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好生活 - xp1024.com
《重生八零好生活》


第一章 悔不当初

华灯初上,街上的车流与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不过这一切都与金陵药科大学的生物制药国家重点实验室无关。

实验室内,研究人员皆是低头沉默。

一台台电脑屏幕上,自动拟合出的曲线闪烁不断,与预设曲线呈现出几乎完全平行的趋势。

研究工位最靠门的那名女研究员张了张嘴,将到嘴边的哈欠吞了回去,连续熬了三天两夜,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自动衍生的曲线成功落在预设点上,一排排数据自动生成,女研究员伸手捧起装有枸杞菊花茶的保温杯,双手用力捏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三分钟,女研究员看着数据最下方的那一排‘End’,突然扭过头,捂着脸放声大哭,大喊大叫道:“药性检测通过!”

整个实验室变得越发寂静了,那些守在电脑前等待结果的研究人员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打破这个美得不太真切的梦。

实验室内落针可闻。

一个因为没时间洗头而不得已带上帽子的男研究员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粒速效救心丸来,连水都没有喝,直接干吞服下,将手心里生出来的黏汗在裤腿上蹭了蹭,说话声里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正演……通过!”

“反演也过了!过了!”刚刚加入实验室的女研究员拍着腿狂吼,欣喜至极的她又蹦又跳,一不小心将垃圾桶踢翻,堆积了满满一筐的外卖包装纸掉了出来。

不过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说她了,眼看着坐了十年的冷板凳即将挪走,再也不会有人提到他们课题组时就是冷眼与嘲笑,等待他们的就是一鸣惊人,是无上荣光……莫说那女研究员仅是踢翻一个垃圾桶,就是她把垃圾桶扣头上都不会有人责怪她疯癫。

有人狂吼,有人尖叫,有人捶桌痛哭,有人捧脸啜泣。

经过短暂的喧闹过后,实验室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研究人员都将目光移向实验室最墙角的那个工位上,电脑屏幕两端摞着厚厚的书,视线越过显示屏幕,只能看到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头顶。

那个工位上,坐的是整个实验室的灵魂人物——金陵药科大学药学院李胜男教授,国家重大科技专项带头人,一个离婚将近四十年,将四分之三人生全都贡献在生物制药上的女人。

“李教授,我……我们成功了!”

头上戴着帽子的男研究员脸上满是喜色,他一边眉飞色舞地向李胜男汇报,一边分出心将手指飞快地敲击在键盘上,一张张实验成果从打印机中滑了出来,带着温热的墨香。

那个头发黑白参半的头顶动了动,声音入同往常一样平静,“嗯,好。”

“李教授,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药性检测已经通过,我们的药能救人!能救很多很多人!”踢翻垃圾桶的女研究员脸色通红,仿佛是开了泪闸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咬着勾起来的食指,用钻心的痛意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李胜男终于抬起头,她将黑白参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终于站起身来,面上带着这十年来几乎没有出现过的微笑,举止端庄,“实验的成功离不开大家的帮助与支持,制出这种临床药物是我最大的愿望,也是我的心结。”

说到‘心结’二字,李胜男的眼眶里渐渐有了泪光,她声音微微哽咽,面上的微笑却和煦如春风。

“感谢大家能舍出青春与精力来陪我造梦,帮我解开心结,帮所有需要这种药物才能痊愈的伤患圆健康梦,我谢谢你们。”

李胜男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李教授,使不得使不得!”

“李教授,我们当不起!是您帮了我们,教了我们很多东西。”

李胜男含笑拦住那些扶她的人,佝偻了许多年的腰一点一点挺直,“今天就不强制要求你们陪我熬夜加班了,我给大家放假到下周一。所有人都放下实验室的所有项目,轻轻松松地度个假。小刘,实验项目的结题申报工作还需要麻烦你继续跟进,项目最困难的地方已经攻克,剩下的都是一些零碎散活儿,大家切记要善始善终。”

“善始善终!”

实验室内满是高呼,没有人听出李胜男话中的不对劲。

送走了实验室的小年轻,已过花甲之年的李胜男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钱包来,里面有两张身份证,一张是她前几年才照的,颓颓老态尽显,另外一张身份证看着有些年头了,照片中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身份证上的小伙子是她的前夫——贺朝生。

“朝生,你看到了吗?我终于做出能够救你命的药了,你能看到吗?”

“朝生,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可是你答应我的呢?”

“贺朝生你回答我!”

“我求求你回答我!”

外人眼中坚强如松柏的‘灭绝师太’老泪众横,一遍一遍地盯着身份证上的面容,掏着心窝子质问,却始终等不到一个回答。

认识李胜男的人都知道她离异的事,却没人清楚她离异的原因。

因为家里要给小弟李光宗娶媳妇,所以李胜男不得不辍学,嫁给了她眼中的乡下人——贺朝生。虽然贺朝生的模样生的端正俊朗,可是皮相模样并不能改变他是泥腿子的事实,李胜男看不上这个男人,哪怕贺朝生是一个军人。

在当时的李胜男看来,贺朝生的这份军人身份不仅没有任何价值,还成了拖累她的枷锁。她与贺朝生的军婚束缚了她六年,也让她守了六年的活寡。

她曾经认命地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就能够守得云开月明,却不料她等到的是一纸离婚协议。

再后来,她等到了贺朝生的烈士证,为国捐躯,重伤不治,英勇就义。

李胜男心里恨,她恨国内的医药水平太落后,她恨贺朝生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因为她说过看不上他,贺朝生就碰都没碰她一下,因为她说过让贺朝生死也不要死在她眼前,所以贺朝生就真的没有让她见最后一面,哪怕是遗骸。

这个男人的心怎么能那么狠?怎么能那么冷硬?

可就是这么一个心狠又冷硬的人,部队发的津贴一毛不留地全都寄给了她。

军官证被贺朝生的爸妈抢走,她翻遍箱底才找到一张过期的身份证,然后便被贺家赶出了家门。

心中梗着一口气的她参加了成人高考,一路念下来,转眼已经老态龙钟,阴阳相隔几十年。

“朝生……”

泪水落在桌子上,朝着四周溢流而去,落在了老旧的线路接头上。

滋滋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电灯闪了两下,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章 不对你好对谁好?

李胜男脑中一片混沌,仿佛是醉酒了一般,头涨的要命。

突然有一阵浓郁的酒气朝她涌了过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胜男,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想嫁给我,但是你放心,既然今天让我这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我就会一直对你好的。”

男人粗粝宽厚的手掌抓住她的手,将她吓得一个哆嗦,脑海里‘轰’地一下,她陡然间清醒了过来。

这声音……她绝对不会记错,是贺朝生的。

这话也是贺朝生当初将她迎进洞房时说过的,一字不差。

李胜男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她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了。

一块虚拟的屏幕出现在她的面前,四行字出现在屏幕上。

“因宿主对人生的悔恨太深重,故开启随机回档模式。回档结果为:新婚之夜。”

“第一条任务开启:新婚夜,抓住贺朝生的心。任务完成奖励:消减悔恨值十点。”

“目前悔恨值:九十八点。”

“注:完成任务后可获得随机技能奖励。”

李胜男足足恍神了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她手心里紧张地生出一层黏湿的汗,紧紧抓着身上的新衣,都忘了给贺朝生回应。

就在贺朝生等的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李胜男终于睁开了眼睛,印入她眼帘的赫然就是贴在土墙上的大红色喜字,她抬头在屋子里看了看,那个看了六年,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具体模样的电灯泡依旧吊在屋顶上,尽职尽责地发着光。

灯光下,男人顶着那一张让她足足牵挂了四十年的脸。

这张脸比身份证上要好看多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过去,鼻梁高挺,眉毛浓郁,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略微有些扎手……李胜男的泪陡然落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看到这张魂牵梦萦了四十年的脸。

“朝生,真的是你吗?”

贺朝生被大姑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实话,他有点懵。

他知道李胜男看不上他,也知道李胜男一肚子鬼主意,因此他现在有些害怕,害怕李胜男是憋了坏水儿对付他,要给他难堪,也让他们家难堪,可是他又因为李胜男的那句‘朝生’而隐隐有些兴奋。

从来没有人能够把他的名字喊得那么好听。

“胜男,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刚刚喝多了,我去给你打点喝的水过来。对了,你要洗脸不?我顺带帮你把洗脸水也打了吧。”

贺朝生紧紧盯着李胜男,喉结上下滚动,双手无措地抓着印满碎花的床单,将床单揪出两个窝窝来。

在贺朝生期待夹杂着警惕的目光中,李胜男缓缓点头,红.唇轻启,“好。”

贺朝生长松一口气,如同逃命般飞快地跑出洞房,临出门时似乎还踢倒了什么东西。

屋内的李胜男笑了笑,她抬起手,看着那软软嫩.嫩的手心手背,轻轻掐了一下,脸上满是不真切的幸福笑容。

人生回档,重生到新婚夜,这样的好事情居然轮到她头上了,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再也不放开贺朝生的手。

这一次,她要的是贺朝生这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一张身份证上的黑白照片。

当贺朝生一手举着水杯,一手端着洗脸盆,仿佛是服务员上菜一样笨拙地走进屋子时,李胜男突然被逗笑了,她记得前世结婚也有这么一出。

前世她是怎样对贺朝生的呢?

她看到贺朝生给她打来洗脸水,越发地看不起贺朝生,觉得贺朝生是一个没有骨气的男人,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指着鼻子把贺朝生骂了一通,新婚夜就闹了最大的别扭。

想来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条任务是让她抓住贺朝生的心的原因吧!

前世的她太不懂得惜福。

这件事算是她心中的一根拔不掉的刺,如今有了回档的机会,自然不能让悲剧重演。

李胜男抬起头,尽力冲着贺朝生勾出一个自以为十分和善的笑容来,殊不知她前世的年岁已经过了花甲,眼看着就要古稀,习惯了用慈爱的眼神看人,现在对上贺朝生,她一不小心就将慈爱技能点亮了。

贺朝生:“……”为什么他娶回来的女人对他一脸奶奶般的慈祥笑?

“哐当”一声,贺朝生手中端着的水盆打翻在地,热水泼洒了他一身,冒着滚滚白气。

李胜男赶紧起身,将贺朝生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拿下来,撩起贺朝生的衣服就给贺朝生擦身上的水,生怕贺朝生被烫到。

那水在端进来前,贺朝生其实已经试过温度的,是有点高,但是他觉得帮李胜男烫烫脚应该会让李胜男舒服一些,却没有想到没有给李胜男烫成脚,却给自己洗了半个澡。

贺朝生感觉到毛巾在他肚皮上嗖嗖地蹭过去,全身一僵,赶紧从衣服里掏李胜男的手,“不用,你先坐下吧,我来。”

李胜男怎肯依?

她杏眼一睁,气鼓鼓地说,“你来什么来?我先帮你把身上的水擦了,赶紧找一身干爽的衣服换上,不然这湿哒哒的衣服穿着多难受。”

虽然被李胜男训了一句,但是贺朝生心里没有丁点儿不高兴,反倒是像灌了一口蜜一样甜。

李胜男这是在着急他吗?

贺朝生并不是一个能藏住心里话的人,他一想到这一茬,立马就用力抓住李胜男的手,用上大力将李胜男的手从他衣服里掏了出来,红着耳根问,“胜男,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李胜男老脸一红,皱眉嗔道:“你弄疼我的手了。”

贺朝生闻言,赶紧放开,看着李胜男那软软白白的手上被他捏出来的红印子,急得手足无措,“胜男,你说这该怎么办?我给你捏红了,你疼不疼?要不我去给你找点红花药酒来抹抹吧。”

“抹什么抹?揉两下就好了。”

李胜男嫌弃地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贺朝生,转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贺朝生换洗穿的衣服来,咬牙出声,“傻乐呵什么?赶紧把衣服换上,可别一会儿感冒了。”

贺朝生定定地看着李胜男,脸上带着些许不解与迷茫,“胜男,你为什么突然就对我这么好了?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我么?”

李胜男直翻白眼,“婚都结了,堂也拜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赶紧把衣服换上,我去重新打点水回来,你也洗洗,然后泡个脚缓缓,累了一天,泡完脚赶紧睡觉!”说完后,她就捡起地上的洗脸盆往外走去。

贺朝生一边脱那些湿哒哒的衣服一边回味李胜男同她说的话,脸上傻笑个不停。

胜男说要对他好,还要和他睡觉!

第三章 抓住贺朝生的心

新婚之夜,自然应该干点儿新郎新娘该干的事情。

贺朝生将李胜男缠在他腰上的腿往高抬了抬,无休无止地耕耘着,仿佛要将李胜男揉化,彻底融入他的骨血中。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急.促低沉的喘息声响起,李胜男终于看到了出现在虚拟屏幕上的提示。

“第一条任务:新婚夜,抓住贺朝生的心。”

“任务完成状态:已完成。”

“任务完成奖励:消减悔恨值十点。”

“任务完成额外奖励:语言天赋满级。”

双颊绯红的李胜男眸中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贺朝生的心就算是被她抓牢了,只要她不作天作地,应当就不会将贺朝生再推走。

上一世,因为她对贺朝生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这一晚上贺朝生都坐在凳子上,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而这一世……李胜男绷紧的神经渐渐松了下来。

李胜男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历史就出现了分岔,或许大方向还会大致相同,可是有些东西却变了,比如她与贺朝生的关系。

“朝生,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李胜男眯着眼睛问,媚眼如丝。

贺朝生用力一挺腰,睁开眼睛看着红云飘面的李胜男,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再度卷土重来,他猛地俯下头,含.住李胜男的双唇,用仅有李胜男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比真切地说道:“我喜欢你,你的所有。”

贺朝生没有对李胜男讲,他其实从看到李胜男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这了这个身上带有书卷气的姑娘。

或许是李胜男的气质与他自小见过的村里姑娘不一样,也或者是他被李胜男的一颦一笑迷昏了眼……具体原因贺朝生自己都分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喜欢李胜男,看一眼就会心尖儿发颤的那种喜欢。

而现在,他终于把人娶进了门。

“这都什么答案,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李胜男娇嗔地甩给贺朝生一个白眼,虽然如此,她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大口蜜一样甜,抬起发软的胳膊,揽在贺朝生精壮的腰上,这就是李胜男给贺朝生的回应。

虽然贺朝生说的答案傻里傻气,但是她喜欢,深得她心。

有了李胜男的回应,贺朝生的征伐变得更加卖力,折腾了不知道多久,二人才顶着一身黏湿的汗相拥睡去。

……

第二天,李胜男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吵醒的。

她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朝身边看去,见贺朝生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地上了,赶紧撑着胳膊起身,痛得吸了好几口凉气后,李胜男问,“朝生,现在几点了?”

贺朝生听着李胜男略带沙哑的声音,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昨晚的情景,说话声音稍微飘了一些,“刚刚村里的广播已经放完歌了,你说几点了?”

“啥?放啥歌?”

李胜男身子累,脑子也累,就仿佛是一团浆糊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贺朝生似笑非笑地看这李胜男,见李胜男开始穿衣服,连忙将头扭了过去。

扭过去之后,他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他和李胜男都已经结婚了,该干的都干了,该看的也都看了,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贺朝生微红着脸把头扭过来,轻哼道:“你说啥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李胜男如遭雷击,她现在可算是想起来了,贺朝生说的广播就是村委每天早晨都会放的《甜蜜蜜》。

要说她嫁过来的这河下村村长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因为他是邓丽君的歌粉,于是每天早晨都会放邓丽君的《甜蜜蜜》,按他的话来说,他这是想让河下村的村民每天一醒来心里就能甜蜜蜜的,开开心心地过一整天。

然而河下村村民并不感动。

刚开始的十天半个月还能听个新鲜,可是一连听上几个月的《甜蜜蜜》,不管是六七十岁掉光牙的老人还是两三岁的黄毛娃娃,所有人一听到《甜蜜蜜》的曲子就能跟上哼几句,久而久之,审美疲劳自然会产生了。

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连轴转着忙了好几天,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能睡个懒觉了,结果村里的广播却每天一大早就号丧……村民心中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也就是贺朝生这种平时都在部队生活,偶尔回家一两次的人才会听着这《甜蜜蜜》开心,前世饱受《甜蜜蜜》璀璨折磨的李胜男对这首歌是真心无爱。

可以试想一下,几乎等于守了活寡的李胜男每天都活得苦大仇深,结果这广播里一大早就要撒恋爱酸臭味浓郁的狗粮,李胜男心中能开心才怪!

只是人这种生物太奇特了,前世贺朝生出事后,李胜男就被贺家人赶出了家门,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甜蜜蜜》的调调,如今听贺朝生哼唱起来,她竟然还挺开心的。

“别唱了,穿好衣服赶紧出去干活,今天还要回门呢!”

李胜男瞪了一眼全身冒傻气的贺朝生,穿好裤子,趿拉上鞋,将极具有年代起息的窗帘拉开,看着清晨初升的太阳,勾出一抹最明艳的笑容。

新升起的太阳,重获新生的她。

这种感觉真好!

……

贺朝生他妈朱秀珍体谅新婚小夫妻晚上折腾一夜肯定累,也就没有催二人起床,她也不是苛责儿媳妇的恶婆婆,一大早就把饭煮好了。

听到贺朝生住的这间屋子里有了响动,朱秀珍立马从厨房跑出来,结果就看到了李胜男对着太阳傻笑的样子,吓得赶紧把贺朝生拽进了厨房。

朱秀珍忧心忡忡地问自家儿子,“朝生,你媳妇儿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朱秀珍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

贺朝生一脸疑惑,“妈,你说什么呢!胜男人好好的,别瞎猜。”

朱秀珍仍然疑惑,“真的?妈可是听说你这媳妇看不上咱们家,如果不是她家急需要钱给她弟娶媳妇,硬要她辍学嫁过来,她还准备考大学呢!”

朱秀珍说着说着,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儿子,心太大的女人可不适合正经过日子,你能降服得住吗?”

第四章 娘家的关系

朱秀珍的话为贺朝生敲响了警钟,不过想到李胜男昨晚和今天早上对他说的话,贺朝生还是选择了相信李胜男。

他眼神里满是诚恳地同朱秀珍说,“妈,胜男是我媳妇儿,我相信她,请你和爸也相信她。”

贺朝生他爸贺虎沉着脸敲了敲烟杆子,低声训斥朱秀珍,“你这婆娘怎么一大早就挑事?儿子和儿媳妇关系好,你看着不顺眼了?你是盼着小夫妻俩刚结婚就打架?”

朱秀珍被贺虎的话气得红了眼,“老贺,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咱儿子吃亏吗?”

李胜男在这个时候撩开厨房的门帘走了进来,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大大咧咧地问,“妈,早晨吃什么?”

朱秀珍的眼神瞬间就慌了,她皱着眉头看向贺虎,见贺虎蹲在另外一边光顾着抽烟,压根不搭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李胜男。

“早晨熬得是粥,昨天做的菜和蒸的馒头还有不少剩下的,一会儿热一热就能吃。”

“哦,那您歇着吧,我来热菜。”李胜男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来就干活。

前世她在这厨房里做了六年的饭,哪个柜子里放调料,哪个柜子里放碗筷……这些东西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等朱秀珍把切好的馒头片和剩下的菜端进厨房时,李胜男立马就麻利地接了过去,剩菜放到笼屉里蒸着热,馒头片切成一个个寸许大小的馒头丁。

从柜子里翻出两个鸡蛋来,把切好的馒头丁在调好的淡盐水里蘸了一下,再放到蛋液里蘸一下,立马就丢进油锅里,任由其滋啦滋啦地响着。

一锅炸馒头很快就做好了,李胜男从柜子里拿出一摞碗来,一碗粥一碗粥地盛过去,到第四碗装满的时候,一锅粥刚好见了底。

李胜男一脸见鬼的表情,她记得贺朝生上面还有一个已经结婚的大哥贺天生,一个尚在念初中的小弟贺暮生以及刚过六岁生日的妹妹贺小梅。

难不成她回档重生一次,这些人都被删档归零了?

见李胜男盯着空锅和几个没盛饭的空碗发呆,贺虎将烟杆子咳了咳,出声解释。

“胜男啊,你别管其他人,今天早上就我们在一块儿吃。你大哥大嫂他们早饭都是自己解决的,中饭和晚饭才会过来一块儿吃。暮生和小梅昨天跟着你们姥姥回去了,老太太说是给准备的礼物忘了拿,非要让他们兄妹俩跟去拿,估计吃过早饭就回来了。”

李胜男点了点头,端起两碗饭来往桌这边走,却不料碗里的饭装的太满,洒了一些在她的大拇指头上,烫得她直吸凉气。

守在笼屉前看菜热好没有的贺朝生听到这声音,赶紧走过来,把李胜男手中的饭碗接了过去,一把将李胜男按在凳子上,语气十分霸道,“你不用做这些粗活累活,都交给我。”

李胜男掀起眼皮,嗤笑一声,“做个饭算什么粗活累活?我又不是小孩子,一次端两碗不行的话,那我下次就一碗一碗地端,还能因噎废食?”

贺朝生愣了愣,突然问,“胜男,你现在还想不想继续念了?”

“我听妈说,你爸妈是为了给你弟凑老婆本才让你辍学的。如果你还想再念的话,那我供你!我在部队里花不了多少钱,暮生的老婆本和小梅的嫁妆也不用我管,我挣的津贴都交给你,你想念书就继续念吧!”

李胜男眼睛一亮,神情十分激动,“真的?”

“那还有假!虽然我没读过几年书,但是我知道读书是有好处的,现在和平年代,立不了战功,部队里升官都看一个人的文化程度呢!”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着找机会再进修上几年,不然等服役期到了头,我真不知道自己出了部队还能干啥!”

笼屉被掀开的那一瞬间,迷蒙的水汽汹涌而出,扑向贺朝生的脸。

李胜男捕捉到了贺朝生眼中的‘光’与‘神’。

“你说得对,想要做军官,文化程度肯定不能太低,不然就算干一辈子都是个普通兵。朝生,你想去进修的话就去吧,我支持你。你在部队里不要省着花,每天都多吃一点肉,每天训练那么辛苦,可不能亏欠了身子。”

贺朝生乐出声,“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整天都待在部队里,去哪儿花钱?部队里有自己的食堂,虽然饭菜花样虽然不多,但是顿顿都有肉,管饱吃,根本不会饿着,关键是还不要钱。不信你问咱爸咱妈,我当兵头一年回来,脸都圆了一圈呢!”

李胜男囧了囧,一句话把天给聊死,“既然你能吃饱,那我就放心了,赶紧把菜端上桌吃早饭,一会儿你还得陪我去一趟我家呢!”

想到家里的那尊无底洞活阎王,李胜男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朝生,到我家后,不管我爸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他一直都不待见我,你也没必要捧着他。还有就是,不管我爸怎么问你钱的事儿,你都和他说没钱,为了娶我已经掏干老本,不然他铁定会找你借!”

贺虎:“……”

朱秀珍:“……”

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老人果然不说假话。

瞧瞧李胜男,这才嫁出门第二天,就教唆着女婿不要把钱借给自己亲爸了,这养的哪是闺女,分明就是白眼狼!

让朱秀珍庆幸的是,李胜男这条白眼狼起码还是和他们家站在一起的,准确的说,李胜男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护着贺朝生的。

不过朱秀珍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她甚至在想,如果她闺女贺小梅嫁人之后也教唆女婿防着她和贺虎,那她该怎么办?

这么糟心的闺女,真不如生下来就掐死!

就在这时,内心戏满满的朱秀珍又听到了李胜男的一声叹气,她抬头看向李胜男,只见李胜男的眼眶说红就红,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反正不管多少钱借给他,他都不会还,他用钱的时候总会想到我,之前好几次差点把我卖了,如果不是我看过几本书,借着法律的名头把他给唬住了,谁知道我现在还是死是活!”

李胜男抹去眼泪,把她家里复杂的人际关系给贺朝生捋了一遍,“我妈对我还算好,但是肯定比不上亚男和宝俊,我爸最疼宝俊,最讨厌我,平时干活儿都找我,心不顺了打的也是我,亚男不受宠,但也从来没挨过打,顶多就是被骂几句。他不拿我当闺女,只当挣钱的牲口,你也别拿他当老丈人!”

第五章 李胜男的猜想

李胜男说的话把饭桌上的贺家人全都给惊呆了,他们家当初打听李胜男娘家的情况时,完全没有听过这茬子事,一直以为李胜男是李家的掌上明珠,打小娇宠养大的闺女,却不料李胜男真实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

贺朝生见李胜男眼眶发红,立马十分忠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拍了拍李胜男的肩膀,轻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如果你爸对你不好,那咱以后少去看他就是,该尽的孝心全都尽到,其他的都不用管。”

朱秀珍:“……”她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傻儿子啊!

怎么能什么都听自家媳妇儿的呢?

万一你媳妇儿以后让你把你老爹老娘撇到一边不管不顾,你也要听吗?

朱秀珍嚼了嚼嘴里的炸馒头,心酸不已。

贺虎压根没察觉到朱秀珍的异常,他反倒是出声安抚李胜男,“胜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也别将那些事情看得太重了。”

“现在你和朝生结了婚,组建了小家庭,你俩才是要陪伴过一辈子的人,至于其他人怎么说怎么做,愿意听愿意看的时候,那就听听看看,觉得听着厌看着烦了,那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把自家的日子过好才是最正经的。”

李胜男点了点头,硬扯出一抹笑容来,“爸,您说的对,我听您的。”

她确实懂,前世她被贺家赶出家门时,又不是没有回过娘家,可她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亲爸的恶毒咒骂,得到了妹妹李亚男和弟弟李宝俊的白眼。

关于那个家,她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算她妈有心想要帮她一把,可是一个连钱都掌不在自己手心里的女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帮她呢?

李胜男前世就已经看开了,只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她想要回家求一个答案。

李胜男喝了一口菜粥,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她偶然遇到的那个孤身老者来。

所有人都说她与那个老者的眉眼间有七分像,甚至那个老者一度想将她认为干闺女,可是她不想让别人因为她与老者的关系就否定了她在科研之路上付出的努力,所以才一直都拒绝老者的好意,直到老者辞世,她都没有圆过一次老者的心愿。

那个老者,名叫苏定邦,前世卫生部部长。

人的年纪越大,疑心越重,等她的爸妈一个个相继辞世后,李胜男甚至会偷偷地想,她在娘家受到的所有委屈,会不会真是因为她并不是那个家的人,她并不姓李。

重活一世,这个谜团她必须解开。

顶着朱秀珍复杂的目光,李胜男狼吞虎咽地将饭吃完,她强压下心中的疑问,问朱秀珍,“妈,你说我们回门的时候该带些什么东西?该有的礼数都有就行,用不着多准备。”

朱秀珍嘴角抽了抽,指着红漆柜子说,“你和朝生回门时该带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会儿拎着回去就行。”

想想自己准备的东西,再想想李胜男主动提出来的要求,朱秀珍突然一阵肉痛,她之前觉得这门亲事属于高攀,故而准备的回门礼格外丰厚,就怕惹儿媳妇不高兴,谁知儿媳妇竟然主动要求说不用准备太多,她这是不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了?

看看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贺朝生,再看看嫁入婆家就忘了娘家的李胜男,朱秀珍突然觉得她儿子和儿媳妇挺配的,这俩人都胳膊肘往外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见李胜男要收拾碗筷,贺朝生还挽起袖子要去帮忙,朱秀珍赶忙站起来,把小夫妻俩撵出厨房。

“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换上鲜亮的衣裳回门去!我又不是老的动不了了,还能一点家务事都不碰了?”

过了一会儿,见贺朝生骑上自行车带着李胜男出门,朱秀珍又忍不住提醒。

“朝生,去喊人的时候记得嘴甜些!不管你丈人怎么样,咱先把事情做得没有错处了,让别人有心找茬也挑不出刺来!等吃过饭后,如果你觉得能同他们聊几句,那就多聊几句,如果实在不愿意多待,那就借口说咱家有事,带着胜男早点回来!!!”

朱秀珍的话没说,贺朝生已经带着李胜男冲上土路了。

“胜男,我妈不知道最近是不是魔怔了,特别能唠叨,你多忍忍!我妈唠叨起来确实烦,不过我替你想好了,如果你想要念书,那就去办个住宿手续,花钱不要紧,耳根子清净是最重要的!等你毕业了,要不就跟我随军吧,咱俩也不用大半年都见不着面……”

贺朝生的车技很好,土路上多是坑坑洼洼,但是他骑车载着李胜男一路七拐八拐,倒是没有太颠簸。

李胜男‘噗嗤’一笑,伸手在贺朝生腰间的软肉上挠了挠,轻嗔道:“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妈的,你想想你.妈,她一整年才能见你一面,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想说,见你能不多唠叨几句么?你刚刚那话同我说说就好了,可别当着你.妈的面说,不然老太太听了心里多难过啊!”

她前世可是见过贺朝生出事后的朱秀珍,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朱秀珍的头发就全白了,眼睛里没有了神韵,走路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一见到人就哭……

因为她知道朱秀珍有多么在乎贺朝生,所以就算前世朱秀珍将她赶出了家门,她心里对朱秀珍也没有太多的恨。

朱秀珍能够因为对贺朝生的爱而接纳她,自然能因为贺朝生的出事而迁怒她,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母亲。

虽然偏激,但那些偏激的做法里,藏着的都是对她儿子的爱。

贺朝生纠正道:“不是我妈,是咱妈!”

“啊?”李胜男不明白贺朝生为什么这么说。

贺朝生再次纠正,“我妈不仅仅是我妈,还是咱妈!你现在‘你.妈’‘你.妈’的说,是不是有点见外了?”

李胜男恍然大悟,用力在贺朝生腰间拧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我不就是一时说顺嘴了呗?你还学会挑刺了?”

贺朝生被李胜男捏的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握住车把的手,原本以他的车技,哪怕就是双手放开骑也不会出事,可现在车后座上坐了一个李胜男,车把上还挂着朱秀珍为他们准备的回门礼,再加上土路上多坑坑洼洼和碎石子……多方因素影响下来,车把一歪,嘻嘻哈哈的小夫妻俩‘咣’地一下摔在地上。

红布包着的回门礼在地上滚了两圈,黏糊糊的蛋清蛋黄从包袱里渗了出来。

第六章 迟到的真相

上一秒还嘻嘻哈哈黏黏糊糊的小夫妻俩瞬间懵逼,贺朝生瞅瞅李胜男,再瞅瞅摔在地上的大红色包袱,讷讷地问,“胜男,这可怎么办?我妈给你家准备的鸡蛋全都被咱俩摔碎了。”

李胜男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包袱打开,看着已经完全碎掉的一包鸡蛋,心疼得直抽抽。

这可是一包鸡蛋啊……虽然给她爸吃了,她也不乐意,可好歹比打碎糟蹋了东西强。

“哎,没办法了,就这样吧!到了我家的时候和我妈解释一两句,她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李胜男皱着眉头说,她心里在想,就算老天爷知道她不愿意将这些鸡蛋送给娘家,那也没必要全都打碎啊,起码留几个完整的,她好拿回家给贺朝生炖个鸡蛋羹补补。

听到李胜男的话后,贺朝生整个人都惊呆了,“啥?就这样?你爸本来就不待见你,咱俩再空手过去,还不被你爸用扫帚打出来啊!”

李胜男冷笑,“他动手就动手呗,反正有你护着我。我们又不是故意不给他买东西,这不还给他带了一包鸡蛋壳去么?东西碎了是我们的错,可如果当大人的,因为一点儿回门礼就闹着不放,那指不定是谁理亏丢脸呢!朝生,你听我的,就这样去!”

受了一辈子的苦,李胜男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那个家庭一直都看她不顺眼,也容不下她,那她为什么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讨好?

这种糟心的关系就该提早断掉,犹豫不决就是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将还往下掉蛋液的包袱挂在车把上,贺朝生惴惴不安地骑车载着李胜男到了李胜男的娘家门口,压根没有发现李胜男蓄了一路的势!

此刻的李胜男全身上下都飘满了杀气。

“妈,我和胜男回来了!”贺朝生看看挂在车把上的包袱皮,不自在的喊门。

李胜男与贺朝生站在门口等了足足有五分钟,破旧的铁皮院门才被打开,无精打采的李亚男走了出来,她斜着眼瞥了一下贺朝生和李胜男,切了一声,扭头便往屋子里走。

“妈知道你们夫妻俩今天要回门,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李胜男身上的杀气又浓郁了几分,她的拳头捏的有些发白,咬牙切齿地问,“李亚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见了人不知道喊?”

李亚男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已经不止一两天了,苏禾压根不在乎李亚男对她的态度,她在乎的是李亚男对贺朝生的态度。

这一世,贺朝生就是她的脸!

她自己都舍不得作天作地伤害贺朝生,怎会让李亚男用如此轻蔑的态度看轻人?

李亚男‘哦’了一声,挑着眼皮上上下下看了贺朝生与李胜男好几眼,眼神里的轻蔑与嘲讽不言而喻。

“李胜男,你真以为嫁了人咱爸就不敢打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嫁的是什么人,一个乡下的穷鬼,你以为嫁给的是太子爷啊!”

“还喊人,姑奶奶我连你都不喊,你指望我喊这个穷鬼?”

李胜男紧握着的拳头陡然松开,一巴掌抽在了李亚男脸上,眼神阴鸷,前尘旧恨全都被她算在了这一巴掌内,“李亚男,你再说一句穷鬼试试?”

李亚男活了十几年,除了李爸之外,从来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还是第一次有人抽她耳光,当场就被抽懵了。

当她反应过来后,一声尖利暴怒的厉啸顿时响彻小小的屋子,“李胜男,你敢打我?你一个野种,你凭什么打我?”

野种!

李胜男的脸色白了几分,她眼神里的凶悍在顷刻间变得外强中干,不过她仍旧给了李亚男第二巴掌。

“李亚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试试?”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她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可是没想到前世困扰了她大半辈子的问题,这一世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答案。

果然,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起来,太多的事情都有了变数。

李亚男彻底怒了,她捂着脸,眼神里满是记恨,仰着头冲李胜男怒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爸喝醉酒的时候说过,你就是个野种!”

“嘭……”

院外传来一声中午落地的声音,李胜男与贺朝生齐齐往外看去,只见李妈脸色惨白,她手里拎着的菜篮子摔在地上,各种时令蔬菜掉了一地。

“妈,你看看李胜男,她刚刚打我!”

李亚男见救星到了,立马捂着脸朝李妈冲了过去,哭得梨花带雨。

李妈拧着眉头看了李胜男与李亚男一眼,又看了贺朝生一眼,咬牙朝李亚男甩了一巴掌过去,骂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你姐是你.妈我亲自生的,我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了鬼话,竟在家里胡说!”

李胜男盯着李妈的表情看,有她两世为人的经验在,不难看出李妈那躲闪不定的目光里藏着心虚。

李胜男终于有了答案。

“胜男,你别听你妹瞎说,你就是我闺女!”

李妈拉住李胜男的手,想要把李胜男往屋子里拉,却不料李胜男把手抽了出来。

李妈惊讶地看着李胜男,一脸震惊地问,“胜男,你怎么了?妈都和你说过了,亚男是在胡说!你别听她的。街边邻里谁不说咱们娘俩长得像?如果你不是妈亲生的,那怎么可能会生得这么像呢?”

李亚男尖着嗓子叫喊,“我爸说了,你当时嫁给他八个月不到就生了李胜男,李胜男绝对不是他的种!”

“你给我滚!”

李妈被李亚男的话气得全身发抖,她满脸失望地看向李亚男,陡然间发现,跟在她身后扎着羊角辫要这要那的单纯小姑娘此刻眼里装满了怨毒。

一项项疑惑被解开,李胜男咧嘴笑了笑,转过身去,将头埋在贺朝生的颈窝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难怪无论她如何努力,李爸都看不上她。

难怪她不论再怎么接济李亚男和李宝骏,她的这两个弟弟妹妹都和她不亲,她也始终都无法融入进这一家子中去。

原来……李胜男凄凉的笑笑,她终于知道答案了。

第七章 手撕李大海

李胜男看了李妈一眼,试探着问,“妈,我是不是应该姓苏?”

李妈闻言,脸色大变,“谁跟你说的?”

看这李妈那一白再白的脸,李胜男便得知她猜对了,咧嘴笑了笑,道:“随口猜的。”

李妈的表情瞒不过李胜男,李胜男这种劣质的谎言就能瞒得过李妈吗?

李妈猜到李胜男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说是从老一辈人的口中听到了些风声,生怕李胜男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赶紧道:“胜男,你给妈一点时间,妈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咱不谈其他的,高高兴兴地吃一顿饭,行不?”

说到后来,李妈说话的语气中都带上了央求。

爸虽然不是亲爸,但妈却是亲妈。

李胜男就算憋了一肚子火气也没办法同李妈撒,只能强忍下来,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愿意高高兴兴地吃一顿饭,可是李大海愿意吗?李亚男愿意吗?李宝俊愿意吗?”

李妈被呛得哑口无言,讷讷地拎起菜篮子,干巴巴地说道:“你和朝生先回屋子里坐一会儿吧,你爸他……他和宝俊一会儿就回来了,妈先去厨房做饭去。”

看着李妈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李胜男不用想都知道,李妈躲到厨房里一定会去掉眼泪。

前世的李妈就是这样一个软和性子,这一世还是,丁点儿都没有改变。

李妈一直都对她不算好,在李大海打她的时候也不拦着,是因为她觉得李胜男的存在让李大海变成了接盘侠,所以对李大海心中有愧吗?

李胜男的表情微微动容,她能将理解李妈的做法,却不能认同。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如果李妈真的袒护她这个闺女,那就算李大海不待见她,敢对她呵斥动手,两个小的又怎么敢呢?

但凡是李亚男和李宝俊欺负她的时候,李妈能够站出来管管,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胜男缓缓点头,看着李妈略显佝偻的背影,渐渐捏紧了拳头。她现在可没忘,真正的阎王爷还没回来呢,等李大海回来了,这家里绝对有一场硬仗要打。

就在李胜男犹豫的时候,李大海哼着小曲的声音突然传进了院子,李宝俊的声音也跟在他后面传进门。

“爸,您今天那把牌打得真好,我看桌上的其他三个人脸都绿了,一刮三啊,不过您下午再想去找人凑一桌麻将可就难了……”

“怕什么,你那赔钱货姐今天回门,肯定会带不少吃的回来,说不定还有点心呢!下午去的时候,爸兜里揣上几块,到了那儿还怕没人和爸耍?让他们吃点点心,到时候爸赢他们一人三张大团结!”

因为刚赢了钱的缘故,李大海进门时还对贺朝生笑了笑,故意走到贺朝生做的这边,拍了拍贺朝生的肩膀,道:“好结实的一个后生,配胜男有些可惜了。”

李大海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新买的烟来,递给贺朝生和李宝俊各一只,道:“尝尝我这烟,可是从南方买过来的,味道就是比北方的老叶子烟草好,可惜就是贵了些,不然真想天天都抽上它几根。”

贺朝生听了李大海的话,也十分给面子地接过烟,盯着看了半晌,像是审犯人一样瞅着那根烟,瞪了许久后,贺朝生一脸难为情地同李大海说:“大海叔,这烟怎么抽?部队里不让抽烟,说是对身体不好,我就没抽过。倒是私下里见别人抽过几次,只是我觉得那白烟钻进肚子里很难受,就没抽过,要不您教教我这烟该怎么抽呗?”

李胜男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偷抿了抿,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贺朝生这是在耍宝?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吗?贺老爹是上了年份的老烟民,就算贺朝生每年回来都只能看见一次贺老爹抽烟,那贺朝生也早该学会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贺朝生心里憋着坏呢!

李大海看贺朝生长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心里并未多想,只当贺朝生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兵蛋子,道:“这烟嘛!很好抽的。我先抽,你跟着看一遍就学会了。”

贺朝生连连点头,看得李胜男惊讶不已。

她前生怎么就没有发现贺朝生还有戏精属性呢?

贺朝生尝试抽了一口,被呛得只掉眼泪,连连摆手道:“这都是什么鬼东西?真是太难抽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一次了!”

李大海文之色变,他之所以又是对贺朝生笑,又是给贺朝生递烟,完全就是为了暗示贺朝生,之后多向他孝敬一点,却没想到憋了一肚子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

对上这么一个傻子一样的女婿,他心里也很无奈啊……

李大海觉得他给贺朝生的暗示还是太不明显了,决定暗示的再明显一点,他笑容可掬地开口问:“胜男,朝生,你们今天回门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按道理可是烟酒一样都不能少的,你们带了啥?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李胜男见话头终于切入正题,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婆婆很早前就准备好回门礼了,不过我嫁的是农村人,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讲究。像烟酒这样的花哨玩意儿都没有,但是却有整整十斤鸡蛋。”

李大海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不过他听到有十斤鸡蛋,脸色不至于垮得太惨。

这年头,十斤鸡蛋也值不少钱了。

“鸡蛋呢?让妈中午给我多炒两个鸡蛋!”李宝俊兴致勃勃地说,他探头在屋子里看了好久,目光最后落在墙角那个无时无刻不散发腥味儿的大红色包袱皮上。

李宝俊手指着包袱皮问,“你说的鸡蛋该不会就是那些吧!”

李胜男耸肩,“你猜对了,就是那些。来的路上十斤鸡蛋还好好的,可是你姐夫载着我,村里的土路挺难走的,结果就摔了一跤……”

李宝俊很想问李胜男一句,“你咋不把自己的骨头摔碎呢?带十斤鸡蛋都能摔碎,是不是带手雷就能把自己炸上天啊!”

不过这些话他是没有胆量当着李胜男和贺朝生的面讲出来的。他倒是不怕李胜男,可他不知道他这个姐夫是什么脾性啊……他可是听说,当兵的人脾气又臭又硬,一双铁拳头揍起人来能够一个打八个!

看着李宝俊那一脸便秘的表情,李胜男差点笑出声。

第八章 继父不慈

李大海的脸色彻底变黑,李胜男看了一眼,心头一凛,她知道,李大海很快就要发怒了。

果不其然,李大海吐了一口烟圈,皱着眉问李胜男,“胜男,爸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回门的时候就带一包碎了的鸡蛋?你不是念书成绩好么,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明白了?”

李胜男冷笑,“爸妈养我这么多年,为的不是把我卖了换一份厚足的彩礼钱给宝俊娶媳妇么?还有就是,以后不要提我念书的事情了,我是念书了,但是也被迫辍学了,不懂礼数也是正常的事情。亚男念的书和我差不多,进门连声姐姐姐夫都不喊,宝俊更是你亲自言传身教教出来的,这大半天的所作所为,哪里和礼数搭边了?”

“先管好你自己,亚男和宝俊还轮不到你来管!”李大海将烟头杵在烟灰缸里,抬头将目光对上李胜男,语气中满是威胁。

“那我一个外嫁的闺女,又能轮到你来管了?李叔!”

李胜男故意将‘李叔’二字的发音咬得格外重,她见李大海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心头大快,“李叔你也别拿养我这么多年说事儿,你何时养过我了?我可是在这家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免费长工,还有朝生他们家给我的彩礼,加在一起,绝对没有多花李叔你的一分钱!换句话说,我这些年在这家里过得什么日子,干了多少活,挨了多少打,你心里没点数么?”

李妈在厨房内忙着洗菜择菜,一直都支着耳朵听外间里的动静,当她听到李胜男喊李大海为‘李叔’,而不是‘爸’的时候,心头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手里的菜,连手都没擦就跑了出来。

“胜男,你在胡说什么!”李妈大声斥责。

李胜男耸了耸肩,凉凉地看着李妈和李大海,手指反点在自己胸口,“我是不是胡说,妈你不知道?李大海不知道?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妈你还没看清楚吗?李大海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和李大海没血缘的亲,他对我看不顺眼理所应当,毕竟我一直都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不知好歹地认狼做父,可是你呢?你对亚男说,你是我亲妈,那我现在想问问,身为我亲妈的你,这些年我被打被骂,顶着白眼干重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除了掉眼泪之外,可曾做过半点儿袒护我的事情?”

李胜男前世今生积郁了几十年的郁气顷刻爆发,她言辞锋利,字字诛心,“是,你管不住李大海,李大海打我的时候你拦不住,那李亚男和李宝俊呢?你管不住大的,连两个小的也管不住吗?李亚男和李宝俊对我做过的事情难道你就毫不知情?”

李妈被李胜男问的不知所措,只是站在原地一个劲地抹眼泪并重复,“妈管了,妈真的管了,胜男,你别怨妈……”

她没有想到,看似温顺的大闺女心中对她居然埋着这么多的积怨。

“你管了?你管到哪儿了?你的管就是劝几句吗?我当时不过同李大海顶嘴了一次,你就拿着笤帚打了我半个小时,那才叫管!你对李亚男和李宝俊又是怎么管的?你真以为苦口婆心的劝就能让人改过自新吗?多少年过去了,李亚男和李宝俊可有改过一星半点?总有一天,你的溺爱会毁掉李亚男和李宝俊!”

李大海总算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因为过度震惊的缘故,他说话时有些结巴,指着李胜男问李妈,“她刚刚在说我什么?她刚刚喊了我什么?马仙梅,你他娘给我说清楚!”

“啪……”

李胜男一巴掌抽在李大海脸上,“吼什么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现在装什么受害者?李大海,我告诉你,我在你们家为做了这么多年长工,不欠你的,你有本事冲我来!”

前世离异后,她一个孤身女人自然难免会受到混混的骚扰。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她特意在一家武馆里学了三四年的拳脚功夫,徒手制住三四个混混不成问题,更何况是李大海这种只知道窝里横的混人。

一巴掌下去,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最受冲击的不是挨了巴掌的李大海,而是亲眼目睹家里的受气包大姐突然发飙化身霸王花,给家中阎王爷甩了一巴掌的李宝俊。

在李宝俊的眼中,此刻的李胜男突然变得高大了许多,他看一眼李胜男那凌厉的眸子,都忍不住缩紧脖子,往李妈身边退了两步,生怕李胜男将炮火对准他。

至于听到李大海回来而躲到门后听热闹的李亚男,此刻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惊呆了。

这哪里是那个挨了她的骂都不会还嘴的大姐啊,这是阎王爷!连她爸都敢打的阎王爷!

李大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脑子发懵,他伸出手来指住李胜男,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生气过度,他的手指抖个不停,“反了!反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白眼狼!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敢对老子动手!”

说话间,他就撸起袖子要扇李胜男耳光。

贺朝生下意识地去替李胜男挡耳光,却不料李胜男一手拉在他的胳膊上,用力一拽,将他甩到了另外一边,将脸朝着李大海的手迎了过去。

“啪……”

面白如玉的李胜男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短暂的发白后,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得手的李大海愣了一下,错愕地将目光看向李胜男,只见李胜男揉着手腕朝他走过来,满脸渗人的狞笑,“这么多年的账,是时候清算清算了……”

李胜男一拳挥出,她的拳头在李大海眼中无限放大。

“李大海,今天你打了我,我也打了你,就等于是断绝了户口本上的父女关系。从今天起,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如果你敢再惹到我,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子走!”

拳拳到肉,就算李胜男的这副身板还没练出来,但是毕竟年轻,常年干活儿的她力气也不算小,对付身体被酒赌掏空的李大海绰绰有余,很快就将李大海打趴在了地上。

李大海眼神阴鸷地盯着李胜男,拼尽力气咒骂,“李胜男,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唯有拳头派不上用场的人才会动嘴诅咒。

李胜男冷眼看着色厉内荏的李大海,哂笑道:“遭报应?继父不慈,养女不孝,这不是天经地义么?怎么会遭报应!向你这样的人,打了就打了,就算真有报应,那我也受着!”

第九章 李亚男的绝望

李胜男甩了甩发痛的手,暗下决心,她必须尽快将身体素质锻炼出来,不然这动手揍人时有没有把人揍痛揍她不知道,倒是先把自己给弄得手疼了,这算什么道理?

“李大海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不忍了!你有什么阴招损招尽管放马过来,我全都接着!如果把我惹毛了,下次我就送你一场后半辈子半身不遂的造化!”

李胜男过激的反应将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李妈和李亚男、李宝俊虽然震惊,但是他们好歹知道李胜男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憋屈,像今天这样的反击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李妈听着李大海的声声痛呼,只以为是李胜男用的力气太大,并没有看出门道来。

可当兵的贺朝生不一样啊!

在贺朝生眼中,李胜男每一次下手都挑最痛的地方打,虽然力道不够狠,但次次都是精准打击,很明显是练过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媳妇儿什么时候练过格斗?

贺朝生看着李胜男,只觉得此时的李胜男全身都发着光,她媳妇儿这样闪闪放光的样子真好看。

李胜男察觉到贺朝生眼神里的不对劲,瞬间就来了个透心凉。

贺朝生为什么用这种直勾勾地眼神看着她?

是不是她刚刚剽悍的样子把贺朝生吓到了?

难不成贺朝生喜欢那种温婉贤淑的姑娘?

这可怎么办!

李胜男灵机一动,委屈地扁了扁嘴,把手伸到贺朝生的手里,委屈巴巴道:“朝生,我手疼。”

李妈目瞪口呆。

李亚男一脸惊悚。

李宝俊瞠目结舌。

地上躺着的李大海更是满面老泪,他全身疼啊……

在四脸懵逼中,贺朝生将李胜男的手捧在手心里,微微捏了捏发红的地方,温和道:“我给你吹吹,你看看还疼不疼?”

一边说,他还真的捧着李胜男的手吹了吹。

温热中略带些许潮气的风吹在她手背上,李胜男被吹得耳根发红。

没想到贺朝生还是一个宠妻高手呢!

至于一旁的李妈与李宝俊,早就恨不得自戳双眼了,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怕媳妇儿?

媳妇儿在外面横行打人不说教训教训,居然还帮媳妇儿吹手?

李妈很想问问贺朝生,是不是李胜男要杀人的时候他还会给递刀?

不过想到李大海的惨状,李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见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李妈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后,小心翼翼地同李胜男和贺朝生说,“要不你们先坐一坐吧,亚男,赶紧给你姐姐姐夫倒水!宝俊,把你爸扶起来送到屋子里躺着去!妈现在就去做菜,很快就做好了,你们一定要吃饭再走啊!”

“吃……吃个屁啊!都骑到老子脖子上来屙屎了,还给她做饭吃?”

李大海骂骂咧咧地甩开李宝俊扶他的手,眼一尖就看到李妈摆放在砧板上的排骨,大声嚷嚷道:“你要是敢把那块排骨剁了给养不熟的白眼狼吃,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就把你剁了!”

李妈吓得一个哆嗦,举起来准备剁排骨的刀终究是没能落下去。

李胜男捧着李亚男递过来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转过头去,声音冷的如同是索命无常,“你再说一遍,你晚上要把谁剁了?”

李胜男朝厨房里看去,见李妈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到嗓子眼的话转了三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李大海,我看刚刚还是没有给你长到记性。现在我还在呢,你就敢这么和我妈说话,你有胆再说一句?你敢再说一次,我就打断你一个骨头,你敢说十次,我就将你一身骨头全都敲碎,帮你后半辈子都躺着过!”

看李胜男那杀气腾腾的表情,没人会怀疑李胜男的话,李大海也只是瞪着眼吞了几口口水,就由着李宝俊将他扶到房间里去了。

李妈讷讷地问李胜男,“胜男,你说这饭……”

“这饭不吃了,我和朝生回家去吃,不过这排骨给我包起来吧,哪有带着东西回门,结果却连顿饭都没吃就空手离开的道理?”

一番不讲理的话被李胜男说的坦坦荡荡,殊不知李亚男和李宝俊差点被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你李胜男能不能要点儿脸?你带着一包碎成渣渣的鸡蛋回门,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带着东西回门的?回门当天就把自己继父打成了缩头王八,你还好意思带着东西走,脸呢?脸呢?”

一想到排骨肉汤就馋虫大动的李亚男对李胜男怒目而视,见李妈把洗干净的排骨用牛皮纸重新包了起来,更是急得睚眦俱裂,内心将李胜男的祖宗十八辈全都慰问了一遍。

李胜男察觉到李亚男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疑惑地扭头看过来,就连李亚男羞涩地低下头,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语气‘知书达理’地说,“妈,你赶紧把排骨包起来给我姐姐和姐夫带走吧,路上走得赶点儿,回去立马把排骨炖到锅里,说不定中午还能赶的上吃呢!”

李亚男的语气能不怪异吗?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偏偏害怕阎王爷一样的李胜男再冲上来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只能违心地开口相劝。

实际上,李亚男真正想说的是,“妈,你赶紧把排骨包起来打发这两位阎王爷离开吧,这两位阎王爷再不离开,怕是咱们家的房顶都会被掀了哟……惹不起惹不起,还是赶紧送走好!”

李妈惊讶于李亚男的突然懂事,满脸欣慰地同李胜男说,“胜男,你李叔就是性格不好了些,其实他对你、对妈都还算好,起码没有让咱娘俩没有地方住,你说对不对?”

“你今天对亚男和对你李叔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妈知道你今天在气头上,也就不用你和亚男还有你李叔道歉了,等过上半个月,妈在家里摆上一桌,到时候你们好好缓解一下关系,你觉得怎么样?”

李亚男都快被李妈神奇的脑回路吓晕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情况,难道最先想的不是把双方分开吗?怎么她亲妈想得是把针尖和麦芒往一起凑呢!

这不是引战吗?

“妈妈妈!你的这种想法很危险啊!”李亚男内心哀嚎。

第十章 李大海发疯

李胜男看了一眼突然对她大献殷勤的李亚男,脸上分明地写着四个字——吃错药了?

不过现在很明显不是纠结李亚男有没有吃错药的时候是,李胜男从李妈手里把排骨接过去,挽着贺朝生的胳膊就离开了,完全没注意到李亚男紧拉着李宝俊的手。

等贺朝生载着李胜男离开,李亚男才松开李宝俊的手,李宝俊当下就仿佛是被火烫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二姐,你刚刚拉我干什么?那可是排骨!排骨!”

李亚男用一种看傻子一样心疼且怜悯的目光看着贺朝生,幽幽地问,“你是想要吃一顿排骨还是想要挨一顿打!”

李宝俊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吃排骨怎么就和挨打扯上关系了?那是咱妈买的排骨,我要吃,她李胜男还能不给我?她要是真不给我,那不就是抢劫吗?”

李亚男看着敞开的院门,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李胜男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双手搂着贺朝生的腰,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这个一点都不亲的大姐怎么嫁人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之前的李胜男完全不是这样啊……李亚男想不通。

“宝俊,咱爸打你的时候,你能打得过咱爸吗?”李亚男问。

李宝俊想都没想,“肯定打不过啊,咱爸力气那么大,一拳头捣下来,我感觉心肝都要被锤出来了……”

李亚男看向李宝俊的眼神更加同情了,“咱爸都被那个丧门神大姐按在地上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那个丧门神大姐?宝俊啊,以后做事长点脑子,不然被人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宝俊想了想,他觉得李亚男说的有点道理,可还是不甘心地辩驳,“那不是还有咱妈么?我就不信有咱妈罩着我,她李胜男还敢和我动手!”

李亚男摇了摇头,眼神里写满四个字——无可救药。

“大姐那么凶,你觉得咱妈能护住你?如果你把她惹毛了,我怕大姐会连咱妈一起打!到时候你找大姐要排骨可就不是一个人寻死了,你是一个人寻死,顺带着把咱全家都拉下水做垫背的!多大的仇多深的怨啊……”

李宝俊无言以对,顺着李亚男的话仔细想想,一阵毛骨悚然!

姐弟俩各自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床上,看着纸糊的屋顶,活脱脱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她们姐弟俩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软弱可欺的大姐一下子就变成了地位凌驾于全家人之上的活阎王?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要吃午饭的时间,躲在屋内的李亚男和李宝俊这个哎一声,那个叹一句,屋内愁云笼罩,突然就听到李妈和李大海住的那间屋子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以及李大海的怒骂声。

“你生的好闺女!给老子带了这么多年绿帽不说,还敢回来打老子!”

“你闺女打了老子几拳头,踹了老子几脚,老子今天都双倍三倍五倍十倍的还到你身上!”

“啪……”

“你个贱.货,花老子挣的钱买了排骨,送给你那野种闺女吃!老子怎么就没在里面放点儿砒.霜,毒死那白眼狼!”

伴随着李大海暴躁的声音,李妈抽抽搭搭的哭声也传进李亚男和李宝俊的耳朵里。

李亚男‘噌’地一下从床上做起来,拔腿就往李大海住的那屋跑。见李妈已经被李大海打得披头散发,脸上被挠出许多道血迹来,嘴角破了,鼻孔里也往外淌血,李亚男差点被吓破胆。

见李大海揪着李妈的领口还要扇李妈巴掌,李亚男也顾不上害怕了,直接‘嗷’地一下窜到李妈身前,用她的身子挡住李大海。

结果在意料之中……李大海用尽全部力气扇李妈的那一巴掌落在了李亚男的脸上。

李亚男半张脸都痛得失去了知觉,血腥味充斥在她的口腔里,她含泪问李大海,“爸,你打我妈干什么?如果你心里有气,你去找李胜男撒啊,打我妈算什么本事!”

李亚男这句话说得极为有道理,成功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不仅没有把李大海安抚下来,反而将李大海气得越发狂躁了。

“好你个养不亲的贱蹄子,你.妈给老子带了绿帽子,你还要护着是不是?”

“行啊,你能耐,你想护着就护着,老子连你一块儿打!”李大海脱下布鞋来,朝着李妈和李亚男劈头盖脸地打去。

看着李亚男瘦小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李妈一阵鼻酸,同时,她身为人母的保护欲也被激发了出来,她一把推开李亚男,冲着李大海大吼,“你大海你疯了!亚男是你亲闺女你也打!”

“亲闺女?亲闺女又怎样?现在还指望着老子吃饭呢,就不和老子一条心了,以后老子还能指望上她?打死一个得坐牢,打死两个也得坐牢,今天我就把你们娘俩全都打死,就算老子到时候要挨枪子儿也得拉两个垫背的!”

李亚男被李妈推出炮火圈,看着已经完全发狂的李爸,她拔腿就往外跑。

“宝俊,咱爸要打死咱妈和我,你会骑自行车,赶紧骑车去找大姐,现在能制住咱爸就咱妈的只有大姐了!”

李亚男抓住李宝俊的手,声泪俱下地催促着,见李宝俊还有些发呆,她猛地推了李宝俊一把,“赶紧走啊,你再不喊来大姐,我和咱妈就都要被打死了!”

李宝俊这才回过神来,眼珠子都快被急得瞪出来了,他推着车一边往外跑一边同李亚男说,“二姐,我现在马上就去喊大姐,你帮着点咱妈,咱爸疯了!千万不能让咱妈出事啊……”

这还用李宝俊说?

虽然李胜男是原先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可同样是闺女,李亚男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李大海顶多是少骂她几句,不像对李胜男那样对她经常拳打脚踢,至于和李宝俊一样被偏袒宠着,李亚男压根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李亚男听着李妈的哭声,李大海的骂声,眼睛定在了桌上的那个空酒瓶上,咬着牙渐渐横下心来。

第十一章 肥水只流自家田

屋内,李大海骂骂咧咧的声音仍在继续,李妈偶尔哑着嗓子反驳几句,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李亚男手中抄起两个酒瓶来,目光越来越冷,最后寒光闪烁。

这个家里唯一袒护她的人就是她亲妈了,所以她亲妈绝对不能出事!至于李大海,在李亚男看来,她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如果不狠下心来制服,整个家都得散掉。

李亚男提着酒瓶的手一直在抖,她一步一步挪到门前,用酒瓶顶开了门,恰好看到背对着门站立的李大海一手揪着李妈的头发,用力将李妈的头往墙上磕。

“爸……”李亚男的声音沙哑、颤.抖。

眼睛瞪成牛眼般大小的李大海一边骂咧一边扭头,“你个赔钱货,喊我……”

“嘭!”

伴随着酒瓶敲在颅骨上发出的闷声,李大海的话音戛然而止,鲜血从他额头上涌出,顺着眼角汨汨流下。

李大海身子僵了僵,翻着眼白朝地上倒去,被他揪住头发的李妈被拖得一个踉跄,晃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只是被李大海揪住的那绺头发到底是没能保住。

“亚男,你……”

李妈吓得面如土色,看着地上流了一滩的血,她腿软到连站都站不稳。

李亚男抓着酒瓶的手一直都举在半空中,她早已被李大海额头上流出来的雪吓呆了。被李妈这么一喊,李亚男才回过神来,拎着酒瓶子的手缓缓垂下,酒瓶掉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瓶中的酒酿洒了一地。

“妈,我是不是杀人了……”

李亚男‘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李大海,她泪如雨下。

李妈扑在李亚男身上,对着李亚男又哭又骂,“不管怎样,他也是你爸!你怎么能这么狠地动手打他!”

……

李胜男与贺朝生回到家时,贺朝生的大哥贺天生一家以及小弟贺暮生和小妹贺小梅都在,朱秀珍已经做好了饭,一家人正围在桌子旁吃饭呢。

“爸,妈,锅里还有饭吗?我和胜男今天中午回家吃!”贺朝生冲着屋子喊。

正在往嘴里扒饭的贺虎愣了愣,他问朱秀珍,“孩他.妈,我怎么听到朝生的声音了?朝生不是去他媳妇娘家了吗?”

朱秀珍也愣了,她想到那已经空空如也的锅底,赶紧起身,冲着门外的贺朝生道:“朝生啊,你不是和胜男去她娘家了吗?难道胜男她娘家连个回门饭都不给吃?”

贺朝生把自行车停在屋檐下,把挂在车把上的排骨解下来,递到李胜男手中,这才接应朱秀珍,“妈,你问这些干什么?锅里还有饭没?我和胜男还饿着呢!”

贺朝生的一句‘还饿着呢’,顿时就让朱秀珍乱了阵脚,她连声应着,“锅里没剩下饭,我现在立马就给你做,你和胜男稍微等一会儿啊……不过你们俩可得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朱秀珍的眼睛仿佛雷达一般扫过贺朝生与李胜男,用仅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瞎嘀咕,“胜男这娘家是怎么对待姑爷的?姑爷带着回门礼上门,不说客客气气地把新人招待好,反倒是连新人都没有吃上饭就被撵了回家,这一家子还真够薄情的。”

说这些话时,朱秀珍的眼神一直都偷偷摸摸往李胜男身上丢,不满意之情跃然于表。

李胜男张了张嘴,正准备解释,贺朝生就抢先开口了,“带什么回门礼?路上那么颠,你给准备的那些回门礼早就摔了个稀巴烂,我和胜男是空手去的!”

朱秀珍:“……”你们夫妻俩可真能耐,骑个车都能把鸡蛋摔了!

李胜男把她在娘家拿的排骨从包袱里掏了出来,同朱秀珍道:“妈,你去吃饭吧,我妈让我带了一块排骨回来,我先去炖上,然后我和面整点儿面条,排骨汤里炖面条,我和朝生吃面条就行!”

一听到有排骨,贺小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放下筷子,笑嘻嘻道:“二嫂和二哥一会儿要做排骨吃啊,那我现在就少吃点儿,留点肚子,一会儿蹭几块排骨吃。”

贺暮生用手肘捅了捅贺小梅,示意贺小梅不要说话,顿时就将贺小梅的兴致给压了下去。

见刚过六岁的贺小梅噘着嘴坐在一边,李胜男赶紧开口,“我拿回家的这排骨块头不小,一会儿炖了之后全家吃吧,每个人吃三五块应该还是有的。朝生,你过来帮我切一下排骨。”

买来的排骨是一整条,想要放锅里炖的话,需要切成小块。

至于给贺家人吃排骨这件事,李胜男压根就没当回事,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因为一口吃的就计较?

以她的本事,挣这么一块买排骨的钱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贺大嫂怎好意思白吃妯娌从娘家带来的排骨,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家里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奈何家贫,想到最后,脸上剩下的只有不自在。

“胜男,这怎么好意思?我家里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有一些我爸刚送过来的玉米棒子,我娘家的玉米种的早,现在已经能吃上嫩玉米了,一会儿我给你拿些过来。”

李胜男眼睛一亮,在炖排骨的时候放几块玉米进去,不仅可以搭配出色彩来,还能有效地祛除排骨的油味,再过上几年,后世饭店里就会有各种玉米炖肉的情况出现了。

“大嫂,你现在就去拿吧,炖排骨的时候加点儿玉米,可以给肉味提鲜。”

贺大嫂夹菜的筷子一顿,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炖肉的时候放花椒大料我知道,放茴香八角我也知道,但在炖肉的时候放玉米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胜男,你可别和大嫂开玩笑!“

李胜男笑着摇头,“没看玩笑,还得麻烦大嫂回去拿一下玉米,用不了太多,一根就可以了。”

贺大嫂见李胜男的表情不似作假,连忙起身,却不料还未走出院门,李宝俊就骑着自行车冲了进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姐,姐,姐!你快和我回家一趟!爸快打死咱妈了!”

第十二章 着急的李宝俊

贺大嫂原先还想骂上几句,可是一听李宝俊进门就喊姐,再加上李胜男与贺朝生结婚的时候,贺大嫂在宴席上见过李宝俊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她立马就认了出来,再一听李宝俊说是李胜男的娘家出了事,贺大嫂哪里还能骂的出口。

她见李宝俊将车子随便靠在墙根下停住,赶紧上去扶了一把摇摇欲坠、几欲倒地的自行车,也顾不上回家拿玉米了,重新折回了屋子里。

“宝俊,你说什么?”李胜男手中抓着炖肉用的花椒大料冲了出来。

对于李亚男和李宝俊这两人,李胜男心中是有恨的,可是因为她的重生,李胜男愿意给李亚男和李宝俊一个机会。

毕竟在前世,她当初是真心对这兄妹俩好过的,若不是她被贺家赶出家门后,李亚男与李宝俊的漠然伤了她的心,后来她发达之后又怎会丢下这一双弟妹不管?

既然她重生后,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转机,李胜男也不想再揪着前世的恩怨情仇不放。

她连前世将她赶出家门的朱秀珍与贺虎都原谅了,与李亚男和李宝俊这一双同母异父的兄妹又有什么好记仇的?

在悲剧还没有上演之前,李胜男愿意继续对前世这些真真切切伤害过她的人好,可如果未来的发展轨迹不可改变,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人还是会对她恶言相向,那李胜男也绝对不会再抱有丁点儿仁慈恻忍。

当断则断,当狠则狠。

她并非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经历了前世孤苦半生的生活后,现在的她格外珍惜亲友恭睦的日子。

李宝俊抓着李胜男的胳膊都在抖,他带着哭腔,将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姐,你刚走,爸就打咱妈,二姐去拉架,爸连二姐也一起打,爸……爸还说要活活打死二姐和咱妈!”

李胜男的脑海‘嗡’的一下炸开,她眼前一黑,若不是有贺朝生一直都扶着她的背,怕是她会直接倒在地上。

正是因为多活了一世,所以李胜男才会对李大海的为人清清楚楚。

李大海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人,当他把怂胆壮起来之后,再大的祸也敢闯,再凶的恶也敢做!

贺朝生感觉到李胜男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连忙抓住李胜男的手,用另一只手轻拍着李胜男的肩膀,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简短的一句话,将李胜男纷繁杂乱的心思全都安抚了下来。

在初听到李宝俊说那话时,李胜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前世李妈身上发生的惨剧。至于理智、清醒之类的东西,早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是当她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李妈前世出事虽然与李大海有关,可惨剧并没有这么早发生,这说明现在还有挽旧的机会。

“宝俊,你别哭,姐和你走一趟。如果李大海真的敢伤到咱妈,我今天非得让他吃点苦头。”

李胜男的眼神扫过厨房,最终落在切水果的那把小刀上,这刀是朱秀珍给李胜男和贺朝生结婚时准备的一件‘过门礼’。

新买的水果刀被打磨得锃光发亮,被李胜男抓在手中挥舞了一圈,闪烁的寒光将一屋子人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试想一下,如果李胜男用手里这把刀对贺家人动手,李家能留下几张活口?

在贺家人都被李胜男随便露的一手镇住的时候,朱秀珍已经想到了未来。

这凶悍的婆娘是她儿媳妇!

从古至今都是婆婆折磨儿媳妇,她当初就是被贺朝生的奶奶折磨了好几十年,直到贺奶奶年纪大了,脾气收敛了一些,骂人也没有之前那么有力了,朱秀珍才敢顶着朱家长媳妇的帽子冒头。

稍微回忆一下当初被贺奶奶差使着干东干西养猪喂鸡的日子,再稍微脑补一下将来被李胜男用刀逼着干着干那的日子,朱秀珍心里格外的绝望。

在娘家的时候被重男轻女的爷奶折磨,嫁到贺家之后被贺奶奶当牲口一样使唤,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媳妇熬成婆的这一天,不料她儿子娶了一只凶悍的母老虎进门,往后她的日子能好过才见鬼!

朱秀珍甚至觉得,她可能是在某个细节上做了顶撞神祗的事情,不然这神祗怎么会突然降罪,让她熬到晚年都得受儿媳妇的气!

……

听李胜男要和他一起走,李宝俊立马跑到墙根下,把自行车扶正,拍拍自行车后座,同李胜男道:“姐,你坐我的车子吧,我骑车肯定比你走上快,咱早到一步,咱妈就可能少挨他的一巴掌……”

李胜男看了一眼外强中干的李宝俊,从李宝俊手中接过自行车,把车把儿交到贺朝生手中,道:“宝俊,你先在我家待一会儿,我和你姐夫回家一趟,如果李大海真的对咱妈动手,那我肯定不会任之不管的。”

“只希望我动手后,你和亚男不要怪我。”李胜男的这句话并没有当着李宝俊的话说出口。

李大海并非李胜男的生父,这些年来对李胜男一点都不好,故而李胜男就算要对李大海动手,亦或者是将李大海扭送派出所,那也完全没有丁点儿心理压力,可是李宝俊不一样,李大海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李胜男想了想,怕她到时候处理李大海与李妈的问题时手段比较激烈,会刺激到李宝俊,便道:“宝俊,姐看你脸色不太好,你就在姐家待着吧,如果困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等姐回来,放心,咱妈肯定不会有事的。”

得了李胜男的保证,李宝俊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松,他满脸愧疚地看着李胜男,一字一句道:“姐,之前是我不懂事,你放心,之后我肯定再也不犯浑了,这点我向你保证!之前我做的那些混事还希望你不要和我计较,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李胜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此将李宝俊的话头揭了过去。

前世,像这样的口头承诺,李胜男早已听了不知道多少倍,故而李宝俊所说的那番情意满满的话,她已经完全免疫了。

“宝俊,将来的事情还是留给将来去检验吧。现在你先听我的话,在我家洗把脸歇缓歇缓,我和你姐夫现在去看咱妈,如果没事最好,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李胜男冷笑。

第十三章 幡然悔悟

饶是李胜男已经在去的路上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踏入所谓‘娘家’的大门时,还是被其中惨烈的情景吓了一跳。

满地都是血,李大海倒在地上的血泊里,生死不知。

李亚男跪倒在李大海的面前,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李大海的身上,看不到丁点儿悔意,但是恨意与杀意却有不少。

鼻青脸肿的李妈手中拿着鸡毛掸子,正不断地打骂李亚男。

这情况和预想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李胜男与贺朝生站在门口愣了愣,连忙走了进去,李胜男从李妈手中一把夺过鸡毛掸子,丢到一旁,将李亚男扶起来,问:“亚男,这是怎么情况?宝俊和我说他要打死你和咱妈,怎么现在我看到的和宝俊说的不一样?”

李胜男口中的那个‘他’,自然就是李大海。

若是她不知道她并非是李大海的亲生闺女,或许她还会稀里糊涂地喊李大海一声‘爸’,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她非但知道了李大海不是她的生父,还知道她的生父是谁,这让她如何再喊这个打骂折磨了她将近二十年的人一声‘爸’?

李亚男抽了抽鼻子,扭过头来,猩红的眼睛死死瞪住李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宝俊没骗你,之前是他要打死我和咱妈,我看他疯了,就用酒瓶砸了他,现在情况变了,妈就是个贱骨头,她还让我也和她一样变成任人打死都不知道还手的贱骨头!我替她出了气,她却要打死我!”

李妈听到李亚男在她身上安了‘贱骨头’三个字,当下就被气得全身发抖。

见李妈蹲身伸手要去捡掉在地上的鸡毛掸子,李胜男一脚踩在了鸡毛掸子上,怒问,“妈,你闹够了没?闹够了就清醒一点!”

屋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李胜男抹了一把泪,同贺朝生道:“朝生,你去看看地上那人还有气不?有气的话就赶紧找个平板车往医院里送,如果没气的话,那也得找个平板车,去棺材铺里买一副棺材拉回来。”

听到‘棺材’二字,李妈全身抖得越发厉害了,她嘟嘟囔囔,语无伦次地说,“我……你……你不是嫌我不管亚男和宝俊么?怎么我现在管了,你又不让我管?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李胜男被李妈的话给气乐了,她用指腹抹去眼角被气出来的眼泪,问李妈,“我让你管亚男和宝俊,那是让你在在正经地方管!不是让你黑白不分地管!”

“是,地上躺着的人是亚男她爸,如果情况正常,亚男是不应该同他动手,可你觉得现在的情况正常吗?”

“这个人都把你打成什么样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宝俊都知道,这个人要把你和亚男打死,亚男打他有错吗?”

“还是你和他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如果不是亚男动了手,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拿起鸡毛掸子?”

“就他这种情况,亚男就是失手把他打死了,那也是正当防卫,顶多算一个防卫过当,去了法庭里也轮不到坐牢,顶多思想教育!”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亚男为什么动手?她是为了保命,为了救你!你觉得亚男动手有错吗?”

“我让你教育宝俊和亚男,是让你教育她们往好了走,不要学那些歪风邪气!你就是这么黑白不分地教育?”

李妈哑口无言。

梗着脖子呜咽了许久的李亚男听到李胜男说的话后,眼泪夺眶而出,她抱住李胜男的胳膊一个劲地哭嚎着‘对不起’。

李胜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拍打着李亚男的背,安抚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只要你之后好好的,我不怪你。”

李亚男哭得越发厉害了。

一个女人哭就够让人头疼了,这屋子里突然有三个女人哭起来,贺朝生的头都快炸了,他伸出手指探了一下李大海的鼻息,沉声同李胜男道:“胜男,还有气儿,我们找个板车把人往医院送吧。”

李胜男点头,她将胳膊从李亚男的怀里抽出来,正准备起身,李亚男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李胜男。

“姐,你是个明白人,如果现在咱俩换一下位置,你是我,我是你,你会怎么处理我和他的关系?”

这话让李胜男犯了愁。

明白人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想得通透,但也有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比如感情问题上的矛盾,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后。

“一个想要打死自己和自己亲妈的父亲……”李胜男荒诞嘲讽地笑了笑,她喃喃自语,“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为人啊!”

琢磨片刻后,李胜男给出了答案。

“亚男,如果我是你,我会将这件事情分开来处理。想要打死自己的人,那就是仇人,可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你的父亲,所以该尽的孝道还是得尽,但是已经用不着再和亲人一样相处了,虎毒不食子,他比虎还要毒!他做错事,自然应当承担后果,可是赡养他是你的义务,你若是不赡养他,那就是你的错。你不能因为他有错而自己也犯错。”

“我的意思,你明白么?”李胜男问。

李亚男抿着嘴呆了半晌,缓缓点头,“姐,我懂了,谢谢你。”

“姐,你和姐夫坐下等一会儿吧,他是我爸,就算借平板车,那也应当是我去借。”

李亚男擦干眼泪,红着眼睛走了。

李妈还有些埋怨李胜男,“你教的都是些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刚刚和亚男说的话不是挑唆么?”

李胜男被气得够呛,“对!我就是挑唆!一个要打死妻儿的男人,我没有挑唆着亚男把他送进监牢就已经不错了,他是蓄意谋杀!妈,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你做事就不能有点心,动点脑子吗?”

“你就算不为我考虑,那你也该为亚男和宝俊考虑一下,如果你和亚男被这个疯子打死了,你让宝俊怎么活?你能指望这个疯子把宝俊带大,给宝俊成家立业?你就忍心看着他一个人把全家都毁掉吗?”

第十四章 未来可期

不知李亚男从哪里借来了平板车,贺朝生出力将李大海扛到车上,亲自蹬车将人送到了人民医院后,小夫妻俩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得交给李妈和李亚男来处理,至于李妈和李亚男将来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会走上什么样的路……这些问题都与李胜男无关了。

李胜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未必会寻上苏定邦的家门去认亲,但她离原来的这个家却是越来越远了,尤其是她发现与李妈有太多无法交流的地方之后。

就如同她对李亚男所说的那些话一样,该对李妈尽的孝心她一分都不会少,但李妈却不再是她在外面受伤后可以回去养伤的港湾了。

人与人之间最可怕的不是空间上越来越远的距离,而是渐行渐远的三观。

回到贺家后,李胜男将李家发生的事情同李宝俊讲了讲,又出言安抚里李宝俊几句,见天色不早,便把人送出了家门。

小夫妻俩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前,贺朝生感觉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主动为李胜男倒了一杯热水后,忍不住开口问,“胜男,你怎么了?我觉得你一回来就有点不大对劲,是哪里不舒服了?”

李胜男紧紧抓着甄满水的茶杯,指尖有些泛白。她抿嘴沉思片刻,抬头直视贺朝生的眼睛,“朝生,如果我同你说,今天你看到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你会后悔娶我吗?”

这是李胜男最担心的问题。

前世因为她嫁过来后作天作地,惹了贺朝生不喜,虽然结婚六年,贺朝生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甚至除了刚结婚的那几个月,贺朝生会偶尔同她说几句话外,其余时间里,贺朝生连话都懒得和她说。

李胜男主观地认为,贺朝生不喜欢性格里藏有太多锋芒的女人,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问。

这下轮到贺朝生彻头彻尾地懵逼了,他像是爪子戳到插孔里被电了一下的哈士奇般,呆头呆脑地问,“你怎么这么说?不管是昨天的你还是今天的你,也或者是明天的你,未来的你,都是你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表现出来的某一面。你不嫌弃我家穷,也不嫌弃我没文化,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你?能娶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李胜男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入腹中,她咬紧嘴唇盯着贺朝生笑了笑,将贺朝生给她倒的水一口气喝干净,站起身来,巴掌猛地拍在小木桌上,吓得贺朝生一个哆嗦。

就在贺朝生摸不准李胜男准备干什么的时候,李胜男的手已经抓在了贺朝生的领口上,用力一拽,贺朝生顿时就被拽的弯了腰。

看着俊朗如画的眉眼一点一点靠近,李胜男将红.唇一口贴了上去。

唇齿相交相缠,相迎合,相逃离,你追我赶,你逃我逐……呼吸声一点一点变粗重,战地也从桌子边转到了床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事了,李胜男浅浅地啄了一下贺朝生那微微红肿的双唇,低声道:“朝生,你有资格。”

“嗯?”在感情方面生来就迷糊迟钝的贺朝生没听明白李胜男的话。

李胜男认真道:“朝生,你有资格。我的家境你也见到了,那只是一个笑话;我的文化也算不上什么,只要你想学,你同样可以做到。嫁给你,我真正想要的不是其它,而是你这个人,是你这里藏着的三两真心。”她用手指在贺朝生心脏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胸膛上似乎有电流穿过,贺朝生全身一紧,他将头埋在了李胜男的颈窝里,闻着李胜男的发香,声音有些闷,“三两真心就能换一个如花似玉还有文化的媳妇儿,怎么看都是我赚到了。”

李胜男笑笑,感受着贺朝生透过衣服传到她身上的体温,心脏砰砰地跳着。

这就是爱。

手撑在床上微微用上了力,李胜男从贺朝生身上翻了下来,与贺朝生并排躺在一起,看着从屋顶上悬下来的那根卷着红纸的灯绳和老式的灯泡,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朝生,我决定了。”

贺朝生将双手交叠枕在头下,微微歪了歪头,将目光粘到了李胜男的好看侧脸上,问,“你决定了什么?”

“你回部队吧,今年的高考已经过了,我赶不上。但是我能赶的上明年的高考,这十个月里我能做很多的事情,等明年高考完,我去距离你们部队最近的军医大学念书,反正咱俩军婚,到时候我一边随军一边念书。我听说部队会给随军的家属分房,到时候咱俩住在一块儿,一起努力,你觉得怎么样?”

在听到李胜男让他回部队的时候,贺朝生的情绪还有些低落。可是听到后面,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在听完李胜男的话后,他忍不住道:“胜男,我支持你的决定!咱俩可说好了,你在家里好好念书,到时候考到我们部队旁边的军医大学去,我在部队也好好努力,争取等你去那边的时候,能够分上一套两居室的小套间,有客厅有卧室的那种,绝不委屈你和我挤单身宿舍!”

李胜男点头,抓住贺朝生的手,重重道:“好,我们一起努力!”

未来可期的感觉真好。

李胜男的真实打算并没有完全告诉贺朝生,她是要留在家里不假,但并不是要好好念书,而是要为高考后的日子架桥铺路。

前世她被贺家赶出门后,为了参加高考,将从恢复高考到她参加高考前一年的题目全都翻来覆去地做了不下百遍,很多题目都刻进了她的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现在的她已经等于是做过来年的高考真题并且知晓那些题目的正确答案,若是有了这么大的倚仗都考不上想去的大学,那她真该找一块豆腐撞死。

虽说高中所学的东西她会抽空回顾一遍,但这并不是她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的首要任务。

李胜男真正想做的,是提前将她前世所知的一些科研成果复制出来,让前世的许多遗憾都不再是遗憾。

如果能在这十个月里发表一两篇论文,那她将来考取军医大学的路就算铺稳铺扎实了。

第十五章 小秘密

前世身为一名几乎要登顶专业领域的科学家,李胜男怎会不知道发论文有多么难?

就算现在的她有前世的经验在,可以在理论上、实验上……等诸多方面少走许多弯路,但是该有的步骤却是一步都不能少的,比如最重要的实验过程。

想要做实验,第一步是找到实验体,比如探寻遗传规律时用的果蝇,前世医学科研人员最常用的青蛙、兔子和小白鼠,购买这些东西都需要钱;除此之外,还有更大头的地方——实验仪器!

她脑海中有很多重要的突破都是国外科研人员做的,她清楚那些科研成果是什么时候公布的,也清楚做那些科研实验时用了什么样的仪器和方法,但是国外有很多贵重仪器是对国内封锁的,若是连仪器都买不到,她拿什么做实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将她脑海中的那些重大突破完完整整地复制出来,需要克服的困难一点都不少。

李胜男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挠了挠贺朝生的手心,道:“起来吧,你拿些钱去镇子里买上十斤肉,我这几天给你制成肉干,你去部队的时候拿上,想我的时候就嚼几根肉干,然后好好努力!”

仔细算算,距离贺朝生要回部队的时间不远了。

看着身边的人,感受着从指腹上传来的体温,李胜男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她这就把贺朝生的心抓稳了吗?

虽然她与贺朝生的婚姻之间有‘军婚’这层保障在,但相比于法律限制下的爱情,李胜男更相信两颗永远都相依相偎、相互信任的心。

虽然现在看来,贺朝生对她一心一意,但是李胜男可没有忘记,她与贺朝生之间还隔着八十八点悔恨值。念及此,李胜男立马打开眼前的虚拟界面,其中果然出现了第二条任务。

“第二条任务:临别前,使贺朝生安心。”

“任务完成状态:未完成。”

“任务完成奖励:消减悔恨值八点。”

“任务完成额外奖励:随机抽取,目前未知。”

李胜男躺在床上开始琢磨隐藏在这条任务中的深层意思,既然任务让她给贺朝生一个安心,那定然是家中有什么让贺朝生难以安心离去的事情,只要她将这件事情解决了,第二条任务便可以顺利完成。

李胜男本想直接问贺朝生,可是贺朝生已经起身了,她只能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目光看向贺朝生。

此时的贺朝生正定定地站在李胜男放钱的那个小匣子前,手中捏着一张新拿出来的钱,因为手上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指关节有些泛白。

“朝生,你怎么了?”李胜男疑惑地问。

贺朝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直视李胜男,道:“胜男,我没有挣大钱的本事,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在部队里挣到的津贴绝对一分都不花,全都给你寄回来!”

李胜男心头一突,她好像知道贺朝生不能安心离家的理由了。

贺朝生这是担心刚嫁过来的她日子过不下去啊……

李胜男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让贺朝生安心的计策,她故意沉着脸吓唬贺朝生,缓缓道:“朝生,你说的我也想过,咱们家里确实穷了些。”

听李胜男这么说,贺朝生的脸顿时白了几分。

这时,只听得李胜男又道:“不过朝生你也别担心,我当时看过一些杂书,知道不少做小吃的法子。我看现在的风声已经过去了,估摸着是上面对经商的管控没之前那么严了,你看街上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不也没人管么?我们到时候和爸妈商量一下,咱家也做点小生意,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做什么生意?”贺朝生有些惊喜地问。

李胜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满脑子都是为自己前途铺路的事情,虽然也动过赚钱的念头,但是并没有深入细想过,更没有做过详细的打算,现在被贺朝生这么一问,无异于是赶鸭子上架……她差点被贺朝生的这个问题噎死。

看着贺朝生那亮晶晶的眼神,李胜男又不大好意思说她只是随口一掰,脑子里压根没谱,只能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想。

还别说,真让李胜男给想出一个赚钱的门路来。

前世孤身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李胜男将大多数时间都投入到了科研里,除此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在经营一种吃食……卤味。

当初考上金陵药科大学后,李胜男有幸尝过一次并不算地道的卤肉,并且因此而与卤味结缘。

当初念大学的时候,她半工半读,勤工俭学,每年都会从积攒下的小钱里掏出一笔,用来买卤味饱餐一顿。

后来她参加工作了,手头宽裕了许多,就有了机会尝更多的卤肉品类,不管是卤肉还是卤素菜,她都不嫌弃,一条金舌.头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再后来,她的科研成果稍微有了点起色,顺利拿到了教授资格,时不时会出差几次,就在出差途中,她经过川省,尝到了极为正宗的卤味。

登泰山而小鲁,尝川省卤味而知晓金陵卤味都是渣渣。

然而她的工作在金陵药科大学,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尝到正宗卤味,这可差点将她馋疯,她索性就买了几本卤味的书,对照着书上讲的一些东西和从四处寻来的菜谱自己瞎卤。

或许是天不绝吃货之路,还真让靠着几张菜谱与几本书瞎卤的李胜男琢磨到了门道,经过一年多的自我折磨,她总算利用严谨的逻辑思维与科研态度卤出了一锅味道并不比川省正宗卤味差的卤肉。

‘不比川省正宗卤味差’这个名头并不是李胜男自己封的,而是她曾带了一罐自己的卤汤去找川省卤味世家品鉴过,她手中的卤虽然不及卤味世家的老卤醇香味正,但是却可以在‘鲜’与‘香’上压卤味世家的老卤一头。

李胜男已经想好了,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前世寂寞中掌握的技能被遗忘在脑后,她一定要将前世费尽心力才琢磨出来的卤方流传下来,这样以后就能吃到让她情有独钟的卤肉了!

李胜男看着贺朝生神秘一笑,附在贺朝生耳边悄悄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这是我的小秘密!”

第十六章 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李胜男越是不说,贺朝生就越是心痒,不过他看李胜男如此得意,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朝生,你多带点钱过去,一会儿除了买猪肉外,尽量再买一些鸡爪、鸡杂、鸭脖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算太贵,你多买一些,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李胜男打发走了贺朝生,立马就一头钻进了厨房里,恨不得将前世所学全都施展出来。

奈何进了厨房,她才知道现实有多么骨感。

卤肉卤肉,一是卤,二是肉。

她只想到让贺朝生去买肉,却忘了卤汤的熬制比肉更重要。而配制一锅味道不错的卤汤需要的原材料多到令人发指,贺家的厨房里能够有几种常用的调料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求有其他的调料?

李胜男不甘心地在厨房里翻了翻,还真被她翻出不少稀缺调料来,起码凑一锅勉强具有吸引力的卤汤不是大问题了。

将翻箱倒柜才找到的调料一一摆在桌子上,李胜男刷好锅,往锅里加满水烧上,然后便在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根据所需的火候将调料一样一样地加了进去。

等一锅清水因为各种调料的加入而变成酱红色的时候,勾人食欲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飘出厨房,飘出院子,比院子里墙根下那几丛野菊花的香味还要撩人。

朱秀珍和贺虎俩人正在屋子里睡觉呢,突然就被那扑鼻的香味从睡梦中勾了起来。

睡眼惺忪的贺虎推了推正流着哈喇子砸吧嘴的朱秀珍,迷迷糊糊地问,“你闻闻这是什么味儿?我怎么闻着就觉得饿呢!”

朱秀珍原本正在梦中对着一大锅她虽然看不大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味道极为香浓诱人的东西大快朵颐呢,结果被贺虎冷不丁推醒过来,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你是不是有毛病?老娘白天舍不得吃肉,做梦梦到吃肉你也不让……诶,不对,怎么我被你弄醒了还能闻到这肉的香味?”

朱秀珍吸了吸鼻子,她眼睛一亮,原先那点儿睡意瞬间消散一空,她趴在窗户上深吸一口气,对贺虎说,“孩子他爹,真的是我梦里的肉香味!我梦里闻到的就是这种肉香味!这不是做梦!”

贺虎十分无语,“我知道这不是做梦,你赶紧下地看看,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香味儿?我怎么闻着是从咱家厨房里传出来的呢!”

朱秀珍赶紧穿鞋下地,趿拉着鞋跑到门外,循着香味直接钻到了厨房里,见李胜男正对着一口锅侍弄,她出声问,“朝生媳妇,你这是弄啥好吃的呢?我还睡着就闻到了!”

问这话时,朱秀珍不忘用笊篱在锅里捞了捞,结果除了一些花椒大料八角之外,她什么都没有捞到。

“这是啥?我以为你是在做吃的呢,结果你就给我弄了这么一锅汤汤水水出来?这些汤汤水水能干啥?你这不是浪费东西么?”朱秀珍痛心疾首地问。

李胜男赶紧解释,“朝生这不是马上就要回部队了么?我想着给他弄点儿卤肉和肉干,卤肉就这两天吃,肉干的话让他带走,拿到部队上吃。我这是在熬卤汤呢,等朝生把肉买回来,我的卤汤也就熬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切块下锅卤就好了。妈,你先回去歇着吧,等肉卤好了我唤你们。”

朱秀珍:“……”

虽说儿媳妇关心儿子,她心里应该高兴才是,可她怎么还是觉得这儿媳妇对儿子的关心有些败家啊!

看着空了大半的料酒瓶,朱秀珍心痛。

再看看已经见底的花椒大料茴香八角,朱秀珍心绞痛。

当她看到少了一半的糖罐子时,朱秀珍心痛到快要窒息了。

“哎,妈帮你弄吧,你嫁进来之前肯定连锅灶都不怎么碰吧,有我帮你看着锅和火,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你能把卤汤弄好就行。”朱秀珍说这话的时候,心尖儿都在颤。

朱秀珍真正想说的是——“我还是留在厨房里看着一点儿你吧,不然谁知道你会怎么在我这厨房里败家呢!”

天底下恨不得将厨房里的事儿全都交给媳妇的婆婆一抓一大把,像朱秀珍这样恨不得将儿媳妇撵出厨房一辈子都别进的婆婆绝对是凤毛麟角。

其实朱秀珍也不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整天窝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啊,奈何他儿子娶了一个败家儿媳妇进门,她真怕让这败家儿媳妇在厨房里折腾几天,厨房就能被一把火点了。

李胜男没有听出朱秀珍说话时的纠结来,她还以为是朱秀珍被她对贺朝生的上心感动到了,故而很爽快地就点头答应下来,她往另外一边稍微挪了挪,给朱秀珍腾出一个地儿来。

朱秀珍嗅了嗅,她闻着厨房里还有一种特别熟悉的香味,只是这香味被卤汤的香味遮盖住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只能问李胜男,“你除了卤汤之外,是不是还弄什么别的东西了?我怎么闻着还有其它香味儿啊……”

李胜男十分笃定地摇头,“没有,我只弄了卤汤。”

听到李胜男的回答,朱秀珍稍微心安了一些,只能暗中安慰自己,或许是她自己闻错了呢?

就在朱秀珍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李胜男掀开一个倒扣在碗上的盘子,‘哗’的一下就将碗里的东西倒进了熬卤汤的锅里,卤汤的香味顿时就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朱秀珍的心彻底凉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李胜男倒进卤汤里的那些灰黑的东西是炒熟的黑芝麻粉!

之前她闻到的香味一定就是炒熟的芝麻香!

朱秀珍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她欲哭无泪地看着表情淡定的李胜男,颤着嗓子问,“朝生媳妇,你为了配这锅卤汤一共用了多少材料?还有什么材料没加进去?你一次性和妈说了吧,妈心里好歹有个数。”

李胜男再次摇头,“炒熟并且擀开的芝麻是最后一种配料,现在我们只需要将火弄小点,一会儿等这汤再熬得浓稠一些就好了。”

朱秀珍暗中抹了一把辛酸泪,这些调料都是她在给贺朝生置办结婚喜宴时抠抠索索攒出来的,结果被李胜男这么一折腾……她现在只想蹲到墙根下哭一会儿。

第十七章 卤排骨

朱秀珍就是被这种卤汤的香味诱.惑入梦,然后又被贺虎一脚踹醒的,她对这种卤汤香味有多么深的执念,就有多么深的怨念。

“朝生媳妇,你说朝生不就是去买肉了吗?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买个肉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么?”朱秀珍倚在厨房的窗台上朝外看着,望眼欲穿。

李胜男眼见锅内的卤汤已经熬得差不多了,而贺朝生去买的肉还没有影儿,不由得也有点着急,关切的话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立马就遭来了朱秀珍的强烈谴责与抨击。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从咱们村去买肉的地方,统共不过十里地,能出什么事儿?朝生人高马大,打小就有力气,后来又在部队里锻炼了这么几年,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找他挑事儿?说不定是路上遇到什么熟人聊起来就给耽搁了。”

李胜男刚提起的心渐渐放下,她想了想,问朱秀珍,“妈,我从我娘家拎回来的排骨还在吗?这卤汤熬好,就等着肉下锅把鲜味和肉香味提一提了,可不能耽搁。”

“有,你和朝生被你弟喊走之后,我生怕排骨坏了,就用凉水把你拿回来的那些排骨全都泡上,放在你脚边的柜子里,用那个绿色的搪瓷盆盛着,上面扣了一个铁盘子,你蹲下身就能拿到了。”

说完这些后,朱秀珍吞了吞口水,后知后觉地问李胜男,“朝生媳妇,你这是要先卤排骨?”

李胜男点头,“对,先把排骨卤出来。这卤水向来是越卤越香,我卤完排骨之后,骨头棒子里的精华也就全都跑到锅里去了,这卤汤的滋味肯定能再好上不少,到时候添点儿调料就能继续卤其它的肉。”

蹲下身,李胜男依照朱秀珍的话将排骨寻了出来,将泡出血丝来的凉水倒掉,又用热水将排骨浸洗了一遍,她捏了捏粘在骨头上的那些淡粉色的肉,将一块块切好的排骨全都丢进了卤汤里。

往灶火眼里添上一把干柴,火势很快就燃了起来,锅盖下扣着的卤汤里也渐渐有了气泡。

自锅底生出来的气泡上升到卤汤表面的时候,纷纷破碎,浓香味四溢,紧邻灶台而坐的朱秀珍越发淡定不下来了。

朱秀珍摸着良心问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她曾尝过一口这么香、这么勾人味蕾的肉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不仅没有尝过,就连闻都不曾闻到过。

“朝生媳妇,你卤肉的本事是真的好……这排骨啥时候才能卤好吗?妈光是闻就闻饿了!”朱秀珍眼巴巴地问。

李胜男掀开锅盖,顶着扑面的水汽,用筷子挟起一块正在卤的排骨,顺着肉的纹理撕开,李胜男道:“里面还生着呢,外面的颜色也没有变成酱红色,起码得再卤两刻钟才能完全入味。您稍微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秀珍:“……”还有两刻钟?!!

“朝生媳妇,妈突然感觉有点困,先回屋躺一会儿,等肉卤好了你喊妈一声啊!看你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妈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一会儿晾卤肉的事情就交给妈来做。妈在这厨房里转悠了几十年,找东西定比你熟悉,做事也肯定比你干脆爽快!”

李胜男笑着应下,她怎会不明白朱秀珍这番话里的意思?

朱秀珍分明就是馋虫被卤排骨的香味吊的难受,想要动嘴尝尝,排骨却还没有卤熟……无奈之下,她只能躲远一点,估计等味道闻着淡些的时候,她就不会对卤排骨这么渴望了吧!

接下来惨痛的事实证明,朱秀珍实在是一厢情愿地想多了。

随着卤排骨从三分熟卤到七八分熟的时候,卤肉的香味就达到顶峰,不仅笼罩了整个贺家,还将卤肉香味铺到了贺家周围的那几家邻里住户院子里。

与贺家紧邻而居的郭家就挺不痛快的,因为李胜男卤排骨的这一天刚好与他们家每月都会举行一次的‘改善生活日’撞上了。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撞了改善生活的日子也是同理,本来不可怕,谁穷谁尴尬!

试想一下,老郭家里为了庆祝一月一次的‘改善生活日’,特意美滋滋地拌了一小碟酱黄瓜和腌白菜,还买了半斤豆干,这放在平日里已经算是‘家庭小聚’的最高逼格了,可是与隔壁院子阵阵飘来的卤肉香味相比,酱黄瓜与腌白菜不论怎么看都显得太过寒碜。

这哪是改善生活啊,这分明就是给生活添堵!

老郭家的儿子生着闷气放下筷子,“这吃的都是些啥?还改善生活呢,饭菜里连点儿油水都没有。这是爸你的主意还是妈的主意?这不是让人忆苦思甜呢么?”

郭家发生的事情只是许多个家庭里的一个缩影,与郭家情况相仿的邻里多了去了。

等到卤排骨快要出锅的时候,贺朝生总算推着车子回来了,他身上背着半扇猪肉,车把儿与车后座上还绑着不少袋子。

他刚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冲到了厨房里,趴在卤肉的那口锅前,一脸迷醉地吸了口卤肉的香味,被李胜男打了一下胳膊才回神,他指着沸腾的锅底道:“就是这个味道,我还没进村就闻到了!”

看得出来,贺朝生很兴奋。

李胜男嗔怒地看了贺朝生一眼,腾出手来,将贺朝生手上的几个袋子接过来,草草扫了一眼就把东西放到了柜子上,而后又转身去帮贺朝生卸背上背了一路的那半扇猪。

“朝生,你累不?我估摸着卤排骨马上就要出锅了,要不你先尝尝?”李胜男建议道。

媳妇说话了,贺朝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挟了一块个头不算大的排骨,将肉和骨头沾着的地方剥离开,用筷子将一整块瘦肉分成两半,先是自己尝了一半,确认肉已经全熟之后,立马挟了另外半块肉,以猝不及防地速度将卤肉塞进了李胜男的嘴里。

毫无任何准备的李胜男被这突如其来的烫舌.头肉吓了一大跳,只是烫过之后,她脸上的惊诧就被浓浓的喜悦所代替。

谢天谢地,重生之后第一次配制卤汤,她就成功了!

第十八章 贺虎的要求

就在全村人翘着脖子揣测是哪家炖肉这么香时,朱秀珍悄悄摸摸地去了已经分出去的贺天生家,将贺天生与贺大嫂苏红梅一并唤上,又将在外头同后生们混着玩的贺暮生也拽了回家。

起先贺大嫂苏红梅还有一些不明白自己婆婆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等走进贺家的院子后,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所有想不通的也都在这一瞬间想通了。

苏红梅激动地双眼放光,她问朱秀珍,“妈,我和天生闻到的那香味……该不会是从咱家传出来的吧!”

贺天生虽然闻着也像,但是他的理智仍占了上风,“怎么可能?吃了二十多年咱妈做的饭,咱妈在厨房里的功夫有多少我怎么会不知道?咱妈肯定没这个本事!不然朝生娶媳妇的时候哪里用得着请大厨掌勺?”

朱秀珍瞪了贺天生一眼,“就你话多,一会儿没你吃的!”

贺天生一听朱秀珍这话,立马就怂了,“妈,感情这香味还真是你鼓捣出来的啊,你从哪里学到的手艺?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舍得买肉吃了?”

不等朱秀珍回答,满嘴流油的贺小梅就已经从厨房里跑出来揭穿朱秀珍的谎言了,“哥,你别听咱妈说,这肉是二嫂卤的,你和大嫂赶紧进来盛上吃几块!二哥买了很多肉,放开肚皮吃都吃不完!”

贺小梅一口气在厨房里吃了六七块排骨,如果不是她年龄小,肚子放不下那么多肉,估计大半盆排骨都能被她吃完。

听了贺小梅的话,朱秀珍倒吸一口冷气,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厨房。现在的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同贺小梅这件‘漏风的小棉袄’算账啊,她只想看看李胜男究竟让贺朝生买了多少肉,怎么会让贺小梅说一家人放开肚皮吃都吃不完?

贺天生与苏红梅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也连忙往厨房里走,苏红梅还不忘在贺天生耳边小声嘀咕,“看来咱这个弟妹性子好不假,过日子的本事却不高明啊……这才刚结婚就大手大脚地花钱,把那点儿家底全都掏干之后,日子该怎么过?”

贺天生一听就黑了脸,“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朝生在部队有津贴,人家夫妻俩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就算胜男花钱手脚大,只要朝生不说,就轮不到咱们张嘴。”

这个道理苏红梅自然懂,不过她依旧嘟囔了几句表达自己的不满,只是具体嘟囔什么,贺天生就听不大清楚了。苏红梅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嘀咕两声后就识趣地闭嘴。

排骨是李胜男从娘家带回来的,朱秀珍等人自然不敢放开肚皮吃,除了年纪较小的贺小梅外,其他人都只是稍微尝了一两块就放下筷子,硬生生将目光从色香味皆十分诱.人的卤排骨挪到了苏禾刚切好的一块块肉条上。

“朝生,你帮我搭把手,这些猪肉得先用凉水泡泡才能卤,你帮我多打一些凉水进来。”李胜男一手拿着菜刀切肉,一手将切好的肉条丢进朱秀珍逢年过节蒸馒头时才会用的特大号蒸锅里。

贺朝生麻利地去打水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贺虎,此刻看到灶台上摞得满满当当的肉,仍然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他问李胜男,“朝生他媳妇,你买这么多肉干什么?”

李胜男手里切肉的动作稍微慢了些,开口向众人解释,“朝生马上就要回部队了,我给他多卤上一些肉做成肉干,到时候让他带到部队上吃。”

众人心头的疑惑稍微淡了些,可朱秀珍还是忍不住咂舌,“那你打算让朝生带多少肉走啊?把这些肉全都带上?”

其实,从朱秀珍的角度出发,她还是希望李胜男能够给家里留上一些卤肉的,虽说买肉的钱是李胜男和贺朝生夫妻俩出的,但好歹都在一个屋子里吃饭,在明知道李胜男卤了这么多肉的情况下,其他人若是连尝都尝不上几口,那绝对会生出是非。

可是这让朱秀珍怎么同李胜男说呢?

如果她亲自开口同李胜男说,那可不就等于是婆婆垂涎儿媳妇的东西,非要从儿媳妇手里夺吗?传出去肯定是会遭人笑话的。

李胜男压根没想到朱秀珍的话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一边忙活一边说出了心里话,“不是,只是给朝生带个十来斤肉干就可以了,其他的肉我准备做点小生意赚钱。”

“啊?!!!”

满屋子人中,除了提前知道一点点内情的贺朝生外,其他人全都一脸懵逼。

贺家大家长贺虎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点着烟猛吸了一口,问李胜男,“你想用这肉做什么生意?”

说起做生意,这在前几年可是让人谈之色变的问题,‘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往人身上一扣,绝对能将一个纯爷们吓得尿了裤子。

可是近些年来,随着政策的一点一点放松,有一些不安分的人很早就闻嗅到了苗头,一步步在边缘线上徘徊试探,起初大家都不看好,认为那些不安分的人就是在找死,可是大半年都过去了,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挣了不少钱,分外惹人眼红。

贺虎之前也不是没有动过做生意的念头,只是他种了一辈子的地,思维早就局限在黄土里面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该做什么样的生意,也就渐渐熄了念头。

如今听到李胜男说要做点和肉相关的生意,他本以为再也不会动的念头又在片刻间死灰复燃,越烧越旺。

李胜男将切好码放在一起的肉条全都泡进水里,用笊篱搅了搅,答道:“卤肉生意。”

贺虎心中的疑问瞬间打消,如果做别的生意他或许还不放心,但若是做卤肉生意,他觉得挣钱的希望还挺大。

“我看你肉都已经买好了,肯定是心里有主意了吧!能和我我们说说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不?”

贺虎问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妥,立马补充道:“你放心吧,爸这么说并不是想要在你们的生意上插一脚……哎,其实爸还是有私心的,如果你们生意做得好了,能不能拉拔一把你大哥一家,还有暮生和小梅?暮生和小梅还没有成家,如果你们夫妻俩愿意拉拔一下的话,他们兄妹俩成家的问题肯定会容易上不少。”

第十九章 假儿子

朱秀珍原先还没有想到这一茬,经过贺虎这么一提点后,瞬间福至心灵,不止如此,她还动起了歪脑筋。

“朝生,你同意不?本来拉拔弟妹这件事应该由你大哥做的,毕竟他是长子。可是你大哥没本事,妈只能指望你了……”

朱秀珍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知道如果把这件事拿出来问李胜男,答不答应的可能性各占一半,可是如果她直接问贺朝生,贺朝生敢不答应么?

如果贺朝生都答应了,李胜男就算有意见,那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朱秀珍恨不得给自己的机智点一个赞,然而她千算万算,算错了她辛辛苦苦养大的猪已经被李胜男这颗大白菜连人带心全都骗走的事实。

以媳妇为中心的贺朝生傻呵呵地从李胜男手中接过笊篱,同朱秀珍道:“妈,卤肉的本事只有胜男会,这事儿你得问她,问我不管用。”

希望落空的朱秀珍心里拔凉拔凉的,她有苦说不出,满腹牢骚憋到嘴边,只能化成悲愤交加的三个字——假儿子!

李胜男被贺朝生的话直接逗乐了,她见贺虎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赶紧道:“爸妈,这件事我正好要找你们商量呢!我没有自己一个人做这个生意的打算,朝生在部队里上进,我还惦记着继续念书,争取明年高考的时候能够考上军医大学,跟朝生去随军,所以这个生意我就是为咱家想的。”

“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合伙做,那我就再找别人开。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那就听听我的想法。”

李胜男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就仿佛是一家人随便坐在一起谈心一般,实则已经将主动权全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果你们想要合伙做生意,那接下来就得听我的;如果你们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走您自己的阳关道吧!

朱秀珍急了,“你先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呗,如果合适了,那咱家人就一起做,如果不合适,那再慢慢商量,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正是一家人,才怕因为钱的事情伤了和气。”

李胜男笑了笑,将切好的肉全都泡进水里,这才拿捏着分寸和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卤肉的方法是我的,卤汤后续怎么调也得我亲力亲为,一般人根本学不来这门细致的手艺。”

“至于买肉、切肉、卤煮、售卖之类的活儿,我稍微花点钱雇人就能做,所以我希望那个爸妈、大哥大嫂、暮生、小梅,你们都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卖卤肉是小本生意,不要想着一本万利,一.夜暴富,天下没有这样的买卖。”

朱秀珍、贺虎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般,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瞬间消失一大半。

在贺天生与苏红梅,贺虎与朱秀珍等人看来,李胜男已经把话说得够敞亮透彻了,这很明显就是只愿意给他们开工资,相当于是雇他们干活儿。

不过相比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做买卖已经容易多了,能挣钱已经十分不错,哪能太贪心?

苏红梅与贺天生想通了,贺暮生也不觉得李胜男哪里做的不对,年仅六岁的贺小梅更是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唯独贺虎与朱秀珍心里不痛快。

都是一样的儿子媳妇和闺女,看着大儿子和小儿子给二儿子打工,夫妻俩越想越心酸,可偏偏这些心酸还不能说出来,毕竟二媳妇李胜男的话就撂在那儿,如果你们期盼太多,那我就自己花钱雇人做生意……老夫妻俩哪能眼睁睁地看着挣钱机会从指缝里溜走?

贺朝生听了李胜男的话后,也有点懵,他没想到李胜男会分的这么清楚,不过想到这卤肉方子是李胜男带来的,若是没有李胜男做生意拉拔,他哥嫂连活儿都找不到,故而贺朝生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在这种涉及到钱的事情上,他必须时刻与李胜男保持一致步调。

换句话说,那就是多听媳妇儿的话!

就在一屋子人心中五味杂陈的时候,李胜男眸上蒙了一层笑意,她缓缓道:“我说一下我的分配想法吧,卤肉铺子盈利的钱就按照三三四的比例分,我和朝生占三成的比例,大哥大嫂占三成的比例,爸和妈你们占四成的比例,暮生和小梅就挂在爸妈你们名下,不单独算份子了。”

“卤肉铺子里的活儿均摊干,都是一家人,谁也没必要偷懒。去县城里租铺子,装修粉刷铺子,找木匠打制各做柜台以及买锅灶调料、各种肉菜的钱,也是大家分摊,不过因为利润的分配按照三三四的比例,所以分摊这些钱的时候,也得按照三三四的比例来。”

李胜男看向灶台上滚沸的卤汤和正在卤汤里上下翻转的卤肉条,道:“这一锅卤汤就算是我给卤肉铺子做的贡献,可这些肉不能算,如果你们要,那就折算成钱,如果你们舍不得花钱,那我就把肉全都做成肉干吃,给朝生寄一半,我自己留一半,冬天也好有个磨牙的东西。”

“最后,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卤肉方子是我出的,我接下来还要念书,朝生也要回部队去,所以我和朝生肯定不能时常出力。卤肉方子是我拿出来的,也只有我知道卤汤的处理方法,一锅卤汤在卤完肉后,如果不加料熬煮,那顶多可以支撑个半月十天,说不准还会提前坏掉。”

“所以大家谁都不要动吃白饭或者是吃里扒外的想法,卤汤能被人偷走,但卤方不行。而且卤肉不仅仅要卤方,还得有妙入毫颠的把握,是个细致活儿,一般人就算拿了卤方也配不出卤汤来,顶多配一锅黑暗料理。反正你们多考虑考虑,卤方在我手上,还希望你们谅解我的多疑。”李胜男说完之后,整个屋子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柴火在灶火眼里烧着时发出的‘哔哔啵啵’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李胜男的这番话,将包括贺朝生等人在内的人全都惊呆了。

第二十章 李胜男的苦心

什么叫反转?

李胜男说的这话就叫反转,还是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反转。

听李胜男之前说的话,贺虎、朱秀珍、贺天生、苏红梅等人心里早就凉了大半截,众人皆以为李胜男的主意是要花钱雇他们干活,而不是与他们平分利润,没想到李胜男居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李胜男的要求不是平分,而是三三四,甚至李胜男都没要‘四’那个大头,只是要求和贺天生家一样拿利润的小头——‘三’。

一人语出惊人,多人狂喜至满脸懵逼,这就是贺家现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贺家大家长贺虎在经历了这样考验人心脏的大起大落之后,整个人都淡定了不少,他脸上的凝重秒变为笑容,眯着眼乐呵呵地问贺朝生。

“朝生,你媳妇做这样的决定,你同意吗?”

贺朝生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同意。

在他看来,李胜男之所以放弃这么大的利润,绝对是为了让他心里舒服,他又怎能不领情?

不过夫妻间来日方长,这些情分没必要说谢谢,日后细水长流地善待彼此,相互扶持就够了。

贺虎见状,十分满意地点头,又将同样的问题抛给贺天生和苏红梅,他问。

“天生,红梅,朝生和胜男同意说要让出三分的利润来给你们,剩下四分的利润给我和你.妈,你们夫妻俩同意吗?”

贺天生与苏红梅此刻早已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砸的晕晕乎乎,脑子里已经开心地敲锣打鼓吹起了唢呐,哪有拒绝的道理。

“爸,朝生和弟妹愿意拉拔我和天生一把,我们俩怎么会有意见呢?谢谢朝生,不对,应该是先谢谢胜男,哎,还不对……啊,瞧我这脑子,一高兴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反正你们俩是一家子,我谢谁都一样,大嫂我就在这儿谢谢你们夫妻俩了!”

苏红梅激动得语无伦次。

贺虎脸上的笑意又浓重了不少,见贺天生没有表态,他还以为贺天生不同意这样分配,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天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对这样的分配方法有意见,想要你占那个‘四’,我和朝生他们家占‘三’?”

贺天生差点被贺虎的这话给吓趴下,他之前之所以没有表态,完全就是因为听到李胜男说的话之后太激动了,就像是古人说的那句‘激动得找不着北’一样,他差点就激动傻了。

“爸!爸!!爸!!!您这真的是冤枉我了,朝生和弟妹提的分配方法再妥帖不过了,暮生和小梅还都没有成家,肯定是需要你给暮生攒娶媳妇的钱,你给小梅攒嫁妆,哪能人让你拿小头?”

“甚至啊,我觉得弟妹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弟妹,你说是不是?”贺天生苦笑着给李胜男递眼色。

李胜男心领神会,迅速代入进贺天生给自己安排的戏中,十分配合地做惊讶状点头,“大哥,这都被你猜到了。”

贺天生笑笑,演得仿佛是真的一般,他道:“我猜弟妹之所以要让爸妈占大头那部分,肯定就是给暮生考虑好了。等暮生成家之后,属于暮生的那部分‘三’肯定是要划出来给他的,到时候爸妈他们剩下的一成利润已然足够生活,就算有些地方不够,那也完全可以找我和朝生、暮生,后半辈子肯定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你们说对不对?”

“至于小梅,暮生和她都没有结婚,属于暮生的那份儿‘三’肯定不作数,所以爸妈你们俩想怎么给暮生和小梅攒,那就怎么攒。若是小梅出嫁的嫁妆不够,我们三个当哥哥的到时候再想办法给她凑,三个哥哥嫁一个妹妹,还能让她寒酸地嫁出门?”

贺天生原本只是扯淡式开口瞎掰,没想到越掰越顺,还真被他捋出了李胜男最初的考量,倒是将李胜男狠狠惊讶了一把。

心中虽然震惊,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李胜男格外配合地点点头,给戏精贺天生颁发荣耀奖杯。

“没错,大哥说的就是我原本的想法。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那今日就把这件事情说定了,接下来该找铺面就找铺面,该采买材料就采买材料,尽快将卤肉铺子开起来。”

“家里早点挣钱,朝生在部队训练的时候就能少操一些心,我去念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争取一次就考中!”

“好!”

贺虎带头鼓掌,往后名动天下的贺家卤食第一次会议正式落幕。

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贺家人都仿佛是打了鸡血一般,走路都带着风,说话都不带停脚步的,就连平时最受朱秀珍重视的午饭,也全都交给了厨房里最为败家的李胜男来做。

李胜男做饭时舍得放肉和放调料,故而炒出来的菜格外的香,就连朱秀珍尝过之后都忍不住告诉贺天生和贺朝生兄弟俩,以后在县城里张罗卤肉铺子的时候,不到饿得前胸贴后背,那就不要花钱在外面吃,要回家吃李胜男做的饭。

用朱秀珍的话来说,在外面吃饭得花钱,而且花的钱还不少,关键是吃到的菜不一定有李胜男炒的好吃,那为什么还要去县城里吃饭?

人傻钱多吗?

至于李胜男在厨房里‘大手大脚’的做法,朱秀珍已经从一开始的心痛变成了如今的‘心如止水’。

如果有人采访朱秀珍,搁在以前,朱秀珍定然会声泪俱下地控诉李胜男持家无道,没有一点点女人的样子,可是现在尝到甜头之后,朱秀珍哪里还能把抱怨说出口?

如果她真的当着别人的面说李胜男的不好,那莫说是别人,就是她男人贺虎都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现在的贺朝生与李胜男可是贺家的财神爷,实在是没有容纳那么大的神龛,如果有的话,朱秀珍都想将这两位财神爷供在神龛里,长长久久地供起来。

其实朱秀珍也不是没有抱怨过,只是她每次一开口抱怨,贺虎立马就会用‘卤肉生意’做起来后能挣多少钱这件事堵她的嘴,两次三次后,朱秀珍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前前后后张罗了大半个月,赶在贺朝生回部队的前三天,位于县城菜市场旁边的卤肉铺子终于彻底搞定,只等搬进去温好锅,将第一锅卤肉卤出来,卤肉铺子那就可以顺利开张了。

第二十一章 李胜男得了‘失心疯’?

卤肉铺子原计划在七月十五这天开张,可是因为贺朝生七月十六就要去省城坐车返回部队,只能将开张的时间推到了七月十八。虽然贺朝生本人不同意推迟开铺子开张的时间,但由于李胜男与朱秀珍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高度一致,他的反驳自然起不到任何效果。

李胜男惊讶地发现,贺朝生临走前变得比平常更粘她了,可怜她白天还得钻在厨房里熬制其它口味的卤汤,压根没有精力同贺朝生腻歪黏糊,而贺朝生知道李胜男这么努力干活是为了什么,只能将一身力气全都用在晚上,把李胜男弄得昼夜难安,第二天卤肉时都腰膝酸软。

都说离别是悲伤的,李胜男原来也以为她会在贺朝生离开的这天掉泪难过,没想到真当帮贺朝生把包袱收拾好,送贺朝生到县城汽车站后,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往后终于能睡个完整的、舒坦的、没人打扰的觉了!

贺朝生临上汽车前,突然一把抱住李胜男,深嗅着李胜男的发香,闷声说,“胜男,把家里交给你,我真的很放心。我在部队的日子里,你自己要吃好喝好,你答应我的也别忘掉,一定要说到做到。”

李胜男:“???”

她答应贺朝生什么了?

一脸懵逼的李胜男目送大屁.股客车走远都没能想明白贺朝生的话,她到底答应贺朝生什么了?怎么还得说到做到?

这种欠债之后只知道欠债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什么东西的感觉真是憋屈。

与李胜男一同到县城来送贺朝生的还有贺天生夫妻俩。

苏红梅看着李胜男眸光黯淡,双目失神的模样,心头一紧,压着嗓子同贺天生说,“别看胜男嘴里整天嫌弃二弟,可真等二弟要离开的时候,最难受的就是她,你看整个人都落魄成什么样了?”

贺天生也看了李胜男一眼,见李胜男望着客车走远的方向一脸迷茫,十分赞同苏红梅的话,“是这个道理。哪有刚结婚就分居的?朝生这一走,最快也得过年才能回来,之前都是一年回一次家的。你说朝生把他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胜男能高兴么?”

“依我看啊,等朝生下次回来,咱都劝劝他,到了退伍的年龄就尽早退伍吧,整天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就是好人也得憋出病来。如果咱家的卤肉生意能做起来,到时候咱也像村里之前的那个陈木匠一样,在县城里买个宽敞的房子,日子过的滋滋润润的,不比什么强?”

李胜男陡然扭过头来,用一种极为惊讶的眼神看住苏红梅和贺天生,直把夫妻俩看得毛骨悚然,这才幽幽地问,“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啊?”贺天生目瞪口呆。

李胜男重复问道,“大哥,你刚刚说朝生什么?”

苏红梅以为是贺天生和她说的某些话刺激到李胜男了,赶紧出声打圆场,“胜男,你大哥他没恶意,他也是担心你和朝生。你说你们刚结婚,朝生就去部队了,你一个女人家在家里多么辛苦?朝生真不如退伍了留在家里,日子过得舒心安逸不说,你也不用整日扛大梁。”

部队!

退伍!

李胜男茅塞顿开,她终于想明白贺朝生同他打得哑谜是什么谜底了。

她答应过贺朝生,明年一定会考上军医大学,然后去随军,用一年的分居生活来换取接下来许多年的好日子!

想通这一切的李胜男恨不得赶紧跑去县一高问问情况,据她前世的经验,她去高三复学,多半是要经历插班生考试的,前世她考上大学那年就是走的这种流程,不过所幸这一世她还没有离开校园太久,估计会比前世容易得多。

“大哥,大嫂,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县城里有点事,晚些就回去了!”李胜男脸色多云转晴,眉开眼笑地撂下这句话后,就兴冲冲地往县一高所在的方向跑去,她急着去见一下县一高的领导,想办法将自己塞进高三班里。

若是不读高三,她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考上军医大学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空谈。

留在汽车站的苏红梅与贺天生面面相觑,夫妻俩对视一眼,苏红梅颤着声问贺天生,“胜男怎么了?我看刚刚她还挺不高兴的,怎么一眨眼就那么高兴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失心疯?”

贺天生想着李胜男离开时上扬的语气,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现在你赶紧回家一趟,同咱爸妈说一下这件事,我去追她。可不能朝生一走,他媳妇儿就出事,不然等朝生回来我该怎么和他交代?”

夫妻俩分工明确,很快就付诸行动了。

而他们夫妻俩口中疑似得了‘失心疯’的苏禾,此刻已经找到了县一高的领导,正眼巴巴地卖惨装可怜。

“老师,您就让我再复课吧。我继父之前急着让我退学,那是因为他为了给我弟弟攒娶媳妇的钱,现在我已经嫁人了,我男人和我婆家都同意我继续念书,我想考大学!”

“老师!!!我想考大学!我读书时候的成绩您可以去找老师查一查,每次都能排进全班前五的,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书上说知识改变命运,我想改变我的命运!”

“老师,您就给我的机会吧……”

县一高高三年级的教导主任被李胜男缠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苦口婆心地劝着,“李同学,你的情况我十分同情,可我不让你跟着原来的班级升班,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虽说你高一高二都念了,但是高二下学期你只念了一个月不到,你知道高二下学期学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吗?”

“你没学那些东西,到了高三肯定跟不上,你就听老师一句劝吧,开学之后你可以回来继续念,不过你得跟着高一升高二的学生,高二高三稳扎稳打,以你的成绩,考个大专绝对没问题!”

李胜男当然知道高二下学期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她前世为了补起那些落下的课程,熬了多少夜,背了多少书?

高考的那些东西早已被她吃透了,现在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那些题目解出来,再回炉一遍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压根没必要,可是这话说出来之后,教导主任会信她么?

第二十二章 刘校长的野望

教导主任被李胜男缠得烦不胜烦,恨不得直接把李胜男轰走。

生怕李胜男胡搅蛮缠,发挥寻常村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教导主任本着‘底线不能破’的原则,一方面坚决不同意让李胜男跟着高三开学,一方面又给李胜男指了一条明路。

“你如果想要留在县一高,那就听我的建议,跟着高一升高二的学生一起上,如果你非要你直接念高三,那县一高是绝对不会留你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写个介绍信,你拿着介绍信去二高找刘校长,刘校长肯定会留下你跟着念。”

李胜男泫然欲泣的表情陡然收住,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过了许久憋出一句,“真的?”

“那还有假?国家提倡培养人才,留住学生,二高每年都有学生退学,你现在去二高可是帮刘校长解决大问题呢!不过二高和一高肯定没得比,连着好多年都剃光头,连一个达大专线的人都没有,去了等于自毁前途。你还不如省着点钱,回家买两斤肉吃了补补身子有用,何苦花学杂费那些冤枉钱?”

教导主任这话说的并不假,县二高的口碑确实不好,但凡是成绩稍微好点的学生都会选择县一高,轮到县二高的学生生源质量本身就不如县一高,就算县二高的老师累到吐血,那也没办法在一锅烂肉的基础上烹制出一锅鲜肉汤来。

但是李胜男会在乎这些问题吗?

她在乎的只是赶紧弄一套课本来温习一遍功课,回忆一下之前学过的东西,然后就等着明年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了。

至于老师好坏,同学是否友爱这些问题……李胜男压根就没打算跟着班级上课学习,这些事儿从外出被她放在心上过。重回发展的大时代,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她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浪费一年在高考上多不值得?

一听教导主任愿意给她写介绍信,李胜男连装都懒得装了,用衣袖将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擦掉,抹抹脸上的泪痕,乐呵呵地催教导主任,“那您给我写介绍信吧,我到时候找刘校长的时候也好说话。”

教导主任被李胜男的变脸速度吓了一大跳,他诧异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县二高什么水平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原先在班级里可以排前五,将高二重新念一遍,轮到你参加高考的时候,有很大的可能会冲上大专线,你去二高念书后再想转回一高,可就连门都没有了。”

教导主任原先那样说,只是想逼李胜男一把,让李胜男听他的话去再念一遍高二,谁料李胜男这么倔,宁可调去县二高念书也不愿意在县一高重读高二……说句大实话,教导主任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县二高的刘校长担心学生流失太多受到处分,他就不担心吗?

他都快担心死了!

原本高二升高三就是学生流失的一个大关,许多成绩较差、自知考大学无望的学生都会选择念完高二之后就外出打工,等高三结束后回学校领个高中毕业证,县二高会有百分之七十的学生离开,县一高虽然少,但是怎么说也有百分之三十。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学生迫切地希望能够升入高三继续学习,却被他一时脑抽推了出去……他恨不得敲开自己的脑壳看看,是不是猪头肉吃多了,脑子都变成了猪脑子!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教导主任就算再后悔,那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面上还得和和气气地把介绍信写完。

就在李胜男伸手接介绍信的时候,教导主任犹犹豫豫地试探着问,“胜男同学,你真的做好决定了?我看你想上高三的念头这么强烈,也不是不可以替你网开一面,让你跟着原来的班级直升高三……”

李胜男被教导主任的话吓了一跳,她一把从教导主任手中抽出介绍信来,噌噌噌往后挪了好几步,赶紧边摇头边说,“老师,您千万别网开一面,咱县一高的规矩和骄傲是不能破的!我已经想好了,反正我学一年也考不上啥好成绩,那就让我去二高蹲一年吧,到时候就算没考中,那也不会丢咱一高的脸。”

“再说了,我也就是想把高三念完,这只是我心里的一个念头,不念完高三我心里不痛快,至于最后能念成个什么水平,我才懒得想呢!”

李胜男将教导主任写好的介绍信贴身收好,飞也似地冲出了教导处,很快就在教导主任后悔的实现中消失不见了。

教导主任望着李胜男奔跑时撅起的一路烟尘,心中悔意更甚,喃喃道:“这多好的身体素质啊,就算学习不行,那我也应该推荐她去省里试试体育,万一被选上成为国家运动员呢!到时候吃国家的公粮,啥事都不用操心,多好的事儿……”

……

李胜男离开县一高后,很快就一骑绝尘地狂奔到了距离县一高不太远的县二高,她压根没去找高三组的教导主任,而是直接寻到了刘校长的办公室里,将她从县一高要到的介绍信拿出来,递到刘校长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刘校长,我是县一高的,想要转来县二高念高三,这是我们教导主任写的介绍信,您看能不能接收我!”

刘校长是一个顶着啤酒肚的光头文人,他逆着阳光低头看书的时候,脑门比学校围墙上那一排劣质琉璃瓦都要光亮,差点闪到李胜男的眼。

“哦?一高转过来的?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接收了,等九月一号你来学校把学杂费和课本费交了就行。”县二高的刘校长随手将李胜男拿来的介绍信塞进桌洞里,低头继续看书。

李胜男试探着问,“我家里事情多,能不能平时不来上课,只等考试的时候回来参加一下?”

刘校长连头都没有抬,十分佛系地回答,“只要你把学杂费交齐,上课爱来不来,没人管你。平时的考试尽量来考,一模二模和预考必须来,三模你随意。如果你一模、二模不参加,那到时候连参加预考的机会都没有,唯有预考通过了,你才能参加高考,该说的我都说了,等到交钱的那天记得来啊……”

李胜男:“……”得亏县二高是公办的,不然就以这刘校长的办事态度,怕是三年前就倒闭了。

第二十三章 李胜男失踪?

校长佛系有佛系的好处,对于普通学生来说,校长这么说就等于是完全放弃了学生的未来,可是对于李胜男来说,刘校长这话完全就是给正在打瞌睡的她送来一个称心如意的大枕头啊!

“好嘞,学费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在规定时间里一分不少的交过来!”李胜男满脸欣喜。

刘校长连连摆手,“快去吧,别打扰我看书,你爱什么时候就来什么时候来,不用同我说。”

李胜男顺坡下,一边往门外退一边笑嘻嘻地说,“那我平时就不来上课了,等考试的时候过来意思意思,您先忙哈,我就不打扰了哈……”

等李胜男关上门走远,秃头的刘校长才抬起头来,他从抽屉里拿出县一高高三组教导主任开具的介绍信,扫了几眼,又收回抽屉里,摇头失笑,“哈?哈你个头!”

“还以为从县一高来的是一块宝呢,果然是痴心妄想,如果真是读书的那块料,能从县一高调到二高来?花着学费来意思意思,真当爹妈的钱是刮风逮来的?败家玩意儿……”

打死刘校长都不会想到,这位他一点都不看好的学生,能在不久的将来为他带来多么大的震撼!

……

李胜男办好复学的事情,想着系统给她发布的第二条任务还没有完成,坐在马路牙子上纠结了好久,死活都想不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

贺朝生明明已经对她说过‘她在家里他放心’的话,为什么让贺朝生安心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贺朝生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李胜男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给贺朝生写信问清楚,她到底哪里让贺朝生不放心了?对症下药才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

跑去县二高斜对门的小卖铺里买了两毛钱的信纸和一只铅笔,借小卖部的铅笔刀把铅笔削开,李胜男溜回县二高,找了一个空着的教室开始写信。

不过这信该如何写才能在不让贺朝生起疑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这需要李胜男费点心思。

天知道贺朝生看到李胜男那顾左右而言他,一整张信纸都在飘飘忽忽的话后,会被吓成什么样。

譬如说,李胜男在信中慰问完贺朝生的近况后,突然就另起一段,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朝生,我觉得夫妻之间相处,最关键的就是坦诚,你觉得呢?”

贺朝生呼吸一滞,差点因为手抖将信纸给撕成两半,他想不明白李胜男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

是家里发生了什么?

还是李胜男有了外.遇?

难道是说李胜男发现了他之前暗恋过一阵子村里的那朵娇花?

不论是哪种可能,这都是一道送命题。

贺朝生坐在床上,嘴里咬着一块肉干,用袖子抹去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双眼发黑地继续往下看。

李胜男在信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让贺朝生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又牛头不对马嘴地谈到‘信任’。

李胜男如是说,“朝生,我想你我已经结婚,有些东西是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互相信任是我们婚姻长久的前提。如果你心里憋着话不说,我心里憋着话不说,恐怕同床异梦只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没有对我说,那请你尽快回信告诉我。我是爱你的,我会对你坦诚,我也信任你,希望你也能对我坦诚,信任于我。”

同!床!异!梦!

读完信,贺朝生的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又不傻,怎会看不出这封信的重要内容在那句‘请你尽快回信告诉我’上。

再联想一下李胜男在信中不断强调的‘坦诚’和‘信任’,贺朝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定然是他早些年入伍前暗恋他们村一枝花的事情被李胜男知道了!

饶是肉干味道咸美,此刻落在贺朝生嘴里,也变得食之无味。

贺朝生慌乱之下,趁着没训练的空档,赶紧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七千多字,叠起来差点把大号信封撑破的书信。

在信中,贺朝生将他当初暗恋村里一枝花时的起止时间,做过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并且向李胜男一次又一次地保证,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李胜男一个,只想和李胜男好好过日子,再无任何人。

他足足把那封信检查了六七遍,确认没有一个错别字,没有一个标点符号被用错之后,这才一路小跑着将信寄了回去。

对于贺朝生来说,写这封信比出去负重跑五十公里都累。

当然,这都是后话。

李胜男把信从邮局寄出去后就开始往家里折返,她想着家里人正忙着张罗卤肉店生意的事情,大概没人顾得上做饭,特意抄了一条从县城到他们村的小路回去。

而贺天生与苏红梅在县城里分开后,贺天生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县城里四处乱转,压根没往县一高县二高所在的那条街上走,哪能看到李胜男的影子?

等苏红梅把贺虎与贺暮生从村里喊到县城时,贺天生的腿已经快跑断了,然而他并没有找到任何与李胜男相关的消息,贺暮生与贺虎去派出所报案,苏红梅和贺天生则是继续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碰运气。

本来贺家人是不会这么着急的,毕竟李胜男本来就是从县城里嫁到村子里的闺女,她只要不傻,就不会在县城里迷路。可问题是苏红梅回贺家喊人的时候,特意同贺虎和朱秀珍强调了一遍‘朝生媳妇似乎得了失心疯’的事。

现在的李胜男确实不傻,但是她疯了啊……贺虎急得团团转,朱秀珍则是坐在炕头上不断抹泪。

朱秀珍抹了大半个时辰的泪,忐忑得实在坐不住了,一咬牙,将六岁的贺小梅一抱,锁上门就往娘家跑,她得赶紧回娘家搬救兵去!

就这样,两行人马完美错开。

当李胜男急吼吼地赶回家时,她悲哀得发现自己被锁在门外了,而她早晨送贺朝生走时离开的比较急,钥匙恰恰落在家里没带,得亏她身子骨不错,再加上这年头的院墙也不算太高,她双手撑住墙头,用力一蹦,人就稳稳地坐在了墙头,然后再跳到院子里就没事了。

回到家里的李胜男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见谁都不在,只当是全家都去操持卤肉店的事情去了,虽然有些纳闷年纪那么小的贺小梅为什么也被带上,但是她并未纠结太长时间,她得赶紧给贺家人做午饭呢!

公公婆婆大哥大嫂小叔子外带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子,这一大家子人都为了卤肉店的生意四处跑,她也得为这个家里做点贡献啊……

第二十四章 李胜男是狐狸精

这年头的派出所,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一听到贺虎与贺暮生来报警,立马就抽调出人马来陪着贺虎与贺暮生走了一趟,从贺天生夫妻俩与李胜男走散的地方开始,一条条街的排查走访,可惜依据贺天生夫妻俩给出的证据,派出所的同志们实在无法找到贺家要寻找的人。

贺天生是这样描述李胜男的,“我弟妹身子高挑,脸蛋偏瘦,走起路来和男人一样。”

而苏红梅的描述则稍微委婉了些,“我弟妹娘家是城里的,她头发不长,脸上没生任何痦子和痣。”

派出所的同志们很是心累,这些描述听着不少,实则却没有半点儿他们想要的特征。

‘身子高挑、脸蛋偏瘦,头发不长’的女人多了去了,还有那‘脸上没生任何痦子和痣’,如果是脸上哪里生着一个大痦子,这或许还能算一条线索,可没生痦子这算什么?

天底下脸上没生痦子和痣的人多了去了,这样的线索和告诉派出所的警察‘这位走失人口屁.股上有一个胎记’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派出所的警察还能因为一个‘屁股上没有胎记’的线索就去大街上逮人脱裤子查验?

半天无用功做下来,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总算从贺家一大家子人口中归纳出一条线索——这位走失人口得了失心疯!

听到这个特征,那位警察同志气得直拍大.腿,“既然走丢的那个人是个疯子,你们早说啊,说什么身高脸瘦,走路像男人?谁关注这些!!!这样的特征哪有一个疯子给人留下的印象深?”

贺虎等人无言以对,心中又急又气,一想到儿子刚走就把儿媳妇丢了,贺虎就不知道该如何同儿子交代,急的老泪纵横,一个劲地说着‘这可咋办?’

能咋办?

当然是找啊!

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怼出来,结果就看到贺虎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农民急红了眼,只能将到嘴边的怼人话吞回肚子里,放平语气开劝。

“你们暂时也不用着急,先留下两个年轻人跟着继续找,其它人就回家等消息吧。县城算不上太大,走失的时间是正上午,街上人来人往地,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多找找,肯定能够找到的。”

一家人商议之下,由苏红梅陪着年迈的贺虎先回去了,留贺天生与贺暮生兄弟俩在县城继续跟着警察找李胜男的踪迹。

可惜那派出所的警察拿着一个假特征在县城里跑断了腿,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什么都找不出来。

只要不瞎,哪有人会将李胜男认成是‘疯婆子’?

……

苏红梅陪着贺虎颤颤巍巍地回了村子,发现多年不锁的老旧木头门上居然破天荒地挂上了一把大黑锁头。

苏红梅掏了掏口袋,纳闷地问贺虎,“爸,你带钥匙了吗?咱家的门怎么锁上了?我妈呢?”

贺虎瘫坐在门两边的上马石上,有气无力道:“我哪有钥匙,当时朝生结婚的时候,我身上那把钥匙就给朝生他们夫妻俩了,原想着那钥匙实在鸡肋,自从配了锁之后还没怎么用过呢,结果今天就……”

贺虎的话没有说完,苏红梅就皱起了眉,“我妈干什么去了?”她一边说,一边蹦起来往院子里看。

这么一看不要紧,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起了各种各样的白布,那白布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水,看着极为渗人。

“爹,我和天生送朝生去县城的时候,你们在家里洗白布了?”

苏红梅吓得心脏跳个不停,乍一看,还以为自家院子里搭起了办丧事的灵棚呢!

贺虎扶着墙站起来,“没有啊……好端端地洗白布干啥?我记得倒是有几段压箱底的白布,但是在朝生结婚的时候,你.妈嫌做的被子不好,全都把白布给朝生媳妇了,说是让朝生媳妇有时间了就自己做一床新被子,那白布按道理应该是朝生媳妇收着了呀!”

苏红梅:“……”

她陡然间想到了什么,踮起脚尖趴在土墙上冲院子里喊,“胜男,是不是你在家呢?胜男?!!”

在厨房里做好饭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贺家人回来的李胜男刚把家里那带着樟脑味的白布洗干净,此刻正躺在床上恢复力气呢,突然听到苏红梅说话的声音,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般,十分麻利地跑到院子里,“大嫂,你们回来了啊,赶紧进来,我不是让你们先回来么?怎么比我还回的晚呢!我已经把饭做好了,赶紧回来吃吧!”

贺虎呲溜一下从上马石上站起来,他眼睛瞪得滚圆,问苏红梅,“天生媳妇,这声音是朝生家的?你和天生不是说朝生家媳妇得了失心疯吗?我听着没疯啊……”

苏红梅自己也搞不明白,李胜男怎么就回来了?她不是得了失心疯跑了吗?

“爸,我也搞不清楚状况……”苏红梅弱弱地解释了一句,见贺虎的脸比锅底都黑,赶紧扯着嗓子同李胜男说,“胜男,院门上的钥匙你家里有没?有的话给我丢出来,我和咱爸都没带钥匙,进不了门!”

李胜男赶紧从屋子里拿了钥匙给丢到墙外,苏红梅这才和贺虎进了门。

贺虎一进门,看到那满院子的白布,怒火就噌噌噌地往上窜,指着李胜男的鼻子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朝生刚走,你就想把这个家搅得不太平,是不是?”

“我真想问问你,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我原本看你这几天安分守己,以为你是真的想把日子过好,可没想到你完全就是为了糊弄朝生!”

“现在朝生刚走,你的狐狸尾巴就夹不住了?你念过书,把全家人都当成猴子一样耍,很开心是不是?很能彰显你文化人的能耐,是不是?”

李胜男:“……”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全家都快急疯了,而李胜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家里,贺虎就气得火冒三丈,他随手操起一把扫帚来,冲着李胜男脸上摔去,“我早就应该看明白的,你就是个搅家宅的狐狸精!”

毫无防备的李胜男被扫帚把抽在脑门上,眼前一阵发黑,因为洗了太多白布而泡的有些发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死死捏着拳头,抿着嘴唇,她用一种特别复杂的眼神看着贺虎。

李胜男没有忘记,前世贺朝生出事之后,贺虎就是这样将她撵出家门的。

前世今生,并无二致。

第二十五章 那就离婚吧

额头上火.辣辣的痛意让李胜男认清了现实,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或许她与贺朝生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如若不是错误,那为什么不论她敷衍待贺家人还是真心待贺家人,收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李胜男的心越来越凉,面上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贺虎与朱红梅,额头似乎被扫帚上的枝枝节节割破了,痛处火.辣辣的,似有温热的东西自那痛处流了下来。

李胜男伸手抹了一把,用手指捻了捻,低头看一眼,陡然间展颜笑了,她似是在问贺虎,又似是在问自己。

“我为什么要相信贺家人?我一心一意对贺朝生好,对你们贺家人好,知晓贺家家境不好,拿娘家的东西来补贴贺家,我本意只是想给贺朝生做一点肉干带走,可是考虑到全家都不怎么开荤,便掏自己腰包为全家买了肉吃,如今却换来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罢了,罢了,我李胜男与贺朝生的这段婚姻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因为我继父的私心与贪婪而错误结合,最终这错误自然应当解开。”

“贺家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贺家。从今天起,我李胜男就与贺家在没有半点关系,贺朝生那里我会通知离婚。我带来的东西都会带走,你贺家给的彩礼钱我一分也不要,只求断个干干净净,日后再无瓜葛。”

苏红梅脑子里已经完全懵掉了,她是女人,感官更为细腻,她亲眼看着李胜男跑出来唤她们吃饭时眼里的光被贺虎那一扫帚拍的熄灭掉了,像是有人在她心上狠狠掐了一把,窒息生疼。

当初因为李大海从中作梗,李胜男嫁过来时,带的东西并不多,将东西简单收拾进她念书时曾用的布包里,李胜男拿出她与贺朝生攒的那些钱来,这些钱本是夫妻共同财产,离婚时理应各拿一半,但她既然已经同贺虎说过彩礼钱一分都不要,那自然应当把那些钱分出来。

剩下的钱是贺朝生这些年攒下来的津贴,李胜男从这些津贴中分出一半来,原本这些她也不想要,只是现在的她与李大海势同水火,又被贺家赶出家门,天下之大,却在没有一处地方能被她当成家了,她需要一笔钱才能活下去。

再者,她与贺朝生虽然结婚的时日较短,但是已有夫妻之实,她拿这份钱理所应当。

可纠结之处就在于,李胜男两世为人,她知晓自己前世对不住贺朝生,所以这一世所作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补偿,再借着婚姻之实拿贺朝生的钱,法理上能过得去,她良心上却过不去。

“罢了,这钱就当是找贺朝生借的,等日后手头宽裕了,再把这钱还给他就是。”

李胜男掂了掂手中的布包,再看一眼这个刚布置好不久的婚房,哂然一笑,背着包走出了屋门,将屋门轻轻掩上。

不过李胜男并不准备离去,她走进厨房,看一眼铝盆内的卤汤,眸中冷意泛滥,端起铝盆来,将一大盆卤汤朝着黄土院子里泼去。

卤汤飘香,却碎了贺家人的生意梦。

“贺朝生的东西我都留在床上了,你们自行检查就是。我回了县城就会给贺朝生写信,如果贺朝生同意,那就等他回来去民政局领离婚证,若是他不同意……”

李胜男眸光闪了闪,咬牙道:“那就上法庭,起诉离婚。”

走出贺家破旧的院门,李胜男回头看了一眼,结婚时贴上的喜字还在,那鲜艳的红色如今看起来是那般刺眼。

这一世她一直都想和贺朝生好好过日子,甚至为了能够与贺朝生在一起,她已经做出了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内的规划,可惜造化弄人……这一世她的她与前世的她相比,已经收敛了太多的‘作’,可是算算她被贺家赶出家门的时间,却比前世还要早上许多年。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李胜男红着眼眶将门上贴着的喜字撕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她却不想在贺家门口露出软弱的一面,只能用力强忍住内心的酸涩,心神近乎麻木地往前走。

走出了村道,李胜男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凭借走出来的经验,木然地低头沿着马路走,她视野中的东西,除了脚尖之外,就只剩下了坑坑洼洼的地面。

“咣……”

李胜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绕路就要走,却不料一条‘水柱’横在她的面前,吓得她连忙回神抽腿,不料还是沾上了些许。

“你这人怎么……”

‘随地大小便’没有说出口,李胜男知道是自己走神撞到了人家身上,心里理亏,却又委屈地不行,眼泪说掉就掉,越掉越委屈,最后直接蹲在路边上捂脸哭了起来。

李胜男想不明白,难道这就是命吗?

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卖,难道重新活一次都不行吗?

……

却说周正,也就是被李胜男撞到的这人,他本来做的是运输生意,路上喝的水多了些,好不容易找到一段行车较少的路下来放放水,结果还被人撞到了,不仅如此,那人还仿佛没长眼一样,他紧收慢收都没有收住,不小心嗞了人家一裤腿。

真是人在囧途。

周正本来是有些火气的,可是见撞到他的人是个姑娘,那火气顿时就消了一般,这种事发生了,不管谁对谁错,吃亏的肯定不是他这个大老爷们。

当周正看到李胜男蹲在路边迎风哭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凌乱了,几乎没怎么同女人打过交道的周正舌.头打了结,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位姑娘?你怎么哭了?是因为我不小心弄脏你的裤子了么?你看这样行不,我就是跑运输的,我车上有不少刚从南边倒腾过来的好货,你要不挑一条合适的?”

这是周正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李胜男迷茫地抬起头,睁着眼睛看了周正好一阵子,先是缓缓摇头,后来又一个激灵,连连点头,她用袖子擦干眼泪,眨巴眨巴眼,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第二十六章 服装生意

李胜男先定神想了想,现在是哪一年,国家的政策放开没有。

高考刚恢复三年,改革开放的第一浪经过几年时间的酝酿,虽然还未完全成熟成型,但是诸多政策都已经得到了初步落实,曾经的‘投机倒把’也已经变得光明正大,不再具有贬义,民众的思想也得到了初步的解放,这一点从贺家人有心开个卤肉店就能看出来。

李胜男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周正,问,“你是跑运输的?”

周正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李胜男,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该不会是觉得一条裤子不够,想要讹我吧……”

一想到距离交货时间不远了,周正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主动道:“姑娘,如果你觉得赔一条裤子不够,那我就赔两条,三条……只要不超过五条,你随便选。我拉的这货都是有数的,每种款式里顶多有几件备换货,拿多了我没办法向人家交代……”

李胜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掉,站起身来,问周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就是弄湿一点点么?我回去洗就好了。那用得着要你赔啥?”

“那就好……”

周正长吁出一口气,下一秒,他心头的不安更甚,就仿佛是被恶狼盯上一样,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周正顺着那扎人的眼神看过去,见目光的来源果然是李胜男,放下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到底想干啥?”

“瞧把你吓得,我就是想问问,你既然做运输生意,能不能也捎带一下我?我想在县城里开个店,从你这里走货,你看行不?别人给你多少货款,我就给你多少,一分也不少你,不过我可能要的量不多,而且我想自己挑货。”李胜男冲周正挤了挤眼睛。

她亲历过前世那么多年的审美风潮的变化,知道新潮款式的变幻存在一定的规律,故而想利用服装生意捞到第一桶金。

李胜男原本的打算是靠着卤肉生意来赚这第一桶金,因为卤肉生意成本较小,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太大的损失,可做卤肉生意需要的人手不少,她现在从贺家脱离了出来,娘家那边多半也是指望不上的,一个人迎着时代的浪潮闯荡,终归是得选择一些力所能及的生意做。

而眼下冒出来的这个服装生意,很明显就符合她现在的处境——小成本,不费力,关键是还干净。

离开贺家的李胜男不得不考虑很多问题,她现如今最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还得有一个做生意用的门面坊,最好是这落脚的地方与做生意用的门面坊连在一起,再不济也得靠近一些,不然日后恐多有不便。

李胜男原本以为这只是周正点个头就可以办成的事,没想到周正却不同意了。

周正说,“这恐怕不行,这些衣服都是从魔都和羊城那边运过来的,你若是要的量少了,怕是货款连运费都赶不上,还有一个就是,之前走货的那些商人都是磨合好几年的老客户了,他们需要多少,我每隔什么时间需要送一批货……这些心里都有数。”

“如果突然加你进来,之后我每样货该拿多少都不清楚,你要开的店能够消化掉多少货物我也不清楚,这让我怎么给你送?”

“再说了,魔都和羊城那边的衣服价格都比较贵,款式也变换的快,时兴的东西一阵接一阵,很多东西都是那边先火起来,然后这边隔个一两年才会大火,而那边卖头正好的衣服放到这边,销售也不一定好,市场太难琢磨了,你还是拿几条裤子算我给你的赔偿吧。”

李胜男:“……”你这人咋油盐不进呢?

周正将车开到路边,打开车厢的门爬进去,从里面拖下一个大麻袋来,解开麻袋口子对李胜男说,“你挑吧,这里面是我这次带来的所有样货,你先把样式挑出来,到时候把尺码告诉我,我再给你爬进去找合你身的。”

李胜男撇撇嘴,翻了翻麻袋,居然让她看见几条特别具有年代气息的辣眼睛裤子,她嫌弃地问,“这些灰扑扑的裤子能卖出去么?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当前几年靠票买布是大家自愿的啊?谁不想穿一些样式新颖点、颜色鲜亮点的裤子,就你整个这样简单朴素的,能卖出去真叫见鬼了。”

“还有这个袄子,谁家整天没事就穿一个大红的袄子上街招摇溜达,新媳妇都没这么妖里妖气好吗?这样的衣服能卖出去?”

“还有你这个线衣,你能不能挑一些颜色不扎眼,看着不算特难看的,你看你这个米白色的线衣,料子多好啊,偏偏要在胸口印一团屎黄屎黄的东西,谁乐意花钱买这些衣服,这衣服若是穿着上了街,那可不就是出门故意恶心人呢吗?”

周正瞪大了眼睛,他看了几眼李胜男挑出来的那些衣服,就仿佛是被采到尾巴的猫一样,‘噌’地窜回驾驶位上,摸出一个小本本来,将他本子上记的那些商人要求退货的商品号与李胜男挑出来的那些衣服上的商品号一一比对过去,再抬头看李胜男时,目光虔诚得就仿佛是信徒看见观音菩萨一般!

那些积压囤货的衣服原本都是周正认为可能大卖的东西,结果销量却十分惨淡,全都被李胜男发现了。

周正深吸一口气,压住砰砰跳的心脏,凝眸问李胜男,“那你能看出那些衣服能卖得动吗?就那这包衣服来说,你觉得那些衣服比较走俏?”

李胜男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将她挑出来的一条裤子丢给周正,“这条裤子,你给我找一条腰围二尺二的就行,我不贪图你的东西,你赔我一条裤子就够了。还有就是你刚刚说的,其它衣服能不能卖动我暂且不说,我选出来的这条裤子肯定是很抢手的。”

见周正不解,李胜男无奈解释,“这条裤子选择的布料颜色比较素淡,适合大多数年龄段的人穿,做工精致这些话我就不说了,只提一点,去年春晚上,有个大明星穿过这种款型的裤子,全国人民都看到了,你觉得距离这衣服大火起来的时间还久么?

第二十七章 万事开头难

周正潜意识觉得李胜男说的话在理,可是又有点绕不大明白,他问李胜男,“春晚是啥?”

李胜男:“……”

仔细想想,春晚是在七九年开的头,不过这时候还没有‘春晚’这个名字,人家现在叫‘迎新春文艺晚会’,直到八三年才改名叫‘春节联欢晚会’。

耐着性子向周正把‘春晚是啥’这个问题解释了一遍,然后李胜男便一脸希冀地看向周正,希望周正能够松口答应给她供货,不料周正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说出一个差点让李胜男撞墙的答案。

“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去年一整个腊月我都在外面跑,连年夜饭都是在车上吃的冷大米,哪有闲工夫看什么迎新春文艺晚会?不过你说的应该有那么几分道理……”

周正四处倒腾货物,他虽然不亲手卖衣服,但大概能知道哪种衣服卖的快,哪种衣服卖的慢。

就比如李胜男刚刚选出来的那条裤子,在魔都和羊城都卖的很好,内地销量虽然赶不上魔都和要羊城,但也不算差,压根不需要担心压货的问题。

李胜男满脸期待地问周正,“既然你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供货?之后我要什么货都提前和你说,你只需要给别人家送货的时候给我送过来就行,收别人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绝对不让你少挣,你看怎么样?”

周正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义正言辞地摇头拒绝,“不行,这车不是我一个人的,只是这次轮到我出车赶巧了,就算我答应了你,我的那些伙计也不一定答应,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李胜男眼里期待的光瞬间黯淡下来,她很想敲开周正的脑壳看看,这里面究竟装了一个什么东西?比榆木疙瘩都要硬,该不会是铁木疙瘩吧。

可既然撞到这个机会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与她擦肩而过吗?

李胜男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

就在李胜男考虑该如何劝说周正开口的时候,周正也在备受煎熬,天知道李胜男之前那由希望转为失望的眼神给周正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就仿佛是拿飞镖在周正的心上扎了几下一样。

“要不这样,我们车队在魔都、羊城和京城都有点儿,你如果真想做生意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去那边的服装市场,你将衣服选好,把钱给付了,到时候我们车队负责帮你把衣服送到这儿,你看怎样?”

“货运的钱走了我的人情,你就按照衣服的分量结合车队正常标价的八折给结算就好了,如果轮到我来你们这边出货,我不收你运费,你觉得怎么样?”

李胜男扯了扯嘴角,她很想说‘不怎么样’,但是又怕周正这人一根筋,万一谈崩了怎么办?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周正将他们车队在魔都、羊城和京城的点儿地址以及电话都留给李胜男后,爬进车厢,从麻袋里揪出三条李胜男选的那条裤子,也不管肥瘦长短,直接塞给李胜男,然后便红着耳朵驾车开溜了。

活了二十多岁还尿裤子,关键是尿到一个姑娘腿上,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周正还是觉得羞耻。

……

李胜男目送周正开着密封严实的大货车走远,心中陡然一空,在贺家发生的不愉快再次涌上心头,她与贺朝生之间的散,大概真的就是命吧。

人在风中,聚散难由己心。

低头擦了擦眼睛,李胜男看着她面前摆放着的那一包衣服目瞪口呆……周正之前一心只顾着开溜,把他最先从车上拿下来的一大包衣服落下了。

“这人怎么丢三落四的,做生意真的不会赔么?”

李胜男探头朝路上看了一眼,哪里还能看到周正那大货车的影子,忍不住对着一麻袋衣服发了愁。

左等右等,李胜男迟迟没有等到周正开车返回来的影子,索性将麻袋拖到一边,从背上背的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来,坐在那一麻袋衣服上给贺朝生写信。

她不愿意再在贺家受苦,想要同贺朝生离婚,可以想到这件事对贺朝生的打击有多么大,可是对家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的贺朝生是受害者,她李胜男也是。

挨打的人不是贺朝生,是她李胜男。

“结婚不是两个人情投意合就可以,还需要两家人的点头首肯,不然就算强行凑在一起,那将来需要面对的阻力也是难以计数的。”之前的李胜男是压根不信这话的,但现在她却信了。

吃过这样的苦,由不得她不信。

在信中,李胜男简单地将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便同贺朝生委婉地提了离婚的想法,她告诉贺朝生,离婚并不等于永别,只是先分开,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业、想读的书、想去的地方,贺朝生也有自己的发展空间,现在的二人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两地分居,与离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朝生,现在的我们太势单力薄,你和我都没有护持这段婚姻走下去的力量,所以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与其让彼此在这段因错误而开始的婚姻里受困,不如各自放手,相忘于江湖。如果真的有缘分,将来或许会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但若真的情深缘浅,那就做彼此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吧!”

写完结尾的这段话,李胜男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抬头看一眼天空,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她虽然给贺家做好了中午饭,但是自己却一口都没吃呢。

“这人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把这包袱里的衣服全都忘掉了吧……”

李胜男心里泛着嘀咕,她站在路边上看了一眼,见路上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咬咬牙,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来,将她县城里‘所谓娘家’的地址留下,用一块砖头将纸条压.在显眼的地方,特地露出半个角来。

做完这一切后,李胜男又看了一眼路上,双手抓住大麻袋,将后背抵在麻袋上,用力一拱,麻袋就被她扛了起来。

李胜男被压得牙花子都打哆嗦了,她足足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心里把周正慰问了数百遍。

正在开车的周正鼻尖一阵发痒,“阿嚏!!!”

第二十八章 看谁算计了谁

李胜男扛着一麻袋衣服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所谓的娘家’,她脚步顿住,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苦笑一声,抬脚准备离开。

怎么又走到这个地方了?

她兜里还有钱呢,大不了花钱租一个地方住,还真能流落街头不成?

李胜男正要走,身后那铁门就被粗暴的拉开,李宝俊推着自行车走出来,惊诧地看着李胜男刚转过去的背影,试探着喊了一声,“姐?”

李胜男停住,将那一大麻袋衣服从肩上放下来,冲着李宝俊笑了笑,问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推着车的李宝俊,“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去,怎么还拎着饭盒呢?”

李宝俊脸上惊喜的表情渐渐晦暗下来,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内,低声同李胜男说,“姐,二姐把咱爸……额,是我爸,二姐把我爸打得脑震荡了,住了好几天医院都没醒来,医生说我爸怕是后半辈子就彻底瘫床上了,能不能醒来也得看老天爷的意见。咱妈跟在医院里伺候着呢,二姐在家里做好饭,我准备去医院给妈送点饭。”

李胜男低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路上当心点。”

李宝俊把车靠在墙根下,将饭盒挂在车把上,双手扶着李胜男身前的大麻袋用力一拽,咬着牙同李胜男说,“姐,你开一下门,我帮你把这麻袋东西弄回屋子去,给咱妈送饭也不急这几分钟,你一个人扛这么大的麻袋,能扛动吗?既然你嫁人了,以后这些粗活重活儿就交给我姐夫来做!”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向来不听话的李宝俊突然这么懂事了,不仅不再想着法儿与她作对,还会帮她分担一些活儿,说一些体贴的话,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切的变化,李胜男将缘由全都归结在‘岁月是把杀猪刀’上。

岁月是把杀猪刀,专挑那些年纪嫩的猪崽子宰。

李宝俊把李胜男扛的那个大麻袋扛进李胜男原先睡的那间屋子里,又将正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的李亚男唤出来,这才匆匆跑出去,拎上饭盒骑车往医院跑。

李亚男到底是个姑娘家,心思比李宝俊细多了,她见李胜男眼睛发红发肿,身上还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心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赶紧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一边擦手一边问李胜男,“姐,你是不是和姐夫闹别扭了?”

李胜男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贺朝生都去当兵了,我想和他闹别扭也没地方闹啊……”

就在李亚男松一口气的时候,李胜男躺倒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轻声说,“我和他离婚了。”

李亚男从腰上解下来的围裙‘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愣了足足有三四分钟才回过神,边蹲下身捡围裙边说,“姐,你瞎说什么呢,我姐夫对你多好啊,你们怎么可能离婚?再说了,你和我姐夫这才结婚几天,你唬我也找一个有点模样的,这样唬我我也不会信啊……”

话虽这么说,可李亚男看李胜男那模样,她能知道,李胜男半句假话都没说。

像李胜男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对她说假话?

李胜男枕着胳膊道:“亚男,姐现在才知道,结婚不是和一个人结婚,是要和一家子结婚。除非一结过婚就立马分出去单过,不然摩.擦肯定是有的。”

李胜男撩开头发,将刚结痂不久的伤口露出来给李亚男看,“你姐夫在的时候,贺家人对我千好万好,可今天你姐夫走后,我去县二高报了个高三的名就回去了,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主动把全家的饭给做好,结果回来就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打。”

“如果我不告诉你是谁动的手,你肯定猜不到。”李胜男自嘲地笑着,“是贺朝生他爸,我公公。”

李胜男坐起身来,动了动肩膀,只觉得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倒吸一口凉气,将衣服脱下一小半,露出肩膀来,肩膀上那两条又红又肿、局部地方已经磨破皮的伤痕暴露在李亚男的视野中。

李胜男一边呼气吹着肩上的伤,一边同李亚男说,“不过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都指着我的卤汤方子开铺子呢,连铺子都租下来了,可现在我走了,卤汤方子自然不会给他们留下,也够他们手忙脚乱几天的。”

“姐,你别动,我给你拿药去。”

李亚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活血化瘀片来,捣成粉末,用温水调成糊糊,抹在了李胜男肩膀上的伤痕上,姐妹二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哎,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这些烦心的破事儿了,让你们也跟着瞎愁。亚男,你给我讲讲家里的事儿吧,我听宝俊说,你爸……”李胜男见李亚男的脸色不大好看,十分有眼色地打住了话头。

李亚男黑着一张脸,手里的围裙被她拧成麻花,“我爸他是活该,一辈子横行霸道,惹人不待见。他瘫了正好,省得四处闯祸,不然他闯了祸,还得我和宝俊跟在他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说着说着,李亚男就掉起了泪,她带着哭腔说,“你说我爸他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咱二叔二婶要给宝国和宝壮兄弟俩娶媳妇,说是家里的地方不够住,非要让咱爷奶现在就把房子给分了。”

“那就分吧,爷奶手里的房子不小,一分为二还是可以的,你哭个啥?早点把房子分下来,就算咱不急着住,那租出去也能挣钱啊!”

李亚男边抹泪边说,“要是一分为二就好了。依二叔二婶的意思,是要把爷奶的房子按孙子分,二叔说宝国、宝壮和宝俊都是孙子,凭什么宝俊分到手的房子比宝国和宝壮的多,我看爷奶那边的意思,多半也是同意二叔二婶的分法。要不是我爸住了院,咱妈整天都在医院里守着,估计爷奶的房产早就分了。”

“姐,你说这该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二叔二婶他们家占大头,咱家占小头吗?我不甘心啊……”

自从之前被李胜男狠狠地怼了一次之后,李亚男就安分了许多,后来她又亲眼见识到了李胜男那爆表的战斗力,李亚男早就怂了,现在的她当李胜男是主心骨,一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就想让李胜男帮她拿个主意。

李胜男的心思迅速活泛起来,先是将要分的那些房产地理位置都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再结合将来几年这个小县城的发展规划作出简单价值评估,嘴角勾起冷笑。

“既然爷奶都同意分家,那就分呗,看谁算计了谁。”

第二十九章 要男人干什么?

李亚男瞠目结舌,她没想到李胜男会这样说。

“姐,咱爸……我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昏迷不醒,咱妈性子绵软,到了咱爷奶家,还不被人家当成任人揉搓的软团子?咱家不求占什么便宜,只求一个公平就行!”

李胜男冷笑,“公平,要什么公平?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不过亚男你得记住,便宜分为两种,眼前的小便宜和将来的大便宜,有人眼里只能看到小便宜,而有人眼里却能看到大便宜,你说两个便宜放在一块儿,选择占小便宜的人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李亚男:“……姐姐姐,你说慢点,我脑子不好使,绕不过来!”

李胜男说完才意识到她这话堪比连珠炮绕口令,讪笑着问李亚男,“亚男,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答出来,你就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你和宝俊穷的吃不起饭了,我手里刚好有一筐鱼和一根鱼竿,你会怎么选择?”

李亚男想都不想,“我和宝俊是一家子,肯定是我俩凑在一块儿将就着过啊,那筐鱼两个人吃,然后两个人用鱼竿钓鱼,钓起来的鱼再一块儿吃呗!”

李胜男无语凝噎,她赶紧纠正,“如果我说,一个人只能选择鱼,一个人只能选择鱼竿,并且做出选择后,就不能再拿对方选择的东西,你会怎么选?”

李亚男撇嘴,“姐,你这都问的什么问题,不就是几条鱼和一根鱼竿的问题吗?小气吧啦的……我肯定选鱼竿啊,鱼吃完了就没了,可如果鱼竿在手,我就能钓到吃不完的鱼。”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选了鱼竿,连鱼都没钓到就饿死了呢?”

“如果你选了一筐鱼,你把那筐鱼卖掉一半就足够你再买一根鱼竿了,到时候有半筐鱼吃,还有鱼竿在手,日子是不是就会比选鱼竿的人过得滋润些?”

李亚男目瞪口呆,她姐这话虽然听着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她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强词夺理呢?

李胜男自知自己举得这个例子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故而机智地把话题往回收,她可以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问李亚男,“亚男,你知道姐为什么问你这个问题吗?”

李亚男摇头,似是而非地猜测,“难道姐你是在暗示我,这次爷奶要分家,我们该怎么选择?”

见李胜男满意点头,李亚男继续顺藤摸瓜的猜测,“咱爷奶一共有两处院子,一处是咱爷奶现在住的院子,方方正正,修葺得也挺好,还有一间是祖爷爷辈留下来的老院子,荒了不知道多少年,就咱奶每年在那院子里种一点青菜豆角,不过听咱爸以前喝醉酒时说,咱家那老院子风水好,肯定是一个聚宝盆。”

李胜男眸光微闪,关于李家的那块老地方,她倒是知道一些。

虽然那一片地方现在荒着,但是用不了几年,这座县城的客车站就会修到那边去,然后接下来几年里,那块地方就会迎来超级大繁荣,前有著名的汇友超市开起来,紧接着政府大楼也会搬到那边去……如果用形容人的话来形容那个地方,应当是:将来必成大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大海喝醉酒时说的那些胡话也都在将来一一应验了,那块地确实是一个聚宝盆。

只是,她该如何劝李家拿下那块老院子呢?

以李家二叔和二婶的性格,打得主意定然就是他们家要占李家爷奶现在住的院子,然后分给李大海家旧院子,也算是侧面成全里李胜男的谋算。

可问题是,她该如何劝说李妈吃了眼前这个亏,接受这个目前看起来对她们家没有丁点儿好处的安排?

等肩上的伤不再那般火.辣辣的疼了,李胜男赶紧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背包里的东西,顺带这同李亚男解释,“你觉得咱们县城现在堵不堵?”

“不堵啊,马路那么宽,三四个人并排走都不成问题!”

李胜男差点被气得一口气翻不过去,她强忍住咆哮的冲动,循循善诱,“是,三四个人并排走不堵,可是三四个三轮车呢?能走开吗?”

“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原先走路的人都买上了自行车,原先骑自行车的人都买上了三轮车,四轮车……你说这路还会觉得宽敞吗?到时候大多数地方都堵了,县城想要再发展,肯定就得找空地方。如果你是县政府,你会选哪个地方?”

生怕李亚男再说出什么令人拍案叫绝的智障答案,李胜男赶紧补充限定备选区域,“首先,那些农民的农业用地不能占,其次,周围那些山包包也不能占,还不能离现在的县城太远,位置也不能太偏,你觉得县政府会选什么地方?”

问题都问得这么白了,李亚男应该能够回答上来吧!

可惜李胜男还是低估了李亚男的一根筋,此刻的李亚男非但没有领悟到李胜男的意图,反倒是深陷在县城为什么会越来越堵的困境中无法自拔。

“姐,你说我们将来的日子真会越过越好吗?”李亚男眸中忽闪着疑惑。

李胜男看着李亚男眼中的迷茫,愣了一下。她从李亚男眼中看到了这个时代的青年身上特有的一层标记。

这些青年的生活风平浪静了许多年,现在突然被改革开放的浪潮打破,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养成的观点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对于未来,这些青年是看不真切的,他们眼底还残留着乡村小镇的影子,可是他们却在被动地接受着许多花花绿绿的新概念,被迫睁开眼睛看世界。

他们的童年,青春,中年……被飞速变化的世界划分成一个又一个风格迥然的模块,每一块上,都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时代气息。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李胜男用肯定的语气在李亚男心中种下一颗火种。

李亚男也帮着李胜男收拾东西,她试探着问,“姐,你和姐夫离婚后,有什么打算么?”

李胜男愣了一下,“要说打算,肯定是有的。我还想继续上学,刚在县二高报了名,不管结果如何,都参加一次高考,还有就是做点小生意吧,争取能够在养活自己的基础上,多挣一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买房子,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花钱时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李亚男被李胜男话里描绘出来的生活逗笑了,她问李胜男,“你自己又要买房又要挣钱,那要男人干什么?”

“要男人干什么?”

李胜男认真想了想,“家里电灯泡坏了,总给有个人来帮忙换灯泡吧,苦活累活家务活,全都丢给他,外面那些风光体面的活儿,他能干,我肯定比他更能干!”

第三十章 谋算

李亚男被李胜男如此简单粗暴的爱情观吓呆了,她看着李胜男的侧脸,再一次觉得,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已经与她们有了难以跨越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仅仅体现在亲疏远近上,还体现在渐行渐远的各种观念上。

李胜男被李亚男看得一阵不自在,她感慨道:“人啊,你说顶多活个六七八.九十年,何苦受别人的气呢?活着不就是图个自己开心吗?”

李亚男张了张嘴,认真思考李胜男所说的‘六七八.九十年’究竟有多长,然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姐,你开心就好。”

姐妹俩还没把东西收拾完,李妈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问李胜男,“闺女,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宝俊说你扛着麻袋和包袱回来了。”

李妈的话还没问完,结果就看到李胜男和李亚男手里拿着的衣服之类,她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白了大半,问道:“你和朝生吵架了?”

李妈整天都在医院里伺候李大海,几乎没合过眼,比李胜男回门当日看着要憔悴多了。

李胜男将李亚男手里的衣服接过来,叠好摞在一起,实话实说,“妈,我要和贺朝生离婚。”

李妈手里端着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刚倒上的水洒了一地,李亚男赶紧跑出去拿拖把,屋内就留下李胜男和李妈二人。

李妈看着忙碌个不停的李胜男,用力想从李胜男身上看出一丁点儿的不高兴来,奈何李胜男的脸色太过普通平淡,与往日里并无太大差别。

这样的李胜男更让立马看着心慌。

“闺女,你决定了?妈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一般人劝不了,劝了也是白劝。可妈还是想劝一句,结婚和离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这才刚结婚没俩月,如果现在就闹着要离婚,到时候你和朝生名誉上都不好听,往后想要再找一个,那可就难了……”

李妈脸色变得很难看,似是想到了什么大事,紧张兮兮地凑到李胜男耳边,瞥了一眼门外,见李亚男不在,这才低声问。

“你和朝生做那事了没……如果做了,你这婚更得离得谨慎些,如果没怀上还好,万一怀上了,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李胜男从来没想过这一茬事情,被李妈这么一提点,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她和贺朝生都做过了,而且还做了不止一次,可应该没那么容易怀孕吧……

这年头检查一个怀孕难于登天,一般都是等出现了妊娠反应或者是显怀,这才能判定一个人有没有怀上。

李胜男扪心自问,如果她这次真的怀上了,那她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前世没能给贺朝生留下一个种,这是她的遗憾,可这一世呢?

因为她想要和贺朝生离婚,所以就打掉这个孩子吗?

孩子是无辜的。

而且李胜男能够理性地感知到她自己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流产’这个词时,她心里是抗拒的,她的潜意识并不希望这样做。

李妈见李胜男愣在原地,一言不发,瞬间就明了了,眼泪说来就来。

“我当时就是这样,本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可结果就偏偏有了你,被迫嫁给了你……你李叔,受了一辈子的气,腰板就从来没有直起来过!妈已经吃过了这样的苦,你怎么能也走上妈的这条老路啊……”

李胜男被李妈的哭声惊回了神,她摇了摇头,心道:“又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怀上,现在纠结这些做什么?”

对于那关乎未来走向的一丝可能,李胜男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她强打起精神来,刻意装出一副羞恼的样子同李妈说,“妈,你都说些什么呢?贺朝生一共也没在家待了几天,刚好那几天是我的小日子,啥都没做,怎么可能怀上!你现在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操心操心宝俊他爷奶那边要分家的事情!”

李胜男来小日子的时间向来‘任性’,压根没有规律可言,故而她这么一说,李妈就信了大半,注意力从李胜男身上转移到了即将进行的分家之上。

李妈抹去脸上的泪痕,泛起了愁,“胜男,你向来主意多,你来帮妈拿个主意。”

“现在你李叔瘫着昏迷不醒,宝俊他爷奶那边又素来就看不上咱家,瞧不起妈,你说如果你李叔还醒着,好歹还有一个人能同那李大江争争,现在咱家可怎么办?难道就真的依了那李大江的说法,按孙子分吗?”

哪有人愿意吃亏?尤其是在分家产这种事情上,若不是因为家底太薄,她又怎么会同意将李大海那‘将李胜男嫁出去换聘礼回来给李宝俊攒老婆本’的馊主意。

李胜男撇了撇嘴,道:“这事儿亚男和我说过,依我看,按孙子分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宝俊他爷奶的房子有两处,一边是现在住的,一边是那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的破败院子,肯定是一家一处。妈,你觉得咱家可能会分到哪一处?”

李妈的脸色早就垮了,“能分到哪一处,李大江一家的心眼里都灌了墨汁,早就黑透了,宝俊他爷奶也偏心,肯定是分给咱家那处破院子,这压根不用想。”

“所以,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李胜男见李妈又要哭,赶紧把想好的主意说出来,“既然能想到,那处破烂院子肯定是要分到我们家的,那现在再哭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在这盘已成定局的棋上把旗子走活,为宝俊争取更多的利益。”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怎么争取?那么一处破院子,就算我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它变成聚宝盆啊!就算现在想把那院子卖掉,恐怕也没人买……”李妈抹泪抱怨。

李胜男对此颇有感慨,现在的人哪里能想到,就是那么一块被众人都不看好的地皮,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迎来疯涨期,不可谓不是跌破了一大群人的眼镜。

第三十一章 怪人

李妈不知道那块地将来有多么值钱,重活一世的李胜男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李大江一家看似占尽了便宜,实则等过上几年再看,估计会眼红得挠墙!

李胜男眸光闪了闪,笑得意味深长,“那块地皮能不能卖出去先不考虑,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量公平,既然争取不到利益,那就给宝俊减点负担。”

李亚男进来之后,恰好就看到李胜男嘴角勾着的那笑容,她突然打了一个摆子,后脊阵阵发凉。

“亚男,妈,你们听我说,一会儿你们俩去那边走一趟。有几点需要注意的,你们一定要记住。”

“第一点,刚开始一定要打死都不能同意按孙子的人头来分老一辈留下来的家产,咱的要求就一个,平分!”

“可李大江一家绝对不会同意平分,不然宝国和宝壮兄弟俩娶媳妇时,婚房都凑不出来,而那老两口一直都偏向于李大江家,所以分给李大江家那处好院子,分给宝俊那处老院子,是十有八.九的事儿。”

李妈听得着了急,正要插嘴,李胜男将递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只听李胜男继续道:“地皮的事情谁知道高低贵贱?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发展,我们县城虽然不算大,但搞发展的脚步却不算慢,说不定过上一两年,那块现在又荒又破的地皮会不会翻身涨价?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定呢!”

“以老两口的偏心,能给宝俊分到一块就不错了,咱也就不要挑三拣四的。关键在于一下个点,妈,你和亚男都记好了。”

李胜男收敛起了笑意,认真道:“等老两口将分家的法子拿出来后,你们一定要反抗,闹得越大越好,争取把所有人都逼上高台,到时候老两口定然会用辈分来压你,然后你们再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勉强答应下来。不过咱不能就这么把委屈吞下去,咱得提条件,提一个给宝俊减负的条件。”

李妈好像有点明白李胜男的意思了,她问,“什么条件?”

李胜男答:“不给老两口养老。”

还未等李胜男说完,李妈就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咋呼起来,“怎么可能?晚辈给长辈养老天经地义,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这个条件不行,你赶紧重想一个。”

李胜男回之以李妈一个大大的白眼,“按儿子分家还天经地义呢,怎么轮到宝俊就变成按孙子分了?”

“你现在说一句天经地义容易,可是日后亚男一嫁,全家的担子都得压.在宝俊身上。李大江家那么精,肯定变着花样将老两口撵过来,家里本就有一个瘫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醒来的人,再添上两把老骨头,万一你有个病病痛痛,这不都是宝俊要遭的罪么?”

李妈最疼的就是李宝俊,听李胜男这么一说,她果然不再提什么‘晚辈给长辈养老天经地义’之类的话了。

李胜男担心李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特意嘱咐李亚男,“亚男,你记得盯着咱妈一点,这可是大事,容不得半点犯浑。”

“还有一点,你务必要记住,分家时扯皮清楚的东西,不论大小,都要一笔笔写下来,落实在纸上,摁了手印。不管是那处院子的大红本还是将来给老两口养老的问题,都要写下来!稍微漏一点,往后就可能变成无穷的麻烦。”

李亚男点头应下,她自从被李胜男收拾过一次后,那块反骨就被磨平了,后来李胜男指点了她一次迷津,这让她对李胜男的好感倍增,甚至还对李胜男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心理。

李宝俊也是如此,虽然当初他受李亚男的挑唆,对李胜男并不好,但他的本质并不算坏,只是被娇宠惯坏了。当这个家里出了问题,他能想到的求助之人只有李胜男一个,而且二话不说就帮他的也只有李胜男。

李亚男与李宝俊的变化李胜男都看在眼里,她自然也不会再同李亚男和李宝俊计较。

李妈和李亚男结伴去了李爷爷和李奶奶住的那边商量分家的事情,李宝俊在医院里盯着昏迷不醒的李大海,家中只剩下李胜男一个。

李胜男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数了数身上的钱,起身出了门,往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五一大楼所在的那条街走去。

五一大楼原先是国有的,县城里独一份,一枝独秀了太长时间,现在仍然是全县人买东西的首选之地。不过这些年政.府对于经商的把控淡了不少,五一大楼旁边那些民宅里的人也都在墙上掏了一个小门,做起了生意。

只是这年头的商人都小心得很,做生意也没有打擂台的概念,一般情况下,有一家卖了布匹,就绝对不会有第二家,更没有个人小商贩敢把货卖的和五一大楼里重了,生怕影响到自己的生意。

故而李胜男沿着五一大街走了一圈,除了看到两家小店铺都卖煮熟的玉米外,再没有看到一家重样的店。

倒是被她发现了一处理想的门店地址:在五一大楼的斜对面,有一处看着闲置了不少年头的院子,院墙上满是岁月留下来的斑驳痕迹,那高高的院墙与周围的院墙一比,仿佛是立在鸡群里的鹤,格格不入。

李胜男的目光在那高高的院墙上流连几圈,眼睛一亮,小声嘀咕道:“就你了!”

这处院子一面靠着五一大街,一面是一条不窄的胡同,如果在那转角处拆一道门出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转角门店’啊!

打定主意的李胜男溜溜达达地走进胡同,绕了一小圈才找到那处大院子的门,见门虚掩着,她敲了几次都没人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下一刻,李胜男就被院子内的场面吓呆了。

密密麻麻的猫!

放眼扫过去,这院子里起码有六七十只猫,有的猫躺在屋顶上,有的猫躺在台阶上,有的猫像是守门神一样蹲在门两边,半眯起眼睛看着她,那凶戾的眼神仿佛是在给这个突然闯入它们领地的生物威胁警告。

“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一个短促的声音传进李胜男的耳朵。

李胜男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个全身瘦干巴,满头白发仿佛是杂草一样的老太太正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猫坐在台阶上,那一人一猫的表情几乎神同步,都对她充满了敌意。

第三十二章 奇怪的要求

闭着眼睛脑补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似乎要在这几乎凝固的气氛中崩碎成片’的体验……推门而入的李胜男就是这种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李胜男感觉自己直面的不是一个老太太和一群猫,而是一群虎狼。

“大娘,我想来打听一下,您这院子卖吗?”李胜男强打起胆子问。

那老太太挑着三.角眼,幽幽地盯着李胜男看了好一阵子后,声音一如刚开始那般短促,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卖。”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胜男心里非但没有半点儿失落,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冲老太太微微弯了弯腰,“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之后,李胜男赶紧跨出门槛,仿佛像是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她一样。

李胜男没有看到,在她跨出门槛后,那古怪的白头发老太太扫了一眼院子里成群结队的猫,突然冷不丁地叹了一口气。

把门掩上疾步走出老远,李胜男才定下神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几只猫和一个古怪老太太吗?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李胜男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确保自己可以在群猫口中全身而退后,再次鼓起胆子朝那院门走去。

轻轻推开门,李胜男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群猫与那老太太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动都没动过一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迅速萎了一半,不过为了租到房子,她只能咬牙进去。

“大娘,您这院子不卖,那您往外出租吗?租金我们可以谈。”李胜男再次满脸堆笑地问。

那白发老太太低头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朝李胜男看过来,目光幽幽地看了许久,直把李胜男看得毛骨悚然,这才开口,“不租。”

“哦……”

李胜男这次是真的丧气了,遇到一个油盐不进的老太太,她感觉心有点累。

下一秒,白发老太太的话锋一转,情况立马云开雾散,“我这房子不卖也不往外租,但是可以白送给你,只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胜男震惊得张大嘴‘啊’了一声,吓得距离她最近的那两只充当门神的猫一下子窜出老远,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憋得老粗。

“大娘,你刚刚说什么?”李胜男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有人舍得把这么好的一处院子白送给人。

李胜男觉得一定是她最近没有休息好,有些耳鸣,这才产生了幻觉。

那白头发老太太看着李胜男的模样,端详了许久,手指指着满院子的猫道:“如果你答应我,我把这处院子给你之后,你能替我照顾好这一院子的猫,让它们每天都能吃饱,下雨天给它们留一间屋子躲,冬天能给它们生一个火炉驱寒,我就可以把这院子给你。”

见李胜男面露喜色,白发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不过你也别觉得老太太我好糊弄,我给你院子,你帮我养猫,这个条款需要写进合约里,老太太我虽然搬走了,但时不时还是会回来看看我这些老伙计的,如果发现你把它们丢了,那咱这合约可就不作数了,老太太我一定会回来把你撵出去!”

李胜男来了兴趣,她还以为这白发老太太是想要提什么难于上青天的要求呢,没想到尽然这么简单,就在她准备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的时候,脑海中那根弦突然绷紧,警铃大作。

“这怎么行?我只能答应说好好喂猫,好好待它们,让它们吃饱,雨雪天里有一个躲避的地方,可是我不能答应这些猫一只不少。”

“毕竟大娘你养的这些猫有的年纪已经大了,生老病死躲不过,还有就是你看看这些猫,有的在房顶上,有的在树杈上,如果人家要跑,我拦都拦不住,除非您答应我可以帮我把这些猫全都抓进笼子里,我就答应您每天都精心喂,争取把这些猫都喂得毛光水滑!”

白发老太太被李胜男的话给逗笑了,她抿了抿嘴,说,“放心,生老病死都属于正常现象,如果发生了,少一只就少一只。人都挡不住索命的无常,更何况这些猫呢。”

“如果它们自己走失了,那也无所谓,我相信只要你精心喂着,它们能舍得跑才怪。反正老太太我喂了好多年,从没一只猫儿跑出去舍得不回来过!”

“不过如果真的跑丢了,那也是命,你帮我照顾好大多数就行了。”老太太释然地松了一口气,佝偻着腰站起身来,转身折回屋子。

不一会儿,白发老太太短促却较之前更有精神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铁蛋儿,过来接你老娘,现在有人接手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了,赶紧把老娘接到你家去!”

“啥?你说那人是不是看上了咱家的房子?你当你老娘眼瞎啊,老娘看人什么时候看走眼过?你少废话,麻利地来!如果她真的图谋不轨,不是还有你这个鱼肉百姓的狗官在么?”

李胜男:“……”大娘您真剽悍!

您这么说您儿子,难道就不怕您儿子出门就把您丢去养老院吗?

等等,李胜男愣了一下,她眸中满是惊诧地看向白发老太太走进去的那间屋子,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这年头,舍得给家里安电话的人家不多啊,没想到这老太太家就装了一部!

联想一下老太太骂她儿子的话,李胜男立马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家中有钱但脾气古怪的怪老太太形象,并且使这个形象与白发老太太完美重合在一起。

“得,还挺像的!”李胜男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东西逗乐了。

不料那白发老太太刚好从屋里走出来,并且好巧不巧还恰好看到了李胜男偷乐的这一幕,老太太十分傲娇地嫌弃,“不就是一处破院子么?至于这么激动?你答应老太太我的东西可都给我记好了,说不定我哪天就回来看了呢!”

李胜男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虽然在这院子在白发老太太口中只是一个破院子,但是对于她而言,这里却是梦开始的地方。

将最外面那堵墙敲出一个门来,正对着外面,然后再掏几个窗户,一处富有现代化气息的商店模样不就有了么?

第三十三章 送房又送电话

看着满院子依旧对她虎视眈眈的猫,李胜男此刻已经完全没有畏惧了。

在她眼里,这些猫都是小天使!

“对了,大娘,我还有个想法得提前同您说一下。我当时是想买下这院子开个商铺,想要在后墙上掏个门,再掏两个窗户出来,您看可以吗?”李胜男小心翼翼地问。

虽说这位白发老太太已经承诺说要将这院子给她,但是毕竟还是人家的东西,万一人家不愿意掏墙,有什么忌讳呢?

听了李胜男的话,白发老太太丝毫不将掏墙掏门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连连摆手,“你现在想这些干什么?等一会儿我儿子来了,将房屋转让合约带过来,签字按下手印,这院子就是你的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太太我才不管这些烦心的破事儿呢!”

“只要你答应帮我把这些老伙计照顾好,其它的都随便,你就是把这院子都拆了,我也不管。”

李胜男被白发老太太的洒脱吓了一跳,她想到老太太说是要让她儿子将房屋转让合约带过来,当下心就又揪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大娘,您这么利索地就把房屋转让给我,您儿子那边同意么……”

白发老太太嘴上冷哼一声,眼神却是软软暖暖的,她道:“那兔崽子巴不得我早点将这房屋转让出去呢……你就放心吧,我都答应你了,肯定不会反悔。”

“你与其站在那儿犯疑心病,真不如过来帮老太太我收拾收拾东西,这些东西可都是兔崽子她爸留给我的,一件都不能落下,你赶紧过来搭把手!”

李胜男连连点头,钻进了白发老太太住的那间屋子。

进屋之后,李胜男被屋子里的干净整洁震惊到了,炕上铺着一张极具有年代特色的小碎花床单,已经洗的褪了色,部分地方也打上了补丁,但都干干净净的,床单被角都被拉得挺直,仿佛豆腐块一般,没有丁点儿褶子。

窗户是纸糊的,上面没有丁点儿破洞,外面看着虽然被晒得黄了些,但里面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剪纸,看着漂亮得紧。

“大娘,您这屋子收拾得真干净,您说,我需要帮您打包什么,我现在就动手。”李胜男撸起了袖子。

白头发老太太笑着感慨,“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些,我家那兔崽子就看不上这些老花样,整天嚷嚷着要把我这雕花窗户敲了,装上那劳什子玻璃,你说费那个劲干啥?里面的人换个衣服都得拉窗帘,多麻烦,还是窗户纸好。”

“可是也不能这么说啊,比起窗户纸,玻璃可隔风了,冬天睡玻璃窗户的屋子就比睡纸窗户的屋子要暖和,你说对不?”

李胜男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将老太太的床单褥子全都卷起来。

白发老太太愣了一下,就在李胜男以为她要生气的时候,她却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对,那装了玻璃的屋子冬天确实比纸窗户屋子暖和。你帮我收拾的时候看着点,床单下面有些信封,你全都帮我收起来,一会儿我得都带走,还有我放在窗台上的那几只笔,我放在炕头篮子里的老花镜,这些都是兔崽子他爸给我买的,一件都离不开。”

李胜男赶紧将信封、笔和老花镜收起来,正准备去拆屋内的电话线,却不料白发老太太阻止了她。

见李胜男满脸不解,白发老太太解释道:“这电话于我而言没什么用,就给你留着吧!我儿子家也有电话,到时候我想那些老伙计了,还能打电话过来问一问。不过电话费就得你自己交,这可不能指望我……”

这年头的电话可不是便宜东西!李胜男怎敢收?

“大娘,这不行,这电话太贵重了,而且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您还是拿着吧。如果您想看猫了,那来就是,我肯定把这些猫都给养的毛光水滑,您放心就是!”

白发老太太突然板起脸来,“让你收下就收下,这电话机再贵,能贵得过一处院子?你连院子都收下了,还怕收下一部电话机吗?这东西对你而言,可能就会派上大用场,但是对我而言,却是一个麻烦的鸡肋。”

“我烦透这东西了,之前没有这玩意儿的时候,那兔崽子两三天才往我这儿跑一趟,后来有了这东西,整天给我打电话,早上打,中午打,晚上还要打,那叫一个惹人心烦……”

李胜男怎会不理解白发老太太这么说的用意,这是变相让她心安呢!

目前的她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报答这白发老太太,只能将白发老太太叮嘱的事情做好,将白发老太太记挂在心尖儿上的猫养好!

就在李胜男帮助白发老太太整理屋子的时候,一个穿着普通,却自带气势的中年男子拎着一个手提包走了进来,问白发老太太,“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你忍心让人家一小姑娘帮你养这么多猫吗?这么多猫,可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吃穷了……”

白发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了那中年男人一下。

“这小丫头可是个精明的主儿,你当她看上这处院子的猫了?她是准备开铺子呢!”

“无奸不商,既然她今天能答应我把猫养好,那就一定有挣钱的法子,还会让这几只猫给吃穷了?”

中年男人看着满院子的猫,无语凝噎,他实在想不通,他.妈是如何将这满院子大几十只猫说成几只猫的……

打量了好几眼李胜男,中年男人仔细斟酌一番措辞后,又问,“小姑娘,你是真的打算养这么多猫?”

“你可要知道,这些猫就算一顿饭只吃一筷子面,那一顿也得吃好大一锅,里面还得加点儿肉,哪怕最便宜的动物内脏,那也得花不少钱呢!”

“我可知道,这些猫都被我妈用拌了猪肝沫子的饭喂挑嘴了,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最后同你家能够主事的人说一说。”

“我结婚了。”李胜男咬着牙说。

那中年男人十分诧异,语气拔高不少,“你结婚了?那这件事你问过你男人了吗?”

她的男人,贺朝生么?

李胜男想说没有,可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只能扯谎。

“问过了,我男人都同意,他还说他在部队上不能一直陪着我,养些猫猫狗狗也挺好的。”

第三十四章 房子起火!

听李胜男这么一说,那中年男人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手写好的房屋转让合同来,签上字递给李胜男。

李胜男前世在金陵药科大学当老师的时候,几乎大半辈子都在和各种各样的科研项目打交道,国家的重大科技专项还好说一点,那合同都是标准合同,没有任何的空子可以钻;可那些横向企业项目就不一样了,企业家们个个都精明得龟毛,恨不得在一份简简单单的合同里挖一百个坑给她跳,而当时的她还真的跳进去过,着实被那个企业坑了一大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胜男被那个黑心肝的企业利用合同上的漏洞坑过一次后,痛定思痛,用了将近一年的业余时间来钻研法律知识,虽然尚且达不到专业律师的那个水准,但是别人再想利用合同里的漏洞来给她下套,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李胜男将中年男人递过来的合同扫了一眼,轻轻笑着指出几点问题。

“这合同挺好的,甲乙双方的契约内容与责任义务都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只是在格式上还有一些不准确的地方,数字的写法也不够标准,您带纸笔了吗?”

“如果您带了纸笔的话,我可以现在立马誊写一份,将这合同里的内容写清楚写明白,把之前没有界定明确的地方也界定出来。”

中年男人一脸诧异地挑眉,问李胜男,“你还懂法律?”

李胜男微微点头,“略懂一些。你这合同虽然看着很详细,但是有些条款却是赘余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份合同应该是比照着一份标准房产购买协议拟出来的吧。”

中年男人脸上堆砌满明显的错愕,这已经给了李胜男答案。

李胜男笑了笑,手指划过房屋转让协议的表面,为中年男人一一指出那些房屋转让协议中明显用不到的条款,解释道:“这条,这条,还有这几条,其实都是无用限定条款,留下来之后也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是将这份原本可以写的很简洁的合同看起来厚的吓人,倒不如全都删掉。”

“还有这几条限定条款,如果放在房产购买协议中,这几条限定条款对于买家具有很强的约束力,但是放在房屋转让协议中,这一条条款非但不会约束买家,反倒是会约束卖家,给卖家本身造成一定的不利,我建议删掉。”李胜男十分诚恳地说。

中年男人听后,非但没有收起这份合同,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笔,递给李胜男,爽朗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一个内行,我抄了房产购买协议的事情都被你看出来了。”

“不过也没事,你就这样签字吧。我们之所以签这份合同,本身就是为了让你安心,让我妈安心地跟着我们家去住,不要再操心那些猫的事情。反正这合同签了之后,你除了需要将猫养好之外,其他的都随便折腾,就算你要将这院子拆了重新盖我都无所谓。”

听中年男人这么说,李胜男也就不再矫情了,她提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便留下一份房屋转让协议,将另外内容一模一样的房屋转让协议递还到中年男人的手上,冲着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寻到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了,日后就算李大海醒来,那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李大海那个混人撵出家门的问题。

中年男人收起一份合同,转身回屋子将白发老太太打包好的东西全都拎出来,放到停在外面的小汽车里,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李胜男有心帮忙也被那中年男人用话头给堵了回去,只能悻悻地回屋帮白发老太太继续整理东西。

白发老太太在这处院子里住了许多年,这里留下的不仅仅有她口中的老伙计——那一院子上蹿下跳的猫,还有诸多让她难以释怀的回忆。

如今将一件又一件东西收拾打包好,老太太的眼眶微红,几度哽咽。

李胜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不断地站在一边打下手帮忙,甚至还健步如飞地拎着几个包袱,跟着中年男人为白发老太太搬了几趟东西。

中年男人载着白发老太太以及一车破旧的行李走了,留给李胜男几把锁以及相匹配的钥匙、一院子的猫、以及屋内的那些衣柜、樟木箱、炕柜等家具以及一部应该没用了多长时间的电话机。

李胜男看着台阶上蹲着的那几只懒洋洋的猫,再一眼冒着轻微水汽的茶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猫,这么多张嘴,这可怎么喂啊……纠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纠结出答案的李胜男索性将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将门窗关好,最后又将院门锁死,回她那所谓的娘家去了。

还未进门,李胜男就闻到了浓浓的烟味,她扭头四顾,只见一缕又一缕的白烟从门缝里飘出来,她赶紧掏出钥匙来开门,却不料门打开之后,那铺天盖地的烟雾差点将她的眼泪都给熏出来。

“谁在做饭?”李胜男捏着鼻子问。

这浓烟里带着一股子食物烧焦的味道,很明显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

下一秒,李宝俊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厨房那边传了出来,“姐!姐!姐!你快来厨房看一下,我刚刚想要烧油炒个菜,可不知怎么回事,油锅突然就着火了,我的头发都被烧了……现在油锅里还冒着火呢!”

李胜男:“……”

李宝俊,你这是烧菜还是自焚?

怎么烧个菜都差点将房子点了!

不过现在很明显不是多问的时候,李胜男生怕李宝俊被浓烟熏出个好歹来,赶紧脱下外套,在院子里晒水的盆里蘸了一下,捂住口鼻就猫着腰往屋子里冲。

根据记忆冲进厨房,隔着浓烟,李胜男依稀可以看见一道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得亏屋顶较高,不然怕是连纸糊的房顶都能给烧着了!

李胜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到火光旁,随手一摸,抓起锅盖就拍了上去!

随着‘咣’地一声巨响,火光被扣在了锅盖下,李胜男将衣服垫在手里,急吼吼地将油锅端到一旁,将火炉的火圈全都盖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抹去额头上被惊出来的冷汗,李胜男有气无力地催,“宝俊,赶紧开窗户啊……你是想熏死咱俩么?”

第三十五章 丁冬的病

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滚滚浓烟散了出去,李胜男被呛得眼泪直流,赶紧舀了一些水洗了把脸,将被烟熏出来的‘烟熏妆’洗干净。

李胜男擦干脸一抬头就看到了无比辣眼睛的一幕:李宝俊仿佛是刚从非洲逃难过来的黑人朋友一般,除了牙齿和眼珠子之外,其余地方全都是乌漆嘛黑的。

更让李胜男一时间无法接受的是,李宝俊的头发被火烧了一个角,看起来具有莫名的喜感。

“宝俊,你赶紧洗把脸,把脸上的灰洗干净,然后扣个帽子理发去。剪个寸头,把烧焦的那一撮毛全都剪了!”

李胜男知道李妈在家里管得钱紧,于是自掏腰包,摸出一张大团结来,递给李宝俊。

李宝俊却不敢接,他踟蹰着搓了搓手,憨笑道:“姐,这钱你还是自己拿着吧,你如果真和我姐夫离了婚的话,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哪能收你的钱?再说了,不是说七月理头发死舅舅吗?”

“咱舅家的日子过的本来就挺糟心的,东子哥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一吃就吐,整个人身上都黄了,整个人就和块生姜一样黄”

“虽然咱舅和咱妈的关系不对付,但毕竟是亲姐弟。前些日子,就是你刚嫁过去的时候,咱舅来咱家借钱给东子哥治病,不过被咱爸……额,被我爸用扫帚撵了出去,我看着咱妈躲在屋子里哭了……”

李胜男愣住,前世她压根没听说过这一茬事情,甚至可以说,前世的她自从嫁进贺家之后,就没有和她那舅舅家来往过,后来她离开贺家,万念俱灰地去了金陵念书求学,再往后就更加没有任何交集了。

至于李宝俊口中所说的东子哥,李胜男倒是略微有些印象。

李妈实际上姓丁,而李宝俊口中的东子哥就是李妈的亲侄子,她的亲表弟——丁冬,一个小时候模样长得很俊,笑起来带着俩酒窝的男孩。

根据前世的经验,听李宝俊这么一转述,李胜男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丁冬所患的疾病是什么了——黄疸,而且多半是梗阻性黄疸。

梗阻性黄疸大多数是因为结石或者肿瘤堵塞了胆道,导致胆液无法正常下排入肠道内,而是憋在肝脏中,造成肝内压力上升,当肝内压力上升到一定高度时,胆液就会渐渐浮于体表,导致人的身上大面积泛黄,最后就连人的眼珠子都会变成黄.色。

造成梗阻性黄疸的原因很多,可是根据李宝俊之前所说的那句‘连饭都吃不下,一吃就吐’,李胜男可以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造成丁冬出现梗阻性黄疸的原因是肿瘤,而且还是一个已经胀大到压迫住食道的大肿瘤。

值得庆幸的是,在确定肿瘤压迫住食道的情况下,便可以暂时排除肝癌、胆癌、胰头癌和胃癌的风险,但是将来会不会转移,这还需要另当别论。

可不幸的是,癌之所以让人闻之色变,最大的原因就是它的‘异变、扩散与转移’,谁也不知道癌细胞会在下一秒发生什么状况,所以根本不可能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一想到年纪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的丁冬极有可能患了癌症,李胜男的心里就烦躁得不行。

她挠了挠头发,将大团结硬塞进李宝俊的手中,以命令性的口吻说,“你赶紧拿钱去理发,剪个头能花多少钱?”

“男人家家,怎么磨磨唧唧的?你赶紧走,我来收拾家里,不然等咱妈回来,肯定又得唠叨个不停。你理完头发之后直接去医院吧,别让咱妈知道你回来过,不然全家人的耳根子都别想清净。”

李宝俊拗不过李胜男,只能将钱拿上,用凉水就头发打湿,往后面捋了捋,然后便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溜了。

李胜男将抹布蘸上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拾掇家里,柜子上,窗台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烟熏得懵了一层灰,李胜男还没拾掇了一半,李妈就和李亚男的骂骂咧咧声就传回屋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而且还是骂声!

“李大江家真不是个东西,让他要了那新院子,咱家要了那处老院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将主意打到你爸自己盖的这间院子上,做他的春秋大梦呢!他自己有本事生那么多儿子却养不起,却将那贼胆子盯在了自家大哥身上,还要不要脸了?”

“你那爷奶也是一个眼瞎心瞎全身都瞎的,越活脸皮越厚,宝壮和宝国是孙子,宝俊就不是吗?他们自己越过儿子,按照孙子的人头分家产已经闹大笑话了,现在还想着将你爸这处院子也吞了,当宝俊是什么?不知道那李大江和他贼婆娘给老两口灌了什么迷魂汤,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李亚男也时不时地接应一两句,她却是没有胆子和李妈一样放开嗓子骂的。毕竟她还没有嫁人,如果这辱骂长辈的帽子戴上,再扣上一个泼辣的名声,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有谁家愿意娶一个母老虎?

母女俩一个骂一个煽风点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门口,李妈鼻子抽了抽,疑惑地问李亚男,“亚男,你闻到什么焦糊的味儿没有?妈怎么闻着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呢?”

着过火的地方,就算通风再好,那残留在空气里的烟味儿也不会在一时半会儿全都散去,李家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李亚男闻了闻,点头道:“妈,好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没看到咱家好好的吗?指不定是谁家着火了,咱不管那些,先把写下的契约都拿出来,一会儿让我姐看看,如果没事的话,咱就得想办法拾掇拾掇那旧院子了,总不能一直都让它荒着吧!”

“就算盖不起亮堂崭新的屋子,那也可以先起几堵墙,将院子围起来,然后再把院子里的土给松一松,看能种点什么菜就种点什么菜,实在不行的话,咱就直接种她一院子大白菜,吃不了过年还能拿出去卖个几块钱……”

李妈强压下心头的焦虑,一边点头应和李亚男的话,一边往屋子里走,结果一进屋就看到家里被蒙了一层灰的狼藉惨样,她眼白一翻,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第三十六章 易反易覆

李妈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她们家的屋子着了火!

李胜男和李亚男又是掐人中又是给李妈灌糖水,总算将李妈给弄醒了。

李胜男原本想问问李妈关于分家产的事情怎么样了,不料李妈一醒过来,张嘴就是哭,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听者流泪,闻者悲伤。

“胜男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咱宝俊分到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原先这处房子还差点让点了,你说是不是家门不幸啊?不然怎么净发生这些糟心的事儿!”

李胜男看着哭天抢地的李妈,从只言片语中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劝道:“妈,分到老院子就老院子,万一哪天就值钱了呢?现在乡下人都想到城里来买地皮买房子,等到时候真有人看上咱家那块地,卖了也是钱啊!”

“咱和李大江家不一样,李大江家有俩儿子,咱家就宝俊一个,你发愁个啥?”

为了让李妈不哭,李胜男还掀了自己的老底,“我马上就要开铺子了,等我开了铺子就让宝俊过去帮忙,到时候我挣了钱也分给宝俊些,让宝俊娶媳妇用,肯定不会让宝俊打了光棍,你看怎么样?”

李妈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地问李胜男,“你说的这都是真的?你挣了钱也给宝俊攒老婆本?妈知道你有本事,心也大,你如果答应了妈,那妈就不哭了!”

李胜男被李妈表现出来的转变吓了一跳,感情李妈在这儿挖坑等着她跳呢!

“行啊,我答应你,反正我一个马上就要离婚的女人,挣了钱又能干啥?你想让我拿出来给宝俊娶媳妇儿,那如果我挣到了就拿出来呗!”

李胜男故作轻松地说,“可是,妈,我也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不仅没挣到钱还反赔进去一笔,那到时候这债也得宝俊和我一起还,我吃不起饭了,也得宝俊养着。你说行不?”

李胜男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

李妈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

“这怎么行?你是长姐,帮衬着一下自己弟弟有什么不行的?可你要是欠了钱,宝俊连媳妇都娶不起,你好意思用宝俊的媳妇本给你还债?万一宝俊打了光棍,你不觉得丢人吗?”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李妈的一句纯属下意识的话,直接将李胜男对于这个‘娘家’的那点儿幻想全部击碎,她冷冷笑着,将正在擦抹的抹布摔在地上,面弱冰霜道:“我姓苏,亚男和宝俊姓李!”

“凭什么弟弟娶不起媳妇,长姐就必须帮,而长姐欠了钱连饭都吃不起了,弟弟就不用管?他娶媳妇有我的命重要?”

“我今天算是看清了,妈就是原来那个妈,永远都拎不清的妈!我没有这样的娘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李胜男挣的钱,就算买肉包子喂了狗,那也绝对不填无底洞!”

李胜男折身回了屋子,将刚收拾好的衣服全都重新装回包袱里,点了一下身上带的钱,确认没少后便贴身收好,扛起周正落下来的那个大麻袋,脖子梗得通红,咬牙挪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李亚男作势要拦,却被李胜男瞪了一眼,她伸出去的手僵滞在原地,一脸愕然。

李亚男从未见过李胜男这种模样,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包着泪,布满眼球的血丝仿佛要顺着泪水滴落下来。

“让她走!让她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养不熟的赔钱货,不就是用你给宝俊换了一次彩礼钱吗?就一直计较着!你今天走出这个家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闺女!”

李妈发疯一样用双拳捶打着地面,眼泪鼻涕一把抓地哭嚎着,“我就知道她是个扫把星,因为怀上她,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胆在你爸面前抬起头直起腰!”

“好不容易盼到她嫁出去了,结果她硬是要把你爸气得昏迷不醒,现在倒好,被婆家赶出家门,回来就要点了娘家的屋子!李胜男,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李胜男抓着大麻袋的手往上提了提,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听着李妈在后面嘶声裂肺的哭骂,李胜男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脚步也越来越快。

后面叫骂的人一定不是她亲妈,是魔鬼!

李亚男看着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李妈,气得一阵胸口疼,她用上全身力气,凑在李妈耳边大声吼叫。

“如果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会在结婚前怀上孩子吗?”

“你把闺女草草嫁了的目的不就是要给宝俊攒娶媳妇的钱吗?这事情做都做下了,难道你还不让人说?”

“如果不是我爸胡搅蛮缠,他会昏迷不醒吗?再说,那酒瓶是我打的,关我姐什么事?”

“今天把家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到底是谁?你问清楚了吗?我姐又不是第一天做饭,她会将屋子点了?如果她真的想点了这屋子,还救什么火?”

李亚男凑在李妈的耳边,咬紧字眼,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们嫁我姐之前从来没有问过我姐的意见,这才导致我姐刚结婚就要离婚!是你亲手毁了我姐的幸福,是你亲手毁了我姐的一辈子!”

李妈被李亚男吼得头脑发懵,久久无法回神,仿佛是一座雕塑般,双目无光地坐在地上,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流逝的速度。

……

李胜男扛着一大包东西艰难地挪到了那处新院子,用钥匙打开铁皮大门,见那两只守门的猫主子依旧卧在原地,也不管这俩猫主子能不能听懂她说什么了,她先是向这两只‘猫门神’道了谢,然后便将大包小包一并扛到了原先老太太住的那间屋子,动手开始打扫隔壁屋子。

李胜男并不准备住老太太原先住过的那间,她选的是一个里间和外间套在一起的大房子,里间用来住人,外间用来做饭,中间拉一道小帘子,再合适不过了。

那老太太也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在搞卫生这一方面……诚然说,李妈打扫的房子都没有老太太打扫的这间不住人的空屋子干净。

虽然不能说不染纤尘,但都是仅有薄薄地一层浮土,用鸡毛掸子一掸,再用湿抹布擦上一两遍就干干净净了,屋顶和窗户纸也都是好的,门缝也很严实,这屋子比贺家给她和贺朝生准备的婚房都要气派。

第三十七章 朱秀珍的直觉

因为屋子并不算特别脏的缘故,李胜男仅仅花费了半个小时就将屋子拾掇齐整干净了。

等得了空,李胜男才开始一间一间地看这处院子,之前的老太太精明干练,处处都收拾得仅仅有条,连厕所里都没有太大的异味,不过因为这个年头的厕所还都是蹲坑式懒厕,故而有点味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老太太看似爱猫,但实际上给猫腾出来的屋子并不多,只是一个单间,屋子里挖了一个小槽,里面铺满了炉渣,看样子是新换过不久的,屋子里的炕上还铺了不少旧的褥子垫子之类,想来那就是一院子猫大爷住的地方。

与那间‘猫屋’紧邻着的是一个小仓库,里面放着一些攒下来的葱姜蒜,还有满满一大瓮的麦子。

除此之外,老太太留下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实用的了。

李胜男盘点了一下这个‘新家’里的东西,估摸着还得出去采买一些,便锁上了门,往五一大街走去。

这院子紧邻着五一大街,如果能够在那堵后墙上开一道门两扇窗户,那自然再好不过,可眼下她该去哪里找泥瓦匠?

想了想,李胜男去街上的供销社里买了一瓶墨汁,一只毛笔,准备回去翻出白发老太太用来垫锅的那个平整木板来,在上面写下一个‘院内卖特色卤肉’,采用‘肉香不怕巷子深’系列,引诱食客主动上门。

倒不是李胜男不准备做衣服生意了,而是现在她还没能找到合适的货源,路上遇到的那个不靠谱的傻后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一大麻袋衣服落在这儿了,更不知道那个傻后生会不会回原地找她,会不会发现她留下的那个字条……

李胜男想了想,决定还是得赶紧买完东西后回李家一趟,得把她现在的住址同李亚男说一声,如果那傻后生真的找上了门,李亚男也好把人带过来。

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事情做,李亚男立马就来了精神,风风火火地卖够东西就回了家。

原先老太太用的那些锅碗瓢盆都被李胜男换成了新买的,毕竟别人用过,她自己用着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包括床单被褥被罩,她全都换成了自己新买的,至于其它的,李胜男倒是没什么挑剔的。

用新买的面煮了一锅面条,又将刚买回来的鱼炖了一锅美滋滋的鱼汤,李胜男犒赏了自己一顿之后,把在鱼汤里泡软的面条倒进了猫食盆里,闻到腥味的猫主子都一窝蜂地涌过来,见那些猫主子们并没有出现打架斗殴地现象,李胜男便也放心了。

希望这些猫主子们能够一直团结友爱下去。

锁好门,李胜男出去之后又沿着五一大街走了一趟,盘算了一下熬卤汤的时间,决定今晚就熬好,明天早上开始卤肉。

……

李胜男还未进入李家,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大货车停在巷子前,那傻后生周正与李亚男说话的声音从巷子内传来。

李亚男说话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你是谁?你来找我姐?我姐确实有扛着一个大麻袋,可是她刚刚扛走,我也不知道她扛去哪儿了……”

周正用遗憾的语气说,“啊……她不是你姐么?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能帮我想想办法不?我找你姐有事!”

周正不说他找李胜男有事还好,这么一说,李亚男脑海中的八卦之火顿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起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喷涌而出。

“你是来我姐的?”

“你还找我姐有事?”

“我姐和我姐夫离婚了,是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

“我姐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告诉你,你这是破坏军婚,要被告上军事法庭的!”

周正完完全全地懵掉了,他只是想找李胜男讨教点儿经验,怎么就成了从中作梗,破坏军婚?

李胜男站在巷子外听了一两句,越听越觉得苗头不大对,赶紧跳出来制止。

“亚男,你胡说什么?这位先生就是落下麻袋的那位,人家找我肯定是来拿回包裹的,你这脑瓜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就不能想点儿正经的?”

“你跟我走,那一大包衣服都在我住的地方放着呢,赶紧拿了走,你说你能不能长点儿心,为了帮你守住那么点儿东西,我这身骨头都差点被折腾散了……”

李胜男扯住周正的袖子就往巷子外拖,生怕李亚男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

却说另外一边,李胜男砸了一大盆卤汤,直接打翻了贺家人的发家致富梦。

贺虎看着院子里那黑漆漆的一片汤渍,闻着丝丝缕缕飘入鼻的卤汤香味,一声又一声地叹着气。

贺虎就想不明白了,他给贺朝生娶媳妇的时候花的钱也不少啊,怎么就娶回这么一个一言不合就要离婚的凶婆娘来?

苏红梅好像想到一些关键之处,却是不敢同正在气头上的贺虎说,只能将自己的猜想藏入腹中,悄悄摸摸地缩起脖子,装成鹌鹑去吃饭。

等朱秀珍回来,扑面而来迎接她的就是一锅卤汤香,她诧异地问,“这是咋了?朝生媳妇不是说要卖卤肉的吗?怎么把汤给倒了?难道是朝生媳妇觉得这些卤汤的味道不好?想要重新卤一锅?”

贺虎心中本来就够郁闷了,听朱秀珍这么一问,他越发郁闷,黑着脸将烟锅子往台阶上磕了磕,道:“什么朝生媳妇?往后朝生就没有媳妇了!人家要和朝生离婚,这卤汤也是人家倒的!咱家折腾了这么久的卤肉店,这卤汤被砸了,你说怎么开店?还想挣钱,挣个屁啊!”

“啥,离婚?”

“离!婚!”

朱秀珍的眼睛睁的滚圆,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两个字来,脸上写满‘老娘不信’。

贺虎不耐烦地将烟锅子扣在台阶上,训斥道:“你喊什么喊?新娶进门的媳妇就要离婚,你觉得传出去不丢人对不对?离就离了,一会儿你和天生媳妇去朝生那屋子把东西归置归置,然后给朝生去一封信,这样祖宗奶奶一样的媳妇,我贺家娶不起!”

朱秀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见苏红梅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灶台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吃饭,眼里还挂着泪珠,第六感迅速浮上心头。

第三十八章 被撞见

婆媳相处了这么多年,朱秀珍对于苏红梅的德行再了解不过了,看似性子温吞,实则却是一个肚子里憋着坏水的主,做事从来不摆在明面上,暗搓搓地就把坏事做完了。

“红梅,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秀珍气势汹汹地拍着桌子问。

苏红梅噎了一下,差点将手上端着的碗给打翻,她抻着脖子将那口饭吞下去,心虚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秀珍被苏红梅的态度气到了,她撸起袖子正要进厨房,就听见贺虎在外面嚷嚷着叫骂。

“你个死老太婆是不是瞎了心眼子?老二家的媳妇能作妖,你欺负老大家的媳妇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两个儿媳妇全都撵走了?到时候你有本事给天生、朝生再娶一个?”

朱秀珍彻底怒了,从脚上扒下鞋来就往贺虎脸上砸过去。

“你个老糊涂虫,老娘做事还用你教?闭上你的嘴,叼着烟锅子过日子去!如果老娘知道今天那朝生媳妇要和朝生闹离婚这件事里有你的因素在,看老娘今天不把你这屋顶给掀翻了!让你知道一下天有多么高,地有多么厚!”

贺虎:“……”自家婆娘发起怒来,当然是偃旗息鼓啊。

苏红梅被朱秀珍的那气势吓得打了一个嗝,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碗,将嘴里没嚼碎的那口饭吞入肚子里,老实交代。

“妈……可能朝生他媳妇没发疯,那只是我和天生看她又哭又笑,我俩自己猜的……”

苏红梅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朱秀珍,见朱秀珍脸色如常,她略微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原本朝生媳妇说的是让我们先回来,她去县城里办点事,可我和天生不放心她,想要找她结果没有找着,然后就回来找暮生和爸了……”

朱秀珍的脸色一点一点垮下来,感情谣言是从贺天生和苏红梅嘴里传出来的。

“你继续说……”

朱秀珍眯了眯眼睛,将暗蕴在其中的杀气良好地隐藏起来。

苏红梅没有察觉到朱秀珍的异常,还以为是朱秀珍没有同她计较的打算,便继续老实巴交地招供。

“妈,朝生他媳妇要和朝生离婚,这真的不能怪我和天生啊,我俩也是担心朝生他媳妇,你们没看见,朝生他媳妇那又哭又笑还自言自语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朱秀珍摆了摆手,绷着脸说,“你继续,把事情给我完完整整地讲一遍。”

苏红梅顿了顿,先是探头看了一眼贺虎,见贺虎阴着脸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妈,其实朝生媳妇之前并没有要和朝生离婚的意思,这饭还是朝生媳妇在家做好的呢……我估计是我们走了岔路,路上没有遇到。可我爸回来不由分说地就同朝生媳妇动手,还拿大扫把打了朝生媳妇,我看朝生媳妇的头都被打破见血了,朝生媳妇这才说的要离婚……”

朱秀珍此刻什么都明白了,她本来就已经朝贺虎砸了一只鞋出去,现在索性将另外一只鞋也扒了下来,朝贺虎砸了过去。

“好你个贺虎,有能耐了,老公公都敢对儿媳妇动手了!趁着朝生不在,你就可劲儿地耍你的威风呢?”

“我告诉你,如果朝生媳妇铁了心要和朝生离婚,那这件事情老娘绝对不会替你保密,就算朝生媳妇和朝生离了婚成了外人,那我也得让我儿子活得明明白白,是家里有个专门祸害他的爹!”

贺虎并非完全不明事理地人,他听苏红梅那么一说,顿时就明白误会出在哪儿了,可偏偏他又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明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就是抹不下脸皮来认错。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朱秀珍怎会不知道贺虎是什么样的人?

贺虎这辈子因为那张脸皮吃过的苦还少?

心中叹一口气,朱秀珍表面上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瞪了贺虎一眼,撸起袖子,指着苏红梅的鼻子道:“吃什么吃,赶紧和我去朝生媳妇她娘家走一趟,先让朝生媳妇把心里的气给消了,然后多说点好话,尽量把人给喊回来,不然该怎么和朝生交代?”

“临走时朝生才叮嘱我,不要为难他媳妇,结果呢?人这时候还没到军区呢吧,你就把人家媳妇给逼走了,瞧把你能耐的,还和儿媳妇动了手……”

贺虎哑口无言,默默地蹲在墙角抽烟。

朱秀珍连水都没喝一口,拖上苏红梅就往李胜男的‘娘家’走,婆媳俩火急火燎地赶到李家所在的那个巷子口时,恰好撞到了李胜男拖着周正的胳膊往外走的那一幕。

朱秀珍愣在原地,嘴张得老大。

苏红梅一时间也无法回神。

李胜男起初还没有注意到巷子口突然出现的俩活人是她‘原婆婆’和妯娌,故而一边拖着周正男一边数落。

“你说你怎么毛毛躁躁地,看着身上干巴没有二两肉,结果拖起来死沉死沉的……能不能少长点肉,多长点心,那么大一麻袋东西都能落在路上,你怎么不把一车货都落在路上呢!”

周正不认识朱秀珍和苏红梅,故而虽然他看到这俩人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当是看热闹的邻居大妈,甚至还不好意思地同朱秀珍笑了一下。

朱秀珍看着李胜男的‘奸夫’如此挑衅她,当场就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前去给李胜男和这个‘奸夫’几个耳刮子,可是想到贺虎因为误会而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她只能将怒气暂时压制住,静静地看着李胜男与‘奸夫’拉拉扯扯往巷子口走。

李亚男眼尖,她看到朱秀珍和苏红梅后,赶紧冲李胜男嚷嚷,“姐,你婆婆!”

李胜男抓着周正胳膊的手瞬间用上了力,她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想要冲朱秀珍笑,可是想到头上还未完全结痂的伤疤,横下心来,没有说话,而是拖着周正想要绕过朱秀珍走。

朱秀珍强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来,同李胜男说,“朝生他媳妇,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去啊?今天这事情是你爸做的不对,妈向你道个歉,这婚可不能随便离,你如果心里有气,那就撒撒气,然后跟妈回去,不然朝生知道了该多着急啊……”

李胜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只是静默地看着朱秀珍,前世朱秀珍将她赶出家门时的模样与这一世完美重合,唯一的差距就是这一世的朱秀珍还没有那么多的白发。

见李胜男不说话,朱秀珍只能硬着头皮再找话说,“朝生媳妇,你拉的这个后生是谁?妈怎么看着有些面生呢!你好歹也已经嫁了人,多少还是应当注意一些影响的,不然让别人看见了,容易招来风言风语……”

第三十九章 制衡

李胜男静静地看着朱秀珍,嘴角满是讽刺的笑。

朱秀珍被李胜男看得全身不自在,话中那理直气壮的气焰矮了一半,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是你爸做的不对,是公婆对不住你,但是朝生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日子终归是要你和朝生一起过的,何必因为家里那个糊涂虫坏了你和朝生之间的情分呢?”

李胜男闻声而笑,她撩开头发上的伤疤问朱秀珍,“公公打儿媳妇,你觉得这事是说揭过去就能揭过去的?”

“说的简单,别因为这事坏了我和贺朝生的情分,可这是小事么?”

“打我的人不是贺朝生,但是是贺朝生他爸!我自问什么对不起贺家的事情都没有做过,这顿打就白挨了?”

朱秀珍还想再劝几句,可是李胜男却没有心思再同她浪费时间了。

李胜男扯着周正的袖子,绕过朱秀珍与苏红梅,大步离开。

周正脑子里一直都在循环播放着李胜男与朱秀珍的对话,愣是琢磨了一路,才用他那仅有一根筋的脑子想明白整件事情,他欲言又止地问李胜男,“所以,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在路上向个泥偶人一样晃荡,就是因为被你公公揍了?”

李胜男:“……”

什么叫像个泥偶人一样晃荡?

虽然那时候的她失魂落魄了些,但是也算不上泥偶人吧……

懒得同周正计较,李胜男瞪了一眼周正,松开拽着周正衣袖的手,一脸嫌弃地在衣摆上蹭了蹭,这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让你帮我捎带一点衣服都推三推四,可我呢?”

“我见你把衣服落在这儿,特地累死累活地扛回来,肩膀都磨秃噜皮了,还好心好意地给你留了地址!”

“你说为啥都是人,觉悟差别就这么大呢?”

周正被李胜男损了几句,也不恼,他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相信你么?给你捎带衣服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车队里跑运输的人不少,我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得和其他人商量商量,不然迟早会坏了兄弟情分。姐……你得体谅体谅我!”

李胜男一眼瞪了过去,“谁是你姐?少攀亲戚!”

周正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行行行,你年轻,我比你大,我喊你大妹子,成不?”

李胜男气得倒仰,差点双眼一黑厥过去,“大妹子你个头!”

“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扛了麻袋走,我瞅见你就心烦,油盐不进的。不就是让你帮忙捎带一些东西么?推三阻四,一点男人该有的魄力都没有!”

骂完之后,李胜男疾走了几步。

周正小跑着跟在李胜男后面,死皮赖脸地央求道:“那麻袋衣服我都送给你,成不?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选出哪些衣服卖得好,哪些衣服卖的差就行!你看这多划算啊,你就是动动嘴皮子,那一麻袋衣服就都白给你了!”

周正说的情真意切,然后李胜男并不感动。

她不仅不感动,甚至还在周正身上贴了一个‘奸商’的标签。

想用一麻袋衣服就将她选衣服的经验学去,这可能么?

李胜男冷哼着看了周正一眼,停下脚步,眯着眼睛说,“你以为我傻啊,用一麻袋有的能卖出去,有的卖不出去的衣服就想将我的话给套出来,然后你们好赚大钱,对不?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响,可惜我不配合……”

说‘我不配合’这四个字的时候,李胜男摇头晃脑,那点儿酸腐的嘚瑟气息差点要了周正的命。

周正央求了一路,李胜男就是迟迟不肯开口,直到李胜男回了那处‘猫宅’,周正都没有放弃,他跟在李胜男身后直接推开门大喇喇地走了进去,然后……周正就被那一院子的猫给吓着了。

“嗷……”

周正嚎了一嗓子,仿佛是脚下有地雷在撵他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窜出老远,一直窜到了院子里的枣树上,本以为已经脱离了群猫为他带来的恐惧,却不料一只猫正趴在枣树的树杈子上,枣树被周正这么一爬,那猫受到了惊吓,径直窜飞出去。

不仅猫受到了惊吓,周正受到的惊吓一点都不比猫小。

李胜男亲眼看着爬了一米高的周正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到面部肌肉变形,捂着屁股坐在地上嘶哑咧嘴。

李胜男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亲自出面将群猫驱赶开,将恍若惊弓之鸟一般的周正拉近屋子里,将屋门关上,一边看火一边指着墙角放着的那个麻袋同周正说,“你那麻袋里的衣服一件没少,我连动都没动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瞅瞅。”

“外面那些猫只是好奇心比较重,并不伤人,如果你觉得害怕的话,一会儿我给你在前面开路,将你送出去,你拿着麻袋赶紧走人,我身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可别真被人当成移情别恋,水性杨花,到时候这名节毁了,我还怎么再县城里混?”

周正自己扎的麻袋口,那特殊手法扎出来的绳结他能不认识吗?

只要瞥上一眼就知道那的绳结压根没被人动过,周正怎可能当着李胜男的面亲自去验货?

莫说现在他还有求于李胜男,就算他没有什么事需要李胜男帮忙,那也不能现场验货,不然就等于是公开羞辱李胜男了。

如果他遇到的不是李胜男,而是寻常人,怕是这包衣服早就被人家藏到犄角旮旯去了,哪会像李胜男一样,还特意在原地留了一个条子。

“哎……你看这样行不?”

周正一个激灵,提议道:“咱俩各退一步,我答应给你供货,不过你也得答应我,衣服的走货标准和其他商铺的一个样,就是最后如果你要的货太多没卖出去,那你就不能像其它商铺一样免费退货了,你每退一件就得给我加一毛二的运费,啥时候等咱们的合作够了半年,这退换货的运费就不用你掏了,你看成不?”

这条件看似诱.人,但李胜男却一点都不傻。

如果答应了周正,那她还不等于是把半条命都交到了周正的手上?

如果周正什么时候不想给她送货了,那她的铺子能开的起来么?

如果周正暗中给她下了绊子,往她这儿送来的衣服都是残次品,那她又该怎么办?

李胜男不傻,很快就想到了制衡周正的法子!

第四十章 辣猫

李胜男想到的主意很简单,你周正不是想要利用‘供货’来套我的话么?那感情好啊,看谁先套住谁!

呵呵一笑,李胜男给周正倒了一茶缸水,夸奖道:“你这个主意好,毕竟刚开始合作,你要收我的运费也是应该的!不过啊……”

李胜男话锋转的太快,听得周正眼皮子直跳,“我选衣服也没啥特别灵验的秘诀,只有你每次把衣服送过来,我才知道什么衣服好卖,什么衣服不好卖,毕竟我也不是神仙,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你说对不?”

周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抓紧茶缸的手才一点一点地松开,苦笑着站起身,将茶缸放到一边,同李胜男说。

“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你住这儿我记下了,下次我再往你们这边送货的时候,肯定多带一些货过来,就按照一般商户要的尺寸给你,我到时候再多带一些那边的新奇款式给你,你帮我把把关,如果这边卖的情况好,我再来的时候就多带一些。”

李胜男与周正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鸡贼主儿,谁也不乐意做赔本的买卖,达成这样的共识是必然的事情。

周正没办法从李胜男这里翘到想要的东西,只能先答应下来,一切都等着从长计议,而这也刚好给了李胜男准备开店的时间。

如果做卤肉生意,那在后墙上挂一个牌子,别人闻到卤肉香味自然会多走几步进来买,可衣服生意不一样,如果不能十分扎眼地让顾客看到,怕是旁人根本不会知道她在这间院子里卖衣服,拿什么挣钱?

还有就是,卤肉生意与衣服生意不能兼得。

卤肉生意有味道,而卖衣服最需要保证的就是干净,总不能将卤肉生意和衣服生意一块儿做,到时候卖的衣服上都带着卤肉香吧!

略微纠结一番之后,李胜男将周正给她留下来的那一麻袋衣服全都倒在炕上,挑拣出几件合她身也合她眼的衣服留下,其余衣服一并塞进了柜子里。

她决定还是先把卤肉生意做起来,等有了固定的客源,周正也给她这边供上货的时候,她再由卤肉店转型为服装店。

这种折中的办法虽然有些麻烦,但却是最适合眼下状况的。

说干就是干,李胜男在院子里支了一口锅,将买回来的各种调料全都分门别类地倒进锅里,不断地添加佐料以调节味道。

等卤汤熬到咸香味十足时,李胜男将切好的生肉块放到屋子里那口灶火眼上已经烧好的糖糊里蘸了蘸,等糖糊裹满生肉块,她立马将生肉块丢进卤汤锅里,让裹了糖糊的生肉块尽情地享受卤汤的浸润。

生肉块里的油被一点一点熬了出来,卤汤上面漂了一层油膜,与此同时,卤汤与卤肉的味道也达到了顶峰。

李胜男见一群猫大爷已经闻着肉香味赶了过来,围着那口卤肉的锅打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卤肉卤好之后,那可是要摆放在外面晾凉的。

有这群猫大爷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卤肉真能完好无损地等到卤肉晾凉吗?

李胜男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

为了保证这些还未完全卤好的肉不被猫主子给祸祸了,李胜男特意找来一个大锅盖将锅给扣好,上面还压了半块砖头,这才放心地去写小黑板。

“本院售卤肉”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李胜男写好之后立马就将这个木牌挂在了后墙的钉子上,她又特意往五一大楼门口溜了溜,确保就算再走远一点也能闻到卤肉的香味,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院子。

人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但是她这卤肉不怕。

一来是李胜男觉得这卤肉可比酒要香多了,二来是她住的又不是深巷子里,她住的地方就紧邻这五一大街,如果真有人被卤肉的香味吸引过来,那定然会发现墙上的木牌,到时候根据卤肉牌的指引与勾人的香味,怎会有人找不到她院子里?

虽然已经用锅盖扣住了锅,但李胜男依旧担心那些猫主子在院子里不安生,故而很快就赶回了家。

推开院门走进来,李胜男看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幕:原先一直都蹲守在院门口的那两位‘门神’此刻居然破天荒地换了地方,由原先的院门口改到了卤肉锅前。

李胜男原本以为这两位‘门神’也是被卤肉香味引过来的,却不料那两位‘门神’连正眼都不给那口卤肉汤锅一个,而是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其它那些围着卤肉锅打转的猫。

终于有只橘黄.色的猫忍不住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后腿磴在地上用力一跳,眼看着就要跳上锅盖,却不料两位‘门神’之一的那只灰色狸花猫突然弹跳了起来,一爪子挠在那橘黄.色的猫身上,不仅破坏了橘黄.色那只猫的‘摸鱼计划’,还用力挠了那只橘黄.色的猫一爪子,吓得那只橘黄.色的猫粗着尾巴就开溜,噌噌噌窜到屋顶上后,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屋檐墙角中。

李胜男若有所思,她没有想到这两只‘门神’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真的是比狗看门还要靠谱。毕竟狗看门只防外人,而这两位‘门神’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不可谓不是‘一心一意为人类服务’!

生肉块在卤汤中被一点一点煮熟,原先一指厚的肥膘此刻都被卤成了半指厚,那些瘦肉被卤得开了花,生肉块里的油都被这一锅卤汤耗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口尝起来略微有些柴的瘦肉块。

有两位‘门神’帮她看着锅,李胜男放心了一半,她转身去将买好的白色搪瓷盘子拿出来洗干净,用擦碗用的棉布将白色搪瓷盘子一点一点擦干,用笊篱将卤肉从卤汤锅里捞出来,放在白色搪瓷盘子上晾着。

酱红色的卤肉块被李胜男挑出模样好的来,齐齐整整地码放在了搪瓷盘子上,那些模样不大好的与卤肉时被烫坏皮的肉,李胜男全都捞出来剁碎了,拌了一点花椒末和辣椒粉,然后倒进了给猫主子们准备的猫食盆里。

群猫一窝蜂涌了过去,李胜男看着那些猫争先恐后的样子,眼神里满是窃喜。

第四十一章 卤肉生意开张

李胜男深知,猫这种生物,可比狗鸡贼多了。

如果不能一次性就将这些猫吓得对卤肉失去了兴趣,那将来绝对后患无穷。

故而李胜男直接祭出了大杀.器——辣椒!

人舔一口都得抹好几把眼泪的辣椒,就被李胜男剁吧剁吧放进了那些卤肉里,还特意拌匀,争取使每一块卤肉都雨露均沾。

那些距离猫食盆近的猫主子均抢到了第一口肉,猛地一叼,又辣又烫,吓得发出‘喵呜’一声惨叫,落荒而逃。

后面赶来的猫主子大概也被前者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但最终仍没有抵得住卤肉的诱.惑,将信将疑地张开了嘴,换来的自然是一声极为悲壮惨烈的‘喵呜’!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院子的猫主子都被辣的四散奔逃,有的蹲在树杈子上,有的蹲在墙头,还有的远遁到了不知何处……反正李胜男卤肉的那个小火炉旁边只剩下两只‘门神’。

李胜男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将买回来的杆秤拿出来擦洗干净,打开院门等着顾客上门。

……

虽然到了傍晚天色将黑的时分,但五一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一些白天忙着上班的工人这时候才得了空,拖家带口地出来散步逛街,还有人排队等着买东西。

卤肉香味那么浓,直接笼罩了大半条五一大街,造成的影响有多么大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味道啊?闻着咋这么香呢!”

“我闻着像是肉味儿,但是比我家过年时炖的肉都香,你说这到底是哪家炖肉呢?能去尝一口该多好啊!”

有人这么问,自然就有鼻子尖的人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身材干瘪,脸上瘦的颧骨都凸起好大一块的男人顶着两只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开口了,“我闻着这味道怎么这么像是从杜老太那院子里飘出来的?你说是不是杜老太她儿子给杜老太弄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来?”

这尖嘴猴腮的男人一提醒,不少人瞬间回过神来,仔细嗅嗅,这味道果然是从杜老太那院子里飘出来的。

看着杜老太那院子高高的院墙,再想想杜老太那个当大官的儿子,不少人都歇了心思,这口好吃的大概只能闻闻了,嘴.巴是没福气尝到的。

本来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不少人家已经摆上了饭桌,也就是住在五一大街这边的人家晚上得做买卖,大家吃饭稍微晚点儿,但大多数人家的饭桌上依旧已经摆上了咸菜疙瘩和熬好的粥,可谁知这勾人魂魄的肉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狂吞口水。

你说糟心不糟心?

糟心的远不止这些,大人们的自制力还算强一切,可以勉强压制住馋虫,但是小孩子呢?

那些小孩子们过年都不见得能够吃上一回闻着这么香的肉,如今突然闻到了,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于是乎,不管是家就住在五一大街附近的,还是家里住的远,但是被大人领到五一大街这边溜达散步来的小崽子,全都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有人撒娇,有人撒泼,甚至还有人直接躺在地上又哭又闹又打滚……

一时间,五一大街上好不热闹。

可是想想那香味是从副县长他老母亲家里传出来的,哪有人敢打‘虎口夺食’的主意?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关窗户的关窗户,关门的关门,在路上走的行人则是赶紧买一些小零食塞给自家兔崽子,免得自家兔崽子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仅仅一墙之隔,墙外的人在狂吞着口水观望,墙内的李胜男等的怀疑人生。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卤肉明明这么香,却没有一个人来上门?

李胜男揣着一肚子疑惑出门一看,嚯,好家伙,原来聚了这么多人啊,只是为啥没人进院子来买呢?

难道是卤肉的吸引力不够大?

李胜男打量了一下周边,见不少人家都是在靠街的墙根下支一张桌子,或者架一个炉火,然后就开始做生意了,她也有样学样地搬了一张小桌子出来,将满满一搪瓷盘子卤肉摆在上面,手上拿一把扇子,看似是在赶苍蝇,实则是尽力将卤肉的香味扇出去,好勾一些好吃的人过来。

有些口袋里松动的人见李胜男搬出来的小方桌上还摆着一杆秤和几张油纸,立马明白李胜男是要做卤肉生意,于是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问,“你这些肉是怎么做的?闻着咋这么香呢?”

来者是客,李胜男笑眯眯地解释,“这是卤肉,用卤汤卤出来的,味道肯定香啊!你要不要称上一斤回家去尝尝?”

那人动了心,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又问,“你这卤肉咋卖啊?多少钱一斤?如果不贵的话,我就买上些回去尝尝。”

“不贵不贵,一块三一斤,您是今天第一个照顾生意的,我算您一块二一斤,您看怎么样?”

这价格都是李胜男经过认真考虑之后定下来的,说贵也算不上太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一般人家还是能吃得起的,但若是想要天天吃、顿顿吃,那就真得掂量掂量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厚了。

那人犯了难,“买一斤生肉在八毛三,你这一下子就翻了大半倍,能便宜点不?一块一斤!如果你一块一斤卖的话,我今天称两斤回去!”

李胜男一脸无语地看着那人,反问道,“您觉得我是傻子么?这卤肉的肉都是精心挑出来的,肥肉被卤汤一卤就炼成了油,一斤肉顶多卤个八两,如果一块一斤卖给您,我怕是一毛钱都别想挣,还得把自己的老本都搭进去!一块三一斤,您要买就买,不要买就不要挡着摊子,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那人见李胜男的态度不太好,拔腿就准备走,却不料一回头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他吞了吞口水,估计自己现在离开再回来就连个肉沫子都买不到了,只能厚着脸皮又留下来,嘴皮子却不饶人,“你这人做生意一点都不晓得变通,一块三就一块三,给我来二斤。我还有个东西想问问你,你卤肉时能炼出猪油来吗?如果你有猪油的话,卖给我一些成不?我给你出猪肉的价格!”

一斤猪肉能吃多久?一斤猪油又能吃多久?

不管碗里有没有肉,只要能调一点猪油进去,那就等于吃到肉味儿了,这就是八零年代大多数人家过日子的省钱法则之一。

李胜男诧异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估摸着自己留下那些猪油也没啥用,顶多喂了猫,索性点头答应下来。

蚊子腿儿也是肉,卤肉时炼出来的猪油虽然不多,但是换个块儿八毛还是没啥问题的。

第四十二章 贺家也开卤肉店

虽然李胜男知道卤肉生意不会太难做,但是她压根没想到居然卖的这么火!

眼看着一搪瓷盘子卤肉已经见了底,排队等着买卤肉的人还有三四米长……

“哎,早知道就多卤一点了。”

李胜男在心底哀嚎了一声,将手探进裤兜里捏了捏,挣来的钱面值不一,已然有了挺厚的一沓。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宜数钱,李胜男只能一边收摊一边赔着笑同那些排队等着买肉的人解释。

“不好意思啊,我头一天开张做生意,生怕卤多了卖不动,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就卖没了,让大家白跑一趟,大家还是请回吧,明天我会照常卤肉的,尽量卤多点儿,大家只要闻着香味就能来买,如果我没有出摊,那直接进院子里去买就好了!”

李胜男乐呵呵地将搪瓷盘子收起来,又冲着排队买卤肉的食客们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要买熬炼好的猪油,可也以提前同我说一声,我都给你们准备着,这卤一斤肉就能熬二两油出来,每天卤个几斤肉下来,攒一斤猪油还是没问题的,有需要的就知会我一声!”

一位面色略微带些蜡黄的妇人手中牵着一个头上扎着羊角辫、身上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问,“你那猪油的味道怎么样?和这卤肉香味比起来,哪个香一些?”

“这还用问?自然是肉更香一些了!”

李胜男将杆秤放搪瓷盘子上一放,双手抓住桌子的边沿用力一提,一下就将那张小方桌搬了起来,她向那个带孩子的妇人说道:“不过虽然猪油不如猪肉香,但好歹是卤肉的时候卤出来的,味道比一般的猪油好太多了,那些猪油都是我买肉的时候花肉价钱买回来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按肉的价格给你,在卤汤里熬炼加味的过程就不收你的钱了!”

瞧瞧李胜男多么会做生意!

凭借她那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愣是将她原本计划用来拌猫食的‘废物’利用起来,并且还卖出了猪肉的价格!

偏偏这个年代的人对猪油的钟爱程度远胜于对猪肉的钟爱程度,一听李胜男说愿意将带有卤肉味道的猪油按照猪肉的价格卖给她,那黄脸妇人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当下就跟着李胜男回了院子,将李胜男卤肉时熬炼出来的油全部打包带走。

李胜男原本以为这黄脸妇人只是想要买一些猪油回家吃,不料这黄脸妇人竟然靠这卤猪油做出一番不小的事业来,当然,这都是后话。

白天一大早,李胜男就去菜市场选好猪肉,然后回家就开始卤,第二天的卤的肉是第一天的一倍有余,然而还是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四五天,李胜男才大致摸准这个县城里的居民对于卤肉的消化量。

一天得卤二十斤肉左右,偶尔会不够卖,偶尔也会剩下一些,但好歹不会相差太多,于是她就按照‘二十斤’为标准量,不够卖了就提早打烊收摊,如果卖的剩下,那就给周围邻里送点儿,打好人际关系。

就这样,将近十天过去,卤肉生意的名头在县城内渐渐走红,不仅县城里的居民喜欢买上一斤半斤的卤肉摆上餐桌,周围村子里的人们也知道了卤肉的名气,甚至有些人还以能在红白喜事上摆一盘卤肉上饭桌为荣。

好吃还不太贵,李胜男的卤肉生意在县城内得到了极高的口碑。

李胜男白天一醒来就买肉准备开卤,得空了去县图书馆借一些书来看,日子过得殷实自在,吃饭睡觉都挺香。

相比于李胜男那优哉游哉的日子,贺家人的生活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惨不忍睹。

在李胜男与贺家人翻脸之前,贺家人可是已经找好卤肉店铺的,结果李胜男一掀锅,贺家人的卤肉生意就泡汤了。

朱秀珍原先对李胜男心里是有愧疚的,毕竟是贺虎冤枉了李胜男,还对李胜男动了手,但是当她‘抓奸’李胜男与周正后,那点儿愧疚就烟消云散了。

看看她这个儿媳妇多么有本事,前脚刚闹离婚出了贺家的门,后脚就找到了新的小白脸,这是给她儿子头上扣绿帽呢!

朱秀珍心里气不过,两三天都下不了床,看什么都觉得心烦,吃什么都觉得寡淡,贺虎张罗着要给贺朝生打电话,将李胜男做的事情告知贺朝生,但是朱秀珍担心影响了贺朝生在部队的前途,于是就做主将这件事压下来,只等贺朝生再次放假回家的时候再告诉贺朝生。

没过几天,朱秀珍就听村里人谈起了县城里风头正盛的卤肉,她差点气得晕过去!

村里人是这样说的,“那卤肉生意火的不得了,一天卖二十多斤卤肉,一斤卤肉挣个五六毛,一天就是十几块钱呢!那些办红白喜事的人家还会上门预定,一预定就是几十斤,你说人家这挣钱多容易?一个月五六百块进口袋,比一般人干一年都挣得多!”

朱秀珍想想,她一向引以为豪的二儿子贺朝生在部队上,一个月的紧贴也就四十出头,一年省吃俭用挣个四百八,没想到还不如李胜男卖一个月卤肉挣得多!

李胜男怎么这么能挣钱?朱秀珍想不明白。

“不就是将各种调料搁在一块儿煮一煮,然后把肉放进去煮熟吗?这有什么难的!她李胜男能靠卤肉挣钱,我们贺家也能!”

为了不白费那房租,朱秀珍抱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想法,强拉上苏红梅开始熬制卤汤,并且依样画葫芦地在租来的那间门面坊里开了卤肉店。

为了抢李胜男的卤肉生意,朱秀珍十分豪气的降价销售,每一斤卤肉都比李胜男卖的便宜三毛,甚至为了能够挣到比李胜男更多的钱,朱秀珍让贺天生一次性买了三十斤肉来卤。

‘低价营销’确实吸引人,但是能舍得花钱买卤肉的人,会缺那三毛吗?

如果味道一样的话,大概朱秀珍的卤肉店还能抢李胜男的一些生意,可是味道不一样啊!

当初李胜男配卤汤的时候,贺家人压根没在旁边看,故而关于卤汤的配制方法,贺家人一概不知。

朱秀珍卤肉的卤汤完全就是靠着自己这么多年做饭的经验弄出来的,加点盐,再加点醋,最后再将花椒大料等放进去,甚至朱秀珍还习惯性地挑了一筷子酱油放到卤汤里。

当卤肉出锅时,苏红梅就先看愣了。

为什么李胜男卤出来的卤肉是酱红色,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而朱秀珍卤出来的卤肉就黑乎乎的,看着就无法下嘴?

第四十三章 李胜男会帮忙吗?

评定一个吃食好坏的标准,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色香味’三样。

首先,你做的菜得看着让人有食欲;

其次,你做的菜得闻着让人流口水;

最后,你做的菜得征服食客的味蕾!

唯有看着好看闻着香,才能从欲望上打动食客,让食客唇齿生津,忍不住想要去尝上一口。

可是朱秀珍卤出来的肉是什么鬼?

乌黑嘛黑的颜色,看一眼就觉得有毒;至于气味,苏红梅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溜溜的醋味;至于味道……苏红梅觉得尝一口朱秀珍卤出来的卤肉大概是需要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朱秀珍自己也觉得她亲手卤出来的肉可能不大好吃,她用筷子挟了一小块肥肉放进嘴里,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彩纷呈。

这肉的味道该怎么描述呢?

大概就像是生嚼了一块汗酸味的皮鞋底吧!

怎一个难吃了得?

朱秀珍差点被自己卤的肉给恶心得吐出来,她赶紧给苏红梅盛了一碗卤肉,亲自端给苏红梅,眼泪婆娑地说,“红梅啊,妈好像把这一锅卤肉给卤废了,你尝尝,想想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如果没补救办法的话,这就等于一锅卤汤害了我的三十斤肥猪肉啊……”

面对这一碗高高摞起的肥肉,那黑漆漆的颜色,那酸溜溜的味道……苏红梅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婆婆的爱如此沉重,简直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她的肩上,她差点给朱秀珍吓得跪下了!

“妈,这肉还是您吃吧,卤汤是您配的,我哪有什么补救办法。再说了,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能想到的补救法子也肯定比我能想到的多,我相信您。这肉我还是不吃了……”苏红梅欲哭无泪地拒绝。

话虽然这么说,可朱秀珍如果能想到办法,那还会找苏红梅支招吗?

朱秀珍见这个儿媳妇也不帮她,直接拿出了婆婆的气势来,将盛了满满一碗卤肉的铁碗拍在苏红梅面前的桌上,“你给我吃!使劲儿吃!如果吃一碗都不够你想出办法来,那就吃两碗,咱家不缺肉!”

苏红梅满脸绝望,她用筷子颤颤巍巍地挟起一块黑漆漆的卤肉,像是给自己投毒一样将卤肉放进嘴里,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发生了数十种变化,其中又以‘恶心’与‘干呕’最为重要,不过幸亏她在关键时刻绷住了牙关,这才没有当着朱秀珍的面吐出来。

如果儿媳妇在吃了婆婆煮的肉之后恶心得吐了出来,这不是亲手打婆婆的脸,并且将婆婆的脸踩在地面上摩擦摩擦吗?

尝了一口,苏红梅连筷子都不想拿了,她灵机一动,建议道:“妈,既然这锅卤肉的味道重了,那咱们再用水涮一涮不就好了么?等那味道淡一些后,我们再找一些调料重新卤一卤,味道说不定就变好了呢!”

朱秀珍大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办法?

既然这锅肉卤的又酸又咸,那就放到白水里煮一煮,味道可不就变淡了么?

想法很美好,可是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朱秀珍与苏红梅就受到了挫折!

用卤汤卤肉的过程中,为了保证卤肉足够入味,往往会卤很长时间,莫说是肥肉了,就是瘦肉都能被卤汤给炖的酥酥烂烂,挟的时候筷子稍微用点力都可能将卤肉挟成肉末,现如今将原先的卤汤倒掉再加水重新煮,还得将原先已经入味的卤肉煮的味道淡了……这一锅肉在白水中煮下来,能不能将味道全都煮出来尚未可知,那一锅肉先炖烂了。

“红梅,红梅,你看这是咋回事?砸这卤肉都变成末末了?”朱秀珍咋咋呼呼地问苏红梅。

苏红梅原先还在凭自己那令人捉急的智商琢磨该如何调制卤汤的事情,被朱秀珍这么一打岔,直接就将好不容易思索出来的一点念头打乱了,她跑到卤肉的小灶边一看,那一锅卤肉已经被炖烂,肉末子飘在白水上,仿佛是漂了一层虫子般,看得苏红梅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妈,原先咱这肉或许还有救,可被您这么一煮之后,我觉得彻底没啥救了……”苏红梅小声嘟囔。

朱秀珍老脸一红,用笊篱将肉末从锅里捞了出来,搁在一个盘子里晾着,苦哈哈地问苏红梅,“那你说咱该怎么办?为了卤这些肉,单是肉钱就花了大几十,还有那房租,一次性租了三个月,又是几十块钱,如果再加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调料……一百多块砸进去了啊……”

为了做成卤肉生意,贺家几乎将大半家底都掏出来,可惜卤肉的大师傅中途跑了,留下一堆什么都不会做的人非但没有选择及时止损,还一时头脑发热将更多的钱搭了进去,不可谓不是走了一步昏招!

“都怪那杀千刀的李胜男,她一直都藏着掖着卤肉的窍门不说,现在自己挣了大钱不说,却坑的我们一家人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那个杀千刀的怎么不招雷劈?刚和朝生结婚就在外面有了姘头,闹着离婚毁了贺家的门风不说,现在还坑了贺家一百多块钱!”

朱秀珍哭骂连连,“这媳妇儿都是养不活的白眼狼,不管你怎么对她好,她都不会记你一点水的恩……”

朱秀珍这话,可是连苏红梅都一并骂上了。

不过苏红梅知道朱秀珍就这心急口快的毛病,故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冲朱秀珍翻了两三个白眼,而后就转身开始对着那一盘子卤肉沫子发呆。

朱秀珍的骂声依旧在她耳边萦绕不休,那‘李胜男’三个字就仿佛是贯耳魔音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她的耳膜,突然给她送来了灵感!

“李胜男!对啊,李胜男那么会卤肉,肯定就挽救的法子!”

苏红梅麻利地起身,用笊篱舀了满满一碗肉末搁在碗中,端着碗往门外跑去,她边跑边喊,“妈,你先别哭了,我去找找李胜男,她说不定有法子让这些卤肉起死回生呢!你先等我的消息……”

话音落下,苏红梅已经端着一碗卤肉冲出了贺家租来的卤肉铺面,故而她没有听到朱秀珍犹豫的自言自语声。

朱秀珍自言自语,似是在问自己,也似是在问已经跑远的苏红梅,“李胜男会帮忙吗?”

第四十四章 自然会帮忙!

李胜男会帮忙吗?

答案自然是会的!

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呢!李胜男怎么忍心看着朱秀珍与苏红梅将家里的老底都赔个干干净净?

机会摆在面前,她如果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贺家‘赠予’她的那些经历呢!

……

当苏红梅厚着脸皮跑到李胜男住的地方时,李胜男正在着手调配卤水。

每次卤完肉后,卤水里都会多一些杂物,比如肉末、肉油之类,若是这些东西不能及早清离出卤汤,那绝对会影响卤汤的品质与口味,故而卤完肉后,清理卤汤是必须工作,在清理完卤汤之后,为了杀菌消毒,增强口感,李胜男还会往卤汤里再就加入一些调料进去。

不过苏红梅来找时,卤汤的清理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新加了调料的卤汤正在火炉上熬煮着,发出浓郁的香味,而苏禾正端着另外一口锅搭配调料。

原先配制的卤汤是纯正的咸香风味,虽然味道不错,但并非李胜男最喜欢的口味。

李胜男真正喜欢的是香辣口味,而且因为香辣的味道比较浓,可卤的东西也就多了一些,比如鸡爪、鸡翅、鸡腿、鸭爪、鸭脖等等……不像那咸香口味的卤汤,只有在卤猪肉的时候味道还行,一旦用来卤鸡肉、鸭肉等家禽,味道就会变得很怪,算不上难吃,但也绝对和好吃沾不上边。

苏红梅鬼头鬼脑地走进院子,见李胜男手中拿着调料摆弄,立马双眼发光地跑了过来。

“朝生媳妇,你这是在搭配卤汤的调料吗?能教教我不!我想着自己回去也卤点肉吃,自从吃了你做的卤肉之后,再吃其他的肉,那叫一个难以下咽……”

“不能!”

李胜男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地拒绝。

她反手找来一个锅盖扣上锅,把锅里的调料全都遮住,这才皮笑又不笑地扭过头看向苏红梅,纠正道:“我有名有姓,叫李胜男,不叫朝生媳妇,我和贺朝生要离婚,所以往后你得改口了。”

李胜男站起身来,将火炉上熬煮的卤汤搅了搅,看成色差不多了,她就赶紧将那一锅卤汤端下来,将香辣味的卤汤架上火炉。

苏红梅讪讪地说,“这不是还没离吗?胜男,你听嫂子一句劝,对不起你的是公公婆婆,又不是朝生!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朝生,那就闹一闹,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大不了把朝生喊回来,把这家一分,你们俩想过什么好日子就过什么好日子去!毕竟朝生是无辜的,他现在可能都不知道你和家里闹了呢……”

李胜男目光微动,没有说话,绷着脸一边扯辣椒,一边将辣椒片子往锅里添。

苏红梅觉得有戏,赶紧趁热打铁,“你是一个有本事的,朝生也是有本事的,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何必因为与公公婆婆置一口气,害得自己把好端端的日子过散架了呢!往后和你过一辈子的是朝生,又不是公公婆婆。话说的难听些,公公婆婆终究只是一个外人,你愿意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就别搭理,朝生还能强迫你不成?”

“那天我和妈看到你与那个男的拉拉扯扯,妈回去差点气炸了,当时就要给朝生打电话,让朝生从部队请假回来同你离婚,关键时刻还是公公劝住的呢!你说全家都准备干卤肉生意了,结果你那么一闹,生意黄了不说,婆婆梗着一口气非说自己也能做卤肉,结果卤出了这样一锅肉来,你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苏红梅将手中端着的碗里盛着的卤肉给李胜男看,开始打苦情牌。

“胜男啊,你是不知道,咱公公是一个浑人,婆婆也清楚不到什么地方去!她一口气买了三十斤的猪肉,全都卤了,结果呢?这三十斤猪肉都被她给卤成了这个德行,几十块钱全都砸了进去,眼看着就要打水漂了,全家人都得被她逼得上了吊!”

“我实在想不到补救的办法了,就来找找你,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好的补救方法,帮帮咱家呗!你与朝生还没离婚,说到底咱还是一家人,嫂子知道你心软,你肯定不能看着咱家赔个精光,对不?”苏红梅眼巴巴地看着李胜男,等待李胜男的回答。

李胜男迅速从苏红梅的话中归纳出了重点来。

重点一:贺家人也开了卤肉店,不过因为没有掌握卤汤的熬制方法,所以这卤肉根本不成功,不仅如此,还因为朱秀珍的盲目自大而毁了三十斤猪肉;

重点二:她与贺家闹掰已经有段日子了,她原以为贺家人会打电话去贺朝生的部队上通知贺朝生,没想到贺家也没有打这个电话;

重点三:苏红梅这个人看似木讷老实,实际上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去呢,听听她说朱秀珍的那些话……如果朱秀珍听了苏红梅说她的那些话,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离不离婚的事情等贺朝生回来再说,先把你们卤的肉拿过来给我看看,看不到肉,我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来。”

李胜男故意给了苏红梅一点希望。

别看苏红梅说的情真意切,但是李胜男又不傻,当初她送贺朝生离开的那一天,与她一起去的只有贺天生和苏红梅,她不过是去县二高报了个名,没想到回家之后就被贺虎抄起笤帚来打,说这里面没有贺天生与苏红梅的手脚,李胜男打死都不会相信。

至于她与贺朝生会不会离婚,李胜男暂时不想考虑这个费脑子的事情。

前世的她遥望了贺朝生那么多年,从一开始的不喜欢到后来的欣赏,再到后来阴阳两隔之后的悔意……对于前世的她而言,贺朝生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她精神的寄托,是她坚持向前走,义无返顾走下去的支柱。

至于她和贺朝生之间究竟有没有爱,李胜男想,大概是有的吧,不仅有爱,还有恨,不然她怎么会爱恨交杂地过了一辈子。

如果她对贺朝生没有任何感觉,那又怎么会为贺朝生守了一辈子的寡?

如果贺朝生对她没有任何感觉,那他为什么会将所有的津贴全都寄给她?

前世的她与贺朝生之间,隔着一条爱恨交织的鸿沟,谁也没有勇气跨过去。

这一世,她只希望悲剧不要重演,至于和贺家人的关系,李胜男不想再委曲求全,她想多听听自己那颗矫揉造作的心。

虽然矫揉造作不好,但起码那是她面对一件事情时做出来的最直接的反应,不该被忽略。

第四十五章 不过互相利用

李胜男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关于她和贺朝生的事情全都驱赶出去,她暂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再多费神。

多想多累,少想少累。

她将注意力放在苏红梅手里端着的那一碗卤肉上,正常的卤肉应当是呈现酱红色到酱紫色不等,而现在苏红梅手里端着的卤肉却发了白,就仿佛是白水煮过一样。

李胜男看着那一碗细细碎碎的卤肉,抬头问,“这卤肉你们回锅了?”

苏红梅连连点头,希望在心中浮现!

既然李胜男能看出这卤肉经过了回锅,那应当也能想到挽救这三十斤卤肉的方法吧!

在苏红梅期待的眼神里,李胜男回屋子找了一个铁勺,从碗中舀了一勺卤肉倒在地上,‘喵’了两声,将那两个肩负‘看门重担’的‘门神’喊了过来,示意俩‘门神’去尝尝那卤肉的味道。

尴尬的情况发生了,那俩‘门神’听到李胜男的呼喊后,兴致盎然地跑了过来,将鼻子凑到了李胜男舀在地上的那一坨肉末之前。

就在苏红梅心里暗骂李胜男糟践东西,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时候,‘门神’之一的那只狸花猫突然一脸不屑地踩着高傲的猫步走开,连个正眼都没给那坨卤肉。

而那只略微‘肥’一点的橘色大猫则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下一秒,那只橘色大猫就‘哇’地一下吐了出来,飞快地躲出老远,看向那坨肉的眼神里满是提防。

李胜男好不容易憋住笑,她看了那狸花猫一眼,见那狸花猫眯着眼睛蹲在一旁,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去,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而那只大橘猫的表情就搞笑多了,它一脸控诉地看着李胜男,那无辜中带着些许怒意的眼神分明就是在问,“铲屎的,你给老子吃什么东西了?是不是有毒?”

“你看,这不是我不顾念往日情谊,不想帮你,实在是没办法帮啊!费调料费工夫费柴火卤出来的肉,结果连猫都嫌弃的不吃,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胜男耸了耸肩,将从卤汤中清理出来的卤肉肉末倒在猫食盆里,花色、大小皆不同的猫纷纷从各个隐藏的地方窜了出来,朝着猫食盆涌去。

李胜男又说,“你看,这才是真正有吸引力的卤肉,不仅人爱吃,连猫都抵抗不住美味的诱.惑。”

“哎,不是我说你们,既然你们连卤方是啥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一次性就将三十斤肉都卤了……难道你们卤肉之前就没有想过,万一卤坏了,这三十斤肉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听李胜男这样问,苏红梅赶紧开口解释,“这肉又不是我卤的,都是咱婆婆卤的,我哪有说话的份啊!也就是人家把这三十斤肉全都糟践了,这才想起问我的意见来……胜男,你就别和嫂子藏私了,同嫂子说实话呗,这卤肉还有没有什么挽救的法子了?就算你忍心看着贺家赔一大笔钱,那你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多猪肉白白浪费了不是?”

李胜男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忍心。”

苏红梅:“……”这话让我该怎么接?

见苏红梅吃瘪,李胜男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说,“哎,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心软呢?要不这样吧,三毛钱一斤,我把你们的这些卤肉全都收了,到时候摆在卤肉摊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你觉得行不?”

三!毛!钱!

李胜男开出的价格差点将苏红梅给吓趴下。

真的好大方啊……

见苏红梅一脸便秘的表情,李胜男立马补充道:“毕竟你们这些卤肉连猫都不吃,我也没有肯定的法子能够挽救。如果挽救不来,到时候赔的是我,所以就只能给三毛的价格了,而且这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毕竟咱俩没什么矛盾。如果是朱秀珍来,我顶多出两毛!”

要知道买生猪肉都得八毛一斤啊!

卤煮的过程中稍微脱点油,再把猪皮剥掉,脱点水,费工费力费调料,结果却按照一斤三毛的价格卖出去,这生意绝对赔大发了!

可是除了以三毛一斤的价格将这些肉卖给李胜男之外,苏红梅实在想不到别的处理方法。

“胜男,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同婆婆商量商量,等明早过来再给你答复,你看可以不?”苏红梅问。

如果不是朱秀珍卤出来的肉很难吃,被回锅之后的肉变得更难吃,苏红梅绝对不会做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赔钱买卖。

李胜男摇头,“不行,我愿意出三毛,那也是因为这些肉还没有完全坏掉,已经被回锅一次了,万一明早坏了馊了怎么办?”

“如果你们愿意三毛一斤卖给我,那就赶紧将肉拿过来,我也好连夜赶工处理,如果你们今晚临睡觉前送不过来的话,那明天就别送了,送来我也不会收,要是馊了,那可是会害食客拉肚子的!”

李胜男的话给苏红梅心里上了一根发条,催得她赶紧往回跑。

目送苏红梅出了巷子,李胜男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如果卤肉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靠着瞎琢磨卤出来的话,那她上一辈子下的苦工岂不是都白费了?从贺家准备自己也开卤肉店做卤肉生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赔钱!

或许如果县城内没有她的卤肉店在,贺家的卤肉生意还会有人稍微光顾一下,如今李胜男将味道极好的卤肉店放在了县城里最繁华的五一大街上,哪是贺家那个要味道没有味道,要服务没有服务的卤肉店能够比的?

不过贺家的所为还是给李胜男敲响了警钟。

眼看着卤肉生意越来越红火,之后县城里、周边的村镇里、甚至是紧近相邻的隔壁县城里都会出现卤肉生意铺,她必须尽快想一个法子,将这个不好的苗头压下去。

贺家卤肉的失败品,就是李胜男选中的反面教材。

等明日卤肉生意开张的时候,她在桌子上摆一大一小两个盘子,一边的大盘子里摆她自己卤的肉,另外一边的小盘子里就摆朱秀珍卤的肉,也好让那些人也知道一些,卤肉生意并不是平时会在家里炖个肉就能学会的本事。

第四十六章 干肉粉生意

针对于李胜男提出来的方法,苏红梅和朱秀珍在租来的卤肉店里进行了极为热烈的讨论。

讨论之后,婆媳二人决定依照李胜男的提议来,毕竟这好端端的肉被她们整成这样恶心兮兮的模样,一斤肉能够卖个三毛钱已经很不错了,总比倒掉强!

虽说一斤三毛钱将这些被折腾坏掉的肉卖出去也等于是贱卖,但好歹能够收回一些本钱不是?

卖三毛总比全都倒掉强!

原先朱秀珍一共买了三十斤生肉,结果被她卤了一遍,又回锅了一遍,拿到李胜男那里时,除去装肉用的那个铁盆,肉的总重量一共才二十二斤不到,二十一斤稍微多一点。

李胜男为了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抠门,特意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结算给了朱秀珍与苏红梅六块五毛钱。

捧着那几张皱皱巴巴的纸笔,朱秀珍当场就激动得哭了出来。她原本以为那三十斤肉全都要被她给折腾坏了,没想到最后找到李胜男这个冤大头接手,她还能收回一些原价来。

虽然依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她还是赔了不少钱,但好歹赔的钱没有之前那么多不是?

李胜男送走了心情复杂的苏红梅和喜极而泣的朱秀珍,立马开始着手鼓捣那些被朱秀珍鼓捣坏的卤肉。

虽说这卤肉的味道被朱秀珍搞坏了,但好在后来经过一次回锅之后,朱秀珍特意调制出来的卤肉味道已经淡了不少,李胜男将这些肉末放在热水里泡着,等那些热水的颜色变深之后,她立马就新换一锅热水,如此周而往复数十次,总算将那肉末里酸酸咸咸的味道给泡没了。

如今的肉末已经被水完全泡开了,李胜男想了想,将买好的各种调料拿出来,将白芝麻单独拿出来,用擀面杖碾碎之后,又多加了一些调料粉末进去,最后将这些混合好的调料倒进肉末里,用力拌开拌匀,等那浓郁的芝麻香味飘出锅,李胜男又立马往里面搁了一些辣椒粉。

李胜男看了一眼灶火眼,见灶火眼里的炉火烧的正旺,她便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翻炒着锅里的肉末。

原先李胜男的计划是利用这些肉末做成肉酱去卖,但是她一想到这些肉已经被朱秀珍那么惨无人道地折腾过,就不敢将这些肉末做成肉酱了,毕竟变馊的可能性太大,想想还是做成干肉粉比较来的保险。

随着翻炒时间的一点点增加,李胜男又忍不住往锅里加了一些孜然粉和八角茴香,最后又添了一些看起来颜色很红,实际上却不怎么辣的辣椒粉提色,直到锅里的肉末给她全都炒干,放在一起不会发生粘连现象为止。

朱秀珍与苏红梅给李胜男带来了二十多斤的肉末,岂是一锅就能够炒成干肉粉的?

李胜男足足忙活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将干肉粉全都制好,临时存放在一口大蒸锅里。

将肉末炒成干肉粉后,李胜男特意那杆秤称了称干肉粉的重量,这干肉粉里虽然加了不少调料,但是总的重量却比苏红梅和朱秀珍过来卖的时候轻了不少,想来是脱水的缘故。

李胜男根据干肉粉的最终分量琢磨了一下确定好明天的售卖价格后,草草洗漱了一番便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李胜男卤肉生意一开张,立马就有人发现了干肉粉和香辣味卤肉的的存在,毕竟李胜男的卤肉味道放在那里,大家稍微尝了一口后,纷纷掏钱购买。

对于那些口味比较重,兜里还不缺钱的顾客来说,香辣味卤肉比咸香味卤肉更能讨到他们的欢心,稍微尝上一口那麻麻辣辣的卤肉味道,整个人的味蕾就被征服了,恨不得连舌.头带卤肉一并吞到肚子里。

对于那些不能吃辣且口袋里也不缺钱的人来说,咸香味的卤肉还是一如既往地美味,压根没有吃腻的感觉。

而对于那些吃不吃辣都不所谓,但是口袋里极度缺钱的人来说,干肉粉的存在就解决了最让他们窘迫的问题——没钱!

虽然不能天天都吃卤肉,但是买一些干肉粉回家放到饭里调味还是可以的,炒菜的时候放一些,做汤面的时候也放一些,甚至有些人熬菜粥的时候也会放一点……总之,买一斤卤肉顶多吃两顿就没了,可如果用买一斤卤肉的钱买了干肉粉,那回家省着点吃就可以吃十天半月啊!

富人有富人的生活方式,穷人有穷人的生活方式。

李胜男原本还有些担心干肉粉卖不出去,没想到干肉粉的销售情况出奇的好,连咸香味卤肉与香辣味卤肉都远远比不上,十大几斤干肉粉压根经不住卖,一搪瓷盘子卤肉还没有卖了一半,那装干肉粉的大蒸锅已经见了底。

李胜男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世界上果然还是穷人多……

感慨之余,李胜男第二天去买肉的时候特意多买了一些瘦肉,专门用来炒制干肉粉卖,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生意,唯一的缺点就是炒干肉粉的时候太考验臂力了,她炒了没几天,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就已经隆了起来。

县城里突然多了一种‘干肉粉’的调味料,一时间风头无二,因为做生意而深受打击的朱秀珍与苏红梅听说后,也忍不住向邻居打听了一下。

那位邻居是一个热心的人,不单将售卖干肉粉的地点指给了苏红梅和朱秀珍,还特意将自己排队买回来的干肉粉拿出来给苏红梅和朱秀珍婆媳俩看。

苏红梅捏了一小点干肉粉放在嘴里,咂摸咂摸嘴,味道确实不错,可是她怎么觉得这干肉粉的模样那么眼熟呢?

朱秀珍也觉得这干肉粉的味道有些眼熟,她瞅着热心邻居家放干肉粉的那个大罐子瞅了许久,犹豫疑惑地问苏红梅,“天生媳妇,你有没有觉得,李胜男现在卖的这个干肉粉与当初咱们三毛钱一斤卖给她的那些肉末很像?”

苏红梅一听,似乎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初她们卖给李胜男的肉末都是在水里回锅过的,看着吸水涨大了不少,但是这干肉粉却是脱过水的,除此之外,模样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四十七章 惊吓与意外

苏红梅和朱秀珍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如果这干肉粉真是用那些被她们折腾坏的卤肉沫子做出来的,那这价格里的水分就太多了!

她们卖给李胜男那些卤肉沫子时,一斤是三毛钱的价格,可是现在听这位热心邻居说,这干肉粉的价格可比生肉贵多了,比卤肉还要稍微贵上一点点!

凡事最怕比较,越比较越容易心理失衡。

朱秀珍本来就因为赔了那些钱而肉疼不已,如今得知李胜男用那些让她们赔钱的东西大捞一笔,当下就把心态崩了个彻彻底底!

“天生媳妇啊……你说朝生这究竟娶了一个怎样的祸害回来!她明明有办法让咱们不赔钱,却偏偏存心要坑了咱们,到头来她还要挣一大笔!你说她吃相那么难看,就不怕遭了报应,天打雷劈吗?”朱秀珍对苏红梅哭诉。

苏红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将心比心,如果她是李胜男,她也会这么做。

有挣钱的法子不留着自己用,交出去帮别人挣钱?

傻子才会这样做。

苏红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她却是万万不敢同朱秀珍说的,她怕这些话说了之后,朱秀珍会活活手撕了她!

朱秀珍想想李胜男离开贺家之后挣的钱,再想想贺家最近水深火热的日子,越想越是焦躁不安,头发被她挠的乱糟糟的,整个人都仿佛是疯了一样。

突然间,朱秀珍猛地一拍大.腿,趿拉上鞋就往家里跑,跑回家拿了一张硬纸片后,又火急火燎地跑向有公用电话的地方。

朱秀珍已经想明白了,她绝对不能再瞒着贺朝生了,放眼现在整个贺家,能够降服李胜男这个‘妖精’的人只剩下贺朝生了。

也或许,连贺朝生都降服不料贺朝生。

彼时的贺朝生刚收到李胜男给他写的信不久,得了李胜男要考上大学随军的保证,他信心大增,再加上李胜男给他做的肉干还没有吃完,他整天都乐呵呵的。

整个连队里,只要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贺朝生的心情十分不错来。

没人能够料到,贺朝生这美滋滋的生活会因为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而变成泡影。

朱秀珍带着哭腔在电话里同贺朝生说,“朝生啊,你赶紧请假回家来一趟吧……”话没说完整,朱秀珍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清楚了。

贺朝生在电话那端着了急,他还以为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从军数年练出来的胆气都被朱秀珍这一哭给吓没了大半。

“妈,你先别哭啊,你同我说,咱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我爸出事了吗?”贺朝生急出一头冷汗。

朱秀珍抽抽搭搭地对着电话哭了许久,直到公用电话的老板娘暗示她打电话需要钱的时候,朱秀珍才陡然清醒过来,为了省一笔电话费,她尽量长话短说,拣重要的东西压缩成重点之后给贺朝生讲。

朱秀珍的原话:“朝生,你快回来!你媳妇要和你离婚,她现在要让咱全家都活不下去了!”

说完之后,朱秀珍也不管贺朝生有没有听明白,直接‘嘭’地一下挂断了电话,深呼吸几口气,指着电话上面的那个计时表,问公用电话的老板娘,“一共九分五十八秒,没打够十分钟,我给你掏九分钟的电话费行不?”

那公用电话的老板娘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朱秀珍,“是不是你每次打电话不够一分钟就不用交电话费了?”

朱秀珍被问得噎住,讪讪地掏出钱来把电话费付了,匆匆离开。

她离开时还能听到公用电话的老板娘操着一口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的方言说,“这人大白天做什么美梦呢!能对着电话哭哭啼啼了七八分钟,最后还要在一分钟的事情上扯皮,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娘们儿!”

却说部队那一边,贺朝生从亲妈朱秀珍说的话里听到了两个重点。

其一:李胜男要和他离婚,原因暂时未知;

其二:李胜男把整个贺家都要逼上绝路了,这话是朱秀珍说的,真假暂时也未知;

不过这两件事没一件是小事,贺朝生不敢有任何的倏忽大意,挂断电话之后立马就往部队指导员那边跑。

鉴于贺朝生在部队里的表现良好,而且贺朝生陈述上来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了婚姻大事,部队的指导员也没有多说什么,很顺利地给贺朝生批准了假期,只是叮嘱贺朝生要在过年的时候将这个假期补回来。

贺朝生的身子还在部队里,心其实早已飞回了老家,对于指导员说的话,他全都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回部队宿舍取了东西,连夜往老家赶。

他这才离开老家几天啊,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贺朝生想不通。

……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开学的日子,李胜男却发现她这几天的身子出了点问题,似乎是中暑了一样,整天都又困又乏,一觉醒来全身酸涩,卤肉的时候会时不时恶心一两次。

李胜男主观地认为这是因为最近数月一直都忙着卤肉生意,不是在外面摆摊就在趴在锅台边卤肉,遭了暑热,甚至李胜男还埋怨是周正那个嘴上没毛的骗子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给她也送货,却一个月都每见到个鬼影,她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多半也有着急上火的缘故。

虽然身体不舒服,但为了多挣一些钱,李胜男还是坚持卤肉,直到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跑去了医院。

一检查,李胜男整个人都懵掉了。

那替她检查身体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了李胜男一句话,“你的小日子有多久没来了?”

一句话就让李胜男如坠冰窟。

她的小日子虽然不准,但每月都会到,顶多就是迟到或者早到几天,却从来没有缺席过,而这一个月……因为她的所有心思都扑在了生意上,所以她并没有多在意这些,如今想想,那小日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来造访她了。

虽然前世没生过孩子,但是李胜男怎会不知道‘小日子迟到’代表着什么?

仔细想想她刚嫁给贺朝生的那几天,初尝禁.果的小夫妻俩每晚上都玩的很疯,想来她就是那个时候中招的吧!

李胜男紧咬牙关,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孩子究竟该不该要!

第四十八章 安顿后事

腹中这孩子来的太过意外,着实将李胜男打了个措手不及,说不上来的惊喜或许有,但更多的是还是惊吓。

当初她刚从贺家跑出来的时候,李妈就问过她,腹中有没有带上贺朝生的种,只是当时的她为了不让立马整天都揪着心,故而十分笃定地说了没有。

如今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这个孩子该怎么处置?

这变成了李胜男首要面对的问题。

生下来还是流产掉?

应该告诉贺朝生吗?

贺朝生如果知道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从医院回到她那间小院子的路上,李胜男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孩子留下来,不过这个孩子却不能在这儿生,她需要换一个地方,等孩子生下来,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才能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回到小院子后,李胜男如同往常一样卤了两锅肉,一锅咸香的,一锅香辣的,不过这些卤肉她并不准备全卖,而是托一个与李家住的相近的食客将李亚男和李宝俊唤了过来。

两盘卤肉切好,李胜男蒸了一锅大米,她看着狼吞虎咽的李宝俊和眼眶微红的李亚男,问,“最近怎么样?”

李宝俊是个心底不设防的实诚孩子,他一边吃一边对李胜男说,“就是原来那样,瘫在床上的人整天瘫着,咱妈整天除了伺候之外就是哭,没啥钱了,平时能吃的东西就是一些土豆青菜,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上肉了。”

当初因为李胜男从李家带走一大块排骨,李宝俊差点急了眼,可见他是真的爱吃肉。

李亚男说的倒是比李宝俊好听一些,她垮着肩膀说,“其实也没宝俊说的那么惨,之前我爸他就不怎么挣钱,这么多年还不都熬过来了?只是家底越来越薄,现在却还得时不时给他买药打针,这花钱的地方多了,来钱的地方却没有,日子肯定要过得紧巴一些。不过姐你也别听宝俊瞎说,哪家能天天吃肉?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起码没饿着肚子。”

李宝俊没有吭声,不过他夹肉的动作却是慢了许多。

李胜男见此,笑着同李宝俊说,“你想吃就放开吃,我那儿有二十大几斤卤肉呢,还怕吃不饱你?我自己都没心疼,你可别替我省钱!”

李宝俊瞬间喜笑颜开,他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卤肉,又给李亚男也夹了一大筷子,劝道:“二姐,咱姐有钱,咱俩就过来大大土豪,不然之后回家吃饭,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沾点儿荤腥呢!”

李胜男看着含泪吃肉的李亚男和笑得没心没肺的李宝俊,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问李亚男,“亚男,如果我说,我把这卤肉生意让给你和宝俊做,你愿不愿意接手?”

李亚男被李胜男的问题吓了一跳,她这大姐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将她和李宝俊喊过来吃肉,又突然说要将这卤肉生意交给她和李宝俊来做?

“姐,你这生意好端端的,整个县城都出了名,可是一个好赚钱买卖!你自己做就行了,干啥要给我和宝俊?”李亚男凝眸看着李胜男,等李胜男给她一个解释。

李胜男摆摆手,笑骂道:“你这样谨慎是做什么?我这不是报了高三的课嘛,明年还要参加高考嘞,现在是暑假里还好说,等开学后,你说我能一边上课一边顾及卤肉生意?”

“我想过了,这卤肉生意肯定是要转交到别人手里的,不过交给外人不放心,我就只能交给你和宝俊了。我做主,除去本钱在外,挣到的钱你俩各分一半,你觉得怎么样?一半你留着做嫁妆,一半留给宝俊当老婆本,至于我,你们俩平时管我饭就行!我要安心念书,等着明年参加高考呢!”

李胜男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倒还是将李亚男和李宝俊说服了,姐弟俩说晚上商量一下,明天再给李胜男答复,李胜男也就随了她们俩,反正她的计划也不急于这一时。

就算要离开的这个地方,那也应该等九月份开学之后。

送李亚男和李宝俊离开的时候,李胜男还特意包了一些卤肉让李亚男带回家去。她这卤肉在县城里卖了这么久,那亲妈却还是一口都没有尝过呢!

第二天一大早,李亚男和李宝俊就兴冲冲地过来了,李宝俊一进门就嚷嚷,“姐,咱妈同意我和二姐跟着你干!”

李宝俊在院子里嚷嚷了几句,却没有听到李胜男的回应,进屋去一看,李胜男还是不在,就在她疑惑李胜男去了哪里的时候,厕所的方向突然传出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听那声音便知道,呕吐的人是李胜男。

李宝俊拔腿就要往厕所的方向跑,不过还是被李亚男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李亚男皱着鼻子训斥李宝俊,“咱姐上厕所,你往厕所里跑啥?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一点稳重样都没有!”

李宝俊:“……”他这不是一时着急吗?

不过也得亏李亚男提醒,不然他如果真的闯了进去,估计到时候就算是亲姐弟也得尴尬许久。

李亚男将李宝俊撵到一旁,她自己往厕所走去,终于见到了脸色吐得惨白惨白的李胜男。

“姐,你这是咋了?怎么一大早就吐得脸色惨白?”

李亚男联想到李胜男昨天仿佛是写遗书一样安顿她和李宝俊,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猜想浮上心头。

“姐,你该不会是……”

李亚男想问李胜男‘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坏毛病吧’,不过李胜男太敏.感了,她生怕李亚男知道自己怀了孕,并且再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李妈,赶紧出声否定。

“该不会是啥?我就是整天摆摊受了点暑热,原本只是有些闹肚子,但可能昨天吃的东西太多,今天早晨又喝了一些凉粥,不慎刺激到了胃口,不碍事的!你别瞎想!”

李亚男:“……”

她这还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呢,李胜男就找了一套又一套的话堵她的嘴,这情况看着怎么觉得有些诡异呢?

该不会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吧!

第四十九章 惹上大麻烦

想要做好卤肉生意,关键就是对卤汤味道的把控和对火候的掌握,虽然这两道工序听起来挺难,但若是真要手把手教起来,想要粗浅地学会一些本事还是没有太大难度的。

李亚男和李宝俊跟在李胜男身后忙活了几天,先从切肉开始做起,慢慢学习卤汤的配制以及卤煮之后卤汤的清理工作,一脸几天下来,李亚男和李宝俊已经大致可以卤出能糊弄得了他们自己的卤肉了。

虽说她们姐弟俩卤出来的肉比不上李胜男卤出来的卤肉那么香,口味也没像李胜男那样做到美得恰如其分,但好歹算不上太难吃,糊弄一般的食客倒是没多大问题。

尤其是在那香辣味道的卤肉上,李亚男和李宝俊更是琢磨出了投机取巧的方法——在其它配料差不多的情况下,多多地往卤汤里放一些花椒辣椒,等那麻辣味一上来,其它味道上的瑕疵就全都被遮掩住了,只能品尝到麻麻辣辣的味道,连舌.头都捋不直。

李胜男盯着李亚男和李宝俊卤了两天肉,见能交代下去这些食客,她就索性做了甩手掌柜,每天闲在家里逗逗猫、散散步,偶尔帮李亚男和李宝俊纠纠错,日子过得轻松写意。

当然,每天该挣的钱却是一分都不会少挣的。

只是那干肉粉的生意不比卤肉生意来的循环快,寻常人家买一次卤肉,回家顶多吃两顿就没得吃了,想吃还得再来五一大街这边排队买,可是干肉粉不一样,就算买的特别少,一次仅仅买了二三两,那回去也够往饭里调着吃两三天的,如果多买一点,吃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

李亚男和李宝俊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当李胜男正式将卤肉生意交给李亚男和李宝俊后,这姐弟俩就过上了‘买肉——卤肉——买肉——数钱’的幸福生活。

一到下午卤肉生意收了摊,卤汤里的渣滓清理干净后,李亚男和李宝俊就会将一天挣到的钱全都摆在李胜男睡得那间屋子的大火炕上,姐弟仨盘腿一坐,开始认认真真地数钱。

今天生意不太好,挣了二十块,昨天生意好得很,挣了四十多呢!

这敛财速度是李亚男和李宝俊从来都不敢想的,谁能料到李胜男给他们支了个招后,这钱就想长了腿一样,每天自动往他们的口袋里跑,李亚男和李宝俊整天都乐呵呵的,差点将嘴咧到耳根后面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

贺家就挺愁的,原因无他,家里的钱本来就没有多少,当初为了给贺朝生和李胜男操持酒席就花了一笔,后来在县城租低门面坊又花了不少,后来朱秀珍豪气万千的买了三十斤肉,结果全都卤坏了,更是在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经济状况上添了一层半米厚的霜。‘

一连吃了好几天少油少腥的素菜之后,贺小梅和贺暮生就开始抗议起来,苏红梅虽然没有当着朱秀珍和贺虎的面说,但每天的饭都吃不了几筷子,贺天生时不时会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弯着腰跑回来,还让长了狗鼻子的贺小梅从她身上闻到了肉火烧的味道,这一来,为什么苏红梅不吃家里的饭也不见变瘦的原因就水落石出了。

因为贺天生心疼自己媳妇儿,舍得花家里的钱给苏红梅买肉火烧吃啊!

贺小梅年纪最小,正是最糊涂的时候,她明明记得二嫂刚进门的时候,整天都是吃肉吃肉吃肉,吃腻歪了肉还能吃排骨,吃完排骨还能再吃肉,那肉的味道别提多么美了,结果自从她那二嫂走后,这家里的饭菜味道越来越差了,肉更是成了餐桌上的稀客,她特意要求朱秀珍给她做一晚红烧肉,谁知朱秀珍抖机灵的本事特别高,轻飘飘地就给贺小梅做了一盘红烧苹果,那味道怎一个难吃了得!

反正最后那盘红烧苹果都进了贺虎的肚子,其他人有的只是动了动筷子,有的人则是压根连筷子都没有动,毕竟看着就很难吃,一般人还是不会主动下嘴去找虐的。

贺小梅想吃红烧肉却吃不到,只能扯着朱秀珍的袖子哭,结果朱秀珍却是一个心硬的主,贺小梅差点把她从亲妈这里学到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都用上,奈何最后强烈的求生欲制止了他。

理智告诉她,为了一盘肉而牺牲掉自己年轻的生命与自由,这生意实在太不值得了。

经过‘红烧肉’变成‘红烧苹果’的事情之后,贺小梅对朱秀珍与贺虎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分歧。她知道现在不管怎么闹也解决不了吃肉的问题,索性既不哭了,也不闹了,安安心心宅在家里等贺朝生回来,她可是听朱秀珍讲过,她这个亲妈一口气咽不下,已经给贺朝生所在的部队打了电话,想来贺朝生很快就会回来。

想到贺朝生身上还有这几个月的津贴,朱秀珍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连带着看贺小梅的脸色都不那么提防了。

如果家里有钱,朱秀珍也不是那种死抠着家里的钱要践行自己买房梦的人,她承诺给了贺小梅,“当你二哥回来再说吃这吃那的事儿,现在全家都在喝西北风,等你二哥拿着部队里的津贴回来,莫说是你想吃红烧肉?就是你想吃红烧排骨醋溜肥肠,那你二哥也能给你弄过来!”

贺朝生并不知道他.妈在他身上寄予了这么重的期望,还顺带着给他挑了一个随身大麻烦!

……

想到贺朝生身上还有这几个月的津贴,朱秀珍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连带着看贺小梅的脸色都不那么提防了。

如果家里有钱,朱秀珍也不是那种死抠着家里的钱要践行自己买房梦的人,她承诺给了贺小梅,“当你二哥回来再说吃这吃那的事儿,现在全家都在喝西北风,等你二哥拿着部队里的津贴回来,莫说是你想吃红烧肉?就是你想吃红烧排骨醋溜肥肠,那你二哥也能给你弄过来!”

贺朝生并不知道他.妈在他身上寄予了这么重的期望,还顺带着给他挑了一个随身大麻烦!

第五十章 姑娘,你有喜了!

贺朝生背着简单的行李回了贺家,将东西都放回他的婚房,看着空了大半的屋子,心头一阵发酸。

那空空荡荡的梳妆台上,李胜男摆着的梳子已经被收了起来,原先摆在台面上的万紫千红膏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新漆的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贺朝生走到衣柜前,拉开柜子一看,他的衣服都在,整整齐齐地躺在柜子里,那是李胜男给他一件一件叠好的,原先放李胜男衣服的地方空空荡荡的,连根线都看不到了。

掩上柜子,贺朝生将后背抵在柜子上靠了靠,终于接受了李胜男要同他离婚的事实。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李胜男突然就变了卦?

眼眶略微发红的贺朝生走到朱秀珍和贺虎住的那间屋子,见贺暮生和贺小梅都在,他沉着嗓子同贺暮生说,“暮生,你带着小梅出去玩,二哥有些事情想问问咱爸咱妈。”

贺虎和朱秀珍对视一眼,目光里暗藏着忧虑。

贺暮生带着贺小梅离开,还顺手帮忙掩上了门。

贺朝生找了一个木头板凳坐下来,沉默许久,开口说,“爸,妈,你们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朱秀珍:“李胜男在外面有了男人!”

贺虎:“是爸的错,爸错怪了你媳妇。”

贺朝生皱着眉头问,“我该听谁的?”

贺虎瞪了朱秀珍一眼,叱骂道:“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别乱说!如果那是真事,你说了也就说了,如果那是假的呢?你真的想把老二家给拆了?”

朱秀珍不甘心地辩驳,“我和天生媳妇亲眼看到的,那李胜男自己也承认了!她新找的那个男人我也见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就是家里有点钱,开着一个大货车,那李胜男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嫌咱们家穷么?现在傍上一个有钱的大.腿,肯定要闹离婚啊!”

贺朝生的脸色白了许多,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贺虎,“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哎……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贺虎看向贺朝生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愧疚,他说,“朝生,是爸对不起你。那天送你走了之后,你媳妇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哥你嫂子说你媳妇疯了,我们就赶紧去县城报警,一家人忙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结果回来后发现,你媳妇在家。爸一时火大,就拿起扫把来砸了她一下……”

贺朝生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朱秀珍搭腔说,“你可是从县城里娶了一个姑奶奶回来,打不得骂不得,你奶奶当时怎么折磨我了?又是打又是掐,我不照样挺过来了么?谁家的儿媳妇不是被婆婆折磨过来的?就你那媳妇娇贵,你爸就用扫把打了她一下,就要和你闹离婚!她不仅要和你闹离婚,还把咱家的卤汤给砸了,你说铺子都租好了,就等着卤汤下锅呢,现在卤汤没了,这铺子的租金不就都赔进去了吗?”

“妈不甘心那租金就白白打了水漂,和你嫂子琢磨着自己配卤汤自己做卤肉生意,可收益不过关,浪费了三十斤肉进去,结果什么都没卤出来。你.妈我和你嫂子抹下脸皮来去找那黑心肝儿的李胜男求主意,谁料李胜男左一个没办法又一个没办法,最后还假惺惺地说她替我们承担一些损失,用三毛钱一斤的低价把我的猪肉都买了去,结果她一倒手,一斤肉就让她赚了一块多!”

“咱家差点赔干家底,她却挣得盆钵满溢,你说这哪是娶回来的媳妇,这分明就是惹上门的瘟神啊!”

贺朝生隐隐约约觉得朱秀珍说的哪里有些问题,但是一时间又挑不出问题来,他也觉得李胜男做的不对。

胡乱地挠了一把头皮,贺朝生问,“李胜男在哪里?我去找她。”

朱秀珍目露喜色,“五一大街,五一大楼斜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卖卤肉的牌子,李胜男就在那个院子里,你去找她,记得让她把从咱家赚得钱都吐出来!”

贺朝生晃了晃脑袋,没有回应朱秀珍。

……

小院内,李亚男和李宝俊在院子里的小灶上卤肉,李胜男懒洋洋地躺在炕上,眯着眼睛打盹。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有心无力,看书更是如此,稍微看上几页就觉得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莫不是这孩子不是块学习的料?”李胜男在心里泛着嘀咕,翻了个身,突然就闻到了那咸香味的卤肉,腹中一阵翻搅,酸水直往上涌,吓得她立马麻溜地起身,跑到院子里扶着墙头开始干呕。

李亚男瞥了一眼李胜男这边,将翻动肉用的长竹筷架在锅上,回屋倒了一杯温水给李胜男,故意说,“姐,你这身子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娇气了?我看着天气也不热啊,你啥都不干,整天都躺在炕上,结果还把自己躺中暑了……要不我去给你找个老中医过来把把脉?”

一谈到把脉,李胜男脑海中陡然就冒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对她说‘姑娘你有喜的’的场景,连连摇头,嗔道:“肯定是前几天没日没夜地忙着卤肉,把身子给累垮了呗,身子虚了,莫说是被太阳晒,就是稍微焐一点儿都会中暑。你赶紧忙着卤肉去,卤完记得喝点儿凉白开,不要和我一样中暑了……”

李亚男还是不相信,她见李胜男扶着墙干呕个不行,眼珠子一转,手搭在李胜男的背上,“姐,你吐不出来就别干呕了,到小灶旁边帮我和宝俊把把关,看看这两锅肉卤的怎么样。香辣味的倒是好说,只是那咸香的,不管我和宝俊怎么想办法,卤出来的味道就是没你卤的好!”

被李亚男生拉硬拽到卤肉旁,李胜男看了一眼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在搪瓷盘子上油光可鉴的卤肉,肚子一绞,“呕……”差点将她的胆汁都给吐出来。

李亚男看着李胜男狼狈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第五十一章 关你什么事?

贺朝生根据朱秀珍给的地址找到了李胜男家,当他推开门进来时,李胜男正扶着李亚男吐得昏天黑地。

“胜男,你这是咋了?”贺朝生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身就要背起李胜男来走。

李胜男眼看着她吐出来的秽物差点落在贺朝生背上,连忙躲开,扶着墙根又呕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同李宝俊说,“宝俊,赶紧把你这锅挪开!我闻着这味儿就难受!”

李宝俊摸不着头脑,“我闻着这味儿觉得挺香啊……”

李亚男被李宝俊给弄得一阵无语,她没好气地训斥,“你的脑子是在卤汤里卤过了吗?咱姐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赶紧把这小灶挪开。”

李宝俊一时间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他问李亚男,“咱姐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明白啊……又没有外人在,你打什么哑谜呢!”

“咱姐这是怀上了!怀上了!”

李亚男气得胸疼,“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连咱姐是怀孕了都看不出来。”

李胜男:“……”

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话说李亚男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听了李亚男的话之后,李宝俊越发懵逼了,他看了看李胜男的肚子,挠头问,“我见过女人怀孕啊,可是她们的肚子不是都那么大么?”

李宝俊一边比划一边描述,“怀孕的女人肚子大的就好像是在肚皮上扣了一口锅,咱姐肚皮上哪扣锅了!二姐你净瞎扯,咱姐不都说了么,她是干活儿累得,躺几天,再吃点药,肯定能活蹦乱跳!你别瞎说……”

李亚男被李宝俊的话气得倒仰,她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李宝俊,训斥道:“赶紧把这卤肉锅搬到一边去,你没听咱姐说闻着就恶心吗?这叫孕吐!孕吐!”

李亚男不想和傻子说话。

听着姐弟俩在她耳边吵来吵去,‘怀孕’这两个字不断地轰炸着她的耳鼓膜,李胜男心里已经彻底绝望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李亚男和李宝俊都是俩不长脑子的,她是没指望这俩派上用场了。

“亚男你瞎猜什么?我就是卤肉吃多了,闻着有些腻味,你能不能把心都操到正经地方去?”李胜男捏着眉头问。

信心满满的李亚男被李胜男这么一说,当下就愣在原地,她手足无措地站着,抬手似是想要将头发往耳朵后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捋到,脸上写满了尴尬。

李胜男赶紧给李亚男和李宝俊使眼色,嘴上也频频给出暗示,“亚男,你和宝俊先进屋去,我和你姐夫……”李胜男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马上就不是你姐夫的贺朝生聊聊,你们俩别杵在我跟前当灯泡。”

李亚男愣了愣,她好像有些明白李胜男眼色里的意思了,赶紧扯住像是呆鹅一样的李宝俊往屋子里拖。

李胜男将小板凳往距离灶火远的地方挪了挪,直到闻不见那卤肉的味道,这才将板凳放下来,她坐了上去,故作平淡轻松地开口问贺朝生,“你怎么回来了?”

“你真的怀孕了?”贺朝生没有回答李胜男的问题。

李胜男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嗤笑,“亚男瞎说的一句话你也信?我就是吃肉吃太多,胃口被腻着了,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忙得太厉害,身子有点吃不消。”

贺朝生的双眸紧紧盯着李胜男的眼睛,再次逼问,“你是不是怀孕了?李胜男同志,请你回答我。”他分布于太阳穴两边的青筋已经突了起来。

李胜男皱眉,“没有。”

贺朝生不信,伸手来抓李胜男的手腕,拖起李胜男就往外走,他边走边说,“我不相信你说的,去医院检查,如果医生也说你没有怀孕,我才相信。”

“如果医生也说我没有怀孕,那你要怎么办?”

李胜男甩开贺朝生的手,声音冷厉,“如果我没有怀孕,你就答应和我离婚,对么?”

贺朝生仿佛是触了电一般颤.抖一下,他声音发苦,“胜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的,我去了部队好好努力,你也在家里好好努力,将咱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好,然后明年等你考上大学,你就随军去。怎么这才一个月就变卦了?”

李胜男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她问贺朝生,“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同你说我没有怀孕,你说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这个人,那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名存实亡,掩耳盗铃么?”

贺朝生此刻总算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明明他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落尽李胜男的耳朵里,好端端的话就变了味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女人胡搅蛮缠的本事吗?

如果李胜男能够听到贺朝生的心里话,那她一定会十分肯定地告诉贺朝生:没错,就是胡搅蛮缠。

盘古抡起大斧子开天辟地多费力啊,可后来天清地浊,把事情一次性办完,虽然看似累了点,但却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李胜男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将她和贺朝生之间的所有矛盾全都理清楚,除干净。

如果最后的处理结果双方都能接受,那这婚可以不离;如果最后的处理结果注定要有某一方委曲求全,那这婚非离不可!

“胜男,最近发生的事情我都听我爸妈说过了,现在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你那天为什么突然离开?”

“我哥嫂为什么说你疯了?”

“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你为什么非要在生意上针对我爸妈?”

一连串四个问题,李胜男都被问笑了。

她撩起搭在额头上的刘海,将那个浅浅的疤露出来,指着疤痕同贺朝生说,“你既然想问,那我就一个一个告诉你。你看到这疤了么?你爸打的!我就算招了后爹,那也没有被打得留了疤,嫁给你不到一个月,你爸就对我动手了。是不是我嫁给你一年两年,你们贺家人就要活活打死我?”

“我那天为什么突然离开?因为我答应了你,我要参加高考,我那天是去高中找老师申请继续念书去了!至于你哥嫂说我疯了,我哪知道?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不是说?”

“县一高不收我,我跑去县二高才求来继续念书的机会,然后欢欢喜喜地回家给全家人做饭,结果你爸回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怎么,贺家就这么看扁人?觉得我是没有亲爹的闺女,没有娘家人撑门面,你们就可劲儿欺负对不对?”

“我为什么非要在生意上针对你爸妈?那卤肉的方子本来就是我的,你.妈和你大嫂非要照猫画虎学我卤肉,自己把肉卤坏了没人买,这能怪我?如果不是我用一斤三毛的钱买下那些卤肉,贺家赔的更多!”

“至于那个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关你什么事?”

第五十二章 伪装被撕下

李胜男对贺朝生的语气很冲,十分冲,但是她心里知道,这不过色厉内荏。

从贺朝生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已经软了,前世的她没有见过贺朝生那样急躁而无助的神色,这一世也没有。

可是,李胜男还知道,她不能退。

一旦开始退了,她要面对的就是悬崖,等待她的将是退无可退。

……

贺朝生并非不理智的人,在听了李胜男的话后,他已经能够猜出事情的大概经过了,只是他心里梗着一根刺——朱秀珍同他说过的那个男人,李胜男当着朱秀珍和苏红梅的面承认过的那个男人。

贺朝生的拳头一点一点攥紧,青筋浮突,却又一点一点地松开,他的眼皮垂下,发青的眼袋衬得他越发憔悴疲惫。

低沉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胜男,别的我不问你,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真的是我妈说的那样吗?”

李胜男强压下腹中的绞痛,反问贺朝生,“你.妈说的什么?说我不知羞,不检点,说我水性杨花,明明刚和你结了婚不久,我就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对不对?”

“贺朝生,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怎样,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你.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就不知道用脑子想想吗?”

她用力压着肚子,靠墙半躺下,尽力伸展腿,这才将呕吐的反应压下去不少。

贺朝生目光里的慌乱退去不少,他抬起头,直视李胜男的双眼,“我心里清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李胜男看见了贺朝生那充血泛红的眸子,看到了贺朝生的眼泪,她笑了。

如果夫妻之间真的有信任在,那贺朝生就不应该来问她这个问题。

说到底,贺朝生还是不愿意相信她。

或者说,相比于她的人品,贺朝生更愿意相信朱秀珍。

当儿子的,能不相信自己亲妈么?

说到底,娶进门的媳妇终归是异姓的外人,生他养他的人才是血脉里的亲人。

肚子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李胜男将后背抵在墙上,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平静地看着贺朝生,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想听我亲口告诉你,那我就如你所愿,给你答案。”

她说的字字真切,平静无波动的语气让贺朝生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你.妈说的没错。那就是我的野男人,喜新厌旧的我给自己找的野男人。你一走就是大半年一年,我为什么要为你守活寡,我为什么要在贺家做牛做马,最后还要挨打挨骂?”

“贺朝生,既然你找上门来了,那不如约个时间,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吧。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走的独木小桥,谁也不再干涉谁,我再嫁你再娶,都和对方在没有关系。你觉得怎么样?”

李胜男说完这些话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她能够说出来的最狠心的话了。

她希望贺朝生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她又害怕贺朝生给出答案。

贺朝生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抓着,饶是布料结实,也被他用蛮力撕扯出一个口子来。

李胜男说话的语气越是平静,对他的杀伤力也就越大,那看似平淡的三言两语,实则全部都化成一把把尖刀,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将一颗心绞得稀巴烂。

李胜男张了张嘴,本计划再给贺朝生肩上添一根稻草,不料李亚男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大声道:“姐夫,你别听我姐的,根本就没有别的男人,我姐肚子里怀着的也是你的孩子!那天婶子看到的男人不过是我姐在路上遇到的一个走商的货郎,他的东西落在了我姐这儿,是来找我姐拿回东西的!”

贺朝生陡然间松了一口气,抓着裤缝的手渐渐松开,满头大汗从脸上淌下,已经分不清楚是泪还是汗了,只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

喜极而泣。

“这就是你同我说的实话吗?”贺朝生咧开嘴问,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大口喘气。

李亚男的强势插话打乱了李胜男的所有安排,就仿佛是一根针刺在了已经吹大吹鼓的气球上一样。

对于李亚男的行为,李胜男虽然不喜欢,但她知道李亚男也是为了她好,故而迁怒于李亚男是不可能的,何况听李亚男替她将实话都说出来之后,她心头还好受了许多。

李胜男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呼吸,她笑得灿烂,问贺朝生,“不管这是不是实话,你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吗?你.妈说我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我说没有,你又该信谁?你爸和我动了手,你又该帮谁?”

“贺朝生,这些问题你都考虑过吗?”

李胜男摇着头自言自语,“很多事情并不是黑白对错就能分清楚的,而且很多事情也不需要真相,它只是需要一个结果。现在我已经把对你最有利,最容易让你做出决定的结果给你了,你还要我怎样?”

一句示弱的话戳到自己心上,很容易就起到了催人泪下的效果。

李胜男没有想到,自己的泪点竟然这么低。

贺朝生也红了眼,他低下头,沉思许久之后,对李胜男说,“胜男,你随我走吧。”

“我不能因为我爸妈对你做的事情而和家里断绝关系,但是我也不会强迫你与我的家人和解。”

“你和我去部队吧,可能我现在申请不到大的房子,可能我根本申请不到房子,但是我们可以花钱租,哪怕花钱,我也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你也不要再说任何要与我离婚的话。”

“婚姻是我们的,日子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过的,和别人都没有关系,不是么?”

贺朝生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李胜男身边,探出手来,仿佛做贼一般,轻轻环在李胜男的腰上,将脸颊埋进李胜男的脖颈上,轻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我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他是无辜的。”

李胜男竖起来的坚强彻底破灭,在贺朝生这笨嘴的承诺下,所有的伪装全都丢盔弃甲。

第五十三章 姐夫,放着我来!

听了贺朝生的话,李胜男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便松了。

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经历了一场豪赌,将自己的全部家当,连同一颗赤.裸裸、血淋淋的心全都抵押了进去,为的就是博一个真正的好日子。

重生对于她而言,是上天的馈赠,也是上天的考验。

李胜男很作,但也有足够的理智,不然她前世也不会成为金陵药科大学的教授。更难能可贵的是,李胜男足够大胆,她大胆到敢带着整个实验室的人去将所有精力都扑在一个连曙光都没有展现出来的课题上,她没有足够的底气会赢,但是她也不怕输。

就算课题输了,对她又能有多么大的损失呢?贺朝生牺牲之后,贺家将她赶了出来,当时的李亚男与李宝俊也翻脸不认人,她在这世界上孑然一身,一腔孤勇地活着,哪怕身败名裂,哪怕一落千丈……这些都在她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至于跟着她做课题的那些学生,李胜男心里虽然有些许愧疚,但是在那些学生加入她的课题组之前,她都提前征求过那些人的意见,早已将利害关系同那些学生讲清楚了,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任何胁迫,最后加入她的课题组都是那些学生自愿的选择。

如果课题成功,所有人都能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历史的光荣碑上。

如果课题失败,所有人付出的努力都会被岁月洪流所掩埋,或默默无闻,或籍籍无名,最终难逃潦草一生。

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所负责。

那些冒着大风险加入她课题组的人,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哪个不是正在背水一战?

得失之间,是永恒的守恒。

唯有冒着失去一些的风险,才有可能拼到得到一切的机会。

如今在对于贺朝生以及贺家的态度上,李胜男也是在赌。

她重生之后,想和贺朝生好好过日子,这一点都不假。但是,好好过日子并不等于委曲求全的过日子。

人总得先把自己活得精彩舒心了,才能算是把日子过好。

既然她的讨好没能打动贺家人,那她为什么要受贺家人的气,为什么要任由贺家人在她心上扎一根刺?

因为重生一次,所以她更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想要的是贺朝生,而不是贺朝生和他身后那群拖泥带水的亲戚。

既然现在她和贺朝生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那她便逼着贺朝生去做选择,顺便也验证一下,贺朝生对她是否真心。

如果贺朝生因为她和朱秀珍、贺虎之间发生的事情而迁怒于她,怨憎于她,那李胜男绝对会干脆利落的同贺朝生离婚,因为她不能让前世的遗憾再成为今生的羁绊。

她重生是为了与贺朝生苍重修旧好,既然已经注定无法弥补,那就算一了百了,也并不是什么太过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贺朝生能够做出替她考虑的决定,那她才会转过身去修补与贺朝生之间生出的裂痕,因为这个男人值得她这么做。

李胜男不会傻乎乎地认为贺朝生在这里向她说说软话就代表贺朝生心里对她没有怨,傻子和幼稚鬼才会这么认为。她清楚的知道,因为‘离婚’这个要求,她已经伤到了贺朝生。

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长痛不如短痛,大抵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幸运的是,如今看来,李胜男似乎赌赢了。

李胜男被贺朝生拘在臂弯里,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贺朝生的心跳与呼吸,这样的感觉很美.妙,李胜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颜。

她问贺朝生,“你家那边呢?你会怎么解决?”

贺朝生的脊背僵了一下,他松开拘在李胜男后腰上的手,将手掌贴在了李胜男的肚子上,眉目见带上了缱绻温柔,手心里的温度透过衣服落在李胜男的小腹上,滚烫炽热,像是点燃了一把火。

“这个小东西只有你我,我怎么舍得让他一生下来就看人眼色,流离失所?。”

贺朝生缓缓揉着李胜男的小腹,道:“我爸妈的事情以及他们做的决定,我没办法干扰,但是我做的决定,也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意见而轻易改变。你放心,我爸我妈那边的事情我会解决,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受半点委屈。只是胜男,我需要你给我一点时间。”

贺朝生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李胜男的答案,心中有些焦躁地问,“胜男,就一点点的时间,你愿意给我吗?”

硬着贺朝生那带着丝丝祈求的目光,李胜男缓缓点下了头,“好,我答应你,给你处理的时间。”

贺朝生咧嘴开笑,掰着李胜男的后脑勺,深情而不规矩地吻了下去。

这让他魂牵梦绕了一个月的滋味啊,如今终于再次尝到了,贺朝生揽着李胜男后脑勺的手有些抖。他本身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甚至在遇到李胜男之前,他连那种自我纾解的念头都很少动,没想到与李胜男成亲后,他却解锁了新的癖好,又或者说,李胜男这把钥匙开启了他的第二具灵魂。

李胜男的每一次抗拒,每一次喘息,每一个眼神……于他而言,都是致命且上瘾的春.药。

试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戒不掉了。

眼看着情况似乎有了失控的苗头,李胜男心中大急,腹部也开始痉挛,一阵鼓胀感从胃里涌起,她‘呕’了一声,强推开小泰迪附身的贺朝生,扶着墙,弓着腰,稀里哗啦地吐。

贺朝生总算在这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刺激之下清醒了过来,他紧张兮兮地揪住李胜男的袖口,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闹腾的动静太大,让你不舒服了?”

李胜男脸上烧的慌,她瞪了贺朝生一眼,嗔道:“这是正常反应,你还不赶紧去拿簸箕铲点儿土回来将这东西盖上?难道你还等着我自己收拾啊!”

此时,在屋里看够了精彩大戏的李亚男飞也似地推开门跑了出来,伸出‘尔康手’,冲贺朝生大喊,“姐夫,放着我来!”

第五十四章 来自单身狗的反单击

(先别看,状态不大对,等明天精修完再看吧!)

身为一个从母胎出生到现在一共十六年就凭借本事实力单身十六年的单身狗,李亚男的心里复杂急了。

她和李宝俊都不喜欢读书,成绩也十分一般,与从小到大一路得着小红花和铅笔文具盒高歌勇进的李胜男相比,这姐弟俩纯粹就是成绩拿不出手的学渣,每次期末考都会往家里背大鸡蛋。

不爱学习的孩子能在学校干什么?当然是处对象啦!

尤其是这几年上面的政策宽松了许多,不再今天这家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拉出去批斗,明天那家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而被劳动改造,故而学生们的胆子都稍微大了一些。

农村的孩子大多早熟,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或许还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为考高中考大学而奋斗,成绩差的则是早就放飞自我,早就成双成对勾勾搭搭了,当然,能勾搭上对象的人也都是长得好看,家里还有钱的。

家里没钱,自己还长得比较丑,那就只能赶紧回家割猪草去!

李亚男和李宝俊长得都还可以,就是因为家穷,所以压根没有人愿意跟他们俩处对象,生怕攀上一门穷亲事,这直接导致姐弟俩在学校里根本没有行情,整天都只有被人强塞狗粮的份。

好不容易捱到初中毕业,李亚男说什么都不愿意再上学了,李宝俊成绩比李亚男还差,经过李亚男这个‘模范代表’带头之后,他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社会的大马路。

没念过书,家里还穷的人姐弟俩越发被人嫌弃了。

唯一能给姐弟俩安慰的就是,他们上面还有一个年龄比他们都大的单身狗。

谁知眼睛一眨,李胜男就从单身狗变成了已婚人妻,家中‘最大的单身狗’之名又落在了李亚男身上,李妈这些年隐藏起来的‘催婚’炮筒又隐隐对准了李亚男。

李宝俊幸灾乐祸地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严峻。

李胜男的昨天,李亚男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故而李宝俊唯一期待的就是,李亚男能够晚点结婚,晚点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他的好日子就能多一天。

得亏李亚男不知道李宝俊的这种死亲姐不死自己的想法,不然指不定会怎样和李宝俊闹。

李亚男原先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家里闲着,顶多就是做一些擦擦抹抹的事情,如今突然被李胜男委以重任,自然十二分精神全都投入了进来,随着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李亚男却发现,她自己不快乐了。

她整天除了‘买肉——卤肉——卖肉’这三点一线的生活之外,再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更难受的是她自己每天都忙得上天,可李胜男却无所事事,整天捧着一个肚子晒太阳,这让她好一阵羡慕。

不过李亚男到底是心里有谱的人,她知道现在能挣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也就没同李胜男说自己心里的牢骚。谁知李胜男却变本加厉了,不仅每天秀空闲,还当着她的面秀恩爱撒狗粮。

当李亚男看到李胜男和贺朝生在院子里就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果断拎着扫帚冲了出来,看似是在替李胜男着想,帮助李胜男将吐出来的东西收拾干净,实际上她是趁乱掀翻了李胜男和贺朝生的狗粮。

卤肉吃多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

贺朝生与李胜男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亚男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以飞快的速度将李胜男的呕吐物收拾干净之后,又风风火火地拎着扫帚冲回了屋子,夫妻二人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胜男,亚男这是吃错药了吗?”贺朝生喃喃地问。

李胜男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李亚男最近有没有吃药,最终的出来的结果是没有,她回答贺朝生,“大概是卤肉吃多了有点撑吧,刚刚跑出来只是遛遛食儿……”

贺朝生深以为然地点头,媳妇儿说的都对!

按照贺朝生的本意,他是十分不放心李胜男继续留在这里的,一来是怕李胜男的脾气太火爆,万一和贺家人真的干起架来该怎么办?二来则是担心李胜男下次再和他提离婚。

这样的惊吓经历一次已经够了,他一点都不想重温一下‘被离婚’时的惊悚。

但是李胜男却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在的贺朝生在部队里还是小透明一个,要军功没军功,要地位没地位,能分到什么好房子?顶多就是一间单身宿舍,说不定环境比单身宿舍还要差!

若是李胜男自己一个人去,那她或许还可以忍忍,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肚子里揣了一个孩子,事事都得先替孩子考虑,那军营的环境虽然不错,但却并非适宜孕妇久留的地方,诸多不便都有……经过深思熟虑后,李胜男和贺朝生决定,随军的事情暂时还不能着急,先等孩子生出来,部队里的房子给批下来,这件事情才能再作考虑。

只是这就苦了贺朝生,经过这次一惊一乍的离婚后,他怕是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日后就算再回到部队,那也不能像前一个月一样对李胜男完全放心。

毕竟李胜男是有‘前科’和‘案底’的……

贺朝生和李胜男达成共识之后,回贺家住了一晚就匆匆回部队去了,今年他们部队承担着某高校的大学生军事技能训练任务,他必须赶在开学前回去。

而贺朝生回去之前还特意叮嘱了朱秀珍和贺虎,“你们可别再招惹李胜男了,我和她商量过了,只要咱不主动上赶着找事,人家也不会刻意和咱家过不去。”

朱秀珍和贺虎得了保证,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脑子里又没有毛病,之前因为一时嫉妒导致差点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赔进去,现在的他们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往前是怎么活的,往后就怎么活,权当没有娶过李胜男这个儿媳妇。

故而,李胜男的日子是真的轻松了,白天看看书,遛遛腿,晚上则是早早地熄灯睡觉,生活规律比老干部还要标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秋去冬来,卤肉摊子上的生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因为大人小孩马上就要迎来放假,所以这卤肉生意反倒是红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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