个病,大小医院看了无数,都说没办法,静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也就过年前遇到个老道士,说他得往南边来才能保得住命,他才跟着爸爸的属下周文远到这个村子里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玩什么呢。

于是两个一时想不想来自己会玩什么的小孩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周文远走了进来,笑说:“你们在比谁先眨眼吗?我来给你们讲个童话故事吧!”

讲什么童话故事,难道你不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吗?周小六腹诽,她问:“堂哥你会讲鬼故事吗?不如你给我们讲个鬼故事?”

哪知对面坐着的金鸿一听周小六问完,就突然眼珠子往上一翻、脸色瞬间苍白、脸上青筋浮现,周小六一下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调你的紫气绕他身上转一圈,”白虎说道:“这小子身上鬼气重得很,恐怕命不久矣。”

周小六没操作过,所以有些生疏,等她调出紫气顺利绕着金鸿身前转了一圈后,发现金鸿果然恢复了正常。想到对自己这么好的小孩居然活不长了,她心里有点堵,她问白虎:“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他,哪怕能让他多活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第十三章 学画符

“想让他活下去,别人肯定没办法,但你行啊,你把这个符画熟了,再找个桃木亲自画上去,让这小子带在身边别摘下来就行了。”白虎说着,爪子往脑门一拍一拉,便有一个符文悬在周小六的识海里。

刚才金鸿病发,周文远便喊来了那个中年男子。那个中年男子还没开始给金鸿检查,金鸿就自动恢复了,他看了看握着金鸿手的周小六,若有所思。

金鸿一再地表示自己没事了,不需要休息,周文远按原计划给他俩讲了一上午的童话故事,也是难为他这个大学生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听了一肚子骗人童话的周小六只觉一点也不饿,她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听童话了,张口问金鸿:“你会画画吗?”

“不太会,我只学过一点入门知识。”等周文远拿来笔墨纸砚摆放好,金鸿随手画了几笔,两根极富神韵的竹子便跃然纸上。

周小六瞪圆了眼,这叫不太会,这才学过入门知识就这么厉害了?记得前世她七岁时,拿了哥哥的铅笔头和废本子,一边唱一边画,画了个“丁老头”,都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这孩子是个天才!周小六认定,对,必须是天才!不然,显得自己太废了。

她轻咳两声,握着金鸿塞给自己的笔,摊平纸张,画上了一个…圆圈,她抬头朝金鸿一笑:“我不会。”

金鸿善意一笑:“我不能跟别的小朋友一起出去玩,整天都呆在家里,是妈妈教我画的,刚开始我也喜欢胡乱画,慢慢地就会一点点了,你不要急,也不用不好意思。”

周小六一点也不急,更不会不好意思,她提起笔,照着识海里的符文,开始专心落笔。白虎说要一气呵成,可是这弯弯绕绕也太多了,她转两下就晕了,画满一张纸的她轻吐一口气,换上一张新的纸接着画,直到要收拾桌子吃晚餐了,她才算画出了一个完整的符文。她把画过的纸张上面又涂满了浓墨,以盖住她画的那些符文。她揉揉手腕,看来明天还得接着画。

金鸿画了竹子后便没有再画了,而是坐在周小六旁边看她画着玩,起初还想要当一回小老师教一教她,但见她除了第一笔的圆圈外,好像画的都是同一个图形,这图形像是一个迷宫的路线图,起初只一两个转弯,后来路越来越绕,越来越长。他看着竟然不觉得沉闷,反倒呼吸越来越顺畅,眼皮上的沉重感也渐渐消失。

从小到大,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朝鬼气沉重的地方走去,那天在溪边大樟树下,周小六盯着那个女鬼一动不动的时候,他发现,原来不只他一个人能见到鬼怪。

于是他帮了她一把,用老道士教的方法把女鬼收进了戒指里。

看到周妈牵着她回家,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牵住了她的手。有淡淡的紫气从她身上传出,萦绕着他,他看得见。上午她说要听鬼故事的时候,戒指里关押的那些鬼怪突然暴乱起来,溢出的森冷气息让自己又犯了病,他也见到了紫气。还有她最后画的这个,收笔的时候也有淡淡的紫气一闪而过。

她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子,他的病老道士也压制不住,她身上的紫气却可以让他迅速恢复。但他谁也不告诉,包括老道士派来照顾他的那个中年男子,他不想她也被人当作异类……

周小六吃完晚饭,金鸿把各类零食都装好,让她带回去,而她当着金鸿的面把零食分成了三袋,藏了两袋到棉袄里,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唇上,对着不解的金鸿“嘘”了一声,告别了青松大伯他们回家去了。

还没到家门口呢,她小姑就冲出来了,一脸不善地盯着她手中的袋子,周小六怯怯地把袋子交到小姑手上:“小姑,能让我抓一把给弟弟吃吗?”

她小姑翻了个白眼:“小程才三岁,他能吃出什么味儿来,别给糟蹋了!”斗胜的公鸡般昂首往回走,边走边为自己点赞,真聪明,到路口堵小六,谅她也不敢不给,也省得到了大嫂手上就不好要了。

周小六故作垂头丧气状,倚在廊下,她三婶从房门探出头来,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问道:“小六真是好福气,那个京里来的少爷今天请你吃什么了?有没有给你带回来啊?”

“全给小姑拿去了,我在那儿没舍得吃,打算拿回来跟昨晚一样,大家分着吃的……”周小六指了指正进房门的小姑的背影,可惜地说道。

她三婶等小姑子进了房门,才低声回头对自己丈夫说道:“你这妹妹真不要脸,抢小孩子的吃食,这么大了又懒又馋,看她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她三叔回道:“又没抢你的,你说这么多,小心她听见了又来跟你闹……”

“你没听小六说吗?拿回来分着吃,咱家孩子不得也分一把呀!”三婶不解气,拧了丈夫一把:“尽护着你妹妹……”

周鹏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看到周小六双手空空便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周小六过去牵了他的手,朝他使了个眼色,周鹏瞬间明白过来,他也对妹妹挤了下眉眼,接着他站在门外重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不悦地大声数落周小六:“你怎么就全给小姑了呢……”

周小六翻了个白眼,好吧,你才是戏精。

等大家洗漱好了关了门,周小六才掏出那两袋零食,她把其中一袋交给周妈:“妈妈,这个你留着,下次给外婆带去尝尝。”周妈接过,是呢,明天正好要过去再问一下南下打工的事情。周妈一脸复杂地看着分食另一袋零食的儿女们,真要走,还是免不了担心他们。

“这个有点苦,不会是坏的吧?”周小鲜吐了一下舌头,问周小六。

“不是坏,金鸿说这叫巧克力,就是这个味道,大城市才有得卖呢,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个奶糖吃。”周小六给她三姐递过去一颗奶糖,又拿了一颗咬了一半塞进弟弟的小嘴里。

“真好吃!”最小的周程吃着糖,眯着眼睛,笑着说。

周小六也跟着笑,真好,小时候大家都这么简单,有得吃,就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果然是个傻子,这样就满足了?”白虎又强势插话。

周小六握了握拳头,森森地道:“揍没挨够?”

能不能别这样暴力?自己其实是来接引她回去的,谁知她投胎就投胎,还非要封印了自己的能力记忆才去,说是如此才能更真实地体会凡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结果不知是不是封印得太彻底了,竟投胎成个智障……轮回几世,这世好不容易解开了一重封印,结果还傻成惯性了?白虎有些泄气,就她,能补好地府出的那个大漏子?能把自己的主人救出来?白虎真的很怀疑,不过大帝说了非她不可,自己就尽心尽力地教她吧,但愿她能早日解开封印,重修成正果。

白虎抱怨着抱怨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全从口中说了出来,被周小六一句不差地听完了。

第十四章 转世一说

周小六听完白虎的话,满心疑惑:“所以,我是谁的转世?”

白虎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拍了拍嘴,然后转了转眼珠子,酝酿了许久,才说:“你原本是女娲补天时炼出来的一块石头,后来被东岳大帝带到了地府,慢慢开了灵智修成精,又因听了往来的鬼魂讲的凡间事,心生向往,所以自请入轮回,转世成人。”

周小六翻了个白眼:“编,接着编,眼珠子别转来转去,知道补天石都快给世人编成麻花了吗?你跟我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其实是我大哥,负了林妹妹的贾宝玉是我二哥,我信你?除非我真是智障。”

“无知凡人,当初女娲大神何止炼了36501块五色神石,还有无数一色、二色、三色、四色的废弃品呢,女娲大神随手甩个泥点子,都能变成有七情六欲的人,她炼出来的石头,哪怕是不能补天的废品,也是存有神力的,开智的更是不知凡几,你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白虎这回闭上了眼睛,只眼皮底下眼珠子仍在骨碌碌地转。主人说过,假作真时真亦假,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刚刚好吧,她会按主人说的方向去理解吗?

见白虎闭着眼睛,连睁眼说瞎话的境界都没达到,周小六更是不敢相信了。

“好吧,算了,不管你是谁的转世,现在咱们谈谈你以后要做的事,如何?”白虎没有听到周小六反驳自己,于是睁开了眼睛。

“地府出了什么漏子?”周小六记得刚才白虎自言自语时说的话,她问道。

“这个暂时真不能告诉你,你能力太低,现在知道了那些东西就该找上你了,到时你性命不保,说不定灵魂都会被吞噬……哎呀,又多说了。”白虎又拍了拍嘴,接着说道:“你跟着我先修炼吧,等你解开你剩下的八重封印,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只打算过,要安安静静、好吃好喝、平平凡凡地过这多出来的一生,你却告诉我,我得走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复杂路线,我太爷爷招我回来那事,也是你们安排的?”周小六突然觉得肩上压了一副甩不开的重担一般,颓下肩去。

白虎点头:“你转世后每世都活不过三十岁,那会儿你都二十六了,四年时间别说修炼,你一重封印也没解开,来不及去做那件大事,所以东岳大帝耗了千年功力使了个回溯时光的法术,让跟你有血脉感应的周福生配合,将你的魂魄招回到你出生的那一刻。”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小六总算明白一些了。她兀自低头消化了一会儿,她慢慢抬起了头:“我这辈子也活不过三十岁?”

白虎又点头:“轮回台自有那日起便是这样,你本非人,要投成人胎便有诸多限制,但今生不同,你跟着我修炼,修炼有成,自然就延年益寿。”

可是,不是说现在是末法时代吗?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末法时代,天地间的灵气稀薄,灵药灵兽什么的都基本灭绝了,凡有一棵低阶的灵草出世,一众隐世家族就出天价抢破了头。那啃土豆都嫌贵的自己又要怎么修炼?周小六有些伤心,难道自己真的就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了吗?

白虎继而感慨道:“咱们地府算是于修炼上最是得天独厚的了,就算三十三天已远,只要还有死灵存在,就还能修炼,要是捉住了恶鬼,不仅涨功德还能直接涨修为……”

还有这好事?捉捉鬼就是修炼?可是除了老头和上次那个女鬼,她就只见过白虎这个异类,难道她以后就每夜出去闲逛,等着与各类鬼怪不期而遇,然后捉了人家来修炼?

白虎没有听到她的内心独白,不然它肯定又要嗤笑:“无知凡人,鬼怪岂是能随便捉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呢?”周小六想着之前那个冲周妈下手的女鬼和生着怪病的金鸿,以及那个总叫自己死丫头的老头,再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十减六等于二十四,心里就开始急切了起来。

“等你先能把那一张符文画好了再说。”白虎伸出爪子揉了揉肚子,低沉地说道。见到金鸿手中的戒指时,它就有个猜测,不过,还是等等再说吧。

等到众人分完零食,周妈怕孩子上火便拿杯子给三个小的一人喝了一大口水,嘱咐他们有剩的留着第二天再吃,晚上千万别躲被窝里吃东西,会引来老鼠咬人的。这年头,过路的老鼠基本上不会在周小六家停留,可今天吃的东西香,没准还真会引来呢。

于是睡觉前,各人数了数自己剩了几颗糖、几块饼,仍旧全装进袋子交给周妈锁进抽屉里,明天再按着数分回来。

周小六今天也有些累了,但她没有马上入睡,而是等到众人都睡着后,轻轻地呼唤了起来:“老头,老头……”老头没有来。

她又换了个称呼:“太爷爷,太爷爷……”从前总从门缝飘进来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慢慢地,她陷入了沉睡。

然而她并不知道,老头一直在门外团团转着不敢进来。

老头那夜因一时心酸没忍住发了飙,飘出周家房门的时候气就消了,他想着还是要去找找与自己相熟的老鬼们,包括邻村李道士的死鬼爹李老道,打听打听那女鬼的路数,没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自己就能想出办法把女鬼给收拾了,要等那个给新鬼发身份证的胖鬼差来了再上报,这女鬼不知又要作出多少恶事来。

顺便再问一问李老道,卖给自己的秘籍死丫头都炼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半点成效,至于李老道说的死丫头资质差、需要天长地久的积累,这个理由,自己可不会再信了,单看她能一口就把那女鬼给吸进肚子里去,她就不可能是个废材。

一众老鬼以李老道为中心围坐着,俱都用充满期待的火热眼神盯着李老道。

李老道清了清嗓子,他心里也惊讶,周家那小丫头居然把那女鬼吸进丹田了?难道自己托别的鬼从城里烧来的气功秘籍真有用?要不自己明天也开始炼炼看?至于对付女鬼,自己吹出来的龙虎山师父可没教过。

但看众鬼这“你肯定有办法”的崇拜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不然,我给我儿子托个梦,让他去超渡超渡?”

众鬼失望地“切”了一声,现在还有哪个鬼不知道他儿子是个糊弄人的假把式。一有丧事,这十里八村的人都是请他儿子给办的水陆道场,结果新鬼就站在自己尸身一米范围内呢,他拿本破书照着念完就跟人家属说已超渡,新鬼往生投胎去了。

老头看李老道也没办法,于是失望地回自己牌位上休息去了。第二夜,他听说那女鬼消失了,他一高兴就想告诉死丫头这个好消息,没想到正准备进门呢,迎面一阵紫光亮起,老头差点就给烧起来,哎呀妈呀,吓死鬼了!从在家立了牌位,这一幢自己手上盖的大瓦房,他想进哪间就进哪间,可从未出过这种事,死丫头不会出事了吧?

第十五章 奶糖换桃木

老头不敢再靠近房门,刚才烧灼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他没胆再试一遍,怕不小心把自己试没了,要是灰飞烟灭了怎么办?正焦虑间听到周小六在里面轻唤他,他回应了几声,但周小六却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只要死丫头没事就好,他冷静下来后再略徘徊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五十分,天还没有大亮,周小六就准时醒来了,她穿好衣物,搬了个小凳子又面朝东方去了,老头教的那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再炼了,但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她干脆就着朝阳,想象自己手中握着一管笔,随着脑海里那个符文的每一个转折在虚空中比划。

也许是昨天下午画得多了,今天她居然一次性就画出了一个完整的符文,但完整并不代表完美,她从前没学过软笔书法,真下笔时画出来的线条肯定粗细不均,等下去金鸿那里,还要多练习才行。

周小六就这样一直比划,一直比划,每完成一个符文,东方就有一道紫气往自己冲来,躲进自己的识海里,她已经不再惊奇了。而白虎那货也在她识海里四肢交缠盘坐修炼着,它的身后有比它的身躯略大一号的、淡淡的白色虚影,仿佛它再炼一炼,就能“嘭”一下变大一号一样。

周小六只看了一眼白虎就又全神贯注地比划,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眼前一黑,糟糕!难道紫气吸多了,虚不受补?

“又瞎比划什么?洗个脸吃饭了,喊你几声也不过来……”周妈拿着家中女性共同的那条大毛巾兜头盖脸地给周小六抹了几把,完了又脚步匆匆地去给孩子们盛稀饭了。

周小六轻呼一口气,原来不是要晕,这潮湿的大毛巾杀伤力真是不可小觑啊,难怪清朝有个覆面之刑。

吃完稀饭,周小六熟门熟路地去了青松大伯家找金鸿。一进门,就冲满目笑意的金鸿要纸笔,金鸿指了指桌子,示意周小六看,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周小六笑笑,坐下握起笔就开始画了。金鸿便一直她身边看她运笔。一画近两个小时,周小六停笔揉揉有些酸痛的肩和胳膊,转头开口问金鸿:“你那还有奶糖不?”

“什么?”金鸿还沉浸在紫气萦绕的感觉中,他能看到,周小六每画出一个符文,便有淡淡的紫气闪出,这些紫气先到他身边慢慢绕一圈,然后再往周小六的额头钻了进去。金鸿觉得身上越来越舒服,周小六突然问有没有糖,他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还有奶糖不?给我一些,我有用。”周小六边说边看座钟,九点四十分。三婶娘家在桃坞,她哥哥是木匠,早上听三婶说今天要回娘家,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我先出去一会儿……”接过金鸿递过来的糖,周小六便往村口跑去。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她三婶牵着没什么精神的一儿一女,迎面朝她走来。周小六一看便知,堂弟和堂妹又没有吃早餐,三婶总是这样,等要到别人家作客了,就让儿女们前一餐不吃饭,空着肚子到别人家狠吃,没想到,她竟是连娘家也不放过。

周小六迎上前去,背书似的说一句停顿一句:“三婶,你要回桃坞吧…那个金鸿听说桃坞有很多桃树,非嚷着要去看…还说要锯了桃木来做把剑…但文远堂哥说他生着病不能去…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给他带几片舅舅做木工剩下的桃木边角料…这是他让我给你的糖,就是昨天小姑吃的那种……”周小六说完,又憨憨笑了一下:“没记漏,就这几句了。”

三婶一把接过周小六手中的糖,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城里来的高档货,糖果上的包装纸都特别好看,她又拎了拎,还挺多,这得有两斤左右呢,别说几块做小玩具的边角料了,就是让她拖回一截桃树树干都值了。

于是她笑容满面地对周小六说道:“小六真是长进了,不愧是吃过这京里来的东西的,都能记这么长的话了,回头你告诉那金家少爷,我给他挑几块好的,除了桃木,别的什么木也都有,下次他再要了就来告诉三婶一声,记住没?”

周小六点头,不愧是三婶,这次交易还没完成呢,就已经惦念着下次了。

三婶一脸喜色地领着儿女继续出发了,她的一儿一女边走边闹着要吃糖,她打开袋子,一人数了几颗,把袋口一系,说:“路上先吃着,到外婆家门口再一人给你们抓一把,放口袋久了会化掉的。”

周小六回到青松大伯家的时候,看到金鸿倚着门、眼里充满期待地朝路口望的样子,顿时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嗨!这可不就是周妈等周爸的姿势嘛!想想自己出去辛苦奔波一天,然后金鸿在家做好了饭菜,倚着门等她回家,一起就着昏暗的灯光边吃饭边聊天,多温馨!

她忍不住老脸一红,大白天的,怎么就做起白日梦了?虽然,两辈子也没这种被人需要、被人期待的感觉,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就往这个方向想了,罪过罪过!

周小六进了房间,金鸿跟个小尾巴似地跟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周小六拿起笔,想再接着画符,可是这会儿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她干脆放下笔,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金鸿,说道:“听文远哥说你过几天就要回京了?”

金鸿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昨晚周文远说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说让他三天后启程回家。他过了一夜也没作好离别的准备,没想到周小六就听说了。他好想告诉他爸爸,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而且是个神奇的朋友,他暂时不想回去,但他一向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

周小六见金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想着要分别了,心里也有点难过。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当这孩子把她挡在身后跟周妈说“阿姨,不能骂她”的时候,当他递给自己烤鸭腿的时候,当他拿着零食盒一样一样指着给她介绍的时候,她就拿他当朋友了。

但他是要回家,回到爱他护他的父母身边,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画好那张符,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一点忙。白虎说她如果不修炼,只能活三十岁,她希望金鸿和自己都能活得长长久久……

周小六忍着鼻头的酸意,抬了抬头,可不能当着这孩子流眼泪,过了一会,她笑嘻嘻地对金鸿说:“吃了你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想着,要亲手做一个礼物送给你,你得答应我,不许嫌弃,还得贴身带在身边。”

第十六章 交换秘密

“是什么礼物?”金鸿显得有些惊喜,他抬起头,眼圈仍有些红,但脸上却见了笑意。

“明天做,你能找到小锯子吗?”周小六问道。想做个送给金鸿的礼物还得拿金鸿的糖去换原料,还得让金鸿找好工具,看上去显得好没诚意,她默默地自我讨伐了一会儿,然后又自我安慰一下,至少关键性的符文是自己亲自画上去的。

金鸿一听说有礼物,还是周小六明天当着他的面亲自做的,之前因即将离别而产生的悲伤情绪一扫而光,而开始开心地一会儿给周小六研墨,一会儿给周小六铺新纸,还在周小六动手之前就先将画满符文的旧纸涂满掩盖的墨汁。

“你发现了?”周小六一脸惊讶地看着金鸿涂墨汁的手,问道。

金鸿手一顿,被人当异类的感觉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了,周小六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被自己发现了,现在她知道自己发现了,会不会就不理自己了?他打算先坦白一下自己的秘密,这样周小六就不会对自己存在戒心了吧?

“我有一个秘密。”两人同时说道。

“你先说。”两人又同时说道。

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大声笑了起来。

隔壁房间里的周文远听见这两个小孩子的大笑声,也提着唇角轻笑了起来,金鸿身体好一些了,还跟自己这个小堂妹成了朋友,看来这次回京,自己升迁的事情有望了。

周小六笑了一会儿,示意金鸿先说。

“我记事开始,便被反复告诫,不能一个人走出门外,爸爸忙于工作,妈妈走到哪儿都会牢牢牵着我的手,但我总想挣脱,我想去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有一回,妈妈有事要去她朋友家一趟……”金鸿慢慢收了笑意,脸上的血色似乎也淡了一点。

那次,金妈妈带金鸿去她朋友家玩,金鸿却趁金妈妈跟她朋友讨论服饰的时候,偷偷放开了她的手走到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看蚂蚁搬家。

他正看得入神,突然一个声音对他说:“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你上来,姐姐带你看一些新鲜的,保证你从没看过。”他抬头看了看,发现一个比他略大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童骑坐在大树旁边的围墙上正对着他笑。

金妈妈总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要迈出房门,必定牵着他不放手,他还是头一回单独行动,头一回看到蚂蚁搬家,只觉得有趣得紧。还有比这个更新鲜有趣的?

金鸿看了看高处的女童,既羡慕又好奇,于是,他在女童的不断招手下,爬上了大树。

在他正准备顺着大树伸向墙外的枝桠也骑到围墙上时,女童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她的七窍开始溢血,头颅凹了一大块,脸色灰白,她轻轻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笑,但却有大块大块的血块从她嘴里喷出。金鸿“啊”一声惊叫,一个没站稳,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他的头就差那么几厘米,就磕在树下围着的那一圈砖头上。

金鸿被送去了医院,醒来后看到在病床前垂泪的金妈妈,就主动认了错:“妈妈,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我再也不跟小姐姐爬高高玩了……”

金妈妈停下擦眼泪的动作,有些意外地问道:“什么小姐姐?”金鸿就告诉金妈妈他爬树的始末,但他一说完,站在金妈妈身后的她朋友就捂着嘴哭着跑出病房去了。后来他才知道,那位阿姨原先有个女儿,六岁时自己爬到树上去掏鸟窝,结果掉下来,磕到脑袋,摔死了。

从那次开始,金妈妈就更是严防死守,哪儿也不让金鸿去了,但就算在门窗紧锁的情况下,金鸿也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内,一家人全员出动去寻找,等找到金鸿的时候,他总是昏迷在各种偏僻的角落里。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慢慢地就变成了周小六初见他时的那副模样。

金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阴森的地方走去,他见过许多白连衣裙女童一样的鬼怪,因为金爸爸的工作性质,金家不好明目张胆地求神拜佛,但私底下也多方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高人。

一个月前突然来了个老道,给了他一个戒指,再教了他一个手势,说是能收鬼,在他按老道教的方法收了两只鬼后,金家人对老道无比信服,还按老道的意思把他往南边送到周小六所在的村子里来“养病”。

周小六听完,心里便想,要是三婶在这里,肯定会惊叹:不愧是从小就吃那金贵的京里食物长大的,一口气便能讲一个这么长、这么长的故事!

这孩子真是六岁吗?呃,她以后就会知道了,其实金鸿八岁了,但就算是八岁,也比前世的她聪慧得多得多。

她还记得,前世她八岁那年的某一天,三姐周小鲜让她去外婆家传个话,总共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她一路重复背诵着那句话,结果一不小心跌了一跤,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轮到周小六说秘密了,她想了想,重生这回事估计不太好解释,她还是保留着吧,就讲一讲那个见鬼的技能和这张符就好。

周小六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我从小就能见到我家已过世了的太爷爷,那天树下那个女鬼是我见的第二只鬼,她是个恶鬼,我太爷爷对我说,她想对我妈不利呢,至于其他的鬼我能不能见到,我不知道,我家为了省灯油钱,从来都是天没黑就吃饭睡觉的,这事我谁也没告诉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小六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她边说这句话边想着,符文的事要怎么交待呢?

“介绍介绍本大神!”识海里的白虎傲娇地昂了昂首,挺了挺胸。周小六朝它翻了翻白眼,并不打算理它。白虎揉了揉肚子,“他戒指里有好几只恶鬼,给我吃呗,我吃了就有力气给你复印那个腾云术了,而且你也可以教这小子一起炼。”

周小六被老头瞎折腾怕了,现在一听有人教自己法术什么的,就下意识地觉得怀疑。

“没有副作用,绝对靠谱,不然,你就每天都进来揍我……”白虎举爪保证。

“金鸿,你那戒指收的鬼最后要怎么处理?”周小六问道。

“我爸爸也问过老道士,那老道士只回了‘自有去处’四个字。”金鸿回道。

“小六小六,你问问他,那老道左边眉毛可有缺失。算了,你直接放我出来吧。”白虎急切地说道。

周小六小心翼翼地跟金鸿说:“呃,我前几天收了一只宠物,是一只异类,它除了嘴有点儿贱之外,还算可以,你要跟它认识一下吗?”

金鸿惊喜地点头,能收异类当宠物的吗?他也好想有一只。

第十七章 白虎的粮食袋

要不是现在能力受限,白虎觉得自己的出场方式一定得是这样的:召唤九九八十一类走兽在前头开路、脚踏四朵祥云、背后亮起七彩霞光,闪瞎这些无知凡人的双眼。这样,才不失自己堂堂大神的风范。

想着马上就能吃到恶鬼,补充灵力了,于是它耗费了这几日好不容易积存起来的灵力幻化成一圈圈以自己为中心点的耀眼金光。

周小六看了它一眼,说道:“听说我们凡人界有个叫‘龙组’的组织,里面有各类能人异士,他们能上天擒飞龙、下海捉恶蛟,然后把它们的灵魂禁锢,身体切片……”

白虎一听,身子抖了一下,那一圈一圈的金光便消散了。

久不来凡间,凡人都这么变态了?恢复能力之前,大神风范什么的,还是先放一放吧。

它已经没有灵力变幻模样了,但把自己缩小还是能行的,于是它把自己缩成一个橄榄球大小,然后感慨道:就算缩小百倍,自己还是这么的风姿卓越。它自信满满地出现在金鸿面前。

“是胖猫!”金鸿惊喜一叫,立刻伸出手想去抱它。它一听“胖猫”两个字就炸了,什么眼神,什么眼神?它强忍住低啸一声的冲动,想扭过身子不让金鸿触碰。但闻着金鸿指间戒指里溢出来的鬼气,想想自己饥饿的肚子,便满怀羞耻地妥协了。

“小子,我且问你,那老道左边眉毛可有缺失?”金鸿见手中的胖猫能口吐人言,心里的欢喜更甚,他倒也不是没养过小动物,他曾经养过一只狗、一只兔子和一只鸟,这三只动物跟着他一起出去,但等他昏迷醒来,就都死了。他后来就不敢再养了。

他点点头,那老道的左边眉毛的确有缺失。

白虎心道:果然是豹尾。那这小子手上的戒指肯定就是主人的子母戒中的一个子戒了。主人这是早就算到了我的境遇,特地安排豹尾来给我送口粮来了,好感动!

周小六见白虎拿爪子扣了扣金鸿手中的戒指,然后把戒指连同金鸿戴着戒指的手指头全放嘴里含着,像自己小时候吸奶一样地贪婪汲取,过了许久,它才打了个饱嗝,放开了金鸿光秃秃的手指头。

“你给我吐出来!”周小六见金鸿的戒指不见了,便有些着急,那可是给金鸿保命用的,万一再有鬼怪来找他,他这么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要怎么办?

“他以后用不着了,明天你把桃符画好送给他,他只要贴身带着,鬼怪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况且这本就是我主人给我的粮食袋,我要收回来慢慢吃呢,留给他也未必是好事,这鬼气时常会溢出来,他这凡胎肉体的,戴长了更是有害无益。”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周小六恨不得再揍它一顿,但现在她和它都不在她的识海内,任她再怎么追赶,也及不上白虎的速度。

“小六,你别打胖猫……”金鸿看着东奔西跑的一人一猫,出声制止道,“我觉得胖猫说的没错,没了戒指我反倒浑身舒坦了。”

周小六抬头细看金鸿,他的脸色正在变化,之前还能一眼看到的青筋已经隐没在渐渐红润的面部皮肤之下,嘴上也像涂上了粉色唇彩,连眼睑上的睫毛也似在反着光。除了依旧瘦弱这一点,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病重模样。估计金鸿现在去村里转一圈,会有一堆的小屁孩子主动围过来跟他玩。

要不要这么夸张,这效果立竿见影啊,莫非这老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对,不对,应该是自己想岔了,周小六想道,要是老道不给金鸿戒指先收着那些鬼,金鸿估计就等不到现在了。白虎大概没撒谎,这东西还真有可能是白虎的。

白虎见周小六没有再追赶它,也就没再跑,它卧在木桌上,举起右前肢,掌心向额间一拍,便有数百个文字纠集着从它前额出来。

这些文字像是粘连着它的掌心与前额,白虎的前肘费力地往桌面使劲,中间还稍微停顿了两下,大概过了两分钟左右,白虎才把这些文字从额前扯下来。他四肢齐动,将这些文字逐一排列好,再一掌一掌地把这些字按在铺在桌面上的一张白纸上。

按完后它直接把这个铺满文字的纸张丢给周小六:“腾云术,拿去吧!”然后它又朝金鸿丢了个“算你识相”的赞赏眼神,见周小六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便有些得意洋洋:无知凡人,没见识过这等神通,给震住了吧,还不赶紧过来膜拜本大神!

它哪里知道,周小六看它扯字的时候就开始怀念前世去表哥家的糖果小作坊里帮忙扯的松糖的香味,她可以一边帮忙,一边吃那些裁剪时剩下来的小碎糖。

而白虎将文字一个一个按到纸张上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跟三姐一起拿几个不同花样的木头模子印的清明粿,也是这样,按一下,一个粿子,再一个一个排列在蒸屉上,蒸熟凉上几分钟,表皮咬上去更弹牙……

哎呀,好饿啊!周小六把白虎丢给自己的纸张随手折了几下,放进衣兜里,再快速地收拾一下桌子,就开门去问周文远要午饭了。

午饭早就好了,但周文远来送餐的时候发现门关着,金鸿今天好像特别开心,都听他笑了两回了,完全不像昨晚刚听说要回京时的样子,不知道这两个小的在里面聊什么,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在说什么小秘密?

小孩子的隐私权也是要尊重的,所以周文远没有敲门,而是转身把饭菜送到灶上温着,打算过一会再送去。

跟金鸿同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总是神色冷冷,而且神出鬼没,金爸也没指示自己要如何对待他,周文远想,自己还是只需要照顾好金鸿就好了。

周小六坐定等开饭,哪知周文远端着饭菜光看着金鸿发呆了,周小六摸摸肚子,眨着一双大眼睛,轻声说道:“文远哥,我饿了。”

周文远正诧异,这才几个钟头不见,金鸿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看不出病态了?天助我也,当初金爸指着一众南方乡下来的下属说道:“我儿子生着病,医生说要学农村的孩子,放养放养,也就好了……”

当时没一个人敢接话,都听说领导的独子快不行了,这跟自己回家乡,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谁负责?也就他见领导脸色越来越差,想着那个升迁机会,咬着牙应下了。做人做事,是得靠真本事,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能抓住机会才能更靠近成功,而且,运气,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第十八章 腾云术

吃完午饭、收拾好了碗筷,周小六便又关了房门,拿出白虎给的那张纸,摊开看了一眼,然后,她轻轻地放下纸张,默然抬眼望天,在心中自我安慰道:不怪自己读书少,谁让自己打小学的是简体字呢,不认识也正常,很正常!

白虎印在纸张上的全是繁体字,就算周小六前世因为在台资工厂打工的原因,特地去学过许多个时常出现在工厂发文上的繁体字,但眼前这些,她一个一个地挑过去,连猜带蒙,只认识其中的十分之一。

她转身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白虎,要不,叫它给自己念一遍?呃,要不还是算了,它嘴巴那么贱,估计它又得说自己是“无知凡人”、“傻子”、“智障”了。

白虎从被子里钻出头,一眼便看出了周小六脸上的纠结神色,它轻嗤了一声,就说她变傻子了吧,她还不愿听,看看,如今连字都不认识了。之前周小六不打声招呼就开门“要饭”去了,吓得它赶紧躲进金鸿的床里,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它可还记得那个能擒龙捉蛟“灵魂禁锢,身体切片”的组织呢。

胖猫模样的白虎翘着尾巴,跳到桌子上,在周小六眼前转来转去,心想:“来请教呀,来请教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本大神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

没了鬼气围绕的金鸿中午比平时多吃了一些,他边揉肚子边把视线放到周小六身上,接下来干什么呢?

他见周小六拿出纸张后看了一眼就不再出声,想了想便明白了,她才六岁,是不识字吧。

他除了学过画画,还学过书法,字也认识不少,于是他凑过头去,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那纸张上的第一个字。

白虎把尾巴翘得更高了,顺带着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从自己脑子里复印出来的文字可是带着灵力的,岂是凡人能看得明白的,保证你刚看清了后一个字就将前一个忘得干干净净,到最后,你最多也只能恍惚记得一个字。

金鸿的食指一个一个点过那些字眼,点一个,就念一声。周小六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夸人,天才,这孩子必须是个天才。

几十个字,一字不错地被金鸿念出来,接着他收回手,在脱离纸张的情况下,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像是在咀嚼,像是在回味。

白虎:“……”

想想自己前三年,严寒酷暑,一日不落地苦读苦背,也才背了十多本老头给的书,换了金鸿,大概用不了一个月吧。周小六决定,以后不管金鸿再做什么,自己都不要再惊奇了,他真是个天才,只要自己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金鸿咀嚼了一遍那些词句,虽然不懂具体如何修炼,但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炼了这个术法,至少也能像电视里的轻功一样,高来高去。

真是神奇!要是自己也能学会,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从高处掉下来了。他一脸羡慕地看着周小六。

周小六记得之前白虎说过,这个腾云术金鸿也能修炼,于是她指了指还一脸懵的白虎,对金鸿说道。“你拿纸笔抄一份吧,它说过,你也能修炼。”

被指着的白虎终于有了反应,它把尾巴一甩,屁股坐在桌子上,两只前肢伸直,把头向门外一扭,朝周小六送了两个白眼。

“抄?抄什么抄?这可是来自地府的修炼法门,凡笔凡墨要能随便抄出字来,自己又岂会耗费那么多灵力去复印。”

金鸿听到周小六的话,欣喜地看向白虎,感动地说道:“谢谢你,胖猫!”

接着,金鸿摊开一张白纸,挥笔将自己读过一遍又背过一遍的腾云术,一口气默写了出来。

白虎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两眼一直偷偷瞄着金鸿的笔尖下,越瞄眼瞪得越圆,到最后它忍不住凑到金鸿身前,近距离地盯着,金鸿笔下的字,不但没有像它想象的一写完就消失,反倒一个个都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这不可能,这怎么会!

金鸿捧着抄好的纸张轻轻吹了吹,等墨汁干后就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然后对坐在旁边的周小六道:“我们一起试试怎么炼吧!”

周小六应好,两个人一起炼,还可以交流一下心得体会,这孩子比自己这个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岁的“老家伙”聪明多了。

两个小孩面对面,一人盘坐在床上,一人盘坐在桌子上,胡乱猜测摸索着这个词句是什么意思,那个穴位在哪里。

被撇在一旁的白虎心中冷哼:现成的师傅在这里坐着呢,不来请教,看你们能炼出个什么样来,这两个小凡人毫无章法、胡乱行功,走火入魔可就有他们好受的了。

过了五分钟。

“金鸿,我能悬空而坐了。”周小六发现自己已悬空坐在离桌面一尺左右的高度,惊喜地出声道。

她边说边往对面看过去,只见金鸿悬得更高,头都顶到帐顶去了。这说明他们俩炼成了腾云术的第一个小阶段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白虎听到声音,睁圆了眼,看向两个小凡人:“……”

……

晚上回到家,周小六发现家里门挂着锁,于是倚在柱子上静静等着。

正在将鸡赶回笼子的周奶奶看到她,转头对她说了声:“你爸妈他们去你外婆家了,现在没回来,估计是留在那边吃晚饭了,门外冷,你先进奶奶屋里等一会儿。”

她小姑听到周奶奶的声音,不等周小六进屋就忙从里面出来,走到她跟前,问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因为小有所成,两人都兴致勃勃,金鸿一炼起来便不愿停下,连她也像是得了新玩具的真小孩一样。于是两人随便扒了两口晚饭收拾好碗筷,就又开始关门修炼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到了周小六要回家的时候了,金鸿还在闭目打坐。看他眉头一会皱一会儿舒,似有感悟一般,周小六就没有吱声,轻轻开了门又轻轻合上门出去了。临走时告诉周文远,金鸿已经睡下了,免得金鸿被打扰。

至于放在桌上的零食,周小六并没有拿。

她小姑没有如意拿到吃的,就拦着不让她进门避冷风。

正此时,周小六看到一行人从路口进来,正是自己的爸妈和兄弟姐妹。

“不是说出了正月再走的嘛,要提前走,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周妈抱怨道。

周爸沉吟一声:“最好早点下决定。”

第十九章 巨丑桃木剑

提前?前世父母具体哪一天南下的,周小六没有印象了,只隐约记得那一天,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谁扔了一个小石头,额头痛了一整天。

睡前仍旧呼唤了几声老头,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回应,周小六便闭眼睡觉了。

……

早上六点,周小六刚钻出门外,就见三婶笑容满面的从房间探出头,朝她招招手。昨晚三婶带着一双儿女,直到吃了晚饭才动身回来。她娘家比较远,等她到家时,夜色都浓了,一向早睡早起的周小六一家已经睡着了。

等周小六来到三婶门前,三婶转身拿起门后的四片砖块大小、三个硬币厚的桃木块,递到她的手上:“拿去给那金家少爷,你告诉他,这是我哥哥特地给他锯出来的,就这么几块还费了挺大功夫,问问他还要什么其它的木料不,也不用再拿两斤糖来换,一斤半斤的就行了……”

而在刚才,周小六吃好了早餐,抱着木料,刚出门准备去青松大伯家时,三婶又拉着她将这话再说了一遍,生怕她人小不记事,给忘记了。

看着木料的样子,周小六心想:估计这是三婶的哥哥准备打柜子抽屉的料子,没准三婶谁也没告诉,顺手就拿来了。

看着三婶无比仔细认真叮嘱她的样子,周小六有点不忍心告诉她“没有下次了,金鸿后天就要走了”这句话,太残忍了!

周小六抱着四块桃木料,来到金鸿的房间。金鸿已经准备好了小锯子。不但如此,桌子上还有两张打磨用的砂纸。

过了半个小时。

周小六已经在金鸿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锯断了第三块桃木料,她将这三块木料的“尸体”堆放在一处,金鸿递过来最后一块:“没事,还有一块呢!”

周小六默然接过,却没有再动手。虽然她做饭煮菜还不错,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做木工的能力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着小锯子开始温柔地“肢解”第四块木料。

“咔哧、咔哧、咔哧……”

“咔哧、咔哧……”

“咔嗒!”

又断了!

低着头注视着木料断口的周小六和金鸿同时抬头对视一眼,金鸿嘴巴张得圆圆的,还有这种断法?好不容易锯出个剑身的形态,最后一刻,握在手中的剑柄断了!

周小六不好意思地看着金鸿:“早知道就让陶家舅舅直接做成个木剑样子,我画上符文就好了……”

“可是,我比较想要你亲手做的。”金鸿坚持。

周小六摊开双手,看了看十个扁红的手指头,关键是,姐姐我于木工上,是个手残党啊,小朋友!

在金鸿的一再坚持下,无奈的周小六只好在那些被肢解的木料尸体里勉强找出一长一短两块长方形的,另找了小钉子和小锤子,把它们钉在一起。至于砂纸,她不敢再磨了,要是不小心又给弄断了呢?

她看着这把简笔画版的桃木剑,忍了忍把它扔出去的冲动,交到金鸿手上:“这个样子的,你要吗?”原本在她的设想里,这把剑至少也要做成油画版的样子。

但看金鸿接过惨不忍睹、浑身毛刺的木剑,一副“好喜欢、好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的样子,周小六也就研墨提笔,在剑身上画上了那个自己炼了无数遍的符文。

周小六再看了一眼这个成品桃木剑,好吧,配上她粗细不一的笔触,巨丑!好在符文一挥而就,至少有效用了。

“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别人,这个是我做的!”周小六想,如果不是金鸿后天就要走了,白虎又回收了它的粮食袋,她一定立刻、马上把这东西给扔出去。试想一下,金鸿碰见恶鬼,然后抽出这把桃木剑,恶鬼没给吓死,就先笑死了……

画面太美!

“嗯,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把桃木剑是你给我的,”金鸿一脸严肃地点头,“不仅如此,你能见鬼、你会画符、你有胖猫的这些事,我也一定守口如瓶,就算说梦话的时候也不会提及。”

他想,这些秘密,周小六只告诉过自己一个人,连她家人也没告诉过,她一定隐藏得很辛苦,也是,自己就算有家人呵护着,但感受到别人的异样眼光都会很受伤,据他这几天的了解,周小六在家一点儿也不得宠,一旦泄露出去,她会比自己更受伤的。

虽然周小六觉得说梦话能控制自如这回事不可信,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金鸿只要做到他说的前半句就行了。

炼了一下午腾云术的周小六能悬空两尺高了,她满意地收功,按这个速度,有生之年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这事做不到,但站在月球上学天蓬元帅喊喊嫦娥,估计还是能做到的。

吃了晚饭告别了悬在房梁高度的金鸿后,周小六就回家了,刚一回到家,她就听到周爸周妈决定后天南下打工的消息。

她哥周鹏听说爸妈要把他留守在家里跟爷爷奶奶过,当即就哭闹起来,周小六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也升起了一股离愁。

追在要南下的父母身后哭闹不止这种事,她前世也干过的。分别这种事,经历得再怎么多,也做不到平常心,也会有悲戚感。

当然,如果要走的是你的仇敌或债主,那你还是赶紧去买串鞭炮点了吧。

大概是被周小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哭也改变不了爸妈的决定,周鹏擦干净眼泪哼一声,然后任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再吭一声。

周妈见他这个样子,抽出一只抱周程的手,把周鹏揽了过来,自己也掉起了眼泪。

周小六正在考虑要不要也过去,靠着周妈的肩膀抹两把泪,表达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意时,周妈向她看了过来。

周妈看她呆呆地站在一边,心想:就算先前几天看上去好像懂事了那么一点点,小六到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自己这都要走了,她连一滴眼泪也没掉,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分离。

想到分离,再看看自己这一串孩子,周妈是真心放心不下。但守在村里,又去哪里挣那么多钱来养他们呢?

周小六到底没好意思上前去,她站在原地想,等周爸周妈南下打工后,她就成留守儿童了。

她回忆了一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除了仍旧吃不饱外,总的来说自由多了。哥哥姐姐去上学了,爷爷奶奶是不可能会把自己带在身边仔细照顾的。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的老头曾说过,到时候要带自己去转一圈。

她止不住的好奇,是不是到时候,她就能见到一群一群的鬼了?

第二十章 送别

时间就是这样,你觉得它过得慢,它就越发漫长,你要是掰着手指头数“就剩两天了”,它咻一下就过去了。

周小六拿着金鸿上车前塞到自己手中的写着住址的纸条,默默无语,想着金鸿反复的叮嘱,她叹了一口气,不是姐不想去看你,也不是姐不想给你写信,姐没钱,五分一个的棒棒糖姐都买不起,更别说邮票车票了。还是等姐的腾云术大成,抽时间再飞过去看你吧。

她目送金鸿的车子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过身去。今天是个送别的日子,上午送走了金鸿,下午周爸周妈也要走了。

周小六边往家走,嘴里边哼着:“长亭外,古道边……”

脸上突然有些冷意,她伸出手掌探了探,下毛毛雨了,连老天也来煽情,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回了家。

周鹏拿了一根树枝在房门外的墙下画圈圈,似乎还在生闷气。周爸周妈挎着装了周程衣物的篮子,带着周程去了二外婆家还没有回来。二姐三姐围着大姐说着悄悄话。周小六走了进去。

她二姐周小芳问:“大姐,你有什么办法?”

“嗯,先偷偷收拾几件衣服,混进爸妈的行李里,等车临开了,爬上去,凭爸妈怎么赶,我们就是不下车,车开了,爸妈也就会同意了。”周小红说道。

“大姐,我就不去了,咱们三个都走了,那小鹏和小六怎么办?没人看着,可不得让小姑欺负死,嗯,还有四叔,他也可凶了。”周小鲜考虑了一下,她还想接着上学,老师说读书也可以变得有出息,也能挣到钱,就像文远堂哥那样,而且为了弟弟妹妹,她也不能走。

“随你,反正我是要跟着爸妈走的。”周小红看了一眼周小鲜,回道。

“小鹏,你蹲在门外干什么,别给冷风吹坏了,爸妈以后不在家,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刚到家门口的周妈眼圈红红的,声音有点哑,显然刚刚把周程送到二外婆家寄养时,就已经哭过一回了。

“你都九岁了,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要好好听姐姐们的话。”周妈伸手去摸周鹏的头,但周鹏撅着嘴避开了,周妈一把把他拉起来,替他整了整衣服,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上了?”周奶奶走了过来,“先吃饭吧,吃完了早点去等车。”

昨晚周爸周妈就去跟周爷爷商量好了,除了周程,五个孩子就托给周爷爷周奶奶了,到了年底,每个孩子算八百块伙食费。

周爷爷本来打算每个孩子要一千的,但周妈说了:“现在去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谁知道能挣到多少?而且小红不用上学,家里家外的活都能帮着干,连最小的小六,您也可以让她帮着去放牛……”

周爷爷才勉强答应下来,他心想,八百其实他也赚不少了,除了周鹏这个周妈的宝贝疙瘩,其他人他就使劲使唤,家里的活可有不少呢。

吃完饭,周爸拎着两个行李袋,身后跟着周妈和一串孩子,一边陪着送行的周爷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边往镇上的车站走去。

这是周小六这辈子第一次去镇上,路不太好走,路面凹凸不平,幸好今天只下了一小会儿的毛毛雨,要不然,泥泞的路面能把鞋给粘脱了。

周小六穿的鞋子是三姐的旧鞋,宽大不说,鞋底也早就磨得薄了,所以,路上稍尖的石子就能刺痛她的脚底。家里除了周程就数她小,所以她从来没穿过新的衣裤鞋袜,全是哥哥姐姐们穿旧了的,家里唯一会针线的周妈不愿花功夫改,所以她只能凑合着穿。

她就这么一路边走边拽裤子,间或舒展一下脚趾,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镇上。

这个镇子叫霞峰镇,横纵各有两条街、呈“井”字型分布,每十天逢一、四、七的上午,附近村子里的人就会背着篓子、货物集中在这里进行买卖,形成集市。不过现在是午后了,集市已经散了,街面上只有几个人在扫着自家门前的菜叶和烂稻草绳,小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不时有冷风吹来,感觉站着比行走时冷的周小六缩了缩脖子,但后颈还是凉嗖嗖的。

眼前的景象虽然比记忆中的萧条,但少了漫天飞舞的塑料垃圾袋,周小六觉得还是挺干净、挺顺眼的。一众人“抖抖手呀抖抖脚呀”站在风里等了近一个小时,那长途车才慢慢悠悠开过来。

车还没停稳,被周妈牵着的周鹏就甩开周妈的手,一个箭步冲过去,周妈吓了一跳,这年头车不多,车速不快,但车撞到人的事她还是听说过的,她急步上前,想再牵住周鹏,哪知周鹏已经往刚开了一半的车门内钻进去了。

周鹏一上了车就倔强地抓着一个座位不放,表示一定要跟着周爸周妈一起去。周妈爬上车后拉扯了他几下,他的手就抓得更紧了。车内的其他人有些表示理解,有些觉得耽误时间,有人开口催促:“差不多行了啊,抱下去吧,赶路要紧。”

司机丢掉手中的烟头,对周爸说了句:“是你家孩子吧?抱下去,车得开了。”

周爸粗鲁地抱起周鹏,周鹏的手滑开了座位,等经过车门的时候,他又扒着车门框不放手。周爸腾出一只手“啪”地一巴掌拍下去,周鹏吃痛,手一缩就被抱到车外,他终于嚎哭出声。

周妈在周爸拍周鹏手的时候开始掉眼泪了,但她没有再下车,透过车窗看到周爸捡起了一块石头作势要扔还要跟着的周鹏,她忍不住哭出声:“你吓吓他得了,别手滑了真朝他丢石头!”

周小六揉揉眼睛,这讨厌的沙子是什么时候吹进眼里的,还有这风,吹得鼻子都酸了……

当她移开揉眼睛的手,就发现迎面飞来一块石头,原来周爸听到周妈的话后,手真的滑了!

这什么准头!

她来不及躲避,“啊”的一声被击中额头……

周鹏见周小六被周爸扔的石头打到,惊了一下,暂时忘记了哭闹。周爸趁机溜了,司机在他上车的第一时间就关上了车门,开车走了。

周小六的大姐和二姐因为周鹏这一闹,计划出奇地顺利,她爸妈和爷爷根本没注意到这么两个大活人什么时候上了车。

周爷爷拉扯了一把周爸上车后就继续嚎哭的周鹏:“你爸妈是去挣钱,起来,跟我回去!别嚎了!闭嘴!”起初周爷爷还想好言相劝,但看周鹏哭个不停,他也烦燥起来,上去就是一脚一踢,然后直接拽着被踢趴下的周鹏的一只手拖着他滑行。

“爷爷,哥哥衣服被拖破了!”周小六放开捂着额头的手,皱眉说道。爸妈前脚刚走,爷爷就这个态度,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她再伸手揉了揉额头,幸好那块石头不大也不尖……

周爷爷回头看了一眼周小六,然后呆住了,五个孩子,最能干活的老大老二去哪了?

第二十一章 放牛娃的鬼故事

“爷爷,你先回吧,我劝劝他,过一会儿我们三个自己回去。”剩下的三人,就数周小鲜最大了,她看到爷爷对周鹏又踢又拽,开口说道,然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周爷爷。周小六默默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在她身侧站定。

周爷爷放开周鹏,交待了一句“尽快回来”便先往回走了。周小鲜牵着周小六,站在仍旧坐在地上抽抽答答的周鹏身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过了许久,周鹏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泪,低垂着头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偶尔两肩抽动一下。周小鲜牵着周小六,默默跟在周鹏身后。

……

车上的周妈也在哭,周爸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大概这些天太心累,周妈哭了一会儿就在车子不断的摇晃中睡了过去。入夜,车出了市,停靠在一家小饭馆门前,从上了车一直缩在车后排,尽量让前座挡着身子的周小六的大姐二姐,忸忸怩怩地走到周爸周妈的旁边,差点惊掉了周爸周妈的下巴。无奈下,周爸周妈只好带着她们同行。

……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周鹏刚夹住一块米粉蒸肉,就被十八岁的四叔一筷子敲到手上,他手一痛,就缩了回来。

等吃完饭,小姑周雪指着周小鲜,让她洗了碗筷再去上学,周小鲜去洗的时候,周雪就监工似地站在她旁边盯着她。

而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牵着牛的周雪朝周小六招招手,接着将牛绳交到周小六手中,说道:“我们家不养吃白饭的,今天开始牛吃草、喝水、去溪里泡澡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周小六接过牛绳,点点头,熟门熟路地往后山去了。

周雪正想开口再交待几句,但一想《梅花三弄之梅花烙》要开始演了,便迫不及待地往有电视机的二大伯家去了,她喜欢兰公主,也喜欢皓祯,最讨厌白吟霜柔柔弱弱的样子,最喜欢看兰公主惩罚白吟霜的情节。

周雪想,现在家里多了几个人干活,自己就可以整天看电视了。

周小六牵着牛走到后山斜坡上野草最茂盛的位置,找了石头和较粗的树枝,在地上打了个桩,将牛绳栓在桩上,便衔着一根草茎躺在地上,手枕着头看天,什么也不想,放空放空脑袋。

感觉最近事儿有点多,她不太聪明的脑袋都超负荷了。

一个放牛娃经过周小六的身旁,对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走了。

第二个放牛娃经过周小六的身旁,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使劲拽了拽牛绳,也走了。

第三个放牛娃经过周小六的身旁,崇拜地望着她,说道:“你怎么敢在这里放牛,你都不怕的吗?你真厉害!”

莫名其妙变厉害的周小六坐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放牛娃,什么意思?

“我是你金子哥。”叫金子的放牛娃见周小六疑惑,以为她不认识自己,也是,祖屋住不下,自家搬到村东去了,周小六又不像她哥周鹏似的每天出来玩,不认识也正常,于是他自我介绍了一下。

“金子哥,你好!”周小六有点印象,于是挥手招呼道。

村子里的小孩子见面,都是直接互喊名字就行的,大人们打招呼,都是问“吃了吗?”。

金子见周小六的招呼方式,突然就有些别扭,难道自己也要挥个手、说个“你好”,多不好意思啊,小六准是跟那个金家怪小孩学的。

周小六见金子突然就脸红红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于是主动问:“为什么敢在这里放牛就很厉害?”

金子壮着胆走到周小六身边,想看又不敢看地指了指周小六对面:“你看斜坡下的竹丛,我爷爷跟我讲过,他小时候在这里放牛,见过一个一身红衣的新娘尸体躺在这个竹丛里……”

“我爷爷也见过!”第二个放牛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牵在手里的牛绳,也聚拢过来了,他插话道。

“是的,我爷爷也说见过。”仔细在听的周小六和认真在讲的金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第一个放牛娃也在点头。

“因为发现有死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在这里放牛,但后来的某一天,有两个小孩不知道这回事,把牛放在这里,结果两头牛突然就狂暴起来,差点踩到过去牵牛的两个小孩。”金子继续讲道。

“两个小孩虽没被踩伤,但给吓坏了,整天生病,去找赤脚医生看了也没用,后来他们的父母请了邻村李道士的爹老李道士来。”

“老李道士将牛眼泪抹在眼睛上,对着这个地方四处看了看,拿出一把剑挥了一会儿,又唱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孩子父母说,孩子碰见脏东西了,但他跟对方商量好了,只要烧点纸钱,以后不再过来打扰她,孩子的病就自然好了。”

“这两家人照做后,第二天孩子就活蹦乱跳的了,所以牛是能看到鬼的,而且听说牛最讨厌红色,一见到红色就会生气地冲撞来、冲撞去,准是牛见到那个穿红衣的新娘鬼了。”第二个放牛娃又插话道。

现在他敢站在这里,也是仗着人多胆壮,回头他就可以告诉别人,这个谁都怕的地方他今天敢在这里玩。他把手放有左胸前,按压住“扑通、扑通”极速跳动的心,想着,再呆一会儿,时间短了可显不出自己牛逼。

周家坞的小孩子也喜欢比来比去。举个粟子:谁的糖纸最漂亮,谁翻的花绳样式最多。再举个粟子:谁抽的木陀螺转得最久,谁的铁圈滚得最远。好吧,粟子太多,手举不过来了!

男孩子最喜欢比的其中之一,就是胆量。周小六还记得,前世周鹏为了跟人比胆量,就从近三米高的树上跳下来过,还在距离水蛇两米的溪面上游了一圈,收获了无数来自小伙伴的敬佩眼光和一顿来自拿着棍子的周小鲜的追打。

讲完故事,四个放牛娃没有再出声,都抬头望天,像是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候,第二个放牛娃没栓桩的牛和金子家的牛突然暴跳起来。

三个放牛娃“啊……”一声长长的尖叫,也不管牛了,撒腿往下山的路跑。

坐在原地没动的周小六看了看眼前的三头牛,耳旁似乎响起了《动物世界》里老赵的声音:“这是个交配的季节,母牛正在吃草,一头公牛走了过来…又一头公牛走了过来……”

第二十二章 画个圈圈送你走

眼见着两头斗角中的公牛快要踩到自己了,周小六轻吐两个字:“白虎。”

白虎从周小六识海中冲了出来,仍旧是之前金鸿所说的胖猫模样。它小小的身子直接往金子家愤怒的公牛背上一跃,公牛瞬间四肢一软,五体投地,像是被千斤坠压着了一样。

白虎又弹跳到另一头公牛的后背上,于是两只公牛瞪着圆眼,喘着粗气,头抵着头相对趴着。

周小六家机智的母牛见状,不等白虎有所动作,便自动趴下去了。

远处第一个放牛娃家不知性别的牛也“嚒、嚒”惊叫了两声,接着也一动不动地趴进草丛里了。

白虎出来跳了这么两下,便又回到周小六识海,闭目打坐去了,它那天吃饱了后还没消化完呢,消化完了它就能恢复一些能力了。

竹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隐约有一片红色闪过。

四头牛除了眼珠子还在转,就没再动过,一直等到那三个放牛娃找来了家里的大人一起来领牛回家时,周小六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它们才抖着四肢慢慢站起来。

但任由那三家大人怎么扯牛绳,他们家的牛就是不走道。

周小六牵起自家的牛,喊了一声“走”,四头牛才一起开始迈步。

周小六对白虎道:“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狐假虎威,真的挺带感的。”

“那就别再想着放空脑袋,你这脑袋里本来就空,好好修炼,等你想起从前,不用借什么威,光你自己出去走一圈,三界都有无数神、人、鬼,向你恭敬低头。”白虎回道。

提起修炼这事,什么威不威的,周小六倒是不在乎,但她又在心里默默地掰了掰手指,三十减六等于二十四,她打小数学不好,不掰手指算不出来,“好吧,明天开始就好好修炼!”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白虎翻了个白眼:“还是凡人最了解凡人,你看这诗写的,多贴切!”

“我是说真的,只是,我半夜出去了,万一我姐我哥起夜见不着我怎么办?”周小六问道。

“不如你就跟着本大神直接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割舍了这些凡尘琐事,好好修炼?”白虎建议道。

“割你妹!那我还不如就只活三十岁就好!”这里是周小六的家,两世为人的周小六,最注重的就是亲情。

况且去了深山老林,吃什么、喝什么?餐风饮露?她还计划过无数次,怎么才能赚到钱,到时候想吃多少烤串吃多少,想买多少卤鸡爪就买多少呢。

白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你放我回地府去一趟,我给你带一些东西过来。”

周小六心道,你想回就回呗,最好多带点土特产回来…记得别带那些扎眼的,万一白虎带回来一些冥币、纸人什么的,自己往哪儿藏?

“我是被派谴来接引你的,受你压制的,得你写个特派令才能回去。”白虎解释道。

“我真的很牛?”地府这么重视自己,难道自己还是个Boss?

至于写特派令,周小六伸出自己的十个手指头,不会又要用血吧,自己这个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子可是受不住的,之前老头每给自己一本书,自己就要滴一滴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每次滴完血后就头晕无比。

周小六牵着牛往一棵树下一蹲,捡起一根树枝,再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样真的有用?”

“对,你只要画个大圈圈,再在圈圈里写上‘特派白虎回地府一趟’,再围着圈左走三圈、右走三圈,再跺跺右脚,说个‘去’字,我就能直接传送回地府了。”白虎说得一本正经。

周小六问:“那个画个圈圈是不是真的能诅咒人?这个做法是不是从你们地府传过来的?”

白虎:“……”

这个真不是地府主动传出来的,好吧,白虎决定,以后再也不把“无知凡人”这四个字常挂嘴边了,谁让凡人总是凭着他们的想像力,不经意间就猜中了某个真相。

女娲大神神力无边,甩的泥点子繁衍了这么多代还是不能小觑。

但这不妨碍自己继续鄙视如今的周小六,谁让她能力这么低下呢。

人家金鸿走前都把腾云术炼成三个阶段了,能在各个树冠间来去自如了,她呢,只能浮起距地面三尺的高度,且还不能移动。

不就是“左三圈,右三圈”嘛,这个周小六真会,于是她伸长手臂,画了一个大圈圈,写好那几个字后,退出圈外,“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这儿歌有毒!周小六抹了一把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把自己的表情向严肃里调了调,左走三圈,右走三圈,再跺一下脚,一个“去”字脱口而出。

只见被圈圈覆盖的地面瞬间旋转扭曲,如一个气象台发布的台风图形,白虎朝台风眼一纵,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地面又恢复了原样,连之前挡着周小六画圈、写字的而被拔掉的杂草都一一长回了原地,一点也看不出来,这里刚刚有一个连接人间与地府的台风型通道。

周小六家机智的母牛呆了一下,又闭上嘴巴,接着淡定嚼草:“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送走白虎的周小六接着放牛,等算着时间到饭点了才慢慢牵牛回家。

到了睡觉时间,周家三个孩子仍旧睡不着,躺在木板床上的周小鲜给里侧的周小六塞好被子,跟睡在架子床上的周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头尾两天了,他们还是不习惯这种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很没安全感。两人聊到很晚,才疲惫地睡过去。

周小六重重咳了两声,确定哥哥姐姐真睡着了,又开始呼叫老头。

老头每晚都会来门外,见门上的紫气越盛,他就在门外瞎转悠,许久才转身离开。

入夜,他照例来到房门外,这回,他却没有再见到紫气,他带着不确定和小心翼翼,一寸寸慢慢地接近房门,正要壮着胆触碰房门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红影突然立在他身旁。

他吓得一缩手,一下飘得老远去了,待到看清了红影,他伸手抚抚心口,哎玛,能不能不要吓鬼!

老头决定,不管这门还会不会烧鬼,他都不再去碰它了,于是在他听到周小六呼唤他的时候,就出声道:“死丫头,你出来!死丫头,能听见吗?你出来!”

这回周小六听见了,她起身越过周小鲜,去开门,哪知她一开门,门就“吱呀”一声把周小鲜给惊醒了。

周小鲜看着门外黑洞洞的,就更觉得没安全感,于是她立马下床关上房门,扯过周小六,拖出一个周小六无比眼熟的尿桶,“要尿就尿在这个桶里,不用出去上茅房。”

老头和红影趁周小鲜关门的瞬间避开房门顺着逢飘了进来,躲到房梁上了。

周小六看着这个周妈讲价那会儿要拿它淹死自己的尿桶,再瞥了一眼房梁上的两只鬼,对周小鲜说:“我突然不想尿了。”

第二十三章 红衣女鬼

过了十分钟左右,周小鲜像抱着一个抱枕一样,紧紧地拥着周小六睡熟了。白虎去地府了,要不然,周小六一定叫它看看,真不是自己不想夜间出去修炼,而是姐姐实在看得太紧了。

周小六看了看梁上的两只鬼,轻轻地抽出没被姐姐抱着的左手,五指聚拢、小幅度地挥了挥,示意老头拿符弄结界。

不是老头吝啬,只是距离清明还有好些天呢,自己就花光了过年时攒下的纸钱,他捏着最后一张结界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用了。

符纸一挥,一个一般人看不见的月白色光球就将两鬼裹了进去,周小六行动不便,只好只伸进去一个头。假如光球下是水,周小六此刻就如躺在水面上,再二臂各划一次,二腿打水六次,就是标准的仰泳姿势了。

“太奶奶?”周小六见了紧挨着老头的红衣女鬼,心中想到,太奶奶幻化成年轻女子的样子,跟老头站在一块,简直不像夫妻,倒像是一对父女。

“胡说什么?你太奶奶早就满百年了,轮回去了。”他是父母的老来子,前头五个哥哥都比自己大得多,自己的妻子是童养媳,八岁到他家来时,他才刚满月。他们都轮回去了,就剩自己这个倒霉蛋了。

周小六恍然大悟:“新…太奶奶!”

老头气急败坏:“你个死丫头,听好了,我跟她没关系!”硬要说有关系,那就是,自己那天去挖竹笋,第一个发现这红衣女鬼的尸体。

红衣女鬼脸微微有些红,不像其他鬼一样苍白,不知是红衣衬的,还是因为周小六错误的称呼给羞的。

她柔柔地开口:“大人,我就是竹丛里的那个女鬼,您放牛的时候我见过您…也见过那位白虎大人,后来我站在竹丛里,远远地看到您开了条通道……”

红衣女鬼边说边注意周小六的脸色,撞破了别人的秘密,毕竟不是件让对方愉快的事,何况她听说能人异士脾气都是很大的。

但探清楚那条通道是不是真的通向地府,对她来说很重要,如果是,她就可以不再困在那片竹丛里了,转世也有希望了。

周小六并没有觉得不悦,只是第一次听别人称自己为“大人”,心中升起一股怪异感。

一旁的老头听说“通道”两个字,倒是一下就激动起来,连说话都破音了:“一定是通向地府的通道,那鬼差没骗我!”上次买符时,鬼差告诉他,他的事有眉目了,有人会从特殊的“通道”将他送往地府。

这么说来,这人就是自家的死丫头了!自己不能靠近的这几天,死丫头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遇了?老头左手握右手,又换右手握左手,在结界内飘了几个圈后低头,和蔼慈祥并深情地喊:“小六……”

“停!你还是叫我死丫头吧,激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周小六不自在地轻晃了下脑袋,要不是怕又惊醒她三姐,她一定要抖抖身子,“这事要等白虎回来再说,我真不知道怎么操作,我要是胡乱操作,万一把你们两个送没了怎么办?”

她可不敢保证,她随便画个圈圈就一定能通往地府。就算能,但这两鬼到了那头又会是个什么境况?

白虎说它来自地府,它回去了自然就有去处,而自己要是胡来,万一一个圈圈把眼前的这两只鬼送到十八层地狱中…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毕竟地府地图那么大,而自己虽说已经死过一回了,但却还没来得及进去见识见识,就直接回炉了。

红衣女鬼一听,便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看不到希望的漫长年月,自己都等过来了,那就再等几天吧!

“谢谢大人,但是,大人,那位白虎大人在您身边的时候,我们不敢靠近您呢。”红衣女鬼补充道。

“对,前几天我一进门,就有紫气烧身,差点灰飞烟灭了!”老头现在提起,还是心有余悸。

“到时候我一并问问白虎。”周小六只能这么回应了。

红衣女鬼朝周小六感激地微微一笑,周小六轻叹,真是个美人!她要不是一只鬼,现在去港城街上随便走一圈,估计那些星探就要争着抢着、疯狂地追捧她了。

周小六看了看女鬼的红衣,这是一身大红嫁衣,但仔细看,还能看到嫁衣上分布着一些暗红干涸的血迹。

“你当初是怎么死的?”周小六有些好奇,按说女子也就结婚当日才会穿大红嫁衣,而结婚当日肯定很热闹,她又是如何落单惨死在竹丛里的?

听到周小六的问话,老头朝她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这事最好别问。

老头叫周福生,多年前的一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锄头往后山走,准备挖些竹笋来吃。

他走着走着,发现远处有几个大汉毫无顾忌地推搡着一个瘦弱的男人,骂骂咧咧从山上下来。

他已经过了凭着一腔热血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了,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锄头,再数了数对方的人数,然后往路边高高的草丛里一蹲,躲了起来。

等来人经过自己身旁朝远方走得不见影后,他才钻出来,继续往山上走。到了竹丛那里,就发现一个满身狼藉、衣不蔽体的女子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地上还有一件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大红嫁衣。

红衣女鬼看到老头摆手,就笑了起来,对周小六说道:“都怪我自己太天真。”

她叫刘宝儿,是家中独女,小有资产的父母近五十岁上才生了她,于是取名叫宝儿。

长到十八岁时,父母决定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但在这件事上,她与父母产生了分歧。父母挑中的是一个忠厚老实其貌不扬的后生,但她的意中人是唇红齿白又能说会道的林昌,林昌也有意入赘,但她父母就是不同意。

年迈的父母不顾她的意思直接就着手准备婚礼了。婚礼当天,直到拜了天地,众人去吃酒席,独坐在洞房里的她才扔了盖头爬窗逃出来,与事先约好的林昌一起,抄小路往邻镇这里跑。

林昌说了,只要自己和他待在一起,一夜不归,第二天众人就同意他娶她了。

周小六只听到这里,就觉得红衣女鬼果然很天真,连没淡过恋爱的自己都听说过,那会儿拜了天地就相当于现在去民政局领过证了,那个什么林昌,肯定另有所图,不然,不会等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别人名义上的媳妇后,再用她的名节来逼她父母就范。

第二十四章 刘宝儿之死

跟着情郎往小路里钻的刘宝儿,看着自己与情郎十指交缠的手,心里十分欢喜。她自小识字,又喜欢读些诗刊、话本,她的父亲极宠爱她,每次出门回来,总是会给她带回来几本。她最喜欢的诗刊是《新月》,最喜欢的话本叫《文君夜奔》。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卓文君,而林昌就是那个弹奏《凤求凰》的司马相如,他们夜奔于林间小路,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有止不住的甜蜜从心中流淌出来,她想,只要能嫁给林昌,就算要她当垆卖酒,她也无怨无悔。

此刻她并不知道,因为她把自己当卓文君、把林昌当司马相如而“被死亡”的、跟她拜过堂的、那个她不承认的丈夫,会在她死后,一直奉养她变得一无所有的父母。

刘宝儿没有机会当垆卖酒,她的故事没有卓文君的跌宕,她不用像卓文君一样,面对后来变了心的又“出轨”又“想休妻”的情郎,但她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她当晚死了。

这是个土匪横行的年代,刘宝儿和林昌一出村子就给盯上了。刘宝儿的爹刘老汉是个做生意的,这年头,能一直做生意而且还小有资产的,自然是官匪两方面都上下打点过的。

刘老汉看着女儿认命般地安安静静和自己挑的女婿拜了堂,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接下来,他要带着女婿去席间敬酒,等他送走来贺喜的客人们,还得去迎那些挑着空担子来的土匪,招待他们吃饱喝足后,还要把他们挑来的空担子装满各类米面粮酒。

土匪们等在村外一个土坡后朝村口望着,身后放着八副空担子,去别家干买卖,最多也就准备六副,取意“六六大顺”,但今天是要去老刘家喝喜酒,大当家一早就说了,挑八副,取意“八八大发”,祝老刘家添丁进口后生意更上一层楼。

一个喽啰对三当家道:“mmp!那些穷鬼怎么还没吃完散场,干脆,我们直接冲进去!”一众十多个喽啰一起附和:“是啊,是啊……”

三当家两条浓密的眉毛紧皱,揉了揉也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烦燥道:“行了,老子也正饿着呢!大当家交待过,这刘老头还算上道,吃好喝好,挑满担子就回,要想着长久买卖!”

一个本村的喽啰突然开口:“快看,刘老头的女儿,新娘子,她怎么跟着那小子往小路里钻呢?”

三当家的摸摸下巴:“有点意思……”没想到刘老头的女儿这么潮,结婚当晚跟小白脸往小路里钻,这是要学那些个大城市的进步青年,反对包办婚姻私奔去啊!

他转身吩咐道:“你们八个挑着担子在这里等着,等刘老头来招呼了就进去先吃着,其他人,跟我走!”

留下的人问道:“三当家,你去哪儿?差不多就要喝喜酒了。”

三当家笑而不答,挥挥手领着人无声地跟在刘宝儿和林昌身后。

三当家本意是替刘老头逮回他的傻女儿和那个小白脸,然后换一大笔好处,只是当他领着人、猫在草丛里慢慢接近跑累了停歇下来的两人,准备出其不意逮人时,听到刘宝儿在林昌不着痕迹的盘问下,正如数家珍般地说着自家的资产。

他突然就悟了:“这小子是想要人财两得啊,好大的心呐!”于是他猛地站起来,出现在刘宝儿和林昌面前。

“放开那女孩,我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喽啰,一走到两人面前,林昌瘦弱的身子就开始发抖了,他鄙视了一眼林昌,有贼心没贼胆的,也就能骗骗眼前这个傻姑娘。

他借着月色细细打量着刘宝儿,接着极其满意地点点头,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把她的手捆起来!”他指着刘宝儿对那些喽啰道,接着,他看了一眼已经吓趴下的林昌,行了,这孬种不用捆,“拖一边去,留口气!”

其中一个喽啰好不容易捆住了不停反抗喊叫的刘宝儿的手,问道:“三当家的,我们还去喝喜酒吗?”

三当家哈哈一笑:“喝什么酒,不喝了,老子现在要当新郎!”他觉得林昌虽孬,但想法不错,但林昌慢慢骗的战术见效太慢,还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比较好。

刘宝儿向林昌求救,林昌抬了抬头,刚才土匪头子说要给他留口气的,要是反抗了,估计那口气就没了,所以他又低下头去,一个字也没敢说。

小喽啰们见他这副样子,就推搡着他走远了几步,也没去揍他,因为他们这会儿正专心地竖着耳朵,听着三当家那边传过来的动静,虽不能当新郎,但过过耳瘾也不错。

刘宝儿反抗不了,就被糟蹋了,但比起这个,林昌从一开始就不声不响的态度更伤她的心。她往林昌的方向看了看,又想想自己年迈的父母,又悔又愧,就咬舌自尽了。

刘宝儿死了,三当家的计划就不好施行了,所以他吐一口吐沫,说了句,“晦气!”就提裤往老刘家赶,到了那儿,也不顾大当家的交待,按之前刘宝儿对林昌说过的话,在老刘家一阵搜刮,挑回去了整整十六担贵重物品。

临走时他把林昌交给刘老汉,说:“你女儿被这小白脸糟蹋了,一时想不开自尽了,我没来得及拦,只给你捉回来这个凶手…这些东西,就当你给我的谢礼了,走了,不送!”

刘老汉当场吐血,自此一病不起。

……

红衣女鬼接着说道:“爹娘给我收敛了尸身,办了身后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没等来鬼差给我发放地府灵牌,而且我不知为何被困在那片竹丛里,只有极少数的夜晚才能出来。”

周小六见红衣女鬼说得很是平静,一点也没有情绪起伏,仿佛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她自己一般。

想来时间不只是把杀猪刀,而且还是淡忘一切的利器,想当初,高考分数一出来,知道自己数学只有48分的时候,自己不是羞得头都低到肚脐眼里了,也不过几年时间,再谈起这个,自己就可以把48分这个事,当成笑话来讲了。

“我现在刚入门,白虎除了教我画了个符和给我一篇《腾云术》,就没别的了,至于那个画圈圈,我也是第一次试,等白虎回来,我问问清楚再去联系你,可好?”周小六解释了一句。

红衣女鬼刘宝儿欠了欠身,告辞飘走了。

老头叹口气:“那我也先等等吧!”说着也作势要飘走。

周小六多了一句嘴:“老头你不会是想去追上刘宝儿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吧?”

老头飘乎的身子猛地晃了两晃,“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今晚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呸,是结界符要过时效了,”老头恨恨地道,“下回见面,你想办法,我没钱了,也没符了!”

第二十五章 锁魂阵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六就到大厨房门口,候在一边看奶奶煮稀饭。

这一日三餐的,最好开饭的第一时间就去盛好开吃,不然,等小姑周雪过来了,肯定要守在一旁,就算你盛满了一碗,只要没开吃,她就会挖回三分之一。

她会说:“你们人小,吃多了消化不了,这些就够了。”她也不看看这碗有多小。

周雪最近中了《梅花三弄》的“剧毒”,学那个兰公主学上了瘾,特别喜欢发号施令,可惜周小六他们三个,基本上很是顺从,她还没享受过惩罚人的快感,但分配食物这种体现权利的大事,她还是要积极参与的。

周雪睡醒后趿着鞋,也没洗漱,就直接来到饭桌前,等她看到周小六三个已经端起大碗开吃了,就翻了个白眼,遗憾地回自己的半间房里去了,天冷,还是被窝里暖和,再躺会儿。

周奶奶看着三个孩子一声不吭地低头吃着碗里的稀饭,心道:老大的孩子,比起自己娇横的小闺女,可懂事多了,不争不抢,干活也没得挑……

“多吃点!”她拿起勺子准备给三个孩子各添半勺稀饭,家里也不缺那口吃的,再说,老大答应每个孩子每年给八百伙食费呢。

“妈,我还没吃呢!你也不怕他们吃多了会肚子痛!”周雪大声抱怨周奶奶,她人虽躺在被窝,但耳朵还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

周奶奶听见小闺女的声音后,就停下了动作。

周小鲜和周小鹏什么也没说,只停顿了一下就继续低头喝稀饭。

周小六有点担心地看着姐姐和哥哥,特别是她哥哥,从父母的掌中宝突然变成寄人篱下,他能调整得过来吗?前世的他们,又是如何调整过来的?

……

周小鲜和周鹏去上学了,周小六偷摸关着自家房门,坐在小圆桌上修炼《腾云术》,不知道为什么,自金鸿走后,她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难道这个术法得像杨过和小龙女修炼的古墓派最高绝学《玉女心经》一样,得男女搭配着来?”

刚从地府传送回周小六身边,胖猫模样的白虎,还没站稳四肢,便听到周小六说了这么一句话,它脚一软,趴了下去。

“小六,你在睡觉吗?我们一起去放牛吧!”金子过来敲门。昨天他们三个看到牛不正常,都吓跑了,只有小六没跑,还替他们守着,没让牛跑远,于是,胆大的周小六收获了放牛娃的友谊勋章,三枚!

周小六收了白虎打开房门走出来,这时,周雪也已经将牛从牛栏里牵出来了。

周雪将牛绳交到周小六手里,吩咐道:“记着,牛吃完草你还要再牵它到溪里喝水,别跟昨天一样又给忘记了,也别图便宜,把它牵到人家的池塘里,伤了人家的鱼苗,就让你去卖唱赔钱。”

周小六真想开口让小姑少看一点电视剧,还卖唱,这是把自己当成那个白吟霜了吧?

见她无语点头,她小姑就满意地拍拍手继续追剧去了。

周小六牵着牛跟在空着手的金子身后,慢慢朝后山走去,到了山脚下,与另两个牵着三头牛的放牛娃汇合,再一起上了山。她一路都在与白虎交流,偶尔搭理一下另三个叽叽喳喳的放牛娃。

走到那一片丛生竹林时,周小六便停了下来。其它三个正在加快脚步的放牛娃微微色变:难道今天她还要在这里放牛?早知道这样就不叫她一起了!

三人正在想,如何开口才能既不用呆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又显得自己并不是胆小鬼的时候,周小六开口了:“我想上厕所……”三人一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撒腿拽着牛,飞快地走得远远的,完全不见人影了。

“你说的就是这里?”白虎问道。周小六点点头,这里就是刘宝儿的死亡地点,她的魂魄现在就困在这里面,但她并没有现身,估计是因为白虎在的原因。

“你先仔细看看。”白虎说道,按说周小六现在也解开一重封印了,看看这个地点应该就能有所感知,毕竟她曾是个阵法高手。

“你发现了吗?”白虎见周小六四下一望便睁大了眼睛,似有所发现,便开口问道。

周小六点头,分外惊喜地说道,“我发现了!”她回头看着白虎,“是竹鼠,好多好多竹鼠,白虎你太厉害了,你看,它们被你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我这就去捡,哈哈,有肉吃了!”

白虎四肢一软,倒地不起……

周小六挑了五只最肥的竹鼠,拔了长草将它们如大粽子般捆成一串,才满心欢喜地看了一眼还在努力平复情绪的白虎。

白虎见她终于停下手来,趴在地上咬牙说道:“你看这里的竹子,有什么特点?”

周小六再看了看,她实在看不出来,便诚实回道:“除了一丛一丛地生,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白虎不再对她抱期望,直接指着竹丛道:“以你脚站的点为中心,这些竹丛分别高低不同地挡住了八个方向,这山坡的位置特殊,不管是任何时刻,只要有光源照过来,这些竹丛都正巧有五个长影重叠在这个中心点上,锁扣住这里的‘气’。”白虎尽量简单地解释。

“这是个锁魂阵,那刘宝儿死在这里,就算魂魄能在无光亮的时候暂离,只要一有光亮,形成影子时,就会瞬间被锁回来。”

周小六听完点点头。难怪昨晚刘宝儿可以出来,老头说昨晚没星星没月亮,那就是没有影子形成的锁魂阵了。

刘宝儿这个生前满脑子自由思想的人,死后却只能在没有光亮的时候出门逛逛,也怪可怜的,想到这里,周小六不禁问道:“那怎么破阵呢?”

“移掉几丛竹子就好!”

周小六看看了自己的小手小脚,再看看那些不论哪丛都很难移动的竹子,转身盯着白虎,眼睛无辜地眨吧两下。

“你可以用火烧。”白虎说道,别指望我,灵力这东西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不要轻易动用。

周小六满脸黑线:“你想让我‘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火这东西,一烧起来可就不是轻易停得下来的,曹操赤壁怎么败的,她的历史老师还是教过的。而要弄出一片顺风向且拔光草木的隔离带,这种安全烧法,周小六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慌。

白虎见她皱着眉头蹲在竹丛边,无计可施的样子,开口说道:“我再教你画个圈……”

又是圈圈?把竹子派到地府去?周小六疑惑。

“挪移圈。”白虎道。

第二十六章 替身符

“挪移圈?”周小六不禁想道,难道画圈圈是自己的特长?

根据前世小说里看来的,泥巴玩得好的可能是女娲转世,养着狗和麻雀当宠物的可能是二郎神转世,那么,特别会画圈圈的自己又是谁转世呢?至于白虎说的自己是女娲石这回事,周小六压根就没信。

她在脑中翻遍了中西方各类神话人物,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匹配这一特点的。

她又重新把跟地府有关的人物翻了一遍,然后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男女莫辨的小孩,低着头,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正拿着一根木棍,对着地面比划着。接着,小孩抬起了头,朝周小六的方向看了一眼……

呸呸呸!这是年初三到大姨家拜年时碰上的小二傻子,就是前世的后来,那些爱做媒的大婶口中自己这个瘸子的绝配!

初三那天早上一家子去孙坞拜年,走得慢的周小六被落在大家身后十米开外,小二傻子蹲在角落,等她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挥着棍子冲出来追打她,把她给吓得一身冷汗、撒腿就跑!她觉得有攻击性的傻子和疯子,比鬼可怕多了。因为那会儿她也只见过老头一只鬼。

“回神,回神!”白虎在周小六身前蹦来蹦去,“你想什么呢?还画不画圈了?”

周小六回过神来,肯定地道:“画!”画肯定是要画的,但怎么画?

“你先围着要移走的竹丛根部画一个圈,再到空一点儿的地方,画一个不比它小的圈,在上面写个‘移’字,再围着写了字的那个左走三圈、右走三圈,再跺跺右脚,说个‘移’字,竹丛就会移位了。”

白虎在心里抱怨道: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圈字,都快要晕了!而且这么弱智的施法手段,主人口中神力无边的那个从前的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周小六不愿割舍凡尘,又想要避着人修炼,所以白虎只好回地府去翻了翻主人的储室,拿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回来。

白虎一回地府,与主人间被切断的感应就又连上了。它瞬间被召唤到鬼门关处,一身红衣的主人面前。为了加持封印而不得离开的主人听它略带激动地抱怨完这些日子的经历,只疲惫地说了句要自己全力辅助周小六重修,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就打发它走了。

它又去谢了特地化成老道士,去凡界给自己送粮食袋的的豹尾。想着时间还多,本来还想去大帝那里抱怨一下现在的周小六又傻又暴力,可却被告知,大帝因耗了千年功力,闭关去了。

白虎只好不等十二个时辰过完,就回到了周小六身边,不然呢,剩下的时间去黄泉看彼岸花吗?看了几千年,早看腻了。

周小六画好两个圈,左三转右三转地绕完了,便跺了跺脚,说道:“移!”她盯着地面,想看看是不是又有一个台风形状的漩涡出现,哪知这回那竹丛不停挥舞着无数竹枝“啪,啪”地就从地上冒出来。

白虎急呼:“退后!”然后,它一拍脑门,一张符纸出现在它的爪中,只见它朝周小六祭出这张符纸,符纸刚一落在周小六手上,便变成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孩童,这孩童立在她身前,左挡右揽地,替她受了所有竹枝的鞭打。

周小六震惊极了,看着眼前的另一个“周小六”,久久不能言语。她眨眨眼,那个“她”也眨眨眼。

白虎见状,便眼有得色。这辈子都没见过吧,震惊不震惊?欢喜不欢喜?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周小六转头看向白虎,白虎就清清嗓子,骄傲地开口介绍道:“这是替身符,一位大能送给我主人的,三界内只此一张,不用分出神识,只要沾了你的掌纹就会变成你的样子了,她相当于你的分身,能代替你做任何事情。而且你可以随时收放她。”

周小六摸了摸替身符变出来的她,说道:“她是活的?”

白虎昂头回答:“自然!”

周小六又问:“她能代替我做任何事?”

白虎确定:“任何事都行!”

周小六比较担心的是,自己万一有事出去,把她放在家里顶替自己,耽搁久了误了饭点再回来,她是不是就替自己把饭给吃了,于是周小六问道:“她要吃饭的吗?”

白虎怒:“你能不能别老光顾着吃,现在有替身了,要开始好好修炼了,不然,你可活不过三十岁!”

周小六觉得白虎不懂,对于她来说,饥饿是件比死还难受的事情。因为前世她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病,时常痛得死去活来,那种感觉她实实在在地体验过。而对于死亡,她却没有体验过,她是莫名其妙就重生回来的。

周小六按白虎教的,尝试性地一转右手的五个手指,念一个“收”字,那个替身便急剧收缩,变回一张躺在她手心上的符纸,接着符纸像是被点了火一样,瞬间燃烧起来,她的手并没有痛感,符纸烧完也没有灰烬,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符文印在她的掌心中,一道银光闪过,符文便消失了。

周小六握起右手,然后又摊开右手,对着掌心念一个“祭”字,掌心的符文又出现了,它闪了闪,接着周小六的替身就凭空出现在她的对面。

周小六又收了替身,心道:的确很方便,但就算再方便,白天能不用就尽量不用,食物紧缺,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胃要紧。

既然画圈就能搞定,周小六干脆趁着没人,把那些竹丛都移了个遍,移成两排平行对称的样子,以确保它们的影子不会再形成什么锁魂阵。她每念一个“移”字就往外跑开,以免被竹枝鞭打到。

目睹一切的周小六家机智的母牛,趴在地上偶尔偷摸嚼一口草: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周小六搞定这些竹丛没多久,白虎就见金子和另两个放牛娃牵着牛朝这边走来,准备下山。

这里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因为有个新娘鬼的传说,所以孩子们大多在经过这一片的时候结伴而行,要是找不着伴,也会哼首歌听着自己的声音壮胆,然后飞快地经过。

胖猫模样的白虎正准备躲进周小六的识海里去,免得被人看见,突然被周小六扯着前肢拎起来,接着,它只觉得脑门一痛,忍不住“嗷”地惨叫了一声。

三个放牛娃本没敢往这边看,听到一声惨叫,心一突,本能地往声源瞄了一眼,视线还没触到声源处就又急速转开了,接着他们飞一般地撒腿开跑。金子边跑还边喊了句:“小六,快跑!”

第二十七章 吃肉风波

周小六见每次白虎取东西,都得先拍拍脑门,她很好奇,这大脑壳,简直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白虎带的地府土特产都放在里面了吗?一时手痒,她就朝胖猫模样的白虎脑门拍了拍。

白虎“嗷”一声痛呼。

被金子一喊周小六才发现有人来了,她松开了手,把白虎收进识海里去,对着跑远了的金子三人喊道:“你们的牛……”

手拎着捆成一串的竹鼠,周小六牵着自家母牛,领着乖乖跟在身后的另三头牛,慢慢地下山。她边走边问白虎:“除了替身符,没别的了吗?”

白虎摸摸刚才在毫无防备下被周小六拍肿的额头,下手真狠!有也不给…给也得慢慢给!

周小六满怀可惜地抱怨道:“听说黄泉的彼岸花很美呢,也不给我带一朵回来。”

白虎心道:地府里第一个开口说看腻彼岸花的,好像就是你老人家吧……

山脚下,三头牛平安地回到又上山找牛的三家大人手中,在三家大人不断的夸赞声中,“别人家的孩子”周小六,牵着自家母牛准备带母牛去溪里喝水。

被自家爷爷骂“放个牛也放不好”的金子一低头,发现周小六手上的竹鼠,问道:“这是什么?”大家的眼光齐刷刷转到周小六手上。

金子爷爷道:“这是竹鼠啊,好家伙,这么大个,哪儿弄的?”

周小六停下脚步,回道:“竹丛里有很多,但它们跑得太快,我只抓到这几只。”

大家一致在心里道:不容易啊,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自己找肉吃了,这是素得慌了啊!

也是,青山家有这么多个孩子要养呢。这年头,别人家每个大小节日都能吃上一顿荤了,青山家还停留在只过年时才能吃一口肉的阶段。

记得那次一众人同时上山,一只野兔子窜过众人身边,周青山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追了过去,结果,四条腿的兔子愣是没跑过两条腿的周青山,被抓了吃肉。

周小六在竹丛里抓到五只肥肥的竹鼠这个消息,没一会儿就传遍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几个自称胆大的小屁孩子也想去那片竹丛里去抓竹鼠。

他们还没走进竹丛,便远远地停住了脚步,因为眼前的黑不是黑……呸,因为眼前的竹丛不是他们记忆里的凌乱分布的竹丛,而是两排平行分布的竹丛。

小屁孩子们:……

不知是谁开口喊了声“新娘鬼!”,几人同时拔腿往山下跑去。

……

就算五只竹鼠都是周小六抓回来的,全部红烧后,姐弟妹三人在小姑周雪的分配下,还是只分到其中切得最小的六块。

周小六啃着自己碗里除了骨头就是皮的两小块竹鼠后背,看着周雪端着一大碗肉坐在她专属的位置吃得津津有味,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特地抓了五只,还想着自己跟哥哥姐姐三人加起来,至少能分到一只的,爷爷奶奶对小姑的行为视而不见,看来是默许的了。

周鹏快速伸出筷子,从盛满肉的大海碗里夹了一块,可肉还没到嘴边,手就又被四叔敲了一筷子,肉掉在地上,被狗叼走了。

四叔指着周鹏的鼻子骂道:“吃,吃,吃不死你,不是你的你也敢伸筷子,你爸妈真是会生不会教……”

看着低着头扁着嘴,忍着不流泪的周鹏,一直劝自己不要在意、不在计较的周小六皱眉出声道:“够了!四叔,这是我抓的,我哥怎么就不能吃了?而且我爸妈回来是要交伙食费的,我们没白吃!”

前世这种日子自己三人是怎么过过来的?当年自己还不太记事,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在他们手下太憋屈,所以一向爱上学的三姐第二年才辍了学,专门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要不,趁现在闹大了,然后自己开伙,反正八岁前自己不用上学,而且自己是会煮饭的。

见周小六顶嘴,她四叔眼睁得比牛还圆,挥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个巴掌,周小六早有防备,移步错开了,哪知周小鲜突然冲过来挡在她的身前,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巴掌,周小六心中一疼,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鹏看着姐姐妹妹挨打,心中又委屈又害怕,就放声哭了起来。

打了人的四叔不但没有就此停手,反倒把三人面前的小半碗饭一一倒到狗盘子里,嘴里说道:“给狗吃了,狗还会冲我摇尾巴,给你们吃了还会顶嘴了,那以后就别端我们家的碗,滚出去!”

挨了一耳光正耳朵轰鸣作响的周小鲜觉得,四叔这句话在特别刺耳,她看了看坐在上座恍若未闻的爷爷,以及从小姑分配肉时就避在门口的奶奶,什么话也没说,牵着弟弟妹妹回了自己家的半间房,从里面栓上门杠,这才开始抽泣起来。

虽然只一墙之隔,但这儿才是自己的家,只有关上门躲在这里,周小鲜才觉得有安全感,才敢把刚才受的委屈宣泄出来。

听到三人哭声的周爷爷踱步到周小六家房门前,出声喝止:“哭什么哭,有得吃还嫌弃上了,明天给你爸妈写信,让他们回来自己带你们。”

说完,他又对着从各家房门口探过来的脑袋们讪然一笑:“孩子们不懂事,吃口肉还要打抢,个个都非得要吃腿,被他们爸妈宠坏了……”

听着爷爷的话,周小六突然就泄气了,她原先想得太简单了,周爷爷最爱面子了,他怎么可能会把柴米油盐给她们,让她们自己过?前几天周爸周妈把孩子托给他这事,本家无人不知。

要是自己有钱的话,就什么也不成问题了。关键是,钱又要从哪里来?

按现在的路况和车速,周爸他们估计也就刚到广省,可能都还没解决好住宿问题呢,钱自然是要不到的。

去借?也不现实,周爸周妈临走时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才交清超生小弟周程的罚款。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前头的还没还呢,就算厚着脸皮开了口,估计也是借不到的。

“没钱什么也干不了啊!”周小六又一次被钱为难住。

被她收起来的白虎听到她的话,接茬儿:“想要钱还不简单,你快修炼,等你实力提升了,去老林子里打柴狩猎,或是采个药,卖了不就有钱了?”白虎记得当年请主人吃面的葛姓小子就是这么干的。

周小六翻了个白眼,打柴就别想了,这里是丘陵地带,而且大部分人家都烧蜂窝煤了,没人会买的。打猎?还是不要了,动物好像都受保护的吧?再说采药,她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药草,哪些是毒草!

周小六唉了一声:唉,好想发笔横财!

第二十八章 坟山

等哭累了的周小鲜和周鹏沉沉睡去,周小六轻轻挣脱姐姐的怀抱,下了床,穿好衣裤打开了门。她边开门边注意睡着的姐姐,门“吱呀”一声响,姐姐果然又突然弹跳起来,朝自己看过来。

“你去哪儿?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尿有尿桶,不用去茅房!”周小鲜询问道。

周小六没有回头,她边往外走边把门带上,说出了那个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姐姐我上大号,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在房间里,我不习惯。”

周小六并没有去茅房,她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就去了稻草垛那边,祭出替身符,让另一个“周小六”回去睡觉了。

她缩头缩脑地躲在黑暗里,听着动静,确定另一个“周小六”开门进了屋,与自己的姐姐一道安稳入睡后,才放下心来,对白虎说道:“我们走吧!”

今晚没有月亮,没有风,到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夜间行动的动物“呜、呜”长鸣两声。

两世以来第一次在山上独自走夜路的周小六,不时被地上的坑洼绊一下,她根本辨不出方向,只是按白虎的指示前进着,走了许久,她都数不清自己提了几次往下掉的裤子和鞋拔子了,她终于不耐地开口问道:“白虎,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要到坟山来,可以停下了,我们已经到了,只是奇怪,为何今晚没有一只鬼在游荡?”白虎纳闷极了。

周小六抚额:“忘记告诉你了,那个红衣女鬼刘宝儿以及我家太爷爷曾告诉过我,你在的时候,他们不敢接近我,有紫气会烧灼他们。”

白虎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周小六识海里尽是紫气,而它因为饥饿,将金鸿戒指里存的鬼气都吸尽了,并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给周小六用来调和阴阳。

周小六一个人还引动不了紫气,紫气蛰伏,所以自己不在的时候鬼就敢接近周小六了。而自己在,那紫气便会因自己的吐纳而翻腾,有一小部分还会主动钻出识海,绕在周小六身边旋转。

“我想到办法了!”白虎告诉周小六原因,又想了一小会后,说道。

接着它拍了一下脑门,一个符文就出现在周小六识海里。

周小六仔细端详,她无比确定,这个就是之前她炼了几数次且画在送给金鸿的桃木剑上的符文。

周小六下意识地伸出手,开始在眼前的虚空中比划起来,白虎见到她的动作连忙出声制止:“可别,可别!这个不一样,之前那个是驱邪符,这个是引邪符!你别乱画,画了驱邪符,今晚就白跑一趟了。”

周小六满脸黑线: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明明长得一毛一样,好不好?

白虎见周小六神色有异,忙又解释道:“真不一样,画这个得从你之前学的那个符文的收笔处落笔,反着画才有效。你先比划几下,等你比划熟了再说!”

周小六将信将疑,反着将之前自己无比熟悉的符文再比划了几下,确定自己已经比划熟了便停下手,问白虎:“接下来呢?”

白虎见周小六每比划完一个符文,便有一个灰气聚成的符文显现,接着便又崩散开来消失无踪。它想了想,说道:“先放我出来!”

周小六点点头,把白虎放了出来,变成胖猫模样的白虎一落地,便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它边跑边喊:“我先下山去,你自己在这里画一画引邪符,那些鬼就会自动聚过来了,鬼气会顺着符文进入你的识海存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以后再说。”

周小六心里一急,脱口喊道:“臭猫,你给我回来!”

虽说周小六也是见过鬼的人了,但尼玛这里是周家坞坟山啊,这是白天路过都会害怕的地方。

周小六前世童年里并没有听过什么童话故事,她跟村里其他孩子没两样,听得最多的就是以这座坟山为背景的各类鬼故事。

白虎喊完话,转瞬间便消失得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周小六叫它回来的声音。

周小六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坟山上,又冷又怕,手脚都开始抖起来。要是现在能瞬移回家里,她三姐再拖出那个尿桶让她尿,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越害怕她的五感反倒越敏锐,连脑子里早已模糊的童年鬼故事都一个个逐渐清晰起来,她隐约看到从这凌乱分布着的诸多渗人坟茔里,悄悄爬出了几只鬼。

她晃晃脑袋,像是要把恐惧感从耳朵里甩出来一样。

她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心理作用,那几只鬼是你自己吓自己想象出来的。”

“别怕,白虎就在山下,有危险它会来救你的。”

“不怕,不怕,你是地府大Boss,你很牛逼,恶鬼也撕不动你……”

她嘴里尽扯一些连自己都不曾相信的淡淡。

吸鬼气吸鬼气,谁知道其他的鬼是不是也像老头那么友好?万一白虎赶不急救她呢?万一白虎教她画的驱邪符没作用呢?

老头?对,臭猫走了,自己还有老头呢!怎么说老头也在这里有个一亩三分地,可以找老头来罩着自己。

于是她轻轻喊了几声:“老头,老头……”有一小股冷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视线里有一个区别于黑夜的灰色影子飘过她的眼前。

她吓了一跳,大声地呼喊:“老头,老头……”两侧的草丛里一阵响动,这回她没见到灰影,大概是惊动了夜行的动物。

她咬咬牙,在虚空中画了个引邪符,喊道:“老头,老头,你快出来!”希望这个符文能把老头引过来。

一股阴冷的狂风卷着草屑灰尘,迎面刮过她的身旁,接着狂风调转了个方向,又从她后背刮过来,循环反复。

她被这股怪异的冷风反复冲刷着,脚用力地支撑着地面,身子却前后摇晃,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她干脆闭上眼睛蹲了下去。她蹲下去的时候,那股风像是感觉到了她的难受,虽然继续吹着,却温柔了许多。

“让让,让我过去!”这个声音……是老头!老头话落,冷风骤然散去,等周小六睁开眼时,原地就只剩老头和周小六,而几米外隐约围了一群灰影。

“亲人啊,你可算来了!”

周小六真想流点眼泪来应景,可惜除了两滴冷汗外,什么也没酝酿出来。

“福生叔,这是你家孩子吗,怎么半夜跑这里来了?”一个老年女鬼的声音响起。

“好像是青山家的小囡囡吧,出生在福生叔坟前的那个,没错,就是她!”一个男鬼回应道,顺手把地府发给自己的灵牌再贴身藏了藏。

众鬼都低头,把灵牌贴身藏了藏。

场面一瞬间静默。

第二十九章 画个看看

众鬼藏好自己的灵牌后,才开始接着议论起来。

“她这是被青山扔掉了吗?真是的,养不起就不要生,怎么能扔掉呢?”一个中年女鬼的声音在静默过后响起。

旁边一众鬼魂闹哄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有说“不可能”的,也有说“太过份”的,还有说“有古怪”的。

周小六额角又有一滴冷汗冒出来,爸爸怎么可能会等自己六岁了才觉得养不起,要把自己扔掉?

一个中年男鬼咳了咳,道:“先说正事,今晚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是呢,”一个老年女鬼接道:“我好不容易等夜深了,正准备爬出坟头去村里逛逛的,刚一探头,就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气息,像是要把我烧起来似的,难受得很。”

另一个鬼再接过话:“我也是,我也是,我就躲在坟里不敢出来,不过就在刚才,我又突然感觉到一股迷人的气息,忍不住就朝这边飘过来了。”

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他们都是头一次碰见这种异常。

只有老头心中有数,他指了指身前的周小六。众鬼的视线从他的手指头转到周小六身上,疑惑不已。

“福生叔,她怎么会在这里啊?”一众鬼魂问老头,“这事跟她有关系?”

老头想着从前自己丢了灵牌,这些后生可就不爱跟自己来往了,老头端着架子打算再吊一会儿众鬼的胃口,他清了清嗓子,但久久不出声。

众鬼又朝老头围拢了一些。阴冷的狂风又起。

周小六猜想,这风就是鬼气流动产生的吧?那么,这鬼气到底是有多浓郁啊,吹得她又开始站不稳脚了。

有老头在,周小六胆肥了一些,她往黑暗里四下看了看,她看到了一股淡淡的灰色气体,从一个悬在自己面前的灰色符文里抽离,透过自己额间的皮肤,慢慢被自己的识海吸纳。

这些灰气进入识海后并不与紫气混合,而是在角落位置将一旁的紫气轻轻挤开,然后偏安一隅。

刘宝儿越过众鬼,也来到周小六的身边,微一欠身:“大人,多谢大人助我脱困。”

周小六伸手虚托一把:“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那,大人,我先四处逛逛去了,从前总是困在一处,就算是荒山野岭,我也觉得新奇得很。”

“去吧!”周小六点头表示理解。刘宝儿施施然飘远。

众鬼面面相觑:“大人,什么大人?这明明是个小屁孩子……”

老头清清嗓子,有些扬眉吐气地说道:“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玄孙女,小六!”

“我们自然知道她是你大孙子家的小六,但新娘子为什么喊她‘大人’?”其中一个鬼问道。

“我家小六与众不同,她能见到咱们……”老头得意地说道。

众鬼:“她自然与众不同,她还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把你的灵牌吸走了。”

没了灵牌的鬼满了百年,可就不能自动传送到地府去轮回台投胎了。

众鬼再一次将手放在各自藏灵牌的位置上轻抚一下。

“今晚的两股气息都跟她有关。”老头再次说道。见众鬼将信将疑,老头并不恼,仍面带得色:“我家小六还会画圈圈……”

他这话只说了半句,众鬼就哄笑起来,谁家孩子不会拿根树枝画圈圈,那谁谁家的孩子还会画完在圈中跳呢。

被打断的老头轻蔑一笑:“我家小六画的圈能直通地府!”

周小六心想,老头这么隆重地介绍自己,那她还是配合一下吧,于是她对着一众目带惊疑之色看着自己的鬼魂,羞涩却肯定地笑了笑。

众鬼:……

他们生前都是淳朴的老百姓,大大的良民,死后不用被拘去地狱。只有那些生前犯过大事的人,死后才会有拘魂使者来拘拿他们去地狱受刑赎罪。

他们则是身死之后,变成鬼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约束在尸身一米的范围内不能离开。

他们的家人按着丧葬习俗举行的各类仪式,就相当于写了一封死亡报告,祭告天地了。

收到祭文的地府,会在他们死后第七七四十九天的夜里,派来鬼差,给他们发放一个灵牌。

有了灵牌的他们才可以在夜间出来飘荡。等到了百岁生辰的那一夜,灵牌就会变成传送门,把他们送往地府,去轮回台投胎。

地府?负责给他们这一片儿发放灵牌的鬼差曾说过,那是各级鬼差们办公的地方。而周小六画个圈,居然就可以通往地府!

“那你画个给我们看看!”有一个鬼魂出声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其他鬼魂都应声附和。他们看着周小六,等待她开始画圈,想要开开眼界。

这可是轮回时才能去的地府,冥界的大官都在那里。他们生前大多一辈子也没出过远门,死后也因为灵牌的约束,没敢飘荡得太远,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个半夜去偷人家媳妇的广元县县长了。想着能见一群冥界大官,激动不已的众鬼朝周小六一下挤了过去。

鬼气翻腾,周小六被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摊着双手说了一句:“地府不是能随便闯的!”

众鬼一听,可不是,地府是能随便闯的?安逸太久,孟浪了,孟浪了,生前去个派出所,他们都会止不住地紧张呢,万一那冥界大官把闯地府的自己捉了下地狱呢?

周小六见众鬼一脸后怕加失望地转身散开,就想着,地府特派令是不能随便画,要不自己画个挪移圈给他们看看?看情况,这些鬼魂都是村中长辈,许多都是本家的,自己就当耍个杂耍彩衣娱亲了。

“要不,我画个挪移圈给你们看看?这个可以随便画!”周小六出声道。

众鬼又一窝蜂似的围过来:“什么是挪移圈?”

“就是把一个东西移到另一个地方去的圈。”周小六解释道。她四下观望一下,这座坟山跟其他的山不一样,除了长长的杂草就是坟茔,并没有什么树木,移杂草不够震撼,移什么好呢?

周小六正在寻找可移目标,有一个鬼魂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就移我的坟包吧,我早就想换个位置了,移到这边,这边可以看到去镇上的路,白天躺着,还能看看各个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挎着篮子有说有笑地结伴去赶集,可热闹了……”

众鬼:这个想法真不错!

于是周小六在众鬼的指挥下,一个一个地替众鬼迁坟。

后来,清明节那天,上山给众鬼扫墓的子孙们,在纷纷细雨中,对着眼前全部错位的坟包瑟瑟发抖:……

第三十章 灵牌

悬在周小六身前的灰色符文一直在慢慢地给她输送灰气。随着识海里的灰气越存越多,周小六觉得自己的五感在这漆黑的夜里就越来越敏锐。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现在就像两个十五瓦的探照灯,看向哪个地方,就有两束朦胧的“人造月光”从眼睛里射出,照亮那个地方,当然,光束外还是漆黑一片。

替众鬼迁完坟的周小六跟老头坐在一起休息,老头问周小六:“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白虎让我吸鬼气。”周小六如实答道,至于后续的事,白虎没说,但她大概能猜到一点。

她又指了指迁过坟后正欣喜地躺着或站着新鲜劲十足的众鬼,问道:“他们说,我吸走了你的灵牌?”

老头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可不是,想当年,你妈怀着你跑我坟前来躲计生委的人,我当时正躺在坟头前晒月亮,不料,她一个孕妇居然跑得那么快,我刚要起身飘走,就被她踩了个正着,接着我的灵牌就冲进她肚子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你就出生在我的坟前,我看见,我的灵牌就悬在你的额间,我想伸手去拿,却被弹开了,我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伸手,却又一遍又一遍地被弹开,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它慢慢融成一股流光,朝你的额间隐没,我这心里急得啊……”

老头当时急得大呼小叫,但他大孙子和大孙媳听不见,刚出生的周小六也没听见。飘荡在附近的其他鬼魂听见了,但不明就里,他们不敢上前问询。

事后鬼魂们围着老头给他出主意:“不然,就托个梦给你儿子永安,让他请道士再做场法事,祭告一下天地,看会不会有鬼差再给你补发一张灵牌……”

另一个鬼魂说道:“古时候都兴在家里立个木牌位的,顺便让永安给你也立一个,好歹也算有个身份了……”说不定牌位也会有一定的约束力。

只有很少一部分鬼魂没有灵牌,但没有灵牌约束的鬼魂后来都沾染上了邪念,变成了迷失自我的恶鬼,变成恶鬼惹了业力可是会被捉去下地狱的。

老头病急乱投医,凡是别人说的方法,他都会试上一试。只是都没有效果。

老头接着说道:“我满了百年,却没能去投胎。但我尽量避开邪念,坚持不让自己变成迷失的恶鬼。也许是看到了我的坚持,那个从来没开口说过话的鬼差,在来给一个新鬼发完灵牌后突然找到我,给我了一张符纸,说是能回溯时光,能改变一切。”

“我就是这么重生回来的吧!”周小六道。白虎说过,自己重生是那什么东岳大帝耗了千年功力,借助老头与自己的血脉感应才成功的。

老头点点头,只他没想到,时光是回溯了,但是却回到灵牌已经冲进周妈肚皮里的那一刻。他又心慌起来,于是又把前世尝试过的方法都再尝试了一遍,而且还养成了从鬼差那里买符纸的习惯。

李老道就是看准了老头着急,才把他忽悠瘸了,拿着气功秘籍当通灵秘术卖给他,说是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只要周小六把这些书倒背如流,就能飞天遁地,上达天庭,下达灵界。到那时,周小六就能随随便便去地府给他补办个灵牌了。

老头特意略过书的事不提,但周小六却还记着,她开口问道:“所以,你让我背的那些书,也是别人说的办法之一?打哪儿来的?”

“书的事,是我做错了……”老头讪然,那些书是李老道随便托城里的鬼烧过来的,却当成龙虎山不传之秘,高价卖给他,大把大把地骗他的冥币。亏自己还那么相信他,把转世的希望全寄在周小六能修炼成那几本破书上所记载的秘术之上。

周小六听得一头黑线:所以,我是要再那么努力地炼下去,没准就能成为下一个气功大师?

难怪过去的三年,老头动不动就问自己:“能气息外放了吗?”

周小六心想,老头果然不靠谱。同时,她也在庆幸,幸好自己那天后就没有再炼了,要不然等自己十六岁时,跟她初三的历史老师坐在一起想当年,聊完就可以写出一本《两个傻瓜的花式气功修炼记》了。

那位老师总会把一堂课留下来几分钟,讲讲她自己的故事。

开头总是那一句:“我真傻,真的……”然后讲她大学四年如何把气功当主课在修习的过程,再来一句总结语:“幸好,不是我一个人在犯傻……”大城市里的人都在疯狂修炼呢,包括她大学里的教授们!

周小六歪着头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会她的历史老师大概正坐在大学宿舍的床铺上不眠不休地打坐呢。她默默安慰自己:“幸好,不是我一个人在犯傻……”

不管老头是不是不靠谱,有没有把自己带偏,但有一点,周小六得认,老头的灵牌,的确是被自己弄没了的,虽然她也不是故意的。

这灵牌相当于地府发的“良民证”,同时,它还是去轮回台的飞机票,对于老头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事怎么弄?去补办一张?关键是,这个能补办吗?

她对老头说道:“天亮以后我帮你问问白虎,那个灵牌是否可以补办。”

“好,好!”老头笑道:“我不着急,不着急!”

周小六揉揉咕咕叫的肚子,她的晚饭被四叔倒到狗盘子去了,平日睡觉的时间,她却在山上折腾了大半夜,真的好饿啊!

她分不清天色,只能大致猜测一番:“现在快两点钟了吧?”

想着昨天晚餐时间发生的事,周小六皱眉,估计今天爷爷家是不可能给他们三个准备食物了,就算奶奶准备了,也会被四叔夺走不让给。前世被四叔和小姑动不动就不让他们三个吃饭的事,她还是能记起一些的。

她叹了一口气:“钱呐,没钱真的是万万不能的!”

听到她叹没钱,先前那个中年男鬼问周小六,道:“小侄女你缺钱?”

“是啊,很缺很缺啊!”至少得买一些柴米油盐,撑到周爸周妈能往回寄钱了才行。

那个叫她小侄女的中年男鬼把头和手埋进地底,像是把自己倒着种到地里一样,接着,他又拔出了头和手,倒立着对周小六说:“这个你拿着,看起来值点钱,你拿去卖了吧。”

中年男鬼手中的拿着一个瓷杯,朝周小六一递,周小六接过瓷杯,连忙说道:“谢谢,谢谢伯伯!”

中年男鬼笑了笑,转身倒立着飘走了,反正这东西他也用不着,而且沾着鬼气,也不能往自家子孙那里送,会带霉运的。但周小六显然是不怕鬼气的。

老头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买柴米油盐!”周小六回答道,她又就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完了总结道:“太憋屈!”

第三十一章 旧物

老头听完周小六的话后建议道:“要不,等会儿我去托个梦给我那儿子,你那爷爷?”

“不用!”周小六拒绝道。老头上回托梦的事,她可还记着呢,自己可没得过什么好果子。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

周小六拿衣袖将裹着泥土的杯面擦了擦,只见上面画着几只鸡,有公鸡、有母鸡,还有两只小鸡仔,画得倒挺形象的。

她又转过杯子,抠掉杯底的泥土,杯底上刻着“大明成化年制”六个字体,成化年是什么年她不知道,但如果这东西是真的,那就是明朝的东西了。明朝的东西应该能值很多钱吧?

现在的物价不高,按周妈的话说就是“现在的钱很值钱”,那这东西能卖到一千块不?就算不能,那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这几年过年时跟着周爸周妈走亲戚,收压岁钱的,不是她哥就是她弟,从来都没她的份,而且她也不时常出去走动,自然就从没在马路边上捡过一分钱。

这辈子从没有过钱的周小六抱着杯子一阵激动,那个伯伯真好,她可不能一句谢谢就白拿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追上那个中年男鬼说道:“伯伯你的坟是哪个,等我把这个卖钱后,分三层出来给你买些冥衣冥币烧过去。”

中年男鬼哈哈一笑:“好,好!我正好也缺呢!”这真是利人利己啊,他的坟底下有一座空坟,曾经有主,但它的主人满了百年投胎后,坟里的尸骨会在主人投胎时顷刻化为齑粉,坟就无主了。

坟里的陪葬品自然也就无主了。这坟大概曾经被盗过,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他翻了许久,也就找到这么一个尚完好的杯子。

老头一听冥衣冥币,也兴奋起来,他对周小六说道:“记着给你太爷爷我也烧点,我向鬼差买了符纸后,就连城隍开的香烛店都去不起了,清明还早着呢!”

其他众鬼听到“冥衣冥币”与“香烛店”等字眼,也聚了过来。刚才他们光顾着欢脱了,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一听说周小六因为中年男鬼送给她一个杯子就要给中年男鬼烧冥衣冥币,都转身到自己的地盘里,把头和手种到地底去摸索了起来。

但到底这地方偏僻,从前也没什么有钱人在这里生老病死过,地底下埋的东西真不怎么样,除了那个瓷杯,就再没有算得上是古董的东西了。

随着众鬼在地底下翻找,周小六觉得整座坟山都开始晃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群“萝卜”一个一个把自己拔出来,手中捧着各类旧物,也不管是不是卖得出去,全递给周小六。

“放地上,放地上,我拿不完。”周小六应接不暇,她干脆盘坐在地上,指着身前的空地说道。

“一个一个来,我先记一下。”

众鬼把手中旧物全都堆放在周小六面前,笑着回道:“不用记,不用记,也不知道能卖到钱不?卖了随便给点就行。”

话虽这么说,但周小六还是拔光面前的草,拿了块小石头在地面上记了起来:大爷爷一个陶杯,三奶奶一个碗,二堂伯一块长着锈的铁片……

六爷爷,咦,是个金戒指!这个可以拿到镇上的打金店里去卖,变现最方便了,那个古董还得先收着,想妥当了再去卖。

等她记完后,众鬼道了告辞,一个个钻进自己的坟里去了。老头是最后一个走的,等老头的身影刚一消失,一只雄鸡就“咯呜……咕!”地叫了一声,然后十里八村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鸡鸣声。

周小六看着面前的一大堆带着泥味的旧东西,傻眼了,“光顾着收了,这可怎么带回去!”她问自己。

“这么些破烂,你哪儿来的?”胖猫模样的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开口说道。

“你别管哪儿来的,替我想想办法把它们搬回家去。”周小六没好气地对白虎说道,这货那么突然地就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坟山,她可记着呢。

它见她语气不太友好,于是,爪子一摸,乖乖把那些旧物都收进脑门里去了。

周小六指了指她记在地上的账,对白虎说道:“你能记得下来不?帮我记着,到家我再写到纸上,我怕我记混了,卖了这些东西后,我得把其中三成的钱拿来买冥币,烧给他们。”

等白虎说已经记下后,周小六就拿石头划乱了那些字体,再用脚把地面的泥土踏得平平整整,免得万一有人瞧见。

“我家太爷爷让我问问你,地府灵牌丢失了可不可以补办?”灭完迹的周小六拍拍粘在手上的泥土,想起了老头的嘱托。

“不能补,但是你让他别着急,先等着,最多两年,你就有能力送他去轮回台了。”

白虎朝周小六额间观望了一会儿,又满意地说道:“没想到这山间的鬼气这么浓郁,你已经吸了这么多了,想来再多来几夜,你就能破开第二重封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城隍家逛一逛!”

周小六收了白虎,一个人往山下走去,她边走边问:“我们这儿也有城隍?”

“自然是有的,每一县都有一个城隍,管理各县等待轮回的鬼魂,一旦有那因沾染了邪念而迷失的恶鬼作恶,就要上报地府派阴差来捉拿恶鬼。”白虎在她识海里回道。

“哦。”周小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正在想,她心中的计划要怎么实施。

前世每次犯胃病,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都会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

留守之前,虽然食物不富裕,但至少每日三餐一餐不落,规律得很。

而接下来的一年,自己会有多少次无缘无故就被罚没饭吃呢?她数不清了,但四叔动不动就夺过他们的碗,把饭倒到狗盘子里的情景,她记得的。

她怀疑,就是这一年里饥饿过度,才留下的病根了。

必须拆伙,自己过!她对自己说道。她爷爷奶奶不给柴米油盐,她就自己买。没钱,那就赊账。

周小六的秀花堂婶开了个杂货铺,位置就在村外马路边的三岔口上,正对着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小学——周家坞小学。

铺子不大,主要卖些油盐酱醋和一些小孩子爱吃的各类零食,秀花婶头脑灵活,还会趁去进货的时候帮有需要的人从镇上捎带些化肥、米面、煤球等大件的东西,她再收点辛苦费。这些大件她的铺子里也有少量的存货,防着万一哪家有急用。

秀花婶家生意不大却也不小,每个月都能挣上好几百块,比起村里其他人家来说,算是生活过得极好的那一类。

周小六就打算先从秀花婶的铺子里采买。不过怎么开口才能让秀花婶答应赊账,她还要好好想一想。

周小六就这么一路想着心事下了山,虽然鸡鸣没多久,但进村子的时候,已经有几户人家的厨房里亮了灯光。

第三十二章 赊账(一)

周小六走到爷爷的稻草垛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泥土,整了整自己的衣裤,然后悄悄地来到自家门外,问白虎道:“里面什么情况?”

白虎隔墙朝里望了一下,道:“都睡着呢!”

周小六拿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树枝,伸进门缝里轻轻地撬起了门栓。这木头的门栓早就坏得不成样子了,栓了也没多大用处,只是栓上了会给里面的人一种“安全了”的心理安慰而已。

幸好这年头民风还算淳朴,村子里没什么爱小偷小摸的人物。不过她家这穷家破户的,也实在是没哪个贼愿意去光顾的。

门栓撬开的瞬间,周小六收了替身符,然后再轻轻地打开门,门“吱呀”一声,周小鲜果然又一下惊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睁着还迷糊着的眼睛紧张地四下望来望去,等她看清了正跨脚进门的是周小六,才安心下来。

“你怎么又出去上茅房了?”昨晚睡下没多久,小六不是上过一次茅房了吗?

“肚子不舒服……”周小六答道。

“拉肚子了?”周小鲜刚安下的心又着提起来,小六要是生病了怎么办?爷爷会拿钱给他们看病买药吗?

她不知道,周爷爷最喜欢拿钱带他们看病买药了,因为花了一块钱,可以把账记成五块钱。

花了十块钱,可以记成二十块,为什么只翻了一翻?因为花太多肯定就是大病了,生大病了就得去大医院了。

等年底时,周爷爷就拿着自己记的账薄,乐颠颠地找周妈报销,至于凭据,没有!这年头,除了大医院,看病买药哪家会给小票收据?

“不是,不是,我没有拉肚子,就是不太舒服,也有可能是肚子…饿了!”周小六见姐姐着急了,于是摸着肚子说了个可以让姐姐接受的理由,恰巧,她姐姐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一声。

两姐妹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周小鲜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周小六说道:“快上来,再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等周小六躺平了,她也躺了下去,眯着眼睛,酝酿睡意以掩盖饥饿感。

一夜未眠的周小六躺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她听着自己和姐姐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想出个挣钱的办法,这辈子都不要再让自己和家人忍饥挨饿了!

挨到天大亮,姐弟妹三人就起床,守在大厨房奶奶家的灶上,看奶奶煮稀饭。当稀饭煮好后,他们就像昨天早上一样,拿着碗准备去盛,小姑突然窜了出来,抢了他们手上的碗,还引颈朝四叔的房间嚎了一句:“四哥你快来,他们又来咱家吃白食了……”

周小鲜和周鹏气得面红耳赤,周鹏忍不住开口:“我爸妈跟爷爷说好了的,每人给八百块伙食费,我们不白吃!”

周雪翻着白眼说道:“给给给,给了吗?钱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这时,她四叔瞪着眼走了进来,周小鲜怕周鹏挨打,便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回房去了。站在桌边摆碗筷的奶奶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出声挽留。

周小鲜跟周鹏空着肚子去上学了。

周小六关上了房门,拿出纸笔,把昨天晚上收旧物的账记了一遍,再把记着账的纸张交给白虎一并保管。

算着时间,周小六走出了房门,准备去村口秀花婶家的杂货铺。

小姑周雪朝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过去。周小六没有搭理,径直走了。

她小姑在身后气急败坏:“果然是比狗还不如的小畜生,我叫你,你都敢不应,以后都不想吃饭了吧?好啊,你,再走一步,就罚你们再饿两天,总共饿四天……”

周小六耳朵动了动,自己是畜生,那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周家坞人,就全是畜生了,看在小姑把自己都骂进去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哦,还有一点,原来小姑和四叔打算让他们饿上两天以后才给饭吃啊!爷爷总是任由儿女这么折腾侄子侄女,年底的时候,他怎么好意思朝大儿子要钱呐,真是太过份了。

“白虎,你说是不是?太过份了!”周小六没有理会小姑,但却止不住地愤怒,所以她问白虎评理。

白虎边打坐边回道:“不要来问本大神这种事情,本大神不懂,也不屑懂!”凡人总能盯着这么点儿小事就过完了一辈子,难怪没几个能登临大道。“你尽快搞定这些俗务,安心修炼的好。”

周小六“切”了一声,反正她就发泄一下负面情绪,并没有指望白虎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现在是周家坞小学第一节课的课堂时间,秀花婶正在杂货铺里整理货品,学校上课前那一阵,来买零食的小客人多,堆得高高的零食卖浅了许多,她要把其中一些种类再添一些出来摆放。

她边添货品边在心里想:小孩子的钱可比大人好赚多了,不像那些大人,有时候打个酱油还要让她舍掉几分钱。

添好货的秀花婶拍了拍手,抻了一下有些酸的腰肢,突然她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小孩,她习惯性地招呼了起来:“想买哪个?泡泡糖还是酸梅粉?”秀花婶报了两个特别能勾起周小六童年回忆的零食名称。

见周小六摇摇头,她又问道:“果丹皮?干脆面?”她说的这几样是最好卖的,但她没想到周小六又摇了摇头。

她好脾气地对周小六说道:“来,那你挑一个,挑好了婶儿给你算钱。”

“不是的,婶儿,我是周小六,我爸是周青山,我妈是李月。”

秀花婶仔细一看,可不是,这就是青山哥家那个不怎么出来玩的小六啊,听说之前那个金家少爷在村子里时,就喜欢跟她一起玩。只是这会儿,她到自己铺子前自报家门做什么?

“我想赊些东西。”周小六开门见山。

赊东西?秀花婶想,她基本上只让男孩子赊账,因为村子里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要受宠,她拿着账薄去收账时,那些大人最多轻轻责打几下孩子,就会把账给付清了。女孩子来赊账,她可不敢轻易地允了,回头家里大人往死里打,自己不光得罪人,还有可能账都要不回来。

她看了周小六一眼,这是个没能力还款的,于是她笑了笑,准备开口拒绝。

周小六没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就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接着,周小六说道:“秀花婶,我不是要赊零食。我妈临走时说过,婶是个好人,万一爷爷家不给我们吃饭,就让我们到你的铺子里赊点柴米油盐,自己开伙。”

被发了好人卡的秀花婶一听,八卦心思突然活跃起来,这会儿正在上课,反正也没什么生意,她就好好听听,这永安叔怎么还不给孩子吃饭了?

第三十三章 赊账(二)

周小六把昨天晚上餐桌上的事给秀花婶大概地说了一遍,略过了自己顶嘴的那一段,配合着她此刻“咕咕”直叫的肚子,在秀花婶听来,分外凄惨。

这个时候附近村子里出门打工的人并不多,留守儿童也不多,受苛待的更少,所以秀花婶觉得,这些孩子真可怜!昨天晚上孩子们哭的时候,好像自己也曾听见了的,永安叔还对外说,这是孩子抢东西抢打起来才哭的,啧啧!

但真正让她下决心允许赊账的,还是周小六接下来的话。

“我妈临走时说了,那边要是寄钱方便,她一领到工钱就寄回来给我们还账。要是不方便寄钱的话,就让我们要用什么东西,但凡婶儿这里有,就全到婶儿这边买,年底婶儿拿了账本到我家结账,我妈会好好地谢你。”

这话秀花婶信了,如果不是李月反复交待过,眼前这个小毛孩周小六,怎么可能说得出这么大一段话?

秀花婶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遍,虽说是三个孩子开伙,但柴米油盐酱醋,一年算下来量也挺大,这生意她有赚头。

听说去年去南边打工的人回来个个都像发了财似的,有孩子一上他们家逛去,回来必定会得一大把高级零嘴。李月可是带着两个大女儿一起去的,四个人一起挣,不用担心她还不上钱。

秀花婶一拍大腿:“行!回头让你姐姐来,我先给你们准备一些货放在这里,让她拿了在账薄上签个字。”至于永安叔会说什么,她一点也不在意,他要是敢来指责她不应该赊账,她就把他苛待孩子们那事儿说出去。

这账赊得比周小六想像的还要顺利,她都作好了准备,要是秀花婶不愿赊,她就把那个六爷爷昨晚给的金戒指拿给秀花婶先抵押着了。

于是周小六脆声回了一声:“我这就去喊我姐来。”

她不等下课时间就冲到周小鲜的教室里,把周小鲜叫了出来。

周小鲜懵懵懂懂地就给带到秀花婶的铺子里来了,她以为周小六饿得不行了想赊东西来吃,那可不行,开了这个头,就会时常来赊东西了,爸妈会骂的。

她正想开口训斥周小六,却听到秀花婶说道:“你来了,看看这些东西的斤两、数量和价格,加起来总共53块钱,没错了就在这里签个字,签好了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秀花婶动作很快,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准备好了各色货物。

“这些先用着,用完了再到婶这儿拿,仍旧记账,我以后跟你妈算。”秀花婶将笔和账薄交到周小鲜手上。

周小鲜接过笔和账薄看着眼前的大米,煤球及油盐酱醋,不明就里。

那头周小六瞄了一眼账薄,账目没错,于是对她三姐说道:“姐,你签了吧,中午我做好饭等你们放学回来吃。咱们以后自己开伙,就不会被罚没饭吃了。”

周小鲜木木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拎着东西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她不安地问道:“小六,这些东西怎么回事?还有,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我跟秀花婶说爷爷不给咱们吃饭,秀花婶就说让我们赊东西自己开伙,这样饿不着。”

周小鲜欲言又止,虽然爸妈不是这样安排的,但这样真的很不错,家里家外的活她都会干,只要不耽误上学,煮个饭又有什么难的?

反正她跟爷爷奶奶过也是要干活的,洗碗、扫地都是她包了,她还得把爷爷家那么多口人的衣服一起洗掉,溪水简直要把她的手指头冻掉下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红肿化脓的十指,没有再出声。把东西送到自己家后,她又跑去上课了,家离学校不远,但她只请了一小会儿的假,时间长了老师会批评的。

周小六等周小鲜走开,就开始去了大厨房准备刷洗一下水缸和灶台,还没到煮午餐的时间,大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周小六掀开了水缸的木盖子,朝缸里看了看,还好,前几天挑的水还有半缸在,洗东西的水有了。

她边洗东西边在心里想,吃水是个大问题啊!

她家吃水得到村民共用的水井里去挑,水井在村外溪边上,距离她家有三百多米远。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不能挑得动水,要不等下去秀花婶那里再赊两个小水桶?这个可以有。

“小六,你这是干什么呢?”洗完锅碗瓢盆的周小六正在生火发煤,她三婶惊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们要自己开伙,三婶,等下借你半桶水,我捞个饭,傍晚我姐挑了再还给你。”她准备中午就捞个饭蒸来吃,刚才收拾的时候发现自家柜子里还有半罐咸菜。

“这怎么说的?怎么自己开伙了?你爸妈不是让你们跟爷爷奶奶过吗?”三婶虽然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没想到几个孩子这么硬气,居然要拆伙了?

“你会弄吗?别不小心把房子给点着了!”三婶担心道。别的不关她的事,这可是大事,这房子可是都连着的,柱子、房梁和瓦架,可都是木头的。

“三婶你就放心吧,我妈走前教过我们的,你看,我会的!”周小六发好了煤,就把柴给撤了,顺便把带着火的柴全给压到一个水盆子里,“哧、哧”几声,火就灭了。她又将发好的蜂窝煤放进灶膛里,烧了一会儿后又放进两个新的蜂窝煤。

三婶虽对周妈教周小六发煤这种事没印象,但看周小六无比熟练的样子,就没再说什么。这两天小姑子对三个孩子又是使唤又是惩罚的,她也看在眼里,她昨晚睡前听着三个孩子的哭声,想着要是自己出去了,孩子也会被这么对待,她就无比揪心。

于是三婶主动舀了一桶水,提到周小六家的水缸边上,问道:“缸洗过了吗?我帮你洗洗。”

周小六诧异:“已经洗过了。”

她三婶伸手摸了一把缸底,发现真的洗过了而且还洗得很干净,于是把那桶水倒进周小六家的缸里,说了句:“不用还。”

周小六甜甜笑道:“谢谢三婶!”没想到一向精打细算且爱占小便宜的三婶,还有这么热心的一面。

“这孩子,谢什么谢,这水又不要钱。”听到周小六道谢,她三婶也笑了起来,她嘴上说着不用谢的话,心里却对周小六的话很受用。挑水也是要花力气的。

第三十四章 谣言

“对了,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三婶指着周小六放在灶上的米和灶台角落的蜂窝煤问周小六,可别是从婆婆那儿偷拿的吧,要真是,等会他们还得挨打。

“秀花婶那儿赊的。”周小六知道这个得说清楚,虽然大家伙煮完饭菜会把东西又都收拾回自己屋里去,但这蜂窝煤却是都堆在各家灶台角落下的。平常用着也就大概有个数,不说清楚,万一以后有人觉得自家的煤少了呢?

“我妈临走时告诉过我们,要是在爷爷家吃不惯,就自己开伙,要用的东西都到秀花婶那里去赊,对清楚数量签好账,等她回来再付给秀花婶。”

三婶一听就放下心来,之后便不再说话,转到自家的灶台上忙活起来。

大厨房里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看着小小的周小六踩着凳子在灶上忙活,都诧异了一下,但她们瞬间就接受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小六会干活不奇怪。

至于拆伙那事,还是别多嘴的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前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管得不好,徒惹一身骚。

周奶奶一进大厨房,周小六就跟她说:“奶奶,你少煮点饭,我们以后自己开伙了。”

周奶奶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小六原本也没打算煮他们那三份?老伴儿吃完早饭出去前交待过了:“不管如何,这几个孩子得管教一下,顶长辈的嘴就是不对,先饿他们两天再说,别煮太多饭……”

周小六要是知道周爷爷的话,肯定会把老头叫来,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他儿子。

周小六蒸好了白米饭,就从咸菜罐子里捞出了半颗咸菜,准备拿去大厨房切。她刚到大厨房,在外面看完了电视剧回家吃饭的周雪就朝她冲了过来,挥着手要打她,她稍一移脚就转开了。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人瘦小,就是这么灵活!

周雪见周小六不让自己打,还理都不理自己就往前走了,突然就有一瞬间的呆愣,尼玛电视剧演的不是这样的,那兰公主打白吟霜的时候,白吟霜哪回不是流着泪瑟瑟发抖却一点儿也不敢反抗的。

一拳打到棉花里的周雪心中怒火更盛,她朝已经站在灶台边上切咸菜的周小六伸出一个食指,边骂边将手指戳向周小六,“你哪儿偷的米和煤?快点还回去,不给你吃饭还做上小偷了,回头我就让警察来把你们三个都抓去坐牢……”

这话说的,就像警察局是她家开的一样,周小六腹诽。

周雪的手指一戳到周小六额头的时候,就有一股极其反感和厌恶的情绪从周小六心中升起。她能忍受周妈对自己戳手指头,但是并不代表谁都可以。周妈就算戳一百次,她也只会无奈而已。

周小六看着眼前的中二少女,握刀的手紧了紧,要不,自己吓吓她?于是她怒目看向周雪,也不出声,只将刀横到周雪身前,颇有些“你再说我跟你拼命”的架式。

“雪儿,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大厨房门口看着这里的周爷爷急急出声喊道。周雪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闺女,可别让那个不祥的丫头伤着了。

周爷爷看着一脸煞气的周小六,心道:“没错了,没错了,这丫头果然是个不祥的……”

他万分后悔,不该只想着大儿媳妇许的每人八百块的伙食费,就揽过照顾这几个孩子的活计。他怎么就忘记了呢,小六这丫头可是个不祥的,当年她刚一出生,就闹得已故的老父不得安宁。

这回她去那片竹丛里抓竹鼠,新娘鬼也被她招惹了,现在好了,要两条人命去填呢?这得是惹了多大的祸?

……

今天早上,周爷爷窝在床上到八点半才起身,反正冬日里也没有什么农活。他吃完周奶奶重新热好的早饭,就出了门,准备像往常一样在村子里溜达一圈。

只是今天跟以往不同,他刚一出门拐了个弯,就见金子爷爷等一群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

他走上前去,打招呼道:“吃了吗?”

那一群正在说话的人被他的声音打断了一下,把视线转到他的身上,但并没有人回他一句,“你吃了吗?”

众人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了,都没人开口说话。

周爷爷一脸懵逼,什么情况?想了片刻后,他猜测道:难道他们之前是在说我坏话?被我撞见了才这个反应?

他自认除了昨晚大儿子家的三个孩子哭闹,自家也没什么别的事能让人说嘴了。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把他昨天的说辞再说一遍时,他的二堂哥神神秘秘地问他,道:“昨天的竹鼠肉可好吃?”

竹鼠不好抓,所以吃竹鼠比吃鸡鸭鱼肉还要稀罕。

村子里的人家,谁得了稀罕的野物,数量多可是都要往相熟的人家家里送上一些的,何况,他是同辈中最小的那个,按理,他是得给各家送几块肉的,但昨晚他家光顾着自己吃了。

原来,他们是在指责自己吃独食啊!自以为明白了真相的周爷爷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凑合,跟别的肉一个味儿。”

人群中的金子爷爷就酸溜溜回道:“那可是竹鼠肉,能一个味儿?我们昨晚老远就闻到香了。你也不给我们送些尝尝。”

站在金子爷爷身边的金子奶奶就拽了丈夫一把:“胡说什么,那东西能吃吗?你敢吃吗?打哪儿来的你不知道?你没听金子说……”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周爷爷听得一头雾水,打哪儿来的,那肯定是竹丛里抓来的,这东西吃竹子为生,就栖在竹林里呢。后山上的竹丛有好几片,具体周小六打哪儿抓的,他真不知道。

于是他将疑问的眼光投向众人,希望有谁能告诉他,怎么就不能吃、不敢吃了?

金子从自家奶奶身后钻出一个头,对周爷爷说道:“小六是在有新娘鬼的地方抓到竹鼠的,今天早上大牛他们趁上学前去了一趟后山,也说想抓竹鼠,结果他们哭着回来说有鬼,大牛吓得最厉害,都不敢去上学了。”

周爷爷一听:“什么?在那里抓的?”就是他爹发现新娘尸体的那片竹丛?那地方可是连他也不敢去的。

金子奶奶看着愣住的周爷爷补充了一句:“刚才那几家去叫魂,可不一会儿就慌慌张张下山来了,说是竹子全变了位置,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了,而且还看不出来有人挖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说有可能新娘鬼被惊扰得烦了,特地将竹子排成两排,是指明要索两条人命的意思。”

第三十五章 顺利拆伙

“大牛妈她们吓得不行,现在都去邻村请李道士了,当年青江和青流在那里被吓病,还是李道士的老父亲李老道施法给救回来的。”金子奶奶接着说道。

周爷爷被这一句一句的话惊得一身冷汗。

这新娘鬼被惊扰了?被谁惊扰的?难道是小六?肯定是小六!是小六那个不祥的丫头在那里抓竹鼠时给惊扰的!

“我们正准备一起去后山看看情况,你也一起来吧!”

周爷爷心神不属地跟在众人身后,朝后山走去。远远地,他果然见到了那两排平行排列的竹丛。

他二堂哥走到竹丛跟前去,逐一看了看竹丛的根部,回到人群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真的完全看不出人为移动的痕迹。

恰有一阵冷风吹过,出过一身冷汗的周爷爷打了一个激灵,远处的竹丛在他眼里越发诡异,他努力挪着两条沉重的腿,先于众人慢慢下山去了。

周爷爷一边驱着两条腿,一边分析着这件事情。

竹丛排成两排是不是真的要填两条人命,这个姑且算作谣言,可以先放在一边。

小六在那里抓了竹鼠后,竹丛才起的诡异变化,这点可以确定。

小六出生当晚惊扰了自己已故的老父亲,致使老父亲托梦办了场法事的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换句话说,小六扰过鬼,大家都知道。

大牛那几个孩子今天早上是被起了变化的竹丛给吓着的,大牛妈现在被孩子一闹,焦急之下没往小六这里想,但事后肯定要把账算在小六头上,肯定会上门闹上一闹的。

大牛妈她们去请邻村李道士了,李道士会怎么说?万一李道士也说传言无误,两条人命谁来出?

不管事大事小,三个孩子现在归自己管,别人找上门来,自己要怎么处理?

周爷爷心里愁得要命,他伸手抽出别在后腰处的竹烟斗,塞上烟丝,划了根火柴,点上火后使劲嘬了起来,一边嘬,一边慢慢往家走。

他刚一经过大厨房门口,就听到小闺女骂人的声音,他探头往里看了看,老心脏禁不住猛地一缩,急忙开口召唤小闺女。

周雪也被小六怒目横刀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听到自家爸爸的声音后,顿觉有人撑腰,胆子瞬间又壮了起来,她略后退了一步,就转头告起了黑状:“爸,你不知道,小六不知道从哪家偷的米和煤,自己煮起饭来了,妈刚才还说,他们三个要拆伙,以后都不在咱家吃了……”

周爷爷一听,立刻大声重复了一下周雪话中的两个字:“拆伙!”

对,拆伙好!拆得好!这可是这三个孩子主动提出来的。事情闹得再大,他也有理由撒手不管了!

周爷爷立刻定下心来,但大厨房里的人都在看着他呢,他不好就拆伙这事不闻不问,于是他跨进大厨房的门槛,也没敢靠近他觉得不祥的周小六,远远地问周小六:“东西哪儿来的?”

周小六切好咸菜放好刀具,回道:“找秀花婶赊的。”

周爷爷道:“嗯,能赊得着也行,账得记清楚了。”

咦,这是同意了?周小六以为爱面子的周爷爷会极力反对的,她都已经做好对抗的心理准备了,结果,这是脑抽筋了吗?这么好说话。

周爷爷特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不服管不服说,我也就随你们了,为了吃个腿,闹成这样……”然后他佝偻着身子走了,背影很是凄凉的样子。

周小六给噎了一下,演得真像!同时,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了,反正爷爷算是同意了,现在只等爸妈写信回来,姐姐回信时再报备一下这件事就好了。

等周小鲜和周鹏放学回到家后,周小六在他们惊喜的目光下一人给他们盛了一大碗上面盖着碎咸菜的白米饭,三人一起吃了个饱。

吃完了饭,周鹏问周小六:“你怎么会煮饭?”

周小六回道:“这两天看奶奶煮时,我记下了,刚才试了试,就成了。”

周小鲜和周鹏没有怀疑,毕竟现成的白米饭刚吃进肚子呢。

三人中周小鲜最大,她想了想开始分配工作:“既然小六会煮饭,那以后你就帮我们煮午饭,早饭晚饭我来煮,周末饭全归我煮,小鹏你负责挑水,至于菜的问题……”

她想了想,说道:“下午放学我问奶奶要回咱家的地,咱们自己种菜,各种菜种子咱妈每年都会存的,我去找找看。”

周小鲜跟着周妈种过菜的,只是以往没注意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菜而已,不过大厨房里那么多婶娘,随便问问就知道了。说着,她就搬了高凳子垫脚,从橱柜顶上拿下来一个装麦乳精的铁盒子。

周小鲜打开了铁盒子后,周小六果然见到了用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各类种子。

“哥哥,你会挑水吗?”周小六看着一听要挑水就满脸不乐意的周鹏,问道。

周鹏摇头:“妈说我正长身体呢,不能挑重东西,会被压成矮子,以后娶不上媳妇。”他挑不动,也不想挑,他从前可是不用干活的。

周小六心道,家庭分工还是很重要的,什么也不想干可不行,于是她故意遗憾地说道:“没水可不能煮饭,那咱们还是去爷爷家吃现在的吧,虽然吃不饱,但吃现成的方便啊,只是四叔说不定正准备好竹鞭,打算打咱们呢……”

周鹏不想挨打也不想没饭吃,于是扁扁嘴,说道:“我真挑不动,水桶太大了。”

有一回周妈去挑水,他觉得好玩非要试一下,周妈替他把绳子按他的个头挽短了些,就把扁担放在他的肩上,结果他使上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水桶挑离地面。

“下午咱们去秀花婶那里赊两个小桶,我早上看过了,那小桶就只有咱家水桶一半大,这样,你就可以挑得动了,也不会因为太重而不长个儿了。”

下午两点,送走去上学的哥哥姐姐,周小六就栓上了门,盘腿坐在小圆桌上,开始修习腾云术。

炼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只能悬起三尺高,她便停下来问白虎:“为什么我一点儿进步也没有?”

白虎盘着四肢,闭目坐在她识海的紫气中,没有回答。紫气外围,有一团淡薄的灰气正在悄悄扩散,试图包裹住紫气。

突然,白虎一睁眼,咆哮一声,灰气又渐渐缩成一团,挤到一个角落里安静地呆着去了。

周小六见此,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识海是个牧场,里面圈养着“紫气”和“灰气”,而白虎就像是一只牧羊犬……

“大胆凡人,你敢把本大神比作犬类?”白虎又咆哮了一声!

见周小六脸上毫无愧色,白虎怒气冲冲,但它想着刚刚闭目听到的那些话,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白了她一眼:“活该你摊上事儿!”

第三十六章 聆听铃

“你摊上事儿了,大事!”白虎见周小六满不在乎的样子,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我能摊上什么事儿?”周小六虽直了直后背,但脸上仍不见认真的神情。

白虎翻了翻白眼,还不信,一会儿有你急的。

白虎一拍额头,从它的额间取出一个小铃铛。它一爪拎着铃铛摇了摇,对周小六说:“你自己听!”

铃铛“叮铃”一声响,瞬间有无数嘈杂的轰鸣声从各个方向传来,周小六顿觉两耳一痛,耳膜震得快要爆裂了一般,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有温热粘腻的液体滑过掌心。

“运气啊!把紫气抽出来绕着耳朵转呐!”白虎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弱,急急出声道。

周小六只觉得白虎的声音比以往大了一百倍还要多,这一声的轰鸣比别的都厉害,但奇怪的是,耳朵明明已在轰鸣下近乎失聪,却还是无比清晰地听到了白虎的话。

她抽出紫气绕着耳朵转了几圈,渐渐地,疼痛感消失,她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侧耳倾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的各种声音。

一墙之隔的爷爷家,小姑愤怒的声音:“爸,你也不管管,小六那个死丫头居然敢不听我的话……”周爷爷不等她说完就轻吼了一句:“行了,我自有打算!”

二十米外的金子爷爷家,金子奶奶的声音:“老伴儿,大牛妈她们去请李道士怎么还没回来啊?”“笃!笃!”两声,好像是金子爷爷在敲竹烟斗里的烟灰。

五十米外陈寡妇的家,陈寡妇的声音:“三全那死鬼今天怎么不来找我了……”呃!

周小六发现,至少五十米范围内,只要她把注意力放到哪里,她便能听到那个地方的声音。看来白虎手上的那个铃铛是个宝物!宝物啊,好想把它占为己有怎么办?

白虎拎着小铃铛,像个推销员似的问它的产品试用人周小六:“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周小六盯着自己的两掌掌心,上面有两条蚯蚓似的血印,她开口说道:“我感觉我的耳朵流产了!”

白虎:……

“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失费……所以,你把这个铃铛赔偿给我吧!”周小六接着说道。

“不行!这聆听铃是我主人的,只能暂借给你用,等你回地府的时候,要还的!”白虎握住小铃铛往身后一藏,分外认真地看着周小六的表情,仿佛只要她露出一丝的贪婪神色,就不打算借给她一样。

周小六听到回地府再还这半句话,立刻点头,她要是能去地府的话,不是她死了,就是她变得牛逼哄哄了,那时,估计也用不上这玩意了吧?现在能免费用一天也是赚的!

白虎把小铃铛往外一掷,小如豌豆的铃铛便闪着金光躺在周小六的右掌心中。

铃铛迅速地吸干了她右掌心上的血迹,又蹦跳到她左掌心上,把她左掌心上的血迹也吸干了。

铃铛吸完血后金光更耀眼了,周小六忍不住眨了眨眼,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铃铛不见了。

“哪儿去了?”周小六一惊,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拍了拍,视线在小圆桌桌面看了个遍,又趴在桌子上朝桌底探出头去四处寻找。

她遍寻不着,于是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白虎:“怎么不见了?”

白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在你右手手腕上呢!”真蠢!

周小六打眼看去,右手手腕上果然有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印记。这是个宝物啊,真的归自己了啊!好欢喜好欢喜啊!

欢喜了好一阵,她才像是突然记起了之前白虎说的事,转头问道白虎:“对了,你说我摊上事儿了,什么事?”

白虎淡淡地说道:“你再摇摇右手,仔细听听!”

周小六摇了摇右手,“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接着,轰鸣声四起。

这回周小六已做好了准备,她抽出紫气绕过耳朵,再把注意力放在一墙之隔的爷爷家。

“小六这丫头不祥啊,以后最好都别让她凑上前来。老父亲被扰了,新娘鬼也被扰了,谁知道下回还会扰到什么鬼。这大牛妈她们反应过来,肯定要过来闹的。要不,自己带着家人去大舅子家去避两天,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这句,好像是周爷爷的心声啊,难道这铃铛还能有听到别人心声的功效?

“孩子妈,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你大哥家走走,我有点事去问问他。”周爷爷接下来敲了敲烟斗,对周奶奶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带着闺女去吧,我就不去了,家里的鸡和牛还没喂呢。”周奶奶回道。

“不行,全家都去,快去收拾!”周爷爷态度强硬地命令道。

听完这些话的周小六有点懵,大牛妈她们过来闹什么事?以至于爷爷都要带着全家避到大舅公家去了?这事跟自己有关?

她再侧耳把注意力放在大牛家去。

“新娘鬼啊,新娘鬼!不要来抓我……”大牛一直在哭闹。

他爸爸刘三全正在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大牛乖,不哭,不哭,你妈去找李道士了,等李道士来了,就让他去把那个鬼收了。”

这是闹鬼了?刘宝儿?周小六听到这里,明白了个大概。此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周小六又往声源处听了听。

一群脚步声从路口拐弯处传来,李道士边走边安慰焦急不已的众人:“都别急,我先去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是,是,让李道士先看看,大家别着急!”大牛妈一边附和一边紧跟着李道士的脚步往后山那片竹丛走去。她这哪是让别人别着急,分明是自我安慰。

“别收拾了,现在就走,你锁上门跟上,我们先走一步!”周爷爷听到拐弯处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当即决定立马就走,他对周奶奶说完,便招呼上一儿一女,避开路口进村的众人,往二十里开外的大舅子家走去。

周小六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桌子上往地上一跳,接着,她打开门栓,站在廊下朝匆匆往后山走的众人那里看了一眼。

竹丛是她移的,的确是她的错,她当时没有想到,村民们面对这些被移动过的竹丛会有什么样的感想。事出反常必为妖,换成重生前的她,碰上这样的状况,肯定也会往鬼怪身上想的。

现在吓到人了,自己是得负责。

可是,这可怎么解释呢?总不能就直接对村民们说,竹丛是自己帮新娘鬼移的吧?

她还是先跟上众人,一起上山看看情况再说吧。

第三十七章 李道士

李道士名叫李龙。他爹李老道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他和他弟以及他妹,分别给取名叫李龙、李虎和李珊。据李老道对外的说法,三个孩子的名连起来,就是指点他道法的那位高人的来处。

李老道什么时候碰见高人的,这个没人知道。但是他道法高深,却是公认的。

那天,刚从领县一个土道士那里学成归来的、十五岁上下的李老道,不知道为什么与同村一个赖子吵了起来,只见他随口说了几个咒,天空就突然炸下一个响雷,那个雷谁也不劈,就光劈死了人群中跟他吵架的赖子。一群同在屋檐下躲雨的村民目瞪口呆。

从此,李老道的名气就大了起来。李老道很是能说会道,而且很擅长用一些别人不懂的、玄之又玄的道教术语来自圆其说。所以,在外人眼中,他不只是一个农村土道士,而是一个有神秘能力的得道高人。就连当年破四旧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动他分毫。

李道士对于有李老道这样一个爹非常自豪,他自小跟着李老道学道术,六岁便学会画符写箓,八岁学会用十方韵和上清腔诵读各种道教经法,十岁学会了跟着节奏使用各种道士乐器,十二岁就开始在李老道主持的斋醮科仪中学做小执事。

但李老道并没有教他如何降妖、伏魔,隐遁、辟谷。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李老道偏心,准备将秘术教给他二弟,后来他才知道,李老道其实也不会。

李老道从未遇见过什么来自龙虎山的师傅,也从未有过什么高人指点过他道教秘术,他只是个农村土道士,就连他驱邪、消灾那一类旁人信服的手段,也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至于那个打死赖子的雷,只是巧合而已。

当时李老道吵不过满嘴脏话的赖子,词穷加气急,随口念个几个吓唬人的咒,赖子虽没听清那几句拗口的词句,但意会到了,这李老道是在骂他,于是他举起一把被主人家随手靠墙放在屋檐下的锄头,准备要追打李老道,当时,正是春雷滚滚之时……

李道士于学道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全靠着要学神秘能力的动力死撑下来,才学成了如今这副光景。但李老道对他说,根本没有什么神秘能力,那个雷只是巧合。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早知道他就跟他二弟一样,早早放弃算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道士都很消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李老道提一下他才会动一下。

李老道年纪也渐渐大了,有一天,他去主持斋醮科仪,一通的咒诀罡步、香赞礼表下来,人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病倒了。

生病的李老道将大儿子叫到床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总说我骗人不对,但我从来也没有谋财害命过,至于那些生了病请我去驱邪消灾的人家,我也从来都是跟人家明讲,先看医生。”

“你打小学了那么多本事,哪件是轻轻松松就能学会的?你就打算让它们烂在肚子里了?”

“你也该成家了,你以后得养家活口的,你接过我的班,好好干,你就当自己是个江湖卖艺的,毕竟这个活也不轻松……”

是啊,就当自己是个江湖卖艺的,表演着表演着,李道士也老了,现在,他也是个爷爷辈的人了。

他的独子不想接他的班,带着媳妇南下打工去了,留了个孙子在家给他和老伴照看。

他的孙子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就在周家坞小学就读,他不放心孙子一个人走,总是会亲自接送。

今天早上九点半左右,送完孙子上学顺便在朋友家坐了坐的李道士刚一回到家门口,就见有几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围坐在自家正对房门的大圆桌上,一脸焦急地朝外盼。

生意上门了,李道士整了整衣服,挺直了腰板,一边掐着手指一边跨脚进门。一见李道士回来了,女人们立刻站起身来,点头问好。

李道士也不应声,自顾坐在圆桌上座上,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间毫无规律地点来点去。

女人们不再作声,也安静下来,以免打扰到李道士推衍。

大牛妈忍不住想开口说话,旁边另一个女人轻轻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少安毋躁。

李道士眼珠子一转,朝大牛妈看了一眼,右手动作一停,对大牛妈说道:“可是家中孩子被吓着了?”

女人们一听,皆在心里赞道:“不愧是高人李老道的儿子,这一看就是得了真传的,我们还没说明来意,他就已经先算出来了!”

李道士见女人们脸上的赞扬神色,心里也不禁得意起来。虽然他没有他爹的巧嘴,但察言观色这一点上,还是不输他爹的。

每年除了给各村举行祠堂祭礼和给死人举行丧葬礼义,很少有人会来找他做法事,而会来找他的,十有八九就是家中有人不舒服。

这十里八村的人都迷信,一不舒服,就说是“被吓着了”,一“被吓着了”就先“叫魂”,“叫魂”没效果,就会来请他做场小法事驱驱邪。

李道士借掐指的空隙观察着这几个女人,她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她们面上虽有急色,但并不见悲戚,所以,一定不是有人死了。也不见她们脸上有病态,所以不舒服的一定不是她们自己,而是她们的家人了。

现在的男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若真是她们的男人不舒服了,肯定就直接去看医生了。若是家中老人不舒服了,说句不好听的,世风日下,身为出嫁女或人家媳妇的她们,肯定不会这么着急。

这么看来,不舒服的一定是她们家中的孩子。而大牛妈脸上的焦急神气最是明显,所以他才开口询问大牛妈。

大牛妈一脸佩服地点点头:“是我家孩子吓着了,是在我们村后山那片从前闹过鬼的竹丛前给吓着的……”

大牛妈就将大牛他们几个想去抓竹鼠,结果被吓得哭着回来的事说了一遍,也说了她们之前去叫魂看到的异常情况。

第三十八章 法事

什么?盘根错节的竹丛一夜间全变幻了位置排成直直的两排,而且还看不出泥土被翻动过的痕迹?真的假的啊?这事可就怪了,难道真的有鬼?

李道士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全无惊色。他又将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间点动了几下,对大牛妈她们说道:“你们先去准备一些好一点的香烛、纸钱,下午两点,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家坞后山看一看。”

好一点的?那得去镇上买,这几个村子里的都是些一般的货色,于是大牛妈几个就步履匆匆直奔镇上去了。

“李道士为什么要下午两点才去看?”其中一个女人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大牛妈回道,她也有些好奇。

“是不是因为下午两点阳气最重?”另一个女人猜测道。

“不是说午时三刻阳气才最重?”大牛妈隐约记得有个话本里讲杀头的,说是要选阳气最重的午时三刻杀头,才能化解亡魂的怨气。

“反正我总觉得下午两点比中午十二点左右还要热。”之前那个说两点阳气最重的女人又说了一句。

另一边李道士家。

李道士的老伴问李道士:“那我现在帮你把行头收拾出来?”

“不急,你先煮饭,我先琢磨琢磨,赶在下午两点前帮我收拾出来就行了,我送孙子上学的时候再拎着行头顺道去。”

到了下午两点钟,大牛妈领着李道士到了后山那片竹丛前,身后跟着一大群听到消息后特意赶来看热闹的各村村民。

从来只听说过鬼怪故事,但没有人亲眼见过。这回听说周家坞闹鬼了,而且鬼还显了迹,附近的各村村民们按捺不住骚动的心,跟着上了山。道法高人李老道的儿子李道士,对上显迹索命的新娘鬼,不知道谁比较厉害!

周小六也上了山,她小小的身板三两下就钻过人群隙缝,站到了距离李道士和大牛妈等人最近的位置上。

只见李道士拿出一个大瓷碗,在瓷碗内装了三分之一的小米,接着,他又点燃了三柱香插在米碗内,再烧了四张黄表纸,面朝东方坐在一个垫子上轻唱了几句。大牛妈她们双手合十,三个一排,跪在李道士身后。

李道士唱的什么词,周小六没听清,因为周围人太多了,起码有上百来个,而且都在“嗡、嗡”议论着这件事。

周小六举起右手手腕摇了摇,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李道士身上。

李道士已经唱完词,闭上眼睛和嘴巴,开始专心打坐了。但周小六还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这片竹丛就是当年爹来做过法事的那片吧,死在这里的听说是一个新娘子,虽然自己最近没来过这里,无法确定这竹子是不是昨天才被移动的,但整个周家坞的人不可能联合起来,故意跟自己开这么大一个玩笑的!”

周小六一边听一边点头:真的不是我们村的人故意跟你开玩笑,只是我一时疏忽了而已。

“那么,就是真的有鬼了?如果有鬼是真,那有道有仙便也是真,那就是世间真有仙法、道术!”李道士在心里呐喊,仙法、道术,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信仰,只是在他十七岁时被颠覆了。

被颠覆信仰后大半生没有再真心敬过鬼神的李道士此刻无比虔诚,他站起身来,学着从前他爹的做法,拿了一张画好的符纸盖在瓷碗里的米上,念叨着:“若此处真有鬼仙,请降下法旨,在米上写几个字,明示一下移竹意图……”

他爹从前都是在盖符纸的时候用小拇指偷偷在米上快速地写上字的,然后一通做法,再揭开符纸,别人看到字迹,就真的以为是鬼仙写的。

但他没有动手脚,他希望真的会有鬼仙回应他。

如果这次鬼仙真的回应了,那么余生他便要去寻仙问道!

周小六听到这里,急问白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在李道士的米碗里写字?”

白虎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额头扯出一张符纸,扔到周小六手中,说道:“这是一次性的下品隐身符,对你没效果,但你可以放出你的替身,再给她贴上,让她去替你写。先申明,这符只有三分钟的功效。”凡人真无聊,这么个装神弄鬼的小场面也有这么多人围观。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李道士身上时,周小六挤到外围角落里放出了自己的替身,给替身贴好隐身符后,又带着替身钻到人前去。

她指挥着替身走到李道士布置的道场中间,揭掉盖在碗上的符纸,扔掉插在米上的三柱香,用手指在瓷碗里铺平的米上写了三个字——“看腻了”!

李道士自说完那句让鬼神写字的话后,就一直盯着瓷碗,他比围在外面的这上百来人更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他在心里默数到十,然后又觉得时间太短了些,万一鬼神还没来得及显迹呢,他又准备默数到一百。

当他默数到三十八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盖在瓷碗上的符纸无风自动,离开了瓷碗卧倒在地上!插在米上的三柱香也从米里挣脱,平躺到地上!瓷碗里的小米一粒粒都像活了似的,自动凹出三个字形——看腻了!

李道士激动不已,谁也别拦他,他要去寻仙问道!明天就去!

上百个村民一直把视线放在道场上的李道士身上和瓷碗里,他们也自然注意到瓷碗起的变化,大牛妈她们探着头,也看到了碗里的字。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全跪下了。

他们双手合十,怀着敬畏之心,比年节祭祖时还要虔诚地跪拜起来,但他们嘴里并没有念念有词,因为没有谁教过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祷词,万一说错了话,惹恼了鬼仙,那可不得了!

众人一跪,还站着的周小六就显眼了,于是跪在她身侧的金子奶奶发现了她,猛地扯了她一把。周小六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跪下了。跪着的周小六继续指挥替身,让替身抹平了瓷碗里的米,另写了三个字——散了吧。

李道士盯着碗里已变化了的三个字,久久不能回神。众人见能通灵的李道士没有发话,就一直忍着膝盖上的酸痛继续跪着,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伸伸脖子往道场中间瞄一瞄。

第三十九章 事了

周小六算着时间,三分钟马上就要过了,但李道士还在发呆,于是她又指挥着替身把装了米的瓷碗往地上一扣,李道士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李道士见瓷碗被倒扣在地上,满脑子的鬼神、道术、仙法顿时消散开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此地有鬼仙,竹子是她移的,不是要两条人命,只是换换风景……”呃,总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谁让对方是鬼仙呢?

众人收拾了一下,就都往山下走了。

等其他村子的村民散得差不多了,周家坞众人才朝李道士围了过去。金子爷爷愁眉紧皱,开口问道:“李道士,鬼仙可曾有说些别的?”

这片竹丛离村子不算远,而且是在这上山的必经之路旁边,平时大人上山种菜、小孩上山放牛可都得打这儿过,要是这鬼仙哪天一个不高兴,路人是不是就得遭殃?

李道士自然明白周家坞村民在担心什么,他想起鬼仙写的“散了吧”三个字,以及自己走神时,鬼仙扣碗的动作,对众人说道:“这鬼仙大概喜静,平时打这儿过别太吵,应该就没事了。”

见众人脸上还是布满忧色,他又开口劝慰了一句:“她不是恶鬼,你们想想看,这么多年下来,可曾闹出过人命?”

这个倒真没有,众人稍稍安心。

散场的时候,金子奶奶看了看比本村人还多的外村人,牵起周小六和金子的手就没有再放开过。周小六有些感动,这是怕自己被拐带或被踩踏了吧?

对比一下一有事就躲开的自家爷爷奶奶,周小六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她悄悄收了替身,又将已经失效的隐身符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然后静静地跟在金子奶奶身边。

金子奶奶听到李道士的话后,想起了周小六昨天抓竹鼠的事,于是转头严肃地告诫她:“以后可不许再到那里抓竹鼠了,听到没?”

周小六乖巧点头。

大牛妈并没有把大牛吓着的事全算在周小六头上,因为李道士临走时特意去了她家一趟。

李道士道铃一开,再拿了一杆称对着大牛两肩各拍了三下,然后下结论,大牛是自己吓自己,鬼仙没碰过他,让大牛妈找赤脚医生买点安神药,大牛吃了就会好了。

大牛妈放下心来,可不是,好几个孩子一起去的,怎么就能光大牛一个人被鬼仙碰了呢?对的,对的,鬼仙没碰过他,我们家大牛八字好着呢,就是胆子小了点……

大牛妈情愿别人说儿子胆小,也不愿意儿子被人说八字不好,因为经过竹丛前那场法事,十里八村的人可都更迷信了。

而在这件事中担任重要角色的自家大牛,要是被安个八字不好的名头,大了娶媳妇可就不容易了。至于胆小,那不是现在还小呢嘛,等他长大了,胆自然也就大了。

自此,大牛在一众爱比胆量的小伙伴中垫了底,多了个“胆小鬼”的称号。

周小鲜和周鹏放学回来听说了整件事,周鹏没想那么多,只是把它当成另一个新鲜有趣的鬼故事在听。

但周小鲜心里很后怕,昨天小六还在闹鬼的那片竹丛里抓竹鼠呢,万一这竹鼠是鬼仙养的宠物呢?幸好自己三人只吃了一点点。那吃了最多的小姑会不会有事?

“开饭啰!”周小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上仍旧是蒸的白米饭就碎咸菜,吃完以后,三人一起去了秀花婶的杂货铺里赊了两个小水桶,一起到井边去打水,周鹏在周小鲜的指导下,歪歪斜斜地挑回半担水。

干净的水倒进水缸的那刻,周小六鼓了鼓掌,夸了一句:“哥哥好厉害!会挑水!”

周鹏嘴角微翘,抬着下巴给了周小六一个“当然”的眼神。

夜深了,周小鲜和周鹏在浓重的香火味中入了睡。

周小六揉揉鼻子,悄悄爬下床去。

她放出了替身和白虎,自己一个人往夜色中走去。

替身佯装上了回茅房,就又爬到她姐姐身旁睡下了。而胖猫模样的白虎,敛了气息,躲在周小六家房梁隔板上眯眼打盹。

白天里,各村村民见识到了“鬼仙显迹”,于是都回家祭拜起自家祖宗来。檀香、纸钱大把大把地烧,所以现在空气中满是香火味。

周小六出了门一拐弯,眼里冒出来的“人造月光”就扫到就两只鬼影,他们正捧着冥衣冥币飘在她前方。

周小六再朝四周扫了扫,又发现了好几只鬼影聚在一处正交头接耳,而老头却孤零零地立在一棵树影下。

她朝老头走了过去,问道:“他们在聊什么?”

老头语气里有掩不住的酸气:“还能聊什么?比谁家子孙孝敬得多呗!”

周小六明白过来了,难怪老头不跟他们凑一起聊天去,周爷爷为了甩锅拖家带口地躲到大舅子家去了,没在家呢。

二叔一家也早就去省会打工去了;三叔家,三婶说了,不年不节烧香火,说不定不吉利,能省则省,就不烧了;而自己家现在是三个孩子在家,一是没想到要烧,二是没钱烧。

所以,在这个别家鬼魂都有孝敬收的夜晚,辈份最大的老头反倒什么也没有。

对此,周小六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现在和老头一样,也是穷鬼一个,要是现在有一群人捧着钱打她身边过,她也是要眼红一下的。

“我们上山吧,我要去接着吸鬼气了,白虎说过,我吸走你们身上越多的鬼气,你们的灵体就会越纯净,纯净的灵体在转世时会占一些便宜,投到好胎的几率会更大。”周小六说道。

希望老头下辈子能投成一个巨富家的二代,再也不用被钱为难住。

“真的?”老头带着喜色问道。

“不知道,但愿是真的!”

周小六也不知道白虎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除了相信,她好像也别无选择。

一路走到坟山后,周小六画了个引邪符便坐下打坐,修炼起腾云术来。反正符文会自动向她输送鬼气,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试一试晚上修炼腾云术会不会比白天炼有效果。

第四十章 对战

老头觉得无聊,但又希望自己的灵体能变得更纯净,于是在周小六身后盘腿坐定,仰望着夜空,缅怀从前,预想来生。

一阵阴冷的狂风吹过,十好几个捧着冥衣冥币的鬼魂瞬间聚了过来。

他们是被周小六身前的符文散发出的迷人气息吸引过来的,见周小六盘腿悬在空中,而老头在她身后盘腿打坐,以为他们俩是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于是他们也安静下来,学着老头的样子,盘腿,仰望着夜空……

识海中的灰气越存越多,渐渐地将紫气全部包裹住,正在炼腾云术的周小六只觉心头一颤,从距离地面三尺的高度掉下来,一股极度烦燥的情绪突然升起,这股情绪让她无法再专心运功,甚至,让她有种想打砸些东西来出气的冲动。

这不对!周小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了白天她说白虎像牧羊犬前,白虎的那一声咆哮。看来,这灰气是需要管束的,不能让它把紫气包裹住,不然,自己的情绪就会被灰气左右。

此刻,她的识海像是一个圆形战场,紫气军团已被灰气军团包围。

周小六顶着烦燥将紫气凝成前锋尖锐、两翼有力的锥形,从灰气薄弱的地方刺过去并迅速扩散。紫气刚一突围,她的烦燥情绪便一扫而光。但灰气却不肯乖乖退回到角落里去,而是在试图重新包围紫气。

周小六脸一黑,还没完没了了,还想作乱,那就用紫气把灰气关起来。她又控制着紫气横向展开,然后把灰气包抄起来,不断挤压,把灰气挤压成一个小球的样子,她才满意地断开控制。

可是她对紫气的控制刚一断开,灰气就又开始扩展,看样子不将紫气包裹住它们是不会罢休的。

周小六气急,虽然因为自己身前的那个符文,灰气一直在不断地壮大,但数量比起紫气来,其实是少得可怜的。可就是这少得可怜的灰气,居然有自己的意识,能将比它们壮大十几倍的紫气包围住。

“难道紫气都是死的吗?为什么它们就不能把灰气包裹住,哪怕是跟灰气平分秋色也行啊,怎么这么没用!”

紫气像是听到她的抱怨一样,她话音刚落,它们便自动围成半个太极图的样子,将灰气驱逐到另一边去了。灰气还想进攻,却被突然变得强硬的紫气一枪挑回,灰气不断地进攻又不断地被挑回,终于,灰气像是累了一般,在另一半的空间内慢慢散开,然后,安静下来,与紫气平分识海。

周小六看着识海内灰紫两色的太极图形,一时合不拢下巴,为毛总是突然就这样那样了,都没个合理解释?难道这就是“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周小六乐了:白虎大概没骗我,女娲可能真是我妈!

一阵风起,疑似女娲女儿的周小六满嘴草屑与泥沙……

盘腿坐在周小六身后的众鬼,从周小六的腾云术中止掉到地上起就一直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仪式,还得摔一摔?他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然后又把目光放在周小六身上。

彼时周小六正在指挥紫气与灰气作战,众鬼只见她一会儿动,一会儿静,许久之后,她头顶浮出一个渐渐变大的太极虚影。

虚影笼罩过来,众鬼只觉身上一轻,像是拖了几年病体,倾刻间痊愈了一样,又像是脱掉了被水灌湿的沉重棉袄一般。他们又彼此对视一眼,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灵体不再是灰色的,而是偏向透明色。

虚影在众鬼头顶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又急速收缩,隐入周小六头顶去了。众鬼瞬间站立起来朝周小六挤了过去。

“小六小六,刚才这个是什么法术?”

“小六小六,能不能再施一下刚才那个法术?”

已经见识过周小六画挪移圈的众鬼将这虚影当成她的另一个神通,他们喜欢刚才那种感觉,于是想要让周小六再施一次这个法术。

老头发现自己的灵体真的变得透明了一些,想着周小六先前说的,能投个好胎,于是也笑眯眯地开口:“再来一次!”

周小六吐掉满嘴的草屑与泥沙,正准备开口解释一下,那个虚影她还做不到收放自如,众鬼却突然惊慌地朝四周散开,找准自己的坟包钻了进去。

“他们身上的鬼气被你吸得差不多了,过犹不及,再吸下去,那些东西就会找上门来,把他们当成补品吃掉的。”胖猫模样的白虎不知道从何处纵到周小六的身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周小六第二次听到白虎说“那些东西”了,于是她问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卖什么关子,难道你不说,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了?”

白虎还是不肯明说,周小六翻了个白眼,问道:“那接下来呢?”

白虎面朝李村方向,说道:“去那个村的坟山。”

周小六边打哈欠边说道:“不,我要回家睡觉!”说完,便理也不理白虎,直接下山去了。

白虎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念叨:“才有点小小进展,就开始自鸣得意了,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嗷!”

白虎话还没说完,周小六就转身给了它一个爆栗,“闭嘴!”周小六半眯着眼,懒懒地说道,回家的脚步却并未停歇。

现在赶回去,估计还能睡上四个小时,熬了两天两夜没睡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她这个瘦弱的小身板。

周小六到家后,指挥着替身从里面打开了门,等替身出了门外,就把它收了,再等了一分钟,才跨脚进门。

这回她三姐没醒,估计已经对她频繁起夜这一点,习以为常了。

昨天她根本没想到可以让替身开门这一点,当她猫着腰盯着门缝做贼似的撬门栓时,白虎一直在她识海里憋笑。

见她这回没有再撬门栓,白虎轻轻嘟囔了一句:“总算聪明了一回。”

周小六轻轻越过自家姐姐,爬到木板床靠墙一侧,盖上被子,迷迷糊糊地回了白虎一句“谢谢夸奖”,没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第四十一章 真金

周小鲜早上捞好了夹生待蒸的米,又煮好了稀饭,才去叫周鹏和周小六起床,但任她怎么摇,周小六就是不醒。

小孩子贪睡是比较正常的,但小六却好像从来没有赖过床。想到这里,她摸了摸周小六的额头,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体温,确定周小六没有发烧,才稍稍安心一点。给小六留了稀饭,她跟周鹏收拾收拾就关上门上学去了。

周小六以为自己睡到六点就会准时起床,却不料这一睡就睡到了近中午。一墙之隔的爷爷家里,一个老式座钟“铛、铛……”响了十一下,周小六才像是被惊醒了似地坐起来,迷瞪瞪朝左右转了转头。接着,她掀了被子,穿好衣物,用温水洗了把脸,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她撬了灶上的煤炉盖子,使大劲把沉重的大铁锅架到灶上,舀了水下锅,开始把早上周小鲜捞好的夹生米放在蒸板桶里蒸。

她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臂,再抻了抻腰,感叹道:“这身体真是太差了,不过熬了两夜,就全身酸痛提不上力,看来,必须要先把营养跟上才行。”

饭蒸到一半熟,周小鲜和周鹏就放学回家了。周小鲜放下书包后,就到自家灶上来了,她看到周小六手中正拿着一把菜刀,瞄着案板上的半棵咸菜,就急急出声:“放下刀,放下刀,我来切,你别把手给切着了。”

周小六笑了笑,说道:“三姐,你别担心,我会切的,昨天我不是切得好好的?”她动作利落地下刀,那半棵咸菜不一会儿就变成大小均匀的咸菜粒了。

周小鲜愣了一会儿,小六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刀功,切得又快又均匀,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熟练呢。

跟周小鲜前后脚到灶台来的周鹏睨了一眼周小六,说道:“会得真多!”

周小六对哥哥的话十分受用,抬了抬眉毛,回道:“不要夸我,我会骄傲的!”

周鹏欲言又止,等周小鲜端着咸菜跨出大厨房后,他才挤眉弄眼地说道:“不知道会得越多,你就要干得越多啊?你看小姑,奶奶每次让她洗碗,她都故意砸掉一个,然后说句‘不会’,奶奶就会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再让她洗了。”

周小六明白,身为周妈的宝贝疙瘩,周鹏长这么大都没干过活,现在他能学着去挑水,并承诺以后挑水的事归他管,就算是不错的了。

周小六想了一会儿,对周鹏说道:“你可别学小姑,咱们家可没这么多个碗可以砸。不过,如果你今天吃完饭能把碗洗了,明天是礼拜六,正好镇上逢集,我们叫上姐姐一起去镇上玩,顺便买肉吃!”

周鹏鄙夷地看了一眼周小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吗?集上人那么多,姐姐会答应带我们去就奇怪了!再说,咱们有钱吗?还买肉吃……就想骗我去洗碗!”

虽然周小六的确是想让她哥洗碗,但真不是骗,因为她打算明天把那个寄存在白虎脑门里的金戒指拿去换钱,换了钱后就去买些肉和菜。

原本地里还有些萝卜、菜心的,但周妈临走前全给腌了,所以周小六家现在只剩咸菜了,光吃这个怎么可能有营养?

还得偷偷买些冥衣冥币。

可是如果让周小鲜知道她有个金戒指,依周小鲜的性子,必定会追问她戒指是从哪里来的,并且会把它没收然后把事情报告给周妈,在周妈的处置办法没下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再动它了。而周妈知道了,东西肯定得充公。

所以,周小六想,最好避开三姐。

怎么避呢?集上那么多人,三姐必定会紧紧拉着他们的手不放开的。

周小六想了又想,决定拉周鹏做盟友,只要卖了钱后分几块钱给他,他肯定会很乐意帮自己打掩护的。

再拿一小部分钱出来买菜和肉,至于这钱,就说是金鸿之前给她的。三姐总不能叫她跑到京城去把钱还给金鸿吧。

自觉计划完整的周小六朝她哥勾了勾手指,说道:“你附耳过来!”

周小六在附耳过来的周鹏耳边说道:“前天傍晚我放牛的时候,在竹丛里不但抓到了竹鼠,还捡了个金戒指……”

周小六话还没说完,周鹏就一脸怀疑地问她:“真是金戒指?你能认识金戒指?不会是别人买的酸梅粉里那种镀了层金粉的塑料戒指玩具吧?”

周小六尴尬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又淡定了。

虽然她前世这么大的时候,的确也曾把别人扔的那种塑料戒指捡起来,当真金似的藏了好长时间,但她工作后存钱给周妈买金戒指的那段时间,可是去县城里的各大金店试戴、比较过好多次的。

她真的认识。但周鹏显然不信她,他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饭还没下肚呢,哪有闲功夫听小六胡扯,饿得慌。

周小六让识海内的白虎把金戒指从脑门中取出来,再投掷到她手上来,她快速抽掉金戒指上隐隐的灰气,然后喊住正迈步离开的周鹏,摊开手心,道:“哥哥,你看!”

周鹏是见过金首饰的,倒不是周妈给他看的,周妈也不曾拥有过。

周妈嫁给周爸时,聘礼和嫁妆里都没有金首饰,周爸曾承诺过,以后有闲钱了就给她补上。但后来孩子越生越多,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周妈就没再奢望过周爸能兑现这句话。

周妈走到哪儿都带着周鹏和周程,时常有些跟她一般年纪的妇女伸着手指和脖子,向她炫耀着手中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周妈每每强压着心中泛起的酸意,装成满脸不在乎的模样。

但周鹏把那些首饰看进眼里了,金子,值钱,值很多很多钱,他也记住了,原来值很多很多钱的金子是长这样的!

所以,当周鹏转过头看到周小六手心中闪着金光的戒指时,当即就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周小六除大拇指外的四个手指头折起来,盖住了手心中的戒指。

接着他朝大厨房前后门望了望,其他人家早就煮好饭了,现在除了他俩没别人在。他小心地掀开了周小六的食指和中指,快速瞄了一眼,又快速把两指盖上,笑弯了眼。

第四十二章 换钱

周小六见他总算相信自己了,便接着说道:“等明天,我们叫上姐姐一起赶集,然后避开姐姐……”

“你傻啊,干嘛非得等明天,打金店可是天天都开着门做着生意的!”她话没说完,又被周鹏打断了。

周鹏转了转眼珠子,接着说道:“下午我装肚子痛,向老师请个假,我们两个下午就去,走快一点,正好能在放学前赶回来。”

周小六点点头,虽然要多跑一趟,但避开三姐把金戒指换成钱这个步骤可以更顺利地完成了,她对她哥说她傻这一点无话可说。

吃完午饭,周小六就拿出了属于自己的三双鞋子,挑出鞋底磨损最轻的那双往脚上套。

这三双鞋子都是哥哥姐姐穿小了替换下来的旧鞋子,对她来说都不合脚,反正走着走着都会掉,她也不比较大小,只挑鞋底厚的,鞋底厚一点,至少脚底板会舒服一点。

上回到镇上送周爸周妈南下,一个来回走下来,她的脚底板差点没给马路上的石子儿刺熟了。

她决定了,明天她要给自己买双新鞋。

等周小鲜和周鹏去了学校,周小六就锁上门,慢慢往村口溜达。当她走到秀花婶的杂货铺前,正好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不一会儿,她就见到微微躬着身、捂着肚子往校门口出来的周鹏。

周鹏走得不快不慢,他的老师和同学还在往他这个方向望着呢。

走得快了有拉肚子憋不住的嫌疑,说不定会被同学们取笑。走得慢了,又显得痛得严重,老师就该把他留下来不让走,托人叫家长来接了。

等出了校门,一拐到老师的视线范围外,周鹏瞬间直起了腰,牵着周小六往镇子的方向一阵疯跑。

“等一下,停一下……”周小六喊了好几遍,周鹏都像没听到似的,仍旧扯着她往前跑,他这是第一次骗老师呢,心里既兴奋又害怕,他得跑远一点,以免碰上熟人被拆穿。

周小六使劲地甩开他的手,喘着气停下来,对他喊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周鹏被甩开后收不住脚,又朝前冲刺了几米距离才转过身来,皱眉问道:“停下来做什么?你该不会忘记把东西带着了吧?就说让你给我保管,你偏不……”

周小六翻了翻白眼,往上提了提裤子,又蹲下把鞋带往紧里系了系,说道:“没你命好,穿的都是合身合脚的,我穿着这裤子和鞋子,能跑得起来吗?”说好不嫉妒的,但周小六还是有些心酸,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味儿。

周鹏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对周小六说道:“时间来得及,那我们慢慢走。”

两人走了半小时,终于到了镇上。刘记打金店位于呈“井”字分布的四条街中,那一竖的末尾地带,位置看上去有点儿偏。

按风俗,新做外婆的人是要给刚出生的外孙、外孙女打银器的,家境好的,还会添上一点儿金器。镇上就这一家打金店,所以就算位置偏了点,但刘记打金店的生意却很好。

周小六和周鹏进了店里,靠边站着,看着老刘接待好了两位新做外婆的客人,才开口询问老刘:“老板,金子多少钱一克?”

老刘一开始就看见周小六和周鹏了,但他以为他们是前两位客人带来的孩子,便没理会他们,等他与两位客人细细商定好了要打的银器款式与重量,收好订钱准备开工时,听到周小六开口相问,他诧异了一下,但他还是开口回答了她:“80块钱一克,但打好后要另收手工费。”

周鹏看了看老刘的展示柜,指着其中一小粒展示品,问道:“这个最贵吧?多少钱一克?”

老刘见周鹏指着的是千足金,心道,这是哪家熊孩子,眼力倒是不错,他好脾气地回道:“90块一克!伯伯现在要做事了,你们上别处玩去吧!”说完,他便搬出一些小工具,准备开始干活了。

周鹏又问:“那90块一克往外卖的这种,你多少钱收?”

老刘笑了笑,没答话。

周小六直接说明来意:“我们要卖一个金戒指。”

周小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金戒指,直接递到了老刘手上。

周鹏有些急,怕老刘抢了金戒指不认,便伸手想要夺回去,周小六制止了他,说道:“他不会的。”就算会,她也不怕,老刘要是敢吞了她的东西,她就去他家祖坟坟碑上画个驱邪符,让他家祖宗回不了“家”。

“哪儿来的?”老刘顺嘴问了一句。

周小六坦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反正不是偷的抢的,打金店收金银,不是从不问来路的吗?”

老刘闻言,手顿了一下,接着他摇头轻笑了一声,把金戒指放在称上,然后指着称上的刻度对周小六说道:“正好5克,一般的回收价是50块一克,你这个纯净度高,我给你58块,总共290块,确定要回收了吗?”

周鹏一听,直觉摇头,这90和58,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周小六曾听说过,黄金的回收价一般都是卖出价的六到七折,老刘不算黑,但她很缺钱,能多卖一块是一块,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开口说道:“再添点吧,315块,就成交。”

老刘一听,哟,正好七折啊,这孩子还会算数?他忍不住将周小六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打开装钱的抽屉,数出315块钱,交到周小六手上。

周小六接过钱,把钱分两处放好的同时,在心里庆幸,幸好老刘没起贪念,钱平安到手了,不然她还得多跑一趟。

周鹏跨出刘记打金店的门槛,便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五五分?”他好像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叫“见面分一半”。

周小六转过身正对着他站定,没说话就直直地看着他。

周鹏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地说道:“三七分?”这么多钱呐,就算周妈再疼他,也没一次性给过他2块以上的。

见周小六还是不说话,他惦着脚尖在地上前后磨了磨,不再直视周小六:“要不,给我50块?”

第四十三章 买祭品

周小六发话了:“15,爱要不要!”

“太少了,再加点儿!我装病请假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多辛苦啊!”

“再吵,就只给10块!”周小六想,要上交100块给姐姐当菜金,还要至少买一双鞋子,还要买冥衣冥币,这么点钱根本花不了多久。

“对了,哥,我请你去炒粉店吃碗肉丝炒粉吧!”周小六打算支开周鹏,去祭品店里买冥衣冥币。

周鹏接过周小六递给自己的15块钱,贴身藏好后,正噘着嘴要念叨周小六是个小气鬼,突然听见周小六要请自己吃肉丝炒粉,立刻就把话憋了回去,眉开眼笑地跟着周小六往炒粉店所在的那条街走去。

周小六点好两份炒粉后,就借口上厕所,一个人出去了。

祭品店就在炒粉店不远处,店内杂乱地堆满了各种祭祀用品,左右两边还靠墙竖着几口棺材。

周小六刚一提脚,想要跨过店门槛时,才发现没处落脚。于是她收住了脚,站在门口朝店里望了望,唯一一个空旷的角落上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一个小椅子,桌子上面可笑地立着一只不断招手的招财猫,椅子上却不见店主。

周小六觉得店里安静得过份,也不知道哪个角落摆了个时钟,有秒针走动的声音传来,配合着招财猫招手的频率,令这个店看上去凭添几分阴森。

周小六正想开口问句有没有人在,识海中的白虎突然一声咆哮,周小六心中一惊,立即往外退了几步,然后问白虎:“怎么了,你可是发现什么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不对。”情况不对?周小六有些紧张地再往外退了一步,却听白虎又迷茫地说了句:“大概是看不惯那只猫的蠢样!”

周小六听完,无奈地说道:“人家是斑斓猫,你是白虎,人家蠢不蠢关你什么事?没事别瞎叫唤,吓了我一跳。”

虽说她现在也是见过许多鬼的人了,但是胆还没有炼得足够大。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溪边大樟树下的女鬼外,她只见过周家坞众鬼。

周家坞众鬼对她来说,是一群有色差的本家亲人,对她都和善得很,但若是别家的鬼突然面目狰狞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肯定要害怕的。

况且,白虎口中的“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会找上门来,她暂时可没能力对付得了。

周小六又一次来到店门口,倚着门朝里喊:“有人在吗?老板在不在?”

“在呢,买什么啊?”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从祭品堆内传来。

周小六往声源处探了探头,奈何她人小个子小,看不进堆得高低错落的祭品堆后。

声音的主人见她久不回答,于是站了起来。他边抻着腰边地问她:“小娃娃,是不是记不起大人交待要买的东西了?回去问问再来!”声音依旧苍老无力,但却分外慈祥。

周小六这才看到了店主,店主是个满头白发、满脸褶子的老人,他身穿灰色长褂,站在祭品堆中,温和地对着周小六笑了笑。

这是个和蔼的老人,没有杀伤力,周小六在心中下结论。

她抽出一百二十块钱,对老人说道:“买二十套冥衣,剩下的钱全买冥币。”戒指是六爷爷给的,冥币就全烧给他,二十套冥衣应该够给众鬼都分上一套了。

老人依言把货准备好,拿一个残留着化肥味的蛇皮袋把东西装好,然后对周小六说道:“这些东西挺重的,你个小娃娃能提得动吗?你家大人在哪儿?我帮你送过去!”

“不用,我提得动的,我只要提到转角那里就行了,我爸就在那里摆摊呢!”周小六随便扯了个借口。

老人见周小六这么说,接过周小六递过来的钱后,就又蹲进祭品堆中整理货物了。

他苍老得越发快了,动作也迟缓了许多,整理个货物要费上老半天的功夫,如今力气都没小娃娃大了,要是养子还在就好了,祭品店店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小桌子上的招财猫,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整理。

周小六趁老人蹲着看不见自己,就快速地放出白虎,让它把东西收进脑门里去。

白虎有些抗拒,围着那个有味道的袋子转了几圈也不伸爪子,怎么什么破烂都往自己这里放?

周小六见此小拳头一握,威胁道:“快点!不然把你打残了扔掉!”

白虎只好垂头丧气地伸出爪子,摸向那袋东西,把那袋东西收进脑门里去。

白虎收完后腹诽道:“虎落平阳被傻子欺!”

周小六给了它一个爆栗:“麻烦下次腹诽的时候不要说出声来,谢谢!”

白虎忍着“嗷”一声的冲动,虎目含泪地揉着额头。

周小六收了白虎,一身轻松地回了炒粉店。她身后的祭品店内,那只招财猫按秒针转动的频率挥着手,在心里不停呐喊:“好可怕啊好可怕……”

炒粉店内,周鹏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等了等,周小六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拿筷子挑着周小六那份炒粉内的肉丝,吃了起来。

他吃完了肉丝,等了等,见周小六还是没有回来,于是又将那份炒粉划拉了一半到自己的盘子里。

等周小六到了炒粉店,一看,桌上只有两个空盘子,她带着点侥幸问她哥:“店家只上了一份?”

周鹏揉揉吃撑的肚子,然后伸出来两个手指头,肯定地回道:“不是,上了两份,都被我吃完了。”

周小六瞪了一眼周鹏,转头对着店家说道:“老板,再来一份肉丝炒粉,多加一块钱肉丝!”

十分钟后,吃饱了的周小六和吃撑了的周鹏才慢慢走上了回家的路。

周小六的脚底板又被马路上的石子儿“按摩”了半小时,才回到了家里。

还差几分钟,周小鲜就要放学回家了,她得趁姐姐回来前把脚底的水泡先挑破,水泡挑破后再过一晚,就不那么痛了。要不然明天可去不了镇上了。

她刚脱了鞋袜,周鹏就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朝她鼻子处哈了一口气,说道:“你闻闻,还有没有肉丝炒粉的味道?”

周小六憋着气、翻着白眼,点点头,口气好重!

第四十四章 抹嘴

周鹏见她点头就一拍腿,恍然大悟般说道:“在路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原来是忘记抹嘴了,上次大牛的爸爸从陈寡妇家里出来,大牛妈就打他了,说他偷吃东西不知道抹嘴!”

周鹏边拿水杯漱口边含糊地问周小六:“你说陈寡妇怎么对大牛的爸爸那么好呀,还偷偷给他吃好吃的……”

周小六把一根针放在点亮的油灯上烤了烤,再擦了擦,对准自己脚底上的一个水泡,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可能大牛的爸爸帮她干活了吧!”

周鹏吐掉口里的水,然后又说了句:“那我也帮她干活,她会不会也偷偷给我吃好吃的?”

周小六手一抖,“嘶!”偏挑了,好痛!

她转头,肯定地对周鹏说道:“那活儿你干不了!”至少近几年内,干不了!

周鹏想了想,有些泄气地自我否定道:“也是,我干不了重活的,我只挑得动半担水。”

周小六感叹道:哥哥虽然比自己聪明,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明白在大人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偷吃的,有些活也不是说干就可以干的。

她不再分心,一鼓作气把双脚下的水泡全挑破了,痛得十个脚趾全蜷缩起来,这酸爽!

等她穿好鞋袜也漱好了口,周小鲜刚好放学回到了家。

周小鲜一进门就放下书包,转身到大厨房的自家灶台上热饭去了。

晚饭仍旧是白米饭就碎咸菜。

周小六对着饭碗发呆,久久不曾动筷,周鹏也拿着筷子将米饭扒拉来扒拉去,却并不曾吃上半口。

周小鲜见到弟弟妹妹这副表情,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想吃咸菜了?可是除了咸菜,我们还能吃什么?我们没有钱……”

周小六和周鹏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头对着周小鲜说道:“我们有钱!”

周小六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十张十块的纸币,从桌面推到周小鲜的面前,说:“金鸿说我太瘦,让我拿着买肉吃的。姐姐你拿去,我们明天一起去赶集,集上的菜种类可多了,我们买些来吃吧!”

周鹏惊奇地看着她,心道:这个借口非常完美!看来小六不太灵光的脑子又超常发挥了。只给了一百块,那还剩下近二百块呢,这么多她肯定花不完,自己不介意帮着她一起花。

心中盘算了一番的周鹏朝周小六挤了挤眉眼,表示自己绝对会保守秘密,不会把剩下的钱透露给三姐。

周小鲜见到钱并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而是沉着脸大声地训周小六:“你怎么能随便收人钱呢?咱妈什么时候这样教过?”

周小六心想,把钱的来历推到金鸿头上,三姐都这个反应,要是她直接拿出那个金戒指,三姐估计就得摆个桌子来个失物招领了。

周小六忍着捂耳朵的冲动,为了掩盖心虚,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反驳道:“那人家都坐大车、坐飞机走了,我追上去还给他吗?”

接着,她又放软了语气轻轻地道:“我记着呢,等我长大了,挣到钱就还给他。”

其实当初金鸿临走时真的朝她塞过钱,但她当即还回去了。金鸿就劝她先收着,等她长大了再还给他。

她笑了笑,等长大了,说不定金鸿早忘了有她这么一号人了。几百块在金鸿看来也许算是小事,他施了恩忘了也就忘了,但对她来说却是大人情,她得记一辈子的。也不是真的缺了那几百块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她坚决不收。

周小鲜听了妹妹的话后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她们现在的确很需要钱,而且小六说得没错,金鸿已经回京了。

要不然,就先按小六说的办?对,先花着,以后再还!不过等妈妈来信了,自己回信的时候一定要提及这件事,可不能忘记了。

周小六见三姐虽然纠结,但好歹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一百块钱,心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周鹏见姐姐终于不再追问钱的来处,就开口央求道:“三姐,我们明天去集上买点肉,煮个肉汤喝,好不好?”

周小鲜把钱锁进旧梳妆台的抽屉里,一边吃着已经快冷掉的米饭,一边回道:“明天再说!”

……

半夜,周小六又去了后山一趟,打算把买的冥衣分发给众鬼,再把冥币单独给她六爷爷。

因为不能再用引邪符,所以她就让出门碰上的第一个鬼魂去一一通知,才把众鬼聚到了一起。

众鬼虽然才刚收过子孙们的大把孝敬,但仍高兴得像是新年才能得到新衣的孩子们一般,将周小六烧给他们的新衣迫不及待地往身上套。

等冥衣冥币全部烧成灰烬后,周小六扑灭了火星,再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火灾隐患后,就回家补眠去了。

天刚亮,周小鲜便摇醒了周小六和周鹏。

三人洗漱后,周小鲜把昨晚的剩饭热了一下,分成三碗,端到小圆桌上,再拿了酱油瓶子在三碗饭上各倒了三滴酱油,对周小六和周鹏说道:“自己拌!”

周小六自我反省,才刚吃了两餐饱饭,居然就开始挑嘴了,这样不对。前世这个时候的酱油拌饭,自己不是吃得很开心的嘛,为何现在会感到食欲不振呢?

她告诫自己,在没钱的时候,就不要再记着那些曾经吃过的美味了,那些你现在都吃不起!

周鹏拌好了自己的饭,开始欢快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在心里发誓:长大要好好挣钱,挣到钱后再拿酱油拌饭,就可以想放几滴放几滴,多美啊!

周小鲜见妹妹迟迟没有动手,就以为她嫌酱油放少了,于是打开酱油瓶盖子,往妹妹碗里再滴了两滴酱油,一脸心疼地说道:“现在够了吧?都比小鹏还放得多了!”

周小六看着被淋更加黑的米饭,仅剩的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她把自己的饭碗和三姐的对调,再把淋了酱油的部分扒拉到她哥的碗里,轻轻地说道:“我不喜欢吃酱油拌饭。”

周鹏一听,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小六居然已经开始瞧不上了酱油拌饭了。那他挣到钱后也不吃酱油拌饭了,对了,改吃肉丝炒粉吧!

他又在心里发了一遍誓:长大要好好挣钱,挣到钱后吃肉丝炒粉,就可以想加几块钱的肉就加几块钱的肉,多美啊!

发完誓,他又低头欢快地吃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买肉

因为是镇上逢集的日子,通向霞峰镇的各条大路小路上,都铺满了人。

周小六三人一出村口,就见秀花婶的杂货铺门口停着一辆焊了车棚的、崭新的农用三轮车。

周小六挣开三姐牵着的手,走上前去问车主如何收费,周小鲜见状,赶紧扯着她的胳膊不放,然后带着点歉意对车主道:“我们不坐车,我们走着去就行了……”

“坐车吧,一个人只要三毛钱!”车主生涩地开口捞客,他的生意不是很好,车上只寥寥可数地坐着几个人,这年月,舍得坐车的人不多,三毛钱听上去确实不多,但省下来,却差不多可以买两斤盐。

周小六很想坐车,但她三姐把她的一只胳肢抓得牢牢的,并且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要坐车可以,但就别想再买肉煮肉汤喝了!”

周小六一听,放弃了挣扎。

但周鹏不知道她已经在喝肉汤与坐车间做好了选择,生怕她会爬到三轮车上去,为了保卫肉汤,他也学着三姐的样子,死死的抓着周小六的另一只胳膊。

周小六满脸无奈地对着哥哥姐姐道:“放手吧,我不坐车了。”她真的不坐车了,可不可以不要像押解囚犯一样把她架着走?

周鹏防着呢,换成他,他肯定会先骗对方放了手,然后再冲上车去死活不下来,小六是笨,但万一她捉急的智商又一次超常发挥了呢?保卫肉汤,决不放手!

周小六不想裸奔,半祼也不行,于是她着急地说道:“你们俩放手!我裤子快要掉了!”她暗下决心,等从镇上回来,就算手指被扎出顶针一样多的坑,她也要用针把裤腰一一收紧。

周小鲜和周鹏听到她的话后朝她的裤腰处看了一眼,这才放开了手。

周小六双手恢复了自由,提了提裤子,然后跟着哥哥姐姐一起,扎入朝镇上涌动的人流之中。

走了半小时,周小六三人才到了镇上。周小鲜站在集市入口,茫然地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街面,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一时不知该先朝哪个方向走。

“三姐,先买肉,去晚了就没了!”周小六说道。最好能买到筒骨,筒骨煮汤比较能增强体质。

周小鲜看了看急切的弟弟妹妹,点了点头,又紧了紧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朝卖肉的摊位挤去。明明只有一小短距离,但隔着人海,又要防着被挤散开,所以等他们到肉摊前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而且身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肉摊前围挤着的人更多,他们并非都是要买肉的,不年不节的,家里若没来客,很少会有人舍得买肉的。

大部分的人,只是来看热闹的,哪家买了肉,又买了多少肉,分析比较一下人家家里的经济状况,碰上那每集都买肉的人家,就打听打听人家家里有没有适婚年龄的家庭成员,为自家待娶待嫁的后辈攒资源。

少部分真心要买肉的,却还在买与不买之间犹豫着,因为摊主卖肉是顺着刀口砍的,他们总想等到自己心仪的那块肉。

摊主也不急,等着客人们下定决心要买了,才会按着客人说的斤两砍肉。反正他摊上的这一头猪,不用到散集的时候就能卖得一干二净。

周小六见周小鲜朝人群里挤了挤没成功,就跟周小鲜说:“三姐,你们俩在这里等着,我挤进去买。”说着,也不等周小鲜反应过来,就仗着人小,像泥鳅一样,钻进人缝中挤到人群前头去了。

“老板,称两斤五花肉,再称一根筒骨,对了,里脊肉还在吗?”周小六对肉摊摊主说道。

因为职业习惯,摊主听到周小六一开口,就操起刀来准备砍肉,但他念头一转,不对,现在大家来买肉,不管哪个部位,肉价都是一样的,随他砍到哪块是哪块的,哪由得让人挑肥捡瘦的?

他再打眼一看,对方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于是他放下刀,笑了起来:“小丫头,馋肉了叫你家大人来买,我再给你砍!”

他每个集都会拉一头猪来卖,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了。

上回西坞那个孩子也是,非要让他砍五斤肉,说是自家大人一会儿就来付钱,结果大人来了,直接上手揍那个孩子一顿,边揍边骂:“让你瞎跑,让你馋,让你撒谎,下回不带你赶集了……”

见对方不信,周小六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说道:“我是真的来买肉的,我姐就站在人群后面呢,我个小,容易挤进来,所以,她把钱给我,让我来买。”

摊主见到钱,心里估摸了一下,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只要给钱,咱也不缺斤少两,就卖给她吧。

摊主操起刀,对着周小六说道:“卖给你也行,但没有你那个卖法,咱们卖肉都是顺着砍,砍到哪儿算哪儿的,大家都愿意要五花肉,不愿意要瘦肉和骨头多的部位,所以不能按你说的卖。”

“这样啊,那两斤肉就随便砍,能不能把里脊和后腿筒骨剔出来卖给我?也按肉价算!”周小六看了看,因为来得算早,这一头猪还只卖了一点点,她要的里脊和筒骨都还在呢,既然摊主对五花肉有意见,那她挑这两个应该没问题吧?

摊主见周小六坚持,就没再反对,按周小六说的,挑出了后腿筒骨和里脊,再顺着砍了两斤左右的肉,拿了事先放在一旁的草绳,将三样绑在一起称了称,说道:“重4斤8两,每斤4块钱,总共19块2毛!”

周小六掰了掰手指头,然后朝摊主递过去20块钱,说道:“嗯,没错,找我8毛钱!”

先前还在考虑要不要买的人们,见到周小六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肉,都有些吃惊,有人就出口问道:“这孩子谁家的?这么小居然就能作主买肉了……”

有一个妇女大概是李村的,可能认识周妈,她开口说道:“好像是李月的女儿吧?长得跟李月可像了,这么小居然就会算账了!”

周小六朝她微微点头笑了笑,接过摊主手中的肉和找回来的8毛钱,又朝人缝里一钻,回到了哥哥姐姐的身边。

摊主的生意好像突然就好了起来,人们纷纷挤过去,要求砍肉。周小六心想:难道是被自己大气的行为给刺激到了?

周小六走后第一个开口买肉的人顺利地买到了她心仪的那块五花肉,心里庆幸道:“不枉自己等了那么多分钟,终于有个没成算的把上面那块骨头多的买走了,顺着砍,接下来的可就是这块五花肉了。”

第四十六章 买鞋

周小鲜等周小六挤进人群没影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周鹏,说道:“小六还没带钱呢,怎么买肉?”她牵着周鹏就朝人群里挤,想要挤过去亲自去买,但她没有成功。

周鹏被周小鲜牵着往人群里瞎挤,不知道哪个大人的手肘撞了一下他的鼻子,他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不想再往里挤了,于是他叫了两声“三姐”,但周小鲜还在努力突围,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不耐地一把甩开周小鲜的手,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小六有钱,咱们不用朝里挤。”

虽然人群比较喧闹,但周小鲜很敏感地抓住了“钱”这个关键字眼,她不再往人群里挤,而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周鹏,等待他把话完整地再说一遍,她好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周鹏左右转着头想要避开三姐的视线,眼角余光瞄见三姐已经开始生气了,他知道躲不过了,就直接说了:“小六还有钱呢,有很多。”但到底他没有再泄漏别的信息。

他心里也有些后悔,本来想要替小六保密然后分一杯羹的,现在……

“咱们就站原地等她吧,万一她挤出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听到周鹏这样说,正气得想立刻把周小六从人群中抓出来狠狠教训一顿的周小鲜停下了脚步。

所以,等周小六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将手中的肉递到周小鲜手中,邀功似地朝着周小鲜笑时,周小鲜非但没有表扬她,还红着脸朝她暴喝一声:“金鸿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周小六瞬间蔫下来,光急着买肉吃,忘记这钱算是私房钱了,她看了周鹏一眼,想着,估计是哥哥说漏嘴了,但既然三姐还以为她的钱是金鸿给的,那么哥哥就还没把钱的来处告诉给三姐。

她壮着胆子撒谎:“总共一百五十块,买了十九块两毛钱的肉,还剩三十块八毛。”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周小鲜的脸色,没有再狂暴,嗯,看来哥哥也没说过具体还有多少钱。

她朝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三十块八毛,把其中的二十块八毛交到周小鲜手上,把剩下的十块钱捏在手上,说道:“这十块给我买鞋吧,我从小到大都没买过新鞋呢,而且现在的鞋,鞋底都是破的。”

她努力避开人群抬起左脚,示意周小鲜看她的鞋底。

周小鲜看了看手中的肉,一把夺过妹妹手中的十块钱,放进口袋里,什么也没说就牵着弟弟妹妹继续在人海中挪动。

周小六心中哀叹:新鞋,我的新鞋……也泡汤了!

周小心垂头丧气地随着哥哥姐姐一起在人海里挤来挤去,等她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百货店内了。

一双漂亮的红鞋子被周小鲜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接着周小鲜叹了一口气,转开目光,不再看它一眼。

周小鲜围着柜台转了转,又盯着周小六的脚看了一会儿,才指着柜台上的一双小白鞋,问售货员:“有没有比这双小一码的?”

周小六瞬间感动得一塌糊涂。

开价十块一双的鞋子,被周小鲜一番讨价还价后砍到七块五毛一双,付过钱后,周小鲜直接把鞋子塞到周小六的手里:“试试看,如果不合适大小还可以换的。”

周小六脚后跟轻轻往后一退,脚上的旧鞋就掉下来了,她怀着欣喜把新鞋穿上,动了动脚趾,对着周小鲜点点头:“很合脚呢,谢谢三姐!我刚才还以为你把钱拿走了就不给我买了呢!”

周小六穿好新鞋就不打算再换下来了,这是她这辈子第一双合脚的鞋呢!

“你也不瞧瞧你买的这些肉,尽是啃不动的骨头和柴柴的瘦肉,钱留在你手上,你又给花冤枉了怎么办?”周小鲜晃动了一下手中拎着的肉,示意周小六自己看。

周小六默默地自我检讨,嗯,钱在自己手上,的确是会花得冤枉一些。换成自己,刚才买鞋子时能砍下来一块钱就会心满意足了,可是三姐砍下来两块五毛呢。

“可是这是里脊肉,猪全身上下最嫩的一块瘦肉,一点也不柴,而且这根骨头也是猪后腿上的大筒骨,敲碎了煮汤,又好喝又营养!”周小六指着肉和骨头解释道,这钱花的不冤枉。

周小鲜将信将疑:“金鸿告诉你的?”小六也就去青松大伯家陪那个金鸿玩的那些天吃过点好东西,大概是金鸿告诉她的吧,不然,她哪里会懂这些。

买也买了,周小鲜也不打算再多说了。她往柜台上那双红鞋再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弟弟妹妹准备离开。

“姐姐,我们买个菜篮子吧?家里那个破得不行了,而且我们今天也忘了带了。”周小六指着百货店门外一堆编得极漂亮的竹篮子,对周小鲜说道。

在人挤人的情况下,稻草编的绳子断裂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要真是肉被挤掉了,隔着涌动的人流,你想挤回去捡都有些困难,而就算你好不容易挤回去了,估计肉也被别人顺手捡走了。

周小鲜一听,当即点头,一个篮子虽然也要两块钱,但是手上的这些肉可是要近二十块呢,万一真掉了,可没处哭去。买!

再说,周爸周妈在家的时候,就是过年时,也没一次性买过这么多肉。就这么提着晃荡,实在是太招摇了,等会儿回家的时候,路上肯定要碰上那些大妈大婶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买个篮子很必要啊!到时候把肉放底下,再放几片菜叶子一挡,就没人发现了。

买好篮子的周小鲜朝菜摊方向看了看,人实在太多,她打算一个人过去买菜,让弟弟妹妹就站在这百货店的门口等着,她买好了菜再过来接他们。到那时,集也差不多要散了,人少了,就不用再被挤被撞了。

周鹏和周小六一听,立马点头,周小六牵着周鹏的手对周小鲜说道:“姐姐,你去吧,我会看好哥哥别乱跑的。我们就站在这里不动,等着你。”

周鹏朝她睨了一眼:“我比你大好不好?是我看着你才对!”

周小鲜笑着摸了摸他们俩的头,挎着篮子往菜摊挤去,偶尔回头望望百货店门口,看看弟弟妹妹是否还在原地。同时,她想道:下回就自己一个人来赶集吧,不带他们俩了,集上人太多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莲花落

周鹏和周小六乖乖地站在百货店门口等周小鲜。

起初周鹏还踮起脚、伸着脖子往人群里望一望,看看是否能看到周小鲜所在的位置,但赶集的大人太多了,他们三个又都是半大孩子,视线还来不及放远,就被大人的身影阻断了。

于是他收回视线,颇有些无聊地牵着周小六的手,踮着右脚脚尖在地上前后磨来磨去。

一个吃着棒棒糖的小孩子打他们身边走过,周鹏便停了脚上的动作,眼睛粘在糖上下不来了。

直到那个小孩子也没入人群不见影了,周鹏才开口对周小六说道:“小六,你给我买块糖呗!”

周小六听见了这话,但没打算理他,她把头撇开,当做没听见。她这会儿也没剩几块钱了,得留着关键时候用。

周鹏又摇了摇她的手,像他从前跟周妈撒娇一样,软语央求道:“小六,给我买块糖,好不好?只要一块,好不好?”

周小六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比我大好不好,应该你给我买糖才对!”

周鹏噘着嘴说她:“小气鬼,你钱比我多那么多……”

周小六回道:“钱越花越少,要想吃糖,你自己挣去。”

周鹏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脚,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挣钱,他想了想,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办法挣到钱?”

“办法有的是,你可以去陈阿婆家帮她拆蛇皮袋的丝,拆好三个蛇皮袋就有一毛钱呢。”这个前世周小六就干过,等过两年,盖房子的人多了,还可以去帮着搬砖,搬一天也能有个八毛钱左右。

“你难道不知道,陈阿婆只招女孩子帮忙?”周鹏无奈地说道。

周小六这才记起来,是呢,陈阿婆讨厌雄性。

陈阿婆就是陈寡妇的婆婆,她的老伴早早就死了,儿子前年也生病去了。她现在与守寡的媳妇一起过。她们俩干不了什么重活,全靠陈阿婆打绳子卖钱过日子。

陈阿婆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媳妇不像是个会安心守寡的,所以她一直在防火、防盗、防一切雄性生物上门。

周鹏是雄的,所以不可能从陈阿婆手上挣到钱的。

周小六想了想,指着百货店的批发部,建议道:“要不,我们批点小零食、小玩具来卖?”

周鹏一听,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可是要怎么避开姐姐买卖东西,这个得先好好想一想。”他沉吟一声,低下头,磨着脚尖,在心中做起了计划。

该卖的、该买的都妥当后,大家就会三五成群地往回家的路走,渐渐地,集上也不那么拥挤了。

耳旁一阵敲竹板的声音响起来,周小六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东坞唱莲花落的那个艺人要开始表演了。

只见艺人站在百货店门口这片宽敞的街面,右手拿着两片大竹板、左手拿着五片小竹板,大竹板打板、小竹板打眼,相互配合着打了三巡,然后开始说唱。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边出神仙,神仙原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总叫凡人心来坚,个个给你做神仙,锣鼓敲打闹盈盈,廿四个神仙显本领,上八洞神仙要请到,头一位神仙汉钟离……”

集上的人本已散得差不多了,但听到艺人抑扬顿挫的说唱,又折返回来,朝艺人聚拢。

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多,艺人也越唱越卖力。一段长长的《恭喜发财》唱完后,艺人停了下来,拿着一个水壶喝了一小口冷水,也不直接吞,而是先含了好一会儿。

周小六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保温杯卖,但就算有,估计这十里八村也没几个人用得起。艺人想要润嗓子,又不能让冷水刺激了嗓子,所以才把冷水含在口里,等变暖了才吞下去。

看来,谁都不容易啊!周小六感叹道。

人群里一个大婶扔了五毛钱给艺人,说道:“唱段《回娘家》!”

艺人笑了笑,没直接回答。等到又有几个爱听《回娘家》的大妈朝他扔了钱,他把钱收拢,点了点,二块七毛三分,差不多了。

于是他又敲了三巡大小竹板,开口说唱了起来:“尺板的笃琴弦起,今朝我唱段娘家戏呀……”

“斗丘有位翠姐姐,娘家平水是樟园喂咯里。只因为,平水旧时有规矩,新媳妇,要三年以后好句起。一条规矩磨盘重,则么难啊难……”

周小六跟周鹏被严严实实地围在人群里,想要出去的话估计得费好大的劲去挤,于是她就任由周鹏喜笑颜开地听着,也没催促他离开。

听完这段《回娘家》后,又有一个中年汉子在艺人歇气的空档里,扔下两块钱,说道:“唱段最贵的《娘嫁人》。”

汉子们都哄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暧昧的笑容,配上因大笑而露出来的、被旱烟熏黄的牙齿,显得格外猥琐。

见又有几个汉子朝艺人扔钱,年轻的女人们和脸皮薄的大妈们都退避开来,先行回家去了。

周小六也扯着周鹏要走,周鹏不应,说:“走什么,还要唱呢,听听又不要钱!”

周小六不知道周鹏能听得懂多少,但不管听得懂多少,他都不能再听了。

因为这一段《娘嫁人》,讲的并不是众人熟知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个故事,而是讲一个有夫之妇如何如何偷汉子,又如何如何偷了几个汉子的故事。真真是儿童不宜的。

至于周小六为什么会知道,周小六表示:“废话!难道我会告诉你们,我前世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段故事了,而且他瞄的还不小心基本上都听懂了?”

周小六扯着不情不愿的周鹏,钻出了已经变薄了的人墙。

他们刚一钻出来,就发现周小鲜挎着满满一篮子的菜,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三姐,我们在这儿呢!”周小六喊道。

“可急死我了,我以为你们走开了!”周小鲜看到弟弟妹妹后,舒了一口气。幸好,他们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她面前了,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走丢或是惹事。

“我们没有走开,只是被凑热闹的人围起来了,人太多了,我们挤了好久都挤不出来。”周鹏解释道,好像刚刚那个听得傻乐、不愿离开的人不是他一般。

三人一起往回家的路口走去,路过祭品店门口的时候,白虎又忍不住咆哮了一声,周小六忙问:“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晕倒的老人

“有邪气!”白虎道。

刚才周小六路过祭品店门口时,白虎就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怨气从祭品店里冲出来,又有一股邪气紧随其后,死死压制住它,再极速地将它扯了回去。

两股气同时附身在祭品店小桌子上的招财猫身上,瞬间隐去了气息。

那蠢猫果然有问题。难怪它昨天下午来的时候,刚一到门口就抑制不住本能地咆哮了一声。

只是等它咆哮过后再仔细去感应,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看来这邪术不简单呀!

“呀!那个老人晕倒了!”周小六听到白虎的话后,朝店内张望了一下,却发现那个开祭品店的老人扑在祭品堆上,一动也不动。

“三姐,我们快喊人来救人!”

周小鲜一时有点懵,等周小六已经冲进店里去了,她才反应过来,朝街面上的行人喊了一声:“里面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呐!”

行人们听见喊声,都朝祭品店走来,因为祭品店杂乱地堆满了货物,实在太拥挤,他们就都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外朝里面张望。

周小六不知道老人为什么晕倒,好像晕倒了也不能随便扶的。她已经听见人群里有几个人去叫医生了,走过这条街拐个弯就是卫生所,医生应该很快就会到。

她开口让众人从门口让开,以免空气不流通对老人身体更不利。接着她又调出了一缕紫气,绕着老人转了一圈,对白虎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应该无害吧?”

接着,她又用紫气围着店内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问白虎:“对了,邪气在哪儿,我怎么没发现?”

白虎回道:“隐匿进他桌上的那只蠢猫身体里了,不仅如此,那里还困着一只鬼魂!”两股气躲进招财猫身体后,连它也再看不出半分异常了。

周小六把紫气再围着招财猫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感应到分毫邪气或鬼气:“我看不出来。”

白虎说道:“等会儿我们把它带回去,得空了再好好研究。”

周小六的紫气刚一收回去,老人就幽幽转醒,他的手臂抬了抬,但又无力地垂下了,他伸出右手食指,努力朝桌子上的招财猫指了指,抖着嘴唇憋出两个字:“天赐!”

卫生所的医生来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叫徐有义。徐有义刚一进门就听见自家堂哥徐有仁叫着养子徐天赐的名字,心里也泛起一阵悲戚感。

徐有义检查了一下堂哥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大问题,他看着堂哥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褶子,开口劝慰道:“大哥,你要放宽心一些,天赐走了,但你要好好活着,你如果不照顾好自己,那孩子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死者已安息,生者长依依。只有活着的亲人走出悲痛,好好地生活下去,死者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徐有义握着徐有仁的手,希望堂哥能听得进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刚才好像看到天赐了,他就在这里……”徐有仁缓过气来,轻轻地对着堂弟说道。

这些道理他懂的,他也在尝试走出悲痛,其实这几天他心里已经好多了,但不知道为何,容貌却苍老得很快,连动作也越来越迟缓。刚才蹲久了,一站起来居然就倒下了。

他倒下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就晕过去,而是脑子混沌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恍惚间,他看到养子天赐的魂魄从桌子上的招财猫身体里飘出来,围着他焦急地转来转去。

徐有义一听堂哥说的这些话,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更严重了吧,这都出现幻觉了,不行,镇上条件太简陋了,他得带堂哥上市里去,市里的大医院各种器械齐全,堂哥最好去做个全面一点的检查。

徐有义见周小六还站在他们身后,就朝周小六点头致谢,接着,他朝门口喊了几个相熟的人进来,搀扶着老人出了门去,再叫了一辆三轮车,把老人送到市里去检查身体了。

临走时把祭品店托付给隔壁店面的店主,让他帮忙驱散围观的人群顺便锁上店门。

周小六趁着几人进来搀扶老人那一会儿的忙乱,把桌子上的招财猫顺走了,存进了白虎的大脑门里。

周小六抚了抚“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小心肝,对白虎说道:“看来我没有做小偷的潜质啊,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白虎没有搭理她,它此刻有点些郁闷。

居然有人胆敢在堂堂白虎大神面前玩邪术,实在是不可原谅!

想着昨天这么个邪气十足的玩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自己却没有发现,它不禁自我安慰道:“都怪这个傻子,境界这么低,还不肯努力,不怪本大神,本大神只是被她压制了而已……”

白虎刚才一听老人说见到养子了,就明白过来了,那只被困的鬼魂就是老人的养子徐天赐,他是在向它求救?于是它让周小六把它放出来,偷偷拿走了这只有问题的招财猫。

回程的时候,周小鲜走在牵着周小六的周鹏身后,她并没有再牵着弟弟妹妹的手,因为她挎着满满一篮子的菜,她得左右手轮换着挎,避免手酸。

几个跟他们同路的大婶边走边议论着祭品店主的事情。

“这才半个多月,老得多快啊,看上去都像个七八十岁的人了,可是腊月二十七那天,我去他店里买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只耳鬓处有了几根白发而已!”一个大婶说道。

“哟!你还观察得挺仔细的,都看到人家耳鬓了,那你当时有没有对他抛个媚眼?”另一个大婶打趣道。

“作死啊,你!这话能随便说的?那他长得那么好看,我看几眼又不犯法,我可不是东坞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干不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大婶驳道。

“你说多可怜啊,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却一辈子也不敢娶个媳妇,好不容易捡了个没人要的孩子,养了十五年,眼见着能指望指望了,却又那么突然地死掉了。也难怪他会伤心。常听人说一夜白头、一夜白头,他还真就是一夜的功夫就白了头了啊?”

“听说他八字不好,命硬,防克亲人,所以才不敢娶妻生子的。他那个养子当年才出生没几天就被扔在街面上,被发现时已经冻得只剩半口气了,实在是没有人要,他才捡回去的。”

“是啊,他可疼那个孩子了,可惜都养得这么大了,却突然没了!”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第四十九章 招财猫

大婶们说了一路,周小六就听了一路,她把听来的话整理整理,大概了解了一下祭品店店主徐有仁这个人。

但今天是周末,哥哥姐姐不用去上学,想要避开他们和白虎一起研究那只招财猫,就有些不方便了,看来,今晚又要睡眠不足了。

午餐是周小鲜煮的肉末稀饭,里面还放了油盐和青菜碎,特别香!

周鹏连吃了三碗,才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叹道:“能吃饱的感觉真好!”虽然今天没有吃到肉丝炒粉,但是肉末稀饭也非常好吃。美中不足的是,稀饭中的肉末太少了。

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发了一遍誓:以后要好好挣钱,挣到钱后吃肉末稀饭,就可以想放多少肉末就放多少肉末,多美啊!

等三人都吃饱了,周小鲜收拾了碗筷,拿到大厨房灶台上洗去了。

周鹏盯着门口,等周小鲜完全消失在他视线里的时候,才开口对坐在木板床边的周小六说道:“你说的话,我觉得很对,你打算出多少钱?”

周小六刚吃饱了饭,智商和听力都拿去帮助胃蠕动了,一时没听懂,她一脸迷糊地问周鹏:“什么对不对,钱不钱的?”

周鹏赶紧用左手捂着她的嘴,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嘘!你小点声,别被三姐听到了!”

他又小心地朝门外望了望,才轻声对周小六说道:“你不是说批发一些零食和小玩具来卖吗?我觉得可行!这样,我出十块钱,你出二十块钱,东西我来卖,卖出的钱平分,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小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花了一百二十块买冥衣冥币;又给了周小鲜一百块钱当菜金;赶集时买肉、买鞋以及被没收的共五十块;还有昨天下午吃的三份炒粉一块钱肉,她现在总共就只剩二十三块钱了!

万一哥哥进的零食还没卖就被他吃了呢?万一那些小玩具还没卖他就自己拿去玩了呢?

周小六不再理周鹏,脱了鞋袜和外衣裤,面朝里侧地躺在床上睡觉去了,她得好好睡一睡,省得晚上没精神。

周鹏推了推她的后背,说道:“那你出十五块?”

周小六还是没有理他,周鹏见周小鲜已经洗好了碗筷回来了,便只好放弃了心中的A计划。

他的A计划是去进一套刮奖的玩具,那套玩具共有十八个奖品,却有一百五十张待刮的奖券,进价二十块,二毛钱抽一张奖劵,卖完可以净挣十块钱呢。

这些信息都是他在秀花婶杂货铺那里得来的,先前他存够两毛钱,也会忍不住去抽上一次奖的,但后来老抽不中大奖,他就开始怀疑有猫腻。

他一有时间就蹲到杂货店门口去,仔细观察起来,还真让他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原来货刚进来的时候,印刷好的奖券是50张一版的,要拿剪刀一张张剪下来,而有奖的奖券都是有标志的,秀花婶直接把头三等的奖券剪碎了,扔掉了,所以大奖一直没人抽中,但挂在那里,特别能吸引人。

这个抽奖的奖劵可好卖了。

周鹏有点可惜地想道:既然小六不肯投钱,自己的钱又不够,那就先实行B计划吧!他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姐,我作业写完了,下午去二大爷家看电视,没事别找我哈!”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周小六还在睡着,消失了一下午的周鹏摇了摇她,让她起来吃饭,但她一直没反应。

等周小鲜把骨头汤从厨房里端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却一下子就弹坐起来,醒了!

周鹏:……

入了夜,周小六带着胖猫模样的白虎一路来到后山竹丛处、红衣女鬼刘宝儿的地盘上。

白虎一拍脑门,取出了那只招财猫。

周小六仔细地看了看,这是只睁着眼的公猫,不断地挥着右手,它身上有红色和紫色为主的斑斓色彩,怀里还画着一副龟鹤图。

前世周妈为了贺亲戚开店,吩咐周小六买过一只招财猫。周小六一进店门,就看到一排排款式各异的猫,她傻眼了,怎么选?细心的店家发现了她,就分门别类地给她介绍过。所以她对这东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拿起招财猫,对白虎说道:“除了它的颜色过于纷杂这一点,我看不出来它有其他问题。”她再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遍,补充道:“还有,它会挥手,但是居然没有看到放电池的地方,难道是用太阳能的?”

白虎接过招财猫,从外表看,它也没有看出问题,但当它想把神识透进招财猫内部的时候,却又被一层结界挡住了,它又接着尝试了好几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它略带点无奈地对周小六说道:“问题的关键一定就在这蠢猫的肚子里,可惜我现在打不开这个结界了。”

换成从前,它堂堂白虎大神只要眼睛一瞪,这结界就会自动破开了,可是大帝在派遣它来人间之前,非要将它的境界压制住,说是怕它境界高了,会提前引来那些东西,怕周小六对付不了。

如今自己被这傻子死死压制住了,遭过她一顿毒打不说,她还总是把自己当储物袋,什么破烂都往自己脑门里存,上次那个化肥袋,原来是装“尿素”的,自己说个不字,就被威胁要打残……

都是有主的,凭什么自己要这么惨。想到这里,白虎突然好想念自己的主人。

周小六不知道白虎在想什么,但见它泪眼婆娑,便从它手中接过那只招财猫,说道:“打不开就打开不,你做什么一副被人欺负了要回家找妈妈安慰的表情?”

白虎擦了擦眼角,说道:“我才没有呢!”它见周小六正在试图掰开那只招财猫,又接着道:“别白费劲了,这蠢猫的肚子有结界护着,法力都破不开,你用手怎么可能掰得动?”

它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咔嚓”!

周小六也觉得诧异,她不过随手掰来试试,没想到真的就破开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小布娃娃,身上好像还写着字,她没敢直接上手去拿,而是把视线投到白虎身上。

白虎还没来得及想,凭什么周小六随手能掰开这只怪异的蠢猫,注意力就被猫肚子里出现的小布娃娃吸引了过去。

它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东西,都不用再看第二眼,它脱口而出:“是金蝉脱壳术!”

第五十章 替死鬼

“什么是金蝉脱壳术?”周小六不懂,但她没有装懂,因为她小学的语文老师曾经教过“不懂装懂要不得,不懂就要问”。

“这里面被困住的鬼魂是替死的。”白虎解释了一句。

“是被鬼抓去当替死鬼了吗?”周小六听过的鬼故事里,最多的就是关于水鬼找替死鬼的故事。

夏天的傍晚,村子里的孩子们最爱在溪里泡澡,他们排着队,一个个从溪边的石阶上“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去,溅了在石阶旁洗衣服的大人们一身的水,然后或仰或俯或狗刨式,在水里畅快地游来游去。

若只是傍晚在村口的溪里游泳,那大人们是不会反对的。因为那一段溪里的水不深,溪底也平坦,往来行人也多,基本上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总有不听话的熊孩子,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想撇开众人到坝下去游泳。

流水长年的强势冲刷,在坝底留下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坑洞。

万一哪家孩子被水卷到坑洞里,卡住了怎么办?所以大人们就开始给孩子们讲,那坝底下有水鬼。

周小六最开始听说的是这个版本:

从前,有个孩子不听话——大人们给孩子讲的故事总是以这一句为开头。

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到坝下去游泳,结果被卷到坝下的石坑里,卡着出不来,就淹死了。淹死的水鬼是非常痛苦的,每隔七天就要重演死时情境,反反复复,反反复复,连续不断地遭受痛苦的折磨。

淹死的水鬼想要不受这种痛苦,就要找别人代替自己,等他把别人拖到水里淹死了,自己就能去转世投胎了。

那个淹死的孩子变成了水鬼,此刻正候在那里,等着有另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游过去,然后把他拖进水里……

最后,讲故事的人再告诫一句听故事的小孩们:千万不能到坝下去游泳!

后来,大人们把故事发生的地点改了一下,再添了油、加了醋,这个故事就衍变出了许多版本。

所以,替死鬼这三个字,周家坞的孩子们都不陌生。

……

“不是,他不是被鬼抓去替死的,而是被活人害死,替将死之人去死,而那将死之人借着他的寿数,在阳间继续活着。”白虎回答道。

它心里很是震惊,这个术法,当初主人给那个葛姓小子续命的时候用过,据说只有主人一人会,难道是主人在人间有传人?可是当时主人是用凡草凡木替死的,借的是凡草凡木的寿数,可不曾害过人命。

它觉得它有必要回一趟地府,把这件事报告给主人。但在那之前,它先得问问徐天赐这件事情的始末。

它看了看周小六,把那个写着生辰八字的小布娃娃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又交到周小六手中,吩咐道:“把上面这层写着字的布揭下来!”

周小六接过手,看了看,这层布只被缝了两针,勉强挂在娃娃身上,白虎干嘛不自己顺手就揭了,还非得吩咐她来揭?虽然疑惑,但她还是把布揭了下来,接着问道:“然后呢?”

白虎看着被她轻易揭下来的布条,暗道一声:果然!到底是神造之物,就算她现在混混沌沌,这些术法也对她起不了丝毫作用。

它接着指导道:“抽一些灰气出来,圈着这个布娃娃。”

它要问这个鬼魂一些问题,但它吃过的恶鬼太多,身上的气势太大,一般的鬼魂见了它就会直接瘫倒在地,别说是回话了,就连想开口也是不能的。想要让这个鬼魂回话,得让周小六用灰气先织成一个结界护着他才行。

周小六还是第一次抽调灰气,本来还以为灰气会很不听话,结果却出奇地顺利,灰气任她揉圆搓扁。她想起了老头用了结界符后的那个光球,于是将灰气也揉搓成球状,将布娃娃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周小六刚一把灰球裹住布娃娃,便有一个缩小版的鬼魂从布娃娃身上颤巍巍地飘出来,朝她跪倒。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鬼魂便是祭品店店主徐有仁的养子徐天赐,一开口对着周小六好一番感谢。

又来!上回刘宝儿对着她欠身喊她大人,周小六就觉得挺极其别扭,想她一个普通人,最多也就当过工厂一个小领班,突然被架到高架上,承受不起呀,小心肝都不知道要怎么跳了。

这个徐天赐也是,谢就谢吧,跪着干什么?她转开了身,避开了徐天赐的正面跪拜。

白虎走到他面前问他:“可知道是谁害的你?”

徐天赐听见了它的问话,壮着胆子看了它一眼,然后果断地转向周小六所在的方向,回话道:“我知道,是那个算命的外乡人!”

白虎虽然可怕,但周小六去买祭品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当时周小六一握拳头,白虎就蔫了,显然周小六的大腿比较粗,抱她的没错。

“算命的?你怎么知道他是外乡人?”周小六问道。

“腊月二十七那天……”徐天赐娓娓道来。

……

年谣称:“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这一天,各家各户除了要宰杀自家的家禽,还要赶大集集中采购年节物品。

霞峰镇的逢集日正是农历每月的“一、四、七”,所以这天霞峰镇的街面尤其热闹。徐有仁的店里生意火爆,因为来采买鞭炮、春联、香烛、纸钱的人特别多。

徐有仁忙得脚不沾地,幸好他堂弟家的孩子们也过来帮忙,要不然,别说给各位顾客取货包装了,就光收钱,他和养子两个人也都忙不过来。

平常的集市,到上午十一点左右就已经散了,但每年的这天,都会延迟到下午两点左右。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徐天赐才有时间去给大家买午餐,今天没空自己做,去炒粉店买几碗现成的炒粉比较方便。

徐天赐一到炒粉店,就对店主说道:“刘叔,六份炒粉,五份加肉丝!”

排队的客人还有许多,估计得等上好一会儿。

他对刘叔说完了,就坐在靠门的一个桌子边等着。

他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默默地数了起来,这一年下来省了总共三十九块五毛,加上刚才又省了自己那份炒粉的五毛肉丝钱,就有四十块钱了。等吃了午餐,他要拿这四十块钱给养父买一份礼物。

“哇,又算对了!”店内突然一阵喧哗,徐天赐转头一看,店里的客人全围在一个桌子边上,惊叹声不绝于耳。

第五十一章 算命先生

徐天赐有些好奇,恰好炒粉店老板娘刘婶也惊叹着打从他身边过,他就问了一句:“刘婶,那边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一个外乡来的算命先生,比东坞的胡瞎子和西坞的赵半仙算得还要准!”刘婶语气里满满的佩服之意。

算命的?徐天赐一听,心里有些黯然,养父捡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信物或是写着八字的字条。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东坞的胡瞎子和西坞的赵半仙算命前,都是要问别人要生辰八字的,没有这个,可算不出来。

他把话题一转,问刘婶道:“前面还有几份炒粉没炒?大概要等多长时间?”好像这一屋子的客人,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刘婶道:“哟,至少还得等十多分钟,今天太忙了,我也没空给你送过去,你就再等等,等好了你自己端回去——不然,你也去听听别人算命,打发打发时间?”

徐天赐只点点头,却并没有围过去听热闹,他看着门外街面上往来的人群发呆。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对面坐下,问道:“还是没有想好,要给你养父买什么礼物吗?”

徐天赐心一惊,这人谁啊,怎么知道自己在纠结到底买什么礼物?

他曾经试探过养父,问养父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但养父一听就知道了他心里打的小算盘,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话:“不用花钱给我买礼物,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徐天赐当时一听这话就鼻头一酸,眼圈一红,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然后他又费了好大劲才把眼泪憋回去,养父爱看他笑,可不爱看他哭。

但他还是偷偷攒着钱,准备要给养父买一份礼物。可不能养父说不要,他就不买了。

因为十五年的相处下来,他实在是没有发现养父有什么突出的爱好,所以对于到底买什么样的礼物这一点,他纠结了好长时间,到现在也没下定主意。

但这个打算他从没有告诉给其他任何一人,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因为处在震惊中,所以对面这个中年男人伸手摸他脸的时候,他就没有及时制止。

中年男人先是摸了摸他的颧骨,再摸了摸他的额骨,等中年男人摸到他的颌骨时,他才反应过来,他恼怒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挑牲口呢?要不要看看我的牙口?”

他生气地呲了呲牙,说道:“我牙口好着呢!”说完,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其中一人问道:“这是摸骨算命吧?”好像城里有个算命的,就是用摸骨的手法来算命的。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淡淡笑了笑,然后对徐天赐说道:“你的命真好!”

徐天赐又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当然命好!”命不好,上天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徐有仁这么好的养父?这个不用算,他自己就知道。

中年男人就是先前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外乡来的算命先生,他好像听见了徐天赐的心声似的,悠悠地对徐天赐说道:“可不是,你养父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他可是给了你三条命呢!你也不错,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徐天赐又一次惊呆了,这人怎么自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欠了养父三条命?难道他真的是个高人?

算命先生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个有些机缘的算命先生罢了!”

算命先生接着说道:“我刚才摸骨算出来,你是十五年前的正月十七辰时出生的,七岁上有次大劫难,犯的是火,九岁上有次小劫难,犯的是水,因有你的养父相助,都幸免于难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二十岁上有财运,三十岁上有官运,将娶的妻贤惠,将生的子女孝顺,可真是好命啊!”

围观的众人早就对这个外乡来的算命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到算命先生这样说,都将羡慕的眼光投向徐天赐,这徐有仁家的小子前途可不得了的好啊!

徐天赐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小时候也皮,七岁那年的秋天,不小心点了人家几个围在一起的稻草垛子,火势一起,他却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差点给烧死,是他的养父冲过去把他救出来的。

九岁那年的夏天,他在大池塘里游泳,为了显能耐,他一个人游到一群小伙伴不敢去的深水区去了,结果脚一抽筋,差点给淹死,也是他养父正巧路过,奋不顾身地跳下水去把他捞起来的。

就在他哑口无言的时候,算命先生又掐了掐手指,道了一声:“可惜,你的难是过去了,你的养父却因为干扰了你太多命数,减了阳寿,好人不长命呐!可惜了!”

算命先生感叹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付了两块钱炒粉钱,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

徐天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我爸爸为了我减了阳寿?”

算命先生只点了点头,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踏着奇怪的步法,三两步就穿过街面赶集的人潮,站在街头拐角那里去了。

徐天赐一急,赶忙朝算命先生的方向追过去,等他快要追上的时候,立在原地不动的算命先生又瞬移到几米开外去了。

他一直追,算命先生就一直瞬移,直到他脱离了人潮,站在一个僻静无人的死胡同里,那个算命先生才像被他感动了一样,没有再移动。

他轻轻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算命先生靠近,生怕自己动作猛了,这个有神通的活神仙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他好不容易来到算命先生的身前,但他并没有像扑蝴蝶一样,猛地上前抓住算命先生,而是忍着气喘,规规矩矩地站定,朝算命先生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请教道:“活神仙,可有办法把我爸为我折损的寿数补回去?”

算命先生往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只招财猫,对着徐天赐说道:“失去的寿数是补不回来的,但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送你一个小法器,你把它放在你养父的店里,它自会招来天地元气,慢慢滋养你养父的身体,保他余生无病无灾。”

算命先生说完,把招财猫塞到徐天赐的手中,又三两步瞬移到远处,没入人潮不见影了。

第五十二章 身死

等徐天赐拿着招财猫回到店里时,他的堂哥们正在吃炒粉,其中一人含糊地抱怨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儿去了,我要不去炒粉店看一下,光在这里傻等着,估计就得饿死了。”

于是徐天赐就打算把他遇到一个活神仙的事讲给堂哥们听,他兴冲冲地开口,但他只讲了一半的时候,他的堂哥们就笑得呛了起来。

他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于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堂哥们。

他大堂哥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你的这些事,咱们这四条街上,哪个不知道?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你遇上骗子了!”大堂哥肯定地说道,其他三个堂哥点头附和。

“人家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徐天赐辩解道。他认定,那就是一个有神通的活神仙,不然,怎么可能能把他心中未说出口的话一一接下来?

“骗子最会察言观色,猜中你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难。”大堂哥解释道。

“人家会嗖得一下瞬移,我跑了许久都追不上他。”徐天赐划重点。

“骗子都跑得快,不跑得快被别人反应过来追着了,就得挨打!”大堂哥有丰富的社会经验。

“最后你花了多少冤枉钱买的这个东西?”大堂哥指着他手上的招财猫追问道。

说了真话没人信的徐天赐把头一抬,露出下巴尖对着堂哥们:“一分钱也不要,活神仙白送的!”

堂哥们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徐天赐:“是你自己买来的,然后编了个故事耍我们吧?天上怎么可能会掉馅饼?”

徐天赐一翻白眼:“我闲得慌啊,还编故事,不信等会儿你们去问刘婶,那个活神仙当时就在她家店里给我算的命呢!”

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的徐有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什么话也没说,不管他是不是骗人或被骗,孩子的一片孝心他得领。

他接过徐天赐手中的招财猫,小心翼翼地摆在店内的小桌子上,心中很是欣慰。

三点散了集之后,徐天赐的堂哥们便回家了,祭品店里只剩下徐天赐和徐有仁在整理货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徐天赐总感觉身后有第三个人在偷窥他,他以为是哪个堂哥故意躲起来,准备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但他找遍了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有人。

所以,当徐有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只好摇摇头,把异样感当成是自己多心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却突然流起了鼻血,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这种预感到底在昭示些什么,他却无从知晓。

徐有仁见他流鼻血,以为他上火了,就给他冲泡了一碗袪火的葛粉。他看见徐有仁一脸担心的样子,就更不敢把这种感觉告诉给徐有仁。

……

“那会儿流的鼻血不多,而且吃完葛粉后就停住了,等晚上我睡着了后,鼻血却把被子一头都给浸湿了,等我惊醒后,就已经变成鬼了,还不由自主地飘到这只招财猫身上来了。”

周小六勉强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但她当时无痛无感,所以等她听到徐天赐说“惊醒”后就变成鬼了,她就开口问了一句:“你死的时候也不会痛吗?”

白虎抢答道:“他不会痛,但抢了他寿数的那位当时一定痛得死去活来的。”

当初那小子不自量力,非要替主人挡下大帝那一击,结果肠穿肚烂。

要不是主人及时封住他将要离体的魂魄,并等大帝离开后替他找来那些与他同月同日同时生的草木,用金蝉脱壳术替他续命,他就命丧当场了。

不过当那些草木瞬间枯萎并化成灰烬的时候,一贯隐忍的那小子却惨叫连连。

听主人说,死掉的那些凡草凡木本也应有痛感,但因为施了金蝉脱壳术的关系,这痛感会被放大万倍,然后全数转移到抢了它们寿数的那小子身上,由他承受。

周小六怀疑地睨了白虎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这个术法不会又是地府传到人间来的吧?”

白虎没有回答,它一直在想,主人是不是在人间留有传人?如果有,那个把徐天赐害死的算命先生是不是主人传人的后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个算命先生造下的孽,业力多半都会算到主人头上去。

想到这里,它无比严肃地对周小六说道:“画个特派令,我要回地府一趟,这件事情我必须报告给我主人知晓。”

周小六指了指徐天赐,问道:“那他怎么办?”

白虎回道:“我带回地府去,问一下我主人要怎么处置。”说着,它就戳破了周小六揉搓的那个灰气结界。

结界一破,徐天赐就一头钻进布娃娃身上躲起来了,没有结界护着,他可不敢呆在白虎面前。

白虎把已经破了的招财猫、那张写着八字的布条以及徐天赐藏身的布娃娃全收进了大脑门里,然后做好了跳跃的准备动作,用眼神示意周小六画圈圈。

周小六摸了摸鼻子,对白虎说道:“这回回去,给不给我带东西?”

听了徐天赐的故事,她觉得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她画的符能避鬼不错,可谁知道能不能避开那个算命先生一样的人?最好能朝白虎要点防身的东西。

白虎郁闷地想道:是不是自己不答应给她带点东西,她就不让自己回地府了?

可是这件事关乎主人,它不回不行啊!谁来告诉它,这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敲诈的?

它垂着头妥协了:“给你带朵彼岸花!”

周小六转开了头,不再搭理它。光能看不能吃,有什么用?

白虎无奈地说道:“再给你带个储物戒指!”去她的洞府拿一个,反正也是她自己的东西,也省得她再拿自己的脑门当垃圾回收站,什么破烂都让自己收着。

周小六心中一喜,这是个好东西啊,但她面上没有带出一点喜色,反倒淡淡地问道:“就一个储物戒指吗?有没有空间戒指,带灵田灵泉的那种?”

白虎怒了:“你以为带灵田灵泉的空间戒指是大白菜吗?”

周小六讪笑一声,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她画了个特派令,把白虎送回了地府。

白虎走后,她看了看竹丛,轻唤了几声刘宝儿,打算跟她道个别就回家睡觉去。但估计刘宝儿又出去逛了,她没有听到回应,倒是见到老头带了另一个灰色身影,慢慢朝她所在的竹丛这边飘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李老道的请求

老头笑眯眯地飘到周小六的身前,对着周小六说道:“死丫——小六啊,来,太爷爷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李家村的李老道。”

老头说完,朝周小六挤了挤眉眼。

几个意思?周小六挑了挑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完全没看懂。

老头眨吧眨吧眼,太没默契了,于是他又朝周小六伸出右手,握着拳将食指和大拇指放在一起搓了搓。

这下周小六看懂了,钱!

钱?李老道有钱?

不是,这个鬼是李老道,周小六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就是那个把气功秘籍当通灵秘术高价卖给老头,并且忽悠得老头让自己背书的李老道!

看李老道现在躬着身子朝自己作揖的样子,这是有求于自己?老头这是要让自己趁机把他以前花冤枉了的冥币索要回来啊!

周小六朝老头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拍拍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

她转头问作完揖后仍一直躬着身拱着手的李老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老道并不是得眼疾死的,死了变成鬼后眼睛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他没瞎。

老头和周小六刚才在他眼皮子底下看似隐晦、实则明显的一番沟通,那动作和表情,他想看不见都难,那意思,他不明白也得明白。他心里苦笑一声,早知道有朝一日会有求于老头,他就不骗老头那些冥币了。

“我是李家村的李老道,我和你外公是同一曾祖的堂兄弟,算起来,还没出五服呢。”李老道自我介绍道,先拉拉关系吧,希望对方能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能对他有点好印象。

认真算起来,这十里八村的人可都沾着点亲、带着点故呢。幸好三代以外的人情都不用走,要不然,光随个份子钱,就能把一个家庭拖垮。

周小六有点闹不明白,李老道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做什么?看来他是个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但她刚跟老头打了一会儿哑迷,这会儿,可没兴致再去猜李老道话中的弯弯绕绕了。

再想想自己背的那十多本生涩拗口却毫无用处的书,她就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客气不起来,所以,她翻了翻白眼,对李老道说道:“你是来认亲的?有话就直说吧!”

“好,好,”李老道先是诺诺回了句好,然后指着眼前的竹丛,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咬牙说道:“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自打那天在这里办了场法事,回家就闹着要离家出走,说是世间真有仙法,他要去寻仙问道,你说他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呢……”

原来李道士那天从大牛家离开后,便去了周家坞小学他孙子所在的班级,把他孙子提前接了回去。他一到家就放下了手中的行头,转身去了离家不远的村干部办公室,花钱给儿子打了个长途电话。

他在电话里命令他儿子媳妇赶紧回家来,夫妻俩自己带孩子,顺便照顾他老伴儿,而他要踏遍道教名山去寻访仙踪。

连路线他都想好了,先就近去三清山,再去龙虎山,接着去齐云山……

电话那头他儿子媳妇还没反应过来,贴在他身后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老伴儿就一把扯住他,哭闹了起来:“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一把年纪了你说要出家?”

李道士试图跟老伴儿讲讲“人生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他老伴儿只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拍着大腿哭到他爹李老道的坟头上去了。

李道士从小就盼着能学仙法和道术,但后来他的“高人”老爹亲手敲碎了他的这个“妄念”。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可是等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让他见到了“鬼仙显迹”,他觉得,这才叫“天命”!他要趁自己还能走得动的时候,去寻访一番。

那句话怎么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虽然他不知道他的理解对不对,但若能再叫他亲见一回降妖、伏魔,隐遁、辟谷的仙法道术,他就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我的儿媳妇天天坐在我坟头哭,我也是被扰得没法子了,所以才求了福生老弟带我来见你一面。”李老道叹着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周小六想,她不过是指挥隐了身的替身在李道士道场中的米碗上写了几个字而已,这李道士非要离家出走,关她什么事?李老道找上门来是要让她负责?

周小六黑下了脸。

李老道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看到周小六黑了脸,便急急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来求你帮个忙,在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面前略施点小法术,这样他就会安份下来、不再闹着离家出走了。”说完,他朝周小六递过去一根金条。

周小六觉得,这根金条太晃眼了。

自上次紫气和灰气在她识海里形成一个太极图形后,她眼里射出来的“人造月光”就更亮了,以前是十五瓦,现在起码有四十瓦了。

这样漆黑的夜,四十瓦的光射在这根金条身上,金条再反射出黄灿灿的亮光,直晃得她想闭上眼睛。

周小六本能地闭上眼睛,然后在心里惊叹,这李老道太有钱了,这么大一根金条,起码有一百克,换成钱,她掰了掰手指,得有好几千了啊,要不,自己就答应他吧,这么多钱分给老头一半,够弥补他以前被坑的冥币了吧?

李老道恭敬地低着头举着金条,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周小六接手,他抬眼看了周小六一眼,发现周小六闭起了眼睛。

这是……嫌少?

他想了想自己心中的那个小算盘,然后狠了狠心,再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根金条,与原先那根一起,递到周小六面前。

周小六决定答应李老道的请求,收下那根金条。只是当她睁开眼准备去拿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一根金条,变成了两根。她以为自己被晃花眼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伸手去拿,手上的触感告诉她:没看错,真的是两根!

意外之喜啊!周小六拿起金条就跟同样一脸喜色的老头“坐地分赃”。她把其中一根金条递向老头,并说道:“他以前坑了你多少钱?要不,你一根我一根?”

“你先把这换成钱,拿四分之一的钱买冥币,再烧给我,就够够的了。”老头吩咐道,接着,他又兴奋地说了一句:“这回再让他们笑我穷鬼,我要去城隍开的香烛店里买最好的香烛,摆满我整个坟头,慢慢吸,馋死他们……”

第五十四章 白虎主人

周小六和老头拿着两根金条兴奋了许久,直到周小六把金条装进上衣口袋贴身藏好,要与老头分别时才想起立在他们身前的李老道。

周小六朝李老道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吧,让你儿子明晚十点,到这里来,我施法给他看。”

李老道又躬身作了个揖,然后转身急急飘走了。他还要趁早去给儿子托梦。

周小六眼见着李老道飘走,然后又与老头挥手道了别,才慢慢下了山,回家睡觉去了。

……

白虎一到地府,耳旁就响起主人急切的声音:“白虎,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白虎一愣,好久不曾见主人为某一件事情着急过了,自从那次主人因办事不利,被大帝责罚了之后,几百年了,主人一直一副无喜无悲的样子。

白虎猜道,这回主人这么着急,大概是因为关心她吧,毕竟她俩是好朋友。

“她没出事,是我发现了一件关乎主人你的大事,特地回来禀报。”白虎回道。

“哦!”它主人的声音又平淡了下来。

白虎来到了鬼门关处,一身红衣的主人正和她的哥哥一起加固那个封印。

它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等到他们收了功后,才一拍脑门,从里面取出那三样东西:已经破了的招财猫、那张写着八字的布条以及徐天赐藏身的布娃娃。

“主人,我在人间发现有人用活人施展‘金蝉脱壳术’,这个布娃娃里面正藏着那个替死之人的鬼魂。”白虎说着,把布娃娃递向它的主人。

如果主人真的在人间有传人,而且她的传人还用这个术法害了人,那么半数以上的业力得由主人承担,所以它急切地回了地府,并且第一时间上报这件事情,等待主人确认并处理。

然而它主人并没有接过手去,甚至连细问也没有,只是轻启朱唇,淡淡地问了一声:“哦?竟有此事?”接着,便将目光投向远处,眉头轻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白虎等了许久,它的主人都没有再多问一句,还是主人的哥哥接过了他手中的三样东西,仔细端详,然后又将东西还给白虎,说道:“你且回人间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白虎噎了一下,它自以为发现了这么大一个问题,主人就算不表扬表扬它,也该会表个态,表示会重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

它看了看布娃娃里缩成一团的徐天赐,再多问了一句:“那这个鬼魂……”

“带回人间,送往城隍处,让城隍秉公处理。”主人的哥哥对它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挥退它。它只好拿着三样东西,呆愣愣地退出鬼门关。

白虎走后,它主人的哥哥问道:“神荼,你还不曾放下吗?”

一身红衣的神荼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仍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远处,目光痴缠,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白虎郁闷极了,主人对它却越来越冷淡了。

它刚成为主人坐骑的那一段时间,主人最爱去人间游玩,而且每回都带着它一起去。

她时常于闹市中逗弄变成小猫模样的它,给它吃人间的面糊、涂抹人间女子爱用的胭脂,甚至当着那小子的面让它去抓老鼠,而她每每笑颜如花,开心不已。

她也常于深林里侧骑着变回吊睛白虎的它,抚着它颈间的毛发诉说她的喜怒哀乐,她在它面前从不曾遮掩过情绪起伏。

她最后一回在它面前坦露心事是什么时候呢?对了,就是那回,她问它:“白虎,说是草木无情,为何我会这么伤心呢?”

当时它没有回答,因为主人说过,并不需要它的回答,只要它静静听着就好了。

可是这几百年来,主人再也没有对它笑过了,而且还常常打发它去闭关修炼。自打它接了大帝给的任务去了人间,回来的这两次,主人似乎连听它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也许主人是因为要守护封印,太过疲累了吧,白虎安慰自己。

白虎心中想着心事,漫无目的在地府各处闲逛着,突然一大片鲜红绚烂的彼岸花闯入它的眼中,它才恍然,原来是到了黄泉了。

它吐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心中的郁闷全数吐出来一样。

它想起之前答应过周小六要帮她带一朵彼岸花回人间,于是,将离它最近的那株彼岸花连根拔起,收进了脑门里去。

接着,它转身离开黄泉,打算再去帮周小六去她曾经的洞府取个储物戒指。有了储物戒指,它就可以不用再帮她搬运破烂了。

白虎来到一个洞府门前,抬头再望了一眼那三个字——无聊洞,然后它又叹了一口气,就算看了千遍万遍,这三个字还是这么的不顺眼。

试问三界之中,有谁会把自己的洞府取个这么任性的名字?也就只有她会这样了吧!

它好心地建议她改一个,她却巴巴地跑去问大帝:“不是说我的洞府名字随便我取吗?那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名字怎么办?”

大帝怎么回答的?他说:“别人不喜欢不要紧,你喜欢就好了!等哪天你不喜欢了,再改个喜欢的便是!”

唉,这都是大帝给纵的。

守门的阴差向白虎行了个礼,然后问道:“白虎大人来了,可是门神有什么事吩咐?”

白虎摇头,“我来取些东西。”说完,它径直朝里走,可是它走了两步,就被守门的阴差拦住了。

阴差出声说道:“白虎大人,请留步,黄蜂大人说过,没有大帝给的令牌,谁也不能出入无聊洞,还请大人体谅!”他虽然躬着身,但却把手臂横在白虎面前,坚决阻拦着。

阴差口中的黄蜂,是管理地上昆虫动物亡灵的冥帅,和豹尾、鸟嘴、鱼鳃一起并称“四大阴帅”。

白虎有些不耐烦,挥着爪子想要逼退守门的阴差,可阴差虽吓得白了脸,却仍旧横着双臂拦在门口。

白虎轻哮一声:“黄蜂那个疯婆娘真的那样说过?”

它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声喝道:“你说谁疯婆娘呢?白虎,你可是许久不曾被本帅修理过,忘了我的尾后针是什么滋味了?”

第五十五章 黄蜂

一个冷艳的妇人一身黄衣出现在白虎的视线里,只见她走到白虎眼前,然后悠悠地从身后拨出一条长尾,尾尖上有一根红针闪着刺骨寒芒,她把尾尖拨到嘴边,对着红针吹了一口气,红针上的寒芒霎时放大。

白虎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而拦在它身前的阴差却放松了下来,拍了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人间有个说法叫“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白虎深以为然。

这句话是形容女子心肠歹毒的,说是女子发起狠来,比黄蜂尾后的针还要毒。且不管这话里的两样东西到底哪一样更毒,都毒不过它眼前的黄衣妇人,因为她就是黄蜂本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白虎在她手底下吃过多少次亏,已经数不清了,所以看到她来了,它便不打算硬闯了。

黄蜂见到它怕了,便挑了挑眉梢,轻声嗤笑了起来。

白虎心中怒意又升了起来,但它是真的不敢跟这疯婆娘硬碰硬,它转念一想,便平静了下来,老神在在地看着黄蜂,说道:“你不让进那我便不进去了,反正我就是个跑腿的,要取的东西又不是给我自己用!”

本来它还想着要潇洒地转身就走的,可是想了想,要是它真的只带一朵彼岸花就回到人间,周小六肯定也要揍得它满头包的。谁让自己答应过呢,不带不行啊。

黄蜂一脸怀疑地看着它,说道:“你不是应该在人间吗?怎么又跑回来了,那位在人间怎么样了?”

白虎顺着黄蜂递过来的话头,接了下去:“那位现在在人间,混得可真惨,既吃不饱又穿不暖,收些破烂还要避着人。我就想着,要不我回地府帮她带个储物戒指去人间吧,现在她能修炼了,也能用得上了,可有些人偏拦着门不让进,那等会儿我只好空着手回人间去了。”

黄蜂一听这话,便有些着急:“她怎么还这么可怜?大帝不是……”黄蜂一捂嘴,把下面的话憋住了,接着,转身进了无聊洞里。

她边走边对白虎说道:“储物戒指?我知道放在哪儿,我这就去取。”

白虎跟在黄蜂身后,也想步入无聊洞,但那个阴差又挡在了它的面前,说道:“还请体谅……”

白虎特想学着周小六的说话方式,回那胆大包天的阴差一句“体谅你妹!”再一口把他吞吃入腹。但想想这阴差身后的靠山可就在门内呢,于是它只好生着闷气站在洞外,不时朝里望一望。

黄蜂进了无聊洞,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取出了一个储物戒指,然后又让白虎随她回到她自己的洞府,东翻西找了很长一段时间。

黄蜂想着,既然那位在人间缺吃少穿,那就给那位带点可以换钱的东西吧,她从前跟那位一起溜去人间玩的时候好像带回来不少的小玩意,几百年过去了,这些应该都算得上是古董了吧,都给那位带上。

因为那位已经进了轮回台转世,所以她从前的储物戒指便无主了,黄蜂能轻易地把东西全塞到储物戒指里。

黄蜂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她在储物戒指上偷偷刻了个隐形的符文,然后才出了门去,把装满东西的储物戒指交到守在她洞府外的白虎手上。

她对白虎叮嘱道:“你要好好把这些东西交到她手上,带她去换成钱,让她别再冷着饿着了,你要多护着她一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记得回来搬救兵,我就是拼了一身的修为不要,也要闯过去救她的……”

白虎接过储物戒指,不理会黄蜂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翻了个白眼,就匆忙离开了。它一点也不想呆在这个疯婆娘身边,每多听她说一句话,它都觉得是煎熬。

黄蜂站在门前石阶上,倚着门,朝白虎离开的方向眺望。

要是周小六在这里,看到这个场景,她肯定会笑出声的。这白虎和黄蜂的样子,像极了前世她印象中的周鹏和周妈。

周鹏念高中时是住校生,他一般就算周末了也不会回来,只要回来那就是手上没钱花了。

周妈没给钱之前,他还能耐着性子听周妈絮叨几声,钱一到手,无论周妈还要再说什么,他也是一句也不想多听的,直接走人,哪怕他才刚到家不到半小时。

他走得很快,周妈只能倚着门,一边大声地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一边看着他渐行渐远。

……

周小六的特派令一画,白虎就可以回地府呆上十二个时辰。

白虎估摸了一下时间,它大概还能停留三个时辰左右,足够它去打探消息的了。

白虎打算再去找豹尾聊聊天,豹尾不久前去过人间,万一他知道点关于“金蝉脱壳术”的蛛丝马迹呢?

主人太累了,它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忠心的坐骑,就应该在主人抽不出手的时候,替主人解决掉那些烦心事。

它刚一来到豹尾门前,就见它的主人从豹尾洞府里出来,它心中一喜,几步跃上前去,欢快地说道:“主人,你能从鬼门关出来了?”

神荼顿了一下,说道:“现在哥哥在那里看着呢,我找豹尾有点事,你怎么还没去人间?”

白虎想,主人一定是托豹尾去人间查探“金蝉脱壳术”的事,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它听到主人问它为何还滞留在地府,于是回话道:“还不是黄蜂那个疯婆娘,我不过去帮那位取个储物戒指,她非拦着不让我进门,还啰哩啰嗦说个不停,害我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神荼不经意问道:“储物戒指?给我看一下,可是她最喜欢的那个?”

白虎一听,不作二想,直接把储物戒指取了出来,交到它主人手上。

白虎只见神荼轻抚了一下那个戒指,然后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白虎猜道,主人一定是在睹物思人,她正在想念戒指的主人,她的好朋友。

突然间,它的主人猛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急急把戒指还到白虎手上,对它说道:“既已取好了,就速回人间吧,若你不在时,她出了什么意外,大帝定会怪罪于你的!”

白虎感动极了,主人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它放好戒指,再无比留恋地看了主人一眼,转身回人间去了。

黄蜂在白虎走后,远远地看了一眼豹尾的洞府外的神荼,然后冷哼了一声,这贱人果然还想着要动手脚,幸亏自己早有防备。

第五十六章 卖砂炮

人间。

第二天中午,吃了一大碗筒骨汤下的面条,周小六满足地坐在小桌子边上,摸着肚子消食。

好好消化了几分钟后,她开始设想,如何才能安全地把李老道给的两根金条换成现钱。

镇上的刘记打金店是不能再去了,这么大的两根金条一出手,老刘估计会被吓着,就算他不被吓着,刘记大概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收购。这还是往好里想的。

往坏里想,上次那个五克的戒指没让老刘起贪心,万一是因为老刘嫌蚊子肉太小呢?这回这两根金条可算得上是一块大肥肉了……

要不去县里换吧,可是要怎么去?到哪里换?怎么样安全的换?

周小六的右手搁在桌面上,手指不时敲打着桌面,在心中计划起来。

周小鲜不在,她洗了碗后,就端着上午三人洗澡时换下来的脏衣服去小溪边洗衣服去了。

周鹏托着腮坐在周小六的对面,愁眉苦脸的对周小六说道:“我进的东西卖不出去……”然后从鼓鼓囊囊的棉袄里拿出一包东西,往桌面上一放,叹了一口气。

周小六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就把心思收了,认真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小六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大包白色的小蝌蚪——砂炮。

这个她小时候也爱玩的,不过因为没钱,所以基本上没买过,但她帮秀花婶包装过。包装完一大包,秀花婶就会抓五、六个给她玩。

秀花婶刚进的货是没有包装的,一份货里包括了一大包称好重量的砂子,和对应数量的菱形薄纸片。

所谓包装,就是用一张白色的菱形薄纸片,包上和好药的砂子,然后把菱形纸片四个尖角拧在一起,砂炮就变成一个小蝌蚪的形状了。

周小六看着桌子上这一大包包装好的砂炮,问周鹏道:“你什么时候进的货,还都包装好了?”

“昨天下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又跑了一趟镇上,还特地蹲在外面包好了才拿回来的。”周鹏无奈地说道。他昨天兴奋极了,想着自己要开始挣钱了,连鞋底磨破了,脚下起了几个包都感觉不到。

上午洗了澡后,他特地把东西带到村里晒谷子的场地上,当着那些围在一起玩耍的孩子的面,叫卖了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花钱买,只有大牛上前抓了一小把。但大牛居然提也不提钱的事转身就走,这是要明抢,那可不行,于是他把大牛揍了一顿。

砂炮是保住了,可是小伙伴们更不搭理他了。

“秀花婶店里一毛钱多少个来着?”周小六指着砂炮问周鹏。

“一毛钱八个,不过我打算多加两个,一毛钱到我这里可以买十个,可就是这样,他们都不理我。”周鹏情绪低落极了。

“哥哥,走,我跟你一起去卖。”周小六想了想,然后拿起砂炮就往场地上去了。

周鹏关好了门窗,也紧随其后,他现在只期待能收回本钱。

因为是周末,所以场地上有许多大孩子小孩子,他们几个几个一伙,分据着整个场地。

周小六看了一下,女孩子们大部分围在右边场地上,跳绳、跳皮筋、跳房子、扔沙包和抓石子儿,而男孩子们则是分布左边场地上,滚铁圈、拍画片、打纸板、弹弹珠。

周小六把包着砂炮的大纸包递还到周鹏手上,然后凑到周鹏耳朵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接着,从周鹏手中的纸包里抓了一把砂炮,快速跑开了。

她跑着跑着,往拍画片的男孩子堆里扔一个砂炮,“噼叭”一声清脆的响声,把男孩子们吓了一跳,他们本能地朝周小六的方向看了过去,周小六像个恶作剧成功的真孩子似的,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大笑着跑开了。

然后,她又朝打纸板的男孩子堆里扔了一个,接下来是弹弹珠的、滚铁圈的……

“噼叭!”

“噼叭!”

周小六扔一个砂炮就响一下,然后她做个欠揍的鬼脸满场地上拉仇恨。

因为穿着合脚的新鞋,加上自己动针把裤腰收紧了,她可以放心地疯跑。等她一跑起来,那速度快得,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极了。

被她吓着的孩子们想要追赶她,但是都追不上。整个场地都乱了起来。

这时,周鹏扯着嗓子大声吼了几声:“卖砂炮,一毛钱十个!卖砂炮,一毛钱十个……”

上午被周鹏揍过的大牛花了一毛钱买了十个,然后等周小六快要跑到他身边的时候,瞄准了一扔,“噼叭!”扔着了!周小六吓得尖叫了一声。

大牛听到她尖叫,握着拳“哦耶!”一声,为自己点了一个赞,笑得一脸得意。

其他追赶周小六的孩子们见状,都涌向周鹏,于是,周鹏手中的砂炮不一会儿就卖光了。

……

周小六和周鹏躲在稻草垛子下数钱,这些钱大多是一毛一毛的零钱,还有少部分是五分的硬币,数到最后,总共是九块六毛钱。周鹏说进价是五块钱,那就是净赚四块六毛钱了。

周小六心道,这回哥哥可要开心死了。

她抬头望着周鹏,却发现他正拧着眉毛一脸心疼。

“小六,你手那么小,居然一把就抓走了四十个,四十个啊,那可是四毛钱呢!”周鹏转着眼珠子、抚着心口缓解心中疼痛。

周小六无奈地说道:“哥哥,舍了这四毛才能赚得了这四块六毛,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就卖光?等你放潮了失了效,你就要赔本了,下回可别再进砂炮了。”

见周鹏还是抚着心口不放,周小六才明白过来他是怕自己向他要分红呢,她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跑得这一身的汗,还故意挨了好几个砂炮呢,我演得这么辛苦,又不问你要钱,你还心疼个什么劲?”

周鹏一听周小六不打算分钱,心中一喜,赶紧把钱全贴身藏好,然后摸着周小六的头表扬道:“我发现你最近不傻了,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说吧,你新长的脑子,是偷吃了什么好东西给补出来的?”

这个办法并不是周小六想的,而是前世已经十一岁的周鹏自己想的。前世周鹏到了十一岁,才存了点钱动了买卖东西挣零花钱的心思。

现在却因为周小六的引导,他九岁就开始这么干了。

前世那会儿,八岁的周小六是被十一岁的周鹏强压着去拉仇恨的,不去不行,不去周鹏会捶她的。

而顺利卖完砂炮的周鹏却在事后嫌弃她演得不像,而且还勒令她保守秘密,最后心疼地拿出一个五分的硬币,就把周小六给打发走了。

想到这里,周小六决定为自己只值五分钱的演技以及那些年挨过的捶打默哀一小会儿。

第五十七章 欠下的

有个词叫“兄友弟恭”,说的是哥哥对弟弟友爱,弟弟对哥哥恭敬。

对于前世的周小六来说,却是“兄不友”、“弟不恭”,周鹏和周程都抢过她的零食,她反抗的时候,也都捶过她,不止一次。

记得她还小的时候曾经去找周妈告过两次状。

告状第一回——周小六:“妈,哥哥抢我东西,还打我!”

周妈:“他比你大,你顺着他点儿……”

周小六:“……”

告状第二回——周小六:“妈,弟弟抢我东西,还打我!”

周妈:“他比你小,你让着他点儿……”

被捶过的周小六身心俱损。

周小六曾为此耿耿于怀,后来她学着安慰自己:我一定是哪一世欠了他们的……

可等她长大了,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后,才发现,那真的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她甚至开始怀念那段岁月。

……

见她发呆,周鹏就将放在她头顶的手用力往下一压。

周小六头一重,瞬间回神,她一把拍开周鹏的手,没好气地反驳周鹏先前的话:“说谁傻呢,我可不傻,只是反应慢了一点,想事情不太周全而已。还偷吃,偷吃个毛线!”

周鹏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一时没明白,震惊的话脱口而出:“毛线不能吃的,你真吃了?”难道她已经馋到逮到什么就往嘴里塞的程度了?

周小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能吃,可好吃了,吃完还长脑子!”

周鹏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在使坏,但他没有点破,反倒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那我明天把咱妈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头全给翻出来,够你吃好久了,就当我谢过你今天帮我卖砂炮了!”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周小六明白,周鹏是真的不打算再因卖砂炮的事谢自己了。

周小六叹道:“你真是我亲哥,真抠门!”说话间,他就又省了五分钱!

周鹏算着时间,去溪边帮周小鲜拧棉袄去了,棉袄浸了水,死沉死沉的,周小鲜一个人可拧不动。

周小六趁家里没人,就拿了梯子爬到房梁隔板上,把早上洗澡时匆匆藏在枕头底下的金条转移到隔板上的一个箱子里,然后又撤了梯子,坐在门板床上,期待白虎归来。

周小六从两点半开始,就独坐在房间里等白虎,可是现在都四点,白虎还是没有回来。

她记得上次白虎去地府,就是三点多回人间的,周小六心想,难道那个什么金蝉脱壳术的事情很麻烦?白虎因此耽搁了?也不知道徐天赐被带到地府后有没有找阎王伸冤……

周小六胡乱地猜来想去,突然听到门外周鹏呼唤她的声音:“小六,把衣架都拿出来。”

周鹏和周小鲜抬着一大篮子还在滴水的湿衣服,费力地往家门口走,还没到家门口,周鹏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整个霞峰镇,生长的最多的植物就是竹子,所以十里八村的村民家中的日用品基本上都是竹制的。去小溪里洗衣服时,用来装衣物的自然也是竹制的篮子。

对于力气不大却要到村口小溪洗东西的妇孺来说,竹制的篮子要比后世的塑料桶好用多了,因为竹篮子能渗水,多余的水份渗走了,提着走路多多少少也能轻松一些。

周鹏和周小鲜年龄不大,手劲也小,费了好大的劲也拧不干厚棉袄里吸的那些水,于是便将他们拧过的、仍旧湿嗒嗒的棉袄放进竹篮子里,又把竹篮子放在干净的石阶上,等着水慢慢渗走一些,他们能抬得动了,才慢慢抬着回家来。

周小六应声而起,在架子床边的杆子上拿了衣架,便走到门外来了。

就在她伸手朝周鹏和周小鲜递衣架的时候,她久等不归的白虎突然凭空出现在她手臂上,周小六被这意外惊了一下,一时忘了要把白虎回收识海里去。

与她只一臂之隔的周鹏被胖猫模样的白虎吓了一跳,但他迅速反应过来,接过周小六手中的一个衣架就朝白虎挥了过去,他也不是真要打它,只是想驱赶它。

白虎见自己堂堂一大神居然被一个小小凡人拿着衣架驱赶,一时怒火中烧,于是朝周鹏亮起了爪子。它此刻的个头虽小,但到底是只虎,爪子锋利无比,周鹏要是被划着了,估计就报废了。

周小六急急出口:“你敢!”

白虎一顿,然后生着闷气收了爪子,再三两下窜到周小六家的房梁隔板上去了。

周鹏和周小鲜赶紧把周小六的手和脸检查了一遍,一边检查还一边紧张地问她:“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被抓伤……”

周小六朝白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对哥哥姐姐笑着摇头道:“没有,它没抓伤我。”被关心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啊!

周鹏见周小六毫发无伤,于是拍了拍胸口,然后严肃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野猫,可吓死人了,被野猫抓伤,可是会性情大变的。”

重生前周小六倒是在手机上看到过有人被猫抓伤得狂犬病的新闻,好像得了狂犬病后的确有变烦燥这一症状,可是周鹏怎么知道的?她记得他小时候好像光怕狗不怕猫的,于是她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周鹏答道:“东坞那个胡大婶的丈夫就是被野猫给抓伤了,然后性情大变,天天看家里人不顺眼,还闹着要跟胡大婶离婚呢。刚才在小溪石阶上洗衣服的人一直在议论这件事呢。”

小溪边上的女人们最喜欢边洗衣服边讲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但大概因为有孩子们在,她们说这种带颜色的话题时总是会说得隐晦一些。

这件事周小六也听说过的,昨天赶集回来的路上,那些一路聊着天的大婶们说过那么几句。她看着周鹏的认真脸,就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不再试图去纠正周鹏的理解错误。

胡大婶的丈夫其实是被另一种“野猫”给抓伤的,胡大婶发现他脖子和后背上的抓痕后,一下就坐到地上,哭闹了起来……

别人家的事,听听也就算了,周小六朝听到周鹏的话后憋着笑的周小鲜递了一个衣架,三人配合着把沉重的棉袄晒到晾衣服的木架子上。

晾完衣服,周小六先一步进了房间,偷偷把候在房梁隔板上的白虎收进了识海里。

想着它刚才差点伤了周鹏,周小六忍不住警告了一声:“白虎,不管如何,你都不能伤害我的家人,否则……”

周小六话还没说完,白虎就急急回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它是先前在黄蜂面前受了气,刚到人间又被周鹏驱赶,一时气急,就想拿这凡人出出气。

它当时是这么想的,黄蜂我对付不了,难道眼前这个区区凡人本大神也对付不了吗?于是它没多想,顺着本心就向周鹏举起了爪子。

可是它现在正后悔呢,因为它想起来了:周鹏就算只是个凡人,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是周小六今世的哥哥,那一世,还为了救她而丢了性命……

它要是真的伤了他,以后就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第五十八章 师弟

吃完晚饭开始,周小六就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因为白虎说了,它真的从地府给她带回了一个储物戒指。

她有些急切,就像刚收到了个快递来的礼物一般,明明单子上写着里面是什么,但她还是想立刻拆开来看看实物。

她很想马上把储物戒指拿到手,然后试用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九点,她才在周小鲜和周鹏睡熟了的情况下,脱身离开温暖的被窝,朝后山竹丛这里飞奔而来。

白虎见她往后山来,还以为她终于收起闲心,要开始去邻村的坟山吸鬼气了,于是它开口说道:“你忘了要把我放出来。”

周小六喘着气回道:“等到了地方,我再放你出来。”

周小六一到竹丛前,就把白虎放了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朝它摊开手掌,说道:“把储物戒指和彼岸花拿来!”

白虎想起她之前敲诈自己的样子,心里一堵,它拿出那两样东西,却并没有马上交到周小六手上,而是对周小六说了句:“给你可以,但你先答应我,先去李家村的坟山吸一夜鬼气。”

周小六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明天就去,先把东西给我!”

白虎不情不愿地把东西交到她的手上,然后抱怨道:“又是明天……”

周小六看了一眼鲜红的彼岸花,惊叹了一声,然后把它扔在脚下,握着手中的戒指,问白虎:“怎么用?”

白虎恹恹回道:“滴一滴血上去,然后戴在手指上,想收放什么就在心里想着什么,念个‘收’或‘放’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

周小六从右臂外衣上取下事先插在那里的针,快准狠地往自己右手食指上一扎,滴了一滴血左手掌心的戒指上。

戒指瞬间就把血珠吸干净了,然后发出一道耀眼银光,在周小六眨眼的时候,自动戴到她的左手中指上,大小居然刚刚好。

周小六看着白虎,问道:“我要是长大了手指变粗了,它是不是也会变大?”

白虎点头称是。

周小六喜笑颜开。

周小六朝戒指里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正方体空间,大小大概有二十多平米,像是一个有四面墙壁的房间一样。

这个房间的门开在一面墙壁的正中间,她的视角从这扇门望进去,能看到其他三面墙壁下各立着一个博古架,博古架一格一格地摆放着许多东西。

有瓷器、玉器、陶器、铜境,还有许多木盒子和书。看样子,都是些古代人用的东西啊,那放在现在,都算是古董了吧?

周小六瞬间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冒出闪着金光的三个字——“暴发户”,然后笑歪了嘴。

白虎看着她的傻样,轻咳了一声,说道:“嘴歪了,口水快流下来了。”

周小六摸了摸嘴角,瞪了白虎一眼,才又接着巡视空间里的东西。

笔、墨、纸、砚,呃,还有几个绣着各种精美花样的肚兜,肚兜旁边放着一些刺绣工具。

周小六看了一眼那个花绷子上绣着的半成品,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坨是什么花?谁绣的?真难看,简直手残啊有没有?

她看着这个花绷子,心中念一个“放”字,花绷子就到了她的手上,她笑着对白虎说:“白虎,你看,这东西谁绣的,真难看……”

白虎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你!从前的你!”

周小六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花绷子又收了进去,左右望了一下天。

白虎见周小六熟悉了操作,就“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脑门,把她从前让它收着的那些破烂,一一从脑门里取了出来,放在周小六的脚边。

真好,再也不用当她的垃圾搬运工了,白虎心里痛快,下手的时候就没注意力道。

周小六听见声音,终于正视了它一眼,她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的额头不会痛吗?为什么要拍得这么响?看看,这脑门都肿得像寿星公一样了。”

白虎摸着隆起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左右望了一下天。

许久之后,它默默地在心中下结论:不怪它,怪周小六,智障真的会传染。

正在周小六和白虎相对无语的时候,李道士远远地朝竹丛这边来了。

周小六匆匆收了白虎,看向李道士。

李道士一上来就朝周小六行了个拜师礼,口中恭敬地喊了周小六一声“师姐”。

周小六有些懵逼,眼前这个一把年纪的李道士,怎么上来就朝自己行了个大礼,叫自己“师姐”?

什么师姐,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师傅,还收了李道士做了徒弟?

她伸出手往前一推,对李道士说道:“停,让我反应反应……”

李道士恭敬地点点头,乖乖地等在一边不说话。

周小六想,李老道那只鬼给他儿子托梦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只要她当着他儿子的面施个小法术,那两根金条就归自己的吗?

周小六摇了摇右手,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才满脸不开心地问了问李道士:“你爹怎么跟你说的?”虽然她根据李道士刚才的一番内心活动,知道了个大概,但还是问了一句。

李道士察觉到周小六面上的异色,忙拱了拱手,如实回道:“我爹说,师傅昨夜收了他给的拜师礼,答应了要收我为徒,但师傅要去别处云游了,临走时让我来找师姐你,说师姐会代师授艺……”

周小六看了看李道士的无辜脸,然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当时见钱眼开,没有对李老道使用一下聆听铃。

这李老道果然是个资深骗子,他这是欺上瞒下啊,难怪那么痛快地就又加了一根金条,这是算准了自己当时为了钱会答应他口中的要求吧?

周小六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办?这李道士是个一心想学道术的死心眼,现在被他知道自己的异常了,他要是趁大白天的时候堵自己怎么办?

李道士一直在看着她的脸色变化,他不知道师姐为何生气,但他爹说了,眼前这个应约而来的小女孩真有神通,他不用再去跋山涉水了,在家就能学道术。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急忙补充道:“我爹还说,师傅临走时交待了,师姐年纪小,行事有诸多不便,让我好好照顾师姐,凡是师姐不便出面做的事,全由师弟代劳了。”

周小六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李道士刚说的话,有许多事,李道士去做的确比自己去做要方便多了,比如去换金条这事,她一个穷孩子,拿着这么多金子去换,又要解释又要防备的……

想到这里,她才舒展了拧在一起的眉头,认下了这个一把年纪的“师弟”。

第五十九章 吟诗

周小六把李老道拜托她的事给白虎说了一遍,然后蹲下身,把除腾云术外的东西一一收进储物戒指里。

微弱的月光下,李道士一直在看着周小六,只见她一直沉默着,然后蹲下身,她脚边的东西就不见了。李道士眼睛一亮,师姐果然有神通。

接下来,他又看到周小六手中举着一张纸在自言自语:“他能炼腾云术吗?”

他有些不明所以。

周小六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她是在问在她识海里的白虎。

白虎听到她的问话,略想了想,道:“你放我出来,我先看看他的身体。”李道士要是能修炼就更好了,以后事不少呢,周小六一个人不一定忙得过来,培养一个帮手非常有必要。

白虎刚一被放出来就围着震惊的李道士转了个圈,然后对周小六点头,道:“他真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啊,只要有功法,他就能轻易引气入体,连洗髓丹都不需要用。可惜现在天地灵气太稀薄了,他的年龄也太大了,若是换成几百年前,他完全有可能达到白日飞升的境界。”

被肯定的李道士无比激动地看着白虎,原来师姐刚才是跟她的召唤兽说话啊!

他曾看过无数描写鬼怪的书籍,比如《山海经》,比如《搜神记》,比如《西游记》……

也不知是哪一本里,就曾说过这个召唤兽的事情,说是召唤兽都具有一种或几种神通,一旦认了主,就忠心不二,它们的体形可以随意变幻,变大了可以给主人当坐骑,变小了可以给主人当宠物,主人作战的时候还能在一旁助战……

周小六见他激动得发抖,以为他在害怕,想他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可别把血压给吓升高了,她安慰了一句:“你别怕,这是白虎,自己人。”

李道士一听,忙朝白虎行了个晚辈礼。

白虎看着眼前的老小子,越看越觉得顺眼,于是它细心地对周小六说道:“先让他学画驱邪符,引气入体了,再让他炼腾云术。”

虽然白虎不知道那个叫金鸿的孩子为什么能顺利地背下腾云术并书写出来,但地府来的法决,体内没有气的人是真的看不清、记不住的。等这老小子画熟了驱邪符,紫气自然会存到他的身体里,再来炼腾云术,就不会抓瞎了。

再者,在人间的这段日子以来,它所见的凡人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而这老小子却一心向道,只可惜一把年纪了才等来机缘,把驱邪符早些传给他,他也能靠着紫气,袪袪身体里的病气。

周小六取出储物戒指里的笔墨纸砚,把驱邪符开头的九个弯画了出来,交到李道士的手中,交待他先把这九个弯练熟了再教下一段。这个符文太复杂,她决定分段教,省得他看不懂。

然后,她又把写着腾云术的纸张一并交到李道士的手中。

她看着李道士欣喜的样子,突然就有些想念金鸿,他当初也如李道士一样欣喜,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能飞上天了,她已经许久不见进展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周小六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别跟那个孩子比,那个孩子是天才!

白虎见周小六与李道士的谈话结束,便开口说道:“我去一趟县城,把徐天赐送到城隍那里去。”说着,它轻拍了一下脑门,取出来一张符纸,贴在额头上,然后念了一个“疾”字,便像一道流光一样,一下子朝广元县县城方向射去。

周小六和李道士目瞪口呆。

周小六想,白虎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好用的符纸居然不给她一打。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中指,算了,看在它给自己带了储物戒指的份上,就不跟它计较了。

“师姐,我送你回去吧?”李道士见白虎离开了,想着师姐到底是个小女孩,一个人走夜路,他不太放心,于是自告奋勇要护送她回家。

周小六摆摆手,说道:“不用,倒是你自己要小心,带手电筒了吗?”这“师弟”年纪大了,她还担心他眼神不好,万一给摔着了呢。

李道士以为周小六怕黑,忙把上衣大口袋里放的手电筒掏出来,递给周小六。

周小六装了一回逼,说道:“这玩意儿我用不着,师傅教过我夜视神术,黑暗遮挡不了我的双眼!”

李道士羡慕地看着周小六,然后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之前临上山的时候,他怕惊扰了什么,没敢打开手电筒,是摸着黑上来的,好几次都差点绊倒,现在事办好了,还是借个光下山吧,年纪大了,眼神真的不太好了,不服老不行。

他摸了摸衣服内袋里藏着的两张纸,心中又升起一股豪情,口中吟起了一首曹操的诗:“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叫《龟虽寿》,周小六初中的时候学过,也背过,当年她们念书的时候,无论白话文、文言文都是以同一个干巴巴的调调去念的,就算是背得再顺溜,只要一应付完老师的抽查,没几天就忘得只剩个模糊的印象了。实在是能没体会出这首诗好在哪里。

如今她听着李道士极富感情、抑扬顿挫的吟唱声,才懂了其中意味。于是她停下脚步,发自真心地赞了李道士一句:“师弟你真是吟得一首好诗啊!”

李道士先是一惊,而后释然,师姐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入得师傅的法眼,听得懂诗,自然也不稀奇。他谦虚地回了句:“哪里,哪里。”

“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周小六问了一句。

李道士忙回答道:“会的,我时常要去别的村帮人做法事,都是靠骑自行车去的,走路可吃不消。”

“明天早上八点半,你骑着自行车陪我去一趟县城,你先到去镇上的那条路上的三里亭等我。”周小六吩咐道。

李道士什么也没问,连连应诺。

直到周小六到了家门口,李道士才打着手电筒往李家村走去。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的周小六主动揽过洗碗的活,催促哥哥姐姐快点去上学,等她目送哥哥姐姐走远后,就立刻关了门,搬了梯子爬上房梁隔板,把那两根金条从箱子里取出来,收进储物戒指里。

周小六放出替身,反复交待着替身,她需要做什么,怎么做。

半夜四点才从城隍那里回来的白虎鄙夷地说道:“真是啰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比你本尊聪明多了。”说完,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个神行符太耗神了,以后还是少用的好。

周小六听它这么说,才算是放下心来,往三里亭走去。

第六十章 广元县城

临近三里亭时,李道士远远地冲周小六挥了挥手,然后朝她的方向踩着自行车踏板猛蹬了几圈,来到了她的身边。

周小六看一了一下,这是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车的后座上垫了好几层的旧棉袄碎片,看样子是新裁了垫上去的,还给缝牢固定好了。

周小六赞了一句:“还挺细心的!”

李道士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早上他老伴儿给缝上去的。他一说想要在自行车后垫个垫子,他老伴儿就利落地给他缝好了。

自他老爹托梦后,他就从床上坐起来,牵着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的老伴儿的手,指天发誓再也不闹了,再也不会离开她了,她才勉强安下心来睡过去。

这几天无论他要干些什么,老伴儿也不问,能搭把手的时候还会主动搭把手。

但她把他身上的钱全给收缴了,而且还放出话,谁要是敢借钱给他,让他跑了,她就赖在谁家不走……

等周小六坐上后座扶稳了后,李道士才收起思绪,蹬着自行车往广元县县城方向出发。

李道士蹬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他们才进了广元县县城。

这还是抄小路的,要是往大路上骑,估计得多一倍的时间出来。

这一路周小六并不好受,虽然后座上垫了旧棉袄,屁股不会太痛了,但这条路坑坑洼洼的,她使劲地抓着车架子,才没有被颠下去。

进了县城就都是混凝土浇的大马路了,周小六喊李道士停了车,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那两根金条,交到李道士的手上,交待他带路去金店,她要把金条卖了换成钱。

李道士这才明白师姐此行的目的,先前他虽没问,但也猜过的。只是他猜来猜去也没想到,这个“小”师姐一出手就是两根这么大的金条。

至于这两根金条的来处,李道士猜,这肯定是师傅给师姐的。

师姐家在村子里算是贫户,师傅肯定是心疼师姐过得太苦,于是给了她两根金条改善生活。这么好的师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得见一面。

李道士把金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然后又载着他的师姐,往广元县最繁华的西街骑去。

这是周小六这辈子第一次到县城,路不再颠簸,她坐在李道士骑的自行车后座上,开始悠闲地看着沿路的风景。

这时的县城与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房子卖几千块一平米的卧龙城还没有建,元溪河边的高山并没有一座叫元和的塔,连开满洗浴中心的银三角街上,也还只零星地分布着几幢旧屋。

广元中学里,她高中三年教室所在的教学楼也只建了一半。

周小六往学校的方向多瞄了几眼,嗯,高中上体育课时她最讨厌爬的竹航山倒是已经把石阶换成混凝土浇筑的台阶了。

想当年,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在后面驱赶,同学们历阶而上。周小六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爬,爬着爬着就落到队伍最后头了。

偏偏体育老师坚持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体育白痴,特意落后她一阶,边走边吹哨子催促她往上爬,偶尔还拿开哨子在她耳边吼一句:“加油,你能行的!”

不!她不行!她的内心无比崩溃,无数次想直接从山腰上滚下去算了。

想到这里,她苦笑出声,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明天开始,好好修习腾云术,等神功大成了,区区竹航山,咱一节体育课爬个十来回都不在话下。

穿过新建成的广元广场,再拐一个弯就到了西街了。西街之所以说是广元县最繁华的一条街,是因为街道两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商铺,有卖衣服的、卖鞋帽的、卖钟表的、卖糕点的……还有一家叫“日用百货自选店”的大型超市以及几家早餐店。

周小六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指着一家馄饨店对李道士说道:“我先去吃碗馄饨,你一个人去换钱吧,换好了到这里找我。”她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熟悉香味,瞬间就饿了,明明早上吃饱了的……

李道士把自行车锁在馄饨店外,带着周小六进了店找好了位置,点好了馄饨,才转身去了金店。

周小六没想到林记馄饨店居然这么早就开在这里了,前世她上高中的时候,最爱吃这家的馄饨了。因为这家放的汤是香浓的鸡汤。

店主人现在还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妇,女主人端着冒着热气的馄饨,轻轻地放在周小六的面前,还另给了一个小碟子,仔细交待她晾凉了再入口,小心烫伤。

周小六用勺子在桌子上的葱碗里舀了半勺葱花,放进碗里搅拌了一下,抬头甜甜脆脆地回了句:“我知道了,谢谢林婶!”

年轻的林婶脸一红,羞涩地转开了身。林是她丈夫的姓,她刚结婚没几天呢,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叫她林婶。

她的丈夫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咧着嘴笑了,林婶看他取笑她,便伸出手、背着人拧了一把丈夫的腰,接着也一脸甜蜜地笑了起来。

周小六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大嗓门的林婶居然也有过这么娇羞的时候。

等她吃完了碗中的馄饨,又开始美美地喝汤的时候,李道士抖着手捏着一个大纸包回来了,周小六问道:“这么快就办妥了?”

李道士在她对面坐定,俯身轻声回道:“办妥了,师姐,你猜猜卖了多少钱?”他有些激动,百元大钞他见过不少,但这么多张叠在一起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一万左右?”周小六不知道具体重量和回收价格,所以估了个大概。

李道士凑到她耳朵旁边,轻轻地说道:“是一万六千八百块!店家说这是一根大黄鱼被剖成两半了,总共有三百一十二克呢!按六折收的,店家还抹了零头……”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自己再争取一下,那几十块零头估计也能到手吧?当时光顾着激动了,忘了这是师姐的东西,万一师姐不满意呢?

周小六心中一喜,这么多!

她看着李道士脸上露出的愧疚神色,安慰道:“这比我想像的多多了,零头抹了就抹了吧,要是我自己去换,估计人家就不只是把零头抹了而已,说不定还要把我的东西吞了呢。”

周小六接过李道士递过来的纸包,趁没人注意,瞬间把它收进了储物戒指里,然后拿勺子磕了一下碗沿,问李道士道:“你要吃一碗吗?可香了。我请你吃!”

李道士蹬了许久的车,再被一大摞百元大钞一刺激,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林婶,再来一碗馄饨!”周小六吆喝道。

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红晕消下去的年轻版林婶一听,声若细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六十一章 买买买

李道士吃完馄饨一抹嘴,问道:“师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周小六指了指斜对面的“日用百货自选店”,说道:“那儿!”

李道士回道:“师姐是要买东西?不过那里的东西老贵了,要不我们去东街,东街是批发街,东西种类齐全还便宜。”

东街是条老街,到底有多老,周小六不知道。

她印象中的东街是这样的:街道两旁颤巍巍地立着两长排木制小店面,因为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店面的门墙都已变成了灰黑色,路面也坑坑洼洼的,但因为它是整个广元县最大的批发部,所以每个上午,街面总是熙熙攘攘的。

那儿的东西是便宜,但是假货更多。

她上辈子读高一时,手头拮据,生活用品都是到东街去买的。有时候光为了贪便宜,一不小心,就会买到什么“周牌洗衣粉”、“每飞丝洗发水”之类的假冒伪劣产品。那儿的东西是概不退换的,她又没钱另买,只能就那么凑合着用了。

但她读高二那年的某一天的早读课上,听走读的同学说,东街发了一场大火,全烧没了,还死了两个人……

这些都是后话。

刚进账了一万六千八百块的周小六不差钱,所以决定还是去那个自选店,买些好一点的东西。

周小六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零钱,付给林婶后,与李道士一道走出林记馄饨店。

她等着李道士把自行车的锁解开,又把自行车推到自选店门口锁好,才与他一道跨进自选店内。

店内东西虽然没有以后的超市齐全、新奇,但周小六已经六年没逛过超市了,乍一见到这么的货物分门别类地闯进她的眼帘,购买欲瞬间就被勾起来了。

若不是不好解释,她都想把家里缺的东西一次性全买齐了。

她转了转,买了一些周小鲜和周鹏爱吃的白麻酥糖、绿豆饼和米花酥。

再买了几块漂亮的碗和盘子、一个热水壶以及几个杯子,家里用的,都缺了口了,有时候洗碗的时候没注意,还会割伤手。先买着,到时候找个借口再拿出来用。

对了,再也不想跟人共用毛巾和牙刷了,买!

居然还有卖手表的,她时常要往外跑,不知道时间真的很不方便,必须买!

这个,也需要,买!都买!

……

周小六一路开心地买买买,跟在她身后的李道士却快要提不动手中的篮子了。

他看着周小六,本想提醒她一句,买得太多了,不好带回家,但想到先前她转眼就把自己递到她手上的钱给变没了,他就闭上了嘴。

这家店还没有手推车,连带轮子的篮子都没有,只有一种用手挎的塑料篮子。到去结账时,李道士两手挎了三个装得满满的篮子,收银员给装了五个大袋子才算完。

周小六总共付了三百六十块钱,除了那块金鸡手表的一百块,其他东西加起来才二百六十块,周小六直呼便宜。

周小六和李道士提着袋子往外走。走着走着,他俩手中的袋子就越来越轻,等出了店门口,就只剩五个空袋子了。

周小六干脆把五个空袋子也放进储物戒指里,然后抚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感叹道:“我真是个好人,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在,也不行窃……”

李道士也看着她的左手,艳羡不已。他艰难地移开目光,准备去推自行车。

周小六道:“先不急,我还有许多东西没买,车先锁在这里吧!”说完,她就朝西街卖衣服鞋帽的那几家店面走去。

周小六给周小鲜买了一双红色的布鞋,这双鞋与上次周小鲜在镇里看了又看的那双一模一样。至于怎么给她,再说吧!

想着周鹏连跑了几次镇上,脚上的鞋子也磨破了,于是周小六就一口气给三人各买了两双,买买买!咱不差钱!

红色毛衣,两姐妹一人一件,牛仔裤,三个各一条,再给周鹏买件臭美的皮衣,齐了!

李道士摸着另一件皮衣,叹了口气,老伴儿把他的钱全给缴了,要不然,他也给他孙子带一件。

那个臭小子大年初一那天,是高高兴兴地穿着老伴儿亲手做的新衣出去的,可没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说是新衣不如别人的皮衣好看,也不如皮衣暖和。

那天他答应过要给孙子买的,但一直没抽出空来县城,今天来了,却没有钱买。

周小六看着李道士的模样,摸出五百块钱,交到他的手上,说道:“看上什么就买!”

李道士连忙推拒,他可不敢收师姐的钱,这师傅以后要是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

周小六严肃地说道:“给你你就拿着,我是你师姐,你得听我的。”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客气来客气去的推拒了。

想当初,她亲眼见到过村里两个关系很好的大婶拿着十几块菜钱推来推去,结果却吵起架来的。

周小六想起要给老头买冥币,于是问李道士:“你知道哪里有祭品店吗?我要买冥币。”

西街街尾有一家店,是卖做道士用的行头的,里面也兼营少部分祭品,李道士每年都要去那么几回,更换自己的行头。

所以一听周小六说要买冥币,就赶紧替孙子挑好皮衣,付了钱就走在周小六前头领路。

“要买很多!”周小六补充道。

李道士顿了一下,转头问道:“要买多少?”

周小六掰了掰手指:“要买四千二百块钱的货。”

“什么?你说四千二百块钱全买了?”李道士忍不住拔高声音,因为太过惊异,所以都忘记要叫周小六为师姐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愣了愣,然后收拾好自己的表面,放低了声音,问道:“确定吗?师姐知道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吗?”

周小六想,是啊,上次在徐有仁店里花了一百二十块钱就买了一化肥袋的货,这些钱全拿去买,那得有三十几袋了啊。上次那一袋她半夜爬到坟山去烧了一个多小时,那三十几袋,她得烧到什么时候去?

李道士看周小六一脸苦相,便主动问道:“急用吗?”

“不太急,但是最好一次买齐了。”镇上到县里没有通公交车,短期内她不想再来县城了。坐自行车来,太颠簸了!

听她这么说,李道士只好去想办法了。不久后就是清明了,他就冒充一回新入行的祭品店店主,去东街进货吧。

第六十二章 惊吓

李道士把他的打算一说,周小六就把两人手中提的衣物又悄悄放进了戒指里,然后跳上自行车后座,准备向东街出发。

“小六!”

周小六听到身后有一个女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哎呀妈呀,是青松大伯和大伯娘。她赶紧又转过头,低声催促李道士快点骑。

青松大伯家早在县里买了房子了,平时都住县里,就过年前后会回周家坞住上一个月左右,方便走亲戚。

因为隔着走动的人群,大伯娘刚才没看得太清楚,但她觉得那个小女孩太像小六了,于是她喊了一声。

大伯娘身边的青松大伯听到她的喊声,回了她一句:“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小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

因为是批发价,所以四千二百块钱买了整整四十袋冥币,店主还赠送了一幢纸糊的别墅和两个纸人。

这赠送的东西,周小六不知道烧过去老头能不能收得到、用得上,所以她想开口说不要的,结果店家偏要送。这么大一个客户,都快把他的存货清光了,他送点东西还是要的,他还指望着李道士变成他的回头客呢。

店主找来三辆三轮自行车和两个帮手,把货物分别堆放在三辆自行车上,又用长长的绳子固定住,三人骑车跟在李道士身后,骑了十几分钟,才到周小六他们回去的小路路口。

店主卸完货后并不着急走,而是看着略显荒凉的小路路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我们留下来,等你家的拖拉机到了,我们再帮你把货递上去?”

李道士回道:“不用不用,谢谢您啦!我家那几个小子会跟着拖拉机一起来的,都是些搬惯了谷子的,这些货他们轻轻一提就行了。就不耽误您回去做生意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拖拉机和搬惯谷子的大力气小子,这些都是李道士编出来的。他要赶紧打发走这三个人,好让周小六把这些东西收进戒指里去。

店主听他这么说,才坐到三轮自行车坐垫上,他把脚悬在脚踏板上,再多说了一句:“欢迎下回还来光顾哈!”

听到李道士回了一句“一定”后,他才猛地一蹬脚,走了。他的两个帮手跟在他身后,也一起走了。

周小六与李道士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五十分钟后,周小六在三里亭把李道士给孙子买的皮衣交还给李道士,然后与李道士分别,自己一个人慢慢朝周家坞走去。

周小六一边走,一边良心微痛地想道:没通车前,县城还是少去吧,这一趟把李道士折腾得够呛,他回程上坡时都骑不动了……

走到周家坞小学门口时,周小六瞄了一下新买的金鸡手表,下午一点五十分钟,二点整上课,哥哥姐姐现在应该已经在学校里面了,她不用担心会碰上他们。

她悠闲地往家里踱步,偶尔会看到几个小学生背着斜挎的布书包从她身边匆匆往学校方向走去。

她还看到了溪边大樟树下围着一群调皮的男孩子,他们正抬着头、拍着手喊加油。

周小六抬头一看,有一个男孩子正在爬树,也不知他是怎么爬过这四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树干,窜到枝桠上去的,他正伸手去够一个被枝条挡住上升道路的气球。

这到底是谁家熊孩子啊,这胆子也太大了,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下面可是洗衣服的石阶啊!

周小六走到树下,那个孩子的正下方,默默地运着气,准备万一那孩子掉下来就运起腾云术,升起来抱着他下降。救命比什么都要紧。

那个孩子终于够到了绑在气球上的绳子,然后俯下头,准备朝下面的人得意地挥挥手。大概是他转换动作时重心发生了偏移,他晃了晃,就一头从上面栽了下来。

真的来了!正在下面做着准备的周小六叹了一声,抬着头准备接人。

她手心脚心突然一阵麻痒,这种麻痒的感觉一直传到她的心脏,像是血液倒流一般。接着她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这人是周鹏,是她的哥哥!

她心里无比着急,可是身体却动不了,这种感觉她莫名的熟悉。

她的脑子瞬间闪过几个奇怪的画面,接着一股悲愤感从她胸中升起,她没时间细想,只拼命地给身体下指令:快动起来,接住他!

幸好,就在周鹏将要掉到她头顶的那一刻,她终于恢复了行动,运起腾云术接住了周鹏,成功地减了一部分重力加速度,但两人还是摔趴下了。

周鹏赶紧爬起来,又拉起周小六,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有什么事,就拽着气球走到那群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孩子面前。

他将气球交到其中一个的手中,说道:“我拿到了,说好的,我拿到这个气球,你就把我的糖全买去的。你现在买吧,总共三十个棒棒糖,五分一个,一块五毛钱,谢谢!”

周鹏伸出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果,递向那个孩子,顺便摊开左手,表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小六看着他,瞬间无语。感情是为了卖几个糖才这么拼的啊!

那个孩子不情不愿地付了钱,哭丧着脸拿着一包糖走了。其他孩子也跟在他的身边,指望着能从他手上分一个棒棒糖。

原地就只剩周鹏一人喜滋滋地数钱。

周小六走过去,问道:“哥哥,你挣了多少?”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险吗?

周鹏笑眯眯着回道:“本钱三分钱一个,净赚六毛!”说道,他把钱往怀里一藏。

“小六你快回家吧,我要去上课了。”还差几分钟就上课了,他准备要去教室了,可他一走才发现,自己的脚崴着了。

周小六听到他“嘶”的一声,就知道他受伤了,她过去扶着他,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周鹏硬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过一会儿就不痛了。你可不许告诉三姐我爬树的事情,听到没?”

周小六回道:“我不告诉三姐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干这种蠢事了,要是摔伤了,看病得花多少钱?”

周鹏想到刚才掉下来的事,脸色一白,现在才后怕了起来。

周小六忍不住劝了一句:“你可以不用这么拼的,你以后还是好好管理身材吧,别再把肚子吃胖了!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美的小白脸,等着富婆养着你,多好!”

前世周鹏工作受挫的时候,就会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说几句酸话:“我就是肚子比那些小白脸胖了些,要不然,倒是可以去做他们的同行。唉!装孙子真累!”

周鹏没听懂她的话,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第六十三章 咱有钱

周小六见周鹏每走一步就抽一口气,便开口建议道:“要不请个假,回家休息吧?”

周鹏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不能请假,更不能让三姐知道,要不然,以后我就别想再卖东西了。”

周小六从戒指里取出一小叠钱,拿到周鹏眼前晃了晃:“看,咱有钱!”

周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小六不是只有二百块吗?这一叠百元大钞哪儿来的?他虽然没把这些钱拿到手上一一验过,但以他对钱的敏感度,他断定,小六手中的钱绝对都是真的。

他忍着把钱一把夺过来放进胸口的冲动,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周小六说道:“反正来路都正,不偷不抢。我分你一些,你别再为了卖东西做危险的事了,好不好?”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而且她还有一瞬间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

当时她脑中闪过的画面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立在城墙下,她的至亲们,一个个被绑着挂在高高的城墙上,一个坏人站在城墙上,对着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剑一剑地割断绳子……她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一个个摔死在她的面前,心里又急又怒,偏偏全身都动不了……

她命令自己动起来,可是头脑发出的指令过了许久,身体才能接受到。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眼里血红一片。等她终于走到至亲们的身边,他们都已经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她内心翻腾着恨意和悲戚,血泪却是第二天才从眼里流出来……

周小六晃了晃脑袋,难道是前世看过的某部电视剧的某个片段?嗯,一定是这样的,那里面的人都穿着古装呢,她前世最喜欢看古装剧了。

她自我唾弃:以前听别人说人受到惊吓等强烈刺激会变疯变失忆,她怎么受到刺激就光回忆电视剧了,真是汗颜!

周小六边开小差边下意识地接着晃动手中的钱,却苦了周鹏,他的眼珠子跟着周小六手中的钱一起晃动,已经有些累了,偏他就是挪不开眼。

于是他喊道:“小六。”

周小六还没有回神。

他眼睛继续晃动,同时伸出一只手,放在周小六的头上往下一压,迫使周小六回神。

周小六头一重,然后问道:“哥,什么事?”

周鹏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分给我一些吗?”

周小六点点头,抽出六张递到周鹏手上,周鹏捏着钱一阵欣喜。

周小六想了想,万一哥哥一有钱就变坏呢?还是先少给一些吧。于是她打算从周鹏手上抽回四张,只留两张,等他花完了再给。

上一刻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周鹏,看到她把他手中的钱捏住往回抽,脸立刻绿了,他一把拍开她的手,急急说道:“什么意思?这是后悔给我了?后悔也晚了,到了我手上还想要回去,不知道我的偶像是周扒皮吗?”

周小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最讨厌那些小孩子把姓周的都叫周扒皮的,他这是真急了吧,都乱认偶像了。

她解释道:“这么多你放丢了怎么办?先拿两百花着,花完我再给你就是了。”

周鹏回了一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就是把自己丢了也不会把钱丢了的。”说着,把钱往怀里一放,一瘸一拐地跑走。

周鹏越跑越快,拐进学校门口的时候,居然都已经不瘸了。

周小六看着学校大门,心中叹了一句:果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什么比钱更能治愈周鹏的了。

周小六往家里走去,等她到了家门口那个拐弯处,便对替身下指令,让替身回房间里躲着。防止着万一在别人眼里同框出现两个她。

一墙之隔的奶奶家门开着,看来爷爷在大舅公家呆不住了,也是,不年不节、不办喜事,谁家也待不起那么多天的客。

小姑周雪哼着《梅花烙》的片头曲,往二大爷家走去,路边周小六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反复地哼着《渡情》的头两句,慢慢走远了。

“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内……西湖美景三月天内……”

周小六“噗嗤”一笑,小姑肯定又忘词了。

周奶奶正在喂鸡,前几天她临走时把鸡和牛托给她三儿媳帮忙喂了,可她一到家,那些家禽家畜就叫唤个不停,显然她三儿媳并没有用心地帮她照看。

周奶奶又往地上撒了一把米。那些鸡争先恐后地啄着地上的米粒,脖子一伸一缩。

周小六打了个招呼,喊了一声奶奶,然后就进门去了。

周奶奶望着周小六家的门口,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周小六关了门,收了替身,然后把戒指里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兴奋地数来数去。可是数着数着,心里的兴奋劲就没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不耐烦,因为就算她数了三遍,她也没能数清楚到底是多少张。

她再一次认清事实:她前世除了是体育白痴外,还是个数学白痴。重生回来,跑得倒是快了不少,但数数……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朝天翻了个白眼,叹道:“数钱真是件很无聊的事!”反正数不数都是她的钱,这点不会错。

她又把钱重新叠起来,全收进戒指里,倒头睡觉。

等夜晚来临,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在哥哥姐姐放学前,她还是先睡一会儿吧,省得晚上没精神。

晚上吃的是红烧肉,周小鲜在大厨房做红烧肉的时候,小姑周雪就愤恨地站在周奶奶的灶台边上,不停地往周小鲜的锅里飞白眼。

站在灶台边上闻肉香的周小六摇了摇右手,听到了周雪的心声:“几天不见,居然都有钱吃肉了,不年不节的,长辈们都没得吃,他们几个小辈凭什么有得吃?要是不爸爸反复交待过不能招惹他们,我就……”

幸好周雪没有神功,眼神不能化为实质,要不然,这锅肉就得被她如刀的眼神给剁成肉沫了。

周小六摇摇头,不再听周雪心中的怨念,只要不来招惹他们三个,就随她怎么着吧,反正心累的又不是他们。

开饭后,周小六第一时间夹了一块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嗯,咸甜适中,香气四溢,可惜不是五花肉做的,略有些柴。

但就算是柴,那也是好吃的肉,周小六一连吃了三块,等她去夹第四块的时候,周小鲜拦住了她的筷子,说道:“一人只能吃三块,剩下的明天后天吃。”

周小六苦起了脸,嘟囔道:“吃完再买呗!”

周小鲜回道:“咱妈说过,过日子要细水长流,那些钱要留着慢慢花的,光买肉,吃几次就没了,你想以后又吃咸菜和酱油拌饭吗?”

周小六果断回答:“不想!”然后她又在心中计划起来,如何才能把戒指里的钱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花,至少,要能光明正大地在周小鲜面前花。

第六十四 卖糖引风波

周小六一直想了两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完美的借口,好把钱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花。

周鹏放学回家后一放下书包,就牵着周小六的手说:“小六,走,哥带你去二大爷家看《新白娘子传奇》!”

接着,他又对后进门的周小鲜说道:“三姐,我作业在学校的时候就写完了,我带小六去看一会儿电视,吃饭的时候就回来。”

周小鲜点点头,说道:“去吧,回头也给我讲讲。”

周小六对《新白娘子传奇》的剧情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对拽着她手往外就跑的周鹏说:“我不太想去看……”

周鹏连头也没回,仍旧拽着她,边跑边回话:“我知道你不想看,但我想看啊,你去帮我卖糖,我看一会儿电视。”

周小六真心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我都给了你六百块了,你怎么还卖糖呢?”

周鹏回道:“上次进的货,不卖掉去,留着我们自己吃吗?吃多了会牙痛的!”再说,钱和糖相比,他还是更爱钱一点,把糖卖了换成钱,装进口袋里,会让他更愉悦。

周小六第一次给他的十五块钱,他除了进了五块钱的砂炮,还进了六块钱的棒棒糖,三分钱一个,一共二百个,这几天卖了一半多,还剩下不少呢。

一到二大爷家的厅房,周鹏就把藏在怀里的棒棒糖全拿出来,交到周小六手上,然后抽了一个出来,对周小六说道:“这里是二十九个,五分钱一个,你先帮我卖着,回家我再给你吃一个。”说完,他转头挤到人前,边看电视边把棒棒糖吮得“吧唧”响。

现在大伙儿放学了也不去场地上玩了,而是都围在二大爷家的大厅房里看《新白娘子传奇》。

虽然已经看过《西游记》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但他们还是被这部电视剧给深深吸引了。因为白娘子的故事更贴近生活。

他们甚至开始幻想自己的前世是不是也曾救过什么小动物,等他们长大了,被救的小动物是不是也会幻化成美女或英雄来报恩?

周小六手中拿着糖,却没有立即开始叫卖,因为白虎一直在她识海里念叨,要磨着她应下晚上去李家村坟山吸鬼气。

自她上次被鬼气干扰变得莫名烦燥后,她就觉得鬼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拖着不愿意再去,她觉得,吸多了不一定是好事,还是先将识海里的那些驯服了比较要紧。

所以这两天她也没闲着,白天周鹏和周小鲜一去上学,她就将识海里的紫气和鬼气抽出来,分成一缕一缕的,然后让它们互相交缠、分开,再交缠、再分开。

现在两气都无比驯服,往往她心念一动,它们就已经按她的意思排好队型了……

应该驯服好了吧,周小六想,那明天晚上就去吧。

下了决定后,她对白虎说了一句:“嗯,我明天就去。”

白虎听她又说“明天”,以为她仍旧在搪塞自己,气鼓鼓地背过身不打算理她了。

周小六看了看眼前这一群专心看电视的小萝卜头,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叫卖棒棒糖,却发现大牛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因为上次周鹏说过大牛抢过他的砂炮,所以周小六以为大牛这回也想抢糖,于是她做了个戒备的动作,把糖往身后一藏。

大牛的自尊心瞬间受到了伤害,他生气地说道:“藏什么藏,我是买不起的人吗?”

周小六没说话,只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大牛被她怀疑的眼神一刺激,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到周小六手上,说道:“把你手上的糖全买了,找钱!”说着,一把夺过周小六手中的糖,当即拆了三个,一下塞进嘴里,然后示威似的朝周小六一扬头。

周小六还没反应过来,周鹏就已经拨开人群,拿出五毛五递到大牛手上了。

“这是找给你的钱,收好了,谢谢光顾!”周鹏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把拿他吃得只剩半个的糖朝周小六一递,说道:“这个给你先吃着,你要是不看电视剧,就先回去吧,我看完就回来。”

周小六看着那半个湿答答的糖,嫌弃地摇摇头:“糖我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记得电视看完就回来,差不多也就吃晚饭了。”临走时,她又对周鹏交待了一句。

“嗯!”刚进了账的周鹏心情特别好,应的也十分干脆。

……

周小六和周小鲜摆好了碗筷准备开饭了,周鹏还是没有回来,周小六正准备去二大爷家找周鹏,金子就从路口跑进来:“小鲜姐,小六,快来,大牛妈要打小鹏哥了!”

什么?

周小鲜一急,门都没有关,就喊上同样着急的周小六,跟在金子身后跑了起来。

这大牛妈跟周小六家倒是没什么过结,但她向来看周妈不顺眼,她觉得周妈生了五个赔钱货,长很好看又有本事的周爸应该要嫌弃周妈,周妈要过得比她凄惨才对。

可是周爸周妈虽然也吵吵闹闹,但周爸和刘三全却不一样,周爸不但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还不爱招惹小寡妇,只一心一意地跟周妈过日子。

大牛妈的心态大致是这样的:两家一样穷,凭什么李月过得比自己顺心?

两家虽然是在一个村里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于她的看不顺眼,周妈并不知道。

周小鲜自然也不知道大牛妈的心态,她边跑边问:“大牛妈为什么要打小鹏?”没仇没怨的,她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别人家孩子?

金子因为跑得急了些,有些呛着,他咳了两声,喘着气说道:“大牛妈说小鹏哥骗大牛的钱……”

周小六急忙回头对焦虑的周小鲜说道:“哥哥不会骗人钱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着,她加快了速度朝路口跑去。

周小六跑得比周小鲜和金子快,拐了两个弯,她就看到大牛妈在追打周鹏,幸好周鹏动作敏捷,没被打着。

大牛妈一击不中,又伸手扯住周鹏的衣服,准备拎着他再打。

“住手!”周小六怒喝道,大牛妈居然敢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上手打人,她一生气,就有一缕鬼气从识海中跑出来,自动去攻击大牛妈。

不知道为何,白虎咆哮了几声,那缕鬼气也没有乖乖回归识海。

周小六眼见着鬼气快要沾到大牛妈的身上了,心念一动,便将它拉扯了回来。

那缕鬼气虽然被拉扯回来了,但却并没有按她的意思回到识海里去,而是萦绕在她的周身,翻腾扭动,似乎一直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

第六十五章 要算总账

周小六眼中怒意更甚,有对大牛妈追打周鹏的怒,也有对鬼气失控的怒,原来前几天的驯服是它装出来的。

若她真听了白虎的话,为了打开那什么第二重封印努力吸鬼气,是不是到最后就被鬼气控制了?变成杀人机器?

细思极恐啊!

大牛妈被一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周小六,就放开了周鹏,三两步走到周小六身边,朝她戳过来一个手指头,骂道:“是你这个死丫头,好啊!你说说,你是怎么骗我家大牛偷拿家里的钱给你花的?”

周小六见大牛妈自己往蠢蠢欲动的鬼气身上撞,急急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她。

大牛妈没戳着周小六,又往前走了几步,但一近周小六的身,她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来了,这个死丫头是个八字硬的,连鬼都能让她给克着,难怪自己一接近她就不舒服。

还有那回大牛被新娘鬼吓着的事,不管李道士当时怎么说的,她心里始终有些怪罪周小六的,要不是她从竹丛里抓回来几只竹鼠,大牛又怎么会往那里去,又怎么会被吓到?

说到底,都是她惹的祸端,对,都怪她!

“那就一并算总账!”大牛妈不再靠近周小六,但打定主意要让周小六把大牛的钱还回来,还要让她赔自己上次请李道士做法事花掉的五十块钱!

周小六还没理清自己什么时候指使过大牛偷家里的钱给她花,又被大牛妈一句“算总账”给弄糊涂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家大牛的钱?”周小六问道。

“你敢不认?你敢说下午你没有从大牛手中得过两块钱?”大牛妈眼一瞪,又把手指头指向周小六。

原来是下午那两块钱啊。“那是你家大牛买糖的,一手钱一手货,我可是给了二十九个棒棒糖的,我哥还找了五毛五的零钱给他,你去问问他是不是!”大牛吃糖可是一群小伙伴都看见了的。他们不缺人证。

周小六一边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努力平复情绪,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那缕鬼气也不再翻腾扭动,而是安静得像一个睡熟了的孩子似的,只有呼吸间带起一点点起伏。

周小六趁机调出两缕紫气,一左一右轻柔地将它挟住,带回识海。

周小六这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顾不上问白虎为何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因为眼前的大牛妈像是没听到她的解释一般,对着刚赶来的周小鲜开口就骂:“丧良心的,一堆赔钱货居然还敢出来骗人了,现在你爸妈不在家,就你当家了吧,快把钱赔出来!总共五十二块!”

大牛妈手头正紧,前几天进了点儿账转眼就被刘三全拿去贴补陈寡妇了,她打算借着这个由头从这几个死孩子身上要回那笔旧账。事实如何她心里一清二楚,但她不打算听,也不打算认。

周鹏一下站到周小鲜和周小六身前,把姐姐妹妹护在身后,梗着脖子怒瞪着大牛妈。

周小鲜是头一回碰上这种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事,一时有些懵,但她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好,暂时没吃到亏,于是她问周鹏:“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二大爷也出声问道。电视剧播完了,那群孩子们也就散了,二大爷在家正准备要开饭,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他决定来探个究竟。

同时两个人问,周鹏正好一并回答了:“大牛拿了两块钱从小六手上买了二十九个棒棒糖,五分钱一个,我找了他五毛五,可大牛妈非说我们骗大牛钱了,还说那钱是我们指使大牛从他家里偷来的……”

二大爷和周小鲜同时看向大牛,他手上可不正抱着一包糖。物证也有了。

周小鲜稍稍安心了一些。

“小鹏这孩子在我那儿边看电视边卖糖的事我知道的,五分钱一个,一点也没卖贵,骗钱这事不存在。至于大牛为什么会偷拿你的钱,你还是带着孩子回到家再问吧。”对众不责,孩子是得教,但别在这么多人面前教,伤了他的自尊心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二大爷一片好心,但没想到大牛妈丝毫不领情。

她对着二大爷嚷了一句:“一把年纪的老头了,管什么闲事,这跟你又不相干!”接着,她又对周小鲜说道:“五十二块钱,快点拿来,不拿今天就不让你们回家,把你们全绑到我家去……”

周爷爷从路口经过,本来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等他看清场中对峙的是大牛妈和周小六三个,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看到了周爷爷的动作,大牛妈信心倍增,她心道:就这几个爸妈不在家、爷爷奶奶也不愿看顾的死孩子,她就不信今天要不到钱。

周小六对周爷爷的态度无感,她盯着大牛,问道:“钱是不是你拿来买糖的?我们有没有给你找零?你要老实回答!谁要是撒谎,就头上长癞子,屁股长疮!”

周小六记得周家坞的小孩子赌咒发誓自己没有骗人时,最爱说的,不是骗人是小狗,骗了人后最担心的也不是鼻子会变长。他们最爱说的是:“我要是骗人,就让我头上长癞子、屁股长疮!”要是真骗了人,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句话会应验,他们会时不时地照照镜子或是摸摸自己的屁股……

她就不信了,自己放出这句话后,大牛还敢不说实话?

大牛看了他妈妈一眼,然后张了张嘴准备说话,可是大牛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凶狠地对周小六说道:“就是你骗他钱了,你还敢诅咒我儿子……”说着,就要来拉扯周小六。

二大爷吼了一句:“你这是存心耍赖啊,欺负人家爸妈不在家是不是?你可别忘了,他们也是我的孙子孙女儿,我们周家六支可是一个祖宗的……”

大牛妈被二大爷的吼声吓了一跳,然后就开始撒泼,她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闹了起来:“哎呀,大家快来看呐,这周家仗着人多,要欺负外姓人啦……”

“你……”二大爷被大牛妈气得脸都红了。

金子去喊周小六和周小鲜的时候,周小六的三婶也听见了,她吩咐丈夫在家盯着儿女好好吃饭,她过来看一看。

等三婶听清了事情的原委,又见二大爷不是大牛妈的对手,就扯着嗓子朝刘家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刘三全,快来看,你媳妇讹人啦!”

这两天东坞的胡大婶因为野猫事件很硬气地跟丈夫离婚了,可她一回到娘家就被娘家人赶了出来,她的老父老母觉得她丢脸,直接就跟她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老观念害人甚深!

这事传出来,大牛妈就蔫了,再也不敢因为陈寡妇的事跟她丈夫刘三全闹了,连在刘三全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一听到三婶喊刘三全,大牛妈一下窜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牵着大牛就走了。

第六十六章 编出个师傅

大牛妈和大牛一走,围观的人也就散了。谢过二大爷后,周小鲜就牵着弟弟妹妹跟在三婶身后回家了。周鹏边走边恭维道:“三婶您真是太厉害了,您只说了一句话,大牛妈就吓跑了!”

三婶笑着说道:“她可不是被我吓跑的,她是怕刘三全真被我喊来了,刘三全最爱面子,要是见了她那个丑样,说不定会好好揍她一顿。”

周鹏继续狗腿:“那也是您才想得出这个好办法……”

等进了家门,周鹏与周小六围着小桌子坐定,端起了碗筷准备开始吃饭,周小鲜敲了敲桌子,说道:“先别吃!”

“说吧,你们两个哪儿来的钱?”周小鲜冷着脸问弟弟妹妹。

周小六与周鹏对视一眼,又都低下了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默默无语。三姐问得太突然了,他们来不急编一个完美的借口。

“难道又是金鸿给的?金鸿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周小鲜见两人不说话,开始生气了,她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骂,都怪眼前这两个惹祸精!

还有钱的事,他们两个手中到底留了多少钱?还卖东西,他们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事?

想着想着,她觉得无比委屈,要不是爸妈的大姐二姐都走了,她才懒得管眼前这两个讨厌的家伙呢!

周小六听到周小鲜的抽泣声,抬起了头,焦急地说道:“三姐,你别哭啊……”

周小鲜扭过头不理她,接着流泪,她觉得心中难过极了,哭一哭才会好过一些。

周小六挠挠头,然后摆了一个严肃的神色,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其实,钱不是金鸿给的,是我师傅给的!”

编谎话对于周小六来说,是件特别烧脑的事,所以,她决定延用李老道的那个谎言,资深骗子编的谎,漏洞应该会少一点。

周鹏和周小鲜同时看向她,问道:“什么师傅?”

周小六把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嘘!”

她站起来,关上了房门,才又坐到木板床边,说道:“来,我给你们变个法术!”

周小六看着桌上的饭菜,想了想,还是不用这个吧,要是洒了就不好了,她转身抱起自己的枕头,说道:“看仔细了”,等周小鲜把眼泪眨出眼眶,与周鹏一起认真盯着她手中的枕头时,她又念了一声,“收!”

枕头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周鹏还往地上和床上再看了看,确定枕头不是被妹妹丢到别处,而是真的凭空消失了。

他急急问道:“还能变回来吗?”要是只能变不见,那多耗财啊!

“当然可以!放!”周小六说道,枕头又重新出现在她手中。

周鹏的心跳得“呯呯”真响,太震撼了,他又问:“你师傅是谁?白娘子吗?她还收不收徒弟?”要是他也学会了这个法术,那多好啊!

周小六回道:“我师傅给我收了个师弟后,就去别处云游了。”言外之意是,周鹏拜不了师了。

周鹏心中惋惜不已。

周小鲜眨巴眨巴眼,问了一句:“你还有个师弟?”

“对,就是邻村的李道士。”把李道士也拿出来晒晒吧,这样,以后与李道士见面,也不用避开哥哥姐姐了。

“你是说邻村李道士?”周鹏又问了一次,他没听错吧,那个一把年纪的李道士是小六这个毛孩子的师弟?太可乐了!

接下来,周小六又回答了好多个诸如什么时候拜的师、师傅是谁、还会什么法术这类的问题,才没有再被问话。

周小六没料到周鹏和周小鲜会问得这么细,所以她编得很辛苦。等她磕磕巴巴地回答完了问话,周鹏和周小鲜已经陷入脑补中去了。

她起身倒了三杯水,给周鹏和周小鲜各递了一杯,才端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她又端着自己的碗筷开始吃起了饭菜。

周小鲜听着周小六吃饭的咀嚼声,才回过神来,对周鹏说道:“对,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全凉了。

周鹏端着碗扒了一口饭,含糊问道:“对了,小六,你师傅……”他想问问小六,她师傅到底给了她多少钱。

周小鲜一筷子敲到周鹏头上:“别再问了,小六说了,她师傅交待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事的,以后闭紧嘴巴,对谁都不能说!”

周鹏被敲得有些痛,听了周小鲜的话后,道:“那你也不许说,连爸妈也不能告诉,你能做到吗?”三姐才是最藏不住事的人,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报告给爸妈。

周小鲜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回道:“嗯,谁也不告诉,连爸妈也不说!”按小六说的,那她师傅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能耐人,要是惹他生气了,他们这些凡人肯定招架不住。

“嗯,那我也不对任何人说!”周鹏点点头道。

周小六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今晚只有一个菜,是炒四季豆,说是炒的,但周小鲜只放了一点点油,吃起来跟水煮的也没什么两样。

周小六越吃越觉得没味道,想了想,她从戒指里取出五张百元大钞,交到周小鲜手上,说道:“姐,周末的时候多买点菜和肉吧,这些钱你先拿着花,别太省了,花完了再问我要。”手上有钱了,三姐炒菜时应该就会舍得放油了。

周小鲜觉得这钱太烫手,手一松,钱就掉到桌面上了。她问道:“小六,你师傅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还有,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周小六看她一副不问清楚就不要的样子,只好说道:“好几千吧,我也没数过。”好吧,其实是她数了几遍也没数清到底还剩多少。

“师傅说过,他这一生最可惜的就是早年没有留个一儿半女,对我好,估计是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孩子了吧,他还说过,以后再经过我们这个省,还会带着礼物来看我呢。”

求别再问,再问要编不下去了……

幸好周小鲜听了她的话后就把钱收起来,不再追问了。

周小六抹了把额上的虚汗,松了一口气后再扒了一口饭,咀嚼了起来。菜不好吃饭还是要吃的,不能让胃再生病了。

周小鲜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师傅有这么大的能耐,却也医不好自己的不孕不育,看来赤脚医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医者不自医’啊!”

周小六险些喷饭,她本想解释一句,没有儿女的不一定就是不孕不育,但又怕自己越解释越乱。

那就不孕不育吧!她在心里替自己那位子虚乌有的师父默哀了一秒,然后点点头,对周小鲜说道:“是啊!”

第六十七章 清明

吃完饭后,周小六从戒指里把那天在县城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取了出来,堆放在木板床上。

周鹏和周小鲜眼看着木板床上渐渐的堆满了各类物品,再一次惊呆了。

“我师傳临走前还带我去了一趟县城,这些都是我买的。”周小六兴奋地分着眼前的东西,心道:真好!这些东西都能见光了,明天我就穿新衣!

“县城离这里可远了,听爸爸说抄小路骑自行车都得花四十分钟呢!”周鹏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听说那里可繁华了。

周小鲜听到周鹏的话后,疑惑地看着周小六,那样子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离家那么长时间过?我怎么没发现?”

“我师傅有一把会飞的剑,这剑还能随师傅心意变大变小,我们站在飞剑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周小六只好再编了一句。

果然,撒了一个谎,就得用一百个谎去圆,而且,并不是你自己想,就能主动停下来的。好心累!

……

今天是清明节,周小六要跟着哥哥姐姐以及整个周家坞的本家亲人们一起,去坟山给已逝的祖先们扫墓。

周小六心中有事,慢慢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头,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这一整条队伍,微微有些不安。

“小六,走快点!”周小鲜举高手中的伞,转头喊了一句。

“哦,来了!”周小六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前一段时间只要不下雨,她半夜都会跑一趟坟山,给老头烧冥币,因为怕引起火灾,她没敢一次性烧太多。

有一夜,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把各家的祖坟移回原位,这可是个大事。

因为帮红衣女鬼刘宝儿移了竹丛,就闹出个“鬼仙显迹”的事,清明一天天近了,要是来扫墓的人发现自家祖先的坟包不在原位了,那……

想想都闹心。

于是她打算立即画挪移圈,可那些围在老头旁边看老头收冥币的祖宗们,都摇着手说不移,都说喜欢新的位置,不想搬回去。

而她当初也没注意他们的坟包到底原来应该在什么位置上,所以她拿这些任性的祖先没辙。

前天她紧急联系了李道士,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她现在只希望这些本家亲人们能坚强一些,等会儿不要被吓坏了。

坟山上长满长长的荒草,从远处看,并不容易发现异样。但是现在,他们就在坟堆前,自然看出来了,场面顿时一片哗然。

辈分最大的二大爷低声喝了一句:“都闭嘴,让我好好想想……”

于是男人女人都没有再出声,只有几个孩子还偶尔嘀咕两声,但又立刻被身边的大人用眼神制止了。

周小鲜和周鹏自打知道周小六有个神奇的师傅之后,对这种灵异事件也不会太过恐慌了。与其他人相比,他们俩显得很是淡定。

众人撑着伞,围在以二大爷为首的几个长辈身后,顶着纷纷细雨,看着眼前错位的坟包,在不时吹来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二大爷勉强定下心神,清了清嗓子,问站在他旁边的金子爷爷:“你还记得那个唐朝女英雄樊梨花的故事吗?就是咱们俩小时候去县城里的茶馆听说书人讲的那个?”

金子爷爷木木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记得。”

那年月,他们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能上县城的茶馆里听一回说书人讲的故事,是极奢侈的事。

所以,他们会很用心地记下说书人讲的每一个细节,回来再骄傲地讲给别人听,讲的时候,虽不是句句都能与说书人讲得一样,但也差不离。

金子爷爷记忆中的画面突然鲜活了起来,恍若昨日啊,有没有?

可是金子爷爷不明白,二大爷此刻为何提起这个故事,他疑惑地看向二大爷。

“樊梨花的神通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二大爷问道。

“移山倒海!”金子爷爷立刻回道。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

二大爷把手指向错位的坟包,说道:“这应该也算移山倒海吧!”

众人安静地听着辈分最大的二人的对话,没有吱声。

二大爷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是谁移的?希望祖宗们没有出事。”说到这儿,他迅速转身,对着他儿子吩咐道:“快快去请李道士!”

周小六听着二大爷的话,心中一定,和她预料的一样,他们果然要请李道士来,幸好她找李道士交过底、也商量过怎么去圆了。

众人等了不到十分钟,李道士就拎着行头来了。

李道士一到,便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自顾自地摆设起道场。

二大爷想去跟他说明一下情况,但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二大爷不要打断他,二大爷只好不再说话。

等摆设好道场,李道士又拿出一把木剑,刺着一张符纸,一边挥舞着木剑又一边唱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周小六看着“师弟”认真地演着独角戏,默默地撇开了头。虽然他演得很好,可是知道真相的她再看下去,估计就要憋不住笑了。

二大爷悄悄地扯了扯儿子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去,轻声问道:“李道士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李家村虽然离得不远,但从这儿去,走个来回,至少也得二十分钟时间才对啊。

他儿子低声回道:“我半道上就遇见他了,他说早上起来算了一卦,今天有人会打东边而来,请他去做一场法事……”

二大爷听完儿子的回话,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道场中的李道士,感叹道:上个月看他下巴上的胡茬儿还是白色的,现在居然又变黑了,连身姿都挺拔些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他这是道法又精进了啊!连卦也算得越来越准了,周家坞坟山,可不就在李家村的东边嘛!

“好了,你们可以上坟了,按坟碑上刻着的字找就行了!”李道士把木剑一收,朝众人说了这么句话。

“他们刚才跟我说了,他们都好好的呢,只是学着竹丛里的那位鬼仙,换个方向看看风景而已。”李道士再解释了一句。

“这坟是他们央求过路的高人帮忙移的,往后不会再变换位置了,你们就放心吧!”

二大爷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鹏听了李道士的话,伸手拽了拽周小六的衣角,向她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你师弟说的高人是你师傅,这些坟包都是你师傅移的,但是你放心,我谁也不告诉。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周小六难得地看懂了,他这是求奖励呢,她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白麻酥糖,塞到周鹏手心里去。

周鹏捏着那颗糖,心中很是失望,为什么给的不是钱?

第六十八章 坑妹

李道士见二大爷一直喃喃着那句“没事就好”,就知道他仍旧不安心,于是又说道:“这样吧,我再与他们说两句,让他们今天晚上给你们托个梦!”

周小六曾与李道士说过,城隍的香烛店里有托梦符,只要买得起,随便哪只鬼都可以施法托梦。

李道士又抽出那把木剑,舞了几个很好看的姿势,唱念了几句。不过十几秒钟,他便把木剑一收,说道:“他们说托梦要花钱,你们晚上临睡前要多给他们烧点纸钱才行。”

“好的,好的!”二大爷听了这句话,才算真正的松了半口气,接下来,就看今晚是不是真有人被托梦,托梦的祖先又是怎么说的了。

二大爷转身对身后的人群说道:“都按碑上的字,找到自家的祖先,先扫了墓再说吧!”

人群这才分散开来,往坟堆中去了。

李道士朝二大爷告了辞,却并没有马上离开。

等二大爷转身后,李道士朝周小六的方向微微躬了一下身,接着点了一下头,表示:“师姐,事已毕,我退下了。”

周小六也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周鹏看见了他俩的互动,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心中的话蹦出口。

周小鲜也定定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我们去给太爷爷扫墓吧。”

“嗯!”周鹏和周小六应道。

周爷爷看着往自家老爹坟前越走越近的三人,出声喊道:“小六,你先回家去吧!”别又把老爹给惊扰了。

离周爷爷近的人都转头看了一眼周小六,然后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自动形成一道人墙,把周小六挡在坟堆外。

周小鲜和周鹏脚步一顿,都担忧地看了周小六一眼。

呃,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了,前世的时候周小六可不会画什么挪移圈,自然也就没有出现过红衣女鬼移竹事件以及这个祖坟错位的事件,众人早就忘记她出生第二天的那场法事了。

现在他们会这样戒备她,都是她自己乱画圈圈给闹的。被熟人排斥的感觉真不好受。

“要不,小六你就先回家去?”连辈分最大的二大爷也委婉地开口了。

“没事,那我就先回去吧!”周小六故作轻松地对哥哥姐姐笑了一笑,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些天夜里烧冥币都快要烧吐了。

周小六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等拐过山坳,到了周小鲜和周鹏看不见她的地方后,她的脚步就沉重了起来。

不开心,很不开心!

那就回家煮点好吃的东西吃吧!

最能治愈周鹏的是钱,最能治愈周小六的却是美食。

自周小六编了个师傅出来,又大把的给钱,周小鲜就第一时间把欠秀花婶的账还了,现在买菜也不会只挑便宜的了,而是开始听周小六的,讲究起了营养搭配。

周小六到家后翻了翻菜篮子,发现里面有春笋、豆腐、肉,还有一条鲫鱼。这些都是昨天周小鲜拿钱托去赶集的三婶给买回来的。

就做春笋炒肉片和鲫鱼豆腐汤吧!

周小六站在小方凳上架好了锅,倒好了水,等水开了又把装了米饭的饭桶抱到锅里蒸着,趁着蒸饭的时间洗菜切菜。

等周小鲜和周鹏回来,她已经做好了饭菜,坐在桌子边上美美地吃了起来。

周小六吃饱后,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一边摸着肚子消食,一边看着周小鲜和周鹏吃饭。

周鹏几次欲言又止,周小六见了,就开口问道:“干嘛啊?有话就直说呗!”

周鹏把碗中的饭几下了扒拉完了,然后抹抹嘴,说道:“小六,哥教你玩个游戏吧!”当哥的,妹妹不开心了,可不得想个办法逗她乐?

周小六笑了起来,说道:“玩什么游戏?”她决定领了他的好意,只是不知道他会教自己玩什么游戏。

“石头、剪刀、布。”周鹏说道。小六好像从来都没和别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过,那她肯定也不会玩这个游戏。

他伸出右手,先是握拳,说道,“这是石头!”接着换成剪刀和布的手势,然后问道:“石头敲剪刀,剪刀剪布,布包石头,记住了吗?”

周小六微微有些嫌弃这个游戏幼稚,但看他一脸认真,只好点点头,说道:“记住了!”

周小鲜看着两人玩闹,打断道:“小鹏,快收拾桌子去洗碗!”

自从上次卖糖被大牛妈讹上后,周小鲜就不再让周鹏太闲了,但凡家里他能做的事,都会要求他帮着一起做。

所有家务中,周鹏最讨厌的就是洗碗,他们家现在伙食变好了,可是碗筷也油腻起来了,他总是洗不干净还弄得自己一身水。

周鹏转了转眼珠子,对周小六说道:“小六,我们来玩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洗碗,好不好?”

周小六看在他先前想逗自己开心的份上,点头答应了。

周鹏说道:“来,我们复习一遍。石头的手势是什么样的?”

周小六握了一个拳。

“做对了,你真棒!那剪刀呢?”

周小六伸出食指中指。

“那布呢?”

周小六翻着白眼伸出手掌。

“好了,我们来玩吧!”周鹏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然后轻声地说道:“石头……剪刀……”

“布!”他大声一喝,周小六瞬间被吓着,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做了个布的手势。

“我赢了,你洗碗!耶!”周鹏欢呼着往外跑了。先溜走,等小六把碗洗完了再回来!

周小六僵着手,看着周鹏的背影轻声说道:“亲哥,你这样坑妹,真的好吗?说好的兄妹友爱呢?”

难怪要让她一个个动作做过去,原来是想让她的思维定势啊。

“同一个妈生的,差距真大!”白虎在周小六识海里嗤笑了一声。

上次鬼气不受控制,主动攻击大牛妈时,周小六就问白虎:“你主人是谁?你是谁派来的?你老是挂在嘴边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虎避而不答。

周小六又问它为何会出现鬼气主动攻击人的情况,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它,而它因被怀疑而委屈不已,所以一人一虎开始冷战,谁也不搭理谁。

周小六见大个半月不说话的白虎一开腔就是讽刺,于是给了它一个白眼,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它说了句:“滚一边儿去!”

周小六平时赶那些到她家门口随地大小便的禽类就是这个语气。白虎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它理智全失,说道:“是你非要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那些东西,是九幽炼狱里……”

白虎话没说完,一阵狂风骤起,周小六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白虎也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第六十九章 中邪

一阵阴冷的狂风瞬间席卷整个周家坞,周小六听到无数的门窗开合的“吱呀”声与瓦片翻飞的“噼哩叭啦”声。

“这是……”那些东西找上门来了吗?刚才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谁森冷地盯了她一眼。

白虎说道:“是一只从那里逃出来的末等生物!”

周小六问道:“末等生物?”白虎口中的“那些东西”还分等级?

这末等的就这么厉害了?

周小六本来还想问一问,为什么随口一提,它就出现了?但怕问了又会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强压下好奇心,转而问道:“它在哪儿?”

白虎放出神识扫过整个周家坞,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应该是附身在村子里的某个活物身上了。”所以才能隐匿了气息,躲避开它的搜寻。

白虎见周小六面有忧色,便多说了一句:“它一旦附身成功,想从被附身的活物身上剥离就难了,而被附身的活物肯定会异于平常,到时候我们再去对付它就行了。”

“我们两个对付得了它吗?”

白虎回道:“应该行吧……”得正面对上了才知道。因为白虎只感应出它是那里来的末等生物,却不知道它是末等中的哪一种。

虽然末等的不厉害,但是白虎如今境界被压制了,没打过,结果怎样它真的预料不出。

周小六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更是忧心忡忡。

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周小鲜还没走到门口关上不断开合的门,风便停了。周围安静下来了。

她抬头看了看房顶,朝周小六说了一声:“小六,你先站在门外去,我用竹杆把瓦挪一挪,被风揭了好几块呢,这样下雨时就得漏雨了。”

今天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她得趁现在就把瓦片挪好,省得等会儿,屋子里的东西都淋湿了。

瓦片要是彼此衔接得不好,下雨的时候,屋子里就容易漏雨水。要是漏得不多,就不用爬到房顶去,只用一根长杆从下顶着瓦片轻轻挪一挪就行了。

别看只是一根竹杆子,要一直举着也挺手酸的。从前这种事都是周爸干的,杆子也是按周爸的身高采的,周小鲜举着杆子踮脚也够不着瓦片,只好无奈地放下了杆子,望着房顶皱眉。

站在门口的周小六见了,迈步进了屋,也望了望房顶,这都被揭了几个大窟窿了。

周小六转身关上了房门,说道:“我来吧!”

这段时间里,她与李道士一样,每天早上六点开始,便面朝东方,反复地画那个驱邪符,一画就是一整个钟头。

她想,也许多存些驱邪的紫气去与鬼气抗衡,鬼气就不会再不听话了。

现在她识海里的紫气远远多于鬼气。

前几天她突发奇想,将八缕紫气与一缕鬼气搓在一起,引入修习腾云术的行功路径,再运功时,没想到就能窜到房顶去了。

喜得她当即跑到后山无人的地方去,试起了下一层功法,果然,她也能像金鸿一样,在各树冠间高来高去了。

那天她兴奋地在周鹏和周小鲜面前表演了一番,哪知道他们俩一点也不惊奇,周鹏说了:“不就是轻功吗?我在电视里看过的。还是白娘子比较厉害,人家还能上天、与神仙肩并肩呢!”

……

修个房顶、挪几片瓦,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等她拍拍手,从房顶下来时,周小鲜就收拾好桌子准备开门去洗碗了。

“小六啊,去把小鹏叫回来写作业!”周小鲜边往大厨房走,边转身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我这就去!”周小六应了一声,往二大爷家走去,她哥准是又去看电视了。

周小六拐过两个弯,就听到一个男子“嗷”的一声惨叫。

接着,一个女声响起来:“哎呀!不得了了!大牛妈拿刀杀人啦!”

周小六摇了摇右手,用聆听铃听了听,原来是刘三全肆无忌惮地把陈寡妇领到家里去了,大牛妈这才气得举刀拼命的。

大牛妈嘴里一边拿着刀追着刘三全和陈寡妇砍,一边在嘴里喃喃道:“这是我的地盘,这是我的地盘……”

各家各户里迅速地探出了许多头,那热心的人和爱凑热闹的人都往声源处奔去。

“哥哥!你回来!”周小六见周鹏也从二大爷家出来,朝着大牛家方向跑,于是喊了一句。

“我瞧瞧热闹,一会儿就回!”周鹏边跑边扭着头回道。

周小六一头黑线,瞧什么瞧,人家拿着刀打架呢,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了是能劝架啊,还是能挡刀子?

不得已,周小六只好也跟了上去,万一周鹏要是被误伤了呢?

周小六一到大牛家门前的空地上,就见大牛妈举着刀,站在在刘三全和陈寡妇的对面喘着粗气,刘三全捂着流血的手臂,将陈寡妇护在身后,对大牛妈喝道:“我看你是疯了,你要是再闹,我就真跟你离婚。”

“离婚?”大牛妈把这两个字放进嘴里咀嚼了一遍,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刀,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靠墙围着的人们都轻声劝慰起来。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又说什么反正他俩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都忍了,现在又闹什么呢;还有人说杀人是犯法的,得坐牢,不值得,她要是出事了,大牛怎么办……

刘三全自以为得胜,哼了一声,领着陈寡妇进屋,准备让陈寡妇给他包扎包扎伤口。

大牛妈突然放开捂着脸的手,抬起头,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忍,欺负过我的都死了,就没人再来欺负我了!”她的额头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黑色印记,眼神也空洞起来。

周小六心里咯噔一下,问白虎:“那东西是不是附在大牛妈身上?”大牛妈额上的黑色印记实在是太明显了,连围观的人们也发现了,有人惊呼:“大牛妈不会是中邪了吧?”

接着,众人只见大牛妈一把抓起先前掉到脚边上的刀,猛地窜起来,朝已转过身去的刘三全和陈寡妇砍了过去。

刀本来是朝刘三全后背去的,但陈寡妇一把推开了刘三全,替他挡了一刀,鲜血瞬间浸湿了她的碎花春衫。

大牛妈砍着了人,看到鲜血溅出,突然像是个过年看到烟火的孩子似的,拍着手尖声笑了起来。

“真是中邪了!”二大爷也朝这边来了,看到大牛妈的样子后,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快去请李道士!”二大爷喊道,人群中有那脚程快的,当即朝李家村跑去。

第七十章 迷心兽

大牛妈听到二大爷喊人去请李道士,停止了尖笑,侧了侧头,然后阴狠地瞪视着二大爷,说道:“对,你说的对,这是个多管闲事的老不死!该杀!”说道,扔下又痛又怕的陈寡妇和刘三全,转身朝二大爷追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终于惊慌地散开,各自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有些已躲入家门,有些还站在稍远的路口往这边张望。还有一两个边喊着二大爷儿子的名字,边往二大爷家跑去。

周鹏冲了过去,挡在二大爷与大牛妈的中间。二大爷年纪大了,跑不过大牛妈,明显是要吃亏,而且二大爷上回还替自己出过头呢。

周小六看到周鹏不自量力地往中间一站,心中一急,就试图把大牛妈手中的刀收到储物戒指中去,可是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那刀还是被紧紧地握在大牛妈的手中。

大牛妈举着刀,看着拦路的周鹏,却没有直接砍下去,而是呆呆地侧了侧头,说了句:“对,你说的对,他欺负过我家大牛呢,该杀!”她说的大概是大牛抢周鹏砂炮被周鹏揍的那回事。

怎么办?白虎先前只说过要对付它,但没说过要怎么对付啊!现在跟它交流也来不及了。周小六心里一急,就运起腾云术,一纵身,横进大牛妈与周鹏中间,对大牛妈说:“冲我来吧!”

大牛妈又侧了侧头。周小六一边挥着手让周鹏快跟二大爷走,一边对大牛妈说:“我让大牛偷过钱,背着你打过大牛好几次,还在背地里说过你的坏话……”

周小六编了一堆自己对大牛妈和大牛的不好,企图拉住仇恨,但大牛妈摇了摇头,指着周鹏说:“是他打了大牛!”说着,就要避开周小六,朝因为担心妹妹而不愿意离开的周鹏砍去。

周小六一把抱住大牛妈的腿,死拽着不放手,但大牛妈的力气太大了,直接拖着她就往前走了。而周鹏还傻傻地在原地转圈圈……

“迷心兽!”白虎突然说了三个字。

先前那阵风来去太快了,白虎没来得及感应出它到底是那些末等生物中的哪一种,它就已经附身成功隐匿了气息。现在一看大牛妈额间的印记,白虎就知道了。

白虎说出那三个字的同时,在心里庆幸道:幸好,只是这种蠢兽,它们只能记得七天内发生的事,但偏偏又喜欢追寻过往的记忆,这就好办了。

周小六问道:“什么?”

“它是由那里的恶念滋生出来的迷心兽,你喊它,它就会跟你走,先把它引到后山去,再对付它!”

这样做真的能行?呃,不管行不行,先喊两声试试再说吧。

周小六抬起头,对着大牛妈大喊了一句:“迷心兽!”

大牛妈动作一停,额间那个印记越发黑亮,像是要滴下墨来。

“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迷心兽?”沙哑的声音从大牛妈嘴里传出来,大牛妈低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小六。

有门!

周小六没有回答,而是再喊了一次:“迷心兽!”

大牛妈额头那个印记突然凸了起来,不停地蠕动,像是有一只虫子在不断挣扎着,想要从大牛妈的额间破体而出。

沙哑的声音又起,急切地问道:“我是迷心兽,你是谁?你知道我的从前吗?”说完,印记更剧烈地挣扎起来。

它想从大牛妈身上剥离,改为附到周小六身上,读取她的记忆,翻找里面有关于它的记忆。

片刻后,大牛妈眼神不再空洞,却突然痛苦起来,她抱着头,不停痛呼:“好痛啊!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应该是她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快把它引到后山去,要是它真的剥离成功了,再想对付它就难了!”白虎急急说道。

周小六放开抱着大牛妈腿的双手,往后山方向走了几步。她一走,大牛妈就停止了痛呼,又恢复成呆滞的模样,脚不停歇地向她追了过来。

周鹏跟了过来,担心地喊了一声:“小六!”

“快回去!”周小六严肃地看着周鹏,大声命令道。

她又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放心,我有神功护体。”接着,头也不回地朝后山走了。

周鹏又在原地焦急地转了一会儿圈圈,然后一拍手,竖起右手食指说了句:“我想到了,我去请李道士!”

周小六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大牛妈也立刻加速追了过去,两人一走一追,且都在逐渐地加速,很快,她们就消失在村民们的视线内。

到了无人处,周小六干脆运起了腾云术。而大牛妈居然也能纵起身,像个破败的风筝一样摇晃地飞上那么一小段距离。

一不会儿,两人出现在后山的隐蔽处。

周小六停下了脚步,这是她头次与“那些东西”对上,心中难免害怕,她把白虎放出来壮了壮胆,才敢转身直面大牛妈。

“我们要怎么对付它?”周小六指的是那只迷心兽。

“杀了她!”白虎说的是大牛妈!

周小六被白虎的话吓了一跳,什么?她没理解错吧?

白虎点头,没错,杀的就是她!

周小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它以为那是一只鸡吗?说杀就能杀了?就算那真的只是一只可以说杀就杀的鸡,她也从来没有亲手杀过呀!

“趁迷心兽被封在这副皮囊里,杀了这副皮囊,它就只能转化成皮囊里的这魂魄的恶念,随着这魂魄一起被拘到地狱去了。”白虎解释道。

“我做不到!”周小六看着大牛妈,摇了摇头。大牛妈虽说上回胆肥了一次,试图借故从他们手上讹钱,但被三婶一句话吓走后,倒也没再招惹过他们了。

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呢,况且,如今的社会,就算真的有大仇大恨,也是不允许私下杀人泄愤的。

白虎催促道:“不过区区凡人,与蝼蚁何异,若是不趁早把她杀了,等那迷心兽把她的魂魄全撕咬完了,取代了她,那你岂不是更拿它没辙了,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因它而丧命!”

白虎想要说服周小六:“快下手吧,你不是为杀而杀,而是为救而杀。”

杀了她一个,救了一大群,这是件无比划算的事。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事就解决了!

周小六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也被迷心兽附体了吧,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直在蛊惑我去杀人,要是你手上有刀,是不是就要硬塞到我手上来了?”

白虎一噎,若不是怕自己造了杀孽削减了主人积攒的功德,它早就自己动手了。

这傻子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怎么脑子又灵光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快跑,有雷!

自白虎出现后,大牛妈额间的印记挣扎得更剧烈了,蠕动得也更快了,它都听见了,这只小老虎想让眼前这个人类杀了它。

它要撕咬完大牛妈的魂魄取代大牛妈控制这个躯体,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一旦周小六下定了决心,要杀大牛妈,却只需要片刻。

拖着这副沉重的躯体,它跑不过会腾云术的周小六,它得趁周小六犹豫的时间内,赶紧从大牛妈身上剥离出来,它要逃跑!

等它把自己剥离这个躯体,它就又可以变成疾速狂风了,它要远离这危险的一人一虎,另找个躯体附身。

随着迷心兽的剥离动作,大牛妈的意识又回笼了。

她一边捂着头喊痛,一边流着眼泪准备往一棵树干上撞头,只是即将撞到树干时,她又生生停了下来,哭喊了一声“大牛”……

这是痛得想寻死,却又放心不下她儿子吧?

“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能不能保住她的性命?”周小六动了恻隐之心。

白虎略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周小六指望着它能想出办法呢,看到它皱眉,于是就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个极度平凡的凡人,而眼前这个是我的同类!最最重要的是,这是个法制社会。”

“就算我敢下手,那么多人看着我们俩朝山上来的,大牛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横竖也脱不了干系……那我以后就不能愉快地在村子里生活了!”

白虎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先收我回识海。”省得直接对话会被对面的迷心兽听到。

一进周小六的识海,白虎便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还真有别的办法啊,周小六松了半口气。

“你先用鬼气助它破体,在它出来的一瞬间用紫气织成的结界,把它关押住,送进你的识海里,慢慢炼化!”

至于风险,白虎想,上次那只被施了邪术的招财猫,它都打不开,她不是随手一掰就破开了吗?这些邪物对她应该没有多大影响。

“能行吗?”周小六问道。听起来怎么有些不靠谱的感觉呢?

“你最好早点下决定,是杀了她,还是关押它?时间久了,就算迷心兽从她身躯里出来了,她也不长命了。”

周小六听了白虎的话,便抽出一缕鬼气,往大牛妈的额头冲去,同时,在识海里织了一个紫气结界,做好随时祭出的准备。

周小六把那缕鬼气凝成尖刺的形状,轻轻地朝大牛妈额间一划。

迷心兽心急火燎,但它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它停歇了几秒,积存了一点力气,打算继续努力。它朝外蠕动了一下,咦,怎么成功了?

它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鬼气的助力,已经做好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幸福突然降临,它反倒有一瞬间的错愕。

周小六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大牛妈的额间,就在迷心兽破体的那一瞬,她心念一动,迅速祭出紫气结界将它关押住了。

迷心兽在错愕中被逮捕了,紫气烧灼得它浑身疼痛,它“嗷嗷”嚎叫不停。

周小六小心翼翼地把关押着囚犯的紫气牢笼慢慢地送进识海,又在牢笼外多绕了好几层紫气,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痛晕在地的大牛妈,问白虎:“她没事吧?”

白虎从迷心兽被关押进识海后,就一直在透过紫气观察着它。

没想到,那只迷心兽一被关进来,连嚎叫声都没再发出来,就已经融化成一团黑气了。

白虎撒开捂着耳朵的爪子,念叨了一声:“白捂了!”

只是,不是说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炼化到这个程度吗?它朝还在忙活的周小六看了看,默默无语。

听到周小六的问话后,白虎随口应了一句:“死不了!”

周小六不知道白虎的疑惑,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大牛妈,抽出一缕紫气,绕着大牛妈的身体转了几圈,这才放下心来。

她拍拍胸脯,顾不得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面。她得让她那饱受惊吓的小心肝休息休息。

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周小六抬头看了看天,呃,好像又要下雨了,那几朵乌云飘得真快,先前还远远地挂在天的那一边呢,眨眼间就朝这边来了。

这风怎么吹的?怎么把那几朵乌云吹得歪歪扭扭的,令它们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个扭着腰肢卖弄风骚的风尘女子。

咦,它们为什么停在她的头顶上?难道是想勾搭她?她又不是男的,不需要那什么服务……

“想什么呢?快跑!”周小六突然听到白虎的一声咆哮。

发生什么事了?

周小六被白虎吓了一跳,一下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快跑!乌云后躲着一串雷球,它们正盯着你呢!”它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它看到了第一个雷球已经慢慢从乌云里冒出了头,那里面储存着恐怖的能量,这要是劈下来,周小六受不受得住它不知道,但它一定是受不住的。

它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让周小六快跑。一个雷球它都受不住,这儿可是有一串呢!

但周小六并没有撒腿就跑,而是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大牛妈,抬头对着乌云叫屈:“我不是凶手!”大牛妈没死,她可没杀人,天雷凭什么劈她!

两世为人,她虽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但小时候也曾扶过摔倒的老奶奶好几次呢,长大了因为没钱扶不起,才没再扶了。

但她能保证,她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天雷凭什么劈她!她不服!

“放我出来!”白虎急得跳脚,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要跟天雷讲理……

只要周小六把它放出来,它管她死不死,大不了它任务完成不了,回地府受罚就是了。

乌云中慢慢冒出一个雷球,雷球周身飞舞着一条条金蛇似的小闪电,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

在这些“噼哩叭啦”声后,还有一声更恐怖的声音在绵延着。

“嗞……”

像是在积蓄能量。

大概等这一声“嗞”完了,那个雷就会劈到她身上来了。

要变成炭条了!怎么办?怎么办?

周小六终于心慌起来,她想跑,可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了,拎不起来了。

“快放我出来!”白虎急得团团转。再不放就晚了!

嗯,能跑一个是一个,周小六把白虎放了出来,哭丧着脸说了句:“记得给我收尸!”

白虎四脚刚一着地,就飞速开溜,跑得不见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第七十二章 九个雷球

雷球仍旧在“嗞”着,而且音量越来越大,周小六也越来越着急。

她学着当年体育老师督促她爬山时的样子,一遍一遍地给自己鼓劲道:“加油!你能行的!”

哈哈,有效!她拎得动自己的左脚了。

周小六无比欣喜,胜利就在眼前,再拎起右脚就能运起腾云术逃跑了。

但是,周小六高兴得太早了,就在她拎起右脚前的那一刻,那个雷球不“嗞”了,而是改为“咔啦、轰隆”一声脆响,往她头顶劈了下来……

周小六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从她的头顶通到她的脚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她的眼前先是猛地一亮,又瞬间一黑。

她失去了知觉,脸朝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晕倒在地的大牛妈反倒被这一声雷给震醒了,她坐了起来,皱着眉眼,揉了揉依然有些疼痛的头。

咦,这是什么?一截黑炭?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一些。

哎呀妈呀!这是谁家孩子给雷劈焦了啊!

大牛妈看清那是个人以后,连起身都没起,就用两手两脚以及屁股为支点,急速往身后的地面挪了十几下,然后才翻滚着爬起来,往山下跑去……

变成黑炭的周小六并没有死,大牛妈走后,紫气自动从她的识海里跑了出来,围在她的身体内外不停地绕圈,片刻之后,她身体受损的地方被修补了回来,周小六恢复了知觉。

只是她的脑子现在混乱得很,像是前世她家那台信号不太好的黑白电视机一样,出来了几个不太清晰的画面,接着又满屏都是雪花,然后像是被谁过去拍了拍,又出来几个画面,又变成雪花,循环反复。

这些画面里,有她的前世过往,有她的今生经历,还有……大概又是她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都是古装人物!

好痛!好痛!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全身的骨头缝里冒出来,周小六痛得蜷缩起来,并且不断地抽搐。

她的嘴唇不停地抖动,上下牙齿不停地磕在一起,她用仅剩的理智把舌头往里缩了缩,怕自己不小心咬破了,会失血过多而死。

乌云后冒出了第二个雷球。

“嗞……”

“咔啦、轰隆!”

第二个雷球轰炸的脆响下,周小六又失去了知觉,但这回,无论紫气再怎么围着她绕,她都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像。

许久之后,灰色的鬼气才慢慢地从她识海里钻了出来,加入紫气的转圈运动,不停地修复她的身体。

周小六的手指动了动,慢慢朝天竖了一下中指。

“嗞!”

“咔啦轰隆!”

第三个雷球大概是被她惹毛了,只“嗞”了一下,就快速地朝她劈了下来。

这回周小六居然没再晕过去,她清楚地看到了一团黑气从她的识海中钻了出来,加入了紫气与灰气,三气融在一起,围绕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转圈。

普通人给雷劈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有生还机会,而她都被劈了三下了,居然还没有死。

三气转了几圈之后,周小六就发现她的四肢都能动了。

她翻了个身,准备爬起来逃跑,但下一刻,她就又被劈躺下了。

“你妹!你这回怎么不‘嗞’了?”周小六朝着乌云翻了几个白眼,嘴里抱怨了一句。

她感觉了一下,好像这回不怎么痛了,难道是痛习惯了?

三气围绕着她越转越快,而她的身体好像也恢复得越来越快。

周小六盯着头顶的乌云,迅速往后挪了几下,乌云跟着挪动了一下,她又往前挪了几下,乌云又跟着挪动了一下。

乌云两次都恰恰好笼罩在她头顶的正上方。

这是,逃不了了?

“那就干脆给我个痛快吧!还要劈几下?一起来吧!”

周小六的话说完后,就有四个连成一串的雷球慢慢从乌云后面冒出头来。

周小六看了看,这四个雷球每一个都比前四个加在一起还要大,雷球周身飞舞着一条条大蟒蛇似的粗大闪电,发出的声响震痛了她的耳膜。

“哎呀妈呀!我说着玩的,求放过!”周小六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让你嘴贱,让你胡说……

怎么办?怎么办?这回大概真的要死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运起腾云术就要往远处飞去,只是乌云的速度比她还要快,在她一纵身,刚飞到树冠高度的时候,乌云就又笼罩了过去。

“咔啦轰隆!”

接连四声雷响,周小六从高处掉了下来,浑身上下冒着浓浓的黑烟。

她四肢僵硬,但头脑却无比清醒。

“早知道就在戒指里备一套衣服了……”周小六在心里叹了一句。她身上的衣物肯定也焦了,大概随手一摸,就能化为飞灰。即使她现在身子还小,但是灵魂却有三十多岁了,面临祼奔,她还是很难为情。

看着她头顶的乌云慢慢地往四周散开,周小六眨了眨眼,猜道:这是要收工了吧?

她开始在心里念个不停:“无缘无故跑过来劈我,把我劈得这么凄惨,劈完了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就算不给个解释,好歹也留点补偿啊……”

在这样的时刻念叨这样的话语,倒不是她脑子被劈坏了,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

作为生活在金字塔最底层的人,随随便便就能碰上比她高级的人,遇上的不公事件也多,她反抗不了,每每就只能靠着这样嘚波嘚念叨的行为来发泄心中的不良情绪,以免自己给憋变态了。

过了几分钟,周小六炭化的身体又恢复了过来,她又能动了。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黑灰,最后再啰嗦了一句:“至少,给我下几瓢雨下来,冲洗一下我这满身的黑灰再走啊。”

这一身黑下山去,可是会把她哥哥姐姐吓坏的。

乌云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朝她头顶聚拢。

周小六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直觉,果然,乌云聚拢后又有一个金色的小雷球冒了出来。

再小也是雷啊,周小六心酸地问了句:“有完没完啊?”

但令她奇怪的是,这个雷球并没有往她身上炸下来,而是慢慢变形,变成一条金线,直接往她的识海里钻了进去。

她头痛欲裂,抱头直喊:“啊……啊!”

一直围绕着她转的紫气、灰气和黑气,也紧随其后,与金线纠缠在一起,不断翻腾扭动。

远处的李道士牵着周鹏,在抽抽答答的大牛妈带领下,往周小六这边来了。

周鹏听到周小六的喊叫声,当即甩开了李道士的手,加速跑了过来。

“小六!小六你怎么了?小六!”周鹏边跑边喊。

等他跑到周小六身边时,周小六已经昏迷过去了。

第七十三章 命格奇特

周鹏看着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黑漆漆的周小六,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对急步赶来的李道士喊道:“她这是怎么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李道士也一脸懵,他回头看了看远远地站在路口不愿过来的大牛妈,心道: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师姐这是给雷劈了?

被雷劈了要怎么抢救?他不知道啊!

李道士围着周小六转了几个圈,但没敢去碰她,因为他曾听赤脚医生说过,老人摔倒了是不能随便移动的,他不知道雷劈了是不是也不能随便移动。

周鹏见李道士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哇!”一声哭了出来。

先前不知道躲在何处的白虎纵了过来,周鹏泪眼看见一只野猫朝周小六扑了过去,急忙伸出手驱赶它,不管小六还有没有救,他都不能让这野猫再抓伤了她。

李道士阻止了他,向他解释道:“这是师姐的召唤兽,是来救师姐的。”

周鹏不明白什么是召唤兽,但从小六说她有个神奇的师傅后,他见过的灵异事件也不算少了,一听李道士说这野猫是来救小六,他就住了手,一脸忐忑地看着它。

希望它真的能把小六救回来!

白虎伸出右前爪搭在周小六的脉门上,侧着耳朵听了听,对李道士说道:“有救!先送她回家!”

周鹏顾不上去问为什么野猫会说话,一听到小六还有救,立刻欢喜起来。

李道士脱了外衣,小心地把周小六包裹起来,然后横抱着下了山。进了村口就有一群人问东问西,李道士一概不理,径直把周小六送回了她家。

周小鲜洗了碗筷就在家写起了作业,虽然外面很是吵闹,但她一点儿听热闹的心思都没有,所以,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话说回来,村子里哪一天不是吵吵闹闹的?

直到雷声响起来,她才想起弟弟妹妹还没有回来,但她想,这两货肯定在二大爷家,算了,玩够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她又开始接着写作业。

李道士抱着黑漆漆的周小六一进周家房门,便问坐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周小鲜:“师姐睡哪张床?”

周小鲜这才吓了一跳,她手中的原珠笔一下掉在地上,她心慌地问道:“小六怎么了?”

等她看清周小六的惨样,当即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小鲜第一反应就是请爷爷帮忙带小六去看医生,但她出了门往隔壁一看,周爷爷家的门便一关,任她喊了十几遍里面也没有一个人应她一声。

屋子里头,白虎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存起来的灵气调了一部分出来,先前它就听出来了,她的筋脉虽然受损严重,但是却在缓慢地自我修复。

它准备用灵气再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早点醒过来。

可它刚把灵气放出来,先前僵硬如黑炭的周小六便猛地坐直了,闭着眼睛紧紧地握住它的爪子,将灵力吸收一空,更可气的是,她吸完了那些灵气却还不放手,接着又抽取起它体内的灵气来。

白虎“嗷嗷”直叫,一半是被强行抽取灵气给痛的,一半是给气的。

周小六全程紧闭着眼,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查,抽完白虎身上的灵气后,她又猛地一下,倒在了床上。

失了全身灵气的白虎蔫答答的对表面淡定、内心激荡的李道士说道:“她已经没事了,睡一觉就会醒过来了。”

现在,它只希望周小六醒后能看在这些灵气的份上,不要再计较它抛下她独自抗雷的行为。

门外,周小鲜已不再喊叫了,她先前是慌了神了,只记得周爸周妈临走时交待的话:“要是生病了,就让爷爷带你们去看医生!”

经过那十几声的喊叫,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她不能慌,小六还等着救命呢,于是她转头交待周鹏,道:“你在家看好小六,我去叫三轮车,咱们去县城大医院。”她停顿了一下,又带上了些哭腔,握了握拳头,无比坚定地说道:“一定要把小六救回来!”

“不用去了,她已经没事了,睡醒就好了,你别急!”李道士对周小鲜说道。

“真的吗?”周小鲜眼睛睁得大大的,两滴泪一直在眼框内打着转,仿佛只要李道士一摇头,就要滚落下来。

李道士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真的!”同时,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啊!父母把他们托付给不靠谱的爷爷奶奶,说出门就出门去了……

门前空地上围着一大群人,他们的脸上全都是探究的神色。那九声雷他们可都听见了,李道士抱着黑乎乎的周小六下山来,他们也瞧见了,现在李道士居然说周小六没事了?

李道士瞥了一眼这一大群人,想了想,又刻意大声地对周小鲜说了句:“小六这孩子命格奇特,天生的一身正气,天雷当然不会把她给劈死,天雷劈的是先前附在大牛妈身上、后来又被小六抓到手上逃脱不了的邪物!”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众人脑补了好一阵子,才互相对视了一眼,议论开来。

周小六当时口中喊着“迷心兽”,把中了邪的大牛妈往后山上引,可是有不少人见到了的。他们把事情给其他当时不在场的人讲了一遍,下结论道:“看来真是小六把那邪物给抓了的。”

“我就说嘛,小六这孩子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难怪一出生,鬼就吓哭了,原来是因为她天生的一身正气啊!”话中的这个鬼,就指的是周小六的太爷爷周福生了。

“是啊,是啊,从前还有人说她八字硬,哪儿硬了,也没见她防克过什么人呐,倒是这回,她抓了那邪物,不但救了大牛妈,也救了刘三全和陈寡妇,对了,还有二大爷呢,当时中邪的大牛妈挥着刀乱砍人的样子,可吓人了!”

站在门口的三婶一阵尴尬,说周小六八字硬的是她,那阵子她跟周妈吵了几句嘴,拿这事刺过周妈,谁让周妈最在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呢,吵架要吵赢,可不就得踩对方的痛脚嘛!

想了想,三婶高声说了一句:“可不是,要不是我们家小六抓了那邪物,大牛妈中了邪乱砍人,说不定就砍到你们身上去了,要认真算起来,她这是舍自己为大家呢,现在她受了过,你们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也不要别的,拿个把鸡蛋来给她补补身子就行……”

众人低头。

一人说道:“哟,看我这记性,我家灶上还煮着猪食呢,可别糊了!”

另一人接着说道:“我也得再去买些香烛纸钱呢!”

众人渐渐散去,周小六家门口恢复了清静。

沉睡中的周小六呼吸渐渐有力,只是紧闭的眼皮子下,眼珠子一直在转个不停。

她在做梦。一个奇怪的梦。

第七十四章 白绫杀人

梦中的周小六正在等公交车。

她要赶在七点半前到工厂,要是迟到了,那二百块的全勤奖就没有了。可是每趟车都非常挤,一连两趟车经过她的面前,她都没能挤上去。她心急的直跺脚。

第三趟车来了,她终于如愿地踩进了车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准备使劲朝里再挤一下,免得车门关不上。

就在这时,挤在她前面的一个陌生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咧着嘴朝她笑了笑。

她也想礼貌地回一个微笑。可她刚提起嘴角,就被对面的女人吓了一跳。只见那女人双手使劲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往外吐舌头,才三两下的功夫,便瞪圆了眼,垂下头去,一动也不动了。

周小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脚下一空,掉出车外。

她努力地保持平衡,避免摔倒,等她再抬头时,车门正在缓缓闭合。

最后一刻里,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的女人却抬起了头,朝车外的她再望了一望,同时流下两滴血泪。

周小六遍体生寒。

车往远处开走了,可她却被那股寒意冻在原地。

突然,一道金光从她额间冒出,并迅速扩散,笼罩着她的全身,她才渐渐暖和了过来。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把被吓得竖起来的寒毛全都抚平。

她搓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问自己:“咦?这金光哪儿来的?”

不对!她明明记得自己重生回去了,现在还是六岁呢,去什么工厂?拿什么全勤奖?

原来是做梦啊!还是个噩梦!

“小六,小六!你醒了吗?你好点了没有?”

明白自己在做梦的周小六听到耳边一阵呼唤,她费力地撑开眼皮,看到了周小鲜和周鹏围在床边,而她此刻正躺在木板床上。

周小鲜又哭又笑,周鹏也抹了把眼泪。

“你们怎么哭了?”周小六问了一句,话刚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是了,她被雷劈了,被劈了九下,她没死,但哥哥姐姐一定被吓坏了。

“对了,我是怎么回来的?”可千万别是裸着回来的啊,那可不得被这一村的人看光光了。她掀起被子看了看,幸好,包着一件大衣服。

“是李道士把你抱回来的,还有你那只什么兽,就是上次那只白色的野猫,它救了你!”周鹏答道。

周鹏把周小六晕倒后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

等周小六听到李道士对众人说她命格奇特、天生一身正气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是李老道那资深骗子的亲生儿子,编的词一套一套的。

不过,有个这样的师弟真的很不错,相信众人听了他的话后,就不会再把自己往邪处想了吧。

周小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与她漆黑的脸一对比,特别的滑稽。周小鲜眼中的泪还没干,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问道:“能翻身吗?我给你擦洗一下身子,黑得像个煤球!”

周小六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面铜镜照了照,果然,除了牙和眼白,她现在全身都黑。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问题也没有了,于是坐了起来,对周小鲜说道:“三姐,用大锅烧,我需要多洗几遍。”这么黑光靠擦怎么行?

周小鲜见她真的能动了,才放下心来,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周小六手上,说道:“先喝点水,看你嘴皮子都是裂的。”说完,转身去了大厨房,撬了煤炉盖子,架起大锅,烧起了水。

周小六喝了一口水,问了问坐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的周鹏:“李道士呢?不是说他把我抱回来的吗?他回去了吗?”

“刚才大牛哭喊着找妈,经过咱们家门口,李道士见了,说了‘不好’两个字,就牵着大牛的手往后山跑了。”周鹏当时担心着妹妹,没空理其他的事,但现在,他才疑惑起来:“李道士为什么要说不好?”

“大概是怕大牛妈想不开吧。”周小六回道。她觉得李道士的担心是多余的,迷心兽剥离时那么痛苦,大牛妈为了大牛,都能生生忍下来,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寻死?

……

大牛妈给李道士和周鹏指了路后,就远远地站在路口不肯再走近一步,她想,周小六都焦成黑炭了,肯定活不了了。往死人跟前站多不吉利啊!

后来,她又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她就停下了脚步,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号啕大哭,她想起来了,先前她中了邪,拿着刀砍伤了刘三全和陈寡妇。

虽然她心里早就恨极了与刘三全勾勾搭搭的陈寡妇,但她向来胆子小,只敢在心里咒骂陈寡妇几句。

现在她不但砍了陈寡妇,还砍了刘三全,这还得了?刘三全一定会跟她离婚的!要是真离了婚,她肯定会像东坞的胡大婶一样,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有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死了算了,死了算了……”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不知道是她心有所想,所以才幻听了,还是真的有人在反复念叨着。

受得了灵魂撕裂的疼痛,却受不了他人议论的大牛妈,在那个声音的反复念叨下,下定了决心:与其等走到那个地步了再去寻死,真还不如趁现在就死了算了。

只是,要怎么个死法呢?

她心中刚一这么想,便有一条白绫飘过她的眼前,掉在她的脚边,她有一瞬间的呆滞,“这白布条哪儿来的?”

没有人回答她,但她脚下的白绫突然又自动飘起来,往歪脖子树上一绕,再系了个结。

大牛妈知道自己中过一回邪了,此刻,看到这么一根怪异的白绫,顿时悟了:什么死不死的,她怎么会想要寻死,准是又被邪物给缠上了。

白绫随风摆动起来,似乎在催促着大牛妈:“来,把脖子套进来,快来吧,一会儿就解脱了……”

大牛妈瑟瑟发抖,她想逃跑,却移不动自己的腿脚,她急得想哭。

终于,白绫像是不耐烦了一样,逆着风向就朝大牛妈晃了过来,一把套住了大牛妈的脖子,接着渐渐变短,直到把大牛妈挂到了树上。

大牛妈呼吸越来越艰难,她双手使劲地抓扯着白绫,双脚不停地挣扎,但白绫越系越紧,她听到了“咔”地一声响,她的颈部骨折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她很不甘心,一股极强的怨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渐渐地,她连最后的意识也失去了。

等她死透了,白绫一把将她抛到地上,接着铺盖在她身上,欢快地吸着她的怨气……

白绫很是大胆,就连李道士牵着大牛跑到它跟前了,也不见它停下吸气的动作。

李道士心中一突,直接祭出了周小六给他画的“教材”——一张完整的驱邪符。

符纸刚一落到白绫上面,白绫便化作一道黑气,往东边逃遁了。

看到大牛妈突着双眼、吐着舌头、面色青紫的样子,大牛哭得撕心裂肺。

第七十五章 结石

周小六关了门,掀开了衣服准备爬进浴桶里去,突然,她又迅速地合上衣服,对着房梁隔板警告一声:“白虎,转过身去!”

“放心吧,我不会偷窥的!”蔫答答的白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这小身板,能有什么看头,再说了,它是那种下作的虎吗?还是它家天姿绝色的主人好,从来不曾怀疑过它的“虎品”。

周小六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这才爬到浴桶内搓起了澡。

白虎问了一声:“你可知道那雷为何劈你?”

周小六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难道是因为她把那几朵乌云想像成风尘女子,惹怒它们了,它们决定惩罚一下她的猥琐?

想到这儿,她左右望了望天,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

“那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它远远地看见了,那九个雷球,除了最后一个,前面八个里存储的能量一个比一个多,按说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不应该能抗得住才对。

还有,她自我修复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吧?就算加上了它储存的全部灵气,也不可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能行动自如啊!

白虎这么一问,周小六倒还真的有点异样感,她觉得识海里好像多了点东西。

她往里探去,发现识海正中央,就是白虎时常打坐的位置上,多出了一块石头。

“哎呀妈呀!我长脑结石了!”周小六惊诧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囧了。听说过有人长肾结石、胆结石、尿路结石,但从未听说过还有人脑袋里长结石的。

这是个什么状况?

白虎一听,惊喜无比,转过身便打算从隔板上纵下来,它想立刻让周小六把它收进识海里去,它要看一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和它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但它又急急收住了纵身的动作,往墙壁处扭过头去,周小六在洗澡呢,要是它突然下去,估计又会被打得满头包。

周小六耐着性子匆匆洗了两遍澡,穿上衣物后,才闪身进了自己的识海内。

识海好像又变大了许多,她踏着一片片绿叶走了很久,才来到中央那块石头跟前。

这块石头比她想像中的要大,她走到它跟前,得踮起脚尖才能与它等高。

她围着石头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这块石头分三层,最底下一浅层是黑色的,中间一小层是灰色的,而占了石身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最上面一层,却是紫色的。

这石头的表面,偶尔会有流动的金色纹路闪现。

周小六明白过来了,它是由先前救了她命的紫气、灰气和黑气一起凝结而成的。至于那金色纹路,应该跟那第九道雷有关。

她看着这块奇怪的石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亲切感。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它,又伸展双臂抱住了它,还往上蹭了蹭脸,然后流下两滴泪。

眼泪滑落的瞬间,周小六松开了双臂,往后急退了好几步。

她盯着石头,满脑子疑问。

为什么她会对它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

为什么她抱着它时,又能感受到它的委屈与愤怒?

为什么她会有种想要钻进这石头里去,抱头痛哭十天半个月的冲动?

周小六没有问出口,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但石头表面的金色纹路却闪现得更加频繁了。

外面传来白虎的催促声:“快收我进去,让我也看看!”

周小六想,也是,或许白虎知道它的来历,能够解答她的疑问。于是她像往常一样,挥了挥手,做了个收的动作,把白虎收了进来。

周小六刚一挥完手,就感觉到立在她身前的那块石头似乎左右摇晃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朝它望了过去。

石头怎么不见了?周小六往识海中央位置看了看,那里空空如也。

“嗷!”

白虎一声惨叫,它被袭击了。

它刚一进来,四肢还没有站稳,迎面就飞来一块石头,朝他的前额撞了过来。

它顾不得去揉疼痛的额头,当即撒开四肢,急速逃跑。

因为那块石头击中了它后,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稍稍退开了一些,又重重地朝它撞了过来。

“别追了!别打!嗷!”白虎又挨了一下。

看到白虎狼狈的样子,周小六很没良心地笑了。

“让你整日摆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神样子,让你一有危险就撇下我独自逃生……”

石头越撞越欢。

“嗷……”白虎跑不过那块石头,又挨了一下,这回被撞的是它的前肢。它似乎伤得很重,挣扎了两下也没能站起来。

周小六一挥手,在石头再次撞向白虎前,把白虎放了出去。

石头慢慢朝周小六这边移了过来,在她手边立定。

周小六接收到一波强烈的意念,石头说,它很委屈。

为毛会有这样的石头?打了别人还要求安慰?

周小六伸出手,踮着脚尖摸了摸石头顶部,尴尬地说了个“乖”字,然后一闪身,也出了识海。

白虎正蜷缩在地上哀伤地看着自己的伤处,痛是其次,可被撞的地方都秃了,真难看!

它想用灵气把新毛催长出来,但它挥了好几下爪子,也不过调出来一根如发丝那么细小的灵气。

它这才恍然,它体内的灵气早就被周小六吸光了,没了!

想它堂堂白虎大神,居然会落到如此境地!

白虎心道:都怨周小六!主人吶,大帝啊,我想回家!

刚从识海出来的周小六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的戳了戳胖猫模样的白虎,问道:“那石头为什么会出现?还有,它为什么要追着你打?”

从前白虎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他识海里的,难道它俩是旧相识?还有旧仇?

“你能不知道?它是你的本体!”白虎愤然说道。刚才那石头极有可能是感知了她的心意,才会对它施暴的!

“本体?”周小六疑惑,这明明是她吸了三种颜色的气又遭了雷劈才结出来的东西,怎么又变成她的本体了?

“准确地说,你是石灵,它是你新凝炼出来的身体,你从前那个身体出了点意外,爆炸了!”白虎解释道。

爆炸了?为什么会爆炸?她不会也有原地爆炸的危险吧?

“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六,你洗好了吗?”周小鲜略着急地问道。

周小六立刻打开了门,说道:“已经洗好了!”

李道士也候在门外,等她一出来,他便凝重地对她说道:“出事了!大牛妈死了!”

“怎么会这样?”太意外了!

她刚一问出口,她的脑子便一阵发烫,同时,她的脑子里多了一句话:“白绫杀人!明日酉时,东边五里,杀第二人!”

第七十六章 魂魄不见了

李道士刚才下山后,先是直奔刘三全家去报了丧,然后才到周小六家来,准备把他的见闻告诉周小六和白虎。

他看着听到消息后陆续走过周小六家门前空地、往后山赶去的人们,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闭门不出的周爷爷一家也开了门往后山去了,李道士这才开口畅言:“我和大牛刚一赶到后山,远远地就看见大牛妈被挂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了,吊死大牛妈的那根白绫有古怪……”

他把他当时所见的情景对周小六详细地说了一遍。

周鹏与周小鲜对视一眼,又都一脸担心地看着周小六。李道士把这些告诉小六,难道是想要小六去做些什么?

周小六脑中的烫感在她接收到石头传来的信息后就慢慢地消退了。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道士口中的白绫居然会主动杀人!

自己识海中的那块石头居然会预警!

还有,那白绫,难道也跟迷心兽一样,来自那个不可说的九幽炼狱?

想到这儿,周小六看了一眼仍在为秃毛伤心的白虎,哪知白虎“哼”了一声,转过身面壁去了。

周小六愁上眉头,又往后山方向望了望,这才刚收了一只迷心兽,半天不到,后山却又出现了一条会杀人的白绫……

李道士见她皱着眉看向后山,便开口说道:“师姐放心,我怕传出去会引起大家的恐慌,刚才自做主张找了根绳子布置了一番,报丧时只说是大牛妈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

周小六听了他的话,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对!”

今天一天,先是有祖坟错位一事,接着又是大牛妈中邪伤人,周家坞众人已经吓得够呛了。大牛妈的死亡真相,还是不要再让他们知道的好。

“那,大牛那里……”看见白绫的,可不止李道士一个,大牛当时也在呢!

“他亲眼看到自己妈妈惨死的样子,大概吓坏了,只知道哭,应该不会往外说,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会信。”

“哇啊……”大牛的哭声由远处传来,周小六四人往声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正从山上慢慢往村子里下来,打头的四人抬着一块破旧门板,门板上躺着的是大牛妈的尸体,大牛正紧紧地牵着大牛妈的衣角,一边踉跄地跟着走,一边不停哭号。

周小六问了李道士一句:“刘三全呢?”人群中并不见死者的丈夫,大牛他爸。

“我去报丧的时候,赤脚医生正在他家给他和陈寡妇包扎伤口,听到他老婆死了,他只对陈寡妇说了句‘死得好’,就没再搭理我了。看样子好像并不打算处理他老婆的后事。”

周小六想了想,对李道士说道:“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她记得老头以前说过,他们死之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魂魄只能在离尸身一米的范围内飘荡。

若真如此,大牛妈的魂魄应该就在尸身旁边。她想找大牛妈问一问白绫的事情。

刘三全看着被人抬到家门口的尸体,脸色变了又变。

他被砍伤的手臂是真痛,包扎的时候他正痛的哭爹喊娘,所以听到砍伤他的人死了,他才会说死的好!可当他老婆真的变成一具尸体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却又惦念起她的好来……

周小六钻入人群,挤到尸体边上找了几圈,也没发现大牛妈的魂魄。

李道士被刘三全留下主持大牛妈的丧事了。

周小六只好独自回了家。

周小鲜正在大厨房煮晚餐,周鹏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周小六看了看,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房去了。

“唉!”

周小六已经叹了十几口气了,背对着她的白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再怎么叹气,我也不会跟你说话的!”

说完,它便拍了拍自己的嘴。

“明天白绫就要杀第二个人了,可我到现在仍对白绫一无所知。我要是什么准备也没有,直愣愣跑过去,会不会也被吊死啊?”说完,周小六又叹了一口气。

白虎惊诧地问道:“你说什么?白绫又要杀人?怎么可能?”

如果它没猜错,那条白绫应是哪个怨气稍强的吊死鬼所化,按说那吊死鬼已杀了一个人了,起码得躲上几年才会再出来杀下一个,怎么可能第二天就接着杀?

真当阴差都是吃素的?难道说,地府出的问题又变严重了,来办公的阴差在阳世能停留的时间更少了?

所以,这些鬼怪才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石头告诉我的!”周小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她又问了一句:“酉时是几点?”

“就是你们说的下午五点到七点。”白虎答完接着问道:“那石头就没告诉你点别的?比如怎么对付吊死鬼什么的。”

周小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它只告诉我大牛妈是白绫杀的,明天酉时,东边五里,杀第二人。”

见白虎清了嗓子后便昂着头摆出一副傲骄的大神样,周小六就立刻朝它拱手作揖,虚心地道:“请赐教!”

“你多画几张驱邪符,一张张扔到白绫上,它是吊死鬼所化,你用符把它打散,直到它化为一团黑气,再让石头吸了它就好了。”

白虎说的很简单,但周小六却有一种绝不会如此简单的预感。

她再看了白虎一眼,心道:算了,这货嘴里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还是明天再跟李道士讨教一下,他看的书多,没准哪一本上就有对付吊死鬼的办法呢。

吃晚饭的时候,周鹏特地拿了一个周小六买的新碗,夹了两块红烧鱼肉,往蹲在桌子上的白虎递了递,说道:“请你吃鱼,快吃吧,三姐烧的,可好吃了!”

白虎嫌弃地把头撇开,一股香味飘过它的鼻翼,它忍不住轻嗅了一下。

咦,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要不就尝一口?

白虎两口就把鱼块吃完了,连刺都不带吐一下的。

真是鲜香,外焦里嫩!

它把空碗往周鹏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再夹两块。

“哥!我也爱吃呢!”周小六伸出筷子拦住了周鹏往白虎碗里添鱼肉的动作。

一条没两斤重的草鱼,周小鲜愣是要分三次烧,这盘子里总共也没几块,白虎吃了两块,该知足了。

“你不是不爱吃人间食物的吗?就别跟我抢了。”周小六对着不满的白虎说道。

她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肚放进嘴里,轻动了几下唇,便剔出几根大刺,然后眯着眼睛,细品起鱼肉的鲜香。

“我把我那份给它吃总行了吧?”周鹏数了数盘中剩的鱼块数量,然后夹了两块放进白虎的碗里,递给有些生气的白虎。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没个名字还真不好称呼。

“胖猫!”就叫这个名吧,叫白虎太惹眼了。

白虎一听,一纵而起。

周小六一掌拍下,说道:“抗议无效!”

第七十七章 来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开始,周小六对着东边画了一个小时的驱邪符,不管白虎说的办法是不是真的有效,多画几张符备着,总是没坏处的。

昨夜周小六并没有早早入睡,而是出去找了找大牛妈的魂魄,她翻遍了整个周家坞后,仍是没有找到。

连那些刚收了一大笔孝敬的本家鬼魂们也说没感应到村子里添过新鬼。

这令她不得不猜测,大牛妈的魂魄极有可能,是被白绫吸走了。

“快去洗手,吃面,加了荷包蛋的。”周小鲜从大厨房端了一碗面,经过周小六的身边,对着周小六说了一句,然后进屋去了。

周小六被面香勾起了馋虫,立刻就觉得饿了,她匆忙收起笔墨纸砚,回道:“马上就来!”

吃完了早餐,周小鲜并没有立刻收拾碗筷,而是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六,你能答应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吗?”

吃撑了的周小六摸着肚子的手顿了一下,回答道:“不能!但是我能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要不今天我就不上学了,我请一天假,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好不好?”周小鲜还是放心不下。

她想,虽然她没有小六那样的本事,但万一小六又被雷劈了或是怎么样的,她至少可以把小六及时捡回来不是?

周小六看了看忧心的哥哥和姐姐,说道:“你们先去上学吧,我下午才走呢!中午你们想吃什么菜?我来煮。”

这气氛太凝重了,还是转移个话题缓和一下吧。

白虎在一旁插话道:“我要吃红烧鱼。”今天早上的荷包蛋面虽然闻起来也不错,但在他记忆里,面是极黏糊又寡淡无味的,所以它没有开口讨要。

现在一听可以点菜,它马上就开口点红烧鱼。

周小六给了它一个爆栗,说道:“你以后在人前少开口,不然被当成妖怪拿火烧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周小六的识海里,有块见它就揍的石头,白虎是不敢再进去了。可它又有任务在身,不能轻易离开周小六,只好委委屈屈地伪装成家猫,跟着周小六了。

周鹏和周小鲜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去上学了,周小六轻舒一口气。

倒也不是她非得要去斩妖除魔,而且她一生出放任不管的念头,石头就又开始发烫,烫得她脑子直痛。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再说了,要是她不管,谁知道白绫会不会接二连三地杀人,没准,连她的亲人都会有危险。

还是去找李道士商量一下吧!

周小六来到大牛家门前空地上,往里瞧了瞧,李道士正坐在上座敲着木鱼念着经,周小六大声假咳了两下。

李道士听到声音后一抬头,就见周小六朝他招了招手。

他虽然只是个乡村土道士,却也组了一个比较像样的班子的,给人办一场丧事,倒也不是事事都非他不可。

他朝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各交待了几句,就出了大牛家的门,远远地跟在周小六身后,往后山走去。

等两人到了僻静处,周小六开门见山:“你看过的书里,有没有对付吊死鬼的好办法?”

李道士一愣,吊死鬼?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白虎说那白绫是吊死鬼所化。我意外得知今天酉时,白绫还会杀第二个人,我得去阻止它。”周小六解释了一句。

李道士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只听说过碰上吊死鬼后不能与吊死鬼对视,不能接过吊死鬼手中带血的绳子,否则就会被它蛊惑,会无端上吊自杀,成为它的替死鬼。不过这些只是民间传说而已,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周小六心道,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

下午六点。

周家坞往东五里外的东坞后山小路边上,高高的草丛里。

“都等了一个小时了,这儿距我家真的恰恰好五里?”蹲在草丛里的周小六问道,这个五里不五里的,她要怎么确认?

“这么不相信我,还问我干嘛?”胖猫模样的白虎一甩尾巴,扭过头去。它说五里就五里,难道还能有错?

过了一会儿,白虎扭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不叫那老小子跟你一起来?”白虎问的是李道士,这种场面,让他在一旁学着点儿才好。不多见识见识,以后怎么独挡一面?

周小六看着脚边一个汽水瓶里装的浑浊液体,叹了一大口气,说道:“我让他帮我看着我哥哥姐姐,省得他们跑过来让我分心。”

这浑浊的液体是周鹏的尿,下午他逃了半节课的时间,特地跑回家灌了几瓢水,现尿的。

当周鹏把滚烫的汽水瓶塞到周小六手中的时候,周小六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扔掉。

但周鹏说了:“你要是敢扔,以后就别叫我哥哥了。我花了两块钱的代价,才在班上征集到童子尿对付鬼怪的好点子,逃了课还不知道要被老师怎么罚呢,而且还灌了这一肚子的水……”

周小六只好收下并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偷偷扔掉,一定把它带到现场。

周鹏这才打着饱嗝跑回学校上课去了。

周小六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小路的两旁,并没有什么人经过这里。她劝自己耐心点,毕竟,酉时才过一半而已。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周小六等得无聊,就拔了两根长草拿在手上绕来绕去打发时间。

一阵狂风骤起。

周小六心道,来了!

她往路口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

周小六有“人造月光”的加持,昏暗的天色并不影响她看清那女人的面貌,因此,她一看那女人,心就一突,这女人分明就是她那噩梦里,公交车上对她笑的那个。

什么时候起,她的梦也能预警了?

那女人一边哭一边走,然后像是想到伤心处崩溃了一般,一屁股就坐在周小六藏身的草丛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条白绫悄悄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毫无所觉,仍自顾自地抹着眼泪。白绫迅速地绕着她的脖子围了一圈……

周小六取出一张驱邪符,猛地一站,准备往白绫上扔。

大概是她蹲得太久了,她一站起来就有些头晕,因此准头差了点,把符纸扔到了那个女人的手背上。

女人感觉到手背有东西,于是抬头看了一眼扔她东西的周小六一眼。

正此时,白绫瞬间绷直,像是两端有人分别在使劲拉扯,圈住女人脖子的那一圈猛地缩紧,女人被勒得透不过气,双手不停地往脖子处抓挠……

第七十八章 会痛的

周小六晃了晃头,晕眩感稍减,接着,她又取出五张符纸,一股脑儿地朝白绫扔过去。

这回,可算是扔准了,白绫顿时化作一团黑烟。黑烟一直在抖动着、翻腾着,似乎在哀嚎。

咦,真的像白虎说的一样,难道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让你识海中的石头把它吸了就完工了!”白虎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悠闲地指导了一声。

周小六痛快地应了一声:“哎!”接着,她脸一黑,说道:“石头说不吸,会痛!而我却调不出紫气了!”

白虎一听,气极了,说道:“太不争气了,菜都给你送到面前来了,你不吃?吃完才能长个儿!”它企图说服石头,但周小六却说石头没打算搭理它。

他们这边说着,那边,黑气又化成了白绫,一端快速变长,把已逃了几步远的女人又缠住拉回了原地。

周小六急急问道:“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你会吃恶鬼的吗?”她记得白虎说过,它的粮食就是鬼来着,那石头不吸,不如就让它把恶鬼吃了吧。

“你以为恶鬼随随便便就能入口的吗,?我吃的都是我主人祭炼过的。”白虎无奈地解释道。

眼见那个女人快要被勒死了,周小六一急,朝白绫和那女人扑了过去。

那女人又惊又怕,又被周小六撞到了额头,“啊”的一声就晕倒在地上了。

白绫被周小六一撞,发出“刺啦”一声撕裂声,断成两截。两截白绫飘飘晃晃地掉到地上,变成两个突着眼珠、吐着舌头的鬼魂。左边那个周小六不认识,右边那个赫然就是大牛妈。

周小六脱口而出:“大牛妈,你果然被白绫吸走了!”

大牛妈往那个晕倒在地的女人那里看了一眼,说了一声:“可惜!”不清醒地被勒死,产生不了多大怨气。

接着,大牛妈仿佛不认识周小六一样,呆愣愣地看了看她,问了一声:“你想要绳子吗?”因为吐着舌头,她此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她问完后,手往身后一探,拿出一根白色绳子,朝周小六递了过去。

站在左边的那个女鬼也学着大牛妈的样子,朝周小六递过去一根白绳子。

周小六听李道士说过,这时候千万不能接的。接了就会被蛊惑,就会上吊自杀的。

见周小六迟迟不接绳子,大牛妈似乎有些生气了,这会儿她又像是认识她了一样,愤恨地说道:“周小六,你要听话!快拿着!我还要赶回去给大牛做饭呢!”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绳子往周小六手中塞。

左边那个女鬼跟她动作一致,她们俩一左一右,硬往周小六手中塞绳子。周小六一边左右闪躲着,一边向仍旧躲在草丛里的白虎求救:“怎么办?”

“小六!”

是周鹏在呼唤。

周小六往路口一看,就见周鹏一路小跑着往这边来了,上了年纪的李道士落在他身后十几步的样子。

周鹏快速地跑了过来,他没看到鬼魂,但是却看到了两根白色的绳子拼命往周小六手中钻。

他想,这就是那鬼怪了吧?幸好,他刚才又多备了一些尿。

他急急地拧开手中的大汽水瓶,朝两根绳子各泼了一下。尿骚味瞬间漫延开来。

两个女鬼被尿泼了个正着,一下子就恼了,拿着绳子转头就朝周鹏勒了过来。

周小六急忙又扔出一把符纸,扔到两个女鬼身上。这回,只有两股淡淡的黑烟从女鬼们的身上漫出,但她们仍旧行动自如。

周小六朝大牛妈撞了过去,她和大牛妈同时摔倒在地,她成功地阻止了大牛妈。可是,还有另一个女鬼要勒周鹏呢。

她撞得太狠一下子起不来,白虎不搭理她,李道士又正在赶来的路上,周鹏看着往自己脖子上缠的绳子,已经惊呆了。

周小六别无办法,只有向识海中的石头求救:“救救我哥哥!”

石头又说了一次会痛。

周小六忙回应道:“我陪你一起痛。”

石头这才从她的识海中钻了出来,立在周小六的身前。

两个女鬼一见这块三色石头,以及石头身上闪现的金色纹路,对视一眼,转身就要逃跑。

石头黑色的那层突然伸出两只长长的触手,把欲逃跑的两鬼卷了过来。

接着,石头的触手把两鬼扭在一起,扭成麻花样后,朝地上一扔,再一下一下地砸向两鬼。

石头每砸一下,就有一股黑烟从两鬼身上溅出来,溅出来的黑烟全部被石头吸走,存进黑色的那层里去了。

石头一下一下地砸,两鬼身上溅出来的黑烟却越来越少。到最后,两鬼身上再也冒不出黑烟了,石头才没有再砸,而是撒娇似地对周小六传递过去一句话,“要开始痛了!”

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周小六听到一声熟悉的闷雷声。

一直躲在草丛里不出来的白虎这才跳了出来,对李道士命令道:“把周鹏带回家!”

李道士应了一声诺,从口袋里取出来一个手电筒,打开了开关,又背上受了惊吓的周鹏,快步走远。

雷声越来越近,白虎眼珠子转了一下,一把捡起那两个被砸得扁扁的鬼魂,对周小六说道:“我把这两只鬼送到城隍那里去。”说着,给自己贴上了一张神行符,念了个“疾”字,化作一道流光朝县城方向去了。

周小六鄙夷地看了一眼白虎消失的方向,心道,怕被雷劈就直说呗,还非得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向我学习啊!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最重要的,是要敢于面对天打雷劈啊!

“咔啦、轰隆!”

一道天雷劈下,周小六直直倒了下去。

“轰隆!”

“轰隆!”

……

周小六数了几遍也没数清自己到底挨了几下。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在心里狂吼:“mmp!下次我一定先买一堆避雷针!”

半个小时后,周小鲜跟背着周鹏的李道士一起,出现在又变成一截黑炭的周小六身边。她忍着眼泪,把周小六捡了回去。

晕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在一个小时以后才醒了过来。

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

她就是东坞那个离了婚的胡大婶。

前几天她跟丈夫离了婚,一回到娘家,就被挡在门外。她的父母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绝不答应收容她。

结果呢,当她掏出一叠钱说交食宿费时,二老当即把她迎了进去,直说要给她撑腰,要让她前夫吃不了兜着走……

太现实了,太伤人心了。

更伤人心的是,二老这几天东问西问,打探明白了她根本没几个钱后,今天傍晚又对她冷嘲热讽起来。

她算是看透了,明天她就投奔她的老姐妹去,跟她们一起到广省打工去。

只是到底还有些难受,所以她打算躲到这无人处好好地哭上一哭,怎么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呢?好像还做了一个噩梦?

胡大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回家去了。

第七十九章 桃木剑断

四年后的炎炎夏日。

京城金家。

十二岁的金鸿拿着一个新绸做的剑套,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桃木剑套上。站在他身旁的刘青青噘着嘴说道:“成天把这么根烂木条当宝贝似的带在身边,也不嫌寒碜。”

金鸿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套剑套,同时说了三个令刘青青很生气的字眼儿,“你不懂!”

刘青青愤然,不懂什么?不就是你在乡下结识了一个小土妞,那小土妞送给你的嘛!

刘家与金家是世交。

自打金鸿四年前从南边乡下回来,便不再犯那怪病了。刘爷爷就跟金爷爷开玩笑似地说过一回,他家里有五个跟金鸿差不多大的孙女儿,让金爷爷随便挑一个做孙媳妇儿去。

金爷爷笑了笑没答话,但却默许了刘家一到周末就把孙女儿们往金家送的行为。先让他们亲近亲近,有了从小相伴的情谊在,以后真要联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金鸿打小也没跟别的小伙伴一起处过,突然来了这么五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招待。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坐在一边安静地看书,或是写写画画。

由于几个孙女儿还小,刘家爷爷并没有把他的心思告诉给她们。几个小女孩儿见金鸿虽然长得好看,却总是不搭理人,即不跟她们一块儿玩,也不跟怎么跟她们一块说话,于是只来了金家两三回,就闹着要去别处玩了。

只刘青青还坚持每个周末到金家刷一刷脸。

刘青青的爸爸是刘爷爷三个儿子中最没本事的一个,就指着靠刘青青钓一个金龟婿来提升自己在刘爷爷心中的份量呢。

起初刘青青是在她爸爸的威逼利诱下才往金家跑的。但后来有一天,她无意间听到了她爸爸与她爷爷的对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她长大了必定要嫁给金鸿的。

打那以后,她就把金鸿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金鸿把桃木剑装好,别在腰侧,用手隔着绸子抚着剑身,看着远方。一会儿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

刘青青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更加生气,金鸿从不曾对她笑得这么好看过,她突然对送金鸿这根烂木条的小土妞生出无限好奇,还有熊熊妒火。

她越看那根烂木条越觉得刺眼。

她伸出手去一扯,把金鸿别在腰侧的桃木剑抢了过来,然后再用力一折,桃木剑一下子断成两截儿。

金鸿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没有防备,也没有来得及阻止。

桃木剑一被折断,金鸿就感觉浑身一冷,他道了一声:“要糟!”

“霹雳啪啦”一声响,窗户上的玻璃突然被什么东西敲破。金鸿一眼望过去,发现一股黑烟从玻璃破洞处往房间里钻了进来,直冲他的脑门。

金鸿运起腾云术一闪,险险避开。那股黑烟紧追不舍,也跟着来了个急转弯,朝金鸿追了过去。金鸿又闪,黑烟又追。

一旁的刘青青已经惊呆了,眼珠子跟着这一人一烟急速转着。

黑烟似乎发现了她,分出自身中的一小部分,朝刘青青冲了过去。刘青青两眼一翻,“叭”一下,倒在地上。

金妈妈被玻璃破碎的声音吸引过来,一开门,就见刘青青往地上倒。

什么情况?难道她儿子终于被刘家姑娘惹怒了,把刘家姑娘揍了?金妈妈抬起头来,打算询问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刚一抬头,就凄厉地叫了一声:“金鸿!”原来金鸿已被黑烟追上,而且那黑烟正往金鸿的七窍里钻。

完了完了,这是又要犯病了!

金鸿的脸色一时痛苦、一时阴沉。

金妈妈不敢近前,却又不愿离开,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一声声地喊着儿子的名字:“金鸿,金鸿!”

阴沉时的金鸿冲她森冷地笑,笑着笑着,又转换成痛苦的脸色。

这股黑烟太厉害了,金鸿不是它的对手。他趁着尚有几分理智之时,忍着痛苦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找小六,找小六!”

……

此时的周小六正跟周鹏在稻田里捉泥鳅,她的鼻子突然一阵发痒。

“啊嚏!啊嚏!”

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周鹏用手指朝泥鳅洞里一挤,往上一抠,把泥翻了起来,一只肥肥的泥鳅正陷在泥里呢,他用双手扣住了滑不唧溜的肥泥鳅,往水桶里一放,对周小六说道:“一骂二想三念叨,这是谁想你了呀?”

周小六揉了揉鼻子,酸溜溜地回道:“谁会想我啊?连咱妈都不想我。”

昨天下午,秀花婶特地让人过来通知他们,五点整周爸周妈会打长途电话到她的杂货店里,让他们三个去接电话。结果周妈跟周小鲜讲了三分钟,跟周鹏讲了五分钟,然后就直接挂断了。

每次都是这样,周妈总是一句话也不跟她讲就挂电话。

周鹏一听就知道了,小六醋了,他抹了抹手上的泥巴,安慰了周小六一句:“咱妈那是怕费钱,打长途电话可贵了,而且秀花婶这里接电话,也要二块五毛钱一分钟呢。”

说到钱,周鹏看了看水桶里的泥鳅,问了一句:“小六,这泥鳅你还带到县城去卖吗?”到县里卖,能比镇上多卖几毛钱一斤呢。

“嗯。”

去年,广元县终于把石子路浇筑成水泥路了。她买了一辆自行车放在储物戒指里,去卖泥鳅时,把泥鳅往戒指一收,骑着自行车,不用半小时就能到县城,比坐公交车还要快。公交车还要按既定路线,在各个镇上多绕几个弯呢。

周小六在旁边的水坑里洗了洗手,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我肚子好饿。”

周鹏再往桶里看了看,说道:“不再捉一点儿?这可都是钱呐!”

周小六睨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周鹏问道:“什么啊?”

“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这会儿她肚子都要饿扁了,再饿下去真的要死了。

周鹏“噗嗤”一声,笑骂道:“尽胡说!咱那几个钱算什么钱呐,眼看就要花光了。”小六的几千块花了四年,也所剩无几了。所以,他才会想到趁着夏天,多捉点泥鳅去卖。

两人抬着泥鳅往村子里走,路过秀花婶的杂货店,被秀花婶叫住了。

“小六啊,正好,等会儿有你的电话,你就别走了!”

电话,周妈不是昨天才打过电话嘛,怎么今天又打了?难道有紧急情况?周小六疑惑地看着秀花婶。

“是县城打来的,是你青松大伯打来找你的。”秀花婶解释道。

第八十章 青松大伯来电话

“青松大伯能有什么事找你?”周鹏问了问周小六。

周小六摇了摇头,她也一头雾水呢。这几年过年时,青松大伯虽然也回村住了,但并未与她再有什么交集。

正纳闷呢,秀花婶安在柜台上的电话机“叮铃铃”响了。

秀花婶看了一眼电话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对周小六说道:“接吧!”

“喂。”

“喂!是小六吗?”青松大伯在电话那头问道。

“是,我是小六”,周小六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大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应该要怎么说。

周鹏也挤在电话机旁边,凑着耳朵听声音呢,怎么对方不说话了?他看了周小六一眼,说道:“好奇怪!打着电话呢居然不出声了?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电话费老贵了。”关键是他们兄妹俩接电话也要付钱的呢,好心疼!

周小六本来想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的,可她正拿着电话听筒,所以只好耸了耸肩膀、摇了摇头。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咳,“咳咳,那个……小六啊,你文远哥发奖金了,要让大伯去京城玩,你文远哥还让大伯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大伯一起去,京里可好玩了,有**,有长城、故宫……”

这话一听就是哄小孩子的,好端端的,这是唱的哪出戏啊?这文远哥自四年前在京城升了官,娶了个京里的媳妇,可就再没回过周家坞来了,周小六可不相信,他还会记得有她这么个小堂妹。

县城离这里太远了,周小六又不知道青松大伯在县城里的家到底在哪个方位,聆听铃摇了没效果啊,最烦这些大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了,还得让人猜来猜去的,累死个人。

“大伯,有话您就直说吧!”周小六有些不耐地对着电话机说道。

周鹏看着电话机上的计时表一秒一秒地跳,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58,59,哎呀,又一分钟了!

他听到周小六让对方有话直说,忙点着头赞同,可不是,再废话下去,又一分钟了。这一通电话说下去,上午的泥鳅可就全白捉了。

青松大伯被她一说,就知道自己骗小孩儿的行径被识破了,一时有些尴尬,他身边的大伯娘一把抢过电话,说道:“我就说直说吧,你还不听,小六可聪明着呢。”

大伯娘数落了一句青松大伯,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小六啊,是那个金家少爷出事了!听说是又犯病了,现在昏迷不醒呢,昏过去前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那金家就让你文远哥把你接到京城去住一段时间……”

金鸿出事了?难道那把桃木剑失效了?还是碰上连桃木剑也对付不了的东西了?

“小六啊,你就跟你大伯一起去吧,那金家说了,只要你能唤醒他们家那少爷,一定会重重地谢你的。”那京里名医说了,找个病人在意的人在他耳边多唤唤,没准病人就能醒了。

一旁的周鹏一听说重谢,眼睛都亮了。

周小六却有点为难,京城可远了,她一个乡下人,人生地不熟的,去了肯定会不自在的。可是金鸿那小子还是不错的,这四年来,一到过年的时候就会给她寄一些吃的、穿的、用的。

“不能把他送到咱们周家坞来养病吗?”周小六想了许久,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人家可正昏迷着哩,到咱这穷乡僻壤来,像样的医生都没一个,人家里能放心得下吗……”大伯娘一听小六这话,就明白了,小六不想去京城啊,她有些心急,文远都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从省城飞京城的机票了,就等着这孩子过去呢。

见周小六还在犹豫,周鹏抢过她手中的电话,对着那边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伯娘,小六会去的,但是得我跟着一起去,你们回村接我们吧!”说完,他“啪”一下挂了电话,再往那计时表看了一眼,正停在59秒,嘿,省了一分钟的钱。

“哥哥,你答应得这么干脆,三姐那边怎么交待,爸妈那边又要怎么交待?”周小六愁眉苦脸。

周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事,你蠢我知道,你不用开口,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付了接电话的费用后,兄妹俩抬着一水桶的泥鳅回家了。

还没到家门口,周小鲜就迎了出来,说道:“快去洗手吃饭吧,这一身的泥,也不知道到溪边去洗一洗。”

周鹏说道:“是啊,刚才想着事儿,都给忘记了,是要好好洗洗。”

周小鲜笑骂了一句:“你不会又边拎着水桶,边计算着能卖几个钱吧?掉钱眼里了!你说你,成日里钱钱钱的,你一个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光进不出的。”

按说他手上也存了不少钱了,可是基本上没见他拿出来花过。

周小六听到周小鲜的话后,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只进不出,像个没**的貔貅!”

“你们知道什么啊,我就想着,我要努力存钱,等我能出去闯荡了,就有本钱了,拿着这些本钱,钱生钱,回来再给咱家盖一座大房子,让你们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房间,这样,小六就再也不用睡小桌子了。”

而且他现在也大了,过年周爸周妈从广省回来,他再跟他们睡一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小六和周小鲜听着他的话进了房间,同时叹了一口气。

他们家实在太小了,现在兄弟姐妹都长大了,光往房间里这么一站,就把房间给挤满了。

要靠周爸周妈打工的那几个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得起房子。

周小六看着储物戒指里的那些个古董,心道,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去京城也不错,把这些东西拿去换成钱,应该就能在乡下盖一栋像样的大房子了吧。

周小六以为周鹏会立刻跟周小鲜交待要去京城的事,没想到等到他们吃完了饭,周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周鹏说:“那个都不用咱们开口,等青松大伯他们从县里赶来,自然会说服三姐的。我问你,你对金鸿那小子犯的那个病,心中有数没?”

周小六点点头,说道:“十有**是我送给他辟邪用的桃木剑出问题了。”当年那把桃木剑做出来的时候,可是又丑又脆的,要是它断了,画在上面的符文自然也就失效了。

“桃木剑?”周鹏一下子嗅到了商机,想了想,对周小六说道:“我有点急事,把你那自行车借我用用。”

第八十一章 启程

周小六取出了自行车,问了问周鹏:“你要去哪儿?”

周鹏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转头对周小六说道:“我去一趟桃坞,要是青松大伯来了,你让他们等等我,记住了,我没回来前,你可不许跟他们走。”

周小六点头应道:“知道了。”

周鹏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道:“真记住了?”他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认真地看着周小六,说道:“那你发个誓,要是不等我回来就走了,就再掉一次门牙!”

周小六脸黑了一下,干嘛非要用这个来发誓?她下意识地舔了舔门牙,还好,还在呢,好不容易才重新长出来的大门牙,可别真因为她骗一回人就又掉了。

她的确有趁机撇下她哥的打算,她想,万一京城那边,不只是断了把桃木剑那么简单呢?此行是吉是凶,她也难以预料。

周鹏见她舔牙齿,便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就谁也别去了!”听说城里的孩子都挺坏,闲着没事儿就爱整人,他要不跟着一起去,不看着点小六,小六准被欺负死。

周小六妥协了,挥挥手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忙吧,我等你回来一起走。”她知道,她哥要是打定主意了,那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去不成。可青松大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时候再说不去,就不太好了。

周小鲜端着洗好的碗筷从大厨房回来了,她只听到周小六最后说的这一句话,她看了看快速蹬着自行车离开的周鹏,转过头来问周小六:“他这是干嘛去?还有,你们要去哪儿?”

周小六撒了个谎,说道:“不去哪儿,是出去问问卖泥鳅的事,听说又掉价了。”

“可不是得掉价,这个季节泥鳅多,谁家孩子有空不去捉上一桶啊,吃又吃不完,见一个人卖着钱了,其他人自然也会一桶一桶地捉去卖,货一多,价自然就贱了。”

周小鲜围着这个泥鳅价格的事说了一通,见周小六还紧皱着眉头,于是就安慰了一句:“咱妈每个季度都往回寄钱的,钱不钱的,你个孩子不用担心。”

周小六哪是担心这个啊,她是在心烦到底要怎么开口跟她三姐说去京城的事。

她往桌子上瞧了瞧,白虎那货吃饭时还在,现在也不知浪哪儿去了,想找它聊聊天都找不到。

周鹏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周小六见他推着的自行车上挂了两个大布包,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周鹏拎着东西进了门,然后说道:“都是些好东西,你先帮我收起来。”他指了指周小六的戒指,示意周小六把东西收进去。

“他们没来吗?”周鹏里外瞧了一下,问了一声。

“没呢,估计他们也要收拾收拾行李什么的吧,对了,你要带哪几件衣服?咱们怎么也得提个袋子装几件衣服吧。”虽然周小六有储物戒指,但当着青松大伯和大伯娘的面,最好带点行李在手上。

“对,现在的人心眼儿可多了,人家要是见我们什么都不带,不定在心里把我们想得多不堪呢。”周鹏想得显然比周小六还要细。

周小鲜就坐在桌子边上等他俩说完话开饭呢,听着听着,她明白过来了,带行李、捡衣服?这两货是要出远门?

于是她一拍桌子,生气地说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周小六和周鹏一愣,呃,这边还没交待好呢。

周鹏眨巴了一下眼睛,正准备开口,路口开进来一辆小汽车,打着喇叭“嘀嘀”直响,他刚要出口的话就被打断了。

小汽车一直开到周小六家门前的空地上才停了下来。虽说打从去年新修了水泥路,马路边就不时有小汽车经过,但开进村子里来的,还真没怎么见过。

许多人都端着饭碗凑过来瞧热闹。

车门一开,青松大伯从车子里钻了出来,他先是点头跟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几步跨进了周小六家的房门。

周小六家房间小,其他人都没好意思跨进来,但周爷爷进来了,没等青松大伯开口就先问了起来:“青松啊,你这时候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周爷爷心想,那个金家少爷可大方了,每年一到过年的时候,就给小六寄东西,那一箱一箱的,得有五六箱。这回青松登门,难道又是有什么好事儿?

青松大伯就把金鸿犯病昏迷不醒的事说了一遍,又把京城名医的说法也对众人说了一遍,接着,他道:“金鸿的亲朋好友天天去唤,也没把他唤醒,他妈妈先前老听他念叨着有小六这么一个好朋友,就想把小六也请过去唤几天试试……”

周爷爷听完,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出去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呢,结果,却是这档子事儿。这要是唤醒了还好说,要是唤不醒呢?

设想一下,金家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小六这个乡下孩子身上了,结果小六去了,没把人家孩子唤醒。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人家自然就没心情再搭理小六了,要碰上那脾气不好的,小六还有可能会被迁怒。

他是抱着能“分享”小六占的便宜这一心思才进来的,现在看来,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小六先前收了人家的东西,现在人家需要她了,她好意思不去?

周小六和周鹏趁着青松大伯跟周小鲜沟通的间隙,端起饭碗就吃起了饭,等他们吃饱了,青松大伯的话也说完了。

青松大伯向周小鲜再三保证,一定会照看好她的弟弟妹妹,一定会平安地带他们去又平安地带他们回来。

周小鲜加了一个条件:“能让他们每天中午都给我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吗?”

青松大伯当然点头答应。

周小鲜还是有些难受,她从抽屉里拿出几百块钱,这是周妈寄回来的,她把钱塞到周小六手里,叮嘱道:“在外面要吃饱饭,要早睡,要多喝水……小鹏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小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别在外面惹祸。”

周小鲜每嘱咐一句,周小六与周鹏就点一下头。周小鲜一句接一句,他们就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青松大伯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要先坐车到省城,然后从省城坐飞机到京城,你们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带的不?”

周小六与周鹏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就跟着青松大伯上了小汽车,临上车时,周小六又把那几百块钱塞还到周小鲜手中,说道:“我会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的,姐你也照顾好自己,要是一个人不敢在家呆,你就去外婆那里玩几天,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汽车的四个车轱辘滚动了起来,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周小鲜倚着门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了。

车内。周小六一上车就向一直留在车上没下去的大伯娘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车外发呆,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朝坐在她右边的周鹏问了句:“咱是不是忘带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第八十二章 张兰馨

周鹏听见周小六问,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该带的都带上了。”他觉得重要的东西都在那两个大布包里,他亲眼看见小六给收好了的。

一路无话。

……

大概是周文远提前找人打好了招呼,售票处一听青松大伯报名字,连证件都没问他要,直接递过来四张飞机票。

往登机口走的时候,周鹏兴奋的直搓手,对周小六说:“我要坐飞机了!”

周小六“嗯”了一声,飞机算什么的,还得买票呢,她要飞,那都不用花钱,让识海里的石头出来载着她飞就行了,想到哪儿到哪儿。

飞机起飞后没多久,周鹏就睡过去了。周小六左右看了一下,挺无聊,干脆也闭眼睡觉了。

周小六是被她邻座的周鹏摇醒的,周鹏见她睁开了眼,便说了一句:“准备好,青松大伯说要下飞机了。”

等周小六他们下了飞机,出了机场,就见周文远倚在一辆黑色面包车门边朝他们招手。

“这边!”周文远几步迎了过来,接过青松大伯手中的行李袋,再笑眯眯地对周小六说了一声:“来了啊!”

没等周小六应他一声,他又摸了摸周鹏的头,说道:“小鹏也来了啊,几年不见,长高了这么多!”

周鹏也笑着喊人:“文远哥!”

周文远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让四人上了车,才坐到驾驶座上,转头说道:“先回家,兰馨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给你们接风呢。”

大伯娘本来已经疲累地往靠背那里倚着了,一听周文远说他媳妇儿做饭,心中一急,立刻坐直了,大声说道:“什么?你让兰馨做饭?她怀着几个月身孕呢,可别给累坏了!”她还有后半句留着没说出口,可别累坏了我那大孙子!

周文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媳妇儿哪会做饭啊,都是外面买的现成的,拿回来装了个盘而已。说是想在婆婆面前留个好印象。

嗨!这弄虚作假的,还不如直接出去吃,连碗都不用涮。但周文远不能揭破啊,他只好讪笑着说道:“也就只让她做这一次,向您表表孝心。”

周文远家是买的套房,三室一厅,一厨两卫,还挺大。买房的钱大部分都是他媳妇儿张兰馨出的,靠周文远那些个工资,想买这样的房子,除非他受贿了。

一进玄关,周小六刚要找鞋子换,就听见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起:“不用换,不用换,直接进来就行了。”周文远的媳妇儿张兰馨笑盈盈地说道。

大伯娘带着周小六和周鹏去洗漱了一番,才在张兰馨的招呼下坐到饭桌上。

周鹏有些拘谨,只扒着碗里的饭,没敢去夹菜。

张兰馨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她公公婆婆碗里夹了几筷子他们爱吃的菜,接着又分别夹了一个鸡腿递到周鹏和周小六的碗里。

大伯娘见儿媳妇热情的样子,心里高兴,等她表现得差不多了,就立刻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做这么一大桌子菜,也够累的了。”

张兰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句:“我不累!”她说的是心里话,她真不累。

大伯娘越看儿媳妇越顺眼,“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我来做饭,你有什么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跟我说说。”

周文远打断了谈话,说道:“好了,都先吃饭吧,别的吃完再说。这一桌子的菜,凉了可不好吃。”

青松大伯一提筷子,说道:“吃吧!吃完还有正事呢。”

青松大伯夹了一口酱干炒肉,放进嘴里品了品,说道:“儿媳妇手艺不错,这菜味道好,比那饭馆里的也不差了。”

张兰馨脸一红,撇开头去,不敢应公公的话。她这么一撇头,就把视线移到正低头猛吃的周小六身上了。

周文远跟她说过,这回的事,主要就指望周小六了。她打量了一下周小六,呃,除了吃东西吃得又快又好看,她没发现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周小六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点点头,又低下头去,欢快地吃了起来。

作为一个饥饿的吃货,面对着这么一桌子好菜,周小六除了畅开肚子地吃,什么话也不想说。

吃完饭后,周文远就安排开了,让他爸带着周鹏住一间房,他妈带着周小六住一间房,今天休息,明天上午再由他带着去金家。

周小六回房间去休息了。

大伯娘抢过儿媳妇手中的碗筷,让儿媳妇坐着,她去洗碗。

一到厨房,她就愣了一下,太干净了,一点儿油烟也没有,根本不像刚刚做过饭的样子。她用手摸了一把抽油烟机,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洗碗去了。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反正过日子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怎么过他们说了算。

张兰馨闲着没事,就跑去周小六房间找她聊天去了。她对周文远说的这个小堂妹很感兴趣。

周小六听见开门声,看见张兰馨进来,率先打了个招呼:“嫂子,你好!”

张兰馨笑着说道:“你是小六吧?常听你文远哥说起你。”

这话在周小六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久仰久仰”嘛!她想,周文远怎么可能会时常提起她?

但张兰馨是真的听周文远提过她,不止一次。

周文远是这么提周小六的——“我们那地方可穷了,人还愚昧,拿我一个叔叔来说吧,为了生儿子,连着一口气生了好些个女儿,全家吃不饱饭,最小的小六瘦得跟猴子似的……”

周小六不知道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知道——好像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他说的是事实,四年前,她因为营养不良,的确很瘦。

张兰馨是打算来跟周小六聊天的,但她还没想好要先聊哪个话题,坐在床边的周小六就开口了。

周小六盯着她的肚子,皱了皱眉,说道:“嫂子最近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没有啊!”张兰馨被她盯得有点儿发毛,听她这么一问,险些答不上来。

周小六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你最近添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张兰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么问,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说得这么玄乎,她有点害怕。

尤其,周文远跟大伯娘打电话的时候,她在一旁听大伯娘提过,有道士给小六批过命,说她命格奇特,天生一身正气。

听说后来村里一有人走夜路,就爱找小六做伴。

为什么啊?带着她能辟邪啊!

“嫂子你晚上是不是睡不好?”周小六又问了一句。

“嗯,嗯!”张兰馨连连点头。

最近她一睡着就做噩梦,醒来就觉得肚子沉。她本来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快,所以才这样。被周小六这么一说,她有些吓着了,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要不,晚上让小六跟她一块儿睡?

第八十三章 清垢符

周小六见张兰馨紧张,开口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肚子里有点脏东西,我给你画张符,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贴着肚皮放着,明天早上就能好了。”

这话要是换哪个道观里的老道士或哪个庙里的老和尚出来说,张兰馨肯定当下就信了。但周小六只是个才十岁的农村小姑娘。

张兰馨见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随即想起了她的丈夫周文远来。

周文远不喜欢迷信的人。

周文远每次给家里打电话,他妈总是聊完天气聊身体,聊完身体就聊村子里的趣事。周家坞四年前发生的那几件灵异事件,她每次都会在电话里提上那么一嘴。

周文远都听腻味了,渐渐地,他妈再提这些个事儿,他就会不耐烦地直接挂断电话。

“哪儿来的鬼?哪儿来的怪?那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我为什么不爱回村,就是因为那一帮子人都迷信。”

他这几年没回过村,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真假,只当是谣传。

金鸿的事,他也跟当年一样,只听到过金家对外的说法,并不知其中真相。

这次会想着请小六来,也是金家允诺过,要是小六真能唤醒金鸿,就让他的位子再往上升一升。

周小六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和一支沾着墨的毛笔,唰唰画了几笔。

画好后,她用嘴吹了吹,等符纸上的墨干了,就直接把画了符文的符纸交到张兰馨手上,再说了一遍:“今晚睡觉时贴着肚皮就行了。”

张兰馨接过手,看了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符文在她看来,完全就是一团笔画粗细不一的墨花。

周小六忍不住解释了一句:“这是清垢符。”

这几年下来,周小六不光长了个子和年龄,还长了点儿本事。

她识海中那块石头的表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显示出一个金色的符文。石头会像个导师一般,细心地把关于符文的作用和画法教给她。

这清垢符是她学的许多个符文中的一个。

张兰馨肚子里那团乌黑的脏东西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都把她的孩子挤到一边去了。时间久了,孩子会慢慢被挤死的。

幸好发现得早,只要张兰馨按周小六说的,把清垢符贴在肚皮上,过一夜,这团脏东西就会从她的肚皮里全沁出来了。

张兰馨心说,文远说的真没错,他们村就随便出来一个小孩子,都能把迷信那一套说得天花乱坠。这不,小六随便画了一团墨花,就取出个清垢符的名字来了。

她又想:“既然她这么一本正经地交到我手上了,那我就先拿着呗,要扔也要等会避着她再扔啊。”

门开着呢,周鹏已经站在门外听了有一会儿了,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六,我那衣服在行李袋里,你帮我拿出来吧。”

张兰馨见周鹏来找周小六,就先告辞了。

“那什么,我先陪我婆婆说会儿话,你们早点休息。”

等张兰馨走远了,周鹏拉下脸对周小六说道:“你怎么又免费给人画符了?李道士不是跟你说过嘛,你不收钱,别人都不信你的,没准又把你给的符扔垃圾桶里去了。”

周小六眨眨眼,说道:“她是嫂子,不是外人,我能看着她肚子里的小侄子出事?再说咱现在在人家家里住着呢,我好意思提钱的事?”

周鹏噘了噘嘴,轻声喃道:“以后我娶的媳妇儿才是你嫂子呢。”

第二天一大早,周文远就出去买早餐了。

张兰馨也起得很早,坐在客厅里陪她婆婆说话。

周小六听见说话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客厅的时候,迷瞪着眼问了一句:“嫂子你起得这么早啊,洗床单了吗?”

张兰馨脸唰一下红了,忙低下头去。这话说的,她现在怀着孩子呢,哪能过夫妻生活啊,换什么床单啊?

她给误会了。

周小六的意思是,要是她贴了那张清垢符,那团乌黑的东西肯定就沁出来了,她那衣服被子床单估计都会染黑了。清洗起来可费功夫了,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搞定了。

与张兰馨坐在一块儿的大伯娘听了,也有些不自在,显然她也误会了。

但见媳妇儿羞得脸都低到肚脐眼儿了,她便开口转移了一下话题:“小六快洗漱吧,一会儿你文远哥就把早点买回来了,吃完可得去金家了。”

说了说话,周小六倒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想了想,好吧,她哥说得对,她昨天画的那张符大概真的被扔进垃圾桶了。

算了,先去看看金鸿怎么样了吧。

刷了牙洗了脸,周小六刚换上自己那套印着米奇图案的粉色短袖t恤,就听到周文远喊吃早餐的声音。

早餐是包子和豆腐脑,包子是肉包,豆腐脑是咸的。

周鹏只吃肉包,吃不惯咸的豆腐脑,他爱吃甜的。

周小六倒是不论咸甜,都吃。

吃完早餐,由周文远开着面包车,载着周小六和周鹏往金家去了。

这回青松大伯和大伯娘没有跟着,金家没让他们也一起去。

路上,周文远一直在交待周小六和周鹏,到了金家要怎么怎么回话,怎么怎么唤金鸿。

周小六听了那么一耳朵,觉得挺不是个味儿,就没有再听了。

周鹏一边听,一边点头,看上去很是认真。但周小六明白,她哥这是在敷衍呢。

周鹏认真听人说话的时候,耳朵一定是竖得直直的。但这会儿,他耳朵是耷拉着的,没准他心里正在不断地翻白眼呢。

周文远一边开车,一边嘚啵嘚,偶尔听周鹏应他一声,不长时间就临近金家了。

周小六前世到死也没到过北方,只听说过京城雾霾很是厉害。

对于什么二环三环的,她也没啥概念。金家到底处于什么位置,她就更不知道了。

只周文远一直在她耳边感慨:“这东城区的四合院据说可值钱了!”

周小六听了他的话后,点点头,听说这么一个四合院,到了十几年后,能卖一两个亿。

车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

周小六还没下车,就见四合院里奔出一群人来。

太热情了,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一起来迎接啊?这阵势,弄得周小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金鸿跟他的家人说了多少?是只告诉他们她送了他一把巨丑桃木剑?还是把她会画符、能见鬼的事都说了?

等周小六出了车门,从车上下来,才发现这些人都皱着眉头呢。

什么意思?难道金鸿要不行了?

第八十四章 这剑卖吗

一想到金鸿可能快要不行了,周小六就急急问道:“金鸿在哪儿?”

站在她身后的周文远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提醒她要按他教的好好回话。

对面的金家众人仍在皱眉打量着周小六和周鹏,打量了许久,他们也没发现周小六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鸿的二婶撇撇嘴,不屑地对金妈妈说了句:“大嫂,你没听错,就这么个土包子真能救得了咱们家金鸿?”

站在周小六身边的周鹏做了个掏耳朵的小动作,然后睨了对面人群中那个年纪最大的老者一眼,傲慢地说道:“还看不看病了?”

周鹏心道:看不起人还巴巴地把我们请过来做什么?看人就看人吧,拿那挑牲口的眼光看这么久是想干嘛?

“你!”

站在老者身后的两个中年人说了个“你”字,就往前一迈,打算教训教训周鹏这个不知礼数的乡下野孩子。

“好了,小鸿的病要紧,先把人请进去看看再说吧。”老者就是金鸿的爷爷。他伸出手来拦住了两个儿子的动作。说完了话,就转身往四合院里走去。

其他人簇拥着金爷爷先进去了,只金妈妈还站在原地,朝周小六招了招手,示意周小六跟她走。

周鹏有些生气,站在原地不挪脚。

周小六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转回头来牵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当是还人情了,这几年金鸿给咱们寄了不少东西呢。走吧,早点搞定我们早点回家,省得三姐担心咱们。”

周鹏任她拉扯了几下也不挪脚,而是严肃地对她说:“等会儿不管事情简单不简单,你能看我的眼色行事吗?”

周小六连连应好,她也不太喜欢这里,还是快点开工,快点收工的好。

兄妹二人在金爷爷和金爸金妈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大房间内。

金鸿正躺在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双人床上,他的身上盖上白色的空调薄被。

周鹏一进房门,就觉得浑身一凉。他对着周小六轻声喃了一句:“鬼气这么重?”

金爷爷以及金爸金妈三人听到周鹏的话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周小六注意到了金家三人的眼色,于是只好点了点头,把嘴边那句话吞了回去。

凉并不是因为鬼气重,而是人家开了空调制冷。

周小六凑近床边看了看,然后睁大了眼睛,咦,怎么金鸿头部的乌黑跟张兰馨肚子里的那团一样?

她对仔细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金妈妈说道:“你能把那天发生的事详细说一遍吗?”

金妈妈愣了愣,然后说道:“那天我听到玻璃被打破的声音,然后就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开门,就见青青往地上倒……”

周小六听后,明白过来了,不是在外面碰上的脏东西,而是自动寻上门来的,看来,真是被咒了。难道金鸿得罪了什么能人异士?

站在她身后的周鹏附到她耳边,轻轻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他怕问题太棘手。

周小六肯定地答道:“放心,我能搞定。”

周鹏仍是担心,虽然自那回后,小六再也没挨过雷劈,可那不是这几年没碰过什么鬼怪嘛,万一这回……

他迟疑地开口问道:“不用被……”剩下的话他没说,而是伸出食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个闪电的标志。

“不会,放心吧,真的只是个小问题,画两张符就搞定了。”周小六回答道。

金家三人一直看着他们兄妹俩的言行,听周小六说画两张符就能搞定,一时又是心喜又是不信。

信不信的,看她画完符就能知道了。

金妈妈开口问道:“是不是要准备朱砂、符纸和毛笔?”

周小六刚想开口说用不着,就被周鹏一声咳嗽打断了。

周鹏对金妈妈说:“符纸就不用了,朱砂和毛笔我们自己带了的。”接着,他又对周小六说道:“小六啊,把那两个大布包拿出来,你师傅给的东西我就帮你放在布包里呢。”

金妈妈听了周鹏的前一句话后,稍微愣了一下,“不要符纸要怎么画符?”她刚一问完话,就见周小六手上凭空出现两个大布包。

金妈妈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转头看向公公和丈夫,“你们看见了吗?”

金爷爷和金爸也被惊了一下,不过他们立刻就淡定了,难怪金鸿那么宝贝那把丑丑的桃木剑,原来那是个护身符啊。也难怪那把剑一断,金鸿就出事了。

金家三人再看向他们兄妹俩时,便带了几分敬意。

周鹏接过其中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几把打磨好的桃木剑,朝周小六使了个眼色。

周小六怕自己理解错了周鹏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右手,用聆听铃听了听:小六啊,你就编吧,怎么能挣钱怎么编,唉,也不知道小六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也不知道我这六把桃木剑能不能顺利卖出去……

周小六呛了一下,但她想起了周鹏那个盖大房子的理想,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对周鹏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小六从周鹏手中取出一把桃木剑,对金妈妈说道:“这是我师傅给我留的桃木剑,是雷击木打造的。”

周小六左手拿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剑身与剑柄连接处,向识海里的那块石头说了一句:“石头,借我点金纹。”

石头听话得把一些金纹传输到周小六的指尖。

周小六两指一抚剑身,便有金色电光在剑身闪现。

就在金家人看宝贝似地看着桃木剑时,周小六又凭空变出一支沾了朱砂的毛笔来,唰唰唰在桃木剑剑身上画上了一个驱邪符。

周小六把画了符的桃木剑往金鸿床上一放,金鸿便痛苦地挣扎起来。

“金鸿,金鸿,你醒了吗?”金妈妈心切,一把就朝金鸿床边扑了过去。

周小六一拦,“还没好呢,别着急。”

金妈妈只好双手握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金鸿。

周小六再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现画了一张清垢符,吹干后往金鸿额头上一贴。

当即便有乌黑的东西从金鸿的七窍里喷溅出来,染黑了洁白的床单和被子。金鸿瞬间安静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匀称起来。

金妈妈又想扑过去,周小六又一拦,说道:“这符还得再贴六个小时呢,到时那些脏东西就能完全沁出来了,他自然也就会醒了。”

金妈妈往后退了两步,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再贴半天,我不急!”

周小六把床上那把桃木剑往已经安静下来的金鸿手中一塞,说道:“这把剑就让他以后随身携带着吧,可别又折了,我总共也只剩五把了。”

在一旁老半天没开口说过话的金爷爷和金爸对视一眼,金爸开口问道:“这剑卖吗?”

第八十五章 你得罪谁了

这桃木剑当然是要卖的,要不然她刚才演那么多做什么。

鱼是上钩了,可周小六却犯了难。

讨价还价这事,她不擅长啊。

“这……”她迟疑地将目光转向周鹏。

周鹏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别答应得太爽快,要不然卖不上好价钱。

有聆听铃在,周小六自然一下子就明白周鹏的意思。

但金爸见周鹏摇头,以为周鹏不让卖,于是忙加了句:“金鸿自小便容易被脏东西缠上,我也是担心万一他手中的这把又因意外被折断了,所以才厚着脸皮开口的。”

周小六作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师傅倒是说过,没钱了可以卖个一把两把的,但他没说这个到底值多少钱啊,我不知道要卖多少才合适。”

金爸一拱手,说了一句:“只要你愿意割爱,价钱好说!”

周小六想了想,对金爸说道:“要不,您出个合适的价?”

金爸考虑了一会儿,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周小六一看,两千块?

不少了。毕竟这只是些普通桃木,不是真的雷击木。

她再回头一看,周鹏正冲她直点头呢。

于是她对金爸说道:“嗯,就这个价吧,但最多只能卖给您两把。”

周小六取出那五把剑中的其中两把,拿出沾了朱砂的毛笔在剑上画好了符,再朝金爸一递:“收好吧!”

金爸面露喜色,接好了桃木剑,马上唤立在金鸿床前不错眼地看着儿子的金妈:“去取四万块现金来!”

金妈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就拿着四叠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进来了。

周小六直到把钱拿到手上,才反应过来,哎哟!原来人家伸俩手指是两万的意思啊!

但她肯定是不会嫌多的,与周鹏对视一眼,她便将钱收到储物戒指里去了。

其实到这会儿,也就没他们兄妹俩什么事了,该做的都做完了。但金鸿还没醒过来之前,金家人肯定不会开口送客的。

金爷爷开口了:“带两位小客人去客房休息去吧!”

周小六和周鹏一出金鸿的房门,便听到一声急切的问询:“金鸿醒了吗?”

给周小六引路的金妈如实回答:“还没有。”

“我就说嘛,就这么个土包子,会有什么能耐?亏大嫂你还千盼万盼的!”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金鸿的二婶。

其他金家人以及站在一旁的周文远,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俱都失望地叹了口气。

金鸿的二叔伸出一个手指捅了捅自己老婆的后腰,轻声说道:“诶,上回不是听你说过,认识一个有神通的算命先生吗?还能联系上吗?要不让那算命先生也给金鸿看看。”

金鸿的二婶脸色瞬间一变,不过她立刻就恢复了过来,说道:“那位先生就算命准而已,这些个驱邪避祸的事,人家可没说会。”

周文远听得一头雾水。驱邪避祸?算命先生?这什么和什么啊?

周小六和周鹏没搭理这些人,反正等金鸿一醒,没什么事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金妈妈准备了两间相邻的客房,但周小六和周鹏却进了同一间里。

周小六指着案几上的电话,问道:“我能打个电话吗?”

金妈回道:“自然可以的,打吧。”说完,她微微一笑,转身就回金鸿房间去了。

秀花婶在杂货店里新添了一台冰箱,她正低头往冰箱里拿冰棍,“叮铃铃”一声,电话响了

秀花婶关好了冰箱,一手钱一手货地把冰棍卖给了金子,才探头看了一眼电话显示器那里。

“区号010,是北京来的电话,准是小六他们打来的。”秀花婶喃了一声,然后拿起听筒。

“婶儿,我是小六,麻烦帮我叫一下我三姐听电话。我隔十分钟再打过来哈,谢谢!”周小六在客房里对着电话机说道。

秀花婶应了一声后,就对买了冰棍还没走远的金子喊了一声:“金子,让你小鲜姐十分钟内赶来接电话,小六打来的。”

说完,她又对电话机说了一声:“那你一会儿再打过来吧,我先挂了啊。”

周小六又道了一声谢,才挂掉了电话。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周小鲜拿起电话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什么有没有吃饱啦,有没有睡好啊,有没有闯祸啊。周小六和周鹏轮着一一回答。

“三姐你放心吧,我们好着呢,过几天就回来,金鸿下午就会醒了。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这只是个小问题,不用雷鸣电闪的,我身上的毫毛一根也没掉,真的,不信你问哥哥。”

周小六一通交待,周小鲜总算是安下心来了。

这边电话还没挂,外边已经一阵喧闹了,周鹏站门口听了一声,回头对周小六说道:“金鸿醒了。”

周小六对电话那头的周小鲜说道:“三姐,那我把电话挂了哈,一会儿还有点事儿。”

挂了电话后过了几秒钟,客房的门就被敲响了。周小六打开了门,就见金妈妈一脸喜色地站在门口,说道:“醒了,金鸿醒了,他想见见你。”

那就见见吧。周小六和周鹏又去了金鸿房间。

以金爷爷为首的一群人都围在金鸿的床边,满目慈爱地看着金鸿。

站在外围的周文远透过人缝看到金鸿额上贴着一张符,而且金鸿头部周围的床单被罩都是黑的,他愣了,这是……

他觉得自己一向聪明的脑子这会儿有点不够用了。

周小六和周鹏一进门,就见这么多人围着金鸿,周小六咳了一声,说道:“看好了就都出去吧,人围着空气也不流通。”

人群渐渐散开了,但没有一个人走出房门去。

金鸿正在答金爷爷的问话呢,听到周小六的声音后,便欣喜地转头,朝门口叫了一声:“小六!”

这一声里包含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对周小六从来都不主动跟他联系的怨念。

不知怎的,一向反应迟钝的周小六这回倒是瞬间就听懂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朝仍旧躺在床上的金鸿挥挥手,说道:“好久不见!”

金鸿朝她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坐在他床边的金爷爷说道:“爷爷,我想单独跟小六说说话。”

金爷爷目光在金鸿和周小六间流转了一下,点点头,对众人挥挥手,说道:“那就都出去吧!”

金鸿的二婶一听这话,头一个出了门去。周小六觉得她似乎还白了自己一眼。

其他人也紧跟着出了门去。

周小六三两步走到先前金爷爷坐的那个位置上,看着金鸿。

周鹏正在想,他是不是也要出去时,周小六拍了拍旁边一个凳子,叫了他一声:“哥,过来坐。”

金鸿先是谢过周小六特地赶来救命,然后又说起了他昏迷之前的详细情况。

“我总觉得这回的黑气有些奇怪。”金鸿讲完后,又加了这么一句。

周小六认真的点头说道:“当然奇怪,因为这回不是鬼,而是咒术产生的邪气,你得罪谁了?人家花那么大力气来咒你?”

第八十六章 可疑的金家二婶

周小六之所以会说对方花了大力气,是因为石头曾告诉过她,咒术分许多种。

按大类来分,咒术分为“祝”和“诅”,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金鸿这次中的就是诅咒。

诅咒也分许多个种类。单从被诅咒的对象来说,就分诅咒人的,诅咒某一个地方的以及诅咒某一样东西的。

金鸿轻轻问了一声:“咒术?”

周小六点点头,解释道:“按你说的,你那桃木剑刚一折断,那团脏东西就自动破窗而入直奔你的面门而来。这说明这脏东西是针对你的,而且还候了你挺长的时间。”

“可是,我并不曾与谁结过什么怨呐。”金鸿很是不解。

“没结怨?这可是找齐了你的头发、指甲还有你的血,用这些东西和泥制成一个傀儡娃娃,每天照三餐对着傀儡娃娃念咒才有的效果呢。”周小六把她知道的情况对金鸿说了一遍。

金鸿呆了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白。

此时,门外响起了金妈妈的声音:“二弟妹,你在这儿做什么?”

金鸿的二婶扯着嘴角笑了笑,用手指着金妈妈手上端的水壶,说道:“我也是想问问他们要不要喝点儿水。”

金妈妈问道:“那他们说没说要不要啊?”

“这不,我还没来得及问,大嫂你就来了,那行,既然你都端过来了,我就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金家二婶急匆匆走了。

端着水壶的金妈妈看着金家二婶的背影,嘀咕了一声:“怎么感觉她有点儿奇怪?”她凑近门边敲了敲门,问道:“金鸿,我能进来吗?”

金鸿一把握住周小六的手,央求道:“别把这些事告诉我家中任何一个人,可以吗?”

周小六一愣,然后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只是你自己以后要小心点,背后的人大概还会再对你下手。”

金鸿说道:“我会小心的,你不要担心。”

说实话,周小六一点儿也不替金鸿担心。她觉得金鸿比她聪明多了,他应该能应付得了这些复杂的人和事。

她担心的是他们自己,怕一不小心兄妹二人就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不得脱身。

金鸿对同样一脸若有所思的周鹏说道:“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周鹏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开门。

金妈妈端着水壶,拿起四方桌上的三个杯子,倒了三杯水,分别递到兄妹二人手中,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们,金鸿才能醒过来。”

周小六接过水杯,道了一声谢,然后说道:“金鸿额上的符可以拿掉了,我刚才看了看,那脏东西已经全部弄出来了。”

金妈妈一喜,随即问道:“那他能起床了吗?”

周小六喝了一口水,一抹嘴,说道:“这个简单。”说着,周小六让石头给了她一些紫气,她运着紫气在金鸿周围绕了几圈。

“你可以起来了。”周小六把紫气一收,对金鸿说了这么一句话。

金鸿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说道:“可算是能起来了,你知道我一醒过来,发现自己额上贴了一张符,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吗?我还以为我变成僵尸,然后被哪个道长给捉了呢……”

金妈妈嗔怪地说了句:“看来是真没事了,都会耍贫嘴了。”

金妈妈朝金鸿递过去一杯水,笑着对周小六说道:“我们家金鸿是真拿你们当朋友的,你们都不知道,金鸿在其他同龄人面前都不爱说话的。刘家的青青丫头想尽办法逗他开口,他最多也只回人家三个字……”

说起刘青青,金妈妈一顿,是了,青青那丫头也还昏迷着呢。

青青是跟金鸿同时昏迷过去的,刘家来接人回去的时候什么也没多说。

如今金鸿醒了,刘家那边,也不知道公公和丈夫是怎么打算的。

想到这里,金妈妈起了身,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先去忙一会儿。”

等金妈妈走了之后,金鸿开口道:“对了,胖猫呢?它没一起来吗?”

周小六一拍额头,说道:“我上了车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原来是忘记带胖猫了。”那货不会在家闹情绪吧?

“嗨,忘记带就忘记带吧,你拍脑门做什么?反正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周鹏说道。他也觉得应该要尽快回家才对。总感觉金鸿这事不简单,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小六救了人是没错,可同时也一定把那个施咒术的人给得罪了。人家在暗,她在明,万一人家“咻”一下,放根冷箭出来……不能想,不能想。

反正早点离开就对了。

金鸿一下直起了后背,大声说道:“什么?明天就回?”

周小六认真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打算的,反正此行赚了四万块,要在村子盖个房子应该差不多了。她戒指里的那些古董,就不拿出来卖了吧。万一节外生枝,惹出点什么事来,多麻烦啊!

金鸿见她点头,瞬间就蔫了,他一耷肩膀,说道:“我还没有带你游玩京城呢……”

“先别说这个了,你快点儿去洗洗吧,这些被染黑的床单什么的,你要是想让背后那人不好受,就拿去烧了,不然,就拿水冲洗干净吧!”

拿火一烧,这些脏东西就会反噬到施术人的身上去。拿水冲洗,这些脏东西就会被稀释,被水流带走。

到了吃饭的时候,周小六和周鹏被安排在金爷爷的邻座上。

坐在末座的周文远对此已经麻木了。今天发生的事,件件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觉得,他有必要把他的三观推倒重建一下。

金爷爷一举筷,众人才开始吃饭。

这么一大桌子的菜,真的是太丰盛了。而且每个菜都色、香、味俱全,周小六也举起了筷子,准备低头大吃特吃。

就在她夹了一筷子炒肚片往嘴里送时,她感受到了一道阴狠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往那道目光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金家二婶急急一低头,接着优雅地吃着东西。

这恶意来得莫名其妙。周小六摇了摇右手,接着,她听到了金家二婶的心声:“都怪这个土包子坏事……”

呃,难怪金鸿那个反应,原来这就是真相。也是,要不是亲近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拿到金鸿的头发、指甲和血呢?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吃了饭后,周小六就准备辞行了。她打算先离开金家,回周文远家休息休息,再托周文远帮忙买两张明天飞省城的机票。

只是她一说出要走的话,金爷爷就出声阻止,“一事不烦二主,刘家青青丫头那天是跟金鸿一块昏迷的,到现在也还没醒,不如,你也帮着瞧瞧吧?”

见周小六皱眉不说话,周鹏抬起了头,回道:“给金鸿看,那是有交情在,可那什么刘家,我们可不欠他的。”

第八十七章 刘青青

金爷爷像是没有听到周鹏的话似的,只拿眼直瞧着周小六。

周小六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哥说得对!”

金爷爷皱着眉,朝周文远招了招手,等周文远凑近了,他直接吩咐道:“带他们去刘家吧。”

周小六看着吩咐完了就背着手准备走的金爷爷,以及不断点头应诺的周文远,眉头越皱越紧。

什么意思?难道是年纪大了耳背?还是欺负咱人生地不熟,没个像样的大人在?

周小六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难怪师傅在我临行前告诫我,不可轻易出手替人消灾解难。”接着,周小六冷哼了一声,说道:“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你救了人命,明日人家就非缠着你保他长寿……”

周文远听了她的话后,喃喃道:“你还有个师傅?你师傅是?”

周鹏嗤笑一声:“小六的师傅也是你们够格知道的?”他一牵妹妹的手,说道:“小六,咱们回去吧。”

周文远一急,说道:“回去,回哪儿去?”

周鹏又笑了一下,说道:“自然是回周家坞去。”

周文远瞧了瞧兄妹俩又瞧瞧金家众人的脸色,一跺脚,说道:“你们没带证件呢,机票车票都买不着,怎么回去?”

这是为了讨好金家,要诚心为难自己的堂弟妹了。

周鹏不屑地说道:“谁说我们没带?”

周小六奇怪地看着周文远,像是不认识他似地,接着,说了句让他羞愧的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文远哥。”

亏她两世为人,都还挺崇拜他。

毕竟他能考上京城的大学,是令整个周家坞的人都引以为豪的事。

周小六与周鹏牵着手,正准备迈步离开金家,金鸿从房间内出来了。

“小六,别走!”金鸿几步走到周小六的身旁,说话间就伸出一只手,想去牵周小六的手。

周鹏对准他的手就是一拍,“说话就说话,毛手毛脚的干嘛?”

周小六只好无奈地编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正等着我回去呢。我真的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不然师傅生气了,回头又把我从云头上推下来。”

“这事你不帮忙,我就惨了。来,回我房里去说。”金鸿一个劲地把周小六和周鹏往房间里推。

兄妹俩只好顺势进了他的房间。

三人进了房间,留在原地的金爷爷问手足无措的周文远:“她真的有个很厉害的师傅?”

周文远回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上哪儿知道去,他连她会驱邪这事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

“什么,你说那家人想让你做女婿?可是这跟那姑娘醒不醒有什么关系?”周小六听了一半,就乐得不行。

“刘青青要是不醒,刘家肯定会以这件事为借口,让我从剩下的四个姑娘里挑一个订婚的。”金鸿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周小六与周鹏相视而笑。

周鹏说道:“我们那十里八村的汉子相看个媳妇儿得排队,你这才几岁啊,就有五个姑娘站成一排随便你挑,多好!”

“小鹏你就别打趣我了!”金鸿尴尬地说道。他心想,那五个姑娘加一块儿,也比不上小六呢,真要挑,他就挑小六。

周鹏一瞪眼,说道:“叫谁小鹏呢,叫哥!”

金鸿从善如流,朗声喊了一声:“哥!”

周鹏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看在他这么上道的分上,他问了问小六:“那,要帮忙吗?”

周小六点头,那就帮吧。

周鹏也点点头,说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跟他们说。”

周鹏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朝周小六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已谈妥。

周小六惊奇地问道:“你怎么谈的?”

“我说你答应救那刘家姑娘,但是得把人送到这里来救。不让围观,还要收费……”周鹏细说了一遍。

周小六对他翘起了大拇指,然后问了问:“咱收多少钱合适?”

周鹏听到这个,就憋不住笑。

“我伸了一个手指头,他们就说‘好,十万就十万’,这回咱家房子可以盖了,我早就相好地皮了,等咱们回去,就找村里把地皮批下来,有了大房子,过年的时候,你就不用睡小桌子上了。”周鹏说着说着,像是大房子已经盖好了似的,很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没多久,刘家那个昏迷不醒的青青姑娘就送过来了,等周鹏收了十万块钱后,周小六才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周鹏也走了出去,但他没走远,就守在门口。

刘青青中的咒术比金鸿要浅得多,周小六画了张清垢符一贴,那一小股脏东西就全溅出来了。

刘青青幽幽转醒,她费力地撑开眼皮,就见一个穿着粉色短袖t恤的小姑娘站在她床边,那小姑娘还冲她笑了笑,问了一声:“你醒啦?”

“醒了就好,醒了我就收工了。”周小六见刘青青醒了,就移步到门前,准备开门走人。

刘青青晕乎乎的,但她还是问了句:“你是谁?”

“我叫周小六。”周小六直接就回答了。

哪知道躺在床上的刘青青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大声吼道:“你就是那个小土妞周小六?”

这一声吼的,像是跟周小六有仇似的。

周小六疑惑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你认识我?”

刘青青气鼓鼓地看着周小六,但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话。

刘青青的爸爸妈妈听见声音,怕有什么异常,心急地把周鹏撅到一边去,把房门敲得“笃笃”直响。他们一边敲还一边大声喊道:“青青,青青你怎么了?”

周小六一开门,刘青青的爸妈就直接冲了进去。

周小六看了看这情绪激动的一家三口,摇了摇头,跨步出门。

“小土妞,你站住!”刘青青又出声吼了一句。她还没看清这金鸿老惦念着的小土妞长什么样儿呢。

周鹏往周小六身前一挡,皱眉问道:“吼什么吼,叫谁土妞呢?这是你的救命恩人!”说着,周鹏牵着周小六,对魂游天外的周文远喊了一声:“文远哥,咱们还回不回去了?”

周文远看了看金家人的脸色,然后点头,说道:“嗯,我们回去吧。”他边往外走,边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今天这事怎么算,金家答应过他升迁的事还能作数吗?

周文远越想越糊涂。他好不容易回了神,却发现自己差点撞上别人的车屁股。他急忙一踩刹车。

周小六稳了稳身子,再看了看她哥,开口对周文远说道:“文远哥,开车不要分心,太危险了。”

周文远从镜子里瞄了一眼这对不按牌理出牌的兄妹,烦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才收了诸多心思,小心地开车。

等周文远领着周小六二人进了家门,便听到一声更令他烦闷的声音:“哟!这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家里领啊,那兰馨怎么安心养胎啊,我告诉你啊,周文远,我把我的宝贝女儿交到你手上,可不是让她给你们老周家当保姆的,这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

第八十八章 台灯哪儿来的

周文远脸朝门外,皱眉翻了个白眼,然后做了个深呼吸,才转过头,对喋喋不休的丈母娘笑脸相迎:“妈,您来啦!”

张兰馨听见声响,急急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对张母说道:“妈,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公公婆婆来了尽帮我干活了,小六和小鹏也乖巧得很,我哪儿就成了保姆了?”

张兰馨朝刚换好鞋的周小六和周鹏招了招手,说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兄妹二人作乖巧状朝张母打招呼道:“亲家母,您好!”

张母尴尬地应了一声:“好,你们也好!”

张兰馨生怕张母再说出什么令周文远难堪的话来,便找了个借口把张母牵回房间里去了。

周文远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周小六和周鹏说道:“你们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其他事,晚点儿再说。”

张兰馨推着张母进了房间,刚一关上门,就对着张母抱怨道:“妈,你怎么一来就这样啊?我都说过了,文远对我好着呢,我公公婆婆也把我当亲闺女似的疼,这不,一听我说想吃水果,他们立即就跑出去买了。”

张母听了她宝贝闺女的话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我要是不压着他一点儿,他哪天欺负你了怎么办?”

“当初我就跟你说过,找对象要找本地的、找门当户对的,你不听,非要找个偏远地方来的乡下人,穷乡恶水刁民啊,我能不担心你吗?”

张兰馨驳道:“你这是歪理,你这是对乡下人有成见!妈你要是不改改,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省得文远难受。”

张母被宝贝闺女的话气得心口直痛:“乡下人不乡下的人,是关键吗?女生外向啊!你这么护着他,迟早得吃亏!我是看那周文远不像个好人!”

张兰馨被她一句不像好人给气着了,问道:“他怎么就不像好人了?”

张母看了看宝贝闺女挺起的肚子,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包,气冲冲就往外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她能怎么说,说她那天好像看见周文远挽着另一个女的一起逛街吗?

老头交待过,捉贼拿赃、捉奸成双,这不确定的事,能跟大着肚子的宝贝闺女说吗?谁让她当时只看到背影,而且后来还跟丢了!

周文远正坐在客厅抽烟,看到丈母娘往这边来了,急忙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戳,站起身来。

张母闻到烟味,更是不满,她往张兰馨的房门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对周文远轻喝了一声:“少抽点烟,兰馨闻着会犯恶心!”

周文远等丈母娘合上门走了以后,一下子又坐回沙发上,将整个后背倚在靠垫上,然后又点上了一根香烟……

周鹏把自己的东西归整了一下,交给周小六,说道:“说好了的,明天就回去,别人家的事,你可别瞎管。”

周小六有个聆听铃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见周小六进了门后就摇了摇右手,就知道她在听门外那三人的心声。

周小六应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呢,就是觉得兰馨嫂子挺不容易的。”丈夫和母亲不合,她夹在中间总是左右为难。

这周文远家的事也挺复杂的。

周文远是个挺自卑的人。

他与张兰馨真心相爱是不错,但因为自卑,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张兰馨。每次被丈母娘拿话一挤兑,就心酸得不要不要的。

偏他略有点儿才华,长得又好看,除招了一个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嫁给他的张兰馨外,还招了一个明知他已经结婚却非要倒追他的杨柳。

有一回,他被丈母娘的话刺伤了,就独自跑出去喝了不少酒,喝到最后,都醉得不醒人事了。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和杨柳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

自此,他便同时有了两个女人。

张兰馨与他结婚三年多了,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孩子,欣喜之余却是再也不敢让他碰了。所以,最近他与杨柳的往来频繁了一些。

上回杨柳非缠着他一起去逛街,没想到差点儿就被丈母娘给撞破了……

……

周小六听着听着,就不想再听了,再听下去,她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说好的真心相爱呢?

要是将来她的另一半这么对她,她肯定要放出识海里的石头砸死他的。

她很同情张兰馨,想着张兰馨肚子里的孩子和脏东西,她决定去找张兰馨认真谈谈。

周鹏见她起身往外走,便问了一声:“你去哪儿?”

周小六说道:“上个厕所,哥,你要不要数钱玩?”说着,她把今天到手的十四万都拿了出来,塞到周鹏手上。

周鹏眉开眼笑。

周小六敲了敲张兰馨的房门,说道:“嫂子,我能进来吗?”

张兰馨打开了房门,红着眼睛冲她笑了笑,说道:“是小六啊,进来吧!”

周小六刚一迈进房门,就察觉到了异样。

她四下瞧了瞧,把视线定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台灯上面。

原来张兰馨肚子里面的黑气是这么来的啊。

周小六把视线转到张兰馨身上,问道:“嫂子,你怎么哭了?”

张兰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大概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吧,最近特别爱哭。”她觉得,周小六不过是个孩子,她就是把她的心事告诉给周小六,周小六也不一定听得懂。

周小六一点也不见外地牵着张兰馨的手,让她在床边坐定,然后开口说道:“我来是想给你送点东西。”

张兰馨急忙说道:“不用给我买礼物,我还没给你们送见面礼呢,这……”她怎么好意思收小六送的东西?呃,小六刚刚好像是空着手进来的,她要送自己什么东西呢?

张兰馨正疑惑,就见站在她身前的周小六手中凭空出现几张符纸,以及一把木剑。

“呀!”她惊讶地喊叫了一声,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是…魔术?

听到她的声音后,周文远匆匆跑了进来。

周小六没搭理周文远,而是认真地对张兰馨说道:“我昨天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会道术。不信,你问文远哥。”

周小六又取出毛笔来,画了一张清垢符、一张平安符,又在桃木剑上画了驱邪符,都画好了之后,才将它们交到张兰馨手中。

周文远看着这三样东西,急急开口问道:“兰馨怎么了?”

周小六见他真心担忧,便用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台灯,问周文远,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怀孕后胆子变得特别小,怕黑,文远特地给我买回来的。”张兰馨甜蜜抢答。

周文远张了张嘴,却没有半句话出口。

因为这台灯并不是他亲自买回来的。

第八十九章 砸灯

周文远的嗓子堵住了似的半晌不说话。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下,孕傻的张兰馨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后怕地抚了抚肚子,问道:“真的有问题?”

周小六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个台灯被下过针对孕妇的咒,你要是再把它摆在这儿,不出半个月,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出事了。”

张兰馨一听,几步上前,拿空着的那只手把台灯往地上使劲一扫。台灯从床头柜上摔到了贴着瓷砖的地上。

台灯的外罩是玻璃做的,按说被这么一摔,肯定会碎的。但此刻它却只在地上滚动了几圈,然后像个不倒翁似的立了起来,左右抖动了几下,接着又对准张兰馨的方向,扭了一下灯罩。

张兰馨被吓坏了,她尖叫了一声,急忙往周文远身后躲去。

周小六默默地把张兰馨床上的一个枕头套解了下来,然后走向前去,拾起那个诡异的台灯,徒手那么掰了几下,那个台灯便碎了。

台灯破碎的瞬间,周文远和张兰馨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声,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一股子黑烟从台灯碎片里冒了出来。

周文远听到那声惨叫后,脸色又是一变,煞白煞白的。

张兰馨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

周小六拿着枕头套挥舞了几下,那股黑烟就全被裹了起来。慢慢地,黑烟凝成污渍,全沾染在枕头套上了。

周小六说道:“没事了!把这个拿去烧了或洗了吧!”

见夫妻二人不敢接手,她就交待了一下那两张符和一把剑的用法后,拿着脏兮兮的枕头套去卫生间了。

“兰馨,快来看看,爸妈买了好多种水果呢!”

“小六,小鹏,快出来一起吃水果!”

大伯娘一进门就瞧见了门口的鞋子,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她扯着嗓门朝里喊了两声。

在房间里数钱数得见牙不见眼的周鹏把钱往兄妹二人的行李袋里一塞,又拿衣服遮盖好了,拉上行李袋的拉链,这才打开房门去客厅。

周小六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拿起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边嚼边说:“大伯,大伯娘,我和哥哥明天就回去了。”

青松大伯和大伯娘对视一眼,青松大伯道:“金家那边……”

周小六如实答道:“金鸿醒了。”

青松大伯欣喜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他又说道:“先别急着回去,明天正好周末,你文远哥不用上班,让他带咱们去游京城。”

大伯娘在一旁应和,“可不是,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怎么能明天就回呢?怎么也得好好逛上一逛,顺便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带一些京城的特产吧。”

周鹏解释道:“小六是说既然事情已经办好,我们两个就先回去了,省得三姐在家担心。”

青松大伯摆摆手,道:“那就更不行了,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们两个孩子自己回去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要怎么跟你爸妈还有你爷爷奶奶交待?”

见周小六紧皱眉头,青松大伯又说道:“我答应过你三姐,要平安的带你们回去。这样吧,让我们这俩老骨头缓两天,两天以后我们再回去,可以吧?”

周鹏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周小六拿手碰了碰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回房后,周鹏问周小六,道:“说好了明天就回的,你留下来是想干嘛?”

“吃北京烤鸭!”周小六朗声答道。她两世也没吃过刚出炉的北京烤鸭,这回来了,不吃太对不起她的胃。

周鹏拿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说道:“吃货!”

周小六笑眯眯地说:“听说京城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咱们就算自己不吃也得给三姐带一些回去啊!对了,也给在二外婆家的小程买一些礼物,那小子就爱与众不同的东西。”

周鹏还是很不高兴,“我是担心,你破坏了人家的计划,人家会找你算账!”

周小六信心满满,“放心吧,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要是真有人来为难咱们,我就放出石头砸死他。”

周鹏见她打定了主意,便臭着脸说道:“先说好,可不能乱花钱!钱得留着盖房子呢!”

“嗯!”周小六使劲点头。

……

周文远抱着张兰馨安慰了许久,才作势要起身出门。

张兰馨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他愤怒地回道:“我去找那家商铺算账!他们居然把邪物卖给了我!”

张兰馨急忙阻拦:“你别去,这种事说理是说不清楚的!”

张兰馨反过来安慰起他来,她说道:“我没事了,有小六给的东西在,咱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这事咱们以后不提,也别告诉两头的爸妈,省得招他们担心。”

周文远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那咱们先出去吃水果,妈都叫了好几回了。”

张兰馨点头出去了。

周文远落后她几步,眼底一片阴霾。他心道:杨柳的心太狠了,必须想办法跟她划清界限,不能再跟她来往了。

原来那台灯并不是周文远买的。

杨柳跟他幽会时,常听他说起张兰馨自怀孕后变了许多,还特别怕黑,于是主动买了这么一个台灯,交待他带回家来哄张兰馨的。

彼时他还赞了一声,杨柳真是善解人意。

此刻他知道了真相,却对她无比唾弃,好一个蛇蝎心肠的贱女人!

刚刚那一声惨叫声分明就是杨柳发出来的。

周文远当然知道。因为她最喜欢在欢好的时候在他的耳边惨兮兮地叫。

从前他觉得,被那么个热情如火的女人倒追,是他的荣幸。

现在,他只想尽快与她撇清关系。

等张兰馨到了客厅,强颜欢笑与公婆聊天时,周文远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

周青松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周文远回答道:“有点事儿,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张兰馨急忙站起来,对着丈夫急冲冲的背影喊道:“文远!”她怕他真去那家卖台灯的店闹,这事闹也没用,这么玄幻的事说不清楚的,没准人家还会把他当神经病处理。

周文远“啪”一下合上了门,走了。

周青松与自己老婆对视了一眼,这是怎么了?

细心的大伯娘看了一眼自己儿媳妇红红的眼圈,问道:“你们吵架了?”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让小两口吵架了?

张兰馨急忙否认,“不是,我们没吵架。”

大伯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刚才已经跟小六、小鹏商量好了,过两天就回去。金家那个孩子已经醒了。”

第九十章 情债

金家,金爷爷书房。

“说说吧,关于那个姓周的小丫头,你知道多少?”金爷爷说道。

金鸿低着头、紧抿着唇,半字不吐。

他答应过小六,不把她的秘密告诉给别人的。

他现在无比懊恼,当时怎么就光想着让小六来救自己了?爷爷这是想打小六的主意,想把她留在京城?小六说过,她不喜欢呆在这里的。

金爷爷凝望了金鸿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自打你出生以来,我这从不信命、从不敬鬼神的人才开始逢初一、十五就吃斋念佛的,小鸿啊,爷爷也不问别的了,我只问你,那小丫头,真的有个了不得的师傅?”

金鸿抬起头来,无比真诚地回答道:“是真的。我见过他,他还传给我一篇功法。”

周小六跟他交过底,这个师傅是子虚乌有的,是为了震慑那些想找她麻烦的人而编出来的。

金鸿特意这么回答,就是为了让自家爷爷不要为难周小六,让他们兄妹二人能顺顺利利地回到家乡去。

“功法?”金爷爷眼里精光一闪。

金鸿解释道:“叫腾云术,类似于传说中的轻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的。等会儿,我就把功法默出来交给爷爷。”

金爷爷拿起手边的一本书,敲了金鸿的脑袋一下,说道:“你糊涂啊,当初她那师傅能传给你功法,就能传给你其它神通,你怎么不求求人家收你为徒呢?你成了人家的徒弟,哪儿还用得着求千里之外的人赶来救命?”

金鸿揉揉头,瘪着嘴,委屈地说道:“爷爷,当年我才八岁,哪能想得到这些?再说了,当初我认识小六没几天,就被你们硬给接回来了。”

“她那师傅现在在哪儿?”金爷爷问道。

“还在周家坞呢。小六不是说过了吗?她要是耽搁久了,她师傅又要把她从云头上推下去的。”金鸿喃道。

金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金鸿说道:“你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

周文远家。客厅内。

大伯娘才叹着气说了要回去的话,张兰馨就急急地解释道:“我们真没吵架,婆婆你别这样。”她解释了老半天,大伯娘还是一脸悲戚的样子。最后她没辙儿了,就推说自己午睡时做了噩梦才哭的。

大伯娘半信半疑,直到周文远打电话回来,她才安下心来。

周文远气冲冲地出了门,开着车就往杨柳的住所方向去了。

开着开着,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于是停了车,拿路边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头对父母说,他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单位取一份重要文件带到领导家去。可能回来得会晚点儿,让张兰馨带着人先去订好的饭店吃饭,他忙完了就回。

等张兰馨慌慌张张地接过公公手中的电话机,想与他说话时,他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周文远继续往杨柳家去,等他到了杨柳门前,正准备敲门,房门便开了。

他被里面的人用力一拉扯,就进了门内。房门迅速合上,他被杨柳抵在了门上。

杨柳像往常一样,张开四肢如同一只八爪章鱼般紧紧地缠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往他嘴上亲。

但他是来质问她的,而且是打定了主意来与她分手的。他偏开头,避开了她的唇。

杨柳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扳过他的头,问道:“怎么了?”

周文远很是用力地推开了她,说道:“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我问你,那个台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柳被他一推,脚下一踉跄,当即摔倒在地。她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等她再抬起头直面周文远时,却是满脸的哀伤,泫然欲泣。

“什么台灯?”她故作不知。

周文远不耐烦地看了看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杨柳,说道:“你别装了,我告诉你,那台灯碎了,而且它碎时,我听见你的惨叫声了。”

说起惨叫声,周文远仔细地打量了杨柳一遍,也不知道当时她伤在哪儿,会叫得那么凄厉。

杨柳手放在胸前把连衣裙往上稍提了一下,遮挡住里面的白色纱布。

周文远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

“伤在胸口?你什么时候会那种害人的邪术了?”周文远愤怒地问道。张兰馨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只是张兰馨一个人的。而是他的种。是张兰馨和他,以及他的父母一起盼了三年才盼来的。

眼前这个贱女人居然想要害他的孩子。

周文远蹲在杨柳的身前,用手掐着她的下巴,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杨柳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眼里如同淬了毒,说道:“你知道的,你会不知道?因为我爱你啊!我打从第一次见到你,眼里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偏你当时已经跟张兰馨那个贱人结婚了。但是我爱你啊!我可以不计较名份,我只要得到你就行了。”

说着,她掩面哭泣了起来,然后带着哭腔说道:“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一听到她怀了你的孩子,我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哭了一整个晚上。”

周文远见她这个样子,稍微有点儿动容。他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说道:“你别再说了,说再多也没用,我要跟你分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你见面了,你也别像从前那样,到各个路口去堵我了。”

杨柳听到他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她木木地说道:“我真后悔……真后悔……”

周文远已经准备往外走了,听到她一句后悔后,又转过头来,说道:“你就是后悔也迟了。”他已经害怕她了,不敢再任由自己跟她有所牵扯了。

哪知杨柳突然“咯咯”地笑了一阵,她抬起头来,对猛然一阵心悸的周文远说道:“不迟,一点也不迟。”说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周文远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嚷嚷道:“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杨柳对着他弹了弹指甲,然后痴痴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别害怕,师傅说了,一点儿也不痛的。只要做个法,你就会只爱我一个了。我真后悔没有听师傅的话,一开始就对你做法。”

周文远发现自己渐渐地就不能动弹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柳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出来,慢慢地走向自己。到最后,他连想痛喊一声都做不到了。

张兰馨在客厅里坐久了,想回房间去休息一会儿,她刚一站起来,心口就一阵疼痛。

“嘶!”她倒抽一口气。

坐在她身旁的大伯娘急忙搀扶住她,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慢慢坐回沙发上,再揉了揉心口,说道:“奇怪,又不疼了。”

第九十一章 心头肉

等到一行人到饭店吃了晚饭回到家,周文远还是没有回来。大伯娘强压着张兰馨到床上休息后,才与丈夫一起,坐在客厅里等儿子归来。

周小六与周鹏先回了房间。兄妹二人买了地图,看了看旅游景点和公交路线,商量了好一会儿,明天要去哪儿玩、要吃哪些名吃。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大伯娘激动地一把拿起听筒,直接就开口喊道:“文远,你……”她说了个“你”字后,就失望地停住了嘴,然后“哦”了一声,把听筒搁在桌面上,走到客房去喊周小六接电话。

电话是金鸿打来的。他本是想打听一下兄妹二人第二天几点的飞机离开,一听说二人还要在京城多呆两天,立刻主动请缨,要做二人的导游。

约定好第二天早上八点,金鸿到周文远家来接人,周小六便挂了电话。

周鹏回自己的房间前对周小六说了一句:“早点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游玩!”

周小六听话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带上了门,躺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坐在一张大桌子的上座,陆续来了几个人往桌子上摆放吃的。

等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时候,有一个类似服务员般的人对她说了一句:“请用餐!”

她毫不客气地低头猛吃。

她先是喝了一碗甜豆汁,再吃了几个酥脆的焦圈儿,尝了几口驴打滚后,又吃了几筷子涮羊肉。

等她抱着一整只北京烤鸭毫无形象地啃个不停时,周文远捂着心口走到她面前,不耐烦地问道:“你还没吃饱啊?”

周小六听到他的话后,把嘴里的食物再迅速地嚼了几下,吞咽下肚,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周文远。

只见周文远放开捂着心口的右手,说道:“我这儿少了一块肉,是被你吃了吗?”

周小六打眼望去,周文远左胸前好大一个窟窿,而且鲜血淋漓。

周小六被吓得一睁眼,醒了。

她翻了个身,无耐地喃了一句:“可惜了那一桌子好菜,只吃了几样呢……”说完,她又合上了眼帘,打算接着睡。

正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石头,是你在预警吗?”

自从白绫事件后,石头可没再预警过什么。她的梦向来光怪陆离,希望只是她多心而已。

石头微微发了一点点热,传递给她一句话。

“不是邪物,是邪术!”

呃,看来周文远是真的出事了。前世只听说过周文远离了个婚,可没听说过他出了什么别的事故啊。难道真是因为她多管闲事造成的?

周小六挠挠头,心道,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吧?

怎么办?

还是先去问问张兰馨,周文远到底去了哪里吧。反正她这会儿也没睡。

周小六一开门,便见青松大伯和大伯娘歪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她拿了薄毯给他俩盖好了,才转身去轻敲张兰馨的房门。

“嫂子,我是小六,我能进来吗?”

张兰馨倚在床上,听到声音后,回道:“门没锁,你进来吧。”

张兰馨很担心周文远,但她往他单位里打过电话,没有人接。她也往他的几个领导家打过电话,人家都说没见过他。

看来他真是去找人家卖灯的店铺闹了。可是当初他没说过灯是哪儿买的,也没拿过什么发票回来。京城那么大,她想去找他,也不知道应该上哪儿找啊!

她把这些话对周小六说了一遍,然后唉声叹气:“我都跟他说过了,这事闹不明白的,他非要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电话也不打一个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周小六听完略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嫂子,你认识一个叫杨柳的人吗?”

“杨柳……”张兰馨想了想,然后点头,说道:“认识,不久前文远在家办了个同事聚会,她也来了的。”

周小六心道,周文远倒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让小三明目张胆地到正室面前晃荡。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上回她是跟文远单位的老刘一起来的,老刘大概知道。”

张兰馨深更半夜往老刘家打了个电话,问到杨柳住址后,才反应过来。她看着站在一旁的周小六,问道:“你找杨柳做什么?”

张兰馨后知后觉地想道:她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怎么会知道杨柳这么一个人?还有,不是在说文远的事嘛,怎么突然就提到要去找杨柳了?难道这个杨柳跟文远有什么瓜葛?

周小六只想快点找到周文远,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在张兰馨心中种下了更多的忧思。她拿到那张写着杨柳住址的小纸条,说了句:“嫂子你早点睡,我去帮你找文远哥。”

话落,周小六便爬到窗户上,往下一跳。

这可是五楼啊!

“啊!”张兰馨一声尖叫,然后急急往窗户下看去,周小六安然无恙,而且正伸着手拦出租车。

张兰馨拍拍胸口,对了,小六不是一般人。

不带这么吓孕妇的,这缺德孩子!

幸好青松大伯夫妇俩睡得沉,没被她这一声尖叫吵醒,要不然,解释起来又是麻烦。

周小六坐着出租车到了杨柳住的小区,按着门牌号找到杨柳的房子,摇了摇右手,侧耳听了听。

里面有一个女人在颤着声音说话:“一层一层地刮,要够七七四十九片,才会有效,你乖啊,不痛,不痛,很快就好了。”

像是在哄着谁,可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又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周小六把门敲得“笃笃”直响。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但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隔壁的几家人都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有人开了门,冲敲门的周小六骂骂咧咧。

有一人不耐地问道:“哪儿来的死丫头?”

耿直的周小六回道:“乡下来的。”

她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吵着人不对,于是想了想,又临时编出一套说辞来,她指了指杨柳的房门,说道:“我姐姐嫌弃我太土,给她丢脸了,半夜把我赶出门外,我害怕,就想求她把门打开……”

说着,她又敲了几下门,喊道:“姐姐,我错了,你开门呐!”

杨柳的左邻右舍一听,交流道:“这么晚把自己妹妹赶出门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于是左邻右舍一起帮着周小六叫门。

“快把门打开,有什么事,你们关上门再好好说,别吵得大家都睡不着觉!”

杨柳手中的刀抖了又抖,心口前的那一层皮肉,本来就薄,要刮够七七四十九片,还不能让周文远死翘翘了,真的很不容易。

她从下午小心翼翼地刮到现在,还差几片就能施术了,可门外的敲门声不断,她心中渐渐烦燥起来。

要是因为手抖了,周文远被扎死了怎么办?

到底是哪儿来的疯子,跑到她家门前来乱敲门。

杨柳气坏了,连刀子都没放下,就满脸煞气地去开了门。

第九十二章 癫狂的杨柳

邻居们一听见杨柳转动门把的声音,就打着哈欠准备转身回房睡觉了。

但周小六一声尖叫,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

“姐姐,你拿刀做什么?难道你把你男朋友杀了?他不过只是嘲笑了一下我而已!”

邻居们一看,杨柳手中拿着尖刀,手上和刀上都是血,连脸上也溅了一些。

此刻杨柳正在气头上,没理别人的反应,只把尖刀指向罪魁祸首周小六,道:“哪儿来的疯子,再不滚,我要你好看!”

邻居们一哄而散,各自跑回自己的家,然后紧锁房门。

“喂,妖妖灵吗?我们隔壁出命案了……”

好几家人同时打了电话报警。

杨柳的尖刀仍朝门口指着,只是她一错眼,门口的周小六就消失了。

她朝楼道两边看了看,轻舒了一口气,小疯子估计是被吓跑了。

她准备关上门继续去割周文远的心头肉。

“文远哥,文远哥!”

周文远仍旧躺在地上,杨柳居然就地就开割了。

周小六叫了两声,周文远没有反应。她把手指放在周文远的鼻子前探了探,还好,还有鼻息。

杨柳听到房间内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就急了,连门都没有关上,就跑了进来。

她见周小六蹲在周文远身边,便直接拿着尖刀朝周小六刺了过来。

“你想带走我的文远?休想,他是我的!”杨柳瞪着双眼,癫狂地吼道。

周小六迅速往后滑了两步,再对着杨柳来了个扫堂腿,一下子就把杨柳绊倒了。

杨柳猛地摔倒在地,手中的尖刀也掉在了地上。

周小六站起了身,问道:“你为什么要割他的肉?”

杨柳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向前挪了一些距离,够到尖刀后快速把尖刀握在手中,然后挣扎着爬了起来,对准周小六又是狠命一刺。

周小六皱了皱眉,一翻手,从戒指里取出一张定身符,一错身避开了杨柳的攻击,再转过身来,把符纸往杨柳后背一贴,口中念了一个“定”字,杨柳便保持着攻击人的样子被定住了。

“那个台灯是你给文远哥的吧,你这些邪术是哪儿学来的?”周小六又问了问。

定身符只有定身作用,并不会让人失语。杨柳是可以回话的。

“快放开我!”杨柳愤怒地吼道。眼见着要成功了,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小疯子来。

周小六摇了摇右手,再喝问了一声:“你师傅是谁?”

周小六想,就算她不回答,只要她心里想着关于她师傅的事,那么,自己多少也能得到一些相关信息。

只是她没想到,杨柳的反应居然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杨柳此刻一直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文远,你等着,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变成了傀儡人,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周小六看了看杨柳,然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文远,说道:“你真行,随便一招惹,就是个变态!”

窗外响起一阵警笛声。

周小六朝外面看了看,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最好。

想了想,她把被定住的杨柳挪了个方向,让她面朝门口。然后她打开窗户,爬到窗台上,等着警察破门而入的那一口,收掉贴在杨柳背后的定身符,同时,往下一跳。

周小六站在街角,用聆听铃听着杨柳家的动静。

杨柳被警察带走了,周文远被送去了医院。

杨柳的邻居们对警察说:“凶手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妹妹,事发之时被锁在门外,现在不在,大概是被吓跑了。”

周小六用心记下周文远被送往的医院名称后,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周文远的家。

她刚一跳上张兰馨房间的窗台,就被对面四个直直看着她的人吓了一跳,她脚下一滑,险些又掉了下去。

她稳了稳身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都在呢,人还挺齐的。”

周鹏等她跳进房间站稳了后,就拿眼睛嗔怪地看着她,那意思她明白,就是在无声责问她,为什么又去管闲事。

周小六挠了挠头,对青松大伯和大伯娘说道:“文远哥找到了,在xx医院里。”

原来,周小六走后,张兰馨越想越不得劲儿。于是她跑到客厅里去,把今天发生的事都给自己的公公婆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张兰馨就后悔了。原先只是她一人心急火燎的,现在好了,公公婆婆也急得不行了。就连已经睡过去的周鹏也被吵醒了。

于是四人一起候在这个窗户边上,等着出去寻人的周小六。

青松大伯和大伯娘还没从“小六果然会道术,轻轻松松一跃就能上五楼窗户”的震惊中醒过来,就被“儿子在医院里”这一个消息给吓了一跳。

夫妇俩急忙问道:“文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小六只说了句:“文远哥受了点儿伤,被人送到医院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她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眼前的四个人,周文远出轨了,招惹的女人还是个会邪术的变态,那变态割了他的心头肉准备把他做成一个傀儡人?

还是等周文远醒了,让他自己交代这些糊涂事吧。

三个大人匆匆赶往周文远所在的医院。家里就剩下周小六和周鹏了。

“文远哥出事,是不是跟你揭露那个台灯的事有关?”周鹏无奈地看了周小六一眼,问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周小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道:“问题本来就存在,迟早会爆发的。我也是好心。”

周鹏叹了一口气,说道:“回去睡吧,这一夜真闹腾!”

周小六也累极了,说了句“晚安”后,回房睡觉了。

这一觉倒是睡得挺香,一直睡到早上八点多,周小六才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金鸿七点多就到周文远家楼下了,但想着要守时,便等到了八点整才开始敲门。

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周小六迷迷糊糊地开门来了。

“早上好!”金鸿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周小六说了三个字后倚着门就又闭上了眼。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周鹏大喊了一声:“小六,去吃东西啰!”

周小六猛地一睁眼,应道:“好咧,我去刷牙洗脸!”

金鸿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周小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步跑进卫生间去了。

三人下了楼,周鹏先去路边早点铺子里买了几个肉饼,交到周小六手上,说道:“先吃点填填肚子,咱们先去医院看看文远哥怎么样了。”

周小六边咬肉饼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对金鸿说道:“先去xx医院。”

第九十三章 周鹏被抓

“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响。金妈妈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伯母,我是青青,麻烦让金鸿接一下电话。谢谢!”刘青青甜腻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金妈妈回道:“金鸿不在家,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

刘青青一阵诧异,这除了上学,万年不出门的人居然出去了?现在可是暑假,他也没参加什么补习班。她好奇地问了一声:“他上哪儿去了?”

“他陪小六他们兄妹俩逛京城去了。”

金妈妈话刚说完,电话就发出“嘟、嘟”的声响,她把听筒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说道:“这孩子……”

刘青青一听说金鸿陪那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出去逛了,就止不住地生气。她“啪”一下挂断了电话,把放在电话机旁用保温瓶装好的参汤往地上一扫。

保温瓶被扫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发出“哐铛铛”的噪音。

刘青青的房间在三楼,二楼正对着她房间的位置也有一间结构相同的房间。那个房间自从刘青青懂事以来,就被刘爷爷拿锁长年锁着,从不让人进。

此刻,那个房间里却响起一个压抑的说话声,“这小丫头,脾气太差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朝天花板看了看,紧皱着眉头。这三天两头的,就能听到她砸东西的声音,真是让人莫名烦燥。

可师尊说了,把祭坛设在她房间的正下方,对修行有益。他倒没看出这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益处,但却经常炼功炼到一半,就被她给惊得差点走火入魔。

另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她这脾气,是她出生那一刻就定性了的,改不了,四柱八字,可不只是说着玩玩的。除非……”说到这儿,这声音的主人便停了下来,转而问道:“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恭敬地回道:“回师尊,那兄妹二人两天之内是回不了乡下了。可是,我妹妹……”

“她不是你妹妹,你妹妹早就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与你妹妹长得相似而已,你要记住,她现在是你的徒弟,只是个棋子!”对方突然严肃起来,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悦之情。

中年男子赶忙低下头来,嗡声嗡气地回道:“是,师尊,我记住了!我…徒弟,我徒弟现在被警察带走了。”

“让刘家想办法把她弄出来,你告诉她,只要两天之内,她能拿这个箭头刺中那孩子的眉心,我就还他一个一心一意的周文远。”说着,这个被中年男子称作师尊的人,拿出一个浑身泛着黑气的箭头,交到中年男子的手上。

中年男子摊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为难地说道:“师尊,那孩子会腾云术。”言外之意,他那没啥能耐的徒弟能刺中的几率几乎为零。

“让她把那个乡下来的男孩子先抓了,你可以从旁协助。但你要记住,必须是她去刺,刺中眉心才行!”中年男子的师尊说完这一句话后,一挥手,便化作一股灰烟,钻入中年男子设的祭坛中间,那一个兽形神像中去了。

……

周文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病房不能留太多人。周小六兄妹二人探望了一番,与青松大伯打了声招呼,便随金鸿去游玩了。

早上听周鹏一喊“吃好吃的”,周小六就立刻清醒了。为此,金鸿取消了原本去游长城、故宫、圆明园等景点的计划,让司机直接往美食街开去。

就这么边吃边打包,直到周小六觉得再吃就要冒到嗓子眼里来了,才停住了嘴。

周鹏摸了摸周小六的头,说道:“咱们去**广场拍几张照片带回去吧?”他们班上的同学要是上哪儿玩了,准会带几张照片回来,拿到班上炫耀。

怎么说他也到了回京城,长城那就算了,爬上爬下的怪累的,就到**广场去留个念吧。

周小六点了点头,一抹嘴,喊道:“结账!”

到了**广场,周鹏与周小六分别比着傻傻的剪刀手,拍了几张照后,便有些累了。

周鹏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抬头对周小六说道:“要不咱们回去吧?”吃饱喝足了,再回去补个眠,这一天过得就挺美的了。

金鸿有些不乐意,小六总共在这里呆两天,这才一起玩了半天时间,他们就要回去了?

刚接了个电话的司机看了看金鸿,建议道:“要不,再去游乐园玩一会儿?”这三个都是半大孩子,孩子们都喜欢上游乐园玩的。

金鸿眼前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周小六。

周小六说道:“问我哥去不去,我随意。”

金鸿把头转向周鹏,诱惑道:“听说那里有惊涛骇浪、大荡船、翻滚过山车……”

金鸿列举了一系列的游玩项目。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那就去吧。周鹏点了点头。

到了游乐园,周鹏玩了个翻滚过山车后,立刻睡意全无。他兴奋地把那些项目一个一个地玩过去。

后来的许多项目,周小六和金鸿都没有再玩,而是站在一旁边说话,边看着周鹏玩。

天挺热,周小六渐渐地就有些渴了,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商亭,再看了看坐在旋转木马上傻笑的周鹏,对金鸿说了句:“我去买点饮料。”

周小六挑好了几瓶饮料,给了钱,正等人家找零的时候,金鸿急冲冲过来了。

他焦急地说道:“小鹏哥不见了!”

周小六一听,手中的饮料全都掉在了地上。她急忙往旋转木马那里看过去,木马还在旋转,可是周鹏坐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周小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怎么会这样?”

金鸿也不知道,他不过转头看了一下周小六的方向,再回过头去,周鹏就不见了。他特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地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发现周鹏的身影,这才急忙过来通知周小六。

周小六在心中暗道一声,难道是遇上人贩子了?

她识海里的石头动了动,传递了三个字给她:是阵法。

周小六认真地看了看金鸿,说道:“你家二婶现在在哪儿?”

她除了因为救了金鸿而得罪了背后害人的金家二婶,好像也没得罪过别的人。那个变态的杨柳已经被抓到警察局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出不来。她想不出来除了金家二婶外,还有谁会特地设了阵法把周鹏抓走。

设阵法是需要时间的。他们坐的是金家司机开的车,是司机建议来游乐园的。司机接的那个电话,很有可能是金家二婶打的。

金鸿一噎,过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道:“这事跟我二婶,应该没有关系。”说完,他便低下了头去。

的确有这个可能。小六说了,当时那些脏东西挤着他的脑子,他要是再昏迷半个月,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二婶是打定了主意要他命的。小六搅了她的局,她抓了小鹏哥泄愤,也是有可能的。

第九十四章 召鬼寻人

周小六丢了哥哥,心中很是着急。

金鸿抬头看了看她,愧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二婶现在在哪儿,她昨天吃了晚饭后就开着车走了,说是要回娘家。”

周小六没有听他说话,而是一跃而起,跨坐在周鹏坐的那只旋转木马上,再取出一只沾了朱砂的笔,根据石头的指点,在木马身上画了十几笔。

周小六画完后,收了笔,口中念了一个“开”字,一下子就从木马上消失了。

金鸿愣愣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这是,追过去了?

接着,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周小六的叫骂声:“混蛋!”

这个阵法并不是远程传送阵,石头只能感知那个阵法的刻法,并不能感知阵法那端连在哪里,她复刻之后,只传送到了这里就停下了。这说明周鹏不久前也被传送到了这里,然后才被人抓走的。

而这个地方,距离她买饮料的商亭只有几步之遥。

周小六无比懊恼,当时,她只顾往旋转木马的方向看了,要是她回头朝商亭后面看一看,估计就能及时发现周鹏了。

偏偏这里又是个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追才好。

周小六看着朝她跑过来的金鸿,说道:“文远哥家在哪个方向?”她要先飞回周文远的家,到周鹏睡觉的床上找一找,有没有他落下的头发。这样,她就可以画一张追踪符找到他的行踪了。

但是京城她不熟,出来坐车七弯八绕的,她早就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

“你要回去?”金鸿问了问。

周小六点点头。

金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牵着她的手飞奔到自家汽车边上,一把打开车门,把周小六塞进车后自己也坐了上去。他急急对司机命令道:“开车,去周文远家,越快越好!”

周小六摇了摇右手,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只能坐车回去了。金鸿这小子跟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方向呢。

司机正专心地开着车,满心都是前方左拐、右拐、红灯停等口令一样的话。

周小六听不出他与周鹏被抓的事有多大瓜葛。

她暗道一声,算了,先找人要紧,算账的事,过后再说。

等周小六回到了周文远家,便直奔周鹏睡的客房,在床上翻找起来。但她翻了几遍,也没能找到一根头发。她再一次失望了。

倒不是周鹏不掉头发,而是他在别人家做客,早上起床的时候特地把床清理干净了。

周小六愁眉紧锁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都黑了,周鹏已经不见了近一个小时了。

突然,她伸出双手,一把抓住她身边的金鸿,问道:“哪儿有冲洗照片的地方?要马上就能出照片的!”

于是金鸿带路,把今天拍的胶卷带到一家照相馆里,加钱让人家尽快冲洗了出来。

周小六拿到周鹏的照片后,就匆匆跑出照相馆,往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奔去。

金鸿把剩下的照片一收,扔下两百块钱,就急忙追了过去。

等金鸿跑到周小六身边的时候,周小六却冲他挥了挥手,说道:“站远点儿,别挡道。”

周小六说完后,便取出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平铺在地上的石板上划了一下,石板被划下了一道划痕。

这刀是周小六从储物戒指内的博古架上找出来的。她要在地上画一个大圈,但是带的朱砂不太够。于是临时在博古架上找了找,找到这么一把尖刀。

这刀比她想象中的锋利。在地上划个圈应该没问题。

金鸿听话的往一边挪了挪,靠墙站着,认真地看着周小六。

周小六手握刀柄,用力往地上划了一个大圈,然后跳出圈外,围着圈子左绕了三下、右绕了三下,又取出了一张符纸,往圈中一扔,一跺右脚,口中念了一个“来”字。

巷子里,一阵阴冷的狂风乍起,金鸿一个没站稳,就被风吹得“啪”一下往墙上糊去。

“好冷!”他勉强站住脚后,对周小六喃了一句。

周小六又朝他挥了挥手,说道:“说了叫你站远点的。”

说完,周小六朝圈中一看,“咦,怎么都挤在一块儿不出来?”

她往金鸿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了然地点点头,走到金鸿身边,说道:“把桃木剑解下来,我先给你收着,等会儿再给你。不然,你就先回去吧,别站在这里碍事。”

周小六一站过来,金鸿便觉得又暖和了过来,而且,好像风也停了似的。

他一听周小六的话,立刻就把绑在腰间的桃木剑解了下来。

周小六收了桃木剑,才转身对她画的那个圈说道:“都出来吧!”

金鸿往圈中一看,瞪大了眼睛。好家伙,那都是鬼啊!

各种各样的都有,有吐着舌头的,有缺胳膊断腿的,有头顶菜刀的……

他还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鬼呢。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一点儿不害怕呢?

一定是因为小六在自己身边。这么想着,金鸿又朝周小六身边靠近了一点。

周小六没有理会金鸿的小动作,而是举着周鹏的照片,对那些她召出来的鬼魂说道:“召各位来,是想请各位帮忙找个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孩子。不让你们白帮忙,等找到人后,我就施法把你们的灵魂变纯净一些,这样,你们下辈子投到好胎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众鬼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一个老鬼越众而出,问周小六,道:“这孩子几时丢的?”

周小六回道:“傍晚五点半左右,在京城游乐园,旋转木马边上的一个商亭附近。”

老鬼又说道:“烦请高人把那照片再给大家伙儿看一遍,我们先去找找。”

众鬼看了照片后,在老鬼的指挥下,往各个方向,纷纷飘走。

周小六心中还是担心不已,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有没有受伤。

早知道,就把家里人的落发,都收集起来备用了。

巷子口突然跑来了几只狗,也没进巷子,只站在巷口一个劲地朝这里面狂吠。

周小六突然有点想念白虎,要是那货在这里,这些狗就不敢到这里乱吠了吧。

幸好没人往这边来。

等一群鬼都飘走了,那些狗也不再吠了,它们骄傲地摇了摇尾巴,低声吼了两声,然后神气地走了。

那样子仿佛在说:“看,本狗威风,把鬼都吓跑了!”

金鸿拿手指戳了戳周小六的后背,轻轻叫了一声:“小六!”

周小六把目光从巷口处收了回来,看了看金鸿,问道:“什么事?”

她以为金鸿要问她关于地上这个圈和那些圈中飘出来的鬼的问题。但是她错了。

金鸿指着那个双脚卡在圈中、挣扎了很久也没成功把脚拔出来的“鬼”说道:“还剩一个呢!”

第九十五章 白虎来了

周小六顺着金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圈中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消瘦青年。看上去不像是鬼,反倒更像个病弱的人。

那青年一脸惊恐地看着打量他的周小六,说道:“你别过来!”

周小六也被他惊着了,她转身问了问金鸿:“这人哪儿来的?”她进巷子画圈前已经确认过的,这里除了她自己以及之后进来的金鸿,没有一个人影。

难道是刚才她盯着巷口时,打巷尾出来的?

金鸿也有点奇怪,小六说这是个人,那他为什么会从地底里爬出来?金鸿指了指周小六画的圈,说道:“从这里爬出来的。那群鬼散开后,我就瞧见他一点点地从圈中的地底爬了出来。但他的脚好像卡住了。”

周小六挠了挠头,这召鬼的圈她画过好几回了,还是头一次把大活人也一起召来呢。这人胆子倒也大,跟那么一群鬼挤在一块,居然没被吓死。

周小六在那青年的叫喊声中后退了一步,说道:“好,你别怕,我不过去。我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病弱青年听到她的问话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抿着唇,瞪着周小六。

周小六尴尬地笑了笑,心道:“难道是我一次性召太多,所以出错了?把将死未死的人也召来了?看他脚卡着挺难受的样子,要不,过去把他拔出来?”

她刚一决定要过去把青年拔出来,就听到地底下一个声音响起来。

“谁的臭脚,快挪开,挡到本大神的路了!”

病弱青年听到这一声后,脸色煞白。

周小六和金鸿听到这个声音,却惊喜地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胖猫!”

白虎在地下等了一会儿,那双臭脚还没有移开,于是一生气,咆哮一声,口中冲出来的气把病弱青年整个儿都掀飞起来。

白虎从地底蹦了出来,它伸展了一下四肢,又抖了抖浑身的毛发,然后转过身来直面周小六,问道:“你把这么一具尸体栽在这里做什么?”

周小六愣了一下,然后指着被掀飞后摔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病弱青年,问白虎,道:“那是尸体?”

白虎再嗅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道:“反正不是活人,那股子尸臭都要熏死本大神了。”

周小六动了动鼻子,呃,好浓的香粉味,浓烈的香粉味下,还隐藏着一股腐臭味。

“对了,你为什么画这个圈?”白虎一问,周小六立即把目光从那具怪异的“尸体”上移开,接着,把在京城这些天发生的事详细地对白虎说了一遍。

白虎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托了鬼去寻他,就安心在此等回音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来这里的?”它不是应该在周家坞吗?周小六不解地问了问。

白虎一甩尾巴,“哼”了一声,说道:“我要来,自然有的是办法!”然后它伸出一只爪子,指着周小六委屈地说道:“你居然抛下我就走了,不带我一起玩!”

周小六轻声解释道:“当时赶时间,没见到你,一时给忘记了。你那会儿跑哪儿去了?”

白虎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去抓鱼了。”它其实是去干别的了,但是不方便告诉周小六,所以只好说自己去抓鱼了。

一人一虎正聊着,金鸿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周小六的后背,轻声道:“小六,小六……”

周小六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金鸿往巷口一指,说道:“他快要爬出去了。”

那具活的“尸体”趁他们不注意,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巷口爬行。听到金鸿的话后他浑身一僵,然后又迅速地站了起来,朝照相馆那边飞奔而去。

“随他去吧!”白虎特别大度地说道。

周小六奇怪地看了它一眼,以前看到这些不应存活在人间的异物,它不是最爱喊打喊杀的吗?

白虎不自在地避开周小六的目光,说了句,“找你哥要紧!”

……

那具活尸飞奔到热闹的街面后,打着出租车就回了家。

他惊魂不定地跑到家中二楼那个长年锁着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说道:“大师,我是刘明礼,有要事禀告!”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房门便凭空消失了。

刘明礼一步跨进房门,等他的身子全进了房内,房门又完好地镶嵌在门框上。

“大师,我已按吩咐把令徒从警局里弄出来了。那个孩子也绑到城郊一幢荒弃的别墅里去了。”

中年男子满意地点点头。

刘明礼接着说道:“但是……”

中年男子一听这个转折性的“但是”,当即皱起了眉头,难道事没办成?

“我回程的时候,突然就被传送到一个怪圈里,里面挤满了各种死鬼。那个姓周的小丫头正拿着她哥的照片托那些鬼寻人……”

中年男子立刻站了起来,问道:“此事当真?”

他沉吟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那个丫头比我想像的有本事。”他往他师尊的兽形神像看了一眼,心道,为何师尊没有提醒自己,难道师傅也低估了她?

他转身对刘明礼说道:“备车,立即去关押那个孩子的别墅。”

……

周小六一直不错眼地望着自己画的那个圈,期待那些去替她寻人的鬼魂能带来好消息。

突然,一个头发滴水,面部浮肿的水鬼从圈中冒出一个头,问道:“是你们寻人不?”

周小六急急点头。

那水鬼说道:“我是城郊那一片烂尾别墅群边上那条河里的水鬼,刚一入夜的时候我就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地从车上扛着一个麻袋,进了一幢别墅里。麻袋里是个被塞住嘴的男孩子。”

水鬼嫌呆在水里太闷,一入夜就从出里钻出来透气了。她所在的这个烂尾别墅群,时常有这种不可见人的事情发生。她也没太当一回事。谁让她是个安分的水鬼呢。

直到刚才有几个别处的鬼过来,向她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男孩子被抓到这里来。她才觉得这个事不简单。

谁家找孩子让鬼出来找?那肯定是高人。

她还听那几个鬼说,帮人寻人,寻到后有好处。有这么好的事?她打听清楚了高人在哪里,然后对那几个鬼摇摇头,说:“没见到。”

她决定自己来领功。

周小六听了水鬼的话后,伸手往地下一抓,就抓住了水鬼的肩膀,再用力一拉,水鬼便被她从圈中拽了出来。

“烦请带一下路。指个方向。”说道,她便运起了腾云术。

这水鬼胆子也不大,仅冒出一个头就是防着万一周小六是个不怀好意的人,她好就地钻回去的。被周小六一拽,立刻嚎叫了起来。等她发现周小六只是要她指个方向时,才拍了拍心口,手往南边一指,说道:“南边!”

周小六一把夹起水鬼,往南边腾飞而去。

身后的白虎和金鸿也紧随其后。

第九十六章 被刺

等周小六按着水鬼的指引到了一幢荒弃的别墅门口时,发现别墅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门内亮着昏黄的灯光。

“进来吧!等你们很久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小六正在提脚,金鸿扣住了她的手臂,说道:“小心有诈!”

周小六稍一迟疑,就听到里面的女人冷哼一声,说道:“再不进来,我就杀了这小子!”

周小六甩开了金鸿的手,三两步跨进大门。金鸿和白虎也跟着进了门。

一进门,周小六便看到了周鹏。周鹏嘴里塞着一团毛巾,被绑在一把铁制的椅子上,他有些害怕,但还是朝周小六眨了好几下眼,示意她有危险、不要过来!

周鹏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居然是昨夜被警察带走的杨柳。

杨柳正拿着一个黢黑的箭头,抵在周鹏的脖子上,见周小六进来后,便拿怨恨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周小六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前走着,同时,心想:杨柳伤了人,居然这么快就从警局里出来了?她是逃出来的还是被人救出来的?没准是那个教她邪术的人把她救出来的。那,那人此刻是否也隐藏在附近?

周小六停住了脚步,往周围看了看,这别墅的底层除了几根柱子外,什么遮挡物也没有,难道那人藏身在某一根柱子后面?

周小六问了问识海里的石头,石头只传过来“头晕”两个字,就再也没动静了,任周小六再怎么呼唤它,它也一动不动。

呃,她本来还想着,让石头替她打架来着,现在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周小六又问了问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的金鸿和白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话主要是问白虎。想它堂堂大神,如果有危险的话,应该能及时发现吧?

金鸿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看着周小六,摇了摇了头。

白虎也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看着杨柳手中的箭头,轻声说道:“我也没发现……”

白虎心道,这就是他说的那个箭头了吧,还挺锋利的,那自己等会儿要怎么配合才好呢?

杨柳不耐地说道:“都在废什么话,死丫头,你给我过来!”说着,她把箭头往周鹏的脖子上抵了抵,周鹏的脖子被刺破了一层皮肉,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溢了出来。

周小六心中一慌,说道:“别!你要对付的是我,你放了我哥,我随你处置!”她想,杨柳抓她哥哥,肯定是因为她破坏了杨柳把周文远做成傀儡人的计划。

杨柳又“哼”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绳子,说道:“你把自己绑起来,我就放了这个小子!动作快点,不然……”

杨柳说了“不然”二字后,又把手中的箭头朝周鹏脖子处用了点力,周鹏闷哼了一声,然后皱眉忍痛。

周小六连连应道:“好,好,我绑……”

她慢慢走近杨柳身边,蹲下身子,捡起那两根沁了血的绳子,再慢慢直起身子。

接着,她运起腾云术,瞬间移到了杨柳的身后,取出一张定身符,准备像昨晚一样,趁杨柳不备,把她给定住。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凭空出现,隔在了杨柳与周小六之间。他把周小六的手一格挡,再对着周小六的肩膀打了一掌,对杨柳说了一声:“办正事要紧!”然后专心地与周小六打斗了起来。

周小六肩膀一麻,手中的符纸和绳子同时掉落在地。

她急忙从戒指里取出先前那把画圈的尖刀,朝中年男子刺了过去。中年男子往右一闪,险险避开。

周小六的目的并不是要刺伤对方,而是想要保证周鹏的安全。她把对方逼离周鹏身边后,一运起气,再一脚踢在绑着周鹏的椅子腿上。

她想把周鹏连人带椅子一起踢到金鸿与白虎身边去。结果椅子纹丝未动。

周小六往地上一看,尼玛这把铁椅子是被焊死在这个位置上的。

中年男子速度也不慢,他一把捡起周小六扔到一边的绳子,趁周小六低头,从她背后拿绳子往她脖子上一套,打算勒住她。

周小六往下一蹲,再反转身子,伸腿一扫,中年男子一纵,把绳子当鞭子使,朝周小六打了过来……

“胖猫,来帮忙!”周小六喊了一声,她怕周鹏被中年男子挥舞的绳子打到,希望白虎过来,把周鹏解开,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中年男子的速度比她慢一点,但只要她一避开,他就把绳子往周鹏身上挥,她只好又冲过来挡……

白虎应了一声,然后伸出爪子,刷刷几下,把周鹏从椅子上解救下来。周鹏立刻往金鸿身边站过去。

白虎悄悄地捡起周小六那张掉在地上的定身符,才跑到金鸿和周鹏身边去。

周小六在白虎解绳子的时候,一直拿着尖刀攻击那个中年男子。防止他伤害周鹏。

金鸿从打斗开始,就一直焦急地看着,握拳默默替周小六加油。他虽然学过腾云术,但从来没打过架,他怕自己冲过去,反倒给周小六添了乱。

周小六边打边朝二人一虎喊道:“你们先走!”

那仨却并没有听她的话。

周鹏和金鸿是因为担心她,而白虎是另有目的。

周小六又趁打斗的空隙朝这仨喊了一声:“不走等过年啊?”

白虎往金鸿身上拍符的爪子一抖,朝周小六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她没看见,她没看见……

一个“定”字从白虎口中吐出来,接着,它喊了一声:“快,刺他眉心!”

周小六以为它是在教她拿尖刀刺那个中年男子的眉心,她稍微愣了一下,便照做了。

哪知那中年男子面露喜色,几步一退,站到一根柱子后面,瞬间隐了身形,消失在周小六的视线里。

周小六有些纳闷,怎么不打了?对了,还有一个杨柳呢!

“啊!”

她刚一想起杨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她急忙转身,发现杨柳拿着那个黢黑的箭头,刺中了金鸿的眉心。

白虎在她朝它看过来的那一刻,嚅嚅说道:“那什么,我可以解释的……”说着,它往外一纵,还是过几天再解释吧,这会儿被她逮着,肯定要被揍死。

周小六一脚把狠刺着金鸿不放的杨柳踢开,问道:“金鸿,你怎么样了?金鸿?”

杨柳被踢到一边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一直喃喃道:“师傅,我完成任务了,师傅你出来,把我的文远还给我!”

杨柳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一把拽住,用力一拖,杨柳便也消失在周小六的视线内了。

“师傅!”杨柳叫了一声师傅后,便被捂住了嘴。

金鸿痛得抽搐起来,他抖了抖嘴唇,朝周小六说了句“对不起”,接着,便晕了过去。

第九十七章 豹尾

周小六见金鸿一闭眼便往后仰倒,心中一紧,急忙转到金鸿身后,撑住他的身体。

一转到金鸿身后,周小六就看到了那张定身符,她咬牙恨道:“吃里扒外的!”白虎捡符,她是看见了的,这准是它贴上去的。

周小六伸出一只手探了探金鸿的鼻息,又把了把金鸿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鹏给她搭了把手,也来撑着金鸿,然后略有些害怕地问道:“他怎么样了?别是死了吧?”

周小六摇摇头,说道:“没事,你别太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我们把他送去医院吧。”她再往周鹏的脖子上看了一眼,说道:“你的伤口也在流血,也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周鹏轻轻地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再把手放在眼前,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果然有鲜红粘腻的血液沾在手指上面。

“嘶……好痛!”先前注意力不在这上头,不觉得有多痛,现在一被提醒,立刻就觉得疼痛难忍了。

周小六一把横抱起金鸿,准备走出这片荒弃的别墅群,到路边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去医院。

一向被她充当成“坐骑”的石头大概真的“晕”了,她下了好几遍指令,它也没反应。抱着一个受伤的金鸿,再带着一个不会飞的哥哥,她只能选择打车了。

她刚往别墅的门外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

周小六立即戒备起来,转过身面朝里,把周鹏挡在身后。

一个左边眉毛有缺失的老道士从一根柱子后闪了出来。他朝周小六拱手作了个揖,然后分外熟捻地说道:“小四,近来可好?”

周小六对这老道士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确定自己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个老道士,但不知怎的,一听到他问好,便觉得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小四。一句“我这几天过得一点都不好”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她心道,莫非我是中了对方的什么邪招了?这老道士是从柱子后面出来的,有没有可能跟杨柳他们是一伙的?

她想了想,说道:“小四是谁,我不认识她,不知道她近来好不好。”

老道士无奈一笑,说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调皮。”

说着,他转身从柱子后面一把拽出两个人来。

周小六看了那俩人一眼,立刻把金鸿交给周鹏,说道:“带着他跑,别回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他们果然是一伙儿的!

等周鹏背着金鸿一跑出门外,她就把尖刀取出握在手中,拦在门口。

“这……”老道士哭笑不得。

“小四,你先别急……”

老道士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小六打断了。

周小六把尖刀往前一指,说道:“我是小六,不是小四。麻烦跟人装熟前先打听清楚人家的名字。”她猜测,老道士装熟大概是要降低自己的心防,好一举把自己这边的三人都拿下。

她用眼睛瞥了一眼身后,又快速转回目光,盯着老道士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

她知道,自己对上对方三人没有胜算,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哥哥背着金鸿已经快跑到大路上了,希望他能拦到车……

站在周小六对面的老道士抚了抚额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说着,他双手在身前结了个印。

一道红光亮起,老道士消失了,原地出现一只左眼上秃了一块毛的豹子。

站在柱子边上的杨柳一声尖叫,那中年男子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豹子朝二人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着周小六口吐人言,说道:“小四可还记得我,我是豹尾,大帝座下十大阴帅之一,掌管所有兽类动物亡灵。”

说到这个,周小六记起来了。

“你就是几年前给白虎送粮食袋的那位?”

豹子点了点头,然后身形动了动,念了一个“变”字,又化身为老道士的模样。

周小六指了指杨柳和那个中年男子,问道:“这二人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合起来刺伤金鸿?”

豹尾指着那中年男子说道:“这是我在阳间收的徒弟,杨竖。”

“至于这个……”豹尾说着,走到杨柳的身边,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师尊!”杨竖大喊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以及哀求之意。

杨柳被一掌一拍,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化作一股黑烟升到半空。过了一会,黑烟散去,从半空中掉下来一个黑纸剪成的小人。

豹尾捡起那个小纸人,对周小六说道:“她早已不是人,是我从阴间挑来阳间办事的阴魂。”

豹尾看着瘫倒在地、泣不成声的杨竖说道:“我说过,她不是你妹妹,不过是借了你妹妹的样貌、身份在人间走动的阴魂而已。她忘了,你怎么也忘了呢?”

杨竖听了豹尾的话后,低垂着头,敛去眼中的恨意,轻轻回道:“师尊说的是……”

周小六看着眼前的变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么说来,这个叫杨竖的中年男子是杨柳的哥哥?还有,原来杨柳只是个附在纸片人身上的鬼?

她在心中默默地想道,原来文远哥招惹的不是变态,而是一只鬼。

豹尾朝杨竖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杨竖耷拉着双肩,拱手称是,然后隐入柱子后面,消失不见了。

豹尾朝远处的大马路上看了看,周鹏背着金鸿在拦车。马路上虽然车来车往,却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载他们一程。

豹尾脸上一喜,转头对周小六说道:“那孩子已经顺利地醒过来了,许多事,还是由他亲自跟你说比较好。我只能说,我们刺伤他,是奉了他自己下的命令行事而已。”

自己下令让别人刺伤自己?周小六更疑惑了。

“我在阳间不宜久留,先告辞了!”豹尾一拱手,转身走到柱子边上。

“替我转告白虎,功劳薄上,我会替它记上一笔。”豹尾说着,一闪身,消失在柱子后面。

周小六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朝门外运起腾云术,纵到周鹏身后。

周鹏正气喘吁吁地背着金鸿,拼命地朝来往车辆招手。

周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大喊道:“哥,没事了!”

周鹏一转身,见到安然无事的周小六,一下子哭了出来。他需要好好发泄一下,这一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得太惊心动魄了。他一直憋着没敢哭,就怕他一耸,会影响小六对敌。现在一听说安全了,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金鸿在周小六到来的那一刻,便已睁开了眼睛。此刻听到周鹏哭,便在他耳边说了句:“小鹏,放我下来。”

周鹏听到金鸿的声音,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然后把金鸿轻轻地放了下来。

周鹏一转身,就见金鸿朝他微微笑了笑。

好像有哪里不对!

金鸿的眉心完好无缺,先前那个被箭头刺中后留下来的伤口已经不见了,他脸上的血迹也不见了。

周鹏急忙站到周小六身后,抚了抚手臂上竖起的寒毛,问道:“难道我一直背着的,是个假金鸿?”

第九十八章 不一样的金鸿

金鸿听了周鹏的话后,笑道:“你别怕,我是金鸿。”

周鹏缩在周小六身后,只朝前伸了伸头,说道:“你那证明一下,你就是金鸿本人。”

周小六听了自家哥哥要求金鸿证明“自己是自己”的话后,“噗嗤”一声乐了。怎么证明?出示身份证吗?还是……

周小六脑子里出来一个小剧场。

周鹏扎一个马步,一手在腰侧握拳,一手往前出掌,口中念道:“天王盖地虎!”

金鸿与他面对面站着,做了个与他相同的动作,道一声:“宝塔镇河妖!”

然后两人起身拥抱一下。

周鹏说道:“真的是你!”

……

周小六急忙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别闹!”现在可不是瞎想的时候。

周鹏以为她在说他,于是嘟着嘴说道:“我没闹,万一他是什么鬼怪变的呢?”前几分钟受了伤,血糊一脸、奄奄一息的样子,现在就干干净净、能说能笑了,能不让人怀疑吗?

这事要是发生在周小六身上,他肯定是喜闻乐见的。但发生在金鸿身上,他却觉得无比诡异。

金鸿轻笑一声,道:“小鹏,我真是金鸿。”

周鹏立刻伸出手指,指着金鸿,对周小六说道:“看吧,金鸿可是叫我小鹏哥的。他叫我小鹏,这对不上!”

周小六牵着周鹏的手摇了摇,说道:“哥,他真是金鸿,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先前帮周小六指路的水鬼一直蹲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草丛里,一听周小六说要走,急忙飘了出来,说道:“哎!哎!别急着走啊!人找到了,好处还没给我呢!”

水鬼面部浮肿,浑身滴水,因为怕周小六走了,还边飘过来边伸着双手要去抓住周小六。

周鹏见了,两眼一翻,往地上倒了下去。

周小六急忙抱住他,喊道:“哥哥!”

水鬼瑟缩了一下,她好像吓到人了。

金鸿从周小六手中接过周鹏,说道:“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又受了连番的惊吓,所以才这样的。”

他的话音刚落,周小六就听见周鹏打起了呼噜。

金鸿一翻手,手心冒出一股白光。他把冒着白光的手往周鹏脖子上的伤口一按,再放开时,周鹏脖子上的伤口也不见了。

周小六指着金鸿的手心,好奇地问道:“豹尾说他们是奉你自己的命令来刺伤你的,你挨这么一下刺,就是为了激发自己的特异功能吗?”

金鸿顿了顿,看着周小六发了一会儿呆。

“小…六!”金鸿轻轻喊了一声。

“嗯?”周小六应了一声。

金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周小六说道:“先把小鹏送回去,我再跟你细说吧。”

金鸿背起周鹏,看了看那个虽然瑟缩但却不离开的水鬼,说道:“先去那条巷子,把你画的那个圈抹掉。”那个圈要是不抹除,附近的鬼魂一入夜便会被传送到那里去。长此下去,住在附近的人就该因为过于集中的鬼气而生病了。

周小六点点头,对那个水鬼说道:“跟上,到巷子那儿去。”说着,她便腾地而起。

金鸿虽然背着周鹏,但是速度却远超周小六。

等周小六到了巷子口时,金鸿已经淡定地立在巷子里面接受那一群鬼魂的俯首叩拜了。

周小六瞅准位置,一下子纵到金鸿的身边,问道:“他们为什么拜你啊?”

先前好像也没召出这么多鬼来啊,眼下这巷子里都是鬼,她险些没地方下脚了。

“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回去再说!”金鸿说了这么一句后,便不再言语,只把周鹏再往上颠了颠,省得他滑落下去。

等那水鬼也赶到后,周小六才画了一张引邪符。

符文自动往她识海里存鬼气。而她此时却拿着一把尖刀,破坏着石板上的圆圈划痕。

等她把地上的石板撬得面目全非后,众鬼身上也不再灰扑扑的了。

周小六拍拍手,说道:“收工!”然后一跺脚,“咻”一下,一张符纸从她脚下的地底钻了出来,飞到她的手上。这就是那张她往圈中扔的召鬼符。

周小六与背着周鹏的金鸿往周文远家赶去,巷子里的那些鬼魂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他们三人消失的方向不停地叩拜,像是在恭送他们一样。

一到周文远家,周小六便与金鸿一起,把周鹏安置在客房的床上。

看着周鹏呼呼大睡的样子,周小六打了个哈欠。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她好久没有这么累过了。

但她还记着金鸿那句“回去再说”呢,她往周鹏睡的床边一靠,开口问了一句:“现在能说了吗?”

金鸿一时语塞。

等他终于想好了要如何避重就轻地开口时,周小六却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金鸿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周小六的脸,口中轻喃道:“小…四!”

……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周鹏从噩梦中惊坐起来,他焦急地喊道:“小六,快跑!”

喊完之后,他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小六也安全了。他往床的另一边看了看,小六此刻正缩在那里闭着眼睛轻轻地磨着牙,嘴角好像还有一点口水。

安下心来的周鹏看着妹妹的睡相,笑骂了一声:“这吃货准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刚一说到好吃的,周鹏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房间的门被一把推开,金鸿拎着一些打包回来的饭菜,对坐在床上的周鹏说道:“醒了,快来吃饭吧!”

这时,周小六也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嗅了嗅,说道:“我闻到了肘子的味道!”

她接着嗅了嗅,又说道:“还有红烧鱼!”

周鹏穿好鞋子后,走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起床,刷牙洗脸去,再不快点我就全吃光了,一点儿也不给你留。”

他话刚一说完,周小六就一阵风似地穿好了鞋子往卫生间里冲去。

周鹏已经见怪不怪了。

金鸿却倚着门乐得不行。

周小六刷了牙洗了脸,便直奔客厅餐桌,拿起一个肘子就开啃了,边啃还边盯着红烧鱼看。

周鹏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她面前的碗里,说道:“别光盯着荤的,素的也要吃一些。”

周小六点点头,仍是盯着红烧鱼不眨眼。

“果然又少了一块!”她突然大叫了一声。

“白虎,别以为你用了隐身术,我就不知道是你在偷鱼吃。快出来!”

白虎自从吃过一回周小鲜做的红烧鱼后,就再也不说那句“人间的食物能有多好吃”了。红烧鱼从此变成它的最爱。

周家坞小溪里的鱼,半斤以上的都被它抓光了。要不是周小六交待过别人家养的塘鱼不能抓,它早就去做偷鱼贼了。

周小六看准了方向,拿筷子往前那么一插,白虎“嗷”一声痛呼,接着便显了形。

白虎在桌子上一滚,滚到金鸿身前,喊道:“大人,救我!”

第九十九章 金爷爷的决定

“叮铃铃……”

就在周小六与白虎一追一跑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

周鹏去接了电话,然后把听筒放在一边,对金鸿说道:“是你妈妈打来的。”

金鸿愣了愣,他被刺之后,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他理到现在也没有理清……他险些忘记自己还是金鸿了。

“喂!”金鸿举起电话。

对面的金妈妈喜极而泣。她抱着打过去试试的心态又拨了一次周文远家的电话号码,没想到这回真的有人接了,而且她还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你没出事吧?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金妈妈边哭边问了一连串的话。

金鸿等她把所有的话都问完了,才开口说道:“我没事,您别急,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他“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周小六啃着肘子,含糊地问道:“你一夜未归,也没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金鸿学着周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回去一趟。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吗?”

周小六从戒指里取出金鸿的那把桃木剑,说道:“我们不去,我们等会儿要去医院探望一下文远哥。”

金鸿接过桃木剑,想了想,仍旧把它佩在了腰侧。虽然他现在并不需要它了。

金鸿走后,周鹏对仍不停嘴的周小六说道:“我还是觉得他是假金鸿……”

周鹏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他拍了拍胸口,问道:“我背着金鸿走后,你是怎么打退那三个怪人的?”

周小六放下肘子,说道:“哥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周鹏赶紧点点头,说道:“相信啊!”

“你们走之后,我们没打架。那个老道士说,金鸿是大人物转世,他们刺伤他,是为了帮助他。说完他们就走了。“

白虎蹲在红烧鱼旁边,一个劲地点头。这事成了,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呢。

周鹏:“……”

“然后金鸿就有了特异功能,手心冒着白光,往你脖子上的伤口一捂,你的脖子就好了。”

周鹏赶紧往脖子上摸了一把,“真好了!太神奇了!”

“金鸿好像想起了前世的事,但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呢,呶,就回金家去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周小六说完,打了个饱嗝,这才停住了嘴。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绑去?”周鹏还是不太明白。

周小六摇了摇头,表示,这一点她也不知道。

白虎把红烧鱼都吃光了,看了看光溜溜的盘子,有点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听到周鹏的问话,它抬起头来,说道:“你们问我呀,我知道。”

周小六与周鹏同时把头转过去,睁大眼睛看着白虎。

“本来豹尾都计划好了的,先用咒术把大人弄晕,等时候到了,他们就上金家去,借口帮大人驱邪不让人围观,把金家人都赶出房间外,让那个叫杨柳的阴魂拿着承载了大人前生记忆的箭头,刺入大人的眉心,把记忆传输进大人的脑海里去……”

“谁料,时候还没到呢,你们先到了,你还把大人弄醒了。眼见时间快来不及了,他们只好把小鹏抓了,引你和大人过去,又把我从千里之外请来,与他们里应外合。”

白虎睨着周小六,说道:“你要是不瞎显摆,你哥也不会受那么些惊吓!”

周小六听到“里应外合”时,本想暴打白虎一顿的,听了白虎后面的话,她又陷入自责之中。

过了一会儿,周小六问了个蠢问题:“那他们怎么不跟金鸿直说啊?”

白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它用那种“你果然还是个智障”的眼神看着周小六,说道:“废话,正常人谁会乖乖坐着让别人拿利器来刺啊?”

周小六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天。可不是,换成自己,肯定把对方当成疯子了。

周鹏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六,我们去看一下文远哥,就去买机票回家吧!”

周小六点点头,说道:“先给三姐打个电话,三姐没准正候在秀花婶的杂货店门口呢。”

周小六拨好了秀花婶杂货店里的电话号码,把听筒放在耳边,“嘟”了几声后,那边果然传来了周小鲜的声音:“喂!是小六吗?”

……

金鸿刚到家门口,就被金妈妈一把拉住了。

金妈妈红肿着眼,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接着,又对他命令道:“走两步给我看看!”

金鸿哭笑不得。

“您儿子全须全尾的,好着呢!快别担心了!”金鸿安慰了一句,一抬头,便见金爷爷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站在他身前,神情略带疲惫。

“爷爷!”金鸿恭敬地叫了一声。

“跟我来书房。”金爷爷说完,便抬步往里走去。

爷孙俩一前一后地到了书房内。金鸿扶着自己的爷爷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然后才绕到书桌前站着。

“坐吧!”金爷爷指着书桌前的四方凳,说道。

金鸿依言坐下。

“昨天半夜,司机小王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你与那个周家丫头往巷子里一钻,就不见了人影。家里接到消息后,又全员出动,出去寻了你一整夜……”金爷爷说完,便叹了一口气。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已经经不起折腾和惊吓了。

金鸿是他的长孙,现在,更是他唯一的孙子了。偏他这孙子除了自小聪明伶俐外,还鬼气缠身。他真的很担心,担心金鸿哪天又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金鸿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老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说话时愁眉紧皱,语气里满满的无可奈何。金鸿心中突地一软,忍不住说了一句:“让爷爷担心了。昨晚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在有惊无险!”

金爷爷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爷爷这两天想了很多,想来想去,才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小鸿啊,你随那姓周的兄妹去周家坞吧!”

金鸿很是惊喜,爷爷怎么会下这样一个决定?

“你到了那儿,多求求那个小丫头的师傅,求他收你为徒。等你学会了那些本事,就再也不怕这些邪祟了!”

金鸿如今恢复了从前的记忆,想起了自己来人间的目的,正打算想办法跟着周小六一起走呢,没想到金爷爷就下了这样一个决定。

真是太合意了!

“你去收拾东西吧,跟着那个丫头一道走,我也放心一些。顺便把你妈给我叫来。”

“是!”金鸿应了一声,退出书房外。

金妈妈正候在门外呢,见金鸿出来,急忙走上前去。问道:“饿不饿,妈去给你煮点你爱吃的饭菜去?”

金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先前已经吃过了。爷爷让您进去一趟……”

第一百章 要离婚

周小六和周鹏到了医院,并没有见到青松大伯与张兰馨,病房里只有大伯娘在陪着已经醒过来的周文远。

大伯娘两眼肿得只剩两条缝,见到兄妹二人提着水果篮进来,便沙哑着声音道:“怎么还买水果了呢?吃过饭了没?”

周小六答了话后,才问道:“大伯娘,你眼睛怎么了?”

大伯娘往病床上看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作孽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胡搞,把兰馨给气走了。”

周文远一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听到兰馨的名字后,才转过头看了周小六一眼,口中念道:“兰馨,兰馨……”

大伯娘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周文远凌晨的时候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一动,陪在病床边上的孕妇张兰馨就高兴地喊了起来,“文远,文远你醒啦!”

青松大伯与大伯娘年纪大了,熬不住,正坐在凳子上,将手肘撑在病床的边沿处,手掌托着头打着瞌睡。一听到儿媳妇的喊叫声,立刻清醒过来,朝儿子看过去。

周文远看了看自己的老父老母,以及紧握住自己右手的张兰馨,失声痛哭。

他此刻无比后悔,他不该因为杨柳的倒追而沾沾自喜,更不该在那次醉酒后破罐子破摔、与杨柳频繁往来,那是个疯子啊!当时的情形,他想起来就害怕。

面对着张兰馨关切的目光,他数度张嘴,却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就在张兰馨怀疑他是不是因病失语了,焦急得要去喊医生了,他才颤抖着唇,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张兰馨的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那个变态已经被警察抓走了……”她以为周文远是为了找那家卖台灯的店算账,才会路遇一个变态,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的。她也以为周文远是因为后悔没有听她的话,才说对不起的。

周文远一听杨柳被警察抓走了,心下一松。然而他又想到,警察知道他醒了,肯定很快就会来盘问他相关问题的。

“不是……”周文远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太了解她了。她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她一向既乐观又天真。

周文远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以及她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张了张嘴,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想,与其等警察来盘问案件的时候再揭露他与杨柳的关系,不如趁现在就先行坦白,也许张兰馨会看在他受了伤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选择原谅自己。

于是,他满脸悔恨地把自己与杨柳的认识经过讲了一遍,张兰馨听得目瞪口呆。等他讲到那次醉酒醒来的情形后,张兰馨“哇”一下吐了出来。

张兰馨明明已经过了孕吐的阶段了,但她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光着身子纠缠到一块儿的情景,就又开始犯了恶心。

青松大伯与大伯娘也被儿子的话惊呆了。直到张兰馨吐了,他们才反应了过来。

大伯娘给儿媳妇顺了顺背,问道:“你怎么样了?走,妈带你去漱漱口。”

张兰馨一抬手,压抑地说了一句:“妈,不用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大伯娘心一紧,儿媳妇可别给气出个好歹啊!

大伯娘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又看了看张兰馨,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说着,她便伸手去搀扶张兰馨。

张兰馨轻轻地推开了她,一抬头,满脸泪痕,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响,边哭边说道:“我回我妈家!”

张兰馨说完,便拎起自己的手包,飞一般往门外跑。

青松大伯一路追了过去,亲眼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才叹了一口气,拿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骂道:“这兔崽子!”

想了想,青松大伯也拦了一辆出租车,紧跟在张兰馨的身后。

……

周文远与杨柳之间的事,周小六先前就知道了。但她是个局外人,不好随便爆料。此时听说周文远自己交待了这件事,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秘密不是秘密了,她不用再带着知情不抱的负罪感去面对不知情的张兰馨了。

周鹏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后,便立刻朝病床上的周文远丢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周文远大概感知到了周鹏的嫌弃,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呆呆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周小六正好瞧见了他的表情变化,趁大伯娘没注意,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心道:嫂子不在,你演了也白演,破功了也没关系,绷得这么辛苦,有意思吗?

大伯娘又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周小六忙又递过去一张纸巾。

要按周小六的想法来,有妇之夫乱搞男女关系,那肯定是不可原谅的,更何况周文远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表演悲伤,这种人不尽快甩了,留着过年吗?

但她前世见过太多的委屈求全,谁知道张兰馨会怎么选择呢?

周文远又呆呆地喊了几声“兰馨”,周小六又朝他翻了个白眼,暗道:“活该!”

这时,青松大伯垂头丧气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伯娘忙直起身子,问道:“儿媳妇怎么样了?她没再吐了吧?人安全到家了吗?”

青松大伯坐在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但亲家公、亲家母听说了这事后,决定让他俩离婚。”

大伯娘一听,脚下一个踉跄,忙又问道:“那咱儿媳妇怎么说?”

“亲家母说了,她前几天见过咱儿子牵着别的女人逛街,只是还没等她上前抓个现形,咱儿子就溜了……”青松大伯在亲家家里这一上午也挺不好过的,亲家母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他本就嘴拙,又因为儿子干的荒唐事觉得老周家理亏,便只低着头,一一受了。

大伯娘一听还有这么一出,一下子便颓然地坐了下去,看来,儿媳妇真的要没了,儿媳妇肚子里的大孙子,也要跟别人姓了……

想到这里,大伯娘转身对着周文远的右肩,不轻也不重地捶了几拳,哭喊道:“你呀你……”

周小六和周鹏面对这样的一家三口,就没把要去买票的事告诉给他们。那就先买到票,到临走时再知会他们一声吧。

兄妹二人告了辞,往医院门口走去。

一走出医院门口,就见金鸿站在花坛边上微笑着朝他们招手。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回家了吗?”周小六惊讶地问道。

金鸿依旧笑着,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直接打开车门,朝兄妹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等周小六和周鹏坐上车后,他才对司机小王吩咐道:“去机场。”

第一百零一章 车祸

司机小王启动了汽车,按金鸿的吩咐往机场开去。

周小六盯着驾驶位上的小王,看了又看。小王正是昨天帮他们开车的那位。昨天周鹏被抓,她一直怀疑他参与其中了。但她当时用了聆听铃,却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小王正开着车,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自己,他忍不住从车内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镜子里,周小六正侧着头盯着他。

他心中一慌,手便有些抖。难道她发现了什么?还没有到约定好的路段呢,自己就露出破绽了吗?

他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记得昨天那人在电话里交待的,这个姓周的小丫头能知道别人的心中所想,他不能想那些他做过的事和他即将要去做的事,不然,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直行,前方五百米右拐,红灯停……

他在周小六摇右手前,就开始像昨天一样,默念着口令、极度专心地开车。

周小六听了一会儿仍旧什么也没听出来,便从小王身上收回了注意力,与周鹏和金鸿说起了话。

周鹏正在想家,他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呢,而且来京城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心累了!

他恨不得此刻就能回到村子里,到秀花婶的杂货店里买一根奶油冰棍,然后躺在家门口的竹床上吃冰棍。想想就觉得舒服自在。

马上就要回家了,真好!

等等!还没给家里人买礼物呢!

“小六,买了票我们还得去买些东西,答应过要给小程带礼物的。”

周小六抚抚额,说道:“是啊,差点给忘记了。”

金鸿转头对周小六说道:“时间还早呢,现在去买,最早也只能买到明天早上的机票,我们还有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准备礼物。”

周鹏听了,朝金鸿看了一眼,疑问道:“我们?”

金鸿清了清嗓子,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了,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走。”

周小六说道:“不用送,我们自己能安全回去。”

金鸿又笑了笑,说道:“爷爷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求你师傅收我为徒。”

周小六诧异地说道:“你明明知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金鸿就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然后眼珠子往司机小王那里瞟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出真相。

金鸿当然知道那个师傅是子虚乌有的,但他有必须一起去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却也不是那么好说清楚的。

周小六和周鹏对视一眼,这小子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

周鹏想了想,问道:“你去了要呆多长时间?衣食住行可有人管?”

金鸿一听,愣了一下,这个他倒真忘了想了。也是,他现在虽然恢复了记忆以及一小部分能力,但到底还是个凡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样样都需要。

“这……”金鸿沉吟一声。

周小六说道:“吃饭倒是可以到我家吃去,但是住宿你得自己解决,我们家只有一个房间,不方便。”

金鸿听了,马上就回道:“嗯,听你的!”

周鹏眼珠子一转,说道:“那,咱们来谈谈这个伙食费的问题吧。”

周小六嗔怪地喊了一声:“哥哥!”谈钱多伤感情啊,再说,他们刚从金家和刘家手上赚了十多万呢,不差那么点儿伙食费。

金鸿笑眯眯地对周鹏说道:“应该的。”

就在周鹏和金鸿商谈要交多少伙食费的时候,司机小王的移动电话响了。

小王一看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时间点,女儿应该就要进手术室了,难道情况有变?

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对金鸿说了一声抱歉,便拿着移动电话下了车。他往前急步走了近五十米,才停下来接通电话。

电话是小王的女儿从医院里打过来的,他女儿小小年纪就得了肾衰竭,若找不到肾源换肾,就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

“爸爸,我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很害怕……”电话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乖,做了手术,你的病就会好了,不要害怕,爸爸忙完了,马上就去医院看你。”小王说道,往停在五十米开外的汽车方向看了一眼。

女儿终于要动手术了,这肾源是那人帮他找的,连手术费也是那人帮他出的。他答应过帮那人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运气了。

小王咬了咬牙,又定了定心神,才继续回去开车。

车行到一个僻静的十字路口处,突然从右边冲过来一辆大货车,对准金鸿的位置猛地撞了过来……

小王下意识地往左一拐弯,但大货车冲得太猛了。他的头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接着,眼前便亮起了一道白光。他暗道一声“完了”,便直接晕了过去。

大货车撞过来的瞬间,金鸿就立刻一翻手掌,一道强烈的白光从他掌心中冒了出来。在白光的覆盖下,金鸿、周小六和周鹏毫发无伤。

大货车的司机闭着眼睛撞了人后,都没敢睁眼看一看车祸现场,便直接倒车离开了。

车上的周鹏虽然没有受伤,但却被吓得不轻,他吞咽了一下,仿佛想把被吓得险些蹦出嗓子眼的心脏吞回去似的。

周小六抚了抚他的胸口,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金鸿一覆手掌,收了手心的白光,对兄妹二人说道:“这就是我想离开京城的原因。有人要杀我。”

周小六看了金鸿一眼,直白地问道:“还是你二婶吗?她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金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曾经有个堂弟,是我二婶的儿子。当年我犯病的时候,晕倒在京城某个偏僻的角落里,除了二婶和三岁的堂弟外,包括我二叔在内的家人都出去找我了。等我迷迷糊糊被送回来的时候,却听到我二婶在号哭……”

“原来,我的小堂弟因为突发疾病又抢救不及时,没了。我二婶从此恨上了我。从前只是在人前人后给我使点绊子,如今却越来越狠了。”

“二婶背着家人做这些事,我也不想让家人知道了伤心,只好选择暂时避开了。”

周小六挠挠头,说道:“逃避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金鸿回道:“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周鹏呼了一大口气,问道:“那我们收留你没危险吧?”

金鸿急忙回道:“我二婶的手绝对伸不了那么长,这个你放心。”

周小六指了指晕过去的司机小王,问道:“那这人怎么办?”

金鸿说道:“先扔在这里吧,我们自己打车去,他与那个大货车司机,收了我二婶的好处,才故意制造这么一场车祸的。”

周鹏下了车,又摸了摸汽车被撞的位置,嗬!受了那么重的撞击,居然一丝擦痕都没有,更别说凹陷什么的了。

怎么办,他也好想有个什么特异功能啊!太牛了!

第一百零二章 卖古董

周鹏看了看车,再看了看金鸿,说道:“没想到你挨了那么一刺,就有了这么牛的特异功能。”他心说,要不自己也拿根针往眉心刺一刺试试?

然后他就被自己的荒唐想法逗笑了,他摇了摇头,往周小六的身边走了过去。

金鸿仿佛知道他想过什么似的,认真地对他说道:“千万别乱试,你跟我不一样。”

周鹏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也就那么一想,不会当真的。”接着,他又忍不住抱怨道:“你既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场车祸,为何不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被吓成刚刚那个样子。”

……

三人打着车到了机场,周小六准备付车钱,周鹏揪了她衣角一下,示意她别跟金鸿比钱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周小六尴尬地看着正在付钱的金鸿,对周鹏说道:“哥,你别老这样,咱不差钱,真的。”说着,她附到周鹏耳边,轻轻说道:“我的储物戒指里有许多个古董,随便拿一个出来卖,就能卖好多钱。”

周鹏一听,立刻就炸了,“什么?”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那你怎么不拿出来卖?古董留着能当饭吃吗?换成活钱多好!”

周小六解释道:“咱们那边没人识货啊!我本来也是打算这次来京后拿一两件出来卖的,可咱不是已经有十多万了嘛……”

周鹏低着头,拿脚尖在地上前后磨着,轻轻地说道:“咱们要是有了钱,爸妈和大姐、二姐就不用出去打工了。”

周小六前世就已经习惯了周爸周妈不在身边的日子了。再者,她总觉得周爸周妈不在家,对她这个能见鬼的人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所以她虽然也想念他们,但却从没想过要想办法把他们留在家里。

她见周鹏说完那句话后就沉默不语,便知道,他肯定又在想念父母了。

四年时间过去了,周鹏已长成一个十三岁的大孩子了,可他一到送父母远行的时候,就会如同第一次时一样,哭闹不停……

周小六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那,咱们买了机票就去卖,好不好?”

金鸿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了,兄妹二人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他插话道:“我正好认识一家古玩店的店主,等会儿我带你们去他店里卖,只要货真,那他一定会给个实在价格的。”

周小六和周鹏听了,喜上眉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三人买了机票后,一出机场,便打了辆车直奔位于京城和平门外的琉璃厂大街。

金鸿领着兄妹二人进了一家叫瑞宝斋的古玩店,对着店主喊道:“舅舅!”

周小六与周鹏对视一眼,难怪说认识,原来这位店主就是金鸿的舅舅。

“小鸿,你怎么来了?你妈妈刚刚还打了电话给我,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南边的乡下,想要收拾东西跟你一起去呢。我说你也真是的,干嘛听你家老爷子的话,非要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沈从文一抬头,见是金鸿,便絮叨地说了起来。

“舅舅,我带我朋友来卖点东西。”金鸿不愿让周小六和周鹏等得太久,便直接打断了他舅舅的话。他舅舅没有别的缺点,就是太过唠叨了一些,一说起话来就会没完没了。

沈从文听了外甥的话后,打量了一下周小六和周鹏,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孩子吧?你们好!我是金鸿的舅舅沈从文,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们也可以随金鸿一起,叫我舅舅。”

周小六和周鹏从善如流,立刻甜甜地喊了一声:“沈舅舅,你好!”

沈从文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是你们要卖东西?”

与金鸿一同进门的只此二人,那金鸿说的卖东西的朋友自然是指周小六与周鹏了。但沈从文还是很惊讶,没听说周家祖上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啊,难道他们家祖上还留下什么传家宝了?

周小六一动,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上竟突然出现了一个铜制香炉。

沈从文被周小六这一手惊着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吧!

他这才想起他姐姐的话来。他姐姐说过,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是个有通天本领的人,她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师傅,金鸿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去拜师学艺。

沈从文再往周小六手中的香炉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他看到了什么?

炉身形制规整。直口,两侧置双象耳,象首粗眉杏目,长鼻直竖,表情自然细腻,循“太平有象”之吉意装饰,包浆沉稳,色泽典雅,敦厚之中不失灵巧精致。

这……

“我能上手看一看吗?”沈从文问道。

周小六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直接把香炉递到了他的手中。

沈从文小心翼翼地抱着香炉,放到了柜台之上。他再仔细地将香炉看了一遍,发现香炉底书“宣德五年吴邦佐造”楷书款。

这东西假不了!

周鹏见沈从文十多分钟都不说话,只对着香炉又摸又看,便悄悄地问周小六:“你师傅给你的东西,咱们都能卖吗?”

周小六还没有回答,沈从文就抬起了头,问兄妹二人,道:“什么,你们还有好东西?”

周鹏看着沈从文满脸期待的样子,看了看周小六,才说道:“沈舅舅还是先把这件东西看好了再说吧!这东西,你收吗?”周鹏指着柜台上自家的香炉问道。

“收!当然收!”这是铜象耳宣德炉,真品,都送到他跟前来了,他怎么可能不收?

周鹏上前几步,把香炉抱到手上,然后问道:“那沈舅舅出什么价?”

“60万。”沈从文报了一个价,周鹏听得手一软,那个还没成交的香炉险些从他手中掉到地上去。他急忙把香炉又抱稳了一些,暗叹道:这是个宝贝疙瘩啊!

他虽然知道古董都值价,但他不知道就这么一个东西就能值这么多钱啊。他以为这东西能卖个十万左右,就顶了天了。

金鸿朝周小六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个价挺实在的,没坑他们。

周小六也点了点头,转头对沈从文说道:“成交!”

沈从文问道:“是转账还是?”

“沈舅舅要是方便的话,就给我现金吧!”接着,她的手中又出现了一件东西,她拿着那东西说道:“差点忘了,这是那个炉的底座,也一并给您吧!”

沈从文一听她说60万全要现金,愣了一下,然后交待了金鸿一声,就匆匆去取钱了。

等到60万现金被周小六收进储物戒指后,周鹏一直“呯呯”乱跳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周小六悄悄问了问他,“哥,咱还卖吗?”

周鹏想了又想,然后一咬牙,说道:“钱够花了,先不卖了!”

第一百零三章 发财了

沈从文提着两个装钱的箱子回来,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付了60万后,连那香炉都没有收好,便拿眼直勾勾地看着兄妹二人,期待着周小六再拿出件什么好东西来。

一听周鹏说不再卖了,急忙劝道:“别啊!舅舅我连钱都备好了。”说着,他拍了拍另一个装钱的箱子。

周小六听到周鹏的话后也愣了一下,他先前不是说古董要换成活钱才好的吗?

周鹏解释了一句:“我怕钱太多,我会飘起来。爸妈也会飘起来。”

乍富不知新受用啊!可别因为突然发了大财,生出什么变故来。

他觉得只要自家的生活水平能提高一个档次就行了。

先给家里盖一座大房子,有了大房子,就不用一家人都挤在半间房里了;再拿几万块让爸妈在镇上盘个店面做点小生意,这样,既能让闲不住的爸妈有事做,又能让自家有稳定的家庭收入;剩下的让爸妈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就很不错了。

周小六往储物戒指上的博古架再看了看,里面满满当当的,她又想了想过几年飞涨的房价,问道:“哥哥,你想不想到县里买个房子?”

周小鲜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以她的成绩,要考上重点高中广元中学,完全没有问题。不如就到广元中学附近买个房?

周鹏听了她的话后眼前一亮,心中立刻有了一个新计划。

沈从文一直候在一边,等兄妹二人的对话停了下来,他才开口问道:“那……”还卖吗?

周小六点了点头,说道:“卖!”说着,她拿出三个看上去快要裂了的瓷器出来,摆放在柜台之上。

沈从文看着这浑身布满金丝铁线的一碗一碟一笔洗,心道:“哥窑瓷?这要是真的,那自己准备的钱可就不够了。”

瓷器的鉴定,他不是很在行,于是他转头对周小六说道:“这个,我需要找人帮着鉴定一下。”

周小六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的瓷器,她连那个葵花形的叫笔洗都不知道,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戒指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早上我们就要走了,这个鉴定要多长时间?”

沈从文沉吟了一声:“这……”专家也不是那么好请的。

周小六把东西一收,说道:“既然来不及,那就算了吧。”

沈从文见三样东西瞬间从眼前消失,便急急说道:“别收呀,我立刻就把人请来!”

沈从文打了个电话给他父亲,求他父亲出面去请,才在晚饭前把两个鉴定专家请了过来。

等沈从文送走了两位专家,又东拼西凑凑足六百万现金,提到周小六和周鹏面前时,兄妹二人才知道那三个东西有多值钱。

周鹏这回没有再点钱,而是赶紧让周小六把钱收好。

兄妹二人连晚饭也没吃,便直接打车回周文远家了。金鸿本想跟他们一起走,但被沈从文一句话拦住了。

沈从文说道:“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去你外公家告个别吗?”

兄妹二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进了周文远的家门,周鹏才轻轻对周小六说道:“小六,你掐我一下!下手狠点!”

周小六依言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嘶”一声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几个破玩意儿真这么值钱啊!你刚一拿出来的时候,我还心说这都快要裂了肯定不值钱呢!”

周小六傻傻地笑了笑,她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本来是想拿一个玉摆件出来卖的,但那些玉器都太漂亮了,哪一个她都不舍得拿出来。于是她就把眼光转移到那一堆漂亮的瓷器上去。

一堆完好的瓷器中居然有三个布满裂纹的,她看着那三个有裂纹的瓷器,越看越不顺眼,于是就把它们先取了出来,准备再挑一个瓷瓶来卖,把它们当成搭头送给沈从文。

没想到沈从文一见到它们就在心中说了句,“这要是真的,那自己准备的钱可就不够了。”而她又恰好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她就没有再把那个瓷瓶拿出来。

周鹏兴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想到那两个专家说,那裂纹是特地烧制出来的,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金丝铁线,是哥窑特色。真是长见识了。”

周小六猛点头,然后问道:“哥哥,那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周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道:“现在好多了,心跳接近正常了。”

周小六笑弯了眼,说道:“那咱们下楼到街边吃饭吧!我好饿啊!”一说到饿,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从兄妹二人一进门后就站在他们脚边的白虎一听说吃饭两个字,就嚷道:“给我打包一份红烧鱼回来,不,三份!”它要是没听错的话,那他们就是刚刚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它多点两份红烧鱼,一点也不过份。

周小六很爽快地应了白虎的要求,这让白虎有点郁闷,早知道,它就多点几份了,吃三份好像也不过瘾呢。

到了街边的饭馆里,周小六本来打算多点几个菜的,但周鹏坚持只点两菜一汤,说吃不完浪费是罪。

周小六看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便只好作罢,同时,她心道:看哥哥点菜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因为突然有钱了而飘起来。

趁着等上菜的时间,周小六问了问周鹏:“哥哥,你打算把钱的事告诉爸妈吗?”

周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诧异地看着她,说道:“你不想让爸妈知道?”

周小六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让他们知道,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具体数额。我担心让咱爸知道了咱家到底有多少钱,那……”

周鹏想起周爸的为人,立即拍了拍额头,说道:“你担心的对,且不说咱爸会不会又被人家三两句就勾去赌博,单一个爷爷,就能把咱爸压得死死的……到时候这些钱就不是咱们的了。”

周鹏说完,便一直皱着眉头拿手指扣餐桌的桌面。等到饭菜上来了,他才对周小六说道:“先吃饭,睡觉前我再好好想想。”

周小六安下心来,端起饭碗开吃。她吃到半饱的时候,才想起答应过白虎,要给它点三份红烧鱼打包。她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说道:“打包三份红烧鱼。”

服务员怪异地看着她,反复问道:“三份?”谁家点菜会一口气点三份同样的菜?这孩子不会是说错了吧?

周小六反复回答:“三份!”

服务员又多问了一句:“不用别的菜了吗?”

周小六回答道:“只要三份红烧鱼。”

周鹏憋着笑对服务员说道:“家中长辈只爱吃鱼!”

服务员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写好菜单转身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归家

周小六拎着三份打包回来的红烧鱼,走到等候在客厅餐桌上的白虎面前,一一打开包装后,说道:“吃吧!”

白虎优雅却迅速地吃着,不一会儿就吃光了面前的所有鱼块。它舔了舔爪子,对坐在一旁的周小六说道:“还是没有你姐烧得好吃。”

周小六点点头,托着下巴作忧伤状,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外面的饭菜没有家里的可口。”

周鹏看着这两个吃货笑出声来。

“你们俩说这些话前能不能把面前的光盘子先收拾起来别让人看见?明明都快把盘子都舔了,还非说这些饭菜不可口。”

周小六脸一红,刚才的那两菜一汤,她哥想着心事根本没吃几口,都被她一个人给包了。

她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不是表达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嘛!”

周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快去洗洗睡吧!明天早上就坐飞机回去了。”

“什么?你们明天早上就回去?”正舔爪子的白虎一听周鹏的话,立刻高声问道。

周小六掏了掏耳朵,突然这么大声,差点被它震聋了。

“是啊,明天回去。怎么,你有意见?”她想,这几天过得,太惊心动魄了,白虎可千万别再说出什么让她觉得麻烦的话来。

“这回你们可不许再丢下我了,我要跟你们一起走!”白虎嚷道。

周小六又唤了几遍识海里的石头,发现它到现在都还晕着,就指着自己的额头对白虎说道:“来,我收你进去,石头晕了还没醒,你应该不会挨揍。”

白虎连连后退,说道:“别,别,万一半道上它不晕了呢?宠物不是能坐飞机的吗?”

“托运多麻烦啊,要不,你自己回去吧,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周小六说道。

白虎委屈地说道:“我能瞬间从周家坞到京城来,是因为豹尾施了牵引的法术,可豹尾已经回地府去了……”

周小六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白虎一眼,说道:“不进识海,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听说托运宠物要一大堆证件,你可是什么证也没有的。”

白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我等到机场后再进你识海吧。”希望石头能再多晕几天,它能平安地回到周家坞。

第二天早上,周小六和周鹏五点多就起了床,收拾好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又关好了门窗,就带着白虎一起,打了辆车直奔医院。

青松大伯和大伯娘一听说兄妹二人要回乡,立即反对道:“那怎么行?你们要是半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

周鹏道:“大伯、大伯娘你们就放心吧,金家有人跟着我们一起回周家坞的。”

他话里说的金家人指的是金鸿,但他刻意不把话说明白,好让青松大伯往金家派了人送他们回乡这个方向想。

果然,青松大伯一听周鹏的话,便点了点头。他又往病床上的儿子看了一眼,抱歉地对周鹏说道:“要不是你文远哥出了这么档子事,我怎么也不会答应让你们自己回去的,可医生说了,要等他那些皮肉都长回来,要不少日子呢。他身边离不了人。如今有金家派人护送你们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周小六把周文远家的钥匙交还到大伯娘手上,想了想,又走到周文远的病床边上,轻声安慰了一句:“文远哥,那个杨柳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

周文远原本闭着眼,一听到杨柳已死,立即睁开眼看着周小六。

“那个变态女人真的死了?”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因为听说张兰馨铁了心要跟他离婚,他倒是真真实实地哭了几回。

周小六看着周文远颓废的样子,只点了点头,没有把那句“她早几年前就死了,一直跟你有纠葛的,其实是只鬼”说出口。她想了又想,然后说道:“兰馨嫂子是个很不错的人,她要是能原谅你,下半辈子你就好好对她吧。”

周文远突然泪流满面,她还能原谅他吗?

周鹏喊道:“小六,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周小六应了一声,便与哥哥一起告辞离开。

青松大伯一直把二人送到医院门口,看着他们上了出租车,又挥了挥手,才转身回儿子病房。

车刚一开,周小六一把拉开一直提在手中的行李袋的拉链,胖猫模样的白虎立刻从里面探出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它哀怨地看着周小六,心道: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拉链全拉上,不给它留一点的透气口……

周小六没有理会它,她一直看着车窗外发呆。她在想家。

白虎又把哀怨的目光转移到周鹏身上。

周鹏也没有理它,他也正看着车窗外发呆。他在想钱的事。

白虎只好一路生着闷气到了机场。

到了机场与金鸿汇合后,离登机时间也就不远了。周小六没有回答白虎关于她识海中的那块石头到底是醒还是晕的问题,背着人一挥手,直接把白虎收进识海里去了。

白虎提心吊胆地与那块石头共度了六小时,等周小六一下飞机,它立刻就催促周小六把它放出来。

于是,冒充宠物的白虎陪着三人又坐了六个小时的汽车。

他们坐的汽车,是周小六花了大价钱顾来的。他们要是愿意多等等,第二天上午倒是有去广元县的班车。但他们归心似箭,又不差钱,于是一出机场,就直接包了一辆车回广元县。

……

晚上九点钟,周小六家的半间房里亮着灯。周小鲜拍死一只蚊子后又看了看手表,心道:“不是说九点左右就能到家的嘛,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等得心焦,自然就越发觉得燥热,她频繁地看表,又使劲儿地摇着手中的蒲扇。

“三姐,开门!我们回来啦!”

门外传来周小六的叫门声,周小鲜心中一喜,急忙起身去开了门。

“可算是回来了!”周小六一进门,就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周小鲜打开了家里的电风扇,又按下了摇头的按钮,说道:“看你热的这一头的汗,先吹吹风吧!”

接着,她又拿了一条毛巾在一旁的水盆子里浸了浸,拧干后朝周小六递了过去,“快擦一擦。”

周小六接过毛巾后抹了一把脸,感叹道:“还是家里好!”

周小鲜听后笑了笑,又将周鹏的毛巾拧好打算递给周鹏,她一抬头,才发现门口除了周鹏,还有一个男孩子。

“这……”这人是谁?

“他就是金鸿。”周鹏抹了一把脸,说道。

“他……”他怎么会跟着一起来?

“一言难尽啊!”

这几天发生的事,可真的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周小鲜道:“那就明天再说吧。”

第一百零五章 快回来盖房

周小鲜其实很好奇他们这些天在京城的经历,也很好奇金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怕弟弟妹妹太过劳累,这才强压下好奇心,说了句明天再说。

她招呼金鸿在一条方凳上坐下,便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三个干净的玻璃杯出来,倒上了三杯凉白开,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周鹏举着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水,放下杯子后才对周小鲜说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可多了。”

周小鲜忙竖起耳朵,发生了什么事?

周鹏轻推了一下坐在他左边的周小六,说道:“小六,把钱拿出来。”

周小六“嗯”了一声,把水杯往桌边挪了挪,然后一挥手,桌面上就出现了二十叠百元大钞,一叠一万元,整整二十万。

这是周鹏在路上就交待好了的。

周小鲜看着桌子上的这一堆钱,目瞪口呆。

周鹏朝周小六点了点头,然后对周小鲜说道:“三姐,我们发了笔横财。”

周小鲜打了个激灵,然后迅速转身去把房门关了起来。

她严肃地看着周小六和周鹏,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几天你们干了什么坏事?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周鹏又轻推了一下坐在她右边的金鸿,示意该轮到他说话了。

金鸿清了清嗓子,说道:“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干过,这钱是他们自己挣来的。”

“京城有个古玩交易市场,叫潘家园……”金鸿把三人事先编好的故事对周小鲜讲了一遍。

简言之,就是金鸿带着周小六和周鹏逛潘家园,结果周小六捡漏了,花一百块买了个瓷碗,然后一转手,卖了二十万。

这话要是从周小六和周鹏的嘴里说出来,周小鲜肯定是不信的。但是这话是金鸿说的,周小鲜一听便信了三分。

但她心中还有疑虑,“小六,你什么时候会辨古董了?”

周鹏心一紧,是啊,谎言里有这么大一个漏洞呢,要怎么圆?

从到了家门口后就没人理会的白虎从地上一纵,跃到那一堆钱上卧了下来,懒洋洋地说道:“是我指点她买的。”

周小六和周鹏对视一眼,然后冲周小鲜直点头。

周小鲜心下一松,看来这钱真是这么来的。胖猫能口吐人言,是个非同一般的存在,能辨识古董,一点儿也不奇怪。

周小鲜伸出手,轻轻地给白虎顺了顺毛,说道:“胖猫,明天我给你做红烧鱼。”

白虎满意地一抖虎须,眯起了双眼。

“三姐,我打算拿这些钱盖房子。”周鹏见周小鲜接受了他们的说法,就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小鲜看了看自家拥挤的半间房,点点头,说道:“是要盖,但盖房子是大事,得让咱爸妈回来拿主意。”

第二天早上,金鸿花了两千块钱从周爷爷手中租到了半间空房,一个月一千块,租期两个月。

这半间空房是属于周小六的二叔的。她二叔一家长年在外打工,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了周爷爷保管,让周爷爷下雨天的时候就进去看看有没有漏雨。

周爷爷得了这两千块钱,当天就带着周雪去县城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回来。周雪穿着白色连衣裙到村子里转了好几圈。

傍晚的时候,周小鲜带着弟弟妹妹,算准了周爸周妈回了工厂的宿舍,把电话打到他们的宿管办公室。

周妈一听到人喊他们接电话,心里就“咯噔”一下,她急急跟在周爸身后往宿管办公室跑去,边跑边说:“别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了吧?”

她最担心的就是周鹏,这样热的天,他该不会是到危险的地方去游泳,然后出事了吧?想到这里,她脚下生风,竟然跑着跑着就跑到周爸前头去了,周爸可是个能跑得过野兔的人。

周妈喘着气拿起电话听筒,连问两遍,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谁怎么了?”

秀花婶杂货店里的周小鲜一愣,说道:“妈,别急,谁也没出事,我们都好好的呢。”

周妈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马上放下心来,而是要求周小鲜三人轮流对着电话吱一声,她好确认一遍三个孩子都没出事。

周小六感动地想道:“这回总算没漏了我!”

周妈听到了三个孩子的声音后,才抱怨道:“没事你们怎么突然打这个号码啊?”这个号码是她留给孩子们的紧急联系号码。

电话听筒又回到了周小鲜的手里,周小鲜看了看围在一边旁听的秀花婶,说道:“妈,你们快回来吧,咱家要盖房子了。”

周妈听了,马上说道:“你这孩子,房子是说盖就能盖的?妈不是说过了,等存的钱够了立马就盖。现在就你们三个在家,够住了,过年那几天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周鹏一把抢过周小鲜手中的电话,说道:“妈,你跟爸快回来吧,咱家盖房子的钱我们挣够了。”

周妈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周爸一直侧着耳朵往周妈手中的听筒靠,一听周鹏说挣够钱盖房子了,当即就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比老子还会吹牛!”周爸说完,便站在一边,用他的蹩脚白话与宿管套近乎去了。

周鹏对着电话,把他们跟青松大伯一起去京城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那个编出来的捡漏故事说了一遍。

周妈听完后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你们真的白捡了二十万?”

周鹏肯定地回道:“是的!”

周妈往周爸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那,我先跟你爸爸商量一下,晚点再给你们打电话。”

周妈挂了电话,将周爸拉到一边,把二十万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周爸听后使劲一拍手,说道:“走,让小芳也收拾收拾,咱们仨一起回家。”有了这二十万,他就可以去盘个店面做点小生意了。他早就厌烦了在工厂里的流水线上做工。

周妈问道:“那小红和女婿那里?”

周小六的大姐周小红两个月前谈了个男朋友,不顾周爸周妈的反对,在某一个晴天,搬离了工厂宿舍,与男朋友在工厂外租了个小房间同居了。

周爸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孩子们打了这通电话,他们手上有钱的事,过一会儿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要是被贼惦记上……这样,咱们先回去,到家了再给小红打电话。”

两人商量好了,立即给等在杂货店的三个孩子打了个电话,交待孩子们把钱守好,等着他们,他们今晚就坐车往家赶。

秀花婶接过周小鲜付的电话费,四下看了看,然后把头更凑近三人一些,轻声问道:“你们真发财了?值二十万的古董长什么样?”

第一百零六章 露白

秀花婶见三人戒备的样子,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家里有个老物件,我一直怀疑它是个古董,要不,小六你上我家去帮我看看?”

周鹏吩咐道:“小六,那你就上婶儿的家帮婶儿看看吧。”

周小六无辜地眨眨眼,心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古董不古董的,让我去看,岂不是又要让我胡说八道?

撒谎不是好孩子!而且,撒谎、圆谎什么的,太费脑子了。

周小鲜轻轻说道:“你等会儿带上胖猫一起去。”

周小六只好“哦”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秀花婶关了店门,领着周小六往家里走去。

半道上突然窜出一个白影,秀花婶被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白胖胖的猫咪,那猫咪此刻正被周小六抱在怀里。

周小六摸了摸胖猫模样的白虎,朝秀花婶解释了一句:“这猫是我家养的,平时不怎么出来走动,都胖得走样了。”

白虎被这句“胖得成样了”给气个半死,它对着周小六的手呲了呲牙,但到底没敢咬下去。

秀花婶家的老物件是一个杯子,杯外雕刻着重峦叠嶂、溪流瀑布的景色,周小六看了又看,然后对秀花婶说道:“婶儿,你能给我倒杯水吗?顺便拿个手电筒来,我再仔细看看。”

秀花婶一听,便立刻走出房间,去倒水拿手电筒了。

周小六看着秀花婶走远了,才轻声问道:“这算古董吗?”

胖猫模样的白虎说道:“这是犀角杯,可惜有点变形了。”

周小六问道:“能值多少钱?”

白虎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它在地府呆了几百年,也就四前年才来的人间。这四年来它一直跟着周小六在这个破地方呆着,它上哪儿知道价格去?

不过犀角比象牙还要珍贵,就算有一点变形,应该也能卖上一些钱的吧。

等秀花婶拿来了手电筒,周小六打开开关,学着那两个鉴定专家看瓷器的样子,拿手电筒对着杯子照了又照,许久之后,她才说道:“我只确定了一点,这是个犀角杯,犀角就是一种叫犀牛的珍稀动物的角。这种杯子据说挺值钱的,但到底值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秀花婶听到“值钱”两个字,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周小六告辞时,秀花婶拉着她交待了几句:“小六啊,你别把这个事情说出去哈,回家你姐你哥要是问起,你就说这是个假的塑料杯。你替我保密,我也替你们保密,不把你们家发财的消息告诉给任何人……”

见周小六点了点头,秀花婶才放她离开。

等周小六和白虎到了家,周小鲜已经利落地做好了饭菜。

周小鲜给白虎单独盛了一碟红烧鱼,然后对刚坐下来的周小六说道:“吃饭。”

白虎吃完红烧鱼后,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果然,还是你做的红烧鱼最好吃,可惜太少了些!”

周小鲜被这一记马屁拍得笑弯了眼,然后爽快地说道:“明天赶集日,我到镇上多买几条鱼。”

周小六急忙说道:“我要吃肉!”

周小鲜应道:“明天一起去,咱们多买点菜,好好庆祝一下,终于要盖房子了。”

……

三天后的傍晚,周小六的爸妈和二姐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周鹏围着周妈说话去了,周小六朝周小芳笑了笑,叫了一声:“二姐!”接着,她点了点回来的三人,问道:“二姐,大姐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周小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大姐被大姐夫拐走了!”

周爸一到家就急冲冲地问周小鲜,道:“钱藏哪儿了?还在吗?”

周小鲜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蛇皮袋,往周爸手中一放,说道:“都在这儿呢!”

周爸扯开蛇皮袋上绑的布绳,往里一看,眼都晕了。好多钱啊!

周妈跟周鹏也进了房间,周妈朝床底下看了一眼,问道:“这三天你们就把钱放这儿了?也不怕被老鼠给咬坏了!”

“咱家没有老鼠的。”周小鲜解释了一句。自从胖猫来了,连奶奶养的鸡都不敢到她们家门前来了。

周爸周妈来不及把钱倒出来数一数,门外便响起了周爷爷的声音。

周爷爷不知道几个孩子发了财的事,乍一听到大儿子和大儿媳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

他听了又听,虽然听不清楚隔壁的对话内容,但声音真是大儿子和大儿媳的。于是他把竹烟斗里的烟灰磕了磕,把烟斗别在腰后,朝隔壁走了过去。

“青山,是你回来了吗?”周爷爷跨出自家房门,便喊了一声。

“是的,是我回来了,爸,您进来坐!”周爸听到周爷爷的声音后,赶紧应了一声。

周妈把周爸手中的蛇皮袋子一把扯了过去,再往床底下一扔,用脚又朝里踢了踢。

“你……”周爸说了个你字,周妈朝他瞪了瞪眼,轻声说道:“房子还盖不盖了?”

“你出来说话吧,门口宽敞些。”周爷爷不愿意进去。周小六家太拥挤,转身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那些桌椅的边角给磕着。

周爸羞愧地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喊了一声:“爸!”

他看着自家老父亲花白的头发,眼里闪起了泪光,他心道:这回我有钱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您!

周小六一直没有进门,而是跟周小芳站在柱子边上,听周小芳讲她大姐是如何被那个所谓的大姐夫给拐走的。

周爸喊周爷爷的时候,周小六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她见周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一叹:爸爸肯定会把二十万的事告诉给爷爷的,也不知道到最后,自家的新房子还能不能盖得成。

周爷爷仔细地看了看这归来的三人,气色正常得很,不像是生病了。那他们这时候回来是要干什么?

周爷爷突然想起住在二儿子房间内的金鸿来,金鸿来得莫名其妙,这相隔才几天,大儿子他们又回来了,难道,这中间……

周爷爷关切地着向周爸,问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不能耽误了,要赶紧上医院,爸这里有一千多块钱……”说着,周爷爷手往上衣口袋做了个掏钱的动作。

见周爷爷以为自己身体不适,要掏钱给自己看病,周爸感动坏了。他急忙解释道:“爸,你别担心,我不是生病了才回来的,我是发财了。”

周爷爷眼里精光一闪,果然如此。

周爸把周爷爷搀扶进门,然后不理会周妈朝他射过来的眼刀,直接躬身把那个蛇皮袋从床底下又拖了出来。

他指着蛇皮袋对周爷爷说道:“爸,您看,这都是钱!”说着,他把袋口一拨,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就暴露在周爷爷的眼前。

周鹏抚了抚额,心道:“老爸啊老爸,你好歹等咱家房子有影了再把钱财露白啊!”

第一百零七章 要新房

周爷爷看着蛇皮袋里露出来的钱,抖着手把别在腰后的竹烟斗取下来,塞上烟丝,拿打火机边点边嘬。

他连嘬了好几口,然后把烟往外一吐,才勉强镇定下来。

周妈被二手烟呛得咳了好几声。周爸以为她故意咳的,便扭头对她说道:“没事,咱爸也不是外人。”

周妈听了他这一句话,顿时气了个仰倒。

这人怎么这样蠢?倒买倒卖那一阵儿的精明劲都哪儿去了?他爸正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打着这些钱的主意呢,他看不见吗?

周妈心道:这钱刚到手还没捂热呢,可不能让公公给叼走了。

她开口提醒了周爸一声:“你不是说要盖房子吗?地皮,材料,请工匠……这些你都算好了吗?还有盘店面做生意的事,明天也得去打听打听了。”

二十万看上去很多,等办了这两件大事,其实也剩不了多少了。

周爸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路上就想好了,地皮就选小鹏说的那块,明天我就到村委会找村干部帮忙。材料和工匠那些,只要钱到位了,就都不是事儿。店铺的事,我明天给老刘打个电话,让他先帮我打听打听。”

周爷爷听着周妈和周爸的对话,渐渐地就皱起了眉。他略一思考,然后抬起脚来,把竹烟斗往鞋底一磕,带着火星的烟灰就掉到了地上。

周爷爷说道:“青山呐,你跟我来一趟!”说着,他便率先出了门,回到一墙之隔的自己家中坐了下来。

周爸听话地“哎”了一声,把蛇皮袋往周妈手中一塞,便跟了过去。

周妈又把蛇皮袋往周小鲜手中一塞,说了句,“先藏好,我跟过去看看”,便也跟了过去。她怕周爷爷说什么,周爸就应承什么。

周鹏走到周小六面前,不高兴地往周爷爷家看了一眼,问道:“小六,爷爷会向爸爸开口要多少?”

“一半以上。”周小六猜测道。

周鹏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然后轻声喃道:“幸好,只拿了二十万出来。”

与周小六站在一起的周小芳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周小六回道:“没什么,对了,二姐,后来呢?大姐为什么非要搬出去跟大姐夫一起住?”

周小芳恨恨地说道:“呸,不许喊他大姐夫,那就是个感情骗子。听说同时勾搭了好几个傻姑娘呢!大姐最傻,任我们怎么劝都不听,我劝得多了,她还说我是见不得她好,气得我再也不想管她了……”

周小芳说着说着,就有些口渴,于是三人进了房间,周小鲜给她倒了一杯水后,她又把大姐迷途不知返的故事从头再讲了一遍。

周爷爷坐在自家饭桌的上座,见大儿子进来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大儿媳也跟了进来。

周爷爷往门外喊了一声:“雪儿,你大哥大嫂回来了,你去陪你大嫂说说话。”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周雪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把拉着周妈,说道:“大嫂,你们怎么回来了?这回给我带什么礼物了?”说着,她便把周妈扯到了房门外。

周爷爷迅速起身把门关上,又闩了起来,这才坐回原位,对周爸说道:“有一件事,让爸爸心烦很久了。你四弟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你二十岁的时候,小红可都出生了。”

周爸愣了一下,说道:“四弟正月相看的赵家姑娘,没成吗?”

“没成!”周爷爷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呀,咱四弟真因为嫌弃赵家姑娘脸上的麻子就把这亲事给拒了?”周爸临出门前问过他四弟,他四弟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那一脸的麻子太难看了!”

周爷爷一噎,然后把目光飘到别处,说道:“不是,是赵家姑娘嫌弃青湖没有房子。”

其实赵家姑娘根本就没提过房子的事。周青湖虽然长得不错,但成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赵家姑娘本来就在犹豫中,一听说周青湖嫌弃她长得丑,当即就跟媒人说算了。

周爸又愣了一下,说道:“四弟不是有一整间房嘛?当年我结婚的时候也才半间房啊,一间房还不够住吗?”

周爷爷唉声叹气地说道:“世道变了,现在的姑娘都心大,人家嫌一间房不够,要一座新房子呢!青湖后来又相看了好几个姑娘,也都要求要有新房子,才愿意嫁过来。”

周爸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周爷爷的意思了,他看了看周爷爷,为难地说道:“这……”一座新房子真的不是小事,就算农村地皮便宜,要盖个框架出来,也得要好几万呢。他存了这么些年,也没存够盖房子的钱。

他是想好好孝敬父母,但父母是父母,四弟是四弟,要让他给四弟盖一座新房子,他是真心不愿意。更何况,那二十万,他除了盖房子,还要盘店铺呢。

周爷爷见大儿子不情愿的样子,便开口说道:“你现在发财了,你二弟三弟过的也还可以,我倒是不担心你们了。我老了,没准哪天就一蹬腿走了,要是你四弟到我死的那一天还打着光棍,那我就是闭眼了也不安心呐!”

说到这儿,周爷爷剧烈地咳了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堵着嗓子憋出一句话:“都怨我没用,怨我没钱给他盖房子……”

周爸一看周爷爷难受的样子,急忙跑过去给他拍背顺气。他边拍边说道:“爸,你别这样,我没说不给盖,我就是,就是……”

周爷爷为了演得像一些,硬生生把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周爸看着他的脸色眼眶一红,问道:“人家姑娘要多大的房子?”

周爷爷一听,这是答应了?他欣慰地对周爸点点头,说道:“爸四个儿子,就数你最孝顺了!”

周爸被夸得心中一甜。

周爷爷接着说道:“房子不用多大,就跟青江家在村口盖的那座一样就行了。”

这几年村里盖的新房子,基本上都是二直二层的,盖好了再随便刷点白灰,就直接入住了。

周爸想,盖这样的房子,他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全取出来,再从那二十万里挪一些添进去,应该差不多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青江在村口新盖的房子,是二直三层半的,人家还给精装修了。造价整整十五万。

周爷爷目的达成了,便对周爸说道:“你还没吃晚饭呢吧?我让你妈杀只鸡给你补补身子,你都瘦了。”

周爸忙推辞道:“别,不用杀鸡,小鲜已经做好饭了,我回去吃就行了。”

第一百零八章 谁管钱

周小六给住在隔壁半间房的金鸿送了一份饭菜,这才回到自己家的餐桌上,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这时,周爸从周爷爷房里回来了,周小六只好端起饭碗,拿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到碗里,然后侧着身子离开餐桌,站到门边吃去。

她得把位子让开,不然周爸就没座了。

“小鲜,给爸爸盛碗饭!”周爸吩咐道。

周小鲜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去盛饭。

周妈睨了周爸一眼,问道:“你爸没有留你吃饭?”

“怎么没留?他留了!还说要杀鸡给我补身子呢!我给拒绝了。”

周小六见周爸一副“我爸可疼我了”的样子,端着饭碗扒了一口饭,边嚼边望天,腹诽道:老天真!

她当时可是听见了周爷爷的心声的,周爷爷想的分明是:你应了就好,应了就没别的事了,没事你就回去吃饭吧!说要杀鸡,不过是“端茶送客”的意思罢了。

周小鲜把饭盛好了递到周爸手中,然后坐下吃饭,吃了两口后,她朝周小六招了招手,说道:“小六,碗拿过来,我给你夹点菜。”

周小六“哦”了一声,把碗递了过去,说道:“给我夹两块糖醋排骨。”

周爸手中的筷子正往仅剩的两块糖醋排骨那里伸,听到周小六也要吃,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夹了一块排骨进嘴,吐出骨头后才说道:“为人子女,要懂得孝敬长辈。你们爷爷就是这么教爸爸的。”

周小鲜看着盘中最后一块排骨为难了起来。

周妈把排骨夹到周小六的碗里,然后说道:“你爸把你教得倒是挺孝顺,他怎么没同时教教你的弟弟妹妹?”

“先前你爸特地关上门,拉着你在里面说什么了?”周妈问道。

“没什么,就让我盖房子。”周爸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

“咱家自然是要盖房子的,我问的是,他看见了那么多钱,就没开口让你分个三五万给他?”周妈才不信周爷爷不开口要钱呢。只是不知眼前这个“大孝子”、大傻子到底应下了要给多少。

“咱爸真没问我要钱,只不过是让我盖一座新房子,给四弟。”周爸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他干脆连头也低了下去。

老婆孩子共十只眼,全都盯着他呢。

周妈把手中的筷子一折,一双筷子就断成了四截,她把四截筷子往周爸面前一扔,说道:“你知道盖一座房子要多少钱吗?要存多少年的工资才够数你又不是没算过!你要孝顺你爸妈我无话可说,我爸妈那边我也要孝顺的。但凭什么让你给你四弟盖房子?你是你四弟生的吗?”

周爸其实也是不情愿的,但他爸都为四弟结婚的事担心成那样了,他爸都那么说了,他能怎么办?

周爸把脖子一梗,说道:“应都应了,大丈夫言出必行!”

“这钱是孩子们挣来的,你要孝顺你四弟、给你四弟盖房子,那钱你自己挣去!”周妈火冒三丈。

周小六边看着父母吵嘴,边啃着最后那块糖醋排骨,含糊地问道:“爸,爷爷让你给四叔盖什么样的房子啊?”

周爸回答道:“你爷爷说了,不用多大,就跟你青江伯伯家的一样就行了!”

周鹏虽然早就听周小六说过,周爷爷至少会走那些钱中的一半,但他听到周爸的话,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他开口问道:“爸,你知道青江伯伯家的新房子是哪一座吗?”

周爸摇了摇头。

周鹏又说:“爸,你来!”

等周爸跟着周鹏到了门口,周鹏指着村里最高的那座新房子说道:“这就是青江伯伯的新房子,二直三层半!我打听过了,他的地皮没花钱,光盖毛坯房就花了十万多,加上装修的五万多块,总共近十六万!”

周爸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往周爷爷家门口看了看,心道:爸啊爸,你这是坑儿啊!

周爸又看了一眼周鹏,动了动唇,沮丧地说道:“可我都应下了……”

周爸曾有过武侠梦,最爱用“讲信义”这三个字来标榜自己,在“江湖上”有个“言出必行”的标签。他不愿撕掉自己身上的标签,所以就算明白自己被爹坑了,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周小六又腹诽了一句:“死脑筋!”

周小六几口吃完碗中的饭,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对门口的周鹏说道:“哥!往后咱家你管钱!”

周爸和周妈没想到向来不言不语、随打随骂的周小六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周妈只是惊呆了。

周爸却给气坏了,他瞪着眼对周小六吼道:“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我和你妈谁管钱,都轮不到你们这些毛孩子管钱!”

周鹏往周爸与周小六中间一站,仰着头问周爸:“小六怎么没有说话的份儿了,钱是小六挣来的!”

周爸看着周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扬起巴掌就往周鹏身后的周小六打去。

打周鹏他舍不得,打周小六可是完全没心理负担的。一个不祥的赔钱货而已。

周小六一闪身,避开了周爸的大巴掌,对周鹏说道:“哥,我去后山透透气,把咱们盖房子的钱留足。”说着,她往后山走了。

隔着竹编墙的另半间房里,金鸿问白虎:“她过的一直是这种日子?”

白虎玩笑似地说道:“可不是,人嫌狗厌的!”

金鸿:“嗯?”

白虎立刻严肃地说道:“她父母不在家时,她还是挺自在的。”

金鸿若有所思。

白虎瞧了瞧他的脸色,问道:“大人,我们的计划要不要提前进行?”

金鸿一摆手,说道:“再缓缓!”

……

周爸对着周小六的背影骂骂咧咧,他刚被亲爹坑了,又被亲儿子顶撞了,急需找个出气筒出出气,没想到周小六走了。

他舍不得骂儿子周鹏和最宠爱的女儿周小芳,于是对站到门口望着后山方向担心不已的周小鲜吼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收拾碗筷!”

周鹏心中闷极了,他决定跟周爸好好谈一谈。

“爸,你要是一味地拿我们出气,那就没意思了。我们进屋谈谈吧!”

等周小鲜和周小芳一起收拾了碗筷并擦干净了桌子,周鹏一屁股坐在周爸常坐的位置上,神情肃穆地从蛇皮袋里取出五万块放在手边。

周妈和周爸对视一眼,问道:“你真要管钱?”

周鹏点点头,说道:“爸,这钱要是你来管,到最后咱家别说房子铺子了,就是瓦片也添不上几块。”

周妈急忙点头表示认同。

“你……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周爸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不严重?你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出去一座大房子呢!你信不信,爷爷等不到房子盖一半的时候就会再问你要家具、电视机、电话……”

周鹏还有半句没说出口:“谁让你傻呢!”

第一百零九章 被吓了一跳

周鹏把手边的五万块往周爸面前一推,说道:“爸,给四叔盖房子的事,你就不要想了,我最多给你五万块钱转店面,你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吗?”

周爸一急,说道:“我已经答应你爷爷了,不给盖说不过去。”

周鹏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说得过去,怎么说不过去?你看看咱们这半间房子,挤成什么样了。咱们自己的房子还没着落呢,爷爷他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让你给四叔盖房子吗?他也就敢背着人提这样的要求。”

“你从现在开始,就当他没有开过那个口,你也没有点过那个头!爷爷好面子,不敢在人前闹的。”周鹏说了这一番话后,仔细地瞧着周爸。

周妈看着这样的周鹏,突然眼角泛泪。瞧瞧,这是她儿子,比他爸强多了!几句话,就把她觉得烦透顶的事给解决了!

周爸轻声嘟囔道:“我也好面子呢……”

周鹏听清了他的话,说道:“你非要给四叔盖房子,我也不拦着你,反正,剩下的这十五万,你一分也别想动了!”

周鹏把蛇皮袋拿布绳子一束,交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周小鲜,让周小鲜先把钱锁到竹编箱子里,等周小六回来后,再让周小六收到周爸翻找不到的地方去。

周小鲜当着周爸周妈的面把钱锁了起来,然后看着平时搁钥匙的地方摇了摇头,直接把钥匙拿绳子串起来、挂到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面去。

周妈朝她点了点头,周小芳也抿着嘴偷乐。

周爸看着把自己当贼防的老婆孩子,一拍大腿,背过身去,独自生着闷气。

……

周小六一边往后山走,一边想着心事。

前世,周爸周妈打了四年的工,才存够两万块钱。周爷爷趁着过年的时候,把周爸叫过去吃了一顿饭,周爸回来的时候,便兴奋地对周妈说:“咱家房子可以开始盖了,咱爸说……”

周爷爷说:“你的房子确实太小了,盖房子的事的确很要紧。你把房子盖在我的菜园子上吧,这样,可以省一笔买地皮的钱。但两万块估计还不太够。不如,你们继续出去打工,我在家先帮你们操办着,你们每个月一发工资,就把钱寄回来……”

周爸周妈想,周爷爷白给他们一块地皮,还要帮着他们操办盖房子的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把两万块交给了周爷爷,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南下继续挣钱去了。

等他们再回家过年时,发现菜园子上的新房子果然盖好了,但是里面却住着周爷爷他们一家。新房子的地契上,写的是周青湖的名字。

周爷爷又说了:“我想了想,这新房子你们还是让给我吧,我年纪大了,老房子时常漏雨,太潮湿了,对我的身体不好。那两万多块钱,就当是你们预付给我的养老钱吧,往后的十年,我不会再问你们要一分的养老钱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周爸周妈也不亏,但事实上,那会儿十里八村的老人,除了身体实在不好的,不到六十五岁,没几个朝儿子张口要养老钱的。而且,人家一年里最多也就朝儿子要五百块,每个儿子一样给。

周爷爷当时不到六十,一张口就等于要了一年两千块的养老钱,而且,他那十年里,一分也没有朝周小六的三个叔叔要。

辛辛苦苦好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周爸周妈退而求其次,让周爷爷把空出来的老房子借给自己住,周爷爷回道:“老房子不能住人了,里面养猪都养了好几个月了。”

周妈倒是想闹一回,但周爸把她拦腰抱住了。

周小六他们兄妹几个听说新房子不再是他们的了,都伤心了好久。盖那座房子的时候,兄妹几个一直在帮忙搬砖、抛砖、提水泥,手上不知道冒了多少血泡。

周小六记得,那一年,他们一家人挤在小圆桌边吃年夜饭,一墙之隔的周爷爷的老房子里,一头猪拱塌了墙面,朝他们这边伸出一个头来,猪和他们都惊恐无比!

周小六想着想着,往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坐,叹道:“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老天真的爸爸啊!”

她又看了看躺在储物戒指里的那些钱,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去县里买房子的事什么时候才可以进行。”钱躺在这里,一天一天都在贬值啊。

算了,明天先去县城看看再说吧,问一问房价,顺便去西街林婶的馄饨店里吃碗馄饨,好久没吃过了,怪想念的。

想到吃,周小六的心情瞬间就好多了。她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从手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小调就往山下走去。

天已经黑了,但这并不影响周小六看东西,她有“人造月光”呢。

她身边的草丛突然一晃,周小六急忙往草丛看了过去,“谁?”

她看见了一个人影蹲在草丛里。

人影从草丛里慢慢站了起来,朝着周小六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对方笑得很好看,但是周小六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哎呀妈呀!”她撒腿就跑。

孙武站在草丛中,看着被吓得连腾云术都不记得用的周小六,脸渐渐黑了下来。

可是,谁让他偏偏附身在孙坞二傻子身上了呢?这二傻子可是周小六上一世的童年阴影啊!

周小六前世最爱去嫁在孙坞的大姨家玩,因为大姨对她非常不错。但她也最怕上大姨家去,因为孙坞有个二傻子,不但会拿棍子追打人,还会突然冲出来,紧紧抱住路过的她不放手,喊她小媳妇。她被吓哭过好几回。

就算重活一回,周小六见到他也犯怵。

周小六一口气跑到家里,喘着气对哥哥姐姐们说道:“可吓死我了,刚才在后山居然碰见孙坞二傻子了!”

周鹏眨了眨眼,问道:“二傻子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我们村的后山上?这里离孙坞可远了!”

周小鲜想了想,说道:“他该不会是迷路了吧?那他爸可得着急了。要不,咱们做做好事,把他领到村支书家里去,让村支书派人通知他爸爸?”

周小六后怕地拍拍心口,说道:“你们去吧,我可不敢去,他要是再把我抱住怎么办?”

二姐周小芳“噗嗤”一笑,说道:“他就是在你五岁那年抱过你一回而已,你居然还记着!当年你哭得那个惨啊……”

周小六尴尬了,这一世的五岁那年,她已经是个近三十岁的灵魂了,没想到还是被一个二傻子给吓哭了。她脸红地低下了头。

周鹏一挥手,说道:“咱们四个一起去吧!小六,你给我们带路!”

见周小六站着不动,周鹏又说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你连鬼都不怕,居然还怕个二傻子?”

第一百一十章

周小六犹犹豫豫地跟着哥哥姐姐们朝后山走了,家里只剩下周爸和周妈。

周妈见周爸仍背着身子在生闷气,便走到他身前去,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还在生气呢?要我说,让咱儿子管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周爸轻声说了句:“我不是气这个。”

周爸抬起了头,看了周妈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说道:“我爸从前不是这样的。”

周妈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爸从前能是什么样的?反正自打我嫁给你的那天起,你爸就已经是这副德性了!”

“刚分家那会咱们没分到米,想去向他借点米应应急,他非但不借,还讲了一堆做人要自力更生的道理出来。咱们要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他总是会变着法儿地要走一半……”

周爸又想了很久,才叹着气拿起周鹏给他的钱,起身往门外走去。

今天傍晚,周爷爷几句话的功夫就白得了一座新房子。这事让他觉得分外得意。以致于他躺在床上近半个小时了,也还没有睡过去。他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拿出半杯烧酒和一碟花生米,准备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酒过三巡,周爷爷已微醺,他飘飘然站起身来,准备躺回床上接着睡觉去。正此时,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笃笃……爸,是我,青山!我找你商量点事儿。”

周爸拿着周鹏给的五万块,敲响了周爷爷的房门。

“啊?我这都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周爷爷一听门外是大儿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想,大儿子这时候来,会是有什么事?难道他想反悔,不给老四盖房子了?那可不行!

周爸从门板上的一个小洞往里看了一眼,周爷爷正站在桌子边上呢,灯也亮着,他心里有些黯然。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五万块,想了想,从中取了两万放进自己的裤袋里。

他又敲了敲门,说道:“爸,你起来开一下门,我把钱先给你。”

钱?钱!

周爷爷几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看着周爸手中的钱,说道:“进来吧!”他连看也没看周爸一眼,仿佛是在直接跟钱对话。

周爸轻声“哦”了一下,跨步进门。

等周爷爷在上座坐定后,周爸才在周爷爷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把手中的三万块放到桌子上,然后往前一推,说道:“爸,这是给四弟盖房子的钱!”

周爷爷着实愣了一下,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这不是你给我的孝敬钱吗?”

周爸脸一黑,心道:我这才刚应下一座新房,您老不会还想着要孝敬吧?

他这才想起周鹏的话,房子、家具、电视机、电话……

周爷爷见周爸没搭理他,便看着钱皱眉道:“才三万,够干什么的?你不是白捡了二十万吗?”

周爸低头沉默良久,然后才说道:“要给四弟盖房子,三万块不少了。地就选您菜园子里的那块,地皮钱就省下来了。先只盖一层,等他以后挣钱了再让他自己加一层。”

周爷爷收下了眼前的三万块,然后一拍桌子,问道:“是不是大儿媳说你了?你把她叫来,我帮你好好训训她!”

“不是,她没说我。对了,爸,以后我们家小鹏管钱……”

周爸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了两步。周爷爷喊住了他,道:“至少也要再添个一两万。你答应过的!大丈夫要言出必行啊!”

周爸脚一顿,说道:“等我自己的房子盖好了再说吧!另外,四弟也该正经找个工作了,您不是常说做人要自力更生?”

周爷爷大概是因为常喝凉酒的关系,手有点儿抖。

他气愤地对着周爸的背影喝了一声:“你拿我的话堵我?你这个兔崽子!”

……

周小六与哥哥姐姐们寻遍后山,也不见二傻子的身影。就在他们要放弃寻找的时候,周小六身前的草丛晃了一下,一个人影从地下冒了出来,问道:“你们找谁?”

周鹏与两个姐姐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周鹏拿手电筒往声音的主人脸上照了一照,说道:“找你呢!你刚躲哪儿去了?怎么不吱一声啊?”

“你们不是在找二傻子吗?那我为什么要吱声?我叫孙武,不叫二傻子!”孙武略带不悦地说道。

周小六躲在周鹏身后,说道:“明明是孙坞二傻子,非说自己叫孙武。”

孙武笑了笑,说道:“你没听说?我早就不傻了!”

周小六问道:“你不傻怎么还迷路了?”

孙武从地上拔起一株草,说道:“我是来釆药的,我爸病了,去不起大医院,赤脚医生教我釆这种草药煎水给我爸吃。”

周小六四人看了看孙武手中的草,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孙武看了看脚边的篓子,说道:“明天的量够了,我该回去了。再见!”说着,他背起篓子往孙坞方向走了。

周小六松了一口气,心道:真好,这人变正常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紧抱住不放了!

四人直到孙武走远后,才说说笑笑地下了山。

一到家,他们发现,从来不抽烟的周爸居然在抽烟。周妈抢过周爸手中崭新的竹烟斗,磕掉里面的烟灰,说道:“不会抽就别逞能!回头肺要咳出来了!”

周鹏问道:“这是?”

周妈答道:“你爸给你爷爷拿过去三万块钱,但你爷嫌少,一直在隔壁骂骂咧咧的。你爸烦了,就把先前给你爷爷买的烟斗和烟丝拿了出来,自己抽上了。”

周爸将老婆和孩子们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洗洗睡吧,很晚了!”

第二天一早,周鹏牵着周小六,朝周爸周妈说了一声:“爸、妈,我跟小六有事出去一趟,中午吃饭别等我们了!”

周妈看着俩孩子飞快地往外跑,急忙喊道:“你们要跑哪儿去野?快回来!”

周小鲜对周妈说道:“妈,你别急,他们出去跑惯了的,不会出事的。”

周妈看了看周小鲜脖子上的挂绳,问道:“钱还在箱子里不?我总担心会被老鼠咬坏了。要不咱把钱带到镇上的储蓄所存起来,要用了再取出来?”

就算老鼠不咬,那万一遭贼了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县城看房

周小鲜看了一眼周爸,然后对周妈说道:“钱已经不在箱子里了,小六收起来了。”

周爸的心猛地一提,然后大吼了一声:“什么?你什么时候开过箱子?怎么能把钱交给小六?她要是弄丢了怎么办?要是给人骗走了怎么办?”小六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周小鲜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钱放在小六身上,比放在谁那里都安全。”

周妈的心也狠狠地缩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那钱小六随身携带着?”

周小鲜想了想,钱在小六的戒指里面,戒指小六一直戴着呢,那钱也算是她随身携带着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周妈急了,挥手就拍了周小鲜的肩膀一下,说道:“那小六和小鹏要去哪儿你知道吗?咱得把他们俩找回来啊!”两个孩子带着那么多钱,就这么走出去了,多危险啊!钱丢了没事,要是人也出点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周小鲜肩膀一疼,委屈地看着周妈,说道:“他们要去县城……”

周妈急忙往村口跑去,想要追回周小六和周鹏。周爸也跟在她的身后。

霞峰镇邻镇叫少洋镇,从少洋镇去广元县城有一班公交车,这班公交车会打周家坞这里过。

周小六和周鹏与其他等车的人一道,在村口大马路边上等了好一会儿,公交车才从少洋镇方向开过来。

车停下后,车门打开了。周小六与周鹏正准备跨脚挤上车去,周妈一手一个拽住了他们俩。

“别走,回来!”

周小六和周鹏对视一眼,周小六说道:“那妈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周鹏一点头,与周小六一起,倒把周妈架上了车。

等周爸赶到,公交车已经合上车门开走了。

车上的周妈想让司机把车停下来,她要带着两个孩子下车。她正要开口喊时,周小六附在她耳朵边上问了一句:“妈,你想不想在县城买房?”

想,做梦都想,但周妈也就只敢想想而已,县城里的房子,可贵了。听说光二室一厅的,都要二三十万呢!

周小六接着又对着周妈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放心,咱买得起,我跟哥哥今天就是打算去看房子的。”

周小六想了想,要买房子、买铺子,肯定是需要很多手续和证件的,她和周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肯定搞不定。既然周妈追过来了,那就让周妈出面吧!

周妈被周小六的话一炸,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车开到了广元县城的公交车站,所有人都下了车,周妈才拉着两个孩子走到无人处,轻声问道:“你们手上到底有多少钱?还有,钱藏哪儿去了?”

周小六什么话也没说,只摊开了双手,眨眼间便有几叠百元大钞躺在她的手掌上,接着,她一转手,那些钱便又消失了。

周妈“呀”了一声,然后说道:“这、这……”

然后周妈哭了,说了一句让周小六脸黑的话。

“我果然生了个精怪啊!”

周小六表示,不想再跟周妈说话了,她无力地说道:“哥哥,你来解释吧……”

周鹏看着泪流满面的周妈,说道:“妈,你能保证不把接下来听到话的告诉给爸爸吗?”

周妈抹了一把泪,问道:“什么话?”

“你先保证,不然我们就不告诉你了。”周鹏坚持。

周妈看了看周小六,想道: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生了一个精怪的事告诉给青山?他要是嫌弃我了怎么办?

周妈点点头,说道:“嗯,我保证。”

周鹏得了周妈的保证,才开口说道:“小六有个师傅……她的师傅给了她一个储物戒指,戒指里面还有几个古董,我们上次在京城卖了其中的四个,得了六百多万块钱。我们打算拿这些钱在县里买个房子再买个铺子。”

周妈越听嘴巴张得越大,等她听到六百多万块钱时,把手一挥,说道:“等等,你再说一遍,有多少钱?”

“六百多万。”周鹏再说了一遍。

周妈“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按住心口,说道:“不行,让我缓缓。”说着,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花坛边上。

周小六被周妈一句“生了个精怪”给气着了,她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看着远处的人群发呆。

周妈坐在花坛边上,朝她招了招手,说道:“小六,你过来。”

周小六闷闷不乐地挪到周妈身前。

周妈担心地问道:“你那个师傅会不会哪一天偷偷地就把你带走?”

周小六以为周妈又要说出什么令她伤心的话来了,所以她根本没有认真听周妈的话,也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沉默。

周妈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话,瞬间又掉下泪来。

“我就说嘛,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莫名其妙就收你为徒了,莫名其妙就给了你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原来这六百多万是你的卖身钱啊,他是要把你带走啊!”

周小六见周妈又哭了,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卖身钱?”她问道。

周妈哭哭啼啼地把话再说了一遍,周小六听了“噗嗤”一笑,说道:“妈,你哪来的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啊!放心吧,谁也不会把我带走的。”

周小六再三保证她师傅不会把她带走,周妈才破泣为笑。

周鹏抚了抚额,说道:“好了,我们来说一下买房子和铺子的事。”

周妈犹豫地问道:“钱的事,咱们真的不告诉你爸爸?”

周鹏严肃地点头,说道:“这事咱家只能咱们三个知道,不能再告诉任何一个人了。要是叫爸爸知道了咱家有这么一大笔钱,那……”

“你爸昨天被你爷爷伤了心,往后他不会再这么傻了。”周妈替周爸说了一句话。

周小六说道:“这话你信?过几天爷爷对爸爸说几句软话,他又会对爷爷言听计从了。”前世周爸被周爷爷骗走两万多块,周爸也不过只生了几天气而已。

“好了,我不告诉任何人,可以了吧?那咱们现在就去看房子?”周妈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拥有一套县里的房子了,心里立刻就火热了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

周妈带着周小六和周鹏,直奔元溪河边的康佳小区售楼部。周妈看中了一套四居室房子,在听到售价八十万后,周妈犹豫了。

“太贵了,就这么一层而已,还不如买块地皮自己建呢,可以建好几层,这样,你们兄弟姐妹们都能分到一个房间。等以后你们各自成家了,也能住得开。”周妈盘算道。

周小六点点头,说道:“你要是不嫌麻烦,那就去买地皮自己建吧。我觉得广元中学附近那一片的地皮就不错。”她指了指广元中学围墙外的那一片空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四叔来要钱

广元中学附近的那一片,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空地,因为上面有许多已经倒塌了的破房子。破房子中间,有几座正在建的新房子。

周妈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打听了一下,还真有好几家人有意出让土地使用权,但要价有高有低,同样是两直三进的地皮,要价二十到三十万不等。

周妈咂舌,村里这么大的地皮批下来,不过几千块而已。

周小六却觉得真心便宜。这可是县城里的地皮,过几年价格就会疯涨的。而且这里离学校近,离医院也不远,往前二百米左右就是广场,广场边上就有超市……

周妈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对想转让地皮的人们说道:“要不,我明天再来?我今天证件都没带。”她心中略觉遗憾,但说完这话后却升起一股轻松感。她心道:妈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差点就花出去了二三十万!

周小六说道:“妈,您的所有证件我都给你带来了!”说着,她背过身去往怀里一掏,拿出一个袋子来。袋子里装着周爸周妈的所有证件,包括他们的身份证、结婚证、户口本……

周小六心道,幸好她昨晚趁大家睡着后把这些都搜罗出来了,果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下午三点,周妈从广元县土地局出来后,手里多了两个本本。她花了四十六万,取得了两块连在一起的住宅基地的使用权。

周妈把两个本本摸了又摸,然后才郑重地把它们交到周小六的手中,交待道:“收好了,别掉了,也别弄坏了!”

周小六手一翻,两个本本就从她手上消失了。

“我们还要去看看店铺吗?我刚才经过西街的时候,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儿有两家服装店要转让。”周鹏问道。

周妈看了看手表,然后摇了摇手,说道:“咱们明天再来吧,先让我缓缓,我这心情太激动了。”

一直不太吭声的周小六说了句:“我想去西街吃馄饨。”她的肚子早就饿了,周妈与转让地皮的那两家都太着急了,明明知道土地局下午两点才上班的,他们却连午饭也没吃,就到土地局门前守着了。

周小六只好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来充当午餐。西街就在土地局所在的西关街隔壁,横穿过去再走几步,就到馄饨店了。她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馋得不行。

周妈听到“吃”这个字,也觉得饿了,她又看了看表,离四点半还早着呢,他们能赶得上回村的最后一班车。

“走,吃东西去!”周妈一手牵着周鹏,一手牵着微微有些别扭的周小六,往西街走去。

滚烫的馄饨一端上来,周小六就拿起勺子了。周妈拍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小心烫伤!等会儿再吃!”

周小六轻声喃道:“知道呢,我先搅几下,让它快些凉下来。”

三人吃完了馄饨,付了钱,一出门,周妈就往旁边的一家童装店里钻,她拿起一条白色连衣裙,对周小六招招手,说道:“小六,你快进来!”

周小六愣了一下,心道:这是要干嘛?给我买衣服?

周妈把那条白色连衣裙往周小六的身上比了比,道:“这裙子你穿一定好看。咱家以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打从你出生开始,我就没有给你买过新衣服。这回有钱了,妈给你多买几件!”

周妈一心想要补偿周小六,周小六却看着那条裙子打了个激灵。

呃,周妈手中的裙子,样式跟她小姑周雪前几天买的那条一模一样!

周小六想了想周雪穿着裙子不停在人前摇晃裙摆的样子,又想像了一下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做与周雪同样动作的样子,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了吧?”周小六拒绝道。

“一定要买!我从来都没有给你买过新衣服呢!”周妈坚持。

“那就挑t恤吧!”周小六捡了几件自己看着顺眼的t恤,连同手中的几百块钱,一起塞到周妈手里,说道:“这些就够了,妈你去付钱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周妈意犹未尽地说道:“再多挑几件吧!”

周小六回道:“明天再说吧,咱们明天还来呢!”

周妈付了钱,拎着一大袋子的衣服,与一双儿女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车内,周小六问道:“妈,咱们什么时候把小程接回来?”

周鹏不等周妈回答,便抢着说道:“再过几天吧!等我们买好了店铺再说。这几天接回来,他肯定会紧紧跟着咱们的,要是被他知道钱的事再说漏了嘴,事情就难办了。”

周妈点了点头,对!说好要保密的!那就过几天再说吧!

等周妈领着周小六和周鹏回到家,发现自己的二女儿和三女儿正坐在门口朝自家房内翻白眼。

怎么了,这是?周妈有些疑惑。

等她进了门,就发现周爸与他的好四弟周青湖一起,正坐在桌子上就着小菜喝着酒,桌子上的酒瓶已快见底了。

周妈立刻就沉下了脸。

“就你那破胃你还喝这么多酒?不想活了是不是?”周妈想起周爸犯胃病的样子,就觉得揪心不已,她忍不住开口说了句重话。

哪知皱着眉的周爸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周青湖就站了起来,大着舌头数落道:“大嫂,不是我说你,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哪成啊!说出去让人笑话!你管得实在太严了!”

“做人吶,要轻轻松松地活。你这成天管这管那的,累不累啊?”

……

“听说你把大哥的钱都拿走了?你会管账吗?管账可累了!你还是赶紧把钱还给大哥吧!”

周青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周爸越听越心烦。等他听到周青湖提钱,他便出声道:“青湖,你该回去了!”

周青湖一愣,然后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说道:“我再坐一会儿,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周妈对周爸使了个眼色,这人想干什么?

周爸为难地看了周青湖一眼,然后朝周妈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他是来要钱的……

周妈看着不懂拒绝的周爸,气不打一处来。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摔,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拿在手上,朝前一指,说道:“再喝我就跟你急!”

她的手指向周爸与周青湖之间偏向后者的地方。

周青湖看着戳在眼前的玻璃碎片吓了一跳,他急忙站起身来,对周爸说道:“大哥,我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晚点再来找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娶媳妇

周小六与周鹏正围着两个姐姐在说话,周青湖满身酒气、脚步踉跄地打他们身旁经过。

周小六看着周青湖“咦”了一声。

周鹏敏感地问道:“怎么了?”

周小六想仔细看一下,周青湖却已跨进门去了,她不确定说道:“没怎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见周青湖走了,周爸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往周妈手上一看,又急忙喊道:“先把玻璃碎放下,小心割伤了手!”

周妈扔了手中的东西,问道:“他到底找你要多少钱?说的又是什么借口?”

周爸刚微微舒展的眉头又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道:“他说终于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但对方提出要求,要两万块钱的彩礼。”

“你不是才给你爸三万块钱吗?让他问你爸要呀?”

周爸叹道:“就是爸让他来找我要的……”

周青湖这几天都不在家,去他舅舅家了。他舅舅说要带他去相看一个山里姑娘。

本来只需去一天的时间,可是周青湖却一去好几天,直到今天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才从舅舅家回来。

他刚一到家,就看到坐在门口望着路口发呆的周爸。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周爸一眼,然后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进了自家的房门。

周爷爷见到小儿子归来,忙拉着他问道:“怎么样?能成吗?”

“成了!”周青湖得意地说道。

周爷爷心中一喜,道:“那杨家姑娘既然愿意嫁给你,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人家。对了,她有没有提点别的要求?”

周青湖一摆手,说道:“我要娶的不是什么杨家姑娘,而是朱家姑娘!”

周爷爷一愣,大舅子明明说要去相看的是姓杨的姑娘呀,怎么变成姓朱的了?

周青湖解释道:“那杨家在的地方可偏僻了!我跟着舅舅翻了一道山岭,又走了十几分钟的山路,才看见山坳里有那么几间破房子……”

杨家坳总共十户人家,其余九户已经弃了老房子搬到山外交通较方便的地方去了,只剩下杨家一家三口还住在那里。

杨家姑娘到了适婚年龄,却因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独居深山,迟迟没有出嫁。

倒也不是她不想嫁,只是她提出要求,谁要是想娶她、那就必须把她父母一起接过去奉养。

这句话一出,再娶不上媳妇的汉子,也不敢登她家的门了。

杨父杨母到处澄清,二老绝对不会拖累女儿和未来女婿,又到处托人做媒,这才有周青湖的舅舅带他上门相看的这么一回事。

杨家姑娘长得不错,比一脸麻子的赵家姑娘美多了。

周青湖只看了她一眼,就满意至极。但当他与杨家姑娘单独说话时,杨家姑娘又提了那句要带着父母出嫁的话,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想,他要带着媳妇一起啃老,那肯定没问题,但要是带着岳丈和丈母娘一起的话,那他爸那副老骨头肯定就不够啃了。

周青湖带着遗憾与他舅舅一起离开了杨家。

临出杨家坳,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真是可惜!这杨家姑娘多美啊!

他这一回头,却发现杨家坳村口第一座破房子门口站着一个更美的姑娘,那姑娘正对着他甜甜地笑。

周青湖只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趴在人家窗口偷瞧人家媳妇洗澡时的感觉一样!

那姑娘抿嘴一笑,然后张嘴对他说道:“你晚上上我这儿来,我等着你!”

那姑娘明明站在他十几步之外说的话,可他却觉得她此刻正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一样。

他只觉左耳朵一痒,然后双耳瞬间爆红,仿佛浑身血液倒流且全往双耳上汇聚了一般。

他甜蜜地点点头,高声应道:“我晚上一定来!”

走在他身边的他舅舅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听清周青湖说的是什么,他问道:“晚上什么?”

周青湖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自顾自的一直傻笑。

到了晚上,周青湖一个人摸黑到了杨家坳。那姑娘果然亮着灯在等他。

那姑娘把他迎进了门,二话没说就与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周青湖终于变成了男人。

接连三夜,周青湖都在杨家坳与那姑娘同床共枕。

到了第四天,姑娘才开口提了要求:“我们朱家,就剩我一人了,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把我娶回家去吧!”

周青湖问道:“没别的要求了吗?”

朱姑娘答道:“你愿意把我娶回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有别的要求?”

周青湖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些年他相看了那么多姑娘,有哪个不提要求的呢?不是问他要房子,就是问他要彩礼,那个杨家姑娘还要求他奉养她的父母呢!

眼前这个傻姑娘居然什么也不问他要,就要嫁给他,这么大一个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他又不是个大傻子,哪有不伸手接着的道理!

于是他匆匆地赶回了家,准备通知父母替他办几桌酒席。

办酒席是他的想法,朱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提。是他自己要向这十里八村的人宣告,他这个娶不到媳妇的单身汉,终于要娶媳妇了!

哪知他一回来就听他爸说他大哥发大财了!

他爸说了,他大哥白捡了二十万!

他爸还说了,让他把娶朱姑娘的事再放两天,先用姑娘要彩礼的借口,向他大哥要个几万块再说!

周青湖自然点头,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呀!不说三五万,就算能要个一两万,那他也是赚了。

周青湖与周爷爷嘀咕完了,便直奔周爸的房间。

周爸正在吃饭,见到自家四弟进来,便喊女儿添了一副碗筷。

“四弟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吧。”周爸说道。

周青湖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同时喊道:“怎么没酒呀?还有,让小鲜再去买点花生米呗!”

见周爸点头,周小鲜只好翻着白眼照办了。

周青湖张嘴就要四万块。

周爸果断拒绝了。四万块?他手上的所有钱加起来也就刚刚好这个数!四弟也不说借字,张嘴就朝他要,他怎么可能会舍得给?

周青湖坐了一下午,边喝酒边磨着周爸给钱,直到周妈与周小六他们从县城回来的前一刻,他才把四万降到两万。

……

周妈看着愁眉不展的周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样的人,你还客气什么?就该拿大扫帚把他赶出去!”

周爸轻声道:“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忍心看他娶不到媳妇呢?”

周妈“哼”了一声,道:“这到底是他娶媳妇还是你娶媳妇?凭什么他娶个媳妇,你又得给他盖房子,又得替他给女方彩礼钱?这娶来的媳妇儿,算他的还是算你的呀?”

周爸忙作势要捂她的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见周妈瞪眼,他悻悻地放下手,喃道:“我这不是还没给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姑娘

门口的周小六四人一直听着爸妈的对话,听到周爸说“还没给”时,俱都叹了口气。

周小六心道:爸爸果然还是打算要给的,也许他们晚回来一小会儿,他口袋里的两万块就到四叔的口袋中去了。

周妈也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拿手指一戳周爸额头,说了个“你”字,然后咬牙切齿地往木板床上一坐,不再看周爸一眼。

想了想,周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爸替你四弟打算的可真周全!”

周爸轻轻驳道:“爸今天可没过来过。”这话他说的并不理直气壮,他也明白,他爸虽没出面,但一定在背后指点过他四弟。

周妈心道:你个自欺欺人的大傻子,难怪孩子们都瞒着你!哎哟,这有钱的感觉真是好啊!

周妈一想到自己拥有了两块县城里的地皮,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算了,他手上的那点小钱,就随他折腾吧!

“妈!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周小六进门后看到狼籍的桌面,问了一句。

周妈笑问:“刚吃了馄饨没多久,你怎么又饿了?行,妈马上收拾收拾,给你们做饭去!”

她决定亲手做些好菜,庆祝一下发财的事。

吃饱喝足后,周妈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她元气满满的领着周小六和周鹏,又往县城去了。

西街那两家标着“转让”二字的店面,被周妈花了五十万接手了。

两家店面只隔了一道墙,属于同一个人。原店主急需用钱,这才要转让店面的。

手续办完后,周妈懵了,光想着买了,买下来后要怎么办?她没有想过啊!

“可以自己开店或是出租啊!”周小六建议道。

周妈道:“我倒是想自己开店,但最近没时间啊,得先把房子盖好。”

周鹏牵着周妈的手,说道:“妈,那就先出租,这可是西街的店面,想租的人可多了。店的原主人要不是急用钱,咱肯定有钱也买不到。”

三人又到广元中学旁边的自家地皮上转了转,周妈兴奋地说道:“过几天咱们就开始盖房子!”

周小六问道:“那咱还要在村子里盖房子吗?”

周妈连连点头,说道:“当然要啊!周家坞是咱们的根!”

“以后咱们就村里和县里两头住,高兴住哪儿就住哪儿!但过年那会儿一定要住村里。”

……

等周妈带着两个孩子拎着大包小包从广元县城回到周家坞时,周爸果然已经把口袋里的两万块给他四弟周青湖了。

周爸期期艾艾地对刚进门的周妈说道:“那个,那个钱……”

周妈一摆手,道:“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现在没空理你!”

她转头喊道:“小芳,小鲜,你们快来,妈给你们买了新衣服!”

四个孩子围着周妈和那些新买来的衣服和零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周爸被孤立在一旁,有些心酸地问道:“有我的份吗?”

周妈和孩子们只稍稍愣了一下,就又接着说话去了。

周爸尴尬地插了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他们钱了!”

周妈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哼”了一声。小六说了,这话不能信!

自上午十点从周爸手中拿到两万块钱后,周青湖就消失了。到吃晚饭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姑娘,高调地从村口进来了。

“青湖啊,这姑娘谁啊?”二大爷正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吃饭,见周青湖一脸得意地牵着一个胖得没个人样的姑娘,便好奇地问了问。

“这是我媳妇!”周青湖昂首答道。

二大爷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小子不是一向眼光极高的吗?有麻子的不要,个子矮的不要,胖了、瘦了也不要。

这回怎么选了个长这样的?

难道真的是太久不碰女人,便母猪赛天仙了?

呃,这话好像是针对碰过女人的汉子说的。话说,这小子从前碰过女人吗?

周青湖对二大爷的反应极度满意。接着,他又特地带着朱姑娘在村子里转了两圈,收获了全村人的惊讶目光。

他牵着朱姑娘到家时,周爷爷正在吃饭。

“爸,你看,我把她带回来了!”他摇了摇与朱姑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说道:“快叫爸!”

周爷爷一抬头,险些被饭噎死了。

这姑娘怎么长这样?小儿子不是说对方长得比杨家姑娘美了几千倍吗?那,那杨家姑娘得长得有多难看啊?

朱姑娘娇羞地抬起头,对周爷爷喊了一声:“爸!”

周爷爷一听,马上呛咳起来。

一旁的周奶奶和周雪也被吓得不轻。

周雪轻轻推了推周奶奶,嫌弃地问道:“妈,四哥怎么喜欢这样的啊?”

这女的长这样,难怪不问她四哥要一分钱就答应嫁给他。

朱姑娘耳朵动了动,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接着,她定定地看着周雪。

周雪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望了过去。她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等她再抬头看向朱姑娘的时候,只觉得四哥果然好眼光,四嫂长得真好看!

她亲亲热热地过去挽着朱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四嫂!”

朱姑娘脸一红,低声应道:“哎!”

周爷爷和周奶奶惊恐地看着闺女,她这状况不对劲啊!她不是向来最爱美的吗?与丑沾点边的东西,她都是不屑一顾的。

她上一刻还看着这朱姑娘一脸的嫌弃呢,现在怎么就……

朱姑娘看着二老的脸色,惊觉事情不太妙,她急忙补救。

等二老与她对视过后,亲切地喊她“老四媳妇”时,她才放下心来。

周爷爷对周青湖和朱姑娘说道:“老四媳妇,走,咱去你大哥房里,让你大哥大嫂给你见面礼!”

周小六一家也正吃饭呢。桌子太挤,周小六又站到了门边吃饭。她首先见到了周爷爷一行人。

她“噗哧”一声乐了,问道:“四叔,你牵着一头猪做什么?”

朱姑娘一听她的话,转身就往村外跑了。

周爷爷一行人见周小六一句话气走了“老四媳妇”,当即对着周小六破口大骂。

周爸周妈起身出来时,只看到了朱姑娘的模糊背影。

周爸一巴掌拍到周小六头上,说道:“你这倒霉孩子,就算人家再胖,你也不能说人家是猪呀!”

周小六莫名其妙,她不过说了一句真话,这些人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这些天一直跟着金鸿混的白虎突然出现了。它扯了扯周小六的裤腿,轻声说道:“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闻到一股妖气?”

“有妖气?”

周小六再听了听那些指责她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她家四叔带回来的四婶,原来是只猪妖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猪妖

周青湖往村口追朱姑娘去了。

周爸与周奶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爷爷正在指责周小六。

“老大!你们两口子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小六这孩子了!这一张嘴人就被她气跑了,老四这到手的媳妇要是没了,你们可得赔他一个新媳妇!”

“爸,你别说得这么轻巧,大哥哪能赔得起?四嫂长的像仙女一样美,这十里八村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周雪恨恨地看着周小六。

周妈本想张嘴回护周小六,一听周雪这话,立刻嗤笑道:“雪儿,你这一双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周雪气极:“大嫂,你什么意思?”她一跺脚,对周爷爷委屈地说道:“爸,你看大嫂,她居然说我瞎!”

周爷爷不满地吼道:“老大!管好你的老婆孩子!”

周爸轻轻捅了捅周妈的后背,嘟囔道:“你少说两句!”

周妈转身瞪了周爸一眼,道:“咱家小六有说错吗?我有说错吗?那姑娘可不就长得像猪一样吗?你妹妹还说她长得像仙女,这不是眼瞎是什么?”

要搁平时,别人长相如何,周妈绝不会评论的,可她就是见不得这些人骂她的小六。

周小鲜和周鹏察觉到异样,凑到周小六身边,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周小六轻吐两个字,“猪妖!”

“猪妖?”周鹏震惊了片刻后,说了一句俏皮话:“没想到咱们家居然还跟猪八戒沾上亲了。”

白虎冷哼一声:“猪八戒可不是善茬,吃过的人不计其数!”

周鹏与周小鲜被吓了一跳。

周小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说道:“我们去隔壁再说!”

三人一虎正准备抬脚往金鸿住的房间走,却发现周小芳正睁圆了眼看着他们。

周小芳略显鬼祟地朝那些正在争吵的长辈们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我都听见了!”

“呃!那二姐也一起去吧!”周小六只好让周小芳一起去隔壁。

临走时,周小六见周爷爷与周雪仍在不停地跟周妈吵架,便拿出一张“破障符”,悄悄往周爷爷后背一拍,然后才与哥哥姐姐们一起敲响了金鸿的房门。

“我是你公公!哪有媳妇几次三番地顶撞公公的道理?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青山跟你离婚!”

周爷爷正在气愤的指责着顶撞他的大儿媳妇,突然,他的脊背一凉,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周爷爷心道:吵什么架,先把青湖找回来才最要紧!也不知道那个诡异的朱姑娘是个什么精怪,青湖追她去了,万一她把青湖怎么着了……

周妈被周爷爷的话给气狠了。

“什么?你凭什么叫青山跟我离婚?”周妈把周爸扯到她与周爷爷中间,道:“你问问他,他可敢跟我离!”

周爸一个头两个大!

周妈又道:“我就看不惯你这偏心眼的样!老四是你儿子,青山就不是了?凭什么光让青山吃亏……”

周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周爷爷突然往地上一坐,嚎道:“青湖啊,我的青湖!青山,快,快去把青湖找回来,那朱姑娘可能是个精怪啊!”

周妈心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吵架了?先前你来我往地吵得挺愉快的,轮到她出声了,她正打算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全倒出来呢,公公怎么突然出了这么怪的一招,她该怎么接?

周爸也没听懂周爷爷的话,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周爷爷。

周爷爷只好把他与朱姑娘对视前后的两种观感都说了一遍。

周爸反应过来,抬腿便往村口追出去。

周妈急了,“周青山你给我回来!”

那要真是个精怪,他去了可还能回来?

周小六带着白虎“咻”一下出现在周妈面前。

周小六说道:“妈,你别急,我去把爸找回来。”说着,她双脚一跨,瞬间移动到十几米之外。

周妈一愣,然后点点头,道:“你一定要把你爸平安带回来啊!”

周爷爷紧接着周妈的话,急急说道:“还有你四叔!”

周小六点了头后,运起了腾云术,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周小六腾飞了几十米远时,没有稳住,差点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因为她听到周爷爷问周妈的话:“大儿媳妇啊,你能告诉我,小六是个啥精怪吗?”

周妈顿时不干了,谁是精怪?她家小六才不是精怪呢!小六是得了高人指点,学了道法!

……

周小六与白虎循着妖气追出去几百米远,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了周青湖与朱姑娘。

周青湖正抱着朱姑娘低声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哭了,回头我就去收拾那个死丫头,让她嘴里再不干不净!”

白虎咆哮了一声,又道:“你个蠢货要收拾谁?”

周青湖胆子不大,自四年前周家坞发生了那几件诡异事件后,他天黑前就会回到家中睡觉。

这些天因为朱姑娘,他色心壮了胆,才摸黑走过几回夜路。

此刻,他乍听到一声虎哮,险些吓尿了。没听说过这十里八村的山林里有猛兽存在啊!怎么会有虎哮?

咦,怎么还有人声?

周青湖怀里的朱姑娘抖得比他还厉害。

白虎“哼”了一声,道:“小小猪妖,还不快现原形!”

朱姑娘嚎叫一声,从周青湖怀里挣了出来,就地一滚,变成一头长着两颗长獠牙的野猪。

周青湖这回是真吓尿了。他裤档一热,接着“啊!啊!”地边叫边往家的方向疯跑。

周小六见他走后,才从一棵大树后钻了出来。

她往周青湖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心道,也好,他自己回去了,她乐得轻松。

猪妖见到周小六与白虎站在一起,急忙喊道:“小侄女,我是你四婶朱花,你替我向这位大神求求情,我没做过坏事,真的!”

白虎听猪妖喊周小六小侄女,当即噗哧、噗哧地笑了起来。

周小六驳道:“谁是你侄女?别乱攀亲戚好不好?”

周小六打量了一下猪妖,它那两颗长獠牙看上去挺瘆人的。

她问道:“你真的没做过坏事?”

自称朱花的猪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所言不虚。

白虎又对着猪妖“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周小六道:“你别被它骗了,它这两颗獠牙上沁着血呢,它手上的人命能少了?”

周小六立刻后退几步,做好了防御动作。

这是她第一次对上精怪,也不知对方是什么道行?

周小六问了问站在她旁边的白虎,“咱们真的必须收了它吗?”

白虎严肃地点点头。

周小六也点了点头,道:“那好,你上吧!”说这话的同时,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白虎愣了一下,道:“凭什么我上啊?”得她亲自收,石头才能长个啊!

“你是百兽之王,你不上谁上?”周小六答道。

就在她和白虎磨磨唧唧的时候,猪妖顶着两颗长獠牙,冲周小六冲了过来。

白虎撒着四条腿跑了,它又一次把周小六一个人扔在危险面前。

周小六朝白虎做了个鄙视的手势,然后一跃跳到大树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收妖

猪妖急转身,朝周小六藏身的大树猛地撞了过去,大树剧烈摇晃了一下。

猪妖后退几步,蓄足了力后又再撞了一下,树干“咔嚓”一声断裂了。

周小六在大树倒下前跃到了另一棵对上。

“喂!你有别的招吗?这儿树可多了,你撞来撞去的,多累啊!要不,咱俩谈谈呗?”周小六朝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猪妖说道。

“有什么好谈的,我都听见了,你们要把我收了!”猪妖答完,又猛地朝周小六站的第二棵树撞了过去。

“你真的看上我四叔了吗?”

听到这句话,猪妖愣了一下,然后化作一个胖女人的样子,坐在树下哀哀地哭了起来。

“怎么还哭上了?”周小六从树下跳了下来,站在猪妖的不远处问道。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啊?”猪妖红肿着眼,用肥肥的手背抹泪。

周小六等它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了白虎要她问的问题:“你修炼多少年了?”

猪妖听到这个问题后,停止了哭泣,略带得意地回道:“我没修炼过。我是杨家坳后山上的一头野猪,四年前的某一天,我在窝里睡了一觉起来,就发现自己多了许多本领……”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找个异性做伴,但我对山上那些平凡的公野猪已经无感了。直到前几天,我见到了青湖……”

周小六感叹道:“我这四叔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他除了长得好看,也没别的优点了。

“对,青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猪妖说道。虽然它总共也没有见过几个男人。

它没想干别的,就想嫁给青湖而已,结果却被眼前这个小丫头坏了事。

猪妖越想越气,就地一滚,又变成野猪模样,朝周小六攻了过去。

周小六一扭身,道:“聊得好好的,怎么又要打呢?”她是一点也不想收什么妖的。

猪妖攻了好几次都没有攻击到周小六,它大声嚎叫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有三头野猪来给它助阵。

被四头野猪围攻的周小六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然后朝一棵树上喊了一声:“白虎,你给我死出来,你还没说怎么收妖呢!”

白虎身形一僵,道:“你把石头放出来,砸死它就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头自上次晕了后就没醒过来呢!”周小六道。

白虎嘀咕了一声,“它一直晕着才好。”然后,白虎高声说道:“我给你个法宝,你带在身上就能召唤石头了。接着!”

白虎朝周小六扔过去一个东西,周小六伸手一接,把它握在手中。她看了看,这是一个彩色小石头,比她识海中的石头多了一层淡黄色。

她直觉这个小彩石与她识海里的那个石头有关系。

她正想开口问一问白虎,却发现四头野猪突然狂暴了起来。它们把她站立过的树一一撞倒。

周小六不停地闪避,渐渐地,她开始烦了。

她识海中的石头像是终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一般,在摇晃了几下后,从她识海中冲了出来,直直朝猪妖砸过去。

猪妖痛苦地嚎叫声连续不断。

石头对着猪妖连砸七次,猪妖便不再发出声音,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猪妖并没有被砸得血肉模糊,而是被砸得整个尸身都燃了起来,燃烧完后,原地连骨灰都没有,仅剩一道黄光。

石头一晃,把黄光吸进石身里去了。

其它三头野猪见状,急忙夹着尾巴逃跑了。

周小六试图与石头沟通,但石头什么回应也没给她,便回归她的识海了。

周小六诧异了,怎么回事?难道它还晕着?

下一刻,周小六就没时间诧异了,因为天上风起云涌,乌云迅速遮挡住了月亮,乌云后面,还躲着一串雷球。

这种情形她再熟悉不过了,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淡定地取出储物戒指里的避雷针,这是她挨了两回雷劈后买来的,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周小六指着乌云后的雷球,心道:小样,姐有备无患,姐看你能拿我怎么着!

周小六爽歪歪的顶着避雷针,看着她头顶上的雷球,得意得笑了。

雷球“嗞”了很久也不曾落下来,似乎是真的拿她没办法了。

远处的一棵树上,金鸿看着她的傻样,无奈地笑了。

“大人,再不出手,乌云就要散了,雷球可就要走了!”白虎催促道。

金鸿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弹了弹手指,周小六头上的避雷针就变成一堆粉末了。

周小六心一惊,然后默默地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新的。

白虎:……

金鸿:……

金鸿弹了五次手指,周小六才哭丧着脸朝天喊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又是九个雷球从天而降,周小六被劈得外焦里嫩。

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她奔过来。

金鸿摸着周小六漆黑的脸,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到最后,你是否会原谅我,小四……”

……

周青湖湿着裤裆跑回了家,周爸在半路上见到他,便跟在他身后,与他一道回了家。

周妈见周爸平安回来,急忙问他:“小六呢?她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小六?我没见着她啊!”周爸回道。

正此时,周鹏与周小鲜听到了令他们心惊的雷鸣声。

周鹏朝雷声的方向撒腿就跑,周小鲜紧随其后。周妈、周爸以及周小芳也跟了过去。

金鸿看了周小六好一会儿,然后才把一摊手掌,一股圣洁的白光从他掌心冒出来,照耀在周小六身上。

周小六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等周家众人赶到时,周小六已经连身上那层雷击后留下的黑炭都清理干净了。

周家众人只看到那些被撞倒的大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小六!小六!”周妈呼唤道。

“哎!我在这儿!”周小六从树中钻了出来。

“你没事吧?”周妈把周小六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周妈才放下心来。

“这,这什么情况啊?”周爸今天已经快被吓破胆了,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太惊悚了!

周小六指着那些倒在地上的树,说道:“猪妖干的!”

“那猪妖呢?”众人问道。

“听见刚才那雷鸣声了没?猪妖被雷劈死了!”周小六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异口同声地问道:“真的?”

周小六点点头。雷劈得是谁不重要,猪妖真死了。

“走,咱们先回家!”周妈紧牵着周小六,一行人快步往家赶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师傳来了

周青湖见自己怀中美美的朱姑娘突然变成了一头野猪,惊吓过后便生出逃生的本能,提了一口气,从树林子里直接跑回了家。

等他在自家门口见到焦急的周爷爷和周奶奶,他便觉得安全了。他心里一松,手脚便软了下来。

“爸啊!妈呀!可吓死我了!有妖怪!”

他瘫倒在地,哭爹喊娘。

周爷爷与周奶奶心痛地上前,搀扶了好一会,都没把他搀起来。

周爷爷对跟周青湖前后脚到家的周爸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周爸喘着气应了一声,急步上前,将周青湖背了起来。

周爸背起周青湖时摸到了周青湖的湿裤子,他愣了愣,然后走进周爷爷家。

周青湖哭喊不停,周爷爷愁道:“这是被吓掉魂了吧?”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出去帮他叫魂啊!怎么办才好?

“阿弥陀佛!”

周爷爷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袈裟、满身佛光的老和尚。

老和尚微微笑着,一挥手敛了佛光,不等周爷爷请,便自己抬脚跨进了门。

老和尚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拿出一只木鱼,放在周青湖头顶敲了敲,周青湖便安静了下来。

几声雷鸣声突兀地响起,周爸听得心惊肉跳的。他怕周妈和孩子们担心,便出了周爷爷家门,准备回自己的家。

他刚一踏出周爷爷家的门,便见到老婆孩子们往外跑。他急忙拦道:“这雷鸣电闪的,你们要上哪去?”

周妈一把拉住他,问道:“小六呢?她怎么没一起回来?”

周爸又一愣,道:“我没见到小六啊!”

周鹏大声说道:“我知道小六在哪,跟我走!”

……

周小六跟着家人刚到家门口的空地上,便看见一个陌生的老和尚从周爷爷家房门里钻了出来。

老和尚慈爱地看着周小六,道:“乖徒儿,师傅回来了!”

周小六脚下一顿,等等,这老和尚喊谁呢?

她往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然后指着自己,问道:“喊我吗?”

老和尚笑道:“徒儿,你又调皮了。”

周小六一举手,说道:“等等!”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她哪来的什么师傅呀?

她当年为了光明正大拿钱出来花,借用了一下死鬼李老道哄儿子李道士编的谎,这师傅是编出来的、子乌虚有的。

这老和尚是认错人了吗?

“师…傅?”她可没什么师傅,老和尚你肯定认错人了,要不你再瞧仔细一些。

她是疑问的语气,但老和尚仿佛曲解了,他高兴地应道:“哎!小六,我的乖徒儿!”

周小六脸黑了下来。

看来老和尚找的就是自己,但他为什么要冒充她的师傅呢?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正在她不知该怎么反应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周鹏碰了碰她的手,问道:“你不是说你师傅是个道士吗?怎么变和尚了?”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不知从哪儿取了一顶假发,往头上一套,再顺手理了理,弄了个道士的发髻,又变出一个抚尘,搭在手上。

众人看着老和尚秒变老道士,一时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不,老道士尴尬一笑,说道:“佛道本一家,佛道本一家……”

周小六心道,这道具还准备得挺齐全!

“徒儿,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呢。”老道士说着,指了指周小六家的门口。

周妈感激的看着老道士,道:“您就是小六的师傅吗?快请里边坐!”

这位可是个大款啊!随手就把价值几百万的古董给了自家小六。自己家发的那笔财可都是他给的呀。

周小六看着这个来历不明、不知是和尚还是道士的老头,对殷勤的周妈说道:“妈,您等等,我先跟他说几句。”

老道士笑了笑,道:“对,我与我的乖徒儿先聊几句。”

周小六与老道士往后山方向走了,留在原地的周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回了房间等周小六归来。

他们有一肚子的疑问待解答。

周小六与老道士到了后山竹丛处,周小六停下了脚步,问道:“说吧,你是谁?找我干嘛?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师傅?”

“小四啊,是我啊!”老道士苍老的声音突然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女音。

“喝!人妖啊!”周小六看着眼前一脸褶子的老道士,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道士抚了抚额,道:“人家才不是人妖,人家是黄蜂,小四你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说着,老道士把假发一扯,再使了个变幻的法术,变成一个美艳的妇人。

这妇人笑盈盈地望着周小六,问道:“现在记起来了吗?”

周小六诚实地摇了摇头。

“小四……”

“我叫小六!”周小六纠正。为毛这些人总是要叫自己小四?难道她在地府的名字是小四?一点儿也不高大上啊!

妇人从身后拔出一根长鞭一样的尾巴,她将尾巴拿在手上绕了又解、解了又绕,过了许久,才对周小六说道:“我是来给你帮忙的。我听说那些东西怕你回地府堵了它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通道,所以要来对付你。”

那些东西?难道又是九幽炼狱里的那些东西?

周小六顿时愁肠百结。她从白虎出现后,便知道自己是领了任务重生的,但任务详情她都还不清楚呢,就听到一大波怪物即将来临的提示语。

周小六想道:她除了能见鬼,会画几个圈和几张符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技能,而且她除了石头外,也没有什么武器和防具,来的那些东西要是厉害的话,她只能坐以待毙了。

周小六抬头看着对面的妇人,问道:“那些东西很难对付吗?我的家人会不会被牵连?或者,我需不需要暂时避开人群,到深山老林里去?”

妇人一甩尾,道:“小四你别怕,它们那些东西,智慧高的都惜命,敢来的定是那些愚蠢的低级生物。有我在,足以叫它们有来无回!我的尾针可不是吃素的!”

“小六,你放心,我和白虎也会帮你一起对付那些东西的。”

金鸿与白虎突然出现在周小六面前。

“大人!”美艳妇人对着金鸿行了一礼,恭敬地叫了一声。

金鸿只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对依旧愁眉不展的周小六说道:“若你实在担心,也可以借口随师傅一起出去游历,暂避家乡。”

周小六道:“这个问题,我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现在,我们先说说另一件事。”

金鸿问道:“什么事?”

周小六问道:“你前世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青青来了

金鸿被周小六的话问住了,他把目光偏向别处,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前世是谁不重要,我现在只是金鸿……”

他希望他能一直是那个单纯对她好的金鸿,不曾伤害过她。

周小六听了他的话后,也沉默了许久。然后暗骂一声: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的直觉告诉她,金鸿来周家坞肯定不只是暂避金家二婶对他下手而已,他还有别的目的。

而且,白虎、豹尾,以及眼前这个叫她小四的妇人,一见到金鸿都尊称他为“大人”。

周小六指了指白虎和妇人,问金鸿,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吗?”

金鸿摇了摇头,道:“不,咱们都是一伙的!我们都来自地府。”

“那我前世是谁?这个总能说了吧?”周小六问道。

白虎不满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你是女娲大神补天时炼的一颗废石……”

金鸿听着白虎的话,脑子里的记忆鲜活了起来。

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最爱与哥哥一起笑闹追打,有一回,他跑着跑着,就被一颗石头绊倒了。

他本想踢石头几脚泄愤,没想到石头躲开了。他仔细地看了看石头,发现它灵气逼人,于是就把它捡了回去。

他的阿娘将石头祭炼了一番,又将它交还到他手里,道:“鸿儿仔细收好,再过些年,你媳妇就会从这石头里孵化出来了。”

他当年只当阿娘在说玩笑话,不想在他与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分开几万年后,这颗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石头居然真的开了智、化了形……

……

周小六问道:“我到底能为地府作什么?”

金鸿与白虎默不作声,一旁的美艳妇人却开口说话了,“你要做的很简单,你只要回去,把那些东西打的通道给堵上就行了。”

周小六抬头望了望天,然后认真的问道:“那个通道大吗?”她这小身板,能堵多大的洞口?

美艳妇人答道:“自然不小!”

“那我从今天开始,得多吃点才行了。”先待我胖个几圈……

算了,还是严肃点吧!

周小六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问道:“是用石头堵的吧?我以后是不是得想办法让它长个儿?”

金鸿答道:“你不用想办法,石头除了金色雷纹,总共有四个颜色,紫色、灰色、黑色以及代表妖气的淡黄色。你以后见到这些颜色的气,多吸点就行了。等石头变得足够大了,你把石头往那通道里一堵,就功德圆满了。”

说实话,周小六听到这样的话,内心是拒绝的。什么叫多吸点就行?她吸了黑色的和黄色的气后,可是要挨天打雷劈的!

疼痛有谁知?

“我真的只要把石头养大就行了吗?”

金鸿点点头,说道:“真的!”

美艳妇人听到金鸿的回答后,看了看周小六,然后在心底偷偷叹了一口气,就让她这样以为吧!

谈话结束后,美艳妇人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个穿着袈裟、梳着道髻的老道士。

周小六指着老道士身上的袈裟,说道:“那谁,你能换一身衣服吗?”

老道士又摇身一变,将袈裟变成黄色道袍。

“这样可以了吧,小四?还有,记住,我叫黄蜂。”老道士模样的黄蜂用娇滴滴的女音说道。

“嗯,我记住了,你叫黄蜂。也请你记住,我叫小六,不是小四。”

“好的,小四。”黄蜂认真地说道。

周小六与黄蜂下了山,周妈已经重新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周妈以为黄蜂是吃素的,所以这一桌子菜里只有一鱼一肉两个荤菜,其余全是素菜。

周妈把黄蜂迎到上座,然后让周爸陪客,她叫上几个孩子,准备让孩子们跟她一起到大厨房去,站在灶台边上凑合着吃几口。

黄蜂举着筷子,对周妈说道:“一起吃吧,我喜欢热闹。小六,来!坐师傅旁边!”

家里人多时,周小六总是盛好了饭后便夹几筷子菜,端到门边去吃的。她早就习惯了。

她看着拥挤的桌子,拒道:“不用了,我站着吃就行。”

周妈一把把她拉过去,说道:“要听你师傅的话!”

周小六只好坐下了。

黄蜂毫不客气地吃着鱼肉,而且光吃鱼肉,周家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惊呆是因为他们第一眼见到黄蜂时,他是个穿着袈裟的光头老和尚形象。他们听说和尚是只吃素的。

周小六踩了踩黄蜂的脚背,黄蜂才抬头对上众人的目光。

黄蜂抹了抹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周小六:……

吃完饭后,黄蜂便告辞了,临走时说了句“明天见”。

周妈等黄蜂走得不见影后,才拉着周小六的手问道:“你师傅这次来,是不是想把你带走?”

周小六肯定地答道:“不是!妈,你别想太多。我师傅说他是来捉猪妖的……”

一提起猪妖,周妈就有一肚子的闲话想对周爸说,她放开了周小六,转身与周爸说话去了。

“你那个四弟,成天好吃懒做,没想到被猪妖给看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

周爸听出来了,她是在说他四弟懒得像猪。他皱眉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话要是让爸听到了,他又得骂你!”

周妈嘀咕道:“我又没说错……”

周小六被二姐周小芳缠着把编出来的拜师故事又说了一遍,才打着哈欠道:“睡吧!我困了!”

第二天一早,黄蜂还没有来,周小六家就迎来一位娇客。

刘青青站在周家门前的空地上,捏着鼻子问给她带路的大牛,道:“你是说,这个小房间就是那个叫周小六的小土妞的家?”

大牛点点头,摊开手,道:“说好的,我给你带路,你给我一百块钱的。”

刘青青鄙夷地给了大牛一百块,对着大牛的背影说道:“跟没见过钱似的!”

她转回头,小心地避开周爷爷家门前地上的鸡屎,恼怒地喊道:“小土妞,你快出来!小土妞!周小六!”

大清早的,突然有这么个声音在自家门口叫嚣,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周小六朝外扔了一张符,恰好糊住了刘青青的嘴,说道:“闭嘴!”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送上门的引子

周鹏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抱怨道:“这谁啊?这一大清早的……”

他想再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只好起了床。

等他挤了牙膏,端着水杯到门前刷牙时,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他认识,正是京城那个与金鸿同时晕过去的刘青青,她家为了把她救醒,还很大方地给了他和小六十万块呢!

这有钱人家的娇小姐,肯定是来找金鸿的。

周鹏只惊讶了片刻,便淡定地刷牙漱口。这刘青青嘴巴太坏,活该被封住嘴、定住身。

刘青青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用眼神求救。她朝周鹏不停地眨眼,希望周鹏帮她把她嘴巴上的符纸揭掉。

周鹏扭头喊道:“小六,我想挣点钱,可以吗?”

周小六也已经醒了,她正在穿凉鞋。

床太挤,天又热,与两个姐姐贴着睡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受,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听到周鹏的话后回道:“挣呗!”她封得住人家的嘴一时,却封不了一世。

周鹏听到她的回答后,乐呵呵地看着刘青青,道:“我可以给你揭开,但我要是帮了你,你拿什么谢我?”

刘青青不停地眨眼,心道,只要你把我解开,我一定好好谢你。

她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左右两边有许多端着饭碗瞧热闹的大人小孩。真是丟死人了!

周鹏说道:“我这人吧,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爱钱。咱们先商量个价,我给你把符揭了,你给我两千块。你要是答应就眨眨眼睛,不答应,就瞪瞪眼睛。”

见刘青青很认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周鹏这才上前揭掉刘青青嘴上的符纸。

周鹏紧接着又一伸手,说道:“两千块,谢谢!”

刘青青一恢复自由就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见过钱的穷鬼,一个两个都问我要钱……”

周鹏掏了掏耳朵,朝屋内喊了一句:“小六,这人打算赖账!”

刘青青立马闭了嘴,从手提包里数出两千块,交给了周鹏。

周鹏接过钱后转身就走。

刘青青叫住了他:“喂,金鸿在哪儿?”

周鹏指了指自己家的位置,说道:“在我家隔壁,门口在屋后,你拐过去就能看到了。”他刚入账两千块,心情一好,一点报酬也不要便给刘青青指了路。

周爸周妈说了半夜关于周小六拜师的话,到后半夜才睡着,因此睡得有点沉。刘青青的叫嚣,并没有吵醒他们。他们是被周鹏那句有人要赖账给惊醒的。

周爸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吼道:“谁要赖账?”

周妈和周小六的两个姐姐被周爸的吼声吓醒了。她们迷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小六抚额。

……

刘青青找金鸿去了。

金鸿早就知道她来了,不等她敲门,便开口说道:“你回吧!”

刘青青一咬牙,道:“你不让我留在这,我偏要留在这。”爷爷说了,金鸿是她未来的丈夫,她得好好守着他,不能让他有机会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金鸿要是真的被别的女人勾走了,她岂不是要成为弃妇了。京城里与金、刘两家相熟的人家,可都是知道她倒追金鸿的事的。

金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小小年纪,脑子里怎么尽想这些事情?你若不走,我也不逼你,你好自为之。”

刘青青气乎乎地在门口跺了跺脚,然后下定决心:我就不走,我偏不走!

刘青青想了想,然后回到周小六家门口,问周鹏,道:“你们这儿还有空房子吗?”

周爷爷正在饭桌上吃着早饭,耳朵却一直竖着。他人老觉少,这一早上的响动,他都听在耳里呢。

没想到小鹏那个小兔崽子几句话的功夫便挣了两千块。真是让人嫉妒。

等他听到刘青青问有没有空房子时,便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几步跨步出门外,对刘青青说道:“有,有!”

他三儿子一家去市里帮人看店了,房门钥匙也交给了他。

于是,刘青青花了四千块,从周爷爷手上接过了周小六的三叔的家门钥匙。比金鸿贵了足足一倍。

白虎蹲在沉默不语的金鸿手边,道:“大人,她不走更好,咱们还缺个引子呢。”

金鸿一叹,也罢。

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堆麻烦的刘青青,此刻正对着周奶奶端给她的绿豆稀饭发脾气。

“这是人吃的吗?啧啧啧,你看看这碗筷,都脏成什么样了!”

她闹了一早上,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便问周爷爷要吃的。但她一看碗筷的颜色,瞬间就没有了食欲。

周爷爷和周奶奶有些尴尬,老夫妻俩人对视一眼,周爷爷朝周奶奶挥了挥手,说道:“你把稀饭端下去吧!”

周奶奶撤了绿豆稀饭,便再也不肯往刘青青跟前来了。城里的娇小姐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刘青青问还立在她身边的周爷爷,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面包、包子、豆浆之类的?”

周爷爷眼珠一转,道:“那些东西得上镇上买。”

刘青青睨了眼前的老头一眼,撇了撇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百块,扔给周爷爷,道:“快去快回!”

她是真饿了!早知道,她就吃过早饭再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提袋,心道,今天一定是她的破财日,一早上已经付出去三四次钱了,这包都空了近半了。

也不知在这些钱花完前,金鸿会不会答应跟她一起回京。

愁死人了!

……

黄蜂一身道袍出现在周家坞村口时,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周家坞的大人孩子们,像看摇花船的人似地看着黄袍老道士,边看还边尾随。直到黄袍老道士停在周小六的家门口,朝里叫了一声“小六,我的乖徒儿”,众人这才炸了。

这黄袍老道士是小六的师傳?小六什么时候有师傅了?几时拜的师?他们没有听说过呀!

周小六出了门口,恭敬地将黄袍老道士迎了进去。

周鹏留在门外,为好奇的村民解惑。他把周小六编的那个拜师故事又讲了一遍,又回答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这才满足了村民们的好奇心,将围在他们家门口的村民们打发走了。

黄蜂一进门,便对周爸周妈嘱咐道:“你家这房子太小了,新房尽快盖吧!盖大点,给我留一个房间!”

周妈连连点头。她知道,她家的钱都是小六的师傅给的,人家要一个房间一点儿也不过份。

周爸却皱起了眉头,小六的师傅,是打算在周家坞长住?

黄蜂拉着周小六的手,道:“乖徒儿,你吃过早饭了没?”

见周小六点头,她又说道:“走,随师傅去后山练功去!”

周小六心里咯登一下,难道昨晚上说的那些东西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黑碗

黄蜂牵着周小六,也不避着人,便施展腾云术飞檐走壁地往后山去了。

见着这个场面的周家坞村民惊叹不已。

等到了无人处,黄蜂便停了下来。

周小六紧张地问道:“你这么着急,可是那些东西已经来了?”

黄蜂摇了摇头,道:“不是,但也快了,这些天你多在人前显露一下你的本领,先让你们村的人习惯习惯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周小六无耐地点点头,是该这样。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许久,黄蜂才用女声道:“小四,你真的一丁点儿也想不起从前了吗?”

周小六问道:“从前?我只有上辈子二十多年的记忆,以及这辈子十年的记忆。”她两世都叫周小六,不叫小四,黄蜂说的应该是更早前的事。前世的前世?她真的不记得了。

黄蜂叹道:“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也好,省得伤心。

“接下来咱们干什么?难道真的要练功?”周小六问道。

“练什么功啊?咱们逛街去吧!从前你最爱与我一起溜到人间逛街了!你这戒指里的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咱俩逛街时顺手买的。”黄蜂说着,指了指周小六左手上的储物戒指。

“话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家怎么还这么穷?那些东西你都不知道拿去换钱的吗?”黄蜂不解。

周小六解释道:“我们这地方小,没人识货。我前几天到京城去,才换了几件。眼下有钱了,我家的日子慢慢会变好的。”

两人边说边往县城方向飞去。

到了县城,周小六与黄蜂专钻各种餐饮店,两人边吃边交流着嘴里的东西好吃在何处、有哪些不足。

傍晚回家时,两人面对周妈和周小鲜做的丰盛的晚餐,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太撑了!

周小六撑着了,住在她三叔家的刘青青却饿得不行。

刘青青租下房间后,又花了两百块钱请周奶奶帮忙打扫。

但周奶奶打扫了一天,也没能将房间里的腐味除尽。久没住人的房间,那腐味一时半会儿是除不尽的。

尢其是,周爷爷虽然接了三儿子给的钥匙,却并没有替自家三儿子检查有无漏雨,也并没有替他把瓦片挪合。

进了水又久未通风的房间,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金鸿的门后来一直关着,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再打开。站在别处又会被那些无知又贪婪的土包子们当猴看。她只好委屈自己坐在这满是腐味的房间内。

早上周爷爷从她手里领了两百块钱,便到镇上给她买了一堆吃食,但她嫌味道不好,只吃了几口,止了饥饿感,便把那些吃食全扔了。

到了晚餐时间,周奶奶好心给她端过去一碗上面铺着菜的饭,刘青青非但不领情,而且还当着周奶奶的面,把饭碗从桌上扫到地上。

“这么黑的碗,你拿来装饭给我吃?”刘青青怒气腾腾。

周奶奶看了看那块碗,心道:怪事,这块碗果然特别黑,像是被抹了陈年的油烟。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挑的是最新买的白瓷碗。

黑碗被扫到地上,并没有碎裂。而是就地滚了近三十圈后,又立了起来。

周奶奶看着一直滚动的黑碗,突然就想起了小儿子说的猪妖。

她害怕起来,哎呀妈呀,碗也成精啦!

周奶奶撒腿就跑。那碗她不要了!

刘青青虽然也觉得碗掉在地上,滚动的时间太久了,但她想,也许是因为地势原因吧!

刘青青看了看黑色的碗,以及被扫到了地上的饭,摸着饥饿的肚子,叹道:“好饿啊!”

周奶奶慌慌张张的找周爷爷去了,她把她见到的景象对周爷爷说了一遍。

周爷爷一拍腿,说道:“走,找小六的师傅去!”

万一那碗真的成了精怪,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黄袍老和尚…老道士能收掉那个精怪了。

“大师…不,道长,救命啊,有精怪!”周爷爷焦急地跑到周小六家来,凄惶地叫道。

黄蜂与周小六前脚刚到家,后脚便听见有人喊救命,两人同时开口问道:“什么?精怪?哪里来的精怪?”

“碗,一块白碗,莫名其妙变黑了!”周爷爷解释道。他把周奶奶对他说的所有话再重复了一遍。

“哦?有这事?”黄蜂悠悠地问道。

周小六看了黄蜂一眼,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周小六与黄蜂跟着周爷爷到了刘青青所在的房间。一进门,周小六就察觉有古怪。

刘青青正举着一块黑色的碗,吃吃地笑着。

周小六问黄蜂:“这是什么情况?”

黄蜂答道:“她手上的碗有古怪。”

周小六翻了翻白眼,这个她也看出来了的,好不好?她问的是这碗到底古怪在哪里?跟“那些东西”有没有关联?

刘青青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朝她们俩转过头来,说道:“过来啊,我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周小六看了刘青青一会儿,她突然有点头晕,感觉上眼皮和下眼皮都粘在了一起,渐渐地就想睡过去。

黄蜂见周小六这样,就推了她一把,道:“保持清醒,睡过去就不好办了!”

周小六一咬舌尖,疼痛感传来,她才清醒了一些。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走那些睡意。

刘青青举在手里的碗见她挣脱了自己的迷惑,便“嗖”的一下飞到周小六眼前。

“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黑碗上幻化出一张人脸,有鼻子有眼,还有一张大嘴巴。那嘴巴一张一合,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

你让我看我就看吗?我又不傻!

周小六只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避免再看那黑碗上的人脸。

“小四,放石头!”黄蜂吩咐了一声。

周小六“哦”了一声,取出昨天白虎给他的那个小彩石,召唤起识海里的那块石头来。

石头摇晃了两下,便冲出了她的识海,直接砸向那块黑碗。

黑碗速度极快,它不慌不忙地躲避着石头的攻击,同时,还坚决不放弃的对着周小六继续说那句话――“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黄蜂见石头砸不到黑碗,只好放出长鞭一样的尾巴,将黑碗捆住,然后再对周小六说道:“快砸!”

周小六指挥着石头朝被捆的黑碗砸了过去。

一阵黑烟从碗里冒出来,瞬间就逃往远方。

黄蜂道:“快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周小六急忙纵身追赶,但黑烟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黄蜂四下嗅了嗅,对周小六说道:“它往南边去了。”

周小六按着黄蜂的指引一直追到了少洋镇刘家村后山的小树林子里。

“气味消失了,它肯定又附身在某个器物身上了。”黄蜂嗅了一路,到了这儿,她却再也没有嗅到那股特殊的腥臭味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能说吗?”周小六问了问黄蜂。

记得四年前,白虎不过说了“九幽炼狱”几个字就引来一只迷心兽,导致大牛妈拿着刀到处砍人。要是不能说那便算了。

黄蜂道:“能说,怎么不能说?‘那里’有一只大魔,那只大魔常年不洗脚,每年它都会蜕下一块厚厚的脚皮。它再往自己蜕下的脚皮上滴一滴魔血,那些脚皮就会化为魔兵,替它去封印处打通道。”

“若不是当初那贱人为了一己之私,擅自打开封印,这些东西就不可能出得来。幸好大帝及时发现并把那个通道重新封印了起来,也幸好当初守在通道那边的都只是些小魔兵,不然,这人间早就完了……”

只是,那些大魔见一群小魔兵居然冲破了封印去了人间,便也开始鼓着劲往这边不停地攻击。

大帝的神力都快耗尽了,那贱人也被罚守在鬼门关处随时修补封印。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只能让小四快点把石头养大了。

周小六听了黄蜂的话后,久久没有出声。

黄蜂以为她得知自己身上背负着如此重担,一时被吓住了,没想到周小六一开口就说了句令她无语的话。

“所以,你刚刚一直在嗅的,是一只大魔的脚臭味?”

黄蜂本不觉得如何,现在被周小六一说,她再往这处一想,呃……

“小四,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周小六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说点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嘛。

接下来,黄蜂又往四处看了看,然后闭着眼不屑地喊道:“臭脚皮,你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你快出来吧。”

周小六忙把小彩石握在手中,做出随时召唤石头的应战准备。她紧张兮兮地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动静,于是忍不住轻声问了问黄蜂:“它在哪儿?”

黄蜂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我就诈一诈,想着也许它就被我诈出来了呢。唉,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连这愚蠢的臭脚皮也变精了。”

周小六瞬间放松下来。她对黄蜂说道:“你以为这是捉迷藏吗?再说了,我们村三岁的孩子在捉迷藏的时候都不会相信这种话,那脚皮怪都好几百岁了吧?它他肯定不会上当的。”

二人正说着话,树林小径上飘过来两只鬼。

周小六定睛一看,那两鬼她都认识,一个是红衣女鬼刘宝儿,另一个老鬼正是她家太爷爷。

“老头,你们怎么在这儿?”周小六出声问道。

老头一脸欣喜地朝周小六飘过来,嘴里说道:“小六,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周小六想了想,对了!刘青青刚才举着黑碗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她又看了看,老头手中果然拿着件什么东西直直地就朝她眼前来了。她仿佛已经听到了脚皮怪的那句话:“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不能看,坚决不能看。

周小六急忙闭眼,又下意识将手朝前一拍。她拍掉了老头拿在手中的东西。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老头一声尖叫:“哎哟喂!我的明朝大花瓶呀!”

这些天晚上,周家坞众鬼都在议论古董卖钱的事。他们听说了周小六在京城发财的事,都羡慕不已。

“羡慕也没用,咱们活着的时候是穷人,死了也是穷鬼,好东西送到咱们跟前来,咱们也不可能认识,更别说从一堆赝品里挑真货了。”一个老鬼说道。

老头接了句:“要是咱们这些当祖宗的,能给后辈留这么一两件古物,咱们的后辈就不用再挨穷了。”

红衣女鬼刘宝儿听了老头的话后,便对老头说道:“我爹曾在我家后山树林子的一棵老树根下埋了几个明朝的花瓶,我们去把它们起出来,让小六帮着卖了吧。”

……

老头帮着刘宝儿起了一堆瓶瓶罐罐,得了其中一个大花瓶当报酬。

他乍一看见周小六,便显摆似地要给周小六看一看,不料周小六一掌就把他的花瓶拍到地上去了。花瓶一着地就碎成了好几块。

“干嘛呢,你?”老头看着花瓶碎片,好一阵心痛。

“我是追着一个魔兵到这里来的……我以为那个魔兵附在这上面了。”

周小六把黑碗的事说了一遍,刘宝儿和老头都惊呆了!

才听说猪变妖精了,这怎么又出来一只魔?

“近期内,咱们这十里八村可能会不太平,你们通知一下其他鬼,没事最好别到处瞎逛。”周小六郑重地说道。

“那,我们转世的事儿……”老头看了看刘宝儿,问了周小六一句。

他和刘宝儿可是没有灵牌的,眼瞅着百年近了,他们俩都开始心急起来。

小六近几年都没再提通道的事,她会不会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把他们转世这事给忘了?

周小六被问住了,这几年间,她一问起这件事,白虎总回答道:“再等等,时候到了自然会通知你。”她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蜂问道:“什么转世的事?”

对了,也许黄蜂会知道。

周小六便把老头和刘宝儿为何会没有灵牌的事对黄蜂说了一遍,又把白虎一直让她等通知的事也说了一遍,黄蜂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白虎为何要哄骗小四?明明只需要去城隍处补办个灵牌即可的事,它为何要说得这么复杂?

“这事我可以帮你们问问地府那边,应该不难解决。”黄蜂对老头和刘宝儿说道。

二鬼立刻对黄蜂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们道了谢之后,便往周家坞坟山飘去了。他们要把近期不太平的事告知其他鬼魂。

黄蜂再往四周看了看,仍旧没有看出来那臭脚皮究竟藏身何处。

她只好对周小六说道:“咱们也回去吧!”

周小六惊讶的问道:“不找脚皮怪了吗?”

“不找了,反正它会再来找你的。”黄蜂说了句令周小六很是难受的话。

许多事,你知道它近期内肯定会发生,但你又不知道它究竟会发生在哪一刻,尤其,它还是件坏事。这种提心吊胆的心情最是折磨人。

周小六愁眉苦脸地说道:“你会一直保护我,以及我的家人的,对吧?”

黄蜂回道:“这个……看吧!”要是再来个厉害的,那她只能光护着小四一人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青青想回京

“什么叫看吧?”周小六问道。那是保护啊还是不保护啊?

黄蜂想了想,自己这边人也不少呢,有她、白虎还有大人,应该能护得住他们。于是她点点头,道:“放心吧,你们都会没事的!”

两人一回到周家,便被周爷爷拉住了。

“怎么样了?捉住那精怪了吗?这回怎么没听见雷声啊?”

周爷爷主要问的是黄蜂,周小六见没自己什么事,便走到自家人身边去了。

周鹏问道:“被它逃了?”

周小六点了点头,说道:“哥哥,你害怕吗?”

周鹏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有点儿,但是一想到有你师傅和金鸿这两个大能人在,就不害怕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周爸周妈听了周鹏的话,连忙点头附和。周小鲜和周小芳也点了点头,然后默默上前,牵起周小六的手。

周妈打破沉默,道:“吃饭吧!吃完早点睡,明天我还要去村委会找村干部批地呢,咱家得先把房子盖起来。”

那些鬼怪的事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吧。即使世界明天就要毁灭,她也要盖她的新房子。

黄蜂从周小六家告辞后,转身就进了金鸿所在的房间。

“大人,跟丟了!那臭脚皮速度实在太快了!”黄蜂有点泄气地说道。

人间浊气越来越重,她为了来人间,也是折损了好些年功力的。若非如此,她堂堂阴帅,怎么可能会追不上一块臭脚皮化的小魔兵?

“你不必如此,‘那里’的东西速度都快,更何况它是那只大魔的脚皮,你忘了那只大魔的名字了?”金鸿说道。

黄蜂听后,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是啊,那只大魔叫“疾风”,跑不过它的脚皮,不丟人。

“大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黄蜂斟酌了一下,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金鸿想到小六上次听到这句话后的回答,笑道:“那就不要讲。”

黄蜂一噎,心道,大人说话怎么跟小六似的?他是在开玩笑?

金鸿笑完后才正色说道:“讲吧!”

黄蜂点头称是,然后把老头和刘宝儿没有灵牌的事说了说,“明明只需去城隍处申请补办一张就行的事,白虎却从不告诉小四,难道,它有什么目的?”

“背后说人,你真给其他与你并列在一起的阴帅们丟脸!”白虎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朝黄蜂挥了一爪。

黄蜂摇身一变,变成一身黄衣的美艳妇人,她急忙甩出尾针朝白虎爪心一刺。

“嗷!”白虎一声惨叫。它刚刚真是气昏头了,居然忘了黄蜂尾后针的厉害!

白虎身上迅速起了无数红肿的水泡,这些水泡上毒气腾腾,把它的毛发都毒枯萎了。

金鸿翻开手掌,一道白光便将白虎笼罩了起来。

白虎身上的红肿水泡消失了,毛发也重新长了出来,但它仍旧在不停地颤抖,它浑身仍在疼痛。

它抖着音骂了一句:“疯婆娘!”

金鸿凉凉地看了白虎和黄蜂一眼,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那里’出来的那只大魔了?也许他此刻正在某处瞧着你们起内讧呢!”

他又特地对黄蜂说道:“你放心,白虎是白虎,它与它的主人不一样。它不会做对小四不利的事情。”

接着,他又转头看着白虎,道:“我相信你,但是我需要个解释。”

白虎忍着痛轻声回道:“当初她又懒又笨,我就拿这事骗她,想让她有点修炼的紧迫感。”

黄蜂回道:“这么简单?我可不信!”

金鸿一摆手,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争论了。白虎,你去通知城隍,替那二鬼补办新灵牌。”

白虎抖着身子应道:“是!”

……

第二天一大早,周妈周爸便去村干部家里了。周小鲜把家中所有黑色的东西全部扔出门外,拿一把火烧了。

“三姐,你干嘛?”周小六睁圆了眼。那堆东西里可有她三姐最喜欢穿的黑色裤子呢。还有黑雨伞,黑鞋子等等。

周小鲜谨慎的往左右看了看,附在周小六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不是说,那只魔兵会附在器物上吗,我怕它附在这些黑东西上咱们看不出来,要是别的颜色,有个色差对比,就好发现了。”

“而目听说邪物都怕火,万一它已经附在这些东西中的某一件上了呢?拿火烧它就会被烧死的。”

周小六心道:原来三姐说的不害怕,都是假的。

要不要暂时避开家乡呢?等安全了再回来?

黄袍老道士模样的黄蜂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道:“你走了他们反倒不安全。”

“为什么?”周小六问道。

“因为它们接到的指令就是,到周家坞杀周小六,它们智商低,不知道变通。要是它们找不到你,就会对其他周家坞人下手。”黄蜂说道。

“唉!”周小六叹了一口气。

一声摔门声与她的叹气声同时响了起来,周小六往声源处看了看,一个身影急冲冲从她三叔家门口出来,直奔屋后。

原来刘青青已经醒了。昨夜黑碗里的黑烟逃了之后,刘青青瞬间清醒了过来,下一刻她又吓晕了过去。

没想到她一晕就晕到了现在。不过也幸亏她晕得够久,要是她半夜就清醒过来的话……

深更半夜,陌生的乡下老房子,没有光亮,先前还闹了妖怪,要是再来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她肯定会被吓死的。

“金鸿!金鸿!快开门,我们一起回京吧!这里有妖怪!”刘青青不停地敲门,但门内的人一直没有回应她。

昨夜跑了一趟城隍庙的白虎打着哈欠轻声喃道:“此刻想走?晚了!那些东西已经在你身上刻上印记、把你当传送媒介了。”

许久之后,金鸿才结束了打坐,打开了门。

刘青青见门开了,立即向前两步,一把抱住了金鸿,然后放声哭嚎。

“可吓死我了,咱们回家吧!”

她的哭声引来了许多围观者。

“哎呀!你们別看了!别学坏了!”一个大婶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就是,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学会了搂搂抱抱?这么多人看着都敢这样,真是……”另一个大婶嫌弃地看着刘青青,指指点点。

人群里的大牛高声说了一句:“也许拥抱是京城里流行的见面礼仪呢!听电视里的人说,外国人见面,还有那种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就上嘴亲对方两下的……”

哭了一会发现自己又被围观了的刘青青听到这些话后,朝大牛投去感激的一眼。

人群里的陈阿婆叫道:“大牛,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你妈叫你带弟弟,你弟弟呢?”

大牛妈死后没有久,刘三全就和陈寡妇结婚了。陈阿婆也被接过来与他们同住。

大牛听了陈阿婆的话后,在心里回了一句:她不是我妈,她是我后妈。

虽然两家并成一家后,陈寡妇和陈阿婆对他不错,但他还是觉得别扭。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家好像都把他亲妈给忘了一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拜见师傅

周鹏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久久没有言语。

等到周小鲜做好了早饭,他却抢了周小六给金鸿送饭的活计。

“我去给金鸿送饭,顺便跟他聊几句。”

他从周小六手中接过托盘,转身便要走。

周小六指着托盘上放着的两大碗热汤面,对周鹏说道:“另一碗是给刘青青的。”

周鹏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不问她要钱!”

与周小六家隔了一道竹编墙的半间房里,刘青青红肿着眼睛,紧紧地挨着金鸿,坐在小圆桌边。

周鹏托着托盘跨进门槛,将面放到桌子上后,对金鸿道:“今早吃面,有荷包蛋呢!”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果然分别卧着一个荷包蛋,除此之外,还有两棵小青菜,还洒了葱花和红辣椒丝儿。刘青青望了一眼,便觉饥饿难忍。

她昨天一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一想到这儿,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这声音太响了,在座的三人,包括她自己,都听见了。

周鹏把其中一碗面往她跟前推了推,道:“吃呗!这碗就是给你准备的。”

刘青青感动了一秒钟,然后拿起筷子就开吃了。

金鸿也举起了筷子,但见周鹏欲言又止地样子,他便又放下筷子,问道:“有事?”

周鹏点了点头,道:“有事。”

金鸿看着他,道:“有话直说。”

周鹏问道:“前天晚上打完雷那会儿,是你把小六救醒的吧?”

见金鸿点了点头,他又指着刘青青问道:“你要跟她回京了吗?”

金鸿还没回答,嘴里含着面的刘青青便猛点头,道:“我们等会儿就走!”

周鹏急忙央求金鸿:“能不能求你多呆一段时间?我怕小六对上那个魔物会受伤……”金鸿手心冒的白光可厉害了,有他在,就算小六受了伤,他也能瞬间把小六治愈。

金鸿笑了笑,道:“我短期内不会回京,你放心吧!”

周鹏听到这个回答,欣喜地走了。

刘青青却焦急起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回京?这里闹妖精闹鬼的,难道你不害怕那些东西找上你?”

金鸿小时候容易撞鬼的事,她已经听说了。现在明知这里有鬼,他居然还不快点离开!那个小土妞受不受伤,关他什么事?

爷爷说的没错,她再不来,金鸿就真的要被这个叫周小六的小土妞给勾走了。

刘青青越想越气愤,她忍不住想摔点东西来泄愤,于是,她将她吃完面、喝完汤后留下的空碗往地上一扫。

碗往地上摔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昨晚那块黑碗就地滚动几十圈的诡异画面,她“啊”一声尖叫,然后一个箭步窜到金鸿身后,紧紧地拽着金鸿衣服。

这碗并没有什么异常,它一着地就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瓣。

……

周小六吃完面没多久,便见周爸周妈领着几个村干部往路口进来了。

不等周妈吩咐,她便把小圆桌搬到门前空地来了。她快速地摆好桌椅,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将桌椅都擦了一遍,这才开口请来人入座。

周妈拿出在县城买的各种零食和水果,摆放在小圆桌上。

村支书把手中的圈尺放在手边,然后抓了一把开口杏仁,说道:“随便上点花生、瓜子就行了,这杏仁可贵了!”

周妈忙道:“哪能只上花生、瓜子啊?你们可都是贵客!”说着,她又转头喊道:“小六,去你秀花婶店里买两个大西瓜,让她帮忙放冰箱里镇一个小时,等会儿我们量好了地基,拿回来切正好。”

周小六应了声“哎”,然后提脚往村口走去。她刚一到村口,便看到一脸激动的“师弟”李道士。

“师姐!”李道士朝周小六供手作了个揖,然后问道:“听说师傅归来了?”

周小六点点头,说道:“我先买俩西瓜,等会再跟你细说。”

李道士急切地问道:“可是买给师傅吃的?不如我来付钱吧!也让我孝敬孝敬咱师傅。”

周小六想,黄蜂冒充谁不好,偏要冒充她那子乌虚有的师傅。这下好了,她还有一个“师弟”呢。

周小六自我谴责:当年我为什么要撒谎?这可怎么圆哟!

要不,就让黄蜂认下这个徒弟?也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秀花婶称好了西瓜又将西瓜放进冰箱,这才准备收钱,“一共十五块两毛,给十五块就行!”

一直跟着周小六的李道士急忙抢着付钱。

周小六阻止道:“师傳今天还没来,这西瓜不是买给师傅吃的!”

李道士直接把十五块递给了秀花婶,道:“还是我付吧,孝敬师姐,也是应该的!”

一直竖着耳朵的秀花婶惊讶地问道:“小六,李道士是你师弟?”

周小六只好点了点头。

秀花婶张了张嘴,然后问道:“你师傅还收徒弟不?让我家小明也做你师弟,好不好?”她儿子老被同学欺负,要是她儿子也学会了飞檐走壁,至少她就不用再担心他被揍了。

“呃,回头我先问问师傅。”

周小六刚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抬头,便见黄袍老道士模样的黄蜂笑盈盈地看着她。

周小六开口问道:“您是曹操吗?”这才刚一提你,你便出现了。

黄蜂道:“为师听到乖徒儿有事要问,这才瞬移过来的。乖徒儿要问何事?”

“我秀花婶想问问您,您还收不收徒弟?”周小六指着秀花婶说道。

“不收了,不收了,为师有你一个徒弟就足够了!”黄蜂摆了摆手。

恭敬地立一旁的李道士尴尬了。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师傅出现后就激动不已。他想好了,等师傅跟师姐对话完毕,他就对师傅行个叩拜大礼。哪知师傅居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行礼吧。

李道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黄蜂一叩一拜后,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师傅!”

黄蜂吓了一跳,她指了指地上的李道士,又指了指自己,问周小六,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喊我师傅啊?”

周小六朝她拼命眨眼,说道:“您忘了当初您让我代师给师弟授艺的事了吗?”

黄蜂心道,我忘了个鬼!但她面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里说道:“哦……我想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压阵

黄蜂见周小六不停地眨眼,便顺着周小六的话接了下去。

她仔细地看了看李道士,又伸出右手,将大拇指放在其余四指间快速地点了十几下,道:“正好!”

李道士看着黄蜂的手势,一头雾水。师傅这手势他也常做的,但他都是故弄玄虚、瞎点的,他根本不懂推衍。师傅说的正好是什么意思?

周小六也问,“正好什么?”

黄蜂神神秘秘地回道:“过一阵你就知道了。”

黄蜂再看向李道士时,面上就慈祥了很多。

“徒儿快起身吧!随为师来,为师有话与你说。”

周小六看着李道士起身后,连膝盖上的土都没拍一下,便直接随黄蜂往路边无人的田埂上去了。

黄蜂与李道士一直走到大片农田中间的水渠边上,才停下脚步。

周小六站在路口,她很好奇黄蜂会对李道士说些什么,于是她准备摇摇右手、侧着耳朵听上一听。

黄蜂往周小六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接着,她伸手放出一个结界,她与李道士的身影便消失在周小六的视线内了。

周小六“咦”了一声又摇了摇右手,呃,不但看不见,而且还听不见了。

过了近半个小时,黄蜂才回到周小六的身边,李道士满面红光地跟在黄蜂身后。

周小六将怪异的目光投向这二人。

李道士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师傅说了,不能告诉师姐。他想,少说少错,干脆先撤吧!再者,他需要把师傅刚才传给他的功力好好炼化一番。

他一拱手,道:“师傅,师姐!我先回去了。”

黄蜂应道:“去吧!七日后再来寻我。”

等李道士走出去十几步远后,周小六才轻声问黄蜂,道:“你把他釆补了?”

黄蜂暴怒,对着周小六大吼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她刚为了周小六,给李道士传了一百年功力,没想到周小六却把她想像成修炼釆补邪术的妖魔了。

周小六掏了掏耳朵,尴尬一笑。好吧,是她想歪了。

黄蜂好不容易才劝好自己不再生气,最后,她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周小六的额头,叹道:“也不知你几时才会想起从前、记起我来!”

说罢,她挥挥手,道:“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黄蜂走得如来时一般突然,周小六立在原地,又想了好一会儿的心事,等时候差不多了,才把李道士付过钱的那两个大西瓜从秀花婶的冰箱里抱了出来,抱回了家。

村干部们又坐在周小六家门前空地上的小圆桌上喝茶了。他们已经给周小六家量好了地基,并写好了文书,就等吃过午饭后拿到村委会盖章了。

大厨房周小六家的灶台上,周小鲜与周小芳正在洗菜、切菜。

周妈接过西瓜,动作利落地将其中一个切成十六瓣,摆放在大托盘上,这才让周小六给客人端过去。

周小六还没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就有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她手中的托盘上,拿起那瓣最大的西瓜。周小六抬头一看,这手的主人正是她家四叔周青湖。

周青湖拿着西瓜就开始啃了,坐在他旁边的周爷爷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在村干部们的面前注意点形象。

几个村干部都装作没看见,依旧与周爸谈笑。

“那个地基的事……”

周爷爷几度插话,但村干部们都没搭他的话茬儿。

周小六问了问站在一旁嘲讽地看着爷爷与四叔的周鹏,“怎么回事?不是说四叔被猪妖吓得起不来床了吗?”他怎么起来了?还往自家桌上坐了?

“你不知道,爷爷和四叔一见到村干部,便一个劲儿地夸咱爸,说咱爸孝顺,要给爷爷买地基盖房子了……”

“咱爸被爷爷夸得下不来台,险些就应下要在咱家地基旁给爷爷买一块地基了,幸好咱妈在,这事才没成!”

周小六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周爸,心道,妈妈肯定说了重话,爸爸才没应下给爷爷买地基的事。

也不知爸爸现在是在生谁的气?是气他自己容易被摆布,还是气爷爷和四叔得寸进尺,还是气妈妈不在人前给他留面子?

周鹏“哼”了一声,道:“爷爷算准了咱爸手上还有这些年的工资呢!不把咱爸口袋掏空,他是不会轻易摆手的。”

周小六叹了口气,对周鹏说道:“我去厨房帮忙。”

周鹏道:“你去吧,我盯着咱爸。”

……

刘青青一上午,费劲唇舌,都没能劝动金鸿与她一同离京。她气愤极了!

等她终于下定决心一个人先离开时,门口却进来一个美艳的黄衣妇人。

“你是谁?”她顿时警惕起来,别又是什么精怪吧?

黄蜂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恭敬地对金鸿行了个礼,道:“大人,可以布阵了,压阵的人都齐全了。”

金鸿“哦”了一声,道:“离位压阵的人,是至关重要的,你确定找到能担此任的人选了?”

“是的,他是邻村的那个土道士,叫李龙,八字也合适,身上还有紫气,我又传了百年功力给他,待他炼化后,应该就能胜任了。”黄蜂回道。

“是他?”白虎从房梁上纵了下来,口吐人言。

刘青青听着黄衣妇人称金鸿为大人时,便已经惊呆了。她努力想听懂他们的对话,却越听越糊涂。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只胖胖的白猫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口吐人言,刘青青尖叫一声,“有妖怪!”然后便晕了过去。

黄蜂一挥手,一个隔音结界及时罩了过去,这才没让她的声音传出去。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我是堂堂白虎大神!

白虎碎碎念。

黄蜂问道:“你认识那个李龙?”

白虎这才把怨念收了,一脸得意地说道:“当然,他是我特意帮她培养的帮手!我教过他腾云术和画驱邪符。”

金鸿朝它点了点头,白虎得到肯定后越发得意。

金鸿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刘青青,道:“我把她交给你们俩了,她是引子,事情办完后,再让她回京吧!”

金鸿说完,便离开了房间,直奔大厨房周小六家的灶台,对正在洗菜的周小六道:“我帮你一起洗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半个月后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周小六家的房子已经在盖第二层了。按照这个速度,开学前应该就能把三层半都盖好。

这些天,那个黄蜂口中的脚皮怪一直没有再出现。周小六每天都紧张兮兮的。直到昨天晚上,金鸿才告诉她,他今晚子时要布一个阵,让她配合,他要把那些东西一气儿引来,将它们困在阵中一网打尽……

唉!也不知他说的靠不靠谱,要是把那些东西全引来了,他们这边敌不过,那咋办?

周小六想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她劝自己,乐观点吧,往好处想,这事真成了,她就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小六,抛砖!”匠人王大喊了一声。他正站在竹子搭的简易架子上给周小六家的新房砌墙。

周小六不再分心,拿起一块砖便往上一抛。王大伸手一接,从一旁的一个小桶里挑了一坨调配好沙子的水泥浆,往砖上一抹,再将砖块砌到墙上。周小六瞅准空隙,又朝上抛了一块,王大又伸手接住了……

到了中午11点,周妈过来了。她扯开嗓门喊道:“收工啦!吃饭了!师傅们辛苦了!”

匠人王家三兄弟从架子上下来了,帮着拋砖的周爸、周鹏、周小六也揉着胳膊下楼了。

周妈领着人往家里走去,周小鲜和周小芳已经打好了水、摆好了碗筷。

王家三兄弟在水盆里洗了手和脸,便与周爸一起,坐在小圆桌上开吃了。

周妈拿出四瓶冰啤酒,又拿起子将啤酒瓶盖一一打开了,往四人面前一放,道:“来,喝点凉的爽快一下,这么热的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王大拿着酒瓶子喝了一大口,才说道:“周大哥、周大嫂,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们三兄弟给人盖了不少的房子了,就数你们家的伙食最好!”

王二、王三点头附和。

周爸也在心里点了点头,也是,这十里八村,哪家盖房子,舍得天天请人吃这么好的饭菜?

从动工那天开始,每天都有两个大荤菜上桌,三天之后,周爸就心疼了。他决定跟周妈这个败家娘儿们好好谈一谈。

哪知周妈瞪着他说道:“人家王家三兄弟客气着呢,根本就不会下第二筷!你吃不吃随你,我得让孩子们吃点好的。这又搬砖又抛砖的,不补补,哪来的体力?”

此时,听到王家三兄弟夸他家的伙食最好,周爸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周爸拿起冰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转头对周妈说道:“锅里还有鸡吗?给咱爸妈送一碗过去!”鸡是他早上起来杀的,他杀了两只呢,肯定不止桌上这么一碗。

周妈隐晦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小姑子没等鸡煮透,就拿一个大海碗,等在灶台边了,鸡一出锅,她就盛走了一大半。

周妈现在不差钱,所以对小姑子的行为还能容忍。

她道:“一锅两只鸡,盛了一半多去呢!”周妈当着外人的面,没明说是小姑子盛走的。

但周爸一听盛了一半多,那肯定不是周妈盛的。他想,除了他那妹妹,没谁好意思到别人锅里抢吃的了。

周妈转身到了大厨房,掀开了一个盘子上倒扣着的大碗,从盘子里夹了两个鸡腿,分别放进周鹏和周小六的碗里,道:“快吃吧,特地给你们留的。”

周小六啃了一口鸡腿,问道:“金鸿和刘青青的饭菜送过去了吗?”

周小鲜回道:“饭菜一做好,我就给送过去了。”

周小六家量地基那天傍晚,刘青青便到周妈跟前,央求周妈同意让周小六晚上和她睡。此外,她还交了一千块钱给周妈,说是半个月的伙食费,她决定半个月后再回京。

周妈自然同意了,周小六三姐妹挤在一张木板床上,根本睡不好。

周小六先前一直不明白,那个臭脾气的刘家小姐为何非要再留半个月,现在想来,刘青青应该也是金鸿所需的压阵之人吧?

她有些好奇,金鸿到底是怎么说服刘青青留下的?

算了,不想这些了,吃完饭午睡一会儿,下午要抛砖,晚上还要干大事,她得休息休息。

周小六从十二点开始睡,一直睡到三点钟,才被周妈摇醒。

“醒了,去洗把脸醒醒神,开工了!”

“哦!”周小六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穿鞋下床。

她边洗脸边想,刚才梦中的那些,也是石头的预警吗?石头醒了吗?

“石头?石头……”她一个劲地呼唤石头,她识海里的石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除了石头,今生多出来的那些人神鬼怪,一个都不可全信。

可偏偏,石头却一直昏迷着。

“小六,洗好了没?”周妈喊了一声,她要去给大家送绿豆汤和包子,得让小六帮她提一下装碗筷的篮子。

“来了!”周小六应了一声,几步就走到周妈跟前,提起了篮子。

周妈略带心疼地看着周小六,道:“你这些天好像又瘦了!要是实在累就说一声,可别硬撑,咱请人帮忙也是可以的。”

周小六道:“我每年夏天都会瘦的,到秋天就又会长回来的,妈您别担心。”然后她又轻声对周妈道:“县里那块地盖的时候,您可真得请人帮忙了。到时候我们都开学了。”

周妈也轻声道:“我知道,我都打算好了。还有,我一直都没空跟你们说,咱家店铺租出去了。一个店面每月两千块,租期一年。”

“签合约了吗?”周小六问了一句。

“那当然,放心吧,我懂的!”

……

晚上十点半,周家坞的各家各户都已入睡。周小六与刘青青却从床上爬了起来。

美艳妇人黄蜂出现在她们门口,二话不说就塞上刘青青的嘴,一把把她扛在肩上,往周家坞后山飘去。

周小六也运起了腾云术,紧随其后。

黄蜂停在刘宝儿身死的那片竹丛前。早已等在那里的金鸿看了看,点点头,道:“人已到齐,可以布阵了。”

周小六看着一脸憨笑的老头,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昨晚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们都躲在坟包里别出来嘛?”

金鸿轻声道:“小六,他是我喊来压阵的。还有他……”说着,金鸿把手里捏着的一个小纸人往地上一扔,一股灰烟乍起,灰烟散后,地上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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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圈中打怪兽

周小六看着灰影,只觉无比眼熟,她想了又想,才记起来他是谁。

“徐天赐!”

徐天赐朝周小六行了个礼,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到金鸿身后去了。

金鸿一翻右手,掌心便亮起了耀眼白光。

他左手掐着诀,将右手掌心中冒出的白光对准一丛竹子照了过去,口中念了个“移”字,那丛竹子便移到他右手指向的新位置上去了。

等他念了八声“移”,四年前被周小六的挪移圈移成两排的竹丛便凌乱了起来。

白虎指着被移出来的八丛竹子,压低着声音问周小六,道:“看出来这是什么阵了吗?”

周小六摇了摇头,诚实地道:“没有!”

当初的阵法大师往轮回台走了几遭,居然连八卦阵也看不出来了,真是……也罢,她看不看得出来不重要,只要她识海中的石头长个儿就行了!

白虎看了周小六一眼,默默地转过身,迈了几步,站到金鸿身边去了。

金鸿移完竹丛后,一跺脚,口念一个“启”字,便有八个光圈从八丛竹子根部亮起。光圈逐渐扩大,直到圈中除了竹子外,还有一个成人站立的空间为止。

金鸿有些疲惫地转过身来,对周小六道:“等会儿会来七只魔兵。但我们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七只,黄蜂跟你说的魔兵种类和特性,你都记住了吗?”

郁垒传的讯,总共有七道指令从封印的缝隙里漏出。那便是会有七只魔兵会接到命令。

幸好这些魔兵都没啥智商,不知道互相联系,且当初一逃出来便各自往四面八方奔逃了。

“记住了大部分。”黄蜂说的魔兵种类太多了,周小六勉强只记得住十之七八。她有些担心,万一来的是她没背下来的那少部分呢?

金鸿见她皱眉,便安慰道:“记不全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一点,不管来的是什么,你只管站在圈中,指挥你那石头砸过去就行了。”

周小六点点头。以不变应万变,这个她懂。

金鸿指了指坤位,示意周小六站进对应的光圈内,周小六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因紧张而加速蹦跳的心脏,然后,一脚踏进了光圈内。

金鸿指挥着众人一一入阵。白虎巽位,黄蜂震位,刘青青坎位,李道士离位,老头艮位,徐天赐兑位。最后,他自己进了乾位的光圈内。

金鸿再一跺脚,众人身前的光圈便敛了光华,地面上只剩八圈不显眼的划痕。

同时,刘青青所在的位置前方两米外,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一股狂风呼啸着从地洞里旋转出来。

刘青青双手牢牢抓握着竹竿,要不是竹子长得太紧密,她都恨不得钻进竹丛中间去。

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与枯枝败叶,猛然拍打在众人身上。

周小六紧闭着嘴巴和双眼,努力稳着下盘,以免自己摔出圈外。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狂风才停了下来。

一张有鼻子有眼的大黑脸浮现在周小六的面前,大黑脸上的嘴巴一张一合。

周小六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很好,第一个来的是已经与她交过手的脚皮怪。它除了速度快,与它对视会被迷惑外,没别的本事。

周小六闭着眼,将小彩石从储物戒指里取了出来,握在右手手心中,她把右手放在心口,默念道:“石头!”

识海中的石头晃动了两下,然后“咻”一下飞了出来。

脚皮怪见到石头,并不惊慌,它知道的,石头速度没它快。

它一边避着石头,一边不停歇地对着周小六喊道:“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看你妹!看你我就是傻子。

周小六一直闭着眼不去看它,同时,她也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声响。她只听到脚皮怪与石头快速移动所产生的风声,看来,石头并不曾砸到脚皮怪。

金鸿掐了个诀、念了声“天罗地网”,便有一道闪着金光的网子从天而降,朝脚皮怪与石头罩了过去。

脚皮怪发现自己被网住后,也并不惊慌,大黑脸模样的它化作一道黑烟,试图从网洞离开。

它刚往网洞一钻,便发出痛苦的怪叫声。

“啊!啊……”

接着,又有“碰、碰”的撞击声响起,它的怪叫声越加频繁了。

周小六偷偷将眼睛撑开一条缝,从眼缝里瞄了一眼,一面金色的网子中间,石头正欢快地砸着一张大黑脸。

大黑脸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十分钟后,它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它慢慢地闭上了眼,化作一股散漫的黑烟。

石头停下了撞击的动作,使劲一吸,将黑烟全数吸进了石身黑色的那层里。

周小六这才敢将眼皮全撑开来。她睁着眼睛,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天空中果然聚起了乌云。

刘青青面前的幽深地洞里又传来了一阵风啸声,第二只魔兵倾刻间便要到了。

咋办?这雷和魔兵是要一起来啊?

周小六往其它七个方位上看了看,老头和徐天赐抱着竹竿看着乌云后的雷球瑟瑟发抖;刘青青也煞白着脸往竹缝里挤;李道士倒是跟黄蜂、白虎一样镇定;金鸿看了周小六一眼,轻声道:“别急。”

金鸿对准周小六的上空,打过去一道符文,符文化作一把宝剑,在云间划了几下,乌云便分成了八块,分别移到八个压阵之人的头顶。

原本躲在云后的雷球,被宝剑一一吞进了剑身。

宝剑吞完雷球后,便直接剑尖朝下,悬在周小六的正上空。

金鸿并着右手食指与中指,往回召那宝剑,宝剑却只轻微往他的方向晃了晃。

金鸿又要再召,周小六急忙阻止他:“别再召了,我感觉这剑再晃一晃就要吐了!”

金鸿往宝剑看了过去,被吞进剑身的雷球正往剑尖上挤。

金鸿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现在,他画出的剑符连几个雷球都封不住了。希望这一变故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第二阵狂风从地洞里冒了出来。

风停之后,一条浑身长满鳞片的黑色长蛇出现在周小六面前。

这蛇长着一个三角形的头,头上只有一只眼,却有两张嘴。

黑蛇用它的独眼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猛然盯向周小六,两张嘴同时开口,道:“周小六!”

一男一女两种声音从它嘴里冒出来。

周小六紧抿着唇,一字不吐。

黑蛇滑行到周小六的面前,止步在圈外,略显着急地对她说道:“你倒是应一声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叫人蛇

周小六知道这蛇,黄蜂说过,它叫“叫人蛇”。这叫人蛇与周小六小时候听说过的美女蛇一样,不管它叫了谁的名字,对方一旦应了,就会立刻魂飞魄散。

叫人蛇立在圈外,与圈内的周小六只一步之遥。它三角形的头上那只独眼直直地盯着周小六,用它如黑山老妖般的男女混合声一直在喊周小六的名字。

这蛇头真瘆人!周小六紧抿着唇,撇开头,召唤石头。金鸿说过,她只管站在圈中指挥石头打怪就行。

她喊了好几声,石头都没有应她。周小六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石头石身上黑色的那层忽而胀大,忽而又恢复如初,反反复复……呃,难道是一下子吸了太多黑烟,消化不良了?

周小六又抬头看了看剑尖朝下悬在她头顶上空、快要吐雷球的宝剑,心道,或者,非得经过雷击,石头才能把黑烟转化为自身的能量?

叫人蛇见周小六迟迟不应,又滑行到周小六的视线正前方,它的独眼阴狠地瞪了她一眼。接着,它两张嘴同时张开,“嗤、嗤”往前喷出两口绿色毒液。

地上那圈划痕突然光芒大盛,一层白色光幕出现在叫人蛇与周小六之间,挡住了大部分毒液。

周小六眼前的光幕如被新泼了一桶绿漆一般。

也不知是光幕太薄,还是毒液太厉害,下一刻,被染色的光幕处破开了一个大洞。

叫人蛇将它三角形的头伸进了洞里,对着周小六又“嗤、嗤”喷出两口毒液。

周小六下意识地一闭眼又往左一扭头,再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的右脸被毒液喷了个正着。

她只觉右脸上一凉,紧接着便陷入迷糊状态……

她隐约觉得自己正闭着眼、一个人躺在家中的木板床上,昏沉沉的,像是睡过了头一般。

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有蝉烦人的鸣声,有鸡飞狗跳的声音,有大人打骂孩子的声音以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周小鲜和周鹏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周小六!周小六……”

周小六感觉哥哥姐姐在摇她的肩膀叫她起床。她撑了好几下,也没能撑开自己的眼皮,于是,她决定先应他们一声,以示自己已经听见了。

她刚一启齿,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稍一想,可不是,哥哥姐姐叫她可从来不带姓的,他们只会喊她“小六”,而不会喊她“周小六”!她倚在竹丛上,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清心符,捏在左手手心。

她打了个激灵,然后全想起来了!她中了叫人蛇的毒液!

想着毒液蚀破光幕的厉害样子,她赶紧伸手往右脸摸了一把,不痛,应该没事,应该没有毁容。

叫人蛇见自己的幻术失了效,便恼怒了,它整个钻进了光幕内,将周小六缠绕了起来。它在周小六身上盘了数圈,然后使劲地勒她。

若她乖乖地应了它,它便能再涨几年功力,她也会毫无痛苦地死去。可她总也不应它,那它只好选择直接勒死她了,完成任务要紧!

叫人蛇的鳞片如刀,扎得周小六浑身疼痛,而且叫人蛇越勒越紧,她觉得肺里的空气全都挤出来了,她快要窒息了!

“石头!石头……”她心里不停喊着石头,希望它能来救她。

金鸿自叫人蛇的毒液将光幕腐蚀出一个大洞后,就一直在试图施法。

他先是又施了一遍“天罗地网”的法术,可不知为何,这次他并没能成功召出网子。他又伸手放出白光,企图修复光幕上的破洞,不料叫人蛇已经钻进洞内,勒住立在圈中的周小六了。

八卦阵一旦开启,两个时辰内,各方位压阵的人不可以轻易离开自己所在的方面,否则,所有压阵人都会受阵法反噬。

所以金鸿虽然着急,但也只能立在原地。他将自己会的法术全都施展了一通,可他一个法术也没能成功施展出来。

白虎和黄蜂的尝试也没能成功。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是你吗?快出来!”金鸿对着暗夜里喊了一声。

那边,就在周小六快要被勒得失去意识的时候,消化不良的石头终于摇摇晃晃地飘过来了。它隔着叫人蛇往周小六手边挨。

它刚一触碰到周小六的手,一直悬在周小六头顶的宝剑便吐了。

九个雷球瞬间从剑尖挤出来,轰在周小六的身上。

周小六再一次变成一截黑炭,挨在她手上的石头却无比舒坦地摇摆了几下,不再消化不良。

与周小六一起变成黑炭的,还有那条倒霉的叫人蛇。雷球轰下来的时候,它正在为即将完成任务而欣喜。

临死的那刻,它心里满满的都是得意。同来的七只魔兵,脚皮怪偏要第一个出场,出来没几下它就死了,躲在地洞里的六只魔兵都害怕了,其它五只硬推了它先出来,可它顺利完成任务了,“哦也!”魔主一定会奖赏它的……

周小六倒了下去,倒地后,她仍是一截黑炭的模样。但缠绕在她身上的叫人蛇却碎成了一堆黑灰。

石头把黑灰一点一滴地全吸了,然后“咻”一下回到周小六的识海里。

又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但这阵风与前两阵不一样,它并非是从那个幽深的地洞里来的。它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黑炭”周小六后,迅速往地洞里钻去。

狂风与周小六刚一入地洞,地洞的洞口便消失了。

八卦阵其它七个方位的人神鬼,俱都吐出一口鲜血。金鸿捂着心口,道:“一定是他!”他为何要把小四掳走?他到底想对小四做什么?

若不是急着回地府,金鸿肯定不会冒险布这个八卦阵。没想到,千算万算布置了半个月的时间,却漏算了他会插手。

因为石头吸了叫人蛇化的黑灰,天上又聚起了一大片乌云,原先被金鸿的剑符划成八片、停在八个方位的乌云也朝那一大片汇了过去。

乌云在原本的地洞洞口位置上空徘徊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散去。周小六不见了,躲在乌云后的雷球找不到活干,等了等,便收工回家了。账先记着,下回再找周小六一块儿结。

不知不觉赖了一回账的周小六被卷入地洞的那一刻,便被五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

这五个声音里有男声有女声、有儿童的声音也有老汉的声音。

周小六寒毛乍起,难道,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灭门惨案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不是你儿子

周小六一睁眼,便发现自己靠着墙壁坐在一个干燥的洞穴里,她的眼前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件怪异的披风斗篷,背对着她,低着头,伸着右手在吸黑气。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这人身前的五具尸体身上冒出来,被这人吸走。

周小六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五具尸体,一头三只角的蛮牛、一只长着半尺长门牙的巨型兔子、一只六臂的猴子、一只绿冠公鸡以及一只三尾的老鼠。

很好,死的并非是她想像中的男女老少,并没有发生什么灭门惨案。这是五只魔兵,这些奇特的长相黄蜂都给她描述过的。记得她当时还吐槽了一句――那九幽炼狱简直就是一个变异动物园!

周小六再看了那五只魔兵的尸体一眼,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加上被雷球劈成黑灰的叫人蛇,好家伙,十二生肖来了一半啊!”

背对着她的人听到她的话后微微顿了一下手,又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肩膀,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吸收从魔兵尸体里冒出来的黑气。

周小六先前被雷球轰得晕过去了,此时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洞穴里,更不知道眼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神秘人到底是敌是友。

周小六想站起身来,做个戒备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除了能看能说外,一动也不能动。她又召唤了几声石头,石头毫无反应。

周小六认命地闭了闭眼,不再发出一丝声响。不管神秘人是敌是友,她希望他最好把她忘了,吸完黑气就走……

周小六一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渐渐地,它们只剩下黑色的骨架,又渐渐地,连骨灰也不剩了。

神秘人动了一下,周小六的心提了起来,她现在动不了,而他却是个能轻轻松松打死五只魔兵的人,她死不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神秘人转过身来,左手拿着一个水壶朝周小六递了递。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面罩,只露出了一双桃花眼。

周小六看着水壶,扯着干涩的嗓子喊了一声:“我不渴!”谁知道这水里有没有毒啊!

神秘人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一声,道:“放心,这水没毒,我要是想对你不利,直接一掌拍向你的天灵盖就行了。”

周小六心道:这话虽然有理,但能不能别说的这么具体?她好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天灵盖,看看它是否还健在。

咦?能动了!她真的摸到自己的天灵盖了。

她一拧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往一边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虽然她已经感觉到对方对她没恶意了,但她还是觉得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有安全感。

“你是谁?”周小六出声问道。

神秘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恢复行动了,那咱们离开这里吧!”

说着,神秘人一挥手,周小六身后的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月亮门。神秘人率先走了出去。

周小六愣了愣,然后也跨步走了出去。

周小六刚一出走出洞穴,身后的月亮门就消失了。她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物,口中喃喃自语:“这是孙坞啊!”

这半山腰上的小路,以及身侧这棵大树,还有山下的大水库,这就是大姨家所在的孙坞的村口啊!

周小六又看了看渐渐走远的那个神秘人,试探地喊了一声:“二傻子!”

孙武转过了身,无奈地重申道:“我叫孙武,不叫二傻子……”

周小六几步上前,把他脸上的面罩掀开瞧了瞧,心道,果然是他!

然后,她又快速把他的面罩给他罩好,一转身,“噔、噔、噔”往回家的方向跑了。

两世的童年阴影啊!快跑,可别又给他抱住了!

等周小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了,孙武才苦笑一声,往家的方向走去。

……

孙武到了家门口,发现家里的电灯亮着,他一推门,坐在桌边打着瞌睡的孙全就猛然惊醒了。

“儿子,你去哪儿了?”孙全顶着两个发青的眼眶问孙武。

孙武把身上的披风斗篷和面罩解了下来,提醒道:“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儿子。”

孙全心中一酸,抬头往眼里倒了倒眼泪,然后满面堆笑地伸手接过孙武手中的披风斗篷和面罩,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东西还合用不?我针线功夫太差了,我再练练,下回给你缝个好看一点的。”这个都缝歪了,儿子穿上后略显怪异。

孙武看着孙全的样子,心道,这回他怎么没哭了?先前他可是一听自己说不是他儿子,他就号啕大哭的。

孙全头一回听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反应更大。

十多天前,他发现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傻了,除了话少这一点,说话做事有条有理,与别人家一般大的孩子毫无差别。

他一高兴,就去打了半瓶高粱酒。

吃晚饭的时候,他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对着儿子说了好一通高兴话,谁知坐在桌边不言不语的儿子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不是你儿子。”

他当时就急了,一口就把那一满杯高粱酒灌下了肚,冲到厨房操起了菜刀,要找隔壁老王算账!

孙武拦住了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孙全红着眼道:“找老王拼命去!你妈跟收鹅毛的老钱跑之前,最爱跟老王勾勾搭搭,你不是我儿子,那肯定是他儿子!”

孙武抚着额道:“我是你儿子,但又不是你儿子。”

四年前,他是无意间附在二傻子孙武身上的。这几年,他只能在夜间二傻子睡着后控制这个身躯。

但二傻子半个月前发了次高烧,昏倒在水库边的水坑里,直到傍晚才被放牛的孩子发现。二傻子再也醒不过来了,醒来的是这个孙武。

他不习惯孙全这么一个凡人总是在他面前自称“爸爸”,于是才把“我不是你儿子”的真相告诉给孙全。

他一解释,孙全就扔下菜刀号啕大哭。

孙全想了些什么孙武不知道,但孙全擦干眼泪后仍固执地喊他“儿子”,对他无微不至。

半个月下来,孙武已经快要习惯了这个“爸爸”的存在了。他接过孙全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后又将毛巾递给孙全。

看着喜滋滋搓着毛巾的孙全,孙武心道,以后就不提醒他了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轮回门

周小六跑了几步,便运起腾云术回了周家坞。

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看了看手表,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叠指向12,那就是从入阵到现在,才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转身直奔后山竹丛处。

白虎和黄蜂正在用法术挖坑;金鸿嘴角溢着血、伸着手指正掐算着什么;李道士和刘青青,老头和徐天赐,都皱着眉捂着心口,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周小六还没落地便出声问道。

“小四!”黄蜂和金鸿欣喜地喊道。

“太好了!你没事!”黄蜂从坑边奔到周小六身边,扶着周小六的双臂开心地说道。

周小六听到他们喊她小四,本想纠正一下,但见黄蜂脸上的担忧神色,便直接应道:“嗯,我没事!”

“我可担心了,就怕你被卷入地洞之后,会遇上那几只被召来的魔兵……”

金鸿轻咳一声,打断了黄蜂的话。他怕她心急之下会说漏了嘴,被周小六听出不妥来。

魔兵是他召来的。

周小六的相关信息是他让郁垒传到九幽炼狱那边去的。

来的这七只魔兵所接到的指令也是他命令郁垒故意放水,才从封印缝隙里漏过来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周小六识海中的石头尽快长个儿。

可是,他并不想让周小六知道这些。

黄蜂看了金鸿一眼,闭上嘴退到一边去了。

“你可有受伤?”金鸿关切地问了周小六一句。

“没受伤!我一醒来,那五只魔兵就已经被…一个身穿披风斗篷的神秘人杀死了。”不知为何,看着金鸿眼神里的异样,周小六突然不想把二傻子说出来。

“神秘人?”

“嗯,戴着面罩,从头到脚都包在披风斗篷里。”周小六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五只魔兵的尸体呢?”白虎急切地问道。别的它不关心,它只关心他们特地送过来的“菜”有没有被石头“吃”掉。

“被神秘人吸了。”

“什么?”白虎忍不住咆哮起来。他们费了这么多功夫办成的事,居然被别人摘了果子。

白虎越想越气愤,它张了张嘴,准备再骂上几句,却被黄蜂凉凉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黄蜂道:“小四说的神秘人,应该是那位,没准他现在正站在暗处看着你呢。”

白虎默默地闭了嘴。先前让他们施不了法的,应该就是他了。大人都拿他没辙,它若惹怒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周小六指着一直捂着心口的二人二鬼,问金鸿,道:“他们受伤了吗?你能不能给他们治疗一下?”

金鸿点了点头。他先走到老头面前,给老头先疗了伤。

被治好的老头一脸激动地跪倒下来,对着金鸿叩拜了好几下。

与金鸿并排而站的周小六被老头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咻”一下避开,心道:祖宗哎!你等我站开了再拜啊!万一老天看不过眼,又对我天打雷劈,我找谁说理去?

金鸿受了老头九拜,做了个平身的动作,老头才低着头站起来,慢慢退到金鸿的身后。

金鸿拿出一个灵牌,又往灵牌里注入了一些灵气。灵牌瞬间脱离了金鸿的手,升到半空中,发出了一阵耀眼但柔和的白光。

灵牌的光芒倏然一收敛,汇成一点朝老头的头顶没去,老头身子晃了晃,似被谁推了一把,待他站稳脚后,他的身前出现了一扇幽暗的青铜门。

青铜门的两个门柱上各浮刻一只不知名的青铜兽,兽口微张,兽牙上沁着血色,兽眼圆睁,似是要择人而食。

老头有些微胆寒,但想着这门通往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来生,便不再畏惧,而是改用无比热忱的眼神注视这道门。

“何人往生?”青铜门内有一声暴喝响起,接着,一胖一瘦两个表情严肃的鬼差跨门而出。

老头急忙低头行礼。

黄蜂见周小六无比好奇地看着青铜门和门内出来的鬼差,便向她介绍了一下。

“这门是往生门,有灵牌的鬼魂到百岁这一天才会开启往生门,由阴差接引到轮回台去转世投胎。”

周小六一愣,老头今天百岁生日了吗?老头春天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九十二岁吗?

“何人喧哗?”瘦鬼差喝了一声。

黄蜂往前一站,胖鬼差和瘦鬼差对视一眼,急忙对黄蜂行礼。

“小的不知阴帅在此,多有冒犯,请阴帅恕罪!”

“无妨,你们继续接引就好!”黄蜂挥了挥手,表示:你们该干嘛干嘛,我也要接着解说了。

胖鬼差与瘦鬼差应喏,胖鬼差拿出名册,道:“往生者报上名来。”

“鬼差要根据名册核对相关信息,准确无误才会将鬼魂带走。”黄蜂轻轻的对周小六说道。

俩鬼差看了一眼正在点头的周小六,心道:“这个生人是谁?一向暴躁、阴毒的黄蜂阴帅居然如此温柔地和她说话。”

老头自报了出生年月日、姓名、籍贯以及死亡年月日,然后忐忑地等待着鬼差下一步的指令。

胖鬼差朝站在一旁的瘦鬼差招了招手,然后指着名册上的相关信息说道:“还未满百年吧?”

瘦鬼差看清了名册后点点头:“确未满百年。”

俩鬼差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黄蜂,而后又对视一眼,猜道:“难道阴帅在抽查我们的工作?特意弄了个异常情况出来,看我们是否认真按流程行事?”

两鬼差很有默契地同时点头:“嗯,一定是这样的!”

瘦鬼差严肃地对老头说道:“周福生,你百年未满,不允往生!”

老头大着胆子将金鸿给他的一个令牌从宽大的袖管里掏出来,朝前一递,道:“两位大人,请看!”

俩鬼差瞬间跪了下来,朝拿着令牌的老头行了个大礼。

老头暗自叹道,果然有用!

俩鬼差行完礼后,恭恭敬敬地请老头跨进往生门。

老头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周小六,点了点头,算作最后的告别。

他提起脚,跨过了门,奔着来生去了。俩鬼差紧随其后。

三个身影进入门框后,门柱上的两只青铜兽兽眼一闭,接着那道门便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周小六看着往生门消失的地方,轻声问道:“他会投到好人家去的,对吗?”

黄蜂回道:“当然,有大人给的令牌,他都不用抽奖,直接就能投个特等的好胎。”

“呃,轮回台前还设了抽奖箱吗?”周小六问道。

“嗯,是你设的!”

周小六:……

第一百三十章 允你借尸还魂

这辈子因为重生和见鬼这两个原因,周小六编过不少谎话,唯有在老头面前,她不曾掩饰过什么。和老头在一起的时刻,是她觉得最自在的时刻。

老头投胎去了,周小六替他高兴之余又略有些伤感。

她又看了一眼往生门消失的地方,轻轻喃了一句:“但愿你真的能投一个特等好胎,太爷爷。”

徐天赐不等金鸿给他治伤,便“扑通”一下跪倒,他学着老头的样子朝金鸿拜了九拜,开口央求道:“大人,我可不可以不去投胎?”

金鸿看着徐天赐,挑了挑眉,问道:“为何不愿去投胎?”

徐天赐死于金蝉脱壳术,本还有六十年阳寿,金鸿一早就对他说过,等魔兵被灭后便送他去轮回,将他那未尽的寿数加到他下辈子的寿数上,没想到他居然会不想去投胎。

徐天赐道:“我想陪着我爸爸……”

他被白虎送到广元县的城隍那里后,城隍并没有将他与别的鬼魂一样关押起来,而是留他在身边当了个小鬼差。

这几年没当值的时候,他就会在夜里常回家看看。偶尔存够了冥币,他也会买张托梦符与养父徐有仁在梦里相会。

“只要能让我陪着爸爸,我宁愿折寿一半!”他打听过了,徐有仁还有二十八年寿数,他有六十,折了一半还有三十,够他给徐有仁养老送终了。

金鸿掐指算了算,然后点了点头,道:“你既愿意折寿一半,那三天后的子时,再来此地寻我吧,我允你借尸还魂。”

徐天赐大喜,又对着金鸿感激地拜了九拜。

金鸿拿掌心的白光朝他照了照,治好他的伤后挥退了他。

周小六看着渐渐飘远的徐天赐,疑惑地问道:“借尸还魂?三天内附近要死人吗?”

黄蜂也掐了掐手指,然后对周小六道:“还真是,要死的是你们村一个叫刘大宝的孩子。”

“什么?大牛他弟弟?”刘大宝是刘三全和陈寡妇生的儿子,今年才三岁。

“命定的,逃不了,你可别又瞎插手。”黄蜂见周小六的脸色变了又变,怕她会不忍心见人赴死而出手阻止,于是开口警告了一句。因果报应,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嗯,我知道了。”周小六应道,接着,她又问道:“你说‘又’?难道我曾经插过手?”

“可不是……”黄蜂一提起这个就满肚子牢骚,但见站在她对面的金鸿给她使眼色,便生生憋住了,她道:“嗨!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周小六敏锐地捕捉到了金鸿使眼色的动作。又这样,金鸿为何总是打断黄蜂的话?

金鸿见周小六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他转身走到李道士和刘青青身边,将二人治疗好后,对李道士说道:“你,不错。”

李道士突然被赞,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

黄蜂见李道士呆愣愣的样子,上前提醒了一声:“还不快谢过大人恩典?”

“恩典?什么恩典?”周小六问道。不光李道士愣了,她也听愣了。不就是随口夸了一句嘛,怎么就是恩典了?

黄蜂对周小六解释道:“有了大人这句话,他死后就可以直接去地府当差了。”

“去地府当差不耽误投胎转世吧?”

黄蜂又解释道:“地府当差的,除了我们这些阴帅外,都是那些已死又未满百岁的鬼魂。百岁一满,他们也是要去投胎的。当差还能为下辈子添福添寿呢。”

李道士忙向金鸿道谢。

金鸿指着刘青青,对黄蜂道:“你明日将她送回京城,到了京城后便将她身上的傀儡术解除了吧。”说完,他转身下山去了,白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脚边。

黄蜂对着金鸿的背影应道:“是,大人!”

……

三天之后的上午十点多,周小六正在抛砖,突然听到一阵哭嚎声。

周小六站在二楼上往不远处的路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右手,便接着抛砖了。

“大宝啊!我的大宝……”陈阿婆哭得声嘶力竭。

陈寡妇浑身无力由几个大婶搀扶着,勉强跟在抱着刘大宝的刘三全身后。

大牛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后面。

陈寡妇突然挣开大婶们的搀扶,几步冲到大牛的身前,对大牛挥了一个巴掌,大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大牛捂着脸无声流泪。

他今早喂弟弟吃过早饭,便像往常一样带着弟弟在村子里玩耍,谁知,他不过与金子说了几句话,再一转头,他的弟弟就不见了。

他偶尔也会把弟弟一个人扔在一边,自顾自地玩耍,只要他玩够了再喊几声“大宝”,他弟弟就会跑到他身边来。

所以发现弟弟不见的第一时间,他并没有着急。

可是今天,他与金子说完了话后,喊了十几声“大宝”也不见那小家伙出现,他这才着急起来。

接下来,他在村里村外找了三遍,也没有发现弟弟的踪影。一想到弟弟有可能被坏人拐走了,他就急哭了。

村子里的人见他哭了,便问他怎么回事,他把弟弟不见了的事一说,立即就有一个大叔回道:“半小时前,我在田里锄草,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子在池塘边赶鸭子,离得远,也不知是不是你家大宝,我还吼了一声,让他快回家,池塘边危险,听他应了一声好,我就接着低头锄草了。”

“孩子不会掉池塘里了吧?”一个大婶说出了众人心中最害怕的情况。

等众人赶到池塘边,果然见水里卧着一个小孩子。

……

“我让你看好弟弟,你干什么去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耳朵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妈?你害死了你弟弟!你怎么不去死!”陈寡妇流着泪厉声责问大牛。

弟弟死了,大牛既伤心又自责,可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啊!要是知道,他肯定把弟弟拴在裤腰带上带着。

陈寡妇责问完,又猛烈地捶打着坐在地上的大牛,捶到手痛后又改为揪扯。

陈阿婆也愤恨地盯着大牛。

大牛弓着背、护着耳朵,任由后妈打骂,偶尔把目光投向他爸爸刘三全。

刘三全抱着刘大宝的尸体,定定地看着挨打的大牛,什么话也没说。

大牛觉得,他爸爸漠然看着他的眼神给他带来的痛,比耳朵被揪裂的痛要强上百倍。

他突然好想他妈妈。不是眼前这个后妈,而是四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亲妈。

大牛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往后山他亲妈的坟头跑去。

陈寡妇将大牛打了一通,倒是终于能出声哭儿子了。她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众人一个劲地安慰她。有说节哀顺便的,有说她年纪不大又没结扎可以再生一窝的,也有说她与孩子缘分尽了让她放孩子安息的……

到了傍晚,刘大宝便被刘三全刨了个深坑,埋在了坟山上。

刘三全坐在刘大宝的葬身之地边上,看着连碑也没有一块、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抽了一整包烟,才转身离开。下山前,他拐到山的另一边的前妻坟前,将大牛拎回了家。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一转身,刘大宝的尸体就被白虎收进脑门里了。原本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瞬间瘪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忘字诀

第二天上午,周妈刚去集上买了菜回来,周雪就拿着一杆秤到她跟前来了。

近期,周爷爷总说没时间去赶集,吩咐周爸让周妈要去买菜就给他家带一刀肉回来。

周爷爷只说让帮忙买肉,却绝口不提给钱的事。这是存心占便宜。

周爸知道周爷爷的小心思,但他这做儿子的不好开口问周爷爷要钱,所以他只好自掏了腰包,又骗周妈说钱是周爷爷给的。

周雪把两刀肉中看上去好看些的那一刀往秤勾上一挂,推了推杆上的秤砣,道:“大嫂,怎么才一斤八两肉啊?”

周妈一听,赶忙看了一下,果然是一斤八两,不对啊!她明明买的是两刀两斤重的,付的钱也是整四斤的钱,难道两刀肉没分匀?

她把自己那刀肉也称了称,呃,也是一斤八两,那屠夫居然短她斤两!

周妈忙解释了一番,又把二两肉折算成现钱递到周雪手上。

周雪知道她爸没给过钱,肉都是从大哥大嫂家白拿的。她今天拿个秤,完全是心血来潮,没想到除了肉还能拿到钱。

她听着周妈的解释,看着周妈递过来的钱,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准是大哥怕大嫂闹,替爸爸给过钱。

她眼珠一转,道:“大嫂,你故意只买一斤八两然后报两斤的数,对吧?被我抓到所以才退我钱的,对吧?”

周妈苦着脸又好好解释了一番。

周雪见差不多了,就指着周妈手中的钱说道:“这钱太少了,还得加上之前的。从前我也没称过,谁知道总共少了多少!”

于是,被周爸蒙在鼓里的周妈,被小姑子周雪讹走了50块钱。

周妈一直闷闷不乐。不是因为被短了斤两和被要走了50块钱,而是因为自己的人品被怀疑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厨房灶台边上,周小六伸出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到周妈碗里,问道:“妈,你怎么了?”

周妈把筷子一放,说道:“卖肉的屠夫居然也开始短斤缺两了,今天这刀肉足足少了我二两,还有卖姜的刘阿婆,起码少了我两大块姜,我让她饶我半个蒜头,她还大喊要亏本了……”

周小六轻轻说道:“你也是个有钱人了,为这么点小钱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话不是这么说的,就算再有钱,他们也不能短斤缺两,做生意要讲诚信的。而且最关键不是这个,是……”

周妈把周雪说她的话学了一遍,然后心塞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周小六点点头,妈妈绝不是那种人。

前世日子过得那么紧巴的周妈,屡次见人掉钱都会出声提醒,从不曾像别人一样拿脚一踩、待人走远后拾到自己腰包里去。

见周妈仍锁着眉,周小六建议道:“下回赶集,你也自带一杆秤去!”

去赶集的大妈大婶们,有不少会自带杆秤,不一定会称,但往菜篮子上面一放,那些卖东西的多少就有点不敢短她们东西了。

周妈叹了口气,道:“带了秤也不见得有用,真要计较起来,人家会说咱的秤有问题。”又或者,人家不少秤,只稍稍抬一点价……她时间挺赶的,哪有空每买一样东西就货比三家啊!

周小六愣了愣,然后感慨道:没想到赶个集都有这么多学问。是别人太精明,还是自己太过白痴?

一想到自己的智商大概真的有点低,周小六瞬间就不好了。

周妈把心事倒出来了,便觉得好多了。她开始讲起了今天赶集时的见闻。

“今天的集上特别热闹。算命的赵半仙被人砸了摊子……卖鱼的老夏被人偷了三条大草鱼……开祭品店的徐有仁又发善心了,捡了一个浑身长满烂疮的小乞丐当儿子……”

“什么?那孩子长什么样?”周小六担心着呢,霞峰镇离周家坞不远,刘大宝的长相周家坞人可都是熟识的,徐天赐借尸还魂后,要是还呆在镇上,会不会引起什么纠纷?

“长相?一身都是烂疮,脸上特别多,估计就算治好了,也是要留一大片疤的。”周妈也看见过那孩子的脸,真是又可怜又可怕。

周小六轻声喃道:“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

吃完了饭,周小六打算洗把脸再午睡一小会儿。她从水盆里掬起一捧一捧的水,往脸上泼了好几下,然后睁眼、抬头,准备去拿毛巾擦脸。

刚从金鸿房里出来的周鹏朝她招了招手,道:“小六,你过来。”

周小六擦干了脸上的水珠,问道:“什么事?”

“金鸿让你去他房里一趟,说是有话要对你说。”周鹏答道。

接着,他又担忧地问道:“不会又有什么东西要来吧?”

应该不会吧?会不会呢?周小六带着疑惑敲响了金鸿的门。

“笃,笃笃。”

“进来吧!”金鸿在门内应道。

周小六推门进了房间,坐在桌边的小方凳上,弓着身子,双手托着腮,看着一脸严肃的金鸿,无力地说道:“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再差也不过是又来一波鬼怪。

金鸿突然笑了起来,道:“喊你来,是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你看。”金鸿将手一挥,周小六眼前便亮起了一小束青光。

“这是?”

“嘘……”金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声念了个咒,再一挥手,整个房间都亮起了青光。

金鸿又念了个“去”字,青光便化作一个个细小的光点,透过窗、透过门、透过瓦缝,往四面八方去了。

周小六伸手捞了一把,青色的光点沾在她的手上,往她皮肤里钻了钻,发现钻不进去后,在她指缝里游走了一圈,也往外飘走了。

青色光点飘荡在周家坞的四周,悄无声息地钻入周家坞众人的皮肤里。正在喂鸡的周奶奶手一顿,道:“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

周奶奶摇了摇头,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看着自家养的鸡欢快地啄食着小米,心道:大概是年纪大了,开始健忘了。

“妈,咱爸呢?他怎么还不帮我去杨家坳的杨姑娘家提亲?”周青湖不耐的声音响起。

……

周小六自然感觉到了村里众人的变化,所以,她惊讶地看着金鸿。

金鸿轻声道:“这是忘字诀,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想出名、不想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所以施这忘字诀,送给你。”

周小六定定地看着金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我要离开一两年时间,带着白虎和黄蜂一起。等我们走了,你就可以如愿过一阵平静安稳的日子了。”

周小六听到他的话心中很是喜悦,但想着分别在即,不好露出喜意,于是尽量用平淡的语调问道:“真的?一两年?”

金鸿学着周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至少一两年,或许更久。”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金鸿话音刚落,人便消失了。

周小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道:“这就走了啊?我还没说再见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今晚的周家坞格外热闹。

各家吃了晚饭,就搬出竹床竹椅,在各自家门口乘凉。

大人们摇着扇子高声聊着天,偶尔拍打个蚊子、冲自家孩子喊一声“别打架”。

孩子们围在一起做着丟手绢、木头人等游戏,嬉笑、打闹。

夜晚悄悄来临,但众人却没有立即回房。

坐在家门口的周小六看着这样的周家坞,道:“真热闹,这样真好!”

周鹏剥了一个青皮桔子递到周小六的手中,道:“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周小六接过桔子,道:“咱们村的人这四年来头一回天黑了还在户外停留。”

自四年前的“鬼仙显迹”和移坟事件后,周家坞的人总是天没黑就吃晚饭,吃完了就窝进房里,到第二天早上鸡叫了才会出来。

也有例外的,比如到了给稻田放水的那几天,轮到夜间放水的人就必须在夜间出门。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向周小鲜借周小六,因为李道士曾说过,周小六命格奇特,天生一身正气。

如今大家都忘了,也不再惧怕黑夜了,她也不用再当辟邪的吉祥物了,真好!

周鹏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村里的老老少少们道:“你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咱们村一直都是这样的?”

“连你也忘了啊?”周小六惊讶地问道。

周鹏迷惑地看着她,问道:“我忘了什么?”

周小六极小声地问道:“哥哥,你还记得咱们在县城买的铺子和地吗?”

周鹏立即捂住她的嘴,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被人听见,才压低声音回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忘得了?当心让人听见!”

“那你还记得咱们的钱哪儿来的吗?”

周鹏用“你脑子瓦特了”的眼神看着周小六,道:“金鸿带咱们上潘家园捡漏捡来的啊!总共260万。你不记得了?”

周小六看着躺在储物戒指里的五百多万,呆了。

金鸿施的忘字诀,居然还有修改记忆的功效?明明是她拿出戒指里的古董卖钱,卖了660万,哥哥居然记成捡漏捡来260万了。

突然有了四百万私房钱是什么感觉?周小六表示:很忧伤!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花。也罢,怎么花的问题以后再想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要问一个问题:“剩下的钱我放哪儿了?”

周鹏一听,用“你脑子果然瓦特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把钱锁在房梁隔板上你放衣服的木箱里了吗?”

周小六塞了一瓣桔子进嘴,然后被酸得皱起了脸。

看来,今晚她有得忙了。她得算算最近周妈总共花了多少,用260万减去这个数后又是多少,然后从储物戒指里转移出正确数额的钱来,锁进她的木箱里。

她把手中的桔子塞回周鹏手里,道:“哥哥,太酸了!不好吃!”

周鹏摆摆手,奸笑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不好吃我才给你吃的。看你被酸得脸皱成一团的样子,特有趣!”

周小六抬头望了望天,心道:我那喜欢坑妹的亲哥又回来了。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周小六家三直三层半的新房已经盖好并简装好了,只要把地面上的建筑垃圾清理干净,晾上一段时间,再安装上门窗,就可以入住了。

匠人王家三兄弟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便拿出账本要与周妈对账。

周妈早就算过几遍了,只让王家三兄弟报个总账,见与自己算的数额一致,便爽快地付了钱。

周妈付完钱后,朝周鹏使了个眼色,周鹏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朝仔细看着账本的周爸说道:“爸,咱家打的水井怎么还在出浑水啊?”

周爸一听,立刻抬起了头,道:“怎么会?我昨天看了好几遍,水是干净的。”

“我们刚去瞧了瞧,水可浑了!对吧,小六?”周鹏推了推站在他手边的周小六。

周小六马上点头。周妈一早就说过的,让他们支开周爸,她要避着周爸,请王家兄弟帮她盖县里的房子。

周爸见周鹏说的认真,便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朝后院打了没几天的水井处走去,边走边嘀咕:“难道是井壁没砌好,泥土崩塌了?”

到了井边,周爸看了一眼井水,又确认了好几遍,然后抬头问道:“哪儿浑了?明明干净得很!”

周鹏故作吃惊地围在井边看了又看,道:“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可能是最近太累,眼花了,眼花了。”

周爸疼惜地摸了摸周鹏的头,道:“这两天你就不要来清垃圾了,有我和小六就够了。等你休息够了正好开学。爸总共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盖一座大房子,另一个就是你和小程以后能像你们文远堂哥一样,考个好大学。”

周爸拍了拍周鹏的肩膀,道:“房子咱家盖好了,以后,爸就不出远门打工了,在家给你们抓抓学习!”

周爸说完就要走,周小六怕周妈还未与王家兄弟谈妥,急忙说道:“爸,咱们要不要在井里安个水泵?在屋里安上水龙头?”

周爸“哼”了一声,道:“钱多烧的慌吗?都打上水井了还不满意?以前得从几百米外挑水,现在水井就在后院里,提桶水能累死你啊?”

周小六低头道:“我就想着冲厕所方便些。”提水冲厕所不但冲不干净而且很费水。

周爸白了她一眼,道:“方便?我看你就是懒!快去清垃圾!”

周小六闷闷地去干活了,周鹏看着妹妹的背影,对周爸道:“爸,你别总骂小六,她每天干的活不比我少,她也累着呢!”

周爸回道:“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我养她这么大,让干点活怎么了?你别管,回去休息吧!”

……

周小六一边拿着小铲子轻轻地刮着沾在地面上的水泥浆,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偏心眼!重男轻女老封建!老天真!你要不是我爸,我都懒得理你,以后你病了,还不是只有我陪在医院……”

念着念着,她突然掉下了两滴眼泪。她用手臂擦了擦,轻声问自己:“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怎么还会流眼泪?”

“要不要我替你出口气?”一个声音问道。

周小六吓了一跳,抬头往门口一看,惊讶地叫道:“二…孙武?”

“是我!”穿着披风斗篷的孙武应道。

周小六看了看他的披风斗篷,道:“这针线功夫进步得挺快啊,比我强多了。”他上回穿的那件没缝好,许多地方纠成一团,看上去可怪异了。

孙武酸溜溜地说道:“你当初为别人学了那么久,针线功夫还是没长进吗?”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周小六拿着小铲子对孙武道:“别靠近,你还是站在那里吧,太近了我害怕。”

孙武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生闷气。

“小六!小六!你在哪个房间?”

是妈妈!呃!妈妈要是看见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孙武,她要怎么解释?

周小六情急之下,一句俏皮话脱口而出:“你快走吧!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孙武狠狠地“哼”了一声,一抖披风消失了。

呃,这是生气了吧?周小六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同桌

孙武刚一消失,周妈就从楼梯转角转上二楼来了。

周小六走出房间,道“妈,我在这儿。”

周妈拍了拍周小六肩膀上的灰,道:“别清了,这些留给你爸一个人干,省得他没事老盯着我,我就不好去县城了。过两天就开学了,你们都去把暑假作业好好检查一遍。”

周小六听周妈提起作业,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学生,而作业,她还一个字也没有开始写。

幸好,这只是她十岁这年的小学二年级作业,换成她二十四岁那年的小学二年级作业,她就搞不定了。

周小六放下铲子,准备去写作业,路过一楼大厅时,被正在铲水泥浆的周爸叫住了。

“你上哪儿去?不好好干活,又想偷懒了是不是?”

走在周小六身后的周妈道:“是我让她回去的!过两天就开学了,我让她和小鹏都回去检查作业。”周妈说完,又对周小六道:“快去吧!不用理你爸。”

周小六点了点头,走了。

周爸嘟囔了一句:“一个丫头片子念什么书!”

周妈回道:“这般大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得读书,国家都规定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你敢违抗?”

“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上纲上线的!”周爸略带不耐地说道。

周妈睨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针对小六!从前日子过的不顺心,小六不爱吭声又不与咱亲近,我也常顺手打骂她来出气。可如今日子好过了,小六又能干听话,你就别总骂她了,孩子大了,听了会往心里去的。”

周爸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不过就盖了座房子,日子哪里就好过了?这么多口人以后吃喝嚼用的钱还得想办法去挣呢!”

周妈看着他的样子,一时有些心软,但一想到周爸身后有着周爷爷这样父亲,她就什么话也没再说,抬步直接离开了。

……

周小六系着红领巾背着一个空的粉色双肩书包,领着同样背着空书包的、不情不愿的周程,往周家坞小学走去。

七岁的周程昨天才被从二外婆家接回来,刚回到家的他还没吃够各种零食,就被周妈领到学校去报了个学前班。周妈说了,以后他就由他六姐照料了。

这个学期开始,周鹏上初一,周小鲜上初三,初中要到镇上的霞峰中学去上。周小六上三年级,还在村里上学,有她带着周程,周妈很是放心。

周小六拿出一个棒棒糖,对磨磨蹭蹭的周程说道:“小程,你走快些,我快迟到了。”

周程撅着嘴,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几步走到周小六跟前,接过她手中的糖,塞到嘴里,这才眉开眼笑地跟着她一起去学校。

周小六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交待个不停:“到了学校,下课别跑出校门,上课铃响了就要立刻回自己的教室,放学了站教室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周程边舔着糖边不停点头,心道,六姐给的糖真好吃,比妈妈买的还要好吃。

周小六把周程交给学前班的班主任后,才小跑着去了三一班的教室。

“周小六,咱们一起去搬课桌吧!”李丽从教室里走出来,拉着周小六就往储藏室走。

“这学期换了教室,新教室里的课桌不够,咱们来晚了,得自己去储藏室另搬课桌了。咱俩还做同桌吧!这样只需抬一张桌子和一条凳子了。”李丽边走边说道。

课桌是木头做的双人桌,配的凳子也是木头做的小长凳,与课桌一样长。一个人确实不好搬。

“可是,你上学期末不是说再也不与我同桌了吗?”周小六问道。

“拜托你记性别这么好,行不行?都一个暑假过去了,你还记着我说的话干嘛?”李丽朝周小六翻了个白眼,道:“你就说要不要和我同桌就行了!”

李丽其实早就到教室了,她看着一班的女同学很认真地想:“到底要挑谁做同桌最好呢?”

她挑来挑去,居然觉得谁做她同桌都没有周小六好,在她犹豫不决时,其他人已迅速找好同桌并占完课桌了。

周小六笑道:“我随便,和谁同桌都行。”

到了储藏室,李丽挑了又挑,看哪张课桌都不顺眼。

周小六推了推其中一张桌子,道:“就这张吧!腿脚齐全,还不晃。”

“不要,这张桌面有小坑,写字时稍不小心就会戳破本子。”

这些课桌都是旧的,不知被多少届学生用过了。表面的小坑都是调皮的孩子拿小刀抠出来的。

周小六指着另一张桌子道:“那这张呢?”

李丽嫌弃地看了一眼,道:“被画了这么多名字,看着就不舒服。你瞧瞧,这里居然还有一句‘某某某,我爱你’,写这个的人真不要脸!”

周小六抚了抚额,道:“大小姐,上课铃可响了好一会儿了,老师没准已经点名发新书了,别耽搁了,就这张,洗一洗,字迹也许就不明显了。”

周小六将桌子搬出来,又配上一条四脚健全不摇晃的长条,与李丽一起抬回了三一班教室。

班主任夏老师果然已经在教室里了,周小六与李丽喊了一声“报告”,见夏老师点过头后,就将课桌和凳子抬进了教室。

“周小六,你带这位新同学去储藏室搬一套课桌来!”夏老师指着讲台边站着的一个男孩吩咐周小六。

周小六条件反射似地应了声“是”,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默默无语地出了教室。

孙武在她身后笑出了大白牙。

等到了储藏室,周小六才问道:“你上学干嘛?你一个大魔头,想要什么没有啊?完全不需要靠学历和知识来改变命运,上学不是浪费时间嘛!”

孙武反问道:“那你上学干嘛?你一个重生人士,前世今生智商都不高,完全没必要再为难自己一回。”

周小六想,她要是回答说“除了上学,不知道该干嘛”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于是她答道:“九年义务教育嘛,国家规定的,必须得上。”

孙武抖着双肩努力憋着笑,嘴里严肃地说道:“嗯,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上学的。”

“那你怎么不是从一年级开始上,而是直接上三年级?”别是刻意接近她的吧?但愿是她想多了。

“你没想多,我确是为你而来。你不是害怕我靠近吗?我让你习惯习惯!对了,我要与你同桌。”孙武说着,用手摸了一下那张孙丽说有坑的桌子,桌子上的坑瞬间就不见了。

孙武看着一脸绿的周小六说道:“你不是说,与谁同桌都行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孙武的午饭

回了教室,孙武果然向夏老师提出了要与周小六同桌的要求。

夏老师听了,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周家坞小学还没有哪个班有男女学生同桌的,为何会如此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不想让她带的班级里率先出这种事情。

夏老师指着已经与孙丽坐在一起的周小六,对孙武说道:“她已经有同桌了。”

夏老师往讲台下望了望,本来想说:“你把桌子搬到后面一个人坐吧!”但她只开口说了一个“你”字,紧接着脑子就晕了一下,然后,她木木地伸出手指指向周小六,道:“那你就和他同桌吧!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夏老师说完话后,又木木地转过头去,看着黑板发呆。

孙武将桌子插进周小六和她的后桌之间,坐定后拿手指戳了戳周小六的后背,说道:“你坐过来!”

周小六后背一僵,心道:“造孽啊!居然要跟前世最怕的二傻子同桌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犯病,要是他突然又抱住自己喊媳妇怎么办?”

孙丽从看清孙武的长相后就一直冒着星星眼,太好看了,比周小六还要好看,这才是最适合做她同桌的人。

孙丽拿手肘撞了撞僵直的周小六,轻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跟他同桌,那我跟他同桌吧!”说着,她把自己的空书包一拎,坐到了孙武左边。

她伸出一只手朝孙武轻轻挥了挥,道:“你好!我叫孙丽,我很乐意做你的同桌。”

孙武没回应孙丽,而是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对周小六道:“往左边挪一挪!”

周小六一动不动。

孙武嘴唇不动,直接传音到周小六耳中,道:“你就不怕我万一发病,从你身后抱住你,然后……”

哎呀妈呀!也别然后了,总算明白为什么叫如芒在背而不在其它方位了!后脑勺可没长眼睛,瞧不见他什么时候发病。

看着周小六往左边移,孙武满意极了。他眯着眼坐在她的右边,右手打了个响指,夏老师瞬间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是点名、发新课本,以及搞班级卫生。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放学的铃声一响,周小六便飞快地往教室外跑,她要去接周程一起回家,今天他第一天上学,她可不放心了。

周小六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学前班门口的周程,她几步跑到周程身边。牵起他的手,略带欣慰地说道:“你果然在乖乖等我,走,跟六姐回家!”

周程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这么听话,六姐你是不是要奖我一颗糖?”

“总吃糖牙会坏掉的,你又想二十岁就去补牙吗?你怎么这么爱吃糖啊?”前世周程吃糖没节制,二十岁槽牙就坏了,后来每年都得去看好几次牙医。

周程没听懂什么补牙,只回答道:“这得怪咱爸妈,谁让他们选在马年生我的?马可不就爱吃糖嘛!”

周小六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哪学来的歪理,那马还爱吃草呢,你怎么不吃?”

周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吃了啊,我吃青菜了,青菜跟草也没什么两样的。”

姐弟俩边说着话边往家的方向走,快到家门口时,周程拽了拽周小六的手,问道:“六姐,这俩人是谁?他们怎么一直跟着咱们?”

周小六回头一看,身后的确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新同桌孙武,另一个是与周爸年纪相仿的中年人,长相与孙武有五六分相像,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孙武的爸爸。

孙全躬着身子朝周小六点了点头,并尴尬地笑了笑。

孙坞离周家坞不近,来回得走一个半小时,现在他儿子不傻了,要上学了,他不忍心让儿子来回奔波,于是决定每天中午来给儿子送饭。放学的铃声一响,他便拎着饭盒朝校门口张望。

孙武背着书包刚一出校门,孙全就看见他了。

“儿子,儿子,爸爸在这儿!”孙全高兴地朝孙武不停招手。自家儿子就是帅,随自己也随他妈,往这么一大群孩子中间一站,就像是…那词怎么说来着?对!就像一群花鸡里站着一只大白鹅!

孙武走到孙全面前,纠正道:“那叫鹤立鸡群!”

孙全笑着挠了挠脑袋,道:“对!鹤立鸡群,鹤立鸡群。”儿子才上了半天学,就学会成语了,真棒!

这半天老师可没教过什么成语。孙武看着一厢情愿又小心翼翼的孙全,心道:算了,不提醒他了,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儿子了,只是不愿醒来……

孙武直接把孙全递过来的饭盒往书包里一塞,道:“你以后别来给我送饭了,我要到小六家搭伙,你帮我想办法让周伯伯和周伯母答应。”

“你不想吃我做的饭?是不是不合胃口?你说,我马上改!”孙全急急说道。

孙武做了个深呼吸,放柔声音道:“我不想你跑来跑去太过劳累,而且饭菜做好了再送过来,没有刚出锅好吃。”

“那,那……”孙全想了想,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可以在周家坞租个旧的空房子,与儿子搬过来住。

他刚想把这话说出来,孙武就皱眉头了。

孙武的声音又恢复了冷硬:“你别多事!我要到小六家搭伙!”

孙武之前说过,要是孙全对他干涉过多,他就会直接离开,不再回来。见孙武面色不对,孙全只好嚅嚅答道:“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不多事。”

……

孙全与孙武一路跟着周小六到了周家,在周爸周妈诧异的目光下走进了周家房门。

孙全对周爸自我介绍道:“我是孙坞的孙全,与你的连襟是堂兄弟。这是我儿子孙武,现在是你女儿的同班同学,他俩还同桌。儿子,快叫周伯伯。”

“周伯伯好!伯母好!”孙武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周爸周妈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不知他们为何而来。

周爸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下子放下脸,转头责骂周小六,道:“你个死丫头,上半天学你就闯祸了,你说,是不是你仗着力气大,把人家给揍了?”肯定是这样,人家家长都上门来理论了。

周爸举起手就要打周小六,孙武轻轻将他的手腕一捏,周爸便疼的不行了,他捂着手腕不可思议地看着孙武,暗道:“这小子会武术?而且还练成了?这是真功夫啊!”

想当年他买了那么多本秘籍,照着练了两年多,结果,除了几个将自己扭成麻花一样的姿势,什么也没练出来。

唉,他的江湖梦!

当年他还曾幻想过,他练出真功夫后,拿一柄剑,往酒馆里一坐,喊道:“小二!来两壶酒、三斤牛肉!”

“嘶!”周爸想着想着,腰间一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妈扭了一下周爸的腰间软肉,见他终于回神,才道:“发什么呆,孙兄弟说的,你答应不?”

“什么?”周爸刚才一直魂游天外,没听见孙全说了什么。

孙全只好又说了一遍:“孙坞太远,我又要做事,没空煮午饭,我想让我儿子中午饭搭在周大哥家吃,每餐补给周大哥五块钱,不知周大哥同意不同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才不是人

“同意,我同意!”周爸爽快地答应了。

孙全脸上一喜,谢过周爸后,充满期待地看着孙武,心道:“儿子,爸把事给你办成了,你给爸笑一个好不好?爸可爱看你笑了,你可别装听不见,爸知道你能听到别人的心里话……”

孙武看着邀功请赏的孙全,勉为其难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周爸打量了这父子俩好一会儿,得出结论:眼前这父子俩是儿子在做主!

凭什么儿子能越过老子去?那肯定是儿子比老子有本事!这叫孙武的孩子有什么本事呢?肯定是因为他会武功!

一想到武功,周爸的心火热了起来,“孙兄弟还没吃饭吧?小六,再添两副碗筷来!”

一群人挤挤挨挨、客气来客气去地围着小圆桌吃了午饭。周妈收拾完桌子泡茶之前,孙全便在孙武的示意下告辞离开了。

孙武将孙全送到村口,道:“下午放学了我会自己回去,你别又来接我!省得你帮人干完活后又要急急赶过来。”

孙全被儿子一句话暖了心窝,看吧,儿子虽然大部分时间对他冷冷的,但其实心里可关心他了!这是担心他累着了吧?

孙全脸上爬满笑意,道:“我乐意来接你,并不会觉得累。至于人家订的那几张竹席子,我晚上再编也可以的,我手快,一定会在人家取货前赶出来的。”

孙全的媳妇儿、孙武的妈,在孙武两岁多的时候,就跟收鹅毛的老钱跑掉了。

这些年许多人都南下打工了,也赚了不少钱,但孙全哪儿也没去,就守着他的傻儿子,靠着田地里的产出和他那一手篾匠活儿勉强度日。

为了孙武这个学期九十八块的学费,他得给人编三张晒谷子用的竹席子,也是人家信得过他,先把钱全付了,但人家说了,三天后就要取货。

“让你别来你就别来,六点前我一定到家!我保证:若哪天我要走,定会亲口与你告别,不会悄悄消失。”孙武明白孙全的心思,他怕自己带着他儿子的躯体不告而别。

得了孙武的保证,孙全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孙全走远后,孙武对着空气说道:“出来吧!我早就看见你了。”

周小六从拐角处冒出一个头,道:“我爸怕你不熟悉环境走丢了,让我来找到你并带你回去。话说我怎么感觉我爸对你特别关心啊?你使了魅术了?”

孙武笑道:“魅术?我可不会什么魅术,我要是会,还能让你这么怕我吗?你爸那是对我有所图,他想学武功。”

周小六想像了一下会武功的周爸拿着刀枪剑戟,怒目圆睁地追打她的样子,急忙说道:“你可不许教他!”周爸要是真练成了,再要揍她,可就不光只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孙武又笑,道:“你怕他做什么?你还打不过他吗?”

周小六解释道:“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他终究是我爸,我能跟他随便动手吗?”虽然现在的法律里,没有古代那个忤逆父母的罪名了,但这十里八村的人可都是讲究孝道的,没见过哪个孩子挨父母打的时候还手的,最多被打痛了,就绕着村子跑……

孙武嗤笑了一下:“什么孝不孝的?不过只轮回了几世,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周小六歪着头细细品味了一下他的话,然后气得踢了他一脚,道:“你才不是人!”你是个卵生的魔头!

金鸿布八卦阵引魔兵的那天下午,她做过一个梦。

梦里的周小六坐在奈河桥上,揪着手中的彼岸花,一边将花瓣扔到翻腾的河里,一边念着:“让你不理我,让你不理我……”

花瓣掉落的水面上,伸出许多只手,犹如抢食的鱼儿一般争抢着她扔下的花瓣。河水翻腾的更加厉害了。

突然,那些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一刹那全部沉入水底,翻腾的河面瞬间平静下来,只剩一片彼岸花的花瓣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

一个白色的巨蛋从远处飘了过来,有意无意地停在周小六的正下方。

周小六看着巨蛋,突然就觉得饿了。她扔出一根飘带从河里将那颗蛋捞了起来,嘴里念道:“这么大,做蛋花汤肯定喝不完,那便直接水煮吧!”

说干就干,她就地架起了火,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大瓮,将蛋放进瓮里煮。

煮了十几分钟后,她准备敲壳开吃了,可是任她再怎么使劲,都敲不开蛋壳。她敲了得有十几二十下,然后又拿锤子捶……渐渐地,她没了耐性,也越发饿了。

于是她召唤出识海里的四色石头,对着那颗蛋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古怪的蛋,但那又怎样?我有个了不得的石头!我就不信今天吃不着你!”话落,她指挥着石头狠狠地砸向那颗蛋。

意料之中的是,蛋壳果然被石头砸开了。意料之外的是,壳破开后,露出来的并非是白嫩嫩的蛋白,而是一个白嫩嫩的、光溜溜的少年。

周小六赶紧用双手紧紧捂住双眼,然后,偷偷挪开指缝,睁开眼睛从指缝里偷瞄了一眼。别误会,她看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少年的脸。因为她刚才那匆匆一眼,就觉得:哎?这人我好像认识。

这一看可把周小六给吓坏了,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孙坞二傻子,而且二傻子头上还长着两个尖尖的黑色魔角……

所以那晚她一发现地洞出口在孙坞时,就猜测出那个穿着披风斗篷的神秘人是孙武。

……

孙武看着周小六生气的样子笑弯了眼:“对,你不是人,我也不是人,所以这世间,你我最相配!”

周小六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回家了。孙武紧随其后。

临进家门前,周小六又朝身后的孙武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了三个字:“牛皮糖!”粘上了就甩不掉!

坐在门口数蚂蚁的周程很敏感抓住了关键字,充满期待地看着周小六,道:“糖?六姐你是要给我吃糖吗?”

周小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听错了,我没有说糖,我也没有糖了!”周程正处于换牙期,可不能多吃糖。

周程失望地低下头去,继续数蚂蚁。,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吃柿子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孙丽拿笔捅了捅周小六的后背,等周小六朝她侧耳时,她轻轻问道:“周小六,你吃过柿子吗?”

周小六直觉摇头,她不吃柿子的。

孙丽见她摇头,悄悄在心里比个了“v”字,接着道:“明天去我家玩吧,我家有棵柿子树,我摘柿子给你吃。”

周小六坐直了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坏小孩,又想骗我吃生柿子!

孙丽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一茬儿了。现在想起来,又理了一遍,总算明白了当年是怎么回事了。

上辈子的这一年九月的某一天,周小六在课间十分钟排队上厕所,等她上完刚好上课铃响,她正要跑出厕所时被蹲在另一个坑上的孙丽喊住了。

原来孙丽上厕所忘了带纸,先前托了好几个人给她带纸,但十分钟过去了,她托的人没一个回来的。

周小六与夏老师前后脚进了教室。

从孙丽座位上的作业簿上撕了两页空白的纸张后,周小六一举手,道:“老师,我要去一下厕所!”

夏老师严肃地问道:“下课时间怎么不去?”她不喜欢不遵守规矩的学生。

周小六只好举着另一只手中的纸解释道:“孙丽上厕所忘了带纸,我给她送过去。”

夏老师往孙丽的空座位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去吧!快去快回!”知道帮助同学,这很不错。

等周小六和孙丽回到教室后,班上突然一阵哄笑。夏老师敲了好几下黑板,班上才安静下来。

彼时周小六并不懂什么是尴尬,也不觉得,上厕所忘带纸有什么不能说的,因为她给不同的人带过无数次纸。

得知周小六把自己的尴尬事公布于众,孙丽开始恨起了周小六。

为了报复,孙丽想了一整天,最后决定请周小六周末到她家吃柿子。

下午一放学,孙丽便拉着周小六的手对她说道:“谢谢你帮我带纸,我托了许多人,只有你给我带了,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周末去我家玩吧!我请你吃我家树上结的柿子。”

周家坞只有桔子树和柚子树,没有柿子树,家中贫穷的周小六又从没买过柿子吃。所以,她并不知道柿子从树上摘下来后要捂熟了才能吃。

周小六总共从孙丽家的树上摘了四个柿子,她把三个大的放进衣兜里,准备带回家给三姐和哥哥弟弟吃。

孙丽带着一群孙坞的孩子,坏笑地看着手上拿了一个柿子的周小六,道:“你怎么不吃啊?”

周小六诚实地答道:“没吃过,不知道要怎么吃。是不是得削皮啊?”

孙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道:“不用削皮,直接咬就行了。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周小六不疑有它,一张嘴就结结实实地咬下去了。她的舌头一下子就麻了。

接着,孙丽领着一群孩子群嘲她:“贪吃鬼……”

星期一的第一节课前,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有个叫周小六的贪吃鬼到别人家树上偷柿子,结果因为太贪吃,直接把生柿子塞进嘴里,被麻翻了!

自此,周小六再也不吃柿子了。

……

周小六收回回忆中的那些画面,叹了口气,转头问坐在她右边的孙武:“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孙武认真地答道:“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你这样的,正好!”

周小六往左边挪了挪,心道:“神经病!我有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吗?我问的是你觉不觉得我笨!”

孙武笑眯眯地看着周小六。

周小六往左边挪了又挪,直到她发现自己再挪就要摔倒在地了,她才朝孙武瞪了过去。

孙武收回视线并往右边挪了一下,然后对着在讲台上讲解数学题并朝他看过来的夏老师,做出一副“原来如此,学生受教了”的样子。

孙武拿着笔,看两眼黑板又埋头写写画画,像是在认真做着笔记。

夏老师讲完了题目,点名表扬了他一番,然后吩咐大家做习题。

周小六朝孙武的本子上看了一眼,洁白的纸张上布满圈圈和点点,她好奇地问道:“你画的是什么符?”

孙武什么也没说,又在纸上画了一会儿,然后一掐手指,念道:“燃!”

远在孙坞的孙丽家。

孙奶奶正在菜园子里拔草,身后突然有一阵热浪袭来,她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谁能告诉她,她家结满果实的柿子树怎么就自己燃烧起来了?

等柿子树烧完,孙武本子上的那些圈圈和点点也消失不见了,纸张洁白如新。

周小六忍不住凑过去看了又看,再调出一缕紫气灌入纸张里感应了一下,她的眼前显出一片火光。

“你烧了什么?”

孙武凑到她耳旁轻声道:“孙丽家的柿子树。”

周小六捶了他一下,道:“烧了多可惜,我本来还打算应她的邀去她家,再画个挪移圈,把它移到我们村后山去的!”

孙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吃柿子吗?费那功夫干嘛?”

周小六道:“我就是被麻怕了,当年我的舌头厚得,好几天都吃不了饭。后来我无论看见什么样的柿子,都会舌头发麻。但是,我吃不了,我们村其他孩子可以吃啊!唉,烧了真可惜!”

孙丽一直拿笔戳他们俩的后背,但他们俩谁也没理她。

孙丽把笔一放,站起来大声打小报告:“老师,孙武和周小六一直交头接耳,他们打扰我做习题了!”

夏老师走到孙武和周小六跟前,翻看了一下二人的笔记和习题,点了点头后拿起孙丽的本子,皱眉问道:“我这节课讲的是什么内容?”

孙丽吱吱唔唔,她根本没有认真听课,一直在想要怎么教训抢了她漂亮男同桌的周小六。

夏老师一拍桌子,道:“一天到晚说人家影响你,连同学讨论问题的声音都受不了吗?我看不是人家交头接耳,而是你在东张西望!”

孙武抽空对周小六传了个音:“我真的不会魅术,夏老师这个态度,完全是因为我上课表现好,作业也完成的漂亮。要是再来一场考试,我考个双百,那她还会对我更偏袒!”

周小六点点头,说的有理。这点她也认同。

孙丽被罚站到下课为止。

下课铃响起,夏老师收拾好了备课本和课本,喊了“下课”,同学们才一哄而散。

周小六背起书包就往学前班跑,她要接周程一起回家。

孙武朝她大喊了一声:“小六,周末我有事不能来,记得让你弟别吃糖!”

周小六脚下一顿,然后又接着跑了。,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叮叮铛,来换糖

傍晚,周妈摆好了晚饭,等了又等,直到七点半,也不见周鹏和周小鲜归来。

“青山,你骑车去找一找吧?也不知道俩孩子到底是路上贪玩耽搁了还是犯了错被老师关起来了,平时他俩都是一放学就回来的……”周妈焦急地对独坐在小圆桌上吃着饭的周爸说道。

周爸正好吃饱了,他放下筷子,道:“你别着急,我这就去!”

目送周爸骑着自行车走远后,周妈才转身对剩下的三个孩子说道:“别等了,先吃吧!记得给小鲜和小鹏留饭菜!”

过了一个小时,周爸才领着周小鲜和周鹏回来。

周妈一直开着灯倚在门边等着他们,没等他们停好自行车,她就上前询问了:“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周小鲜解释道:“老师临时通知,说初三了,为了中考,要给我们加压,从今以后,要上晚自习,而且星期六也要补课!”

周妈转头问周鹏:“那你呢?你怎么也这么晚回来?”

周鹏道:“我自然是在等三姐,她一个女孩子,我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周妈当初拼命生儿子,除了不想被人说绝户,最大的理由就是怕自己这一串女儿没有兄弟护着会被人欺负。

她摸了摸周鹏的头,欣慰地说道:“你做得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要多多照顾你的姐姐妹妹们。”

周程在一旁插话道:“还有我,哥哥也得多多照顾我。”

周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道:“你是男孩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等你长大了,再跟哥哥一起照顾你的姐姐们!”

周程苦着脸道:“妈妈,我将来要照顾这么多人啊?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能给我吃颗糖吗?”

周妈刚把周程接回身边没几天,为了减轻生疏感,这些天对周程有求必应。一星期不到,她起码给周程吃了两斤水果糖了。

周小六道:“妈,小程换牙呢,不能多吃糖!”而且放学时孙武特意跟她说了,让小程别吃糖。她猜想,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的。

周妈对着灯光掰开周程的嘴看了看,果然在换牙,她最近忙糊涂了,连小儿子换牙都不知道。

“你近期不能吃糖,明天妈给你买水果吃!快去洗洗睡吧!”

没要到糖的周程闷闷不乐地进屋去了。

周小六问道:“三姐,学校没宿舍吗?”

周小鲜答道:“暂时没有,不过我们老师说了,学校会挪两个空教室出来,等过两个礼拜订的双层床到了,我们就可以住校了。”就是说,她还得走两个礼拜的夜路。

这次补课并非是针对初三全年级的,而是挑了全年级成绩排名前一百二十名的学生出来重点辅导。

周小鲜每次考试,都排在前十,自然就在这一百二十名学生内。

周爸停好自行车后,就一直在门口抽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周妈喊了他一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周爸等孩子们都进了屋,才低声对周妈说道:“这又是补课又是住校的,可得费不少钱呢!而且我到学校后,碰到许多同去接孩子的家长,他们都说,被选上补课的,都是些有望考上重点高中的!”

周妈听了他的话,立即就欢喜起来,道:“咱家孩子真争气!明天我就告诉村里人,咱家也出了读书的好苗子了。”

周爸把烟头扔到地上,拿脚一踩,叹了一口气,道:“上高中得费更多钱呢!而且我没打算供女儿上高中、上大学。供两个儿子我都怕自己吃不消……”

周妈道:“不用你供,你就想办法供我们穿衣吃饭就好!孩子们只要读得上去,我就有办法供到他们大学毕业。”

周妈手中有钱有铺子有房子,心里底气足着呢!可周爸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嗤笑了一声:“你去供?你能供一个我就佩服你!”

周妈回了他一句:“你睁着眼睛等着服我吧!”说完,周妈就去给孩子们抹席子去了。天热,抹完席子再睡会凉快一些。

周爸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心道,到底干什么才能挣大钱呢?星期一孙武那孩子再来,他一定要问问他到底教不教武功。

要是学会了盖世武功,他一定要去给有钱人当保镖。当保镖既能圆了他的江湖梦,又能挣大钱……

周爸在骨感的现实与丰满的理想中飘忽了很久,直到周妈催他关门睡觉了,他才转身进屋。

第二天一早,周小六挤牙膏刷牙时,周程一个劲地让她挤长一点。

周小六看着快要空了的铝制牙膏壳,道:“你想拿它去换糖吃?”

周程脸一黑,抢过牙膏壳,道:“六姐你管太多了!”总不让他吃糖,他都快要开始恨她了。

收废品的老陈每半个月来一回,上周刚来过,这两天应该不会再来,于是周小六没再管他,舀水刷牙去了。

吃完早饭,周小六就被周爸压着到新房清垃圾去了。

到上午十点左右,坐在家中写了两页数字1的周程惊喜地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叮叮铛……”

周程拿起他藏的牙膏壳,循着声音就跑了过去。

不知为何,收废品的人并没有停在人来人往的场地上,而是停在村里最僻静的所在。但这并不碍事,手拿废品的孩子们循着“叮叮铛”的声音就能找到他。

牙膏壳只能朝收废品的换一小块糖,周程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他看着躺在铁板上的那一大块麦芽糖,直流口水。想了想,他跑回了家,把周小六新买的塑料凉鞋拿起来就往外跑。

周小六去清垃圾前,怕新鞋弄坏了,特地换了双旧鞋去的,她把新鞋放在床底下,没想到会被周程拿去换糖。

周程再到收废品的人跟前,铁板上的麦芽糖只剩一小块了,原地除了收废品的,只剩几个三五岁的小孩子。小孩子们看着那一小块糖垂涎欲滴。

周程暗自庆幸,收废品的人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把最后这一小块糖敲碎了分给那些小孩子。他急急把鞋往前一递,说道:“换糖!”

收废品的人正对那几个小孩子说着什么话呢,突然听到周程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快速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周程外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程又道:“我要换糖!”

收废品的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几个三五岁的孩子,道:“换完了,没有了!”

周程诧异地看着收废品的,道:“你瞎啊,这不是还有一块吗?我拿鞋换!”

仅剩的这块糖被加过料了,收废品的人不想把料浪费在周程这个大孩子身上,于是他拿眼睛看着周程,心里想着要怎么打发走这个坏事的大孩子。

周程等的不耐烦了,把鞋子往筐里一扔,直接把那块糖拿起来塞进嘴里。

“你……”收废品的人着急地叫了一声。

那几个小孩子看到最后那一小块糖有了归宿,知道自己等不到碎屑吃了,便各自回家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人贩子

周程站在原地专心地舔着那一小块麦芽糖,他舍不得吃得太快。

只不知为何,他觉得舌头有点发苦,他想了想,大概是他最近吃了太多好吃的糖果,嘴巴变刁了。

他眯起眼睛舔啊舔,渐渐就倒了下去。

收废品的人见他倒了,又朝四周看了看,接着快速将一筐废品倒在地上,将周程塞进筐里,又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黑布,盖在筐上,将周程遮得严严实实。

这筐子有两个耳,拿布绳穿绕几下,就可以像背篓一样背在背上。

收废品的人弃了满地的废品和另一只筐以及扁担,只将塞了周程的那只筐背在背上,迅速逃离周家坞。

他早就踩过点了,周家坞后山翻过去就是坟山,再翻过坟山就是去镇上的大路了。等到了镇上,他再花点钱包个三轮车……

原本他的目标是那几个三五岁的孩子,孩子小,买家容易养熟,过上几个月,就不记得自己原本姓甚名谁了。

他想,那么多个孩子,偏偏是筐里的这个撞到他手中了,这也算是他俩有缘了,那他就辛苦一些,把这个大孩子背去卖了吧!虽然大了些,但要价低点,总能卖出去的。

他一口气将周程背到周家坞的后山,然后叉着腰倚在一棵树上喘气。他喘了好一会儿,才躬着背将筐子往上颠了颠。

“挺沉的吧?”一个声音问道。

他回道:“是啊,可沉了!”

“放下歇会儿吧!”那个声音又道。

他反应过来了,“谁,是谁在说话?”他喊了好几声,又往四周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又仰望了一下有些毒辣的太阳,心道:“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是鬼。难道是我做贼心虚,幻听了?”

“不是幻听,是我在说话!”这回,他耳朵上的细绒毛感应到了一阵别样的微风,仿佛那声音的主人正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一般。

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桀桀怪笑。

他吓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你……我……”你到底是人是鬼?我与你无怨无仇,求饶命啊!

怪笑声一直不停,而且时而变成老人的声音,时而又变成孩童的声音,有男声又有女声。

哎呀妈呀!这到底是几只鬼呀!

他已经吓尿了,但求生欲让他突生出一股子力气,他背着筐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

只是他只跑了两步远后,就变成围着那棵树绕圈了。

他又换了个方向跑,结果还是一样。

“鬼打墙啊!岔路鬼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发现自己换了三个方向跑都没能跑出两步远后,便再也没力气站着了。

他坐在树底下就开始哭了。

“各位鬼仙大人饶命啊!我也是个可怜人吶!我姓钱名满仓,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富足日子啊!”

“我小时候为了练偷术,把手伸进滚烫的开水里捞硬币,等我练成了上街实践,一下子就被人捉住了往死里打,打的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

“十年后,我老老实实地帮人收鹅毛去了,好不容易拐了人家的漂亮媳妇跟我一起南下,却遇上了车匪路霸,我又被打了一顿,漂亮媳妇又成别人家的了。”

……

“又十年了,我现在辛辛苦苦地收废品,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好不容易计划好要拐卖个孩子,结果又碰上你们几位了……我真是命苦啊!”

钱满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个不停,但就算哭的再伤心,也没见他把后背上的筐放下。

那声音又道:“听你说你过得惨,我就放心了!老天总算是有眼的,没让你这样三观不正又为害乡邻的人过上好日子。你且抬头看一眼!”

钱满仓本不想抬头也不想看的,对方肯定不会给他看什么好东西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头自动抬了起来,且圆睁着眼往上看。

只见树上倒挂着一个口吐长舌、七窍流血、面色苍白的女鬼。

“呃――”钱满仓只呃了半声,便一翻眼白,晕了过去。

周小六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钱满仓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道:“姐姐我吓死你!居然敢拐卖小孩!”

她掀开盖在筐上的大黑布,看了看昏迷的周程,点了点他的鼻子,埋怨道:“小贪吃鬼,差点就让人卖了!”

……

钱满仓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周家坞那个他收废品的地方。眯着眼睛舔着糖的周程“咚”一声摔倒在地。

他急忙把一筐废品倒在地上,将周程塞进筐里,又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黑布,盖在筐上,将周程遮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拿布绳在筐子的两耳上穿绕几下,将筐子背在背上。

背好之后,他才恍惚觉得,这些事他早已经做过了。

他猛然记起了见鬼的事,脸一白,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呆了!

尼玛这一圈手拿锄头、扁担的大人哪里来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死这个偷小孩的!”

钱满仓挨着揍,在心中哀怨:为何我每次干坏事的时候,都要挨一顿毒打?

只是这回,他不仅要挨打,而且还要坐牢!偷人孩子的人贩子,谁都会唾弃、憎恨的。

钱满仓被打得鼻青脸肿后被绑到村干部办公室去了。村支书亲自打电话报了警,又有一村村民作证,警察很快就到周家坞将钱满仓铐起来了。

警车停在周家坞村口,钱满仓戴着手铐被押上车时,秀花婶杂货店门口有一人道:“这人怎么这么像十年前那个收鹅毛的老钱呢?”

钱满仓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临上警车前看了他一眼。

“老王,你俩认识?听说他的确姓钱。”老王旁边的人问道。

老王突然冲上前去,大声问道:“老钱,娇娇呢?娇娇呢?”

这个老王就是孙全的隔壁邻居,他口中的娇娇就是孙武的亲妈陈娇,而人贩子钱满仓,正是十年前与陈娇私奔的人。

周家坞的村民怀疑地看着老王,问道:“你俩很熟?他被打成那样你都认识?”不会是同伙吧?

“认识,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拐走了我的娇娇!”老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娇娇?你女儿吗?你不是一直打着光棍呢吗?”与他相熟的人不明所以地问道。

另一个知情人扯了扯这人的衣袖,轻声道:“娇娇是孙坞孙全的媳妇!”

……

消耗了许多灵气去施法布障的周小六听着几人的话,心道:孙武啊孙武,你妈到底给你爸头上添了几抺绿意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冤枉死

周爸周妈亲眼看着钱满仓被警车押走,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人群中的二大爷看着被周爸抱在手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周程,道:“青山啊!孩子没事吧?”

周爸答道:“刚才警察问了,那个姓钱的说他使的是迷药,孩子要到六个小时后才能醒。”

周妈揪心地说道:“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咱们带小程去县医院让医生看看吧?”

周爸有些犹豫,上县医院得花不少钱呢。

二大爷发话了:“别舍不得钱,孩子的身体要紧。”

接着,二大爷大声对围在村口的众人说道:“大家以后都将自家孩子看紧些,别让人贩子再有机可乘了。上半年听说少洋镇丢过一个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现在想想,没准就是被人贩子拐去卖了!”

“是啊,是啊!”有孩子的没孩子的,俱都点头应和。

周爸周妈交待周小芳与弟弟妹妹好好看家,便坐公交车带周程去县医院检查身体了。

周小六蔫巴巴地跟在周小芳和周鹏身后,这回消耗的灵气实在太多了,尤其是鬼气,她从石头内抽调了许多鬼气,才凝出了那个把钱满仓吓晕的吊死鬼,看来今晚她必须得去吸些鬼气补补了。

“小六,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周鹏回头问了一句。

周小六抬眼回道:“大概是累了。”

周鹏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他自己的,比较了一番,温度差不多,应该不是生病,他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别再去新房清垃圾了,咱妈说了,留着给咱爸慢慢清。”

周小芳听了周鹏的话,不满地说道:“小鹏,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能把活全丢给咱爸做呢?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咱爸。”

周鹏翻着白眼说道:“二姐,你这么心疼咱爸,那下午你去清吧!”

周小芳愣了愣,几个女儿里,周爸最偏疼她了,从小到大,她从不用做这些粗重的累活儿,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清建筑垃圾这种事,她也能帮得上忙的。

她纠结了小片刻,道:“嗯!下午我去清。”

周小芳说到做到,吃过午饭便跑到新房子那边清建筑垃圾了。

下午周爸周爸打电话到秀花婶店里,让秀花婶给周小六他们几个孩子带话,周程住院了,他们得在医院作陪,今晚不回来。

钱满仓下的药分量太多了,周程又将糖上的药全舔干净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在六小时后就清醒过来。

晚上八点整,周鹏就戴着一顶带灯的矿工帽、骑着自行车去霞峰中学接周小鲜了。

可到了九点半,他俩也没安全到家。

从没干过重活又清了一下午垃圾的周小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小六悄悄地放出替身,然后隐入夜色之中,一路朝霞峰中学去了。

周小六运起腾云术,又刻意放慢了一半的速度,一路找寻过去。

在三里亭外,她看到了周鹏的自行车与矿工帽。

她停下来四处看了看,只见三里亭内,直愣愣坐着几个男孩女孩,周鹏与周小鲜也在其中。

这些孩子全部朝一个方向扭着头,目光呆滞,脸上却笑意满满。

周小六也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温雅的白袍男子对她笑了笑,又朝她招了招手,道:“你也是学生吗?进来一起坐吧!”

周小六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依言步入三里亭内。

白袍男子见她靠着周小鲜坐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天我教你们写几个字。”

说着,他手边便出现了一块白板和一个讲台。他拿着一根红色的粉笔,在白板上写了“冤”、“枉”、“死”三个字。

眼见着三个字上渐渐渗出腥臭的血液来,周小六一摆手,放出身上的气息,皱眉道:“先把这些孩子放了,再来说你有什么冤屈!”

白袍男子往地上一跪,朝周小六磕了三个头。然后对着那些孩子们说道:“下课!放学了,你们回家吧!”

孩子们木木地走出三里亭,骑着各自的自行车走了。

周鹏稳稳地载着周小鲜到了周家坞村口,突然打了个寒颤,自行车往路边使劲歪了一下。

后座上的周小鲜问道:“怎么了?撞到石头或是坑了吗?”

“不是,我刚才大概开小差了。”周鹏想了又想,然后说了这么一句。

“三姐,你有没有觉得路上有什么古怪?”他好像想不起来从学校到村口这一段时间内的记忆了。

周小鲜觉得自己困极了,这一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都能睡着、而且还做了一个怪梦。至于为什么会做那个白袍男子教写字的怪梦,她想,大概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她打了个哈欠,道:“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马上到家了。我好困!”她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到家后,二人随便洗漱了一下便睡了。

另一边,周小六皱着眉看着那个白袍男子,问道:“你有什么冤屈?为什么不去城隍那里申诉?”

白袍男子抬头回道:“我去过的,城隍说他对我的事无能为力,让我来找大人您,说您一定能帮我……”

“要见我有许多种办法,你为何要把那些孩子困在这里?”

“我怕我一接近您,还来不及细说,就被您给收拾了。毕竟,我死状凄惨,样子难看。”白袍男子回道。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他想着,有她在乎的生人在场,他肯定会比较安全一些。

周小六打量了他一下,道:“长得挺好看的呀!”

白袍男子揭开了脸上的幻化符……

周小六侧身呕了一下,道:“把符贴上吧!”

难怪曾有人说,不管生前如何花容月貌,只要是死相难看,亲人们最多掉一会儿眼泪,然后都会立即挖坑把他或她埋掉。

对方依言贴上了幻化符,悻悻说道:“吓到大人了,不好意思!”

周小六摆摆手,道:“这不重要,先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冤屈吧,你又想让我如何帮忙?”若是超出她的能力范围,那就不能怪她不帮忙了,毕竟,她目前是地府编外人员。

第一百四十章 欠债还钱

白袍男子姓谢,叫谢安,是个读书人,死时只二十六岁。

谢安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但日子并不十分艰难,因为他算是个有钱的人。

他爷爷死前将一生积攒下来的所有财物一分为二,分给了他爸和他大伯。

因为政治因素,他爸不敢花用这些财物,而是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将它们又埋藏了起来。等谢安大了,为了供谢安读书,他爸才冒险把其中那些不太显眼的拿去换成了现钱。

与他爸不同的是,他大伯早就将分得的财物挥霍干净了。

谢安的爸爸过世后的第二天,他大伯便上门了。

谢大伯抓着悲伤的谢安,道:“小安啊,大伯有个赚钱的买卖,你有没有兴趣啊?你出钱,我出力,赚了钱五五分账……”

谢大伯想:他弟弟手中有一大笔值钱的东西,他弟弟死了,肯定会留给他侄子。侄子一人肯定花不完。

于是他打算找个做买卖的借口,从侄子手中骗点钱花花。

到时候侄子问起,他就说:“做买卖嘛,有赔有赚……不好意思,全赔光了!大伯也白辛苦忙活了一场!”

彼时谢安十八岁,头一年刚死了妈,现在又死了爸,想着自己以后就是个孤儿了,谢安满心悲苦,根本没有听清他大伯到底说了些什么,只以为大伯跟别的来吊唁的人一样,是在劝他节哀顺便,于是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抹泪去了。

谢大伯心中一喜,接着便说道:“那买卖要不少本钱呢,你爸给你留了多少钱?”

谢安又点了点头,继续抹泪。

谢大伯问了又问,谢安的头点了又点。

谢大伯暗骂一声“书呆子”,便去找水喝了。他嘴都问干了。

谢大伯到后厨喝了水,路过谢安房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他往四周看了看,避着人偷偷进了谢安的房间。

谢大伯东翻西找,最后,果然在床底下找到一个不一般的小坛子,他打开坛子的瞬间,便被晃花了眼。

这是一坛子金条啊!

原来谢安的爸爸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后,便立即将那些埋起来的财物从泥里起出来了。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谢安的爸爸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通俗务的书呆子,于是把那些财物都换成了金条。他前一晚刚把装满金条的坛子交给儿子,第二天早上便病重去世了。

谢安没来的及按他爸的指示将金条埋藏到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去,便要处理他爸的身后事了。

他把坛子暂时藏到床底最内侧,打算忙完了再去藏。没想到坛子会被谢大伯给翻出来。

谢安哭着哭着,有些尿急,于是转身去了茅房。可茅房的门关着,应该是有人在用,于是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尿到夜壶里去。

谢安一推门,就见床底下露着半截腿,他心里“咯噔”一声,有贼!

他随手抄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喊道:“谁?”

谢大伯抱着坛子从床底下挪出来。他刚一动,谢安就挥着扫帚柄朝他的左腿砸了下来。

谢大伯“嗷”地痛呼一声,忙道:“是我,我是你大伯,别打!”他动作迅速地从床底挪了出来,然后有些心虚地抹了把汗,看着谢安。

谢安本以为这是个贼,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他的亲亲大伯,所以他神奇地安下心来,面带愧色地道:“我不知道是您,下手狠了些,大伯您的腿没事吧?”

谢大伯一听,忙做出一副再也站不稳了的样子,“哎哟哟”往后一退,坐在了谢安的床上。

谢安忙要过来扶他,这一扶,才发现他手上正抱着自己装金条的坛子。

谢安看着坛子:……

谢大伯:……

双方沉默了良久,谢大伯才清清嗓子,问道:“你爸有没有跟你说这坛子东西的来历?”

谢安点点头,道:“说是爷爷给的,您也有一份!”

谢大伯只好把在心中编了一半的“关于一个父亲偏心小儿子,把遗产全给了小儿子”的谎言放下,“哎哟哟”揉着腿。

喊了一会儿痛,他又问道:“那你爸有没有交待你要怎么花用?”

谢安老实地点头:“交待了的,拿四根当学费和生活费,娶媳妇儿的时候再取四根,剩下的留给以后的儿子。”

谢大伯将坛子交还给谢安,道:“既然你爸都替你打算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到五分钟,谢大伯便由他三个儿子用担架抬到谢安门前了。

谢安看着在担架上捂着右腿的谢大伯,一时默默无语。他砸的明明是左腿。大伯和三个堂哥明显是来讹他的。

谢安的大堂哥大着嗓门吼道:“我爸来给叔吊唁,你怎么就把他腿打断了?你要不给个说法,我就让叔下不了葬!”

他那三个堂哥,都是附近出了名的狠角色,这事他们真做得出来。而且,他们算准了他不敢把谢大伯偷金条的事说出来。

他现在是个孤儿,他有金条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不安全。

谢安不傻,只是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没有经过什么事,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才会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看着骂骂咧咧的堂哥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进来说吧!”他想了又想,为了让爸爸顺利下葬,他只能选择妥协了。

最后,他付了四根金条做为伤了谢大伯“右”腿的赔偿。又被谢大伯以做生意为名借走了十二根金条。

谢大伯和他的三个儿子各拿着四根金条走了,谢安手中只剩下两根金条和一张谢大伯签署的借条。

……

过了八年,前呼后拥的谢安回到家乡,拿着借条找谢大伯还钱来了。

谢大伯玩起了失忆,他的三个儿子也始终不曾露面。

谢安知道自己要不回来什么,但他当年憋着的那口气得出了!

这些年来他时常想起当时的情形,当年的他多么无助啊!他像个快要被淹死的人一般,拼命地向上伸手,希望有谁能拉他一把,可是,他仅剩的亲人们却朝他头上踩了一把……

过了三天,谢大伯突然约谢安下午三点去他家。谢大伯说要还钱给他,顺便告诉他一个不可对外人说的秘密。

谢安决定准时赴约,他很好奇,谢大伯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人偿命

到了约定的时间,谢安一人来到了谢大伯的家门前。

八年不见,谢大伯已经被儿子们赶出了祖屋,独自居住在村后一间破旧的茅屋里。谢安回来的第一天,便听说了此事。

来之前,谢安是这么想的:就算是要不到钱,就算是不听那个所谓的秘密,只看一看当年欺负他的混蛋是如何落魄的,那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谢安这次之所以会回村,是因为上级派他来视察广元县的相关工作。他想着,反正都回了广元县了,那干脆就回村找大伯讨个债吧!

当年吃的亏让他心塞了好些年,如今他今非昔比了,应该也要轮到他让别人心塞了。

谢安是怀着恶意来的,可当他看着这遮不了风、挡不了雨的破茅屋时,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父母在世时,最常教他的,便是与人为善。

谢安沉默地站在门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把这三天内思量好的那些为难谢大伯一家的法子全部抛开,他叠指扣响了谢大伯的门,“笃,笃笃!”

他不想讨债了,也不想听什么秘密了,只想进去问一问谢大伯,可有因当年讹诈他的事有过一丝愧疚?

门内没有人应声,但原本虚掩着的门随着他敲门的动作张开了一条不小的缝儿。

谢安看着门缝愣了愣,然后感觉光线突然暗了一下,像是有个人影在门缝后一闪而过。

“大伯,你在家啊?为什么躲在里面不出声?”谢安以为那个人影是谢大伯。

他一把推开了门,边往里走边说道:“你也别装不在家了,我不要你还钱了,我只问你,你可曾……大伯!”

谢大伯的确在家,但他此刻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脖子处有一圈红色的勒痕。地上还有一根粗麻绳。

谢安惊叫一声,急忙蹲下探了探谢大伯的鼻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救。谢大伯已经停止了呼吸。

谢安立即掏出移动电话,准备报警,门外走进来三个人。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安的三个堂哥。

“谢安!你把我爸怎么了?”他大堂哥一上来便给他扣罪名,并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移动电话。

谢安皱眉问道:“大伯是你们中的谁杀的?”

听说谢大伯被赶到这间茅屋以后,他那三个儿子向来对他不闻不问的。

现在,他们却一齐出现在这里,且发现谢大伯倒地后一点也不惊慌,而是先质问谢安。

谢安的二堂哥和三堂哥在谢安了然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他大堂哥却狠厉地看着谢安,手指着地上的粗麻绳,骂道:“你居然把我爸勒死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谢安有些后悔一个人来村后这间僻静的茅屋了,没想到八年未见,堂哥们已经不只是偷鸡摸狗、好勇斗狠的程度了,他们现在连杀人放火、指鹿为马都面不改色了。

杀人的锅,他不背!

谢安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朝门口走去。这种情况下,先脱身要紧,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拦住他!”他大堂哥大吼一声,他二堂哥和三堂哥急忙把守住门口。

“让开!”谢安沉着脸喝了一声。他虽算不上久居高位,但到底也是个官,所以守在门口的三堂哥下意识地让开了。

谢安朝外冲刺出去,跑!跑到能喊到人的地方就安全了!

谢安快,他大堂哥动作更快,谢安跨过门槛只跑了两步,就被他大堂哥给扯回屋里去了。

谢安被塞住嘴绑了起来。

“从前你打断了我爸一条腿,赔了四根金条,如今你要了我爸一条命,你打算赔多少?”他大堂哥拿着谢大伯平时砍柴的斧子,将斧刃对准谢安,在距谢安的脸只一两厘米的地方比划来比划去。

谢安憋屈得很,他又一次被讹诈了。他把脸扭到一边,默默反省――我真蠢,真的……

他大堂哥见他久久不出声,便拿斧刃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下,道:“哥哥我求财,你只要给我足够多的钱,我爸就不是你杀的,而因为还不起债,上吊自杀的!”

谢安脸上火辣辣地疼,过了许久,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没钱!”他工作的时间不长,工资除了花销,大部分都捐给了孤儿院。

他大堂哥又狠狠地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警告道:“你可别想不开!你个当官的能没有钱?我早就打听过了,这些天给你送礼的人可都排成长队了!”

谢安心中苦笑,送礼的人的确多,但他一份也没收过。他真没钱。

见谢安又不说话,他大堂哥发了狠,连续在他脸上划了三道。

他二堂哥和三堂哥阻止道:“大哥,别又闹出人命……”钱还没到手呢,可别白忙活了一场。

他大堂哥朝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道:“我数到十,你再不答应给钱,我就杀了你!一、二、三……”

谢安知道,就算他答应给钱,只要钱一到这三个畜生手中,他也是要死的。他们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因为他们不会给他机会将他们绳之于法的。

“十!”他大堂哥数完十个数,便暴怒了。他将谢安如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般甩来甩去,不停踢打。

不一会儿,谢安便断了气。

谢安的魂魄飘在尸身上方,叹了一口气。

“唉!”另一声叹气声传到谢安的耳朵里,谢安回头一看,谢大伯的魂魄也飘在他旁边。

谢大伯看了他一眼,悲伤地说道:“他们怎么连我也杀?明明说只要杀了你就行,杀了你我就不用还债了……”谢大伯说完,用责怪的眼神看着谢安,仿佛在说:“都怨你连累了我!”

已变成鬼的谢安看了一眼已变成鬼的谢大伯,怒气怨气一起生了出来。

谢大伯要是个老鬼,就一定会害怕得躲起来,因为谢安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已经快要变成恶鬼了。

但谢大伯是个新鬼,不懂鬼与鬼是有区别的,不知者无畏,他仍旧只把谢安当成那个任他欺负的小孤儿。

谢大伯说道:“活该你被杀,你都当官了,赚钱那么容易,都不分点给你的哥哥们,老话说的,吃独食是要遭天谴的……”

谢安瞪着下手杀他的大堂哥,眼眸越来越暗。

他二堂哥叹道:“白忙了一场,明天赌场就要来催债了,拿什么还啊!”

他大堂哥踢了踢谢安的尸身,道一声:“晦气!”接着,又踢了踢谢大伯的尸身,朝两个弟弟道:“你们欠的少,慢慢还就是了。我打算跑路了!杀了咱家的老不死,替你们省了不少粮食呢,你们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谢安的二堂哥和三堂哥早有准备,各自掏出二百块钱,递到他们的大哥手中。

他们的大哥接过四百块钱,道:“少是少了些,但谁让咱们是亲兄弟呢!记住,明天早上再去村子里嚷,就说谢安讨债不成杀了咱爸,我为了替父报仇所以才杀了谢安的……”

谢安眼见着仇人走远,身上怨气越发沉重,却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尸身一米远的范围。

正在他急得团团转时,突然一阵强大的吸力向他吸来,他瞬间就被吸到了城隍的面前。,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守护

“然后呢?”

周小六盘着腿坐在三里亭内,一脸好奇地等着谢安讲后续。这比那个“从前有个小孩不听话”的水鬼故事精彩多了。

穿着白袍的谢安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周小六,咬牙道:“大人,请你有点同情心,我来不是为了给你讲故事的。”

变成鬼后他就玻璃心了,也易怒多了,若不是身上这件城隍借给他的白色法袍在压制着,他估计又要怨气冲天了。

周小六注意到谢安的白袍上有符文在流动,正色道:“你的遭遇的确很惨,我深表同情。”

“然后呢?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谢安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中升起的怒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大人,方才多有不敬,请您恕罪!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耳旁就不断回响着我大堂哥的那句话,‘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城隍大人说,我已入了障,只有我大堂哥死了,我的怨气才会消散,才能得到地府发放的灵牌,安心等待轮回。”

“城隍大人替我查过,我大堂哥本应在杀了我的第二天,便会与人争吵,持刀行凶时误刺自己而死,可四年过去了,他还活的好好的!这都是因为他向一个来历不明的算命先生买的那张保命符。”

“只要您帮我把他身上的那张符毁了,他自然就会死了。”

这是要让她间接杀人啊?也不知她会不会沾上什么因果?

帮还是不帮呢?好纠结啊!

周小六正权衡着,谢安突然一声嚎叫,死死地趴在她脚边的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穿着黑色披风斗篷的孙武突然出现在三里亭内,他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谢安,问周小六,道:“夜深人静,私会美男?嗯?”

周小六想起谢安掀了幻化符后血肉模糊的脸,道:“私会个毛线,要私会也得找个真正好看的。”

孙武笑道:“这天底下没谁比我好看了,以后你就和我私会好了。”

好大的脸,怎么不干脆说自己帅出天际,宇宙第一?

周小六吐槽完毕,接着认真地道:“你别歪楼,我问你,他这个事,我能帮忙的不?”

周小六把谢安先前说的话简略地转述了一番,然后看着孙武等着他表态。

孙武往她对面一坐,学着她的样子盘起了腿,道:“有我在,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你只说你想不想帮他就行了。先透露一下,那个卖符的算命先生你认识的。”

孙武这一坐,离谢安更近了,谢安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我认识?”周小六想,集上摆摊的赵半仙和胡瞎子肯定拿不出什么有效的符纸来,那会是谁呢……

孙武道:“那人叫杨竖,是豹尾在人间收的徒弟。不过,他其实是为神荼办事的。”

“杨竖?神荼?”周小六皱着眉说道:“我怎么感觉事情有点复杂?”

“没事,你别担心,有我在,你就安心地过你想过的平静日子吧!”就是东岳大帝碰上他也得有几分顾忌呢,区区一个神荼,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他突然想起几百年前的那一遭来,脸色瞬间变冷。过了一会儿,他又安慰自己,那回的不算,那回他没能护住她,是因为他打翻了醋坛子,刻意不去关注她,从而被神荼钻了空子……

这回,他一定会好好护着她,直到她恢复所有记忆与能力为止。到那时,若他还有幸仍存于这世间,他便继续守护着她。

周小六拍了拍孙武的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脸色变来变去的,怪吓人的!”

孙武回了神,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些往事,还是先不与她说的好。

周小六指了指地上的谢安,道:“我想帮他!”她觉得冲谢安生前总往孤儿院捐钱这一点,她也得帮他。

孙武点头唤道:“谢安!”

谢安忙一叩首,应道:“在!”

“你将你那大堂哥的相关信息留下便回去吧!顺便告诉城隍那小子,让他管好自己的辖区,别总让那些小鬼过来烦扰小六。不然,要是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拆了他的城隍庙……”

谢安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倒退出三里亭外,才转身往广元县城隍庙的方向飘走了。

周小六道:“他是个好人,你对他好一点儿。”威吓人家干嘛?

孙武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人是会变的,更何况他都由人变成鬼了,鬼更是会变的!除了我,你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

城隍对于怨鬼,从来都是直接逐级上报,然后按指示扭送到地狱去服刑的。

“他若不是好人,没有大功德在身,城隍又怎么会借给他法袍,还介绍他来找我化怨呢?”周小六辩解了一句,她没有轻信,是经过了判断的。

孙武叹了一口气,道:“是,你说的对。”说着,他打开了谢安留下的信封。

信封里除了一张照片外,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纸条上写着谢安的大堂哥的名字、生辰八字、外貌特征以及现在的化名和藏身地址。

孙武看完后,便焚了照片与纸条,道:“这事我来办吧,你快回家休息去!周一见!”

孙武一抖披风,消失在三里亭里。

慢一拍的周小六对着空气愣愣地道:“我想与你一起去!”去你的,走得这么快!

周小六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回家去了。

第二天傍晚,周爸周妈才带着周程从医院回来。

经过差点被拐的事,周程变得粘人了,他身旁一没人陪着,他就哭闹不停。

周妈替他叫了一回魂,然后就吩咐周小六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旁。

等边上没别人了,周小六给了周程一个爆粟,“别装了!不就想吃糖吗?再装下去,妈又要带你去打针了!”

周程揉着额头、嘟着嘴抱怨:“六姐,你属蛔虫的吗?为什么我心里想的你都知道?”

周小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棒棒糖,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是不闹,我就隔一天给你一个糖,你要是还闹……”

周程忙不迭地点头,道:“不闹不闹,我保证不闹。”说着,动作利落地从床上翻身下地,一把抢过周小六手中的糖,快速地解开包装,将糖塞进嘴里。

周程满足地眯着眼,边吮着糖边问:“六姐,你的糖到底放在哪里?我前几天趁你睡觉的时候将你的口袋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一颗糖……”

自然是放在她的储物戒指里!但这不能告诉他。,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荼

“你什么时候翻我口袋?随便翻人口袋是不对的。”

周程看了周小六一眼,然后要哭不哭地低下了头。

他从前也不翻人口袋的,但是周爸周妈去接他回来的那天,二外婆悄悄把他拉到一边交待:“你家里日子过得紧,兄弟姐妹又多,要是东西不够吃,你就抢,要是他们把东西藏起来不给你,你就去翻,宁愿做个野蛮的孩子,也别让自己冷着了、饿着了……”

二外婆很是疼爱周程,但她对周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的样子。她怕周爸周妈亏待了不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周程,所以才这么教他的。

周小六摸了摸周程的头,道:“咱家跟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会缺吃少喝的了。你回来有一个礼拜了,爸妈可曾打骂过你,可曾让你干过活儿?不要说你还小,我和哥哥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都是得干活的,姐姐们更是……而且,我们有的东西,你都有,对不对?”

周程瘪着嘴,道:“瞎说,你随时随地就能拿出糖来,我就没有!”

周小六轻拍了一下周程的头,说道:“你知道什么啊,买糖的钱,是我和哥哥自己挣的!我们捡地耳、摸田螺、捉泥鳅……可累了!而且你有看我吃过糖吗?这些糖都是我特地给你买的。”

“真的?”

“当然!”

周程一改先前泫然欲泣的样子,笑嘻嘻地一摊手:“既然糖都是给我买的,不如,你就全给我吧?我自己藏。”

周小六:……

……

地府。

一身红衣的神荼站在奈河桥边,捏着一朵彼岸花,对跪在地上的鬼差道:“你是说,她身边还有一个满身煞气的人?”

鬼差小心地回道:“那个叫谢安的鬼魂的确是这么回话的,但小的估计,他一个没见识的新鬼,不太可能区分得出什么是煞气、什么是魔气。小的以为,那人很可能就是大人您说的那个魔头。”

神荼将彼岸花狠狠地一掐,道:“不管他是谁,告诉杨竖,立刻行动!”

鬼差沉吟了一下:“这……”

神荼面带不悦:“怎么?”

鬼差忙又把头低了低:“杨竖说想先见一见他妹妹的魂魄。”

“哦?他这是不相信我能复活他的妹妹?”

“大人神力无边,怎么可能会复活不了一个区区凡人?他是怕万一那人真是那个魔头,他会一去不返,所以想先见一见他的妹妹。”鬼差急忙解释。

神荼突然冷笑了起来,将被她掐碎的彼岸花扔到了河里。

河面平静如初。

神荼想起周小六扔花瓣时,河中那些手激烈争抢的样子,怒气冲冲地对着河面吼道:“抢啊!都不抢,明天我就投毒!”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只手犹犹豫豫地伸出来,将破碎的彼岸花瓣一一捞起,接着,又快速沉入河底。

神荼见花瓣终于被捞走,气才顺了过来。

“也罢,就让他们先见一见吧。你把这个魂珠收好,带到人间后让他看上一眼。”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颗珠子,递到了鬼差的手中。这珠子中间的魂魄,正是杨竖的妹妹杨柳。

鬼差小心翼翼地接过魂珠,告退离开了。

神荼站在奈河桥上发了一会儿呆,喃道:“我既盼着你回地府,又盼着你永远不要回来……你不是说最喜欢过安稳的日子吗?那就先让你不能如愿吧……”

“主人!”白虎老远就看到了奈河桥上的红衣女子,地府里穿红衣的,除了它的主人,没有别人。它兴奋地跃到神荼的身边,像只哈巴狗一样绕着她转了好几圈。

它刚闭了一个小关出来,黄蜂拦着它警告了它一大通话,才放它来见主人。

神荼轻轻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迅速换上笑脸,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方才鬼差来报,说人间并无异状。白虎怎么会突然回地府?

白虎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回来了,它是跟大帝和黄蜂一起回来的。但大帝交待了,他过轮回台去人间的事,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不能让神荼知道……

白虎回道:“主人放心,她在人间好着呢,她没出事!”它以为,主人和周小六是好朋友,主人一定是在关心她的安危。

白虎嘚啵嘚地说一了堆周小六的现状,最后,感叹道:“人间的食物味道真不错,特别是她三姐做的红烧鱼,真的是太好吃了!”

神荼忍着烦燥听完了白虎的话,然后问道:“那你回来做什么?”

“大帝召我回来的,他让我回来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她识海里的石头已经成型了,而且前些天又吸了两只魔兵,我再不修炼,以后就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魔兵?”神荼震惊地看着白虎,她居然已经能单独对付魔兵了吗?为何没有人向自己禀报过这件事?看来,得多在人间布几个耳目了。可恨广元县的城隍软硬不吃,不愿为她效劳,她又怕闹得太大惊动了大帝……

呃,这个也是不能说的,它说漏了嘴!白虎急忙转移话题:“主人,在人间的时候我可想你了!”

白虎正打算一一细说自己究竟是如何想念主人的,就被神荼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嗤!我以为你只顾着享受人间的美食,早就忘记我这个主人了。”接着,神荼严肃地喝道:“白虎,你可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人?”

她真后悔当初没有与白虎签下血契,要是当初签了,白虎所思所想就再也瞒了不她了。如今白虎说话遮遮掩掩,她想知道的它一句不说,她不想听的它却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跟她作对!

可是神荼忘了,要是她当初真的与白虎签过血契,大帝就不可能会派白虎去周小六身边了。

白虎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它睁圆双眼,答道:“自然您才是我的主人啊!”主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神荼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再对它说,转身离开了奈何桥,往鬼门关的封印处去了。加固封印的时间到了,大帝前些日子已经出关,要是她再消极怠工的话,又要被他责罚。

白虎看着神荼的背影,喃道:“难道主人和凡间的女人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神荼身形一僵,接着一甩袖,骂道:“蠢货!”

神荼走得不见影后,黄蜂嗑着瓜子走到白虎身旁,道:“怎么?被那贱人骂了?”

白虎白了黄蜂一眼:“张嘴就骂人!嘴巴吃了什么啊,这么臭?”说到吃,它突然想吃红烧鱼了,于是它指着奈河桥下的微波粼粼的水面,问道:“黄蜂,你会做红烧鱼吗?”

河面上的波纹瞬间消失……,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魂珠

人间。

周小六被缠得烦了,把剩下的十几个棒棒糖一股脑儿全扔给了躺在架子床上的周程,道:“给你,给你,全都给你!吃完了牙痛可别怪我!”

周程把糖一个个拾起来,拢在手心中,看着糖,脸上笑开了花。

周程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糖收到自己的零食袋里。

“六姐,你跟哥哥靠自己挣了多少钱?”

“将近三百块吧。”她说的捡地耳、摸田螺、捉泥鳅,都是真的。没去京城之前,她与周鹏的确靠着卖这些东西挣了一些钱,钱不多,但是跟村中一般大的孩子比起来,他们兄妹算是“有钱人”了。

“能先借我五毛吗?明天我还你一块!”

“你要钱做什么?”周小六问道。

“我也想像你和哥哥一样,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花。你大概不知道,我弹弹珠很厉害的,整个李家村的小伙伴,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我想买五毛钱弹珠,去村子里找人玩,再把赢来的珠子卖掉。”

周程很久没有弹过弹珠了,因为他总是赢,李家村的小伙伴都不跟他弹了。可是周家坞的小伙伴们还没跟他弹过,嘿嘿……

周小六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递给了周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赢,他有这个想法就很不错了。

周程接过钱,一翻身就下了床,往门外跑去。

周妈刚好从大厨房回房间,见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躺着去!”

周程只好对着周妈说:“我都好了,躺了两天人都要木了,我到场地上去跟人玩一会儿,吃饭前回来!”

“不行,你别再往外跑了,万一又碰上坏人怎么办?”周妈想起周程差点被人贩子钱满仓拐走的事,心有余悸,她再也不敢让周程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再说,天都快黑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你还玩什么玩?”周妈揪住周程不放。

周程身子一晃,从周妈手中挣脱,接着便往外跑了,他边跑边喊:“我马上就会回来的!”就算今天玩不成,他也要先去把弹珠买回来。

“你别出去!”周妈见周程瞬间就跑没影了,便急忙转头吩咐周小六:“小六,快去,看着你弟弟!把他带回来!”

周小六应了一声,直接往村口走去,不用猜,小程肯定是去秀花婶的杂货店了。

傍晚七点,晚饭吃得早的人家已经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摇着扇子乘凉了,周小六一边向各位伯伯和婶娘打着招呼,一边往秀花婶的杂货店走。

周程一路跑得飞快,经过村口溪边大樟树时,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从大樟树后窜了出来,周程一时收不住脚,便朝那人撞了过去。

两人轻轻一碰,对方就向地上倒下去了。

周程收住脚后一愣,然后道歉:“对不起,叔叔,我跑得太快撞到你了!”

对方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周程,暗道:“这个孩子是谁?他怎么看得见我,还能撞到我?”

“小程,等等六姐!”

地上的人一听到周小六的声音,急忙连滚带爬地钻进大樟树的树干里,面对溪水,背对着周程。

周程听到周小六的呼唤声,心中一松,回头应道:“六姐,我在这儿!”

也不知道这个叔叔为什么被自己轻轻一撞就倒下了,但是看他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样子,不会就是六姐说的碰瓷吧?

对方人高马大,按说倒下的应该是自己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孩子才对……幸好六姐来了!

“六姐,我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叔叔……”

“咦?人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了?”周程身前的地面上空空如也,不,有一颗弹珠。

周程捡起地上的那颗弹珠,塞进口袋里,接着对周小六道:“我还以为那个叔叔是要碰瓷的,没想到他已经走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周小六往大樟树的树干上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牵起周程的手,并告诫他:“天快黑的时候,是不能瞎跑的,知道吗?”

逢魔时刻,瞎跑容易撞到那些出来得早的鬼。虽然说鬼见到人会自动避让,但也有避让不及的时候。若不小心撞了鬼,多少会沾染上一些鬼气,人就容易生病了。

周小六将沾在周程身上的鬼气悄悄吸走,然后对周程说道:“走吧,去买东西吧!”

周程点点头。

秀花婶的杂货店就在前面不远处。

秀花婶老远就招呼起周小六:“小六啊,带你弟弟来买东西啊?”

周小六微笑着点头,道:“是啊,秀花婶,我弟弟买几颗弹珠玩。”

秀花婶接过周程递过来的五毛钱,并数了十五颗弹球给周程,接着问周小六:“还要点别的不?”

“今天就先买这个吧,明天应该要买很多东西,我妈打算整几桌酒菜,请咱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吃个饭,感谢一下大家帮着抓了那个人贩子。”

秀花婶笑着说道:“你妈真是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碰上这种事,可不就得团结一致嘛。”

周小六道:“应该的,明天让叔也一起来哈!”

周程买好了弹珠,就被周小六直接拎回家了。不过周小六答应了他,明天下午再陪他到场地上玩一会儿。

经过大樟树的时候,周小六又往树干看了一眼,那只鬼仍旧藏身在树干里,也仍旧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她可以肯定,这只鬼她不认识。

难怪有外地鬼窜过来了?管他呢,只要不作怪,哪儿的鬼都一样。

直到周小六与周程到了家门口,那只鬼才从樟树树干上钻了出来,在他先前摔倒的地面上不停搜寻:“魂珠呢,我的魂珠怎么不见了……”

魂珠里面装的可是杨竖的妹妹杨柳,这可是神荼大人拿捏杨竖的利器。大人只说让自己给杨竖看一眼,看完了必定是要马上还回去的。

如今魂珠却被他弄丢了,见不到魂珠里的杨柳,杨竖肯定不会立刻行动的。要是误了神荼大人的事,他就不用去轮回了,大人有的是办法让他这个小鬼差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阴阳两界之间。

刚才经过这里的,除了那个撞倒他的孩子和周小六外,还有几个皮孩子,魂珠大概是被他们中的某一个捡走了。可惜他刚才为了避开周小六,一直没敢回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哪一个捡走了。

他一定要找回魂珠!只有找回了魂珠,他才能向神荼大人交差。,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拿什么来换

凌晨三点,三里亭内。

“你说什么?你把装着我妹妹魂魄的魂珠弄丢了!”杨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个瑟缩的鬼差居然说不小心把杨柳弄丢了?

“在哪儿丢的?”杨竖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五个字。

他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这鬼差祭了他的万鬼幡,可是这鬼差是神荼派来的,打狗得看主人,他得罪不起神荼。当务之急是找回魂珠,确定杨柳的安危。

“周家坞村口溪边的大樟树下……”鬼差把先前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接着又硬着头皮说道:“除了她家我没敢靠近,村子里其他人家都被我寻了个遍,但我一直没能感应到魂珠的气息……”

那么,捡走魂珠的人,极有可能是周小六姐弟俩。

杨竖将手握成拳,指节“嘎嘎”作响,他骂道:“这十里八村这么大的地界,你为什么偏偏要打周家坞出来?”

魂珠落在周小六手中,她会不会直接把杨柳的魂魄吸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急得团团转。

鬼差辩解道:“那棵大樟树是这个地界上活得最久也最有灵性的植物,将传送出口设在那儿,我能省一半灵气呢。”

鬼差们能行走在人间,全靠每月在拘魂司领的那一张灵符。可那灵符里的灵气有限,每走一个来回就减少五分之一,他每月最多也就只能往返五次。

幸好这十里八村人口不多,死亡率也低,一年死不了六十个人,这些年他倒是存下来了好几张灵符。他拿着省下来的灵符,偶尔回乡看看,偶尔逛逛人间的夜市,惬意得很。

可自从神荼找上他后,他的灵符就不够用了。神荼派他来人间,却又不给他灵符,他又不敢开口朝她要,只好省着点用了。

这个省灵气的办法,是一个与他交情不错的老鬼差教给他的。

三十三天已远,人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棵有灵性的大树,不把出口设在这儿,又要设到哪里去?

杨竖的拳握了松、松了又握,脸上的神色也一变再变,终于,他下定决心去周家坞一趟,他要与周小六面谈。

杨竖刚到了周小六家门外,就松了一口气,他感应到了魂珠的气息。这说明周小六并没有把杨柳吸掉。

他捡起一颗石子儿,往周小六家的瓦顶上一扔,石子敲打瓦片的声音惊醒了周爸。

周爸惊坐而起,侧耳听了听,然后轻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野猫”,接着又睡下去了。

周小六正在梦里啃鸭锁骨。

“嗒嗒……”她隐约听到了响声,但卤得麻辣鲜香的鸭锁骨实在太美味了,她决定忽略那声响,继续啃。所以,她没有醒过来。

杨竖隐在柱子后仔细听着屋内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听到周小六开门的声音。

他从柱子后面转出来,立在门前,屈指准备扣门。这时,他看到了门上画的驱邪符。

还是别惊动了屋内的其他人了吧!

他把插在后背上的白幡取了下来。这白幡上写着“算命,不准不要钱”七个墨字,看上去与一般算命先生的幡别无二样。

杨竖双手握着幡,双脚呈八字站定,接着微微一运气,白幡便换了个模样。

原本白色的布条变成了灰色,那七个墨字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烫金大字――万鬼幡。

杨竖拿着万鬼幡,朝门上的驱邪符射过去一束灰芒,灰芒一接触到门板,门板上的驱邪符便放出一团紫色的火焰,将灰芒燃烧一空。

躺在床上的周小六突然睁开了双眼。接着,她纵身一跃,跃过狭小的窗口来到窗外,轻声问道:“谁?”

杨竖抱着万鬼幡,朝周小六一拱手,道:“请高抬贵手,放了我妹妹。”

“杨竖!”

周小六在京城见过杨竖,之前又听孙武提起过他,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是,他妹妹杨柳不是早就死了?她的魂魄不是被豹尾带回地府了吗?他让自己高抬贵手是什么意思?

杨竖见周小六困惑不已的样子,心中一喜。

她不知道!看来她并没有摇那个聆听铃!她不知道正好!

杨竖一瞬间就想好了说辞:“师尊念我思妹心切,便将我妹妹的魂魄封印在一颗魂珠中,这样,我们兄妹二人便可以朝夕相处了。可是我途经此地,不小心遗失了魂珠……”

“小六!”杨竖的谎还没有说完,孙武就来了。

孙武轻声唤了一声“小六”,慢慢从拐角处走到周小六的身边。

杨竖见到孙武,顿时就冒了冷汗。这位极有可能就是神荼口中的那个魔主转世。

孙武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竖,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杨竖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生怕被他看穿了所有心思。听说魔主的魅术最最厉害,只要一与他的眼睛对视,不但会让他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而且还会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孙武将手掌往周小六家的窗口一伸,被周程装在玩具盒里的魂珠便自动飘了出来,落在孙武的掌心上。

“你也别费心编了,要放了你妹妹也可以,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孙武捏着珠子,仿佛只要杨竖给的价码不合他意,他便要将珠子捏爆一般。

杨竖心中一紧,急忙说道:“别!你们要什么,只要我给得出,我都给!”

“你手中这幡不错,借用几天!”

杨竖狠了狠心,将豹尾送给他的万鬼幡递了过去。这一“借”,也不知对方什么时候会还。或许,对方根本不打算还了。为了杨柳,他不舍得也得给。

孙武将万鬼幡往周小六怀中一扔,道:“收好了!你不是要吸鬼气吗?这里面的鬼气浓郁得很,够你吸好一阵子的了。还可以随时随地吸。”

周小六一听,立即便将万鬼幡收到储物戒指里去了,真好,短期内,不用再牺牲睡眠时间往外跑了。

孙武想了想孙全在灯下编竹席的样子,问低着头的杨竖,道:“你有多少钱?”

杨竖咬了咬牙,从身上掏出了两本存折,递给孙武的同时,报出了密码。这些年他从京城的刘家人手上赚了不少钱,全在这两本存折上了。他劝自己,钱没了,再赚就是了!

孙武接过存折,打开看了看数额,一本一百多万,一本八十多万。

他将那本一百多万的扔给周小六:“这点钱你拿去买零食吃吧!”

杨竖脸上一绿,在心中愤然念道:这可是一百多万啊!买零食?口气可真大!吃,吃,最好吃死你们!

孙武看着杨竖的脸色,挑了挑眉,懒懒地往柱子上一倚,道:“再说说你们设的局吧!你们特地让那个谢安来找小六,是想对小六做些什么?”,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魂香

设局?

周小六把手上的存折一收,摇了摇右手,侧着耳朵不错眼地看着杨竖,然后一脸黑线,这货居然在念经!

孙武朝她右手手腕上的铃铛印记看了一眼,接着眯起双眼对杨竖道:“别再背了,就算你将《度人经》倒背如流又能怎样?你若死了,还不是得靠别人度你?”

害怕被周小六和孙武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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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慢慢来

周小六的话一出口,杨竖心下便是一阵忐忑,毕竟,他们是敌非友,孙武为何要帮自己复活妹妹?

“所以,孙武是要把我妹妹变成一只小牛犊来报复我吗?妹妹,我对不起你……”

杨竖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孙武一挑眉尾,对周小六笑道:“你猜呢?”

周小六摇了摇头:“猜不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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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半仙子仙体散了

地府。

神荼猛地捏了一下手中的琉璃盏,想借着这个动作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什么,那杨竖居然敢阳奉阴违?骗走了你手中的魂珠!”

她看着跪在地上身如筛抖的鬼差,又看了看手中并不曾如她所愿被她捏碎的琉璃盏,怒气更盛。

她将琉璃盏往地上用力地一摔,听着它“哐哐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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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村里人吃饭

小姑周雪和周奶奶坐在离大厨房门口最近的那一桌,见周小六托着托盘过来,周雪便急忙站了起来。

周小六有些惊讶,小姑这是转性了,还知道帮忙端菜了?

下一刻,周雪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只见她眼睛迅速地扫了一遍托盘上的八盘红烧鸡块,然后左手右手各抄起一盘,掂量掂量,选了份量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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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舅舅要娶杨家姑娘

回了屋的周青湖对周爷爷道:“爸,我还是怀疑咱家的牛是被大嫂偷走的。要不怎么这么巧,咱家的牛刚丢,她就吃上牛肉了,咱们这小镇子的集市上,一年也没见过几次有人卖牛肉的。”

周爷爷瞪了四儿子一眼,道:“收起你那小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着,不管是不是你大哥大嫂偷的牛,你都要去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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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谁的媳妇还不一定呢

外公举着酒杯,诧异地看着激动的周爷爷,迟疑地道:“…杨家坳…杨老汉的闺女啊,怎么了?”

周爷爷一把抢过亲家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将杯子重重地放下,“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屋门走去,进了屋,便将门”啪“地一下关上了。

周爸急忙喊道:“爸!您还没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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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杨家人

“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周妈气哼哼地瞪着周爸,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周爸梗了梗脖子,又道:“你最好也别去掺和,让他们自己解决。”

周妈指着周爸的鼻子骂道:“你说得倒是好听,让他们自己解决,怎么解决,净等着你爸和你弟打小凡一顿再把小凡的亲事给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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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杨老汉唬人

周青湖用手指了指李凡,对他发出无声的挑衅,周爷爷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拍下去,拱手对杨老汉道:“杨老弟,这上门就是客,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来你家这一趟可不容易,这一路走来,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喽!”

杨老汉与老伴儿互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家闺女和准女婿,才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刚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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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意外之财

周小六循着金光而去,发现杨家隔壁院子的角落里,堆了好大一堆杂物,一块金闪闪的金属从其中一个灰扑扑的罐子里露出了头。

她纵身一跃,便降落在这堆东西前边,惊跑了几只过路的老鼠。

一只老鼠慌不择路,跑到了这堆东西上面,四脚并用,蹬翻了那个罐子。

“哗啦”一声响,那个罐子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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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仙庙内的铜雕像

李凡道:“谁知道他会突然发疯,没防着,就挨了一下。没事的,二姐,一点儿也不痛,真的,不信你瞧!”

他把行李放下,五指并拢便要朝嘴角按去。

周妈阻止了他,又问:”其它地方没伤着吧?“

李凡点头道:“没,后来他被我拿住了,就没打起来。”

一旁的杨老汉一直听着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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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变成渣小六了

石头“哐哐叮叮”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黄铜雕像,黄铜雕像渐渐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扁了嘴。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它在向我告状……”周小六指着表情越来越多的兽形雕像,对孙武道。

记得前几天,周家坞小学三年级的教室里,就曾发生过这样一幕:一个男同学拿笔尖戳了戳孙丽的后背,孙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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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石头下仔,白虎归来

周小六挨了十八个雷球,身体已经超负荷了,她撑了撑眼皮,发现自己撑不开,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此时,她的识海里,石头周身闪烁着金色的电芒。

这些电芒比以往的粗十倍,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地抽打在石头的石身上,石身上原本泾渭分明的黑色、灰色和紫色部分,逐渐地膨胀破裂,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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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久没画圈,手生了

周小六把聆听铃的碎片一松,然后左手抚额,右手下意识一捞,将从她额间飞出来的东西握在手心中。

她揉了揉额头,以缓解疼痛,又把右手举到眼底下看了一眼手心中的东西:“咦,是个小彩石?”

先前白虎一直伸着爪子等周小六把东西拿出来,但周小六一直望天不语,它心里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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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隍

周小六转头对孙武道:“我要去城隍庙一趟,你呢?是先回家还是跟我一起去?”

孙武正不错眼地看着某座荒坟,他似乎发现了某样东西。听到周小六的话后,直接摆摆手,道:“虽然你要我跟你一起去这件事,让我感到很开心,但是我还是不要去的好……”

有一回他夜行的时候,一时忘记了收敛身上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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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城隍与小灰衣

既要有特色又要朗朗上口,到底叫什么好呢?

取名废周小六思绪全涌到了这个问题上,完全没有听见城隍爷接下来的话。

“上人,那小的就不远送了,小的这就着人去巡查布防。”

城隍爷本想送客的,但见周小六仍站在原地,表情还相当严肃的样子,当下脑补:她这是对我的工作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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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下回,一定记得保护爷

等城隍爷和小灰衣飞回城隍庙后,城隍爷喘着粗气骂道:“你小子,属兔子的吗?次次都比爷…跑得快!”他本来想说“溜”字的,但这个字实在是有损他县城隍爷的威严,于是,临说出口时,把“溜”字改在了“跑”字。

小灰衣讨好地笑了笑,道:“爷,小的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儿还记得属相是什么啊,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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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换田

周爷爷吓得一震,被周爸握着的手猛地抽了一下,周爸赶紧像哄三岁小孩子似地安抚他,道:“呸呸呸,不怕啊,不怕!”

周爷爷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然后迅速把自己重塑成那个有气无力的病老头模样。

周爸再三确认周爷爷已经恢复过来后,才转头瞪了周小六一眼,骂道:“你个死丫头,你爷爷本来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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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二傻子只有一个

周小六到了学前班的门口,放学的铃声刚好响起,学前班的小屁孩子们一窝蜂地往外冲,她只好先避到一旁去。

等人群散开后,她才又走到门口拍了一下周程的肩膀,道:“小程,六姐在这儿!”

周程问道:“六姐,怎么是你来接我,爸不是说他来接的吗?”

“爸妈商量事呢,走不开。走,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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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撸猫

“月,我把酱油打回来了!”

过了近二十分钟,周爸才拎着一壶酱油回来了,他看着正在灶台上忙活的周妈,脸上全是讨好之色。

“秀花的铺子就在村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周妈把蒸好的饭连桶一起抱起来,放到灶沿上,然后用两块抹布垫住大铁锅的双耳,一使劲,把大铁锅里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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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彩石=封印?

周小六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炸了毛“喵、喵”直叫唤的白虎,还抽空又纠正了一下周程的握毛姿势,一派悠然的样子。

口干舌燥的白虎终于停了下来,用人话传音道:“你毁了喵主人的聆听铃,这事儿打算怎么办?喵!”

大概是语言切换不太自如,白虎又“喵”了几下。

周小六一愣,什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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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记忆片段

周小六吃完了晚饭,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门外空地上准备读取小彩石里的记忆碎片,她刚一把小彩石摁向额间,白虎就急叫一声:“别在这儿看啊!记忆画面会映射到半空中的!你和我都没学过‘忘字诀’,要是吓着了这些凡人,就得去请大帝来收拾烂摊子了。”

周小六把小彩石拿在眼前看了又看,又摸了摸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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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庙前街暴乱

广元县城,庙前街城隍庙门口。

从逢魔时刻开始,便有失了灵牌的鬼魂结伴前来。

来的鬼魂越来越多,庙内的城隍爷眉头越皱越紧,看来遭了那个黑衣小姑娘毒手的,不单单是杨家坳附近的鬼魂啊!

他叹了一口气,迈出门外,到了庙门口。

鬼魂们见到了城隍爷,便一窝蜂往他跟前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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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技能一

周家坞后山竹丛处。

周小六捏着小彩石,满脸失望地说道:“还以为看完之后,我从此就会长出三头六臂呢,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

白虎也纳闷儿了,“怎么可能什么技能也没有觉醒呢?大帝说的肯定不会有假的!”

“那我转世之前都会点什么啊?”

“会吃、会玩、会……”白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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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技能二——聚魂

白虎刚把那只被定身符定住的恶鬼吞进嘴里,就听到周小六说技能的事情,它赶紧随便嚼了两下就把恶鬼吞了,又舔了舔牙,确定自己嘴里没味儿了,才转头问道:“什么技能?不是报菜名吗?”

周小六一伸手,道:“给我针!”

白虎摇了摇头,道:“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对了,你从前不是学过绣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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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真假易辨

虽然她的缝补技术差得离谱,但那几只不想魂飞魄散的鬼魂不介意,周小六也只好埋头替他们缝合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庙前街内鬼嚎不断,不离处的人家灯火通明。

周小六将手中最后一小截黑线打了个结,抬头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道:“幸好,堪堪够用!”

最后一个被缝合的鬼魂感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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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周小六趁假孙武不备,借着细看他时,偷偷地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白虎虽然嘴上一直在喊疼,但暗地里却在给她传音,原来她画的“特派令”不仅能传送白虎回去,也能把这个站在圈中的假孙武传送到地府去,只要写字的时候把“白虎”二字改成“魔主”就行。

白虎还说,若他被传进了地府,想再出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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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选择死,还是臣服?

半个小时前,孙坞孙家。

孙全端着一盘刚出笼的包子走进房间,见孙武穿着披风坐在床上打坐,便道:“儿子,你又要出去吗?爸刚蒸了你最爱吃的大肉包子,趁热吃点吧!你晚饭都没吃几口。”

孙武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不想吃包子吗?那你想吃什么?你说,爸马上给你做去!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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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四极

疾风挣扎着翻身而起,单膝跪地,对孙武道:“主上,属下选臣服!属下愿对魔神起誓,愿誓死追随主上!”

魔丹在他手上,她只能先这么应了。反正九幽炼狱里的魔主、被传送到地府的魔主分身,以及眼前的孙武,她叫主上都没毛病。

孙武刚才的话,她也是听见了的。只要蛋壳还在,主上要重回人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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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年又千年

万年之前的某一天,域外的天魔族有一只小天魔,像往常一样睡了个懒觉,太阳晒屁股了也没有起床。

他娘敲开了他的门,领进来一只雄壮的大天魔,介绍给他认识:“这是你后爹!往后,你又有爹了,就不用怕别人再欺负你了!”

他一下子睡意全无,继而愤怒无比。

他觉得他娘背弃了他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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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要饭的和小要饭的

孙武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小六,说道:“没有。他的第一个分身刚出了九幽炼狱……”

小天魔的第一个分身刚一到人间,炙热的太阳光便像万千利刃,朝他攻了过来,不过一瞬间,他的蛋壳连同他的肉身便都被兵解了,只剩下化成一股魔气的魂魄。他的魂魄本能地往阴气聚集的地方飘去,飘到了乱葬岗中,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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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结

“嘤嘤嘤……”躲在周小六身后的一个女鬼听到这里突然哭了起来。

疾风脸上一寒,道:“居然敢打断主上的话!”说着,一咧嘴就朝女鬼扑了过去。

女鬼见状也顾不得哭了,尖叫一声就粘在周小六身后,身如筛抖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断这位大人的话的,我只是觉得故事中的小天魔实在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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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写的作文惹祸了

上午十点,周家坞小学,三年级教室内。

夏老师颇有些头疼地合上一个学生的作文本,继续翻开下一个学生的,看完那二百字不到的作文,头更疼了。

“居然都是写去村口井边挑水的时候勇救落井儿童的!唉!”

她无奈地看着底下坐着的这群小萝卜头,幽幽地开口,问道:“昨天一天,到底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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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挨打的原因

周小六叫喊着跑远了,即使周妈早已不再追赶,她也没停下脚步。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追打呢!这么一跑,前世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又都鲜活了起来。

那时候,每次她犯了错,周妈或是周小鲜就会拎着竹枝追打她,一个跑一个追,跑到都拎不动腿为止……

周小六边跑边感慨:啊!难忘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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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要去秋游

“对了,妈,我们班主任说了,后天星期六,学校要组织一次秋游,由各班的班主任带队去爬广元中学后面的竹航山,还要到元溪河河床上捡鹅卵石。说是去不去自愿,要去的明天就得报名,我们去还是不去?”

周小鲜放下筷子,对躺在床上的周妈说了说秋游的事情。

从前周爸周妈外出打工不在家,她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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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车前趴只鬼

去镇子的路不再是从前那种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了,而是被水泥浇筑成了通畅平顺的大马路。

因此,即使屁股底下没有垫棉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周小六也不觉得硌。

她此刻正在看储物戒指里的各种符文。

驱邪符、清垢符、定身符……

也不知道待会儿哪一种才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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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 藏身之地

两天前,地府。

白虎辞别了周小六回到地府,就直奔东岳大帝府上,把魔主第三个分身有可能躲在阴间的事情禀告了上去。

青年版的金鸿面朝窗外,长身而立。

听完白虎的话后,他一转身,衣袂翻飞间出声吩咐:“黄蜂!”

黄蜂放开一直把玩在手中的长尾尖,一抱拳,道:“属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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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讨债鬼

人间。

“王富贵,还钱!王富贵,还钱……”

周小六乘坐的那辆巴士车外,有只讨债鬼正趴在前窗玻璃上不停叫喊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拍玻璃的手也越来越使劲。

叫富贵的司机看不见他,只觉得车窗玻璃有点儿颤。

“这破车,还没开始发动,玻璃就震动起来了,等会儿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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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富贵非彼富贵

“王富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讨债鬼看着正专心开车的司机满脸疑问。他记忆里的王富贵明明是个胖子。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周小六等他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了问。

讨债鬼:“不可能,他王富贵欠了我二千六百零一块七毛钱呢!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认得!”

周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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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露一手

巴士车队刚进了县城,并不算高的竹航山就越过街道两旁低矮的旧楼房顶,直冲进众人眼帘。

一座座旧楼房像是一块块被孩子随意摆放的小积木,而它们身后的竹航山,像是一块被当作背景的梯形大积木。

山底与开阔平坦的山顶分别对应梯形的下底和上底,两侧山腰是水泥浇筑的长长台阶。

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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