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家子 - xp1024.com
《重生农家子》


第一章 苏醒

鸿昊二十年七月,盛夏

王睿发现自己很难受,他似乎被人翻来覆去的颠簸着,肚子里翻江倒海地,干呕,想吐,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到底是谁这么对他?他气得想开口骂人,却呕地一声吐了出来,耳边却只听人说道,“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之后,他就再也听不到声音,径自地陷入黑暗中。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沙漠中走了好久,却怎么也找不到水。他干渴得不行,只不停的喃喃道:“水,水……”很快,清甜的水就入了喉,他总算舒服了些,带着微微的笑意又满意地睡去了。

等他终于醒来时,时间已是清晨,睁眼还能看到透过窗户斜照进来的阳光。他有些迷糊,又有些恍然,他发现自己似乎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前世,他是车祸去世的,已然成年,尚未成家,家中父母也有其他兄弟赡养,因此并无太多牵挂。

而这世,他刚刚九岁,名叫王睿,是家中长子。这次落水,倒是有一件好事发生,他不仅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拥有的空间,现在也能被打开了。

他转头确认了下,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随后,他又微微地动了下身子,许是躺得时间久了,身子都有些麻。不想,就这么小的动作,却有人被惊醒了,是二姐。

二姐语气很是激动,眼泪更是当场落了下来,“大郎,你醒了,太好了。”大弟总算是救回来了,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她也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吧?

王睿看着二姐,眼神古怪。说实话,他其实挺纳闷的,他跟二姐真没多大交情,落水前,人家对他还是爱搭不理的,这会是哪根筋没搭对,怎么突然就对他感情深厚了呢?不过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发现有人对他的得救表示高兴,倒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王睿挣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软脚软,根本就没有力气,几乎瞬间又跌回床上去了,他挫败地低咒一声。二姐见了,轻笑一声,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坐起来,随后又把枕头垫在他身后。等坐起来后,王睿微微舒了口气,正想开口要点吃的,不想此时,肚子率先咕咕叫起来,一时让他好生尴尬。

二姐看了一阵窃笑,“大郎,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

一会儿后,钱四娘手里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张饼子,一碗稀粥。紧随钱四娘而来的是王家姐妹与二郎,左边是大姐王薇,今年十二岁,微胖,长得很像钱氏;右边是二姐王蔷,十一岁,长得很是清秀,跟在身后的是三妹王萃与二弟王贵。

一进门,钱四娘就把吃的先递给他,然后开口道:“大郎,你可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大郎匆匆回答一句,“没事,我感觉好多了。”然后接过饼就吃,他实在是饿坏了。一个饼子狼吞虎咽吃完之后,终于没了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他恢复了往日的风范,慢条斯理地拿起第二个来吃,间或再喝口粥。

大郎吃完后,感觉有了七分饱,身上也有了三分力气,顿时很是舒心地呼了口气。随后,对着她们很是诚恳的道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钱氏一听他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先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落水事由,更是半句都不问。

二丫嘴角微动,但到底没说什么。其实,她觉得这么糊弄过去,可能对大家都不好,可她人轻言微,根本没人会听她的。

另一边,钱氏对大郎的轻描淡写倒是满意,于是很温和地说道:“你这次落水,很是凶险,多亏了赵大郎相救。回头等你身体好了,可要去谢谢他才是。”说着更是给大郎,掖了掖被角。

这么慈爱的动作用在他身上,足见她的满意程度,王睿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嘲讽,应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说道:“好,我会的。”

钱氏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想不出说什么好。她面对二郎时,总有一堆要嘱咐的,可对着大郎,却总觉得生疏而冒昧,这回出事之后,就更不知说什么了,而要让她惩罚二郎,她是绝对不愿意的,不说亲疏,单说二郎是为了给她出头,她就绝不会罚他。一个已经生分了,另一个就绝不能再生分了,她在心里暗道。

至于嘱咐大郎下次小心,她又觉得有点太拉仇恨了,也就干脆避开这话题,然后她就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钱氏不愿一直尴尬着,于是就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扶着他躺下后,就拿起空托盘,催促着让全家都出去了。

很快,房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王睿,而他也终于有空好好地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了。

第二章 王家往事

王家是外来户,当年王睿的祖父王逸凡,带着王睿的父亲,十三岁的王鹏,一大家子逃难来到的青山村,随后就落户在了青山村,青山村隶属青州尚台府株县清河镇。王逸凡是个童生,后来更是成了村里私塾的夫子,领有微薄的收入,全家也算是安顿下来了。

然而两年后,王祖母因着逃难过程中遭了罪,身体不好而早早病逝了,那年王鹏十五。王逸凡想着,家中赤贫,王鹏又不小了,再给他找个后母不合适,也就断了再娶的念头。

王祖母过世后,王鹏就在青河镇上找了个活计,家境开始稍有好转。又一年,王鹏开始说亲了,他长得好又识字,在镇上还有活计,当时挺多人家动心的,不想最后却花落邻村钱家村的钱胜家。众人哗然,钱胜家的钱四娘在所有有意婚约的人中,不说最差吧,其实也差不离的。虽然大伙都暗骂钱氏有手段,但不管怎么说,娶了就是娶了,尘埃落定。

说起这钱家,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个奇葩,非常的势利且重男轻女。十几年前,他们家一下就卖了三个闺女,钱四娘是幺女,没卖掉。当然不是舍不得卖掉,而是当时年纪太小了,牙婆不要,于是,钱四娘就一路被骂着赔钱货长大了。钱家原本是想在钱四娘身上大捞一笔的,想着白养这些多年,总要比当初卖的价钱更贵点才是,为此他们提出了高额聘礼,无奈钱四娘长相一般又身无长处,没人愿意求娶。后来,钱家将聘礼降低后,还是没人愿意求娶,因为说是降低,其实还是比一般庄户人家高的。

眼看着年纪越拖越大,钱家急了,最后更是放话说,钱四娘出嫁后,不管将来会不会受委屈,娘家都不会为她出头。周围村子的人听了,都暗骂钱家不地道,求娶的人反倒更少了。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钱四娘被娘家舍弃,将来夫家若有难处,岂非少了助力?直到这原委传到钱家人耳中后,那句疯传了半个月的话,才再不提起,但到底落在了有心人耳中。

半年后,王鹏求娶了钱四娘,这年,钱氏十九,王鹏十六。

两人成亲后一年,长女王薇出生,王薇长相酷似钱氏。钱氏欢不欢喜,旁人不知,但不论是王逸凡还是王鹏,对此都是失望不已,对钱氏的态度也殊为冷淡。钱氏对此,本就有几分心慌,偏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她娘家抛下她走了。听说是投靠了富贵亲戚,也就是当年被卖的某个姐姐去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给她留下。彼时,她只能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哭,直哭她们母女俩命苦。

此后,钱氏对待家里人,更是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王鹏对她没了娘家,倒没什么感觉,他本就有几分大男人主义,没了碍眼亲戚,更省心了。没多久,钱氏就怀了第二胎,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求神拜佛地,只盼着这胎能一举得男。然而,十个月后又是一个女孩,王家父子俩脸都绿了,只打了个转,王鹏就回镇上了,王逸凡就更不会留下伺候儿媳妇了。也是因此,对这个二女儿,钱氏是最不待见的。

之后,钱氏就盼着再怀上个孩子,可足足盼了一年,直到二丫都周岁了,她才终于怀上了。这回,连王鹏他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求子,好在签文上说是喜得贵子,一家人因此对钱氏都殷勤了不少,更是各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果然,这回心想事成了,第二年,王睿哇哇降生。王睿长得白白胖胖的,神似王鹏,且长得比王鹏更精致,据说有几分像他过世的祖母。这下不仅王鹏高兴,连带着王逸凡对那小人儿都有了几分偏爱,父子俩很是稀罕,钱氏也因此水涨船高。更巧的是,正在此时,王鹏因活计干得好,涨工钱了,全家更是欢喜,只觉得这孩子是个福星。

王睿出生后,王逸凡就辞了夫子的活,专心回家带孙子。于是很快地,钱四娘就发现除了喂奶,几乎就见不到儿子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钱四娘每次看到儿子,都很是怜爱,可是时日久了,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随着孩子的长大,儿子对她显得很不够亲近,偏偏她又没胆子跟公公抢人,于是她就一直期盼着,能再生个儿子自己带。在儿子满周岁后,她终于又怀上了,她比较了前几次怀孕,觉得这次应该是个儿子,于是几乎是立刻的,直接给儿子断了奶。对此,王家父子虽有不满,可也说不出什么。而在日常生活中,大家也明显地感到她对大郎的怠慢。为此,王家父子私下直嘀咕钱氏小性,却把大郎看得更紧了,几乎不让他出现在钱氏面前,生怕他受了委屈。

钱氏对此没有丝毫意见,她觉得她再怎么有心照顾大郎,大郎对她,也亲不过那对父子,索性就撂开了手。她早早就打算好了,她一定要成为腹中次子最亲密的人。她还要让这个孩子将来有出息,要让他成为家中最出息的一个,到时,家中人人都要看她们母子眼色行事,总之很是一通畅想。而此时,她对着那个平日不够亲近的长子,则几乎有了一种,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骄傲。

可惜十个月后,瓜熟蒂落,却又是一个闺女,钱氏的失落难以言表。三丫,因胎里养得好,白白胖胖的,长得比当初的大丫二丫好看,可惜这个闺女也是生来就不被钱氏待见的。

钱氏不知道的是,对于这胎是女儿,王家父子都悄悄地松了口气。他们倒不是不喜欢多个孙子,但大郎毕竟是长孙,长得又好,他们对大郎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不希望他以后受到委屈。在他们看来,若这胎是个小子,以钱四娘的偏心眼,大郎以后怕是都要靠边站了。而王家祖父老了,没几年好活,王鹏又长年在镇上,看顾不到,因此父子俩对王萃倒不像当初对王薇王蔷那般嫌弃。

钱四娘见这父子俩对三女儿态度不错,心下稍安,但仍小心试探道:“对不住,没给夫君再生个儿子。”

王鹏霸气地一挥手,“没事,我们已经有睿儿了,孩子是男是女都无妨。”

钱四娘此时终于放下心来,这关算是过了。

转年,钱四娘终于如愿以偿地有了二儿子王贵,自是百般怜爱不提。

而此时,王睿也四岁了。这天,王逸凡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竟是个过目不忘的,当下欣喜异常,直呼祖宗保佑。想着鹏儿若是知道了,应该比他更欢喜,毕竟当初若是鹏儿会读书,也就不会受那些委屈了,这是他的心结,也牵扯到当年的旧事。

于是这日,王逸凡一见到,接到消息赶回村看望新生小儿子的王鹏,就第一时间告诉了王鹏这个好消息。

王鹏听到消息后,楞了一下,然后才笑了起来,随后更是大笑,笑到后来却哭了。王鹏对会读书的人,心情非常复杂,一边羡慕,一边又瞧不起,比如他的那些族兄弟,屁本事都没有,可就因为比他会读书,就能对他指指点点地看笑话,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会变质,所以最后他们一家三口才会落户在此。

当下,王鹏慈爱地看着长子,心中暗道:“也好,将来带我儿子回去,狠狠地打他们那些人的嘴脸。”

说来王鹏父子对大郎的看重也是有原因的,王鹏的曾曾祖父就是个过目不忘的,那也是他们家最辉煌的一代,官至四品,可之后他们家就没落了,到了他们这代,更是跌到了谷底:王逸凡一辈子就是个童生,王鹏更是连童生都不是。如今能有机会重现祖上风光,如何能不开怀?

相较之下,王鹏对二儿子出生的欣喜,倒显得平淡多了。毕竟要出两个过目不忘的孩子,基本没可能,没见从曾曾祖父过世到大郎,中间间隔都有六七十年了,以致过目不忘的本事几乎成了传说。后来事实也证明,次子的确资质非常平庸,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他的心情非常好,直到看到新生的次子时,脸上也还是乐眯眯的。钱四娘见了,只觉得他也是疼爱次子的,不然以他一贯严肃的性子,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见他也欢喜二郎,钱四娘心里好过多了,毕竟王鹏对大郎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是的,王鹏虽然不常回村,可每回回来,都会花一大半的时间陪大郎玩,然后,才是家里的其他人的时间。对此,钱氏倒不意外,她从小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的,对这份差别对待显得非常坦然。

王逸凡是了解儿子的,王鹏这些年,过得的确不怎么开心。不过他为人孝顺,为了让父亲安心,也就安安生生地过起了小日子。可他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偏偏又无处发泄,一如困兽之斗,这也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地严肃。这回,因为有大郎在,他突然就觉得生活有了希望,整个人干劲十足。他终于找到奋斗的方向,能使力的目标了,想到这,嘴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回到镇上后,王鹏就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赚几个小钱了,他就开始四处活动找门路,想看看有什么生意是有丰厚回报的。在摸清楚门路后,他果断地就辞了镇上的活计,然后拿着手里仅有的钱财,用精准的眼光开始投资,跑商,当然回报也是丰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鹏手头的钱越发丰盈,家中也陆陆续续地置办起了一些田地。

转眼两年过去了,大郎也六岁了,打四岁起,他就由祖父教导启蒙,且因为他资质好,王逸凡对他的教导也相当严厉,两年来,已经识得了不少字。就在王鹏满心盘算,什么时候送大郎去书院读书时,王逸凡的身子突然垮了下来,开始缠绵病榻,一两个月下来,到底还是不行了。

原来当年逃难中,不止王祖母一人遭罪,王祖父的身体其实也不好,这么多年撑不住了。王祖父以前总担心王鹏,怕他压抑得太狠,将来会走错路,所以一直强撑着,希望能等到孙子长大,看顾儿子的一天。

而如今,王逸凡看到儿子把所有心力都耗在大孙子身上,人也没那么压抑了,心下一松,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临终前,他叮嘱王鹏要让大孙子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将来带着他们回老家去,随后又叮嘱王睿,要好好读书,将来要好好孝敬父亲。最后,他是含笑而终的。

第三章 王家往事二

鸿昊十七年,三月

王鹏办完丧事后,就把王睿送到了镇上最好的私塾插班,据闻这间私塾已经培养出了数名秀才。王鹏父子到了私塾后,才发现他们其实还分初级班与高级班。而王睿虽是刚进学,年龄又小,但在夫子的考较下,还是特批让他进高级班了。

在确认书院可以留宿后,王鹏就将儿子托付给了姚院长夫妇,表示自己要出趟远门,之后更是额外地赠送了不少的礼物。临走前,王鹏嘱咐儿子,以后要跟着夫子好好学习,跟同窗好好相处,他回来后,就直接来接他。

可直到放假都半个月了,父亲才来接他,此时,整个私塾都只剩他一个了,他几乎都以为父亲也不要他了。看到父亲后,他扑上去就哇哇哇地哭开了,王鹏被他哭得也很是心酸,当下就红了眼眶。之后,王鹏跟姚院长再三道谢,才带着儿子回家了。这时,王睿才知道,他爹在镇上都买好院子了。不过院子很小,就几个房间,他跟爹各一个,余下的是书房,再没有其他人的房间了。

王睿生怕他爹哪天真不要他了,到家后,他就向父亲夸耀,表示自己读书很厉害,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然后仰起头等待夸奖。院长都说了,他年纪最小,成绩却这么好,他爹一定会为他骄傲。可谁知这话一出,一点夸奖都没得到,反倒他爹当场变了脸,质问他为何不是第一?他听得当场都懵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爹一直都对他很好,有记忆以来,每隔一段时间,他爹就会去看他,然后给他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他那时最期待的,就是看到爹了,他从不知道他爹也会这么凶。

最后,还是父亲说,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成绩再不好,就要被惩罚了。他对着变脸的父亲,有点被吓到了,只敢乖乖点头应是。而应下来后,他心里也开始惴惴不安了,假期也不再光想着玩了,反而时不时地会去翻翻书本,王鹏对此表示满意。

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家的那位老祖宗,听说一直都是拿第一的,从来就没有拿过第二,至于是当真如此还是后人美化,就不得而知了。可显然,他爹是要他向那位老祖宗看齐了。

好在只要不涉及到课业,父亲一直很好说话的,甚至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如此,他除了父亲检查功课的时候,需要绷紧神经外,他平日里过得还算松快,父亲平日也不吝于展现对他的疼爱。

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课业在增多,不知父亲从哪得来了一本字典,随后就要求他在课余跟假期去将它背下来。明了父亲在课业上的态度,他也没敢抗议,就这么认了下来。这一认,就是两年,整整两年,把课余跟假期都搭上,他才把字典给啃下来。

他正高兴从此以后,他就能跟同窗做一样的功课了,不想还没过多久,父亲不知又从哪寻摸了一本律法书来,随后这又成了他的新功课。

看着这本新书,王睿这两年来积累的不满瞬间涌上心头,他对父亲的安排进行激烈的反对,却不想没得到父亲的认可不说,反而引发父亲的暴怒。父亲拎小鸡似的拽着他,坐车回了村中的老宅,在他的些微挣扎被如数镇压后,他更是不敢动了。

那年他被重打了一顿,那年他大病了一场,说不清是痛的还是怕的。病愈后,他显得沉稳了很多,在学业上,不管是书院的还是父亲额外布置的,他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完成;而另一方面,他又变得敏感而心思细腻,所以当再度回到家中时,他就发现,印象中很和善的家庭,也不是本来面目:家中姐弟看向他时,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嫉恨与敌意,而母亲待他,更是相当保留。

在刚接受父亲可能为父不慈后,他不得不紧跟着接受,他面临的极可能是众叛亲离,一时,他都有些茫然。

鸿昊二十年,正月

父亲突然就有了远航的计划,并且态度很坚决,他根本阻止不了。

父亲预估会离开两年,然后就是父亲走后的一些安排,比如两年学费寄存在他娘那,比如留给他最后的防身银子放在了老宅隐蔽处,最后则是说,他若有意外或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让大郎到另一个地方,把他留下的另外的一些东西起出来,对大郎将来有用。

王鹏舒口气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读书。这之后两年,你就先安生读书,其他的到时再说。”

王鹏想想又补充道:“若是我三年后,还没回来,许是……到时,你就将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都起出来,除了银钱外,其余的东西,你也要善加利用。”王鹏说到后来,更是显得意味深长。

王鹏心下暗道,自己真有万一,钱氏的卖身契,以及他给的纳妾文书,足以让大郎立于不败之地了。到时,大郎就能成为家主,而不用被钱氏的孝道压制,因为到时哪怕钱氏再是生母,名份上她也只是妾室。虽说目前为止,他并未看出钱氏明显不慈,不过总要以防万一的。

王睿听了这话,抓着父亲的手都有些抖,父亲再严厉,那也是他的父亲,是他最亲的人啊。

王鹏拍了拍他的手,“别怕,别怕,只是以防万一。记得好好读书,将来考个进士回来,别让爹失望。”说着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地慎重嘱托。之后,王鹏又告知他老家的所在,让他考中进士后,一定要记得回乡祭祖。

随后,父子俩就收拾东西回青山村了,毕竟给钱氏的银子,要当着大郎的面,当场确定用途的,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这次回来,他们先去了老宅安放行李,然后看了父亲为他搜集的一些书籍:民间风俗,山川地理,礼仪教程,内容挺多的,最后,他们才回到了家中。

父亲刚跟家人提了句要出远洋,钱四娘就开始眼泪汪汪的直哭。王鹏不耐烦地让她别哭了,又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告诉她这是给大郎读书用的,是大郎接下来两年的束修与生活费,让钱氏不许耽误了大郎的功课。

钱氏愣了一下,立马来了一句,“那二郎呢?他今年也六岁了,也要读书了。”大郎六岁就开始读书,二郎如今也六岁了,可还没读上书呢。

王鹏听了,睇了大郎一眼,大郎若有所感的回视一眼,又低下了头。

王鹏心中暗想,果然留的后手是对的,说不定真就派上用场了。此时,他只淡声道:“家里省吃俭用着点,就能把二郎读书的钱给省出来了,到时就送二郎去村里的私塾上学。二郎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不过,睿儿要送到镇上去读书,他在那里习惯了。”

钱氏听了很是不忿,碰到大郎,他就提前把银钱准备好,轮到二郎,他就什么都不给,只让她省吃俭用地存钱下来读书,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可她看了看大郎,却发现他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他到底有没有兄弟情分啊?她几乎想对大郎咆哮,可到底顾忌着丈夫,没敢吭声。随即她又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是她当家了,要怎么做,完全可以由她说了算,这么一想,总算心气顺了些,也就点头同意了。

其实,王鹏对二郎也是做过了解的,怎么说也是他儿子。在二郎四岁那年,王鹏考较了一下背书,结果很不理想,跟大郎远远不能比不说,还不如他当年呢。可想到当年夫子对自己的断语,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再去打击二郎,只含糊道,还行,大点会更好。钱氏素来知道他对待学业有多苛刻,见他没发火,就当真以为二郎资质挺好的。在二郎五岁那年,王鹏又考较了一次,还是没什么改变,之后王鹏对二郎就不怎么关注了。也是因此,他根本就没想起二郎读书的事,自然也就没准备银钱了。

王鹏走的时候,将大郎一并带走了,说是顺路送他去镇上读书,等年中的时候,再让大郎自己回家来。

王鹏父子离家后,二郎后脚紧跟着就进了村里的私塾,开始正式读书了。

他爹刚走的时候,大郎过得很松快,毕竟他爹实在是把他逼得太紧了,私塾的功课不能落下,额外的课业也不能拖延,他过得相当辛苦。为了两方面都能照应到,他只能将读书的时间延长,经常深夜才能入睡。而这段时间,他既不强求学堂功课保持第一,也不在乎额外的课业有没有按进度完成,过得自然轻松。

鸿昊二十年,五月中旬

书院放假后,大郎一个人回了家,平日一转身就能看到的父亲不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很不适应。可很快,他就没这份多愁善感的心思了,他当初隐约发现的,自己跟家人关系的不谐,很快就具现化了,他的伙食开始日渐下降。显然他爹不在,他在家不再有任何优待了。

受了家人的冷待后,他开始想念父亲了。之后,他就开始背诵父亲为他准备下的功课,同时还要把过去落下的功课,也给慢慢补上来,在他的日夜苦读下,律法书终于背了大半了。

等他停下松缓的时候,就发现离开学只有半个月了,他赶忙去跟钱氏讨要接下来半年的束修。结果,他却发现钱氏满脸的不乐意,推搪着说时间还早。他心下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娘这是打算只进不出,要贪了他爹给的银子?

接下来的日子,他跟他娘谈了几次束修的事,他娘都推说时间还早,就是不肯拿钱出来。他心下正烦躁,这时却隐隐地传来小道消息,说是他爹所在的那艘远洋海船失联了。王睿听到消息时,当场就白了脸。这些年来,其实也是发生过船艘失联的,而那些船只,无一例外的,一艘都没有回来。

他自听到消息后,就满心惶恐不安,也就没空也没心情再跟他娘纠缠学费的事了,自然也就没发现村邻对他们家的怜悯,以及他娘对他的态度上微妙的变化。

这天,看着没两天就要开学了,他又去找他娘谈束修的事情。毕竟不管他爹如今有没有事,他爹都一直要求他将来考进士的,此时自然是不能停学的。事实上,如今他不仅要上学,还要确保学得好。

可这回,钱四娘的态度却变了,不是避而不谈,反而张口就说家里没钱了,还说他爹不在,他身为长子不思养家,净顾着自己不管家人死活。王睿几乎怫然变色,没想到他娘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他虽然知道他娘待他不及二郎,却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类似不孝的话来。

王睿语气强硬道:“娘,当初父亲给了你十两银子,是说好给我读书的,哪来的没钱之说?再说,要论养家,家里不是还有十亩地吗,这都是父亲安排好的,可不会让谁饿着。”

钱氏一下就被堵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还是不肯松口给钱。

二郎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不过站哪边,他还是知道的,看他娘被说住了,就觉得他娘被欺负了。当下,他就对大郎道:“大哥,你带我去抓鱼吧。”

大郎不乐意,但也知道,现在再说,也说不出什么结果来,正好出去散散心,就跟着二郎一起去了河边。结果,二郎顽劣,趁他抓鱼的时候,突然冲过来,将他撞到了水里,嘴里还叫嚣着让你欺负娘。他一时不防跌倒了,正打算起来时,却偏偏腿抽筋了,根本爬不起来。他登时脸色大变,急忙叫二郎去找人帮忙,二郎却嘻嘻哈哈全不当回事。

再后来,水灌进了他的口鼻中,他似乎还能看到二郎从洋洋得意转为惊慌失措,再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第四章 筹谋

王睿想着如今的情况,也很是头疼。钱氏不让他读书,怕不只是因为钱,从出事前那句不思养家的话来看,指不定还想让他担全家的生计了,这,可不是他要的。

他盘算了下手上能动用的东西:一笔防身银子,金额未知;他爹留下的不知用途东西若干,据他爹说对他有用;以及他爹当初留下让他读书的话。

防身银子对现在的状况没有帮助,就算真拿出来,只怕也会保不住,他娘很乐意笑纳了,到时就算他反抗,也只会陷入长期的纠缠烦扰中,对他毫无益处。而他爹说的,让他读书的话,随着他爹的失踪也失效了,他娘明摆着要置之不理了。最后,他所能期盼的,就是那不知用途的物件了,希望那真是个能对他眼前困境有帮助的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都得等他病好后,才能去拿去用。眼下,他最开心的当属他的随身空间了,有了这个,那些烦心事都可以先放一边。

这空间是他上辈子带来的,那是一个天大的机缘。里面大概有两亩地大小,还是个种植空间,他自己也可以进去的,更妙的是,一般作物的种植期,只要现实中的十分之一就能成熟。他在里面种了一些药材,粮食,还有一些果树,其中最珍贵的当属一棵几乎称得上百年的人参了。

粮食类的收割过几轮后,存了一堆,够他一个人吃个七八年的了,所以如今没再种,只是留种了。而药材、果树之类的,倒都还种着,大部分是药材,毕竟很多药材都是年限越长效果越好,还不用经常去忙活。至于水果,他也是各种水果攒了一堆,足可以让他天天换着花样地吃。同时,作为一个逆天的空间,保存效果自然也是杠杠的,基本不会坏掉。

除了空间本身出产的外,他上辈子还存了一堆生食熟食零食,丰富空间的食物品种。除了吃的外,他当时还收集了不少其他的东西,比如穿的,薄的厚的都不缺,只是对于现在来说,那些衣服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暂时用不上。另外还有些电器,以及发电机,不过他也就是先储备着,目前同样也是用不上的。眼下,他能在这个时代用上的倒是一些金银,可惜他存的不多且还都是首饰,但运气好时,说不定除本身价值外,还能卖卖首饰的样式。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将来的日子至少是不用愁的。

金银这些东西,他如今住在家里,不能随意往出来,以免说不清出处,倒是药材无妨,当真要是有困难,他就去趟山上,索性他们村就在山脚下,到时表示采摘到药材,再去卖掉也就完了。

其实就本心来说,他不太乐意利用种植空间,倒不是他太懒,而是在他看来,付出与收获并不对等,显然从空间中得到的收获是远大于付出的,这总让他觉得,他是在消耗空间。而在非必须的情况下,他是不愿消耗空间的,所以他宁可让它荒芜着,纯粹当个仓库,也不愿做多余的事。

所以,在最初的欣喜若狂,大肆利用后,他就缩减了种植面积,如今还在种植的面积也就两分地,而且他也不怎么采摘,他更信任一句“化作春泥更护花”。此外,他也尝试过去找能让空间发展更好的东西,一无所获后,也就不折腾了,将来有机会再去尝试。

把空间中能用的不能用的,在脑中理了理后,他终于安心了,随后慢慢地睡着了。

随后的几天,几家素有往来的村邻都来过了,每个人都过来慰问了他一通,嘱咐他要保重身体。他还见到了赵大郎,并对他很是感谢了一番。

除了村邻外,他见到的就是家人了。这几天,家人来来回回地都到过他房里,他跟全家上下都打了个照面。因为伙食不好,全家除二郎外,都是面有菜色的样子,其中以二丫为最。而二郎呢,整个人胖嘟嘟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知道伙食是完全不一样的。

母亲钱氏,现年三十一,长相寻常,微黑,只能说不丑,同时因着多育以及生活的负担,整个人看上去很有几分憔悴。

大姐王薇,今年十二,长相酷似钱氏,性格温顺,是钱氏的好帮手。

二姐王蔷,今年十一岁,姐妹中长得最好的一个,然而性格却软弱,平日里很没有存在感。

三妹王萃,今年七岁,长相介于姐妹之间,与钱氏有两分相似,为人最是精巧,很得钱氏宠爱。

二弟王贵,今年六岁,是钱氏的心头肉,跟他很有几分不对付。

钱氏她们,其实都是来粉饰太平的,话里话外地,就是让大郎别追究落水的事情,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人想听落水的过程,钱氏则多了句,以后不会让二郎太过分的。至于二郎,也闪闪躲躲地来过一回,之后又尴尬地走了。

大郎休养了几天后,终于缓过劲来,可以下床走动了。他正想着找个时间去看看他爹给他留的是什么东西,结果一出房门,就看到二郎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他眯眼看着二郎的背影,淡声对他娘道:“这就是你不让我上学的原因?”

钱氏忍耐地回道:“大郎,你已经读了不少年头了,如今家里没什么钱了,怎么也该轮到二郎了。”

大郎想了下说道:“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断不至于供不起两个学子,至少短期内供得起。”

钱氏不以为然,“短期有什么用,二郎要读好多年的,十两银子也读不了几年。”

大郎微转头,侧身对着钱氏问道:“这么说,别说爹只留了十两,就是二十两,三十两,也永远没有多余的钱让我读书吧?”

钱氏头一偏,避开他的眼睛,径自说道:“大郎,要爱护弟弟,长子更该养家的。”

大郎听后就笑了,爱护弟弟啊?呵,他爹可从未教过。至于如今的他,更是没本钱爱护什么弟弟了。

当初的猜测得到证实,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一时,他还得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因为钱氏不肯拿钱,就头脑发热地把那笔防身银子给暴露了。

钱氏似乎听出了他的嘲讽,转身正色对着他道:“总之,你死心吧,家里是没有钱让你读书的。这些年,你花的不少了,你爹留的也就是十两,我决不允许二郎连十两都得不到。”

大郎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平道:“娘是笃定爹回不来了?”

钱氏对这话显得很有些狼狈,为此语气更加激动,“这不是我笃不笃定,而是真的回不来了,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大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他总觉得他娘似乎不怎么希望他爹回来。

之后,大郎到底找了个时间去了趟老宅,把他爹交待的两个地方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银钱这边,倒是一目了然,银票五十两,散银十两,唯一的意外是,这里还有家中十亩地的田契。

而另一边发现的东西,倒是让他很吃惊:一纸卖身契,一张纳妾文书,以及他爹当年与别人的订婚文书。

这些东西哪怕不曾在官府备案过,却依然是有效的,大郎心想,有了这些东西,他娘倒是真的要由妻变妾了,将来对他也是真的没有任何权力了。只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不说一个不慎,搞不好他自己都要名声臭大街的,就是本心来说,他也不愿意干这种事,那再怎么不是,也是他亲娘。

说来,他爹可真放心,居然把这些东西交到他手上,也不怕他撕了,到时手上少了筹码。随后,他又笑了笑,如今,他还真不愿撕了,比起他娘来,他更心疼自己,要是少了这些东西,他娘就更随心所欲了。如此也好,这个可以当个把柄用,也让他娘以后做事的时候,好歹多个顾忌。

此外,还有一封书信,除了简单地讲述了下,当年婚事的由来外,就是告诉他,将来若是科考缺钱,也可以把田地给卖了。

大郎在屋里直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办,倒是记得把东西都先藏进空间了。直到后来,他看到了他爹给他留的那些书籍资料,才有了决定。

镇上的书院不去也就不去了,一来他不想跟他娘直接对上,至少目前,他还没这打算,二来,他在书院高级班都待了三年了,可以说,很多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继续上学,进益并不大。而哪怕他爹让他继续上学,也无非怕他松懈了,并非觉得他学识不够,事实上,若非年龄小,他今年都可能已经去参考了。

他决定以后就自学,把留在老宅这的书先读了,这儿的书多得读个一两年的都不成问题,而他还记得,他爹当初说过,如果出洋顺利地话,两年左右就会归来,而他并不信他爹真出意外了。这么一想,他就决定,还是再等两年吧,要是两年后,他爹回来了,他也就不用跟他娘对上了,不然的话,就没办法了,到时威胁也好,恐吓也罢,他总是要读书的。

第五章 相处

有了决定之后,大郎就跟钱氏说了他的打算,书院可以不去,但他要在家继续读书。

钱氏虽然觉得书院都不去了,在家根本没有必要继续读书,但看他态度坚决,还是勉强应承下来。想着不管怎么说,大郎总算答应不去书院读书了,束修总是省下来了,那么答应他在家读书,也是可以的。到底大郎也还小,就是不读书,其实平日也干不了什么,既然想在家继续读书那就读吧。

商量妥当后,大郎就去老宅把近期要看的书,都搬了过来。

第二天开始,他以跟往日相同的作息,进了书房,开始一天的读书日常,王家也进入了难得的平静和谐的日子。

早上,大家吃过早饭后,二郎去上学,他去书房读书,其余人等也都各忙各的去了,各自的生活都挺有规律的。

在家呆久了,到底渐渐地明白家里的状况。家里的确有十亩地,不过因为家里没有壮劳力,其实一直是租赁出去的,除去纳税外,家里每年也就是进帐了一批粮食。对这批粮食,家里除了留够自己吃的,其余的都会换成银钱,而一年的开支,则都是从这笔钱中出。早年,孩子们还小,结余的就多一点,如今随着大家长大,不管吃的还是穿的,耗费都大了,只靠那十亩地,一年基本就没有余钱了。

钱氏在家开了几分菜地,此外养了些鸡鸭,还养了一头猪,鸡鸭存下的蛋,以及年尾宰杀的猪,这就是如今最大的结余了。而家中几个姐妹,平日最大的任务就是想法子养活这些鸡鸭以及那头猪。而空闲的时间,则是抽空绣几个荷包,在他看来,她们绣的完全没有美感可言,事实上,也的确赚不到什么钱。一家子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三四十文的样子,聊胜于无,实在是手艺有限。

至于伙食,如今是二郎每顿一碗鸡蛋羹,然后是余下的全家一碗鸡蛋羹,想多吃口,估计都得靠抢的,而他暂时还不愿去做,去抢吃的这么掉价的事情。对于这份差别待遇,钱氏特意解释,那是因为二郎在私塾读书,费脑子,可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在他落水前,其实也是有蛋羹的,那时是两碗合一碗的大碗,二郎并没有独一碗的待遇,不过钱氏生怕二郎吃的不够,总是不停地给他夹菜,其实到最后吃的也差不离。而更早之前,他跟父亲一起回来的时候,可能父亲额外带粮食或者钱回来,所以才会吃得那么好,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以前并不关心这些。

被人偏心那么多年,如今轮到别人被偏心,感觉挺微妙的,不过他不打算为这么点事费心,只轻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转眼半年过去了,如今已到了年底,王睿觉得自己都瘦了一圈。读书耗心神,营养又跟不上,哪怕他平日时不时地,偷偷地吃点空间里的东西,他还是眼见得消瘦了下来。

经过半年的相处,对家人间的关系,以及他们的性格,他也算了解了个大概。

他娘钱氏,很普通的一个村妇,不比谁能干,也不比谁笨拙,很普通不起眼的一个人。平日里最是疼爱二郎,护得跟命根子似的,对他总是独一份待遇。而除二郎外,三个女儿中,私底下又最心疼酷似自己的长女,但凡好事,总不会落下她,然后才是三丫,最后是二丫。

大姐王薇,很聪明的人,知道钱氏心疼她,平日里表现得越发谦让,这点让她的人缘极好。

二姐王蔷,沉默、寡言,似乎因为不受宠而不敢出头,他却意外地发现,她跟二郎以外的人,都刻意地保持距离。

三妹王萃,掐尖要强,也因此总能争取到自己要的。好在也够聪明,会看眼色,所以她从不会跟二郎大姐正面对上,顶多冲着钱氏,讨要她自己的那份。

二郎,不是坏人,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不会关心别人,这点跟以前的他其实很像。二郎如今对他,有儿时的嫉恨在,也有推他落水的愧疚感,这导致他们平日不怎么亲近,但也不会刻意针对,算是和平共处。此外,钱氏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看他每天上学都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了。

说回当下,这日,钱氏让他去镇上买些年货回来,为了省钱,他是走路去的,一个时辰的路,对他来说,也不算远。结果,刚出村没多久,他就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并且谈到了去典当东西,更是说到衣物也可以典当,他听了不由心中一动,干脆又转回了老宅。

他最近是真缺钱,尤其是缺,能光明正大用的钱。按说卖药材也可以,可是他对药材的知识知道的不多,并不知道这边会出土什么药材,倒是空有手上的东西,愣是不敢出手。

王睿收拾了一大包旧年的衣服,想了想,又装了几件二郎如今能穿的衣服放进另一个小包里,然后才抱着两包衣服往家中去了。到家后,他先把给二郎的衣服拿给他娘,然后才告知她,自己要去当衣服换钱。

钱氏接过包袱,拿出那几件远比二郎平日穿的更精致的衣服,眼神很有些晦涩,随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跟王睿说道:“大郎,你把老宅钥匙给我,我去收拾一下屋子。”

大郎听了却避重就轻道,“娘要去吗?那我带你去吧。”

钱氏并不赞同,“你不是还要去镇上?把钥匙给我就行了,我自己去。”

大郎脸色尴尬,眼神漂移道:“钥匙不好给的,爹说只让我自己留着,别给别人。”虽然不知道爹当初为何这么说,但在爹娘之间,根本就不用选择,他理所当然听他爹的。

钱氏脸色瞬间涨红,她嫁入王家十多年了,却从来都没摸过老宅的钥匙,王鹏他宁肯给大郎一个孩子,也不愿交给她,她一时很是悲愤。

大郎看了也觉得不自在,但更怕被迁怒,赶忙告罪一声,说要去镇上,就撒丫子跑了。

进镇后,王睿先去了典当行,抱着包裹到底不方便。他的衣物一直保存地很好,典当行的人看着也挺满意的,最后那一大包的衣服,总共当了二两银子,至于当初花了多少钱买的,他就不知道了。

王睿先去把钱氏要求的东西都买了,随后又大肆购买了一大堆的熟食肉食,这是打算弄到空间去的,最后他进了间杂货铺,从米面布匹糕点什么都买,这是打算给赵大郎的。当初赵大郎救了他,除了他自己表示感激外,据他所知,钱氏并没有给赵家送过礼。

他给赵家买的东西,差不多花了半两银子,都是些家常实用的东西,因东西太多,为此,最后他租牛车回去的。到村后,他先是去了赵家,把一堆东西给他们送过去后,又给了半两银子的红包,再次表示了感谢,最后才回到自己家来。比起给赵家的,他给自己家几乎就没买什么了,就额外买了只烤鸭,算是给全家打牙祭了。

钱氏知道他去给赵家送重礼后,脸色都发黑了,这个败家子,早知道,她就自己送了。在她看来,这就是白糟蹋钱,有那钱,还不如留着给二郎补身子。可是她这大儿子,并不是个听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当下只能恨恨地把话咽下去。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亏了钱之后,又得罪了赵家,更加得不偿失。

而另一边,王睿看着自己手上仅剩下的一两银子,很是哀叹这钱真是不经花。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像赵家人,今天那笑容别提多和善了,对他客气得不得了,还是他坚辞,才没留在他们家吃饭的。不过赵大郎,倒是说了一件奇怪的事,他说,当初去救他,是应二丫的强烈要求,所以他几乎算是远远地看着他落水的,而不是落水后才赶来的。大郎觉得有些古怪,毕竟二丫平日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不过他也就先记下了,若有后续,二丫到时总会开口的。

事后,钱氏跟他讨要余下的银两,表示会替他存着,可有前车之鉴在,大郎哪会同意,当下就拒绝了,表示剩下的也没有多少,而且他自己也要花销的,比如他手上的笔墨都快用完了。钱氏看实在要不出来,恼怒地瞪他一眼,只好作罢。

第六章 矛盾渐生

鸿昊二十一年,开春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大郎十岁了,他一如去年一般,还是按部就班地读书。

可家里却又起了新的变化,首先是钱氏对丈夫失踪的后续,很有些准备不足,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影响在渐渐加深。原本在钱氏看来,丈夫失踪了,以后就再也没人知道,她是被卖进王家的,这对她来说,就像是没了一道枷锁。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切切实实的当家人了,将来的一切也都会顺心顺意的。然而,事实上,因为没了丈夫,在别人眼中,他们成了孤儿寡母,村邻对她们家的态度都变了。

以前,她总觉得王鹏在不在,差别不大,因为他长年不在家,家里有什么事,也都是她一人扛的。可现在才发现,以前王鹏在时,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打个招呼,大家都很给面子,哪怕借钱周转都很容易,可如今,不管她想干什么,别人都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你,然后掂量一下你将来能不能还得起,再决定是什么态度,尤其是没了当家人,却有个幼儿在读书,更是让这种疑虑被放大。事实上,如今旁人那态度,却是拒绝居多的。

这还是不相干的人,此外,还有长年租他们家地的佃农,今天都要求她出示田契,一脸地照章办事。可天知道那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当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糊弄时,还是大郎从屋里出来,出示了地契,这才算把人打发了,可来人走前,却嘲弄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刚才的糊弄很不满。

回过神后,钱氏脸色赤红,臊得慌,明日村里怕是都传遍了,王家不是她当家,当家的是大郎。

当下,她就找到大郎,要求大郎交出田契,可大郎却要求她先交还他爹留下的十两束修银子,至少要交还一半,他将来读书要用。

钱氏当场就怒了,“你不是不去书院读书了吗?”

大郎反驳,“不,那只是暂时的,将来自然是要读的。”

钱氏气得直发抖,“你,你,混帐,你别想。”随后更是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了。

对王睿来说,这不是讨要银钱,而是必须让读书的事过个明路,钱氏给钱了,就是许可了。父亲离开已经一年了,能不能回来,他也没底,所以他需要钱氏的态度。不然,就是以后有钱,他要读书还是会纠缠不清的,毕竟他手上的钱并没有很多,照钱氏的当初说法,就是全给二郎读书,她都不嫌多,退一步说,就是不用于二郎读书,人家还可以买地,钱总是没有多余的。

再来,他手头最珍贵的是一棵人参,的确很值钱,若是卖了,钱氏可能就不介意出钱供他读书了,可他并不想这么做。一来怀璧其罪,不便出手,二来就是出手了,得到大笔钱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他并不想考验人性,三来也是没有必要,如今并不需要一大笔钱。

另一边,钱氏离开后,还在生气,大郎居然想从她手上拿钱?她当然不同意,田契不拿就不拿了,她还真不信,大郎敢把一家子养家糊口的田地卖了。田契他爱留就留着好了,想要银子,门都没有。

如今钱氏将银钱看得极紧,实在是没有别的进项了,以前好歹王鹏会多少补贴一点,如今全家就指着田里的几个出息了,自二郎读书后,一年下来花了个干净,还为此倒贴了一点。相反地,随着孩子们长大,用钱的地方倒是越来越多了,二郎读书要钱,大丫她们将来出嫁也要嫁妆,这桩桩件件都要钱,又如何肯还那十两银子。

去年一年,光是二郎的束修就花了一两半,更不用说,为了让夫子更好地教导他,还要私下年节送礼。王鹏总共就留了十两银子,这能用多久?更不用说,她还打算日后送二郎到镇上去读书,花费就更大了,钱从哪出?

再来,大丫十三了,二丫也十二了,都是马上要说亲的年纪了,可嫁妆在哪里?哪怕不管二丫,可大丫是她一直疼爱看重的,怎么也不能光着身子出门啊。

她想不出来钱的道,对着大郎这个尽吃白食又不贴心的孩子,看着就相当碍眼了。家里日子难过,大郎为什么视而不见,长子不是更应该养家的吗?就算人小力弱,他也可以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再说镇上还有招小工学徒的,就是再退一步,他还可以下地干活。家里因为没有壮劳力,每年的地总要租出去,要是多了他的一份劳力,就可以少租出去一点,这多少也算是一笔另类收入了。最最重要的是,上次当衣服的钱,为什么不上缴?钱氏想着就满肚子火。

这天,钱氏找到大郎,说是要让他出去找活计干。大郎很意外,这才多久,他娘居然又出幺蛾子了,当下牵起嘴角嘲讽道:“娘想让我去干活养家,让二郎读书?娘,你真是想多了,我没那么高尚。”

有趣的是,钱氏居然还想说服他,“大郎,等二郎将来当了官,他会记得你的恩德的。”

大郎不以为然,“哦,我谢谢他的惦记了,但不必了。”

钱氏怒道:“大郎,我是你母亲,这世上还是讲究孝道的。”

大郎转头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你确定是母亲,不是姨娘?”

钱氏听了,脸色豁然大变,脑中不停地叫嚣着,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钱氏心神不定,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事后,钱氏追问大郎时,大郎却矢口否认有那些东西,哪怕钱氏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也没法逼他交出来,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之后的日子,钱氏因为心虚,没再强逼他去干活了,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她又不甘心。从那天起,钱氏看到他时,脸色就发黑了,终于有一天,她跟大郎说,为了他读书方便,以后就住在老宅吧,显然目前不想看到他。

大郎对此早有所料,那话一出,关系就尴尬了,可逼急了也没办法。住老宅他没意见,毕竟他住老宅的日子比这还长,不过,当然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不然钱氏以后该当没他这个人了。于是,他开口索要口粮,一些必要的调料,以及蔬菜。

钱氏当场给了,哪怕并不情愿,可她更想将他从眼前打发走。

之后,大郎就去了老宅,在粮食吃完前,暂时也不打算回家晃荡,去碍钱氏的眼。

钱氏对他的离开松了口气,同时更庆幸他没跟其他几个孩子提起,不然她都不知如何自处,离开好,她也可以冷静一下。

一个月后,当他再回家时,钱氏显然平静了很多,只是分给他的粮食却在减少,借口是家里没钱了,全家都要减少饭量,然后又意有所指道,不够可以去镇上买。显然他手上的钱,让他娘看着碍眼了。

他看着二郎那胖嘟嘟的身形,想着虽然不知其他人是不是减了,但二郎一定是没减的。

想着花就花吧,他也不是守财奴,于是王睿找了一天,去镇上买了些粗粮,白米面回老宅,如此将来他也能借机把空间中的粮食拿出来吃。可显然他是低估钱氏的消息灵通程度,前脚刚把东西拿回老宅,后脚钱氏就来了。钱氏拿了粮食就要往出走,她心中更是暗道,以为不肯交钱我就没办法了吗,有本事就别用,不然你买什么我就拿什么。

大郎看她那副把东西全部搬走的架势,出手拦了,“娘这是想饿死我?”

钱氏很是理直气壮反驳,“一家子都要吃饭的,怎么能买了可着你自己吃呢?”

大郎看了她一眼,随手就关了门,跟在钱氏身后,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在东西没吃完之前,我就一直待在家里了。既然是我买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让自己饿着不是吗?”他倒要看看,这回他娘还怎么给家里的开小灶。

钱氏听了,步子就迈不出去了,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对大郎说道,“大郎,我又想了想,你也要吃的,那些粗粮就都给你留下了。”

大郎并不同意,扫了她一眼,“娘这话有趣,难道细粮我就不吃了吗?”

钱氏肉痛地拿出了一点细粮,大郎看着她的动作,开口道:“至少留下一半。”

钱氏立马打断道:“不行,一半太多了,家里多少人啊,怎么能给你留一半这么多?”

大郎轻描淡写道:“呵呵,以二郎的体形,想必是不缺细粮的。必须留下一半,不然我还是跟娘回去吧。”

钱氏磨了磨牙,到底还是同意了。

大郎也见好就收,毕竟他也不想什么都不干,光跟她们耗着。不过,他仍然表示,待会还是要回家一趟,拿点蔬菜,说话的时候,还扫了扫钱氏手中的细粮。钱氏见了,当下恨得牙痒痒,之后,她来的就少了,到底占不到多少便宜。

第七章 独居的日子

鸿昊二十一年,二月中旬

从这天起,王睿就开始了正式独居的日子,好在厨房家具之类的都是齐全的,只是久没人用而已。

只是他现在正头疼,饭,饭不会煮,菜,菜不会烧的架势,突然觉得真是对不起他爹。他爹对他苦心栽培多年,结果他在他爹离开后,却什么都干不成了,如今都要沦落到没饭吃了。

好在他上次的钱没上缴,可以买点熟食先垫垫,然后再买点易煮易保存的食物应应急。于是他搬过来的第二天,就先去了镇上买东西,把除他娘给的以外的东西都补上,火折子,熟食,还买了点柴火回来,毕竟总不能一时半刻去捡的,最后,还买了些菜种子,忘了说了,这后院其实也是有菜地的,至于多的种子还可以放入空间中。

到家后,王睿就先去转了转后院,琢磨着在后院的菜地里,尽早栽种些时蔬,不然就没菜吃了,他娘可不会好心给他送。只是如今,菜地里已是杂草丛生了,怕是要花大力气。这菜地还是祖母在世时开出来的,祖母过世后,祖父就不怎么搭理了,如今,祖父都过世四年了,菜地自然是完全没了样子。

看了情况后,他就从宅子里找出锄头,打算把整个菜地都铲一铲,以便日后好种蔬菜,虽说他如今也不懂怎么种,种什么合适,可总要一步步来的。

在铲了半个时辰后,活虽然还没干多少,可他已经腰酸背痛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刚坐下没多久,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唉,你是叫王睿吧?”

王睿倏然转头,见门口站着一位比他稍长的男孩,当下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那男孩当下就一咧嘴,“我叫刘兴,今年十二,家就住在那。”说着就手一指,离老宅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那有个房子,同时那也是村里离老宅最近的房子了。

原来是邻居啊,王睿了然,当下就冲他点点头,“你好,我叫王睿,今年十岁。”

刘兴就嘻嘻笑道,“我知道你,你的事村里都传遍了:你娘偏心,不让你读书,还将你一个人打发出来了。对了,我帮你锄地吧,我力气比你大。”

王睿对他突如其来的善意很是意外,“这不妥吧?我给不起报酬的。”

刘兴半点不放在心上,“没事,我不要报酬,只是帮忙罢了。”

王睿还是提醒道:“你家人要知道你白给人干活,可能会不高兴的。”

刘兴听了,语气低落了下来,“放心吧,他们一向不关心我在哪待着,在干什么。至于高不高兴的,就更无所谓了,他们对我从来就没高兴过。”

这下,王睿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一时静悄悄地,只有刘兴锄地的声音。刘兴的确比他能干多了,这效率至少是他的两倍,王睿对着他的动作看得目不转睛。之后,他们两人就轮流着干活,这比他一个人瞎干,的确强多了。

中午的时候,刘兴没有回家吃饭,说是全家都不在,就给他留了干粮。刘兴回去拿了干粮后,又回到了这边,跟王睿一起吃完饭后,又接着干活了。两人花了整整一天,才终于把地粗粗地都锄了一遍,最后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刘兴就来敲门了,王睿此时还没起床。可敲门声一直不停,没奈何,王睿只好忍着气给他开了门。之后才知道,刘兴是来帮忙的,可因为他家里也有活要干,所以只能趁着家里的活还没开始,打算先过来帮他张张目,毕竟种菜他比王睿有经验。

随后,王睿就把菜种都拿出来给刘兴看,他打算把所有的种子都种上,时令对的应该会发芽,时令不对的自然就不会发芽啦,反正他根本就分不清楚,早决定随意糊弄了,也因此种子买得比该有的多出不少。

刘兴看他拿出这么多种子,大吃一惊,听了他的话之后,更是目瞪口呆。随后,在刘兴的指导辨认下,他到底种了可能会发芽的茄子,四季豆,丝瓜,葫芦,还有芋头,然后又给种子浇了水。一忙完,刘兴急匆匆地就回家了,哪怕王睿留他吃早饭,他也拒绝了,只说下回再来。

随后几天,刘兴都没有过来,大郎有些失落,只是跟他们家不熟,不好太过打搅。这天,刘兴又来了,说是今天可以在他家待上半天,因为他娘带着他哥哥去逛集市了,而他爹去了田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两个孩子,对彼此都有点好感,很自然地就开始聊天,聊着村里的各项八卦。

突然,刘兴对他说道:“王睿,其实我留意你很久了。我最早知道你的时候,就是听说你读书非常好,这是刘敞说的。哦,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村长的侄儿,也在镇上学院读书的,所以他知道你。那时,我对你又嫉又恨,觉得你读书好,那都是因为你爹不计付出地创造条件,想着我爹对我要有这份心,说不定,我也可以。”王睿因为对方提到父亲有一瞬的失神,也不知父亲如今是否平安。

那边,刘兴接着感叹道:“可谁知道,后来伯父就失踪了,跟着你又被停了学,如今更是一个人被打发出来了。我突然就觉得,我们同病相怜了:我爹不大喜欢我,至少比不上我哥,我娘对我更是冷待,要不是我家没有老宅,估计我也早被扔出来了。”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这个话题有点沉重,至少他俩谁都不喜欢,所以刘兴一说完,就再也不提这话题了。之后,刘兴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帮你煮饭吧,我在家也常煮饭的,手艺应该比你好。”

王睿也乐得配合,“好啊,那就尝尝你的手艺。”随后,他又拿出了一些熟食招呼刘兴吃。说实话,他还真没几个朋友,学院里,他年龄偏小,偏偏成绩压在众同窗之上,因此就没几个人乐意跟他说话的,更不用说交朋友了。

之后的日子,刘兴一有空就会过来,有时指导他种菜,有时指导他怎么做饭,大多时候,也就打个转,但凡有点好吃的,也都不忘给他捎一份,而礼尚往来的,他有东西时,也从不对刘兴吝啬。时间长了,他也知道了,刘兴的日子并不好过,刘母偏心的厉害,对刘兴更是时常打骂,连带着刘父对刘兴也不怎么待见。

除了刘兴外,二丫也来过,说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看他在煮饭,就教他大概要放多少米,多少水,怎么把火烧得旺,倒也真有不少技巧。大郎对她的帮忙表示感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一点,她倒是从未留下过,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

二丫是个奇怪的人,她似乎特别喜欢对他私下示好,可在人前,却是一直生分的,显然是怕他给她惹麻烦。他轻笑了下,许是想从他这得到什么吧,他暗自想到,毕竟二丫对他的示好,与她对二郎的自然亲近并不一样。不过,她既然示好了,他就接着,有什么所求,将来他总会知道的。

说回当下,王睿在安顿下来后,就开始考虑去趟后山了。如今他手头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需要找个借口,把空间里的药材拿出来换银子使。原本,他还有他爹留给他的五六十两银子可以用,只是当初答应了他爹,那笔钱只会用于读书科考,如今自然不能食言。

这日,他跟刘兴提起这个话题,才知道人家也是经常跑后山的,捡柴,有时也摘些野果野菜什么的。知道王睿也有兴趣后,他们就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后山。

次日,王睿跟着刘兴一起去了,去的都是刘兴平常去的地方,他们也就捡捡柴火,碰到果子成熟,也会采摘一二。事实上,采摘的人很多,基本上摘不到多少东西,完全属于捡漏,只能说聊胜于无。至于其他更偏僻的地方,刘兴说是可能会有危险,让他不要过去,自己也主动避让开了。而这些地方,王睿默默记了下来,想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来。

几日后,王睿看着天气不错,就自己一个人去后山了,背着个背篓,带着把柴刀,看着挺能唬人的。因为想着自己的空间其实是可以进去的,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干脆捡刘兴说的可能有危险的地方去。事实上,最主要的是,他打算看看这个地方都有些什么药材,回头他去药店卖的时候,才不会让人侧目。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瞎逛了三天后,终于找到了一种药材,三七,虽然还小,而且似乎还有点发育不良。但是没关系啊,只要证明这地方可以生长就行了,他空间自有发育良好的药材可以去卖。解决了这事之后,他就不去后山转悠了,而是又回归了日常读书。当然后来,他也的确去卖药材了,这是后话。

这日,刘兴给他送来了一只烤麻雀,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刘兴还会一点打猎的手段,这像是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之后,他看着老宅父亲留下来的弓箭,总有些蠢蠢欲动,没有他爹的压制,他开始有些自由散漫的倾向。他前世学过一点射击,而这世,父亲也曾因为他对弓箭感兴趣,教了他一点皮毛,如此他就对打猎动了心思。

在家时,钱氏一直不想让他读书,他什么小心思都不敢有,只能天天窝在书房,如今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小心,于是,隔三差五的,他就会抽出一天时间跑去打猎。转眼就是一个月了,至于收获,咳咳,他也就萄过几个鸟蛋,不过他安慰自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真的一直打不到也没关系,怎么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第八章 镇上遇同窗

鸿昊二十一年,四月

这天,他在空间中,找了半天,终于找了两个大小合适的三七,他打算去镇上的药铺卖掉,为此,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衣物,不希望看着太落魄,回头再卖不上价。

好在他身上的衣物虽有些陈旧而不时新,但看着倒也不会落魄,不至让人侧目。当年,在二弟出生前,他是独子,备受宠爱,再加上家境不错,日子过得极好。后来哪怕弟弟出生了,钱四娘偏心二弟,可她并非当家作主之人,王睿得到的依然是最好的。再后来,到了镇上,在吃穿上,更是从不会被亏待,这衣裳就是当时留下的。时人做衣裳,本就是往大了做的,所以现在还能穿,顶多颜色不够鲜亮而已。

到了镇上,看到镇上繁华热闹依旧,他有些怀念跟他爹一起住在镇上的日子了。稍停顿了下,他就朝着镇上的东面去了,那边有个出名的药铺,这家药铺在周边也是老字号了,就叫叶氏药堂,掌柜的为人也厚道。

掌柜的看了这两个发育很不错的三七,报出了五十两的高价。王睿听了眼前一亮,这价位超出他的预估,他原本以为能拿到二十两就差不多了,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些药材的价值。对这价钱,王睿很满意,也就没有跟掌柜的再讨价还价,而是直接成交了。

出了药铺后,他直接去了猪肉铺子,以一副要送礼的架势,硬是买了整整十斤肉放进筐子里。事实上,若不是怕人侧目,他还想买得更多,他真是馋肉馋坏了。

随后他又去了杂货铺,又买了些粗粮以及各种调料,细粮他也象征性地买了一点,让人知道他买过了,吃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打算从空间中拿出来的。

想着没什么缺的了,正打算往家走呢,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一回头,才发现是他昔日的同窗张尧。王睿微微皱了皱眉,他跟张尧的关系并不好,在书院的时候,张尧经常找他的茬,哪怕最后都没占到便宜,可依然烦人得很。更重要的是,哪怕当初在一起读书时,张尧跟他面对面走来,都不带搭理他的,如今张尧都转学好几年了,还找他做什么?

王睿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诧异地问道:“张尧,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县城读书的吗?”他还记得当初张尧走前,曾特意到了书院,跟他们这些同窗说,他要去县城更好的书院读书了,那书院更是有举人坐镇的,看着他们的那神情,完全是一副睥睨土包子的架势,为此将昔日的同窗得罪了一大片。

张尧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今天刚好放假,回来看看。对了,你这副架势是怎么回事,你不读书了吗?”张尧看着大郎背着筐子,里面放着各种东西,与以往见到的形象大相径庭。

王睿好脾气地笑笑,点头肯定道:“我爹出远门了,家里开销大,所以”

张尧打断道:“所以,你就第一个被放弃了,被退了学是吗?”说着,语气竟然带着两分兴奋。

王睿哽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个一如既往讨人嫌的,当下就不说话了。

张尧更是接着嘲弄道:“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你居然成了泥腿子了?想当初,夫子还说你前程远大呢,这就是前程远大?哈”

王睿皱了皱眉,抿抿嘴,到底没说话。

张尧嘲笑了几句后,看他一直不开口,也就没有继续了,反而正色道:“王睿,你知道吗?我当初之所以去县城读书,其实是因为你。”

王睿大感意外,只觉好生冤枉,“这不可能吧?”他跟张尧可真没多少交集,一直都是他单方面找茬,张尧转学怎么可能会跟自己有关,他今天该不是来找事的吧?

看出他的犹疑,张尧慢声解释道:“呵,我就猜你不信。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其实是个童生,在科举上再无寸进后,才转行做生意的。谁知运气极好,发了一笔横财后,我们家就彻底地富裕了。因为对科举的执念,他在读书上的投入几乎是不惜成本的,也因此对我的课业,抓得非常紧。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后来,他却似乎疯魔了,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为了能多出几个读书苗子来,楞是纳了好几房妾室,这些年来,那些妾室先后为他生育了四个儿子。

当年,在你没来书院之前,我才是书院中最耀眼的存在。家里有钱,年纪小,成绩好,可是在你来了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你年纪比我小,成绩却比我好,我爹接受不了,在一段时间后,发现我还是没有办法赶超你后,他就对我失望了,冷淡了不止一两点。

那段时间几乎是群魔乱舞,家里的庶弟们,因为我爹对我的不满,开始纷纷冒头,今天这个会背诗,明天那个会写字的,热闹非常。

在此之前,我爹对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无视的,除非有朝一日,他们能读出头来,不然,他们会被一直忽视。可那时,我爹为了给我难看,却刻意地捧着他们,那时,我都快疯了,几乎天天都在家诅咒你,后来也才会在书院不停地找你的麻烦。”张尧说到这,有些歉意地笑了,随后,他舒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就跟我爹说,县城的教学更好,之后我就转了学。现在,我头上没了你这座大山,日子好过多了,如今又成了书院数得着的人了,家里也总算是安稳了。”

他接着又顿了顿,“我有时疯狂地嫉妒你,你爹就跟你住在镇上,从头到尾就只关心你一个,不管你优不优秀,你爹都不会放弃你。可我呢,我稍有退步,我爹就把目光转向我庶弟,然后家里就开始出各种幺蛾子,我娘也因此怪我,几乎一下子就众叛亲离,接受全家人的指责。我那时一直在想,你怎么就不能让一步呢,你让一步根本就不会有损失,我却能好过多了。”说到后来,他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对此,被狠修理过的王睿,真心觉得他想多了,他怎么会没有损失呢,“你想多了,我爹对我的功课抓得非常严,几近苛刻。”如果张尧是冷暴力的话,那他就是热暴力,可绝对谈不上谁比谁好过。

苛刻啊?张尧突有所感,他记得有一日,他曾在大街上碰到过王睿父子,当时,王睿脸色有些苍白,行动似有不便,只是那时他心情正不好,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顿时他只觉得谁也不容易,心下总算有点释然了,接下来,语气就显得平静多了,“说来,也多亏了你,到了县城,我才发现我们镇太小,就是在这镇上称王称霸,到了外面也还是井底之蛙。”说到井底之蛙时,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王睿一眼,王睿见了直咬牙,这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惹人厌。

接着,张尧又很自得地道:“我相信,我现在的学识一定超过了你,嗯,我是说,如果你一直读书的前提下。要知道,我们书院可是有举人授课的。”说到举人,张尧在王睿面前自觉很有优越感,觉得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王睿不出镇,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举人了呢。

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憋屈,这些年他鼓足劲读书,就为着要压对方一头,结果对方停学了,这就像是一拳打空,憋得慌。随后,张尧又笑了,觉得自己跟个不读书的较劲真不值,自己前程远大,将来的对手在县城,在府城,而王睿可能这辈子就窝在镇上了,根本没有可比性,还跟他计较什么呢。

想着王睿那局限的未来,这激起了他仅有的那点同情心,于是,他又感叹道,“现在看到你沦落到这地步,我又为你可惜了。你的资质明明那么好,考取功名并不在话下,怎么能这么耽误呢,你家人都在想什么呢?”张尧说到后来,语气带着气愤不平,同为优等生,他似乎有些被物伤其类了,“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睿并不因为他的语气而起波澜,旁人终究只是旁人,于是只平静地答道:“还有个弟弟,现在村里读书。”

张尧讥讽道:“我就不信,他的功课还能比你好。”

王睿反倒是笑了,漫声道:“人总不能将好事都占尽了,我爹能偏心我,我娘就能偏心我弟弟。再说,偏心我的是我爹,而不是我娘,相比起来,我还是幸运的。一切等我爹回来,就都好了。”

张尧听了这话,顿时怜悯地看着他,他也算听明白了,王家爹爹回来前,王睿怕是没指望读书了。他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在县城白云书院读书,下次,你如果到县城来,记得来找我玩啊。”说完挥了挥手,很有几分不舍地跟王睿这个昔日的对手告别,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见到他了。如果见到王睿之前,他还有不甘的话,现下倒是多了几分同情,至少他娘还是看中他的,哪怕他觉得他娘更爱她自己。

王睿也挥了挥手,眼睛闪了闪,到底把白云书院的事记在了心上。受了张尧的刺激,王睿回家后,倒是颇有危机感地苦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第九章 刘家与村头八卦

鸿昊二十一年,六月

这天,王睿忽然有些倦怠,既不想上山,也无意读书,干脆睡懒觉直到晌午方起。这半年里,王睿一直生活得极有规律,很少有这么懒散的时候。吃完早饭后,还是什么都不想干,他决定去看看刘兴,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跟刘兴相交这么久,他的事情也总算都搞明白了。刘兴,刘家次子,今年十二岁,比他大两岁。刘兴也读过书,甚至成绩还不错,可惜家里不支持,所以读了一年也就停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读过书,刘兴看过去就显得比一般同龄人斯文,跟他也很能说得上话。好吧,其实不止这点,最重要的是刘母偏心长子,跟他的境遇很相似。

刘家之所以不再让刘兴读书,就是因为刘家大郎只读了一年就读不下去了,而刘母不肯让刘兴的读书时间多过刘大郎。事实上,即使这一年,那也是刘兴极力抗争才得到的。而对于辍学,刘兴倒也认命,用他的话说,他虽然比他哥读书好点,但也有限,又不是什么天才,谈不上可惜。

刘家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当年刘父因为家里穷,直到二十多了,才娶上媳妇,也因此对媳妇天然地多了几分稀罕。成亲一年后,刘母更是一举得男,刘父对刘母就更满意了。当时刘父的同龄人大多都有儿子了,所以刘大出生后,刘父对长子很是疼爱,觉得自己虽然成亲晚,但却跟别人一样有儿子了,出去也不会矮谁一头。

相反,刘兴出生时难产,大大损伤了刘母的身体,后来更是花了数年才调养好,也因此几乎是打出生起,就招了刘母的不喜。而刘父本身对次子,到底少了几分相较于长子的偏爱,总体上,就不及刘大郎了。再者,刘父对次子虽说疼爱,可架不住刘母常年累月的不喜,但凡他对次子好一点,刘母都要闹一场,时间久了,为了家中的安宁,也就慢慢地疏远了次子。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刘母在刘兴之后,再也没怀上过孩子,于是他们家就两个孩子了。因为再不能有孩子,刘母对他很是厌恶,可同时,又因为只有两个孩子,他爹娘也不能将他彻底无视。所以,刘家虽然一直以来都很偏心,可也不会真让刘兴过不下去。

王睿一走近刘家,远远地就看到了刘兴正在门口编篮子。他随口招呼道:“刘兴,在忙呢?”

“阿拙,你来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快坐。”刘兴一看到他就笑了,然后扔下手上的东西,给他搬凳子。

王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编,“就你一个吗?你们家其他人呢?”

“我爹去地里看庄稼了,我娘跟我哥去我外家了,可不就剩我了。我娘说,大家都忙,就我闲着,让我多干点。”刘兴说到后来,语带讥讽。

王睿见他忙着,自己在一旁闲着也不自在,于是开口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吗?我给你打打下手。”说来,一直是刘兴在帮他,他还真没帮刘兴做过什么。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帮我把竹篾子分细了。”刘兴对着他指点道,然后又接着问他的情况,“你最近如何,婶子那边可有对你做什么?”

王睿自嘲道:“放心,我怎么也是长子,她自是不能对我怎么样的。”不想提家里那些无趣的事情,他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些篮子编了后,你自己去卖吗?”

“不是,都是我爹去卖的,我都没怎么去过镇上呢。前几天她跟我说了,让我到镇上当学徒,至于具体学什么,还没有定下来,左右是嫌我在家碍眼了。”刘兴说着更是憋气,他跟他娘就是死结,解不开了,尤其如今他哥大了,眼看要说亲了,他娘就更想把他打发出去了。

王睿挑眉问道:“她就没说,为何不让你哥去?”

刘兴不以为然道:“自是说了的,她说我哥是大的,能帮我爹的忙了,全家就我闲着,所以就让我去当学徒了,呵。”

刘家的家务事,外人还真不好插嘴,王睿只好道:“那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他知道刘兴从来都是个有想法的人,想来总不会什么打算都没有。

“我跟她说了,当学徒可以,不过,我要当木匠的学徒。”刘兴说着还冲着王睿眨眨眼,“这样,将来等我学出来了,养家糊口的总不成问题。而且当学徒也挺好的,至少以后也不用在家天天看她脸色了。”

王睿听着笑了笑,“有成算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能帮得上的,总会搭把手的。”

“对了,你就一直停学,这样好吗?”刘兴觉得,这简直是糟蹋。

王睿解释道:“再等半年吧,到明年,我爹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得说服她让我读书了。”哪怕那说服的方式,会让钱氏恨死他。

“婶子可真够心狠的,就这么断了你的学业,一年后,王叔要是回来了,你可怎么跟他交代?”刘兴说到后来,带了两分忧心。

王睿说到这个就没好气,“哼,要交代,也不是我去交代,她敢做就要敢当,我才不管呢。”

刘兴担心的自然不是钱氏,于是说得更明白道:“王叔对你的学业,可不是一般的紧张。到时候,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如果你不能把功课及时捡起来,王叔都不会轻饶了你。”刘兴后来才知道,王鹏对王睿的功课非常着紧,一向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王睿听了也不自在,想到他爹发怒的场面,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低声道:“这我知道,所以,书我也是在读的,并没敢放下。”

随后,似乎是为了挥散那些扫兴的回忆,王睿特意提高了点声音道,“对了,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卖篮子的好,这样还能对镇上的事情多份了解,也不至于到时措手不及。而且,要是能顺便给自己找个木匠师傅就更好了,毕竟师傅的为人还是要细细打听的。”

刘兴一听,也觉得有理,“这倒也是,那今晚我就跟我爹说去,明天我就自己去镇上卖篮子。”

交换完彼此的近况后,他们又提起了村里其他的话题,刘兴道:“对了,还有个有趣的事情,是关于你家新宅隔壁赵家的。听村里人说,他们家的小闺女,那个叫赵绢的,最近似乎一下就开窍了。你可曾见过?”

王睿回想了下,“我上次见她,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最近去那边,都没碰到。”

刘兴继续八卦他所知道的消息,“哈哈,我听说啊,她年纪虽小,却脑子灵活,最近带着她哥哥姐姐去后山了,说是要采摘野果野菜的换钱呢。后来,更是被药铺认出一些药材,很是赚了一笔呢。”

王睿不以为然地笑道:“倒是个能干的。”

刘兴接着兴致勃勃地补充道:“是啊,现在村里很多人都看着呢,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将来呀,会是个好媳妇,能当好家。也就是她现在年纪小,不然都该有人上门提亲了。你是没见,现在很多赵绢的同龄人,都被家人打发到她眼前,都打算混个眼熟呢。要不是我家的年龄都不合适,估计也会去,听说你家二郎,也常过去呢。”

王睿对这个消息,倒有几分意外,二郎的事他还真不知道,等闲他也就十天半月地去一趟拿粮食,基本跟那边就没什么交流了。当下,他只轻笑着,不太认真地道:“哦,这么说,她可能还是我的弟媳人选咯,那下回可得好好看看,呵呵”

彼此笑了一场,刘兴想了想,还是转达了村里关于王家的闲话。有人说王睿可怜,父亲一不在,当娘的就作贱孩子。说当年王鹏在时,王睿每次出现都是光鲜亮丽的,像个贵公子,结果现在几乎成了小可怜了,直感叹王鹏栽培多年,结果让钱氏一夕之间全毁了。王睿听了这传闻,眉眼不动,什么表示都没有。不过是些看热闹的人,犯不上理会,也不会帮上他任何忙的。

刘兴倒是挺认同这说法的,他只纳闷地问道:“你说你娘怎么就真敢呢,毁了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对了,你爹还是没有消息?”

王睿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还是没有,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接着为他解惑道,“至于她的好处嘛,自然是有的,最起码当年我爹留的十两银子就落她口袋了。若是我爹回不来了,她也就不用交代了。哪怕我爹回来了,她也不是没有成算的。我是不能读书,可我二弟在读书啊,在她看来,我不能读书学业退步,二弟读书学业猛进,将来我爹回来,可能就舍弃我,改栽培我弟弟了呢。”说到后来,更是没好气。

刘兴对钱氏的偏心又有了新的认识,可也只能无奈叹气,一如他对自己的娘也总是无能为力。没多久,刘父就回来了,这才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跟刘父打过招呼后,王睿就告辞回家了。

第十章 当个小夫子

鸿昊二十一年,六月

傍晚,他照常去散步,这是他最近的习惯,时间倒是不拘的。在刘兴离开去镇上后,他对村里的消息就不灵通了,所以他经常出门听听村里的各路八卦。收获也是不错的,如今他也认识了几个说得上话的小伙伴,都是半大小子,还顶不上一个壮劳力,不过也是各个精力旺盛,偶尔还能结伴出游,虽然基本也就是去后山一转。

这日,他刚走到河边,就发现二郎也在,想着也对,他已经放假了,应该是来玩的。可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二郎不是一个人在,旁边还跟着个小丫头,巧了,正是当初八卦中的话题人物,赵家最小的闺女赵绢。

二郎正在教她识字,拿着木棒在沙地上写字,二郎如今也学了一年多了,识字也不算少了,不过功课并不算多好。他甚至还看到,二郎教了白字,然后那赵绢翻翻白眼,自己写的时候,就把正确的给写上了。王睿觉得有趣,看来这世上有机缘的人,不只他一个,生活太无聊,正好让他看个热闹。于是他又添了两分兴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俩一个教,一个学。

一刻钟后,他们停了下来,二郎开口道:“绢儿,你太厉害了,一学就会,要是我也有这么聪明就好了。”语气中很有几分失落,钱氏对他的殷切期望,他是知道的,他也有心上进,可读起书来却总是力不从心,以致私下独处时,总有些颓废。不过一会儿后,他又调整了过来,重振精神道:“今天就教到这吧,余下的我明天再教你。”

赵绢点头,却语带遗憾地说道:“可惜,王大哥没空教我呢,不然就能识得更多字了。”二郎听了动动唇角,到底没说话。

赵绢一直希望,能够跟大郎而不是跟二郎学,毕竟二郎会的不多,而且很多东西他都说不清楚。相比之下,大郎懂得就多了,毕竟他从小就在镇上读书的,不像二郎一直在村里,见识有限。可惜,大郎远比她大,平时根本就不跟她一起玩,她也一直没机会跟他打好关系。

看到他们停下来了,大郎这才出声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河边的两人同时吓了一跳,豁然转身,见是大郎,神色都缓了缓。

因着赵大郎救过他,所以王睿对赵家人都很和善,赵绢也因此从不怕他。事实上,赵绢看到他时,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喜,“王大哥,是你啊,可吓到我了。我要学认字,可惜二郎会的不多,你能教教我吗?”说着还扑闪着她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期待。

这话一出,大郎看到二郎的脸立马涨红了,差点嗤笑出声,这赵绢还真不怕得罪人。不过,对二郎来说也不是坏事,想来经过这一遭,将来二郎读书就能更用功点了。

随后,大郎又看了看赵绢,这小丫头可真是不客气啊,这年头拜师都是需要束修的,也就她好意思空口白牙地就让人教,他该说这丫头真是来历不凡吗?说实话,他只想看热闹,可半点都不想入场,更不想成为垫脚石,因此他并不想跟赵绢有过多的接触。只是,他皱了皱眉,对旁人拒绝也就拒绝了,可赵家却是不好拒绝的。可,就算看在赵家的份上教吧,也不能就这么教给个小丫头呀,那都叫什么事了?

想了想,王睿对赵绢说道:“这样吧,你跟你爹娘说一下,至少也要他们同意才行。另外,我记得你大哥也不识字,到时也好一起来学。”能趁机还人情也不错,一想到这,大郎眉目舒展了些,也就同意了。

赵绢听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大哥都那么大了,可能学不会呢。”

王睿装没听见,他觉得这人很有意思,难道她以为他会教,只是因为她学得会吗?他是还赵大郎的人情,又不是对她赵绢起了爱才之心,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桃李满天下的夫子,看到好苗子就想去栽培,更不用说赵绢还是个女孩子。

不过到底没有跟赵绢解释的兴致,只对她道:“你先回去跟家里人说吧。”说着又冲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家。左右他已经应承了,至于到时赵绢能不能来上课,就不关他的事了。

既然碰到了二郎,大郎也就跟他一起回家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赵家的二妞在探头探脑的,结果一看到他,立马就闪了回去。不一会,赵家一大家子就都进了他们家,显然是生怕事情有变,过来把事情敲定下来的。看得出来,对于王睿要教他们家孩子读书的事,他们家很是激动。事实上,哪怕赵大郎救过王睿,他们也没想过王睿会教他们读书,这可是谋生的手段啊。钱氏对此也很意外,要知道,就是家里的孩子,她都没让大郎去教的,也不知大郎怎么突然就要教赵家孩子识字了?不过即便不解,她也不会在人前,去驳大郎的面子,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去得罪赵家这个近邻。

赵家夫妇期期艾艾地谈到束修的问题,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们多的给不起,当然也舍不得,愿意出的就很有限了。对此,王睿干脆直接回了,表示赵大郎救过他的命,哪还能谈什么束修。随后,双方约定,后天就上课,大郎让家里的二郎有空也一起来听。

钱氏一看二郎也要跟着学习,就让大郎把上课的地点放在家里,大郎对此并没有异议,只是提出让上课的时间放到未时初,一天教两个时辰,申时末结束。

这天,是上课的第一天,王睿十岁,当起了小夫子。赵家果然只有赵大郎来了,他有点小意外,看赵绢那架势不像是不来的人哪。不过,他也懒得理会,没来更省事。他开始教赵大郎学三字经,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半成年人,赵大郎学得并不快,那股认真劲倒是足足的,大郎对此倒也满意。

讲堂的气氛很不错,可惜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哭闹声,是赵绢的。赵大郎当场就坐不住了,“是三妞,我得看看去。”赵大郎还没来得及出去,赵绢就已经闯了进来,对着跟在她身后追进来的赵家夫妇,一脸激愤道:“明明是我争取到的机会,凭什么我不能读?”王睿几乎肉眼可见的,看到赵家夫妇眼中蒙上了一层愧疚。

王睿本是置身事外地看热闹的,不想这时,赵绢突然转头冲他说道:“王大哥,你不反对我来读书吧?”这话一出,赵家夫妇与赵大郎都转头直直地看向他。这让他怎么说,这当口,他能拒绝吗?!王睿眯了眯眼,所以说,赵家夫妇这是特地由着赵绢跑进来的?他们不好意思对他开口,说赵绢也要读书,所以就放任她跑到他跟前,逼到他头上?就算赵家直说,赵绢也要读书,他虽不快,却也会应的。可居然跟他玩这种手段,他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他居然被他以为的老实人给戏弄了?!

他脸色很不好看,深吸了口气,正要勉强应承下来,可还没等他开口,那边赵大郎就说话了:“睿哥儿,要是只能教一个人,你就教绢儿吧,她比我聪明。”他一说完,赵氏夫妇就齐齐变了脸色,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呵,王睿几乎都想冷笑三声,这赵家,赵大郎当他是什么,他正儿八经的就该教这么个小姑娘,扮家家不成?教赵大郎是还救命之情,教赵绢算什么?!

心里越气愤,脸上的表情反倒越平静了,“说什么呢,不就多教一个人吗?回头,我把家里姐妹也一起叫上。”他决定,以后要离赵家人远一点,简直有毒,尤其是赵绢,如此莽撞,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而赵家对这赵绢如此看中,以后说不定也会被牵累。赵大郎的救命之恩自是要报,可当初送过一回重礼了,眼下更是免费教他们识字,天大的恩情,也有还完的一天,只希望赵家人懂得分寸二字。

其实,他误会赵家人了。赵家夫妇本来没想让赵绢来读书的,毕竟能收一个已经是恩德了,可赵绢信誓旦旦地表示,王睿就是看在她的份上,才会教她大哥读书的。还说,她大哥要是学不会,王睿可能就不教了,而她去就不一样,她学什么都快,一教就会。赵家夫妇虽觉得不可能,可万一呢,毕竟救人都一年了,王家哥儿也没说要教的,看到绢儿后,突然就说要教了,说不定赵绢说的就是真的呢?左右不过是多个女儿来读书而已,总不能为这点事,影响到儿子吧,为此他们才会半推半就地由着她闯了进来。所以说,赵家夫妇盯着王睿,其实只是想看看赵绢说的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逼迫的意思,而王睿却妥妥地误会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上课的学生成员,就有了赵家两兄妹,随后又加上了他自家的姐弟。

说起赵绢,在认字的时候,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优秀,一脸的她就是天才的表情。而在大家都识字的情况下,在背诵上,她其实并不比别人占优势。许是后来发现了自己的短板,没多久,她就要求王睿把所有生字都教一遍,然后就表示自己都认识了,之后就再没来过。

教学还没多久,村里人就得到了消息,纷纷上门询问,是否可以接收其他的孩子,他都好声好气地拒绝了。可人还是络绎不绝,后来愈演愈烈,最后更是连村里私塾的夫子都知道了。为此,夫子还对他很不满,认为他这完全是阻别人的财路。对村里人的热情,他其实很意外,但并无意做这样的事,于是放出消息,表示教学只是为了报赵大郎的救命之恩,并无意开办识字班,后来村人才纷纷散去。

大郎不知道的是,村人的热情,完全是因为他读书好的名声,有传闻说,他的学识足够考秀才了。这在村邻看来,他就比村里私塾的夫子更厉害,毕竟夫子都只是童生,并不是秀才。

如此两个月后,他们上课的日常任务,就迫不及待地在私塾开学前结束了,实在是侧目的人太多,压力太大。两个月时间,让他们学会了几百个常用字,大郎对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此后,大家就又回归了各自的生活。

第十一章 闹腾的二丫

鸿昊二十一年,十一月下旬

大郎最近很高兴,上次去镇上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是父亲的那艘海船终于有消息了,听说最近有其他的海船见过他们了。知道父亲平安,王睿就安心了,如今,他只需要默默地等待父亲归来。钱氏那边,后来也得到了消息,她生怕将来没法向王鹏交待,软硬兼施地让他回家去住。大郎想着,既然父亲要回来了,他也就不会在村里长住,当下也就没纠缠,于是在离家近一年后,又重新搬回家了。

这日,大郎打了只野鸡回来,打猎半年了,如今偶尔才能打到点猎物,所以这回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丰收了,是以心情极好。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原来是二姐闹起来了。大郎很诧异,印象中的二姐,不一直都是缩着的嘛,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询问二郎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时也知道二姐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了,她都闹过好几回了。

这次的事情是这样的,乡下孩子,衣裳原本就是大的穿了小的穿的,不过钱氏从不委屈二郎,所以这回,她让大郎二郎一起做新衣裳。至于女儿这边,她本打算就让大丫做,二丫三丫捡旧的穿,毕竟大丫都十三了,快说亲了。可三丫爱娇,跟钱氏粘粘糊糊了好几天,总算让她松了口,表示给她也做一套。如此一来,全家就二丫没有新衣裳了,她知道以后,整个人就爆了。

大郎放下猎物后,就跟二郎一起到里屋去看情况,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二丫不依不饶的声音,几乎要把屋顶都掀了。她愤恨地对钱氏吼道:“凭什么,难道明明大家都是你生的,难道就我是捡的吗?”

钱氏有点小心虚地哄道:“二丫,这次你的不做,下次给你做好不好?下次,一定给你做。这次,我改一件衣裳给你。”

二丫断然拒绝道:“我不要,凭什么全家都有新衣,就我没有。”二丫想到前世,莫名愤恨,前世也是这样,一直是这样的,大的要疼,小的要爱,而她只能不停地礼让。那时,她以为自己是体谅懂事,可事实证明并不是,她不是懂事是蠢,所以才让人将她一直无视。家人将她的退让视为了理所当然,所以需要牺牲的时候,她第一个被抛了出去。今生,她绝不走前世的老路。

钱氏有些不耐烦了,“二丫,这次要做四个人的衣裳,已经花了太多钱了,再也没钱了,听话,下次就给你做。”

二丫打断道:“总是下次,下次的,你什么时候兑现过。总之,这次我一定要有新衣裳,我要是没的穿,她们也别想穿了。”说到后来,语气恶狠狠的,又用眼神去扫了大丫她们一眼,听那意思,好像是她没得穿,就要毁别人的衣裳了。

钱氏这会惊呆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二丫明明很柔顺的,不管她说什么,二丫都会体谅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懂事了,稍有不平,她就不依不饶,可十根手指都不一般短长,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偏不倚的?而前几次二丫虽然也闹,可也没有这次闹腾得这么厉害,稍加补偿,便也同意了。可如今这架势,这是自己没有,就不许别人有了?她到底怎么把二丫养成这样的?!

钱氏从来就是个偏心的,两个儿子不说,就是在三个女儿中,也一直是端不平的。她最疼大丫,大丫虽然各项平平,可架不住跟自己像啊,长得像,脾性也像,看到大丫,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总是不自觉地对大丫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总让她觉得,是补偿了当年的自己,所以不管有什么东西,钱氏都不会落了她的一份。其次是三丫,因为她嘴甜,容貌也好,又聪明会看眼色,能讨她欢心,更势利点说,三丫将来可以嫁入好人家,日后还可以提携家人。最后才是二丫,哪怕她长得最好,可她不够聪明,钱氏对她的将来并不看好,而且当年又因为她,让自己受了偌大的委屈,所以也就最忽视她。

钱氏的生活一直都不算如意,丈夫长年不在,孩子们又小,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要靠她自己来解决,平常孩子们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她更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孩子们都大了,结果丈夫又失踪了。

自从丈夫失踪后,生活就更不如意了,其余的不说,最主要的是缺钱。家中的田地如果只管吃喝,倒也够用,可二郎也大了,自然要读书的,她怎么能耽误孩子?再来,三个闺女日渐长大,将来要说婆家要出嫁,这都是要钱的,可她并没有别的来钱的地方。她曾希望大郎能去赚钱养家,可大郎从来就不是她能摆布的存在,至今她都没能从他手上拿到一个铜板。这份缺钱的忧心,直到最近听说丈夫有消息了,才有所缓解。

丈夫很快要回来了,缺钱的压力很快就能解决了,这本是一件好事,可随后她却发现有了更麻烦的事情。在丈夫失踪后,她就让大郎停了学,作为丈夫临走前唯一交待的事情,王鹏回来后,得有多震怒?如今可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若非眼看书院没几天就要放假了,她都想着赶紧送大郎进书院了。

夫妻多年,可她从不高估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在丈夫眼中,她一直就是一个被卖进王家而没有任何权力的人,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多名子嗣。也是因此,她格外地看中二郎,那是她的未来依靠。王鹏到时会怎么待她,休妻,贬妻为妾,甚或被赶出家门?看在大郎的份上,也许没那么严重,可王鹏的震怒依然不是好消受的,她甚至一度都想不清楚,丈夫是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

她甚至曾跟大郎说过,让大郎去告诉丈夫,是他有感家境艰难,主动停学的。可大郎却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肯应承,也不知大郎是不是在记恨当年落水的事。若是早知丈夫还在,她早就该打打,该骂骂,给大郎一个交代了,如今真是悔不当初啊。

大郎本就不是她带大的,情分有限,如今她经常担心,大郎将来会跟丈夫说小话,而这种焦虑根本不能诉诸于口。

此外还有难题,那就是二郎,这也是她不久前才发现的问题。被她寄予厚望的二郎,剥夺大郎读书机会也要成全的二郎,居然不是读书的料?这一度给予她沉重的打击,简直是老天爷跟她开的恶意玩笑。她当然可以安慰自己说,二郎还没开窍,只要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可王鹏呢?他也会有耐心等着二郎开窍,还是会直接就不管他了,王鹏若是不管,她还怎么供得起二郎读书?

她一边心疼二郎,一边又想对二郎咆哮,不会读书你早说啊,若是早知你不会读书,她又怎么会跟大郎关系恶劣成那样?以前跟大郎哪怕生疏,却也不是心有芥蒂,可如今呢,她是再不敢奢望母子情份了。想到这,她几乎恨上了王鹏,要不是当年他误导,说二郎资质不错,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如今,她还没法跟二郎发火,毕竟大郎已经被她推远了,二郎就再不能有闪失了,不然,她将来还能依靠谁去?

在这样常年的压力下,她迫切地需要发泄情绪,二丫这个软弱而不受待见的女儿,很容易就成了泄火点,好一句坏一句的,她一向是随口就来的。可如今,二丫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整个人都傻了。

王睿进屋的时候,屋里正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王蔷满腔的怨恨,压都压不住,眼神中的怨恨几乎化为实质,怒视着对面的钱氏母女。是了,她们才是亲母女,将自己推入火坑,全不留情。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让够了,这辈子谁也别想拿她当软柿子,而且欠她的总是要还的。

钱氏正想狠狠地发作二女儿几句,让她打消了主意,可一转头,看到二女儿怨恨地看着她,顿时惊呆了,连要说什么话都给忘了。

王蔷是重生回来的,就在王睿落水当天。一发现这个时间点,她就急急地找人把王睿救了上来,好在王睿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总算是救回来了,也算没白活一回。今天,她突然发作得这么厉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父亲要回来了,这让她想起很多事情,情绪非常暴躁,自然也就一点亏都不肯吃了。

这边,王睿一进来,大家都倏然将脸转了过来,把王睿都吓一跳。他看到王蔷那怨恨的眼神时,更是呆了下,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再重新看她时,又发现跟平时一样了。

看到王睿后,王蔷才想到,这个弟弟到底还活着,事情还是会有改变的,当下便收敛了表情。

大丫看到王睿兄弟过来了,顿时觉得闹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想说自己不要吧,又实在舍不得,一时很是踌躇。至于三丫,那就更不可能退让了,那完全是一脸不关她事的表情。

大郎见钱氏呆愣愣的,不由发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钱氏看到大郎,倒像是看到救星了。自打听说丈夫要回来后,大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在心理上对他更是依赖。她相信大郎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就是解决不了,丈夫也会为他善后的。

此时,钱氏对着王睿带着几分委屈地说道:“大郎呀,二丫今天就跟着了魔一样,明明跟她说了,下次再给她做衣裳,却怎么也不同意。”而且眼神也让她心惊。一件新衣罢了,至于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她们?!哪怕平时她偏爱长女幼女,可她也没让次女冻着饿着呀。

王睿还来不及开口,二丫便已经咄咄逼人道:“大郎,你上次落水,可是我让人及时救上来的,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所以,哪怕我救过你,你还是要站在她们那边吗?”二丫救人这事,王睿听赵大郎说过,可那时离落水都时隔半年了,他也就没特地去问了。

王睿这边还没回应呢,钱氏已经发火了,“二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救亲弟弟哪还有口口声声要报答的?!”钱氏这回是真生气了。平时二丫对上大丫她们,钱氏虽然偏心,可也总有点心虚,虽说她的心虚廉价得只值得几句软话,可见到二丫对上大郎,她是真不满了。这算怎么回事嘛?!钱氏如今对大郎,自己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二丫偏还来找事。

王睿看了王蔷一眼,总觉得她有故事,可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王蔷由直直地盯着他,一副非要他给个交代的样子。王睿又看了二丫一眼,这才对钱氏说道:“娘,这样吧,给全家都做吧,还缺多少,我给你补,我手上还有几个钱。”

钱氏听了,咬咬牙也就同意了,但也没要大郎的钱,如今她哪里还敢要大郎的东西,笼络还来不及呢。此时,她只想着让日子过得更紧巴一点,把这笔钱给省出来。

第十二章 噩梦来袭

鸿昊二十一年,十二月初

如今已是隆冬,离记忆中父亲归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二丫却日渐焦虑。

这日,她又在焦虑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场景,莫名地让人感到悲伤。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被人从水中捞了出来,他的脸苍白一片,浑身冰冷,已经没有呼吸了。她看到有人对他不停地施救,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那些人对着她们摇了摇头,表示没救了,让她们安排丧事。她看到赵大哥在懊恼,说他离落水的地方就一个坡地的距离,可偏偏不知情,不然,就能及时地把人救上来。

她看到好多人在痛惜大郎的早逝,遗憾大郎的优秀,一个科举有望的人就这么没了。

她看到她娘扑向大郎,哭得伤心而惶恐,“大郎,大郎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爹就要回来了,他就要回来了,你快醒醒啊,你不是一直想念你爹的吗?快醒醒啊,醒了,你就能看到你爹了,你快醒醒啊。”可是那个男孩到底还是无知无觉,邻里们都劝他娘,将他好生安葬,早日入土为安。

看到这,她几乎想大叫,她明明把人救上来了呀。可是,画面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还在不断地往后推进。

画面又一转,父亲回来了,同时他带回来了一对母子。

她看着父亲从刚入门时的欢欣喜悦,到得知大郎溺亡时的震惊失态,直到哀痛昏迷。醒来后,父亲询问落水原因时,家里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大郎就是因为贪玩而溺亡的。父亲对此很伤心,怪自己没把大郎教好,痛心大郎的早逝,为此大病了一场。

父亲病后第一次出门,就去了大郎的墓地,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回来。后来,更是嫌那墓地不好,又花了巨资,给他迁坟修墓。

再之后,父亲就将那赵氏正式纳进了门,连着孙浩也要跟她们一起生活。随后,家里的院子开始扩建,分为东西二院,她们住东院,赵氏母子住西院。

刚开始的时候,父亲对那两母子虽然不错,但也不会太过,平时还是会经常来看她们的。孙浩的待遇也绝不会超过二郎,大家也很满意父亲的亲疏有别。

纳妾后不久,父亲就为二郎费心安排学业,送去了镇上的书院读书,银钱方面对她们也比以前宽松了很多。如此下来,她们对大郎早逝的愧疚几乎就没几分了,毕竟这一切都表明,正是因为大郎的存在,所以她们以前的日子才会那么窘迫,如今,这才是她们该有的生活水准。

可好景不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待她们慢慢冷了下来,相反赵氏母子越来越受宠,孙浩的待遇也渐渐与二郎持平了。同时,赵氏母子很会来事,在日常相处中,她们经常被那两母子告刁状,吃了明亏暗亏无数,也是到了此时,她们才明白纳妾的意思,明白宠妾意味着什么。

她们本以为这就是艰难了,却不想一切才刚刚开始。

三年后,父亲更是接回了两个妾室三个庶子,看年龄都是父亲回来后,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得知大哥没了以后,就有了的,而她们住的东院也被要求让出去了一半。

在诸子中,尤以四郎长得最好,跟早逝的大郎更有五分相似,父亲疼爱得几乎将他捧在手心里,哪怕只是个奶娃,却什么都给最好的,这点,连二郎都远比不上。这自然大大刺激了她娘,后来她娘经常借故刁难四郎母子,可没想到的是,在娘刁难了她们几次后,父亲却大发雷霆,最后更是曝出娘是有卖身契的,身份上不比任何人强。

从那以后,她们就彻底地沉寂了下来,对上任何人都显得底气不足,而父亲更是不怎么见她们了。虽然父亲没有明确地说,娘从此由妻变妾了,可这卖身契的事被曝露出去,平日对她们又没有任何优待,娘如今虽是妻,却是个地位不稳,随时会被贬为妾的妻了。

到了这会,娘整个人都慌了,托人去镇上把二郎接回来,毕竟此时的二郎,是爹唯一一个已经长成的儿子,平日爹对他也算看中,许是能有转机。二郎回家后,请求父亲把卖身契销了,却遭到了父亲的拒绝,用父亲的话说,他最优秀的儿子才会是嫡子,到时若有需要,他会扶正那个儿子的生母。话说如此,可大家都知道,父亲是倾向四郎的。

后来二郎都急了,“爹,哪怕不看在我们几个姐弟的分上,就是看在大哥的分上,你把娘的卖身契销毁了吧?”大郎一直是家里的禁忌话题,不仅她们不提,父亲也从不提,那是一道不能碰的伤。

这话一出,父亲震怒,高声吼道:“别跟我提那个不孝子,竟敢弃老父而去。看在他的面子上?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更不会销毁了,我就是要他死都不得安宁。还有你们,居然还敢提大郎,若不是你们照顾不周,大郎怎么会没的!”听到这,二郎脸色发白,再不敢接话了。没人比他更清楚大哥是怎么没的,这事骗得了旁人,骗不了自己。

至此,将来的一切就只能看二郎的前程了。

这时大姐十六,而她也十五了,都是正当嫁娶之年,可偏偏在这档口,曝出了卖身契事件。之后,她们姐妹就处境尴尬,几乎无人问津了,正在这时,赵氏为孙浩求娶了大姐。赵氏到底知道孙浩不是王家的儿子,想要跟她们家的关系保持亲密,也就求娶大姐了。而她们呢,则觉得赵氏有宠,跟她们的利益冲突也不大,甚至觉得是可以联手的,再来大姐就嫁在跟前,所以娘也就同意了。父亲对此更是不过问,很快她们就成了亲。

大姐婚后没多久,她就被孙浩设计,被宋家的纨绔子看到,要纳为妾。刚开始的时候,她很生气也不同意,可娘跟大姐却争相跑来劝她。她们说,她如果不嫁的话,名节有亏,将来也嫁不到好人家了;她们说宋家势大,她们家得罪不起;她们还说如果她嫁了的话,则会有很多彩礼,而二郎也能因此得到宋家的帮助,将来有个好前程;她们说如果攀上宋家,她们这一房就不会处境艰难了;她们说了很多很多。

她不知道,她们怎么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让她成为妾,难道她们都忘了,她们平日都是怎么说妾的吗,她们想过她以后的日子吗?她很是接受不了,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一日,她在河边洗衣服,失足落了水。她醒来时,才知道自己被二郎救了,可二郎却因此摔断了腿,这辈子瘸了。她醒后去见二郎,二郎却没见她,只隔着门微不可闻地说了句,不关她的事,他只是受不了第二个人在他眼前溺亡,如今许是报应。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郎说的报应,是指大郎当年的事。

可不管是不是报应,这都是她欠了二郎的,只要能对二郎有利的事,她都会去做。后来,她就答应了宋家的婚事,只望宋家真能对二郎扶持一二。父亲对她们的事,素来不关心,没有任何阻碍地,她嫁入了宋家。

后来她才知道,她出嫁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孙浩要搏一个镇上管事的头衔。当初,孙浩娶了大姐没多久就后悔了,他发现父亲当真并不看重她们这一房,因此他也并没有因娶妻而得到父亲的青眼。之后,孙浩只好自己去镇上找活计,后来碰到个机会,可以谋夺管事的职位,且宋大少是决策人。刚好,孙浩知道宋大少性好渔色,于是他就投其所好,主动献上姨妹,也就是她,而这一切,母亲跟大姐都是默许的。

事实的真相如此残酷,跟宋家势大会打压家里没关系,跟帮扶二郎更没关系,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情何以堪?她以为自己是在牺牲,可其实却是在被愚弄,她娘,她大姐,孙浩,这一切,都是她们搞出来的,不是她们,她不会为妾,二郎也不会瘸!

后来孙浩真的成为了一名管事,她恨得天天在家诅咒他,好在数年后,孙浩因为办错差事,到底被撸掉了管事的差事,她得知后,哈哈大笑,总算出了口恶气。

再之后,家中的一切都是听说的。

听说二郎瘸了后,爹第一时间就让他停了学,之后再也不曾在他身上费过心。

听说三丫后来跟个行脚商走了。事后她才知道,她娘想让三丫为妾,为家里增加一笔收入,三丫得知后,第一时间跑掉了,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几个庶弟的日子非常不好过,打上学起,父亲就对他们定了严苛的课业标准,但凡有一点不满意,都是毒打一顿,在这点上,即使四郎也没有任何优待。很多时候,他们根本就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以致人也变得畏畏缩缩,几乎不敢在父亲跟前说话。更糟糕的是,因为他们课业一直不好,父亲心气不顺,时日一久,哪怕是课业外的事情,他们也会被动辄得咎,甚而被打。

听说,后来庶弟们受不了父亲的严厉,联合起来,表示再也不读书,再也不科考了,父亲因此气病了。

听说,父亲后来几乎是天天去大郎的墓地,对着墓碑絮絮叨叨,抑或是斥骂儿子,又哭又闹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说父亲离开了,带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只留下了几亩薄田。那时她们才知道,原来父亲除了会偏心外,还可能会遗弃的。

听说,后来二郎直到年纪老大了,才找到了媳妇,而找的媳妇也是个家里精穷的,不能借力不说,还得不时补贴娘家。

听说几个庶弟也都过得贫寒,只在家务农,并没有别的出息。

听说赵氏母子,倒是过得比他们好。赵氏早年受宠的时候,手上还存了点钱的,后来赵氏他们还自立门户了。

听说大姐并不得宠,膝下就一个小丫头,而家里更是张罗着要给孙浩纳妾,她知道后,哈哈大笑,直呼报应。

她最后得到的消息是,父亲过世了。他的棺柩由别人运至村里,依照他生前的遗愿,葬在了大郎边上。听说,他好似将所有的财产,都捐献给了一个什么寺庙的大师,不知道是做法事还是什么的,总之说是为大郎做的,甚至还有传闻说是改命的。

村里人都说,父亲是个本事人,可惜不是个好父亲,什么也没给他的儿女留下。可照她说,父亲其实是个好父亲,可惜只是大郎一个人的好父亲。

而她呢,从刚进门的郁郁寡欢到终于认了命,后来,她有了个儿子,她当时只觉得,这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了。结果,孩子八岁的时候,却被正房夫人害得溺水而亡。哪怕她苦心搜集到证据,丈夫却只说是意外,说她想多了。她一时只觉得真是报应,她当初明知大郎是被害的,却不吭声,如今儿子被害了,也没人为她主持公道,果真是天道好轮回。

在她被冷落,日子落魄之后,那个瘸了后就从不见她的二郎却来了,还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收入中,硬是挤出一份给她,她见了更是满腹辛酸。再后来,她的日子每况愈下,在一个冬天,饥寒交迫而亡。

“不要不要”,她不停地摇头,挣扎着醒了过来。噩梦惊醒后,她还是止不住地悲伤,又狠狠地哭了一场。

第十三章 流言纷纷

鸿昊二十一年,十二月中旬

听说海船在邻省靠岸了,得到消息的半月内,当年一起出海的两位都已经归家了,各个都是满载而归,一夜乍富。如今那两位回来的海员,都在忙着买田置铺,家中更是呼奴使婢地过日子。他们的儿子们将来会有可观的家产,而女儿们也都会有丰厚的嫁妆,可以说个好婆家。

钱氏看着眼红不已,不过一想到等王鹏回来了,她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了,一时又很是兴奋。全家好不容易才按下这心思,焦急地等待父亲归来。可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都到年底了,父亲也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外面反而流言纷纷,甚至还有父亲停妻再娶的传闻。

刚开始的时候,王睿是嗤之以鼻的,别人不知,他还是知道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他不觉得父亲会养外室。以父亲的条件,若是有心,父亲早就纳妾了,可那些年并没有,如今应该也不会。他们父子住在镇上时,父亲若是真有外室之类的,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他的态度,显然给了家人很大的底气,大家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可之后,流言却愈演愈烈,大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有人说父亲身边跟着一对母子,衣着富贵,相处时更是体贴入微,比对家里的糟糠妻好多了。还有人说,就钱氏的容貌哪有资格让王鹏体贴入微,家中的孩子自然也就跟着不入眼了。最后更有人说,那是王鹏的外室跟儿子,如今要登堂入室了,这边的家就都不要了。

村里人听说后,看着他们一家子,更是满目同情。王睿见了恼火不已,最后更是坐不住了。他去询问那些叔叔们,结果他们却一脸怜悯地看着他,更是闪闪躲躲地表示,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父亲的确与一对母子在一起,而且相处亲近得就像是一家人。

大郎大脑一阵空白,有一瞬间的不置信,怎么会,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再说,明明离开前,还要求他去考进士,要光宗耀祖,如今这就要把这一大家子都扔了,这可能吗?

知道在这里得不到答案,大郎心不在焉地回家了。之后,大郎告知全家这个消息,钱氏听了后,表情难以置信,情绪很是激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不要这个家的,我们是他的妻儿啊,你们都是他的儿女,亲骨肉啊,怎么可能不要呢?”

大家也就随口安慰几句,毕竟大家伙心情都很激荡,谁也不比谁好过。

二丫看着一家子在发愁,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父亲其实还是会回家的。前世,父亲也是晚归的,但她印象中,她们似乎没有这么焦虑过。那时大郎没了,全家都不知道怎么告诉父亲这个事实,自然也就没那么期待父亲什么时候归来。甚至那时,大家只觉得父亲回来得太早,她们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钱氏沉默了三天,似乎在考虑父亲遗弃这一大家子的可能性。之后,钱氏的态度就很不对劲,她的神情很是惶恐,似乎觉得停妻再娶,是件很有可能的事情。见到这情况,家中姐弟们也跟着慌了,父亲不在这两年,她们尝尽了人情冷暖,好不容易听说父亲还在,还没高兴多久,结果又听到消息说,似乎父亲不要她们了。

王睿对她们的态度,有些错愕,随后又有些了然,他也想到那张卖身契了。那张卖身契,如今就在他手上,若是撕了也就没事了,只是他也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激怒父亲,他真惹不起暴怒的父亲。心下又想了想,决定就放在空间吧,只要找不到,其实跟撕了也没两样,万一真扛不住,就交还给父亲。说来,日子过得好不好,跟卖身契也没直接关系,若是父亲不把他娘当回事,就是没有卖身契,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他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对比慌神的一家子,二丫倒是出奇地淡定,她不停地说,她相信父亲不会不要她们的。可显然,她的说法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只有了解才能信任,要说二丫了解父亲,那真是个笑话。

二丫心疼地看着不安的二郎,她知道自己的话不足信,于是她跑来找大郎,想让他作保。可他能作保什么啊,想了想,他只好说道:“我相信父亲会回来的。”是的,他相信父亲会回来的,毕竟当年对他的期望不是假的,而且当初还留下了那些东西,总不会都不要了,更不用说老宅还在,祖父母的坟墓还在,父亲自然会回来的。只是,父亲回来后会怎么做,他也没底啊。

别人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这个由父亲带大的孩子说的话,总有几分可信的。

钱氏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对,对对,大郎还在的,你爹不可能不要这个家的。”说着,更要求大郎的保证,“大郎,你爹要是扔下我们,只带走你,你一定不能走,知道吗?”

大郎有些错愕,看着她紧张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的确没有换个家的打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钱氏眼见着松了口气。

二郎听着却呆了,他看着钱氏,小心问道:“娘,为什么爹会扔下我们,带走大哥?娘不是一直都说,爹最疼的是我吗?”

钱氏哽了一下,第一次对二郎没了耐心,暴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纠缠这个?有空想想法子,怎么去把你爹给找回来。”钱氏看似对二郎说的,可眼睛却是盯着大郎。

大郎眼睛一垂,没说话,他连他爹在哪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啊。那几位叔叔说,上次看到的时候,爹他们正在出游,如今谁知道玩到哪里了。

钱氏见他不吭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知道无计可施了,更是骂了句,“都是没用的。”随后转身离开了大堂,跟着几个姐弟也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二丫一早去厨房做早饭,结果发现厨房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她顿时惊慌道:“谁?”

二郎的声音响起,显得很疲惫,“二姐,是我,二郎。”

二丫看到二郎缩成一团,像个小可怜般狼狈,又想起了前世的二郎,一时很是心疼,“二郎,你这么早在这做什么?”

“我睡不着,就在这坐一下。”随后又顿了顿,“二姐,娘昨天说的,爹最喜欢大哥是真的吗?”二姐对他不是最好的,可他总觉得二姐一直在默默地关心他,所以他想跟二姐说说话。

二丫听了,却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没有反驳?二郎呵笑出声,“二姐,你知道吗?从很小的时候,娘就跟我说,爹最喜欢我了,打我一出生,他就乐得笑眯了眼,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真的。”随后顿了顿,语气带着感叹,“你看,爹对家中几个姐妹一直都不怎么上心,哪怕对大哥,那也是时不时训斥的,可不就对我最好了?我曾问过娘,既然爹最喜欢我,那为什么带走大哥而不是我?娘说,那都是因为我的年纪小,等我到年龄了,爹自然也会带走我的,还说让我趁现在好好陪陪娘。我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就是上天的宠儿,爹最喜欢我,娘也最喜欢我,为此,哪怕面对大哥,我也经常是自傲的,我就该得到最好的。所以爹走后,大哥被停了学,我并不觉得不对,我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嘛,既然家里没钱了,那可着我读书,自然也是应该的。”

二郎吸了吸鼻子,语气激动道:“二姐,娘为什么要骗我?好,她既然要骗我,那就骗一辈子啊,为什么又突然告诉我真相?”

二丫语气艰涩道:“娘,许是怕你伤心吧。”娘虽然对她而言,并不是个好母亲,但对二郎绝对是真心的。糊弄二郎,许是怕二郎会对父亲有芥蒂,因而更不遭父亲待见吧?也是用心良苦了,相对父亲而言,她们都太弱势,也太无能了,她们能做的就是从父亲身上得到更多的关爱,以便过得更好。可谁知那么巧,大郎居然回来了,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二郎完全不知道她的心声,此时听了却很愤怒,“哈,那我现在就不伤心了吗?”

二丫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二郎,去睡吧,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爹会回来的,我们也会过上好日子的。”当年大郎没了,爹都回来了,如今大郎还在,父亲更没有理由不回来了。

二郎看着二丫,这一刻,莫名地相信了她的话,当下点点头,他确实很累了,如今憋在心里的话又说开了,更是犯困,打着哈欠就回房了。

他身后的二丫,此时却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她知道父亲回来后,未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十四章 王鹏归来

鸿昊二十二年,正月初

父亲回来了!那天父亲是坐马车回来的,因时间尚早,全家都在。

那天清晨,院门口突然停下了一辆马车,一个高大男子率先跳下车来,背对着他,随后又扶着一对衣着精致的母子下车。王睿愣了愣,几乎以为是访客来了,只是越看越觉得那男子背影极熟悉。

“爹?”王睿带着几分惊疑地叫道。

“睿儿?!”高大男子迅速转身,看到王睿,登时眼睛发亮,扬起大大的笑容,伸出双手朝着他走来。“哈哈,你个混小子,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哈哈,爹,你可回来了。”王睿欢快地笑着,冲着父亲跑去。

王鹏更是上前将他抱起,哈哈大笑地抱着他直转了好几圈,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放下。从惊险的远洋航途中归来,看到儿子,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是活着回来了,为此抱着儿子都不想撒手。

王鹏放下儿子后,更是对着儿子摸摸手摸摸脚,愉悦地说道:“爹的睿儿长大了,长成大小伙子了,以后爹都要抱不动了。”说着又低声抱怨道,“怎么这么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王睿此时正在长身子,抽条,的确是显瘦的,事实上,现在已经好多了,去年的时候,更是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相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王鹏平安归来,大家都很高兴。

大郎见到父亲平安归来,终于安心了,这会想起了晚归的事情,皱眉抱怨道:“爹,我最近天天在门口守着,都守了好多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是爹的错,有点事耽搁了,回头爹带睿儿去镇上买好多东西当赔罪。”王鹏对着儿子哄道。

王睿傲娇道:“哈,不用,爹平安回来就好了。爹,我们可想你了。”王鹏对此很受用,离家两年,儿子也没跟他生疏,他表示很高兴。

王鹏朗声大笑,又抱了抱大郎,随后摸了摸他的头,揽着他的肩膀对他道:“好,爹的睿儿懂事了,爹也想你们了。爹的睿儿长大了,更俊了。”

此时满院子都是父子俩的笑声,全家都跟着笑起来,唯有二丫笑得有些恍惚。印象中,她似乎从不曾见父亲这么爽朗地笑过,整个眉眼都舒展开了,全身都充满着阳光的味道,抱着大郎就像抱着整个世界。她印象中的父亲,总是皱着眉,一脸阴郁,几乎都不曾笑过,偶尔笑,那也只是对着外人客套的笑。

王鹏揽着儿子,转头看向家里的其他人,孩子们都长大了,他看着心里也很欣慰。随后他看向钱氏,表情似乎有些愧疚,却一闪而过,“他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钱氏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却对他的话受宠若惊,这么多年,丈夫还是第一次对她道辛苦,她听了心里也有些发酸,眼圈微红道:“应该的。”看王鹏回来了,且态度不错,她心里更是放松了下来,没有贬妻为妾,没有停妻再娶,顶多就是多个妾,比预想的好多了。

这边,王鹏挨个地看了看这几个孩子,然后走近大丫,拍了拍她的肩,夸她长大了,长得漂亮了。大丫听了很高兴,小脸微红。王鹏倒是想说点别的,可他实在对大丫没多少了解,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乖”。要论对王鹏的了解,这家里没人比得上王睿,于是他在旁边插嘴道,“爹,大姐很能干的,做饭洗衣做荷包都有一手,里里外外就没有她不会的。”王鹏听了,频频点头,“好好,以后啊,就能成为一个贤内助了。”

轮到二丫,王睿也在旁边说道,“二姐也是娘的好帮手。”王鹏点点头,也想跟大丫一样,拍拍肩表示一下亲昵。结果二丫看到父亲满脸微笑地走过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世那个冷漠甚至冷酷的父亲,这份违和,让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把身子转开了。气氛当场尴尬。

原本大家都在呵呵地笑着,这会,不仅王鹏,就是王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了。

而钱氏看到二丫的表现,更是当场怒道:“二丫,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钱氏非常生气,丈夫平安回来了,一家子难得和和睦睦团团圆圆地,王鹏对家里的每个孩子也都关照到了,这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可二丫居然敢破坏这种气氛。

王鹏要说没有不高兴,那当然是假的。可他此时心情好,也不跟二丫计较,开口还对钱氏劝道:“没事,没事,孩子还小,两年不见,生分罢了,缓缓就好了。”说着又看了看身边的大儿子,眼里很是满意,嘴上却嫌弃道,“不像睿儿,粘在身边就不走了。”刚才王鹏走近跟人说话,王睿就开始抱着王鹏的胳膊,守在旁边了。

王睿哼哼两声,“就不走。”气氛因此又缓了过来。

三丫这时,终于敢走上前来,她拉着爹的手卖乖道:“爹,我可想你了。”王鹏听了,拍拍她的肩,呵呵地笑着,然后很快又放开了她,毕竟他对闺女从不算重视。三丫对此很是失落,可只一瞬,她就又扬起了笑脸。

王鹏又去看二郎,这个儿子养得不错,总算捂得有几分白皙了,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再去亲近了,显然是被二丫打击到了。王鹏主动亲近的机会,他们从小到大才碰到过几回,这次居然被二丫破坏了,钱氏想到这,怒火更盛,瞪视着二丫。

二丫对此却无知无觉,只以为是大郎的原因,才会这么忽视二郎,却全然不知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相反的,二丫看到男女之间的差别待遇,还很不服气,大郎这个儿子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无视别的儿子。随后又想到前世,大郎去世后,父亲刚开始那段时间,对他们的宽待,无端地对大郎生出几分不喜来。

于是她抱不平道:“爹,二郎很厉害的,才学了两年,就识得好多好多字了,一点都不比大郎差。”二丫说着,还挑衅地看了大郎一眼。

王鹏对这话挺意外的,当然更意外的是,二丫对大郎的不善。而二郎此时是羞愧的,其实他还是知道的,他这点成绩跟他哥是完全不能比的,也就他二姐无知无觉,只以为他厉害非常。

“二郎学了好多字啊,不错不错。”父亲似乎很满意,冲二郎直点头,可转头却对大郎道,“你也要努力了,不然我看你这当哥哥的脸面往哪搁?待会来书房,我要查功课,要是懈怠了,我绝不轻饶。”说到后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两分严厉。

“是,爹。”大郎拖长声音道,他对老爹的翻脸无情很无奈,好不容易才见到爹,他还没亲昵够呢,他爹就开始翻脸了。而对提起话题,导致老爹翻脸的二丫,大郎更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王鹏看到大郎的小动作,也不在意,说实话,他对大煞风景的二丫,也很不满。没见他们父子正好好培养感情吗?这会好了,简直破坏气氛,太可恶了,于是也跟着大郎一起,隐晦地瞪了瞪二丫。

二丫就是个没眼色的,那么多人不善地看着她,她居然都能无知无觉,也真是没谁了。前世她就不聪明,被人轻松设计,这世还是不聪明,除了不走前世老路外,她还是那个蠢钝的王二丫。不过此时,她也有点懵,她明明提的是二郎,怎么就能拐到大郎的功课上去,然后完全把二郎撇开。

很快,众人厮见毕,打算进屋了,毕竟王鹏长途跋涉的,更要好好休整一下。

偏偏就在这夫妻和顺,父慈子孝的当口,有人大煞风景,“王大哥”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是娇俏,大家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对母子。

那母亲长得很漂亮,衣着精致,甚至还戴着首饰,相貌比钱氏胜出了不止一筹,而那个男孩年龄看上去跟王睿相当,却比王睿白胖,穿得也比王睿体面。大家伙一看到她们,再想到那个流言,心里都是一咯噔。这些人中,脸色最难看的是二丫,甚至比钱氏还要难看几分。二丫看到这对害了她一生的母子,一时只觉得满腔愤恨难平,好不容易她才将这表情掩饰了下去。

听到声音,王鹏这才想起来把人给忘了,顿时尴尬的咳了声,“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进屋吧。”

第十五章 横生枝节

随后,大家都到了堂屋,按主客坐好,只一时却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赵氏刚才看到了王鹏对他长子的宠爱,知道他是个在王鹏心里很有分量的人,只是,她却也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啊。于是,她故作亲昵地对着大郎道:“这是睿儿吧?王大哥经常提起你。你跟浩儿同岁,这些天,王大哥给浩儿买了很多东西,都是买双份的,想来是给你买的。”她似乎想表示一下,她跟王鹏之间的亲密关系,同时也表示她儿子也是很有地位的。是啊,能主动给她儿子买东西,还能没地位吗?

二丫当场色变,父亲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宠爱孙浩了吗?前世,她们一直以为,父亲是后来才慢慢地喜欢孙浩的。

王睿的脸,更是当场就拉了下来,一则对一个陌生女人称呼他睿儿皱眉不已,更不用说,她居然在影射,他爹给他买东西只是顺带的。

王鹏此时也是怫然不悦,心中暗骂,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竟敢跟大郎争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他对赵氏挑拨他们父子关系,更是深恶痛绝,若非她那张神似故人的脸,他现在就想把这母子俩都扔出去。要说对孙浩上心,那是真没有,不过是随手买的东西,更是谈不上贵重,只是为了表示下对孙浩的看重,才特地多买了一份,表示待他与亲子无异。

可经赵氏这一说,感觉就不对了,王鹏也急了,试图对大郎解释道:“睿儿,那个”说着又顿了顿,一时想不出说辞来,尤其在赵氏母子面前,真话更是不好说。

王睿斜了赵氏一眼,对着父亲故作委屈道:“爹,她是在说,你疼别人的儿子,胜过自己的儿子吗?”赵氏一听这话,脸色当场黑了,这样的结论一出,以后王大哥该怎么看她们母子?

王鹏一听这话倒是笑了,知道大郎跟他想的一样,一介外人,妄图跟自己的嫡亲儿子争宠,也是醉醉的了。王鹏看大郎那一脸故作的酸醋相,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也是,捧在手心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哪会随便被人一挑拨就离心的。于是,他笑骂了一句,“促狭,我两年没见儿子了,也不知你这个年龄段的都喜欢什么,就挑了一模一样的,回头你要不喜欢,我再给你买新的。”

王睿佯作不高兴,“哼哼,那我要买好多好多东西,比你买回来的多更多。”

王鹏好脾气地应道:“好,都由你,看把你酸的,我什么时候委屈过你了?”那些东西,还真不是给大郎买的,但凡他给大郎的东西,哪个不是精心挑选过的,又怎么会那么随便地买一堆呢?

赵氏母子听了,满脸尴尬,发现这个王睿的分量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重。

略过这个话题后,王睿又看了那两母子一眼,向父亲问道:“不过爹,他们是谁啊?”虽说早有传闻,但他还是想亲耳听父亲说,说不定就传言有误呢。

“这是赵氏,你们要叫赵姨娘,这是她儿子孙浩。她们当家的过世了,今后,她们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王鹏对着众人介绍到,说到孙浩,到底有点不自在。

王睿听了满脸不高兴,不善地看着赵氏,“所以爹是通知我们要有二娘了吗?”这女人可是个搅家精,他很怀疑父亲的眼光,就算纳妾,怎么找这种的?

“这个,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已经答应照顾他们了。”王鹏眼神有些飘,已然默认。

满堂一寂,虽说大家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真到了应景的时候,还是满心不乐意,一时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接受,谁都不乐意,可反对,又该怎么反对呢?

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二丫突然以尖锐的嗓门喊道:“我反对,她们都是狐狸精变的,死都别想进门。”喊完还涨红着一张脸,满脸仇恨地瞪着赵氏母子。

大家对二丫的剧烈反应都楞了下,而赵氏被二丫那眼神看着,更是有些慌了,“王大哥?”

王鹏率先回神,“没规矩”,他先是对着二丫骂了一句,可父教子,母教女是一贯的传统,他不好对二丫多说什么,转而对钱氏斥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俨然是对钱氏不满了。

然而意外的,二丫看到前世对纳妾不发一言的钱氏,此时却瞪着眼睛道:“孩子心疼自己的娘,难道还错了不成?”说着,竟是转身回屋了。二丫本来是对钱氏有意见的,此时却觉得在赵氏的事情上,也是可以合作的,左右看着,也就跟着走了。

钱氏跟二丫走后,堂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王睿觉得憋得慌,于是开口道:“大姐,先给他们奉茶吧,客人进门总不好太失礼的。”随后他又跟父亲打了声招呼,“爹,我去看看娘。”说完也不等父亲回应,就径自出了屋子。

王鹏在大郎走后,也有一瞬的怔愣,知道儿子这是不高兴了。他想去跟儿子谈谈,只是赵氏她们还在,他也不好扔下她们不管,但大郎走后,他的兴致明显就低落了。

大丫奉茶后,赵氏冲着王鹏小意道:“王大哥,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大丫听着脸都绿了,王鹏也有几分不自在,“我是一家之主,主意还是能拿的,回头就给你们安排,你先坐着喝茶。”

王鹏在大堂又坐了一会儿,可谁都没回来。后来,他干脆先将赵氏母子安置到西边的空房间,自己往正房去了。

而另一边,二丫看着完全不一样的钱氏,如此生猛,总觉得这次或许可以抗争一下,应该不会像前世那样的无能为力了吧?

“娘,怎么办?”完全是六神无主的姿态,前世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钱氏很意外,二丫怎会如此惶恐,又不是停妻再娶,只是妾而已。村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妾的,那个妾过的日子,大家也是知道的,二丫在慌什么?

钱氏镇定道:“先别慌,你去把大郎找来。”就是真有二房,那也是寡妇再嫁,她还是正妻,又有众多儿女,不必太紧张。

“可是娘,爹要纳二房,找大郎来有什么用?”二丫还是惶惶不安,她还等着她娘发威呢。

钱氏难得解释了句,“大郎是长子,能让你爹改主意的,也就他了。”

二丫还是疑惑不解,前世父亲纳妾,二郎可没说话,娘也没让二郎去找父亲说话啊,“大郎他能行吗?”

钱氏答道:“你去找大郎吧,行不行的只有试过才知道,如果他都不行,就没有人行了。”其实钱氏也知道,大郎能让他爹改变主意的希望不大,丈夫的执拗,她是深有体会的,可人总要试过才能甘心的。

二丫怔愣了下,点了点头,“娘,那我去找大郎,我一定要让他反对到底。”二丫信誓旦旦地对钱氏说完,就匆匆出去找人了。钱氏对此很满意,她想让长子帮忙,又不愿跟长子搞僵关系,由二丫出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二丫一出门,就碰到了王睿。“大郎,你来,我正找你呢。”二丫说着,就拉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王睿也没反对,他心里有些烦闷,却没想好要怎么办,听听她们的想法也好。相比跟钱氏谈,还不如跟二丫谈呢,毕竟跟钱氏很容易就会谈僵的。

二丫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让大郎反对这事,哪怕挟恩以报,于是急切道:“大郎,你赶紧跟爹说,不准那两个人进门,她们是祸害啊。”

大郎挑了挑眉,“理由呢?不然我可不欠揍,一点也不想自找罪受。”

他爹的意见可不是好驳的,而且对祸害之说,大郎也不以为然,他对父亲纳妾固然不喜,可要说那母子俩能改变什么,他却是不信的。甚至有可能的话,他都不愿意招惹她们,至少现在那是他爹上心之人,而因为年龄差距,赵氏就是跟他爹有了孩子,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毕竟他们就是现在有了孩子,长大那也是十多年后了,那时他都二十多了,顺利地话都出仕了,就是不顺利,那也是成家立业了,如此,对他能有多大威胁?更不用说,他跟父亲本就感情亲密,并不是什么可随意取代的人,那将来的弟弟,也不见得能让父亲对他比对自己更好。再者说,他对他娘还不满呢,可没有什么为他娘排除万难的心思。可以说,从本心上来说,他爹纳妾他其实并不反对,如今不过是觉得赵氏的分量太重,不满而已。

二丫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急急接茬道,“她们非常坏,来了后,就会天天找我们的茬,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毁了她的一生。

大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算什么理由?既然是二房,自然会有各种事端,这都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如果她说,那两母子是他们仇家派来的,要谋财害命,他倒是可以去找父亲说项,将她们都赶出去。

二丫看他不为所动,急了,“大郎,你劝父亲不要让那母子俩进门好不好?”

大郎只能开口道:“我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这是真话,从来只有父亲教训他的,他可没本事改变父亲决定的事情。在他爹没决定之前,或许还会听听他的意见,一旦决定之后,那么他最好遵守,不然,倒霉的是他。

二丫满脸不悦,“大郎,上回我可是救了你,就这样,你还是不肯帮我吗?”说到底,二丫虽然知道大郎在父亲跟前可能很有分量,可大郎本身从不曾对她做过什么,所以一言不合就甩脸子了。

大郎对二姐又提到救命之恩,终是恼了,眯眼道,“所以呢,你是打算把救命之恩用在这上面吗?”

二丫被大郎的严肃吓到,可还是坚定地点头,“是的。”要是让这对母子进门,她就没有以后了。

大郎深吸了口气,“好吧,为了还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尽全力去说服父亲的。你可以放心,哪怕说服不了父亲,我也不会让那两母子祸害到你的,这点我可以保证。”他自信那母子俩,出不了大褶子。

第十六章 王家动荡

这边,王鹏进了钱氏的屋子,环顾四周,却意外地发现大郎居然不在,他有一瞬的失落。可想着既然来了,话还是要说的,“四娘,我已经答应接纳他们母子了,不能食言的。”王鹏勉强解释道,语气硬梆梆的,不像解释,而像告知。

“你,你……”钱氏想生气,可又气短。别人不知道,王鹏却是知道的,她当年不是嫁,而是被卖进王家的,如此,别说他只是纳妾,哪怕他要娶妻,她都不能拒绝。事实上,她刚才之所以敢甩脸子,那还是因为,知道王鹏为着大郎的面子不会当场发作她而已。

她不能拿自己说事,就只能拿孩子说事了,“那女人带着这么大的继子,你让孩子们怎么想?尤其是睿儿,他天天盼着你回来,你倒好,给他带了个二娘回来不说,还要外加个便宜兄弟。”钱氏平时很不满丈夫对长子的偏爱,可此时偏偏只有长子才够分量让丈夫多加考虑。

“我纳妾关儿子什么事啊?再说,孙浩又不是我亲生的,他还想跟睿儿比不成?”王鹏声音高昂,却偏偏有了一分不自然,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说多了也无趣,王鹏想着跑掉的儿子,到底有点不放心,干脆出门找儿子去了。

另一边,王睿答应了二丫之后,就开始发愁该怎么说服父亲。父亲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服的。他揉了揉额头,唉,救命之恩果然不是好报的,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就会全力以赴,说起这二房,他也是不喜的。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下,他爹除课业外,平时都很好说话,想来顶多被拒绝,总不至于挨打。只是该怎么说服他爹呢?

大郎一路上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前方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一抬头就见到了父亲,“爹,是你啊?”

原来王鹏从钱氏屋里出来后,想想也有点不安,想着要跟儿子达成谅解才好。这要是因为别人的儿子,而跟自己的儿子搞僵关系,那乐子才大呢。现在看到王睿神思不属的,就更觉得应该好好谈谈了。

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生气,大好男儿怎么能如此关注后院之事,脸色登时一沉:“大郎,跟我到书房来,我几年都不曾考较过你的功课了。”

王睿一听,心神一跳,此时什么二房不二房的都先抛到了一边,眼下他只关心自己的功课能不能过关。考较完功课后,王鹏其实很满意,功课没落下,他额外布置的也完成了,不过为防他骄傲,王鹏还是挑了个刺,臭骂一顿才算完。大郎对于挨骂倒也习惯了,只要不动手就代表没生气,所以这时并未急着走,而是开口试探道:“爹,那二房?”

王鹏对于大郎的询问,倒也没生气,在他看来,大郎对家中任何事都有权过问。可如果因此而搞到神思不属,就不像话了,他很不满意,大丈夫做事就该干脆利落,想问就问,不想问就不问,拖拖拉拉地,平白地在那瞎纠结什么呢。

于是,他首先斥了句,“吞吞吐吐地做什么,男子汉做事就该干脆利落。再说,家里的任何事,你都有权过问。”

“至于那赵氏母子,”说到这,他顿了下,“我带她们回来也是有原因的。这次从远洋回来,中途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为此还发了笔横财,而她们的存在可以很好地掩饰这一点。再说,她们母子也是可怜人,对我们家来说也就是多两只碗筷而已。”

知道爹不是专程为了她们而滞留某地,王睿心里好过多了,对于他本人来说,这也就够了。只是刚才他已经答应二丫了,现在自然不能说不管就不管,“爹,那她们家还有些什么人,怎么就肯跟爹过来了呢?”

王鹏对着大郎,总是格外地有耐心,“她们家还有公婆妯娌小叔,只是都不是什么和善人,眼看赵氏没了丈夫,孩子又小,就时常欺上门来。”

王睿纳闷道:“哪怕被欺,也还是亲人,总不会太过才对。而孙浩已经十一了,很快就能顶起门户了,为何还要出走?”

王鹏详细解释道:“孙浩那几个叔伯如狼似虎,孙浩还小不是对手,赵氏更是童养媳没说话余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日常欺压了,他们甚至谋夺了田产。这回,我们更是听说,她婆家要把赵氏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翁作妾,这才连夜偷偷走掉的。”王鹏没说的是,在卖身做妾一事上,他还跟着添了一把火,只因为他看上了赵氏。

“那么爹,为什么她们要给爹作妾,而不是改嫁他人为妻呢,是因为爹比较有钱吗?”大郎这话问得诛心。

“赵氏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她是好女子,你不要误会她。”王鹏声音激昂地反驳,他真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的。

王睿突然发现父亲是真的对那女人上了心,甚至不允许别人说她半句不是,顿时很是心塞。低头沉思了下,王睿还是语气诚恳地请求道:“爹,这样吧,我们给她们安排房子田地,若是这样,她们依然要嫁,那我们就是注定的一家人了。”说着他又小心抬眼去看父亲,“爹就容我任性一回吧。”

王鹏看出他眼里的认真,虽然脸色难看,到底还是咬牙应了。王睿当下松了口气,他答应二姐的事情,总算是完成了,随后自是告知二姐不提。

第二天,王鹏就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大堂,等大家都坐好后,王鹏对着赵氏开口道:

“赵嫂子,当初我也是一时情急,就将你们带回来了,事后想想似乎有些不妥。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当初说好的,入我们家当二房,家里有口吃的,自也不会少了你们的。”随后顿了顿,不是很情愿地接着道,“还有一种就是直接立户,我另外给你们五十两银子,算是我这个做伯伯的心意。如此,你们日后也可以自己买房置地,母子俩好好过日子了。”

钱氏她们不想还有这一出,明明昨天已经表示要她们进门了,但不管如何,大家对此都是喜闻乐见的。倒是二丫,对此犹不置信,没想到,昨天大郎跟她说的是真的,他当真说服了父亲?!她对父亲的一言九鼎,一意孤行的印象非常深刻,哪怕错了,也一定要错到底的,她从不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居然是可以改变的。

王鹏看着赵氏母子,接着又说道:“这两样,你们看看要选哪样?我言出必行,不管选哪样,我都会同意的。”

赵氏母子对视一眼,赵氏开口道:“王大哥,我们母子需要商量下。”

看他们母子一时决定不了,王鹏也有些失望,却只挥手道:“那你们回去好好考虑下,明早告诉我便可。”大郎看着父亲失望的神色,心下明白,若是赵氏真走了,他爹这段时间,怕是对他都没有好脸色了。

当晚,赵氏母子开始商议。

孙浩首先开口道:“娘,要不我们直接立户吧。五十两不少了,这里又不会有叔伯他们来找麻烦,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了。妾室,到底名声不好听。”他是喜欢直接立户的,他已经长大了,将来自己就可以赡养母亲,没必要依附别人。

不想赵氏却白了他一眼,直接反对道:“不行,那点钱够干什么,盖个屋子,剩下的连五亩地都买不了。”田地当前是八两银子一亩,盖完屋子,可能还真就不够五亩了。

然后,她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们又不会种田,租给别人的话,回头连嚼用都不够。你还想不想读书,想不想有出息了?实惠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名声算什么?要不是怕吃相太难看,我刚才都要当场应承下来了。”

随后她更是提出了展望,野心勃勃地道:“我都打听过了,王大哥是会供儿子读书的,你要成了他儿子,他就得供你读书。要知道,他对我是上了心的,嫁入王家,这五十两,我们不仅能拿得回来,还能加倍地拿回来。”

孙浩听着,想象着将来的风光,激动得连喘气都粗了,“娘说得对,说得对,我都差点糊涂了。”

赵氏接着得意洋洋地道:“可不是,想甩掉我们,门都没有。再说,你也看到了吧,王大哥对他妻子可不怎么样。”然后又提醒儿子道,“不过,他好像很喜欢他儿子,以后你一定要让他更喜欢你才行。”

孙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娘放心,我会很乖巧的,我还等着他供我读书上进,将来考取功名呢。”孙浩想象着那场景,激动地眼眶都红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份际遇。想着若是还留在老家,他不能读书不说,干死干活可能都不能填饱肚子,还随时可能会被叔伯欺压。现在呢,他不用干活不说,还能穿得光鲜亮丽地去读书,于是立马决定,一定要死死地巴着王家。

母子俩想着将来的前景,都想放声大笑,可又怕被人听到,各自压抑地偷笑,很是窃喜,最后都是带着美梦入睡的。

次日清早,赵氏就对着王鹏殷勤道:“王大哥,我们母子无依,只希望能托庇于王大哥。”

王鹏一听,整张脸都发亮了,“哈哈哈,一家人,一家人,改天我摆个酒,让你正式成为二房,断不会让你们母子没名没分的。”看着父亲的高兴劲,王睿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他尽力了。

钱氏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是要留下,直觉反对道:“我不同意!”王鹏眯了眯眼。

钱氏一看这眼神不对,立马改口道:“我是说,大郎不同意。你要让她们进门,大郎就不读书了,对,不读书了。他爹,你可是最看重大郎的,总不会为了两个外人,误了大郎的课业吧。”在昨天打探过,发现大郎真能让王鹏改变主意后,钱氏立马就把事情推到大郎头上。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他亲娘,就算子虚乌有,大郎还能怎么着不成?

王鹏的眼神电射而来,王睿身体几乎瞬间僵直,条件反射道:“我没说过。”不读书是禁忌话题,他绝不敢提,更不用说,他跟父亲前天就已经约定好了的。愿赌服输,他现在要是敢出尔反尔,他爹饶不了他。

王鹏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说谎,于是缓了缓神色,满意地点点头,“我想,你也应当是没说过的。”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钱四娘手指着拆台的大儿子,气得全身发抖。

赵氏母子看得直乐呵,显然钱氏母子也有矛盾,而王大郎更是怕他爹,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以后,她们只要搞掂了王鹏,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反对无效,王鹏决定择日就让赵氏母子进门。

第十七章 王鹏发飚

饭后,王睿被叫进了钱氏的房间,钱氏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们进门?!”

王睿无奈,“娘,我阻止不了。”他娘以为他是万能的啊,真以为他爹是听他的不成?

“什么阻止不了,你就是不肯尽力。你要是跟你爹说,如果她们进门,你就不念书了,我相信你爹绝不会让她们进门的。”自说自话到让人无能为力。

八岁那年,他不过拒绝额外的功课,就被收拾得惨烈,更不用说什么不读书了,这不是找死吗?他娘一无所知,哪来这么大的口气啊。

他耐着性子道:“娘,此事已成定局,不会更改。”

钱氏听了就哭道:“你个没良心的,你爹一走两年,是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的,结果你爹一回来,你就翻脸不认人。”王睿一听脸都黑了,他一点都不想提醒她,光凭他爹为他留的十两银子,别说养他,就是外加读书都够了,结果钱被她截留了,现在她还好意思在那委屈,真是够够的了。

钱氏看他不出声,哭声一顿,随后更是语气强硬道:“你要还认我是你娘,你现在就去跟你爹说,她们要是进门,你以后就不读书了。”

大郎扫了他娘一眼,他娘明知道以他爹刚才那态度,这话一出口,他指不定就会被打一顿,却还逼他去做,是因为不在乎吗?

王睿直接失了耐心,“娘,这事我无能为力。”说着就径自离开了,身后传来钱氏的哭骂声。

一出门就见到了二丫,王睿觉得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二姐,你也觉得我没尽力?”

“我相信你尽力了。”至少昨天是,“可是大郎,你为什么不照着娘说的做呢?只是一句话而已。”

王睿转头盯了二丫一眼,随后才说道:“一句话而已?呵,说白了,你就是觉得我没尽力。”说完这话,他开始往前走,“爹主意已定,我说不说都一样。你刚才也看到爹的态度了,你觉得我去说,会有什么后果?”

“爹总不会打你吧?”二丫似乎在开玩笑,但语气其实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会?”王睿觉得二丫的想法很奇怪,她从哪看出他爹不会打他的?就刚才那脸色,极可能会是一顿暴打,而他显然不想用血肉之躯去尝试。

事实上,比起二姐她们顶多只见过父亲的黑脸来说,他才是实打实地被父亲痛打过的。她们都不敢在父亲跟前反对,他这个被深刻教训过的,难道就敢了?若不是二丫以救命之恩相挟,他都怀疑自己那天敢不敢跟他爹提议了。

二丫直觉反驳道:“这不可能。”随后,缓了下语气道,“爹在你身上,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怎么可能会打你?”他对你不要太心疼了。

“你这话就更奇怪了。你也说了,爹在我身上,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那么自然的,也就更加容不得我有行差踏错了,教导也只会更严厉。”大郎对二丫的脑回路很不理解,既然付出众多,又怎么会不要求回报?如此想着,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二丫一眼。

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姐弟俩算是不欢而散了。

二丫对大郎不肯帮忙,还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恼恨不已,她干脆打算自己上,挟着一时之气,就去找了父亲。

二丫一到父亲房里,还没开口,父亲已经说话了,“你刚刚跟睿儿在走廊说话了?”书房正对着走廊,一抬头就能看到。

二丫发现她爹果然够关注大郎的,只是说个话,她爹居然都会询问。她不觉得这需要保密,干脆直言道:“我问他为什么不照着娘的话去说,他说,就算说了爹也不会同意的,没得还要被教训一顿。”

“嗯,我知道了,没事你就出去吧。”事情打听清楚了,王鹏就打发二丫出去了。

可二丫的话还没说呢,如何肯走,“爹,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你有什么事?有事找你娘去。”王鹏语气有点不耐了,他哪有空听她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事实上,要不是看她跟大郎说了会话,他甚至都不会让她进来。

二丫生怕被赶出去,急忙说道:“爹,是关于以后的,跟赵氏两母子有关的,对我们家有重大影响的。”谁知王鹏根本不理会,只一味地让她离开。在王鹏看来,纳妾的事还是可控的,不会有什么超出意外的事情发生,再说连大郎都接受了,二丫何德何能觉得自己能够阻止?

二丫张了张嘴,她想说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可看着父亲不耐烦的脸,到底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父亲把她当妖孽给烧了。经了前世后,她再不觉得父亲对她有多少情分了。

她直到紧张得头上都冒汗了,才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爹,我曾经救过大郎,看在这个份上,你把赵氏她们打发了吧。”

王鹏瞬间变了脸色,声音急促道:“救了大郎?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把话说清楚。”

二丫说了个大概后,王鹏就气冲冲地带着二丫一起去了大堂,并且把除赵氏母子外的所有人都找来了。

王鹏首先盘问王睿,说道:“你前年落水了?”

王睿不想问的是这事,他瞬间有些无措,毕竟没照顾好自己,父亲可能会发飚。但父亲既然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只好避重就轻道:“对,不过发现得早,二姐带着赵大郎及时将我救上来了。”

王鹏听到果然如此,语气更加不善地接着问道:“二丫救上来的,那如果二丫不在,是不是就真溺水了?”

王睿瞬间有些张口结舌,“我……”

王鹏神色不耐,厉声质问道:“说话,是还是不是?”

王睿不敢撒谎,硬着头皮答道:“是。”旁人不知,他自己还是知道的,他当时都失去意识了,绝没有自救的可能。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如今王鹏听了,当下还是一个哆嗦,这儿子差点就没了。

王睿一见,赶紧去扶他,“爹,爹,你怎么了?”

王鹏看到王睿,身上突然有了力气,狠狠地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站在边上,你的账,我们一会再算。”

随后,王鹏又让二丫把这两年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从头到尾再讲述一遍。

钱氏对着二丫直使眼色,可二丫却没理会,仍然面无表情地自管自地全说了,毕竟她都说过一回了,如今再想改口也晚了。钱氏看着二丫全无保留,不只说截留银钱,就是王鹏失踪后,她态度变化都说了,当下直满脸恨意地瞪着二丫。而二丫却只管低头,根本不看她。

听完后,王鹏把矛头指向钱氏,怒道:“钱四娘,我还没死呢,容不得你作妖。再说,就是我死了,夫死从子,也绝不容许你欺到睿儿头上来。”

钱氏一下慌了,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鹏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接着道:“再说,钱氏你是怎么到王家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可是有卖身契的。”王鹏说完,堂下一片哗然,他的儿女们并不知道这回事,而钱氏则是一脸的难堪。

随后,王鹏又提起了那十两银子,大郎都让她给停了学,王鹏自然不会让银子还留在钱氏那里,不然那得多堵心呐。可怜钱氏,一直不舍得破开那个银锭子,最后什么也没捞着,把她心疼得直抽抽。

之后,王鹏又将矛头指向二郎,“还有你,你竟敢将你哥推下水!混账东西,你竟敢要你哥的命。”

钱氏听了,率先反应过来,嘴唇都有些哆嗦,“当家的,那只是个意外。”

王鹏只是不听,他拿起藤条就冲着二郎打,他对二郎害大郎落水非常震怒,下手全不留情。

二郎却是惊呆了,他从没挨过打,更没见过这么怒气勃发的父亲,顿时愣在原地,连逃跑都不会。直到藤条落到身上,才惊醒过来,更是痛叫不已。

钱氏见了更急了,边拦边说道:“他爹,他爹,那是意外,那只是意外。”

王鹏恨道:“意外又如何,意外也是会死人的。”虽有阻扰,但阻止不了他要打二郎的决心。

二丫此时却有些呆愣,她在想,当年大郎溺亡,二郎瘸腿是报应的话,如今大郎还在,可作为报应,一顿打是不是也是二郎该受的?

钱氏几个对着王鹏哭诉求情,他都并不停手,二郎的喊痛声越发凄厉。钱氏急躁地喊道:“二丫,二丫,快来求情,发什么呆啊。”

钱氏的叫声终于让二丫回神了,此时,二郎的确已经被打得很惨了。二丫神情满是慌乱,怎么办,怎么办,她的求情在她爹眼中有用吗?

钱氏看她还傻楞着,气恼道:“二丫,你可是救过大郎的,完全可以拿来给二郎将功折罪的。”

对,对,听到这,二丫终于想起来了,她这辈子可是救了大郎的。对着二郎,二丫从来只有无底线的补偿,她深吸口气,立马开口表示她救了大郎,那算是对二郎做错事的补救了,让父亲别再教训二郎了。

闻言,王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停了手,不过却警告她,既然救大郎的人情已经用了,以后就不要一用再用了。

王鹏原本对二丫救了大郎是非常感激的,只是如今看二丫用救大郎的恩情来给二郎将功赎罪,这份感激立马就少了大半了。大郎差点丢了命,他不过是对二郎毒打一顿而已,二丫居然就祭出了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救了大郎,他早就大耳刮子甩过去了,这样的女儿还真让他要不起。

事后,王鹏拽着大郎去了书房,显然这笔帐还没算完。到书房后,王鹏怒气勃发,吼声震天,怪大郎没戒心,怪他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更是说道若是他就这么没了,是打算让他回来时,去见那冰冷的坟头?说到后来,更是拿着藤条击打桌子,几乎把藤条给抽散架了。大郎见了这架势,又看了眼藤条,几乎吓白了脸。

王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藤条,又看了看他吓得惨白的脸,到底把藤条又收了回去。当年的事,不止大郎有阴影,王鹏自己也有。大郎的阴影如果只是疼痛的,那他的显然更多。

当年大郎的病情反反复复,时不时地就陷入昏迷,偶尔口中还喃喃着别打我,哪怕他一再保证不打了都没有用,大郎他,听不进去。那时,大郎肉眼可见地迅速消瘦了下来,他看着都害怕,为此,他常常把大郎抱在怀里,时不时地去确认下他还在。他一直揪心着,生怕大郎再也醒不过来,又怕大郎的每一次清醒会不会是一轮回光返照,那份恐慌,他一直压在心底。好在大郎最后挺了过来,不然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后悔得把自己给埋了。

大郎病愈后,他心劲一松,紧跟着也病了,病了大半个月,回来还糊弄大郎说,自己是出远门了。

转回当下,王鹏想着,罚总要罚的,“去,到老宅跪着忏悔去。”大郎松了口气,应声就过去了。

这大半天折腾下来,王鹏也累了,干脆就睡在了书房。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溜溜达达地去了老宅。看倒霉儿子还老老实实地跪着,他干脆把人抱了起来,抱坐在膝盖上,王鹏本就比常人高大,抱起来倒也不违和。王鹏一面抚摸着他的背,一面后怕道:“还好我儿没事,还好我儿没事。”

王睿听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反手紧紧抱住父亲,“爹”。

没人知道,当初溺水时他的惊慌,也没人关心,他得救后的惊悸与后怕,没人愿意听,他溺水的过程,更没人想知道,他受过的委屈。所有人都只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找二郎的麻烦,巴不得溺水的事从不曾存在过,甚至他自己,为了心里好过点,都只能刻意地将这些事遗忘掉。

时隔一年多,听到父亲对他的关心与后怕,他顿时止不住地心酸。

而另一边,二丫发现,闹了一堆事后,赵氏母子居然还是好好的,气个半死。事后,又跑去跟王鹏纠缠,可是王鹏始终没答应,只说不会让赵氏她们欺负到二丫。二丫无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恨恨地跺脚走了。

第十八章 赵氏进门

鸿昊二十二年,正月中旬

这天,王家正式摆酒娶二房,他们家请来了很多街坊邻居来喝酒。见到赵氏的好相貌,大家倒是都觉得,他们知道王鹏为什么要纳妾了,更是纷纷对他竖起大拇指,夸王鹏好福气。王鹏也是来者不拒,对他们的敬酒,一一喝了。

随后,王鹏又给孙浩序了齿,序齿后,比王睿小一个月,排行第二,王鹏决定孙浩不改姓,不入排行,理由冠冕堂皇,说是不愿孙浩忘了生父。以后,王睿可以称呼他为浩二弟或者浩弟,二郎则称呼浩二哥或浩哥。

对于带进门的大儿子孙浩,庄户人家倒是没什么意见,也没人说怪话,说王鹏替人养儿子什么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便宜儿子都这么大了,都可以直接干活了,简直是白赚了一个壮劳力,是赚便宜的事情。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还没人知道,王鹏是会送孙浩去读书的。

酒席上,赵家七岁的小丫头赵绢又冒头了。这个小丫头,听说很有本事,不知怎么忽悠的,最近镇上的一家酒楼花了20两银子,买了她两张菜方。打那以后,她就开始抖了起来,如今赵家很多事,她都能说得上话了,毕竟20两,要赵家一家子忙个三四年才能赚到。她如今的地位比她的姐姐们重多了,仅次于赵家的儿子赵大力了。

此时,赵绢正夸夸其谈:“王大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娶二房,这让王伯母情何以堪呢?”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随后不相干的人纷纷扭头去看王鹏,紧跟着又去看钱氏,热闹嘛,谁都爱看。

钱氏甫一听到这话,只觉得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当下就有些眼泪汪汪的。自己的孩子,都不曾说过这话,却让邻居家的孩子说了出来,她觉得分外心酸。可等到旁人纷纷扭头看她时,她就只剩下难堪了。丈夫纳妾本就不是一件好事,结果这赵绢偏偏话里话外地还特意捎上她,这是跟她有仇呢,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村邻啊?纳妾之事已经不能更改,里子已经没了,她就更不能失了面子。当下,她只好将泪水强咽回去,咬了咬牙,才开口说道:“多一个人伺候你伯父,也是好事,我也能松快点。”

而王鹏对赵绢的话,更是当场就恼了,他一把岁数了,还要被个小丫头说道。可看在赵家救了他儿子的份上,却不能太过失礼,勉强压了压火气道:“三妞,你还太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结果,赵绢却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反而还振振有词道:“我可不小了,王大伯,你可别糊弄我,没人会喜欢丈夫纳妾的,王伯母在说笑呢。”她更是一脸你们就是见识短,这种话也信的怪样子。

知道钱氏是指望不上了,她随后又将矛头转向大郎,在这个年代久了,赵绢也终于知道长子地位的不同,再来因为二郎的原因,对王睿更是有些不满,于是她语气不善地道:“王大哥,你对王大伯娶二房就没有丝毫意见,你就不心疼王伯母?”

大郎对这酒宴并不看中,此时只静坐在一旁,不妨人家突然问到他头上,于是不走心地张口就来,“子不言父过,这些事,轮不到我插嘴。”

赵绢如获至宝,当下就卖弄道:“看,王大伯,王大哥都说了,子不言父过,何为过?就是王大哥,认为你是错的。”

大郎当下就黑了脸,他甚至都不敢去看父亲的脸色。此时,他更想破口大骂,这都叫什么事啊,简直是无妄之灾。这赵绢是嫌他日子太好过了,给他找事呢,当下眯了眯眼,如此就别怪他祸水东引了。于是他不怀好意道:“不知绢姐儿有什么好主意?他日,若是赵叔纳妾,不知绢姐儿会怎么做?我素来是个愚笨的,还请绢姐儿教我。”

赵绢干脆利落地说道:“自然是把那狐狸精骂得没脸见人,然后把她们都赶出去啊。”而赵家夫妇就在一旁笑着,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睿接着问道:“如此,不就伤到赵叔的颜面了?”

赵绢一脸傲骄道:“哼,他都要纳妾了,我还在乎他的面子做什么?”

王睿心下暗道,真是个蠢货,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都看到赵叔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勉强了。这不,赵婶都急红眼了,急吼吼地过来就打了她一巴掌,“三妞,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绢一下就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捂着脸就哭着道:“本来就是嘛”。她娘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她当下就气得哭着跑回家了。

赵绢跑后,整个庭院都静了下来。不好让赵家人太难堪,大郎打破平静道:“哈哈,古有河东狮吼,不想今日,赵家竟有河东女,赵叔辛苦。”赵叔狼狈地笑了笑,随后,大家又开始各说各的了。

王鹏这会缓过神来了,拉过赵叔道:“哈哈,咱们喝酒,喝酒,嫂子贤惠,不想竟养出河东女来,来,咱们得压压惊。”

赵叔苦笑了下,“嘿,谁说不是呢。”本来看这闺女,觉得她能干,没想到能干到这份上,连父亲都不当回事,想着又要眼角扫了赵绢离去的背影一眼。

王鹏看赵大的样子,很是安慰了他一通,直说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

王鹏此时也喝多了,嘴上没把门,“要说反对,大郎其实也反对过的。哈哈,可是我才是老子,反对无效,暴力镇压。小孩子嘛,多教教就好了。”众人这会看大郎沉默,纷纷都觉得自己懂了,原来是不乐意啊。不过旁人的家务事,到底是不会过问的,说到底,不过是反对父亲纳妾而已,尤其还反对失败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后来,王鹏就跟赵叔一起喝酒,然后一直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事后,王鹏跟大郎说道:“你赵叔今日是真被伤了心。对了,你当初怎么会教赵家三丫头读书的?就算为报救命之恩,教赵大郎就好了。”

大郎满脸无辜,“本来就没打算教她的,明明是他们家送来的。”

王鹏觉得逗趣,“哈,原来是这样。你赵叔说呀,当初他家三丫头说了,你是看在她聪慧的份上,才肯教他家大郎的,要是她不去,你就不乐意教了,这才把她也给送来了。”

大郎被惊得半晌没说话,“这话从何说起啊?可真是冤枉死人了。先不说赵绢是不是聪慧,就算聪慧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桃李满天下的夫子,还能被谁的聪慧打动,自动上门去教人不成?再说,爹,我才多大,碰上一个读书聪慧的人,第一反应可不是惜才,而是争风好吗?更不用说,论起聪慧,我又不输人,能随随便便被什么人的聪慧打动吗?”他直翻白眼,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那赵绢哪来的谜之自信啊?简直不可理喻。

王鹏听着这话,更是失笑,“回头呀,我去跟你赵叔解释一下这当中的乌龙。哈哈哈。”其实当时王鹏听到赵大说,赵绢聪慧到让大郎惊艳,他就挺不自在的,心说聪慧了不起啊,再聪慧也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得意个什么劲?现在一听儿子的说法,顿时就更满意了,不错不错,就是这样,论聪慧,我们家从不输人。

筵席罢,王家正式有了二房。

筵席后第二天,也就是大家正式成为一家人的第一天,众人齐聚吃早餐,当然也是为了排座位。

前世时,父亲坐当中,母亲赵氏分坐左右,想起那副分庭抗礼之势,二丫就一副牙疼。于是,她大声招呼本准备坐钱氏下首的大郎,坐到父亲右边去。大郎也没在意,直接就转到父亲右边去了,二丫紧张地盯着父亲看,生怕他对这座位有意见。结果,父亲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还满意地点点头,他对于能跟大郎更加亲近的任何举措,都是支持的,哪怕只是吃饭的短短时间。

随后,其他人依次而坐,等到赵氏两母子盛妆打扮、姗姗来迟时,就只剩下最下首的位置了。

赵氏母子一见,当场沉了脸,连昨天的欢喜都褪了几分,只到底是自己晚到,第一天进门,怎么也不能甩脸子,只能忍了,憋憋屈屈地坐在了最下首。

二丫见了更是乐开怀,只觉得自己打了场胜仗一般,想着你们也有今天。

第十九章 赵氏的试探

眼前的赵氏,似乎把所有的首饰都带上了,光头上就插有三四支,手上也是亮闪闪的,一心想要一鸣惊人。事实上,她也成功了,一进来,钱氏她们的脸就变黑了。

赵氏虽坐下了,可到底觉得委屈,眼神不停地瞄着大郎的位置,又不时地看看王鹏。结果大郎视而不见,王鹏也权当不知道,还特地招呼大郎吃东西。赵氏明了王鹏的意思,一时很有些难堪,讪讪地坐在位置,却不时用委屈的眼神看着王鹏。

王鹏似乎也觉得自己在赵氏进门第一天就不给面子,有些过了,随口就对赵氏夸赞道:“三娘好颜色,今日打扮得极好。你上次要的金钗,回头我就买给你。”赵氏在娘家行三。

赵氏终于觉得挽回了点面子,更有得到银钱的惊喜,当下故意甜甜地道:“那可要五两银子呢,又让夫君破费了,多谢夫君。”说着顿了顿,又故意扫了扫周身首饰全无的钱氏,对钱氏道,“我向来爱俏,姐姐多担待。”说着,还故意看着钱氏的脸色,满意地看到对方僵了脸色,而眼角余光则时刻关注着王鹏的脸色,发现王鹏一脸无所谓后,一时心中大觉满意。她昨天就留意过了,钱氏身上可没有半点首饰,她估摸着王鹏这么多年来,就没给钱氏买过首饰。事实上,就是王鹏今天没开口说,要给她买东西,她也打算从头上摘一支钗下来,跟钱氏分享“快乐”的。

二丫见了,气得差点跳脚,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这样,总是这样,不停地炫耀父亲给她们的东西,结果钱氏她们总是无言以对,只能憋屈地装没听到。没想到上辈子憋屈完了,如今居然又来,二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又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大郎,觉得事情总是能有点改变的,或许可以从现在开始。

她这些年一直在想,她们当年是不是错了,一味隐忍,结果却什么也没捞到。若是当初跟赵氏母子一样,从父亲手上拿到点银钱,是不是她们后来的日子就不会过得那么拮据窘迫了。

挟着这个想法,她决定不再憋屈了,张口就对父亲道:“爹,你也给娘买点什么吧。”

这话一出,钱氏的脸当场暴红,只觉得颜面扫地。二丫这是在为她索取呢,还是提醒大家,她没收到过丈夫的礼物呢?这层遮羞布被撕下来,她只觉得尴尬难堪地不行,心里更是恨上了二丫。这死丫头,是嫌她不够丢人还是怎么的?大丫她们听着也都觉得尴尬,一时很是羞窘。赵氏母子听了,更是差点笑出声来,这算不打自招吗,就是私底下跟王鹏要,也好过当众丢人啊。

王鹏先看了钱氏一眼,确认这只是二丫的意思,于是深深地看着二丫,直把她看得低下头去。

二丫此时满心惶恐,她似乎高估了她们的地位,或者说低估了赵氏的,她曾经以为,娘怎么也是妻,怎么也比妾强的,赵氏既然能拿到,她们自然也可以,却原来不是吗?

另一边,赵氏母子此时看得正乐呵的,很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觉,觉得光凭这一幕就值回票价了,一时都忘了先前的憋屈。不想这时,大郎突然看了她们一眼,笑道:“爹,我上次看到一对很漂亮的碎花金镯子,很适合我娘,我想买给娘,钱不够呢。”赵氏刚才还想抢他位置,现在就好意思笑这么开心?他是没胆子管他爹的私事,可赵氏碍他眼就不对了。

王鹏一听,气势当即缓了缓,收回了看向二丫的目光,转头温和地问道:“哦,还缺多少?”

大郎估摸了一下赵氏的周身首饰价值,这些首饰看着虽多,其实零碎,即将要买的五两银子的钗子,可能是最值钱的了,总的加起来大概二十两左右,于是开口道:“四十两。”

王鹏还没说话,赵氏倒是抢先开口了,“抢钱呢,那镯子我在镇上也看过,总共就十两银子,哪来的四十两,还是缺四十两?”镇上就一家有点规模的银楼,其余的都是很小的,所以她还真见过,甚至一直想要,可惜王鹏始终没松口。

大郎只装没听到,完全不搭理她,只看着父亲,惹得赵氏也急红眼地看过去,几乎想让王鹏作证真的只有十两。

王鹏扫了搅事的赵氏一眼,慢吞吞地道:“行了,大郎对首饰行情不了解,这很正常。”当然他更明白,大郎再不了解行情,也不至于认为一个破镯子值四十两银子,毕竟他们这只是个小镇,可没有什么出奇、昂贵的首饰。不过,既然大郎想要,那他就给。他对大郎课业上要求极严格,其他方面自然就会变得相当宽松,毕竟他是望子成材,不是望子成仇。话说当年王鹏离开前,大郎其实手上也是有钱的,只是在他离开后,大郎显然没什么存钱的概念,结果在书院的时候,几乎就都给花光了,这才有了后来的窘迫。

王鹏转头对大郎道,“既然看上了那镯子,那就早点买下来吧,回头我把钱给你,买完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零花。”他对大郎一向手松,当然最后要是被他发现,银钱用在不当的地方,那就要大郎自己小心了。

赵氏没想到,试探的结果会是这样,当下不由气结,再不开口了。

二丫看到这份神转折,更有些目瞪口呆。最开始的时候,她都以为,她把局面搞得比前世更糟糕了,父亲刚才的眼神冷冰冰的,这让她想到前世的父亲,没有一丝温情,直让她不敢直视地低下头去。好在,后来有了大郎缓颊,才没搞到最后难堪收场,她禁不住松了口气,想着以后任何有可能让父亲不高兴的话,她都不敢再冒冒失失地开口了。

再则,她也算是明白了一点,在爹面前,大郎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错的,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想起前世,都已经忘了是什么事了,反正被赵氏逮着,那就是虚报瞒报,是不把她爹当回事,总之,各种纠缠不清,父亲也因此对他们很不高兴。哪像现在,大郎说错话的结果,反而是多了一笔零花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另一边,孙浩看到他娘铩羽而归,有意出腔缓颊,“王叔,早上这个咸菜不错,你尝尝。”

王鹏显然也不想让这两母子下不了台,当下直点头,“乖,浩儿是个好孩子,今天穿得也很体面。”虽是个拖油瓶,但是看在乖巧的份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孙浩乖巧道:“都是王叔选的好。”

王鹏对这乖巧的继子挺满意的,可一转头,当他看到大郎时,当下就不满意了,准确地说,是相当闹心。孙浩衣着精致,大郎却穿得灰扑扑的,尤其想到孙浩的衣服还是他一手置办的,闹心程度更是加倍。显然赵氏他们光顾着显摆她们的受重视程度,忘了王鹏还是个亲爹。

王鹏倒是想冲钱氏发火,可当看到全家上下都灰扑扑,这口气也就只能憋着了。当下,王鹏就食不下咽了,等到终于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就叫大郎一起去镇上。虽然他觉得大郎即使穿得不好,也远比孙浩有风度有气度,但看到衣着的这份鲜明对比,他还是觉得太刺眼了。

王鹏到了镇上,就直奔卖衣裳的地方,这家也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如今还是老掌柜,手艺一直不错。钱氏虽说也会缝缝补补,可要说手艺,那真是糟蹋手艺这个词了,她从小要说是照闺女的模式长大的,不如说是家里干粗活的,钱家的男人一贯以懒出名。

王鹏一到店,就给大郎买了四套衣裳鞋袜,可见怨念有多深,随后又买了些配饰,之后各种吃的用的,更是买了一堆,几乎是横扫之势。这回买的东西,显然又比孙浩的更胜一筹,最后又良心发现,给家里的其他人买了两匹布。

回家后,为了不遭人眼,主要是赵氏母子的眼,王鹏直接将大郎的东西,都先搬到他房间了,虽说到时穿出来还是会看到,但好歹有个缓冲了。

等到王鹏终于觉得不伤眼睛了之后,他就琢磨着院子太小了,好在他们家当初选的位置离村邻之间还有点空档,到村上走了趟,花了点钱后,周边的空档就属于他们家了。王鹏找了些村里农闲时的帮工,开始扩建院子。王家以正房为中心往两边扩建,左边是钱氏他们住,右边是赵氏母子住,并且王鹏改了正房为书房,原来的书房给了大郎。

第二十章 县城谋学

家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房子修建也开工后,王鹏终于腾出手来,过问大郎的学业了。

他们父子曾就此有过一番谈话,大郎提议要去县城上学,当年张尧说的时候,他就动了心,如今打算付诸行动了。王鹏对这提议也很满意,他也有意将大郎送离镇上了。

王鹏也有自己的考量,镇上的书院虽说人事简单,大郎过得也舒心,但格局太小,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对大郎从来都有着极深的野望。

当年,大郎最初入学时还小,才六岁,王鹏并不放心把这么点大的孩子送远。再来,人事复杂的地方,他也罩不住,所以才会就近送到镇上的,当然这对那时的大郎来说,也够用了。而如今大郎都十一了,更是在钱氏身边受了些委屈,人情世故的不说精通吧,但也总不至于一窍不通,如此父子俩很快达成共识,一致决定到县城去读书。

不过去县城读书的事,尚需谋划,于是王鹏安排大郎在家自习后,就独自去了县城。有些事,大郎还小,他并不想让大郎过早地参与,如今安心地读书才是大郎最该干的事。

县城到底跟镇上不同,镇上最好的夫子也就是秀才,可县城最有名的几所书院,一般都是有举人坐镇的,当然束修也贵。王鹏打听了一圈后,发现县城最出名的就数三所书院。一个自然是县学,毕竟是官办的;另两个分别叫青山书院与白云书院,而且两家是死对头,这也是可以想见的,地位相当的竞争者,就没有关系好的。

王鹏琢磨了一下,觉得进这两个书院应该没有问题,大郎本身学业就好,只要交足束修,想来就没太大问题了,有了这个保底的,再怎么到县城读书,总是不成问题了。不过,他并不满足于这点,他真正倾向的,到底还是官办的县学。县学有官方背景,同等境况下,人家许是就会给个薄面,所以他一门心思就奔着县学来了。

只是他一时也没有门路,想着县学总是归教谕管的,就算他不能决定收不收的,但人家怎么也该知道到哪里烧香的。于是,他就打算先去教谕门口看看,想着要是能偶遇教谕,那逮着机会就顺便推销一下自己的儿子,怎么说那也是正管。

好不容易,终于打听到了地址,结果来了之后,他才发现,好家伙,跟他一样有心的人,居然这么多,搞得他一下就挤在人堆里不显眼了。随后,他看着教谕家的下人,过来把他们这些人驱走,然后远远地看见教谕出了门,整个过程他们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后来,一位挤在王鹏身边的人,更是跟他说,今天还算好了,平日若是人多了,还会让衙役来驱赶。对方还告诫他,等闲不要过来,隔三差五地来碰碰运气就好了。据说,十天半月的,偶有运气好的人,其实还是能跟教谕说上几句话的。

王鹏自然不干碰运气的蠢事,其实在他看来,这教谕隔十天半月地见人,明显就是想让人送礼,告诉大家,他是可以打交道的,不然教谕可以完全不见的,也不会搞得这边这么热闹。

这日,他用银钱开路,果然敲开了教谕家的门,也见到了刘教谕。刘教谕倒是好说话得紧,哪怕只是看在银钱的分上,可当他们说到县学的名额时,教谕却为难了,说是他今年手上的推荐名额已经用掉了。后来,许是看王鹏太失望了,当然可能也是觉得手上的银钱烫手,随后告知王鹏,主簿手上应该还有名额,甚至还给了张名帖,让他到时去拜见主簿。随后更是明言,将来若是孩子进了县学,他指定会照顾的。王鹏拿了名帖后,自是千恩万谢,事实上,单看以后儿子进了县学后,还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日子,就怎么客气都不为过了。

出来后,王鹏又特地在县城打听了下主簿的风评,死爱财但风评不算太差,至少吃相不算太难看。不过,他觉得出手还是要谨慎点,要是被当成肥羊,就玩大发了。

王鹏仔细斟酌了好几日,觉得还是可以尝试的,毕竟他说是有钱,可其实除了纳了房妾,盖了个房之外,还真没其他的让人觉得他有钱的地方。再来,另外两位回来的海员也并不知道他的底子,而且那俩货的钱都换成田地,宅子摆在明面上了,旁人就是把他跟他们估得相当,这点钱应该不至于让一位主簿动心。这么一想,心中大定,当下他就拿了名贴,去求见了主簿,名帖当中更是夹了张五十两银票。

张主簿一见就乐了,他最喜欢这种拿钱说话的人了,第一时间就安排见了人,心下更是想着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他就干脆应了,这样将来才能长期合作嘛。

结果一见之下,张主簿一眼就认出了王鹏。原来,他们居然是见过的,当年王鹏的律法书,甚至还有其他的一部分杂书,就是从他手上拿到的,当然是砸了大笔钱才拿到的。这些年,求主簿办事的人多了,但主簿当真就没见过几个比王鹏更舍得花钱的人了,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严格说起来,王鹏甚至称得上是他的贵人。当年,他还只是个穷书吏,结果有一天就碰到了王鹏这个冤大头,为了几本书,居然舍得花大价钱购买。后来,正是有了这笔钱,他才有了活动的资本,娶得贵妻,也才能成为今日的主簿。

当然即使如此,他收钱还是毫不手软的,不然就对不起他死爱财的名声了。

这会一见到王鹏,他就乐了,这人可比那些抠抠索索的人,爽利多了。一打听是为了县学的事,他就先高兴了,一个县学名额,对别人或许为难,可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不过,主簿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鹏一眼,口中直呼:“好说,好说”,却没有任何动作。王鹏心中暗骂了一句死要钱,咬咬牙,还是又掏出了张五十两银票。结果,人家还不满意,收钱毫不手软,可就是没有其他的动作,王鹏最后咬牙又拿出了张五十两,表示这是最后一张了,再不行,就只能换书院。这时,主簿才意犹未尽地罢了手,然后给了自己的手书,让王鹏直接去县学报道就行了。

之后,主簿更是热情地送王鹏出了门,直说有事只管找他,说王鹏也算是他的故人了。王鹏心中暗骂不已,面上却半点不露,嘴里还得唯唯应好。

一个名额都捞到了一百五十两,看来王鹏是赚大钱了。于是,主簿送走人之后,在心花怒放的同时,到底还是起了贪婪之心,可事后调查后,却暗骂王鹏不是东西,田地产业都没有置办,却先置了房美妾。而王家的居家日子,过得其实也不算好,只能说,这个人对科举课业的投入是当真不计代价的,一如当年不过那几本书,就舍得砸大钱进去,如今看来,钱虽然有,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主簿在闹心的同时,却也放心,他儿子还要来县学呢,将来总有他求自己的时候,不怕他到时不给钱。再者说了,他作为主簿,也是有格调的,至少王家远没富裕到能让他不择手段的地步,所以格调还是要捡起来的。而且某种意义上说,王鹏还算得上是他上位的半个恩人呢,这么想着,他就把王家的事,撇到一边了。

名额的事定下来后,王鹏就急着把大郎接过来了,毕竟如今都开学了,大郎都已经算是来晚了。他们父子是第二天中午,才到的县城,当天只能一起住客栈。这会,王鹏才觉得急躁了,他应该买个小院子落脚的。

但这事不急,如今他最要做的是,给大郎先去报名。县学的夫子看到半途插班的,很有几分不乐意,可看到主簿的手书,到底还是接受了,因为主簿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且背景也硬。倒是看到这个白净的学生,很有几分好感,顿时那不乐意也随之去了几分。

县学的安排倒也简单,其实并不提倡住宿,因为县学本身的地方就笑,没多少地方,但是你要真没地方住,那也可以挤一挤。倒是午餐,要求在县学内食用,以免来回浪费时间,繁简由人。

王鹏进去看了下很小的多人宿舍,就表示大郎是走读的,然后跟夫子约好明日上学后,就带着儿子走了。

眼下的第一件事,倒是要在县城置个宅子,如此一来,大郎在县城读书就方便多了。捉摸了半个月之后,在闹市区找了个一进的宅子,虽然价格昂贵吧,可胜在治安好,平日出入也不用担心安全。再来,他将来也会在县城置铺子,偶尔也会留宿县城,有个自家的宅子,总是更方便的。如今,虽说不用跟当年似的在镇上长驻,但若是能常看到儿子,还是能让他更安心的。

第二十一章 初入县学

另一边,进了县学后,大郎也在适应新的环境。

比起镇上一门心思只为读书来说,这里的人就复杂多了。这里有一部分人有官家背景,虽然没有什么县令之子之类的巨头,但是什么县丞侄儿,主簿外甥的还真有,此外还有一些书吏的子侄之类的,他们一向相当的高傲。此外,还有一些是富户,这些人属于进贡的,当然这部分人很少,王睿自己就属于这类,他们这些人日子就比较不好混了,如果成绩差点,就更难过了,基本属于冤大头。最后一批,则是属于家住县城,功课好的,县学也是有对外招生的,这批人中,有穷有富,但看上去最理直气壮。

说实话,他如今虽然不算愣头青,可也不是什么处事圆滑的人啊,人际关系对他来说,依然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在入学的一个月中,他就光忙着应付各种交际了,甚至都没有好好读书的时候,也亏得他的底子还算扎实,不然他在月考中,会死得很难看。

月考成绩一出,第四,有一部分同窗的脸色立马就变好了,觉得他是有资格跟他们一起读书的,而不再觉得他只是个进贡的冤大头了。这并不能给他安慰,他还有一关要过,当他惴惴不安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早早守候在家了。父亲一知道他的成绩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当下就不善地扫了他一眼。好在父亲多少知道县学的情况,更知道他需要个适应期,最后只道,这个月就当做是调整期了,之后就别让他再看到这种成绩了。

王鹏的话虽然严厉,可大郎却是松口气的,擦擦额头的虚汗,这到底表示这次不会被罚了。

劫后余生,王睿灰溜溜地回房后,就开始学习了,毕竟一个夫子一个风格,显然他还没怎么适应这种风格。二来,他花那么多时间跟旁人交际,也是不想到时成绩好了,却因此被人针对了,那日子过得就很辛苦了。所以他一直在做的,就是融入这个团体,别让自己成了异类。

一个月下来,倒也还好,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而代价就是没时间学习,尤其对于那些不爱学习的人来说,有事都想要他作陪。不过,这次月考过后就能好点了,到时只推说父亲生气了,他自己就能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去读书了。

跟学里的夫子大概都有个了解后,自然知道哪些夫子对哪科更专精,随后又跟一些好学的同窗讨论验证了下,终于有了大致目标。

与其他两个书院相较,县学当然也是有举人的,不过基本不负责授课,大概一个月,也就授课两三回,表示县学里有这么个人。至于其它的,能不能私下得到什么提点,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在王睿忙碌的同时,王鹏也知道县学不简单,并不急着忙其他的,想着他怎么也得帮大郎把事情理清了再说。对于他来说,赚钱从来都没有大郎的学业要紧。

于是这些天,王鹏继续留在县城,打听着县学里一些更具体的情况,比如教学的都有哪些夫子,哪个夫子教得更好一点,虽说众说纷纭,可口碑最好,一般也就那么几个。想着若是安排给大郎的夫子不好,那也没关系,大郎还可以晚上携重礼,跑别的夫子那去补课,若是安排的夫子本是好的,就更没问题了,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去送礼了,只要能弄到点私货,那都是赚了。当然,他重点打探的是那位举人老爷的情况,这要是能得到提点,那可就赚大了,可惜,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打听出那位举人老爷的喜好来,只听说他不怎么喜欢被学生打扰,只能暂时作罢。不过虽然没有举人老爷的消息,其他夫子的喜好倒是打听了不少。

之后,大郎就可以依着自己的需要,决定去哪补课了。好在大郎如今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将来就是再怎么出出入入的,也不会招人眼。

这天,王鹏支援了王睿一大笔钱,让他自己私下找需要的夫子教导。一如王鹏刚开始所做的,王睿刚开始也是想走那位举人的门路,可细细打探下来,才发现人家举人的门禁深,等闲根本就不让人进门,甚至他也不缺钱,最重要的是,他如今一门心思地要考进士,对教导学子完全没耐心。

知道这么个情况后,王睿也就不再心存侥幸了,可别一不小心钻营太过后,没得青眼,反得白眼就不妙了。此后,他便开始关注学里的其他夫子,虽说都只是秀才功名,单个并不比镇上的姚院长强,可几乎他们每个人都是各有专精的,他想着把这些夫子的所长都学了,就算比不上举人的指导,应该也差不离了吧?

定下目标后,他就跟他爹商量怎么跟夫子们送礼,这些就是他爹的特长了。这些天,王鹏也不是白呆的,几乎把这些夫子们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在团团送过一回礼后,到底没敢落了那位举人老爷,毕竟得罪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那位举人老爷脸都有些黑了,觉得这是又有人不识时务地要打扰他读书了。谁知半个月来,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动静,这才觉得这会总算碰上个有眼色的了,脸色这才开始变好。这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很不错了,至少在每月那两三回的课时上,对待他就比别人显得更多了几分耐心。

至于其他的夫子,王睿就不是这么低的要求了,他开始时不时地去讨教问题。第一回的重礼都是父亲备下的,随后平日的三节年礼之类的自也是丰厚,就是平日也不会空手进门那么失礼,大家也算相处愉快。那些夫子也不是什么不食烟火之人,送过礼后,眼见着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和煦多了。

对于夫子们的优待,同窗中羡慕嫉妒恨的人自然有。跟他同样是进贡者的,就是羡慕嫉妒恨,那杀伤力也小,因为他们能来,家里都是想让他们有个前程的,而不是让他们惹事的。而靠自己进来的那批人,也不麻烦,他们可能只会让自己更加努力。最麻烦的倒是那批有官家背景的人,他们素来难伺候,对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笔地撒钱。这时,他也有点明白,他爹为何非让他上进了,沾上官字,就意味着说不清的麻烦。

好在他素日为人不错,金钱上又比较宽裕,有需要帮忙的,也愿意搭把手,自然也就不那么招人恨了。再则,他本身的课业一向不错,甚至同窗们偶有不解,他不说都愿意去解答吧,但也不介意偶尔解惑一二,比起一些敝帚自珍的学子来,他的名声反而更好一点,如此大部分同窗自然就不会刻意地跟他过不去。

很快从上到下的,大郎在县学就有了几分如鱼得水的架势。当然钱实在花得不少,才两个月就花了三十两,这还不算他爹花的,他都有点心痛的感觉,哪怕这钱不是自己赚的,可他到底吃过没钱的苦。倒是他爹见了,让他不要小家子气,他们家家底丰厚,远不至于花不起。随后更是透露,他们家家产万两打底,不然就不叫横财了,让他可着花,更是说若是他读不出来,这辈子他们家都不敢露财,顶多小富即安。王睿听了,也是大吃一惊,那两位海员叔叔他知道,家财千两左右,不想他爹倒真是深藏不露。如此,没了顾虑后,他倒是放开了很多,只专注学业了,毕竟掏空家业读书什么的,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在县学,他最谈得来的反而是一个叫刘宏的人,他是县丞的亲戚,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完全是死皮赖脸才求来的机会。他的课业其实并不好,但为人却是爽利的,他说的更实在,说是就是结交朋友的,将来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为此,他一向大方,从不找别人麻烦,反而有时会为别人抱不平,他就曾受过他的人情,也是因此而结交的。

转眼又是一个月,大郎在县学的日子过得越发规整,哪天到哪个夫子那讨教都安排好了。而王鹏在这段时间里,也没闲着,他一边看顾儿子,一边终于把铺子都开起来了。如今的铺子,虽然目前看着还没开始赚钱,可进货渠道出货的门路,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赚钱只是早晚的事。这日,又到了沐休日,王鹏想着大郎这段时间读书也辛苦了,干脆就打算带着儿子一起回镇上,想着好好地休息一天,放松一下。

第二十二章 矛盾重重的王家

此时远在县城的父子俩,自然不知道,自打他们数月前刚一离开,王家大院就开始热闹了。

最早家里还在造房子,自然谁也没空闹,事实上,她们那时关注房子还来不及呢。后来,房子终于造好了,结果可好,王鹏从偶尔回一次家,提一些意见,顺便结算工钱,直接到后来的不见人影了。

如此,王鹏新建的大宅子里,就只剩下一双不对付的妻妾了跟她们的子女了。

妻妾之间,本就难有和睦的时候,尤其赵氏发现王鹏从不在钱氏屋里过夜,而钱氏发现赵氏照样留不住丈夫,以致丈夫一走就个把月后,彼此间就互相看不顺眼了。而她们最开始的矛盾,其实是从菜地开始的。

原先,王鹏因为带了赵氏母子回来,家里多了两个人,他给了钱氏每月300文家用。

后来,因为钱氏一直是有开垦菜地的,所以干活的时候,自然不会让赵氏看着,她要拉着赵氏一起干,赵氏自然不乐意,当时就闹了一场,双方没有输赢。后来王鹏回来了,双方都拉他评理,而王鹏本身也不赞同赵氏干活。他找了赵氏来,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缅怀故人的,甚至特意将她打扮得更像故人。若是赵氏干了农活后,变成另一个村姑,那赵氏对他哪还有意义?当然赵氏不干活,钱氏也就不该干了,为此,他又特地补了钱氏每月200文家用,算是那分菜地收益的补偿。

可这种因为妾室受益的事,对妻子来说,其实是一种侮辱,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丈夫补贴过?这一让他妾室干活,他立马就心疼地补贴上了,钱氏心下倒是更不平了。

可再不平,这事也揭过去了,然而紧跟着就是第二件事。

王家如今是钱氏掌家,以王鹏给的养家银子,舍得花销的话,日子也能过得不错的。可钱氏节俭,甚至可以说抠索,全家饭菜就很简单了。大丫她们倒是习惯了,并没说什么,可赵氏却是自打跟了王鹏后,就再没吃过苦了,一时很不适应。

没两天,赵氏就受不了了,打发孙浩出去买好吃的,偷偷给自己母子开小灶。原来,王鹏虽然明面上,交由钱氏掌家,背地里却担心赵氏受委屈,又另外给了她一笔零花钱,所以她手头并不缺钱。如此,导致的结果就是,钱氏她们过得苦哈哈的,倒是赵氏母子却可以私下吃好的。

一段时间下来,钱氏这边的人,都快要气疯了,可让钱氏出钱,她又死活不肯,顶多只是开小灶让二郎的伙食上去了。

这日,大丫提议,让全家都跟着吃,花了的钱,回头找父亲要去。可钱氏并不应承,显然她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毕竟这钱花了,王鹏也只会觉得,她是花了当初交给她的家用钱,根本没有补的理由。大丫见了她的态度,又说实在不行,就找大郎说项,总能要到钱的。钱氏听了动心了,可也踌躇,最后嚅嗫道:“大郎肯吗?”显然没有太多把握。

大丫看着钱氏手上的镯子,轻声道:“他会帮忙的。”

钱氏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镯子,也跟着点点头,“也好。”若是不出钱,就能让一家子吃得更好,她当然不会拒绝。

之后的日子,大厨房的伙食越发简单,倒是私下的小灶越发丰盛,如此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日子。当然日常挤兑是少不了的,因为饭桌的伙食更简单,她们也就更有功夫动嘴皮子了。赵氏嘲讽钱氏的容颜衰老,不受夫君待见,而钱氏则讥讽赵氏留不住人,又不曾为王家诞育子嗣,晚景堪忧。

开始这还算是好的,也就是打打嘴仗,可后来,孙浩的学业出了问题,矛盾开始升级。

孙浩已经十一了,如今才开始读书识字,尤其识字还慢,学里的夫子已经明言,孙浩学会识字就算了,科举没有什么希望。可赵氏母子如何甘心呢,毕竟赵氏之所以为妾,有一大半是为了孙浩的将来。若孙浩科举无望,读书顶多也就只能再读两三年,他的将来不定就只能种田了,想到这里,她们就越发焦躁了。

这日,赵氏难得对钱氏说软和话,说是想让二郎帮衬一二,在沐休还有放假的时候,教一教孙浩功课,好让他能学得快一点。可钱氏并没答应,只推说没时间,沐休放假更是要休息的。后来,还是赵氏咬牙进贡了一两银子,钱氏这才松了口,说是让二郎自己决定。这一决定,就又是半个月,赵氏天天说软话,钱氏跟二郎始终没松口。赵氏母子已经恼上了,偏又无计可施。

就在一个催逼,一个拖延的情况下,王鹏又一次出门回来了。

王鹏进门后,在大堂跟家中众人打了个照面,知道家里没什么大事后,就让各自散去了。

当晚,他歇在赵氏处,这时赵氏逮住机会开口道:“夫君,浩儿基础不好,你看是不是能让二郎给他补补课?再说,姐姐都已经收了妾身一两银子了,却没个下文。”一两银子,对赵氏来说,其实不少了,她身上最值钱的是首饰,活钱其实不多的,更不用说,前段时间开小灶,还花了不少。

王鹏一听,就觉得钱氏是个蠢的,眼皮子浅,见钱眼开,一两银子而已,至于的吗?你要真不乐意,别收钱啊。收了钱不办事,这不就理亏了,人家能不记恨吗?想到这,王鹏干脆当场就应下了。

其实王鹏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钱氏手头一向多少积蓄,王鹏回家时,又把当初给的十两银子收回去了,更是让她挠心挠肺地难受。王鹏平日在家时,偶尔还会给赵氏零用钱,却一向不给钱氏家用以外的钱,这自然让钱氏更贪财了。而且在钱氏看来,赵氏的钱,本就是丈夫给的,她拿的也不亏心。

这边,赵氏心下暗喜不提,还暗骂自己蠢,早知道就不跟钱氏她们磨叽了,说了那么多好话,结果还一点用都没有。这不,跟王鹏一说,事情就成了嘛,自己果然是王鹏的真爱啊。

第二天一早,王鹏就告知二郎,让他沐休放假时,有空就去辅导孙浩的功课。二郎心下不忿,可看着父亲的脸,到底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可二郎虽然应了下来,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乐意的。二郎是被钱氏宠大的,哪怕对着大郎,都是他占便宜的时候居多,如何肯受这种委屈?虽然他也隐隐知道,大郎比他更受重视,可这不是不在他跟前吗,他不想给自己找难受,没看见的就权当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二郎天天气恨得不行,可惜孙浩不是大郎,钱氏说话对孙浩完全没分量。二郎教得憋屈,自然教得非常敷衍,大有听不懂,你别学啊?孙浩呢,觉得王鹏都同意了,二郎还能翻了天去?当下两人就闹上了,直闹到了王鹏面前。

王鹏很是不悦,一时也不知是对谁不高兴多一些。是怪二郎找事,没把他这父亲的话当话,还是怪孙浩的不识好歹,真敢找二郎麻烦?而在无意将赵氏母子赶出门的前提下,他根本就不好对孙浩说教,到底不是自己儿子,于是,他只好对二郎劝道:“二郎,多点耐心。”

王鹏是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教识字而已,就是不教,孙浩也会在私塾里学会的,教了,家里还能融洽一点,何乐而不为呢?再来,二郎本身就不是什么科考的料,他就是对孙浩教得再精心,也教不出什么读书苗子来,反正也就能读几年书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是孙浩真是个读书苗子,自己要跟他说没钱让他科考了,他还能翻天不成,前程不都还在他手上捏着吗?所以,二郎怎么就不能大度点,非得学钱氏的小肚鸡肠呢?王鹏对此很是困扰。

可二郎不这么想,只觉得父亲偏心,当下激愤道:“爹,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王鹏听了,也有几分气短,可还是坚持道:“这,一码归一码,再说孙浩进了我们家,也算是一家人了。”别看上面的理由挺多的,可其实,说一千到一万,这事就是他为了自己日子过得舒心,而让二郎受屈的。

二丫看父亲没松口,二郎又气愤不过,生怕二郎再说什么,把关系给弄僵了。于是,她赶紧接口道:“爹,我们家可从来就没有补课的传统,哪怕大郎当年也没有啊。”大郎显然是个标杆人物,不是个能被人随意超越的存在,想来父亲应该不会再坚持了,二丫偷瞄了下父亲,暗想。

哪怕大郎不在,王鹏还是解释道:“这跟大郎没有可比性,大郎功课好着呢,哪里就需要补课了?”

二丫看他口气松动,再接再厉地,以一脸为她爹着想的架势劝说道:“就怕大郎不这么想,要是他误会爹更疼别人就不好了。”

王鹏突然想到初见面时,赵氏说的,什么顺便为大郎买礼物,当下就扫了赵氏一眼,虽说大郎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但这种惹误会的事,还是可一不可再的,多了可就真伤感情了。王鹏听了二丫的话后,沉吟了一下说道:“嗯,那孙浩就认真读书,不要搞补课那一套了,有事找夫子就好。”

这话一出,赵氏母子脸色都变了,气的,她们从不知二丫也变得这么鬼精了,懂得扯虎皮当大旗了。

赵氏更是委屈叫道:“老爷,姐姐还拿了我一两银子呢。”

王鹏语气淡道:“钱氏,还钱。”对这点,王鹏也很不高兴。

二郎他们这才知道还有这一幕,大家对钱氏都有些生气。而钱氏也憋屈,“他爹,二郎都已经教了一段时间了,总不能白教吧。”

二郎听了更是气愤地叫道:“娘,还钱。”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他娘坑的。

钱氏看一家子都打定主意要还钱,恨得咬牙,最后还是把一两银子给摔到桌上,之后更是气冲冲地出了大堂。

之后,王鹏在西院留宿时,赵氏天天对着他絮叨,想让他改主意,可王鹏就是不松口补课的事。惹急了,他更是宁可留宿书房,没奈何,赵氏最后只拿到了一个,会继续供孙浩读书三年的承诺。

事情虽然落幕了,可是东西两院的人,都不满意。赵氏觉得东院的人,不过举手之劳,却死活不肯相帮,为人小心眼,爱记仇,因此对东院的人越发记恨;而二郎他们,却觉得不过是个继子,到底哪来的脸,让人家亲生子教他功课的?越发地觉得西院的人是搅事精,不识好歹。

赵氏看补课的事没戏之后,又把脑筋动到私塾上去了。她觉得,在村里读三四年,绝对是读不出头的,可镇里却不一样,总有几分希望。于是,新一轮的斗争开始了,赵氏要求孙浩去镇上读书,可钱氏如何愿意,这钱西院多花一分,家里的就会少一分。一个继子,能让他读书,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挑?过分!

王鹏倒是不介意多花点钱买清静,只要花费是可控的,他都不会太在意,可钱氏却说他亲疏不分,直把他吵得头疼。后来没待几天,干脆又去县城了。

第二十三章 假期归家

转眼又是两个月,县学开始放假了。不过,王睿却没有第一时间回来,他又被修理了,在其后的三回月考中,有一次没达要求,显然被记后帐了。至于这具体要求,则是从当初镇上的第一被调到了第二。

对此,大郎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依然架不住心情不好,天天被低气压笼罩。

这日已是放假的第四天,王睿在床上趴了三天,伤也养得差不多,终于可以自如行动了,一早,他们就租了马车要回村了。

路过镇上时,父亲停下车,又买了不少东西,最后才载着满车的东西浩浩荡荡地进了村。

一到家,不想倒是孙浩先出来了,他看着满车的东西,两眼放光,“王叔,哪些是我的?”也不怪他这么问,这几回但凡王鹏回家,每次都有他的礼物,不过那时都是些小礼物,这回满满一车,想来更值得期待。

王鹏尚未回答,车上的王睿恶意哧笑道:“没你的份。”他心情不好,显然见不得别人心情太好。他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属于孙浩的,可既然他说没有,他爹就不会让它有,尤其是在他刚被揍一顿的情况下。

事实也的确如此,王鹏虽然不高兴地扫了他一眼,但随后当真对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孙浩表示,他的确忘了给他买礼物了,哪怕这话假得,大家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孙浩脸色当场暴红,而孙浩的尴尬,终于让王睿出了口心中的郁气,他还是亲子呢,结果被打了,他一继子,倒是挺亲热,看着就碍眼。

是夜,赵氏一直冲着王鹏哭诉,孙浩都这么大的人了,竟被当场驳了面子,日后哪来的脸面?这一点,其实王鹏也觉得大郎过了,不过大郎既然做了,那他就得圆回来,当下只表示,他是真忘了买礼物了。看赵氏还在哭,王鹏想了想,就给了赵氏一两银子,让她拿给孙浩当礼物,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买。赵氏接过银子,当即就破涕而笑,王鹏看着也是哑然失笑,心中更是哼笑,所谓颜面也就只值这几个钱吧。不过,这对他是好事,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还省得他为难了。

第二天,当孙浩精神抖擞地出现时,王睿瞬间了然,看来他爹昨晚补偿过了。好吧,对于这点,他无能为力,可要是再找碴,就是他过了,于是也就不再管孙浩的事了。

这时,大丫她们找来了。

“让我问爹要钱,补偿给你们?这是怎么话说得?”大郎非常惊讶。

大丫显然觉得,父亲该一碗水端平的,“大郎,赵姨娘有私房钱,我们都没有。她们用私房钱吃喝的,那我们吃喝用掉的,就应该是私房钱的部分,应该补回来是不是?”

大郎对此抽抽嘴角,心里暗自嗤笑不已,他爹什么时候是一碗水端平的人了?他从来都是最任性的人。可想着这话不好明说,而让父亲给发零花钱这事,他也干不出来,再者说,父亲才是家主,他老去干涉,算什么事了。

随后,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会跟父亲,家用的钱不够,让父亲以后多给点,不过以后家中的伙食要过得去。当然,要是持家有方,能有多余的钱,将来大可充作私房钱。至于其他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你们自己找父亲说去,别找我。”

随后,大郎就带着他的姐妹们一起去找父亲说家用的事了。王鹏一听就明白,知道钱氏老毛病犯了,死抠钱,搞得大家都吃不好,不过大郎的面子是要给的,一口答应家用从一月500文提到800文。

说完后,大郎就出来了,余下的是她们的事。结果,他刚出来不久,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显然要钱失败了,大郎见了,嗤笑出声。他不知道的是,她们要的不仅是补偿,还有零花钱,可惜王鹏一点面子都没给。在王鹏看来,给了她们零花钱,孙浩不就得跟着给了,哪像如今,他高兴了才会给赵氏点银钱,给多少,都是惊喜。再说,他不是给钱氏提家用了吗,哪那么多要求?

之后,就正式进入假期的安排,王鹏绝没有让大郎闲着的打算。

其实想要取得好成绩,除了好记性外,最好还有广阔的视野,这点父亲搜集了足够多的书本;再来就是经得多,想问题深刻,这点更需要慢慢积累,而这点上,他有前世的经历,已经算是作弊。以上这三点,他自认名列前茅,却并不敢自居第一。

最后,就是夫子的喜好了。这点无能为力,哪怕他尽力迎合了,他也不能决定最后是谁批的卷子,所以偶有失手他并不意外。

而王鹏却有自己的考虑,在他看来,镇上往县城走,标准就降一次,那将来县城到府城呢,还要降多少,标准一降再降之后的大郎,他还有未来吗?所以标准可以降,却顶多稍降,该教训还得教训。事实上,做完一切努力之后,如果大郎还是达不到要求,标准自然还是要降的,毕竟虚高的标准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在降之前,他担保大郎一定会先受足了教训,好在目前并没有到那个地步。

不过假期嘛,除了要求大郎将该背的都背了,他就有意带他出去多走走看看了。王鹏带着大郎走的第一站,其实就是他们家自己的铺子,在镇上的。

这间铺子,卖的就是粮食,粗粮细粮各种杂粮都有。店里就一个年老的掌柜跟一个年轻的小伙,看到他们父子很客气地喊着东家,少东家。王鹏带着儿子,第一件事,就是教他怎么看账本,怎么算账,他觉得不能让大郎将来被别人给糊弄了。大郎呢,有前世的底子在,算账倒是一点没问题,王鹏可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儿子就是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之后,就着这个账本,王鹏就让大郎注意物价。其中白米十五文,白面十三文,杂粮则是八文六文不等。

大郎看着账本,想着家里的开销。他们家中是十亩地,物价每亩地八两,总共八十两,每年的收益其实在八两左右,这是自己种的情况,而她们家租给别人,一年大概能净得五两。其中,粮食一年的开销大概要二两,余下二三两才是存钱的,而在二郎读书后,结余就基本没了。如今,父亲回来后,又多了赵氏两口人,于是额外给了笔家用,一月500文,前段时间又提到了800文,若只是改善伙食其实也尽够了,足够天天吃肉了。

他也在暗自盘算,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一般人家就是杂粮粗饼,一个五口之家,一对父母带着三个儿女,若是粮食按七文钱计算,一天消耗两三斤,算个十六文,一个月大概就是五百文。至于菜,种点菜地,或者干脆拔点野菜,也就够了。若是个种地的,这粮食几乎就是省下来的,若是干活的,一个月五六百文的活,比比皆是,养活一家子也不成问题。当然没田的人家,估计家里的其他人应该也是坐不住的,总会找活干的。

这一点,在铺子伙计身上也得到了证实,他家就是没地的。他爹也在其他地方帮工,而他如今才十三,就早早出来干活了,说是要存点钱,将来买几亩地,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之后,王鹏又带着大郎去走了一圈别的铺子,看各种东西的物价水平。从衣裳鞋袜到布匹,从首饰到绢花,以及街上各种小吃零嘴,比较认识各种布料以及它们之间价格差异,各种不同材质首饰的差价。

最后王鹏又带着他逛了圈书店,书本动不动就一二两银子,笔墨纸砚的也都不便宜。出了书店后,王鹏更是对他说,“所以说,读书是有钱人的权利,别糟蹋了机会。”大郎听了更是苦笑,觉得他爹真是多虑了,他也得敢啊。

历时半个月的生活实践课后,父亲带着他,再次回村了,接下来的日子,他该好好读书了。

第二十四章 二丫的举动

二丫在赵氏进门后,眼看着父亲一直偏心着赵氏母子,心里就很不舒坦。

而大郎虽然对父亲影响大,可大郎跟她们却不是一条心的,找他做事,并不会当真不折不扣地去完成,这点也让她很失望。而更重要的是,大郎长期不在,很多时候,根本指望不上。

二丫想了想自己手中的筹码,她唯一的优势就是有前世的那些记忆了。

而关于家里的那份记忆,如今只有参考价值,已经没有其它意义了,在大郎活下来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很多人都不会再出现了,娘没有被曝出卖身契的事,大姐大概不会嫁给孙浩,二郎会一直好好的,而她应该也不会走上以前的老路了。

可想要日子过得多好,却也没有可能。父亲待她们冷淡依旧,将来怕是也没有多少上心,但是看在大郎的份上,多少会给点嫁妆。可她重活一回,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的呀,她并不甘于平庸。

有了决定后,二丫就开始整理前世的记忆,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近期内有用的事情。可惜,当她着急忙慌地想找父亲时,却发现父亲带着大郎去了镇上,已经挺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了。

照说二丫找王鹏,王鹏一向都是不在的,她早该习惯的,可这次她却觉得如此的难以忍耐,就在她等得心焦,生怕会错过机缘的时候,王鹏终于带着大郎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确定王鹏在书房后,就带上了二郎,急吼吼地跑去告知王鹏,说是她得到准确消息,邻府某县旱情极重,急缺粮,运用得当可以发一笔横财。

可惜王鹏并不相信她,在他看来,自己在外面行走都不知道消息,她一个窝在家里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当下只挥手让她赶紧走人。

可二丫如何肯走,她脑子里记得的事情并不多,前世她本就是个内宅妇人,更是个妾室,所以知道的消息真心不多,如今能用的,根本就没几个,这次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

为此,哪怕王鹏再三要求她离开,她还是不肯走,言语激烈地非逼得王鹏听她的,去好好谋划不可。后来,王鹏震怒,拍着桌子直吼着让她滚出去。二丫当下被吓得腿软,都走不动路了,最后还是二郎扶着她出去的。

当大郎听到声音,赶到书房时,还看到父亲气得直喘气,“大郎,你说我是不是对她们太好了?”大郎一时哑然,好吗?平日虽然待她们没有打骂的,可他同样也没发现他爹哪里对她们好了。

王鹏也不是真的在询问,他接着就抱怨道,“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让她出去,她居然还在那梗着脖子跟我耗着,真是不识时务。”哪怕大郎,都不敢跟他硬顶,二丫算那根葱,她居然敢?!这要不是闺女,而是小子,他早就一顿抽过去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决定以后都不要见她了。

王睿对二丫的胆魄也很吃惊,仔细询问过后,倒是建议父亲姑且当真的办,毕竟就算是假的,除了运费,他们也亏不了多少,再来,二丫也没理由陷害父亲。

王鹏听后若有所思,随后也就当真去安排了。其实王鹏不是没想到,而是刚刚被二丫气到了,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如今冷静下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事情怎么安排的,大郎并不知情,直到一个月后,他才从父亲口中得知,父亲因为此事大赚了一笔。王鹏如今并不是很缺钱,连将来儿子要用的钱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不过钱这东西嘛,谁也不嫌多。他当初得到这个消息后,狠狠心,拿出了一大笔钱,专门买粮运送过去,不想半月后,果真大赚了一笔,本钱直翻了一番。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赚钱赚的最爽快的一次。当然,这也亏得这次的时间差打得好,跑得够及时,不然被当成奸商典型,就有得玩了。这么一想,二丫还是个不靠谱的,这种出事的消息还能漏掉,这要一不小心,不就让她给害死了。

又是一次沐休,王鹏这次带着大郎一起回来的。此时,王鹏神清气爽,哪还有当初的怒火。一回来,他就对着二丫大加犒赏,表示以后有门禁的书房,可以随时对二丫开放。随后,他又专程去了趟镇上,足足给二丫买了一马车的东西,四五件漂亮的衣裳,成套的首饰,还有好几匹颜色鲜亮的布匹,绣花鞋,零零总总各种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应有尽有,最后甚至还给了五两银子的零花钱。这副架势,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羡慕的够呛,就是家里待遇最好的大郎,看了都有些眼红了,更不用提赵氏母子了。

中午饭桌上,王鹏对着二丫那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直说二丫是他最优秀的女儿,最能干的助手,是他的福星,二丫听着乐眯了眼。旁人倒罢了,大郎听了,心里有几分不自在,这些话还是第一次被用到他以外的人身上。这么想着,神色中不免带出了几分,结果被他爹狠狠地瞪了眼,他才讪讪地换了表情。

随后,大郎也不自讨没趣,干脆就埋头吃饭了。自父亲回来,他吃的一直都是白米饭,只是在吃了两年粗粮后,如今他吃起饭来,总是显得倍加珍惜。王鹏在热烈地夸奖过二丫后,再一次不经意地扫过大郎时,发现大郎吃得格外珍惜后,突然就心疼了。

他拍拍儿子的肩,动情道:“睿儿,这两年你受苦了。”

王睿就算神经再粗,这话也不好意思应。他跟家里人过一样的日子,怎么就他受苦了,那其他人该怎么想?他轻扫了下桌上的其他人,果然,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黑,他爹可真会给他拉仇恨。王睿轻咳了下,“爹,我挺好的。”

王鹏很是不以为然,“好什么好,看你吃饭都吃得这么珍惜,爹看着都心疼了。你以前,什么时候这么懂事过,那时候,没有几荤几素,你根本就不动筷子,天天要爹哄着才肯吃饭。”

王睿难得心虚了下,“是这样的吗?呵呵,我都忘了。爹,我现在长大了。”

王鹏笑了,“好,长大了好。不过以后想吃什么,就跟爹说,不管要吃什么,爹都给你买,爹还不至于穷得养不起儿子。”

王鹏说完后,饭桌上就没人说话了,气氛也沉闷了很多。王鹏本就不是什么感情细腻的人,完全没有察觉,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屑在家里掩饰任何情绪,只管自己照顾儿子了。

饭后消食的时候,二丫突然表示她不能吃独食,她希望父亲能给全家上下都买礼物,当然,如果说这话的时候,别特意去看大郎的话,就显得更有诚意了。大郎听了,当场难堪了,吃独食还真是他的专用词,这会,却只能强装听不懂。

二丫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不对大郎夺宠,她们的地位就高不起来,只有让父亲对大郎失望疏远了,父亲才会留意她们。在她心目中,好儿女的形象,应该是大方得体,不吃独食,懂得分享的,可事实上她有些想当然了,王鹏听着并不高兴。说到底,大郎这独一份的待遇,本就是王鹏的意思,二丫这不是在挑衅大郎,而是在挑衅他这个当爹的。

不过,王鹏毕竟是历练老了的人,自是一点都没让人看出来。不仅如此,王鹏更是慈爱地夸赞道,二丫是个好孩子,能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家人,随后更是表示,一会就去镇上给全家都买礼物去。

其实,王鹏心里暗搓搓地想,真这么惦记家人,就该在还没给她买礼物前说,而不是给她买完之后,才过来说漂亮话。二丫这,根本就是一副占便宜没够的架势,慷他人之慨。要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他都要翻脸了,不过,如今他还指望着从二丫那,得到更多的信息,将来再赚个几笔的,所以对她的小心思,只能统统当作不知道了。

转眼又是半月,这日,王鹏正好空闲,特意去找二丫,有意探听下还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结果就听二丫说村里的私塾不好,二郎最好去镇上或县城读书,王鹏想想就答应了,表示下半年就送去镇上学堂。二丫看他答应得痛快,又觉得亏了,于是又提了个要求,说二郎的笔墨纸砚太差了,想让她爹统统都给换个新的。

王鹏看了二丫一眼,觉得她真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虽有几分不悦,不过想着,要收获总要付出的,而且不过是小钱,于是他不但没有拒绝二丫的要求,反而带着二丫一起去买了镇上最好的一款,此外还给二丫买了不少东西。这回,二丫总算没有再拿乔,又给了王鹏一个有用的信息。

王鹏在发现二丫说的事情属实后,匆匆去安排事务了,想来不久后,又有一笔可观的进项了。这次之后,王鹏就更是捧着二丫了,几乎有了予取予求之势,连大郎对上二丫都退了一射之地。

大郎见了,就不打算常回家了,呆在县城的时间就增多了。王鹏对此无所谓,反正他经常跑县城,谁见不着大郎,他都不会见不着。而且大郎不回家,他也不用约束家里,完全由着她们随便闹腾了,更省心了。

第二十五章 外人眼中的王家

鸿昊二十二年,腊月

转眼又是半年的时间,王睿在县学也学了一年了,这天是他归家的日子,王鹏亲自去接的。这一年,王睿的进步也是很大的,毕竟县学中是有举人为夫子的,这眼界也不是镇上可比的。王睿如今对考秀才是更有把握了,一切只待明年开春。这一年,王睿也因为吃得好,锻炼得也好,整个人长高了不少。

与此同时,这一年来,王鹏把二丫知道的东西,基本都掏了出来。之后,虽然对二丫没了多余的宽待,倒也不曾对她坏,甚至还犒赏了她五十两银子,作为她将来额外的添妆。

这天归家时,王鹏还顺路买了很多东西回来,载了满满一车。

这次没被教训,反而得了几句夸赞,大郎心情不错,可看到孙浩又朝着他们过来时,他一时不知该是什么表情。明知道自己不待见他,他还上赶着,难道他是想让我再下一次面子,再让父亲补偿一回?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王鹏听到他的笑声,冲着他的视线望去,回头骂了句,“别小气巴拉的。”

王睿拖长声音道:“知道了,爹。”

这次虽然没有说什么没有孙浩的礼物,可其实,车里大部分还真都是王睿的东西。

文房四宝一套,当季衣服两套,两双鞋子,这算过年的新衣,然后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此外还给他买了一些挂饰,甚至还有一块玉佩,一窝蜂地送进了大郎的房间。这些东西一搬,马车上的东西,立马就少了一大半了。这剩下的不过是给全家买的两匹布,一些细粮肉类,还有人手一份的小礼物。王鹏的偏心那完全是赤裸裸的,而自从给了二丫五十两后,王鹏就不再特意给二丫买什么东西了。

这一幕,隔壁的赵绢刚巧看到了。看到王鹏给王睿买了那么多东西,她心里其实是意外的,毕竟王睿看上去并不张扬,表现平和得也不像一个受宠的孩子。

她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前两年王大伯不在,后来王大哥又出门在外,当然哪怕在父子同时在家的时候,她也没发觉王大伯对王大哥的偏宠,管得倒是挺严的,偶尔还能看到王大伯叫王大哥回屋读书。

王家的事情,她一直挺纳闷的,从来就没看明白过。

最初因为束修的事,王家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以大郎落水二郎上学而告终。那时她觉得大郎可怜,随着二郎长大,兄弟俩在各方面需求趋同,以后必然冲突不断,而二郎受宠不会低头,那么退一步的只能是大郎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大郎落水停学后,二郎就消停了,大郎也没有不依不饶,那时她想,这应该就是他们家以后的常态了。

在她的想法中,二郎如愿后,大郎与家人没了冲突,关系就能变好了,如此,大郎虽然不能读书,可也算是有一个另类的收获。可后来,她却发现,大郎与家人的关系,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发生分了。

在她看来,大郎应该见好就收的,毕竟王伯母再理亏,可时日久了,还是会恼羞成怒的,王大哥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跟家人缓和关系,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可哪怕她跟王大哥说了这点,可王大哥却依旧故我,实在是死倔,她为此叹息不已,真是个榆木疙瘩。

后来,王大伯回来了。他回来后,就忙着纳妾,听说王大哥反对了,可还是没法影响他的决定。再后来,王大哥就被送去县城读书了,而那时王家最受宠的则是二丫姐,她经常看到王大伯给二丫姐买东西,为此还羡慕不已,她爹就不曾对她这么好过。

然而今日,竟看到王大伯这么偏疼王大哥,她一时很是意外。

正在这时,王睿也看到了她,于是他从点心中立马就拿了几块给她,“来,你也尝尝镇上买来的点心。”赵绢当即很不好意思地接过,随后就回家了。

赵绢回了家后,就去找她娘问八卦,“娘,我刚才看到王大伯给王大哥买了好多东西,比余下的一家子都多。可是,他们家受宠的不一直是二郎吗?”

自上回打了三妞后,三妞就很少主动跟她亲近了。这闺女的气性大,可她当娘的,还能真跟自己孩子生气呢?这回难得见三丫头跟她说话,她就赶紧卖弄上了。

赵婶语气带着刻意的夸张道,“谁说王家受宠的是二郎啦?你是看二郎更受你王伯母疼爱吧,这点倒是对的,你王伯母的确更疼二郎。可惜,这王家从来就不是你王伯母当家。”说到后来,语气里就带着轻嘲。

别看她往日跟钱氏的关系不错,可她对钱氏还是嫉妒的。王鹏纵然不看重钱氏,可也没亏了她,她并没有真正缺钱的时候,这就比旁人幸运多了。钱氏虽然自觉不如意,可其实还是有很多人羡慕嫉妒她的,一如眼前的赵婶。在赵婶看来,钱氏是比她能干呢,还是比她漂亮啦?其实都没有,只是比她命好,如今丈夫能干,儿子还能上进读书,只要一想到这,她总是免不了嫉妒。

赵绢想了想王家的事,还真不是王伯母当家,随后又想到了赵姨娘的容貌,觉得自己懂了,随后问道:“可是娘,不是说娶妻娶贤吗?哪怕王伯母容貌不及赵姨娘,也不该这么冷落啊?”

赵婶叹道:“那至少也先得是贤呀,我听说你王大伯刚回来,他们夫妻就闹上了。据说你王大伯留了十两给大郎读书的,结果硬是被你王伯母给截留了,如今因为大郎没读成书,那十两听说又被你王大伯收回去了。你说说,这都是何必呢?我看她就是猪油蒙了心,非要跟大郎过不去,结果半点没落到好,母子情分淡薄,夫妻感情生分,蠢。”赵婶觉得钱氏就是个不惜福的,而赵绢还是第一次知道王伯母还干过截留银钱的事,一时有些不齿。

赵绢接着问道,“不过娘,哪怕王伯母不着调吧,你还没说王大哥跟王二哥的事呢,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王大哥比王二哥受宠啊?王大伯平日对二郎也不错啊,该有的都有了,倒是王大哥一去数月的,不是更受冷落吗?再则,我们在家有时都能听到王大伯管教王大哥的声音。”

赵婶慈爱道,“你啊,就是小孩子,所以才没看明白。你是不是看着你王大伯对着家里的孩子,都很和善好说话,就以为他每个都疼,半点不偏心了?我只要跟你说个事,你就知道你王大伯疼谁不疼谁了。

你看二郎六岁启蒙,到村里的私塾读书,看上去很光鲜体面吧?对,是很体面,可那也只是跟村里孩子比的。王大郎呢,六岁就让他爹送到了镇上的书院去了,那的学费至少是村里的两三倍,更不用说,这要吃要住的,哪样不花钱?你说,不受宠的孩子,你王大伯会大笔砸钱吗?至于老子管教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值得说道?那是亲老子,管教儿子还需要畏手畏脚?

如今二郎倒是去镇上了,可跟大郎还是不能比的。王大郎那时候,你王大伯可是天天陪在镇上,随时盯着他功课的,这重视的程度,也没谁了,啧啧。再说,你知道大郎如今去哪了吗?他去县城了。我听你爹说,为了让大郎进那书院,你王大伯费了大力气,砸了大笔钱才进去的,估摸得有百两呢,这都是十来亩地了,他可当真是不心疼啊。”赵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赵绢大吃一惊,“这,怎么会差这么多?”她一直觉得二郎在王家是得意人,结果可好,被大郎一比,完全成了地上的泥。

“可不就差这么多吗?”接着,赵婶难得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大郎跟你伯母的关系不好,也不全怪你王伯母,大郎的花费一向远超王二郎,你王伯母心肝肉地捧着二郎,如何受得了?所以当初王大郎回家后,你王伯母才会表现得那么偏激、不待见。说起来,当初也是听说你王大伯可能出了意外,你王伯母才敢不让大郎读书的,不然就是再偏心,她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如今倒好,你王大伯回来了,怪她待大郎冷漠,处事少有给她做脸的,而王大郎也对他娘寒了心,等闲也不愿为他娘出头。不过,好在到底是亲娘,日子总能过的。”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王二郎如今其实还算好的了,也就是读书的地方不同,好歹读书了。你是不知道啊,他们更小的时候,大郎那时还由他祖父带着,二郎跟大郎的待遇那更是天差地别的,他祖父更是个偏心眼。那时,你王大伯赚的钱基本都是交给王家祖父的,结果王家祖父倒好,全用到了大郎身上,一点都没给二郎剩下,二郎想吃点好的都不行。后来,你王伯母找你王伯父闹,可惜你王伯父全听他爹的,并不把你王伯母的话当回事。

后来,王家祖父去世了。大家都以为他们家不会那么偏心了吧,毕竟你王大伯以前,并没有在两兄弟间表现出明显偏爱。结果,好家伙,丧事一办完,王鹏就把大郎往镇上送,那时王家可没有现在这么有钱,几乎算得上是掏空积蓄的。那时你王伯母心疼钱,一再表示自己会在家带好大郎的,可你王大伯只作不搭理。

再之后,偶尔看到大郎回家,他身上穿的戴的,那就不是庄户人家该有的,那完全就是个富贵公子哥的配置,越发衬得二郎像是个村里的泥猴子。这时,大家才知道,你王大伯那也是真偏心的,偏心程度甚至不比王家祖父差,不过以前有王家祖父在前面挡着,大家都没发现罢了。

直到后来,你王大伯出远洋,大郎回了家,才算过起了苦日子,二郎也算是翻了身,这大概就是你觉得二郎更受宠的原因了。现在你王大伯也回来了,以后呀,大郎还会继续过他独一无二的好日子咯。”

赵绢又想到了二郎,“那王大伯当初既然可以自己带大郎,为何不能一起带二郎呢?”赵绢为二郎鸣不平,毕竟她跟二郎的关系更好。

赵婶不负责任道:“这谁知道呢,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外人又哪会那么清楚。”她看赵绢似有不平,警告道,“绢丫头,别人的家务事,你不该过问太多,会惹人嫌的,尤其,你王大伯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像当初王家纳妾时,三妞对着王鹏横加指责的蠢事,是再不能干了。

赵绢显然也想起来了,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二郎可怜。”

赵婶很不以为然,“可怜什么,他不用干活,还能到镇上读书上进,哪里可怜了?你再看看你哥,因为家里没多少进项,他要天天辛苦的干活,累死累活的,这才叫可怜。你有空多关心你哥,别人家的闲心,你就不要操了。”她觉得自家闺女就是闲的,一比起自家的情况来,二郎不要太幸福了,谁管什么偏心不偏心啊?当初绢姐儿是赚了二十两,可儿子还要娶媳妇的,哪里舍得花,再来,毕竟是绢姐儿赚的,总不能一点不给她留吧?所以日子还是过得苦哈哈的。

赵绢点头应下,想着自从二郎去了镇上,他们很久没一起玩了,也不知他学了多少东西,希望他还能教给自己。

第二十六章 王鹏心底的伤

很快时间就到了年后,离县考越来越近了,大郎还没怎么着,王鹏却是紧张得不得了。

王鹏倒不是不相信大郎,而是想到了他自己的经历,不能安心了,总有种做噩梦的感觉。

当年,王鹏也是参加过县试的。事实上,他不只参加过,还参加过不只一次,可惜考了三回,连个泡都没冒出来,反而只得到了旁人的奚落与嘲讽。

他的那些族中兄弟,各个言辞刻薄,他们说,他真不像是王家的种,说他就不是一个读书的苗子,最后更是说,他白糟蹋了那么好的名字,那可是鹏程万里啊。

他们王家,其实是书香世家,家族所有人都以科举为荣,族中每个子弟基本都是五岁启蒙,十岁开始考学。然而秀才并不是容易考的,但是王家子弟一般县试还是能过的,有人卡府试,有人卡院试,可在同龄人中,他是唯一的一个连考三场,却连县试都通不过的人。为此,他常被族人嘲笑,这也是后来逃难后,他们干脆就落户青山村的原因。

在这里,没人老盯着你有没有功名,能不能过县试,他感觉轻松了很多,至少在这里,不会读书,不是一种罪过。只是时日久了,他却越发地想家了,当年他只觉得族人们势利,可如今,他天天跟泥腿子打交道,才发现自己其实跟族人一样看重功名。

遥想当年,他学业再不济,也是个读书郎,现在呢,他的不济就直接沦落成了穷酸。他迫切地希望回到他的老家去,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而回老家,功名则是必须的,他要的是风风光光地回去,而不是憋憋屈屈地缩着,所以大郎必须中秀才,没得商量。

想到老家,他又想到了他当年的未婚妻程婉,离乡多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其实是很喜欢程婉的,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只是当年他的自尊受不了,这才没有回乡。没有功名,哪怕再喜欢的未婚妻,他到底也留不住。

其实,正是因为程婉的存在,他才会买了钱氏,想着若能回乡,他跟程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至于年纪大了,可能会影响子嗣,他却并不担心,若是侥天之幸,他跟程婉能再有个幼子,那当然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没什么,他们已经有大郎了。

王鹏一直不喜欢大郎亲近钱氏,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王鹏一直自作主张地,把大郎当成他跟程婉的儿子,所以才不喜他跟钱氏她们亲近。大郎长得像他,甚至还有他母亲的影子,唯独半点不像钱氏,当成他跟程婉的儿子,全无违和感。这要换成二郎,一张酷似钱氏的脸,他怎么也没办法把二郎当成他跟程婉的孩子。

再一个,他跟大郎相依为命多年,他不喜欢大郎亲近别人甚过他,哪怕钱氏是生母。

想到程婉,就又想到了赵氏。赵氏与当年的程婉有五六分神似,所以才会被他带回家来。他当年的确是另有目的才去了沧州,拿赵氏掩饰自己的行踪也不假,可若是他无意,他大可借着家人不同意为由,再把她们独立出户。

他将赵氏纳为妾,是为自己留个念想,毕竟这么多年了,程婉早该为人妻,为人母了,留着赵氏,就是一种缅怀。当初赵氏母子的事情,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他看着她们家的田地被用各种手段夺走,看着赵氏被商议卖掉,这时,他才从天而降,表示可以收留她们母子。他虽嘴上说的是让赵氏母子考虑要不要跟他走,可其实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为了母子不分离,她们很快也就同意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在这母子被逼迫的过程中,王鹏也是跟着添过火的,为了能早日将赵氏母子带回家来,他曾安排人到她婆家吹风,这才有了后来的卖身为妾的事情。也是因此,他对这两母子多了几分愧疚,更加优容了些。

至于对着大郎夸口好女子,那就是信口胡说了,可谁在乎她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只是不想大郎以此为由不肯让她进门,那他不就全做白工了。赵氏是当初的一个念想,大郎却是他的将来,两者若真有冲突,自然是得紧着大郎的。所以,他更希望,赵氏能给大郎留个好印象。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正是这件事让他对功名有了执念。没人知道他曾经也算是进入过仕途的人,哪怕不算正式,而仅仅是以一个不是幕僚的幕僚身份,而正是那次的经历,给了他最大的伤痛。

那年大郎正六岁,他送了大郎去上学之后,就打算去谋个差事。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县丞,对方觉得他头脑灵活,对他很是赏识,于是,他送了儿子去镇上后,就找对方去了。心下想着,如果能谋个一差半职的,大郎的起步能高一点,将来旁人也能因此对大郎高看一眼。

他拜访对方时,那位县丞刚好碰到了一个难题,为了图表现,他绞尽脑汁地替对方出了个主意。事后证明,这个主意极好,县丞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好评,更有望再进一步,为此王鹏也是高兴不已,想着说不定自己也能因此有个正式的职司了。然而,在论功行赏的时候,主要功劳是县丞的且不说,就是有捎带功劳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当时都惊呆了。事后,他去质问为什么,结果县丞却说,对方有功名在身,提携一把,就能当官,给他却是一种浪费。最后对方甚至还警告他,让他不要自不量力地去上诉,因为他没功名,没人会看得起他,也没人会相信他的。

而那位得到好处的秀才,更是对着他大肆嘲弄,还说让他多出几个主意,将来他的仕途也好更进一步。他气得当场就呕出一口血来,所以当初所谓的赏识,就是看上他没个功名,可以随手就抹煞他的功劳?

他头重脚轻地回去之后,就病倒了。那一病就是几个月,他缠绵病榻,差点一命呜呼,只觉得自己一生就是个笑话,死命抗争也只是给他人作嫁。他曾经误以为最好的机会,竟然是个骗局,功名,功名,他几乎恨毒了这个词。

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想到了还留在书院的大郎,才发现自己真是一叶障目,忘了初衷了。哪怕他自己没了博取功名的希望,可他儿子有啊,那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儿子,只要好生栽培,功名根本不在话下,这话是他爹一直念叨的,也是他坚信的。想着,将来他为自己的儿子筹谋,总不会再是什么为人作嫁了吧?!

从那天起,他才振作起来,开始好好喝药、养病,也是因此,回去镇上的时候,才会迟了那么长时间。县丞还有几分书生意气,对他的病重,似乎也有些愧疚,特意来问他有什么需要。于是,他就顺势求来了一本字典,说是要给小儿启蒙,也就是后来给大郎的那本。其实他倒想要律法书的,但怕县丞会猜忌他,以为他要报复,到底没敢要。

病愈后,他回到镇上时,大郎当时的依恋,更是极大地慰籍了他饱受创伤的心,他是被需要的。

从那天开始,他对大郎越发看重,对他的学业抓得更紧,管束得也更严厉了。之后的日子,他更是住在镇上,一边养身子,一边看顾大郎的课业,后来为了给大郎创造更多的资源,他更是不惜豁出命去搏,他把这辈子的期望全放在大郎身上了。这也是当初大郎拒绝功课时,他失控的原因,他对大郎期待太深,不能接受拒绝与失败。

所以,大郎这次一定不要让他失望啊,想到当年的憋屈与愤恨,他脸上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厉色,如此,他才有机会出那一口恶气。

第二十七章 顺利的县试

年后,父子俩到了县城之后,王鹏似乎无处发泄他的紧张,对大郎看得就更紧了,紧到每天休息的时间,都有了规定,把大郎折腾得够呛。

如此,王鹏尤嫌不够,更是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次没考上秀才,就要对他动家法了,理由是他爹对他予取予求地供了六年,不能供不出一个结果来。这话他信,他爹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次如果不能让他如愿,是真会被动家法的。这么多年,他对他爹还是了解的,这次的科考绝不容有失。

他们在县城的宅子,本身离考场本身就近,倒不用做什么准备,至于考场要用的东西,他爹更是准备了个十成十。

一日,他放学归来,就见父亲微垮着脸,带来了数名师生,巧了,正是镇上书院的夫子与同窗们。在招呼过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来考县试的,因为来得太晚,一时找不着住的地方了,正发愁呢,结果就碰上了王鹏,这不,直接就跟过来了。

说来书院的学生多了,不是每个人的父亲,那些夫子都认识的,可架不住王鹏跑得太勤,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如今这些人找来,王鹏也没法拒绝,不然要被人骂过河拆桥了。可是,王鹏私下又很担心这些人住在这里,会影响到大郎的休息,读书多年,在此一朝,很难平常心对待,所以心情实在不算多好。

好在这些人倒也乖觉,纷纷表示只要给他们一个房间就好了,其他的他们都可以自行解决。王鹏心下总算舒坦了点,随后就把靠边的一个房间给了他们,自己住中间的,另一边仍是由大郎住着,这也能最大限度地让大郎不受干扰。

而大郎对这些人的到来,其实倒不反感,这些天父亲太紧张了。有外人在,一来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也就不会一直盯着他、给他偌大压力了,二来,父亲要面子,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教训儿子,所以对这些人,他甚至称得上是欢迎的。再说,这些人也是来考试的,基本是不会打扰到他的,父亲的担心根本就没有必要。

鸿昊二十三年,二月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到县试的时间了。

开考当天,他爹亲自送他们到的考场,随后他带着几名镇上的同窗,很快就与其他来自县学的学子,融成了一个小团体,之后一起进了考场。县学的学子,还是不少的,这次参加的得有二十来个了,意外的是,刘宏也来了,他的原话是,自己就是来打酱油的。

县学的牌子,在县城还是好使的,所以他们这边的人,安排的座位都是被照顾的,考棚既不漏风也不漏雨的,离茅房也远,他很满意,镇上的几位也算是沾光了。

安置好座位后,大郎就开始专注考题了。他看了看发下来的试题,发现都不是什么生僻的题目,大部分他都做过,考起试来倒也得心应手,不过为谨慎起见,他还是检查了两遍才去交卷。

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父亲焦急不已,后来才知道,其他学子很快就出来了,就他最慢,显然父亲担心他是被难住了,他安抚了好一阵,父亲才相信他真的只是谨慎起见。到家时,发现住在他家的那些镇上的同窗,各个都在高声阔论地表示,试题很简单,一点难度都没有,出来慢的都是水平有限的。

他第一次觉得,住进家里的这批人很讨厌,显然父亲就是被他们影响的,才会显得那么焦虑。看到他们父子,这些人才开始收敛,似乎觉得自己在影射主家了,更有人安慰他,这一场考不好没关系,明天还有下一场,如果他们的表情不那么幸灾乐祸的话,就更可信了。他听了直抽嘴角,觉得自己在镇上的人缘真的很不好,不然怎么他一倒霉,大伙就那么高兴呢。

他哪知道,他在镇上几乎成了传奇,是个夫子都夸,如何能不遭人恨?

倒是那位陪考的夫子,为人还不错,真心为他可惜,也是真心想安慰他的,王睿看着笑了笑,“夫子,我考得其实没那么糟,只是花的时间长而已。”那位夫子楞了下,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而这时,王鹏也绝,他直接来了句,“大郎下一场,可不能考不好了,我们先去休息了,你们随意。”之后,他就带着儿子回房了。余下的人,见没了听众,自然也就不自讨没趣,各自纷纷散去。

县考三天,除了第一天外,后面的两天,那些人就没有什么兴致再讨论了。其他人自也是不敢问,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影响到后面的考试发挥。

三天后,大郎也是舒了口气,总体来说,还真是没什么问题,只要没什么大意外,县试该是必过的,他也是这么跟父亲说的。

可架不住他爹自己在那紧张,以致他想放松都不行,没辙,看父亲实在是有点太紧张兮兮了,他干脆邀请父亲一起去爬山,转移转移注意力,邀请院子的其他人时,他们都没有兴致,最后只他们父子去了。

在外爬山时,还碰见了刘宏,似乎也是太紧张了,没法安心。逛了两天,好不容易父亲才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张榜的日子也近了。

离张榜越近,王鹏就越紧张,他脑中不断地回想着他当年县试的情况。那时他一次次地抱着希望而去,一次次地失望而归,那几乎成了魔咒。到后来,他甚至都不敢跟别人一起看榜,免得身边看榜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就他一直被留在原地。

等待的时间终于过去,县试张榜了。王睿先松了口气,毕竟谁也受不了,有人一天三遍地问你能不能过,哪怕你回答可以,人家下次还是接着问,更要命的是,你还不能对他发火。

王鹏走在看榜路上,手心攥得直冒汗,一路上更是威胁大郎,若是没上榜,回头就要他好看。大郎是安抚了又安抚,可情绪也是会传染的,后来他自己也开始紧张了。父子俩千辛万苦地挤进去,就看到了王睿的名字高悬在榜首,父子俩齐齐舒了口气。榜首就意味着,秀才功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对王睿来说,榜首是对父亲的一个交代,有了这成绩,他爹就不会逼得那么紧了。而王鹏则想得更多,儿子要是有了秀才功名,他离回乡又近了一步。

对自己没了担心了,他开始有心情查看其他人的成绩,县学的同窗通过了一多半,其中刘宏极运气地得了榜末,而住他们家的几位学子,也顺便看了,还行。

回到家里,其他人也看榜回来了,各个看着他的神色都有些复杂,显见得传奇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不过,这次他们的斩获也不错,有一半的人过了县试,因为时间还早,他们都打算先回镇上了,这会等在这里,其实是给他们父子道别的。王鹏父子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们,也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大郎本来打算先回家的,可看着父亲的紧张劲,他决定还是直接去府城好了,哪怕在府城多待点时间,也好过天天被人催逼威胁着。于是,他跟父亲说,要直接到府城去,如此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甚至结交几个友人,到时也能争取考个好成绩出来。

王鹏听了并没有异议,带了儿子直奔府城。因为他没有那么长时间的空闲,于是就租了一个民舍给儿子,那民舍离考场很近,同时,周遭也都是考学的后生,看着没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了,王鹏就打算先回家了。王睿没有任何异议地送走父亲,事实上,几乎称得上是欢送。

王鹏离开府城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县城跟镇上打理产业,这才是他们家的立家之本。直到处理好产业的事情后,看着时间还早,王鹏这才打算回家休整一下,养精蓄锐,这样才能有精力陪儿子继续赴考。

第二十八章 曲折的府试

鸿昊二十三年,四月初

王鹏是府试前一天深夜到的府城,怕影响儿子休息,干脆就在客栈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找儿子了,想着怎么也要陪儿子走一段路去考场的。不想,王鹏还没走到大郎的宿舍,就看到王睿背着书箱,一脸焦急地扶着一个书生出来了。一路上,那书生一直哀叫不停,更是把大半身体都压到大郎身上,一步一挪地慢吞吞地走着,而一旁的大郎则是满脸的焦急,时不时地还望望考场的方向。

王鹏顿时觉得有问题,远远地喊道:“睿儿,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父亲,王睿高兴极了,“爹,你来了,太好了。他说自己得了绞肠痧,你赶紧送他去医馆吧。我现在就去考场,再晚就来不及了。”王睿急速地说着,就将人移交给父亲,然后急匆匆地跑了,还远远传来声音,“其它的,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那书生一时反应不及,都忘了叫疼了,对着王睿快要消失的背影嚷道:“唉,王睿,你怎么走了?”

王睿只背对着他挥挥手,一句话都没有就直接跑了,倒是王鹏觉得更有问题了,“后生,睿儿去考试了,我带你去医馆吧。”

“伯父,不用了,我发现我也不疼了,我现在也可以去考场了。”那书生萧升干脆就伸直了身子,一脸无事地说道。

可王鹏哪会由着他,“这可不行,我刚才都看到了,你疼得都走不动路了,绞肠痧可是会出人命的,考试再重要,也比不上人命要紧啊。正好,你再好好准备一年,明年争取考个好成绩。”王鹏确定大郎被算计了,当即虎着脸,一脸强硬地扶着他走向医馆。

萧升挣脱不得,只能跟着王鹏进了医馆。

结果,坐馆大夫看了后,却只说肠胃稍有不适,吃点山楂就好了。

王鹏再三确认道:“大夫,当真只是肠胃不适?他刚才痛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还说是绞肠痧。”

大夫不高兴了,虎着脸道:“就是肠胃不适,跟绞肠痧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鹏转脸看向萧升,想要个解释,那萧升涨红着脸,“大夫没看错,我就是肠胃不适。”

王鹏脸一拉,当着满堂医患的面就说道:“我说,你这后生也真是的,肠胃稍有不适,就叫得要死要活的,满大街的人都听到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绞肠痧,吓得我儿赶紧送你来医馆,差点连府试都错过了,也亏得我今天刚好到了,不然我儿这科就误定了,你这都安的什么心哪?”

萧升听了这话,臊得满脸通红了,“我,我只是比较怕疼。”随后,更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医馆,把王鹏气得直运气。而王鹏谢过大夫后,也跟着离开了,他还要去考场外等儿子呢,可不能再被人算计了。

等大郎出了考场后,王鹏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今天,也就是考试第一天,离开考前半个时辰,王睿出门的时候,对门的萧升突然说肚子剧痛,是得了绞肠痧,硬是拉着他不让他走,一副不送他去医馆,就是见死不救的模样。旁边屋子的学子们见状,纷纷溜掉了,他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救人的,走前甚至还暗自庆幸,被拉住的人不是自己。

无奈之下,大郎只好自己送他去医馆,本来赶一点的话,送完医馆,还是能赶上考试的。可是萧升在路上,硬是大呼小叫的就是不肯走,大郎再急也没用,只能远远地看着考场,眼睁睁地等着错过这科考试。也幸好当时父亲来了,不然,大郎就被算计成功了。

王鹏将萧升在医馆的情况一说,大郎就点了点头,“我也怀疑过,可他口口声声说是绞肠痧,我若是见死不救,将来怕会有人说,我为了科举而不顾别人死活,名声就坏了。相反,若是送他去医馆,顶多也就是延迟一年去科考,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也是没有办法。回头,还要打探一下,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如今我也只知道他是白云书院的学子,名叫萧升。”这话题就此打住,他还要继续明天的考试,任何与考试无关的事,都不该在此时费心。

好在除了第一天的变故外,接下来的两天,倒是没有任何波澜,而考场中的较量,王睿并不畏惧。三天时间,倏然而过,府试已经结束了。

府试结束后,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父子俩终于把事情打探清楚了。消息主要是从昔日同窗张尧那得到的,他如今也在府城参加府试,萧升本身没有问题,就是白云书院的学子,不过,他跟秦院长的儿子秦昊关系极好,准确地说,是秦昊的跟班。

秦昊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陌生,他是白云书院院长的儿子,县考前呼声很高,觉得他才是最可能的案首人选,结果最后反是王睿成了案首。那时还有人笑说,白云书院的那对父子可能会恨死你,王睿也没当真,只以为是说笑了,如今看来,他倒是高看了那对父子的肚量了。

王睿此时感叹道:“上次萧升听到我的名字后,脸色就有点不自然,我也没放心上,只以为他觉得他师兄秦昊输给我,心里不爽快。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用了这种毒计,宁可自己不参考,都要拖我下水,够狠。”说着,更是磨了磨牙。

王鹏嗤笑了一声,“这个萧升县试就是吊尾车,过府试希望不大,所以觉得自己跟你兑子,是赚便宜了。若是成功,就能讨好秦昊父子,说不定将来能开个小灶,考上秀才的可能性就大增了,毕竟人家秦院长是位举人。若是失败,还能跟你一起参考,他根本就没损失。这次,也亏得我及时赶到了,总算是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王睿更是暗自庆幸道:“亏得当初,我们没去白云书院,不然那日子可就水生火热了。我现在只希望,这次的府试成绩能将秦昊狠狠地打脸。”

很快就到府试张榜了,而这段时间,他们父子俩只顾着调查事情了,根本没顾得上紧张,当然也是县试的成绩,给了他们很大的底气,也就没那么患得患失了。

这次不是榜首,却也是第二,王鹏很满意,想着大郎就是出息,考试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当然,更高兴的是,他们看到了秦昊的名字,并不在第一,而是第三。心下想着,靠打压对手,去取得好成绩,呵,到底也没讨着好吧,活该!

张尧那倒霉孩子,没通过府试,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所以过来的时候,很有些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个混蛋,他儿子要考试,学院的其他学子就不考了吗?一门心思地给他儿子开小灶,当案首,生怕书院的其他人超过他儿子,该死的东西,该死的东西。哈,没讨着好吧,活该!”显然也是早打听过秦昊的成绩了,事实上,秦昊这次的确是白云书院成绩最好的。

王睿对张尧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同样有个严厉的老爹,至于真实情况是不是张尧说的那样,根本无所谓,总之就是他没考上,需要人背锅,无中生有应该不会,但情况有没有那么严重就不好说了。他猜,张尧跟他爹就是这么说的,一切都是秦院长的责任。

张尧骂完了尤不解恨,说着他接下来的打算,“我让我爹替我转学了,如果可以进县学,就进县学,实在进不了,那我就去青山书院,这回总不会再有什么院长的儿子,挡在前头了。”说到后来,更是有些恶狠狠的。青山书院的院长,年纪比较大,他儿子也有了功名了,二十多岁,孙子还在嗷嗷待哺,这对张尧来说,就觉得很合适了。

而王睿这会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一找他打听情况,他就一古脑地全说了,根本就是问一说十,他当时还惊讶他的胆量呢,如今知道他的打算,倒是不意外了。

张尧接着道:“我们不少同窗,都要跟着一起转学了,将来许是还会跟你当同窗呢。”这话,王睿可不敢应,简直带着点诅咒。若是考上了秀才,他就不会回到县学了,将来应该是去府学读书了,成为同窗,不就意味着他考不上了嘛。想着这,王睿脸都有些黑了,这人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第二十九章 终成秀才

因想着离院试也不远了,王鹏生怕再出点意外,干脆也就不回家了,父子俩早早一起去了省城。这回,王鹏吸取教训,给他租了个独人独院的,省得又被什么人给算计了,毕竟大郎的成绩还是挺招人眼的。

在省城的日子,王睿也终于见识到了王鹏的强干,连历届考题都弄到手了,还有什么生僻题解析,准备了个十成十。看着王鹏的态度,王睿也被带动着投入了十二分的努力。之后,王鹏看时间还早,又想着自己生意上的事已经催得很急了,于是决定院试前再过来。临行前,叮嘱大郎一定要好好念书,不得懈怠。

没想到,王鹏十天后又来了,还捎来了二郎,说二郎是来给他跑腿的。显然,王鹏对府试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想着就是再有同样的情况,有二郎在,也可以让大郎脱身的。

其实,王鹏本来是没想到二郎的,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是打算自己再过来的。是二郎主动来找他,说是父亲忙,他也长大了,可以陪考的。王鹏看他心诚,想着那就去吧,多个人跑腿也好。

王睿对王鹏的要求没法拒绝,只能接受二郎留下。

父亲刚走,二郎就对他恶意满满地道:“是不是意外我会到来,自从知道爹宠你的原因后,我就知道怎么做了。要是你考砸了,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体面,你说,到时父亲又会怎么对你呢?”说到后来竟还带着期待。

大郎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还是先想想,真考砸了,父亲到时会怎么对你比较好。”他爹可是从来都擅长迁怒的,真考砸了,他是没好下场,可二郎一定比他更惨。

二郎楞了下,终于想到了这点,脸色大变。大郎看他变脸,更是乐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怎么就不会读书呢?”不会读书,知道了他受宠的原因也没用。

大郎一瞬间击中了二郎的痛处,二郎脸抽了抽,咬牙道:“也没见你多好过。”

是不好过,可此时不是示弱的时候,于是大郎平淡地接了句,“能让你羡慕就行了。”

确信二郎不会蠢得干出什么事之后,王睿就去书房读书了,院试要真出问题了,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跟平常可不一样,他惹不起暴怒的父亲。

按说,二郎不会读书,会引起王鹏的同病相怜。可事实上,王鹏不怎么喜欢二郎,在王鹏看来,二郎不仅长得像钱四娘,心胸气度也像钱四娘,又不是他那种强干型的人物,只有几分小聪明罢了。再说,不会读书就是像他了,说不定还是像钱氏,想钱氏祖上三代都没有一个读书人,不像她像谁?拿二郎跟他比,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他要是像二郎一样没本事,早就一边老老实实地窝着去了,又岂会觉得自己明明是能干人,偏偏考不出来,不忿了那么多年?!

相比较而言,只有大郎才是像他的,首先长得就跟他神似,其次,大郎的过目不忘,也是来自于他的,据说,他的曾曾祖父就是个过目不忘的,那也是他们家最鼎盛的一代。再来,在能力方面也像他,从不是一个庸手,哪怕大郎从不敢在他跟前耍手段,可他也是了解这个儿子的。也是因此,他才敢将二郎带来,他相信二郎在大郎手中,走不了一个回合,就会变成一个听话的小书童。

这天过后,二郎果真没敢做什么,几乎真成了他的书童。

鸿昊二十三年,六月初

院试正式开考,王鹏在家里实在不放心,到底还是在考试前夕赶来了。

在考场外,王睿还意外地碰到了秦昊,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就惹人厌。对方显然也是知道他的,冲着他直哼哼了几声,让他皱眉不已,他身旁两位一起从县学过来的同窗,对此也很气愤,直骂秦昊真是太没风度了。

院试第一天,倒是挺顺利的,题目并没有太多的新奇,基本都是他会做的,做得认真仔细一点,也就顺理成章了。同去的大家伙,也都感觉考得不错。

第二天的时候,居然碰到跟历年考题相似的一个题目,他心中大呼老天保佑,老爹太能干了,这回是赚大便宜了。

而第三天,又碰到了一些算术题,这点别说对前世的他,就是单单前段时间被老爹教过算账本的那水平,也就够用了。事后,跟父亲说起时,父亲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后来,就更乐意带他参与实务了,当然这是后话。

这边,三天考完后,他是真觉得自己赚大了,成绩可能会很好。事实也的确如此,张榜时发现,他居然成了案首,秦昊看了脸都气绿了,这回他还是第三名。事实上,他们尚台府的成绩向来不算好,以前基本上就没得过案首之名。若是按以往看,秦昊是真可能成为他们府成绩最好的一个的,可谁让他运气不好碰到王睿,而王睿又运气爆棚呢。

在看到成绩,又接到喜报之后,王家一家子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与此同时,他也接到了府学的邀请函,下半年可以去府学报道读书了。

回家的路上,王鹏更是拍着他的肩,大发感慨,“睿儿,你终于走出了第一步,好好好。”他的坚持与付出,总算是有价值的,在此之前,哪怕再告诉自己,要相信大郎,他也总会有种空中楼阁的不真实感,如今这秀才功名才算是真实的拿到了手中。

半月后,也就是六月末,他们到家了。自他们归家后,王家就开始散漫撒钱,四处宴客,忙碌了好几天才算完,王鹏更是兴奋地好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好不容易才结束宴客,这日,大郎跟王鹏提议去谢师,王鹏欣然同意。

他们先去了县学,对那些给予过帮助的夫子,一一拜访过,表达了感谢,并奉上了丰厚的谢礼。之后,王鹏又带着大郎去了主簿家,说是当初能进县学,全赖主簿成全,并奉上厚礼。这回的主簿,显得意外的客气,对他来说,大郎作为秀才,已经有资格跟他对话了;若是再加上是案首的身份,那更是前途无量,这么一想,自然就客气得很。随后,主簿更是肉痛地拿出了二十两银子,送给大郎当贺礼,王鹏开始以为他是客气,一再推拒后,居然发现他是认真的,真收下时,王鹏自己都有些错愕。

出得门后,王鹏对着大郎说道,“睿儿,要好好上进。”王鹏虽然知道,大郎有了功名后,主簿的态度会变,却也没想到人家那么拉得下脸,居然还会送贺礼,要知道主簿贪财之名,可是全县城皆知的,想着也不禁摇了摇头。

第二天,他们父子又去了镇上的书院,是去感谢姚院长当年的教诲。

此时已然放假,去镇上书院的时候,父亲买了一堆的谢礼,他对着姚院长说道:“多谢院长多年的教诲,睿儿如今成了廪生了,哈哈哈。”说到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睿在一旁,也跟着对着院长鞠了一躬,“多谢院长栽培。”

姚院长听着笑道:“好好好,十二岁的廪生,多少人羡慕不来。”王睿本是他的得意门生,如今有所成他自是非常高兴,当然啦,考上了还能记得过来看他,就更值得高兴了。

王鹏听着也笑了起来,这几天他天天都在笑,一辈子都没笑过这么多。

说着说着,倒是姚院长先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来惭愧,你家二郎,学业一直没什么长进。”二郎进书院,也有一年了,当初知道两兄弟差这么多时,他都差点以为是搞错了。

王鹏直接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没事,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对二郎,我并没有像对大郎那么大的期望,别目不识丁就行,别的我不强求。”

这事揭过后,大家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两人更是互相夸赞,浅酌微醺,最后才尽兴而归。

第三十章 意外被陷害

考完秀才后,因觉得离府学开学还早,再加上父亲管得一下宽松了,大郎就有意放松一下,当然还是号称在家自习的。说是自习,倒不如说是闲散,最近他都没怎么翻书本,倒是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去玩了几回。王鹏说过他几次,可在王睿的坚持下,也只能由他去。

这日,大郎又在混日子,他在树荫下乘凉,这种不读书的日子,真是太爽了,他暂时还不想这么早结束。这时,隔壁的赵绢跟二郎一起跑来了,“王大哥,我跟二郎现在有点事,你帮我看着这个盒子吧,我们带着不方便。”

大郎躺在摇椅上,随口答道:“你们放桌上就行了,我就在这,今天不出门。”他想着,这些小孩子,就是神神秘秘的,还这盒子那盒子的。

不过,他还是看了赵绢一眼,他对赵绢挺好奇的,听说她哥在后山摔断了腿,药费需要一大笔钱,她家里似乎都有意把她卖了给她哥治病了,她不躲在家里哭,竟然还有心情出门玩?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便过问太多。他对赵家其实也挺同情的,前段时间知道他们家的事后,他还让他爹以赵大郎救过他的名义,送了二十两给赵家。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不够,那就没办法了,毕竟他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赵家到现在,都没开口借钱,若是他们上赶着给,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当成冤大头的。这例一破,下回指不定就会有其他的人家找上门来,这对于根基不深的他们家来说,就很麻烦了。

本以为托管是件很容易的事,不想好长时间都没等到他们回来,大郎正心烦的时候,终于看到赵绢二郎一起来了,“王大哥,我来拿东西了。”

大郎呼出口气,“盒子就在桌上,你赶紧拿走吧。”大郎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帮人看什么东西了,真是太麻烦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结果赵绢突然尖叫了一声,“啊,我的三十两银子怎么没了。”大郎皱眉,正想问问什么三十两银子呢,结果还没开口,人家赵家夫妇就直接闯了进来。这个速度,大郎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不会根本就是在门口等着的吧?所以这是给他下的套?这下他终于站起身走出来。

王鹏等人听到声音也相继从屋里走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家都在问。

“我放在盒子里的三十两银子没了。二郎,你亲眼看见我放进去的,对不对?”赵绢神情紧张地转头看向二郎,要他作证,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转头看向二郎。

二郎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点头认可了这一点,“嗯,我看到你放进去的。”

赵叔一听,立马激动了,“王睿,这钱你必须得赔。大力摔断了腿,就靠这钱救命的,不然他一辈子就毁了。大力他可是独子,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所以,这钱你必须得赔给我。”

大郎当下就恼了,“我没碰过那盒子,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堂堂一个秀才,居然就这么随意地被诬蔑了。

赵绢更是直接道:“谁能证明你没碰过?”

“你……”大郎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后他转头,看向二郎道,“二郎,你确信是亲眼看到赵绢放的?是几两的银锭子,有几个?”

钱氏此时也开口道:“二郎,你真看到了?”她对二郎的表现也很不可思议,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而赵叔生怕有意外,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们别扯东扯西的,二郎说了,他亲眼看到绢子拿了三十两银子进来你们王家的,其他的就不用说了,钱总是在你们家丢的。今天你们必须拿出三十两来,就算不是大郎弄丢的,那也是其他人弄丢的。”

二郎本有几分悔意,意欲改口,被赵叔的话一激,立马道:“娘,银子好在是在大哥手上丢失的,不然,三十两银子,卖了我都赔不起的。”

钱氏看着二郎企求的眼神,又看赵家不依不饶的,想着既然必须要有一个担责任的,那就大郎吧。思绪一闪,钱氏开口便道:“赵大哥,是大郎不小心丢了东西,你别急,我们会赔的。”

至此,一切都成了定局,再无力翻身。大郎看了眼钱氏、二郎,咬了咬牙,转过头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们。

王鹏平静地扫了大郎一眼,此时才第一次开口,“赵大哥,你别激动,钱我们一定会给的。不过,绢子,这三十两到底是几个银锭子,几个碎银?我们也好根据这个去找不是?”

赵绢接口道:“三个十两的银锭子。”

王鹏求证道:“你确定吗?”

赵绢紧张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点头,“确定。”

“好,那我们就来看一下。”王鹏放入了三个十两的银锭子,结果发现怎么也放不进去的。

赵绢惊慌失措道:“我说错了,不是银锭子,不是银锭子,是散银。”

王鹏慢条斯理道:“散银也不可能,三十两根本放不进去。”

赵家全家脸色灰败,赵叔更是喃喃道,“大力,我的大力怎么办?都是你这个死丫头,都是你害得,不然大力怎么会摔断腿?”说着,就开始没头没脸地打赵绢,直把赵绢打得尖叫不已。

二郎看着当场就急了,拦道:“赵叔,你别打绢子。”一时闹哄哄的。

在场的人看到这场面,脸色也都不好看了。

王鹏更是阻止道:“好了,赵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待大力一如我对大郎。大力是个好孩子,当年还救过大郎呢,我一直都是感激的。这样,这三十两,也当我送给大力的,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王鹏直接将刚才拿出来的那三个银锭连带着盒子,一并给了赵叔。

赵叔羞愧地眼睛都红了,直扇自己耳光,“我是畜牲,我不是人哪,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啊。”最后,他更是对着王鹏跪下了。刚才觉得大力瘸了,一辈子没了指望,自然谁都可以得罪,可如今大力治愈有望,那王家就是不能得罪的人家了。不说王睿这个案首,就是王鹏,那也是顶顶能干的人,根本就不容得罪。

最后,又是赔罪又是道歉地,折腾了好一会后,赵家人才拿着钱走了。

赵家人走后,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王鹏没有情绪地说道:“大郎跟我进书房,其他人都散了。”大郎脸色一白,知道父亲这是发怒了,当下有些瑟缩地跟着进了书房。

二郎有些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公然诬陷哥哥,不知道他爹会怎么看他?他也不想的,可赵绢缺钱,他想过很多办法,都没有用,只能从他哥哥身上出了。可他没想过,赵绢那么蠢,陷害居然都能被发现了。

二郎惶恐道:“娘,怎么办?”

钱氏语气烦躁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门外,大家都静静地站着,仔细聆听里面的声音,可惜什么也听不到。

屋内,王鹏坐在书桌后,盯着大郎问道:“知道错了?”

大郎站在一旁,束手而立,头微低,“是”

王鹏严肃道:“说说都错哪了?”

大郎语气小心道:“我不该应承看着那个盒子的。哪怕应承了,也该当场查验清楚的。”

王鹏对这答案并不满意,“不够,当场查验也没用,二郎还可以作伪证。”

大郎抿了抿嘴,语气低沉,“是我没有戒心,我没防着二郎会作伪证。”

闻言,王鹏语气变得冷冽道:“哼,今天若是不破财,你赵叔一定会不依不饶的,那是他眼中的救命钱。如果他想到了银票,那么就算打,他也会打到赵绢改口说成银票的,毕竟卖了赵绢也得不到三十两的。这次还好,还只是银子,若有下次,栽上人命官司,你还有补救的机会吗?”他越说火气越大,后来手都抬起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顿了顿,之后又把手放下了,接着训斥道,“大郎,你对二郎的态度太松散了,毕竟在世人眼中,他是你的亲弟弟,是不会害你的。还有你娘,为了二郎,直接将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得学会防着点,我不希望有下一次。”这世上估计也就他爹能把这些话,说得理所当然,可事实上,他爹并没有说错,他的确被坑惨了。

王睿点头应是,“我知道了,以后会留心的。”

王鹏的脸色还是很不善,“说,为什么会接赵绢的盒子?”

“我,”大郎有些气短,“我跟她没什么矛盾,我不知道她会陷害我。”

“哼,这赵绢从来就是个轻佻的,张狂地不得了,刚消停一阵子,就敢带他哥上山,要找什么药材,结果连累得他哥摔断腿。事实上,她要再想不到办法,就极有可能会被卖掉,正四处找冤大头呢,你就一头撞上去了,可真本事。”这是骂他没有识人之明。

大郎半句不敢犟嘴,说什么都认了,“爹,我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哼,这次的账,我先替你记着,再有下次,那就一起算总账。”说着一瞪眼睛,“还不滚去读书,不然我要你好看。”

大郎暗自庆幸,这个秀才功名还是有点用处的,他刚才一度以为,自己要被打一顿了,幸好,幸好。随后,他就当真拿起书本,坐在窗前开始读书了。

王鹏满意点头,就出去了。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钱氏她们都在,立马不高兴了,“堵在门口做什么,都散了。”大家作鸟兽散。

事后,二郎也不过被骂了一顿,二郎对此很意外,他爹对他哥可紧张了,居然轻轻放过了,更奇怪的是,对于他娘的偏心,他爹提都没提,似乎就这么默认了。不过后来却发现,他爹待他娘是越发地淡漠了,这次没找他娘谈话,显然是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第三十一章 入学前夕

转眼就到了八月上旬,马上要开学了,在开学离家前几天,他爹开口让他这几天不用读书了,松散一下,他终于可以四处走走了。他绕着村里边沿走,不想又在河边看到了二郎跟赵绢,这俩还在那嘀嘀咕咕的。他意外却也只是摇摇头,他这个哥哥对二郎来说,是真比不上赵绢的。他也谈不上有多少失望,许是因为被打击过一回,这回心里几乎都不起什么涟漪,他并未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河边那看起来一起玩得很好的两人,并不像他们表现地那么和谐。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们还是第一次碰到一起,尤其是二郎,对这次相遇更是排斥,若是让他爹知道了,一定没有他的好。上次的事情,是赵绢她怕自己被卖身为奴,哭着找二郎帮忙的;二郎呢,一边觉得是跟赵绢的感情不错,一边又看大郎不顺眼,所以就出了那个主意。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顺利的,他们栽赃到大哥身上去了,哪怕中途被拆穿了也没什么,毕竟父亲还是愿意出这笔钱的。甚至事后,看着也没付出什么代价,可事实上,问题大条了,大哥对她们彻底冷了心,等闲连话都不怎么跟她们说了,爹呢,更是当她们不存在。

今天,二郎一见到赵绢,就要转身离开的,可是赵绢叫住了他。二郎看到她,又想到了其实是自己出的主意,实在不能全怪赵绢,如今被叫住了,就不好意思直接走掉,只好不尴不尬地随意地说了几句话,结果还让大郎看到了。

二郎看到大郎走过,一下就慌了神,急急跟赵绢告别,就追在大郎身后。大郎扫了跟在他身后的二郎一眼,“不必担心我会告状,我没那么闲。”

二郎微不可闻道:“我知道。”这个哥哥一直高冷得很。可问题是不用他告状,只要他不搭理这一大家子,他爹就能真当这一大家子是不存在的。如果说,这个哥哥的感情是淡漠的,那么他爹的感情就是几近于无了,他爹这辈子的感情,大概都在他这个哥哥身上了。

大郎看二郎依然跟在他身后,也就随他去了,爱跟不跟吧,他全当没这个人。

二郎看大郎当真没有理他的意思,终于开口了,“哥,我想跟你说说话。”

大郎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弟弟其实骄傲得很,对他也一向不以为然,难得说出这么类似示弱的话来,当然他也谈不上触动,爱说就说吧。不想二郎说,是他心里的不平,一时让他好生意外。

“哥,你知道吗,我可讨厌你了。自我有记忆以来,每当你跟父亲回来的时候,娘总是忙里忙外的,准备各种好吃的,那时我可开心了。只希望你们天天回来就好,我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二郎说到这,还吃吃地笑着,“直到有一次,家里的白米不够了,娘只给你跟爹做了白米,余下的全家人都在吃粗粮。可你们却是对此无知无觉,似乎我们吃什么,你们都不关心。饭后,你给我带了玩具,那时,我还是开心的,觉得至少哥哥还是记得我的。

你们走的时候,我跑过去,想跟哥哥道谢,却听到爹爹在跟哥哥说话。爹爹说,不准玩物丧志,我听你回答道,所以那是弟弟的,爹爹满意地点点头。当时,我听不明白,却知道那不是好话,我就一直记了下来。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你的意思,其实你就是借着给我买礼物为由,自己去玩而已,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说完似乎气愤不过,二郎就越过他,率先回家了。

这事听起来,他还真是有问题。可这些年来,父亲对家里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不影响他的观感呢,毕竟他从小是跟着父亲长大,对他们可陌生得很。

他更小的时侯,二郎那时许是没有记忆的,他也不过六岁,那时也曾有一次白米不够,他把自己的米饭留给二郎,没人夸奖,反倒被爹臭骂一顿。而娘就那么看着他挨骂,一句话也没有。后来爹说,二郎的事,轮不到他管,他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于是,打那以后,他就对这待遇视而不见了。果然自私都是被养成的,而他就是个自私的人啊。

其实,娘对他不满,他对娘也是不满的。娘常怪他不友爱兄弟,可他友爱兄弟挨骂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去解围。娘想让他按她的心意行事,可出来的一切后果,却要他自己去承担,那他为什么还要满足她的心愿啊?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倒霉。

他明白他娘是怎么想的,他娘是希望,他一直高高地捧着他的兄弟姐妹。比如,二郎没有白米白面吃,他就不吃了,要每次都让给二郎吃,让到他爹看不下去,以后也让二郎跟着他吃为止。可是,他为什么要一直透支他爹的感情呢?为了跟他没多少情分的兄弟姐妹,抑或他娘?

再说,相比起心疼她们这些人,他更心疼他爹不容易。他爹几乎长年在外,很少有休息的时候,总是来去匆匆,甚至不顺利时还会受伤生病。为此,哪怕他爹对他的功课要求苛刻,他也忍了。

至于二郎,如果他只是为陷害自己找个借口的话,那么他知道了。

转眼就到了府学开学的日期,明天大郎就要出门了,家里又齐聚一堂。

此时,王鹏叮嘱道,“大郎,出门在外,要懂得自律,你是大人了,别让爹爹失望。”

王睿应得干脆,“是。”

王鹏接着道:“如此,我这就送你去府城,功课一定要抓紧,科举的路还很漫长。”

“我不会让爹失望的。”大郎回答得自信满满。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大郎要去府城,那浩儿呢?”赵氏这时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个消息,直接就炸了。

王鹏没好气道:“孙浩当然还是在镇上上学。”是的,年初的时候,王鹏在赵氏的纠缠下,不顾钱氏的反对,安排孙浩去镇上的书院读书了。

赵氏尖叫道:“你说过对浩儿视如己出的?!为什么浩儿不能去府城?”孙浩是她的逆鳞,绝不允许一丝亏待。

王鹏火了,“睿儿有府学的邀请函的,孙浩有什么,还想跟睿儿比?”

赵氏恃宠而娇道:“我不管,府城除了府学外,肯定还有其它的书院,你安排浩儿去念书。”

王鹏非常不耐:“赵氏,你别得寸进尺,我忍你很久了。是,我是说过待他视如己出,所以我已经送他上学了,不是吗?而且就孙浩,他才识得几个字,去什么府城?”

赵氏胡搅蛮缠上了,“我不管,你既说了视如己出,就别想撇开浩儿。”

“我是说过视如己出,可我没说过,会一视同仁吧?全天下都知道我王鹏偏宠长子,我所有的子女都不能与长子相提并论,他孙浩何德何能,能与睿儿一较高下?”王鹏越说声音越激昂。

“你,你,你骗我。”赵氏觉得自己被骗了,他从来只说他长子如何如何,将来让他去哪读书,可从没说过次子之类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视如己出,就是跟长子待遇保持一致。居然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进王家门后,她一直是顺风顺水的,觉得王鹏很好拿捏,她说什么王鹏都同意,可现在居然跟她玩这种心眼?

王鹏语气开始不善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要是对王家不满,可以直说。”

赵氏母子听着,脸色开始发白,她们发现自己小瞧王家,小瞧王鹏了,王家并不是她们能得寸进尺的地方。这,要是被赶出去了,可怎么办?

王鹏看到她们终于知道怕了,也不纠缠,他暂时还是想要这个二房的,接着语气就缓了下来,“不过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二郎有的,也不会少了孙浩的。”

赵氏觉得自己终于喘过气来了,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二丫看得大开眼界,原来赵氏也并非不可战胜的,父亲对赵氏的容忍,同样也是有底线的。

第三十二章 府学与挫败

第二天,同样是由王鹏去送的,这些年,对于父亲的亲自接送,其实大家都习惯了。

王鹏此时,也不禁感叹儿子太优秀,他都要赶不上趟了,这都到府城了,他在府城可还没有铺子呢,不过,还是要开个铺子的,将来两厢便宜。

因为到的时候,天快黑了,他们先去了自己家的院子,王鹏自打确定大郎要来府城之后,就寻摸了一处宅子买了下来,这个宅子唯一好的地方就是离府学近,离平日做生意的地方就远了。

他们父子在整理完宅子,补充好各种物资之后,就一起去参观府学。

父子俩参观过府学后,发现府学与其它私塾不同,里面增设了不少学科:琴,棋,书,画,骑,射,都有涉猎。王睿看后,决定好好地把短板补足,以后才能走稳路子。唯一扫兴的是,碰到了白云书院的秦院长跟秦昊,他们今天也来参观府学。

王睿提醒父亲,前面就是秦昊父子时,王鹏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还是王睿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缓了缓神色。王睿其实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第二天,王睿就正式入了学,团团见过了府学的督学,以及各科夫子们。与县学不同,除了一些特殊的学科,以及资历极老的一部分外,对于这里的夫子来说,举人才是标配,毕竟这里的学子都是秀才,没有举人功名,都不好意思来当夫子。

而在学科选项上,他想得挺好,觉得机会难得,就把一些他没学过的科目统统报上了。不想到课程安排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些东西,占用了太多的时间,他平日剩下的读书时间,就不多了。

知道这情况之后,王睿也跟父亲报备过,说现在这种情况,可能会影响平日的成绩,可学习其他科目的机会,实在难得,他不愿放弃。对于王鹏来说,他对这些真不算精通,他拘着儿子是为功名,至于其他的,他并不会过问太多,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到底还是说了句,如果太影响成绩,那下回就把这些科目都废掉。

大郎理所当然地点头,或许是案首之名,给了他膨胀的自信,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他的成绩可能会真的很差。

然而,一个月后,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月考成绩十一!十一?甚至前十都没赶上,就是府学有往届的秀才在,这个成绩绝对也是非常差的,同届的应该也有在他排名之上的人。很快,秦昊就给了他答案,“哈哈,原型毕露了,我是第五,我告诉你,这才是正常的名次水平,你的那只能叫很水。”

他此时备受打击,一时都没心情跟秦昊说什么,他爹此时一定在家里等着他了,可怎么交代?他爹要知道了,一定会将他打得背过气去不可。

秦昊看出他的神思不属,也不纠缠,只暗自冷笑地走了。

拿成绩这天,府学特地放了一天假,可大郎一直不敢回家,就在外面徘徊,直到中午看到他爹出门了,他才敢偷溜回去。他知道他爹今天有笔大生意要谈,要出远门,之前告诉过他的,所以今天走了,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了。等下回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他下次成绩也出来了,他爹就不会那么暴怒了,再说,就是再考不好,跟现在也没区别,能躲一回是一回。

然而,没想到他爹傍晚就回来了,也不管他在干什么,拖起来就打,出手更是暴怒,“你好样的,真是好样的,考不好,居然还敢躲。”

原来王鹏本是要离开的,也知道儿子的成绩不会太好,但是他跟儿子一样自信,觉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想着还是生意要紧,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走了。可架不住半路上碰到了秦昊,他把大郎的成绩拿出来,很是奚落了他一下,最重要的是,府学早就放学了,大郎却硬是没回家,这分明是在躲着他了,当下他气得脸色都变了。这会也不管什么生意了,暴怒地回家先收拾儿子。

大郎一下慌了,一边闪躲一边道:“爹,爹,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这会的王鹏,什么都听不见去,大郎的求饶完全没有用,一门心思地要他好看,大郎哭喊地嗓子都哑了,他才终于停了手。此时,大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是疼痛过度也是筋疲力尽,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身上的伤哪怕上过药了,依然痛得让他龇牙咧嘴,动都不敢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不会道歉的,你课业不好自然要教训,可我更生气的是,你竟敢躲着不回家。错了就该认罚,躲避就惩罚加倍。”这时,父亲的声音从斜侧方传来,逆光中,他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他轻扯了下嘴角,这是在说他活该呢,他现在很累,尤其心累,连话都不想说,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这么想着他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他爹似乎生气了,他也不管,后来又昏睡过去了。等到他终于有了精神醒来时,就发现他爹满目憔悴,一脸担忧,这会也不再坚持什么自己没错了,只高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想要什么爹都给你安排。”

等到终于痊愈,他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了,想到即将到来的月考,他几乎是怕得一个哆嗦,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病不起算了。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他逃避,他只能尽量地跟上大家的进度,这会是真的上了心。接下来的日子,不管课堂上是哪位老师讲课,他都勤记笔记,尽量做到最好。刚开始还好,好歹是有进步的,然而意外的,之后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成绩一直就是进不了前五,大多是第六,哪怕他花了再多的精力也没用,以致他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而这一整年,他爹虽然没再对他动过手,但并不代表他爹不介意,事实上,他必须非常勤奋,稍有倦怠,他爹就会变脸,似乎觉得他既然成绩上不去,就没资格懈怠。

这段时间,他爹经常滞留府城,几乎就在看顾他的学业,为了不让其他的业余课程占据他太大的心力,他几乎是砸巨资地请名师辅导,花了多少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花的绝对比他们家一年赚的更多。起初还是挺有帮助的,而在后来发现再无效果后,又开始找寻任课夫子给他补课,这一切让他很有压力。后来,他跟父亲说,放弃他吧,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他可能真是个废材,结果反被斥骂了一通。

而王鹏眼见着大郎消瘦,体质变差,并非没有触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让他休息一下,执念若是好消除,就不叫执念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儿子,别让他病了。

在府城的日子,王鹏也并非什么都没做,大郎的情况看着真的不对劲。他有一次用重金去砸开了一个夫子的口,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得罪了府学督学,也是督学的意思,大郎的成绩不能进前五,最多第六。王鹏莫名其妙,自家又不认识什么督学,怎么就得罪了呢,可惜,后来他几次求见督学,人家都不肯搭理他,一介官员拒见平民,完全不需要理由。

王鹏知道大郎如今的努力,有些徒劳无功,可他无能为力,将来他无能为力的时候更多,只盼着大郎能自己破局。若是督学能看在大郎勤勉的份上,消除偏见就好了,为此他不仅没让大郎别做无用功,反督促他更加勤勉。

直到一年后,他才从蛛丝马迹中,得知督学跟秦院长是至交好友,这才终于明白原委,几乎恨得咬牙切齿。

第三十三章 真相与了结

知道原因后,自然要好生安排。

这一日,王鹏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消息,督学要在太白楼会友,当下他赶紧带着大郎直奔太白楼。太白楼对有身份的人,可能有各种优惠,但对他们父子来说,只能是砸巨资才能成行,所以大郎也是第一次来,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挺新奇的。

王鹏特地选了个通风口的包厢,这个位置最大的好处,就是这边说话,督学那边可以听见。王鹏为此也是费了心思的,两父子坐得都让督学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声音,这样才能引发最大的好奇。

这边,王家父子正在说话。王鹏率先开口道,“大郎,府学里的日子真的这么难过吗?”王睿很意外,这些日子的情况,父亲不一直很清楚吗,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过王睿还是认真回答,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读书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情。抱歉,爹,我尽力了,这次第六。”偷听的督学瞬间就知道那名学子是谁了,说实话,这名学子是被他特意关照过,他是有意让他退学的。这名学子名叫王睿,当时听说他又进步时,他还气恼过。说来,督学对这名学子有意见,那还是因为秦院长父子,秦院长说过,王睿人品不好,他再询问时,对方却似乎难以启齿。他跟老秦几十年的朋友了,自不会怀疑他的话,而他一向看不起人品不好的人,所以当时他就后悔将他招进来了。可是总不能无端除名,也因此才有针对的事情,却不想人家韧性十足,资质当真卓越,已经有不少人来他这说情了。事实上,也是因此,才有今天的这场会友,他想知道老秦为什么那么说。

隔壁对话依然在继续,“他们就那么优秀,把你抛在后头?”王鹏说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说,这一切还是那个秦昊在针对你?”督学意外地听到还有这个缘由,其实他也不知秦院长父子为何针对王睿,只是基于对老朋友的信任,顺水而为罢了,当下就凝神细听。

只听那个年轻点的声音说道:“秦昊的确还是跟我不对付,可要说如今的情况,是不是他的原因,我就说不清楚了。可能有,可能没有吧,按理说,他在府学应该没有那么大的人脉的。”王睿自己也不确定。

王鹏暗骂,就是他了,幕后黑手还就在隔壁,当下只骂道:“该死,真是犯小人了。怎么就碰到了那个小心眼的秦昊,不过就是县试成绩考了第一,压了他一头,居然就处处针对你。在府试的时候,居然还设计你,让你隔壁宿舍的学子,屁事没有的非要假装自己得了绞肠痧,死活就不让你去考场,也亏得我及时赶到才没让他得逞。这事在府城,当时都成了一个笑话了。

哼,靠阴谋诡计又怎么样,结果你秀才得了案首,他不过是第三,有本事先考个第二啊,天天盯着你算什么。如今在府学,还盯着你不放,真是气死人了。”

督学想到秦院长说的,当初遭人陷害,才没考好成绩,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而这边王睿听着,也是轻笑了下,“谁让我最碍他的眼呢。”

王鹏哼了一声抱怨道:“什么碍他眼啊,他都不认识你,碍他眼的是县试第一名的名头,小肚鸡肠,太可恨了。说来也怪爹没本事,没个功名,若是我跟那秦院长似的是个举人,别人又怎么会针对人?”

王睿皱眉道:“爹说什么呢?我被人针对,那是我自己的原因,怎么能赖爹!再者说,没有爹,我哪有今日,爹一直是我的骄傲。”

王鹏哪怕本意只是想告诉督学,大郎被欺压只是因为没有权势,这会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好孩子。”

王睿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高兴的话,只是接着道:“爹也别生气,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王鹏这会是真好奇了,“哦,怎么说?还有好事发生?”

王睿婉转道:“爹不是常说,进仕途后,人事复杂吗?如今不过是提前见识到罢了,那么比起将来的代价来,如今最多也就是在府学的成绩不好,付出的成本已经很低了。”

王鹏意外于他如此看得开,“那你还这么拼命干嘛?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爹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王睿轻笑慢声道:“我这不是怕对父亲没法交代吗?为了我,父亲花了那么多银子,也就是家里不知道情况,不然早该闹翻天了,尤其是二郎,他也是你儿子。”

“哼,不用理会他,他一向小心眼。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他一个还要靠我养活的小兔崽子,没资格管我的事。倒是你,要好好留意他,免得他因为嫉恨,对你做出什么来。再者说了,就是不为你置办这些,他也对你有意见,上次,他还伙同外人,陷害了你一把,你不会忘了吧?”说着,王鹏又叹了口气,“你说当初,我怎么把他生出来了?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王睿提醒道:“爹,过了啊。”

“没事,他听不到。”王鹏全不当回事,“睿儿,累了吗?累了就靠着爹休息一会,待会吃完饭,我们就回家。”

“我没事,”但也没辜负父亲的好意,同时靠向父亲,“其实,还是有几个夫子不错的。尤其是时文夫子挺好的,虽然打分不高,可那是标准提高了,他几乎把他知道的关于进士的标准都拿来用了,这些都是压箱底的手段,可他仅仅觉得对我有几分愧疚,居然就告诉我了。至于琴师,我明年要换一个,每次去,手都被打肿了,间接都影响其他的课业了。”

王鹏怒了,“太过分了,你怎么不去告发他?”

王睿叹气,“不是说自古名师出高徒吗?告发也没用的。”

王鹏提议道:“那要不,你把杂学退掉几个?”

王睿磨了磨牙,满是不甘,“不行,要是退了,那我的苦不就白受了?”

王鹏无奈,“唉,还是那么倔强,由你吧。但是以后,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了,爹看着都觉得心慌,你这身子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王睿轻笑了笑,“爹怎么不怀疑这是苦肉计?”

“我儿素来骄傲”,王鹏说着又顿了顿,“不过,听话,下次一定要顾惜身体,不然,别怪我收拾你。”

王睿舒展了下身子,乖乖应道:“嗯,我知道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之后,隔壁就上菜了,而督学对跟秦院长的见面,再也没有了兴致,径自悄悄地走掉了。后来,他私下还去打听了下秦昊的事,知道他在府学非常张扬,不是他欢喜的个性,再来,府试期间那个绞肠痧的笑话,更是流传甚广,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一时觉得自己被糊弄,很是气恼。

从那以后,也就跟秦院长日渐疏远了,在他看来,能养出秦昊那样的儿子,他本人的人品也值得商榷。

之后,督学在府学似乎说了什么,大郎的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成绩也不会一直徘徊不动了。至于道歉,他们自然是没权利让督学道歉的,甚至这一切还亏得人家人品端方,不然若是人家坚持一错到底,你也无能为力。

眼下,大郎很是惊喜,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可能真是努力不够,而并非有什么内幕。倒是王鹏心里有数,虽是松了口气,但是到底高兴不起来。这都是权力带来的,而他们父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三十四章 王家相婿 各有所求

自大郎离家去府学后,家里就开始给大丫择婿,因为暂时没有人选,于是王家很快就放出了风声,找了媒婆上门。很快,媒婆就给选出了几个条件还不错的人,王鹏发现其中并没有条件很好的,于是干脆就放手让大丫母女自己选了。最后,大丫选了青山村所属里正的长子,方磊。

对此,大丫是这么说的,“娘,我想要话语权。进了门,我就是长媳,将来会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钱氏听着当场就哭了,话语权,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求的。

她的处境,大丫从小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的艰难,不怪她心心念念地想要话语权。若是要话语权,长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再加上婆家也算有些势力,的确是适合她的夫婿。这边定下来,王家就开始为大丫准备嫁妆,普通的东西,她们自己就能置办,压箱底的银子,只能等年底大郎回来,让他向父亲开口了。

另一边,方家也在讨论这个婚事,事实上,若不是王睿成了案首,方家是看不上大丫的,毕竟他们家小有权利,而且也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两百亩地,在周边绝对是数得着的。

里正夫人道:“儿啊,这么多人中,就数王家大闺女王薇的条件最好。”

方磊有些皱眉,“可听说她长相很一般,酷似其母。”

方夫人道:“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不算漂亮罢了。再说重要的是,她有个能干的兄弟,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赵里正附和道:“大儿啊,我们不会害你。她兄弟可是案首呢,如今更是要到府学去读书,举人对他来说,几乎是触手可得的,甚至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成就。我们家跟她结亲,绝对是受益的事情。”

方磊提议道:“爹,我听说她妹妹也快说亲了,长得可比她漂亮,我们家条件也不错,干脆求娶她妹妹吧。”显然,对于王家他也是关注过的。

里正道:“你这话说的,哪有姐姐没嫁,先嫁妹妹的。再说,若非姐姐长相普通,可能还轮不到我们家呢。你如今不过白身,而我年纪又大了,里正也当不了几年了。一旦我退位,我们家就是个普通农户而已,到时,估计你连姐姐都娶不到了。大儿呀,别好高骛远,你如今没有其它的手艺本事,这些年就只读书了。要是读出来也就罢了,可偏偏到如今,你连个童生也不是。这读书上的事,没有内行的人帮忙,怕是很难有成就的,光靠你自己,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考个秀才出来呢。一旦我退位,你哪还有机会竞争里正啊。如果你成了王大郎的姐夫,到时就能让王家提携你一把了。”

方磊听了,到底被说服了,一个不够漂亮的妻子,跟一个不可知甚至穷酸的未来,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的。

主意定了以后,很快就开始走起了三媒六聘的,不过半年,大丫就风风光光地出阁了。大丫是个聪明人,哪怕容貌不够出色,倒也是琴瑟和鸣,跟夫家相处得极好。

翻过年后,王家也开始给二丫选婿了,本以为王家会继续招媒人给二丫选婿,不想王鹏很快就定下了二丫的夫婿。二丫的夫家姓蔡,他未婚夫叫蔡进,公爹是个药材商人,家境富庶。只是,她丈夫蔡进是次子,且因为儿时贪玩,摔断了腿,如今走起路来,还是有点微跛。

二丫对蔡家的事还真是知道的,上辈子蔡豪去世后,蔡家大少爷得到了绝大部分的财产,可是他为人不事生产,很快就把家业败光了,最后更是穷困潦倒。而二少爷蔡进则只分到了极少的家业,只能艰难度日。但好在人品不错,哪怕妻子病弱,他依然跟妻子不离不弃。

二丫想着,自己毕竟是有一些先知的,而对方人品又好,将来总有好日子过的,不仅没有提出异议,反有两分窃喜。

在村人看来,倒也没什么,因为对方家境富裕,所以哪怕丈夫有些不足,大家也都能接受。事实上,王鹏选择对方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大笔的生意往来,姻亲关系更加牢靠一点。

蔡家虽是药材商,可也已经从当初的雄霸一方,到如今的偏居一藕。当代家主先后娶过两任妻子,前任妻子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深厚,偏偏生育长子的时候,难产而亡。随后,他又续娶了庶出的妻妹,三年后又生下了次子蔡进。

因为情分的关系,在二子中,家主蔡豪一直都是偏宠长子的,次子从来不能跟他相比。可偏偏随着年长,长子各方面表现都很平庸,次子反而表现得优秀。蔡豪看中长子可也看中家业,正当他慢慢地将目光转向七岁的次子时,次子一夜间突然就摔断了腿。

事后,仆人表示都是因为他的现任妻子为人刻薄,慢待嫡长子,所以才报复他的次子。蔡豪其实知道,这应该是长子甚至岳家授意的,毕竟那仆人是他外家的人,嫡女的儿子跟庶女的儿子,在他外家的地位当然是不一样的。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一向是偏疼长子的,而次子瘸了后,已经没有多少继承扩大家业的可能性了,所以他假装自己相信了那个仆人的话,并且开始冷落他的妻子,这也是为了免得次子得势后,报复长子。只能说人心都是偏的,他对长子的偏爱是无条件的,而对次子的喜欢则是有条件的,当这份条件消失后,次子地位立马就比不上长子了。

可也从那时开始,他就不怎么敢去见他的妻子与次子,反而是日渐逃避了,当然他对长子也疏远了一些。后来,在一次际会中,他纳了第一个妾,随后有第二个,第三个。十多年了,他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庶子,三个庶女,可惜都是没有出息的,而家里的生意却是日渐落寞了。这些年,看到家业没落,想到他优秀却瘸了的次子,总有一种心痛懊悔的感觉,然而只能更加地沉迷酒色中,逃避生活。

这一日,他又在醉眼迷离中,听说了镇上的小天才王睿,同时也听说了他有两个适龄的姐姐,他突然就觉得精神一振。瘸腿其实不一定就不能当家主,只是比别人难,可若是有得力的姻亲,还是可以的,想到他优秀的次子,他就开始关注起了王家。

也是巧了,他刚开始关注王家,就看到王鹏在收集一些药材,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用的,但他还是主动送上门了。之后,一切都非常顺利,他们很快就谈妥了,然后订下了二丫,他也舒了口气,总算是为次子也做了一件好事。

而蔡进对于自己的未婚妻倒是没有想法,他倒是更期待大舅子能有个好前程,如此父亲百年后,在他分家的时候,也能使得上力。父亲在他腿瘸了后,就开始纳妾了,如今庶弟都有两个了,若非长兄又开始将魔爪伸到他们身上,怕是他那位好父亲,一时都想不起他这个倒霉的次子来。若是舅兄有前程,那么不管面对长兄还是他父亲,他都能得到相对公正的对待。

这些年,自从自己腿瘸了,父亲对母亲就极为冷淡,后院的姨娘们,也不给母亲面子,长兄那就更不用说了。若是有了得力的姻亲,也能给娘亲不少助力,到时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这些年,他虽说是嫡子,其实日子过得连庶子都比不上,也是这回长兄做得太过了,他爹才记得将他这个有嫡子名分的人提溜出来。鉴于他也能得到好处,他也就不跟他爹计较了。

王鹏给两个闺女的嫁妆都不多,各五十两,但面上也还看得过眼。两位亲家虽然私下嘀咕,但看在大舅子的分上,倒也没有太挑剔,相反都表现得欣喜。

第三十五章 三年

转眼王睿就在府学待了三年了,三年改变了不少事,他也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眉目疏朗,隐有君子之风。

当年的事,王鹏在他这次离开府学前,到底还是告诉他了,他也是此时才知道真相。其实,当年哪怕针对结束了,他也不可能一下子立马就成了第一第二了,只是比起当初的不动如山来说,他们的容忍度高了很多。事实上,他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直到今年才终于第一回拿到了个第一,而更可喜的是,他的杂学也学得非常好,如今至少都算是粗通了。

至于家中的变化,大姐与二姐都相继出嫁了。大姐前年出嫁,如今大姐已育有一子,大姐夫去岁考过了县试,倒在府试上,如今还在苦读。二姐晚一年出嫁,如今也是十月怀胎,小夫妻的感情,看起来也很不错,并不曾因为二姐夫的跛腿而有什么怨言。

此外,三丫也长大长开了,长得越发好看了,她如今已经十三,过两年,也要开始说婆家了。现在家里的条件比当初好,倒是让她比大姐她们的情况好一点,如今正在学一些女红之类的东西。

倒是赵氏母子变了很多,赵氏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孙浩更是从当年那个张扬的小子,成为了现在一个内敛的书生。王鹏对赵氏,从最初新鲜时,经常待在村里过日子后,很快就变得跟之前相差无几了,如今也是一走就是一两月的,甚至走前都是没有归期的。

赵氏在受宠的时候,还可以跟钱氏掰掰腕子,可如今王鹏长年不在,而她的身份到底差了一筹,又不曾生育子嗣,自然是越发沉寂了。而孙浩毕竟不是王家的孩子,享用王家的资源,更加缺乏理直气壮的底气,等闲对着二郎,也变得退让居多。再来,孙浩是个学业平庸的,当年王鹏不过说了可以读三年,如今三年也到期了,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当年并不曾提及。

孙浩现在也担心,王鹏一回来就会让他停学,这要是停学了,以后可怎么办?去种田吗,可他怎么甘心?只是他娘如今的话,王鹏也不见得当回事了,更糟的是,王睿对他的观感一直不算好。对此,他也很犯愁,在王家几年下来,孙浩也看明白了,王睿是家里的高压线,他反对的事,王鹏就不会同意,不管合不合理,这点就是他娘最受宠的时候都不能打破,如今就更不行了。而他若是想要谋划什么事,第一就是不能碍王睿的眼,这也是他日渐内敛的原因,王睿显然不喜欢张扬的人。

除了她们,二郎的变化也很大,他在镇上书院读书三四年了,学业上虽然没有太大长进,不过气质倒是变了很多,看上去一脸的书生气。只是听说,他跟隔壁的赵绢如今依然走得很近,大概是气场比较合,这不现在连平日不上门的赵婶,都来探口风了。

“王家妹子,你看这两个孩子,至今关系都这么好,若是能成其好事,也是一对幸事是吧?我们家绢子啊,那是打小就聪明,是个本事人,二郎不亏的。”赵婶对着钱氏卖力地推销。

“还早呢,孩子们都还小,等他们大了再说。”钱氏极力推脱道。

赵婶虽然说得热闹,可钱氏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乐意。当年,赵家得了那笔三十两银子之后,到底是将赵大力的腿治愈了,也不算白得罪人一场。可是后来却发现,每到了阴雨天,他的腿就会酸痛得厉害,干不了活,为此,地里的活计就有点不衬手了。这也直接导致了赵大力的婚事不顺,直到去年终于娶了一房媳妇,不想却是个泼辣的。

因着新媳妇觉得,丈夫会这样,都是赵绢害的,因此对着赵绢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时时挤兑。后来,赵绢待在家里受不了了,就想法子出去赚钱,如今在镇上摆摊卖绢花,赚几个小钱,每天赚个几文十几文的。有了这个进项后,刚开始的时候,赵家的日子倒是平静了一段日子,只是赵绢也不傻,哪肯累死累活地全上贡家里,后来交的就不多了。

如今许是见着不能从赵绢身上抠出太多油水来,又嫌她碍眼,就有意将她打发出门了。而在赵婶眼中,显然王家是个极好的去处,二郎跟赵绢关系好,王家又有钱,若是成了王家的媳妇,王家显然也不会亏了她们家去。

可在钱氏看来,赵绢如今才十一,这哪是媳妇,分明是童养媳了。钱氏估计赵家是想借着童养媳的名头,得一笔钱财,如此,纵是赵大力干活不衬手,人家还可以买地收租不是?

可二郎凭什么去接收呢?在钱氏看来,二郎大好人材,大好前途,家里又不缺钱,娶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要娶赵绢呢?再说了,真接了这赵绢当童养媳,谁能保证那赵家媳妇,不会到家里闹,毕竟离得太近了不是?到时赵家要是时时来占便宜,他们家还过不过日子了?如今钱氏还敷衍着,而不是拒绝,那实在是,她也摸不清二郎到底是怎么想的。

二郎是怎么想的?二郎其实是想跟赵绢合伙做生意的。当年,如果二郎还觉得,自己是被村里的私塾耽误了的话,那么如今他已经到镇上读书了,就不存在耽误一说了,也就是说,他可能真不是那块料。所以最近,他开始谋划别的出路,他,想赚钱。他如今很爱财,当年的束修,后来的那三十两银子,那都是因为钱,如果那时他不缺钱,如今家里的关系就不会变得这么冷漠了。

大哥是家里没事找他,就绝对不会找他们,而父亲那边,他们更是连说句话,都变成需要勇气的事情。

父亲如今跟娘说句话都懒,三丫纵会撒娇卖痴,也不敢没眼色地闹到父亲跟前,或者说三丫敢靠近父亲的时候,那一定是大哥在的时候,不然她一定不敢靠近全身散发拒绝信息的父亲。

他呢,一百个被父亲看不上,甚至在最初问过几回功课,打骂过几回之后,后来连问都懒得问了,亏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庆幸来着。自从不过问功课的事情后,父亲几乎就不怎么管他了,甚至如今都一年多了,父亲都没有主动找过他说话。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孙浩,孙浩是继子,父亲好歹还得维持面子情。

而想做生意后,很容易就会想到赵绢,在他看来,赵绢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也有意跟她合作,如果将来能赚大钱,是不是能让父亲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赵绢在做的就是卖绢花,因为赵家没钱,所以一直是小打小闹的。他虽然也没钱,不过他可以找娘要,这些年,娘应该存下不少私房,如果合伙做生意,想必也能赚一笔。当然,也不是非绢花的生意不可,他们也可以有其它的选择,秉着这个想法,他开始跟赵绢接触,甚至商讨合作,如今也算是掺了一脚了。只是他没想到,这点在其他人眼中,有了另一种解读。

可就像钱氏说得,他们还小,将来什么的,都暂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所以外人看着热闹,可他们自己并没有这个打算。

王睿在上个月已经拿到了乡试的资格,如今也是回家休整一下,接着就会去省城参加乡试了,预备了三年,就看这回了。

第三十六章 乡试 中举

王鹏看着儿子,觉得很满意,知道了最新成绩更满意了,事隔几年,终于坐回了第一的宝座,王鹏都觉得很不容易。再细看儿子,发现他身姿挺拔,风神俊朗,虽然还稚嫩,可也已经有了雏形,将来会非常的英俊。王鹏越看儿子越乐,最后更是哈哈大笑,“吾家好儿郎,只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娘子去?”

“爹……”大郎对父亲的逗乐很无奈。

说笑了一阵后,王鹏正色问道,“睿儿,你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这日,王家父子进省城时,已是黄昏了,所以临时找了家客栈住宿。可就这么一天,就发现客栈人太多了,人来人往的实在太嘈杂了,没法静心。无奈之下,王鹏留了儿子在客栈继续看书后,自己则去了牙行,想要租个小院子。王鹏在科举上的投入,从来都是不计得失的,哪怕只需住半月,再找不到合适的情况后,他也不介意租个两三个月的。

可即便如此,牙行一时也没有合适的院落,毕竟是科考之年,有太多人去租房了,可王鹏不死心。他绕着省城的考场走一圈,看看哪里是僻静的,又离考场近的院子。在定了大致的范围后,他干脆就一家家地敲门,去问有没有人愿意租房的。省城的这个地段,住的大部分都是有钱人,没几个愿意租的,反倒是王鹏因此受了不少的白眼。

一日,大郎在客栈看书看得实在烦闷了,人声嘈杂,他静不下心来读书。于是,他便出来走走,谁知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父亲在一家家地敲门,还要时不时地受人白眼。想到昨晚,父亲对自己读书进度不满意时,自己还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心里腹诽不已。如今,他只觉得自己错怪父亲了,父亲一直在为他尽心尽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时他又觉得都是自己太没用,才会让父亲受尽委屈。

此时,他并没有上前跟父亲打招呼,而是闪身回了客栈,毕竟,他现在叫住父亲也没用,而且父亲肯定也不想被他看到。他暗暗咬牙,他必须考出好成绩来,这样才能让父亲被别人敬重。随后他回了客栈,接着去读书,这回再也没有什么心浮气躁的毛病了。

如此又过了三天,王鹏终于碰到了一个同样来参加乡试的考生葛秀才。葛秀才听说租房的也是同届考生后,倒是欣然同意了,因为那葛秀才正嫌这房租贵呢。于是,约定好房租五五分后,王睿很快就从客栈搬进了这座小院子。

葛秀才,邻府人,今年二十五,已然娶妻生子,为人很是沉稳,但看穿着家境应该很一般的,衣裳都洗得泛白了。而葛秀才对大郎的年轻也很有几分意外,不过,因为大郎为人稳重,倒也没有隔阂,算是相谈甚欢。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各自温习功课,偶尔才会进行一些交流,大家都在努力着,想让课业再精进上几分。而王鹏,依然还是早出晚归的,他在打探各种小道消息,哪怕大部分都是没用的,他还是整理分类好,然后交给大郎去筛选,看有没有什么是可用的。

事实上,从这些消息中,还真能提溜一些信息出来。大郎看着父亲为自己辛苦奔走,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下了大力气去学习,总不能让父亲的辛苦白费了。也因此,比以前更刻苦了,每天都是挑灯夜读,到考试前夕,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这下可苦了王鹏,不停地找食材,想让大郎的胃口好一点。考试前三天,王鹏就不让他再读书了,更是拉着他四处走动,就怕在考场上一个没挺住,那就白辛苦了。大郎也明白这一点,更是吞了些补元气的东西,虽然都非常贵,可非常时期,也就顾不得了。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时间,举人试要考九天,分三场考试。王鹏觉得幸好是一送进去就是三天,他还能回家缓缓神,不然是真心地撑不住,他太紧张了。

考试没完全结束时,几回接送,王鹏都不敢提考试的字眼,就怕因此让大郎也跟着紧张了,再影响成绩。即便如此,不代表他自己不想知道,可偏偏大郎大了,他从对方的脸色,完全看不出好坏来,为此,他真是抓耳挠腮地急。

现在看终于都考完了,也敢问问考得怎么样了,“睿儿,情况如何?”

王睿的回答是,很好,考到的基本都会,王鹏听了,很是松了口气。他知道大郎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既如此说,那就是有把握中举了。若要再等三年了,这对王鹏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他想回家已经想了很多年了,想必九泉之下的父亲,也是想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睿在养精神,王鹏则在一旁照料儿子,等到儿子终于缓过神后,他又有些紧张不安了,后来干脆又跑去寺庙拜拜。王睿也没管,觉得如果这样,就能让父亲安心,那也挺好的。

出人意料的,王睿成绩居然好到中了解元,王鹏当下哈哈大笑,觉得这是平生最大的得意之事。倒是同院的葛姓秀才葛刚,这回落榜了,很有些失落,为此,他们都不好大肆庆祝,以免碍眼。

送走葛秀才后,他们就迎来了座师宴。在座师宴请中,座师非常意外于王睿的年轻,似乎有一瞬的懊恼。不过,当得知他要去游学后,立马表示大力支持,甚至还给了他几个提议,整个人都变得亲善了很多。其实,那座师也是担心他年纪太轻,容易被人攻讦,最后反倒连累了自己。至于下一届考春闱,对方已然十九了,年纪也就差不多了,那时也就无妨了。

因为暂时不考春闱了,王睿草草地参加两回宴会之后,就跟父亲直接回家了。此时,离他们出门也快半年了,父子俩满面春风地回家,抱回了一个解元,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家里你来我往地好不热闹。

自他中了解元后,王鹏就时不时地对他感叹:“睿儿,这么多年了,我们父子终于熬出头了。”看他的高兴劲,王睿觉得比自己更盛。不过王睿也能理解,毕竟父亲当真为了今天付出了很多很多,看父亲高兴,他也跟着乐呵。

倒是赵绢家,想到自己家,因赵绢陷害大郎的事,跟王家疏远了,当下就后悔不迭。在赵绢的提议,此时,他们也厚着脸皮上门,跟王家攀交情,口口声声称,王睿曾教过赵大郎读书,有半师之谊。王鹏对此,也只是哈哈一笑,全没当回事。

王家为了中举这件喜事,更是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遍邀全村的人来坐席。

宴后,村长村老们,都到他们家来,想让王鹏在村里任个职,王鹏却拒绝了。村里人也好理解,有个举人的父亲在,跟其他村子打交道,就便利多了,就是县里有什么事,都可能给个薄面。只是王鹏一心想回老家,自然不会多生事端,招揽这些麻烦事。这不,没几天,他就叫上了全家,商量他们返乡的事了。

第三十七章 预备返乡 赵氏离去

这天,王鹏把出嫁的大丫二丫,以及她们的夫婿,都叫回来了,宣布要带着王睿去老家,顺便祭祖,再之后,可能就要全家搬迁了。

王鹏说着他的安排,“我跟大郎先去老家看看,也许还要修缮下老宅什么的,弄好了再通知你们,总之我们回头再跟家里联系。收到消息后,你们到时再过来,家里的东西先收拾收拾,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弄不利索。”

大丫二丫她们,甫一听到消息,很是不舍,毕竟他们走了,她们就没有娘家依靠了。当下,她们更是急道:“爹,老家有多远,来回要多久?”

王鹏慢声道:“来回大概要一两个月吧。先别急,如今我们也就是先去看看,真要搬,我们到时也会先回来这边的,你们祖父母的坟茔也要迁的,到时你们一起跟过去认认门的。”

这下,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反倒是钱氏开口了,“他爹,那我们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怎么,你还有事?”王鹏看着她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恍然,“你是在等钱家?我以为你知道的,他们不要你了,不然,一个口信而已,能花多少时间?”

钱氏声音低低地道:“可我还是放不下。”

王鹏不耐烦了,他对钱氏一向没什么耐性,“不想走,你留下好了。”

钱氏当场难堪,再也不敢说话了。

二郎在一旁不停地拉扯大郎的衣角,低低地叫着大哥,大郎这才回神,“怎么啦?”他刚才正考虑他的游历计划,根本没留心眼前的情况。

二郎冲着钱氏那使眼色,大郎对钱氏那样子,有些莫名其妙,转头又对着二郎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二郎压低声音道:“娘放不下钱家人。”

大郎想了想,开口打圆场道:“蔡婶还在的,娘要有事可以托付蔡婶。”蔡家在他们家的另一侧,与赵家相对,自打跟赵家疏远后,跟蔡家反而走近了几分。

“唉,对,对,看我这脑子,我一会就找她去。”钱氏很高兴,一是免除了尴尬,二是有了解决办法,总算她不用发愁了。她知道王鹏说让她留下,根本就不是说假了,可她一个人,能留下吗,留下又靠什么养活?

王鹏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在他身旁的二郎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招呼大家都散了。大家离开后,钱氏第一时间就去了蔡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倒是真着急了。

过后,让人意外的是,赵氏母子找了来。

说来赵氏这两年来,显得越发地落寞了。当初她以为王鹏是很喜欢她的,所以才会明知她是个寡妇又带着个儿子,依然将她接进家门。后来,对于他家人的排斥反对,他都不做理会,更是证实了这一点,甚至为了她着想,还曾给过她重新选择的机会,这让她越发地自得。

可后来,在相处中她才发现,对王鹏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的长子,而她真的就是个妾,远不是什么真爱之类的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王鹏在家的时候,也的确是宠她的,也乐意给她一些东西。开始的时候,王鹏还是经常在家的,可是后来,他就经常不归了,并且一离开就是一两个月,后来,她才从钱氏口中知道,经常不归才是王鹏的生活常态,而她显然没有本事能让王鹏改变习惯。

而钱氏,在发现她在王鹏心中地位不高后,也开始有了打压她的迹象。

孙浩呢,虽然家里供着他读书,可他偏偏就不是读书的料,没有一丝考取功名的可能性,接下来,王鹏大概不会再供他读书了。最重要的是,孙浩不小了,这个年纪,一般人家都要考虑亲事了,而王鹏则似乎从来就没有为孙浩娶妻的打算。如今,要是再回到那王氏族中去,哪还有她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所以今天,赵氏才会来请辞,想搏一搏,如果王鹏有意让她们母子留下,她就得让王鹏给孙浩安排亲事,若是无意,她们许是就真该离开了。

她们进来找王鹏的时候,大郎也在,大郎见了她们就有意回避,不过,王鹏却拒绝了。赵氏对此并不意外,可还是苦笑了下,她当年怎么就觉得,自己讨好王鹏后就能压制大郎了呢?她摇了摇头,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今天来她们是有事的。

赵氏也跟着对大郎说道:“你也一起听听吧,不是什么机密事。”说着她又顿了顿,“我们来,其实想辞行的。”

“你们想走?”王鹏眼神复杂,几年下来,他对赵氏还是有感情的,哪怕不够深,“你考虑清楚了吗?离开之后,怎么生活,想过了吗?”

赵氏虽有心理准备,可看他没有丝毫挽留,到底还是失落的。她勉强提了提精神道:“浩儿已经十五了,他本就是继子,若是再到你族中,人多口杂的,恐怕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我们想就留在这个村子里,将来买点田,再娶房媳妇,也就一辈子了。只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有个安身立命之地?”赵氏说到后来,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王鹏听了,倒是轻笑了下,“无妨,当年我就曾说过给你们五十两,如今我给你们一百两。我这就把放妾书给你,”说着就写了起来,“拿着找村长,应该就能办下来。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帮忙,总是相识一场。”说着也有几分唏嘘,不过他想着,一百两外加这些年,她们母子攒的钱,应该能过得很不错了,他也算对得起她们了。

这算是个圆满的结局,然而,出门前,赵氏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王大哥,你当年喜欢过我吗?”

王鹏看着她,眼神有些飘远,良久才道:“你神似一个故人。”

赵氏心里泼凉,情绪很是低落,“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孙浩见她有些站不稳,很快就扶住了她,然后一起出了门。赵氏回神来,拍了拍他的手,母子相携而去。王鹏给了她一个梦,被珍视被珍惜,然而如今梦还是醒了,或许早就该醒了的,她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说来赵氏她们也是本事,刚立户,就买房买地,紧跟着就娶了村长的侄女,在村里也是彻底站稳脚跟了。说来,这孙浩也是个好夫婿了,王鹏给了一百两银子,赵氏手头还有私蓄,算起来家底很是丰厚了。再来,孙浩又是个读过书的人,长得也体面,所以娶到村长的侄女,也不算高攀。他们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赵氏曾经为妾,可庄户人家,到底没那么多讲究的,接受起来也快。

为着赵氏的事,他们又耽搁了一段时间,之后,王鹏心情就更急切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包行李,带着儿子就坐上归家的马车了。

第三十八章 路遇

开始的时候,他们倒也是一路顺畅,眼看离家日近,王鹏更是心里畅快。可谁知,刚进了邻府的府城,大郎就染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病倒了,这下可把王鹏给吓坏了。

大郎前段时间,因为赶考之类的事情,耗费了大量精力,体质确有下降。而考完回家后,又一直忙忙碌碌的,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王鹏就急不可耐得要回老家了,如今再一不小心着了凉,自然就病倒了。

王鹏这回是真发愁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什么都不方便。他拿了银两让店小二跑个腿,找个本地医术最好的大夫来,自己则不停地用湿毛巾,贴在大郎的额头上降温。

好一会儿后,大夫终于来了,捻着胡须,把了好一会儿脉候,说他身子虚,元气不足,总之就是这病情来势汹汹,要好好调养,一时半会好不了。

可王鹏哪里愿意久待,不说他急着回乡,就是不急,客栈也不是久留之地。再说,他也不觉得大郎的身子虚啊,从小就是他精心调养的,怎么就身子虚了,觉得这个大夫不把稳,之后,他又自己出门找了个大夫,不想,说法跟之前那个也是相差无几,只好认了命。

而王睿在喝了两天药之后,觉得身体大有好转后,就提议他们出发了,毕竟他们还可以边走边养身体的。其实,他之所以这么提议,那也是因为父亲的心情太急躁了,哪怕他在病中,都能听到父亲在打探老家那边的消息。但凡有人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哪怕仅仅曾从他老家路过,他都能去听个半天,回来后还在意犹未尽地品味。

王鹏听了这提议后,有些心动,但还是迟疑了,“你的身体?”他虽然巴不得明天就能到老家,可到底不能跟儿子的健康相比。

王睿起身在他爹眼前,转了一圈道:“爹,我的身体现在没事了,再来,我们路上安排地仔细一点,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理智上,王鹏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就是开不了口,他想回家,已经盼了几十年了。犹豫了下,他就狠狠地一点头,“好,我去安排,你今天好好休息吃药,我们明早就出发。”王鹏出门去置办出行的行头了,这回更是什么都要求最好的,也不在乎会不会多花钱了。

之后的行程中,王鹏等闲都不让大郎出门了,就怕加重病情。可即便如此,在又走过两个府城的八天后,在离老家尚还有一府之地时,王睿依然再次病倒了。这回的状况比上回更重了,烧得都有些迷糊了,也因此,这回受的罪,也比上回大,为了退烧,还动用了针灸。退烧后,大郎仍然有点头疼,这会也不逞强了,安安静静地待着养病。

这里离老家更近了,打听消息也更方便了,又一次看到父亲满脸笑容,意犹未尽地回来时,大郎忍不住道:“爹,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等身体好点再出发。”

王鹏听了斥道:“胡说什么,你还病着呢,如何能一个人待在这里?”

大郎辩道:“跟店家说一声就可以了,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照顾自己的。”

王鹏眼睛一瞪,“你给我安生待着,没得商量,别找揍。”大郎这回病了,差点吓掉了他的老命,如今还敢出幺蛾子。

王鹏说着又缓了缓,终于想起还有正事,“睿儿啊,你不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我可能遇到了你祖母的娘家人了。”

王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可不是说祖母是孤女吗?”

王鹏也不是太清楚,但是那些人的确在打听他母亲,年龄、名字,甚至出现的时间都对得上,他不觉得是巧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甚至也不确认就是他们。我刚刚已经把话带过去了,他们可能一会儿就会过来,我们到时再详细问问。”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来敲门了,显然对方也挺急切的,王鹏赶紧起身将人让进屋来。

王睿还没看到人,那边就开始朗笑了,“听说孩子病了,我们来探问一下。”说着,就把手中的伴手礼交给了王鹏,态度很是矜持,绝口不提认亲的事,显然也是怕有差错。

结果对方看到王睿的时候,反倒一下失态了,“小姑?”随后又顿了顿,“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都有几分确认了,毕竟王睿本就有几分神似他祖母,哪怕他没见过,但是他父亲多次说过,如今病弱的他,许是就更像了。

众人又静了一瞬,还是王鹏先开口了,“不知你们家是?”

那男子哈哈一笑,“惭愧,惭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瑛,四品校尉,我找的人是我的小姑,她叫冯晓玉。”

在比对了当年故人的人名,时间,以及当年的祖母奶娘的名字之后,基本确定是一家人了,这才开始说起当年的缘由,以及如今的现状。

“三十多年前,尤氏叛乱,我们冯家也是尤氏部下,结果就被牵连了。之后,冯家被抄了家,男丁流放北疆,女眷充入官妓,除了小姑,家里的女眷都自缢了。小姑当时,正在外游玩,看到这情况后,直接就躲在了外头,之后,我们就失去了小姑的消息。直到五年前,尤氏平反,父亲他们这才官复原职,可多年流放生涯,早让他们的身体损坏得厉害,父亲的身体也不好,而祖父与两位叔叔更是没等到平反的一天,就过世了。如今父亲那一辈的,就剩下父亲一个了,近来又病了一场,更是念叨小姑念叨得厉害。可惜,这些年来,我们都只打探道,小姑当年走的大致方向,具体地点却是不知,无法找到。这回也是巧了,我最近刚好要在这附近任职,所以就经常来客栈碰碰运气,不想这回倒真是找对人了。”他显然很高兴,总算能对父亲有个交待了。

王鹏听了,却是红了眼眶,“家母已是过世多年了。”

冯瑛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他一时都觉得,还不如没找到,至少那样,父亲还能保留点微弱的希望。可人都找到了,总不能不认吧,再说小姑至少还有血脉留存,对父亲总是个慰籍。

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道:“这样,你们过年的时候,来家里拜年吧,至少小姑还有血脉在,想来父亲不至于受刺激过大。”

彼此交换完现状后,冯瑛对他们离乡十多年了,如今还能遇上,是当真感到庆幸的。再来,他对经商的王鹏不大看得上眼,倒是对大郎这个病弱的解元表侄刮目相看。可惜,他赶着去上任,不能久留,临走前,一再强调到时一定要带着表侄一块去他们家拜年。

王鹏见完故人后,一时心潮澎湃,他娘若是知道他认了亲,想必也会欣慰的,回头扫墓时,要跟他娘好好念叨念叨,她挂念的家人,如今都好着呢。只是想着他娘到底不在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再来到底太多人都故去了,这心情真是高昂不起来。

经过这么一打岔,王鹏心情起伏的,一时倒也不急着回老家了。他难得地沉下心来,陪了儿子养了一个多月的病,直到几个大夫都确诊说,已经完全痊愈了,他们这才开始启程。

第三十九章 三丫变故

王鹏父子在异地养病的时候,家里也有事情发生。

在王鹏父子出发后没多久的一天,三丫被人抬了回来,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原来,这日三丫是与二郎一起出的门,结果二郎因为跟村长的孙子起了争执,打了起来。起争执的原因也简单,是为了孙浩,自孙浩娶了村长的侄女后,对村长家的人来说,那就是自己人了,而王鹏又摆明了会离开青山村,家中再有举人,他们也不畏惧。

事实上,不只不畏惧,甚至因为王鹏他们要迁走,村长他们其实很是气恼,觉得他们家忘恩负义。当年他们村怎么也收留了他们一家,结果如今一有出息,就要全家迁走,这些话并没有避着孩子,所以村长的孙子都是听在耳里,然后就觉得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大人懂得克制,孩子则不会,所以村长的孙子对他们家成见极深,这回碰上了,也不管在不在理,那是说打就打了起来。

三丫看着急了,就在旁边拉架,不想却被波及了。她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尖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刚开始大家还没怎么当回事,即使二郎想过去看看,也被人拦了。结果半天了,三丫都没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不对劲了。一看之下,头上却有血迹,整个人却昏迷了,他们吓坏了,“出人命了!”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

很快,三丫就被抬了回来,而王家也第一时间请了大夫,就是村里的大夫。

大夫开了药走后,三丫还没醒呢,村长就已经押着孙子来道歉了,拿了些鸡蛋之类的东西,然后表示会赔偿的。二郎看到这几个罪魁祸首,气得眼睛都发红了,然而出乎意料的,钱氏出奇地好说话,她表示那一切都是意外。“娘?”二郎气得大叫一声,可钱氏还是制止了他说话。

村长他们对这说法很满意,一再允诺会赔偿后,就都走了。

二郎对此非常不解,在村长他们走后,愤怒道:“娘,你怎么能说是意外,若是三姐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就该偿命。”

钱氏对这话,却显得很平静,“二郎,那是村长的孙子,你凭什么让他偿命,他又怎么会真的偿命呢?”

二郎第一时间驳道:“可哥哥是举人,他们不敢欺我们太甚。”

钱氏耐心道:“可是二郎,你都没有发现吗?你哥他们都走了两三个月了,按行程都能走个来回了,结果现在却是连个口信都没有。若是他们不回来了,我们却还要在村子里生活的,村长哪是好得罪的。”

二郎对此啼笑皆非,觉得他娘真是杞人忧天了,“娘别说笑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回来?”

钱氏听了后,眼神奇异,“你爹不回来很奇怪吗?这些年,你就没发现,这个家在你爹心中,从来就没有多大的分量。”

二郎虽然不甘愿,但还是说道:“爹不可能不要大哥的。”

结果,钱氏紧跟着就来了句,“是啊,所以他将你大哥带走了。”

二郎这下,真是惶然色变了,“娘,你想多了。”

钱氏拍了拍二郎的肩,“二郎,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我不能不以防万一。”

二郎质问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不阻止大哥一起离开?”

钱氏叹息,“你爹不会听我的,而对你大哥来说,显然跟你爹更亲,我就是说了,他也只会听你爹的。”钱氏不是对当年阻扰大郎读书的事没有后悔过,只是错了就是错了,大郎并没有给她改正的机会。

二郎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其实别说大哥跟爹的感情更好,会听爹的,就算是他,如果他爹让他一起出门,他也不会拒绝。这不是感情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谁让这家里从来都是他爹当家呢。

这时,二丫刚好回娘家探亲,听到母子俩的这些话,她心里其实也没底,前世可没碰到这情况阿。不过,她还是开口道:“不用担心,祖父母的坟茔还在,父亲他们会回来的。”这真是个不是安慰的安慰了。

几天后,当二丫再来的时候,就发现三丫被停药了。她很是愤怒,跑去质问她娘,结果她娘说,已经花了二两了,这就行了,如果救不回来,那就是她的命,总之,她就是没钱了。

二丫听着却觉得冒火,“娘,如果今天躺在这的是二郎或者大姐,你还会说没钱吗?”

钱氏顿时就激动了,“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平白无故地诅咒你大姐她们做什么?”

二丫瞬间就觉得她跟三丫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三丫哪怕平日对她娘再讨好卖乖,不上心就是不上心。二丫身上倒是有父亲当初犒劳、私下给她的五十两银子,她咬咬牙又咬咬牙,到底回家拿了五两银子过来,然后让她娘赶紧再请大夫去,钱氏还很意外这个二闺女的大方。事实上,二丫只是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三丫的重伤,心里过意不去。

二丫给丈夫送信,说是有事要在娘家待几天,结果她丈夫特别体谅,让她只管放心,家里的事都有他在,之后二丫就安心地待在娘家了,钱怎么花得,她也看在眼里,几天后,大夫复诊时说,这一两天的就能醒了,二丫这才放下心来。

两天后,三丫总算是醒了,二丫很是高兴,跟她说了大致情况后,就告辞回家了。在知道二丫说了她的所作所为后,钱氏也有几分尴尬,不过她想着,三丫一直乖巧懂事,懂得体谅别人,应该能理解她的,也就不当回事地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这回,她却料错了,三丫介意了,也记恨了。

这几天,钱氏许是因为自己不舍得出更多的钱,有些心虚,她对着三丫很是殷勤。

当三丫知道,她在她娘的心里就只值二两银子后,跟钱氏关系就冷淡了很多。此外,她对二郎也很失望,她可是为了二郎才受的伤,结果他就这么不管了,最后却是靠着平日不大亲近的二姐,才把自己救回来的。

三丫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也有很强的直觉,所以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什么时候最好听话,也因此,她很少有被别人当面撅了面子的时候。

在家里,她知道父亲其实不想管她们的事,所以只有当父亲笑容满面的时候,她才敢靠近,让父亲一享天伦之乐。等闲的时候,她并不敢靠近父亲,她知道父亲根本就不会被她的撒娇卖痴打动,也不见得喜欢儿女绕膝的感觉。父亲只有面对大哥的时候,情绪才是真实的,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没人能对父亲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她早早把目标定在母亲身上,她知道母亲很多时候,其实是享受这种感觉的。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个看着受宠的女儿,在她眼中就值二两银子,到底是个没有心的。若是以前,她娘没钱她就不怪了,可自打父亲回来后,一个月800文,一年就是九两多,三年差不多有三十两了,结果呢,她的命就只值二两。

她此时忍不住回想大哥当年的话,“家里的事,父亲都安排好了,不会让谁饿着”。就是这话,那年,她只是看热闹,如今,却有感同身受的愤怒。是啊,就是父亲对她不大在意,可也不会让她饿着,也不会让她死了。所以,那三十两中,是不是本就该有她的一份,那么她娘待她的情份何在?

第四十章 初临故地 修葺祖宅

大郎病愈后,王鹏父子很快就到了他们老家所在的镇王家镇了。

王鹏的老家,是青州申永府黎县王家镇,这个地方在周边很出名,曾经出过不少进士,文风极盛。不过后来遭了几百年一遇的旱灾,族人四散,也就落寞多了。

到了镇上后,王鹏带着儿子直奔老宅。比起当前的鲜亮,如今大门都斑驳了,门上的铁锁也变得铁锈斑斑,王鹏看着很有几分感伤。他站了一会后,才缓缓地用钥匙开了大门,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一股灰尘以及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显见屋舍年久失修,都破败了。

这副样子,一瞬间几乎都不知从何着手。后来,他们还是决定,想把灰尘清一清,然后把一些腐败之类都扔出去。这样,他们才好找人来修葺房子,而不是把人给吓着了。

王鹏带着儿子,才屋里找出打扫的工具,父子俩就干了起来。他们粗粗地先把灰尘扫一扫,然后再去井中取水去冲,看着坏掉的东西,都拖出去扔了。

然后他们才开始查看各个屋子,看有没有哪里门窗年深日久地腐朽了,需不需要重新做门窗;再来,墙壁需要重新粉刷,屋顶也要重新检查一下,看看会不会漏雨,要不要添砖加瓦之类的;最后,大门也要重新上漆,锁也要换一把新的。

想着要干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们就重新锁了门,决定先行去找木匠跟泥瓦匠了。他们先去找了泥瓦匠,给了加工钱的许诺后,终于说服他们,让他们现在就过来,看看整个屋里有多少需要修补的地方,到时也好及时修补一番。他们过来后,看完了所有的屋子后,表示第二天,他们就可以带着工具、砖瓦过来修葺屋子。之后,在讨论修葺的程度时,王鹏非常大方地表示,怎么好怎么来,银钱不是问题,甚至还给付了二两定钱。这批人很满意,笑眯眯地走了,表示第二天一早就到。

送走了泥瓦匠之后,他们又去找了木匠店。不想,这是家老店,甚至这家的店主居然还是记得王鹏的,“你是那个东街的那家大宅子里的独子,对吧?”

王鹏也是知道这人的,“老伯,是我,难为你老还记得我。”

店主感叹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当年你爹还给我算过账的,那是个好人啊,甚至都不要工钱。”当年,王鹏家很是富庶,并不计较这点小钱,的确是给免了,这事王鹏也知道,当下,他只笑笑。

“是你们家要做门窗是吧?那是得赶紧去,当年承了情的,如今我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我还算是个人吗?”当年,店主的日子极难过,所以才一直铭记在心,再说,王逸凡当年比起族中其他目下无尘的人来说,也显得好说话得多。

这群小伙子,这回是什么都没说,就往他们家去了。王鹏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吃亏,当场就说了,做得好做得快,他会多加工钱。在确定十之八九的门窗都要换之后,王鹏就让他把所有的门窗都换了,这样看起来更统一一点。在木匠量好尺寸后,就表示赶工的话,三天后,就能全换新的。王鹏立马表示,越快越好,工钱不是问题,讨价还价之后,又给了一笔定金,之后又送走了这批兴致高昂的木匠。

眼看都快下午了,王鹏又跑去找了油漆工,商量好过几天来漆大门,又买了新锁后,这才觉得总算是安排好了。这几处活一干,这个家就有了新模样了。因王鹏想着这些活一干,这屋子必要重新打扫了,也就决定暂时将就着,等活都弄完后,再一起打扫。

想着离家几十年后的第一晚,是一定要住在自家的,那么首先床铺总要打理的。于是,他又急着去镇上买了新的被褥,随后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后,算是今晚有着落了。

这一整天下来,大家都累了,尤其王睿,大病初愈的,更是容易疲倦。所以,王鹏就没叫上大郎,只自己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隔壁报了个信,说是他们回来了,等收拾好家里后,再来拜访他们。之后,他们父子也就早早地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泥瓦匠们就先到了,他们父子当然也就睡不成了。他们很快就给泥瓦匠腾位置,顺便给他们打下手,要是缺什么东西之类,他们得立马去买,随后又早早地定下了酒楼,这是大伙的中饭,毕竟家里还没开火。

干了三天后,屋子的墙壁屋顶整个都变得崭新崭新的:墙壁变得一片雪白,屋顶的瓦片那也是整整齐齐的。等他们欢欢喜喜地送走了泥瓦匠后,木匠刚好把门窗也弄好送过来了,一安上,里头就是一个新宅了,后来他们又接待了油漆工,让他们赶着天黑前,也把一切收拾妥当了。

第二天,王鹏干脆又找了批小工,用最快的速度,把整个宅子都打扫了出来。王鹏看着整个焕然一新的宅子,终于满意地笑了,如今才有衣锦还乡的气象。

看着没什么要紧事了,王鹏就带着儿子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这几天一直在忙,都没有好好地吃饭,如今正要好好犒劳自己。再来,他们也可以在酒楼听听镇上都有些什么消息,传闻之类。

其他的新鲜事还没听着,倒是听到了自家宅子翻新的消息,王鹏听着更是笑了笑,想着镇上就是小,一点小事都能传遍了。而对自己回来了三四天,大伯父家的人都没有露面,帮个忙或者搭把手什么的,则感到无比的失望。

饭后,王鹏就带着儿子去逛逛镇上出名的地方,王睿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完全是以一种瞻仰的心态来的,对什么都感兴趣。他们一起去了那块象征家族荣誉的进士碑,那里罗列了王氏家族中的所有进士,还真不少,有十来个的样子。

不过遗憾的是,听一边也在参观的人说,如今还活着的就一个了,五十多岁了,如今是个五品官,为官在外,具体的官职他们也说不清楚。不过即便如此,比起周边的一些家族来说,他们已经不错了,毕竟他们还有进士在。

之后,他们又去了趟族学,远远地就能听到读书声,看起来人数极多。想着一路上,就没看到有适学孩童在,估计都在族学读书了,显然这个地方,读书是件很深入人心的事。

之后,王鹏又带着儿子,去爬了这座镇上的山峰。这座山,显然也是王鹏从小爬到大的,看他非常熟悉的样子,都不用看路的。路上,他们甚至还碰上了一位年迈的老者,他一直盯着父亲看,最后才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王鹏?”

王鹏听到声音才转过来,“九族伯?”

“唉,是我,老了老了,眼睛都模糊了,看了好久,才确定是你。”老者爽朗地笑了起来,“你父亲还好吗,是不是也回来了?你父亲在同辈中,那也是个能干人。”

王鹏情绪有点低落,“我父亲,过世多年了。”

老者顿了下,“唉,没想到他倒是比我走得早。”老者感叹了一回后,又邀请王鹏到他家里坐坐去,“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人言都是虚的,日子才是自己过的,别太当回事。”这说的是,当年的那些流言蜚语。

王鹏点头应是,“唉,我明白。”

“有事找你承哥帮忙,都是一家人。”老者留下了这一句后,就离开了。

王鹏父子恭敬地目送人走后,王鹏才对大郎道:“你九爷爷是族里难得的热心人,仅有的几个对功名抱持平常心的人。”

第四十一章 昔日旧友

下山后,他们就慢慢地向他们家的祖宅走去,不想路上又碰到了一个熟人,王续,他爹当年的故友。

他的声音带着惊喜,“王鹏,你是鹏子?”

“王续?”王鹏的脸有点黑,显然这个人给他的记忆并不好。

对方也不管王鹏的黑脸,径自说道:“我听说你回来的消息,就赶回来了,今天刚到就见到了你,看来我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哈哈。”

王鹏轻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的运气之说不怎么买账。

王续对此,也有些尴尬,“王鹏,我要跟你为当年的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年午夜梦回,我总在后悔,当年我若是站出来为你说话了,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王鹏撇撇嘴,不说话。

王续的一张脸都涨红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王鹏想起当年的那些憋屈,那份众叛亲离的糟心,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挥拳就揍了过去。

“哎,你怎么打人呢?”王续身边的青年,阻扰不及,顿时急了,围着他爹道,“爹,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是我欠他的,他要是不打,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王续连连摆手,随后更是对王鹏讨好道,“我请你吃饭吧,快到中午了,给个面子好不好?”

王鹏不怀好意道:“你就不怕有人说你犯贱?”大郎听着,对他爹的傲娇,很有些逗乐。

王续倒是来了火气,“谁他娘的敢说。”这也是因为,当年他就是因为畏惧人言,才跟王鹏交恶的,如今想来,还是满肚子懊悔,现在自不会重蹈覆辙。

王鹏对着他这张熊猫脸,一时不好拒绝,干脆就答应了。于是,一行人就进了酒楼。

王续先举杯,“鹏子啊,当年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后,想到自己做的蠢事,我都有点想把自己给埋了。来,我敬你一杯当赔罪。”

王鹏拿着酒杯转了转,到底还是喝了,随后又哼了声,“无妨,不过是看热闹而已,又没做过旁的,没见我那那些好堂哥们都袖手旁观的吗?”

王续道:“啊呸,他们拿什么跟我比,他们也配当哥?当年蠢啊,真觉得不会读书的人,可以去死的,我自己就是这么确信的,所以当我好不容易考上县试时,就不敢为你出头了,生怕大家把苗头又引到我身上来。

可长大后,却发现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明明你才是我最合得来的朋友,结果呢,别人的几句风凉话,我就缩了,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啊。”当年那情况,自己居然缩了,如今对着王鹏,忍不住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王鹏没好气道:“你的愚蠢,我已经见识过了,你就不用一再重申了。”

王续呵呵傻笑了下,然后顿了顿,还是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事,你那个大堂兄,对你真的很有敌意,不然,当年,我也不会那么干出那种蠢事来。我知道你们家跟你大伯家关系好,可也要防着他,他是真没有把你当亲人的。”

王鹏倒是不意外,“我心里有数。”他也不傻,谁好谁坏他还能不清楚吗?正因为清楚,所以王续当年的退缩,对他的伤害尤其大。

王鹏现在也有些憋屈,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儿子有出息,回来打脸的,结果底牌还没掀,最想打脸的一个,就跑来跟他道歉了,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不成,一拳打在棉花上了?气死他了。心下虽然这么想,嘴角却忍不住地翘了起来,这个朋友到底没白交。

王续看着王鹏父子的朴素穿着,想着自家的日子,觉得应该帮一把,于是豪气大生地开口道:“鹏子啊,我们当年可是说过要做儿女亲家的,还算数吧?你放心,若是嫁女,我一定给笔丰厚的嫁妆,若是娶媳,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亏待她。”

王鹏一见王续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想帮衬他们家呢,然后看他就顺眼多了。

王鹏他们自然不穷,只是出门在外,他们习惯穿着贫寒了些,这几天又忙里忙外的,还没有换回来,不想这就被误会了。不过,这个朋友倒也真算是可交的了,这么想着,王睿第一次正眼看了王续一眼。

王续也是个精明的商人,眼观六路的那种人,所以立马就觉察了,“这就是你儿子吧,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当女婿一点都不亏。”说着,还满意地直点头,觉得就是他们家家境不好,以他的人材,也足以弥补了。

王鹏见王续看上了大郎,有些骄傲,但还是阻止道:“哼,当然不亏啦,不过,睿儿你就别指望了,他的婚事我另有安排。我膝下倒是还有一儿一女不曾婚配,长得也不丑,到时大家可以相看一下,合适就定个婚,不合适就算了,犯不着强求。”说着又顿了顿,没好气道,“对了,你不要一脸看穷酸的表情,我一点都不穷,不过刚回来,还没有好好安置罢了。”想了想又补充道,“等我安置好了,再给你发个帖子,你家还在老地方是吧?”

王续点头,欣然应允,对方不穷,这可真是太好了。他也是心疼儿女的人呢,这要是门当户对的,当然更好了,那就真真是门好亲事了,他也不用担心亏欠儿女了。

王续想想又直接问道:“对了,你那对儿女都是几岁的?”既然婚配,自然是要找个适龄的,毕竟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王鹏沉吟一下道:“二郎十二了,三丫,三丫……”看着父亲卡壳,大郎立即接口道:“三丫十三了。”

王鹏一听,直点头,“哦,对对,三丫十三了。”

王续听着都说不出话来,拿手直点着王鹏,“你,你,你这都是怎么当爹的,连闺女多大都不知道。”

王续说了一句后,也不再提,而是暗自想了下家中儿女的年纪,然后开口道:“二郎的年龄太小,我家没有合适的,我闺女都十六了,正在谈婚事呢,这不合适。倒是三丫还行,我两个儿子都可以般配,唔,具体订哪个的,我还得回家先问问看。”

王鹏应得爽快,“成。放心,三丫嫁到别家就不说了,若是嫁到你们家,我绝不会亏待她的。我准备陪嫁……”

谁知说着说着突然就没声了,王续正在纳闷呢,结果一转头,就发现人家直勾勾地盯着外头看,他跟着看过去,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

王续嗤笑了一声,“都几十年了,你居然还放不去,真是够了。”

王鹏听了一脸狼狈地收回视线,此时,经过提醒,大郎也跟着看过去,却只见一个妇人离去的背影,他把这事暗暗记在心上。

“程婉的事,我还是听说了的。”王续述说着他知道的情况,“当年程婉十四岁就嫁了,在我们这普遍十六岁出嫁的情况下,你该知道她嫁得有多急,多想摆脱你了吧?如今,你还想她干什么?早就物是人非了。”显然,他对王鹏的上心很不以为然。

王续看王鹏还是不吭声,想着说不定还在暗中记挂,于是又接着道:“你那大伯母有多势利,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还能对她有多大指望?”

王鹏突然出声喝止道:“够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说了。”王续听了撇撇嘴,到底没再开口。

经过这事后,大家都有些兴味索然,吃过饭后,就各自散去了。

大郎在回去的路上,对着父亲几次欲言又止,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像父亲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人家早就是别人的媳妇了,他也没必要再纠缠。

第四十二章 族中现状

上次虽为着程婉的事,闹得不欢而散,但他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自然不会因此记恨。这日,王鹏又找到了王续家,打算跟王续好好聊聊天,毕竟离乡多年,很多事情都错过了,正需要人帮着理一理,尤其是族中的大小事情。

平日若是没人帮忙也就算了,大不了王鹏自己慢慢观察,可如今既然有王续这个便利在,自然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而另一边,王续今日本是要出门的,看到王鹏来了,立马就改了行程,跟他好生说起如今的情况。在王续的叙述中,王鹏也大致了解了如今族里的情况。

王氏家族繁衍多年,如今大致分为四房,其中长房为族长一脉,而王鹏他们家属二房,王续则是四房,各房头都是各自聚居而住。四房合起来虽人丁众多,然而毕竟是落寞了,如今四房所有人中,也就只有一名进士,隶属三房,年龄甚至已经五十多了,至今没有新任进士出世,显得后继无力。事实上,族中众人已经开始担心,若是再没有年轻的进士出现,等族中这位唯一的进士致仕后,家族就要出现断层,王氏家族怕是就要沉沦了。将来在外行走,怕是很多时候,就再也说不上话了,很多经营的人脉也将因此而废掉。

除去那令人糟心的进士状况下,族中还拥有举人六名,其中一名还是今年新增的,也就是王鹏的大堂哥王显。按说举人功能也是很不错的了,可也不知为什么,族里的举人似乎一个个地都不怎么通实务。除王显以及一名年纪已大,已隐退的外,剩下的四个举人都是曾在外谋过职的。其中一个举人还算好了,谋到了一个主簿的位置,结果不温不火地一干就是二十年,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或者说本事,可这已经是族中发展最好的一个举人了。此外,另一个因为缺乏人脉,也就当了个书吏,结果也是碌碌无为的,当真也就是混日子了。最后两个更糟,出去后,不知是被人撅回来还是自己不愿受委屈,总之是回到族里再也不出去了。最后这两名,因为没个着落,倒是先后进了族学教书。名头看起来很好听,为了读书以备考进士,也为了培养族中后辈,可是他们都教了十多年了,也没见教出个举人来。

再之下的就是些秀才了,秀才还真是不少的,这点倒是可以看出家学渊源了,足有二三十个呢。至于童生,就更多了,个数就没人统计了。在这两点上说,他们王氏家族的确是文风很盛,基数大了,考上的也就多了。

作为秀才,有些活络的也能谋个职位来,人脉强的,甚至能谋个主簿来当当,比如族长的儿子,一般的,也就谋个书吏干干,再剩下找不到活计的,也就是到族学教书了,当然也有家境好的,直接留在家中读书以备乡试。而童生呢,一般就谋不到什么职位了,有些去族学当个助教,其他的当账房,开铺子,当个小地主,干什么的都有,跟其他人比,也就没什么优势可言。

说完族中的功名情况后,王续又接着说起了族里的经营情况。

昔日族中强盛时,除了公中的族田外,族里每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产业,生活富庶。尤其在丰年时,总有些人家会给族中慢慢添置族田。如今呢,都二三十年了,家族中的族田再就没增加过,相反地,各家各户的产业却是逐年减少了。这些年来,各家各户都在读书,大的在读,小的也在读,老的在读,少的更在读,正当壮年的也可以抱着书本过日子,各个都把读书当正业而不考虑收益,日子自然好过不起来。

因男丁们不过问产业,家里的产业基本都由妇人打理,可有的人会打理,有的人就不够精通,偏偏各个要面子,支出半点不少,自然是各家都在吃老底了。而有些人家,因为家底薄,甚至如今已经揭不开锅,全靠族中接济了。

可更奇葩的是,这些人明明穷得一逼,偏偏还一脸的傲气,觉得自己家有秀才或者有童生的,总之各种气死人,显然,王续家也被祸害得不轻,提起来都是满腹怨气。不过,他说着说着,倒是笑了,说是今年他家老大也成了童生了,以后就没那么多人歧视他们家了。

对于族里的情况,族中的族老们,倒不是各个都没见识,也知道这情况不对,可族中的观念,保留多年了,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顶多,也就是他们对我这等经商之人礼遇了点,可就这微小的变化,还是碍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那些有功名没钱人家的眼。显然他们觉得,功名是他们唯一的优势,更加不容许这优待消失。

事实上,这段时间,族里都开始有意让王续帮忙经营族产了,不过王续很干脆拒绝了,哪怕很有人因此不满,他也不带犹豫的。那活计就不是人干的活,完全是干好了没功劳,干坏了一堆人骂的。对族中那些顽固分子来说,干好了,那都是因为他们有功名,有面子,人人抬举,干坏了,那绝对是经手的人没本事。

“这些年来,也就只有我们几个经商的在族里办事的时候,出钱又出力了,其他的族人就光惦记着族里给他们发东西了,没用的东西。”王续说着,还是忍不住地狠狠地骂了一句。显然是家里越穷,就越惦记着族里的产业,那玩意不是德高望重的人,就绝不能碰,可不是他无心为族里做事。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王续随后又补了一句,“我倒不是说功名不好,在外行走,哪能不知道功名的好处,只是那些人一边惦记着我们的钱,一边还对我们各种鄙视,真是气死人了。”

说着又提到了一个传闻,“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族中在大力宣扬一个少年秀才,王筱,那叫一个人穷志坚啊。今年十七,家中日子全靠族中接济,结果大家偏偏都夸他前程远大,搞得跟文曲星下凡似的。”说着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更可恨的是,族中居然有人叫嚣着让我去支援他,凭什么?!”王续说到后来是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王续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显然是气得不清,“我又不是没儿子,我家老大虽不是秀才,可也快了。”这话说得有点小心虚,秀才若是好考,族中就不会有那么多童生了。

说着,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都差点忘了,那王筱就是程婉的儿子。”

王鹏听了愣了下,眼神复杂,也没说什么。

王续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又接着说起别的事,“我说鹏子,你若是要是族中快速立足,我建议你直接捐一批族田。”

王鹏冷哼一声,“哼,我气不过,当年被那么多人鄙视,如今还要花钱买尊重,笑话。”

王续苦口婆心道:“鹏子,别犟着了,哪怕我觉得族中对功名看得过重,却也没法改变。如今,你也回来了,就接受妥协吧。”

王鹏听了却神秘一笑,“我还可以不妥协的。”族里不是缺钱嘛,他偏不给。

王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底牌,但对方显然不肯再说了,他懊恼也没用。

第四十三章 拜访亲友

了解了族里的一些情况后,王鹏就开始拜访一些亲朋故旧了。

第一个,王鹏就带着王睿到了隔壁的大伯父家,去认认亲戚。他们这一支,其实子嗣并不丰,这已是血源最亲的一支了。他大伯看到他回来,神情很是激动,眼泪更是当场就下来了,王鹏也跟着哭了一场。

他爹跟他大伯,其实是堂兄弟,并不是亲兄弟,不过因为一个祖父下,也就他们两个堂兄弟,而且又都是童生,在其他族人抱团的情况下,其实也就与嫡亲兄弟一般了。

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倒是大伯父家有三个堂兄弟,由此,他大伯母在他们家,向来以功臣自居,然,她也的确为他们家开枝散叶了。而眼下,除了他伯父显得很激动外,他们家中的其他人,就都显得过份矜持了。大郎因此看了父亲一眼,王鹏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就不说话了,只默默看着。

大堂伯王显,长相威严,派头更是极大,今年四十岁,在大二房一脉中排行第三,娶妻尤氏,今年更是新晋举人功名,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个大堂伯其实是最看不起王鹏的,别人嘲笑王鹏的时候,更是从不曾为他出头过,他把王鹏视为耻辱。事实上,如果不是关系实在亲近,他自己都想嘲笑了,他一直觉得王鹏丢人,从来都不会跟他走在一起。

他如今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最后一个,老幺十四,如今都在攻读,其中长子是个秀才,次子去年过了府试,是个童生,老幺白身。而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今天不在。此外,还有几个孙辈,其中最大的孙子六岁,今年也进了族学,其余都还小,甚至都没有带过来的意思。

此时,他一见过王鹏父子,就矜持地说要回屋读书了,也不待人有所反应,就径自离开了。伯祖父看着,动了动嘴角,到底也没说话,只轻叹了口气。他这个不事生产的童生父亲,在他这个眼高于顶的长子跟前,实在是分量有限。

大伯祖母对这长子也很无奈,只会读书,什么也不会,现在产业是她在打理,可将来谁给他打理啊?最重要的是,她年纪大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可偏偏大儿媳打理不好,倒是二房的人蠢蠢欲动,可她不愿意啊,产业到了二房手上,再拿回来就难了。事情也就因此一直僵着,现在干脆让掌柜的先打理着,就在这当口,王鹏回来了,这是个契机。

在她看来,王鹏其实是个最好的人选,要是能帮衬一把,长子的家业就不用愁了,再来王鹏再怎么也是隔房的,要是敢贪了她家的钱,她家里的这些儿子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找补回来。可如果是自家二儿子吞了,那就有得闹腾了。可偏偏,如今长子跟鹏子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维持,明明她都跟长子说过了,还是这么任性,这让她很是为难。虽然私心里,她也觉得儿子一堂堂举人,犯不着对着白身的王鹏太过礼遇,可这不是用得上对方吗?

于是她只好赶紧描补道:“鹏子啊,你大哥你是知道的,他嗜书如命,一时半会也离不开的,好在是读出来了,有了举人的功名了。”说着,到底觉得骄傲,这可是举人哪,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了出来。

王鹏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这也是他要等大郎中举才回来的原因,不然,当急先锋欺压他的,就可能是他的这位好堂兄了。这位堂兄,当年早早就考上了秀才,为人势利,对他最是看不起,若不然,有个堂兄护着,当年哪会如此艰难?

事实上,在大堂兄的带头下,二堂兄,四堂弟跟他的关系都很一般,倒是跟五堂妹关系还算融洽。这其实,也是王鹏当年待不下去的主要原因,他血缘最亲近的堂兄弟都看不起他,远房的族人,就更是鄙视他了,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他会受不了,是因为他不仅可能受到族人欺压无人出头,甚至还可能会被自己的近支堂兄欺压,不然,他爹当年又怎么会因他一时意气,就真同意落户他乡呢?还不是因为心寒。所以,别看现在大家亲亲热热地,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很一般。

二堂伯,三十五,秀才,他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十八,是个童生,离秀才还有点差距,今年刚娶了妻子。次子还小,十三,尚未考县试。还有个女儿十六,待字闺中。

四堂叔,二十八,童生,目前一子两女。儿子今年十二了,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五堂姑,子女数名,不详表,已经出嫁,今天不在。

这就是全部的人际关系了,见过之后,王睿就知道,父亲跟他们的关系都很一般。也就伯祖父稍微好点,很有几分亲近,伯祖母只是看上去亲密,实则泛泛,其余的连面子情都维持得勉强。

果然,之后父亲就再没让他去伯祖父家拜访了。

几日后的一天下午,伯祖父一个人来找父亲说话。

伯祖父道:“鹏子,我知道你见着屋舍破败,对我有意见,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几年,家里孩子大了,因此房舍紧张,他们几次三番提到修葺你家的院子,都让我给骂走了。

你也知道我是个没用的,很多事情都阻止不了,所以我不想让他们收拾着收拾着,反而占了你们的院子,到时你回来了,都无人给你出头,也就一直压着不让他们动。”

王鹏原本是生气的,觉得这么亲近的关系,居然就这么看着他们家破败了,所以才直到家里收拾好了,才肯过去拜访。如今知道伯父是这种打算,心底的不平倒是淡了些,心下涩涩的,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这大概是伯父能为他做的极致了,最后他只道:“伯父的心意,我知道了,过几天去看你。”伯祖父笑了,拍了拍他的手,又慢慢地回了自己家。

之后,王鹏又带着儿子,四处去拜访了族中有名望的长辈们,这也是礼数,上门时倒是都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有些老者倒是忠厚,说话也客气,说是同族中人,有事只管喊一声,他们不会看着不管;而另一些人就没那么客气了,甚至还有说教的,王睿听了都觉得非常憋气,这些人凭什么对他爹指手画脚,可想开口时却被他爹眼神制止了,只能暗自生闷气。倒是他爹好脾气,完全忍了下来,就当没听懂,那些人最后无趣,才不说了。

回来的路上,父亲倒是跟他说,这些年他经得多了,好的坏的都听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等王睿出门见得多了,心态也就平了。会平吗?他哪怕经了一世,依然觉得憋气,哪怕他上辈子活得不长,哪怕生活环境简单。所以,这些年,他爹到底受过多少委屈?平日,他只知道父亲很能干,非常能干,可他此时想起,心中很是酸涩。

回家之后,他们父子俩就开始准备了些请帖,准备三日后大宴宾客了,告诉乡亲们,他们这一支又回来了。这场宴席上,来的宾客并不多,哪怕是隔壁家的也只来了一个。伯祖父因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没到,而那三兄弟显然不怎么给面子,最后只来了个二堂伯,倒是比谁都像客人,来得晚走得早,宴席一散就第一时间走了。离去前,二堂伯留话说伯祖父很想他们了,让他们有空多去看看,这是唯一对他们这个主家说的话了。

王睿见此,倒是挑了挑眉,他们家倒是排场大,明知道他们家宴客,都没一个来帮忙的,是真把自己当客人的。今天在场中帮忙的,倒是王续一家人,他带着两个儿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王续今天,看到他们父子的衣裳华丽,总算是把心给放下了,果然家境好,比起他们家来,甚至还可能好上几分,想着自己倒真是为儿子找了个好姻亲了,一时很是乐呵。

说来,最早时,王鹏是打算一回乡就公布大郎是个解元的,可谁知后来见到了王续,突然就觉得也不必急着公布了,约摸觉得公道自在人心,也觉得自己做人也没那么失败,所以即使在这次宴会上,也就没提。他想着,大郎将来去考进士时,族里总会知道的,也不必急着显摆,再说他也没刻意隐瞒,只是没人问起而已,自然也就没必要心虚了。再来,大郎马上要出门了,更不必惊动太多人。

第四十四章 程婉

当宴席结束后,大郎就开始筹备出行的事情了,在这点上,王鹏己经明确表示会支援他五千两巨资。

没了资金困扰的后顾之忧后,自然是能怎么玩就怎么玩。他的规划也就变得宏大,从东边的沿海到西边的荒漠,从南边的雨林到北边的边塞,他都有兴趣去看看。

因着机会难得,他最近还在四处打听哪些地方有哪些特色的产业,打听地点则在一家茶馆,据其他人说,那茶馆说书的人都在吹牛,没几分真实的。不过,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却够了,真不真实的,完全可以等他自己去过了再行判断。

在耗了几天,发现再也没有其他新的信息之后,他就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对他的路线进行调整补充。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规划怎么走才能尽最大可能地把这些地方都过一遍。

可后来,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等他真正想出发的时候,就发现他其实只能跟着商队走,毕竟一个人上路还是不够妥帖的,很容易碰到各种问题,而且也不够安全。而他要做的只是,找个路线跟他有最大重合的商队走,然后再决定到时怎么调整路线。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打探,最近都有哪些商队经过他们镇上,或者是周边镇上。他爹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的,找人都找不到,倒是王续的长子王青给了他不少帮助,王青怎么也是本地人,门路比他熟。

忙了两天后,发现这个月内,总共有两个商队经过周边,一个是五天后,一个是半月后,路线也是南辕北辙,一个朝南,一个朝北。不过,他倾向于五天后去北边,因为商队似乎是去送物资的,说不定可以直接去边塞。

这日,他兴冲冲地回去,想跟他爹说说他的规划,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他爹跟一个妇人在门里门外地深情对望,他顿时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在他忙碌的时候,他爹也没有闲着,最早,王鹏在置办田地铺子,联络亲朋,然后盘算着在儿子走后,离乡去青山村接回妻儿,还有办理迁坟的事宜。

因为彼此都在忙,所以有几天没有正经说过话了。也因此王睿并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伯祖母经常过来找他父亲,她过来后一直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进入正题,王鹏也由着去,她说他就听着,她不说他也不问。这日,她又来了,并且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

“当年你就那么走了,你可还记得你是有婚约的?婉娘是个命苦的,我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你根本就没回来过。婉娘就由你大伯做主嫁给了村里的鳏夫王讷,可谁知命不好,在儿子五岁时,王讷就走了。孤儿寡母的,日子很是艰难,婆家对她们母子更是常有苛责,撑了两年撑不下去了,我就做主先让她们母子回来了。这些年,我看他们倒也懂事,可他们那婆家还是不依不饶的,总想找他们麻烦。你又一直没回来,五年前,我就扬言将她那儿子王筱过继给了你,将来也好承继香火。”语气渐渐有点低,到底有点心虚,王鹏还活得好好的,就说要给人过继儿子,实在是不地道。

其实,她当初想做的可不仅仅是扬言,而是要真的过继的,只是家里的老头子顾念自己弟弟一家,一直不同意,族人也觉得这做法不地道,所以才只是虚言。

当年她想让王筱过继是为了程婉母子避开麻烦,如今按说王筱长大了,又有了功名在身,是不用过继了,可她想到王鹏有钱,又觉得过继了就可以占便宜了,只要过继了,程婉母子的生活就有着落了,不会像如今这么拮据,于是更加费心地要促成此事。

随后她又想到了王筱的秀才身份,声音瞬间变得高昂起来,“好在这孩子也争气,今年十七岁,就考上了秀才,没辱没了咱们家。可好,你现在也回来了,你就过继了他吧。”她觉得也不过是多个儿子而已,还是个秀才儿子,再想到大儿子对王筱的推崇,她甚至还觉得,王鹏可能赚大了,毕竟王筱要是当了官,受益的不就是王鹏了吗?

王鹏对她的自作主张自然不高兴,只是想到程婉,他又有些犹豫,最后只说道:“大伯娘,这事我知道了。”王鹏想着,晚点还要跟大郎商量一下,就算同意吧,也绝不能让王筱占了他们家长子的位置。

他对大伯娘能对外放言之事,倒不意外,大伯娘是个能人。大伯父读书读呆了,家里的生计全然不懂,幸而有大伯娘在,这才将家业撑起来,甚至有了几分兴旺的势头。当然,相较于王鹏来说,大伯娘就算不上能干,可是对大伯父一家的人来说,就是一等一的能干人了,所以家里很多事,其实都是她说了算的。也因此,当年自打她娘家遇难,只留下个侄女程婉后,她才能力排众议地接回家当女儿养。

对王鹏的反应,她很是松了一口气,“鹏子,他们真不容易,你要不喜欢,就不用管他们,只要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就好了。”至少没有直接拒绝,就还有几分希望。

王鹏保证道:“大伯娘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的。”大伯娘发现王鹏意外地好说话,心中一动,心想难道他对侄女还有情谊?

于是伯祖母干脆提议,让王鹏去见见王筱,若是成功了,那就是他的嗣子了。其实她是想让王鹏见见侄女,不然的话,她还真不怎么想让王鹏见王筱,毕竟她还真没心思让王筱孝顺王鹏的。不过如今觉得王鹏对侄女有意思,就觉得说不定还能成一家人,就想带着他去见了。

随后,他们七拐八弯地一起去了个破旧的小屋里,屋子陈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他们推门进去后,就看到个妇人在大堂,表情很是安详。王鹏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率先看到王鹏,“鹏哥,是你吗?”开始还有些迷茫,随后语气变得激动,“我从没想过,我能把你等回来。呜呜。。。”要说程婉对王鹏有情分,当年是有的,可早就时过境迁了,现在如此表现其实是刻意居多的,因为她听说王鹏很有钱,而儿子正缺钱。若能得他几分怜悯,得一笔钱财,就是再好没有了。

看到程婉这样,王鹏也动情了,只觉得大家都不容易,更是道歉道:“婉妹,对不起,是我当年太任性了。”

程婉见到王鹏动情,倒是愣了,随后一脸地感恩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王鹏也很是感慨,“嗯,我也没想到。”当然哪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是各自嫁娶的结局。

大伯母看了这一路,只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有戏,她想着王鹏从小就能干,而程婉现在又是一个人,只不知王鹏是什么情况,想着一会要试探一下。

大伯祖母就问那妇人道:“筱哥儿呢?”然后又转头对王鹏道,“你不知道,筱哥儿也一直遗憾他不是你嫡亲的,将来啊,他一定会将你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孝敬的。”

正说着,刚好有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进来了,大伯母拉着他就对王鹏道,“鹏子,你会喜欢这孩子的,他跟你长得五分像,合该是一家人的。你当年要没离开,你们就是嫡嫡亲的一家人了。你就当这孩子是你跟婉娘生的吧。”程婉那丈夫本也是远房堂哥,本就有几分相像,只意外于这孩子跟王鹏更像。王筱对姑婆的话,很是别扭了,显然人家并没有,认外人为爹的打算,但却被他姑婆压了压手,随即就不吭声了。

王鹏对那句当成你跟婉娘生的有点尴尬,但对这个孩子本身却是很满意的,长相满意,有功名在身就更满意了,只一连声地夸道:“好好好”。

随后,大伯娘试探地问道:“鹏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可成亲了?对方是什么人?”

王鹏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们当年去了汝州蹇县的一个小山村,多年前,就已经成亲了,我妻子是当地的姑娘,如今也是两儿三女的人了。”

那姑侄俩听着,笑容就都有些勉强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讪讪地让王鹏先离开了。

第四十五章 让人意外的提议

这日,王鹏正要出门,结果听到了隔壁的喧哗声。他凝神细听,才听明白在说什么。

原来,早上程婉又到老程氏,也就是她姑妈家借米了,为着老程氏的面子,他们家并没有当场撅回去,可在程婉离开后,到底开始指桑骂槐。二堂嫂就说闺女,你要是出嫁,天天到娘家搬东西,她绝对是不依的。其他几位妯娌,更是开口说道,侄女那是有教养的人,如何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来。

王鹏对于程婉的遭遇感慨了一下,到底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他想着如果程婉当初一直没嫁,他现在就明媒正娶了程婉,让她成为自己的嫡妻,如今就算了,路都是自己走的。他感慨完,又去了牙行,他既然回到了老家,田地总是要置办的,再来要有合适的铺子,至少也买个一两间的,作为日常的开支。

在王鹏不知道的时候,程婉跟大伯祖母家的矛盾还在加剧。这日,王筱过来请教王显功课,大伯母立马就对他说教了,“筱哥儿,功课虽然重要,可家计营生也是要看顾的,你看你娘多不容易啊,借完东家借西家的,你也是大人,很该对你娘搭把手的。”

王筱被羞辱地当场就坐不住了,满脸暴红地灰溜溜地走了。之后,他可能对程婉说了什么,程婉很有一段时间就没有过来了。而老程氏也以为她们母子找到新营生了,很是高兴,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在儿媳们跟前抬不起头了。

然而,程婉这次之所以没有一没粮就跑来了,却是因为她去了别家借粮了。那家的家境不错,看她们家好歹有个秀才,又是第一次来借东西,倒是很大方,直接借了十天的口粮给她们。可谁知,十天后,程婉居然又来了,这次还是来借粮的,对方的脸就有点黑了,咬咬牙又借了五天。再五天,当程婉再来的时候,她赶在程婉开口前,直接道:“你是来还粮的吧?真是太客气了,我们不急着要的,你可以晚点再来还的。”哪怕她明明看见程婉拿着空布袋上门,硬是说成是来还粮的。程婉一听脸就僵了,好一会儿才声音虚弱地道:“最近粮食有点紧张,我过几天就还。”

对方很是热情,“没事没事,我天天在家,你哪天来还,我都在的。”

程婉没借到粮食,只好又去了她姑姑家。家中的妯娌们,看她现在来得没以前那么勤了,这次虽然还是不高兴,倒也没说怪话,好歹也算进步了不是?

结果几天后,当程婉又来时,就齐齐变脸了,各个冷嘲热讽的,什么我们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什么人家儿子都有钱培养到秀才了,自家却打肿脸充胖子,连束修都快交不起了,居然还接济别人,谁该接济谁啊?

程婉在别人的嘲讽中拿了粮食出来时,就有些眼泪汪汪了,结果刚好被王鹏碰上了。王鹏看到她这个样子,勾起了他昔日的怜惜,当知道她是来借粮的后,他更是从家里拎出了一大口袋粮食来。

而王睿正是这个时候回来的,看着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眼对眼地看着,真是各种膈应,本来想跟他爹说话的,这会也不愿开口了。

第二天,王睿出去想法子跟那些与商队有联系的人搭话去了,也因此不知道他大堂伯祖母又过来了,显然是听说了昨天王鹏送粮的事了。

她进来后,就一脸的苦心孤诣地对王鹏道:“鹏子啊,你也是书香门弟的子弟,一个普通的村姑可配不上你,我看你还是休了吧。”王鹏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话,说到底,他也觉得钱氏配不上他,可是要他休妻,他却没那意思。

伯祖母见他没反驳,立马精神一振,“之后,你就跟婉娘把事情办一办,婉娘你从小就认识,从来都是个好的,知书达理,跟你又是打小的情分,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说筱哥儿,又是个好孩子,一成亲,正正经经地就成一家人了,将来再给筱哥儿添几个弟妹也就圆满了。”说着又顿了顿,“这也是把当年错过的姻缘线,再重新给续上啊。你知道的,婉娘当年一直就没嫌弃过你,要不是造化弄人,你们早就是夫妻了。”

大伯祖母暗地里心想,婉娘若是嫁给了鹏子,这开销以后就都是鹏子出了。当年她不喜欢婉娘嫁给王鹏,是嫌王鹏没出息,没个前程,而当时婉娘却是出了名的漂亮,自然想给她一个更好的夫婿。可如今婉娘都成寡妇了,又带着个大儿子,王鹏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更重要的是,因为婉娘打秋风的事,家里人对她都很有意见,如今家里本就不富裕,且各个都要读书,哪来那么多钱啊。

这也是王显一考上举人,族里就开始鼓吹王续支援王筱的原因,显然她们家是觉得负担大了,想把王筱她们推出去。可王续也不傻,完全不答茬,自然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说起来,程婉当初还是有几亩地的,后来因为王筱要读书,就陆陆续续地卖了,及至王筱成了秀才,家底是当真空了。也亏得王筱成了秀才,不然那母子俩的日子更没法过了,可即便如此,光靠族中的那点给予秀才的补贴也是远远不够的,这也是程婉老来借粮的原因。

而鹏子要是娶了婉娘,不止婉娘母子有了着落,甚至以后还能让鹏子帮衬自己家里,怎么看都是好事。她可是看过鹏子的家业的,很是丰厚呢,如今自然是拼命地鼓吹了。

当然,鹏子要是能直接为她的儿子们打理庶务就更好了,反正他是个读不出来的。可惜啊,家里的死老头不同意,不然他这个当大伯的,说话可比她有分量多了。现在家里她还能撑着,可也没能力做大啊,要是鹏子打理就不同了。好在,老头子对撮合婉娘跟鹏子没意见,说到底,家里的老头子,对家里的窘境也是知道的,也心疼儿孙,很希望鹏子帮衬的。

王鹏为她描述的场景动摇了一下,但还是直接反对道:“不行,还有睿儿在呢,休了她,睿儿怎么做人呢?”他是没把钱氏当回事,可却不会让儿子受委屈。

大伯祖母眼前一亮,不想还真有可能,她原还担心夫妻间感情深厚呢。她立马道:“这没问题,这都是能解决的,婉娘一向是个好的,一定会识睿哥儿如亲生的。你等着,我这就找婉娘取。”说着急匆匆地就跑了,王鹏阻拦都阻拦不及,当下懊恼不已。王鹏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娶程婉了,她瞎跑什么啊?

没一会,程婉就被大伯祖母拖来了,“来,婉娘,你们好好说说话,都是青梅竹马的,没什么好难为情的。”随后,大伯祖母就避到一边去了,她已经把话对程婉点过了,至于程婉愿不愿嫁,她从来就没有过疑虑。她们母子都要山穷水尽了,如今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的。

程婉看着王鹏,深情道:“鹏哥,我想嫁给你可以吗?我从小就期待着,有一天能成为你的新娘。”

王鹏有些动摇,但还是拒绝了,“婉儿,太迟了,我们都已各自嫁娶了,我也不愿睿儿受委屈。”

程婉哭道:“鹏哥,不迟的,不迟的,我们如今还能相遇,就是天大的缘分,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啊。”

王鹏被说得心动了,“可是睿儿?”

程婉立马开口道:“鹏哥,我会将睿儿当亲生待的,我会待他比筱儿更好的,相信我。而且他还没入族谱,到时直接记我名下就好了。”程婉看着王鹏,满脸地恳求。

此时大伯祖母听到声音也回来了,急忙跟着附和道:“是啊,鹏子,那村姑待人接物,会被人笑话的。婉娘就不同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王鹏想着若是大郎的事情能解决,其他的倒都是小事。从小,他就有两个目标,一个是科考,另一个就是娶程婉。如今科考虽没了可能,可他已是解元的父亲,地位也有了,那就娶了程婉吧,也算了了当年的宿愿了。

于是,当大郎晚上回来的时候,父亲就告知他,他要换一个母亲了。

第四十六章 冲突不断

大郎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爹,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王鹏尴尬了一瞬,“大郎啊,你娘本就不是我的妻子,这个,我如今想娶妻了。”

大郎态度坚决,撇头道:“我不同意。”这是完全不需要犹豫的事情,谁愿意给自己找个外人当娘,又不是脑子有病。

王鹏对大郎一口拒绝,显然不太高兴,不过他想想又道:“你是不是当心跟婉妹相处不好?”王鹏觉得自己是个好父亲,从不让儿子为难,“不用当心,这些我都是考虑过的,她会善待你的。再则,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嫡长子,这点毋庸置疑。”不管后院变成什么样,其他人会怎么样,大郎的地位都不会变,这是他对儿子的承诺。

大郎显然没有被安慰到,而是开始问其他人,“你娶妻的话,那我娘怎么办?”

王鹏不甚在意道:“由她,想过来也行,我也会照顾她的,要是不想过来,就在那边呆着,那边家里也还有田地,总不至于过不下去。”他觉得自己挺开明的,给了人家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且,他从不觉得钱氏会是个问题,“再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也不至于接受不了。”

他娘是不是接受不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绝对接受不了,好生生地冒出一个所谓的母亲来。再说了,这给的都是什么破选择,一个是让人家当了十几年妻之后,回过头来当妾;另一个就是把人扔到一边,让她们继续苦哈哈地过日子。

大郎深吸口气,“总之,我不接受。”

王鹏脸色有些难看了,“婉妹为人慈爱,而且她也说了,她会对你比对王筱更好的,我相信她。”

王睿瞟了他爹一眼,这种鬼话,也亏得他爹好意思信,“可我不相信啊。”随后又顿了顿,“爹不是买了不少田亩产业吗?回头告诉她,因为我要出门,正缺钱,所以爹要把产业都卖掉,好给我筹钱。”

王鹏直接拒绝道,“这个不行,产业好容易才买回来的,下回再买,哪那么容易?”

大郎冷哼了一声,“你可以私下找人买回来,只要明面上卖了就行了。正好我们也看看人家有多慈爱。”

王鹏虽然不大乐意,不过倒也接受了。

第二天,王鹏就大张旗鼓地去了牙行,将在老家刚买的田地铺子,又统统挂出去卖,一副哪怕稍微亏钱也不在乎,只求迅速脱手的架势。程婉得到消息,就匆匆跑来找他,“鹏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卖产业了?”这可是她将来生活的资本,卖了后,那她嫁给王鹏,还有好日子过吗?

王鹏看着她,慢声道:“大郎急着要用钱,自然得先给他把钱筹出来。”

这个理由,程婉就更没法接受了,要是变现,说不定还有她的一份,这给了大郎,她不就什么都没了,“可大郎一孩子,哪懂那么多,再说就是有事,也花不了那么多钱的,我们做大人的,自然要拘着点。”

王鹏看着她,就觉得被大郎说中了,心情很是烦躁,脸色更是开始不善了,“我说了,大郎有正事要用钱,我也已经决定要卖了。再说,你这是还没过门,就打算对大郎,对家里的产业指手画脚了?当初王筱考学,你不也将家中田地都卖了个精光?这就是你说的,比疼王筱更疼大郎?”

程婉当下脸都涨红了,可想到以后,她还是好声好气地道:“鹏哥,有事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不用搞得卖产业这么夸张的。”

王鹏也觉得自己口气冲了点,一言不合就卖产业,多少是有点过的,“总之这是大郎要用,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就不用费心了。”

程婉迫切地想让王鹏改主意,“可是,产业全卖了,将来家里的日子怎么过?”

“那是之后的事了,我总不会让家里饿肚子的。”他不想再听到,更多自以为为他好的话,就径直打发她离开了,“好了,我很忙,没空招待你。”

程婉满脸不甘,可她不只是为了不饿肚子嫁人的,她是为了过富贵日子的,她都想冲着王鹏呐喊了,可到底没失了理智。

程婉回去后,又去找她姑妈,跟她讨论王鹏要是成了穷光蛋,那她还嫁个什么劲啊?她姑妈也意外,她对王鹏其实没多少情分,可人有亲疏。于是她对程婉说道,除了王鹏,周围没人有意向娶她,而且只要人在,钱总能慢慢赚回来的。程婉想想,觉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可想到那么大一笔钱,她就对这花了这一大笔钱的王睿,恨得咬牙切齿的。

伯祖母看着她一脸痛恨,又说道,王鹏卖了产业后,总有点钱剩的,你到时找机会让他支援一下筱哥儿进学。程婉听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伯祖母打发了程婉之后,心里也不得劲,又去找了王鹏,结果完全说不通。事实上,王鹏对她有意见,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可她也不打算就这么罢了,于是又去找了王睿。

她语重心长地对王睿道:“大郎啊,你看你爹就要成亲了,这时候卖产业真是不像话。你要有什么事,可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就别让你爹卖产业了。到时看你这么懂事,婉娘也一定会感激喜欢你的。”

大郎闻言,轻挑嘴角道:“您的意思是,只有我不花钱,我那位未来的继母大人才打算跟我好好相处?”

老程氏听了,立马就脸色难看了,“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爹时隔多年,还是坚持娶婉娘,这就证明他对婉娘的情分很深。你跟她弄僵了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这话真是说到王睿的痛处了,该死的,都各自嫁娶十多年了,居然又要走到一起,真是太可恨了。

想着这,他的脸色就变得奇难看,“抱歉,可这钱是我们家的,是我爹的,我爹也愿意给我花钱,我们父子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对花我爹的钱,心安理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也不会为此而担心谁对我的观感不好,让您费心了。”

老程氏对他的冥顽不灵,愤恨不已,却没有办法,心中却暗骂,等婉娘进了门,且看你还怎么嚣张。

王睿此时其实心情也不好,他本以为程婉那个女人,会很快自己跳出来,结果居然没有,只找人敲敲边鼓就没有了,这让他一时很是失落,真是个能忍的。他不知道的是,人程婉其实已经出动了,只是事情被他爹给瞒了,他不知情而已。

接下来,他爹又来了一回,他还是没吐口。

他正愁着他爹发难,自己还能扛多久呢,结果第二天,他爹又来了,却是对他说了另一件事,“大郎,这个,我们不是卖产业得了一笔钱吗,我今天已经答应支援王筱五十两,好让他将来考乡试了。”王鹏觉得,这事到底瞒不过去的,与其到时王睿自己发现后恼火,倒不如他自己过来跟儿子说了。

大郎一听又恼了,这还没进门,就折腾个不停,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呵,那王筱可真是您的亲儿子,这些年来,你为二郎花的钱估计都没有五十两吧。”

跟二郎这么一比,王鹏也觉得,自己做的还真有点亏心了,当下也就不好开口,说让大郎同意婚事的话了,只好先出来,决定明天再跟儿子好好谈。

谁知一出来,他就碰到了程婉。

“鹏哥,怎么样了,大郎同意了吗?”程婉一脸着急,却仍然还是善解人意地说道,“他要是不同意,我们就缓缓,等他接受了我,我们再办婚礼。半辈子都等了,我不在乎再多等一会。”

王鹏想着,比起程婉的善解人意,大郎的确显得不懂事了,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再不懂事,那也是我儿子。想了想,觉得自己要不还是先斩后奏吧,要等大郎同意,还不定要磨到什么时候,要是大郎离开前还不同意,难道他还得等几年?想着,反正他是决定娶程婉了,早日定下来也好。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定好了,到时事情都已经定了,大郎反对也没用了。于是他安慰道:“别担心,大郎会接受的。这样,你先回家,我现在就去筹备东西,今天就下聘。”程婉开怀不已,当下也顾不得装慈爱了,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这么些天了,王鹏一直没给明确的期限,而王睿又迟迟不肯吐口,她一直都当心夜长梦多的。

聘礼不算丰厚,至少比程婉跟老程氏预计的要少得多,不过想着马上要成亲,彻底成为一家人了,他们倒也没多纠结。

下完聘已经是黄昏了,王鹏见到大郎,就态度严肃地对他道:“十天后,我会跟你婉姨成亲,不管你同不同意。”

先斩后奏啊,大郎歪头看了他一眼,极冷淡地答道:“哦,我知道了。”

王鹏看着儿子的脸色,觉得还是让他静一静,好好接受现实好一点,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之后,程婉也跟着王鹏来了一趟,以未来当家主母的身份,程婉在王鹏面前,对他表现得非常慈爱,而在王鹏不注意的时候,看向他的表情充满了讥讽与挑衅。他只不搭理,父亲对他的冷淡却很有些不悦。

王睿在他们走后,就把屋里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这个女人不能进门,不然这家就没法待了。

第四十七章 大郎出走

王睿在心里想着各种方案,算计着各种得失,考虑到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只能求助外力了,就他本身而言,对他父亲是完全无能为力了。

在父亲的交际圈中,王续,续叔倒是不喜欢程婉,可惜他对父亲影响有限,并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而原本最合适劝说的伯祖父家,却是站在程婉那边的,根本不能用,再者他也不喜欢那一大家子,并不很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后悄悄地出了门,找到了他们王氏一族的现任族长。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父亲的意思,心里到底有些忐忑,可局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除了族中长辈外,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相帮的人了。

王睿找到族长后,就告诉老族长,他父亲有意几天后就娶程婉为妻,可他娘明明还活着,还为祖父守了三年丧,不该被休弃,他希望族长能劝劝他父亲。

老族长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也不管,说完后就又悄悄地回了家。心里暗自想着,自己下午就跟着商队离开了,父亲这些天东忙西忙地,准备成亲用的东西,一时半会应该发现不了他不在。而等明天族长来他们家时,他已经走掉了,至少是不用第一时间面对暴怒的父亲。

不妙的是,他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族长就来了,大郎的脸当场就黑了,这回要被族长给坑死了。可此时他后悔也晚了,倒是王鹏一头雾水地接待上门来的老族长,老族长也绝,让他把所有人包括程婉她们都叫上。等人来齐后,族长才说了钱氏的事,说钱氏不能休,程婉也不能入门,王家不能出触犯国法的事情。

王鹏一听,就知道谁泄露的消息,几乎是暴怒地看向王睿,王睿当下偏了偏头,不敢直视父亲。王鹏心中暴怒,想着自己苦心栽培儿子多年,结果呢,儿子有出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外人欺压当老子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气得浑身发抖。

好一会后,王鹏才缓了缓神色,对族长说道:“族长大伯,这是个误会。钱氏不是我的妻子,而是妾室,她当年进门就是有卖身契的。”

其他人都惊呆了,而王睿也不可置信于父亲就这么说了出来,没有给他留下丝毫颜面。这么说,这女人不仅要成为他的继母,更是要成为他的嫡母了,他几乎冷笑出声。族长看了看王睿,又看了看王鹏,随后道:“既然没有问题,那你们的家事我就不管了。”说完,就要从王家离开了。族里的事情很多,王鹏家又不是什么显赫的一脉,结果还是白跑一趟,他立马就不高兴了,谁也不睬地走了。

王鹏对儿子非常震怒,可眼下,族长更不能得罪,他赶紧殷勤地去送族长出门,当然更不能少了他们家的赔礼。至于儿子,大可回来后,再好好收拾。

离开前,王鹏冷厉地瞪了王睿一眼,可他却意外地看到儿子的神态不是心虚,而是冷沉着张脸,他就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对劲了,只一时也没想清楚。想着,算了,回来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其他人看着,也紧随其后地跟在族长他们身后出去了。

父亲一离开,大郎就赶紧进屋拿包袱,又留下早就准备好的书信,就急急跑到商队那去了。暴怒的父亲,他是真没有勇气面对的,搞不好会丢掉半条命的。原本他是想着明天他都不在了,父亲只要稍加顾及他的颜面,就不会把卖身契的事说出来,这事也就算了结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商队下午就要走的,因为族长的到来,他差点迟到了,好在赶在最后一刻,他成功登上了船。上船后,他轻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不然他会死得很惨。他不知道的是,他能顺利跑掉,还亏得程婉帮着他掩饰了一把。当时,王鹏觉得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像大郎,想去追的,结果程婉硬是说他看错了,大郎在家,根本就没出门。结果就这一会儿工夫,等王鹏再看时,人影就不见了,想着说不定真是看错了,也就没追究。

至于程婉为何帮忙,自然不是因为好心,在她看来,成亲前大郎能自动走掉,实在是个完美的结局,她以后就不用整天看着他碍眼了。

结果等到王鹏回家,发现大郎真的不在时,再想去追赶大郎,已经来不及了。这下王鹏哪还不明白,他当下就目光凌厉地看向程婉,看得她差点都不会呼吸了,然后才不耐烦地打发她出去。对此,程婉更是一声都不敢吭,灰溜溜地走了。

王鹏等到没人后,这才打开桌上书信,只见信里写着:“爹,我走了,归期不定。我还是接受不了程婉,所以我打算去外面走走看看,见惯世情后,也许就会平静地接受了。如果,如果将来,我还是接受不了,嗯,那就晚点回来,或者将来去外地生活。不管怎么说,我会在下届科考之前回来的。勿寻勿念,不孝子睿敬上。”

“这是在威胁老子呢,逆子,逆子。”王鹏震怒,把信给撕了,然后又把桌上的杯碗茶碟都砸了,尤不解气,随后更是踹翻了桌子,最后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他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在他曝出钱氏卖身契的事情之后,他怕是必须要娶钱氏了。哪怕只娶一天,到时休了或者和离了,也必须让全族上下都知道他娶了钱氏,甚至还要让钱氏进族谱,这样,以后族人们才不会拿大郎的出身说事。所以程婉的婚事,至少也是先要退掉的,结果这个混蛋小子,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先跑了。

好不容易安慰自己,儿子是为了给他娘抱不平,而不是故意跟自己这个当爹的作对后,虽然心里酸酸的,但到底还是让气平了下来。结果一转头打量这个房间时,他就突然发现,他给儿子屋里摆上的摆件,都被砸得稀巴烂地堆放在墙角了。

当下他又气又愁,气的是他的银子啊,这个败家的死孩子,一下全给摔没了,半点不心疼他这个老子赚钱辛苦,他自己就是再生气,也从来没舍得摔这么贵重的东西,顶多摔摔碟碗出出气。愁的却是,这个小崽子这么不把钱当回事,身上的银钱会不会不够用,将来会不会生活拮据?当初说好的钱,他可一分都还没给呢。再说,他都还没好好嘱咐一些出门的注意事项,结果这死孩子就管自己跑了,真是太欠教训了,想着更是恨得直咬牙。

船上的大郎,可不知道他爹都已经开始担心他了,此时,他一边庆幸自己逃得小命,一边也在犯愁,这要是三年后回来,他爹还余怒未消,到时怕是不好捱啊。随后,又把这事扔到脑后,三年后的事,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发愁。再说,要是三年时间,他爹为了那个女人,还不肯消气,那这个家真是没法呆了,到时,等他考完进士后,估计都不会回来了。

随后,他又暗自想到,过段时间,得跟钱氏她们传个信。跟他爹传信,他不敢,别到时给追来了,可跟钱氏她们,倒是不用顾虑太多,毕竟等信件辗转到他爹手上时,他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也算是另类的报平安了。

过了一个府城后,他就不再跟着商队了。他们镇小,商队的事,他爹肯定比他内行多了,估计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消息。而他现在还不想见到他爹,自然是不能长期跟着这支商队的,只是可惜了当初他爹许诺的五千两银子。好在这些年,他爹陆陆续续地给了他不少银两,加起来也快有上千两了,再加上前段时间,为了给王筱五十两的事,他爹又心虚地给他补了五百两,这些多钱,混个两三年的,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说来也是巧了,他刚下了船,就听说当天还有一支商队经过,虽然路线偏差极大,他也不计较,只要离开这片地方就行了。于是,他就跟着商队一路往东走,如今是太平盛世,不管去哪,总不致太危险。

第四十八章 婚礼取消

王鹏打发店里的伙计去找寻大郎后,自己在堂屋坐了整整一夜,娇妻爱子眼看唾手可得,结果事成前夕,儿子跑了。舍了程婉,儿子还能是那个儿子,娶了程婉,大郎怕是真就生分了,那他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

天亮时,他不得不承认,程婉再好,可早已经物是人非了,他也早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他的年纪已然不轻,如今儿子对他的分量,远远超过了女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跑到大伯母家去退婚了,因为程婉就在大伯母家备嫁的。

“鹏哥,鹏哥,为什么?”程婉简直难以置信,她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才决定,即使王鹏穷了她也会嫁,结果王鹏却变卦了,明明他昨天还在布置礼堂,做迎娶准备的。她知道后来他儿子走了,可那又如何呢?又不是她逼走的。

“鹏哥,大郎要是不同意,我们可以暂缓婚礼的。”程婉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对大郎可当真是,恨得要生啖其肉了。

王鹏却坚持要退婚,“没用的,我们退婚吧。”若是暂缓能解决,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再说,如今自己的儿子都不在了,养别人的儿子有意思吗?

“鹏哥,大郎走了,我们还有筱哥。筱哥是个好孩子,更是你名下的嗣子,而且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我们成亲好不好?”程婉一脸哀求看向王鹏道。

王鹏转头惊讶地看着她,前几天她不还一脸的慈祥地表示,可以一直等到大郎同意,如今这就要将他撇开了?再说,什么嗣子不嗣子的,他又没承认过,又没记入族谱,只要他不承认,所谓的嗣子不过是哄人玩的。再说,王筱要真成了嗣子,排行不就在大郎之上了,单凭这一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王筱为嗣子的。更甚着,这口口声声地筱哥筱哥,就是她所谓的,会疼大郎比疼王筱更甚?想到这,王鹏语气陡然转为凌厉,质问道:“程婉,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大郎是可以被取代的?!”

王筱又不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跟大郎相比较?至于将来跟程婉的孩子,他自然是欢喜的,可比大郎更受他重视?他想象不出来。事实上,他对大郎的重视,已然到了极致,再也不会有人能比大郎更受他重视了。他在大郎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心力,付出了多少宠爱,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大郎是谁都能取代的吗?

一时,他心中突然有了明悟,他在大郎身上的付出,多得超乎想象,也因此,大郎的地位,早就无人可及,眼下这个女人也不行。此时,他已经决定,回去后就去找儿子。大郎昨天刚离开,想来也没离开太远,应该还是能找到的。或者,等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干脆自己带大郎出门算了,毛头小子出外闯荡,一点都不体谅他这个当老子的内心的提心吊胆。

程婉对他的质问,一时答不上来,难道跟他说,她从没真心接纳过大郎,只是哄他玩的,随时想让大郎走人的吗?

王鹏也没等她的回答,接着道:“我们都老了,一切都变了,是我们没缘分。当初既然错过了,如今就更不该强求的。”

这时,老程氏得到消息,也匆匆赶来了,“鹏子,大郎还是不同意吗?”她看了看王鹏的脸色,知道说对了,“鹏子,你是做父亲的,你不能让他挑衅你的威严。”口气笃定,一脸就该这样的表情。

“大伯母,这婚我退定了。”王鹏看着她,却觉得格外地碍眼。老程氏看着他冒火的眼神,当下也不敢说话了。

“鹏哥,你是要逼死我吗?”知道姑妈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后,程婉只好自己出马。

“抱歉,此事不容更改。聘礼我也不要了,你留着伴身吧,就这样。”程婉忍不住痛哭出声。

之后,程婉又闹了几出自尽的戏码,王鹏被拖累了好几天,等他终于抽出空去找儿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他几乎要疯了。要知道,他当初之所以不急,那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商队的线路,可谁知,等他找到的时候,大郎居然早就离开了。

就在这时,老程氏还来寻公道,他只说没什么好寻的,若是大伯母一家,为此对他有意见,以后也就不用往来了。之后,事情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婚礼取消了,可儿子还是没有回来,他也不知该从哪找起。他四处打探,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王鹏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儿子去哪了,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他把当初撕掉的信,又一点点地粘回去,可就那么几个字,完全没有方向可言。

后来想到大郎有一段时间,曾跟王续家的大小子一起玩,结果问过王续家的大小子后,才发现大郎所谓的路线,那完全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所不包,完全是扯淡,根本就没有路线可言。唯一庆幸的是,那小子说了,会在下届科考前回来,这才没让他抓狂。

想了想,王鹏就打算把钱氏她们先接过来,到时儿子总会知道,他没娶程婉了。一下决定,他就迫不及待了,立刻启程去了青山村,一则是接钱氏等人,二则是迁坟,最后也是为了避开程婉等人。

回到青山村的第一天,王鹏就当着众多儿女的面,将钱氏的卖身契撕了,告诉她,从此,她就是他的妻子了。此时,大家才知道钱氏居然是这样的身份,众儿女惊讶不已。钱氏却顾不上他们,当下只管放声大哭,她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好了,有大郎的消息吗?”王鹏没心情等她哭完,这么多年,他对钱氏一向是看不起的,如今早成习惯了,可不会因为撕了卖身契,就对她尊重了,所以,他直接就打断了她的哭声,迫切地想知道儿子的消息。

众人傻眼,钱氏率先开口道:“大郎不是跟你走的吗?”

王鹏语气开始烦躁,“后来跑掉了。”

没有儿子的消息,只能先把其他的事办了。半月后,当他们终于把迁坟的事宜办完,要离开青山村时,才终于接到了一封大郎给钱氏他们的平安信,说自己出门游历了,让他们不用担心,三两年的,自会归来的云云。

王鹏看了直磨牙,又是一封没有地址没有归期的信,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随后,王鹏就托付村长,如果有大郎的信件,麻烦他转发到他们新家去,同时他也跟大丫、二丫打了招呼,内容类似,如果有大郎的消息,第一时间跟家里联络。

又是一个月,王鹏他们一大家子,终于来到了王家镇,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王鹏想着,游历的时间不会短了,而他现在手头产业少了很多,只能一边发展家里的产业,一边等大郎回来。

其中还有插曲,比如族中有人看到王鹏的生意红火,很是眼红,就撺掇着族里,要让大伙都分杯羹,很是闹腾了一番。最后,还是王鹏去找了老族长,带了大郎中举的文书以及留下的书信,这才让事情消停了下来。而老族长也是此时才知道,大郎竟是个解元,更是对着王鹏大骂了一通,说他无事生非,搞什么停妻再娶,凭生事端,王鹏倒也乖乖认错。可老族长还是觉得心肝肉痛,这么好的苗子,就该在族里好好保护的,以待下科春闱,现在可好,跑得不见踪影,如今别说程婉,就是王显一家子都被惦记上了,要知道这举人跟举人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最后,老族人勒令王鹏早点把儿子找回来,才放他回去。

事后,老族长就将族中针对王鹏的各种物议都压了下来。因为老族长的权威,族中倒也没人,再敢欺到王鹏头上,只是因为缘由不清楚,族人对王鹏依然没有太多敬意。

第四十九章 行在商队

换了个商队,没有后顾之忧后,王睿就不着急了,这会也有心思,观察商队中都有些什么人了。总的来说,这支商队,是由好几个商人共同组建的,他们各自带着需要交易的货物,以及一些护卫。而这些护卫,是不是练家子,他也看不出来,不过一个个看得都挺魁梧的。

在稍加打探后,他就知道这些商人,其实都或多或少经营海货的,所以才会往东边走,因为东边是沿海。海货包括海里的鱼虾之类的,而更多的则是一些远洋海船上的舶来品。他们一般是进了些远洋的物品,然后顺便再进一些虾干,鱼干之类的干货,可以沿途兜售,这些东西在内陆其实相当卖得上价。新鲜的鱼虾是没有的,因为不好保存,而冰更是昂贵,也没人会舍得拿来保存这些鱼虾。

当然,即使他们是打算卖海货为主,但并不表示,他们就不做别的生意了。事实上,他们沿途碰到合意的都会买一点,然后到下个地方再卖掉回笼资金,再接着买其他的货物,如此循环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尤其对于他们这些走熟的商人来说,他们更加清楚市价,知道哪里买的最便宜,哪里卖得最贵,这样才能赚得更多。

王睿早年也听父亲提过,他说如果到了一个有特色的地方,可以买点特产,如此就容易小赚一笔。王睿看了两回,心痒难耐,也跟着去试水了,当然他本身就是搭商队便车的,自然不能跟他们一样一车车地买,他顶多也就是一个包裹罢了。两次后,有一个刘姓商人觉得他机灵,就跟他搭上了话,问他家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家学渊源。

王睿也没有隐瞒,就说他们家也是经商的,早年父亲也是辛苦跑商的,如今家里有了自己的田地铺子,才不跑了。那人一听,倒是很憧憬的样子,大概觉得他们家这样的,就是他所追求的将来,他看着笑了笑。随后,刘商人又问他,是不是打算向他爹学习,也从跑商开始,王睿只是笑笑,说他的主要任务还是读书,如今是来游历的。

这话说得对方深有同感,他说他也希望他的儿子是以读书为主,父辈辛苦不就是为了让儿辈出息吗?事后,刘商人说起了他自己的家事,他家有三儿一女,两个大点的孩子都在上学,他也是一心盼着,家里能有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两人谈完话之后,刘商人对他就是亲切,几乎是把他当成子侄一样地关照着,连带着商队的其他商人,似乎也在他身上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之后,他再去购买物资赚差价时,他们更是给了他不少的提点。

再后来,他们无意中知道,他还有秀才功名后,对他就更热络了些,直夸他爹有运道,这辈子没白忙活。这话听得他有点内伤,他如今跑了,算不算让他爹白忙活了?说来,他倒不是有意隐瞒举人身份,只是他不想招人眼,再说他只说自己有秀才功名,这话也是真的,他的确有秀才功名,倒也不必心虚。

巧合的是,同行中居然还有一个秀才,年龄比他稍大,十七。对方姓左,背着个书箱,看上去可比他敬业多了,一看就是书生,不像他,连本书都没带,拎着几件衣裳就跑出来了。

这个书生是前天刚来的,要到下个府城去,此时显然心情不好,满脸焦急。据说他本是在书院读书的,近日听说家里有老人病了,这才急急跟着商队回家。许是为此,他对商队的停留很有意见,可惜他没有立场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左秀才在面对商队的人时,更是时常面现倨傲,当听说商队还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秀才时,更是扬言,他下回乡试,有很大的把握能通过。

为了这番话,商队的人对左秀才就更是敬着了。但刘商人却私下跑来,跟他偷偷吐槽,说要知道对方是这么个性格,当初就不让他跟着他们商队了,还说当初就因为他是个秀才,他们还只收了人家一半的价钱,结果最后人家还各种事多。王睿看了左秀才的穿着,觉得商队收一半的价钱,的确是给人家帮忙了。

刘商人说道一半,突然卡了壳,想是突然发现,眼前吐槽的这位,其实也是位秀才,这位可是全价的。随后,他立马对他说道:“我回头就把钱退一半给你。”这算将功补过了。

王睿连忙阻止,“别,可别,咱们可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讲究的,而且我跟着你们一路,可也赚不少了。”

对方听了,也笑了,显然对这句自己人,很是受用,不过他还是想着,钱该退还是要退的,总不是可着自己人欺负不是?事后,果然就给王睿退了,原本还说是全退的,结果王睿死活不愿意,这才只退了一半。

此时,王睿看着这个书生,心中想着,王筱的气质,应该也是跟这个人很像的吧。在家的这些天来,他其实一直都没见过王筱,也没听说过他对他娘的再嫁是什么态度,似乎没阻止也没赞成,就是一直不曾露面。因为王筱从没来过家里,王睿就更不会主动去看他了,如今看到这个同龄的秀才,想来王筱应该也是个倨傲之人,然后想象着他爹面对王筱时的微妙心情,想想那场景他就觉得可乐。

王睿又默默反省了下自己,为什么他很少会有这种骄傲的表情?比起左秀才来,自己不是更该骄傲的吗?随后想了想,他才发现其实是他老爹逼得太紧,他都没顾得上骄傲,就又换了批同窗了,而那些新同窗还都不是什么善茬,以致他骄傲的本钱真心不多,也就骄傲不起来了。

这回总算考了个解元了,怎么也算光宗耀祖,可以好好骄傲一回了吧,结果他还没在旁人跟前显摆一回呢,他老爹就琢磨着要给他换娘了。如此情况下,他哪还有什么炫耀的心思?如今自顾自地跑路了,回头他还得当心回家时,怎么让他爹消气,各种苦逼。

除了这个书生外,商队搭载的,还有一对董姓主仆,一个小姐,一个嬷嬷,说是去投亲的。因为男女有别,王睿就没靠上去,也不知道人家小姐多大,长什么样,倒是偶尔能听到那个嬷嬷在说话。那个嬷嬷说,她们家原本是富户,而她是小姐的奶嬷嬷,说如今她家小姐双亲俱亡,如今要去投靠她们家的姑太太。然后又说,这姑太太跟家里也有几年没联络了,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言谈间似乎很是忧愁,很担忧她们将来的生活。

此外,他还发现,这个奶嬷嬷似乎是有意那位左秀才的,可惜那位秀才清高得很,并不搭理,那嬷嬷很有些失落。

除了她们,也就是一家子了,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他们是从北边来的,说是北疆似乎有些异动,他们怕有危险,本身又不缺钱,所以早早地就避开了,这回也是去寻亲的。

这日,商队的人,又要在路上进货,所以在刘岩镇停了下来,说是休息一天。他到了这个小镇后,发现这个镇上,出名的居然是砚台,他登时就笑了。这要是别的,他可能真的不内行,可砚台不同,这可是他从小用到大的东西,普通的,珍贵的,他都用过。就算到时,他卖不出去吧,他还大可以留着自己用,这么一想就更没有心理压力了。

他正打算去买点墨砚,赚笔小钱呢,结果突然听到有人问,这墨砚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听着心里一动,对这个,他也很感兴趣,所以他突然就想留下来了,反正他本就没什么目的地,若是能学会制作,就是一技之长了,而就是学不会,那也是在这个特色镇上呆过了。

第五十章 暂居小镇

有了决定之后,他就跟商队的人告别了,大家知道他的决定之后,倒也理解,读书人对这些感兴趣,这很正常。

退出商队后,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于是他就直接找了牙行。也亏得运气好,没两天,就有合适的房源了,只是因为这是个特色镇,来往商旅很多,导致租房的价格也是高居不下,最后他用三两银子租了个偏僻的小宅子三个月。

随后,他又雇人打扫了下屋子,买了足够他短时间消耗的各种日用品,这才算完。说来,幸好当年他爹不在的那几年,他学会了做饭,如今倒也能自己折腾了。

花了两天,他总算把家里安顿好后,就随意找了家店铺,打算去打杂干活了。这家店铺老板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对砚台制作有兴趣的人,他们这些人虽然只做短工,可却也是个廉价工,所以没有多少犹豫就把人给雇佣了下来。

第二天,王睿就被安排成打磨砚台的人,他要做的活,就是把粗糙的地方打磨光滑,咳咳,折腾一天,手都酸了。回家后,他都开始反省,难道自己是来当苦力的?可刚开始干活就退缩,这可不是他的风格,而且也太丢人了。

如果这点还可以忍受的话,还有一个更让他无语的,那是一个跟他一起干活的老妪。人家老妪口口声声地,嫌他没出息,一个年轻小伙子,居然只能干这种活,远不及她孙儿有出息,他都听愣了,想着自己也没碍着谁啊。后来在人家的碎念念中,他总算理清楚了她家的情况,她们家家境并不好,全家最出息的是她的大孙子,用她的话说,可能干了,年纪轻轻的就是童生了,那语气活像她孙子是状元似的。王睿听了,心中暗暗吐槽,她孙子既然那么能干,那她孙子怎么还让她出来干粗活啊?可到底顾忌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没敢说出口,这要是刺激得病了,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看出他的不平,他旁边一个中年大叔,倒是温声对他说起这老妪的事情。这老妪早年丧夫,千辛万苦地才把儿子拉拔大,可她家境不好,儿子过得自然也就不容易,一直就没个手艺伴身。如今全家上下,就指着她孙子出息点,也因此她等闲一开口,就言必说她孙子,这也是她们家唯一能拿来说嘴的。这老太太,平日里最喜欢奚落过得不好的人,四处给自己找存在感、秀优越感,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情况,等闲她说着,大家也就随便听听,并不往心里去。

其实打磨这活是计件的,镇上有闲的人,就会来干几天,只有这个老妪是天天来的,现在再外加个他,也难怪那老妪的显摆对象是他了,显然其他人都过得比她好。

他一忍再忍,打磨工干了半个月后,他显然觉得已经受够了。这日,他找到铺子老板,强烈要求换工种,然后变成了给人家雕花工打下手。好吧,这也算一种进步,好歹应该是不同的活了,而且还能看看人家干活,说不定还能偷偷师。

结果人家雕花工那态度,真就是师傅对学徒的,高高在上的很,同时还防贼一样地防着他,生怕他偷学了手艺,差点没把他气得内伤。憋憋屈屈地又过了半个月,然后王睿又一次要求换工种了,毕竟为了争一口气,耗费多年苦功,非要把手艺学到手什么的,显然是不适合他的。

这回他被调到塑型这一块了,不过他只能干一些,改动很小的活,大改动的他根本干不了,人家也怕他糟蹋东西。

这回半个月后,人家店铺老板主动过来说了,取材的地方是商业机密,是不会让他去的。如果他还愿意待着,可以去店铺里卖墨砚,卖了后,他可以收取一部分利润作奖金。王睿想了想,自己还真没卖过东西,很快就应承了下来,打算在这里再待一个月,然后就离开这个小镇。

开始卖墨砚之后,他才发现店里往来的基本都是商人,没几个读书人自己来买的。至于他的售卖,说实话,对于精明的商人来说,他那点伎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也就省了。总的来说,这大概只能看人家对他的第一印象了,好在他卖相不错,长得斯斯文文的,同等条件下,愿意买他们铺子里东西的人倒也不少,几天下来,拿到了不少奖金。

这还是自打他到这镇上后,第一次收入大于支出的,他一时都有些感慨。转眼又是半个多月,天天在店里笑脸迎人,他已经不耐烦了。他此时开始琢磨着,过两天等老板回来后,就直接辞工,接着再在家里休息几天,然后就离开这座小镇吧。

这日,他懒洋洋地来上工,没精打采地守着铺子,不想竟碰到了个女客,还是位年轻的小姐。原本见到了也就见到了,女客虽然少,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哪怕抛头露面的这个,年轻了点,嗯,体型壮硕了点,可他好好招待了也就完了。

可谁知,此后,这位女客竟然天天来,而且每日都要在他们店里消磨好久,到后来更是从他们早上开门待到晚上打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好歹买东西了,不然他就更要吐血了。事后,他才知道此女姓方,名圆,人如其名,体型圆滚滚的,她是一名富商的独女,家里有意为她招赘,显然对方看上他了。

说来对方找上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月来,王睿一直在这家店坐镇,显然吉祥物的名声传出去了。方圆本是慕名而来的,可见了他之后,却对他越发满意了。因为王睿不像某些人那么势利眼,反而对她态度平和,一视同仁,甚至需要时,他也不吝于给她一些帮助,她就觉得他这人人品好了。

之后,方圆就天天到他们店里报道了,其实就是为了在他面前刷好感度的。至于王睿有没有入赘的打算,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在她看来,一个小二或者说一个穷书生,能攀上她,几乎称得上一步登天了,再说,即使对方不乐意又能如何,方家并不是小家族,自有办法让人妥协的,只是,她希望对方是自愿的。

在店铺里待了三日,发现王睿还是不为所动后,方圆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是因为对方还不清楚她的底细。于是,她开始不断地炫耀着她家多有钱,而他自己赚钱又有多辛苦,赚到的钱又有多微薄,以及他干一辈子,可能也就只能赚够她一只手镯的钱。

王睿对此很是困扰,他出来游历的行程中,可绝没有找妻子这个选项,更不用说,对方还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他根本就不同意。可谁知,他暗示了好几回,人家楞是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之后,他到底恼了。后来,他就跟方圆明言,他就乐意自己赚钱自己花,胜在踏实,让她以后别再找他了。

那位方圆小姐显然被伤到自尊了,连着好几天没来,他松了口气,哪怕因此,这几天店里冷清得一个人都没有。

这日,一连失踪半个月的老板,终于回来了,他见了大为开怀。说实话,若不是要跟老板打声招呼,他在方圆纠缠的时候,说不定就直接跑了,好在如今也解脱了。

结果,好家伙,他还没来及提出辞工呢,人家老板就极冷淡地说了,他得罪不起方家这样的大客商,所以决定把他给辞了。他稍楞了下,就拿了结算的工钱,很干脆地告辞了,这也算是普大喜奔了,还省了他辞工的手续了。

店铺老板见他如此干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后,店铺老板委婉地告诫他,让他尽量不要得罪方家。因为方家在他们整个宣洪府,都是出了名的大商人,甚至称得上是最大的商人,这镇上一半的产业都是她们家的,最重要的是方家行事霸道。

王睿听了,皱了皱眉,看来是真有麻烦了。

随后,店铺老板又建议他,如今可以的话,就跟方家妥协,最好直接跟方家的小姐好好谈谈,不然在这片地界,他怕是很难谋生了。王睿挑了挑眉,他对老板的提醒表示了下感谢后,却依然决定不会妥协。

那店铺老板气得直跺脚,最后咬咬牙,掏出了十两银子,让他最好立马就离开镇上,免得到时方家恼羞成怒,再让他吃亏了。王睿愣了下,要把钱推回去,可店铺老板坚决不接受,说他能帮忙的就只有这几个钱,别的忙,就帮不上了,还说是让他早点走,随便找个商队,也不拘往哪走,只要离开他们镇就好,当然最好是离开他们宣洪府。

王睿问他,就不怕方家的人报复他吗?店铺老板说,他怎么也是地头蛇,又不是他这种外乡人,自然不会随意被欺负,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根脚的人。王睿听了也就放心了,离开店铺后,他急匆匆就回了家,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跟上了一个路过的商队,他甚至都没去问对方是去哪的。

方家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跑得这么干脆,毕竟这些天,他一直也没有离开的迹象,等到真的人去楼空时,顿时懊恼不已。

第五十一章 落定山村

跟着新的商队,在跨越了一个州之后,当王睿看到了一座苍苍郁郁的山脉后,他就跟商队的人告辞了。

这个地方挺像青山村的,他有些怀念,所以才决定留下来的,还想着或许他还可以重操旧业,干干那个他一直就不太在行的打猎。

寻了路人之后,他就找到了当地的村长,表示自己希望能租个房子,在他们村里暂时住下来。村长看他也不像作奸犯科的人,而且租房也是一笔收入,很快就同意了。王睿租的小院子,其实就是村长家的,村长家里屋子本就有富余,而这个院子本是为他小儿子成亲准备的,如今见王睿长得体面,出手又大方,这才决定把这院子出租的。若是换个人,他估计还怕糟蹋房子,不肯租了。

王睿对这房子也很满意,哪怕比普通的稍微贵了一点,可架不住屋里的东西实在,至少他短期内,不用考虑修葺房子的问题了。

这个村就叫刘家村,是属于红叶镇的,离镇上也不算远,十五里路左右。

不过等收拾完屋子后,王睿才发现,自己手上根本就没有带打猎的工具,一时尴尬不已。后来,问过村长家的孙子后,他才知道村里每天早上都有牛车去镇上的,午时大家在镇门口集合,然后一起回村里,这点跟青山村的情况其实很类似。

第二天,他就坐着村里的牛车去了镇上,柴米油盐的,他什么都缺,此外打猎的物什,他还要好好找找。最后,他昨天一天都是在村长家吃的,今天回去,怎么也得给他们家带点东西回去,这年头,到底是礼多人不怪。

他按着路程的远近,先去了打铁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弓箭一类的东西,不然就是柴刀也好,总要淘换个趁手的东西来。进去后,发现居然还真有弓箭的,就挂在墙上,看上去是真不错,锃锃发亮的。不过估计是不常做这种生意的,因为墙上就一副,而且这价格还有点贵,要三两银子。就这,人家店主还说,这是优惠的价格,据说打的时候,加了不少的好料,导致成本高,可惜一般人家都出不起价,也就一直没有卖出去。

他拿着这副弓箭,心里想着,如果他真是靠打猎为生,就凭这副弓箭的价钱,就不知道要打多少猎物,花多少时间才能回本了。只是,他本就是为了打猎而来,自然不会舍不得这笔钱,钱掏得很是利索。店主见了就更高兴了,估计他是觉得来了个冤大头,终于要把他这块心病给除了。随后,王睿又买了把柴刀,觉得打猎的时候,可能也会用到。买好了东西之后,眼看拿着也不方便,又朝店主要了个筐子,再把东西包好都扔进去。

背好箩筐后,他就去了糕点铺,买了些常见的糕点,这是给村长家的孩子准备的,之后,他又去买了些肉,双份的,其中一份也是准备给村长家的。最后,才去买他自己要用的东西,柴米油盐的,后来因为筐子放不下,只好每样都少买点。

到家后,他就拿着糕点跟猪肉到了村长,说是谢礼。村长媳妇看到东西,当场就笑眯了眼,随后似乎觉得他为人大方,就说他一个人做饭不方便,以后可以常到他们家来吃饭。王睿当是客气话,还连声点头,表示有机会就去。

村长媳妇显然知道他误会了,更是说道:“真的,大兄弟啊,我煮饭手艺不错的,到时你只要交点伙食费就好了,多省心呢。”

这话直把王睿说愣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直说自己没钱吗?最后,还是村长先反应过来,骂了他媳妇一通财迷心窍,这事才算完。

随后,村长回头又对着他一番道歉后,王睿就灰溜溜地回家了。村里来钱一向不易,他暗自反省,自己可能太大方了,结果才会不小心被人当成了冤大头,这可不是好现象,以后要注意分寸了。

第二天,当村长媳妇又一次表示,到她们家吃饭的时候,王睿很明确地表示,他的钱不多了,如今要去打猎维持生计了,说着还拿出了弓箭。村长媳妇见了之后,热情立马就降了八度,打猎呀,还不如种田的呢,要不是房租他早就交了半年,她都要怀疑对方能不能交得起房租了。

然后,村长媳妇就开始数落他太不会过日子了,年轻人就要省着点,能不花钱的地方就别花了,像柴火之类完全可以自己捡的,不该买的。他听得频频点头,虽然村长媳妇的态度生硬了点,但好歹也是好意。

接下来的日子,他真就打猎去了,每天早起吃过饭后,带上干粮跟水,只管锁了门,都不用跟谁说一声,就可以出门了,这种感觉还挺好的,一身轻松。

不过到了山上后,就没那么惬意了,他的技术一向就不怎么行的,开弓个十几次的,能射中一两次,那都是好的了。如今他的力气虽然比当初大了,可技术又比以前生疏了,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长进。村长媳妇在见了两天,他空手而归,而仅摘了几个果子充数后,就认定这是个注定困难户,就再也不关注他了。

半个月后,王睿终于将技术变得熟练了,每天多少都能打到点猎物了。不过如今,他是不敢随便送人了,免得还送出是非来,所以,他一般两三天的去一趟镇上,把猎物都给卖了。因为他平日打到的一般也就是野鸡野兔之类的小东西,留下一些自己吃的,剩下的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拿来买买米面之类的正好花个干净。

时日久了,村里的人自然知道他的情况,有些长者就私下跟他说,让他存点钱以备将来,平日不用吃那么好。对此,他一向态度很好地点头应是,事后却依旧故我,久了,也没人再对他说教了,反而多了几分气恼。

可他并不想因为别人的眼光,而让自己过的艰难,反正没偷没抢,光明正大赚来的,其他人即使看不惯,也说不了他什么。虽然如此,他还真听人背地里闲话,说就他这样把钱吃完喝完的人,将来肯定娶不上媳妇,听得他嘴角直抽抽,真是谢谢他们的关心了。

转眼就是三个月,他在村里的日子,过得也很熟了,正考虑要不要挪窝呢,结果村长来了。这日,村长突然来到他的居所,是问他要不要租赁田地耕种的。村里最近有一户人家搬走了,临走前,把他家的田地卖给了村长。可村长家种田的人手不够,看着他一个壮小伙的,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刚开始听说的时候,他还楞了下,因为他从没想过种田这事,不过后来想想也就同意了。没人知道,他小时候其实很羡慕别人可以在田间打滚,肆意地玩闹。可惜,那时他只能被拘在屋里读书,若是流露出想去玩闹的意图,都会被骂不惜福。为此,在二郎他们面前,他表现得更加高冷了,时日久了,他都忘了这事了。说来,当初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倒是可以去种田的,可惜他生怕就这么被拘在田里,根本不敢碰。如今这样也好,也算是圆了一个梦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用打猎维持生计,然后跟着别人学种田,村长看到他完全不会后,都惊呆了,似乎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但同时,村长又觉得,是自己为难他了,对方是因为不好拒绝才答应租赁的,一边感慨自己的村长权威,可另一边又感慨这孩子也太实诚太轴了。此后,村长对他就很是关照,尤其是在种田上,很是细心地去教他什么时候种,该怎么种,王睿学得也很认真。犁地,育苗,插秧,除草,割稻,打稻谷,晒谷子,没有一件不辛苦的,他干了一回后,就再也不想干了。尤其是需要赶时节的时候,一干就是一整天,累都累死了,他倒是不乐意干一整天的,可大家都这么干的,他也不好太另类了,到了后来,他干脆就请短工帮衬了。一年期满,他还地的时候,村长对此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甚至还隐隐觉得对方松了口气。

事实也的确如此,用村长的话说,他真的就只是想把地租出去而已,真没坑人的意思。结果,因为王睿不通农事,他在这几亩租出去的地上耗费的心思,甚至比他自己种的那些地花的心思更多。这会,田地一交接,大家心里都轻松了。

第五十二章 学医机缘

在雇佣短工后,王睿跑山上打猎倒是更勤了点,主要是雇短工那是额外的支出,只能想办法多弄点收益来,至少在外人眼中,是需要这么做的。

这日,他在打猎之余,突然想顺便采点草药,若是珍贵的,他也不介意往空间里收藏。忙到中午,他正打算回家时,却突然听到若隐若现的呼救声,绕着周边走了一圈,才确定声音是从山坳中传来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跌入山坳中的,是一个老丈,头染微霜,背篓装着些草药,眼下整个人显得很狼狈。而坡沿上,他还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滑下去的痕迹,只是看着那么滑溜的陡坡,王睿是真心不敢下去,至少不敢一个人下去,真下去了,他就上不来了。

于是,王睿只远远站在上边喊道:“老丈,您可有伤着?我若是编了藤蔓下去,您能自己爬上来吗?”

老丈情绪低落,几乎是叹息道:“不行啊,我的腿伤着了,需要人背我或者抬我上去,你去找人帮忙吧。”他看着眼前小伙这单薄的身子,再听着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就知道对方干不了这活。

王睿倒也干脆:“行,我这就回村叫人去。”随后,他看看头顶的烈日,又忍不住开口道,“老丈,你需要吃的喝的吗?要不,我先给你送下去,回头我再去村里找人帮忙,村里离这边并不是很近。”

老者其实摔下来好一阵了,如今喊得嗓子都干哑了,才终于等到一个人,现在听到有吃喝,自是忙不迭地点头,很是惊喜道:“你带吃喝啦?那还不赶紧给我送下来,我都干渴得不行了。”

他本以为很快就能拿到东西的,结果却发现上头那个,完全就是个外行的,折腾半天,藤蔓都没弄好,把他气得差点骂人。最后,只能自己口述去教他怎么弄,好在对方总算不太笨,最后终于把东西给他送下来了。

老者喝了水,吃了点东西后,就赶紧打发他去叫人帮忙了,同时还说了,自己是镇上春和堂的坐诊大夫。王睿听了很是欣喜,这个春和堂,王睿还真知道,事实上,只要去过镇上的,基本都知道,春和堂是个医馆,不过也算药堂,他们平日也会收一些草药。哪怕村里,也是由不少人跟春和堂打过交道的,有这个身份在,他到时找村里人帮忙就容易多了。

果然,村长一听是镇上有名的大夫,跟村里人一说,响应的人不要太积极了,呼啦啦地就去了十多个,各个都希望能给大夫留个好印象,而其他来晚的人,更是各个唉声叹气不已。最后,大家自然是顺顺利利地把人给救上来了,这些人干活,到底比王睿内行多了。救上来后,又让村里的牛车将人送到了医馆,自然是送到老丈自家医馆去,正好他儿子也在医馆,交给他儿子后,村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回村了。

有了这个事后,王睿倒开始想着,以后可以出手一些空间中的草药了,毕竟看上去有些泛滥了。他筛选了一部分草药,小心地摘了下来,放在一边,这是打算用来慢慢出手的。

随后,他便假托是从山上摘的,时不时地会卖一些草药给春和堂,因为这些草药的品质都不错的,人家给的收购价格也丰厚,双方算是合作愉快。

事实上,对陈老大夫而言,自从上回摔了之后,他就不怎么乐意自己去采药了,甚至就是儿孙也不怎么乐意让他们去。如今,见了有人主动给他们药堂送来最新鲜的草药,自是高兴的,虽说分量不多,可也聊胜于无。再者,对方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态度就更热络了一点,在得知对方识字后,更是拿出了珍藏的医书,说是借给他看一段时间。这医书里,记载的就是一些草药的基本信息,正好适合他采药用。

王睿拿到书后,如获至宝,这是他急缺的,马上就赶着自己先去抄了一本,虽然画图之类的有些为难,临摹得并不太像,可总也比以前什么都不会强多了。抄完后,他又将整本书看了两遍,记了个大概后,这才把书给陈老大夫还回去了。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真看到不确定的,就拿给陈老大夫去辨认一下,若是些空间没收藏的,也会放进去一些,丰富一下品种。

随后,他便以摘草药为名,在大山中走得越来越远了,甚至的确找到了一些没见过的草药,当然打到的猎物也更多了起来,甚至见到了几个别村的猎户。见得多了,他也跟其中的一两个熟识起来,后来他就时不时地送了些米面到他们家,跟着他们学学腊肉、熏肉的手艺。其实要说他们的手艺有多好也不见得,不然他们也能开铺子去了,不过至少他们会,这样也就够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把打到的猎物,制成腊肉熏肉地保存了起来,想着将来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他也不用一直馋肉了。

转眼又是三个月,这日,王睿照常来到他们药堂的时候,发现医馆的人很多,比往日都多。随后,他才知道原来陈大夫,也就是陈老大夫的儿子,右手受了伤,以致陈老大夫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陈老大夫一看到他,倒像是抓了壮丁了,直接让他帮忙书写病例,什么病症什么药方,统统由他来登记。随后,再由陈老大夫过目,确定没有缺漏后,再由药童拿着去抓药。

医馆打烊后,陈氏父子就留了他下来说话,这时,他才知道原委:

其一,陈大夫的手,伤得挺重的,大概要两三个月才能好。

其二,他们药堂也是有对手的,如今要是将病人推出去,那将来的生意怕是就回不来了。

其三,他们想找帮手,可又怕找的人不值得信任,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给自己药堂,亲手造出一个对手来。

说着,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显然这个他们想找的帮手就是他了。对着这样两双眼睛,他都觉得不说些什么过不去,笑了笑就开口了,他说自己其实是有功名在身的,将来应该还是会走仕途;再来,他最多会在这边呆两年,也要回家去的。然后他说,对于能学医,他很高兴,毕竟也是一门手艺,哪怕到时自己用或者给家人用都是好的,并且表示,他可以给他们交一些束修,他并不缺银子。

陈大夫父子对束修的事情,虽然意外于他不缺钱,但还是直接拒绝了,毕竟原意是找人家帮忙的。知道他不会在镇上久留也就行了,就算他学了医术,去了别的镇行医,其实也不碍什么的了。说到底,他们其实也不觉得,他就能学到多少医术,对他们这边学医的人来说,都是从小就开始学的,对方不过是半路出家,想来好不到哪去,只是以防万一,提前跟他说,就是学到了也别在镇上行医,这事也就完了。

陈大夫父子的心病一除,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这父子俩也真是相似,一个拿本医书扔给他,让他自己先学,完全不顾及那可是他们家的珍藏。后来,王睿甚至还听过陈大夫吐槽,别看这是什么珍藏,可其实有些东西,他也是有看没懂,若是王睿以后能看明白,就顺便教教他们,说不定他们医馆还能因此发扬光大的,听得王睿失笑不已。

再后来,当陈大夫他们听说他想搬到镇上时,就干脆在药堂打扫了间屋子给他住了,从这天起,他的日子过得更加顺畅充实了。他对医书上的知识,学得非常快,或者说记得挺快,至于精深,那自然是别想了。而诊脉,号脉之类的东西,在两三个月后,也慢慢开始入了门。倒是针灸,那是完全没碰过,毕竟这不是什么能速成的手艺,也不敢轻易尝试。他还见到了陈家的第三代,陈靖,是个垂髫小儿,才六七岁,倒是看着很有灵性。

当王睿想跟父亲炫耀他的学医成果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给家里写信了,上次还是在刘岩镇时发的平安信,想到这,他就急急地托人给父亲送了封信,报了个平安顺便告诉父亲,他现在正在学医。

时间一晃而过,如今他学医也有大半年了。这日,他如常地跟在陈大夫父子身后打下手,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王睿,一回头,居然发现是父亲,风尘仆仆的,他顿时就僵住了。

第五十三章 二郎的新生活

当年一家人被接到王家镇后,大家心里都挺松快的,哪怕那时大哥不在。

可谁知一个月后,父亲就通知大家,他要纳程婉为妾了。母子几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出声反对,钱氏明显底气不足,哪怕卖身契已经撕了,而二郎他们更是分量有限,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因是纳妾,一顶小轿,一桌酒席也就完了,唯一闹心的是,人家还带了个老大的儿子进门,这可都十七了,也不知父亲怎么会答应的。

这些暂且不提,而二郎则是一等过完年,就被父亲安排到族学中念书了。

因为不在老家长大,与同窗间就显得十分生疏,远不及他们彼此间的默契十足,各有圈子。刚开始时,大家都在小心地观察他,试探相处,结果第一回月考后,倒数的名次瞬间就让绝大部分人,失去了观察他的兴致。

后来,等他终于把名字跟人对上号的时候,愿意跟他说话的,也就是寥寥几人了,而且还都是同样排名倒数的人。其他的同窗都高冷得很,不屑于跟他说话,当然,即使同为倒数的,人家也不见得就愿意搭理他,他们显然更乐意找成绩好的人一起玩。

再一个不适应的是,族学的夫子们,对待好生与差生那当真是壁垒分明,嗯,或许都不叫差生,只能叫做平庸的学生。这样的态度,其实还不如当初那个清河镇呢,在那镇上时,哪怕对待差生,夫子们因为考虑到生源之类的问题,平日里也会稍作关心的,除了极个别冥顽不灵的,夫子对待大部分人都是很不错的,而他,顶着王睿弟弟的名头,就更是被关照了。

而族学的这些夫子们呢,因为不需要担心生源生计之类的问题,显得就更势利了。他们觉得学习好的,要么就是本身资质出众,要么就是家中长辈有功名在身,不论哪一种,都值得他们期待。而差生,本身不够努力或者资质平庸,而长辈一般也使不上力,教了也很难给他们长脸,所以他们顶多算尽职,其他的关心之类的就完全没有了。

虽然对于他们这些平庸学生来说,很不公平,可这些夫子却觉得这很正常。因为他们也是普通人,他们也有追求,对科举有追求,对扬名有追求,这些都只有好学生才能让他们实现。当然若是有愿意送重礼的学生,他们也不介意给个好脸,多加关心。

王续家的儿子们,也是在族学里读书的,年年都是送重礼给那些夫子们,而人家也的确对他们家的儿子关心了很多。可到了二郎这里,这路就走不通了,人王鹏不愿意啊。王鹏对这些夫子从来都是深恶痛绝,一个都看不顺眼的,怎么也不肯多掏钱。而二郎在没有助力,没有捷径可走的情况,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日子就当真不太好过了。

如果说如今还有什么好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有零用钱了,一个月半两银子。对于一个不花钱的学子来说,手头算是挺宽裕了,后来也是因此,他偶遇同窗有困难时,才有钱接济一二,也曾因此收获了第一份友谊。

不过后来,当他发现王筱居然有一两的零用钱时,他的喜悦瞬间就褪色了。这表示在他爹心目中,王筱比他更有地位,而旁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以致后来别人看着他的眼神中,甚至都带着嘲讽。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个可怜虫,明明是亲子,地位还不如继子,连带着他们这一房也被人看低了。

除了旁人的侧目外,他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他在族学中的成绩了。他爹对给族学夫子送礼不乐意,但却开始关心他的学习成绩了,他在心中暗自嘀咕,该不是他哥不在了,所以只能盯着他充数了吧?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侥幸,因为他哥的读书生涯,基本已经算是结束了,以后可没有什么可让他爹去盯着的了,那他爹以后不就只能天天盯着他了?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重视,他前段时间刚刚萌发的赚大钱的野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他爹得知他考了个倒数第二后,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头上长角了一样,直让他抬不起头来。事实上,在王鹏的印象中,这样的成绩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当年也只有他自己刚启蒙的时候,才见过一两回,后来哪怕他一直没考上县试,可成绩其实是在中下游徘徊,绝非倒数的,而大郎身上更是绝不会出这种纰漏。

看着二郎新鲜出炉的月考成绩,王鹏一时间都不知道要给他定个什么标准好,要按大郎的标准来,那绝对是打死他都没用。可难道他要跟二郎说,你下次的目标是脱离倒数第三,或者脱离倒数第五?他一时很是为难,又真心丢不起这人,于是虎着脸,随意揍了一顿后,就吼着让他滚去面壁思过了。二郎走后,王鹏心下却暗想,还是看看他接下来的成绩,再定个合理又看得过去的标准吧。

半年后,有了之后几回的成绩打底,王鹏终于给二郎,定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标准,在三十多人的班级里挤入前二十。这是参考了二郎四回中总算有一回进了前二十,才拟定的标准,达成过,至少证明这是可以达成的标准,而对二郎来说,这个标准真心不算低了。

二郎也的确觉得这是一个挑战,为此接下来的假期中,就花费了更多的心思来读书。然而王筱听说后,却跑来大肆奚落他,直言没进前三,就绝考不上秀才,而以二郎的前二十,指不定这辈子都考不上县试了。

二郎听了,眼神不善地看着他,“筱大哥如此忧心,怎么不把这考不上县试的话,跟父亲说去?”

王筱顿时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这是关心你。”就是再蠢,王筱也知道县试是王鹏心中的痛,谁都不能碰,要真惹恼了,停了他的零花钱都是轻的,他自然是不敢触霉头的。说白了,他就是来跟二郎秀优越感的,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之后,有了明确的标准之后,二郎的生活真心有点倒霉,达到要求跟达不到要求的时候,基本是一半一半,他爹下手就没有手软的时候,边上偏还有个自以为是的王筱,就更是恼恨了。

可即便如此,这样哪怕挨打挨骂的生活,他也可以说是喜欢的,感觉就像是正常的父子关系。是的,正常的父子关系,不是对大哥的那种过分看重,也不是以前对他的那种特别轻慢。想当初,他爹对他一直无视居多,打骂他时,与其说是关心他的课业,不如说他爹当时心情正不好,迁怒而已;而若是他爹心情好的时候,他就是课业再不好,也会轻飘飘地被放过。

当然,如今二郎能够心态平和,也是多亏了族学的风气,同窗中被教训的真不是个例,虽说还是丢人,可好在不是他一个人丢人,哪怕他挨的打比别人重了点,但也不至于太让人侧目。

又是一次月考成绩发放,二郎显然又没考好,情绪低落地进门,结果在他进书房之前,王筱就过来了。他幸灾乐祸道:“哎呀呀,果然不是读书的料,再怎么折腾也依然不是读书的料,这不,又要挨打了吧?”

二郎一听就冒火,当场回了句,“这话,你敢当着爹的面说吗?有本事,你倒是别进我们家的门啊?”

王筱听了也有几分怯意,“哼,牙尖嘴利,有胆子,你倒是到叔叔跟前说去,看看是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重要,还是我这个秀才继子重要?我倒是心疼叔叔在你身上糟蹋的银钱,这要是给了我,还能办不少事呢。”说完,一脸高傲地扬长而去。

二郎独自运了一会儿气,到底还是进了书房,随后自然还是免不了挨了一顿打。

后来,他的学业终于有所长进,基本可以达成要求的时候,他爹居然又提高了标准,把他气得差点吐血。他爹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只说,他要是愿意把目标提到跟他哥当初的一样,以后就不会有提高要求这回事了。

他听了,瞬间消音。他哥的事,他多少还是知道的,他哥学业那么好,都不曾避免挨打,想也知道标准严苛到什么程度,他一点都不想找死,现在就挺好,果然有比较才有幸福。

第五十四章 程婉的得意与失落

程婉虽在婚事上,跌了个大跟头,可自打进了王家门后,却是一切顺遂的,鹏哥待她很好,一如当年。

她自知自己跟王鹏是打小的情分,对自己进门后的生活一直挺有自信的,而在进门第二天,见到家中主母钱氏时,她就更自信了。这等容貌,在她的衬托下,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有她在,相信鹏哥都不带多看钱氏一眼的。

当她再看向家中的孩子们,也就是二郎与三丫时,却发现两人对她的容貌很有几分惊讶,她就更自得了,哼,土包子,怕是没见过比她长的更体面的人了吧。其实二郎他们,是发现了赵氏被纳为妾的原因了,发现了之后,就更没了斗志。当年,他们就是面对赵氏,都没占过便宜,更何况如今的程婉。想到这些,他们干脆也就避让开了,对方真要过了,将来自有大哥出面,他们就不自讨没趣了。

在大家的默契中,这见礼的事,也就顺顺当当的过去了。程婉此后就成了家里的一分子,纵然大房这边的人,对她也没有任何挑拣,只是敬而远之,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让事情更顺利的是,她进门后刚一个月,就被查出了有身孕,她真觉得连老天爷都是帮着她的。若是没有王鹏亲生的子嗣,她们母子在王家,总会有几分底气不足,可有了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她们以后可就理直气壮多了。

有些事,她也就能干了,比如婚后没几天,她就发现了的,王鹏每月会给二郎零花钱。她当时就有意动,可是刚进门,她也不好说话,只好忍了,现在好了,有些话她也敢说了。

当夜,她就向王鹏哭诉,哭王筱打小没爹,哭他命苦,从小到大就没有零花钱这回事。随后又说,如今王筱这么大了还是个秀才,已经不是还在族学上学的时候了,平日里更是需要交际应酬,可她无能,没钱给儿子,如今想起来都坐立不安。

王鹏听了,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腹中的骨肉,到底开口道,这事他会处理。第二天,王鹏就给了王筱一两的零用钱,还说以后每月都会给零用钱,直到他成亲为止。

当程婉发现王筱的零花钱是二郎的双倍时,那份得意就别提了。接下来的孕期,是她过得最得意的日子,任何要求都会被满足,十天半月的,王鹏还会主动给她送东西,对她腹中的骨肉表现得很是期待。

一日,她戴上了王鹏给她的各式首饰,特意炫耀到正房去,结果居然都没什么人说酸话,哪怕三丫在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扫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开口,以致她原本想诬陷她们,害她气得动胎气的借口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恨恨地回去。在路上时,她心中还暗骂,真是一群软蛋,想要都不敢开口,难怪鹏哥不待见她们。

她却不知道,她走后,二郎就对三丫道:“三姐,你那么认真地盯着她的首饰看什么?”

三丫嘿嘿地笑道:“我这不是替大哥盯着吗,等大哥回来后,就让他找父亲要双倍补偿去。”

二郎哑然失笑,三姐倒是促狭,不知道那女人知道后,将来会是什么表情。

这边的事情程婉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后来也再没找过二郎他们,知道挑动不了她们的怒火,也就不做无用功了。直到王筱到来,抱怨她一直不曾给他说亲时,她才从丈夫体贴、大房避让的傻乐中回过神来。

然而从她提出要给王筱相亲,又兴致勃勃地提到要给多少聘礼时,这份惬意就戛然而止了。因为这个要求,被王鹏拒绝了,说她是特殊时期,更该看顾腹中的骨肉。王鹏虽然拒绝了,程婉却觉得自己应该继续争取,毕竟王筱都十八了,等孩子生下后,都要十九了,以前是家里没钱,如今家里有钱了,怎么能再拖?

说来,她倒是可以不理会王鹏的意见,自己去给儿子说亲,可没有王鹏给的聘礼,她能说个什么样的回来?再者,说亲时,有王鹏出面跟没有他出面,那完全是两回事,所以还是要在王鹏身上使劲。

之后,她不依不饶地又提过几回,王鹏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最后一次更是说道,若是她真这么惦记她大儿子,连小的都容不下,那等生下小的后,她就可以带着她的大儿子离开他们家了。这话吓得她再也不敢开口了,对王鹏,她还是了解的,王鹏从来就不是什么体贴人的性子,事实上是个性急而执拗的人,他决定的事,根本不容更改。

其实王鹏还真不是因为她怀孕,才不同意她给王筱说亲的,而是他从来就没打算过给王筱娶亲,毕竟他又不是亲爹,凭什么给他娶妻啊?再说,到时女方要是赖上他做亲家,以后就更麻烦了,所以程婉怀孕了,不能为王筱忙碌就成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说白了,就是拖,拖到孩子生下来再说,王筱的事,早晚要说清楚的,却不该在她孕期。

此后,怀孕的日子开始变得漫长,虽然王鹏还是偶尔给她送新鲜的玩意,供她赏玩,可她已不复当初的高兴了。而王筱在偶尔来见她时,语气中更是透着几分埋怨,觉得她只顾着小的,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这点更是让她有苦说不出,只一再保证,等小的出生后,就给他找亲事。

好不容易一朝分娩,她更欢喜的,甚至不是又多了一个儿子,而是终于可以给王筱解决婚事了。程婉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小的不能说不疼,但绝对是偏心大的。先不说大的可怜,打小没爹,她应该多关爱一些,更重要的是,她曾一度把王筱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命根子一样地疼爱多年,这份疼爱不会因为有了小的,就变了。想到很快就能解决王筱的婚事,了她一桩心事,她就觉得心里畅快。

可惜这种好心情,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天,她姑妈来了,告诉她让她加把劲,争取让王筱跟这个小的,一起进族谱。这时程婉才想到,王筱一直是没进王家族谱的,“姑妈这可怎么办,你跟老爷说过吗?”

老程氏也是尴尬,“自你进门后,我看鹏子也没去肃清外头的传言,就以为是默许了,前段时间,我让你大表哥去族长那说一声,记一笔,把事给办了。可谁知,族长找来鹏子后,鹏子却断然拒绝了,还说绝不会过继王筱。这下,可把你表哥气得够呛,他回家后,更是一直埋怨我,还说以后这事,他是再不管了。那时你正怀胎,我就没敢说,如今你也出月子了,这事得心里有个数。”老程氏当初让大儿子去办这事,其实是为了在程婉跟前卖好的,这样,将来程婉才会在王鹏那说好话,说不定王鹏就接过她们家的营生,给她们家打理产业了呢?可谁知王鹏半点面子都不给,这不,只好把事情告知了程婉,让她自己想办法去。

程婉顿时就急了,她正打算给王筱说亲呢,这是不是家里的儿子,差别可就大了。她也是急性子,心里压不住事,当天见到王鹏后,就提出要让王筱进族谱,然而王鹏还是断然拒绝了。程婉凄凄惨惨地哭了半天自己的不容易,王鹏半点不为所动,就由着她哭,最后看她哭个没完,还不耐烦地甩袖离开了。王鹏离开后,程婉的哭声一顿,接着哭得就更厉害了,这会是真伤心了。

第二天,程婉双眼红肿地去了隔壁,一见到她姑妈,眼泪就掉了下来,“姑妈,他不同意,死活就是不同意,最后更是甩袖离开了,都不顾我刚出月子,呜呜呜……”

老程氏对此很意外,她一直以为,王鹏当时拒绝,是因为面子下不来,是对她们家的强势干预不满,难道不是?

老程氏疑惑地问道:“会不会是家里其他人反对?”不过是多个儿子而已,还是个有功名的儿子,怎么也不算太吃亏啊?虽说将来可能要分薄一笔家产,可若王筱有了更好的前程,他们全家也是跟着受益的。虽说不是亲生,可王筱作为读书人,毕竟也是要顾忌颜面的,只要认了亲,他就不能做出六亲不认的事来。

这不对劲,王鹏这态度也太坚决了,据她所知,王鹏对侄女还是有几分喜欢的,甚至爱屋及乌地都能给王筱发零用钱了。如今不改主意,极可能是踩到底线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禁凝眉细思。

程婉这边却是很快摇头,“应该不是,二郎他们似乎性格偏软,平日我就是挑衅她们,她们都能无视的。他们对我的态度,一直是敬而远之,应该不会主动跳出来,而且过继的事,她们都不见得知道。再说,鹏哥也不是谁说什么就会听的人。”

她说者无意,老程氏却听者有心,一听到二郎,她就想到了大郎,当初可不就是他坏的事,婉娘才会从妻变妾的,哪怕婉娘如今受宠,可还是个妾啊。心中一直想着大郎跟过继的关系,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想明白了,问题在于年龄,王鹏是不能容忍有人压在大郎头上。

老程氏一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对大郎了解多少?”

程婉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好好的婚事,就因为他毁了,每每想到此,她就暗恨不已,“自打当初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哪来的了解?”

老程氏却觉得侄女真是脑袋被驴踢了,跌了大跟头之后,居然还不长进,“那你就不问问?”她第一次怀疑,这个侄女会不会不中用,她疼侄女不假,可如此尽心尽力,绝不只是疼侄女,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女。本以为侄女有了儿子后,就能站稳脚跟,甚至是一举压过大房,她可还等着侄女发力,帮衬她们家呢,比如让王鹏帮她们家打理营生什么。

程婉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我想到他就厌烦,哪里还愿意提到他啊。”

老程氏瞪了她一眼,“那我来告诉你,王睿,王鹏长子,今年十六。”说到这,她就停顿了下来,对她侄女道,“到现在,你还没发现问题吗?”

程婉愣了下,带着不确定道:“他比筱哥儿小?”

“对,就是因为他小,而王鹏却不想给他添个长兄,我也是刚想明白。”老程氏都想叹气,谁能想到最大的问题出在年龄上,大儿子进门,是不会被人欺负,可大儿子进门,同样碍人眼了。

程婉瞬间傻眼,“那可怎么办?”

老程氏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如今就死了过继这条心吧,毕竟谁家能容忍一个外人杵在长子的位置上?”

程婉倍受打击,恍恍惚惚地回了家,不进族谱,就不算这家里的儿子,将来家里的什么东西都不会有他的份了。可这事还不能给儿子说,筱儿清高,要是说出什么来,把路堵死了,就没有转寰余地了,她只能慢慢筹谋。

第五十五章 两年后的王宅

鸿昊二十八年,八月

清晨,三丫从闺房中醒来,眨了眨眼,才明白现在是在黎县王家镇的家中。这里的布置,跟青山村完全是两码事,屋里窗明几净,同时很有一些精致的摆件,昭示着家中的富庶。

这两年来,父亲的产业扩展了不少,进项比以前多了很多,连她这个不受重视的女儿房里,都装扮得很是精致。

三丫,如今已经正式改名叫王萃了,脱离了原来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同时,她的婚事也已经订下了,正是王续的大儿子,王青。

说来这王续,既然能跟王鹏合得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很多想法都很一致,甚至学业也是相差无几的,比如,王鹏考了三回没考上县试,而王续第三回则终于考上了。当年,许是怕别人嘲笑他,所以他特意地跟王鹏保持距离,为此,王鹏很快跟他疏远了。若非当年,王续误以为王鹏落魄而非要跟他作亲家,王鹏估计都能跟他永不往来了。如今倒也是往来的,甚至比起旁人来也算亲近,可到底没有当年的亲密无间了。

插一句,王续也是经商的,他跟父亲之间就差了一个县试,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如今,三丫只待明年开春,就要正式成为新嫁娘了,她的夫婿王青比他父亲当年要好一点,如今是个童生。

按说,如今的日子该是事事顺遂的,可事实上,三丫最近过得并不开心,反而越发地焦虑了。

鸿昊二十六年底,她们全家从青山村搬迁到了王家镇,结果隔月,父亲就纳了程婉进门为二房。不久,程婉更是有了身孕,于鸿昊二十七年腊月,诞下一子,王三郎王俊。

三郎是家里所有儿子中,长得最俊俏的一个,完美集合了父亲跟程婉的优点,打一出生,父亲就对他表现得非常偏爱,似乎只要看到他,父亲就能笑出来。

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从三郎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跟程婉之间的关系,突然就有些别别扭扭的。虽然最后没有闹出来,可就算是她,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变得不和谐了。

可之后的事,就让人知道,这些家中内部的矛盾,完全就不算个事。数月后,族里发生了一件事,听说有一位族人,在外游历时出了意外,身陨了。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悲痛不提,可更重要的是,这提醒了父亲一件事,大哥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了,父亲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之后,父亲连生意上的事情,都不管了,一门心思地找大哥去了。一年前的信是刘岩镇的,父亲当下就出发去了刘岩镇,在镇上转了两个月,都没找到人,这才不得不承认,大哥一定是离开了。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两年,刘岩镇从没闹过什么大事,也就是大哥在刘岩镇时,一定没出过意外。

最后实在找不到,父亲只好无奈地回家等消息。可回来后,父亲就对谁都不待见了,后院也不去了,只天天在书房跟朋友们书信往来,甚至有时还会因为得到的消息不乐观,而大发脾气。

钱氏她们一向识趣,早早就躲了,无事绝对不会过去讨嫌。

程婉却不信邪,这天,她特意带了三郎去看王鹏。在她看来,三郎一向受宠,说不定比大郎更受宠,王鹏他就是再生气,应该也不会在三郎跟前发脾气的。甚至在程婉看来,在大郎失踪后,王鹏应该会更看重他其他的儿子,而三郎又比二郎得宠,所以她打算带着他去露露脸,可以的话,再占点便宜回来就更好了。

程婉想得挺好,可王鹏却不是这么算的,在王鹏心里,大郎算一拨,其他儿子算另一拨的。大郎是不可替代的,而其他儿子,却没那份重要性,可以相互替换,说的更绝一点,就是没了三郎,他大可以找人,再生个四郎五郎出来的,到时,他也会像疼爱三郎一样去疼爱四郎五郎的。

事实上,要说王鹏对程婉有多深的感情,守着她一人什么的,那真是没那意思,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目标还是将大郎拱上仕途。而完成目标之后,他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到时他的人生目标可能就变为享受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他是不会在大郎春闱前,弄出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来,所以这才显得程婉一枝独秀似的。

这次碰面,结果自然跟程婉以为的是大相径庭了。王鹏看着她们的眼神,不带半点善意,直嚷着让她们滚,后来三郎吓哭了,他也完全没有哄他的意思,反而跟程婉说,她要是不会带孩子,大可以交给别人带。王鹏心中暗恨,纵使程婉忘了大郎离家出走跟她有关,可他王鹏没忘啊,竟敢在这个关头,跑来邀宠,他很是厌烦,甚至连带着三郎也不被待见了。

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主动到父亲跟前去了。可还不够,父亲心情不好,家里但凡有人大声说话,或者说笑,都能惹来父亲的怒火。可其他人能避,二郎却不能避,他每月要被考较功课,也因此过得格外地辛苦。

这日,三丫愁眉苦脸地看着大门口,后来却看到有人送信到门房,她快步过去从门房接过信,看了看信封,竟是大哥寄来的信,真是太好了,她几乎喜极而泣。她急匆匆地就赶去了书房,还没到书房,她就嚷嚷开了,“爹,爹,大哥来信了,大哥来信了。”

书房的门倏然打开,父亲脚步匆匆出来,急切得几乎失态,“什么,大郎的信?快,快,快给我。”远远地就伸出手来接过信,见了大郎的笔迹之后,更是长长地舒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郎福大命大,是不会有事的。”之后,更是撇下三丫,径自回了书房。

当年大郎不告而别,他根本就没把一些出门在外该注意的事情跟他说清楚,如今想起这些来,他是忧心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更要命的是,他还曾做过相关的噩梦,这就让他更心神难定了。长期的负面情绪积累起来,到了现在,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脾气了。最近他对程氏其实是恨着的,哪怕是当初期待着的三郎,如今也是越发地让他厌烦了,对于外人的王筱,更是各种碍眼膈应。

因为书房门开着,三丫干脆跟着进来了,想着如今接到信了,父亲的心情应该不错,小小犯规一下也不要紧。果然,父亲看到她进来,就只是瞪了她一眼,完全没生气。

三丫顿时乐了,知道安全过关了,“爹,大哥在信里说什么了?”

王鹏语气温和,却满脸嫌弃,“那没出息的,还跟我炫耀他学医了。学医有什么好学的,不正儿八经地把进士捞到手,学这些东西做什么?”说着又顿了顿,“不行,我得把这个不着调的找回来,别到时春闱都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书本放哪了。”

王鹏向来说做就做,随后用三天的时间,将家里的产业规整了下,稍做安置后,号称要忙生意上的事,就出发了。临行前,嘱咐二郎要好好读书,可那态度却是好多了,完全没有前段时间的暴脾气。

倒是程婉母子傻眼了,完全不知道王鹏有什么事情非要出门的,他以前可从没出过远门的。可自从上次去书房被骂了一回后,如今倒是不敢理直气壮地问了,只弱弱地说了句,三郎还小,离不开父亲,见王鹏不理会后,她们也就不敢吭声了。

王鹏这一离开,就是小半年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到年底了。

第五十六章 父子重逢

王鹏找到大郎的时候,大郎正在处理草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想着自己的心急火燎,他气得当场暴喝,“王睿”。

王睿听到父亲的声音后,身子瞬间僵了。

“爹”,大郎的声音有迟疑,也有踌躇,有怀念,也有彷徨,还有点畏缩,唯独没有高兴,他没想到他爹会找来,尤其还带着这么大的火气。

这两年,说实话,日子并不太好过,狼狈的时候也不少,远不如在家时的滋润,他也想念他爹,也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该回家,可想到程婉,就总是下不了决心,只好一拖再拖。

王鹏看到大郎的踌躇,怒气更盛了,找了几个月才找到,结果人家一点高兴的神情都没有,真是欠揍。陈老大夫看出他们父子有问题,更不想影响到生意,就让王睿先回去,把事情解决了再回来。

大郎把父亲领到自己住的地方,刚进了院子的门,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见他爹不知从哪摸出的扫帚,对着他就是一顿抽,更是边打边骂,“混账东西,翅膀硬了,敢离家出走。”王鹏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怒火是压都压不住。

“唉哟唉哟”,王睿知道他爹火气大,也不敢狠躲,强撑着挨了会,估摸他爹怒火消了点,这才出手挡了,嘴上讨饶道,“爹,爹,我们在外面呢,嘶嘶,会被人笑话的。”

王鹏本来看大郎还敢挡,正要发怒,听到他的话,发现这院子门口还真有人探头探脑的,怒火倒是平了些,理智归位了,“哼,回家再收拾你。”

呼,过关了就好,王睿也没心情给别人看热闹,赶紧就带着他爹进屋了。

王鹏看着眼前这破旧矮小的屋子,“你就住这?”

王睿顶着父亲那种你真没用的鄙视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咳咳,这还是师傅免费借给我住的。”免费的东西,怎么能挑剔呢。

他不想再讨论房间的问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两年,大家可都还好?”

“好着呢,你还多了个弟弟,现在快周岁了。”王鹏语气中带着笑意,显然对自己又有了个小儿子,很是自得。

大郎的脸色却当场沉了下来,这么说,他一走,他爹就忙着娶亲了,那还来找他做什么?他的出走,难道就是为了见证他们之间的情比金坚的吗?他几乎瞬间就有了决定,“爹,我在这挺好的,我暂时还不想回去。爹,你别管我了,我到时自会回去的。”

王鹏几乎暴怒地又想揍他一顿,最后却强忍了下来,“行了,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谈。”大郎对此并无异议,他一点都不喜欢一言不和就挨打,于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领着父亲出门去吃饭了。

医馆的人看到他们出来时,对着王睿的目光满是同情,显然刚才挨打的事,他们都听到了。王睿被看得面皮发窘,只尴尬地笑笑,权当不知道。

在外头吃完饭后,王鹏亲自给他泡了杯茶,一副长谈的架势,“你也任性地够久了,该回家了。”

他没有异议的接过喝了,然后对他爹说道:“爹,我在这边挺好的,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说着掩下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觉得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困,难道是今天吃得太好,太饱了?不过,此时他正努力地说服父亲,对小小的犯困也没往心里去,反倒是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王鹏看着他喝了茶后,就松了口气,他找了大郎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现在王鹏对于跟大郎谈不谈得拢,倒是不着急,最重要的是,别让他又跑掉了。

王鹏语气极淡道:“说说看,为什么不回家?”

大郎几乎要翻白眼了,说,还说什么呀,人都娶进门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确信自己没有给程婉尽孝的打算,以后怕是连父亲也不能经常见到了,这么想着,就满心不是滋味。青梅竹马呢,哼。

这话他不想答,于是另起话题道,“小弟长得如何?想必聪明伶俐,很得父亲喜欢吧?”大郎的语气中带着微酸。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会喜欢的。”王鹏找到大郎后,又觉得他小儿子哪哪都好了,这时就试图让大郎对三郎有个好印象。

父亲越发爱说笑了,那就是个仙童,他也喜欢不起来啊,但他也不至于傻得去反驳,当下只管点点头。他正想接着问问家里其他的人的情况,可不知为何,只觉得头越发沉了,趴下前,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爹,我困了,先睡会。”此时他已觉得不对劲了,可眼前一黑,到底什么都顾不上了。

王鹏安置好大郎后,就去了前面的医馆,那迷药足以让大郎睡个一天一夜的,趁此时间,他正好可以多了解一下,大郎这段时间的生活。

赶在午休的空档,他去见了医馆的两父子,询问大郎在这边的情况,以及怎么到这里的,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直到后来,看到有病人来了,陈家父子开始忙了,他才退了出来。随后,他又决定先去趟刘家村,看看大郎交往的都是些哪些人,要是麻烦别人了,总要感谢的,可要是吃亏了,那也得找补回来。

到了刘家村后,他就以探亲的名义,说是来找王睿的,也想问问他在这边的情况。刘家村久不见外人来,偶尔一个,大家都是印象深刻的,村里人提到王睿,那真是各个都有一堆的话。虽然都不算是好话,大家说得也都差不多,都是说他花钱大手大脚,做事没个成算,吃穿太讲究,平日完全是有多少花多少,不剩钱。还有一部分人,说他也不实心干活,当初他包了一年的田,有一半的时间,却是花钱请别人帮忙种的。

王鹏一直笑眯眯地听着,最后才道,“睿儿给大家伙添麻烦了,也得了你们的不少帮衬,这样,我出二十两感谢大伙对我儿子的帮助。”说着,就把二十两给了村长,“刘村长,你看能不能找个会做饭的,也好请大伙都吃一顿?”

儿子?不是说探亲的嘛,原以为是一无所知的远亲,结果居然是儿子,那他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村民们面面相觑,都变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说来王睿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只是太另类了,日子过得太好,太让人眼红了,才会搞得众口一词地对他印象不好。

王鹏倒是笑了笑,“睿儿从小被我惯坏了,养得娇气,什么都不会做,给大家添麻烦了。”

有些村民听着,都脸红了,看看人家父亲的穿着,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一个不差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娇气一点,花钱大方点还真不是个事,再说,对他们来说,是大手大脚,可对王睿来说,可能就只是小钱呢,他们却为此抱怨了一堆。

王鹏说了也就过去了,反而开始问王睿平日以什么为生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想一直尴尬着,巴不得转移话题呢,这时话就好听多了,大家都说,他平日里一般都是去打猎的,又勤快又能干的,每回还都能有收获,所以日子才能过得那么滋润。

等这边说得差不多了,饭菜也就准备好了,最后算是宾主尽欢。至于村长花了多少钱置办酒席,他就不管了,反正他是当着全村的面给了二十两,不管村长贪没贪的,都不会算到他头上。

第五十七章 叙别情

再次醒来,已经在马车上了,他还能听到马车的轱辘声,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又痛又饿,“嘶”。

“醒了?”左侧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

说意外也不算太意外,既然父亲都找过来了,他自己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父亲的,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药晕了。他虽然知道,父亲很有些有本事的朋友,可却从不知道,连这些他爹都能弄到手。再来,他学了大半年的医,竟都是白学的,一时心里很是懊恼。

父亲拉了他坐起来,随后又递给了他几个窝窝头,显然这是知道他饿了。他接过这窝窝头,看了他爹一眼,心中却暗道,他爹这是火气还没消呢,所以别说包子,就是馒头都没他的份,只能啃这干巴巴的窝窝头?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饿得急,就急吼吼地吃上了,结果没几口就噎着了,亏得他爹立马把水给他递上了,还骂了句,“你多大人了,就不能长点出息啊?”

他接过水就往嘴里灌,结果又给呛着了,直咳了好几声,他爹看着都急了,赶紧拍了拍他的背,结果又拍到了他的伤处了,他直皱眉,“嘶,疼。”

王鹏这会才想起来,大郎昨天刚挨了一顿,这会还没好呢,张嘴又骂了句,“活该”。

大郎虽然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可打都打了,如今也没必要争辩了,缓过气来就问道:“师傅那边?”

王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答道:“我跟他说了,我是来接你回家的,还给他留了地址,顺便还帮你把束修也交了。”

“哦,那就好。”听完,大郎就松了口气,有交待就好,这边的事情也算是了了。

“呵,知道担心你师傅,当年怎么就没见你担心你爹?”王鹏语气不善地扫了他一眼。

王睿勉强提了提精神,还是觉得浑身无力,“爹,我有留信的。”

王鹏提到这,更是来气,“你倒是好意思说留信了,就轻飘飘一句我走了。”

“那至少也代表我不是失踪的。”大郎不愿纠缠这个话题,说着顿了顿,接着道,“爹,我当年就说过了,我跟婉姨和不来,你又何必找我回去呢?而且既然有了小弟,好好培养就是,给他找这么大的兄长回去,合适吗,挨欺负了怎么办?”他似笑非笑地对着父亲说道。

“行了,你是长兄,他真有不是,你大可教训。”王鹏对他的试探不耐烦了,“他是庶子,你可以大度一点。”

“庶子?”这会大郎是真疑惑了。

“我纳了你婉姨为二房。”王鹏这会才反应过来,大郎为何死活不愿回家了。

大郎这会是真意外了,那女人可真是能屈能伸啊,随后将身子又坐直了点,“她居然肯?”

王鹏不以为然,“有什么好不肯?银钱的魅力,不是谁都能抵挡的,更不用说,她们母子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骨气尊严算什么东西?”

大郎点点头,“好吧,我会尽量跟她和平相处的。”他爹已经退了一步,他就不能再不依不饶了,程婉成了妾,这已经是父亲对他的交代了。

“你也不用勉强,妾就要有妾的规矩。”说白了,就是得到后没那么稀罕了。

如果说程婉是他多年的念想,那么王睿就是他多年的心血,念想是虚的,心血却是实的,当年也就是不曾得到的无限拔高罢了,要不是大伯母推波助澜,根本不会弄到那份上。王鹏在大郎走后,就深深地恨上了他大伯母,事实上,大郎失踪越久,就恨得越深。他们现在基本断了联系,哪怕彼此是近邻,血缘也亲近,可再亲,还能亲过他儿子不成?哪怕程婉,如今都不敢提起大伯母了。因为有一次,她想为大伯母说情的时候,王鹏发了火,直接来了句,“舍不得你姑姑,就滚回你姑姑家去。”打那后,就再没人敢提了。

“当年婚礼取消后,你娘她们也接回来了,如今好好地当着她的当家夫人呢。”王鹏讲述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王睿听着却纳闷了,“既然把娘她们都接回来了,为何还要把她纳进门?”既然接回来要好好过日子了,又何必纳个前任未婚妻为妾,让大家伙都不自在呢。

王鹏意外于大郎的问题,随后更是转身面向他,一脸不解道,“大郎,当年我还纳过赵氏,你不也接受了嘛?”大郎哑然,这让他怎么说,说他就是跟程婉过不去吗?他微抿了抿嘴,可就是这个人,逼得他不得不离家出走的,他现在想起来还恨着呢。

王鹏见了,试图说服他,“大郎,对人到中年的我来说,子嗣远比女人重要,可是大郎,若能两全其美,我是不会拒绝的。程婉是我年少时的梦,所以当你伯祖母说,她愿意给我当妾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大郎被这份理所当然震住了,此时,显然只能沉默。

王鹏接着又问起了大郎的近况,“怎么成为学徒的?”如今大部分人都是敝帚自珍的,当学徒可不容易。

昨天他从村里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今天一早更是要赶车,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也就没细问,陈大夫话里的意思就是,那时是他们找了王睿帮忙的。真实情况虽然不清楚,但学医总是真的,于是他倒是把束修替大郎交了,给了足足一百两,想着大半年而已,怎么也应该不亏欠了吧。

王睿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直接就说了,“我在打猎的时候,救了采药的师傅,后来机缘巧合,就跟着他学医了,如今也有大半年了。”

大郎以前可从没学过医,王鹏想知道,换跑道的结果怎么样,“都学了些什么?”

对这话题,大郎显然就不那么自信了,“至少草药都会认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治治,医书也随我翻。”

王鹏听了吐槽道,“我看他是想找个采药的吧?”心里直嘀咕,自己是不是给钱给多了,不过随后想想,又觉得算了,至少给多了比给少了好,这样才不会欠人情。

大郎笑笑没说话,父亲其实说对了,至少最开始还真就是为了找个采药的。不过,就算师傅是为了找个采药的,最后占便宜的还是他,更不用说,后来师傅也的确教了他医学入门了,这也就够了。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王鹏随后又想到了刘岩镇的事,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刘岩镇的事情,你知道吗?就是方家的独女方圆的事情。”王鹏前段时间可是跑到刘岩镇找儿子的,虽然人没找到,但八卦消息倒是听了不少,如今打算跟大郎分享一下。

那位方圆小姐是家中独女,有意招赘,后来听说看上了个店小二,不想人家居然拒绝了。方家有意要让那人走投无路,让店家开除他,等着那店小二求上门,结果却一直没等到。等几天后,他们去找他的时候,人居然已经失踪了,那位方小姐更是伤心地痛哭了一场。

不想王睿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爹是说那个花痴女?”

花痴女?这称呼够稀奇,“怎么你见过?”不然这称呼从何而来。

大郎语气满是厌烦,“何止见过,自打见过一回面之后,她就天天跑到店里来,最后更是被她搅得生意都没法做了。”

王鹏好像听到了什么内幕,“等等,你是说,那方圆缠着的人,是你?”

王睿跟他爹之间一向没什么秘密,很自然地答道:“对啊,最后还搞得我灰溜溜地跑掉了。”

王鹏眼睛眯了起来,看别人热闹,跟自己儿子被缠上,那可完全是两回事。此时,他心中已经想着,什么时候该好好回敬方家一场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若不是大郎跑得快,方家指不定就要动用强硬手段了。虽说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可看到别人,打算用到他儿子身上,他只觉得绝不能忍。

第五十八章 归家与涟漪

鸿昊二十八年,腊月

这天,王家中门大开,家主人带着他的长子回来了。父子俩一路紧赶慢赶,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赶在年前回来了,好在大郎身上的伤也养好了,不用回家后再丢人了。

到家后,其他人都可以不见,族长怎么也要见见的,毕竟当初告知过他大郎的事了,而族长对大郎的事,也是时常询问的。所以王鹏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带上儿子去拜见了族长。老族长对此很高兴,知道他们今天刚到家,只对着大郎嘱咐了几句好好备考的话,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王鹏就叫齐全家让一起吃个团圆饭,大郎回来了,怎么也要见个面的。其他人还好,倒是程婉盛妆打扮而来,而王筱也穿得跟个贵公子似的,三丫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扯了扯大郎道:“哥,你看,这一幕可是似曾相识?”

王睿看着刚进门的两人,也笑了,可不是嘛,这一晃都六七年了,随后他更是玩笑般地对父亲说道:“爹,你到底给程姨娘买了多少首饰啊?瞧这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你老看着折合成银子,再给我双倍的,我到时拿一部分钱给我娘买首饰,留下的就当是我自己的跑腿费了。”

王鹏显然也想到了当年的事,下意识问道:“你当年就是这么算的,才算出个四十两的镯子来?”

没想到大郎还真敢点头,王鹏当下就骂道,“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长点出息?”

大郎听了,更是呵呵笑了:“既然如此,可不能辜负爹的美意。那爹啊,你当年许诺给我的银票,可还没给我呢,我一会就找你拿去。”

王鹏被这话一堵,更是恨恨又骂了句,“熊孩子,死要钱,这么些年,我缺你吃穿了,怎么就学人家见钱眼开了呢?”

大郎听了,也不以为意,“我的亲爹呀,这钱还有人嫌多的吗?再说,这两年,我把私房都掏干净了,以后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缺钱着呢。”私房钱虽然没有掏空吧,但必须“被掏空”了,不然怎么找他爹要钱啊?

程婉母子发现,自己完全成了背景板了,这被谈论的感觉就更不美妙了。若是王鹏离家前的那段时间,她还真不敢插嘴,可如今老爷对她好着呢,她也敢开口说话了。只是他们的对话,让她不怎么舒坦,于是她笑容勉强地问道:“老爷,什么银票啊?”最重要的是,她入门都两年了,还没见过一张银票呢,最好的时候,就是个五十两的银锭子,那还是因为那会她刚生了三郎。平日里,王鹏偶尔能给她带个小首饰回来的,那都是宠爱了,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拿出一二两的散银来。她一直觉得王鹏为人很抠,可怎么到了大郎这,出手就是银票了?她几乎恨得咬牙。

王鹏看了下她的脸色,语气轻淡道:“跟你不相干的事情。”

大郎见了,更是接着来了句,“这是爷们的事情,就是家中的主母都不好过问的,其他人就更不该多嘴了。”说着,还看了她一眼,显然觉得一个妾室过问这种事,逾矩了。

程婉被说得满脸羞红,王筱见了,就转头不善地看着大郎道,“那我总是爷们吧,我总能问吧?”

大郎看着他,当场就笑了起来,这王筱居然是个这么拎不清的人,看来自己倒是高看他了,“我记得,你甚至都不算家里的男丁,如此怎好意思过问别人的家务事?”

王筱听了,顿时满脸气愤,“就算我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儿子,可我也是家里的嗣子,怎么就不算家里的男丁了?”

程婉赶紧打断,“筱儿,别说了。”

可王鹏已经听到了,他满脸古怪地问道:“谁跟你说,你是家里的嗣子的?”

王筱听了,豁然色变,“这是什么意思?”

程婉脸色发白,高声打断,“老爷?鹏哥!”更是祈求地看着王鹏。

王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王筱,“不说就不说吧,可就像大郎说的,有些事不是你们该过问的事。”

之后,程婉母子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情,心不在焉地随意扒了几口,就先后离开了。

看着那母子俩走后,王鹏还是重重地拍了大郎一下,拍得大郎唉哟直叫后,这才骂道:“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你想要什么,不能私下找我要啊?你要是私下找我要了,你要了多少,她们都不会知道。对她们,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做什么就非得下他们的面子,看看你闹的,一家子吃饭都不安生?”

大郎听了,目光却变得冷厉,“爹,你这话不对,我跟自己的亲爹要东西,为何要偷偷摸摸地避着外人,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心虚了。”这话不算错,可程婉知道后,可能就要找借口也想拿点,这就很烦了。

大郎可不知道他爹在想什么,他换了种语气开始抱怨道,“你看看,你把他们惯得,搞得家里有什么事,他们都能过问似的,一介妾室,权力比主母还大,你觉得合适吗?还有那王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一个吃白饭的,居然也敢插嘴我们家的家务事了,别说他不是嗣子,就算是嗣子又如何,他对这个家有何贡献可言?再不下他的面子,他还真当自己是家里的儿子,怕是将来家里的产业他都敢伸手了。”

二郎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沉默,这会听到大哥提到产业的事,二郎突然想到了一些传闻,“爹,王筱在外,一直都自称是你的嗣子,还说将来的产业不会少了他的那份。”

大郎听了,更是说起了风凉话,“爹,你看你把他们的胃口给养的?”

王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却骂二郎,“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不会早点跟我说啊?你知道都不反驳,人家都要以为我们家默认了。”王鹏越说声音越大,气愤难平。

二郎表示他很无辜,王筱一直宣称是家里的嗣子,再加上他爹对他跟王筱,那真是一视同仁的,所以他也当真以为将来产业会有王筱的份。

王鹏见了更来气了,“你个蠢货,你爹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长幼有序,单凭他比你哥大,这辈子,就别想进我们家的门了。我郑重地说一遍,王筱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将来任何东西都不会有他的份。”随后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但是,我要补充的是,他到底是程婉的亲生儿子,又是秀才出身,我们不能闹得太难看,所以成亲前,他会一直呆在我们家。平日你们跟他相处的时候,要客气点,不能让外人说嘴,知道吗?”

大郎听着点点头,接着却困惑道:“爹,王筱都十九,怎么还不成亲哪,他打算在我们家赖多久啊?”

王鹏一噎,这个他还真不知道,“行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他不成亲,我们家也就是多一口人吃饭,外加一年多出一笔十二两银子的零用钱罢了。再者说了,就是拖,他也拖不了几年的,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

大郎笑道:“看来,还是怪咱们家待他太好了,他都舍不得离开了。不过爹,他若是一直打光棍,对我们家名声可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压着不让他成亲的。我们要找个机会,把话跟大家伙说清楚才是。”

王鹏一听,脸就黑了,这事还真有可能,最重要的是,还真有人在自己耳边隐隐约约地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他根本没往这事上想,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这会更恼了。

二郎更是脸现狰狞,这两年,他可吃了王筱不少的亏。好不容易等他哥回来,要正正风气,结果却发现王筱竟然是个山寨货,他自己就能收拾的,这么一想,这两年真是冤得慌。他决定了,回头就跟他的同窗们说去,看王筱以后还怎么骄傲得起来?

谈完王筱的事后,这顿饭也吃完了。

饭后,他爹还真就把一盒子银票给他了,他回房一看,居然还是双倍的,足足一万两,不得不说,他被大大地取悦了。他爹到王家镇后,所有置办产业的总价值,大概也就是一万两,不想一下子就给了他万两银票,他想不高兴都难。

拿到万两银票后,他就心满意足了,想着他要是再计较程婉的那点首饰,那真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他就自己去了趟钱氏的屋里,给了她张百两银票,说是给她买首饰的,算是把饭桌上的事给了了。钱氏当即就把银票给藏了,那守财奴的架势比他更甚,他看了也就笑着摇头离开了。

大郎刚回到房间,就看到他爹在他屋里等着了,此时不善地看着他,“去哪了?”

他想了想,也没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下不以为意道,“去给娘送首饰钱去了。”

王鹏不屑道,“哼,她就一守财奴,你给她送的哪是首饰钱,分明是私房钱。”随后顿了顿道,“好了,事情既然都办好了,你就给我好好收收心。你要什么,我可都给你了,回头要是在科考上,你敢出纰漏的话,我饶不了你。”

大郎连忙举起双手讨饶道,“爹,我马上读书,马上读书,你可别再威胁我了。对了,要是可能的话,最好弄到几份历届春闱的考题,甚至考卷来。”

王鹏对科考的事向来上心,“好,我放心上了。”

第五十九章 王筱

王筱跟着他娘匆匆回房后,就急不可耐地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不是家里的嗣子?”

程婉避开儿子的眼神,吞吞吐吐地道:“你没进家里的族谱,不算嗣子,如今顶多算是家里的继子。”

王筱一时很是接受不了,语气激动道:“那娘以前为何跟我说,我是王鹏的嗣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一直都不是家里的嗣子也就罢了,可如今落差太大了,他立马就从富贵公子哥沦落为一文不值的穷小子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呢?

程婉开始说起当年的旧事,“筱儿,你还记得你六岁前的事吗?那时你父亲过世了,你继祖母为人刻毒,为了独占家产,差点就将我们母子磋磨死了。后来没有办法,我只能向你姑婆求救。

你姑婆来了后,好不容易才说服你继祖母放我走,却死活不让你离开,理由是你是他们家的男丁。可我哪里不知道,她为人有多阴险,为了家产,指不定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能让你夭折,最后,我们只能打定主意让你过继。可一时哪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就是有那无子的,一过继,我们也要母子分离的,我怎么舍不得?最后,我们把目标定在老爷身上,他根本就不在老家,就是过继了,我们也不会母子分离。

可谁知临到头了,你姑爷爷却强硬反对,说是等他死后,才允许你过继,在他生前别想,于是这事就拖了下来。其实也不怪他反对,因为这种过继,是件很犯忌讳的事情,一般只有死人,才会由旁人代为过继的,他姑爷爷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种诅咒的。

后来,我们打点了族长,博得了他的同情后,他这才默许我们对外宣称你是老爷的嗣子。

而我们因着过继其实没有成功,所以更要让旁人确信你是真的过继了。也因此,我们在你小时候,就一直告诉你说,你是老爷的嗣子,那也是怕你还小,不小心说漏嘴,再被你继祖母看出端倪,再生出是非来。”

听起来还真是合情合理,还是为了他好,可他还是恼怒,“可后来怎么不把真相告知我?”

程婉也有些尴尬,“一年半载后,你继祖母那边消停了,我们后来也就没说过你是老爷嗣子的话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过继,生活自然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大家就把曾经想要过继的那一段给彻底忘了。”说着又顿了顿,“你看,那些年,你不也一直是给自己的父亲上香,却从来都没有给老爷家的祖先上过香的吗?”可王筱却觉得冤,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强迫过继的,对王鹏家一直有意见,看没人让他祭拜他们家祖先,他巴不得呢,哪知道居然是因为没有过继的缘故。

王筱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转而对程婉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婉满脸为难,“姑妈曾让你大舅去找族长办过继的事,老爷不同意,后来我找老爷说情,他还是不肯。”

王筱满心烦躁,在屋里团团转。

程婉见了,安慰他道:“筱儿别急,我们再跟鹏哥好好说说,要是能说通记在名下,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王筱却没有这么乐观,要能说通早就说通了,以前都没说通,现在王睿回来了,就更难说通了,刚才王睿对他,可没有丝毫善意,可他也不愿泼冷水,如今这样至少还有梦,若是他娘都放弃了,那就真没指望了。

他想了想道:“娘,你说他为什么那么反对,这两年,我跟他的关系虽说不上好,可也谈不上坏啊。”

程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据姑妈猜测,是因为你比王睿大,记了族谱,就成家中长子了,老爷这才坚决不同意。”王筱听了,脸色几乎都扭曲了,他还以为是什么可以改变的东西呢,现在可怎么办?

母子俩都是一筹莫展,想不出办法来,王筱只好先告辞离开了。

王筱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这两年的自以为是,差点被自己蠢哭。

儿时的记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他知道他亲生父亲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对他也很好。后来,他爹病逝了,之后,好像是一团混乱,最后他们花费了很大力气,甚至成了别人的儿子,这才离开了家,住到了姑婆家的左近。

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营生,手头只有几亩地,那是他娘的嫁妆田,只能勉强糊口罢了。所以从小,他就很争气,一方面是把读书当成将来的营生,另一方面也是想念父亲,现在成了别人的儿子,他就越发把读书当成了思念父亲的寄托。多年后,他终于在年纪轻轻的十六岁考上秀才,简直堪称是族中的励志典范。

然而这个励志典范,很快就遭遇了尴尬,家中为了他的科考,把地都给卖完了,如今是彻底地生计无着了。他虽是秀才,却不是廪生,没有多余的收入,后来只能依靠族中微薄的补助过日子。

他娘没有什么本事,根本赚不了钱,而他自己呢,也是手无缚鸡之力,没奈何,他还是把目标瞄向了科举。若是能成为举人,那族中的补贴就多了,至少养活他们母子绰绰有余,再者,甚至还有出仕的机会。

那一整年,他心无杂念,倒真是发奋图强地读书了,也的确尽心尽力了。一年后,他还借了姑婆家的钱,去了省城考乡试,可谁知名落孙山,副榜都没他的份,倒是他大表舅成了举人,他也很为对方高兴,毕竟他们两家很亲。

之后,族里突然就有了风声,说让族中的富户王续,赞助支援他考学,他也觉得好,想着,等他将来出息了,他自是不会忘了今日王续的资助之情的。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件顺理成章的事情,王续死活不同意,甚至为此走路都避着他,好像生怕被他粘上了就甩不掉。

王续如此明显的拒绝,让人无能为力,族中也没有办法强迫他。因为族里有事时,王续每次都是大力支援的,现在总不能为了他,就让人家王续寒了心。

此后,族里就不怎么传这话了,不过他对王续倒真有了意见,想着,如今你嫌弃我,等将来我考上了举人后,我让你想靠都靠不上。之后,他继续潜心攻读,想着三年后,中举的可能性,总会大多了,尤其还有表舅这个举人指导的情况下。

之后,他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转变的,有一天,他去找表舅探讨学问的时候,就被表舅妈问到了脸上,说他一个大好男儿,怎么好意思一点营生都不管。他当场羞得就躲回了家,根本就没脸见人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姑婆家。

后来有一天,娘带了一大袋的粮食回来,还很高兴地跟他说,以后他们家的生计有着落了,他虽然不明白生计怎么就突然有着落了,可这些问题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他只知道娘高兴,他也高兴,这就行了。

再之后,他糊里糊涂地跟着他娘进了王家的门,知道对方是他的嗣父之后,他就更觉得理直气壮了。

来了王家之后的日子,就好像生活在梦中一般,再也不用担心衣食无着了,甚至后来,鹏叔还给了他一个月一两的零花钱。他觉得他娘可能真是鹏叔的真爱,这都爱屋及乌到他身上了,看二郎不过半两银子呢,他就能拿一两了。

他有生以来,都不曾生活得这么宽裕过,而紧随而来的,就是他突然就多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些朋友,各个都很体面,有的跟他一样有着秀才功名,而有的虽然只是童生,但家里钱财不缺,总之各个都是拿得出手的人物。

之后,跟他们交流多了,他就开始觉得王鹏拿不出手了,慢慢地就有几分瞧不上了。如果说对王鹏,他还有所收敛的话,那么对二郎,就真没那么客气了,他经常奚落嘲笑对方。

再后来,这些朋友陆续给他介绍女方,他这才开始催促着他娘抓紧他的亲事。可谁知,一波三折,刚开始是因为怀着三郎拒绝了,后来因为他继父心情不好,一直就没办。现在王睿总算回来了,事情也过去了,可好,如今告诉他,他根本就不是家里的儿子了。

他估计家里是不会为他娶妻了,而没有王家的加成,他还能娶到什么样的妻子?毕竟他也不是真蠢,他的那些朋友可一直都以为他是王鹏儿子,才会介绍那些条件不错的女子的,想到这些,他愁得头发都白了。

第六十章 大郎的待遇

自从王睿回家后,整个王家都是围着他转的,王鹏连铺子都不去了,就打算把他的事先给安排好了。

要说二郎对大郎嫉恨吗?那是绝对的。可他更知道,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大郎,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错对手这样的悲剧,他是不会做的。

原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王筱,王筱不是家里的亲子,却有着秀才功名,而他呢,好歹是家里的亲子,他们两个优劣基本持平,但因为程婉的加成,王筱还要偏强势一点。原本,他打算借着他哥的势,打压王筱的,可没想到王筱根本就不是家里的儿子,顶多算是个寄宿的,他自然就没了兴致。毕竟,一个在他们家注定待不了几年的人,根本就没有让他费心的价值。

如此,他下套的对象,就只能是程婉三郎母子了,虽说三郎还小,可他是程婉生的,注定是站在程婉那一边的,而程婉这女人仗着得宠,这两年可没少憋屈他。

因着这份谋划,所以大郎一回家,二郎就开始盯着他的衣食住行,看看哪些是能用来给程婉下套的。

这些年,他嫉恨大哥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优待绝对是方方面面的。果然,第二天,父亲就找了锦衣坊的人来给大哥裁衣裳了,一裁就是四套,每套价值不下于五两。他看着心里没滋没味的,他到王家镇两年了,他爹都不曾想过,让锦衣坊给他做件衣裳,他哥一回家就有了。锦衣坊的衣裳,在他们这一片,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能穿着五两上的衣裳,那至少代表着富庶。

锦衣坊的衣裳,并不在他们家日常开销之内,他们都没有,但程婉母子却是各有一件的。

王筱对此很是自得,也经常显摆,不过据他所知,那是王筱自己出钱做的,以他的零用钱来看,那也是足足存了半年的。至于程婉的那件,据说是怀孕的时候邀宠,父亲才应承下来给做的。

只不知这会,那对母子的心情如何?当她们发现,她们炫耀的存在只是别人的日常配置的时候,那表情一定很有趣。

他知道这点刺激还不够,可他爹在这方面一向是给力的,他要是不把方方面面地都弄得大哥高人一等,那就不算完。果然,随后他又看到父亲给大哥屋里添加摆设、挂饰。这两年,父亲一直在给大哥屋里添东西,所以这次添置的东西不多,但是都挺雅致的,想来也不便宜。

最后,他终于看到他想看的了,父亲为大哥安置了小灶。衣裳,程婉抢不走,摆设,程婉也不能到大哥房里搬,所以只有吃食了,厨房可是共用的,这也是程婉唯一能动脑筋的地方。

这几天的事情,不只他知道,程婉她们也是知道的,毕竟父亲这回是大张旗鼓地办的,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若是以往,父亲一定是悄悄办了,办完了别人都不带知道的,而这次似乎是因为大哥在饭桌上的一席话,父亲终于觉得偏心有理了。他才是一家之主,在自己家里,本来就不该有任何顾忌,就该是怎么舒坦怎么来的,只有别人适应他的,万没有他适应别人的道理。

可他的这番动作,程婉却适应不了,她悄悄找人透出风去。果然,很快就白目的地找上了父亲,那就是酸秀才王禄。王禄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但同时也崇拜王显这个举人,所以很乐意为他们家出力,而因为他秀才的身份,父亲一般情况下,还是会给他面子的。当年似乎就是他跟父亲说,王筱既然进了一家门,就不要分彼此,正是这话,让王筱真成了家里的少爷,甚至过得比他还滋润。

今天,他又过来说教了,说父亲怎能错待王筱?父亲一听就恼了,他这才发现,外面的人是真觉得他就得对王筱一视同仁了,可是凭什么啊?!他当下对着王禄就说了,他哪里错待王筱了,是不给吃的还是不给穿的,更不用说他还给了对方每月一两的零花,到底是哪里错待他了,有几家继子是过得这么舒坦的?

王禄被王鹏的气势所夺,可还是强辩道,“可是,可是,你给你家大郎添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能没有王筱的份?”王鹏当下就冷笑出声,“难道就因为家里多了个外人继子,就不能对自己的亲子好了,这天下间有这个道理吗?王筱若是受不了,就让他从我们家滚出去好了。”王禄看他真上火了,也不敢开口,当下只灰溜溜地走了。他是个秀才,是让人敬的,可要是对方真不给面子,他,他还真是不能怎么样的。

可他走后,王鹏心下却更生气了,他发现自己是真做错了,他一直以为他善待王筱,旁人会说他的好,可却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心不足。再这样下去,将来他百年后,旁人还真会觉得王筱就该分他的产业了,真是欺人太甚!

随后,他干脆又去给大郎买东西了,作完了春裳还能接着做夏裳,鞋子也可以多做几双,挂饰买多点还可以天天换着带。回家后,看到二郎,立马宣布二郎的月钱也该是一两的,然后又把这两年少掉的月钱给补足了。二郎看着父亲抽风,很有些意外,但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两年,为着月钱不及王筱的事,都不知被多少人嘲笑奚落过。

现在,二郎心里虽然舒坦了点,可还没忘记要给程婉拱火下套,他很乐意让程婉去碰碰钉子,省得她天天把自己太当回事。

这日,在确认过大哥的菜色适合三郎后,他特意露了消息给程婉。而程婉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带着三郎浩浩荡荡地就奔向了厨房,当果真看到那份珍贵而适合三郎的饭菜时,她的眼睛当场就气红了,干脆以三郎喜欢为由,强硬地劫了下来。厨房的人莫衷一是,最后还是让她把东西拿走了,可他们也不敢去见大郎了,毕竟对方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是这日中午,大郎居然发现,没人给他送饭了,居然就这么饿肚子了。正当他忍无可忍,打算去厨房问罪的时候,父亲来了。他特意看了看父亲,却发现他似乎完全不知情,于是跟父亲告状道:“爹,中午没人给我送饭。”

王鹏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厨房的老张办事一向牢靠。”

大郎脸色登时就难看了,“爹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说谎?!”

王鹏看他急了,连忙安抚道:“没有没有,你放心,爹会查清楚的。”说着就离开了书房,气势汹汹地直奔厨房而去,真是欺人太甚,克扣伙食居然克扣到大郎头上了。

王鹏在了解事情经过后,对着厨房的人就大吼道,“我交代过,那是大少爷的饭菜,你们耳朵是聋的吗,为什么会被别人拿走?程姨娘再矜贵那也是妾,谁给她的权力动大少爷的东西了?你们是我聘请的,不是程姨娘请的,我以为你们该知道端的是谁的饭碗,再有下一次,你们统统给我滚蛋走人。程姨娘要有意见,你们让她直接来找我。大少爷的饭菜呢,还不赶紧给我做,等什么呢?!大少爷都饿了。”

厨房的人嘴上唯唯应是,心里却是大吃一惊。这种事,程姨娘还真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前有次拿了二郎的饭菜去给王筱,事后还硬说是拿错了,家主那时也不过是让他们再补一份,就轻轻放过去了。若不然,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对二房,对王筱比二郎他们更尊敬呢?不过,现在厨房的人也看明白了,以后不能只顾着捧二房的人,大房尤其是大郎更不能怠慢。

王鹏本还要找程婉理论的,不过想着如果她识趣,这次就算了,如果不识趣,她自己就会找过来的,还省了他的功夫。

晚饭时分,程婉要故计重施的时候,却遭到了阻扰,一点便宜都没捞到,惹得她大发雷霆。她怒气冲冲地出了厨房,想了想,她决定先去找大郎。她到了大郎房里后,就对大郎说道:“大郎,你的饭菜很香,三郎馋了,以后你的就让给三郎吧,让厨房的给你另做。”

大郎扫了她一眼,轻慢道:“程姨娘真会说笑,我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让人一说。”

程婉恼了,“你,你,你可不要后悔,等老爷勒令你让给三郎的时候,那你的里子面子就都没了。”

大郎一脸的无动于衷,“那你就去找父亲好了,也让我看看父亲到底有多偏疼庶弟。”说着,他还看了懵懂的三郎一眼。其实,他确信他爹是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伙食的,至于以后,他爹有没有让他关照庶弟的心思,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可不想考虑这些恼人的问题。

程婉顿觉颜面大失,气得跑到王鹏跟前哭诉委屈,“鹏哥,厨房的人欺人太甚,俊儿想吃口好的,他们都不同意,你把他们都赶走吧。还有大郎,居然也不知道谦让弟弟,太过分了。”

王鹏没想到程婉还有脸来告状,审视地看了她一眼,“你所谓的吃口好的,就是抢别人的饭菜?”

程婉登时就委屈地红了眼眶,“可是鹏哥,那些饭菜容易克化,正适合俊儿吃啊。”

王鹏道:“那是大郎的饭菜。”大郎在外几年,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如今的饭菜搭配,还是他特地找大夫问询过的。

程婉很是不平,“可那也不用只给他一人吃啊,我不管,三郎也要有。”

王鹏拒绝了,“不行,这些菜很贵,三郎还小,用不上。”

程婉这么些年的受宠不是假的,什么时候退让过,若她为的是王筱,或许还有点心虚,可这回是三郎啊,是这个家的亲生儿子三郎啊,那还凭什么退让?于是,她当下大声叫道:“凭什么大郎吃得,三郎吃不得,你给我说清楚。”

王鹏对她的不识趣,非常不高兴,声音发沉道:“程婉,你想让我说什么?是想让我告诉你,嫡庶有别,大郎的东西,你们最好不要肖想吗?”

这话一出,程婉脸色瞬间一白,嫁入王家两年,这还是王鹏第一次明示,她就是个妾室。她听了,直接就受不住了,“你欺负人”,当下就哭着跑走了。

第六十一章 周岁宴上

腊月十八,这天是三郎的周岁,拙园广邀宾客,拙园是王鹏给自己的宅子取的别名。

大伙看了这排场,都感慨程婉的受宠,把主母排挤到一边不说,看这排场,就知道丈夫对她有多喜欢,于是有心找王鹏帮忙的宾客,就更捧着程氏母子了。

程婉在上次跟王鹏不欢而散之后,一直在等着王鹏回来哄她,可谁知根本没等到。本来是不安的,可这会看到王鹏给小儿子大办周岁宴,就觉得王鹏是在示好了,她顿时就活泛了起来。

筵席开始在即,宾客越来越多,当王筱母子跟宾客们说得热闹,完全是以当家人的身份自居时,钱氏几母子走了进来。

场面倏然一静,尤其是围在程婉身边的人,一时都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钱氏母子好。

稍远处,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路人甲道:“这个后生是谁,以前没见过啊?旁边的好像是他们家二郎。”

路人乙回道:“这应该就是大房一家了,那个后生应该就是他们家刚回来的大郎了,长得可真精神。”

此时大堂中心,五堂姑,也就是堂伯祖母的女儿王露,迎上来道:“嫂子今日怎么出来了?不是身子不好吗,那就该好好回去歇着。”她跟程婉是嫡亲的表姐妹,打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最是维护她,这会一门心思想把钱氏打发出去。在她看来,程婉本该是妻的,如今都成了妾了,那就更不能受委屈了。

钱氏一时有些无措,大郎扶了一把,回敬道:“五堂姑说笑了,我娘是当家主母,是小弟的嫡母,今天这种大日子,又怎么会缺席呢?”父亲早前就说过,趁着今天的筵席,要把他介绍给大家的,让他早点过来见见人。只是他不乐意给那程婉母子做脸,所以才拖到快开始的时候才到。

五堂姑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钱氏等人看着分外解气,到老家后,因为钱氏是个村姑,不识字,是以经常被人鄙夷嘲笑,尤以这五堂姑为最,也是因此,她才没法融入家族中的交际圈子的。

场面正尴尬的时候,王鹏进来了。

五堂姑立马精神抖擞地对着王鹏,半撒娇地告状,“三哥,你看看你家大郎,我让嫂子多休养,他居然怪我说错话。”王鹏对她这个妹妹一向照顾,他们自幼关系就好,哪怕现在跟大伯母疏远了,对她还是很好的,是以她告起状来半点压力都没有。

在她看来,三哥对二郎平平,对大郎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她一想到大郎快十八了,还要被当众说教,她就觉得可乐,要是被收拾一顿就更好了,此时,她已经对着大郎,偷偷乐上了。

不想,结果跟她想的并不一样,王鹏在门外时,就已经听到他们的话了,这时开口就是,“大郎说的对,你嫂子是当家主母,自然该出来多走动。这事还要怪大郎,他一走两年,连累得你嫂子想儿子都想病了。现如今,大郎既然回来了,你嫂子以后会经常出来走动的。”王鹏是立场明确地站队了。

顿时,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路人丙说,“说来这王家长子,我们都不熟,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人丁表示,“你可别小看他,当年王鹏都给程婉下聘了,楞是被他搅和得在成亲当天退了婚。你是知道的,王鹏跟程婉当初的情分多深哪,我们也是看着他们两小无猜长大的,王鹏打小就对程婉护得紧,我都曾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唯美的爱情啊。”语气中带着感叹,随后却不怀好意地道,“可惜爱情里多了个儿子,那就不是爱情,而是第三者了,呵。”她很是看不惯程婉以二房的身份,却干着当家主母的活,因为她家正好也有个张狂的宠妾,天天标榜着要向程婉看齐,让她气恨得不行。

路人丙道:“的确,有什么本事暂时还看不出来,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在王鹏心中分量极重,至少比程婉重。”说着又接了句,“当年的事,其实已经很清楚了,王鹏要停妻再娶,遭遇了王家长子的强硬反对,最后长子出走,婚事黄了。”

路人戊此时也来了句,“说来,王鹏是个占有欲非常强、非常护短的人,当年对未婚妻程婉就护得紧,如今,对自己的儿子,更是看得重,这会摆明是站在儿子这头了。”接着又说道,“说起来,励大伯母还真是太过了,王鹏都有妻有子了,她居然还怂恿王鹏停妻再娶。亏得这长子给力,不然,鹏嫂子可真就被逼死了。这些年,励大伯母带着她那女儿,还四处给程婉撑腰,都什么人呢?不过,既然这王家长子回来了,以后刮什么风可就不一定了。”

路人丁:“嘿,说来这王家长子也是倒霉,家里偏偏有个程婉生的继子,这王筱可是个秀才,王鹏也不能太无视的,以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路人纷纷道,“倒也是啊”,声音渐渐停了,一起去看王家人的反应。这些人都是没到程婉跟前的,本身跟她关系都是不怎么样的,所以此时看热闹更是不嫌事大。

大郎他们此时走向王俊,笑眯眯地道:“三郎,生辰快乐。”

说起来,不怪王鹏喜欢王俊,他的确是几兄弟中,长得最俊的。不过在王鹏看来,长得漂亮的,到底不如长得像他的,毕竟他对自己很满意。

此时王鹏在一旁插口道:“爹没说错吧?三郎真的长得很漂亮的。”

大郎听了,笑着点点头,的确,貌若好女。

这边,王筱心下想着出来走动又怎么样,大家都会知道,谁才是该巴结的对象。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许是为邀宠,王筱开口道:“父亲,小弟在拙园出生、成长,我看就取个小名叫阿拙吧。”

说是商量,却语气肯定,仿佛一言而决,连眼神都不带看王鹏一下,似乎看一眼就玷污了他似的。王筱本就看不上王鹏,觉得他就是个粗鄙的商人,赚再多的钱,他也看不上,他嫌铜臭味,如今更是知道,王鹏居然拒绝将他记入族谱后,心下更是多了几分暗恨。

王鹏一向没什么细腻的心思,可如今心里有了疙瘩,此时听来就觉得分外刺耳,这语气根本就是看不上他啊。以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个举人儿子,为此底气十足,根本没想过,不过一介秀才的继子居然会看不上他。

王鹏深深地看了王筱一眼,“筱哥儿说笑了,阿拙是睿儿的乳名,也是因此,我才会取名拙园的,也免得这死小子都不知要浪到哪里去了。”说着又瞪了大郎一眼,大郎讨好地笑笑,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父子俩的感情非常好。

王筱听到这话脸色就难看了,他从不知道还有这个典故,事实上,宾客中也没人知道这个缘由。

王鹏这几天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澄清一下有关嗣子的传闻。要是就这么含糊着,也算多了个秀才儿子,可要是澄清了,自己这两年花出去的银子,可真是白瞎了。这两年,给王筱一年十二两零花钱那还是小头,事实上,平日王筱只要有正当理由,他都不会拒绝出钱的,这些他甚至都没好意思跟大郎说起。可现在看着王筱的态度,觉得就是个养不熟的,要是再不澄清,将来说不定还会越亏越多,这么一想立马就下了决心,他转身就对大家伙说道:

“今天除了小儿生日外,还有一件事要澄清一下。大家都知道,王筱不是我亲子,外界盛传他是我嗣子,可其实不是的,王筱并不是我的嗣子,只是养子而已。

但对于多了一个儿子,尤其是多一个有功名的儿子,我其实是高兴的,有功名的儿子嘛,谁也不嫌多不是。呵呵,在座的很多都是我的长辈、平辈,都知道我对功名有执念,偏自己不会念书啊。”说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这两年,我自问对王筱尽心尽力,衣食住行样样过问,还每月给一笔零花钱,自认无愧于心了。可就是这样,没个人说好不说,还有人不满了,前段时间,大郎回来,我高兴地为儿子添置东西,就这么点事,就有人问到我脸上,说我不地道,亏待王筱。

我也是个普通人啊,也有私心,若非要将养子跟亲子一视同仁,那可真是难为我呀。许真是我照顾不周吧,我也不强求,所以我宣布,从今往后,就让他回归本家吧。”说着又对着王筱道,“筱哥儿,你已然十九,又有了秀才功名,很可以顶门立户了,再说这两年,你前前后后从我手上拿了不下二百两银子,就是买房置地都够了,就这样吧。以后的话,有事你也可以找我帮忙的,虽说你不是我儿子,不过我还是你的远房族叔,能帮衬的自会帮衬。”

第六十二章 周岁宴中

王筱被这番变故搞懵了,最近这些天来,他知道自己入不了族谱后,对王鹏没了耐心的,态度的确有些问题,可那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从来没想过,王鹏会赶他出门的,要知道,在没了继承权之后,他待在王家能拿到的不过就是小钱而已。而他,怎么说也是个秀才啊,王鹏怎么可能就为了那几个小钱,就赶他出门呢?

他一时很是接受不了,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登时满脸涨红地叫道:“你以后可不要后悔。”想自己堂堂一个少年秀才认他做爹,是给他面子,他居然还拿乔。是的,他认为,王鹏这是在对他不满,而不是真的想让他回本家,只是为了打压他罢了,可他才不接受呢。大表舅早就说了,他是有功名在身的,王鹏是绝对不会舍弃他的,这也是他敢随便作的原因。

一旁的程婉却慌了神,此时情绪激动道:“鹏哥,你现在让筱儿顶门立户,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王鹏扫了她一眼,哧笑道,“他以前怎么活,以后就能怎么活,我又不是他爹,还能管他一辈子啊。养父做到我这样,还被人挑拣的话,这世上就没天理了。”这段时间,实在是把他憋屈狠了,疼爱自己的儿子而已,却要被外人说道,一个个说他只顾亲子不顾养子,为人处事不地道,简直莫名其妙,恨得他牙根直痒痒。

程婉先是呆了一下后,想了想,又对王鹏说道:“鹏哥,幺儿还小,还不知会不会读书,如今怎么能让筱哥儿出去呢?”

王筱平日读书花销有多大的,她可是知道的,更不用说,他偶尔还会接济朋友。这要是回本家了,他以后的开销怎么办,还怎么过日子啊?她是受过苦的,知道金钱有多重要,不然,当年又怎会在成不了王鹏的妻子后,还要求当二房呢?虽然,她有时也觉得筱哥儿前途无量,王鹏是沾光了,为此即使王筱对王鹏有些许不敬,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可如果王筱真被赶出去了,他不过就是一个秀才,能顶什么用?而且没了银钱的支持,他还能更进一步吗?

五堂姑也懵了一下,这时接口道,“对啊,三哥,筱哥儿会读书,而你的儿子们都这么大了,没一个有功名的,将来还得仰仗筱哥儿过日子呢。你现在好好养着筱哥儿,将来才能有好日子过啊。”平日里,她是不会说话这么刻薄的,可这不是刚被下了面子嘛,这会自然就不客气了。

可王鹏却觉得,他对这两个女人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原来你们是这么认为的?这两年,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读书,全不是恩德不说,竟还是他对我的恩典了。哈哈,真有趣,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事都有。”

他脸色沉了下来,亏他一直以为五堂妹待他不错,不像那三个堂兄弟看不起他,不想竟也是看不起的,只是她掩饰得更好而已。还有程婉,她那是什么意思,除了王筱就是老幺,难道只有她生的才可能有出息,他王鹏的儿子,就一定没出息?

王鹏几乎隐隐地要发怒,不过,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注重形象,到底没有失态。

另一边,堂下很多人都觉得筱哥儿母子过了,吃别人的喝别人的,还理直气壮的,无耻。可更多人,却觉得王鹏应该粉饰太平,不该得罪筱哥儿母子,毕竟王筱是年轻的秀才,指不定以后就前途无量了呢,不说以后,哪怕现在,王筱一个秀才,也比王鹏有地位。现在好好养着,不说将来能不能沾光吧,怎么也不会被怪罪吧。

这时程婉又道:“鹏哥,你若是怪筱哥儿花销大,我以后会说他的。”

王鹏冷笑道:“呵,你也知道他开销大啊,拿老子的钱充大款,还来鄙视我,果真有种。”

程婉觉得她应该提提王筱的贡献,“鹏哥,有筱哥儿在,旁人才会对我们家高看一眼啊,而且,有筱哥儿在,田地才可以免赋税,所以他多花点也是应该的。”

家里田地免赋税是真,可却是挂在大郎名下的,与王筱有什么相干,不过他也无意跟程婉解释。这会,王鹏只怒声道:“不必你们好心了,婉娘若放不下你那大儿子,可以跟着一起走。其他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亏他觉得自己仁义,才由这个继子散漫花钱,却原来在她们心里,一直是以有功者自居的,王鹏真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程婉觉得王鹏太激动了,过后一定会后悔的,毕竟家里有个秀才在,就是做生意也方便多了。她继续劝道:“鹏哥,你冷静点,有筱儿在,你生意上也会便利得多。而且筱儿也可以指导孩子们功课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们也能成为有功名的人呢。”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言不由衷。

那边王筱听到后,更是立马嘀咕了一句:“就他们,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王鹏气得指着王筱骂道:“呵呵,可真是个白眼狼。”

程婉缓颊道:“鹏哥放心,筱哥儿只是一时气话。老幺怎么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断不会不管的。”说着,还瞪了王筱一眼。

王鹏气得身子发抖,气息都不稳了,“哦,就三郎是他兄弟是吧?既然没把其他人当兄弟,只从你这母亲这论,那这继子就更不必当了!”说着后来,更是语气激动地吼了出来。

程婉欲言又止,到底没说话。她想着,族里应该不会同意的,毕竟王筱有才,王鹏有钱,珠联璧合,族中才能出一个有出息的人,断不会因为王鹏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王筱在族里,可比王鹏更体面,现在她倒是不用去驳他面子,到时自有人会去驳他面子的。内心里,她对王筱比王鹏更体面这一点很满意,毕竟她是二房,若是王鹏更体面,她就地位不显了,也因此她对王筱在族里的形象,一直都是煞费苦心的。

程婉不知道的是,族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看重功名,尤其还只是个秀才功名,相较起来,族中更看重钱财。王氏家族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已经内中吃紧,代代子孙都要读书,可会经营的却没几个,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他们很希望王鹏能给族里贡献点族田什么的,可惜王鹏当年在这受了委屈,一直不乐意,他们也不能强逼,毕竟家族也是要脸面的。至于王筱,不过区区秀才,若不是王鹏的继子,谁认识他啊?

族中从来就不缺秀才,不管年纪大小,应有尽有,哪怕王筱十六就中了秀才,是稍微年轻了那么一点,可也真称不上稀罕。而功名只有到了举人,才能谈得上用处,即便如此,举人离当官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可若是不当官,举人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若是进士,那才是真金贵的,族里也一定会捧着的,因为那意味着能当官了,不管官大官小。可惜,族中已经整整三十年没出过进士了,眼看着就要断代了,这也是族中最大的危机。若是王筱是年轻的举子,而不只是秀才的话,说不定族中就真要对不住王鹏了。

不过,即便如此,族里对这个王筱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因为他手松啊,只要几句好话,他就肯掏钱。当然,这大概也是因为,不是自己赚的不心疼,他花起钱来从不吝惜。

而王鹏为人精明,他们根本就占不到多少便宜,所以王鹏在族中的人缘名声,还真的挺一般的。

第六十三章 周岁宴下

大郎看着气得发抖的父亲,很是心疼,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道:“爹,别生气了。”

王鹏看到大郎这才缓过气来,甚至还笑了笑,“也是,我跟个妾室、外人的,计较个什么劲呢。说来,也是我自找的,当年,你就一直不同意,是我非将程婉纳进门,如今,这也是报应。”

这话一出,程婉她整张脸都变得煞白,几乎站都站不住,还是王露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她没想到,王鹏后悔了,在三郎周岁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后悔了,今天之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三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王露对着王鹏,怒声喝道。

王鹏此时却不理她们了,转身拉着大郎就对大家道:“来来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长子王睿。”说着又瞟了瞟王筱道,“筱哥儿,至于指导功课就不必了,你不过是个秀才,睿儿已经是举人了,二郎自有睿儿指导。至于其他的事,就更不劳你操心了。”说完,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当下,满堂哗然,众人都不知道大郎的情况,他们一直以为大郎没有功名,毕竟王鹏对王筱当真太好了,若是自己儿子有功名,没道理对外人那么追捧。

程婉瞬间回神,几乎尖叫道,“鹏哥,大郎怎么可能会是举人,你在说谎,你以前从来就没有说过呀。”大郎若是举人,那他们母子的倚仗不就成了笑话了吗?这是在断筱儿的根基啊。

王鹏瞟了她一眼,慢声解释道:“当年大郎回来没多久就出门了,我难道还要对着别人四处宣扬,我那个出门的大儿子是举人吗?再说了,我对读书非常重视,筱哥儿都不是我儿子,我都能费尽心力替他找名师了,更不用说我自己的儿子了。大郎是举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王筱母子俩都懵了,刚才还有自信,现在可就什么倚仗也没有了呀。不过宾客中,也有人觉得王筱母子当真厉害,王睿好好一个天之骄子,当年楞是因为他们被逼得离家出走了。

“九弟,此言当真?大侄子这是哪年的举人啊?”一中年男子率先开口道,这是六堂伯,族长的二儿子,而王鹏在族中则排行第九。今天他原本是不想来的,毕竟王鹏的身份还不够格,可是父亲偏偏让他过来了,还让他好好观察王鹏的长子。他从进门就一直沉默着,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不想参与,直到这会,他终于明白父亲让自己来的原因后,这才出声。

王鹏此时只觉得世态炎凉,以前虽有筱哥儿在,可谁都不把他当回事,这会曝出亲子是举人,连族长之子都关注了。果然亲子就是亲子,跟什么继子之类的,完全就不是一码事。亲父子没有隔夜仇,别的就难说了,估计在大家看来,他跟王筱之间根本就是搭不上线的吧。

王鹏朗声笑道:“哈哈,两年前他就中举了,我这才带他回老家祭祖的。”

六堂伯觉得王鹏真是糊涂,对他私下吐槽道:“九弟啊,既然如此,怎不让他好好攻读,还反倒父子较上劲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让族人帮你找儿子的事。”说着还白了他一眼。

“哎,当年猪油蒙了心,想了那么个馊主意。结果大郎心疼他娘,后来就给气跑了。”王鹏这会是真后悔啊,别说继室就是妾室也不该让程婉当的,看她那不省心的样。

“九弟,回头我给你介绍书院,让大郎多读几年的书啊。少年举子,要好好栽培,可不能荒废了。”说着,更是对着大郎的方向直点头。

王鹏温和道谢,“多谢六哥了,若是有近便的书院,就送他去,太远的就算了。我打算明年就送他去京城参加春闱。”

六堂伯被说愣了,“这,会不会太急了?大侄子这才刚回来,要静下心好好先学习一段时间吧。”

王鹏慢声解释道:“不急了,都晚了一届了。我相信他是个自律的孩子,不会荒废了学业的。”说完用眼角看了下大郎的所在,六堂伯跟着看过去,眼见着王睿很快成为了众人的中心,应酬得得心应手,对此,六堂伯也很满意,至少不是书呆子。

“九弟别太急,就是举人考进士也很少能一次过的,更不用说,他还刚游历回来,要好好捡起书本才是。”族中好不容易才出了个好苗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可不能因为操之过急,最后反而导致他一蹶不振。那到时,事情就大条了,他那族长爹,指不定就得先发疯了。

王鹏对中年男子道:“六哥不用太担心,他与旁人不用,他是当年的解元,并非普通举子。我是看他年龄太小,因此,早先就商量过要去游学的。结果,他当年一赌气,留了封信,就说去游学了。”

六伯听了很是惊喜,朗声大笑道:“好好好,看来我们族中要出进士了。”这可是族中的大喜事啊,不想今日居然有这种收获。

倒是王鹏看他的笃定样,心里悄然有了一点点不安,大郎的功课应该没有问题吧?想着他前段时间还在医馆当学徒,又觉得不确定了。

此时,筱哥儿母子更是被人挤到了一旁,大家都知道这二房跟大郎不对付。

六堂伯看人少了,这时才对王鹏说道:“既然这样,你对那外八路的筱哥儿那么好做什么?也不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

一听这话,王鹏当场就激动了,“谁不好好培养了,还不是那混账自己跑掉了?我这不是想着,筱哥儿好歹也是我继子,可以的话给大郎添个帮手,聊胜于无吗?”

六堂伯吐槽:“那也不用那么委屈求全啊?有时我都看不下去。”

王鹏真心冤枉:“嘿,说起这事就冤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有个举人儿子,做起事来,从来都是底气十足的,所以从没有想过会被个秀才继子看不起啊。有时听到一两句,还误以为听错了,我一大男人,本就粗心,就更不当回事了。不想,我却忘了,自己压根从没有跟他们提过大郎是举人的事了,哼。”

六堂伯好奇地问道:“那程婉母子,你打算怎么办?”

王鹏直抱怨:“能怎么办,妾室就守着妾室的规矩吧。要是嫌委屈,那就跟着筱哥儿一起走。当年要不是堂伯母说了一堆漂亮话,也许就不会走到一块来了。后来虽然知道了,可儿子都有了,我能怎么办呢?本以为有个筱哥儿,小补一番,谁知还是个白眼狼。”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愤愤不平。

“励婶子的确是做得过了。”说完,六堂伯又提醒道,“我听说你很喜欢这老幺?可别因此伤了大郎的心。”

“这事,我有分寸。老来子是喜欢啊,谁能不喜欢啊。你要有老来子,你也会很喜欢的。”六伯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不由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放心,大郎是我的长子,承载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几乎为他倾尽所有。少年举子不是好当的,少年解元更不易,在他身上,你不知我花了多少心血。至于老幺,我会尽量给他留出一份家业来,平安喜乐也就完了。”

随后,这堂兄弟俩就分开,各自找朋友去了。尤其是王鹏,心里很是酸爽,他发现很多平日不屑搭理他的人,都开始跟他打招呼了,甚至问他怎么教导孩子的。而平日有交情的人,更是热情似火,宴会结束,还依依不舍地,几乎都不愿离开地想跟他秉烛夜谈呢。

第六十四章 王筱搬离拙园

周岁宴一结束,消息就传开了。其一,王家长子王睿为少年解元,其二,王筱要回归本家。事实上,有第一条在,第二条大家都不怎么关注了,毕竟族中都盼了二三十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苗子,他年轻啊,年轻就有无限希望。

第二天,王鹏一到家门口,就看到大伯母出来了,显然是在门口等着他的,他的脸当场就黑了,心中暗骂晦气。这就是个搅屎棒,家里但凡有点事,她就跳出来蹦跶。自打当年他拒绝为大伯家打理产业后,这女人就不来他们家了,不想今天又来了。说来王筱的好名声,以及他们家不善的名声,这个女人都是出了大力的,毕竟这是他嫡亲的大伯母,家中还有个举人儿子,有身份血缘又近,黑起人来,那是一黑一个准,也亏得他真没做过什么坏事。如今也就是大郎回来了,一力降十会,不然,他们家想刷名声可就难了。

老程氏尽量温和道:“鹏子,王筱在你们家都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他归家就太过了。”

王鹏没好气道:“伯母在说笑吗?他王筱在我们家,除了吃我的喝我的,我可没看出来,他有半分的功劳苦劳可言。待在我们家,还欺压我儿子,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来,王筱跟二郎不太对付,他也是有数的,只是他以前觉得王筱有功名,高傲了点,也不是不能忍受,到底是嘴皮子功夫。再说,王筱要是能刺激得二郎上进,就更好了,他这才没管的。

老程氏为王筱不平道:“可他是个秀才,这两年,你的生意顺畅,难道没有他的功劳?”她觉得王鹏是在过河拆桥,举人儿子回来了,秀才继子就不值钱了。

“呵,你去问问他,他什么时候跟人提过他是我儿子了?平日总是一副掩鼻嫌铜臭的架势,就这样的货色,还能让我生意顺畅?他只有跟我要钱,才会提起这个关系,平日里恨不得离我三丈远,就是要钱,他都是一副自己受尽委屈的架势,都什么玩意?”王鹏也是越说越气,王筱这样的,他当初完全是想着大郎可以压得住,对他的态度好点差点,也就容了,毕竟真对商人看得起的人真不多,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可如今回想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委屈真是受大了。

越想越觉得,他一分钟都不想看到王筱了,“伯母就不用说了,他必须出去。”

老程氏听了,也是暗自念叨这王筱为人处事不地道,可她还是努力道:“可他回家后,怎么生活啊?”

王鹏利落道:“伯母说笑呢,我又不是他爹,他怎么生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就是孤儿,族里也没见有人饿死的,更不用说他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他有手有脚,更有功名在身,怎么就不能生活了?”

老程氏企图跟他谈情分,“可他也叫了你几年父亲了。”

“呵,我又不是没儿子,很稀罕吗?更不用说,每次都是不情不愿的。我看他对大哥可是亲多了,那舅舅叫的,可真跟他亲爹似的。你要是怕他委屈,过继给大哥好了,正好大哥一向看重他。”

老程氏一口回绝,“不行,你大哥膝下已经有二子了,哪里还需要儿子?”

王鹏直翻白眼,“我膝下都三子,更不稀罕外人。”王鹏心里暗自咒骂,这个伪善的老东西,扔麻烦给他时,一脸的慈悲,一听要给她儿子,触到她的利益,直接就给回绝了。

之后,伯侄俩自然是不欢而散的。

老程氏不知道,同一时间,外面的酒楼也在进行另一场对话。

王筱嚷嚷道:“大舅,当年可是你说的,父亲绝对不会也不敢嫌弃我的,还说,我爱怎么花他的钱都没有关系。可如今却被嫌弃了,你不能看着我就这么坐蜡了,你必须得帮我。”

程婉担心儿子语气太冲,得罪大表哥,于是委婉道:“大表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事你也有几分责任的,如果你当年没这么说,那这两年,筱儿说不定跟鹏哥都培养出深厚的父子情份了,哪会有今日被赶出门的事情啊?”

程婉一说完,王筱又急着接口道:“而且舅舅,这两年,我从父亲那拿的钱,可没少孝敬你的,若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嫌弃。”其实,王筱之所以孝敬大舅王显,完全是因为他是举人,他希望这个舅舅能对他指点一二,若是将来也能中举,那才是真发达了。当然这会,他是不会提到这些的,他巴不得让他舅舅觉得,他之所以拿钱给他,完全都是因为他是亲近的长辈,这一切都是他的孝敬。

王显此时也是涨红了脸,他哪知道会这样的,当年王鹏有多看重功名,他可是印象深刻,所以才会要王筱放开手脚。可谁知道他居然还藏着一个解元儿子,这下这秀才不就不够看了吗?

此时,他也只能勉为其难道:“我去跟他好好说道,让他别提回归本家的事了。”

对此,程婉母子俩满意地点点头,程婉更是说道:“大表哥,这回就全靠你了。”

王显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一个举人,又是兄长,跟个弟弟说话,实在不用太小心,干脆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拙园。

到了之后,他就居高临下道:“王鹏,你一介白身,有个秀才儿子,是天大的好事,你可别不惜福。”王显从来都是看不起王鹏的,如今虽然意外于他有个解元儿子,可本心上,还是看不起他的,所以对他说话依然是大大咧咧的。

王鹏差点气结:“哼,我无福消受,他既然这么好,大哥去过继他当儿子便是了。”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孩子呢,被人鄙视都无能为力,只能咬牙忍。

王鹏知道王显虽然是举人,可跟自己儿子是不一样的,他当年完全是吊尾车考上的,考进士是一分希望都没有的。因此,他跟儿子在族中地位是不一样的,即便冲突了,族里也是站在他们父子这边,所以他得罪得肆无忌惮。

此时,大郎听到消息后,就进了堂屋给他们堂兄弟倒茶。王显看到这个解元侄儿,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毕竟他也不是真傻,只是习惯性地看不起王鹏罢了。事实上,他还想从这侄儿这里得到些提点,让他将来的科举之路顺畅一点呢。再不然,他还有儿子,也需要这个侄儿帮扶,得罪他们家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于是,他就把为王筱出头的心思,完全按了下去。至于说王筱那怎么交待,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他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吗?没有,他只是说,王鹏很看重功名。他说错了吗?完全没有啊。其实都是王筱自己作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他还对自己点点头,决定就这么不管了。

之后,他就对王鹏父子表示,是他脾气太急躁了,其实他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为王筱说和而已,如果实在不行,他也不会强求。王鹏父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笑意,他们对此自然是巴不得的,随后更是给足了王显面子,亲自送他出门,王显也就乐颠颠地离开了。王鹏看着王显的背影,感慨这个家伙,也有对着他说软话的一天,摇了摇头,也就进屋了。

事后,王显对程婉她们说话,就不再客气了,直骂她们没良心。这两年,王鹏对她们尽心尽力,结果她们铁石心肠,居然都是捂不热的。程婉母子看他真火了,当下也不敢胡搅蛮缠了,毕竟一个举人可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在伯祖母与大堂伯都失败后,程婉只好亲自出马,为筱哥儿说尽好话,可惜王鹏依然不改主意。

几日后,王鹏要求王筱立马搬离拙园,为此,王鹏甚至还借了五两银子给他,哪怕租房,也要让他立刻搬家。王筱自听程婉她们说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本还想看看有没有转寰余地的,所以一直拖着不想走,却没想到最后竟被人问到了头上。他素来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种气,当下气鼓鼓地就走了,等程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事后,程婉很不高兴,只要儿子还住在家里,王鹏就不能看着他饿死,可走了容易,回来就难了。于是王筱走后,她就过来对王鹏道:“筱儿是好孩子,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我就知道,大郎看我们母子不顺眼。鹏哥,你真的误会筱儿了。”

王鹏倏然转头瞪她,厉声喝道:“大郎是我的嫡长子,他岂是你一妾室能说嘴的?”

程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从不知道有一天,王鹏会对她说这种话。当初,她入王家门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女人会压在她头上,可她更知道比起那个女人来,自己在王鹏心中更有分量,不然当初王鹏就不会动停妻再娶的心思,所以她并没有把妾室的事情认了真。可如今呢,她真的就成了妾了,再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了,甚至连小辈的话题,她都没资格提了吗?

第六十五章 后续

腊月十五,王筱搬走后,王鹏又陆陆续续地听到些传闻,想来是族人们看衰了王筱的前程,也敢说话了。王筱曾经对他的那些朋友说过不少王鹏的坏话,总结起来有几点:

其一,王鹏一脸的市侩像,为富不仁,满身铜臭味,凭他的德行还要做他爹?他只遗憾,他娘嫁给了王鹏,不然谁愿意跟他搭上关系。

其二,为人势利,看他有出息,就对他比对亲生儿子二郎更好。

其三,人傻钱多,跟他说什么都信,他就好心帮他花钱了。

其四,为父不慈,明明自己都不是读书的料,偏偏苛求别人,二郎常因为功课不济挨打。

王鹏听说了这些后,更是暴跳如雷,尤其是最后一点,更加不能接受,难道就因为他不会读书,所以他的子子孙孙就该都不会读书吗?王筱居然是这样想的,王鹏为此愤恨不已。此外,什么势利、什么人傻钱多,更是让王鹏憋屈,当真是对他好还好错了,该死的白眼狼!这也幸亏让他滚蛋了,要不然自己还不知要当多久的傻子呢?王筱虽然走了,可程婉还在呢,就王筱的想法,他还真不信程婉半点不知,在他看来,程婉指不定也是这么想她的,于是很快王鹏就迁怒到了程婉身上。此后,王鹏面对程婉时,就再也没了好脸色,银钱更是收紧,平日程婉就再也得不到什么补贴了,顶多一年到头,有点年节礼物,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麻烦的是另一件事,因为在宴席上暴料,在两年间给了王筱不下二百两银子,在彰显王筱人心不足与自家仁义的同时,可也暴露出了他们家的家底,若不是家底丰厚,他们也给不了王筱那么多东西。

于是紧随而来的,就是无数的拜访,这些天来,前前后后地很多人都找过他们,或明或暗地想让他们进行各式支援。显然大家觉得王筱都能得到两百两,那么他们这些同族的人,怎么就不能得到点支援了,毕竟他们也没要求一定要有多少,要跟王筱持平什么的。后来,甚至还有浑人半开玩笑地表示,“九堂叔,你们家还缺养子吗,保证懂事孝顺,指哪打哪。”

这个话题,当然是第一时间要打住的,“我们刚吃过养子的亏,以后都不会收养子了。”

养子的事,虽然解决了,可事情还没有过去,事实上,若是不出血,估计家里是消停不了的。他们父子前前后后地考虑过后,还是觉得捐族田最合适,这才是真正惠及全族的。三天后,他们家安排人敲锣打鼓地抬着一箱子总共千两银子去了祠堂,一路上跟随的人无数,到了祠堂后,他们在众多族人面前表示,这钱是用来给族中买族田的。

捐了钱之后,家里的各项开支立马都缩减了,似乎是元气大伤,生活一下子就拮据了。比如二郎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两月钱,这会又减为了五百文了,比如王鹏再没去过首饰店了,程姨娘再也不曾得到新首饰了,再比如家中的伙食,王鹏一再对厨房表示,绝不能浪费,连带着大郎的小灶都给撤了。当然撤小灶的前提也是因为大夫说了,大郎的身子已经调理好了。

如此一番动作后,族人满不满意的他们不知道,倒是再也没人跑来,要求他们家资助这个资助那个了。

然而没想到,这事完了之后,又有了另外一个问题,因为大郎的解元身份,族中很多学子蜂拥而来,都想要得到他指点一二。事实上,不止那些没功名的,就是一些秀才都意动了,也就少数的举人矜持多了,于是这两天来,天天门口围着一堆人要上门拜访。后来,还是父亲趁夜去了趟族长家,表示大郎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下届春闱,而如今访客已经严重干扰了大郎的学习进度后,族长终于发了话,而后家里才消停了下来。可族长也有条件,他要求大郎抽空,在族学开学的第一天,给大家伙上一课,说说科考的经验,这事自然是应承下来了。

之后,家里的生活终于正常化了,再也没人围堵他们家大门了。

而等王鹏终于出门后,他就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人缘奇好,族中各个都是他的好兄弟,各个都是和善的长辈了,此外,还有人问他是怎么教导孩子的。对此,王鹏能说什么,自然是因为大郎是天纵奇才了,不然二郎也不会一直是个白身,如今还在族学混日子了。

二郎这边的情况,也与王鹏也很类似,他的那些同窗似乎一夜间就跟他感情深厚了,而且还各个声称,跟他都是经年的交情了,尤其是面对其他班学子的时候。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忙着不停地接待友人,邀请游玩的帖子更是络绎不绝的,这感觉就挺像王筱那时过的日子。而年末,当二郎按例拜访族学夫子的时候,那些夫子似乎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是个潜力股,对他说话别提多客气了,完全是优等生才有的待遇。

就是三丫,也一下子多了不少闺蜜,这会没人嫌弃他娘村姑出身了,尤其是她的婆家小姑王茵,更是满脸热情。

未来夫婿家的事情,三丫其实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她公公跟夫婿对她们家的态度一直都挺好的,可她婆婆对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一直是不太满意的。虽说王鹏家是有钱,可她婆家同样也不缺钱,她婆家缺的是功名,听说在她们定亲前,她婆婆原本已经在给王青找对象了,都是些有功名人家的闺女,只是一时还没定下来,结果就让她截了胡。听说她婆婆一直是反对的,可惜到底没有拗过她公公,她们最后还是订了亲。后来她婆婆在外人面前,没少懊恼自己下手慢,订亲之后,对她也还是不冷不热的,连带着王茵对她也是客气得很。

不想这会,这小姑子的态度亲热极了,口口声声地表示,她娘一直期盼着她能早日进门,彻底成为一家人。三丫暗自讽笑了下,果真是时人多势利,不过到底没有露出来,这门婚事既是定了,她就不会蠢得跟婆家过不去。

而影响最大的人,自然是王筱了。自打离开王家后,他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他以前的主要进项就是王鹏给的钱,如今脱离王家后,自然是没有了,这对于他这个只会花,不会赚的人来说,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他也不蠢,很快就找他娘,要求买房买地了。这两年,他的确拿到了不下二百两的银子,可他也不是什么节俭的人,平日拿到钱后,那真是拿来花的,虽说没有完全花干净吧,可剩下的也真心不多了。如今他手里剩下的总共也就一百两银子,这其中还包括王鹏最初给的那五十两,因着当初说好是赞助他科举的,这才一直没敢动,不然如今怕是连一百两都没有了。

王筱也还没成亲,房子自然不能太破旧了,程婉出面帮儿子买了个一进的小院子,花了一百二十两,这多出来的二十两,还是将他们母子早年住的地方给卖了才筹来的。那小院总共卖了五十两,之后,她又把那剩下的三十两也给了王筱,交代他去买地。王筱是个秀才,他名下的田地是免税的,怎么看,买地也是个包赚不赔的营生。不过遗憾的是这边的读书人多,有功名的人也多,因此周边地价也贵,这次的田地品质一般,可依然要十两银子一亩,三十两不过也就买了三亩地。若是王筱自己种地,养活他自己没有问题,可如果是租给别人种,那顶多也就能保证王筱不会被饿死,其他的就难了。

王筱在买完地后,就发现自己分文不剩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要干些什么,而是第一时间就找他娘要钱了。程婉自然不能看着王筱的日子过不下去,于是肉痛地给了二两后,就一再地叮嘱他要省着点花,最后才打发他回去了。而等王筱花完后,第二回再找她要钱的时候,就给了一两,再之后,就更少了,每次给个几百文的。

其实程婉要是愿意,还可以拿私房帮王筱多买点地的,可她舍不得。说到底,程婉是个很惜财的人,在进王家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家里没钱,只能四处借粮、看人脸色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够够的了,她只相信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尤其之后得日子,王鹏几乎不给她补贴了,那真是用一个少一个,她就更舍不得花了,哪怕对方是她的儿子王筱也不行。

而王筱呢,在没有足够的银钱支援后,自然就没有什么心思去交际应酬了,很快,他前段时间结交的那些所谓朋友,似乎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这让他显得更加落寞。

第六十六章 初提科考

年底了,这天,王睿去见父亲,有意跟父亲出去走走的,顺便问问父亲的生意场上的事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跟父亲好好说话,关心过父亲了。

然而进来后,他却发现父亲在读书,这时他才恍然发觉,父亲是非常喜欢读书的。他突然发现,他似乎从来都是接受父亲的馈赠,却从来都不曾为父亲做过什么,于是瞬间就愧疚了。在细看,他就发现父亲额上的纹路都有了,这些年,操劳的太多了。

他在脑中飞速思索着,若是父亲当真非常看重功名,那么他就该为父亲达成这个心愿。这些年,因为父亲的严厉要求,他一直刻苦攻读,似乎这就是他为父亲所做的全部了,可说到底,得到好处的是他,而不是父亲。心里暗自想着,看来以后他在备考之余,也要为父亲辅导功课了,此时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划书目了,也因此他开始走神了。

王鹏抬头,却发现儿子来了后,居然发起呆来了,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心里暗自嘀咕着,难道发生了什么为难事了,关切地问道:“大郎,可是出了什么事?别担心,凡事有爹在。”

大郎一听就笑了,他转头对父亲说道:“爹,明年县试是什么时候开考?”

王鹏回道:“大概二月吧。怎么,你想让二郎试试?我问过他夫子了,说是火候不到呢。说起来要不是二郎没出息,在你走后,我们又怎么会被王筱败坏名声都一无所知。以前,我对二郎虽不重视,可也让他读书了,结果读了那么多年,一点用都没有。”王鹏说起来,那都是满腹怨念,对这二儿子很是不满。

大郎对此却并不纠结,“如此,那二郎就再等等吧。不过爹,我说的不是二郎,而是爹你的事。我看爹基础扎实,完全可以参加县试了。”

王鹏一听就心动了,可还是踌躇道:“大郎,爹都这把年纪了,你觉得行吗,会不会被人笑话?”当年就被人笑话得不轻,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要是再被人笑话,那场面太美,他一想起来就臊得慌。

大郎轻哼道,“哼,谁敢笑话。当我们家那一千两银子是白捐的呀,若真敢如此忘恩负义,以后这族中也就不用打交道了。”

王鹏看着他那傲骄样,倒是笑了,随后又犹豫了,小心地问道:“大郎,你觉得爹有希望吗?”

大郎肯定地道:“由我辅导,应该没问题的,爹,你该对我、对自己有点信心的。”他真觉得很有希望的,毕竟他是一路科考走过来的,经验足够,而他爹又一直都没放下书本,怎么说也不该有太多问题的。

王鹏想想,还是摇头道,“不行,你要是心思散了,影响到春闱,我可饶不了你。”

大郎对他爹的话,真是半点不意外,听多了也就不走心了,“爹,我心里有数。明年县试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再考,怕是就难了,爹。”

大郎走后,王鹏一个人在那思来想去,说起来,如今真是他最后一次科考的机会,也是最大的机会了,毕竟有几个人考县试,是能得到解元的亲自指点的。可他还是很犹豫,大郎要是开始辅导他,若是顺利的话,那接下来的县试府试院试,一整套下来,可就要半年多了,这要是影响到大郎明年的春闱,这代价就有点太大了。大郎中进士,不止是大郎的目标,更是他半辈子的期待啊,若是真的因此没考上,这让他如何甘心?

可他又忍不住自私地想到,大郎既然说了他心里有数的,那可能就不会影响春闱呢?再说,大郎真的还很年轻,哪怕真的失手出了意外,他大可以下科继续。只是随后,他又想到有些人会因为经不起挫折而一蹶不振,一生尽毁,大郎会不会也这样?想着就又开始提心吊胆的。

最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随后梦到了自己的父母,有儿时他爹对他的殷勤期望,有得知他县试又落榜时的无尽失望,有他娘对他落榜后的安慰,还有他爹当年得知大郎过目不忘时,对重振祖上荣光的期盼。

第二天,王鹏熬得双眼发红地来到了书房,“睿儿,我还是不甘心啊,我打算考县试了。你看,我现在要考县试的话,都要准备些什么?”

大郎看到他爹终于下了决心,顿时舒心地笑了,“不急,爹现在若是有时间,我们可以先进行一下基本的考核,摸摸底,同时也是查漏补缺,接下来,我们才好有针对性地去把不足的地方给补上。”说着就拿出了卷子,显然他早有准备。

王鹏看到卷子后,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就开始了答卷。

一个时辰后,大郎检查完答卷后,一边点头一边道:“嗯,据我估计,成功率大概有五成。如果再由我辅导,通过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他爹功底的确不错,其实哪怕基础更糟,他也要试一次的。实在是,他爹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不试一次如何甘心?

王鹏听了,却想揍他一顿,有这么不靠谱的嘛,昨天说得好像是必过一样,现在,他好不容易压下了可能会影响大郎的愧疚,终于下了决心要科考了,结果,这会成功率立马就掉了一半了,他顿时一阵气堵。这混账东西,是半点不担心他老爹心理脆弱,受不了打击。大郎也是尴尬地笑笑,他昨天那不也是为了说服他爹嘛,心总是好的吧,再说他爹如今的程度,其实比他预估还要好一点的。

很快,大郎就将昨天准备的书单,拿来删删减减后,交给了他爹,要求至少要把所有的书本都诵读一遍,若有不明之处,随时找他解惑。于是,大年二十四,王鹏在时隔多年后,又重新开始了备考。

从这天起,王鹏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重新焕发了青春,大郎见了,就更觉得自己做得对了。以前他爹也有干劲,可总感觉跟现在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大概这就是期待在别人身上,与自己身上的不同吧。

现在,王鹏读起书来,那真是争分夺秒,既然决定找大郎辅导了,就不能不出个成绩来,不然他自己心里就过不去,尤其这大概是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之后的年节事宜,他就完全不理了,而采办的人在莫名其妙地被喷了一回后,就再也不敢去问了,最后事情都堆到了大郎面前。可大郎也不能随意出门啊,他爹似乎觉得自己占了他的时间,对他管得反倒更严了,那架势似乎想让他把其余的时间都利用起来,补上他在他爹身上花掉的时间。随后,就搞成了现在这样,他平日出入都要他爹批准才行,也就是说,他现在几乎是变向禁足了。

可他爹哪里会随意批准他出门呢,而没有他爹的允许,他自己随意出门的话,没被发现还好,若是被他爹逮住,是一定会被教训的,他爹最近精神紧绷得紧,要是爆发出来,他是绝对讨不了好的。他自不愿挑动他爹的敏感神经,反正年后三丫出嫁,事多着呢,到时他爹想拦也拦不住,年前就消停着过吧。

心下想了想后,他就叫来了二郎,正好二郎这段时间有空,刚好能帮上家里的忙了。

二郎来了后,大郎就拿了十两银子给他,然后跟他说,让他出门置办年货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最好热闹喜庆点的。之后,他想想又补充道,“出门前,最好先去问下厨房张叔,有什么是必须要买的,当然问娘也行,余下的东西,你再自己看着买,买完后,钱要是有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零花。”随后,就挥挥手让二郎出去了。

二郎对他哥随手拿出十两来,羡慕有,嫉妒倒是没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没脾气了。他如今所有的私房加起来才二十两,这还包括前段时间,他爹刚补给他的十二两,不平自然有,不过还是高兴居多的,这回应该能昧下一大半银子来。

二郎离开后,就去了厨房,压根就不打算去问他娘,倒不是对他娘有意见,而是实在不愿意一见他娘,回头钱就少掉一半,所以他还是去问张叔吧,哪怕按张叔的要求,钱会花得稍微多一点,可也比跟他娘说好多了。

除夕夜,到底是热热闹闹地没有任何纰漏地办了下来,而父亲看着也高兴,觉得家里孩子都长大了,也能干了。随后,给家里的孩子们,各个发了压岁钱,一人五两,皆大欢喜,可跟着又给大郎塞了张银票,成功地让程婉气红了眼。

第六十七章 二女归家

年后,大姐二姐在年初二到家了,姐妹俩是结伴来的,为了赶在初二过来,年节都是在路上过的。

平日里,大姐二姐因为离得远,来回就要一个月,所以很少回娘家,甚至去年过年,她们都没有回来,今年也是知道了三丫要出嫁,才相约一起回来的。

因为回来的机会少,所以这次,她们各自带着的人就很齐整,连大带小的都来了。

大姐今年二十一了,长得比当年丰满了些,大姐夫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两人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儿子方强今年四岁,长得像他爹,平日他爹读书的时候,他也在旁边跟着学几句,如今也能背几句诗了,大姐说起来,神色间很是骄傲。女儿方秀儿今年两岁,长得像大姐,刚会开口说话。一家子看上去,生活很是美满,大家见了,也是会心一笑。

二姐今年也二十了,神色看上去便不太好,与二姐夫间,倒是关系很不错,有几分温情脉脉的感觉。二姐她们如今也有了一个女儿,蔡宝儿,今年三岁,长得玉雪可爱。

甫一见宝儿,很少抱孩子的父亲,就一直抱着她,哄着她玩,对于另外两个孩子,却是一笔带过。据他爹说,宝儿长得酷似他祖母,因此就成了最受他爹宠爱的孙辈。

整整一刻钟了,满屋都是父亲逗宝儿的声音,大家都有几分尴尬,尤其是大姐她们。可没人敢扫老爹的兴,后来还是大郎看不过去,招手叫了方强过来,逗他说话,气氛才没那么尴尬。大姐见了,就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父亲被他的行动打断,似乎终于发现不妥了,立马开口道,“都散了散了,各自找人说话去,我带我乖孙女到街上玩去。”说着,就抱着孩子走了,一个长随跟着他一起去了。

随后,大家陆续地从大堂出来,大郎就邀了大姐夫跟二姐夫一起说话,二郎见了,也跟了上去,而大姐二姐则跟着钱氏回屋了。

说来,大郎其实也挺忙的,可他爹不招待了,他再离开就不像话了,而且人家一两年的就来这么一趟,怎么也要招待好的。大郎带着两位姐夫,就去了花园的凉亭,这亭子还是后来建起来的,在那说话正合适。

大家坐下后,大郎温声问道:“不知亲家翁们的身体可都还好?”

大姐夫方磊率先开口,“托福,家父身体尚还健朗。”大郎听了,就满意地点点头。

二姐夫蔡进慢吞吞地道:“他身子不错,还能活不少年头。”他知道二姐夫跟蔡老爷子的关系不好,如今看来是更糟了。

大郎接着问道,“这两年,家中一切可都还好,可有什么难处?”

这话一出,两位姐夫各自就都有些憋屈了,显见得都有些不如意。

还是大姐夫先开口:“大舅子,我是想问问,能不能给我指点一二,这些年,我年年去考,结果府试都通不过,县试还是时过时不过的,当真是愧对家人啊。”说完就眼神殷切地看着大郎。

大郎愣了下,想着也好,正好前段时间为父亲准备了,可以直接拿来用,于是点点头道:“明日,我给你出份卷子,看看什么情况,都还有哪些不足。”大郎暗自想到,时间拖到明日,会显得比较有诚意。

果然,大姐夫就显得非常感激,“谢谢,谢谢,麻烦大舅子了,以后有事,尽管开口,义不容辞。”

然后,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二姐夫,想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二姐夫未语先叹了口气,“我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是继室嫡子,上头还有个嫡长兄,他跟我们母子一直是过不去的。前年,我那个嫡长兄得了个嫡子,我父亲见了后,眼里再没了旁人。如今对我更是处处防着,生怕我扒拉家产,会拿了属于他嫡长孙的东西,如今我在家基本算是闲置了。”说到后来,几乎带着咬牙切齿之恨。

他父亲就是个天生薄幸之人,他娘跟了他那么多年,就当真半丝情分也无,他这个儿子,对父亲来说,想必也就是个长工,还是个免费的。这次,他也实在是憋得狠了,才会年也不过地就来了,他每每看着父亲对着他大哥那一家子的态度与对他们一家子的态度,实在是憋气得慌。

因为自己在家的不得势,连带着妻儿都被怠慢,宝儿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这也是刚才,他明明觉得宝儿被偏宠有些不妥,但没想过阻止岳父的原因。而家里的这些事情,就更不能瞒着岳家了,将来有事,他还要指着岳家出头的,所以还是越了解情况越好。

在郎舅们交谈的时候,钱氏屋内,几母女也在说话,三丫作陪。钱氏虽然对大丫更偏心些,可几年不见,对二丫自然也是关心的,看上去也很亲热。

钱氏笑得很开心,拿出糖果哄着那两兄妹到一边玩后,自己才过去跟两个女儿说话,“来,都跟我说说,你们这几年的日子都过得怎么样了。”

姐妹俩相视一眼,还是大丫先开的口,她的笑容一下就收敛了几分,“唉,这两年,相公还是年年去参加科考,可也就通过了县试,连府试都通不过,家里都开始有微词了。”

大丫婆家总共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早年出嫁且不说,三个儿子呢,则因为家境不错,倒都是各个送去读书识字的。后来,因为支持不了三个儿子一起读书,又因为自己丈夫的读书成绩更好一点,所以就开始专供丈夫读书了,两个小叔子先后停了学,各自去学手艺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倒是没有怨言,毕竟是自己不如人,倒是没有不平。可是这几年,两个妯娌都陆续娶进门了,各个都会算计,可偏偏丈夫始终也没读出个名堂来,别说妯娌在说小话了,更要命的是,连婆婆最近都私下找她说话了。而这点,她还只能瞒了,甚至都不敢跟丈夫说,就怕影响他现在的心态,对考学更不利了。

这次因着二丫的提议,在年前一起回娘家,为此连年都没在家里过,本是不地道的,可她却觉得她婆婆是半点意见都没有。估计是希望丈夫能得到家里的指点,好一举把秀才给过了,事实上,她如今也是这么期盼的,她也把这意思跟钱氏说了。钱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也会跟大郎说的,可要说保证,她真做不了,对大郎的事,她过问多了,王鹏就该恼了。

轮到二丫的时候,二丫真觉得都不知从哪说起好,这家里的事,就没有什么是顺心的。当年,她只想着要找个人品好的,能包容人,不管将来怎么变都不离不弃的人,却没有想过,在他们家过日子竟然如此难熬。

自娘家搬到这边后,就是年节吃团圆饭时,她那公爹都不带问起她们一家的。他的大儿子要宠,小儿子是庶子更要关心,就他们一家,身份够了,结果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最被忽视的一家子。她婆婆甚至还有些后悔,找了个娘家远的,使不上力,这点,二丫甚至都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倒是她丈夫想得开,为此还怼了她婆婆一句,他外家倒是近,可惜最欺负他们的就是他外家了,婆婆这才没吭声。丈夫的外家,也是她大伯的外家,大伯的娘是嫡女,自己婆婆是庶女,外家站那边,可想而知。

这还只是年节的时候,平日的生活,也很糟心。他们是二房,一家子没有小灶,伙食都是大厨房提供的,可因为不得势,就是大厨房的饭菜,那都是别人挑拣过的,有时送来的时候,更是凉的,后来没办法,只好自己买了小炉子,怎么也要煮热了吃。

宝儿还小,可什么糖果点心的都轮不上,什么都要紧着大房的先来,大房之后,还有小叔子们打岔,有时候,轮到他们的时候,真就只剩一点零碎了。别人挨欺负了,公爹会出头,他们一家挨欺负了,他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然后那些下人们过几天就会故态重萌。

大丫二丫这些话,晚些的时候,就传入了大郎耳里。大郎想了想,又去找了父亲,看看是不是可以给两个姐姐补嫁妆,毕竟当初给的也就五十两压箱银子,真心不多。

大姐这边,大姐夫科考要钱,他们家的条件摆在那,显然再读的话,家里好些人是心疼钱了,而二姐这边呢,更是被看得死,二姐夫几乎被闲置了,手头更是紧张,不管哪边都很缺钱。而三丫这边的嫁妆,也是摆着的,若是差太大,估计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在跟父亲商量了下后,就决定给两位姐姐各补一百两的嫁妆,结果临到头了,父亲又拿了五十两给宝儿,说是给宝儿将来的添妆,却把秀儿给落下了。大郎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抽了,要不要这么不靠谱啊,这算是存心找事嘛。

大郎随后笑了笑,“这样的话,那我……”刚说到这,他爹就“嗯?”了一声,又阻止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就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他爹真是任性,想要对谁偏宠,还不许别人抹平了这差距,他就要明确地表示,这就是他的意志。好吧,他也的确没那胆量顶风作案,再来,他一插手,看起来倒像是跟他爹打擂台了,也的确不妥。

于是,大郎只好勉强地笑笑,加快语速道:“爹更喜欢宝儿,想必娘会更偏疼秀儿了,回头让娘也给秀儿添妆呀。”大郎随意地说道,算是把这一茬糊弄过去了,而大姐夫他们看着秀儿的长相,倒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他爹听了也没意见,显然知道他娘的抠唆,是舍不得拿出多少钱来的。

之后的几天,大郎就打发二郎陪两位姐夫他们一起去游玩了,他自己也要刻苦攻读了,这也是他爹的意思。

第六十八章 三丫出嫁

鸿昊二十九年,正月初八,良辰吉日,正是三丫出嫁的日子。

出嫁前也是要晒嫁妆的,三丫的嫁妆只能说中规中矩,跟父亲与王续家的富户身份不太相衬,但要是在一般人家的话,却也算是丰厚了,大头是一间临街的铺子,花了一百多两,这一点就比大姐二姐当初要好多了。不过两位姐姐在补了那些嫁银后,倒是心态相当平和。而三丫的压箱底是一百两,总的说起来还是要比两位姐姐的嫁妆多的,所以她本身对这嫁妆也是满意的。

倒是她婆婆严氏嫌嫁妆薄了,颇有些微词,在她看来,以王鹏他们家的家产来说,不给个千两的,八百两总是要的,结果如今就是两百两的嫁妆,外加一百两压箱,总共也就三百两。结果,她还没说几句,就被被丈夫给严厉喝止了,随后丈夫更是骂她,家里缺钱吗,要是觉得儿媳嫁妆少,两口子家业少,儿媳入门后,她不会多给点银钱补贴呀?

除了严氏挑了回刺外,族人们并没人说怪话了,更没人附和严氏,反倒纷纷说婚事办得体面。严氏听着也觉得有面子,终于笑得开怀,说到底她是个爱虚荣要面子的人,只要不让她失面子,她本身其实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

族人们不说怪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族人们看来,嫁妆要是真丰厚了,家里留下的就少了,而王鹏家可是有考生的,马上要来的春闱,以及将来的候官选官,哪里不用钱的。这可不止是王鹏一家的事,还是全族的事,是个人都知道,如今族中再出一个进士所代表的意义。

到时,王鹏他们家要真缺钱了,族人们指不定还要出份力的,所以嫁妆给得少好啊,嫁妆少了,家里留下的就多了,他们家有钱了,就不会仰仗族里多出钱了。事实上,他们甚至还觉得,王鹏为人拎得清,没做出为了闺女耽误儿子的事来。再者说了,嫁妆也的确过得去了,谈不上寒酸,在他们这边也算中等偏上了。

初八当日,三丫拜别父母后,坐着花轿摇摇晃晃地进了王续家的门。

相比王鹏这边,王续那边的排场显然更大,布置得很是豪华,王青还曾阻止过,说是花费太大了,浪费,结果王续却说自己是高兴的,他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很该大肆庆祝。

王续一直在镇上生活,这些年受的憋屈绝对比王鹏多得多,毕竟王鹏上次虽然曾因为族人眼红而吃了点小亏,可后来族长出面阻止了,之后就再没人找过麻烦了。而王续呢,看着是比王鹏有应对经验,可所有的经验,那都是一点点摸索出来,可想而知,他受了多少憋屈事才弄出来的所谓经验。再说了,这经验好吗?这所有的经验,不过是和气生财,从来都是以他本人吃亏结尾的。

如今还算好了点了,王青好歹是个童生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不错了,可还不够,至少跟他家的财富不匹配,还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看着他们家的财富眼红啊。如今跟王鹏结成了亲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总是能消停点了,就是要亏钱,总能比以前亏得少了。若是那王家大小子能拉扯一把,让青儿成了秀才,那家里就安稳多了,当然要是青儿成了举人,那就再也没人敢肖想他们家的财富了。

所以说,他家里那位老太婆,才真是见识短,居然就看到嫁妆了,别说现在的嫁妆看得过眼,事实上,就是没嫁妆光身子进门,他都会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来的。事实上,他对王鹏本身肯嫁女,就不知道有多感激了,要知道,这桩亲事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

除了王续想法极多外,他的次子王朗,此时心里也很复杂,准确地说是懊恼。

其实王朗的年龄配王萃更合适,王续当初也流露出了这个意思。可当初他觉得王鹏家不过是个商家,对他帮助有限,所以硬是使计提前订了现在的岳家,他岳父是个秀才,后来才有大哥订了王萃的。这两年,他看到自己的岳丈作张作乔,巧立名目地讨要各种好处,虽然觉得丢脸吧,可又觉得兴奋。大哥因为没有人请教,每回他岳丈来,大哥都是处处礼遇,结果呢,哪怕自己学业不及哥哥,事实却是,大哥从岳丈那学到的还没有自己的多。只要一想到这,他就觉得暗自高兴,认为自己没有订错亲事。

可现在,他却想破口大骂了,你说这王鹏,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这种天大的喜事也要藏着掖着,不是该大肆宣传得嘛,真是气死人了。可如今,他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脸色扭曲地对着他哥道恭喜,恭喜家里有了得力的亲家,毕竟,他还指望着以后能跟着他哥占点便宜呢。

王青作为今天大喜的主角,心情很是激动。他原本就喜欢他的未婚妻,自定亲后,每逢逛街都会给他小未婚妻买点小东西的,每每看到未婚妻喜欢,他就觉得更高兴,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初这亲事,父亲有意指给二弟,他也是知道的,如今他只觉得庆幸,幸好二弟给自己找好了岳家,不然哪能便宜他啊,若不是怕二弟记恨,他今天都想去谢谢他了。走到今日,他并不容易,那时,他并非一点烦恼都没有的,家中母亲就时常念叨,他若是找了有功名的岳家,自己也许也已经成就功名了。虽然自己并不认同这话,毕竟有功名人家的子嗣,也不是各个都有功名在身的,可听久了到底难免烦心。

再者说,父亲虽然从不说话,甚至亲事都是他订下的,可是他却知道,父亲是真有麻烦的。他们家是开商铺的,可每到年底,族中总有人拖欠的,而若是平日不让赊帐,还会有人觉得他们家做事不地道,这种犯众怒的事并不能干,所以每年,他们总是在为这些事发愁。而年底每每闹到族中后,赢得却不见得就是他们,因为有些人会比父亲更有身份更有体面,那些都是有功名的人家,这点每每让父亲对着他常叹气。为此,打小他就决定要考取功名,让别人再也不能委屈他们家。

没办法之下,后来族中有事,父亲就会出头,这点终于让族人们有所收敛,却没有绝迹,只能说比以前好点了。如今大舅子一下子成了解元,才终于觉得一切圆满了,至少有大舅子在,那些人也不会对他们家随意拿捏了,哪怕闹到族中也不怕了,想必族内也会给解元的亲家一些薄面的。

其实当初刚知道大舅兄解元身份的时候,他曾问过三丫,会不会嫌弃他。三丫说,她一直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解元啊,一无所知的只有他而已,她一直是欢喜他,欢喜自己的未婚夫的。想到这,王青就咧嘴笑,是的,解元身份冲击的只有他,没有三丫,这真是太好了。三丫的身份一直摆在那,别人眼瞎而已,倒是让他捡了漏了。

三丫对自己的婚事也很满意,未婚夫一表人才,对她更是情谊深厚,每每想起这些,她都有些羞答答的。王青在不知道大哥有功名之前,都不曾起过别的心思,而只是自己更加努力而已,说是要把岳家没有功名的这个缺憾,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弥补上,还说只要自己考上了秀才,别人就不会抓着岳家有没有功名这点说事了。

那时,三丫一直想跟他说,自己家并非没有功名,可到底大哥不在家,生怕他会落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这才一直瞒着,好在王青是个好的,一点都不怪自己的隐瞒,还说瞒得好,如果不是自己瞒着,如今抱得美人归的可能就不是他。她听着一阵好笑,他以为镇上条件比得上他的,能有几个,怎么会如此不自信呢?

至于王鹏家的其他人,感慨就不多了,在他们看来,真就几步路的距离而已,提脚就到,所以真没几个伤心的,倒是高兴居多。

第六十九章 回门与离去

三丫夫妇三朝回门时,家里才知道作为公公的王续,在第二天喝媳妇茶的时候,竟是给了千两银票的红包,而她婆婆则给了一双玉镯子,玉质还很不错的,可能也要个二三百两的,这么一来,就越发显得嫁妆简薄了。

王鹏听了,直哼哼了两声,一边觉得王续过分,衬得他这做父亲的不地道,另一边又觉得王续给他面子,才会给三丫那么丰厚的红包,反正情绪还挺复杂的。

而三丫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婆家的善意转达到了,也就不管了,随后就跟钱氏她们娘几个去里屋说话去了。

其实,她们娘几个说的主题,就是三丫的婆婆严氏,毕竟未嫁前就看出来了,严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如今的讨论,自然是她婆婆这两天,有没有给她脸色看之类的。事实上,这几天,她婆婆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连带着小叔子、小姑子她们都没有任何不敬的地方,所以面对大家的询问,三丫都说没事,还说自己心里有数。

至于大丫、二丫,则是对着三丫面授机宜,怎么应对婆婆,至少她们都有几年跟婆婆相处的经验了,倒是钱氏没婆婆,没有发言权,只在一边旁听。

此时三丫不知道的是,王续家此时也正热闹呢。她婆婆严氏首先开口道:“给老大那口子,这么厚重的红包,那将来老二怎么办,老二那岳丈是好招惹的?”

王续轻哼一声,“有什么不好招惹的,他还能过问我们家的家务事不成?”他对这个摆架子的亲家,一直没多大好感,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对那边就更有意见了。

严氏叹口气,“好吧,就算是他岳家不说,可要是太偏心了,他们两兄弟也不好处啊。”

王续很是不以为然,“嫡长子的待遇,本就不同,老二该趁早习惯的。”对于次子,王续其实是有意见的,明明当初说好了让他娶三丫的,结果他却卖弄小聪明,转天就弄出个英雄救美来,对象还是个迂腐秀才的女儿,以致不得不订了现在这个亲事。也亏得长子忠厚,出面认下了他跟三丫的亲事,不然以王鹏的犟脾性,这辈子非跟他绝交不可。

这两年,次子王朗的窃喜,他一直看在眼里,对他也就越发看不上了。不过他也知道,王朗向来嘴甜,妻子也因此更喜欢次子一点,于是他严正告诫道,“我们家一直都是长幼有序的,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严氏点头应承了下来,丈夫平日虽然好说话,可要是真做了决定,自己却不当回事的话,那怒火绝不是好消受的。再说,她虽有些偏心次子,可对长子却没有任何意见,毕竟长子他一向孝顺,做事也是无可指摘的,对次子的事,她尽力了,也就算了。

另一边的李秀才家,也就是王朗的岳家,如今也在讨论这场婚礼。三丫的嫁妆,在严氏看来是少了,可在李家看来却太多了,他们家就是把所有的家产都算上,也没有那么多财产,更不用说,就是有那么多,他也舍不得给女儿陪嫁。此时,李秀才正在家指桑骂槐,说那些个商人各个为富不仁,一身铜臭味,说着说着更是几度警醒他闺女,将来进门后,一定要保持他们李家的风骨。

说来这李家,这会是真气恼的,当初明明说好只是一商家女的,到时自己女儿进门,怎么也是秀才之女,全家上下还不都得捧着?结果呢,那商家女进门前,摇身一变成解元之妹了,变得样样压自己闺女一头,这以后的日子如何好过得了?

若是关系真亲密也就罢了,他还可以上门请教,可如今不过是转折亲,尤其自家闺女还没进门,更是攀不上关系,所以那边出了个解元,对这边真是半点好处也无,反而对将来的打秋风不利的,想起来都是恼恨。

转回王家,在三丫她们走后,余下的人自然另开一桌,其实也就是吃吃喝喝的事情。王青本就是素日一起玩耍过的,大家对他的印象也好,自然也就不打算做灌酒之类的事情折腾了,最后也不知怎么说的,反正最后是去了书房,演变成了考校功课。

大郎也是真无奈了,一套卷子,如今这都第三个人用了,之后,自然又是一张书单,让王青回去自己看书,有疑问再来解惑。说来这三人间,还是王青的学识更好一点,所以他的书单也是最短的。

收了书单后,自然是继续吃吃喝喝的事情,总不能一直严肃着脸地待在书房过一天,家里从酒楼订的席面,也算是体面事了。

黄昏时,全家将这对小夫妻送出了门,说了些类似以后要好好照顾三丫之类的话,这才回转。说来,三个女儿中,王鹏对三丫的婚事是最上心的了,毕竟夫家是他当年的旧友,相处起来,总有几分不一样的。

次日,两个姐姐就双双提起要回家了,毕竟他们离家都一个多月了,尤其大姐夫还是回去参加县试,就更不能拖了。而二姐一家,本是可以多留一阵的,但在知道父亲要科考后,就知道全家都忙,没人招待她们了,也就决定跟大姐一起走,不添乱了。

前脚刚嫁完三闺女,后脚另外两个也跟着要走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惆怅。而其中,最失态的就是钱氏了,她似乎很有些伤感,对着大姐的两个孩子抱了又抱,也亏得父亲也抱着宝儿,才没让人觉得太过偏心。

大概谁也没想到,钱氏真给了大姐五十两银子,原本众人以为,以她的抠唆,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的。当然,事后大姐的保密功夫做得好,至今也没人知道钱氏到底给了多少。

钱氏自打到了王家镇之后,卖身契没了,危机解除了,日子也算不错,可总感觉贴心人没了。二郎越发长大了,如今就不怎么进后宅了,平日她就是关心,也关心不到点上来,而二郎有事,也不愿意跟她说了。三丫呢,本是最亲密的母女关系,可似乎自从她当初在青山村受伤后,就对她这个当娘的有了芥蒂,彼此间再也说不了什么贴心话。到了最后,最合她心意的,还是这个长得最像她的大闺女,大丫总能说到她的心里去,所以五十两虽多,她还是咬牙给了,只为了大丫是个知心人。

而宝儿走后,父亲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不过第二天,他就重新振作了。他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即将到来的县试,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边。至于宝儿,自己到时想她了,大可再找人把她接过来也就是了,若那时自己已经成了秀才,那就更好了。

另一边,大姐二姐她们的心情也很不错。大姐夫得到了些指点,对科考多了些把握,心情大好,路上还指点自己的儿子读书了。二姐夫在知道王家又补了些嫁妆后,心情也是大好,这样将来就是分家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再来,宝儿的长相,得到岳丈的看中,他也很是欢喜,他与大姐夫不同,他是经商的,也就更看重岳丈,他一直觉得岳丈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目光极准,若能指点一二,想来将来发家致富不在话下。

大姐二姐,也很开心,知道娘家还惦记着她们,心里就有了底气。虽说日子是自己过,可有娘家惦记,将来她们若是遇到困难,总也能求助一二,这也是她们的退路。

第七十章 二郎的别扭

周岁宴后,有人意外于王鹏没说,可那也是因为他不常在家走动。可二郎怎么也没说,他可一直在族学的,族学里势利得很,怎么一直没说出来?二郎却只道,考上举人的是他哥,又不是他,没什么好说的。此言一出,旁人只觉得他有志气。

别人不知道,大郎却是知道的,二郎对他有芥蒂,而他却从不是什么知心哥哥,更不会去开解他了。此时,大郎却坐在二郎对面,他明年要离开了,他觉得他们要好好地谈谈了,二郎心结不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再来,大郎也是打算在父亲去参加县试的时候,让二郎跟着去,这也是一个他们父子冰释前嫌的机会。

二郎现在的心情不大好,自从他哥回来后,他好像又过回到了当初在青山村的那段日子,他爹眼里再也没有他的存在了。为此,连前段时间成功算计打压程婉王筱的兴奋也没了,这段时间情绪很有些失落。

要说王鹏吧,自然对大郎最看重,可如今对二郎,其实也是有几分上心的,可这一切,都架不住他自己要科考了啊。他如今是连大郎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又如何还会关心二郎的事?可二郎却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大郎一回来,他又重新被他爹漠视了。

此时,二郎却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哥哥相处了,似乎他只要一出现,就会将自己衬得一无是处。在此之前,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心态平和了,比如因为他哥的优秀,才有父亲的看重,而自己既然达不到那份优秀,那么他哥被偏宠,他就不该再嫉妒,毕竟机会已经给他了,是他自己不争气,那么他就该坦然接受这份差别待遇。

只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当真被无视时,他却觉得自己分外地接受不了。

二郎这两年,过得其实真不算好,父亲在大哥离开后,的确把更多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可是订的标准对他来说,却太高了,他达不成目标的时候,还占多数。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他太过失望,父亲对王筱反而非常地客气,对小儿子就更是疼爱了。不过即使如此,父亲那时眼里还是有他,哪怕失望也是一种情绪,如今呢,大哥回家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父亲就没跟他说过话,甚至有事都是大哥出面办的。

大郎看了眼二郎,说道:“我听说,你跟父亲的关系很僵,并且从不会主动找父亲说话,二郎,听我的,在爹面前,你最好是没脾气。父亲其实是个很任性的人,所以哪怕大姐一直比二姐聪明会做人,父亲仍然偏心二姐,只因为二姐长得有几分像父亲。”在他看来,二郎使什么性子啊,脑子有坑吧,他爹真不缺儿子,也没那么在乎儿子,更不会因为二郎有个性而高看他一眼,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不开呢。

二郎确信父亲对大哥宠爱非常,此时自然不会去驳他的面子,只连声应好,大郎听着也松了口气,没梗着脖子反对就好,其他的,就慢慢来吧。之后,大郎就打算离开了,二郎却想着,难得大哥来找他,就这么没几句话地把人送走,似乎显得不够诚意。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可以挽留大哥一下的,这么一想,就觉得真有些事情,他正好可以问一问的。这些事情,他哥说不定愿意解惑呢,要是多掏点内幕出来就更好了,“哥,程姨娘对你很是忌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郎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回头看了二郎一眼,不想二郎问的是这事,他轻描淡写道,“也不是大事,当年堂伯祖母提议,让爹休了娘娶程姨娘,爹居然没反对,而我反对无效后,也就离开了。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娶亲之事不了了之。”

二郎听了却很有几分兴奋:“由妻变妾,难怪她会恨你入骨,她这些年可没少诋毁你。”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以为你会一直争取,哪怕争取不到,你也会跟爹说,他如果要娶程婉,你就不认他这个爹了,而不是自己灰溜溜地跑掉。”

大郎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他爹是可以乱威胁的吗?“二郎,在你印象里,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是个慈父吗?”

二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慈父吗,想想他哥也不是没被教训过,而对他本人来说,更是只有严父一词,父亲对他就没做过慈父会做的事。

大郎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提醒道:“以后,你没事就多跟父亲联络感情去,将来有事才不会太被动。”不可否认,等明年他离开后,父亲会有一份感情缺失,二郎若是再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干,回头要是让三郎填上那份空白,将来哪还有他二郎站的地方?

二郎知道他哥是嫌他们表现不济,在他哥离家的两年后,也没能跟父亲的关系变得更亲近点。可二郎却只觉得,他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他们想亲近,可那也得父亲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啊。

事实上,他们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比大哥以为的更低,当年,若不是大哥一去无踪,他们还指不定,会在青山村待多久呢。后来,人虽然接回来了,可父亲对他们的关心依然是非常有限的。

他哥以为他去找父亲,父亲就会搭理他的吗?他其实试过的,他也曾去过书房找父亲说话,可他哥去找父亲,那才是联络感情,而换成他的时候,他爹的表情是拒绝与不悦的。好在那时候,他爹虽然不待见他主动去书房,可每隔一段时间,他爹还是会主动来找他一回,问问他的学业的。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觉得他爹在大哥离开后,就会有什么感情空白或者缺失让人填补,事实上,他爹显然更乐意用其他的事去填补,比如生意,这也是这两年他爹生意扩展这么迅速的原因。

至今,书房都是有门禁的,准入人两个,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哥,哪怕他哥离开两年,他爹也没让第三个人准入。他爹从不允许任何人占了他哥的位置,他不行,三郎他们也不行。

可要因此说他哥的日子有多好过吧,倒也不见得,这些年他哥在他爹跟前,显然也是没少吃亏的,甚至他爹百分之八九十的怒火,都是冲着他哥去的。唯一好的是,他爹怒火消得也快,他哥被揍后,事情就翻过去了,甚至揍完人后,他爹还会有些歉意,对着他哥特别好说话。

此时,他哥还在说,“我听说,父亲这几年对你的学业很重视,功课不济的话,要挨揍。说实话,我对此很高兴,一如你当年说的,都是儿子,本就该一视同仁。”说到后来,大郎兴致终于高了,心态也总算平衡了些。

二郎听了却撇了撇嘴,他哥若是被教训了,回头他爹就会想法子哄回来,而换成他被揍了,那纯粹就是白揍,他爹从不当回事。

这世上,能让他爹妥协的许就是他哥了,旁人都没这份量。他哥一不在,他们跟程婉正好旗鼓相当,好在他哥这回回来,把王筱给扔出家门了,以后总算也少了个让他憋气的人。想到这,二郎又动了心思,“哥,你就不想打发那程姨娘离开吗?”

“打发什么?那是三郎的亲娘。”大郎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二郎他到底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二郎为什么会觉得他有本事打发程婉离开?话说,他当年都没本事把带着脱油瓶的程婉打发了,如今有了三郎的程婉,就更没可能别打发走了。

第七十一章 大郎的困扰

大郎这会也不急着离开了,事实上,他现在憋闷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对他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可他一点都不想领受,他是招谁惹谁了呀。

他到底有什么呀,他是赚钱养家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本事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就是他爹养着呢,自己从来就没赚过钱。哪怕出去了两年,可依然没赚到什么钱,手上的积蓄,基本都是他爹给的。如果没把他爹给的钱花干净算一种本事的话,那这大概也是他唯一的本事了。

他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对他有多余的期待哪?尤其要命的是,每一件还都是跟父亲作对的事情。老天作证,一直以来,都是他听他爹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他去反抗他爹呢?可事实上,除了父亲对他比较看重之外,他还有别的倚仗吗?

先别说按亲疏,他跟父亲明显更亲近,好,就算是不论亲疏吧,他也当真按照她们的意思给他爹找麻烦了,那回头他爹因此发起火来,谁来帮他扛他爹的怒火啊?真惹火了他爹,她们倒是可以躲一边,他却要直面他爹的怒火的,那怒火是好消受的?

看二郎对刚才那不过脑的提议一脸懊恼后,大郎突然就想说话了,“是,在父亲面前,我看上去是比你体面。可也只是体面,该教训的时候,爹也是从不手软的,这点你后来不也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很多不满。一如当年,娘总觉得,只要我开口说,纳赵氏我就休学,爹就会听我似的。可她并不知道,八岁时,我嫌弃功课重,跟爹闹时,被爹带到老宅收拾得有多惨。在那之前,我甚至从不知道爹会打我,毕竟他一直都是任我予取予求,从不曾动过我一根手指头的。那时,疼痛发烧,惊惧害怕,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月,很多次,我都怀疑自己会因此死掉。

我跟爹提不起骨气这两个字来,退学更是禁区,我绝不敢碰。我不知道爹在我病重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但我知道再有下次,他依然不会留手。有时候,我是迁怒你的,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他独子,他哪怕再生气,应该也不会下那样的重手。我总觉得,在他心里,传承香火的儿子,已经有你了,我如果读不出来,那他还要我何用?我也曾觉得委屈,凭什么你可以不优秀而好好的,而我若是不能让他满意,就要被严厉管教。”大郎说道后来,语气中是当真有了几分不满。

二郎诧异地看了他哥一眼,他从不知道,他哥对他还有这种心态,居然是嫉恨的,他一直以为,只有他嫉恨他哥的份。

大郎顿了顿,又缓了语气道,“从那以后,爹让我读书,我就乖乖读书,再也没敢出幺蛾子,好在我脑子不错,挨打的时候极少。至于娘,她既然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丢面子也是活该。”

二郎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对此表示一下同情,而大郎看着二郎的眼神却开始不爽了,于是阴测测地道:“你也不用同情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们随时会被舍弃,当年他带走我留下你们就是明证。”这话一出,二郎脸色当场就难看了,他看着却笑了出来。

大郎接着说道:“我只是忌恨你的存在,而不是嫉恨你。你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嫉恨的地方,你从小住在村子里,而我从小就住镇上的大宅,家里甚至还有佣人在,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不缺。承继香火虽好,可承继的人只要活着就好了,没人在乎他会过得怎么样,也同样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人。

大概在爹心里,我是王家子孙,是嫡子,要被精心教导,而你就是普通的乡下小子,是庶子,只负责承继香火就好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过得并不好,家里的日常吃食是粗粮,跟所有的乡下孩子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想吃块肉,都要犹豫半天。

娘总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因为我跟爹过得这么好,却让你们过苦日子。可事实上,如果不是爹,她也就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只能嫁给一个种田人,过着你们一直过的苦日子,没什么可委屈的。她嫁给爹,是幸也是不幸,幸运的是,好歹你们还能读书,比一般村里人强点;不幸的是,跟我的对比太强烈,你们心里受不了。

她嫁给爹,比一般人的条件要好,可凡事都是要有代价的,比如爹就不喜欢她。既是不般配的婚姻,自然就要看对方的良心了,而显然,爹从不是什么感情细腻之人。对爹来说,他就是娶了个乡下妇人,所以他所给的家用,也是照着村里的日常开销给的,从不曾多,余下的,都是爹自己留下了。而娘完全没有底气跟爹抗议,毕竟她连娘家都没有,当然后来我们更知道了,她是有卖身契的,更加没有地位可言。

大概也是因此,她每次看到我,都对我使眼色,看我不为所动后,更是大发脾气。可也不想想,我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自己都是靠别人养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对娘的观感并不好。她没本事护佑我,却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就该护着她,还要上赶着,要让她有面子,可是凭什么?明明有求于人,却跟我拿乔,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哄着我的,什么时候轮到我去哄别人了?父亲离家那两年,母子不睦,我是有点责任。可凭什么我要去改善关系,她只惦记着,这些年我从没为她做过什么,可这些年她又为我做过什么了?她当家,我就要求她吗,过分的事,她敢做吗?”

二郎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年那么反对父亲娶程婉?”

大郎哼笑出声,“当年反对,与其说是为了你们,倒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程婉那女人,这几年你们也是见识过的,她可不是娘,而是个非常有手段的女人。她将你们挤兑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若非爹意志坚定,绝不休妻,这宅子你们现在都要没资格住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成了实际上的当家主母,她的两个儿子是派头十足的大少爷,你们却连家里的下人都看不起,娘出不了后宅,你被王筱打压。我都怀疑,我再晚点回来,你们就要被迁出去了。”二郎暗道,大哥真是猜得神准,二房的确有这意向,程婉甚至隐隐透过口风,只是爹没搭理而已。

大郎还在继续,“这样的女人,我怎么敢给她冠上后母,不,甚至嫡母的头衔。虽说以父亲对我的重视,她不会得逞,可吃亏总是免不了了。”吃了那女人无数亏的二郎,更是暗暗点头。

“我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百无禁忌,连妾室都不介意,而你们的表现又太不济。只不知,她如今是不是后悔了,呵呵。”说到这,大郎恶意满满地笑了,随后却对二郎道,“不过即便如此,你也别动她的脑筋了,除非父亲有了第二个妾室,不然,她的地位稳着呢。”

他自己跟程婉较较劲没关系,反正他爹也不会真跟他生气,二郎就算了,别到时把父子情分弄得更糟了。

第七十二章 紧张备考中的王家

随着县试时间的临近,大郎也开始为父亲做一些更周密的辅导。

他开始给一些例题,让父亲拟文,约定了在三天后,大郎对拟文进行批改,随后父子俩就各自学习了。王鹏对科举的心,一直是火热的,一想到五成的几率,当即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生意都托付给了别人。除了让钱氏按时送饭菜外,什么二房小儿子的通通都不要见了。

每日,大郎都会先看父亲的课业进展,然后据此对他的安排作出各种调整。这段时间,家里连吃饭都不一起吃了,父亲一直就在书房用饭的,只三天一次的晚饭,还是全家一起吃的。也因此,每隔三天,也就这个时候,二房的人才能看到父亲。

这天,又到聚餐的时候,程婉先道:“老爷,书房大郎都不让我们进去,俊儿都想爹了。”接着又对王俊道,“俊儿是不是?”三头身的小人儿懵里懵懂,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只是傻乐。

当然大家也不指望他真懂,只见王鹏哈哈一笑,抱着小儿子道,“爹忙着呢,等爹忙过这阵子再说。”随后,更是对程婉强调,“除了大郎,任何人都不要到书房来。”程婉当下脸色难看了,不想还真是他的意思。

程婉不甘心,接着探问道:“这,不知老爷要忙多久?”

王鹏随口答道:“几个月,半年的样子,怎么,你有事?”

程婉解释道:“是筱儿,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老爷,你也疼了他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比不上大郎出息,可也不赖。你看是不是能接济一二?”

王鹏还没说话,怀里的王俊听了王筱二字,开口就叫道:“大哥,大哥。”程婉为了王筱这个儿子,也是煞费苦心的,早早就把王俊训练得一听王筱的名字,就知道要叫大哥了。

可大郎听了,倒是笑了,“三郎叫王筱大哥,不知是怎么称呼我的?”

父亲一听,当下就把三郎放到地上,沉着脸道:“你叫谁大哥呢?”王俊立马被吓哭了。

程婉上前把王俊抱在怀里,红着眼眶温婉地道:“你别生气,都是我没教好。”

父亲打断她的话怒道,“本来就是你没教好,连谁是大哥都不知道,亏我还以为你是知书达礼之人。三郎叫王筱大哥,是从你这当母亲的算的吗?他有没有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你说说看,王筱是大哥,大郎是谁?有本事,你当年就不要进我家的门啊,我且还能高看你一眼。”

程婉彻底傻眼,当下哭道:“鹏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这下,大家伙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妾室在公然诉情,他们该怎么办?总之,大郎现在就是一脸的牙疼。

王鹏也不打算跟她纠结什么情不情分的事情,只强调一句,“你要是教不好,就交给钱氏教,她怎么也是嫡母。”总之,他再也不要听到,三郎称呼王筱什么大哥了。

二郎等人对王鹏抱养的话,非常意外,倒是大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明摆着,就是吓唬程婉的。他爹若是对他娘那么有信心,当年又怎么会自己带着他过活呢。

程婉当场服软,“鹏哥,是我的错,我会好好教育三郎的。”

王鹏之后再没说什么,一顿饭,到底不欢而散。程婉不仅要钱失败了,之后的几次吃饭,都不敢再提王筱的话题,以免王俊又冒出个大哥来。

事实上,王筱的日子的确不好过。最重要的是,他要说亲了,以前他是王鹏的儿子,王鹏有钱,他自己有功名,女方的条件一直都是非常不错的,只是挑挑拣拣地一直没定下来。可现在被赶出王家后,才发现过日子的艰难,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进项,只有几亩薄田,靠田租根本就不够吃喝。过惯了好日子之后,他哪受得了这样的日子,所以他就有意想找个能帮衬的妻子。

可找人试探后,这才发现以前他看不上的,竟然开始看不上他了,顿时大惊失色。也是因此,程婉才一直想为他揽钱,前几次都是在西院,只要让三郎哭叫几声大哥,王鹏一般就会给钱的。可惜,王鹏现在忙得都不去西院了,她才会在饭桌上要钱,谁知,就这一次,还叫大郎给顶了,最后居然要钱失败了。

其实就王鹏来说,他打发王筱出去没有犹豫,毕竟这么大个人,杵在家里,的确会带来很多不便与是非的。可如今既然已经出去了,短期生活的确是有不便的,所以若是程婉为王筱求个一二两的,他一般也不会拒绝,毕竟又不是成例,他随时就能断了这份供给的,也就没当回事。只是如今大哥这个称呼,的确是惹到他了,程婉既然想占便宜,就不该连教孩子这么点事都不会,真是太没诚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鹏依然静心读书,而大郎却在读书之余,开始在周边走动,对县尊可能考到的题目,进行了模拟。

这日,终于到了县试开考的日子,大郎亲自送王鹏进的考场,路上只叮嘱道,平常心就好,要相信自己。王鹏原本有些心慌,听了大郎的话,终于定下心来,想着大郎是考试能手的解元,他都觉得没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其实大郎只是在给父亲打气而已,心态好不一定考出好成绩,可心态失衡,是绝对考不出好成绩的。

几天后,县试终于考完了,这时大郎才敢问考得如何了?在听说押中了题目,又见了父亲默出的答卷后,大郎终于放心了。

大郎轻松地笑道:“爹,考上应该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名次怎么样?”

王鹏听到大郎的话,当场就笑开了,“名次就别强求了。”

彼时,他总觉得,大郎考试,比他自己考试更让他紧张,可现在才发现,那感觉完全不一样。大郎考试,他虽紧张,可其实心里有信心得多,不像现在,那真是一点谱都没有,这才是真紧张。

果然,一如预料的他上榜了,几日后,张榜公告上排行三十。

王家父子当天就回了家,晚上更是喝酒庆祝父亲过了县试。

只有程婉遗憾地说道:“早知如此,我就叫筱儿过来吃饭了。他已是秀才,多少也能指点一下的。”王鹏对这话,不置可否。

结果第二天,程婉就将王筱找来了,现在的王筱,可不是当初的大少爷了,衣服都有些皱皱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鲜。

“叔父,娘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王筱语气带着得意,觉得王鹏到底还是要求到他头上。他特意叫叔父,就是想知道王鹏会不会失落,结果发现王鹏脸上非常平静,最后反倒是他失落了。

王鹏一点都没提要他帮忙的事,只说道,“筱哥儿来了,既然来了,中午就在这吃吧。”

要过来做什么,他娘已经告知他了,所以一路上,可王筱就开始对着王鹏夸夸其谈他所谓的经验,几乎以一种如果你考上了,那我这秀才就不值钱了的阴暗心理,没有一点真心地瞎掰掰,甚至巴不得能误导一下。

只是后来,在大堂见到大郎后,他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这会他才发现自己是枉做小人了,最后几乎是恼羞成怒地要离开了。这时,程婉刚好听到消息,赶来看他,才让他留了下来。看到王筱来了,程婉非常高兴,“筱儿来了,娘看看,瘦了,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除了这母子俩说得热闹外,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

好一阵后,程婉对王俊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呢?”她觉得二郎几个都是没良心的,筱儿这才离开多久,一个个就都当自己不认识了。可她不好说二郎他们,只好说教王俊。

王俊开口道:“大哥”。

“嗯?”王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最近对这个词特别敏感,“你刚才叫谁大哥呢?看清楚,你大哥在这呢。”王鹏指着大郎道。王俊跟着看了大郎一眼,再也没开口。

程婉开口纠正道,“俊儿,叫……”

程婉想了想道,“叫筱大哥”。

“筱哥”王俊乖乖叫人,可惜话说得还不利索,这意思到底是到了。

大郎见此,笑了笑。

吃过饭后,程婉对王筱说道:“筱儿,你给你叔父说下府试的事情吧,你也是经历过的。”程婉觉得,王筱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下回找王鹏帮衬就好说话多了。

王筱却只觉得难堪,他当然考过,可大郎也考过了,这不是让他当陪衬吗?当下,他只敷衍道:“都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书读好了,自然就能考上了。叔,娘,我先走了。”然后就直接离开了。程婉对他不知道拉关系失望不已,赶紧描补道,“这孩子,要给长辈说教,不好意思呢。”

“嗯”王鹏不轻不重的嗯了声,也就不再提这话题。

王鹏想到以前,自己有意让王筱给二郎说功课时,王筱的不耐烦,此时只觉得自己够蠢,就这样的,他居然觉得可以给大郎当帮手,也不知自己当时脑子都在想什么?

第七十三章 二郎的沐休日

王鹏在庆祝完县试通过后,又继续闭门读书了,家里的事情,如今都是大郎管的。

这日,又到了沐休日,同时也是二郎出月考成绩的时间,不过这次因为王鹏没空,所以今天就没人考较他的功课了,只有大郎对他的考核成绩问了一句,十二名。大郎听着皱了皱眉,据他所知,二郎的班级是没有童生的,因为成为童生后会去另一个班,如此的话,这成绩可就不好看了。这若是他的成绩,早就让他爹给打劈了,至于二郎,他也不知道平日他爹都是什么态度。随后想想,反正只是一次月考成绩而已,二郎的事还是交给他爹处理吧,他就不必惹人嫌了,于是干脆挥了挥手,让二郎自己安排活动,也算劳逸结合了。

二郎对这份好意,没有拒绝,而是第一时间联系了同窗要出门。说来到这里都两年了,却一直没有出来玩过,他爹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他爹显然觉得功课不好,根本就没有游玩的资格。难得今天获许出门,不玩个够本,他都对不起这难得的机会。

除了年后骤然增多的一些朋友外,他原先的交际圈其实很小。一来他本身的功课不算好,并不能让人高看一眼,二来父亲没有功名在身,哪怕童生也不是,这点也让一些势利眼的同窗看不起,三来,王筱以及伯祖母家的人,对他没有善意,这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王筱是个年轻秀才,在族学的学子中,还是有些分量的,王筱对他的不善,让好些同窗对他疏远了。此外,大堂伯是个举人,而大堂伯家的人跟自家又不和,那些个堂兄弟们,对他更是打压居多,而那些想从大堂伯身上得到帮助的人,对他也都是不带善意。

如此下来,能跟他说上话的人就不多了,和得来的也就两三个,真是交好的也就张宝一个。张宝家也是经商的,而且还是外姓来附学的,他娘是王家女,但外祖舅舅都没有功名,所以他在族学中也是不被待见的。更巧的是,张宝的成绩也跟他差不多,都是暂时考县试没把握但明年会去尝试的一批人。

他这次约的人,就是张宝,在路口碰面后,才会一起去爬山。

张宝一过来,就对二郎抱怨道:“王贵,以前王筱说,你经常因为功课被打,我还很同情你,觉得你爹真是粗鲁。那时,我觉得我爹真好,从不打我。可是你知道吗,自从听说你大哥是解元后,我家也多了条家法。”说着很是哀怨地瞪了二郎一眼。

不过随后,张宝又幸灾乐祸地对二郎说道:“现在,估计你就是手被打得肿成半天高了,别人都只会问询你爹是如何教子的,再也没人会同情你了。”说着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大概是发现有人比他更惨后,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可怜了。

二郎听了,忍不住咧了咧嘴,说得跟他很想要别人的同情似的。难道不知道,他以前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有多大压力吗?话说最近,可真是没人同情他了,倒都觉得他不争气了。他哥十五岁就是解元了,而他也十五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大伙都觉得他爹那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似乎一下从同情他变成了同情他爹了。真是逼了狗了!

今早,他还看到他哥那怪异的眼神,他哥似乎很不理解他怎么会这么差劲?真是气死他了,都没处说理去。

他跟他哥能比吗?他哥四岁就开始由祖父亲自启蒙,六岁就开始去镇上正式读书了,他呢,到七岁才开始在村里私塾启蒙混日子。现在他爹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跟他哥的资质,那是完全不能比的,可他爹明明也有责任的。

二郎也是憋得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能全怪我吗?你问问我爹,他在我哥身上花了多少心力,在我身上才花了几分心思?我哥四岁就启蒙了,六岁他就亲自送到镇上书院读书了,我呢,七岁好不容易争取到读书机会,结果还是在村里的私塾混日子,目标是不当个白眼瞎。这会知道着急了,这是一时半会急得来的嘛?”

张宝听了倒是哈哈大笑,对这差别待遇半点不意外,但凡看到这两兄弟间差异的,就知道哪个更花心力了。他只随口说了句不是安慰的安慰道:“长子从来都是拿大头的,谁让你是次子来着?再说,你们当年没回来,偏僻村里的私塾不好,是不怪你的基础差。”

说着张宝就转移了话题,他没想讨伐解元公以及解元公他爹的,真的。事实上,他是来跟他们家拉关系的,还有就是对解元公满满的好奇,“对了,你哥接下来会干什么?”

这也不是秘密,二郎回答道:“我哥明年就会参加春闱了,如今在家里自习。”

张宝想到最近镇上最大的八卦,又问道:“那你爹呢?我听说你爹过了县试了,这是真的吗?这都多少年了,怎么突然又想起要读书了呢?有什么缘故吗?”他对这事是真好奇了,事实上,他爹在家里也是犯嘀咕,毕竟大伙的年龄都是差不多的,王鹏都去考了,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去试试。

二郎干脆道:“嗯,是过了县试了。我哥说,我爹这么多年也没放下书本,基础扎实,秀才可以争取一下,再有我哥的辅导,机会还是很大的。为此,我爹现在谁也不见,这个月就光听我哥的安排去读书了。”所以,这真不是我爹不自量力,都是我哥的意思,这要是没考上,我哥才要负最大责任的。这也是为了给他爹减压,在族中几年,族人对他爹的固有印象,他多少还是知道的。现在若是说,他爹突然发奋图强,指不定有多少人看笑话呢,有他哥担着就不一样,可没几个人敢看解元公的笑话。

张宝感叹了一句:“真过县试了?!伯父也是真人不露相啊。那说不定这回,你爹真要有功名了,有个解元公儿子,就是不一样。”张宝说着就一脸羡慕。

感叹完,张宝又有了新的疑惑,“对了,我听说你家店铺的掌柜找到你家来,都是你哥去接见的。可你哥不是读书人吗,他怎么会接待掌柜的?”

二郎心想,这娃消息可真灵通啊,以后可以多多交流。不过此时,他还是耐心解释道:“我哥对生意场上的事,也是懂的,我爹从小就手把手地教他。我爹生怕我哥将来会被糊弄了,或养成个书呆子的性子,从小到大,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凡是我爹会的,都会教给我哥的。”这份待遇,哪怕事隔经年,二郎还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听到这,张宝对大郎简直是高山仰止了。他一直以为,能成为少年解元,必是用了全部精力的,成为书呆子,那是理所当然的,原来还可以不是的吗?他怎么觉得,前路更漫漫了呢,他会不会被他爹给嫌弃死啊?

随后一转头,他看到旁边的二郎后,顿时又觉得心里安慰了,哈,冲击最大的绝对不是他,二郎才是最悲催的娃,可以让人同情一万年不动摇。

说着话,他们很快就到了山脚了,这座山被他们镇包围着,不高,就几百米,沐休时来松松筋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七十四章 堂兄王克

他们一到山脚下,就发现人头攒动,一片喧哗之声。

二郎还发现了他新交的朋友王季也在,是的,王季是知道他哥是举人后,才过来跟他结交的。不过因为他为人不错,二郎对他并没有任何意见,说到底,以前人家看不上他,他也不能说人家就错了,是自己的确没有人家看得上眼的地方。

王季家的条件,在族中算是中等,父亲是个秀才,本人学业也不错,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的,相识后,二郎发现他为人中肯,很快就结交为友人了。

说实话,这些后来出现的朋友,基本条件都比他原先交的朋友,各方面要好一点,可惜跟他合得来的就不多了,王季算是这一批里,跟他最谈得来的朋友了。

除了王季外,他还看到了族学的不少同窗,看来大家的消遣方式趋同。不过因为人太多了,而且隔得又远,他也就没打算跟他们聚到一块,只彼此遥遥地点了点头,就搓身而过了。想着,待会要是路上能碰到,再一起走也不迟。

二郎回头招呼上张宝,就往上山的一条小路上走去,他是打算要走到山顶的,自然要及早出发。不想还没一会儿,居然就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更是口呼“王贵”。二郎一转头,发现居然还是熟人,隔壁的王克,算起来还是他堂哥。

王克,二堂伯家的次子,今年十六,比他年长一岁,去年通过了县试,被府试阻了,今年似乎也已经过了县试,如今应该也在备考。二郎对他的印象不深,他等闲都不会出头,平日也只跟在他大伯家的堂哥王遂(十七岁)与四叔家的堂弟王苗(十五岁)身后,隐形人似的,出头得罪人的事,却从来不做。唯一意外的是,他今天居然没有跟他那两个堂兄弟在一块,尤其还主动招呼了他,要知道这位隐形人是没得罪过他,可也没帮过他,就是个路人。

不过,二郎看到他们家的人就头疼,每次一碰到他们就没好事。他们天天开启日常奚落模式,什么你读了多年的书了,怎么就这么点成绩,什么看来是三伯对你教训不够啦,甚至还有奚落他爹的,说他像他爹,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指望。

以前说得更过分时,有一次将二郎惹急了,直接动了手。为此,后来伯祖母还告到了父亲那去了,他开始还担心着,结果发现父亲根本就没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数落了他一顿,那时他就知道,父亲其实也是不喜欢他们家的。再到后来,他们只要说得过分了,他就亮拳头,然后对方就缩了,就这么个相处模式。如果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就太天真了,他们就是烦人的苍蝇,下回还会继续撩拨,然后在激怒他之前跑掉。

今天看到王克后,二郎也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在一旁更是严阵以待。不想人家对着他,还真就只是说说笑笑的,半点不和谐的事都没有,甚至还说了不少课堂的趣事,引得他都不小心地笑了好几回,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搭话了。

二郎对王克的突然亲近其实有点懵,同时又觉得这货真是个人才,想跟谁接近,就能迅速地拉近距离。不过此时,二郎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想看看这货到底想干什么。

在爬山的过程中,关系一般的也能迅速融洽了起来,体力差一点的人,大家也是相互搀扶一把就上去了。不过,由于大家体力有限,他们到底没能爬到山顶,大部分人都走不动了,然后只好一起歇下了。二郎今天还是很高兴的,站在山坡上,觉得自己心胸都开阔了很多。在歇了一阵后,他们就一路说说笑笑地下山了。

在回家的路上,王克是跟他一起走的,毕竟两家就住隔壁,没有分开的理由。这时,二郎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克会变了态度了。

王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坚持地问道:“二郎,你知道你大哥,平日都是怎么学习的吗?”

这问题,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了,他也回答过无数次了,“我哥是天纵奇才,对他来说读书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王克吸了口气,有些紧张的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二郎看出他的紧张,想着他还真没对不起自己过,今天处得也还行,于是便诚恳地来了句,“我哥记忆力超群,堪称过目不忘。”

王克被这消息打击了一瞬,可到底不甘心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还是接着问道:“那平日都读什么书?”

二郎想着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就说吧,“考秀才前,跟我们现在的也差不多。考中秀才后,他就去了府学,学的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了。”

王克很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还对二郎保证说,就是家里的其他人,他都不会告诉的。

二郎对王克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很是奇怪。

王克见了,反倒是笑了,“你该不是以为,我们家的人,关系都是很好的吧,这怎么可能?以后,等你了解多了,你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矛盾多着呢。”

后来,王克还邀请二郎,有空就去他们家作客,还说若是想请教功课,也可以请教他爹的,在考秀才前,他爹还是能帮上忙的。

二郎带着王克的善意回家了,而另一边王克一回家,就第一时间就去见了他娘,“娘,话我已经带到了。”

二伯母点点头,“如此就好,我们总要对他们先释放善意的。”

其实要是以前,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干,她还会觉得丢面子。可今时不同往日,王睿是解元了,很快还会成为进士,王鹏他们家也会迅速成为族中最有权势的人家之一了,现在自然是要趁早打好关系的。

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的婆婆不是东西,要是当初老爷随意地教导二郎一二,那就是恩德了。偏偏那死老太婆就是不乐意,非得拦得,说什么他们家有王筱在,根本就不用旁人去教导。可谁不知道,那王筱最不是个东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却一点都不肯付出,最是忘恩负义,哪会愿意教导二郎?想那王筱母子在他们家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就是养条狗,都知道摇尾巴了,可他倒好,成了秀才后,不仅一点都不肯指导克儿他们的功课,反倒还摆出了秀才的臭架子,都什么玩意?!

想当初,王贵迟迟入不了门,三堂叔性子又急,当真是被收拾得狠了。夫君偶然见了,这才有意教导一二的,结果那老太婆就是不乐意,非要看热闹,然后,这时机就这样错过了。这回好了吧,能教导的人回来了,以后也就没他们家的事了,如今再想要王鹏他们家的好感,哪那么容易?现在就是尽心辅导二郎的功课,顶多也只算得上是锦上添花,当初那可是雪中送炭来着。

这老太婆,平时有好事从来就想不到他们家,难得有一个他们家的机缘,还硬是让她给毁了。她一想起来,就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那好婆婆,当初可是在等着王鹏登门求人呢。她盘算得可好了,只要王鹏过来求人,她就可以开口要求王鹏帮忙打理他们家的产业了,而作为交换,他们到时会给二郎辅导功课的。却不想,王鹏硬气得很,对儿子再是打骂,却怎么也不肯对旁人低头。

第七十五章 伯祖父家的是非

母子俩还在里间说话呢,外头老程氏就嚷嚷着叫她出去做饭了,王克之母柳氏只能恨恨地出去了。说来,这做饭是三家轮着的,可碰到其他两家的时候,要是别人没及时去,婆婆会先帮把手,结果轮到她了,一时没到,她婆婆不帮忙不说,还恨不得叫嚷得整条街都听到。

二房的地位向来尴尬,长房是长子嫡孙,备受期待,三房是老幺,是父母的心头肉,只有二房,先天就比不上另外两房。结果,后天还有更糟的。当年,丈夫王勉原本是订过亲的,正是婆婆的嫡亲侄女,结果婆婆娘家遭了难,人没了,后来才订了她。可婆婆不知怎么想的,总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没看上眼过。

这一切导致的结果就是,在他们家,他们二房地位最低,她婆婆对她最不满,平日里吩咐她干的事是最多的,家里的孩子也是最不受宠的。

他们家的情况是这样的,公公是个书生,他就是个读一辈子书的人,经济实务一点都不懂。当年公公也曾接手过一回,结果弄得一团糟,后来才特意给他娶了个能干的妻子,也就是婆婆,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家里的产业了。娶妻后,转年,婆婆就一举得男,给子嗣不丰的家里,带来了极大的欢喜,之后她婆婆就彻底地站稳了脚跟。此后,他们家的产业就是婆婆一手打理的,而她婆婆也是个能干人,当时打理得很是兴旺。

大伯王显是家中的长子,婆婆最是疼爱,后来,更是在十八岁得中秀才,这给了公公巨大的安慰。要知道公公一辈子就是个童生,对于儿子如此年轻就成为秀才,如何能不惊喜?之后,大伯在家中,就属于横着走的角色了。再后来,大伯挟着年轻秀才的威名,更是成了一个举人的女婿,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丰厚聘礼的功劳。而身为举人的女儿,大嫂也是很有地位的,在家中很有当仁不让的架势,更不用说大嫂她膝下还有三个儿子,婆婆对大嫂就更是捧着了。

再来就是相公,他是二子,偏偏当年难产,后来婆婆更是休养了七八年才有了小叔,为此,她对相公从小就不怎么待见了。然后是她,她娘家不显,那时相公的年纪当真不小了,最后才聘了她。可之后,婆婆却总觉得自己是占了她侄女的位置,明明她侄女早死了,她婆婆非得作妖,天天让她恨得半死。因为他们俩夫妻都不受待见,连带着他们的几个孩子也不受宠。

最后是三叔,他是老来子,婆婆对他自然多了份怜爱。三弟妹也是婆婆精心挑选的,是个富商的女儿,当年陪嫁很是丰厚,所以三叔家是他们家日子过得最滋润的。

因为大伯是长子,资质也好,婆婆对他的学业,那绝对是掏空家产都在所不惜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自打大伯成了秀才以后,他们就为更进一步成为举人的事而筹谋着。最早,大伯是在他岳父那里下功夫的,待他岳父,那真是比亲儿子还亲儿子,年节礼物就不说了,甚至经常住到岳家去,天天给他们家送米送面,四季衣裳都没给人家落下。

那时,家里所有的进项几乎都送到了他岳家,反倒是自己家过得辛苦,可在婆婆的压制下,谁也不敢说什么,顶多只能开开小灶。可她家比不上弟妹家,日积月累的,哪里消耗得起,搞到最后,大伯家的孩子在他们外家吃香的喝辣的,小叔家的孩子,小灶吃的满嘴喷香,就是公婆,都会私下吃点好的,最后,反倒只有他们家孩子的最可怜,最受罪,把她恨得呀,晚上都睡不着觉。

十年后,大伯岳丈病逝了,而大伯还是没有考上举人,怎么办呢,当然是不肯消停的。他开始琢磨着族中的长辈,后来选定了七叔祖,那也是老辈的举人了,德高望重,偶尔还会去族学给孩子们上课。但是大部分时间,那都是在家里接待各个上门来的族中子弟,当然少不了大笔丰厚的润笔费的。大伯刚去的时候不起眼,七叔祖呢,也不在意,后来看他去多了,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每回都带礼物的,他收得都不好意思了。后来干脆跟大伯说,不要去那么勤了,功夫还是要自己下的。

可大伯哪里甘心呢?在家里琢磨了下,觉得是东西送少了,跟婆婆商量后,更是直接送了一间铺子。那可当真是下蛋的母鸡啊,就这么送了人,甚至都没有跟家里其他人商量过就送了人,等其他人知道都晚了。

之后再去的时候,七叔祖就再也没有嫌弃过他了,这是七叔祖第一回收到铺子,他都乐颠了,之后,甚至约定隔三差五地就去找他学习,这一学就又是十多年。而当初那家被送出去的铺子,因为到七叔祖家后,没有被精心打理,五年后就关门了。

这之后,大伯甚至还有意送铺子的,结果在全家的反弹下,到底没送成。铺子虽然没有送成,可送的年节礼物,却是回回丰厚,就怕人家说他心不诚。就这么熬到了大伯四十岁,也就是两年前,他终于考上了举人,原本以为他能当个官,让全家跟着过上好日子的。可结果呢,他东嫌西嫌的,这官小,那地方远的,就是不肯去,而自家婆婆偏还一直容着,几年下来了,如今还窝在家里呢。叫她说,那就是个窝囊废,窝里横,恁叫人瞧不上眼。

相公是个秀才,看着在有举人的家里不起眼,可其实为了考上这个秀才,不知道有多不容易。大伯早早考上秀才,可却是个自私自利的,根本就不肯指点相公,就在那高高在上地端着架子呢,公婆偏心,全当没看见。而想要请教其他人,就必须得拿点礼物出来,可婆婆完全不愿意,一分不掏不说,更是在那嚷道,自己累死累活地养活一大家子,结果人家还不知足,还张口要东西。后来实在没办法,相公就说,他可以帮忙打理产业。可婆婆又不愿意了,说什么兄弟还没分家,瓜田李下的不合适,为此,她宁可用外人打理。

没有礼物,前路都被堵住了,相公想去问人,都有点张不开口。后来实在没办法,有疑问的时候,就用她的嫁妆买点微薄的礼物,再厚着脸皮去请教他当年的夫子。可夫子也不是全能的,而且还不好意思经常去,只好在余下的时间里,在家日夜苦读,这一读就是经年,直到二十八岁,相公才终于成为了秀才。结果呢,家里就轻飘飘地一句,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考上举人,至于支援,那是半点都没有。

到小叔子的时候,大伯当然还是不愿意教的,可是他比相公受宠,多少还是能从婆婆那弄到点钱的,再加上他妻子的嫁妆也丰厚,请教人学问时,倒是比相公方便多了。只是他为人比较懒散,因此取得功名的时间也不早。

他们家自然是对大伯家意见最大,可要说小叔家对大伯没意见,她才不信呢,也就是如今婆婆当家,大家伙都被压制了。

正乱七八糟地瞎想,婆婆又在外面叫了,“老二家的,老二家的,一顿饭你要做多久啊,你是打算要做到天黑哪。”

“嘎死老太婆”,二伯娘暗骂了一句,随后又高声道,“就好了,就好了。”

说来在兄弟间偏心也就罢了,更莫名其妙的是,天天捧着她侄女。而那程婉更加可恨,她居然也觉得自己是占了她姐姐的位置,处处给她找麻烦,让她一看到那对母子就厌烦。

而家里呢,多年下来,那些铺子也早不是当年的铺子了,早就被别人的铺子挤兑得生意越发萧条了,事实上,已经关了两家了。外人不知道的是,去年家里曾经就因为银钱一时紧张,要求王克兄弟退学,后来还是她死活不依地要闹到族里去,最后才没成行。

虽然没成行,可打那以后,他们这一房,在这家里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

如今,她也必须未雨绸缪了,家里的经济条件越发不好了,若是再糟,有人要停学的话,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们二房的孩子了,到时就是她再闹,怕是也没用了。所以她有意讨好王鹏家,最好能因此让他们的科举进一步,当然,实在不行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学着他们家做生意,如此,以后的日子才不会难过。当然这都是长远的计划,如今他们也只是对他们家先释放善意罢了。

第七十六章 程婉哭诉

一个月后,王睿父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又一起去了府城。这次应大郎的要求,王鹏把二郎也给带上了,说是去长长见识,下次二郎自己来考的时候,也不会慌了手脚。

话分两头,王家父子离家后,这天,程婉就去了隔壁的伯祖母,也就是她的嫡亲姑妈家。她一进来,随口对来开门的二伯母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往她姑妈屋里去了。二伯母对此,很是撇了撇嘴,她看程婉一向不顺眼,后来程婉当了二房,二伯母就更看不上她了,但凡正妻,就少有人看得上小妾的。

程婉甫一进来,堂伯祖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但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出去了。

事实上,自打知道大郎是解元后,伯祖母就对王鹏一家,就歇了心思,甚至大堂伯他们还有意去请教功课的,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脸来。

这边一等伯祖父出去,程婉就扑了过去,抱着她姑妈就哭,“姑妈,姑妈,我的筱儿可怎么办啊?老爷竟如此狠心,居然真就不管筱儿了。明明他以前很疼爱筱儿的,结果大郎一回来,也不知跟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就狠心将筱儿给赶出了家门。”

说到这个,老程氏也无奈了,“哎,这事已经成定局了,鹏子是不会再接筱儿回来的。”上次,她厚着脸皮上门,好话坏话说尽,鹏子也没有丝毫动摇。

而且,程婉不知道的是,这些年,她一个二房干着当家主母的活,再加上王筱对王鹏、二郎他们的态度,族里也是有所风闻的,对此很是诟病。族中一早对这两母子很有意见了,只是那时王鹏家不显,而她家显儿又是举人,看在她这张老脸上,才没有找上门而已。可即便如此,她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就是跟她恩爱了一辈子的丈夫,近年来对她的意见,也是越来越大了。

而如今大郎一回来,王筱一搬走,族里连声赞好,只觉得王鹏不是糊涂,人家那是想儿子了,移情而已。这不,正牌儿子一回来,冒牌的不就立马让位了吗?族里都觉得,王鹏家其实纲常未乱,以前那是嫡长子不在,当家主母思念成疾,家里才会混乱不堪、群魔乱舞的。这不,嫡长子一归,整个家就变得秩序井然了吗?不过,对这导致混乱的两母子,其实还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偏偏她这侄女丝毫未觉,都没注意到以前那些巴结她的人,其实都是有求于王鹏的,只一心以为自己很能干,做人很成功。

程婉还在哭诉她的委屈,“姑妈,搬家的事也就算了,我也认了。可我向老爷要钱补贴筱儿,居然都不行。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愿意出钱,可有一次,刚好碰到了大郎,被他抓了个错漏,不依不饶的,老爷就再也不肯补贴筱儿了。”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这大郎真是我们母子的尅星,当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已经是老爷的妻了,哪里还需要受那么多委屈?”程婉说着,更是哭个不停。

老程氏叹了口气,对大郎,她也没有办法。她已经尽力了,可王鹏对大郎实在是看中,无人可以动摇,原本她以为这侄女对王鹏是不同的,可现在看来,每次对上大郎,都是侄女吃亏。而族中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解元,更是欣喜不已,族中好多年没出过进士了,已有没落之相,毫不容易有这么个苗子,谁不重视?这不,众口一词地,立马就将王鹏这几年可能有的宠妾灭妻之事,直接给抹掉了嘛。

程婉哭了一阵,又开始诉说:“姑妈,你是不知道,老爷也已经不是以前的老爷了。小时候,他给我摘花,说让我当他漂亮的小新娘,还说我有什么事,他都会给我解决的。如今,呜呜呜……”她一时伤心地说不下去,哭了会,才接着道,“如今,你知道吗,就俊儿叫筱儿大哥的事,被大郎抓住了说嘴,老爷居然对我说,他看错我了,他误以为我是知书达礼之人,还说,还说,如果我教不好孩子,就要把俊儿抱走。呜呜……”

“说俊儿叫筱儿大哥,是从我这排的,是没把他这父亲看在眼里,还说我既然这么有本事,当初就不要进他们家的门。姑妈,他这是在剜我的心哪,他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俊儿还那么小,他居然就直接板了脸,吓得俊儿哭都不敢哭了。大郎一回来,俊儿就不是他儿子了吗?太没良心了,呜呜呜”

程婉哭哭停停地一直在说,可老程氏却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这样下去,别说帮衬王筱了,就是这侄女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当初,她看王鹏对幼子宠爱非常,远胜二郎,还觉得侄女对王鹏是不同的,不想竟是比较的对象错了,幼子再受宠,也比不上他心中长子的分量。

想着,她整张脸就沉了下来,对程婉道:“听着,你以后就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别在鹏子面前提王筱的事了。”

程婉很不甘心,“这,这,可筱儿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啊,姑妈。”

“你十月怀胎的可不只王筱一个,还有王俊。鹏子已经对你非常不满了,再闹下去,搞不好你自己都会被休弃,更会连累上王俊。”这话虽然是老程氏吓她的,可她若是不停地作下去,将来被丢到一边却是极有可能的。

程婉被吓得瞬间失神,尖叫道:“这不可能。”

老程氏焦躁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初,你还觉得鹏子非你不娶,结果一场变故,鹏子娶妻生子。后来,你觉得自己远远比那村姑强,鹏子会休了那村姑,娶你为妻,结果因为大郎反对,那村姑现在还好生生地当她的正室夫人,而你却成了他的妾室。再后来,你觉得自己能把二房作成当家主母,结果呢,你现在根本出不了后院,这会,更是跑来求助了。”说到后来更是语带讥讽。

程婉被打击得更伤心了,“姑妈,姑妈,呜呜呜。姑妈,你为筱儿找个亲事吧。我可怜的筱儿啊!”

老程氏想了想,说个亲事,她自忖还是能够办到的,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一看她同意,程婉立马心思活络道:“姑妈,茹表妹家的大闺女,年龄相当,亲上加亲,正是良配。”这婚事若是成了,就不怕姑妈以后不管筱儿了。

老程氏断然拒绝道:“这不行。”

没想到,婉娘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外孙女头上,也不想想王筱不过就一介穷秀才,连个进项都没有,眼高手低的,如何配得上她的外孙女?她那大外孙女,今年十六,容貌娟秀,家境富裕,大可找个大户人家当少奶奶,也就是家里太珍视了,才会到如今还没定下来。若非王鹏心高,自家现在跟王鹏家关系又太僵,她都想给王睿保媒了,在她看来她大外孙女配王睿都够了,如何看得上王筱?

这侄女该不是被人吹捧几句,就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天纵奇才了吧?想当天纵奇才,可以啊,先考个举人出来再说,到时她二话不说,就将外孙女嫁给王筱。这王筱是什么成色,别人不知道,她们还能不知道吗,显儿都说了,筱儿这水平离举人远着呢,没个十年八载,谈都不用谈起,至于其他的经济实务,那更是拈轻怕重,什么都干不好了。

若是王筱真是王鹏的儿子也就罢了,王鹏怎么也不会让他日子过不下去的,可现在王筱有什么,就这样还敢肖想她外孙女?老程氏当下撇撇嘴,暗道不可理喻。

程婉看她一口拒绝,心下有些不悦,可也不能得罪她,只能退一步,“那好吧,那姑妈,你就给找个嫁妆丰厚的吧。”

老程氏说出对王筱来说目前最好的选择,“这附近出名的能出丰厚嫁妆的,也就齐家的闺女齐盼儿了,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去探探口风。只是听说相貌很一般,几乎算得上丑了。”

程婉听了却一脸的骄傲,“齐家的不行,筱儿是知道她的,说是奇丑如猪,会做噩梦的。咱家筱儿长得好,她配不上的。”

老程氏看到她那副德行,都想一巴掌呼过去,也不先看看自己什么成色,还在那瞎骄傲个什么劲啊。不过,既然她不乐意,自己也没必要强求,毕竟人齐家也不见得就能看得上王筱不是?有钱人家的闺女,一向不愁嫁。

老程氏想了想,又说道:“那余下的就没那么好说亲了,筱儿手里有多少钱财?”

程婉很干脆地报数,“就现在那间院子,外加三亩薄田,别的就没了。”

“……”老程氏瞬间无语,就这样的,还好意思挑别人,“那就说不上什么好亲了。田地至少要十亩,我才好开这个口。”老程氏委婉地说道,自身没条件,哪有什么样样出色的人会愿意嫁啊。

“可老爷不肯出钱,我找谁出这个钱去啊?”话是这么说,程婉却直直地盯着她姑妈看。

老程氏刚开始不明白她的意思,出不出钱的,盯着她看什么。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意思,这回她终于觉得,这侄女真是贪得无厌了。以前程婉用这一套对上别人的时候,她是一直拍手叫好的,觉得侄女有本事,如今,王鹏不搭理王筱的事,所以这是赖上她了?

该死的,若不是娘家没了,就剩这么个侄女了,她早就不管她了。老程氏说话的口气,终于变得恶劣,“你这些年总有私房吧,你这个当娘的不出,还指望谁出呢?”

程婉听了,终于有点缩了,如今王鹏待她比往日冷淡了,若是姑妈这边再搞僵,以后就麻烦了,这么想着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可我的钱有点不够啊,而且俊儿还这么小,我也要留点钱伴身的。”

老程氏不耐烦了,“我给你出五两,其他的,你要再不同意,那就别说亲了。”五两银子也不是容易出的,若是家里知道,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呢?如今,家里的出息不多,偏每个孩子都要念书,早就抓襟见肘了。平日里为了这个多个菜,那个少了菜的,都是闹腾不休,这银子绝不能公中出,必须得是她的私房棺材本了,真是冤孽啊。

程婉总算笑了,“谢谢姑妈,我这就回去拿钱。”程婉其实还是肉痛的,那是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这一下就全没了,可她也知道,她是不能占到更多的便宜了,于是只能接受。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老爷现在还年轻,她以后还能慢慢存钱的。

老第七十七章 老程氏的行动

老程氏在程婉走后,不停地嘀咕,造孽呀。

听壁角的伯祖父,终于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数落道:“早叫你别管她的事了,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为了她落下一身不是不说,连棺材本都要搭进去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岁数了,哪是年轻时可比,早就是用一个少一个的年纪了。”

这回,老程氏是真伤心了,“好,我以后再也不管她了。”她对这侄女,可真算得上掏心掏肺了,结果却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她的难处。

伯祖父听了,却很是开怀,“这就好,这就好,我一直担心,你总干涉鹏子的家事,这要是搅得他们家不得安生,我死后都没脸去见弟弟他们了。”

丈夫的弟弟,她是知道的,虽不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们却是一个爷爷名下的,而且也就他们俩兄弟,所以一向处得堪比嫡亲的兄弟。这几年,鹏子都不上他们家来了,想来丈夫也是伤心了。

这个丈夫虽然没多大本事,可却是一直站在她身后,支持她,包容她的,哪怕有些事,她做得偏颇了,也绝少指责过她,而她这两年的确是让丈夫难做了。

老程氏这会,含着泪说道:“好,为王筱说了这门亲事后,我对她们母子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他们的事,我是再不管了。”她其实也是怕了,王鹏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再不知分寸地过问他的家事,王鹏可能就要恨上她全家了。再者说了,如今王鹏家起来了,拉拢都来不及,就更不能得罪了。

没一会,程婉就来了,却只拿出了十五两银子,跟她姑妈说再买两亩,凑成五亩就行了,还说她儿子那么优秀,总能找到媳妇的。老程氏听了,冷笑了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应了说亲这事后,伯祖母就开始发愁该说哪家闺女。说亲并不容易,一来要尽可能地说门好亲事,二来这边的情况也要给对方说清楚,总不能会有骗婚的嫌疑,她还要脸呢。

她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天后,就开始找人商量,最先找的,自然是她的几个媳妇。她把儿媳们都叫来,问她们手上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管是附近的还是她们娘家附近的人。

结果媳妇们一听这情况,她二儿媳直接就来了句,“哟,那可是凤凰蛋啊,谁配得上啊?”程婉跟她二儿媳柳氏的关系最糟,这不,一出口就怼上了。

这话一出,大儿媳跟三儿媳就都不说话了,毕竟她们跟程婉的关系也不好,有了老二家的打头,她们自然也是纷纷推说没有人选了。

看好好的事,直接被二儿媳给办差了,老程氏当下恼怒地瞪了罪魁祸首的二儿媳一眼,也只得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见这几个媳妇都不待见侄女,想来想去,只能找自己的闺女商量了,毕竟她们姐妹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王茹来得倒是很快,来了后更是急急地关心道:“娘,你找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老程氏摆手让女儿别紧张,“我没事。我就是找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待嫁闺女,我想给王筱说亲。”

王茹瞬间就变得没精打采的,一副提不起劲的架势,“是他啊。”

老程氏听着闺女的语气不对头,她心里一动,“怎么了,他们得罪你了?”要不然,闺女以前明明很关心的,如今怎么这副态度?只是,程婉她们怎么敢?

王茹勉强提了提精神道:“那倒没有。可这些年来,为了他们,我把三嫂,甚至大郎都给得罪了,就是三哥如今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婆家听说,我得罪了大郎这个解元后,对我都有些不满了。”说着,王茹的口气中就带了几分哀求,眼眶都有些红了,“娘,我们别管他们的事了,好不好?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一向知道,她娘有多看中程婉这侄女,可她真不想再掺和了,也掺和不起了呀,她如今在婆家已经够难了,若不是她嫡亲的大哥是个举人,婆家的日子可能就更难捱了。

这些年,她在婆家的日子一向过得不错,这两年更是顺心,毕竟她前有嫡亲大哥有举人功名,后有堂哥家财万贯,跟她情分也深厚,这两年一直礼数周到,送的年礼更是丰厚。可自从有了宴会那一回事后,三哥家的年礼,就简薄得寒碜了,元宵之类的小节气,对方更是没了踪影。如此态度胚变,婆家自然要去打听了,随后就都知道了,她为了她三哥家的一个妾室,把她三哥一大家子都给得罪了。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埋怨她,这其中还包括她自己的儿女,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现在,她自是再不肯沾程婉的事了。

这时,老程氏才发现,为了侄女,她把亲闺女都拖下水了,此时,更是满心后悔。她对着闺女满口应承道:“好好好,不管了,不管了,以后咱再不管了。”

王茹听了,也很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跟三哥是嫡亲的血脉,没有她们在那搅和,以后总能修复关系的。”她说得自信满满。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当初在宴会上,她那么公然地捧着王筱看不起她三哥后,就已经狠狠地得罪了她三哥,以后的关系,是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

之后,王茹又想到了她娘说的事,“筱哥儿的亲事,娘不管能行吗,表姐会同意?”她对自己的表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要是不管,她表姐能天天过来缠着她娘,而娘对她表姐又向来心软,怕是不容易脱身。

老程氏只对她说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免得你婆家不满。这是我应承的,我会做好的,就当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真是前世欠了她的。”说到后来,更是带上了埋怨。她对这侄女,操的心真是比自己的亲闺女都多,早就够够的了。

老程氏在儿媳女儿都靠不上后,就亲自出门,找了几个老妯娌打听消息。她再怎么也有个举人儿子,大家伙还是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首先打探的还是那个齐盼儿。齐盼儿,身材滚圆,这也就罢了,毕竟王筱本身条件不好,除了个秀才功名,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想过好日子,总要有牺牲的。再说若是说上了方圆,那五两银子,她也就不用出了,怎么也是棺材本,谁舍得花呀?可惜的是,齐盼儿居然要招赘,这个就没有商量余地了,毕竟王筱还是个秀才,招了赘,他的前程就全完了,他的功名可惜了不说,还会被人笑的。再则,招赘这事,除非本人提议,不然,谁说谁招埋怨,她自然不能干这种蠢事。

按老程氏的想法,就是要不就要有丰厚的嫁妆,要不至少就得有持家的本事,随后,她又打探了几个人,各有各的说道。

城南的金氏,容貌姣好,今年二十一,早年丧母,一直操持家业,如今弟媳进了门,也算是个说亲的对象。王筱若能娶了她,她一定能把小家打理好,哪怕日子艰难点,可以后也不用担心王筱了。只遗憾的是,嫁妆微薄,王筱若想在科举上晋升就难了,她顶多能保证不饿肚子。而王筱,明显是想要一笔丰厚嫁妆过好日子的,怕是她们会不中意。不过,不管如何,她都先记下来,回头让侄女慢慢筛选,免得说她打探得不尽心。

城北蔡家的女儿,今年十五,绮年玉貌,正当年。只是听说,平日娇生惯养的,不像是个能当家干活的。而蔡家家资虽也丰厚,可他们家三男一女,子嗣不少,谁知道到时能给多少嫁妆呢?而且,他们家女儿不见得能看上王筱,指不定是想着当少奶奶的。当然从另一方面说,王筱也算不错,他是个少年秀才,如果有金钱支持,科举上是有可能更进一步的。只要成为举人,那就是举人老爷了,若有机缘,则还有可能正式步入仕途,让她成为官太太。至于到底会如何,则等着王筱他们先敲定人,之后再去探她们家的口风。

城西的柳氏,今年十八,柳氏是定过亲的,可惜男方出息后,就退了婚。柳家是大家族,子嗣繁盛,若是能成,家族助力有,嫁妆丰厚就难了。再有,听说柳氏长相一般,这也是当初男方会退婚的原因一个,王筱会不会看得上,她还真不知道。

老程氏拿着这几个人选,就叫来了程婉母子,当然要是都不行呢,她还得接着打探。

这母子俩来了后,果然第一个就将金氏排除了,对于他们来说,金氏又穷,年龄又大,完全配不上王筱。老程氏也没有异议,这个还真有几分凑数的意思,除非王筱落魄到过不下去,不然,是不会选她的。

随后,他们又将柳氏给排除了,第一嫁妆不厚,第二容貌一般,她们就不喜欢了。至于家族助力,他们看不上眼,毕竟王家也是大家族,他又不少助力,对旁人是优点,对他就显得鸡肋了。而且若真有好的助力,柳家本身子嗣繁茂,也轮不到外姓人,哪怕是柳家女婿。

之后,王筱就让老程氏去打探蔡家的意思,重点是打探出,蔡氏能有多少嫁妆。

送走那母子俩后,老程氏就找人探了探蔡家的口风,可还没开始打探嫁妆的事呢,蔡家一听说是给被赶出去的王筱说亲,人家直接就回了。只说他们家女儿,娇生惯养的,不合适。

老程氏听了话音就知道了,这是嫌王筱穷。她把原话传给程婉的时候,不想程婉却说:“娇生惯养有什么要紧的,我们又不是不让他们家陪嫁仆人。她大可以带仆人进门啊,只要工钱他们出就行了。”

老程氏惊讶地发现,侄女竟是个这么拎不清的人,当下镇压道:“这个不行,他们家有好几个儿子,怎么可能会给女儿很多的财产,更不用说,带仆人进门给你们用了。”

随后,老程氏又打探了几个人,结果程婉还是这个不行,那个不要,挑剔个没完,直把她气得够呛,真想撩开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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