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初年 - xp1024.com
《重生于康熙初年》


第一章 月娘

清,康熙初年,湖南岳州府临湘县。

初秋的骄阳洒落在简陋的青石路面之上,此时正有一群孩童在街巷内玩耍疯闹,这些孩童大的约八九岁,小的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此地民风还算淳朴,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随意的“放养”在街上,附近几个年龄大些的老妇就近看护一下,遇到有外乡之人在附近徘徊,便唤几个青壮过来监视,天黑的时候这些孩童才会被抱回去。

这时一个年龄约四五岁,扎着两只冲天辫,长得雪白粉嫩,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串儿糖葫芦儿正在欢快的从街道的边缘跑过,忽然旁边一个身材壮实、面色黝黑,年龄约八九岁的男孩,猛的窜到女孩儿身后,伸出脚来,故意踩在了女孩儿的粉色绣花小鞋儿之上,小女孩儿被这一踩,收势不住,顿时狠狠的摔在坚硬的灰石路面之上,糖葫芦儿也飞到了远处。

也许是摔得狠了,小女孩儿“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旁边的孩童见状,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女孩儿名叫宋月娘,乳名唤作月娘,早年丧父,其母是个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她的母亲为了生活,经常做些不检点的勾当,在县城名声极差,受大人们的影响,女孩子儿们都嫌弃月娘,平时玩耍的时候都不带她,而男孩子们则是经常欺侮她,寻她的晦气。

月娘望着周围嘲笑她的孩童,哭得愈发的凶了,这时只见众孩童之中,一个长得齿白唇红、面容白嫩的八九岁男孩满脸不愉之色的走了出来,俯身将糖葫芦拾起,细心的吹去上面的灰尘,又将小女孩儿抱在怀中,柔声细气的哄了哄,从糖葫芦之上摘下一粒,轻轻的放在月娘小嘴儿里面,轻声道:“月娘乖,咱不哭,一会儿给你讲故事听。”

说完又捋开月娘的衣袖小裤,发现手肘和膝盖之处都蹭掉好大一块皮,露出里边粉色的血肉来,连忙撕下一块衣襟,替月娘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萧俊,就你喜欢装烂好人,俺娘说了,月娘的母亲是个烂货,俺今天收拾这个小烂货,是替天行道。”刚才故意拌倒月娘的孩童大咧咧的说道,此人名叫王二虎,是这一带的孩子头儿。

小女孩闻听此言,立刻停止了啜泣,争辨道:“俺娘不是烂货,俺也不是小烂货,你胡说,你娘才是烂货。”

王二虎见月娘居然敢还口骂他,不禁大怒,猛的冲了过来,吼道:“今天不打得你这个小烂货哭爹叫娘,俺就不姓王。”

那个叫萧俊的男孩儿见状立刻挡在了月娘身前,怒视着王二虎说道:“欺负小女孩儿算什么本事,你若是想揍她,先过了我一这一关。”说完挺直了小胸脯儿,瘦弱的小身板直直的横在了王二虎身前。

王二虎轻蔑的看了一眼足足比他矮了半个头的萧俊,一脚便将萧俊踹飞了出去,萧俊脸上却现出一丝倔强之色,从地上爬了起来,猛的冲着王二虎扑了过去,将他拦腰抱住,二人扭打到了一处,毕竟身小力弱,萧俊很快就被王二虎压在了身下,雨点儿般的拳头落在了萧俊头脸之上。王二虎得意洋洋的大声喊道:“还不快快求饶认输。”

萧俊小脸儿之上却是倔强之色更浓,紧咬着嘴唇,不断的拼命挣扎扭动着身躯,一言不发的任由王二虎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月娘见萧俊吃亏,也冲了过来,用小拳头不痛不痒的锤打着王二虎的肩背,哭喊道:“你这个坏蛋,放开萧俊哥哥。”

王二虎虽然年龄不大,但萧难也同样年龄幼小,王二虎的拳头如小锤头一般不停的落在了萧俊的脸上,渐渐的,萧俊觉得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可是他仍然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还好,旁边的几个老妇见情形不对,立刻将二人分开,萧俊这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轻抚着青肿的头脸,冷冷的注视着王二虎。

忽然感到一个小小的身子从旁边贴了过来,正是月娘,扯着萧俊的袖子嫩声道:“哥哥,疼吗?”

萧俊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将月娘轻轻抱在怀中,在她可爱的脸蛋儿上亲了亲,却没说话。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旁边一位正在晒谷子的中年妇女摇头叹气道:“齐家三兄弟又在为争家产的事吵架了。”

这齐家争家产之事,萧俊昨日倒是听母亲讲过,齐老爷子一生勤俭持家,积攒下了一些良田、银钱,还有一座庄院,许多家畜,以及仓库之中囤积的粮食。按照本地的规矩,这些东西应该是三兄弟均分的,可是这些东西种类众多,折算困难,三兄弟胸襟又都不宽广,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尤其是老大,仗着自己最大,出力最多,便想要在分家产的时候多占些便宜,老二、老三则是联合起来,一齐对付老大,三个媳妇自然是也参与到了纷争当中,各自帮着自家的男人。

孩童们立刻被争吵声吸引了过去,萧俊也抱着月娘,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齐家门前,他身形瘦小,很快就挤到了人群的最里边,只见齐家三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又在门口争吵了起来,此时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正争论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两个本族负责裁决纠纷的家族长辈则是满面愁容的站在一旁。

萧俊在旁边耐心的听了一会儿,眼珠转动了几下,忽然高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萧俊年龄幼小,嗓音极细极尖,再加上声音极大,又是一付老气横秋的口吻,因此显然极为滑稽怪异。齐家众人见一个小小孩童忽然发话,先是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停止了争吵,满脸疑惑之色的望着萧俊。

旁边的一位帮助裁决纠纷的族中长辈仔细看了一眼萧俊,笑道:“原来是俊哥儿啊,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差点都认不出来你了。”

萧俊则继续朗声说道:“这些家产种类繁多,极难划分,我看不如这样,由老大负责将这家产分成三份,但是必须让老二第一个挑选属于自己的那份,老三第二个挑选属于自己的那份,挑剩下的那份归老大。这样处置可好?”

那族中长辈思索了一下,立刻赞叹道:“妙啊,这样一来,老大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家产分得公平合理。老二第一个先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老三年龄最小,与老二关系又好,第二个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说完和旁边那位族中长辈略商议了一下,大声宣布道:“分家产一事,宗族裁决如下,由齐龙负责将家产分成三份,齐虎第一个挑选属于自己的那份,齐豹第二个挑选属于自己的那份,余下的那份归齐龙所有。”

齐家三兄弟见族中长辈作出了裁决,也不敢忤逆,只好满脸郁郁不乐的点头答应了。

齐家三兄弟的纠纷解决了,人群中的议论声却大了起来。

“俊哥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这孩子年龄如此幼小,就能够想出这种办法,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这孩子天资聪颖,打小儿就仗义,心肠又好,若是教导得好,将来说不定会进入县衙混个体面的差事。”

王二虎向来与萧俊不对付,听闻众人夸奖萧俊,有些悻悻的望了萧俊一眼,从人群之中退了出去。

萧俊则抱着月娘,面无表情的从人群中又挤了出来。

“月娘乖,我们一起魁星楼看风景好不好?”萧俊哄着月娘说道。

魁星楼是县城之内供奉魁星的所在,读书人一般在科考前都会前来拜祭以求榜中有名。此楼座因为落在县城东南角文庙前的城垣上,所以基本上算是县城内海拔最高的建筑,站在上边,既可俯瞰城内,又可远眺城外。

“好啊,哥哥带月娘去看风景。”月娘高兴的拍着小手说道。

临湘县城并不算大,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县城一样,周长大约五里的模样,相对于大城,城墙也要低矮许多,只有两丈左右的模样。虽然距离清军入关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经过修复后的城墙却仍然在些残破。

不久之后,萧俊和月娘两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魁星楼之上,萧俊站在高处,向城内望了过去,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临湘县规划得还算整齐,县衙位于县城的正中心,占地约三十余亩,是县城内最“豪华”的建筑群,百姓们相对简陋的民居则一排排的建在街道的两侧,这些民居基本上都是南方水乡所特有的白墙黑瓦建筑风格。

街巷上则是稀稀落落的行走着一些面黄肌瘦、衣衫陈旧、上边打着不少补丁的行人,当然也有衣着光鲜的,但相对比较少。虽然一匹两丈多长的粗棉布只有三四钱的银子,足够做一套外衫,但贫穷的百姓们仍然不舍得花钱去买。

城门口几个守军正懒洋洋的活晒着太阳,这几个守兵同样是号坎破旧不堪,看上去给人一种衣衫褴褛的感觉。

一眼望去,整个县城虽然算不上民生凋毕,衰败颓废,残破不堪,但也绝对不是那种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的盛世景象。

县城的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西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长江,东南则是群山连绵,城外看起来十分的宁静,视野之内极少会看到人影,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据说县城之外多有盗匪出入,治安状况并不算太好,百姓多结寨而居,这些盗匪倒不甚凶悍,虽然时有绑票,劫掠和勒索,但主要是针对富人,而且也极少杀人害命,最多也就是砍下人的一只手足或者割下一只耳朵恐吓一下,不过这种情况也并不多见。穷人们的日常耕作倒也不受什么影响,孩子们也可以时常到江中嬉戏,只不过通常都会有几个青壮跟着,以防人伢子将孩子拐跑。

萧俊抱着月娘看了一会儿风景,这才回到自家街巷前一块空地之上,哄着月娘一起玩起了跳格子。

第二章 燕氏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细眉杏目,身着青布衣裙,脸上抹着不少脂粉,颇有几分姿色的青年妇人寻了过来,此人正是月娘的母亲杜氏,见女儿小脸儿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正玩得兴起,便在一旁等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两个孩童,眼中充满了慈爱之意。

“由于自己的缘故,月娘没少受人欺负,只有俊哥儿时常的保护月娘,陪她玩耍,哄她开心,若是将来月娘能够嫁给俊哥儿,一定会过得很好,我这当娘的也就彻底了了一桩心事,只可惜自己名声太差,有谁愿意去娶一个暗娼的女儿?等俊哥儿慢慢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怕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待月娘了,如果让女儿嫁给一个泼皮无赖、老光棍儿,还不如随着自己一起做暗娼这营生呢,至少不会受气。”杜氏有些无奈的想道。

“娘亲。”月娘忽然高兴的扑了过来,打断了杜氏的胡思乱想。

杜氏定了定神儿,这才将女儿抱起,冲着萧俊笑道:“多谢俊哥儿帮忙照看月娘,姨娘这就带着月娘回去了。”

萧俊也象个小大人儿似的笑着回道:“我也是闲着无聊,找月娘一同玩耍罢了,杜姨娘不必客气。”

杜氏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咬牙道:“听说那王二虎今天又欺负月娘了,这厮仗着他爹的势,几次三番的寻月娘的晦气,若是把老娘逼急了,有他的好看。”

紧接着却又有些心疼的轻抚着萧俊的头脸,叹道:“每次看到你为了保护月娘弄得这般狼狈,我这心里总是揪心的难受,你的恩情,杜姨娘记在心里了。”

萧俊小胸脯一挺,大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萧俊只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只可惜萧俊本事低微,无法保护月娘。”

杜氏放下月娘,弯下身子帮萧俊仔细的揉了揉青肿之处,这才说道:“天儿也不早了,俊哥也回去吃饭吧。姨娘这就带着月娘回去了。”说完带着月娘向回走去。

“哥哥,明天还陪月娘一起跳格子。”月娘张着小手回头看萧俊远远的喊道。

萧俊脸上挂着笑意冲着月娘摆了摆手,这才转身向不远处的一栋院子走去。

萧俊的家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儿,共有三间房,中间是一栋带客室的堂屋。左侧是一间小小的厢房,右侧则是厨房兼柴房。江南的建筑风格和北方大不相同,因气候温暖,建筑材料多为轻便之物,又因光线充足,所以通常每间房屋上边都会有一个阁楼,两侧的厢房也尽量靠近堂屋,形成一个“天井”式的院子。

萧俊一踏入家门,母亲燕氏便立刻看到了儿子青肿的头脸。

“俊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别人打架了?是不是那王二虎又欺负你了?”燕氏见儿子被打成这样,柳眉立刻竖了起来,随即却忽然怔怔的流下泪来。

“我们孤儿寡母,没权没势的,又得罪不起不家,你这孩子就不能忍让一下吗?你被人打成这样,你知道为娘有多心疼吗?”燕氏哭得梨花带雨,将萧俊揽在怀中,十分心痛的责备和数落着萧俊。

萧俊的母亲也是一个寡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比杜氏还要漂亮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萧母从未提起过,只说是很久以前就过世了。

“男子汉,大丈夫,摔摔打打不算什么,多经些历练,将来才会让母亲过上安逸舒适的日子。那王二虎自幼和他爹学了不少本事,孩儿只不过想练练身手,若是使些手段,两个王二虎也不孩儿的对手,母亲勿虑。”萧俊不以为然的说道。

燕氏叹了口气,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没再说什么,这孩子从小懂事孝顺,从不让自己操心,他这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默默的从柜子中翻出伤药,细心的替萧俊抹在身上青肿之处。

入夜,萧俊习惯性的爬到了自己所住的那栋厢房的屋顶之上,看着满天繁星,却想起了心事:

“来到这个世界有六七个年头了,这个世界比起前世来要无聊得多。一到了夜间,就只能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如果是阴天下雨,就只能闷头睡大觉了。”萧俊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民工,虽然也是大学毕业,学习成绩也还不错,但最终一生坎坷,四处飘泊,到处打零工,换过很多工作,当他在一家烟花厂工作的时候,由于管理不善,烟花爆炸,当时萧俊正在车间里,他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就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灵魂”居然附在一个三岁的幼儿身上,也就是现在这付躯体,而且还回到了清朝康熙初年。更让他感觉到惊奇的是自己当时的母亲却只是个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儿,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稚气。

前世萧俊多少也是看过一些穿越小说的,知道这种情况是穿越了,对于自己这种离奇的际遇,他开始的时候也是胡思乱想了好几天,到后来发现想也是白想,自己一个三岁的小小孩童,能做些什么?况且自己现在对外边的世界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既来之,则安之,生活总得继续,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生活。就这样,他慢慢的尝试着以崭新的身份融入到这个世界当中。

燕氏全名叫燕君娇,她的身世萧俊是不清楚的,但是萧俊能感觉到燕氏肯定从小是在殷实之家长大的,举手投足总是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而且十分注重规矩仪表,虽然年龄不大,但待人接物颇有章法。

萧俊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只有三岁,燕氏第一次和他一起洗澡的时候,萧俊立刻被燕氏那温婉的动作吸引住了,他从来没想到过女人洗澡也是可以这样好看的,难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连洗澡时的规矩礼仪都要学习吗?

燕氏见儿子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张着嘴巴望着自己,轻笑道:“你这小鬼,才多大点儿?看为娘的眼神儿怎么和你爹一个德性,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过燕氏快乐的时候并不多,脸上时常会现出忧郁的神色,每逢年节的时候,燕氏总是面向东方默默的流泪。

萧俊曾经听母亲念叨过,那边是母亲的家乡,那里有她思念的亲人。

渐渐的,萧俊长大了,经过了数年的适应之后,终于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自己目前的身份,习惯了叫这个年纪并不算大的女子做母亲。

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边,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光之中,此时萧俊正站在自家的小院之内,手持木枪,正努力的向一处捆扎着草绳的木桩不停的穿刺着,在这个看起来并不象是太平盛世的世界上,要想生活得更好些,总是要掌握些本事的,萧俊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跑到县城内的四海標行,央求王二虎的父亲,王大牛標头教给了自己一套虎拳,又求军头张大叔教给了自己几样军中武艺,这不停的穿刺木桩就是张大叔教给自己的,每天清晨,萧俊先是打一套虎拳活动活动关节,然后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三百次刺枪,三百次劈砍。

这刺枪,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捅三百下就算完事了,而是有着极高的要求的,古代冷兵器作战,生死相搏,因此必须要将基本功练得极为扎实,拿这刺枪来讲,要求两手持枪,稳而不死,活而不滑,持枪之势,贵为四平,所谓四平,即顶平、肩平、脚平、枪平。根不离腰,三尖相对,所谓三尖相对即鼻尖、枪尖、脚尖。扎枪要直出直入,须平正灵活,迅速,腰腱劲直透枪尖,势如潜龙出入。扎枪又分为上平,中平和下平,以中枪为法,并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的说法。

虽然枪势众多,但萧俊只练一势,目的是将基本功练扎实了,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并且不时的和欺负月娘的王二虎当街邀斗,锻炼一下实战,只可惜,直到现在,他的身手比那王二虎还差得远。

在前世的穿越小说中,主角大多威风八面,王八之气四溢,男的称王称帝,厚宫仲马,女的聪慧绝伦,将众多王侯将相玩弄于股掌之中,就算是那些所谓的“严肃架空历史流”,无论主角开始的时候如何平凡、朴实、装孙子,最终仍然是称王称帝的结局。

对于这些小说中的情节,萧俊是持怀疑态度的,前世的时候,他曾经看过一本书名字叫做《精神病人的世界》,其中有的精神病患者自称是因各种原因“穿越”到地球上的外星生物,这些外星生物,拥有着极高的科技和智慧,至少超越地球人几万年,说出的话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可是凭借着远远领先于人类几万年的见识,也没见哪个叱刹风云、称王称霸,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反而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这些人大多都是平凡的度过一生,就算是有所建树,事业有成,也远远没达到穿越小说中主角那般牛B。

而自己只凭借着领先几百年的粗浅见识,就想轻轻松松的在这个世界上混的风声水起,那简直就是鸡屁股拴线-扯蛋。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摆在和古人相同的起跑线上,尽最大努力去付出,一切从零开始。

第三章 追杀

也许是穿越对灵魂有些影响的缘故,他明显感觉到穿越之后,自己的大脑明显更聪慧了一些,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太阳渐渐升起,萧从依然勤练不辍,县城之内虽然有私塾,但稍微高级些的,象他们这种穷苦人家是读不起的,普通的私塾也只能够勉强让孩子们将字认全,将三字经背熟,即使这样,很多的穷人还是不舍得花钱让孩子去读书认字,萧俊的母亲本打算让萧俊进这种能够将字认全的私塾,不过萧俊灵魂带着前世的记忆,自然是不需要去学字的,还好隔壁的孙叔算是半个书生,萧俊直接找到孙叔装作学字读书的模样,将繁体学会书写便说服了母亲不再去私塾。

“俊儿,吃饭了。”就在此时燕氏的声音传了过来,萧俊立刻停止了练习,跑到了母亲身边,燕氏拿着一条毛巾替萧俊擦了擦汗。拉着儿子到院中的木桌前坐下。桌子上摆着两碗糙米饭,还有一小碟咸菜,极其清淡,基本上看不到荤腥,印象中萧俊记得燕氏好象有一小瓶香油,每次腌制咸菜的时候都会极谨慎的滴上几滴。这个时代一天只吃两顿饭,按照萧俊的时间观念计算,第一顿是早上八点多钟的模样,称为朝食。第二顿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模样,称为餔食。餔食会有一两样炒菜,但也是清淡得很。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生活之清苦实在是后世之人难以想象。

在县城的周围有许多的寺院的尼姑庵,其数量之多简直让萧俊难以想象,真正来到这个时代,萧俊才真正的相信了为什么说儒、释、道是封建社会文化的核心,据说每一个县城,基本上都要兴建文庙(即孔庙),武庙(即关帝庙),魁星楼、东狱庙、马王庙、龙神庙、火神庙、紫薇侯庙、化生庙、岳王庙、城皇庙这些建筑。

而且城外还设有数个祭坛,什么先农坛、社稷坛、风雨雷电坛、厉坛等等,每逢春耕、收获、祈福、祭鬼都要要相应的祭坛举行祭祀活动。

城外则是众多的寺院、庵庙和道观,至少有二三十座之多,什么烟霞寺,西凌寺,净月寺,奉道观,镜智庵,业竹庵,碧云庵等等,令萧俊感到奇怪的是尼姑庵的数量居然和寺院差不多,还真是我佛慈悲、男女平等啊。

萧俊吃罢了朝饭就立刻向城外距西门不到二里的般若寺跑去。

…………………

“慧能大师,能教授我些功夫么?”此时的般若寺之内,萧俊正十分诚恳的向一位面容清癯中年和尚请求着。

这般若寺是禅宗的寺院,院内的住持方丈据说是从少林寺罗汉堂出来的,萧俊三年前便有了拜这位大师为师,学习武艺本领的打算,只可惜这几年每隔十天半个月便去那里一次,这位法号慧能的大方丈却对他只是微笑不语,全然不理会他的要求。原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几年怎么也该感动这位大和尚了吧,但这位大法师却似乎是石头做的,根本不为所动。

“呵呵,小施主执念太重了,小施方若是一心向佛,贫僧自会指点迷津,但若是只想学些防身健体之术,贫僧还是那句话,一切随缘就好。小施主还是回去吧?”慧能高深莫测的说道。

萧俊只好郁闷的再次向慧能大师告辞,离开了般若寺,望着寺院外晴朗的天空,萧俊暗自叹了口气,机缘这东西看来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没有机缘,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最终恐怕也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沦为平庸,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看来自己要想将来生活得更好些,还得在机缘上多下些功夫,凡事总是去努力,才会有收获,天上掉馅饼这种小概率事件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

或许是穿越的缘故,或许是孩童大都记忆力比较出色的缘故,萧俊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比前世要好上许多。

这几年,为了能够尽可能的不错过机缘,萧俊每日里佯装和小伙伴们在街边玩耍,暗地里却凭借着不错的记忆力,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着街头巷尾的每一件事情,哪怕是再琐碎的事情,他都是留意一下,你还别说,经过数年的观察,他还真看出了不少的门道,比如说街尾牛三家的媳妇,似乎和卖鱼的于大海有一腿,二人每一次对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平平静静的,但眼神中总是有着那么一丝淡淡的,不可捉摸的情愫在里边,而且二人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要互相打几种特殊的手势,至于这手势的含意,萧俊就不清楚了,萧俊只知道,每次牛三家的媳妇打这种手势的时候,她男人晚上似乎都不在家。

说起手势,主街上有一家品香茶铺,却是经常有一些看上去买茶的外地人,无意间做一种极隐蔽的手势,这些手势大约有三四种,而茶铺的孙掌柜面对这几种手势,虽然脸上仍然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但眼神中却可以看到些许的区别,似乎每一种手势代表着对方的不同的身份。萧俊严重怀疑这品香茶铺是江湖上某帮派专门用来联络的据点。其实这些人在打手势的时候,都是极谨慎的,见周围没有人注意才会将手势亮出来,不过他们却通常都会忽略旁边这些在街上终年玩耍的孩童,更不会想到这些孩童中会有一个异类。

萧俊闲着无事的时候,背着母亲在厨房的一个灶下挖了一个地窖,这地窖设计得十分的隐秘,挖好后,便在入口入铺上了一块铁板,又用湿泥厚厚的糊住,放上碳火将湿泥烤干,这样便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了。对于为什么挖这个地窖,具体的理由萧俊也说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只有准备的充分些,才更有可能抓住机缘。等到年龄大些,他就和母亲分说一下,出去历练历练,总是窝在县城,遇到机缘的可能性更加的渺茫。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萧俊依然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发呆,对于清朝这个朝代,后世还是颇有争议的,很多学识渊博、学风严谨的学者们,用大量的事实展开激烈的争论,形成两派,倒清派认为清朝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极其黑暗的三百年,禁毁书卷,愚民政策,固步自封,闭关锁国。拥清派则认为清朝政治制度完善,与西方的差距是几千年来逐渐走向没落的封建制度造成的,并不应该完全算在清朝头上。

这些争论,谁对谁错,萧俊自然是分不清楚的,不过自清朝以后,华夏道统渐渐消失,以至最终沉沦得无影无踪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发现,男人们头上的辨子实在是太难看了,整个头几乎全部剃光,只在顶心留下那么一小块儿,然后编一个极细极细的小辨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和前世辨子戏里的那种粗辨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以前在电视剧中,各个国家、各个朝代似乎只有原始人才会留这种古怪至极的发型啊。”萧俊时常的这样想道。

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由于普遍营养不良,大都面容清瘦,身材瘦小,南方日光充足,又晒得比较黑,再配上一个光头、满是补丁的旧衣和一个奇特的发型,萧俊感觉自己就好象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难民营之中。

前世的穿越小说之中,无论是清穿男或者是清穿女,都是极牛逼的,随意的动动脑子,便可翻云覆雨,随意的发展一下,便会有大批精良的军队、随意的指导一下工匠,便会有领先于时代的极品军事装备,主角上一世再平庸,一旦穿越过来,几乎无需什么磨炼,便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一个英明的帝王,一个无数格格、豪门千金们花痴般的投怀送报的超级情圣,或是拥有将王公大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近乎于妖的智商。

但真正穿越到这个时代,萧俊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甚至在这个世界上,能否更好的生活下去都是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

改变历史?在历史的滚滚车轮面前,自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萧俊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远处的县衙传来嘈杂的声音,萧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突然便看到数道黑影从县衙的方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了过来,这些黑影身形极迅猛诡异,而且不走街道,专门在屋顶上窜高伏低,速度极快,看着这些来去如风的身影,萧俊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虽然没有武侠电影中那种飞来飞去的夸张镜头出现,但这些黑影也个个都似灵猿一般,飞檐走壁、穿房越脊,身形极其灵动,对于高一些和距离相隔远一些的建筑,似乎还借助了一些飞抓之类的器械。

第四章 通缉

奔跑在最前边的黑影似乎受了些伤,身形有些踉跄,没过多久便被后边的两道黑影追上,只见其中一道黑影猛的一纵,手中一把长长的大刀呼啸着便向最前边那人劈了过去,萧俊向军头讨教武艺的时候,曾经听他讲过:刀势讲究的是迅猛有力,来去诡异,并且要配合多变的步法和手法,将刀势的变化体现出来,让对手无法准确的判断出刀势的走向,同时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便是这个道理。这位使刀的显然是个中高手,只见他腰身一扭,手中长刀立刻划出一道妖异的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肋下便抹了过去,前边那被追杀之人反应极快,身躯极其柔和的一扭,手中长剑微动,剑类便搭在长刀的刀背之上,借势向回一带,一拔,便将长刀荡了开去,同时使刀之人中门大开,只见被追杀之人吐气开声,暴喝一声,一掌便狠狠的拍了过去,使刀之人反应也极快,虽然右手长刀被荡开,但左手却迅速出击,一拳击出同样狠狠的砸在被追杀之人的掌心之上,只听得嘣的一声,使刀之人,一声闷哼,倒飞了出去,而被追杀之人也被震得连退数步,这被追杀之人动作极其潇洒飘逸,使出的剑法和身法竟是太极的路数,此时这些追杀与被追杀之人距离萧俊已经不远,借着月色,萧俊已经能够看清这被追杀之人,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圆脸微胖,长得慈眉善目,年逾五旬的老者。

此时另一道追杀的黑影见自己的同伴被老者逼退,也跃了过来,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猛的刺了过来,萧俊每日里也是练习刺枪的,见这高手刺枪,如潜龙出渊、气贯长虹,竟如此犀利,心中不由得大是敬佩,自己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那老者不敢怠慢,连退数步,剑尖连点,极其迅速的连续画了三四个剑圈,将这枪势卸去,在枪势渐老,枪劲将尽未尽之时,却忽然揉身而上,剑身贴着枪身猛的一抹,便向使枪的高手手指斩去,那使枪的高手,忙松开握住枪身前半部分的左手,同时握着枪尾的右手向后一带,身子一侧,抬起右腿,一脚便向老者猛踹了过去。

那老者见状,顺势将剑一收,太极腰轻扭,避过锋芒,一肘便击在那人小腿之上,只听得一声闷哼,显然使枪之人吃了一记暗亏。此时不远处又有两道黑影追了过来,那老者见状,似乎也有些忌惮,略迟疑了一下,忽然右足猛的一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自己所处的房顶,立刻被跺出了一个大洞,这老者身形一晃,便忽然消失不见了,显然是从这房顶的窟窿钻了进去,这追击的几人,见老者忽然遁入民居,也随后追了进去,那使枪的高手在消失之前,冷冷的说道:“赵无极受创颇重,他跑不了多远。”

片刻之后,房屋之内传出女人的惊叫声和孩子哭喊声。然后萧俊只见数道黑影在地形复杂的民居院落内闪了几闪,便统统不见了踪影。

虽然这几人已经淡出了视野,但萧俊却圆睁着大大的眼睛,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激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所看到的第一次冷兵器时代的高水平互搏,前世武侠电视片所看到的所谓高手相斗,不仅动作软绵绵的,而且花架子极多,真正回到古代,才发现真正的生死相搏,不仅招式狠辣异常,而且一出手便是施展全力,雷霆一击,动作简捷迅猛,直奔对方要害,不给对方留丝毫余地。萧俊虽然离得远些,也被这股凛然的杀气激得浑身发冷,两腿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有这般厉害的本事,那多好啊。”萧俊脸上挂着羡慕至极的神情暗自想道。

回味了许久之后,萧俊这才颇有些失落的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内,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整个县城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只见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捕快、绿营兵和衙役,还有一些穿着特殊衣服的人,每隔不远便张贴上一份告示,萧俊凑近一瞧,只见告示上写着如下内容:兄弟会贼首赵无极、刘全才,窜入我县,有知二犯下落者,重赏。窝藏贼首者,以同谋论处,按律,凡谋逆案犯,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同居者,男十六岁以上皆斩首,女子不分老幼发配为奴,男子十一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者,阉割后发配为奴。七岁以上,十一岁以下者,拘押至十一岁后,再行阉割发配为奴,案犯子女未与之同居者亦连座发配为奴……

看着告示上对私藏要犯之人严厉的刑罚,萧俊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清律还真是狠毒啊,一人落罪,全家遭殃,所谓女子发配为奴听县城内的老人说是送到军营里充作娼妓……,不知道别的朝代的律法是否也是这般严酷?

那告示上所画着的却正是那位微胖的老者,旁边还有一个满面虬须的彪形大汉。

这兄弟会萧俊是知道的,据说是一个专门和朝廷作对,以反清复明为主要目的的帮会。最近几年闹得极凶,四处袭杀朝廷低级官员和军官,烧毁署衙,抢劫官银,这些被袭杀的低级官员和军官,大都是当年清军入关之时,身为明朝子民,却主动变节投敌,甘做清军马前卒,替清军打江山,到处大肆屠杀同胞、劫掠财物、奸银妇女的恶贯满盈之徒,这兄弟会此举也算是替天行道。

不过真正动起手来,往往会殃及“无辜”,比如说这些该杀之人的同僚、家人、护卫、属下也难免多有死伤。而这些人到衙门里作事,仅仅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养活家人,人总是要生存的。

这些人大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死掉,家里的天便塌了,留下了无数的孤儿寡母,杜氏的男人原本是一个差役,在保护一个低级官员的时候,殃及鱼池,被刺客杀掉,朝廷只给了很少的一点抚恤,只坚持了两年便花得一干二净,母女二人两餐不济,几乎活不下去,杜氏的家人基本上全部死在了战乱之中,而夫家也只有几个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穷亲戚。

杜氏本来是要改嫁的,只可惜县城内一位颇有些名气的算命先生“刘瞎子”,却说杜氏命犯天煞孤星,不仅克死了娘家人,还克死了自己的夫君,是不宜再嫁的,结果原本有意娶她的,立刻全部躲的远远的。

在苦熬了数月之后,杜氏望着年龄幼小、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却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女儿,万般无奈之下,一咬牙,抛却了廉耻,做起了最原始的卖肉生意。

…………………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和风阵阵,太阳似乎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毒辣。

听着院门外喧嚣的声音,以及官差们匆忙纷乱的脚步,萧俊好奇之心大起,三两下爬上屋顶,坐在自家的屋檐上,望着四处忙忙碌碌的公差和军卒,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个时代的官差办案,此时的绿营兵和官差们早已经把住了各个路口和要道。而余下的机动力量却全部集中在了品香茶铺的周围。

品香茶铺离萧俊家并不远,因此街上的一切他居高临下倒也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大批的官兵已经涌入茶铺,里边不时的传出桌椅翻倒和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而那使刀和使枪的汉子,还有另外两个看上身份比较特殊的大汉,则神情阴冷的注视着茶铺的大门,看样子这四人应该是为首之人。

“地毯式搜寻啊,这么多人搜查一个小小的茶铺,太夸张了吧?”看着茶铺内不停的出出进进的官差,萧俊有些吃惊的想道。

此时品香茶铺的老板正满脸陪笑着向使刀的汉子等几个为首之人,不停作揖道:“各位爷,小的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哪。我这茶庄清清白白的,可没窝藏什么歹人。”

使刀的汉子淡淡道:“昨晚那刘全才可是在你这茶铺之内消失的,若是搜查不出此人,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若是搜查出此人,哼……”

“啊………”这使刀的汉子话音未落,茶铺之内忽然传出几声惨叫,紧接着数名军士从里边倒飞了出来,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躺在了街上。

第五章 围剿

紧接着一个彪形大汉从茶铺内跃了出来,面貌和通缉画像上一模一样,正是那刘全才,这刘全才双足刚一落地,立刻无数绿营兵涌了过来,十几杆长枪极其迅猛的平刺了过来,刘全才暴喝一声,一把将旁边一辆装粮食的小车掀翻,这小车上装着十几袋粮食,足有千余斤,翻飞的粮袋顿时将左侧绿营兵的攻势拦住,刘全才不理会后边枪兵的追击,而是直接向左侧跃去,趁着绿营兵忙于对付飞来的粮袋,视线又被遮挡,刘全才手中大刀一抡,四五颗绿营兵的脑袋立时飞了出去,几股热血顿时从腔体内喷涌而出,萧俊只觉得胃部一阵阵的翻涌,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杀人。

刘全才一击得手,再次暴喝一声,继续向左侧冲去,将大刀咬在口中,随手抄起两具无头的尸体,猛的掷了出去,这尸体飞行的速度极快,刹那之后,便狠狠的撞在第二排枪兵之中数人的身上,这些枪兵似乎未经战阵,见同伴无头的尸体飞来,显得有些慌乱,队形立时散乱了起来,被砸中之人更是惊得大叫了起来,刘全才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大刀再次一抢,又是数颗大好人头飞起,几具腔子喷着热血的尸体先后倒下。

此时第三排,第四排枪兵见刘全才如此悍勇,显然是生了怯意,畏缩着不敢上前,就在此时,忽然一声短暂的号角声响起,这些官兵如蒙大赦,突然齐齐的将手中的长枪当作投枪掷了出去,然后掉头就向街巷两边跑去,这些枪兵日夜苦练,最擅长的就是刺枪和投枪两势,距离如此之近,数十杆长枪呼啸着便疾飞至刘全才的面前,刘全才遇变不惊,随手抄起一具尸体当作盾牌,护住要害,同时大刀连挥,砍飞了两根长枪,但长枪实在太多,“嘭嘭”数响过后,十几根长矛还是插在了刘全才的身上,刘全才并未着甲,但这长枪虽然锋利至极,却只是刺进了数分,便不再深入。

“铁布衫横练功夫……”

萧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彪形大汉,原来这是传说中的铁布衫啊,虽然不象电视里演的那么玄乎,但也确实够牛逼的了。

刘全才身形猛的一晃,十几根长矛尽量脱落,鲜血立刻从身体各处渗了起来,他猛的从地上抄起四根长矛,左右两手各抓着两支,口中再次暴喝一声,四支长矛便射了出去,街道之上绿营兵十分密集,只听得数声惨叫,两只长矛从两个营兵身上穿胸而过,钉在了后边两个营兵胸腹之上,而另两只长矛,一只将一个营兵钉在了一扇木制院门之上,另一只则擦着一个营兵的耳边掠过,插在旁边的一处抹着泥灰的竹墙之上。

众营兵见刘全才片刻之间连毙十数人,如天兵下凡一般,心中怯意更浓,更加拼命的向旁边跑去,结果由于过于拥挤,相互踩踏、挤压,顿时叫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刘全才再次抓起四根长矛,正准备再次投出,却见前方的营兵在向两侧跑开后,忽然露出了后边的一排与绿营兵装扮不同的兵士,似乎是一些本地的猎户乡勇,这些乡勇每人手中赫然端着一只鸟铳。

刘全才的瞳孔立刻收缩了起来,大喝一声,就准备向旁边鸟铳射击不到的死角掠去。

此时鸟铳却已经响了,“呯呯”数声枪响过后,鸟铳上冒出阵阵硝烟,刘全才前胸随即暴出一小团血雾,宛若是一团正在盛开的血花儿,紧接着一声震人耳膜的厉吼,刘全才推金山,倒玉柱般的便倒了下去,倒下之前,眼中勿自流露出愤恨和不甘的神情。

“功夫再吊,一枪摞倒。”萧俊惋惜着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就在刘全才中枪的同时,不远处一个站在房顶上看热闹的中年汉子,也抱着左臂突然大叫了起来,紧接着有血液从捂在手臂上的指缝间流淌了出来,显然也是被鸟铳击中。

看着眼前这一幕,萧俊随即便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此近的距离,也就十步左右,这一排鸟铳怎么也有十几杆吧?居然……居然只有一枪命中要犯?这是什么准头啊?扔块石头过去也十有八九能砸中吧?萧俊仔细看了看刘全才的身前,由于离得很近的缘故,萧俊发现地上竟然还有两枚铅丸,也就是说,这两枚铅丸从鸟铳射出后,“砸”到刘全才身上又被“弹”落到了地方,这工艺水平………,火枪居然造出了弹弓水平。对于这种状况,萧俊倒是懂一点,这种情况是由于造枪时,工艺水平过于落后,导致枪管口径过大,易泄燃气,导致铅丸弹出时无力造成的。

而且刚才那几个鸟铳兵都是平端着鸟铳的,打出去的弹丸居然有一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着向上飞了出去,虽然斜飞出去的角度极小,但这枪造的,也够有水平的了………

清军的运气真好啊,用这么烂的枪,只有一把打中,还击中了胸口,不过想想也正常,那把唯一正常的枪,应该是这批枪里做工最好的,也是打得最准的,肯定也是留给枪法最好的人使用,这么近的距离,不打中要害才怪。

茶铺的孙掌柜在刘全才暴露之后,趁乱猛的钻入人群迅速的向街外跑去,但随即便被使刀的汉子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拳打晕。

萧俊惊叹清军鸟铳质量之差仅片刻之后,忽然心中一动,那赵无极想必应该也是藏匿在附近,怕是难逃一劫,自己若是将他救下,对他有了救命之恩,再趁机求他教自己功夫,那自己学会一身牛逼功夫的梦想岂不是有了着落?萧难的心里立刻痒痒了起来,但随即便冷静了下来。

这功夫虽好,但风险也实在太大了些,一旦事发,母亲要被发配为奴,充作军妓,自己年龄幼小,虽然不清楚是会被直接凌迟,还是会被阉割后发配为奴,但无论哪种都是够狠毒的了。想到此处,萧俊顿时觉得下身凉嗖嗖的,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不决起来,头脑中一时纷乱如麻。就在此时,那日里赵无极几名高手搏杀的惊心动魄的场景鬼使神差般的再次显现在了眼前,平日里王二虎痛殴自己的景象也慢慢的浮现在了眼前,渐渐的,对强大的实力的渴望逐渐占据了上风,战胜了理智,富贵险中求,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够这般庸庸碌碌的活下去,想到这里,萧俊几乎是下意识的,不声不响的屈起手指放在胸前,正是品香茶桩平时的联络手势。他坐在房顶之上,倒也十分显眼。当然同样也有不少百姓站在房顶上看热闹的。

也许是过度紧张的缘故,萧俊只感觉到脸色有些发白,身体也轻轻颤抖了起来,头脑也有些眩晕,几乎让他坚持不下去,还好,他的手势刚刚竖起来仅十数息的时间,就忽然发现眼前一花,在自家院子里隐蔽的角落处,极其诡异的出现了一个身穿布衣的普通百姓,正满脸疑惑之色的望着他,虽然经过化妆和掩饰,但萧俊仍然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那微胖的老者赵无极,此时赵无极眼中正蕴含着极其悲痛和愤怒的神色,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刘全才被杀。

萧俊来不及细想,此时燕氏正和众百姓在外边看热闹,迅速的从房顶之上一跃而下,结果由于身子有些发抖,动作不利索,一个狗啃屎,便从房顶上栽了下来,还好赵无极一个箭步窜过来将他托住。

萧俊刚刚站稳,便冲进厨房,以极快的速度掀开锅灶,找了一根铁钎,指了指锅灶底部的干泥,赵无极立刻会意,他功夫极高,几下便将干泥捅开,萧俊立刻伸手进去,抠住铁板上的一个孔洞,将铁板拉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随手又将一壶清水和几个干饼塞给赵无极,赵无极却取出一个水袋,在水缸中将水袋灌满,拿着干饼毫不迟疑的跃入的洞中,萧俊立刻将铁板盖上,从柴房隐蔽的角落里取过事先准备好的湿泥,将铁板厚厚的糊住,又从旁边正准备着朝食的灶内取出火种,塞满柴禾,装做烧水的模样。实际上是尽快将湿泥烘干。

至始至终赵无极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当然门外就是官兵,赵无极也不敢随意的说话耽误时间,萧俊将地窖的通气孔巧妙的和一个老鼠洞连在了一起,因此倒也不用担心赵无极会被闷死。

萧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无极藏好之后,长长的做了几次深呼吸,让紧张的心绪平复下来,再次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屋顶,此时官兵们已经将街道上的一切收拾干净,再次涌入茶铺仔细搜索了起来,同时那使刀的汉子和另外三名为首之人,也将孙掌柜唤醒,当街审问了起来。

第六章 搜捕

“说,赵无极哪去了?”使刀的汉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小的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见店铺里搜出了反贼,一时害怕,就想逃走,小人冤枉啊。”孙掌柜似乎有些害怕的说道。

“给我打。”使刀的汉子淡淡的吩咐道,话音刚落,从后边走出四个身材壮实的凶汉,各自手提着一根皮鞭,狠狠的向孙掌柜抽去,顿时孙掌柜大声惨叫了起来。

孙掌柜虽然受刑,却十分硬气,坚决声称自己不清楚。

大约一个时辰后,品香茶桩几乎被官兵们拆掉,却仍然一无所获,而孙掌柜手脚被打断,十根手指被一一掰折,却摆出一付屈打成招的架势,说赵无极已经逃出去了,具体如何逃出去的,却又开始胡编乱造,漏洞百出。

使刀的汉子冷冷的看了孙掌柜一眼,淡淡道:“传令下去,全县搜查,就算是把地皮翻个个儿,也要把赵无极找出来。”

不久之后,官兵们开始挨家挨户收查,萧俊家自然也没有被放过,一群绿营兵在一个官差的带领下蜂拥而入,将萧俊母子赶到了街上,这些绿营兵似乎翻得极仔细,屋里不时的传出翻箱倒柜、摔锅砸盆的声音,连院中的老鼠洞都要探查一下。

燕氏撇了撇嘴,十分不满的说道:“他们是钻不进去,如果能钻进去,怕是连里边的老鼠窝都要查一查。”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的说道:“这帮天杀的,想是借着查贼做幌子,要翻出些银钱来,中饱私囊,这可怎么办?”

萧俊心中却有些没底,他家里可是真的藏着反贼的,从敞开的院门见官兵们不时从厨房内进进出出,他的心可是一直都悬着,与反贼私通,估计在被阉割之前,怕是就要象那孙掌柜那般,被人打成残废。

就在燕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萧俊也心神不宁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一名官差打份的中年汉子,正面无表情,眼中却露惊喜之色的看着燕氏:“没错,应该是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些年我混入官府,借着追捕反贼的名义,访查了大半个中原,终于把他们给找到了。旁边那小崽子就是她儿子吧?”这官差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萧俊,暗暗记下了此地,便转过身形,装模作样,大呼小叫着去搜查其它的民户去了。

那几个绿营兵搜查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不过在燕氏眼中却似乎过去了好几年一般,等到这些官兵从屋子里撤出来,燕氏这才迫不急待的冲进屋去,直奔床脚某处而去,萧俊也跟了进去,就在此时,隔壁王二家的哭嚎声忽然传了过来,“官老爷们行行好,这可是我们家的救命钱啊,你们可不能丧良心拿走啊,你们干这缺德事儿,会遭雷劈啊。”

萧俊心中一动,立刻将心急火燎的母亲一把拉住,借着隔壁的哭闹做掩护,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仔细屋里有人。”燕氏先是一愣,紧接着也似乎从隔壁的哭喊声中明白了些什么,顿时脸上现出了怒色,柳眉一竖,银牙一咬,抄起一只跌落在地上的木棍,在屋内仔细扫视了几眼,便尽混身的力气,冲着床底狠狠的捅进去。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瘦小的绿营兵,从床底下迅速的爬了出来,色厉内茬的大喊道:“本军爷正在搜查反贼,是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拦本军爷办差?”

燕氏扯了扯嘴角,笑里藏刀的说道:“哟,这怎么还藏着个大活人?实在对不住,妾身还以为大爷们都走了呢?”那军士揉了揉胸口,恨恨的看了一眼燕氏,捂着胸口跑出了院门。

母子二人又小心翼翼的将屋子院子仔细搜索了一遍,就连老鼠洞都要探查一下,若是能钻进去,怕是连里边的老鼠窝都要查一查。半晌之后,燕氏确认家里再没有隐藏的官兵,这才急不可奈的一个箭步窜到床脚,从床脚地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匣子,将匣子打开,里边白澄澄的居然有三四十两碎银。

燕氏长长的出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喃喃道:“这帮畜牲,不行,我得告诉街坊邻居,别让他们上了官兵的当。”说罢,立刻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去做她的活菩萨去了。

萧俊在刚才四处搜索的时候,也仔细察看了一下厨房的灶坑,发现虽然里边的柴火依然烧着,但却被人拔到了一边,显然官兵们探查过灶坑底部,还好此时湿泥至少上半分部已经烤干,官兵粗粗检查之下,没有发现什么。

萧俊见母亲离开,手抚下颌,眼珠转动了几下,也起身向外走去。再次跃到了房顶之上看热闹,此时街道之上,各路搜查的差役纷纷回报没有发现异状,这使刀的汉子面色阴沉的思索了半晌,大声喝道:“传令下去,重新再次搜查一遍,这次要更加仔细些,重点检查地窖、暗格、墙壁夹层。”

他如此吩咐,就等于要让官兵们拆墙挖地了,等于扒老百姓的房子一般,这种做法已经是扰民了,若是仍然搜查不出反贼,是要担责任的,就算是被革职也大有可能。

那官差迟疑的看着使刀的汉子,这使刀的汉子却是眼睛一瞪,怒斥道:“还不快去,出了什么问题我担着。”

那官差应了一声,有些不情愿的磨磨蹭蹭的去了。

那使刀的汉子距离他并不远,加上声音也不小,萧俊很容易的便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要糟糕了,看这架势,不搜查出来不算完哪,若是真的拆房挖地,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的搜,早晚得把赵无极给搜出来不可。”萧俊暗自想道。一旦赵无极被找出来,自己和母亲的末日也就到了。

略思索了一下,萧俊迅速的来到月娘家的门口,见月娘家的大门紧闭,月娘却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看着天空发呆,萧俊叹了口气,看这情形,月娘的母亲似乎又有生意上门了,这全城大搜捕,居然也不耽误开门接客,真是争分夺秒啊,萧俊一时有些无语。

将月娘抱起,轻声哄道:“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见是平日里待自己最好的萧俊哥哥,月娘立刻将两只大眼睛咪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欢快的说道:“好啊,哥哥带月娘去玩。”

萧俊带着月娘出城在城边儿转了一圈,虽然绿营兵盘查得极严,但对两个孩子还是没有人管的,很快萧俊又带着月娘返回到了县城之内,并且抱着月娘回到自家门前。

这个时代的县城主街大多都只有三百多米,因此二人出城再入城时间很短。

“哥哥,城外那个老爷爷,为什么会被贴到墙上?”,就在官兵公差们忙忙碌碌之时,忽然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传到街头众差役的耳中

“唉,你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么,应该是老爷爷做什么坏事了吧?娘亲说被贴到墙上的都是做了坏事的。”另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温和的说道。

那使刀的高手离此并不远,显然听到了二人问答,有些狐疑的走了过来,冷冷道:“你二人说什么?再重复一遍。”月娘见这大汉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萧俊连忙抱着她就要离开。

那大汉却一步窜过来,拎住了萧俊的脖领,脸上尽可能的换上一付温和的笑容,将声音放缓说道:“你二人刚才说什么?”

萧俊似乎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二人刚才出去到般若寺玩,在路上,见有一个和画像上长得很像的老爷爷,从树林里钻出来,向南边去了,老爷爷好象受了伤,身形有些不稳。而且身上很脏,好象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一样。”萧俊昨晚和今天可是见过这老者的,又将老者的发式,衣着大致说了一下,这使刀的高手昨晚追杀老者的时候精神过于集中,而且几人在萧俊面前交手的时候可谓电光火石,也就数吸的时间,加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赵无极身上,因此倒也没注意不远处的萧俊。

这使刀的高手立刻找来本地的一名资深衙役,问道:“你可识得这二人?”

这衙役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看了一眼萧俊和月娘,连忙点头哈腰的回道:“回大人,这二人都是从小在这街上玩耍长大的,母亲都是寡妇。”

见萧俊和月娘的身份没有什么破绽,加上二人年龄实在是过于幼小,关于赵无极神态和衣着打扮的描述,也丝毫不差,虽然有些怀疑,但却也信了几分,使刀的高手和使枪的高手还有那两个看起来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商量了片刻,最后说道:“这赵无极狡诈异常,看来应该是施展某种手段逃了出去。此人身上有伤,不会跑太远,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向南追下去,这里就交由胡千总带一百名营兵和本地的衙役继续搜索下去,我给你留下十杆鸟铳,如果出现异常情况,发射铳炮联系。我们走。”

说完这几人带着众多的捕快和大部分绿营兵,离开了茶铺附近的街道,不久之后,这些人骑着高大的健马使从西门急匆匆的追了出去,此时绿营兵们刚刚开始强拆,县城内的怒骂声已经响成了一片,见官兵大队离开,百姓们的胆气立时壮了起来,纷纷操起家伙,保卫自己的家院。本地的衙役本就不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官兵们拆完后拍拍皮鼓走人了,百姓们不找自己拼命才怪,况且这些衙役的家也在县城内的,也是要被强拆的,这样一来,他们更加有抵触情绪了。纷纷消极怠工,拿着拆房的镐、钎,却一动不动的戳在那儿。

第七章 拜师

这一百名绿营兵见犯了众怒,加上刚才搜查时就砸了不少东西,搜刮了不少钱财,一时有些理亏,见众百姓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也停止了搜查,龟缩在一起,组成防御阵形,同时眼巴巴的看着胡千总,等他下命令。

胡千总此时也是左右为难,若是继续搜查,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出了事,还不是得由他担着?若是不查吧,又没法对上面交待。

就在此时,一位当地姓丁的士绅走了过来,冲着胡把总一揖说道:“乡亲们生活本就艰难,若是被拆了房屋,怕更是会雪上加霜,军爷想必也都看到了,现在群情激愤,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激起民变,这罪责可不是您可以担当得起的,依老朽之见,军爷高抬贵手,反正都已经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回去可以此交差,这里是众乡亲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说守塞给了胡千总一百两纹银。

胡千总拿了银子,看了一眼不远处拿着家伙,用苦大仇深的目光瞪着自己的众百姓,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咬了咬牙说道:“不搜了,这一百两银子,回头我请大伙喝一顿。”

众绿营兵闻听此言,如蒙大赦,轰然应允,逃一般的往城外跑去。

看着绿营兵离去,萧俊这才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月娘的脸蛋儿说道:“月娘的表现不错,哥哥很满意,回去给你买糖葫芦。”刚才他可是教导了好久,才让月娘说出这句话的,若是那使刀的汉子深究下去,月娘指不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毕竟她还没到懂事的年龄,自己说什么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现在想想,萧俊还是有些后怕。

天色渐晚,随着官差和营兵们先后离去,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时光飞逝,转眼间七天过去了。

萧家小院之内,萧俊手持着木枪,对着木桩狠狠的穿刺着,自从看到那使枪的汉子宛若天际游龙般的惊鸿一刺之后,萧俊颇有些领悟,枪势也有了不小的进步。不过现在他却有些心不在蔫,自从那日看到了一场高水平的搏杀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如果没有人指点自己,就算是自己再怎么苦练,最多也就是个普通绿营兵的水平,即使是自己苦练了数年,总计刺出不下数十万次的刺枪,枪势和那日使枪的高手相比,也温柔的就象小姑娘在绣花。

叹了口气,萧俊收起了木枪,心中暗自想道:七天过去了,外边应该太平了吧,就算是官兵们留下些耳目,也应该撤掉了吧?他行事向来小心,因此一直等了七天,也强忍着不去放赵无极出来。

熬了整整一白天,直到夜晚的时候,萧俊才犹豫着走到厨房之内,今夜恰好是阴天,而且四周极其黑暗,几步之外便难以看清人影,萧俊见天气十分理想,母亲又在熟睡,略思索了一下,便不再犹豫,迅速将灶坑刨开,同时将铁板用力拉开。

铁板刚刚被拉起来,赵无极便一个箭步便从地窖中跃了出来,单手持剑护住胸前,警惕的向四周张望过去,见四周光线昏暗,只有萧俊一人。顿时放下心来。寻了点糙饭,不客气的狼吞虎咽了下去。又豪饮了数口水,这才极轻声的问道:“现在安全了吗?”

萧俊点了点头,轻声道:“七日前搜查你的公差和官军被我骗出了城外。”说完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赵无极微微颌首,神色放松了下来,忽然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我兄弟会的联络暗语。”

萧俊挠了挠头说道:“以前我在街边玩耍的时候,时常见有人在品香茶铺打这种手势,因此就有些怀疑这手势是用来联络用的,那日我见老爷爷危急。想帮老爷爷一把,一时心急,就打出这手势来。没想到老爷爷还真的出现了。老爷爷,你的伤好了吧?”

“嗯,小家伙,为什么要救我?”赵无极见自己帮中最隐密的联络手段,连街边的小孩子都给学了去,一时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语气温和的想知道萧俊救自己的原因。

萧俊再次挠了挠头,实话实说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在房顶看到老爷爷和那几个追杀您的人交手,心中好生钦佩,因此起了拜师的念头,白日里见那些官兵搜得急,似乎马上就要找到了您的藏身之处,因此才想办法将您藏起来,并且将这些人引开。”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我赵无极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当日的情形确实十分危急,说起来,你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你真的要拜我为师?”

萧俊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期待之色。

赵无极略思量了一会儿说道:“老夫的身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老夫是兄弟会的大当家,已故的刘全才兄弟是二当家,我们兄弟会是专门反清复明,和朝庭作对的,你若是答应加入兄弟会,将来和老夫一起反抗清庭,老夫便答应收你为徒。你年龄如此幼小,便机敏过人,行事沉稳,思虑周全,若是好好培养,将来一定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提到刘全才的时候,赵无极眼中再次闪过悲痛之色。

萧俊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再次施了一礼说道:“老爷爷,萧俊学习本领只是希望能让母亲生活得更好些,每日里与人争斗,打打杀杀并不是我喜欢的生活。还请老爷爷见谅。”

萧俊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自嘀咕道:这老头居然让我加入黑社会,开什么玩笑,我学习功夫是为了将来生活得更好些,如果为了学功夫弄得每天被别人到处追杀,甚至还有会连累到家人。那还不如不学。

赵无极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缓缓道:“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你,你如果不想入会,我可以答应你其它的要求,毕竟你对我有恩。”

萧俊思索了一下,问道:“请问老爷爷认识城外般若寺的慧能方丈吗?”

见赵无极微微摇了摇头,萧俊继续问道:“您能帮我介绍一位师父,教我功夫吗?”说完用一种十分期盼的眼神看着赵无极。

赵无极沉吟了起来:“老夫乃是武当一脉,你若是想学本事,老夫倒是可以介绍你回山门,让大师兄对你多加照拂。”

萧俊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却又踌躇了起来,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道:“多谢老爷爷的美意,萧俊还有母亲要照顾,老爷爷既然不想收萧俊为徒,萧俊也不会厚着脸皮再求老爷爷,当日帮老爷爷隐匿踪迹,引开追兵,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老爷爷也不必过于在意。”说完萧俊抱膝坐在屋顶之上望着天空发呆,小脸儿上却尽是失落之色。

这个时代的江湖豪杰都是极重义气的,赵无极自然也不例外,他蒙了萧俊救命之恩,自然是要报答的,而且必须得厚报,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萧俊提出的要求虽然不低,但对他来讲也并非是十分为难的事情。见萧俊不再提出其它要求,只是想拜他为师。赵无极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并非我不愿收你为徒,只是我诸事繁忙,难以抽身,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辅导你,怕是会荒废了你的艺业。你若是一味要坚持,我也只好收下你这个徒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为师恐怕极少有时间来指导你,将来若是耽误了你,你不得抱怨,再者,你虽然不愿意入会,但将来也绝对不能够和抗清义士们为敌,否则,我一定会来收回你的本事。”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大喜,感觉仿佛在梦中一般,小脸因激动瞬间涨得通红,正要翻身拜倒,却忽然想起一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抗清义士的范围也太广了些,比如某些占山为王的悍匪,杀人害命,无恶不作,就因为他也是和朝廷作对的,我便不能除暴安良,剪除这一方的祸害?”

赵无极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笼统了些,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好吧,你只要答应不要和我兄弟会为敌也就是了,你不会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吧?”

萧俊连忙答道:“弟子谨遵师命。”说完向赵无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赵无极受了他的礼数,这才继续说道:“我乃武当派第十二代弟子,本门功法众多,即使是天资绝顶之人,穷其一生也未必也能够参悟得透,因此你不必面面俱道,我这里有几种本门功法,传与你,你能够习练到高深的境地,便足以自保了。

第八章 授艺

我一共传授你九种武当内家功法,分别是秘传太极拳、武当行剑、梯云纵身法、八卦刀、龙门十三枪、分筋错骨盘龙手、武当腿法、神功天罡掌法、武当镖拳,再辅以秘传武当内功行气法门和九宫旋转十二桩法,休要小看了这几种内家功法,你若是肯钻研,穷你一生,也未必能够登堂入室。若能小成,便足以自保了。在初学的时候,切记秘传武当内功行气法门和九宫旋转十二桩法是基础中的基础,初期的时候,在这两种基础之上只习练秘传太极拳、武当行剑、梯云纵身法这三种功法,待火候略有小成的时候,再习练其它功法,到时一法通则万法通,自然是水到渠成。”

萧俊连忙摆出一付虚心受教的模样,这赵无极既然答应了传授他功夫,教起来倒也用心,不久之后,赵无极惊奇的发现,萧俊的记忆力十分出色,无论多么艰深的口诀,说过几遍之后,萧俊便能记住,哪怕是暂时还不理解,也能够一字不落的印到脑海中去,赵无极见状十分高兴,又传授了一些自己的经验心得,然后开始替萧俊疏通经脉,道家真正高深的功夫,每一个师父带徒弟的时候,都会替徒弟打通周天穴脉,使行气畅通,从而打下一个极佳的根底,只不过这样做,师父会损失一些功力,没有两三年的苦练,怕是补不回来,因此道家真正收徒,其实是极严格极谨慎的。

萧俊见赵无极折损功力帮自己打基础,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师徒就是这样的。萧俊终于明白赵无极为什么对收他为徒要这样慎重了,毕竟他现在还在四处被朝庭通缉追捕,若是折损了功力,怕是会带来一定的麻烦。

刚才赵无极推荐自己去武当山,若是真的答应了,到那里之后如果没有人帮助自己通脉开穴,怕是也学不到真本事。萧俊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得赵无极在后边厉声低喝道:“收敛心神,莫要胡思乱想。”萧俊吐了吐舌头,立刻将心思收了起来。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赵无极停了下来,萧俊见他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正想要说些什么,赵无极却摆了摆手。说道:“这些都是为师必须做的,就象父母必须为女子所做的一样,你不必过于挂怀。”萧俊心中有些感动。

恭敬的说道:“师父的恩情,徒儿铭记在心。”

赵无极望了望昏暗的夜空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去吧,为师也在阁楼上小憩片刻。”

第二天一早,萧俊兴冲冲的打了一套太极拳,又用柴刀做了一把木剑,耍了一套武当行剑,这武当行剑,讲究的是八卦步、太极腰,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虽然萧俊还不得要领,但也舞得十分开心,由于萧母的原因,赵无极并未露面,只是在第二天晚上将萧俊初次习练拳法和剑术之中的一些不足指了出来。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当中,每天晚上赵无极都要替萧俊打通经络,并且指点他拳法和剑法中的不足,同时将自己的一些经验传授给他,萧俊记忆力极佳,虽然很多东西还不能够领会,仍然牢牢的记在头脑之中。赵无极传授了他一套本门秘传的记录方法。说道:“徒儿,你记性虽然不错,但时间长了终究会忘记,你用本门秘传的记录方法,将为师的这些经验心得以及这些功法记录下来,将来也好有个参照。一旦熟练之后,便将之毁去。”

萧俊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种记录方法应该和后世的密码是一个性质的。

“徒儿,为师要离开此地,以后每年,为师若是有时间,会尽量抽出几天的时间指点你的拳法和剑法,为师不在的时候,你就按照为师传授给你的经验自己慢慢参悟,切记,将来无论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够和兄弟会为敌,否则,为师必定会清理门户。这里有一把精钢长剑,为师留给你将来护身用。”赵无极语重心长的说道。

萧俊连忙接过长剑,恭声回答道:“是,弟子记下了。”

紧接着却忽然有些嚅嚅的问道:“还有件事情,不知道恩师能否答应。那天我抱着的小女孩,弟子能否将这武当功夫传给她?”这个世界对师门看得极重,不经师门允许,是不能够随意将功夫外传的,而且没有本门的高手出手疏通经络,即使学到了武当的功夫,却也终生只能够学到皮毛,虽然只是皮毛,但用来强身健体,却也是足够用了。

赵无极思索了一下,缓缓道:“那日救我性命,这小女孩也是帮过忙的,对我也算有恩,这样吧,我就收她做记名弟子,不授她功夫,由你代我传授,让她学些皮毛,得到些益处也就是了。”

萧俊脸上现出喜色:“多谢师父。”

随即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如果徒儿忽然有些紧急的事情要找师父,应该如何联络?可否告知徒儿?”

赵无极犹豫了一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一定要保密,若有万分火急之事,可找城西姜氏杂铺的张掌柜,不过此人是我兄弟会布下的一处极隐密的暗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联络。”

萧俊恭声道:“弟子记下了。”

萧俊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加入兄弟会?是因为鞑子杀了师父的家人么?”

赵无极摇头道:“家父乃是袁督师身边的一名亲卫,临终前曾经立下遗命,言道我赵家后代绝对不可降清,做清廷的顺民。清军南下,为师追随南明与清军血战了十余年,手刃清兵无数,后来各路抗清义士纷纷失败之后,为师就和幸存下来的一部分兄弟成立了兄弟会。专门和清廷做对。”

萧俊有些疑惑的问道:“袁督师就是袁崇焕吗?他究意是怎样的一个人?”话一出口,萧俊便有些后悔,从袁崇焕亲卫后代嘴里说出来的话,那自然是偏向喜崇焕了?

果然赵无极十分义愤的说道:“袁督师一心为国,却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含冤抱恨而死。”

萧俊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听说有个毛文龙,十分骁勇,战功卓著,杀得鞑子屁滚屁流。却被袁督师给杀了。”

赵无极摇了摇头说道:“家父只是一名亲卫,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情,家父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朝廷纲纪败坏,朝政糜烂,党争不断,无论是袁督师,还是毛文龙,都多少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明末将领虚报功绩这是通病,毛文龙虽然勇猛,并且多次主动出击,攻击鞑子腹地,令鞑子十分头痛,但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厉害。”

萧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如果不是袁督师杀了毛文龙,鞑子未必就敢入关,孔有德也不会反。”

赵无极摸了摸萧俊的头叹道:“但毛文龙已经死了,许多事情我们也只能够纸上谈兵,我们不是将军和督师,这些战略上的问题不是我们这些不懂军事的局外人所能看得清的,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结果。不管怎么说袁督师于国还是有大功的。”

“不会又弄出来个七分功劳三分过吧。”萧俊暗自腹诽道。

“为师年轻时便随家父一起卫戍辽东,和鞑子打了几十年的交道,鞑子虽然厉害,但毕竟兵微将寡,人数太少,当年鞑子进关时,南方有南明政权,四川有张献忠,闯贼虽然在一片石失败了,但闯贼最擅长的就是起死回生,因此,鞑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占领我汉人江山的,但后来成片的明军投降了鞑子,成为了清军的急先锋,许多士绅官吏也纷纷纳降,出钱出策出力,才使清军渐渐坐稳了江山,可恨我大明软骨头太多。否则的话,哪里会轮到鞑子坐天下。”赵无极恨恨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悲愤之情。

萧俊想安慰一下赵无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明末的那段历史了解得实在是太少,除了袁崇焕和毛文龙这两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他几乎对明末一无所知。不过身为大明子民,却为了一己之私,一家之私,一族之私,变节投诚,委身事敌,在任何朝代这种行为都是令人唾弃的行为。

“我这里有一本关于鞑子的书,是某位隐居在山野的大贤所书,你既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不妨拿去看看,不过千万别让人发现,不然有性命之忧。”赵无极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卷递给了萧俊。

萧俊有些好奇的接了过来,见这书卷之上既无书名,又无作者的名字,大致翻了翻,这书卷共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长长的明史,第二部分则是关于清朝的部分,不过记载的远不如明史多,毕竟清朝立国时间还短。

第九章 袭杀

第二天,赵无极便离开了临湘县,而萧俊自从被打通了经络之后,不仅感觉到身子十分柔韧,而且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总是有一种想要攀上爬下的冲动。

临湘县地处水陆要冲,是南下北上的咽喉要道之一,因此清军才会在这里设伏堵截,却恰好被萧俊撞上,解了赵无极之围,萧俊未曾料到机缘这东西会如此快的就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看来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似乎自己的美好人生正按照起点YY小说中的情形在稳步前进着,huo宫、种ma,唔,huo宫、种ma就算了,自己还想多活两天,色是刮骨钢刀,丫的hou宫、种ma那就是慢性凌迟,别看YY小说里弄得挺H,现实生活里你找个男人让他夜夜笙歌试试?能活过五十就算是高寿。

虽然huo宫、种ma咱不能追求,不过争霸天下、称王称霸倒是可以去追求的嘛,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这些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萧俊得意洋洋了好几天,颇有些天下之大,尽可去得的感慨。

燕氏见儿子最近象发了情的公鸡般,高扬着头、挺着胸脯,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口中不时的说着高深莫测的话语,终于忍耐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这孩子,怎么最近怪怪的,不会是发癔症了吧?”

萧俊故作深沉的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用一种老成持重的口吻的说道:“男人家的事情,女人不懂。”

燕氏用手摸了摸萧俊的前额,似乎不烫,不过看向儿子的眼神却愈发的忧虑了。

就在萧俊意气风发、自命不凡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临湘县出现了两名从江南来的商贾,这两名商贾,却并不做什么生意,也不急着离去,而是每天东游西逛,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关于燕氏和萧俊的一切情况,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而且在街上偶尔看到萧俊的时候,眼中立刻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凶厉之色,仿佛恨不得扑过来将萧俊直接掐死一般。

萧俊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在赵无极离开五日后,萧俊倒负着双手,正悠闲的在县城内闲逛着。忽然,远处传来月娘熟悉的哭声,萧俊皱了皱眉:这帮小兔崽子,又在欺负月娘了。

寻着声音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到王二虎正带着几个孩童手拿石子追打着月娘,往月娘身上扔去,月娘用小手儿护着头,不停的哭叫着,狼狈的四处逃窜。

“住手。”萧俊大喝一声,迈开龙骧虎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趁着王二虎不注意,一记形似神不似的武当腿法重重的踹在王二虎的后腰之上,他身手比以前灵活了不少,王二虎立刻向前冲了两步,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

萧俊摆出太极的起手式,一付沉稳如山的模样,极其拉风的注视着王二虎,那意思明显是说,哥已今非昔比,体内全是王八之气,有种你上来试试?

王二虎见是萧俊在偷袭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凶光,仿佛正看着一条即将上钩的小鱼,脸上却装做怒容满面的模样的扑了过来,一记黑虎掏心,直奔萧俊前胸抓去,萧俊太极腰轻扭,让过拳势,正要施展后手,谁知王二虎后足猛的一蹬地面,身子极其迅猛的向前一窜,顺势将拳势一收,屈起右肘横着一扫,一记极巧妙的变招,便击在萧俊喉头之上,他毕竟是標头的儿子,自幼习武,根基极牢,萧俊虽然被赵无极打牢了基础,但在武艺上却只是初学,二人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萧俊这几天头脑发热,自视过高,一时不察,吃了大亏。

要害部位受到重重一击,萧俊只觉得一阵眩晕,紧接着便感觉身子被王二虎提了起来,狠狠的抛了出去,顿时摔的七昏八素,还未清醒过来,王二虎却一记恶虎扑食猛的扑了过来死死的压在他身上,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

王二虎打了十数下,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腿外侧迅速抽出一根短铁棒,用尽全身力气,冲着萧俊头部狠狠的砸了下去,萧俊见王二虎居然用器物砸自己,顿时大惊,可是身子被压住,却又无法躲闪,铁棒夹杂着风声狠狠的贯了下来,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那铁棒结结实实的砸在萧俊头上,就在铁棒击中萧俊额头的一刹那,赵无极留在萧俊体内的太极劲势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将这力道卸去了一部分。

此时周围的孩童们已经全部都被王二虎凶狠的举动给吓傻了,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形。王二虎狠狠的砸离三四下之后,旁边的大人们这才发现异状,拼命的扑过来,将王二虎手中的铁棒夺了下来,月娘看着血葫芦似的萧俊哥哥,被吓得呆立在那里,甚至目光都开始有些涣散起来。而萧俊则在王二虎的铁棒第一下击中自己的时候,便晕了过去。

不久之后,燕氏被人从帮工的地方叫了过来,先是看到不远处有一圈围在一起,正在七嘴八舌看着热闹的乡邻,紧接着便看到在人群中间的地上,满脸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的儿子,燕氏吓得立刻便瘫软在那里,脸色骇得煞白,嘴唇哆唆着说不出话来。还是邻居王二家的张罗着把萧俊抬了回去,又赶快派人去请郎中。

………

萧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始终处在一个黑暗的所在,在梦中有一个女人一直在不停的哭泣,体内似乎有一股热流在不停的流转,当这股热流运转到头部的时候,却似乎有些受阻,然后这股热流似乎在头部疏通修补着什么。

萧俊终于醒了过来,头依然昏昏沉沉的,很痛,一睁眼,便看到母亲那张异常憔悴消瘦的面孔,燕氏双目红肿,见儿子醒了过来,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却忍不住又哭泣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昏迷了十天十夜,当真是吓死为娘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还怎么活。”说罢哭得愈发的凶了。

“我这不好好的么,娘亲莫要伤心了,身子要紧。”萧俊声音虚弱的劝慰道。

燕氏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见儿子终于醒过来了,虽然有些虚弱,但说话中气中足,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再也支撑不住,伏在萧俊旁边沉沉睡去。

萧俊给母亲披了件衣服,却沉思了起来,王二虎的这一顿好打,彻底将他打得清醒了过来。虽然自己得到了赵无极的真传,但生活其实并没有发生实质上的变化,每天仍然只是能够勉强吃饱,破旧的衣服上仍然打着数个补丁,依然还是打不过王二虎,自己还是象以前一样没有能力保护月娘,而赵无极的功夫虽然高明,但也绝非后世吹嘘的那般厉害,估计几十个绿营精兵足以杀得他落荒而逃。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可是有鸟铳的,功夫再高,又有何用?鸟铳打得再不准,几十个鸟铳兵来个排射,就算是赵云再世也照样一枪摞倒。况且萧俊严重怀疑鸟铳打不准是工匠们没用心制造,或者官吏们克扣购买材料银两的缘故。

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优势,美好的生活还得凭借自己的双手努力去创造。自己这些天有些不太理智,起D那些YY小说真是害死人啊。难怪别人都说YY小说中的主角都是自带弱智光环穿越的,周围的人一遇到主角立码儿变成弱智,格格美女全部变成花痴,皇帝大臣全部变成白痴。

萧俊感觉自己这些天的表现倒象是个十足的白痴。

思索了半晌之后,萧俊觉得还是走文武双全的路比较好些,将来如何发展至少有两道路可供自己选择。

燕氏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给儿子做了些吃的,又扶着头重脚轻的萧俊在院中行走了一会儿,忽然见杜氏抱着月娘出现在了院门之外,杜氏见萧俊醒了过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高声道:“哟,俊哥儿醒过来了,可吓死个人。还好还好,老天开眼,神佛保佑。”

因萧俊是保护自家女儿才出事的,杜氏颇为过意不去,这几天时常的会带着女儿过来看看。

燕氏却没给杜氏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你自己若检点些,你女儿也不会受人欺负,我家儿子也不会出事。”燕氏因儿子差点被人打死,连带着也对杜氏起了怨恨。

月娘踮起脚尖,摸着萧俊的额头,轻声道:“哥哥,疼吗?”萧俊将月娘肉乎乎的小身子抱起来,笑道:“本来是疼的,被月娘这么一摸,倒不怎么疼了。”

杜氏那边却是在不停的对着燕氏说着小话,半晌之后,这才带着女儿讪讪的离去。

第十章 官司

没过多久,王二虎的母亲杨氏也过来了,见萧俊醒了过来,不由得长长的出了口气,歉声道“我家那二小子真不省心,竟然弄出这么大个事儿来。还好没出人命,谢天谢地,这有十两银子,买点东西,给俊哥儿补补身子,大妹子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您也别往心里去。”

燕氏黑着脸,接过十两银子,将院门呯的一声狠狠的关上,让杨氏吃了个闭门羹。

燕氏正生着闷气,门外却再次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一个慢条厮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嫂嫂在吗?吾是隔壁的孙子远。”

燕氏听到是时常教导儿子学问的孙子远,略微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这才将门再次打开,却见杨氏已经离开,此时站在门外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这青年面容白净、剑眉星目,模样倒也算俊朗,只是看上去有些文弱。

虽然衣衫陈旧,但显然这青年十分注重仪表,不仅粗布衣袍浆洗得十分干净,就连身上的补丁都是用相同的布料,打得大小一致,显得十分整齐。

“我在隔壁听说俊哥儿醒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嫂嫂瘦得这般厉害,可要保重身体,若是有什么体力活儿要我帮忙,尽管在墙这边喊一声就是。”孙子远十分诚恳的说道,同时略有几分心疼的看着燕氏。

“不劳凡孙先生了,等过几天俊儿伤好利索了,我还让他去您那里学字读书,长点儿学问,到时候还少不得要麻烦孙先生。”燕氏客气的说道,这孙子远是个孤儿,不过为人却十分机灵,年幼的时候,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讨得了一位朱知县的喜欢,成为朱知县的贴身仆童,跟了朱知县几年,长了不少学问,便萌生了考取秀才的想法,在清代,考取秀才需要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成为秀才后,最后再参加覆红榜决定名次。

这孙子远利用朱知县近随的关系,以及县试十六岁以下童生录取标准比较低这一漏洞,成功的通过了县试,不过以后接连参加府试均打道回府,这朱知县在临湘一共当了五年知县,在第二任上由于手下贪没得太狠,受到连累,被罢了官,孙子远只好离开县衙,在一家客栈找了一份帐房的差事,写写算算,勉强度日,虽然不致一日三餐不济,但也没有什么余钱儿,平时攒下的一点儿银钱基本上全用做参加府试的路费了。因手中无钱,又没人张罗,因此至今一直单身。

“好说,好说,俊哥儿聪明伶俐,子远十分喜欢,一定会倾囊相授。”孙子远十分热情的说道。

“孙叔,说话算话,不许反悔。”萧俊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是自然,我每日上午都会闲着无事,尽管来找我便是。”孙子远十分认真的说道。

“对了孙先生,你在县衙呆过几年,可否通晓这告讼之事?”燕氏忽然问道。

“告状?嫂子莫非要告那王二虎当街行凶?”孙子远剑眉一挑,有些疑惑的问道。

燕氏脸上现出恨意,银牙紧咬着说道:“那王二虎平日里就时常殴打俊儿,这次又险些将俊儿打死,若是不惩治这厮,说不定哪回再次失手,俊手怕是性命难保,这次妾身定要到公堂之上讨个说法,让那王二虎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欺负俊儿。”

孙子远闻听此言,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按我大清律例,七岁以下致毙人命,可依律减免,十岁以下、七岁以上致毙人命者,若死者年龄长凶犯四岁以上,可减免,若所长止三岁以下,拟绞监候,蓄意杀人未死者,与谋杀同罪。由此推断论罪,这王二虎今年九岁,按律当处绞刑,秋后处决,这可是一条人命,嫂子当真要致王二虎于死地?”

燕氏闻听若是真的打起官司,会要了王二虎的命,也是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随即轻轻摇头说道:“这王二虎还有个有本事的爹呢,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为了俊儿将来着想,这官司妾身是一定要打的。”

孙子远见燕氏心意已决的模样,立刻应允道:“衙门每逢三、六、九日放告,今儿恰好二十三,是放告接状的日子,嫂子稍等,子远这就回去写状子,麻烦嫂子将当时的情景再说一遍。”

萧俊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燕氏与孙子远商议告状一事,他年龄还小,若是说出太过于成熟理智的话,怕是会引起二人的猜疑,因此始终保持沉默。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燕氏带着萧俊出现在了县衙的门口,这个时代的衙门布局,基本上都有固定的套路,就算有些差异也是大同小异,临湘县衙的最前边是一道高高的辕门,呈牌坊状,被称之为宣化坊,后边大约二三十米处便是衙门的大门了,在大门之前,设有一面门鼓,这个时代是有击鼓鸣冤的,不过那都是用来处理紧急案件的,萧俊的案件虽然重大,却不紧急,若是随意的击鼓鸣冤,惊扰了县太爷的清休,那可是要受到刑罚责惩的。

由于今天是放告日,因此有一名手持木牌的差役守候在大门之前,专门负责接引告状之人,这差役远远的见燕氏手里拿着纸张,向大门走了过来,立刻迎了上来,故意板着衙门脸问道:“你二人可是来告状的?”

燕氏再次恢复了大家风范,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回道:“民妇要状告那王二虎谋害我儿性命,还请差爷引妾身去见县太老爷。”

这差役被燕氏的风仪所吸引,不由得色咪咪的多看了她几眼,这才收回目光,硬梆梆的回道:“按规矩,谋杀案缴纳签子费二两,念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就收一两五钱吧,可带钱过来?”

虽然朝廷明令规定打官司是不需要缴纳费用的,但若是打官司的人太多,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麻烦县太爷,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因此官吏们便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打官司要缴纳签子费。若是不交,这官司基本上是不会被受理的,签子费通常从二三两起价,轻微的案件,收费会略高些,,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让百姓们心疼钱财,寻常的纠纷直接找宗族去解决,不会来麻烦县太爷。

相反越是严重的案件,签子费反而越低,甚至迫不得已还会免费受理。因为重大的案件,若是不给受理,百姓们肯定会越级上告的,一旦如此,县太爷可是要担责任受惩处的,因此大案要案就算是没钱也必须得受理的。甚至案件重大到一定程度,身为县官不能限期破案,会被直接夺职罢官。

当然收取签子钱也会让衙门多些进项,也是各级官吏中饱私囊的一种手段。

在大门内侧靠左是迎宾楼,是专门接待上级或同级官吏、以及一些贵客的地方,县衙刑房在这迎宾楼内找了一间屋子,专门在放告日收取签子费,一位年约三旬的书吏此时在屋内专门负责受理此事。

这书吏收取了签子费之后,又看了一眼燕氏的状纸,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的案子是命案,事实清楚,人证俱全,明府肯定是会受理的,既然如此,就一并把戳记费、挂号费、传呈费、取保费、纸笔费、出结费、出票费、升堂费、坐堂费、衙门费这些费用都结了吧,念你们孤儿寡母的,生活不宜,就少收些,共计五两。”

燕氏皱了皱眉头,来的时候孙子远倒是把这些都交待过了,这些胥吏和衙役们朝廷不给他们派发工食银钱,基本上都是靠盘剥百姓为生,比如这戳记费,孙子远写的状子并不能作为直接的呈状,否则有讼棍之嫌,而是要有衙门的代书抄写一遍,并且在底下签上代书的姓名并盖戳,以便核查,才能做为正式的状纸。人命重案,未审结之前,原告和证人都要先行关押的,以免串供,这取保费对于她们母子来说,一个是妇人,一个不足十岁,因此可以变通一下,交由保长带回看管,实际上就是可以回家。总之各种费用名目繁多,不一而足。若是不交,纵然是人命大案,也会拖拖拉拉,故意刁难,甚至有可能横生枝节。

燕氏为了打赢这官司,虽然有些心疼,还是不情不愿的取出五两银子,脸上带着肉痛的神色递了过去。

许多告状之人,银钱不够,都是打欠条先行赊欠的,然后用田亩所产慢慢偿还,因此这书吏见燕氏直接就交齐了银子,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大嫂既然如此痛快,此案我等必定会多有照拂,大嫂还请放心。”

燕氏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福了一福说道:“民妇在这里就先行谢过了。”

这持牌的差役等代书将状子抄录完之后,这才带着燕氏母子穿过一条百米长的甬道,来到县衙的第二道门户仪门,从仪门右侧的侧门进去,便是县衙大堂了,大堂和仪门之间隔着一处青砖铺地的院子,占地约不到一亩,萧俊从未进入过县衙,因此颇为好奇的打量了起来,只见大堂正门栋梁上绘有花鸟彩绘,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门的两侧各有一根柱子,柱上嵌着对联一副,右联为“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左联为“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中间则悬挂着“临湘县正堂”的金字大匾,笔力颇为雄劲。

因是命案,按本县的规矩,燕氏直接敲响了院中的铜锣,意思是有重大案情需要立即审理。

锣声过后,燕氏拉着萧俊径直从敞开的正堂大门走了进去,这大门里边便是知县大人的审案暖阁了,临湘县本任知县王大人此时正端坐在暖阁靠近里侧的木制高台之上,身前放着一张三尺法桌,桌上置放着文房四宝和令箭筒。身后则是一幅海水朝日屏风,屏风的上方则悬挂着“明镜高悬”金字匾额。

燕氏垂着头,拉着萧俊径直跪在左侧的原告石上,此时王知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堂下所跪何人?可有什么冤屈?”

第十一章 堂审

燕氏整理了一下衣裙,仪态雍容的缓声说道:“民妇萧燕氏,今日状告那王二虎当街行凶,谋害我儿萧俊,求青天老爷为民妇作主。”语毕,素手微扬,将讼状递了上去。

这王知县面容白净,年近四旬的模样,颌下有一缕山羊胡须,接过讼状之后,只看了数行,眼中便露出喜色,嘴角亦微微上翘,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却佯怒着大声说道:“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成何体统,来人,将被告和相关证人一并带过来,本县要升堂问案。”旁边刑房的书吏闻听此言立刻忙碌了起来,按状纸所述拟制差票,传唤证人及拘拿凶犯等等……

萧俊一直用余光偷偷的观察着王知县,他的那抹隐蔽的笑容自然也没漏掉,萧俊暗自撇了撇嘴,估计这位县太爷是因为能够狠狠的敲王大牛一笔,所以才会心中愉悦。

不久之后,捕快们拿着传票和拘票将被告王二虎及一并证人全部带了过来,对于一个主街才三百多米长的小小县城来说,传唤这些人只不过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王二虎的父亲王大牛以及母亲杨氏因担心儿子也全部跟了过来。

毕竟年龄尚幼,王二虎被带上大堂之后,看着两侧墙壁上挂着的诸多沾着鲜血的刑具,立刻被吓得小脸煞白,身子瑟瑟发抖,此时的王二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闯下了大祸,脸上露出后悔至极的神情,眼中充满了恐惧之色,不时的向父亲王大牛投去求助的目光。王大牛则是面色阴沉得可怕,看也不看自己儿子一眼。

见有案子要审,县城内许多百姓也跟着过来看热闹,大堂前面的院子顿时热闹了起来。不过他们全部都是站在院子中远远的观望,没人敢靠得太近,据说以前曾经有喜欢看热闹的因靠得太近,又见被告行刑受苦,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结果被告受刑不过,胡乱攀诬,恨此人嘲笑自己,便一口咬定此人同谋,结果这位仁兄立刻被上枷受刑,差点丢掉性命,还落下了残疾,从此以后,便没人敢在审案时靠得太前,脸上更不敢有什么太出格的表情。

见原被告及证人全部到齐,王知县这才清了清嗓子,惊堂木啪的一拍,官威十足的大喝一声:“升堂。”

“威…武…”两侧十数名衙役们阴森的低喝声响起,同时手中的木杖有节奏的击打着地面。升堂鼓也同时敲响。

此时大堂之上,王知县居中高坐,威风八面,左右各立一名亲兵,表情肃穆,数名胥吏执笔伺奉在侧,神色恭谨,原被告皆跪于青石之上,垂头不语,一干衙役手持刑杖,虎视眈眈,

“萧燕氏,你有什么冤情,细细讲来。”本着先问原告,再问被告和证人的原则,王知县巡视了一眼堂下诸人之后,先是对着燕氏询问道。

燕氏调整了一下身姿,使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优雅些,这才跪在原告石上款款说道:“小儿萧俊,自幼生性豪侠仗义,那王二虎时常仗着长得人高马大,欺负弱小女孩儿,此事街坊们可以作证,我儿恼他无耻,便时常出手阻止,因此二人时有殴斗,结果那王二虎竟怀恨在心,前几日趁我儿不备,以铁棒猛击我儿头部,欲致我儿于死地,所幸我儿命大,昏迷十日后奇迹般的醒了过来,王二虎蓄意谋害他人性命,请老爷为民妇作主。”

王知县听完了燕氏所言,缓缓站起身形,从案台上走了下来,按规矩,这命案的伤势必须由知县亲自查验,王知县翻看了一下萧俊额头的伤势,又叫来仵作,轻声询问了几句,这仵作轻轻按了按萧俊额头的伤处,又细细察看良久。这才语气恭敬的回禀道:“回老爷,确实是极重的钝器伤,有致命的危险。”

王知县验完了伤势,这才回到法桌之后,重新坐下。神色严厉的向王二虎大声质问道:“王二虎,萧燕氏所说可是属实?”

“她胡说,是萧俊先在背后偷袭我的,我一时气昏了头,以后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事后才知道差点将他打死。”王二虎牢记王大牛临时抱佛脚请来的讼师所教给自己的几句话,虽然心中怕得要命,但还是强行狡辩着说道。

萧俊闻听此言,不由得怒叱道:“你才是满嘴胡言,我与你殴斗这么多次,几时见你拿过棒子?你抽出棒子时,脸上闪过狠厉之色,分明就是有预谋的。”

“肃静。”王知县啪的一拍惊堂木,示意萧俊住嘴,这才开始一一询问证人。

当时一位叫朱何氏的老妇最先发现的这情形并惊叫起来的,而且这老妇家就住在附近,终年坐在外边一边缝制着衣物鞋祙,一边看护着这些孩童,因此王知县首先便问起了这朱何氏。朱何氏先是将当时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王知县这才重点询问了此案的几个紧要之处:

“朱何氏,本县问你,萧俊和王二虎平素有无仇怨?”

“回老爷,这俩娃平时就不对付,没事儿就打架,不过每次打架,都是因为王二虎欺负月娘,萧俊为了保护月娘这小女娃才动手的。”

“本县再问你一次,王二虎当街殴杀萧俊时,是谁先挑衅动手的?”

“回老爷,是王二虎领着一群娃欺负月娘,萧俊冲过去先从后边踹了他一脚。”

“王二虎当时伤在萧俊何处?他总共打了萧俊几棒?”

“回老爷,就伤在刚才您查看的额头那个位置。打了几下,这个没太看清,怎么也有四五下吧?”

“王二虎殴击萧俊时是否有心?”

“回老爷,这个不好说,这俩娃儿打架从来都是下死手。”

“嗯,既然是下死手,那就是有心了,王二虎可有同谋?你旁边的这些证人当时可都在场?”

“回老爷,当时没看到王二虎有帮手,我旁边这些人当时都在场。”

由于当日是当街行凶,目击者极多,因此王知县又询问了几个证人之后,很轻松的便将案发时的情形审得一清二楚。

“王二虎,这铁棒是从何而来啊?”询问完证人之后,王知县对此案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开始了进一步的审理。

“回老爷,是在街上捡的。”王二虎有些心虚的嚅嚅说道,这个时代的物品远没有后世丰富,盐铁又都是朝廷官营专卖,就算是这么一根铁棒也不是随意就能捡到的。

王知县似乎算了算时间,这才沉声问道:“陈保长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人群后方使传来一个老者气喘吁吁的声音:“回老爷,老朽刚刚赶到。”说完一个年逾六旬,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当日行凶的铁棒被街坊们夺下后,便送交给了这一带的保长作为证物保管,这老者便是那位保长。

“陈老亲翁,请问这铁棒一事调查得如何?”能够担任保长者多为德高望重之辈,因此王知县语气也是极为客气。

“回老爷,老朽发动联防保甲,出动数百人,在各甲长的协助下,很快便查清了此事,这截铁棒是从悦来客栈厨房内一只炉钩末端截下来的,颜色和断口粗细均吻合。”陈保长说完,将当时行凶的那截铁棒和一只铁钩递了过来。

王知县取过物证,查验了片刻,忽然眼中厉色一闪,大喝道:“王二虎,你还有何话说。”

王二虎身子猛的一颤,脸上现出惊慌失措之色,却强忍着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向王大牛的方向望去。眼前这场面显然不是这个九岁的小男孩所能应付的。

王大牛叹了口气,故意轻咳了一声,冲着王知县使了个意味难明的眼神,王知县却似乎不为所动。

继续问道:“王二虎,本县问你,你当街行凶,用铁棒击打萧俊头部,可有此事?”

王二虎身子伏得更低,语气中已经有了哭音儿:“确有此事。”

“你平日从不身带凶器,那日身上却突然多了这铁棒,说,是不是你事先准备好的?早有预谋?”王知县大声质问道。

“没,只是赶巧儿。”王二虎连声分辨道。

“难道你要逼本县对你动刑。”王知县声音严厉了起来。

王二虎看着两边墙壁那些“可怕”的型具,慌乱之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是预谋,哦,不不是预谋,有人让我做的,哦不,没有人让我做的。”

王知县闻听此言,眉头却皱了起来,赶快打断了王二虎的胡言,“啪”的一声再次拍了下惊堂木,大声喊道:“王二虎谋害萧俊一案,证据确凿,理应严惩不怠,兹事体大,此案交由刑房再次核察后,于三日后再次审讯宣判,王二虎暂且收监,一干证人暂且收押,萧燕氏母子交由保长看管,退堂。”

“咚咚…”随着退堂鼓声的响起,一众原被告人等从大堂纷纷退了出来,或是被收进监牢,或是回转家中,杨氏恼燕氏告了她儿子,狠狠的剜了燕氏一眼。燕氏却一付视而不见的模样,拉着萧俊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县衙。

萧俊却是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头脑中反复想着王二虎那句话:“有人让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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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上传晚了些,在整理大纲

第十二章 习文

三日后,大堂之上,再次复审之后,王二虎最终在一份招供上画了押,此案也有了结果:“王二虎与萧俊,虽年齿尚幼,然皆好勇斗狠之辈,平日里素有嫌隙,时常当街邀斗,日久天长,竟成死仇………王二虎谋夺萧俊性命,按律当绞,然萧俊偷袭在先,亦有挑衅之责,由此按律减免一等,王二虎杖一百流三千里,萧俊殴打王二虎在先,无故挑起事端,本应笞责,念其本意乃是护佑孤弱,免去责罚,交由萧燕氏严加管教,若再有犯,严惩不怠,此判。”

这王知县的判词刚刚念完,杨氏便号啕大哭了起来:“我儿才九岁啊,你们这些天杀的没良心的,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王二虎听完判词之后,身子就立刻瘫软在地上,半晌之后,不顾差役的阻拦,猛的扑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哭喊道:“爹,救救孩儿,孩儿知错了,孩儿不想离开你和娘亲。”

王大牛则是双拳紧纂、面色铁青,却一言不发,他没有想到自己花费了如此多的钱财,换来的仅仅是比死刑只轻一等的流刑。他身为標头,做事情重规矩讲义气,交游广阔,就是积年老匪也曾经从县衙内捞出好几个,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犯了事儿,王知县却这么不给面子。

燕氏心软,望着这一家生离死别的模样,脸上多少露出些不忍之色。

萧俊却是不动声色,流三千里,湖南一般都是发配到四川边荒烟瘴之地服劳役,若无特赦,是永远也不能回来的。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无期徒刑,但没有减刑的机会,是极重的刑罚。以王大牛的本事,这判决明显有些过重了,难道是王大牛给的银钱不够?

其实王大牛给的银钱是足够的,只不过那日在写判词的时候,王知县的刑名师爷说了这样一句话:“这萧燕氏举手投足颇有大家豪门风范,决不象是一个普通民妇,而王大牛虽然有些银钱,认识些绿林道上的人物,却只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粗汉罢了,此案,须慎重。”王知县在查阅了燕氏的户藉之后,便有了今日的判词。留下王二虎一条性命,算是对王大牛的银子有个交待,同时又故意判得重些,算是给燕氏一个交待。

王二虎不满十一岁,此等重罪,按律是需要押解至湖南首府长沙,经过府、道、按察使及督抚和刑部五审定案之后,监禁至十一岁再行流放的,这个时代的监牢是极其黑暗的,环境恶劣、食物粗糙、疫病流行、多有地痞狱卒在内行恶,长达两年的监禁,对于一个九岁的孩童来说,能否挺过去都是一个极其严峻的考验。

判决后的第三天早上,刚刚痊愈的萧俊便开始在自家的小院之内,如狸猫般的窜上爬下,墙头、窗台、房顶和院内的大树之上,到处都留下了萧俊的足迹,他正在苦练梯云纵轻身功法,由于经络被打通,身体恢复得十分迅速,而且萧俊明显感觉到爬墙上房,翻窗入室,身子极其灵便,燕氏见萧俊从早到晚的都象个猴子似的四处乱窜,开始倒还能忍耐,等到一连几天,见儿子魔症似的从早上一爬起来就上窜下跳,直到天黑了还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数落道:“你这孩子这是犯了哪门子邪病,整日里跟个猴子似的。莫不是被王二虎一棒子给打傻了?”

“就快好了,再有几天就差不多了。”萧俊丢一下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就消失在了屋顶之上。燕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儿子神智清醒,龙精虎猛的,她倒也没多想,而且小孩子嘛,好动也是正常的。衙门里让自己严加管教,怎么也得把儿子关上些日子再放出去,也好对衙门有个交待,这天天闷在院子里,经常活动活动筋骨也好,省得憋出毛病来。

与此同时,临湘县悦来客栈之内,那两名半个多月前来此的商贾正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谋划着。

其中一个容貌丑陋的黑脸汉子说道:“王家那傻小子,看着心狠手辣的,下手也的确不轻,怎么就没打死那小杂种呢?我们在城外躲了这么多天,也没什么动静,看来那小子应该是没有把我们供出来,现在王家那浑小子已经指望不上了,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另一名黄脸汉子摇头道:“他若是把你供出来,那可是坐实了谋杀,必死无疑,他应该不会那么蠢,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我们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的才让那傻小子出手。”

这黄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之色,继续说道:“一计不成,我们再生一计,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做掉这小杂种。反正我们来这里,主要是来探查一下,了解一下情况,若是我们无法得手,老爷自然会派人来解决。”

黑脸汉子说道:“老爷让这小子尽量‘自然而然’的死去,不要留下什么破绽,免得被人追查,这就比较难办了,看来还得仔细谋划谋划。”

一连半个月,萧俊都在集中全部精力苦练梯云纵轻功身法,直至勉强能够做一名毛贼的时候,这才颇为满意的停了下来。

醉仙居是临湘县最大的酒楼,共有两层,装潢得十分典雅,虽然县城内有许多百姓每天连吃饱都困难,但醉仙居每天却都会剩下不少的酒肉,这些酒肉自然不会扔掉,通常都是分给掌勺的大师傅和伙计们。

掌灯时分,此时醉仙居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县城内的士绅富户们在此聚会聊天,饮酒畅谈,当然还有一些过路的商贾和富家子弟。

酒楼内的伙计和掌勺师父们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不少吃剩下的肉食蔬菜被临时分类存放在几个不大的缸中,收工时自然会被瓜分,这些剩菜剩饭自然是没人看管的,而且就存放在厨房旁边的房间内,寻常的乞丐也进不来。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路灯的,一旦到了晚上,便是漆黑的一片,穷苦的百姓们大都有早睡的习惯。夜晚的街道之上通常也都是冷冷清清,行人稀少。由于疯狗犬疫的存在,县城之内是不允许养狗的,因此夜晚是极为寂静的。

朦胧的月色中,萧俊如一只狸猫般,轻巧巧的攀上了醉仙居二层屋顶的飞檐之上,然后慢慢垂下一根绳索,顺着绳索溜到存放剩菜的房间之外。贼头贼脑的向四周探望了几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极小心的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见里边没人,心中大定,双足在窗台上轻轻一点,瘦弱的身形便迅速从窗口的缝隙中闪入。

这间屋子是一间杂货屋,存放着一些桌椅碗柜之类的东西,那些剩菜剩饭被放置在了屋子的正中间,看着眼前一缸缸的肉食美味,吃惯了糙米青菜的萧俊不由得猛咽了几口口水,自从穿过来之后,除了过年之外,想要吃口肉便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梦想,终于可以不用再过和尚般的素食生活了,萧俊的心情多少有一点点小小的激动。

随手取过一块糖醋肉排塞进嘴里,轻轻一咬,香气四溢的汁液立刻从肉排中被压榨了出来,瞬间便蔓延到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猛烈的冲击着味蕾,一股舒畅至极的感觉迅速传遍了全身,爽啊。

略享受了片刻之后,萧俊这才赶快调整了一下情绪,毕竟身在“险地”,迅速的挑了几样,够自己两顿所用的食物之后,便跳出了窗外……

既然学习了武艺,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是十分必要的,他可不想象县城内其他的贫苦百姓那样,由于长年吃糙米糙面和没有油水的青淡蔬菜,导致身材矮小、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并且普遍患有程度不同的佝偻病。

萧俊决定在每日的两餐之间给自己加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饭”

赵无极若是知道他的徒弟学会了本事,第一件事却是去作贼,怕是要提前提前清理门户了。

齐家三兄弟的父亲,虽然身无功名,但却十分喜好收藏书藉,偏偏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喜欢读书,于是分家产的时候,便将这些藏书随意的分给了老三,老三见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又是父亲所留,为表孝心,便将父亲生前的书房,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进去,隔三差五的派人打扫打扫,仅此而已。

萧俊前些日子听说到这情况之后,便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个想法,现在是实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了,入夜,萧俊使用梯云纵身法,轻巧巧的攀墙而入,从后墙潜入了齐家的书房,将窗户用布幔遮挡住之后,点燃油灯仔细的浏览了一遍,这里果然藏书甚丰,包括四书、五经、杂史、札记,等等,应有尽有。

“太好了,竟然有这么多书,这些书似乎足够自己所用的了。”萧俊大为满意的赞叹道。

凭着对这个时代科举的粗浅了解,萧俊随手取过两本四书五经的研习札记,还有数本杂史、传记之类的便从窗户小心的翻了出去。

一口气儿跑回到自家的小院之后,萧俊将这些书用一件旧衣包好,藏在床下,第二天一早,练习完拳脚木剑之后,趁着母亲不注意,立刻带着这包书藉,攀过自家的柴堆,登上墙头,一个鹞子翻身,便极其轻巧的落在了孙叔家的院子之内。

孙子远住的院子,基本上和萧家一样,也是一进三房,当萧俊跳进来的时候,孙子远正手捧着一本《论语》摇头晃脑读的正欢。

萧俊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孙子远手中的《论语》,心中暗想,你这样一遍遍的读上数千遍,又有什么用,没有人给你讲解书中每句话的含义,引申出来的内涵,以及在科考中如何运用,如何针对八股行文。你就算再读上一百年,也不可能通过府试。不过萧俊也知道,孙子远实在过于清贫,许多珍本他是买不起的。他这样一遍遍的读死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然心中多少有些腹诽,萧俊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孙叔,我借来了几本好书,我们一起研习,不过千万别弄脏了。”

说完将布包打开,放在了院子中间的石桌之上。

第十三章 读史

孙子远有些疑惑的将目光投向石桌之上,随手拿起一本《春秋》札记,略翻看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些札记虽然不是什么名垂青史的大家所作,却也是由一些翰林出身之人所写,水平着实不低,在商铺中需得花上不少银钱才能买到的,这对于渴望功名的孙子远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碳一般,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声音颤抖着问道:“这些书是从哪里弄到的?”

萧俊立刻贼眉鼠眼的说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且莫让第三人知道,包括母亲,放心,这些不是偷来的。”心中却补充道:“才怪。”

孙秀才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萧俊,不过出于对这些书藉的喜爱,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挤出了句:“我有教导你之责,若是被我发现这些书……”

萧俊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那你就告诉母亲,你们一起责罚我。”

就在此时,只听得燕氏在墙那边喊道:“俊儿可是在孙先生家吗?”

萧俊立刻应了一声,瞬间将所有的书卷全部收了起来。

片刻之后,燕氏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起来,给他二人摆上,笑道:“快趁热吃了,等吃完了再继续教导俊儿读书。”

他是一个寡妇,自然是不方便随意的将孙子远拉到自己家中吃饭的,将饭菜摆上之后,又进屋帮孙子远大致收拾了一下屋子,将他的脏衣服,当然只是外衣,取了回去,帮忙浆洗,燕氏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感激孙子远教导自己儿子读书。孙子远看着燕氏忙忙碌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见萧俊正望着自己,立刻低下头来开始吃饭。

吃罢早饭之后,孙子远迫不急待的取过一本札记,饶有兴致的阅读了起来,而萧俊却取过一本杂史,认真的看了起来,半刻钟之后,萧俊苦着脸,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嘟囔道:“什么嘛?繁体字居然还不带标点,这不是要人命么。”

一刻钟之后,萧俊再次头晕眼花的从杂史中退了出来,暗自叹道:“看来自己还是得从三字经开始,一点点的熟悉适应这个里代的读书方式啊。”

不过在熟悉适应之前,还是先坚持着把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一下吧,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萧俊暗自决定道。

……

数日后,萧俊手捧着一本大部头,脸上却全满是沉思之色,这个世界的历史发展果然和自己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有些不同。比如说,汉朝的衰落,其导火索并非是黄巾军起义,而是从极西之地,某支强大的蛮夷军队居然越过了草原和荒漠,和汉军狠狠的打了一仗,并且将汉军击败,直入中原腹地,汉帝为了对抗蛮夷军队,不得不下诏,令中原各地豪杰起兵相救,蛮夷军队最终因劳师远征,被中原群雄击败,不过随后的历史发展,又回归到了正常的历史轨迹,进入了群雄并起的年代,不过到了宋朝的时候,蒙古人西征的时候,开始的时候虽然一帆风顺,但随即却被西方过来的一只强大的军队击败,20万精锐所剩无几,蒙古军队元气大伤,退回到草原,金人趁势反扑,但却被雄才大略的铁木真联合宋国将其击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宋、金、蒙古相互牵制,成为新的三国演义,不过蒙古在数十年后终于恢复了元气,忽必烈连灭西夏、金、宋,历史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这个世界整个历史发展的轨迹时常的会出现偏差,却又被历史超强的纠错能力给纠正回来,由于萧俊前世对历史不是很了解,因此他严重怀疑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许多细节也和原来的世界有所不同。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世界并不是自己原来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似乎是一个平行的世界。”萧俊合上大部头,暗自思索道。

思索了半晌之后,萧俊打开那位隐士送给自己的明史和清史……

良久之后,萧俊的眉头却却皱了起来,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前世对明朝了解的虽然不多,但至少戚继光抗倭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在这个世界中却根本没有出现过。当然戚继光还是存在的,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位战将,只不过是在对北方鞑靼作战时,因两次全歼数万敌军主力,才名扬天下的。

令萧俊颇感兴趣的是这部明史中,提到了不少明朝后期出现的火器:神机箭、震天雷、毒气弹、万人敌、火龙出水、神火飞鸦、三眼铳、迅雷铳、大将军炮、五雷神机、百虎齐奔、虎蹲炮、红夷大炮等等,种类居然极多,虽然这部明史中没有详细记录这些火器的具体制造方法,只是简略的介绍和概括的说明,但也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这万人敌,是一个重八十斤重的泥球,此物的制法是把中空的泥团晾干,四面留有小孔,装进火药,并掺入巴豆,狼毒,石灰,沥青,砒霜等药料,压实,在小孔中安装药线,外面以木框围护,以防摔碎。在敌人攻城时,点燃药线,抛掷城外,火焰四面喷射,热力达半亩,并使其不断旋转,烧灼敌军,实乃守城第一利器。后面则是大致写了一下配料比,焰硝,硫黄,粗炭末,六比三比一,沥青、石灰为碳末的一半,等等。

虽然只是廖廖数语,但基本上把制作的要点都写出来了,萧俊前世毕竟是做过各种烟花鞭炮的,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心中便已经有了些谱。

至于清史,由于清朝立国时间不长,倒也没有多说,只是大概的讲述道,满人祖先当年原是通古斯河畔的游牧部落,后来迁涉到了长城以北的地区,先是成为了朝鲜民族的万户,后被朝鲜人迫害到了快灭族的境地,后来大明收容了几乎灭族的满人,给地给粮给钱给官给编制,才让一个几乎已经要灭绝的蛮族得以延续,可以说大明对满清的祖先是有着再造之恩的,可是满清一旦强壮了起来,就立刻露出獠牙,杀入大明腹地劫掠人口、财富,屠杀大明子民,后来闯贼灭了大明,吴三桂降清,清军入关,大量的明军、汉人降清,充当清军的马前卒,反过来屠杀自己的同胞,满八旗所屠杀的汉人,远远不如降清的汉人奴才们杀的多……

萧俊将书卷轻轻合上,虽然这本书是反清人士所写,但他相信书中的描述应该还是比较客观的。似乎满人和蒙古人不一样,如果说蒙古人是一只草原狼的话,满人更象是一狡猾的狐狸。也许是这只狐狸吸取了当年草原狼在中原失败的教训。

萧俊是个生性随和的人,原本按照他的打算,努力习武读书,长大了挣点小钱儿,最好是当个小官儿,娶月娘做老婆,生几个娃娃,和母亲一起过几天舒心日子,便知足了,不过看完这清史之后,尤其是看到书中所描述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的惨状时,竟然比后世的南京大屠杀还要狠上数倍,萧俊倒是颇有些和那些反清义士同仇敌忾的感觉了,难怪赵无极会把这本书随身携带,估计是发展有些能力的会众用的。

可是现如今大清已经得了天下,萧俊深知历史发展走向,当然不会去做反清复明那种无意义的傻事,思索了良久之后,萧俊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按照原计划,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历史大势不是自己一个P民能左右的。

清朝的文狱可是极邪乎的,萧俊可不敢把这本明史随随便便的放在外边,如果被发现了,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因此思索了半晌之后,还是把有关火器的那一部分撕了下来,余下的一把火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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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谋亲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俊开始了极有规律的生活,每日里打坐行气,苦苦参悟拳法和剑法,勤练不缀,然后躲到孙子远家里研读书卷。中午趁着燕氏出去帮工,将偷来的美味在大锅里蒸一下,美美的吃上一顿。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一日,萧俊正在皱着眉头苦背《论语》,忽然想起来,似乎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月娘了,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藏在被褥之下,出门去寻月娘。没走几步,远远的就见月娘正坐在自家门前的一块大石上发呆。

萧俊赶快走了过去,一屁鼓坐在大石之上,将月娘小小的身子放在自己腿上,笑道:“月娘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

“娘亲不让月娘回家,小伙伴们又不愿意和月娘玩,就连哥哥都不理月娘了,月娘好难过。”月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

萧俊见月娘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月娘渐渐开始懂事了,若是和母亲继续生活在一起,耳渲目染,保不准将来长大后,会轻浮放浪,弄不好会和母亲一样成为暗娼,而且将来她的亲事也是一件极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人是极重名节的,正经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娶一个暗娼的女儿做妻?看来得把这件事情解决一下。

心中有了计议,萧俊陪着月娘数了一会儿手指头,又跳了一下午的格子,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杜氏出来寻月娘,才转身向家中走去。

“母亲,可有什么好办法,让月娘搬过来住?她现在开始渐渐懂事了,孩儿担心她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会沾染些不好的习气。”萧俊回到小院之后,便有些忧虑的和母亲商量了起来。

“哎,俗话说,三岁看老,月娘这孩子,为娘能看出来,本质上是个老实本份的孩子,和她的娘亲是不一样的,不过呢?她毕竟有亲娘在,为娘也没有办法将她接过来住,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燕氏摇头叹息着说道。

“真的没有办法么?比如说认月娘做干女儿什么的?”萧俊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办法呢倒也不是没有,恐怕也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就是将月娘纳入我们家做童养媳,这丫头为娘看着也不错,也不能就这样眼看着她毁了,不过这事儿毕竟涉及到你的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而且月娘的出身确实是不好,就算是我儿真心想帮月娘,此事为娘也绝不会答应的。”燕氏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语气中有所动摇,但最终还是掐灭了订亲的念头,萧俊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他对月娘母女的怨恨也已经渐渐的变淡。

萧俊一呆,订亲这个办法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虽然平时偶尔幻想未来的时候,因为和其她的小女孩不熟,习惯性的用月娘来代替一下自己未来妻子的位置,不过真的要月娘做自己未来的媳妇,他还真没有心理准备。毕竟让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做自己未来的媳妇儿,似乎还太久远了些。

虽然母亲拒绝了订亲的建议,但他和月娘的感情已经极其亲厚,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思虑了半晌之后,萧俊最终还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第二天,思虑了一夜,最终拿定了主意的萧俊,悄悄的寻到了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刘瞎子,笑嘻嘻的说道:“刘伯伯,俊哥儿前几日拜了一个武当道士作师父,你我也算是同门了,刘伯伯年长我几旬,我便厚着脸皮称呼您老人家一声师叔,师侄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一下师叔,您老看能不能帮趁一下?”

虽然二人学的都是道,可却是不同门的,萧俊学的乃是正门大道,而刘瞎子学的则是算卦看风水的旁门左道,萧俊故意攀上关系自然是为了方便联络感情,求人家办事。

刘瞎子咪缝着眼睛,抚了抚萧俊的头顶笑道:“你这小鬼灵精,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别绕来绕去的。”

萧俊见四周没人注意这里,这才悄悄的说道:“您老知道我经常护着月娘,如今月娘渐渐懂事了,她娘亲每日里开门迎客,我怕她耳濡目染,会受到些影响,因此想纳她作未来的媳妇儿,可是母亲却不同意,麻烦您老能否帮忙忽悠……哦不,说合一下,促人姻缘乃是积功德的大好事,您看……”

刘瞎子思虑了片刻,用手指敲击着手中的一张破旧的卦盘,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说道:“我刘瞎子在城里混迹半生,好不容易才得到点名声,你小子三言两语就想让我去骗人?我刘瞎子可是从来不骗人的?”

萧俊心中暗道:“你每天忽悠别人的时候不知道算不算做是骗人。”嘴上却说:“那是,那是,您老是城内有名的神算。”

“恩,看在同门的份上,老瞎子倒是可以帮忙,不过既然是同门,自然是要互相切磋一下了,武当可是名门大派,想必这偏门左道上一定会有些奇特的东西吧?不妨说出来让老瞎子也开开眼,当然,你说的若真的有用,老瞎子也绝不会亏待你的。”刘瞎子脸上这次却浮现出期盼的神色。

前些日子赵无极确实捎带着传授给了萧俊一些测卦,秘术之类的东西,都被萧俊用那种特殊的记录方法,记录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虽然这些偏门的东西没有什么大用,但这个时代是极为注重师门传承的,不是本门之人,是严禁传授外人的,不过萧俊毕竟来自后世,知道这些偏门的东西再过二三百年基本上就失传了,现在藏着掖着的根本没有必要,因此见刘瞎了提出这个对他来讲基本上没有一点难度的条件,心中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脸上却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实不相瞒,师父收我做的可是耗损功力通脉开穴的嫡传弟子,这些东西也都是师门秘传,若是被师门知道……”

刘瞎子立刻打断了萧俊,急切的说道:“无妨,无妨,此事你知,我知,我刘瞎子只是用来借鉴一下,就算是将其中一少部分传授给自己的徒弟,也必定是小心遮掩,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俊哥儿,哦不,师侄还请放宽心,当然做为回报,你说的那件事,我必定一力促成,而且你给我的东西若真的够分量,我刘瞎子也不会藏私,将几样压箱底的本事传授给你。”

萧俊故意沉吟了半晌,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说道:“成交,我这就去将秘术取来。”

………

城外一间荒废的土地祠之内。

刘瞎子此时脸上正露出欢喜至极的神色,倾听着萧俊将一些类似于符咒之类的东西读给他听,刘瞎子虽然看不见,但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记录方法,类似于后世的盲文,待将萧俊所述完全记录下来之后,这才叹息道:“这名门大派果然是不同凡响,俊哥儿给我的东西,真真是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作为回报,我刘瞎子决定将两样看家本事传授给你,这两样本事,第一样本事名叫五子乾坤,是用五枚特制的铜钱测算时运和方位所用,不过以你的道行,你也别指望能测得太准,第二样本事名叫瞬息转运术,你知道我们这些道士都是会看风水的,不过一般人只会看出来某一块区域的风水,而我这秘法可以将这风水之术细化到一个极小极小的区域,比如说你现在站的位置,若是左走一步,右走一步,前走一步,后走一步,虽然移动距离极小,但每一步所站的位置,风水都是有所不同的,你学了这本事,在对敌之时,只需要略略移动一下位置,便可借助一些运势的力量,虽然帮助十分有限,但至少会略略增加少许胜算。

另外,你传授给我的这些东西,有一样本事,你是必须得学会的,好在刘瞎子对这方面有些研究,待我琢磨明白了,便传授给你,这本事是一种阵法,称之为迷魂阵,需要炼制些阵盘埋在地下,然后在地上用几种特殊的材料和石块便可垒成,此阵有扭曲景象的效果,对敌时,若是敌人被引进去,周围的景象会发生些许变化,会给敌人造成困惑和极短暂的眩晕。高手过招,这一时的疏忽就足以致命了。从你给我的这些东西上看,这阵法原本应是失传的,不过若是和老瞎子的瞬息转运术结合起来,老瞎子觉得或许应该可行。”

说完将五枚锈迹斑驳,看上去十分破烂的大号铜钱塞给了萧俊。说道:“我先教你这五子乾坤测算之法。”

萧俊心中大喜,这三种本事似乎都有些用处,连忙接过铜钱说道:“多谢刘伯伯传授我本事。”

随即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刘伯伯,我听说书的赵先生讲什么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诸葛亮智设八阵图的,阵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么?对敌的时候真的管用?”

刘瞎子笑道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远的不说,就说几十年前,张献忠在围攻安徽滁州的时候,将许多妇人斩首,裸体倒埋坑中,双腿劈开,使其耻部露出向城,称之为‘阴门阵’,结果城上的大炮不是一放即裂就是哑不能放。后来守城的官军取来民间所用的粪器挂在墙头之上,立刻便有了效果,群炮皆发、贼受重创。后来,李自成进攻开封时,也以阴门阵攻城,守城官军则把城里所有的和尚找来,脱光衣服裸体站在城墙垛口之上,称之为阳门阵,不过这次李闯找来的妇人多了些,这些和尚的道行似乎也欠些火候,聚集的至阳正气却也只挡了半年,你知道开封最后遭受了什么?”

萧俊前些日子刚刚看完明史,因此倒也知道不少,听闻刘瞎子此言,圆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有些吃惊和不太相信的答道:“开封半年多以后便被黄河决口倒灌,城中百姓近百万人,活下来的不足两万余。难道和这阴门阵有关?”

刘瞎子故作高深莫测状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也。”

见刘瞎子一付半仙儿的模样儿,萧俊却暗自嘀咕道:“这东西真这么邪乎?那八国联军的时候咋不用用呢?唔,好象义和拳就用了不少这种所谓的秘法邪术,一张符纸烧成灰,一碗黄酒喝下去,高喊着刀枪不入冲了上去,结果还不是被人家打得跟筛子似的?难道这东西只对自己人管用,对洋人不管用?”萧俊心中对这种玄玄乎乎的东西还是怀疑远远多过相信。

第十五章 幼妻

竖日清晨,燕氏一如往常那般准备着朝食,如今已是深冬,南方的冬天还是很冷的,燕氏搓了搓双手,在院中十分麻利的拾了些柴,正要拿到厨房中去,却见儿子凑了过来,板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说道:“儿子十分喜欢月娘,母亲还是去说和说和,将月娘领进门来吧?”

燕氏寻了根细柴,在萧俊头上轻轻的敲了一记,嗔怪道:“你这孩子,才多大点儿,就天天想着娶媳妇,你还太小,这事儿现在不行……”

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院门忽然吱押一声被人推开,只见刘瞎子双眉紧锁做若有所思状,面孔朝天的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奇怪,好强烈的红鸾星动迹象,我刘瞎子混了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烈的天兆。”

随即对着院中大声询问道:“这院中刚才可是有人在议亲?”

刘瞎子在城内可是极负盛名的,燕氏闻听此言,脸上顿时露出十分惊奇和钦佩致极的神色回道:“妾身刚才确实在和我儿商议童养媳的事情。久闻先生神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瞎子掐着手指,似模似样的算了半天,这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将二人的庚贴拿来,老瞎子算算八字是否相合?”

燕氏听了刘瞎子刚才的自言自语,也被勾起了兴致,闻听此言立刻给萧俊使了一个眼色,萧俊一直在旁边偷笑,见母亲望向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脸上的笑意,撒腿就去寻杜氏去了。

杜氏的院门之外,月娘依然孤独的坐在大石上发呆,嘟着小嘴儿,小脸儿上满上郁郁之色,萧俊叹了口气,这个年龄本应该是小孩子们最活泼,最好动的年龄,轻轻的走上前去,将月娘抱在怀中,询问道:“你娘亲在家吗?”

月娘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嫩声道:“娘亲不让月娘回家,外边好冷,月娘好饿。”

萧俊这才想起来还没到吃朝食的时间,望了望旁边那扇终年紧闭的院门,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吼道:“杜姨娘,我娘要收月娘做童养媳,你若同意,就快快出来,若是不同意,俊哥儿这就回去了。”

仅片刻之后,院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杜氏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从里边走了出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询问道:“俊哥儿说的可是真的,小孩子家家的可别胡闹?”

萧俊板着面孔,摆出一付小大人儿的模样说道:“算命先生刘瞎子在我家院子中候着呢,要杜姨娘拿着月娘的八字儿速速过去。”

杜氏立刻爽快的应了声:“俊哥儿少等,杜姨娘这就去拿。”

转过去身去却向着院子中的一个男人歉声道:“妾身有要事,今天就不能陪着杜爷了。改日妾身一定好好伺候爷。”

院中响起一个中年男子不悦的声音:“爷还没爽够呢,你他娘的就敢放爷的鸽子,若是再有下次,看爷怎么收拾你,哼。”话音刚落,萧俊便看到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黄瘦汉子满脸不悦之色的从院中走了出来。

这人他倒是认得,是县衙内的差役杜二爷,在本地颇有些势力,平日里盘剥百姓,作威作福惯了,是当地的一霸,衙门里的差役除巡街的青壮差役外,都属贱民,没有薪俸,以敲诈勒索百姓为生,因此有不少泼皮破落户、地痞流氓混迹在里边,可谓是鱼龙混杂。

杜氏重新收拾整齐之后,这才急冲冲的拿着庚贴走了出来,抱起正和萧俊一起玩耍的月娘,快步向萧家小院走去。

“杜姨娘,您至少也得给月娘做好了吃食,再去…再去那个接客。”萧俊斟酌了一下词句后,还是将心中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哎,杜姨娘吃这碗饭也不容易,那些衙门里的王八羔子,白吃白睡不说,每次来都赖在老娘床上不走,还得罪不起他们。如果不是有月娘在,杜姨娘真想割了他们那玩意儿喂狗。”杜氏恨恨的说道,忽然想起来萧俊只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立刻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萧家小院之内,刘瞎了得了二人的庚贴,故作深沉的测算了半晌之后,忽然面露惊讶之色的说道:“大喜啊,二人可谓是龙凤呈祥的天作之合呀,杜氏命犯天煞孤星,难免会克到自己的女儿,而俊哥儿却是十分的命硬,若是嫁给俊哥儿,便可将这一难化解了,虽然将来仍有磨难,却不足为虑,俊哥儿可是月娘的命中贵人啊,月娘的八字儿与俊哥的八字儿可谓是珠联璧合,若是嫁给俊哥,必定会是个世所罕见的旺夫命,招财进宝、封妻荫子、飞黄腾达,封候拜相,皆如探囊取物一般,难怪今晨你二人议亲,四周立时八方祥瑞,紫气东来。”

燕氏和杜氏先是被这一番言语给惊住了,随即脸上均露出极为兴奋的笑容,只不过杜氏是笑得合不扰嘴,而燕氏却笑得相对比较矜持。

燕氏一转身便跑回了屋内,很快就拿着一两银子跑了出来,塞给刘瞎子说道:“多谢先生吉言,这点心意您老请收下,过几日定亲的时候,少不得还得再麻烦您一次。”

刘瞎子得了萧俊好处,本是来免费帮忙的,却被燕氏塞了一锭银子,因此多少有些犹豫,燕氏却以为他嫌少,随即说道:“这些是今日您老的算资,过几日订亲的时候,还会有银两奉上。”

萧俊在一旁挠了挠头,心中暗道:“难怪都说女人好骗,年龄越大的女人越容易骗,看来此言不虚啊。”

此时刘瞎子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推辞道:“这些银两已经足够了,我刘瞎子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过几日订亲时,我自会前来,莫要再给银两了。”

燕氏和杜氏又和刘瞎子客气了几句,刘瞎子这才告辞离去。

两个女人相视一眼,便将萧俊和月娘扔在外面,迫不及待的进屋密议去了。萧俊此时也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抱着月娘回到自己屋里,帮她暖了暖冰凉的小手,教她在桌子上的沙堆里习字。

在燕氏眼里,儿子虽然日夜不停的习文练武,最多也只不过能在衙门中混个胥吏之类的差事,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无根无底的,想要进衙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十有八九萧俊将来会成为某个店铺的伙计,因此,月娘将来嫁给儿子,勉强也算做是门当户对,她本身就是个“寡妇”,自然是理解寡妇的难处,对月娘的母亲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倒也不象其他人成见那么深。因此一旦被刘瞎子说服,在其它方面倒也没有什么障碍。

几日后,燕氏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请媒婆上门去提亲,古代的婚嫁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即使是穷人也不会简简单单草率处理的,提亲后的第三日上午,燕氏和杜氏十分郑重的互换了萧俊和月娘的“庚贴”(年龄、生辰八字),将其压于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

足足过了三日,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等“异常”情况后,这才再次请刘瞎子给重新排了一次“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等等。

将所有功夫做足之后,燕氏这才置办了一桌简单的酒席,将杜氏母女接了过来。然后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了顿饭,两个寡妇聊了一些女人间的话题,而萧俊则抱着月娘,将桌上的菜肴喂给她吃。

杜氏见萧俊喂女儿时耐心细致的模样,心中颇为满意。他本就属意让女儿将来嫁给萧俊,如今心想事成,自然是老怀大慰。

萧俊和月娘的亲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萧俊的家并不是很大,燕氏住堂屋,萧俊住左侧的偏房,再就没有空余的房间了,由于萧俊和月娘年龄还小,二人就睡在一张木床之上。

入夜,萧俊搂着旁边肉乎乎的小东西,心中充满了宠溺和喜爱之意,他头脑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对月娘的感情即象是妹妹,又有些象女儿。

“哥哥,娘亲呢?月娘为什么要和哥哥住在一起,月娘想娘亲。”月娘偎在萧俊旁边,睁着茫然的大眼睛问道。

“你娘亲不想让月娘每天都关在门外,坐在大石上,不想让月娘每天早上饿肚子,才会将月娘送过来。月娘若是想娘亲了,可以随时回去看娘亲,月娘的娘亲也会时常过来。”萧俊哄慰着月娘说道。

月娘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她听没听明白,只是有些难过的说道:“月娘好想娘亲。”

“月娘乖,哥哥给月娘讲故事听好不好?”萧俊只好使出“杀手锏”。

好容易将月娘哄睡了之后,萧俊暗自琢磨了起来,看来得好好哄哄这个小丫头,免得她天天想念娘亲。

第二天,萧俊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小小的秋千。并且模仿着前世布娃娃的模样,求母亲给月娘做了几个可爱的布娃娃。

到了中午的时候,萧俊使出了“绝招儿”,趁着母亲出去帮工,从怀中掏出几块精致的甜点,塞到月娘手里说道:“月娘乖,哥哥给你糕糕吃。”

月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和香喷喷的东西,立刻一把夺了过来,塞到小嘴里,大眼睛立刻咪成了两道月牙儿,含糊不清的说道:“真好吃,哥哥真好。”

过了一会儿,萧俊将热好的肉食也端了过来,月娘见这么多的肉,不仅看着十分精美,香味也十分奇特,胖嘟嘟的小脸儿上的立刻露出十分甜美的笑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吃得小手上满是肥油,连小脸儿上都抹的到处都是肉汤。若不是萧从怕他撑着,强行制止,怕是还得吃起来没完没了。

“月娘乖,只要和哥哥住在一起,天天都有肉肉和糕糕吃,不过月娘要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娘亲,不然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肉肉和糕糕吃了。”萧俊十分认真的“教导”道。

月娘拼命的点着小脑袋:“月娘要吃肉肉,吃糕糕,月娘不告诉任何人。”

虽然离开了母亲,但每天可以听到萧俊哥哥讲故事,陪自己一起玩,一起荡秋千,还有可爱的布娃娃,天天都有糕糕和肉肉吃,不用每天饿着肚子坐在石头上发呆,月娘的小脸上很快又重新露出纯真的笑容。杜氏想念女儿,时常的会到萧家探望,见女儿生活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偶尔想接回去住,月娘惦记着中午那顿肉肉和糕糕,居然一付不情不愿的模样,这让杜氏有些郁闷的同时,也为女儿能在萧家生活得如此开心感到高兴。原本多少有些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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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会有一些铺垫章节,如果对本书有什么意见,欢迎在书评区提出。

第十六章 暗算

深冬的天气虽然寒冷,却不能阻挡孩童们在街边玩耍的兴致,若是将这些孩子关于阴冷潮湿的屋内,反而更易生出毛病来。

萧俊牵着月娘的小手,领她到街头玩耍,月娘蹦跳着跟在萧俊身后,大眼睛里洋溢着欢快着的神情,刚刚走出家门,只见女孩子中一个叫凤莲的走了过来,凤莲今年十岁,长得细眉细目的,在女孩子中算是个头儿。

“俊哥儿,听说月娘进了你们萧家,成了你未来的媳妇儿?”凤莲不太成功的摆出一付成人的面孔,开门见山的问道。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月娘现在是我们萧家的人了。”

凤莲大声道:“那好,既然月娘从良了,那以后便不应该再受到歧视了,来,月娘,和姐姐们一起玩。”

萧俊顿时一头黑线,这野丫头,连“从良”这词儿也敢整出来。

月娘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萧俊,见萧俊用鼓励的目光冲她点点头,立刻欢蹦乱跳的和女伴们一起玩耍去了。

看着由于身份的转变,重新融入到小伙伴中,快快乐乐的月娘,萧俊也大感欣慰。想必男孩子们也绝对不会再去寻她的晦气了,看来自己这订亲之举效果还是不错的。

没有人寻月娘的晦气,却并不等于没有人去寻萧俊的晦气,就在萧俊凝神沉思的时候,旁边的一匹劣马却忽然受惊,猛的向萧俊冲了过来,近在咫尺,变生肘腋,想要躲避也已然来不及了,萧俊从深思中被惊醒的时候,劣马相对于萧俊来讲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已经冲到了近前,萧俊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劣马鼻孔中喷出的呼吸。

想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萧俊忽然动了,只见原本静如处子的萧俊,双足猛的一点地面,如脱兔般向后箭射而退,但惊马来势来快,纵然萧俊退得极快,依然没有拉开与惊马的距离,萧俊见状,口中大喝一声,双足再次猛的一蹬地面,用力向斜后高高一跃,略微缓解一下劣马的前冲对自己的威胁,身在悬在空中,却猛的揪住马耳,双足左右连踢,接连点在劣马的前胸之上,借着双足连点之力,双手用力向怀中一拉,猛的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巧的翻身坐到了马背之上,萧俊动作潇洒飘逸,一气呵成,于电光火石之间,便化解了危局,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直叫人看得目眩神迷。半晌之后,人群之中才暴发出阵阵喝采之声。

这还是一个多月前那个差点被王二虎打死的萧俊吗?怎么被人打过一棒子之后,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可是萧俊现在却并不轻松,因为劣马正向不远处玩耍的女孩子们冲去,街巷狭窄,待女孩子们发现时,劣马已经冲得极近,包括月娘在内的所有女孩子几乎全部都被吓得呆立在那里,圆睁着一双双惊恐至极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头迅速逼近的庞然大物。

萧俊见状,也有些慌乱,但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扑过来拦截惊马的壮汉们已经被甩在了后边,现在能救女孩子们的只有自己了,萧俊紧紧的注视着劣马不断扬起的右前蹄,在其向后收回的一刹那,萧俊左足狠狠的蹬了一下马背,身子向前窜出,以极快的速度从惊马的颈前滑落而下,同时双手死死抱紧劣马正在向后蜷缩的右前腿,在身形落地的一刹那,以一记前弓步着地,腰部冲着惊马奔跑的方向猛的一收,随即划了一个浑圆如意的半弧,将赵无极留在自己体内的太极劲势运转至极致,卸去大部自己落地之时的前冲之力,同时亦将惊马的前冲之力化解掉了大部,此时惊马已经冲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女孩不到一个马身的距离,眼看着这小女孩就要遭难,劣马忽然一个马失前蹄,庞大的身形斜着向右前方猛的甩了出去,萧俊毕竟身小力弱,纵然化解掉了一部分冲力,仍然被横飞出去的劣马撞得连退了数步,还未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头上一大片阴影罩了下来,紧接着便看到劣马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压了下来。

萧俊从一开始的躲避惊马,跃上马背,到最后的制住马腿,将惊马绊倒,看似轻松,实际每一个动作都是拼尽全力,他毕竟年龄太小,功夫也没练多久,全凭赵无极留在体内的太极暗劲苦苦支撑,如今早已精疲力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劣马厚重的身躯狠狠的砸在自己身上,萧俊顿时感到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经被挤到了腔子之外,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便涌入了口腔之中。

青壮衙役们终于冲了过来,将惊马制住,同时将萧俊拉了出来,在街坊们惊羡的目光中,萧俊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没有急着检查伤势,而是紧锁着双眉,开始前后检查这劣马,很快就在这马的后臀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块淤青,显然劣马受惊的原因应该是有人用钝器猛烈的敲击了马的后臀,刚才劣马所停靠的位置。后面有一个柴堆,萧俊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隐蔽在里边狠狠给了这劣马一下子,所以才会受惊。

无论是谁被人暗中算计,心情都不会好的,萧俊此时阴沉着脸,心中不停的暗自琢磨着:“究竟是谁要谋害我呢?除了王二虎一家,我萧俊好象没得罪过谁啊?以王大牛的身份和性子,绝对不会做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猛然间萧俊想起王二虎前些日子在堂上语无伦次时说过的那句话:“有人让我这样做的。”

就在萧俊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人群中的两位商贾,同样面色阴沉的看向这边,片刻之后,二人就随着散去的人群也消失在了街尾。

“看来这事儿不是你我能够解决得了的,没想到这小杂种居然会两下子,要想不引起怀疑的干掉他,实在是有些为难,此事我看还是应该回去禀报老爷,另派得力的人手来解决。”客栈之内,黑脸汉子沉声道。

“如此也好,此事已经超出我们能力之外,而且我们已经完成了调查的差事,并且还出手了两次,探明了虚实。”黄脸汉子点头同意道。

“那好,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去。”黑脸汉子决定道。

此时,街巷之上,城内的郎中被寻了过来,燕氏也闻讯赶了过来,听到街坊邻居们议论自己还不到十岁的儿子如何神勇,制伏惊马,燕氏不由得惊得张大了樱桃小口,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询问儿子的伤势。

“俊哥儿伤在内脏,而且伤得不轻,宜静养,回头我开付药方,将养些时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替萧俊诊断伤势的是城内颇有名望的郎中徐先生,向燕氏大致的叙说了一下病情。

……………

惊马事件很快成为了过去,日子再次变得平淡了起来。

深冬的街巷之上,月娘象个小跟屁虫一般,跟在女孩子们的身后,快乐的疯跑着,萧俊看着月娘小小可爱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从住在一起后,他和月娘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些,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给月娘一个幸福的童年,虽然女孩子们接纳了月娘,但多少对她还是有些冷淡,萧俊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一下月娘。

如今已近年关,自从喝完了腊八粥之后,燕氏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当然穷苦百姓们不可能花冤枉钱将糯米、红豆等八样材料全部凑齐熬制成粥,一般都是由三四样或者四五样便宜些的材料熬制出的“山寨”版的腊八粥。不过即便如此,也远比平时煮的粥要香甜得多。

燕氏将萧俊以前过年时才穿的一件青布新衣翻了出来,这衣物已经有些显小,燕氏照着月娘的身量儿将这青衣改成女孩子穿的样式,算是给月娘过年置办了一件新衣,然后又扯了几尺青布,给萧俊再重新做上一件。

萧俊见母亲裁剪新衣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前世看红楼梦、古装剧的时候,依稀记得富家小姐们穿着很漂亮的那种披风斗蓬,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样貌款式,但大致的印象还是有的,临湘的冬季还是很寒冷的,这种斗蓬还是很实用的,想到此处,萧俊立刻行动起来,从孙子远那里借来纸笔,搜肠刮肚的回忆了好久,终于弄出来一张草图,拿到燕氏面前:“母亲,月娘毕竟是第一年进我们家门,给她穿儿子的旧衣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儿子给月娘画了一个斗蓬图样儿,求母亲按这图上的样子给月娘添一件新衣,儿子算过了,总共不会超过一百个铜板。”

说完拿着图样给燕氏讲解了起来,燕氏开始还不以为然,不过很快眼中就露出了惊讶之色:“你这小鬼灵精居然还有这本事?为娘真是小瞧你了,你画的这样式和为娘小时候穿用的斗蓬倒也有些相似,为娘就试一下,看样子做出来应该很不错的。”

第二天燕氏花了七十个铜板扯了三尺绛红色的细布,母子二人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终于做出来了一件带袖的斗蓬,格式十分新颖别致,袖口、领口和外沿镶着一圈白边儿,领口、袖口上还缀着几个可爱的白色小绒球儿。

燕氏端详了半晌已经缝制完的斗蓬,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快将月娘唤回来试试。”

萧俊立刻跑了出去将在外边玩耍的月娘拉了回来,月娘脸蛋儿红扑扑的,一蹦一跳的跑进燕氏的屋子欢声道:“哥哥说有新衣裳穿了,月娘好欢喜,是母亲手中拿着的那件吗?”

燕氏眉间含着笑意,将月娘拉过来,将斗蓬套了上去,这斗蓬松松大大的罩在月娘身上,将月娘衬托得十分的娇嫩可爱,燕氏抿着嘴笑道:“好一个粉装玉琢的小美人儿,我家儿子将来有福了。”

月娘也十分喜爱自己的新衣服,左转转,右转转,片刻之后便跑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自己的新衣服去了。

萧俊随即跟了出去,只见街巷之上,月娘第一次成为了小女孩儿们的中心,一堆女孩儿围着月娘用艳羡的眼神儿夸赞着她的新衣服,月娘的脸上则洋溢着欢快而自豪的神色。

第十七章 惊变

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祭祖、扫尘的日子,燕氏忙碌了一天之后,第二天,便开始忙碌起了过年的吃食,虽然平时吃糠咽菜的,但过年总是要吃几顿好些的饭食的,燕氏买了些平时不舍得买的精面和肥猪肉,按江南的习俗,用精面蒸出来了一锅鱼形的馒头,取年年有余的谐音,萧俊望着这些白白的馒头,忽然心中一动,记得前世的时候有一种十分可爱的陶瓷小猪储钱罐,滚圆滚圆的,用这精面捏出来正好,萧俊立刻将月娘叫了过来,一个动手,一个跑腿儿,萧俊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忙了一下午之后,还是将一块儿燕氏发酵好的面团,捏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又用调制后的朱砂点出来两个红红的脸蛋儿和粉红的鼻头儿,用毛笔将大大的眼睛画上,将耳朵上的轮廓也勾勒了出来,最后在后边用毛笔打了两个卷儿圈了一个小巧的猪尾巴,一个可爱的迷你小猪立刻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了眼前,月娘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立刻迸发出一连串的小星星,拍着小手大叫道:“耶,好漂亮。”说完就要伸手去碰,却被萧俊一把拉住,笑道:“小妞妞切莫心急,这个要蒸好了才能碰的。”说完将他的作品小心的放进了蒸锅当中。

蒸出来的迷你小猪颜色微白,身上也散发出馒头所特有的那种光泽,明显比未放入蒸锅之前更加可爱了些,月娘顾不得烫,一出锅就把玩个不停,一付爱不释手的模样。待稍凉些后,便拿出去向女伴们炫耀去了,结果没过多久,却大眼睛里噙着泪花了跑了回来。

“呜呜,猪猪坏了,猪猪坏了,呜呜…”

萧俊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连忙拭去小丫头脸上的泪水,询问道:“怎么了?妞妞。”

月娘现在还不太懂事,颠三倒四的讲了半天,萧俊才弄明白,原来是刚才一出院门,这迷你小猪立刻受到女孩子们的狂热的追捧,结果争抢之下,不小心碎成了数块。

““妞妞乖,哥哥明天再给妞妞捏几个。”萧俊寻了块布,擦去月娘小脸儿上抹的到处都是的鼻涕,笑着哄慰道。

燕氏在一旁也劝慰道:“为娘明天再发些面就是了,没想到我这儿子竟是个心灵手巧的。”月娘闻听此言这才收了哭泣,开始期盼着明天的来临。

第二天,萧俊忙了一天,做了一锅的迷你小猪,月娘精心挑选了两个留下来之后,将余下的每个相熟的女伴分了一只,结果她的举动让所有分到猪猪的小女孩儿大为的欢喜,纷纷将自己喜爱的一些珠花、玩偶之类的回赠给月娘,月娘的人缘儿直线飙升,和玩伴们相处的更加的融洽了。

除夕之日,燕氏将杜氏叫了过来,又以感谢孙子远教导萧俊学问的名义,将孙子远也请了过来,两个妇人置办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几个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

萧俊望着窗外的一缕残阳,不由得暗自叹道:“今年发生的事情似乎还真不少。”

……………

上元节过后不久,燕氏亲自替月娘洗了脚,然后取出一根长长的布条,将月娘的双脚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口中笑道:“月娘长大了,要开始裹脚了,将来出落个小脚美人儿。”

布条勒得很紧,月娘苦着小脸儿,显然燕氏的举动令她十分不舒服,不过她又是个性子乖巧的,虽然没有哭闹,却一直嘟着小嘴儿,一付不情不愿的模样。

萧俊这才想起来,按照本地的风俗,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到了六岁,是要开始裹脚的,虽然穷人家的女人要经常干活,不能将脚裹得如三寸金莲一般,行动不便,但多少也是要裹得尽量小一些的。

穿越到这个时代,萧俊才真切的感受到古人对于小脚的那种尽乎变态的狂热,仿佛不是小脚便是丑八怪一般。前几年康熙帝下了禁足令,禁止汉人女子裹小脚,违者重罚,结果反而激起了汉人强烈的抵制,甚至达到使满汉民族矛盾激化的程度,最终不得不解除了禁足令。

后世男人对美女的评价,大致是前凹后翘,面容姣好,后世的审美标准,如果再配上一双小脚,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标准的风流卖笑相了,若是投身青楼,保证宾客盈门,当然如果想成为名娼名优,还得在琴棋书画上下些功夫的。若是被人纳为妾室,保证也一定是受宠的。

至于娶妻,那脸型得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鹅蛋儿脸最好,这叫福相,而且大户人家娶妻主要是看女子的教养和内涵的,当然小脚也是必不可少的,在男人心目中,脚的形状、大小同样是评判女子美与丑的重要标准,作为一个女人,是否缠足,缠得如何,将会直接影响到她个人的终身大事。社会各阶层娶妻,都以女子大脚为耻,小脚为荣。“三寸金莲”之说深入人心,甚至还有裹至不到三寸的。以至出现女子因脚太小行动不便,进进出出均要他人抱的“抱小姐”,而且这样的女子居然还挺受欢迎的。

太夸张了,简直一群心里畸形,以折磨人为乐。萧俊觉得有必要和母亲分说一下,不过他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虽然平时表现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些,但也不能太出格,一个十岁的孩童突然跳出来义正言辞的反对在世人眼中“天经地义”的女人裹小脚,做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事情,不惹人生疑才怪,连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自然更加的做不到,思虑了半晌之后,萧俊才试探着问道:“母亲,这裹上小脚之上,干活和做工好象不太方便吧?”

萧母愣了一下,随口说道:“自然是不方便了,不过别人都这样,若是有一双天足,会被别人笑话死的,而且没有一双小脚,女儿家如何去取悦男人?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大脚的丑女?”

萧俊眼珠转动了几下,这才嚅嚅的说道:“有件事忘记和母亲提起了,算命的刘先生那日跟我提起,月娘是不能太早裹小脚的,否则的话会有灾祸,因为月娘还小,孩儿就没往心里去,今日母亲给月娘裹小脚,孩儿才把这事儿给想起来。”

燕氏对于刘瞎子那可是深信不疑的,立刻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这个时代的女人,在男人们的反复灌输和影响之下,小脚已经成为了一种美的象征,你不让他缠足,就好象后世之人不允许她涂沫化妆品一般,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好在月娘年龄还小,还不懂这些东西,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母子二人。

“刘先生说,月娘十岁以前是不宜裹足的,反正到时候月娘也还是个小孩子,母亲到时候再给月娘裹小脚不是一样么?她又不是嫁给别人,脚略大些,儿子又不在乎,母亲又何必自寻烦恼。”萧俊使出缓兵之计,宽慰着母亲说道。

燕氏寻思了半天也没转过劲儿来,长年以来思想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想法,你让他一下子就想开了,也是不可能的,好半天之后,燕氏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俊儿说得好象也有道理,到时再裹虽然晚了些,却也怎么也不至于成为一个让人笑话的丑女。”说完将月娘脚上的布条除了下来。

月娘小脸上现出高兴的神色,眨巴着大眼睛,极认真的说道:“刚才母亲将布条裹在月娘的脚上,好难受,月娘不喜欢这样。”燕氏也是女人,对月娘的话自然是感同身受的,当初自己年幼裹脚的时候,何尝不是难受的要命,想要偷偷拆下来。

萧俊微笑着将月娘另一只脚上的布条也解了下来,在她雪白的小脚丫上亲了一口,说道:“我就喜欢月娘自自然然的样子。”

萧俊的话音刚落,忽然大门猛的被人踹开,一群公差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领头的便是那日追杀赵无极的那使枪和使刀的大汉,这些公差先是在屋里随意的乱翻了一气,又将枷链往萧俊身上一套,便拉着萧俊向院门外走去,燕氏先是被公差们的举动惊住了,见儿子被抓,立刻反应了过来,死命的扑过来,抱住一个公差的大腿,号哭道:“我儿子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能犯事儿?差爷们一定是抓错了,求差爷们行行好,放过他吧。”

月娘也用小手死死抓使枪大汉的衣襟哭着不肯放手,那大汉一见月娘,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抬腿,月娘小小的身子便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之上,便一动不动的软软的从墙上滑落了下来。

第十八章 拷问

燕氏见月娘小脸儿上满是惊恐之色,一动不动的的晕倒在地上,赶快哭着又去救月娘,片刻之后,四邻也被惊动了,几个街坊邻居的婆姨壮着胆子过来打探消息。

临湘县的监牢,位于衙门大门之内近百米长的广场里侧,门脸儿十分高大,墙面呈扇形,以牌坊似的飞檐为顶,中间是拱形的大门,门头上刻写着“监狱”二字,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则是各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虎头,面貌十分凶恶,监狱内设有内监、外监、女监、狱神庙、狱吏房、刑室等。

此时的县牢刑室之内,当日那大江南北苦苦寻觅燕氏的官差正面色阴寒的看着被吊在梁上的萧俊。此人名叫赵四,前些日子那两个谋害萧俊的商贾回去交差之后,对付萧俊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为防止官府日后追查,临行前他被告知,要尽量让萧俊死得自然而然,不要留下破绽。此人受命后,立刻以寻到些线索,外出探查兄弟会动向为由,带着两个心腹手下,飞马来到了临湘县。

为谋害萧俊,他在清晨时分,悄悄攀上一颗大树,探查萧家院内的情况,却正巧看到萧俊在习武,令他十分惊奇的是,萧俊所练的功夫竟然和赵无极是一个路数的,赵四忽然忆起那日是萧俊将追兵引开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狐疑之色,赵四思谋良久,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凶残的狞笑,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久之后,一个不引人怀疑,却能够借刀杀人的计策在头脑中缓缓形成,第二日,赵四在临湘县明查暗访了许久之后,心中更加有了些底,于是立刻启程南下找到当初那两个使刀、使枪的大汉。

“褚大人、屠大人,小的前些日子,忽然对临湘县那日引开二位大人的少年起了疑心,便前去探查,结果竟然真的有了结果,这少年竟然会武功,而且一身功夫和赵无极是一路的,小的经过探访之后,可以肯定此人必是赵无极的亲传弟子,那日是故意将我们引开的。”说完又将自己“探查”到的关于萧俊的详细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这使刀和使枪的大汉,一个名叫褚尔哈,一个名叫屠山,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满洲上三旗人,御前一等侍卫,通常情况下,缉盗本应规地方官府负责,如果限期不能捕盗归案,地方主管官吏降一级调用,若是悍匪巨寇,为害炽烈的,处罚则更为严厉,但往往这种大盗流窜范围极广,州县官吏一般都是无能为力的,便交由总督设法擒拿,总督虽为封疆大吏,但管辖范围毕竟有一定的限度,而象兄弟会这种遍及南方各省,层层联络,组织严密,对清廷威胁极大的帮会,就连地方总督都觉得力有不逮,于是康熙在御前侍卫中挑选了两个擅长些小巧轻身功夫、颇有些本事的,命其为钦差,可随意提调地方营兵,南下专门负责剿除兄弟会,这二人遍寻京营,找了两个同样功夫不错的满人,做为自己的副手。

褚尔哈听赵四挑拨,自己竟然被一个孩童给耍了,顿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根本就没有详细的询问什么,直接冷冷道:“带上人马,去临湘。”

屠山性子暴烈,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立刻便出去唤人寻马去了。

…………

“你叫萧俊是吧?说,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来的?”县衙大牢刑室之内,褚尔哈冷冷的问道。

萧俊此时已经从刚才被官差捉拿时的惊慌失措渐渐冷静了下来,听闻褚尔哈这一问,他脸上故意作出呆愣片刻的神情,心里却飞快的盘算了起来,此人问自己功夫是从何而来,显然自己的被抓和赵无极有关,如果对方已经擒获了赵无极,那么象自己这种小虾米直接抓起来就是了,根本就无须审问,对方十有八九是没有擒获赵无极,又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自己的功夫是赵无极教的,所以才会从自己身上想要得到有关赵无极的线索。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只不过是捕风捉影,见自己功夫路数和赵无极一样,那日又是自己引开了追兵,因此怀疑到自己头上,想要套出实情。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萧俊是懂的,这可是后世的至理名言,兄弟会是啥?那是反贼啊,一旦和兄弟会扯上了关系,绝对是死路一条,最重要的是母亲也会被连累,因此除非对方拿出铁证,否则的话就算是被打死也是绝对不能说的。

打定了主意之后,萧俊脸上现出害怕至极的神色,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回官爷,小的前些日子在城外救下了一个老乞丐,给了他些吃食,当时也没觉得什么,结果过了几天,这老乞丐竟然寻到了我,天天帮我捏捏这,捏捏那,然后又教了几套拳法剑法,然后我就稀里糊涂的练上了。后来那乞丐爷爷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他叫洪七公。”

“就这些?”褚尔哈的声音冷得发寒。

“就这些了,没了。”萧俊极肯定极认真的说道。

“给我打,一直打到他招了为止。”褚尔哈一字一顿的说道。

赵四立刻一个箭步抢上前来,他们北上时带来不少私刑的刑具,兄弟会的好汉们大多都是硬骨头,寻常的刑具对他们是很难起作用的,赵四抄起一根极粗的皮鞭,鼓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将皮鞭狠狠的挥了起来,带着风声便抽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萧俊的前胸之上,萧俊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的疼痛,

“啊……”,萧俊运起这一阵子修炼出来的一点儿内家真气,使尽全身的力气,长声惨呼了起来,这惨叫声,一半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疼痛,另一半倒是装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夜晚,萧俊凄厉的惨叫声一声又一声的远远的传了出去,小半条街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县城的生活十分单调枯燥,突然出现了这种“新鲜”事,立刻将县城中的老老少少全部惊动了起来,没过多久,大牢门口便挤得满满登登的,一个个脸上摆出众生相,抻着脖子向牢内探望着。县牢门口的广场占地数亩,挤一挤容纳个几千人的还没问题的。

燕氏将月娘安置在床上,正心慌意乱之时,杜氏闻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女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顿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异常,身子一阵阵的发虚,半晌之后,这才缓过神儿来,上前探了探女儿的呼息,见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燕氏挂念着儿子,见杜氏过来了,立刻向县牢跑去。

刚刚跑到一半,便听到儿子惨绝人圜的叫声,燕氏腿一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立刻加快脚步,跑到县牢门口,拼命挤到人群的最前边。却见数名公差拦在了大牢门口,燕氏数次想要冲进去,却都被公差粗鲁的架住,甩回到了人群当中。此时孙子远也赶到了,陪着笑脸向公差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听着里边儿子一声声的惨叫,夹杂着突然变调的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萧氏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忽然扑通一声便晕倒在了地上,旁边王二家的,立刻和几个婆姨将她扶起来,帮她顺气。燕氏刚刚醒过来,便又听到儿子的惨呼,立刻大声嚎哭道:“我的儿啊……”

大牢之内,萧俊已经是奄奄一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昏黄幽暗的灯光,将赵四那张扭曲的面孔映衬得更加的阴森可怖。此时的赵四正手持着一柄烧红的烙铁,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狠厉之色,随即狠狠的按在萧俊的胁下,一股肉皮烧焦的气味立刻弥漫在了大牢之内,萧俊口中再次响起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晕过去了。

褚尔哈神色阴沉的注视着萧俊,眼中却是疑虑之色愈来愈浓,如果萧俊是个成年人,倒还好说,可他毕竟是个孩童,而且上次也了解过,他是在这城里土生土长的,从未离开过县城。最令人生疑的是这赵四刚才居然数次想要动用几种极霸道的刑具,这些刑具如果用于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小孩童身上,他可以肯定,这孩子必死无疑问,若是这样,那抓捕赵无极的线索便断了,因此他出手阻止了赵无极,只允许他使用皮鞭和烙铁。

赵四此时心中却有些暗自焦急:“他奶奶的,这小子真能挺,居然还没死,那褚尔哈似乎已经起了疑心,迟则生变,看来拖延不得了,必须得下死手了。”

一桶水将萧俊浇醒后,赵四再次拿起烧红的烙铁,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顾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在烙铁贴近萧俊前胸的一刹那,突然一个转向,烙铁的尖部猛的向萧俊肚腹之上狠狠的戳去,这赵四竟是要将烙铁烫穿入萧俊的肚肠中去。

就在烙铁贴近萧俊肚皮的一刹那,一只大手如铁钳般牢牢的钳住了赵四的手腕,紧接着禇尔哈蕴含着一丝怒气的的声音响起:“你要做什么?”

赵四咬着牙狡辨道:“这厮实在是嘴硬,若不折磨得狠些,他是绝对不能招的。再给小的些时间,小的保证让他招供。”

“你且退到一旁。”褚尔哈没有理会赵四的狡辨,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赵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只好心有不甘的退到一旁。

“我且问你?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你若说实话,我便放了你,你若是不说实话,今日就死在这里吧。”褚尔哈斥退赵四之后,语气冰冷的向萧俊问讯道。

萧俊紧咬着嘴唇,剧烈的疼痛和非人的折磨,已经让他的神智都有些不清,他并不是一个意志极其顽强之人,但招供后的可怕后果和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勉强坚持了下去,萧俊心中反复默念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不断的鼓励着自己,苦苦支撑着。

刚才赵四神色狰狞的拿出几种沾满血迹、形状奇特的针、锤、凿、锯之类的刑具的时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差点让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崩溃掉,还好赵四被那使刀的汉子给制止了。

忽然听闻使刀的汉子问自己,萧俊立刻哭泣了起来,声音虚弱的呜咽道:“明明就是那个叫洪七公老爷爷教的,你们打得我好痛,求求你们不要再打我了好么?只要你们不打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认不认一个叫赵无极的人?”褚哈眼睛死死的盯着萧俊问道。

萧俊迷迷糊糊答道:“赵无极,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了?难道是赵先生以前几日说书的时候提及过?”

赵四在旁边突然插嘴道:“这厮装疯卖傻,让小的再试试,保管叫他说实话。”说完捋胳挽袖的便要再上前。

“你若再试试,他就永远不会说话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屠山突然冷冷的说道。

“你们出去详查这孩子的所有情况,并且将他的保甲户藉拿过来我核查一下。”褚尔哈向周围的几个差役吩咐道。

赵四见状,正想说什么,却见褚尔哈正用一种异常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令他毛骨怵然。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边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百姓,连甲长和保长都在里边,再加上众乡亲七嘴八舌,萧俊从出生到现在的的具体情况很快就被出去调查的差役弄清楚了,甚至哪天和谁干了一架,哪天调戏邻家小姑娘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刑室之内,褚尔哈面色阴郁异常的看着手中的保甲户藉文书,他为人精明干炼,长年缉盗查案,可谓经验丰富至极,这林林总总的资料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就看出了“门道。”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穿插在一起,一个“阴谋”栩栩如生的呈现在了眼前。

第十九章 阴谋

十年前,一对从江南某世家大族逃出来的母子来到了临湘,安安稳稳的躲藏了十年,就在几个月前,追杀赵无极的官兵来到了临湘县,其中一名江南名门望族护院出身的官差,无意中发现了这对母子,将消息传递了回去,一个月后,一名经常和萧俊厮打的男孩突然下重手,几乎将萧俊杀死。这些想要除去萧俊的人,见一计不成,兵分两路,一路寻了一个太极高手,使出各种手段,让这太极高手教授萧俊功夫,然后由赵四使出借刀杀人之计,将萧俊说成是赵无极的的徒弟,引官兵将他捉住,以审讯为名,将他活活打死,这赵四今天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此事的真实性,另一路则继续留在县城之内,寻找一切机会除掉萧俊,那惊马之事就是第二路人马策划的,只可惜两路人马配合失误,让萧俊先学会了功夫,躲过了一劫。

不过褚尔哈毕竟常年办案,如果没有人证物证,那怕是再严谨的推断也是不能够百分之百确信的。在没有铁证证实第一种推断之前,萧俊是赵无极徒弟的可能性也是不能排除的。毕竟当初确实是萧俊将他们引开的。

禇尔哈沉吟良久,拍了拍屠山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屠山立刻心领神会,回头吩咐道:“看好赵四,别让他再碰嫌犯。”

说完使随着褚尔哈来到远处,悄悄商议了起来。

“你看出门道来了?”禇尔哈轻声问道。

屠山面色不善的说道:“怕是弄错了,中了那赵四的诡计。那孩子才不到十岁,从小受母亲宠爱,又从未离开过县城,更没有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所以绝对不可能这么硬朗,你我办案多年,这点常识想必是应该清楚的。”

“但现在毕竟证物不足,所以也不能彻底的排除他是赵无极徒弟的可能,那赵四背后的家族平时没少孝敬我二人银两,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兄弟俩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不好再出手惩治赵四,如今之计,兄弟觉得应当这样处理,一会儿我们出去,向县城百姓致歉,说是抓错了,然后赔偿些银两,让我们的人出手医治,将其治好,同时稳住他,将其麻痹住,派精明干炼之人对其进行监视,若他是冤枉的,自然没什么,若他真是赵无极的徒弟,赵无极一定会回来教导他,既然能回来第一次,也一定会回来第二次,当我们的人发现赵无极之后,便悄悄离开,我们回来设伏,在赵无极第二次来教导他的时候,将其擒获。”禇尔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妇人的儿子两次三番的遭到暗算,每次都极为凶险,想必一定会有所警觉,因此我们应该出面哄骗她,说此事我们官府会出面和她的仇家交涉,今后不会再来骚扰她,让她承我们的情,否则他儿子被打成这样,若是闹起来,是我们理亏,而且将她稳在这里,才便于我们将赵无极钓出来,若是她带着孩子远避仇家,悄悄走脱,那线索就断了,如果这孩子真的是赵无极弟子的话。”屠山补充道。

二人又商议了一阵细节,这才又走了回来。

回到刑室之后,褚尔哈立刻向差役们吩咐道:“带嫌犯出去。”

赵四见情形有些不对,眼珠转动着,似乎在打什么主意,还未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屠山突然面露不愉之色的望着赵四,淡淡的命令道:“赵四留在这里。”

赵四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之色,却也只好无奈的望着萧俊被人带出了大牢。

县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名差役当先走了出来,拱了拱手大声喊道:“我等一时失察,为奸人所骗,错抓了萧俊,此子是无杜辜的,我等会向其家人赔礼致歉,补偿银两,深夜惊扰了诸位,请都散去吧。”

众百姓闻听此言,人群顿时轰的一声如炸锅一般大声议论了起来。

燕氏闻听这些官差竟然是冤枉了儿子,顿时便要扑上去拼命,却一眼看到浑身是血,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儿子从里边被拖了出来,一时又是心痛又是气苦,一口气没缓上来,双眼一翻,便又晕了过来。

不久之后,燕氏再次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两个官差架住,禇尔哈此时已经站在了燕氏的对面,语气平静的淡淡道:“大嫂先别急着发火,且听我说。”

燕氏忍着怒火,咬着牙望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眼前这使刀的汉子怕是要死上好几回了。

“我知大嫂心中愤恨以及,可是大嫂想过没有,数月以来,你家儿子灾祸连连,先是差点被人打死,后又遇到惊马,最后竟然被误抓,险些刑毙,这一切为何如此之巧?”褚尔哈不徐不疾的问道。

燕氏也回过神来了,仔细想了片刻,失声道:“难道是那黄家知晓了我们母子的下落?”

褚尔哈双手倒负在背后反问道:“你说呢?”

“那如何是好,照这样下去,我儿终究难逃一死啊。”燕氏脸上现出惊恐不安的神色,一时六神无主,眼泪又流了出来。

“大嫂且放宽心,我等今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笔帐终究是要算算的,我等会出面交涉,让那黄家不再来寻你们的晦气,谋害你的儿子,这也算是我等对大嫂的补偿,你且在此地安心住下便是,黄家势力再大,难道能大得过官府?”褚尔哈顺着燕氏的话茬,连哄带骗的说道。

“多谢大人相助,妾身感激不尽。”燕氏闻听此言,悬着的心略略放了来了一点儿,儿子生死不知,她还得赶快回去。

“大嫂且莫担忧,我等已派出最好的郎中,他常年医治刑讯将毙之人,对此种伤势十分在行,但凡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有五十两纹银,算做是此次的补偿。那黄家为了谋害你儿,寻了一个高手诓骗你儿学了一身的功夫,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褚尔哈继续哄骗道。

燕氏的心又放下了不少,接过银子,匆匆赶回去了。

萧家小院之内,一位年约六旬的郎中正在仔细的往萧俊身上涂抹着伤药,杜氏则在院中煎着汤药,月娘已经醒过来了,小丫头脑袋受到了些震荡,同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不时的咳嗽着,还好那使枪的汉子没有下重手,不然以月娘娇弱的身子,怕是小命不保。

两个孩子并列躺在一张木床之上,看着让人心酸。

萧俊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迷迷乎乎的烧了六七天之后,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再次看到燕氏那极度憔悴的脸,杜氏则在一旁忙里忙外的照顾着两个孩子,不时的安慰着燕氏。

萧俊足足养了一个多月,身体才痊愈,那郎中留下药时曾经言道,虽然萧俊身上多处皮肉烫烂,但他所用的药,乃是宫内秘制的伤药,原本是为两名御前侍卫准备的,这种伤药,可以使伤疤变得淡些,若是用于正在长身体的孩童,不仅可以使伤疤变淡,而且随着身体的不断生长,最后会完全消失。

……………

就在萧俊遭受牢狱之灾的同时,另一座光线昏暗的大牢之内,王二虎身着破烂肮脏的的囚服,目光呆滞的蜷缩在大牢的一角,此时的王二虎和大牢内的其它囚徒一样,面黄股瘦,形销骨立,大牢内阴冷潮湿,汗臭味、腐臭味、霉烂味等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散发着极其难闻的气味,此时一个面相凶恶的犯人忽然站了起来,冲着王二虎走了过去,王二虎眼中立刻露出恐惧和厌恶至极的神色,这犯人来到王二虎身前,伸出一只满是泥污和草屑的臭脚,对着王二虎冷冷的吩咐道:“给爷舔干净。”

王二虎立刻跪伏在地上,垂着头,恭顺的捧着这臭脚舔了起来,眼中却冒出喷火般的目光,心中暗道:“萧俊,你给小爷等着,小爷这辈子跟你没完。”

…………………

萧俊的身子虽然痊愈了,但月娘的情况却不太妙,小丫头那日受到强烈的刺激和惊吓,头部又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醒来后,便不会说话了,每天总是喜欢抱着燕氏做给她的布娃娃,缩在墙角,大眼睛茫然的望着正前方,目光空洞呆滞,竟似乎给吓傻了。请了几次郎中过来,却都是束手无策,开了几付药,也不见效果。

杜氏见女儿这样,每日里眼泪就没断过,时常守在月娘身前,抚着她的小脸儿,哽噎道:“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是你娘啊。”

燕氏也是满面愁容的模样,口中时常的低声咒骂道:“如此丧尽天良,早晚要遭报应。”

萧俊还在养伤的时候,就时常的逗月娘开心,给她讲故事,陪她做一些简单的游戏,月娘却象一块木头一般,也不说话,任由萧俊摆弄,没人陪伴的时候,却仍然一个人缩在墙角。

燕氏正没奈何处,突然想起来了刘瞎子,那日与儿子议亲的时候刘瞎子可是满口吉言的,连忙将刘瞎子请了过来。

刘瞎子进门来摸了摸月娘的头顶,笑着说道:“外邪作崇,不足为虑,只是解铃还是须系铃人,俊哥儿即然是月娘的命中贵人,此事还得落在俊哥身上。”

萧俊此时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闻听此言,没好气儿的说道:“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连郎中都请过了,都不管用,你能不能说些有用的。”

燕氏闻听此言,连忙喝斥道:“俊儿,不得对先生无礼。”

刘瞎子却不恼,转身便向外行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既是外邪作崇,找郎中管用么?”

第二十章 投毒

虽然已经进入了二月,但天气还是有些阴冷,县城之外的风雨雷电山川祭坛之上,此时的萧俊,正身着临时借来的宽大道服,手持着桃木剑,面色颇为无奈的摧动着口中的咒语,身形亦绕着祭坛上的供桌不停的来回疾走着。

那日刘瞎子走后,燕氏误以为他被萧俊气走,忙追上去说了不少小话,回来后将萧俊狠狠的数落了一顿,萧俊没有理会母亲的唠叨,却在反复思索着刘瞎子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这刘瞎子其实还是颇有些本事的,萧俊思前想后,琢磨了小半天儿,最终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用赵无极教给自己的道家驱邪之术一连数日登坛做法,这风雨雷电山川坛是百姓们平时用来祈福的地方,用来作法倒也再合适不过。

祭坛的角落里,月娘抱着一个大大的布娃娃,身子蜷缩成一团,睁着一双茫然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哥哥象个大马猴子似的上纵下跳,吆五喝六,月娘毕竟大病初愈,身子还弱,在外边一动不动的吹了三天冷风之后,忽然发起烧来。

燕氏在一旁见情形不对,连忙赶了过来,探了一下月娘的额头,脸上的忧色又浓了些,冲着萧俊责怪道:“你这孩子净瞎胡闹,也怪为娘病急乱投医,竟信了,你看看把月娘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萧俊暗自吐了吐舌头,只好收起架势,乖乖的跟在母亲身后,神色颇不自然的向城中走去。月娘烧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过来,小丫头缓缓的睁开大眼睛,见燕氏、杜氏和萧俊正满脸关切的望着她,嚅嚅道:“月娘好饿,月娘想吃东西。”

杜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大喜的神色:“月娘说话了,月娘说话了,妞妞乖,为娘这就去给你做吃的。”说完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燕氏看着月娘的大眼睛里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脸上的愁容也一扫而光,冲着萧俊甩下一句:“照顾好月娘。”便起身去追杜氏一起忙碌去了。萧俊脸上也现出高兴的神色,赶快取来些清水,喂入到月娘的小嘴儿中去。

月娘居然奇迹般的好转了过来,几日之内便渐渐回复到往日里活泼欢快的模样,不过燕氏可并不认为这是萧俊的二百五作法起的作用,她时常的感叹道:“刘先生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自从萧俊和月娘康复之后,燕氏感念杜氏这些天的照顾,便嘱咐她每天吃饭的时候,过来和大家一起吃,她现在的银钱,养活四张嘴,倒也勉强。同人女人,燕氏还是不希望杜氏一直沦落风尘的。



萧家的小院位于县城内主街上靠近城东一侧,在萧家斜后侧有一栋院子,与萧家对角相邻,大门背对开在后街之上,不久前这院子高价卖给了两名从外地搬来之人,这二人正是官府留下来监视萧俊的,他二人到来后,便建起了一栋高屋,每日里二人住在高屋之内,轮流监视着萧家的小院。

这一日夜晚,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十几步之外便难以视物,高屋之内,一名方脸重眉的汉子正努力的透过雨雾,察看着相距仅十步之遥的萧家内的动静,忽然,这方脸汉子感觉眼睛一花,风雨飘摇之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进了萧家小院。

这方脸汉子一惊,立刻将旁边正睡觉的一个马脸汉子叫醒,沉声道:“有情况。”

马脸汉子反应倒也机敏,立刻清醒了过来,一咕噜身,窜了起来,正要飞身跃出窗外,却忽然被方脸汉子一把拦住:“等下。”

马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凑到天窗之前,向外望去,只见此时的萧家小院之内,堂屋和左侧厢房的门仍然紧闭着,厨房的门却是虚掩着,显然刚刚有人进入,仅片刻之后,一名身手极其敏捷的黑衣人如幽灵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向四周略探查了几眼,便三步并做两步,窜至墙下,迅速翻墙而出,在大雨中不见了踪迹。

方脸汉子和马脸汉子对视了一眼,沉声道:“我进去看看。”说完闪身进入了萧家小院。

很快方脸汉子便回到高屋之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我用银针探了下,水缸里有毒。”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水袋,又从旁边取过一个檀木匣子,这匣子之内装有不少瓷瓶,这方脸汉子取出八个瓷瓶,从每一个瓷瓶出分别倒出一点白色粉末,置于桌上,又将水袋中的清水依次滴于这八堆粉末之上,这些粉末的颜色立刻便发生了变化,有的变灰、有的变红、有的变绿,极为的神奇,半晌之后,这方脸汉子神色却忽然轻松了起来:“看来这水缸中的毒药应该是传说中的蚀骨散,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慢性毒药,十分稀有难得,服下之后,当时并无异状,数月之后毒药入骨才会慢慢发作,浑身疼痛难忍,痛入骨髓,最终在一年之后死去,而且死因难以查明,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其实这样倒也不错,至少一年之内,不用担心再有人过来谋害他们了,我二人也轻松不少。不过今日之事,还得想个办法,在不让萧家之人起疑心的情况下,将这个局破掉。”

马脸汉子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得动用此地官府的力量了。”

第二日清晨,大雨早已停歇,所有的人都已起床,燕氏手脚麻利的正准备着烧水做饭,杜氏也过来帮忙,萧俊气定神闲的在院中习练着太极拳法,月娘则用小手儿捧着本字经,用一根枯枝,在院中的一角沙地上练习着写大字,脸上一付憨态可鞠的表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就在此时只听得“咣当”一声,院门忽然被人猛的推开,几个差役凶神恶煞般的闯了进来,其中一位捕头大声嚷嚷道:“昨天夜里城内闹飞贼,例行搜查,对不住了,给我搜。”说完几个差役便冲进了厨房,将燕氏和杜氏赶了出来,然后便听到水缸破碎,水壶翻倒碎裂的声音,似乎打碎了不少东西。”不久之后这些官差大叫大嚷的从厨房出来,又到其它两间屋之内略看了看,却没怎么翻动东西,转身离开了萧家小院。

看着差役们离去,燕氏莫名其妙的撇撇嘴,虽然打碎了几样东西,颇有些心疼,还好都是不值钱的,前几天又刚得了五十两,她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杜氏却是冲着差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两个女人随后到厨房内开始收拾了起来。黄昏的时分,吃罢晚饭之后,萧俊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当走进厨房的时候,萧俊用目光在厨房中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心中却忽然一动,因为在刚才,他无意中发现厨房内垫在水缸下边的青石板上有一片极淡的似乎被腐蚀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如果不仔细察看,根本看不出来,还好萧俊多年来养成了仔细观察周围任何事物的习惯,因此没有漏过这一微不可察的细节。

萧俊有些疑惑的琢磨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这青石板在水缸被打碎后,曾经被缸内的清水浸泡过,残留的水渍竟然将青石板腐蚀出了痕迹?这说明什么?

水中有毒。也就是说有人在半夜的时候,翻墙进来在厨房的水中下了毒。可是却被另一伙人给破坏掉了,这又说明什么?说明有人要谋害他,同时也有人在监视他。不想让他死去,而这些人为什么要监视自己呢?自己身上又在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萧俊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赵无极,他们一定是在守株待兔,用自己钓出赵无极。萧俊的背上立刻冒出了冷汗,看来官府对自己还是有些怀疑的。

禇尔哈和屠山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萧俊也是极聪明的。

傍晚吃饭的时候,萧俊悄悄的凑到杜氏旁边,轻声说道:“麻烦杜姨娘过几天,装做去给月娘买东西,然后悄悄和城西姜氏杂铺的张掌柜说萧俊被官府的人给盯上了,院子外日夜有人窥探。张掌柜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记住,一定要过个七天八天的。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保密。”

杜氏见多识广,处事果断,远比燕氏精明干练,见萧俊说得郑重,有些疑惑的看了萧俊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入夜,萧俊将月娘哄睡了之后,却有些睡不着,他明显感觉到在暗处,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正有一只魔爪,蓄势待发、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一年之内自己接二连三的遭到各种各样的暗算和谋杀,还好自己运气好,这几次谋杀对方又都是偷偷摸摸的,怕落下线索,被官府追查,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派高手杀进来,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看来还得想办法自保。

第二天,萧俊开始忙碌了起来,在琢磨了良久之后,寻来大量的石灰,将阁楼的地板撬开,将石灰藏匿在卧室上方的棚顶竹板之内,在棚板上拴上一根绳子,下端系在木床的横梁之上,看上去就象是固定床架所用。不过萧俊还是觉得有些不稳妥,胆大包天的半夜溜进县衙,把公人用来捕人的绳网偷来了一个,再次撬开阁楼的地板,将这绳网覆在了石灰之上。

第二十一章 惊魂

君子斋书院是临湘县的一家高级书院,是由县城内最为德高望重的张举人创办的,这位张孝廉据说曾经做过多年的教谕,荣休后便开办了这家水准不低于县学的书院,只有县内一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和书香门第的子侄才有资格进入这家书院,当然费用也是不低的。而萧俊此时却正如一只狸猫般轻巧巧的藏在书院的阁楼之上,眯着眼睛津津有味的听着张老夫子授课。

在阅读了齐家大量的藏书之后,萧俊发现有些书藉,比如四书五经之类的,纵然是有札记相助,还是有颇多不解之处,而且这种胡乱的阅读书藉,感觉十分的不系统,有一种无法抓住窍门的感觉,于是产生的求学的想法,他现在用梯云纵内功身法,做一些飞檐走壁,趴别人屋顶的事情已经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知道赵无极知道他这宝贝徒弟学了他的功夫去做这种下九流的勾当,会作何感想?

今日恰好有两个文童第一天进入书院,张老夫子正在对他们进行启蒙教育:“这做学问,首先当从习字开始,习字时,当危襟正坐,头正背直,气息悠长,内心古井无波,书写时悬腕屈肘,聚精会神,下笔时如行云流水,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把握得当,切记内心中正平和,心如明镜,波澜不惊,不急不燥,不愠不火,如此坚持下去,久而久之,自然会戒骄袪燥,心平气和,遇变沉着淡定,处事稳妥持重,古人讲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正心和修身,当从习字开始……”

萧俊伏于阁楼之内,心中不禁大为感慨,他一直以为简体字是后世科技进步的体现,听了张老夫子这一席话,才终于明白原来古人一直不肯将汉字简化,几千年来都不肯加上标点,是因为古人已经把繁体字和毛笔字结合在了一起,融入到了日常生活当中,成为了一种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手段。

张老夫子的水平果然不一般,萧俊这些日子听他讲经授道,当真是受益菲浅。有时候萧俊也会潜入到县学去听秀才们和教谕相互之间谈经论道,同样受益良多。

转眼间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萧俊每天白天除了习武便是藏匿在君子斋书院的阁楼内,生活倒也极有规律,也未遇到什么麻烦,不过萧俊的心中却并不轻松,暗中可是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呢,也不知道姜掌柜是否将消息传递了回去,前几次三番两次算计自己的人,虽然没有再次出手,但萧俊可不认为他们会收手,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临湘到江南,来回往返四千多里,在这个时代,可是要走上许多天的,而且路上也不太平,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也说不定,总之,萧俊绝对不相信想要除掉自己之人会突然罢手。

…………

数日后的一天夜里,乌云遮住了天空,狂风从县城的上空呼啸而过,月黑,风高,杀人夜,萧家小院厢房之内,萧俊抱着小小的月娘睡得正香,忽然院中传来激烈的金铁交鸣的声音,同时一声刺耳至极的尖啸声在院中响起,萧俊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待听清楚声音是由院中传来之后,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一个箭步窜到窗前,透过窗户缝隙小心的向院中窥去,只见小院之内,数道黑影缠斗在一起,斗得正酣,其中两道黑影正似乎努力缠住另外四道黑影,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房间,这尖啸声也是由这两道黑影其中的一人发出来的。尖啸过后,只听此人有些惶急的大吼道:飞贼进城,诸户小心防贼,声音极其洪亮,在夜空之中远远的传播了开去。此人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他二人实在是势单力孤,眼见就要被对面的四人冲了过去。

萧俊见情势危急,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回床边,一脚踹开后窗,抱着刚刚被啸声惊扰,迷迷糊糊的半睁着大眼睛,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月娘,一咕噜便闪进床下,缩进靠墙的角落里。就在萧俊闪到床下的一刹那,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萧俊所在偏房的屋门被人踹得飞了起来,两道黑影随即窜了进来,这两道黑影看了一眼敞开的后窗,以及空无一人的床铺,其中一人伸手探了一下被窝,沉声道:“还是热的。”

就在此时,外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显然这几人已经惊动了县城内的官兵和青壮衙役,正迅速向这边赶来。

另一人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用长刀随意的在床下划拉了一下,低声道:“时间紧迫,我们快追,争取在官兵赶来之前做掉他。”说完二人飞身就要从后窗跃出。

萧俊此时正抱着月娘紧紧的贴在墙边,黑暗中忽见一柄长刀锋利的刀锋,闪着寒光沿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要谋害自己之人,果然如他所料,竟不再顾及律法,明目张胆的要来除掉自己,这实在是让他又惊又怒,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此事绝对和母亲谜一般的身世有关。

就在刀锋滑过鼻尖的同时,萧俊忽然听到怀中的月娘“啊”的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哭叫道:“痛,月娘好痛。”

萧俊先是一惊,紧接着心中暗叫一声不妙:“糟了。”

萧俊还未来得及细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头顶的木床竟被人生生的劈成了两半,就在木床被劈碎的一刹那,木床上方的横梁由于床体断裂以及刀势的力量,猛的向下一沉,拉动绳子瞬间便将棚顶的竹板也一并拉了下来,这二人劈开木床,还未来得及向床下细看,黑暗之中忽然感觉似乎有些不对。还未来得及反应,无数的石灰下雨般的落了下来,这二人江湖经验倒是极其丰富,闻到气味不对,立刻闭住双目,身形猛的一扭背靠着背,各挽刀花,一记夜战八方式将身前护得风雨不透,随即便要凭记忆从房门跃出。

萧俊反应亦极为机敏,在石灰洒下的一瞬间,从床底迅速抄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铁棍,使尽混身的力气,贴着地面猛的扫了过去,这二人乍逢偷袭,正有些慌乱之时,眼睛又不能视物,结果其中一人被萧俊一棍狠狠的击在脚踝之上,黑暗之中此人发出一声暴怒至极的厉吼,就算脚踝未断,想必也伤的不轻。

就在此人的厉吼声中,一张大网无声无息的悄悄落了下来,待二人发觉时已经迟了,大网迅速将二人罩了进去,二人连忙手忙脚乱的想要将大网掀开,从里边钻出来,萧俊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持着铁棍从断裂的木床中如猎豹一般窜了出来,高高跃起,抡起铁棒一记泰山压顶,冲着另一名未受伤之人狠狠的砸了下去,那人身在网中,行动不便,空中“烟雾”弥漫,棚顶的石灰仍然不停的漏下,不敢睁眼,感觉不妙,只好用力的向侧方一滚,结果紧张忙乱之下,动作走形,功夫大打折扣,又被大网牵绊了一下,心中刚刚升起一丝绝望,便感觉到右肩一阵剧痛,紧接着轻微的骨骼碎裂声从大网中传了出来,此人顿时大声嘶喊了起来,显然受创不轻,萧俊恼这二人伤了月娘,一棒得手,紧接着又是一棒带着无尽的怒火砸了下去,这人肩部受到重创,还未缓过来,忽然感觉到空中有劲风划过的声音,瞬间便到了面前,情急之下本能的用手臂猛的护住头脸,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铁棒狠狠的砸在这刺客的手臂之上,惨叫声再次从大网中传出,同时夹着轻微的骨骼碎裂声。萧俊习武年余,虽然年幼,力道却是不轻,一棒接一棒的狠狠的砸了下去,这二人初时还在大网中尽力的翻滚躲避,结果被接连几棒砸得骨断筋折之后,身形大大迟缓,被萧俊抓住机会在头上各自连敲了数棒,将二人全部砸晕。

此时院门之外已是人声嘈杂,想必官兵和青壮衙役们也全都赶到了,萧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收起大网,在二人怀中腰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出十数两银子,脸上现出一丝满意之色,随即赶快回过身去寻月娘,小丫头此时已经哭哭啼啼的从断床下爬了出来,在朦胧的夜色中,依然可见月娘后背靠近左肩处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萧俊连忙检查了一下,见月娘后背靠近左肩处被刀锋划了一处长约半尺的口子,似乎受创极深,赶快撕下一幅衣襟,替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月娘的哭声更加响亮了些,大声道:“疼,哥哥,疼。”萧俊见月娘哭得中气十足,又只是皮外伤,虽然有些心疼,心中的担忧倒是放下了一大半。随即却又有些后怕,刚才那刺客的刀锋若是探得深些,月娘岂不是会被劈成两片?

处理完了月娘的伤口之后,这才狠狠的踹了地上的两名刺客几脚,将二人全部扔到院子当中。

此时院中已经停止了争斗,四道缠斗的黑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燕氏早已被惊醒,先是听到月娘的哭声从偏厢中传了出来,紧接着又听到数声惨呼传出,顿时被骇得两脚发软,脸色煞白,好在这些惨呼声似乎是从贼人口中发出的,燕氏心中不由得又惊疑不定了起来,不久之后,见青壮和官兵们踹开院门涌了进来,这才双股战战的大着胆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却见儿子将两个高大汉子从屋内扔了出来,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石灰,若无其事的走到院子中间,大声道:“我们家进来了四个飞贼,本人已经捉住了两个,另两个却是下落不明,还请各种差爷认真追查。”

官兵青壮们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小P孩儿,随即看着地下二人一身的石灰,眼中均闪过了然的神色,一窝蜂的冲上去,将这二人捆了起来,持着火把返回了县衙。

官兵走后,燕氏总算是彻底缓了过来,立刻就跑进屋内去寻月娘,月娘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抽泣着,时不时的喊疼,燕氏查验了一下月娘的伤势,虽然严重,却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去,心有余悸的向儿子问道:“俊儿,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几人明显是冲进来杀人的,下次怕是就没这般好运气了。”萧俊脸上带着难以抹去的忧虑之色答道。

母子二人全部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燕氏有些不确定的商量道:“要不,我们离开临湘躲到别处去?”

萧俊轻轻摇了摇头:“他们这次打草惊蛇,偷袭不成,至少会太平一段时间,当流民,我们可能反而死的更快。”

燕氏咬着嘴唇看着儿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阵酸楚:“这孩子,才多大点儿,却要承受这许多磨难,别人家的孩子,这般年纪还在每日里无忧无虑的玩耍,这孩子却要对付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看刚才他说话时的小大人模样,这孩子的心智分明已经在饱经磨难中开始迅速的成熟了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科考

如今已进入二月,天气虽然还有些寒冷,但街边的柳树已经开始长出嫩嫩的绿芽。

萧家小院之内,萧俊柔声的哄着月娘,教她在屋中的沙盘上写大字,小丫头昨夜受到了惊吓,又受了些伤,正午醒来后便是一付神情郁郁的模样,萧俊使劲浑身解数,好歹算是将她哄得小脸儿上重新绽放出纯真可爱的笑容,月娘身上的伤已经找郎中看过,倒没什么大碍,萧俊上次受刑时留下的治疤药还余下一点儿,正好给月娘用,倒也不虞会留下疤痕。杜氏听闻女儿受伤,也赶过来陪着女儿。

萧俊望着月娘可爱的笑脸儿,心中却是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生存下去,昨天夜里出手拦截刺客的那两人,看样子应该是官府留下来监视自己,钓出赵无极的,若是这二人一旦发现身份和意图已经暴露,打草惊蛇,赵无极不会再出现,想必就算不会再拘捕自己,也必定会立刻离开临湘,没有了这二人的保护,自己的小命可是危在旦夕啊。好在这二人始终以追剿飞贼的名义在隐藏自己的身份,看样子暂时还不会离开,萧家的小院之外多了不少巡街的青壮衙役守护,萧俊严重怀疑这些衙役,是这二人为了不过多的出手暴露自己,特意布置在周围警戒、惊走刺客的。不过即便如此自己也要及早作些防范。

可是自己一个升斗小民,无权无势的?又如何防范呢?思虑了良久良久之后,萧俊这才暗自叹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考秀才。”

萧俊要考秀才,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在听张老夫子授课的过程中逐渐产生的想法,随着对这个时代越来越了解,他发现康熙初年的科举并不象自己以前想象的那么难,就拿考秀才来讲,这秀才是以县为范围录选的,每县都有大约二三十名。

临湘县境之内人口三万余,大多都是顺治年间战乱后收拢的流民,流民四处飘泊、衣食无着、生活艰苦,老弱大都被裁汰掉了,活下来的都是青壮,穷苦人家生活枯燥单调,每日太阳落山后,因点不起油灯,只能早早入睡,长夜漫漫,临入睡之前,总是要寻些乐趣的,于是频繁的“娱乐”渐渐繁衍出了大量的人丁,虽多有夭折,但活下来的亦有不少,就拿临湘来说,县境之内竟然有半数以上的人口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由于刚刚从各种战乱动荡之中恢复没多久,民生凋毕,这些青壮们大量繁衍后代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生活更加的贫困了,因为要养的孩子太多,别说高档私塾,就连普通的只不过认认字的私塾他们都供不起。

因此,县境之内文盲率至少高达九成以上,虽然能够读书识字之人粗粗算起来也数百人,但能够写科考八股文章的可谓是少之又少,绝对不可能超过百人,乐观些估算也就六七十人的模样,而且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象孙子远那般滥竽充数的。

秀才的三场考试,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是考一文一诗,或者两文一诗,这文就是传说中的八股文了,八股文虽然愚迂,但能够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内成为国家选用人才的标准和依据,还是有着其独到之处的。

众所周知,八股文是有着极严格的格式要求的,行文时必须模仿着圣人的口吻,用固定的格式,将文章写出来,限制极严,大多数人在诸多限制之下,写出的文章都是内容空洞乏味,千篇一律,陈词滥调,所以屡试不第。

因此若是想要写好这八股文,仅仅通过背诵《四书》、《五经》、《四书章句集注》和一定数量的八股文范文是不可能具备这样的能力的,必须长时间的学习经、史、文等各类知识,不断的积累,厚积薄发,并进行刻苦的八股文行文训练才能达到目的。换言之,要作出一篇出色的八股文,必须有扎实的经、史、文学功底和良好的语言运用能力。

如此一来,还需要广泛地阅读大量的书藉,自晚周、秦、汉以来,左氏、公羊、谷粱、屈原、庄周、扬雄、司马迁、班固等先贤的文章,韩、柳诸家等等等等,只有将这些知识去粗存精,转化为自己的处世哲学和独道见解,并且运用到八股文的写作之中去,才能够廖廖数语,微言大义,写出高水平的八股文章,因此科举中第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凡高中举人和进士者必定是学识渊博到一定程度之人,当然八股文章也有它的弊端。

萧俊之所以对自己有信心,是因为自己有着三大优势,第一就是记忆力极佳,这一年多以来,不仅将四书五经和四书章句集注背得滚瓜烂熟,而且还阅读了大量的经史子集,虽不敢说过目不忘,至少也是将内容牢牢的印在脑海之中。

第二就是有君子斋书院张老夫子的点拨,萧俊对如何八股行文,如何破题承题,应试中的要点,如何将从各种书藉中汲取到的巨量的庞杂的知识融会贯通,以及应试中的禁忌等等已经基本上了然于胸,有无良师的指点,那差距可是极大的。

第三就是他来自后世,由于互联网和电视的存在,视野远比古人开阔,所接触的信息量也远比古人庞杂,头脑中的奇思妙想也比古人丰富得多,再加上后世那种西式教育,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具有了一定的学识和内涵。因此相对于古人,他可以在八股行文时最大限度的发挥想象力,如天马行空,纵横开合,胡吹乱侃,在有限的格式内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通过这些天偷听县学内秀才们的论道,萧俊感觉从这不足百人之中,脱颖而出,进入前二三十名,成为本县的秀才,对他来讲,其难度恐怕比后世考上重点中学还要容易些。

思虑了良久之后,萧俊转身走进屋里,径直来到燕氏的面前:“母亲,孩儿想要考取功名,一个多月后,便是县试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儿子的户藉和出身不明,还请母亲帮忙一起想想办法。”萧俊忽然说一段令燕氏吃惊的话来。

如今刚刚进入康熙十年,萧俊也只有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怎能不叫人吃惊?况且萧俊平日里只见他舞刀弄剑,从未见进过私塾,突然要考取功名实在让人意外,燕氏定了定神,见儿子不象是在开玩笑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跟着孙子远这个半吊子书生学了两年,就以为自己的学问已经相当不错了?反正这县试听说也不用怎么破费,就让他去栽个跟头,长长见识也好。

燕氏十分宠溺儿子,不忍拂了他的意,随口敷衍道:“这户藉和身份你不用担心。母亲会替你处理。至于这具结担保和县衙礼房报名,由母亲出面办理就好,你到时候尽管去应试就是了。”

萧俊见母亲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就没有再说什么,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萧俊几乎完全停止了练习武艺,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县试的准备当中。

康熙十一年二月十二日,燕氏特意带着萧俊到县城东南角的魁星楼拜祭,保佑自己的儿子高中,同时又到城北的东狱庙虔诚的参拜了一番,保佑自己的儿子吉星高照、文运畅通。

第二日黎明,萧俊随着近百参试的文童来到了靠近南门的长安试院。

试院是专门供科举考生应试的地点,各府、州和大县一般都有设置,而且结构布局大致相同,只是规模大些和小些罢了,长安试院临街面东而建,最外边是左右两座牌坊式的辕门,进入辕门之后是第二道门--仪门,进入仪门之后是一座大堂,上书“文运宏开”四字,大堂的右侧有一道门,被称为龙门,进入龙门之后,便是文童们用来考试的号舍了。

这号舍,是数道极长的长廊,里边用青砖隔成极小的单间,地上铺着能调整高度的悬空木板,里边仅能容纳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屋顶低矮,甚至个子高的都站不直腰,酷似后世电影中关禁闭的小号。如果从外边望去,就象是一排排长长的青砖马厩。

长安试院规模算是极小的,也有号房近五百个。

萧俊虽然仗着超强的记忆力,颇有些信心,但毕竟没参加过科举考试,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同时他也对这个时代的科举考试颇有些好奇,县试十六岁以上和以下出题是不同的,十六岁以下,录取的标准要相对低一些。

在进入号房之前,知县王大人端坐于大堂的上方,扫视了一遍下方的众文童,缓缓道:“今天是第一场正场,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现在开始吧。”

各文童验明正身和查验是否有夹带之后,便鱼贯进入了号房。

第二十三章 府试

半个多月之后的一日晌午,风和日丽,燕氏身着素衣罗裙正在院内打扫庭院,忽然听到街上有锣鼓喧闹声传来,正有些疑惑之时,这锣鼓声却径直来到了门前,只见一个胥吏领着四个衙役手拿锣鼓等乐器,在门口大声喊道:“喜报啊,喜报,萧家大嫂,您儿子乃天上文曲星下凡,县试高中长案。”说完将一张大红纸贴在门上,在上边书写了些喜报贵府少爷萧俊高中县试长案之类的文字。

这些衙役薪金十分微薄,约等于没有,通常都是靠挖空心思,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为生,象这种报喜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放过了,就算是再穷,至少也能得到几百大钱赏钱吧?

此时不少街坊已经被锣鼓声惊动,纷纷出来看热闹,见是萧俊中了县试,立刻纷纷议论了起来,“萧家那小子才十一岁,就这么有出息,真让人羡慕啊。”

“这孩子打小就看着不一般,将来出息个县太爷也说不定。”

“这孩子身手敏捷,学问又这么好,真是文武全才啊,萧家大嫂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萧家大嫂保不准是某个豪门的千金,你看人家那风仪,哪是县城里这些乡野村妇所能比的?”

………

燕氏耳中听着邻居们的议论,摆出雍容华贵的仪态,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对着众衙役福了一福,做出礼让的姿势说道:“众位差爷请进院儿,妾身这就回去给您准备些茶水。”

说完返身盈盈走了回去,泡了壶茶,又从床脚取了装着碎银的匣子,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拿出六钱碎银,走了院子当中,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给各位衙役一一漆了杯茶,这才将六钱银子奉上,笑着说道:“多谢众位差爷报喜,一点谢礼,还请笑纳。”

这四个衙役见燕氏居然直接拿出银子来,脸上纷纷露出笑容,说道:“大嫂客气了,我等还有公事在身,就不再多留了。”又客气了几句之后,这才转身离开,六钱银子在临湘可以兑换六七百大钱,这些差役还是十分满意的。

送走差役之后,燕氏返回到院子当中,虽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如此年幼是如何考中的,但能够高中,她已经很开心了,有了这小半个秀才的身份,儿子至少将来可以找个轻松体面些的差事,在人前的身份也能拔高半截,当然燕氏并不认为儿子能继续高中府试和院试,原因很简单,儿子是孙子远那个半吊子教出来的,师父都连年不第,他这个徒弟更加的不可能了。

为了庆祝儿子拥有了一个半吊子书生的身份,燕化从暗格中取出一点碎银,在街上买了一些肉菜。

毕竟是好事儿,这庆祝是必须的。

萧俊在君子斋书院一直偷听到很晚才回家,由于君子斋书院也有两个中了长案的,张老夫子不得不抽出时间单独教授这两人,毕竟四月就要去参加府试了,要抓紧时间突击一下,张老夫子经验丰富,传授给这两人的都是如何是应对府试的。如果这两人能高中秀才,张老夫子脸上也是有光的。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极其好名,读书人对名的执著和追求甚至比女人裹小脚还要狂热和变态。萧俊暗自叹了口气,后世之人好利,每多利欲熏心之辈,古人好名,沽名钓誉之徒亦有不少。虽有差别,却都是追名逐利。重利者轻义,导致世风日下,好名者误国,使朝纲混乱,外寇乘机入侵,究竟哪个危害更大些,还真不好说。

萧俊刚一踏入院门,燕氏就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你这孩子,整天神出鬼没的,快过来吃饭,菜都凉了。”

杜氏也是脸上挂着笑容,说道:“俊儿快进来,你娘都等急了。”

由于萧俊的高中是孙秀才“教导”出来的,自然也被燕氏拉了过来,孙秀才也不知道萧俊每日里趴别人房顶的事情,也误以为萧俊的高中,和自己每日的二百五教导大有关联。因此颇为自得的一步三摇的步入了萧家小院。

酒桌之上,众人都是破天荒的吃了一点米酒,燕氏的脸颊浮现出了一层异样的粉红色,她本就十分美貌,虽然平时十分低调,并不刻意打扮,但仍然难掩天生丽质,孙子远看着燕氏娇美的面容,不由得痴了。直到杜氏有意的咳嗽了一下,这才回过神儿来。

“孙先生,感谢你对俊儿平时的教导,才有他今日的成就,妾身着实感激不尽,先生请满饮此杯。”燕氏十分诚恳向孙先生感谢道,对于孙子远的失态,她选择性的给忽略了。

“那里,那里,是俊哥儿聪慧,稍加点拔,便能融会贯通,我不及也。”孙子远十分谦虚的说道。

“孙先生也二十好几了,有没有中意的人家儿,用不用嫂子帮你寻一个?”燕氏十分热情的问道。

“不用,不用,子远身无余财,就算是娶到家中,也无法养活,还是单身一人逍遥快活。”孙子远连忙拒绝道。

月娘虽然懂的事情不多,但也大致的知道哥哥高中了,见一家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因此也是整晚冽着小嘴直乐。

…………………

府试是要去岳州府的州城应试的,由知府大人主持,相当于后世的市联考,燕氏虽然不认为儿子此去能够考中,但多少能长些见识,多几分阅历,她还是很乐意的。

虽然岳州府距离临湘并不太远,但这城外毕竟是有盗匪出没的,燕氏有些放心不下,还好知县大人十分注意拢络这些读书人,由县衙负责出车出人护送这些童生前往府城参加府试,临行的前一夜,燕氏一咬牙,又从自己的私房钱中取出了二两银子,交给萧俊,叮嘱道:“孩子,穷家富路,省着点花。”

萧俊点了点头,抱起月娘,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孩儿一定会努力考好的。”

月娘也眨巴着大眼睛,嘟起小嘴说道:“月娘也想和哥哥一起去。”

………

入夜,萧俊将月娘洗得干干净净的,塞进了被窝,将她哄睡了之后,这才将自己的行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给母亲留下了一张纸条,便悄然离开了临湘,想要谋害自己之人势力太大,萧俊十分担心在路上会有人设伏,护送自己和这些童生的官兵差役,对付普通的盗匪或许还可以,若是对付本领高强的悍匪,怕是比废物也强不到哪去。趁夜独自上路,虽然危险些,但后边还缀着两条官府的尾巴呢,他们可都是高手,萧俊倒也有恃无恐。

萧俊这一记暗渡陈仓还真让他躲过了一劫,第二天早晨,当所有府试的童生集中到一起准备上路的时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最开始谋害萧俊的黑脸汉子与黄脸汉子此时正面色阴沉的互相商议着:“这小崽子比泥鳅都滑,奶奶的居然又被他给耍了一道。”

黄脸汉子也是一脸的郁郁:“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在这厮回来的时候,看看能否找机会将其劫杀。”

黑脸汉子咬牙道:“也好,我这就去安排。”

………

岳州城在临湘的西南方向,比临湘县要繁华许多,也热闹许多,岳州城并不算大,周长仅七里,仅比临湘县多出不到两里,不过城墙比临湘县明显要高,大约有十到十五米的模样,城中的至高点为文庙山。文庙东南山脚则有一条十分壮观的护城河——汴河。汴河河宽百余米,直通洞庭,蔚为壮观,是岳州城通商行船的重要航道。河上还有吊桥,将河对岸与南城门连接起来。

城内的主街道并不长,但是修饰得颇为悦目,各类商铺也是蛮齐全的。一眼望去,皆是比较典型的白墙黑瓦建筑,沿着大约三百来米的青石板路一路逛去,接连都是各式客栈、酒家、茶社和特产店铺,戏座楼阁、亭台曲廊、飞檐雕花都很是精致,街面也十分繁华。道路两边的店铺有不少是二层的建筑。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孙子远此次也一同前来参加府试。萧俊虽然先行了一步,但还是在入城后,在城门口与其他的童生汇合到了一处,虽然这两年萧俊将一些颇有水准的札记拿给孙子远看,但萧俊明显感觉到,这孙子远确实不太适合走科举之路。

“孙叔,你想此次高中吗?”萧俊冲着孙子远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

孙子远闻听此言,精神一震,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急切道:“俊哥儿此话怎讲?”

“孙叔想必是四书五经,四书章句集注都已经背得极熟了?”萧俊淡淡的说道。

“倒背如流。”孙子远斩钉截铁的说道。

“想必是每一章,每一页,第几行,第几句你都能够清楚的知道吧?”萧俊问道,可以准确的知道这些基础书藉每本书第几页第几行是哪句话,对于这个时代的想要考取功名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基本功。

孙子远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俊笑道:“童生入场是按卷面盖戳对号入座的,报名的时候,我使了些手段将我二人的名字相邻,通常情况下,应试的时候,号房也必定会相邻。

我这有一套并不十分复杂的联络暗语,应试的时候我会敲击号房的木板,通过变换敲击的次数、节奏和时间间隔,我会发出四种形式的暗号,第一种是对应不同的书藉,第二种暗号对应着某页,第三种暗号对应着某行,第四种暗号对应着上数第几字。

我随机的将四种暗号组合出来,就能够准确的告诉你是哪一个字,然后你就将那个字写在纸上,你将我告诉你的这些字按我说的顺序写在纸上,十有八九应该能中。”

孙子远惊奇道:“真的?不过这种手段似乎为圣贤所不耻。”

萧俊淡淡道:“别整那些没用的,你学还是不学?”

孙子远立刻赔着笑脸说道:“我学,不过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算了,且信你一回,反正我高中的机率也不大。”

萧俊心中暗道,何止不大,简直就是渺茫。

头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相对大一些的城市,萧俊自然是要逛逛,这岳州城商贾云集,什么赌场、青楼、戏园之类的娱乐场所应有尽有。这里的有钱人夜生活应该不会象县城那般枯燥吧?萧俊暗自想道。不过身上只揣着二两银子,再加上年龄过于幼小,萧俊只是十分好奇的远远的张望了一下,看了看这些灯红酒绿的所在外边古色古香,十分华丽的门脸儿,便继续向别处逛去。

很快就看到一处巨型的广场,广场的北侧是一处高大的辕门,此处正是府衙,这岳州府衙比临湘县衙可要气派不少,萧俊一时好奇,找了一座比较高大的二层酒楼,大致俯视了一下,这府衙长约一百六十步,宽约百步,占地约六十亩,大小房屋,鳞次栉比,重重院落,错落有致,粗粗算起来至少有三百余间房屋,萧俊饶有兴致的观赏了一阵儿,这才慨叹着从酒楼中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秀才

府试是在岳州试院举行的,这岳州试院看上去就象一个大号的长安试院,里边结构布局基本相同。果然不出所料,萧俊的号房和孙子远的是相邻的。

一个月后,萧俊优哉游哉随着县衙的车辆回到了巴陵,随行的几十个参加府试的童生,只有五六个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色,尤其是孙子远脸上兴奋和激动的神情过了这么多天依然没有消失,其余童生则或是面无表情,或是面露沮丧之色,这数十人大多都是以前通过县试的童生,一直没有过府试这一关,基本都是一些天资比较愚钝,并不适合走科举之路的。萧俊这次是跟着其他的童生一起回来的,他将自己接连被人谋害的事情告诉了府台大人,府台大人十分重视这个才十一岁就极有可能中秀才的小娃娃,特意派了一百名官兵护送着萧俊赶了回来。

“萧家那小子真是厉害啊,才多大点儿,就能够通过府试,将来高中举人也说不定。”这些人刚一进城,萧俊就听到了乡邻们的议论声,不用说,肯定是在自己回来之前,那些见缝就钻的衙役们又敲锣打鼓的去报喜去了。

不过孙子远孑然一身,这些衙役想报喜也找不到人,想必是十分郁闷了,萧俊不无恶趣的想道。

燕氏很快就从街坊那里听到了儿子回来的消息,立刻跑出来迎接。

萧俊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任由母亲牵着手,拉着自己回到家中。孙子远则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

“孙先生,您将俊儿教导成才,妾身真的不知应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当听说孙子远也过了府试之后,燕氏再一次误会孙子远学问大进,因而才将儿子教导得府试高中的。

孙子远老脸微红,他本就不笨,自然是知道萧俊的这一身“学问”绝不是自己教出来的,肯定另有机遇,但又没有办法明说,只好谦逊的说道:“是俊哥儿高才,我不及良多。”

燕氏只当他客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请问此家可是姓萧?”

萧俊听到这声音心里却咯噔一下子,外边竟然是张老夫子的声音。难道是自己偷听的事情被人发现了?萧俊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大门,深施一礼,颇有些作贼心虚的干笑道:“原来是张老夫子,久仰久仰。”

张老夫子疑惑道:“你认识老朽?”

萧俊立刻脸上现出极其敬慕的神色,溜须道:“张老夫子乃是本县名人,谁人不识?萧俊仰慕先生已久。只叹才疏学浅,不敢擅自高攀,萧俊的心里对老夫子可一直都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的。”

张老夫子见萧俊吹捧自己,虽然竭力克制,脸上仍然不自觉的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嘴上却说道:“俊哥儿过誉了,老朽今日前来,是想邀小哥儿到老朽的塾馆内研习学问,老朽担任教喻多年,想必对俊哥儿参加八月的院试会有些帮助。”

萧俊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若是挂名在张老夫子门下,年仅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对张老夫子来说,那可是一个大大的名声,难怪张老夫子会如此热切了?

萧俊脸上故意露出十分欢喜的神色,深施一礼道:“老夫子如此抬爱学生,实在上让人受宠若惊,有老夫子的指点,萧俊一定能够高中秀才。”

紧接着萧俊脸上却露出一丝失落的神色:“只可惜萧俊家境贫寒,恐怕无法付得起学费。”

燕氏在旁边闻听此言,心中大急,如果良机怎能错过?顿时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毫不犹豫的就要冲上前来,将这学费之事应承下来。萧俊见状,立刻一把拉住母亲,连拖带拽的将母亲拉入屋内,口中急急说道:“老夫子来访,请母亲准备些茶水。”张老夫子的学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

张老夫子待萧俊从屋内出来之后,这才微笑着说道:“学费之事,就不用再提了,只要俊哥儿肯做老朽书院的学生就好。”

萧俊连忙执了学生之礼说道:“老夫子对学生如此厚爱,学生感激不尽,必励志苦读,不负先生厚望。”心中却暗想:“我本来就是你的学生,只不过是棚听生。”

燕氏在屋内听到外边的对答,撇了撇嘴,低声道:“这小崽子,比猴都精,我是怎么养出来的这么个厉害东西的?”

张老夫子正要告辞,孙子远一个箭步窜到张老夫子的面前,连忙自我介绍道:“晚生孙子远,见过张老夫子。”

张老夫子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听闻本县此次还有一名屡试不第的童生高中,原来是阁下,这样吧,从明天起,你也一同到我的书院,与俊哥儿一起研习几个月的学问,不知意下如何?”

孙子远闻听此言大喜,立刻深深一拜:“多谢张老夫子栽培。”这张老夫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让孙子远在院试前到他那里补习数月,如果能高中,自然是君子斋再次培养出来了一个秀才,名声更显,如果不中,张老夫子只不过白白教导孙子远数月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孙子远向客栈请了长假,和萧俊每日里去君子斋,张老夫子教得也极为认真,这种面对面的传授,比起偷听来又强上了不少,至少是极有针对性的,萧俊文章中颇多错误纰漏之外,张老夫子都会逐一加以指导和纠正。着实令萧俊受益匪浅。君子斋有两名原来的学生通过了府试,每日里和萧俊相互交流切磋,倒也互有补益。

秋八月,秋高气爽,这一次由于路途有些远,萧俊说服了母亲,耗费了几两银子的“巨款”,直接请县城内的另一家镇远標行护送自己去长沙,这镇远標行颇有些背景,道上的土匪强盗们一般是不敢打他们的主意的,否则的话黑白两道上都会遇到不少麻烦。

临行的时候,对萧俊极有信心的张老夫子还送了五两盘缠,这令萧俊颇有些不好意思。

长沙城比起岳州城要大上许多,自然是远比临湘县繁华,院试只考两场,一场正场,试两文一诗,一场覆试,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省联考,虽然参加的人数有二三百人,但水平却普遍不高,这是清初的特殊环境造成的。每次秀才的录选各县大约有四五名到十数名不止,县学之内的秀才会由于中举、黜落、拔贡等各种原因不断的空出名额,然后由新秀才补上空缺。

院试是湖南学政大人主持的,萧俊虽然不惧应试,但这院试实在是太麻烦了些,对于古人的繁文缛节,萧俊此次当真是大开了一把眼界,院试的头几天,要进行观风、谒庙和放告,所谓观风,就是考察文化风俗的意思,而谒庙,则是在院试前一天,学政着朝服谒文庙,在大成殿阶下行三跪九叩礼;放告则是由百姓申诉冤屈,控告不法文武生员、贡生、监生,加以调查惩处等等等等,甚至连文庙的围墙是否破损都要仔仔细细的查上一查。

一堆繁杂冗长的仪式之后,才终于开始考试,不过在考试之前,还要防止作弊,先是由学政亲自点名,然后认保、派保的廪生排立在学政座旁,如有冒考、顶替者,查出究办;此外互保的五名童生还须互相觉察,如有容隐包庇,五人连坐。考生入场携带考篮,内装笔墨食物。为防止夹带,要进行严格的搜检,甚至要解发、袒衣,连鞋袜、文具也要检查,不许携带片纸只字进入考场。什么衣服不能穿带夹缝的,笔管要空心的,砚台不能过厚等等,规矩极多。

好容易开始考试,萧俊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了。这省一级的考试实在是太啰嗦了些,虽然有些头晕,好在萧俊“久经”考场,又有张老夫子的指点,倒也不慌,取笔研墨,在白纸上认真的写起八股文……

由于此次报名,也是将自己和孙子远的名字紧挨着报上去的,所以院试的时候,两个人的“单间”也是相邻的,萧俊答完自己的试卷之后,便细心的留意着巡考的动静,若是离得远了,便敲击着地板,将密码发送出去。

九月末的时候,萧俊终于回到了县城,萧俊中了秀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接连遇害的事情告诉了学政大人,学政大人对这个十一岁的小秀才还是挺喜爱的,知道此事以知县的能力怕是力有不及,请巡抚大人出动了几个办案的高手跟着萧俊回到临湘彻查此事,萧俊至少又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母亲燕氏虽然事先得到了衙役们报喜,但见到儿子身着蓝衫,头戴银雀顶,一身秀才的穿着打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硬噎道:“我儿子中了秀才了。我儿子将来也能当官了。”

萧俊见母亲高兴得流下了眼泪,笑着伸出衣袖将母亲脸上的泪水拭去,不过母亲虽然高兴,却未将父亲的牌位搬出来,结合以前的星星点点,心中却是大致的已经明白了一些。

萧俊从行囊中取出几套衣衫,笑道:“盘缠还余了些,我便在省府买了几套衣衫,给你和月娘还有杜姨娘换上,儿子毕竟也是秀才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书香门第了,若还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衫,会被人笑话的。”

燕氏再次擦了擦眼泪,因没到吃饭时间,杜氏还没过来,便将月娘唤了过来,拉她到里间,换了衣衫,萧俊给燕氏和杜氏所买的,是一套月青色的衣裙,样式是极为典雅的那种,给月娘所买的则是一套翠绿色的襦袄和碎花小裙,将月娘衬托得十分可爱。

燕氏这才发现自己光顾得高兴了,竟然将旁边的孙子远给忽略了,孙子远此时也是蓝衫银雀顶,显然也中了秀才,虽然孙子远的秀才来得有些取巧,但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心愿得偿,因此直到现在神色还是颇有几分激动的。

燕氏有些歉意的说道:“妾身一时欢喜得忘了形儿,怠慢了孙先生,孙先生勿怪,俊儿能有今天,都是先生之功。”

孙子远暗道一声惭愧,却没解释什么,只是客套了几句。

一连三天,到萧家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燕氏也大大方方的置办了数桌喜席招待街坊邻居,又按规矩将围墙加高了三寸,以显示门第的不同,大约过了六七日,萧家的小院渐渐冷清下来的时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东街的媒婆。

第二十五章 亲事

这媒婆一进院便将燕氏拉进了里屋,二人在里边嘀嘀咕咕了良久之后,燕氏将她送出了大门。

“母亲,媒婆前来可是来说媒?”媒婆走后,萧俊有些疑惑的向燕氏询问道。

燕氏此时脸上正是一付心事重重的神色,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了功名,也算是长大了,为娘不瞒你,东街的富户赵家看中了你,想要把女儿嫁给你。至于月娘,为娘将来也不会亏待她,会让她做你的妾室。”

“母亲答应下来了?”萧俊眉毛一挑问道?

“还没,既然这赵家能来提亲,说不定还有其它的富户会看中你,为娘再挑挑。反正你年龄还小。”燕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说道。

萧俊本来对三妻四妾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不过真正穿越过来,他才发现许多事情并非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现在的他是非常不喜欢一夫一妻多妾的。

“母亲,你是否想过,今天儿子中了秀才,就有富户前来提亲,将来若是儿子中了举人,怕是有许多士绅也要过来提亲了,倘若侥幸中了进士,怕是一些巨贾豪族也会相中孩儿。”萧俊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缓缓说了出来。

“依我儿的意思,是要再等几年,考中了举人再说?”燕氏很快就明白了儿子话中的意思,语气热切了起来。毕竟儿子年纪还小,这成亲确实不用急。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是否想过,将来儿子娶了一个豪门大族之女作妻,若是品性贤良的还好,若是遇到个性子燥的,月娘出身卑贱,肯定会受她的气,母亲身份不明,怕是也时常会受些闲气,儿子考取功名本来是希望你和月娘能够过得好些,这岂不是与孩儿的初衷相反了吗?而且大户人家的闺女,没出嫁之前都把自己收敛得跟淑女一般,品性好坏根本无从看起。

临湘县前几任知县,有一位朱知县,和孩儿一样出身贫寒,娶了一位豪门大户的女子作妻,结果娘家仗着对朱知县有恩,将许多不三不四的亲戚,安插在了县衙之中,结果这些人背着朱知县,做了许多不法之事,最终连累朱知县被免职,丧失了大好前程。

母亲年轻时已经受够了当妾的气,还希望月娘也走娘亲的老路吗?儿子既然能够在十一岁就考中秀才,自然有儿子自己的打算,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非得去追求那虚荣的富贵?就算是有了大富贵,就真的快活了吗?”

燕氏沉默了下来,儿子的意思她是听懂了,虽然不清楚儿子怎么知道的自己做妾的往事,但这几年来和月娘生活在一起,日久生情,她确实已经把月娘当亲闺女来养。

过去讲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孩子如今已经考取了功名,在县城也已经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既然儿子坚持,她这个妇人倒也一时没了主意,只好说道:“俊儿现在还小,为娘就听你的,暂时不去考虑提亲之事,等再过几年,我们再理论这件事情。”

萧俊点了点头,不再和母亲争论此事,月娘现在已经七岁了,虽然萧俊所说的话大多都听不太懂,但最后一句,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却是能够听得懂的,偎在萧俊的身边,小脸儿上露出欢快的笑容。

接下来一个多月之内,陆续的有一些富户上门提亲,杜氏自从萧俊回来,便没过露过面,她倒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名声不佳,萧家最近宾客盈门,因此一直没有过来,不过她还是十分担心,女儿出身卑微,自己又声名狼藉,秀才这种书香门第又是极重清誉的,虽然有当初刘瞎子一番吉言,但现在两家已经拉开了距离,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心又最是善变的,萧家怕是十有八九要退亲了。紧接着又听到许多富户上门提亲的传闻,因此忐忑不安的等了许多天之后,终于忍耐不住,在黄昏的时分,约摸着萧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客人的时候,忧心冲冲的寻上门来。

一进门,便看到月娘身穿一套极其漂亮的翠绿衣衫,在院子中间的木桌上认真的写着大字,而萧俊则手持木剑,在院中极其潇洒的挥舞着。燕氏则在里屋忙碌着。

月娘见母亲进来,立刻跑上前去,欢喜着撒娇道:“娘亲来了,这么多天也不过看看月娘。女儿去找过两次娘亲,都拴着门。”

杜氏脸色微红,哄骗着女儿说道:“娘亲最近比较忙,有时不在家。”

月娘拉着杜氏,高兴的说道:“哥哥高中之后,给月娘买了纸笔,现在月娘可以在纸上写字了,再也不用在沙堆上习字了,娘亲您看。”

杜氏心里藏着事儿,应付了女儿几句,便径直走进屋去,和燕氏聊了起来。半晌之后,脸上却带着满意之色离开了萧家。

燕氏告诉杜氏,萧俊十八岁之前,不会考虑任何提亲的事情,而且将来至少会给月娘一个妾的名份。并且让杜氏以后照常过来吃饭。

按照朝廷的规定,秀才是要入州学和县学进行学习的,秀才又称生员,按等级分为廪生、增生和附生,但凡新入学的生员都是附生,只有廪生每年能领四两银子的补贴,其它两类是没有补贴的,不过每个县的县学名下都有会有一些学田,各县会根据自身的情况,用这些田亩所产对生员们进行适当的补贴,顺治年间清军与南明各路义军之间的激战导致临湘人口锐减,大片田地荒芜,县学趁机收拢了大片的学田,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临湘毕竟是鱼米之乡,因此粮食还是比较充裕的,县学发给每个生员每日一升米的补贴,一个月合三斗米,约五十斤,并且规定家境贫寒的生员可以申请一些粮食补贴,萧俊家里虽然不算贫困,但毕还只是弱冠之年,孤儿寡母的,因此按规定,每月可以多领两斗米,这些粮食,足够他和母亲、杜氏还有小小的月娘食用了,他和月娘每日里那顿“丰盛”的霄夜,除了科考那一两个月,可是从来没断过的。

这一日,燕氏把萧俊和月娘都叫到了面前,语气严肃的和二人商量道:“俊儿中了秀才,我萧家门第也高了不少,凡事自然是要讲究些体面的,为娘思量了数日,还是决定以每年四两银子的高价将城内有名的针线上人马婶请来,请她传授月娘刺绣手艺。月娘性子文静,又十分懂事,想必一会会认真努力的学好。从明天开始,月娘也不要整日到街上疯耍了,现在我们的身份不同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为娘要亲自教导你,将你培养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孩子。”

月娘毕竟年幼,听说不让自己出去玩了,虽然不敢顶嘴,脸上却是一付怏怏不乐的神情,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巴巴的看着燕氏。

萧俊见状有些不忍,笑道:“月娘毕竟还小,若是一直弊在屋子里,这效果反倒不好,不如这样,母亲以五日为限,如果月娘五日表现良好,就放她出去玩一天,若是表现不好,就不放她出去,这样一来,月娘肯定会努力做好的。”

燕氏寻思了一下,笑着望了萧俊一眼说道:“你才多大点儿,就懂得护着自己的媳妇儿,就按俊儿说的办吧。”

从第二日开始,月娘的作息时间就被排得满满的,每日里清晨起来,洗漱完毕之后,便开始习字,抄录的内容主要是女训、女诫、烈女传之类的书藉,习字之后便是阅读杂记小说,增长知识,这是萧俊规定的,燕氏本来是不太同意的,不过在萧俊的一再坚持下,也就默认了。

午睡之后,便是练习刺绣,之后由燕氏教导规矩礼仪,如何待人接物,如何修身自持,气质内敛,保持淑女的风仪,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进退有度,尺度把握得当,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等等。

杜氏看着女儿一天天的变化,倒是颇为的感动,女儿在萧家,吃得好、穿得好,读书识字,学习高水平的刺绣,又有燕氏每日里教授礼仪,待遇几乎和富户家的小家碧玉们相同,这让她十分欣慰。

院试中成绩优异的会被分配到州学,差一些的会被分配到县学,萧俊和孙秀才的成绩算不得优异,因此经过覆红榜排定名次后,被分配到了县学,因此又过了几日后,拜过了孔庙和学官,便正式进入了县学开始学习。

县学之中是要学习诸多科目的,君子六艺,礼、乐、书、御、射、数都是要分科教授的,每三年还要举行岁科两试,成绩优异的会被提升,增生提升为廪生,附生会被提升为增生、廪生等等,而成绩差的会被降级,直至黜落为白丁。俗话说:“秀才怕岁考。”便是来源于此。这礼便是规矩礼法了,燕氏从小到大没少传授,因此萧俊倒也轻车熟路,乐,则是指音乐,包括乐器、识谱、配器等等,萧俊前世做为八十后,小时候和其他许多孩子一样,被家里强行“扭送”到艺术班学习过音乐、美术和书法。因此弹得一手好吉他,也学过吹萧,五线谱也大致能认全,一法通、万法通,因此对古代的曲谱和古琴等乐器上手的倒也很快。至于书,萧俊的字确实不算太好,毕竟他才十一岁,小时候又是在沙堆上习字的,在纸上习字的时间还是太短,而且在书法上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天赋,这个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只能是多下些功夫,勤练不缀了。字写的好坏对于科考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至于御和射,萧俊毕竟得高人指点,有一身不错的功夫,虽然未骑过马,但仗着一身梯云纵的轻身功夫,骑马对他来讲基本上是小菜一碟,他年纪虽然小,但习练了数年武艺,力气却不小,而且萧俊射击方面却是出人意料的极有天赋,第一次摸箭,便是箭箭中耙。

这个时代的数是一种类似于九宫之类的演算方法,萧俊来自后世,有着自己的一套计算方法,因此十分难以提起兴致再去学习另一套演套方法,因而这数反倒成了他的软肋。不过对于一些计算题目,他的演算结果却是丝毫不差的,这也让他成为了县学中的一个异类。对此,他只是推说是武当秘传。如此一来倒也能够蒙混过关。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萧家小院之内,萧俊叮叮咚咚的弹奏着一件古琴,燕氏对于儿子如此快的就将古琴弹奏得似模似样,也是颇有些惊奇,只能归结为儿子天赋异秉了。月娘则是穿着一套模式可爱的紫色细布衣裙,伏在桌案之上,认真的抄录着烈女传,燕氏则是屋内屋外忙忙碌碌的操持着家务,偶尔看一眼院中的一对小儿女,眼中满是慈爱之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就在此时,院门口忽然传来孙子远颇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嫂子在家吗?”

第二十六章 身世

燕氏连忙迎了出来,脸上泛起一丝矜持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孙先生啊,可有什么事情?”

孙子远此时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古怪,嚅嚅了半晌,这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子远仰慕嫂子已久,此番中了秀才,想求嫂子和子远成就百年好合。”

燕氏闻听此言,先是一呆,随即脸“腾”的一下红了,她比孙子远只大上三岁,平日里由于孙子远时常的教导萧俊学问,心中感激,便对他多有照拂,时常的帮他打扫房间,清洗外衣,以及做些吃食。孙子远对她的倾慕之情,她自然是感觉得到的。

燕氏毕竟早已不是云英未嫁的少女,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叹了口气,轻移莲步,走到孙子远的面前,如慈母般轻抚着他的面庞,温声道:“你对嫂子的情意,嫂子心领了,这么多年以来,你悉心教导俊儿成才,嫂子一直将你当亲弟弟一般看待,可是嫂子有自己的苦衷,是不能够嫁人的。你现在是秀才,身份高贵,这县城里好人家的女儿,排着队等着你挑,又何必偏偏在嫂子这一颗树上吊死。”

孙秀才眼中现出极度失望之色,不过见燕氏如此温言宽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自己的模样,心中好受了不少,他自幼跟随朱县令,朱县令的遭遇令他对富户家的小姐有一种天生的排斥,他原本是一个孤儿,燕氏对他如母如姐般的照拂,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女性的那种特有的温柔细腻,而且燕氏那种远胜普通妇人的风仪,也令他心折不已,他早已暗暗发誓此生非燕氏不娶。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嫂子依然和以前一样待你,你也不小了,寻一个合适的便娶了吧?”燕氏毕竟是过来人,摆出一付慈姐的面孔,笑着劝慰道。

孙子远看着燕氏如花的笑靥,木然的点了点头,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便要离去。

萧俊见到眼前这情形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且慢。”

孙子远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无精打彩的问道:“俊哥儿还有什么事情么?”

萧俊将目光转向母亲询问道:“孙叔也不是外人,儿子如今已经考中了秀才,算是长大成人了,母亲可否将孩儿的身世说出来?省得儿子天天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还被蒙在鼓里,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燕氏望着儿子期盼的目光,思虑了半晌之后才道:“本打算等你十六岁成人时再告诉你的,你既然想现在知道,说出来也无妨,我们进屋聊吧,孙先生若是想听,也不妨进来。说不定还可给我们母子出出主意。”

说完带着萧俊转身进了堂屋,孙子远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堂屋之内,燕氏讲述了一个极老套,却又在大家族中时常上演的故事。

江南有诸多世家豪族,在江苏松江府有一个萧氏大族,这萧氏大族传承到了清代,族内文风不盛,极少有考中秀才和举人的,但是族下的产业却经营得十分红火,家族银钱十分充足。

萧氏大族虽然家族内部时有些小矛盾,但并不影响家族的繁荣和发展,不过当江宁府的名门望族黄氏家族将自己族内的一个嫡出女儿嫁过来之后,这一切却都发生了变化,虽然同为大族,萧家远比黄家弱小,黄家文风极盛,有多人在朝廷之内做官,甚至有位居三品的按察史,黄家在清兵入关之时,曾经大力资助过清军,算是有大功的,但也因此造成了银钱的紧张,加上这一代人没有几个善于理财的,却有不少擅长挥霍钱财的,家族管理混乱,族下产业收益也不甚理想,因此便产生了控制甚至吞没别的大族产业的想法,萧家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又曾经资助过南明,落下了把柄,因此便成了黄家下手的目标。

黄家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手,毕竟这个世界还是有秩序、有王法的,而且萧家也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黄家先是将自己一个十分精明干练的嫡出女儿嫁给了萧家长房的四公子。大族之间联姻十分正常,黄家又缺银钱,因此萧家倒也没怀疑什么,只道是黄家希望借此在生意上能多条商路。

结果这位嫡出女儿黄氏嫁过来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萧家长房能够继承家产的嫡子嫡孙们便会离奇的死掉一个,死因都极其自然,丝毫看不出谋杀的迹象,或是突然得了急病而死,经郎中和仵座检验丝毫看不出异常和被下毒的迹象,或是走在路上忽然被惊马撞到,或是骑马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或是在青楼寻欢时突然得了马上风,或是婴儿呛奶而死,总之是死法离奇古怪,随着长房嫡子嫡孙们接二连三的死去,萧家终于发现了异常,不过萧家随即却发现四房嫡子虽然过世了,但儿媳黄氏生下的两个嫡孙却是安然无恙,居然成了萧家长房一脉除家主之外唯一的嫡孙,虽然没有证据,但萧家也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这黄家如此做,显然是仗着势,向萧家表明态度,必须将家产传给黄氏生的儿子。

萧家虽然惊怒异常,但黄家多人做官,在官场颇有些关系,实在是惹不起黄家,又苦无证据,就算是有了证据,这官官相护,相互勾结,也未必就能够有板倒黄家的把握,萧家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诺大家产要被黄家吞并,而且这种大家族之间的内斗,为了控制传承到家产的嫡子,不少嫡子都是与外人通奸所生,但萧家同样找不到证据,黄氏一共诞下两子,萧家怀疑长子是与人私通所生,幼子才是萧家骨血。

面对空前严峻的危机,萧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族长萧伯乾已经年近七旬,一旦身死,黄家肯定会仗势将产业挂在黄氏的嫡子名下,萧伯乾当机立断,与几个旁支的族中长辈密议之后,择日举行了一场隆重的仪式,在祖宗面前,将自己一个极其精明干练的庶子,过继到了正妻名下,立为嫡子,此人名叫萧达通,萧伯乾立下嫡子后,集全族之力严加防范,以免黄家对萧达通下手,而自己这些年心力交瘁,加上已是风烛残年,没过多久便死去了,将诺大家业传给了萧达通,这样一来黄氏便成了距离长房最近的旁支,黄氏大闹了一场,甚至闹到了官府,但萧家有遗嘱在手,又出动全族的长辈,在祖宗面前确立了萧达通的家主地位,官府纵然想帮着黄氏,也找不到什么借口。

萧达通就任家主后,最头疼的就是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子女,一旦这些女子死光了,自己再有个好歹,这家产还是得落到黄氏手中。可是手中的力量又不太够。后来黄家果然钻了空子,害死了他最喜爱的一个嫡子,他的正妻本就身子不好,悲愤忧伤之余,得了一场大病也过世了。

萧达通葬了爱妻幼子,将悲伤深深的埋在心里,重新担起了萧家的重担,思前想后,萧达通决得还是多有几个子女比较好些,于是花了巨量银钱,娶了八个士绅的小家碧玉做妾,算准时间,日夜播种,让这八个女子全部怀上孩子,这个时代庶出不能传承家产,但嫡出可以,而这八个小家碧玉都有能扶正的资格。

萧达通将她们严密看护在萧家后院之内,连平时饮食用水都要严加检查,一年多之后,八名小妾陆续生产,也许上天见萧家受不公,特意给了些补偿,这八名小妾居然有六人生的全部都是男孩儿,而且有一人还是双胞胎,这防得了一时,可防不了一世,黄家见萧家如此,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这七个男孩,见萧家防护严密,顾不得留下隐患,竟然破釜沉舟直接买通了绿林大盗,夜袭萧家,黄家利用在官场的势力,控制了守城的官兵,让他们故意晚到了一会儿,结果萧家后院遭到盗匪们猛烈的攻打,萧达通见支撑不住,当机立断,命令护院们分成八路,护送着自己和男孩儿们逃离萧家,当时这七名男孩儿,最大的才不到六个月,最小的才刚刚满月,各自由母亲抱着逃出了萧家。

燕氏被四名武艺高强的护院护着,乘着马车抱着萧俊从城西杀了出来。路上有两名护院为了护卫燕氏将追兵引开,生死不名,而燕氏则随着另两名护卫,仓皇逃窜两千余里,来到临湘,那两名护卫本就有伤在身,一路上又数次与盗匪交手,更是伤上加伤,最后遭遇了一伙悍匪,二人勉力将悍匪截住,让燕氏赶车先行逃走,燕氏无人护卫,不敢行得太远,在逃到距离最近的临湘县的时候,便利用身上的几样凭据,办理了保甲,定居了下来,而那两个护卫却是生死不知,这么多年以来,萧家从未找过燕氏,在燕氏在当初仓促逃离的时候,因情况万分危急,未来得及带出银两,只是来到临湘后将身上临时带出来的几样首饰便卖了百余两。买了一栋小院,还余下几十两,倒也勉强能够生活,燕氏知道若是暴露身份,怕是要有杀身之祸,因此便安心的在此地隐居了下来。燕氏生得貌美,数次被县内的泼皮惦记,燕氏凭着保甲上豪族的身份,情况危急时便闹到官府,每次这些泼皮均被严惩,甚至有一次一个本县最有名的泼皮破落户被直接站枷而死,从那以后,便没有人敢打燕氏的主意了。

当初萧达通娶她们做妾时,便已经付足了银钱,并且将萧家的实际情况告诉了她们,要求她们无论如何也要保全萧家的骨血,若是有所闪失,必定会去寻她们娘家的麻烦,相对于这些小妾所出身的士绅家族,萧家的势力同样是他们所惹不起的。这些女子也都是明事理之人,也纷纷答应了。

虽然临湘县衙留有燕氏属于萧家的证据,但古代通讯不发达,交通更加不便利,黄家就算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大到能够插手到每一个县衙,去查看保甲户藉。

燕氏一个人带着萧俊,虽然十分辛苦,但她这些年精打细算,不时的出去帮工,倒也勉强将这个家支撑了下来,不至于落到和杜氏同样的下场。

事情的经过大体就是这样,萧俊和孙子远听完这一段内幕之后,萧俊倒没什么,后世比这还狗血的剧情他都见过不少,不过大家族之间的内斗真的是尔虞我诈、阴险毒辣、血流成河啊,从未接触过大族的孙子远却被这种内幕给惊呆了,以这个时代人对这些大家族秘闻的孤陃寡闻,这种种手段简直骇人听闻之极。简直就是视天理国法于无物。

第二十六章 商议

燕氏陈述完了往事之后,温婉的对孙子远说道:“妾身原本是某江南大族家主的妾室,如今夫君应该尚在,没有夫君的允许,是不能够随意嫁人的,另外,俊儿做为萧家的备选家主,虽然希望十分渺茫,但万一被选中,妾身还要回去等着被扶正的,当初妾身的娘家可是签了契约的。”孙子远闻听此言,脸色更加失落,自己一个穷秀才,别说燕氏是江南大族的贵妾,就凭燕氏士绅千金的身份自己就配不上。

萧俊此时心中到是敞亮了不少,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被人追杀的缘由,就算是真的被人杀死,至少也不会再是个糊涂鬼,当然他也绝不可能能让黄家轻易得手的,萧俊脑筋飞快的转动了半晌,这才问道:“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母亲希望自己做那萧家的大妇吗?”

燕氏叹了口气:“若是为了俊儿,母亲当然愿意,这样俊儿就会成为江南大族的族长,如果是为了自己,娘亲又怎么会去稀罕那个劳什子大妇,天天和一堆小妾在一起勾心斗角的,大妇是要持家主内的,光是处理家族内部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就够让人烦心的,况且还有那个在背地里捣乱的黄氏,想想就头疼。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却十分自在,为娘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恬淡的生活。那种高门大院的生活若真让为娘去过,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就是了,世人大都喜欢追求荣华富贵,可是拥有了荣华富贵,就真的快乐了吗?如果我们回到萧家,孩儿做了那个族长,每日里为了维护家族产业,绞尽脑汁,还要日夜提防着黄家的暗算,偏偏黄家的势力又是极庞大的,是我们萧家惹不起的,你说儿子会快活吗?孩儿每天过着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生活,母亲也会受到连累,时常的跟着担心,还要处理家族中一堆的琐事、矛盾、纠纷,在和小妾们争风吃醋的同时,还要和黄氏不停的暗斗,母亲觉得这是我们所希望的幸福生活吗?就算是我们斗倒了黄家,保不准又蹦出来个赵家、周家过来寻萧家的麻烦,这样活着不累么?”萧俊侃侃而谈的说道。

见燕氏轻轻摇头,萧俊这才说道:“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好么,并不是银钱越多,势力越大就越幸福的,孩儿此生决不会去萧家做什么族长,更不希望母亲也卷入到大家族的内斗中去。儿子的志向是做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积攒下一点儿银钱,寻一处桃源胜地,买上两倾薄田,月娘生几个可爱的小宝宝,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没有妻妾相争,没有豪族之间的恩怨纠葛,虽然生活不是十分富足,但却胜在逍遥自在。”

萧俊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母亲这些年来,一个人带着孩儿很不容易,孩儿实在不愿拖累母亲一辈子,母亲正值花信年华,本身又只不过是个妾,孩儿请母亲为自身着想,考虑一下孙叔的求亲。

虽然自古妾通买卖,母亲又签了契约,但萧家无法护得母亲周全,致使母亲被遗弃在他地,又不给母亲生活之资,已经有错在先,按大清律,母亲若是为了活命,是可以另则良偶的,若是母亲与孙叔成亲,儿子年龄尚幼,按规矩可以随母一起过继给孙叔。这样儿子便不是萧家的人了,更不是嫡出,这样就失去了继承家产的资格。对黄家也就失去了威胁,黄家对孩儿的敌意会大大减轻,前几次若非儿子身负武艺,早已命丧黄泉,那黄家已经找到了我们,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不能防着他们一辈子。万一那次没防住,儿子的性命怕是不保。总得想个办法彻底将此事解决。

以上只是儿子自己的想法,是否嫁给孙叔,还要看母亲的意思。”

劝说燕氏嫁给孙子远,萧俊还是经过仔细考虑的,燕氏在只有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年纪,就带着自己流落到了此地,十一年来,含辛茹苦,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熬了过来,若是让她就这样孤孤单单一辈子,实在是太残忍了些,孙子远长相英俊、为人温和老实,对燕氏心仪已久,又不会嫌弃她嫁人生子,再加上一个秀才的身份,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一个真正喜欢她、肯体贴心疼她的男人陪伴在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燕氏和孙子远也都不过才二十余岁,正是大好年华。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大都喜欢开枝散叶、子孙满堂,燕氏一辈子若是只有萧俊这一个儿子,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多少是会觉得孤单和遗憾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可是时时刻刻都被黄家算计着的,一旦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燕氏也好有个依靠。

燕氏虽然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但闻听要自己嫁给孙子远,还是微微有些脸色发红,她虽然对孙子远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都是十分顺从的,感情大都是婚后才培养的。

孙子远听了这一席话这后脸上却是焕发出异样的光彩,痴痴的望着燕氏,期望着她能答应下来。

燕氏思索了良久,叹道:“你这孩子,年纪看着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的,听着也有几分道理,俊儿毕竟还小,还不懂得手握权利财势的好处,否则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男人为这几样东西争得你死我活了,若是放弃了争夺萧家族长的权利,俊儿将来可莫要后悔。”

见萧俊点了点头,燕氏又思索了半晌,脸却忽然红了,有些忸怩的说道:“这怎么就突然扯到嫁人上去了。”

随即眼圈却红了,叹了口气说道:“为娘年幼的时候和其她的女孩子一样,很用心的学习规矩礼法,希望能够有一天被人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相夫教子,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出色的持家主母,夫君的贤内助,为娘的要求真的不高,对于一个士绅家的小姐,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父亲用很严厉的声音,让为娘去做妾,那可是比奴婢强不了多少的身份啊,还可以被随意的送人和买卖。”

也许是回忆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燕氏说到此处,眼泪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为娘当时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了,心中的美梦瞬间便被击得粉碎,为娘哭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萧家,为娘虽然和一堆女人生活在一起,但做为一个妾,只能规规矩矩的被关在一间院子里,独守着一间空屋,在萧家的一年零三个月内,夫君在为娘的屋子里只住了五日,那五天,为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夫君,夫君虽然表面上对为娘十分呵护,但五日过后,却再也不见踪影,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为娘带着你逃了出来。”

燕氏抹去脸上的泪水,随即脸上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妾身的亲事,就按俊儿说的办吧,如果黄家真的能够因此罢手,不再三番两次的出手暗算俊儿,让人天天提着心过日子,妾身嫁给孙先生也无妨。嫁给了孙先生,至少是个正妻的身份,也算了了多年的夙愿。只要孙先生不嫌弃,妾身必会全心全意的待先生。”

孙子远闻听此言,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之色,随即收敛心神,大着胆子,轻轻握住燕氏的柔荑,诚恳的说道:“子远心中一直将嫂嫂奉为天人,若肯下嫁于我,子远必会如获至宝,呵护备至,绝不会慢怠了嫂嫂。子远之心,天日可鉴。”

燕氏毕竟是个比较保守的女子,听了孙子远一席话,终于露出了小儿女情态,红着脸垂下了头去。

萧俊见自己这个红娘已经牵妥了红线,这才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母亲毕竟和是萧家签过约的,万一萧家知道了音信,寻找上门来,虽然母亲占理,但若是买通了知县大人,将母亲判回给萧家,也并非不可能,就算判母亲胜诉,想必当初契约上的那笔巨额银钱也要还给萧家,这样一来母亲的娘家也会受到拖累。

我看不如这样,估计黄家发现我们的事情萧家还不知道,黄家更不可能告诉萧家,母亲和孙叔先订亲,言明孙叔从小到大将我教导成才,中了秀才,母亲十分感激,为报答孙叔的恩情,决定以身相许,并且孩儿也过继给孙叔。这样就占了大义的名份,别人只会说母亲知恩图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我们表明这样一个态度之后,黄家对我们的敌意会大大降低,不过暂时孩儿还不能改姓,这样万一萧家寻上门来,孩儿可以用身份相挟,让萧家不要难为母亲,大不了孩儿再回到萧家也就是了。母亲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燕氏轻轻点了点头:“就按俊儿说的办吧?你这孩子倒是一肚子鬼点子。”

萧俊笑道:“这提亲、订亲母亲是十分在行的,儿子又不懂,母亲还是和孙叔商量操持一下吧?”

………

半个月后,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正是个好天气,燕氏和孙子远在孙子远的院子里举了庄重的订亲仪式,一切都和萧俊当初与月娘订亲时一样,只不过主角换成了燕氏和孙子远,对于燕氏这个“寡妇”改嫁,邻里们倒是没什么看法,燕氏风姿卓越,孙子远又是个秀才,正可谓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月娘和萧俊则是被老老实实的关在自家的院子里,不允许出来。

“哥哥,隔壁的院子里好热闹,月娘也想去看看。”月娘两只小手拄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央求道。

“月娘乖,母亲不允我们偷看,否则母亲会生气的。母亲若是生气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萧俊手捧着书卷,用手揉了揉月娘的头发笑呵呵的威胁道。

月娘小脸儿上立刻露出怕怕的神色,拼命的摇头道:“月娘乖乖的,月娘绝不会去偷看。”

………………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此时远隔千里之外的江宁府黄家大院之内,黄家现任家主黄显声倒负着双手,双眉紧锁,正在沉思着什么?这黄显声年逾五旬,身材矮小微胖,皮肤白皙,保养得极好,脸上看不出什么皱纹,双目炯炯有神,留着一缕山羊胡,给人一种养尊处优,精明干炼的感觉。

“大哥,临湘那小子棘手得很,小妹谋划了数次,都没得手,现如今他忽然和母亲一起改嫁了,我们应该如何处置?”旁边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同样皱着眉头问道。这妇人长得白白胖胖,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长得略有些三角眼,给人一种刁钻难缠的感觉。

“萧家的七个孽子,我们当时杀掉了两个,逃掉了五个,后来寻到了三个,一个早已夭折,另一个被处理掉了,就这个最麻烦,而且才十一岁就中了秀才,显然是个颇有本事的,就算他爱惜性命,不想回萧家,可萧家一旦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会罢手吗?况且我们数次对他出手,早已经结下了仇怨。他将来若是飞黄腾达了,我黄家岂不是遭了殃?只不过他现在身边有青壮日夜巡视,省府又派下几个高手暗中调查,实在不宜动他,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忍耐两年,让他放松警惕,认为我们真的已经放过他了,再突然全力一击,永绝后患,这次由我来亲自谋划。”

第二十七章 乱起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康熙十二年的四月,燕氏在和孙子远订亲后不到三个月便成亲了,成亲之后,孙子远待燕氏极好,而燕氏感念孙子远教导萧俊成才,也是一心一意的待他,二人倒也恩爱,今年上元节的时候,燕氏产下一子,取名孙卓,对此,孙子远乐得合不拢嘴,前不久满月的时候,摆了好几桌满席。燕氏改嫁之后,便不再出去帮工,一门心思的在家中相夫教子,而孙子远深知以自己的学问,考取举人那是痴心妄想,因此为了养家,除去蓝衫换黑衫,在衙门里谋了一个代书的位置,专门替人写状子。倒也有些收入,再加上他和萧俊每月六斗米的补贴,日子虽然不富裕,倒也勉强能维持下来。

当年孙子远和燕氏成亲后,便将两家的院子打通,连在了一起,又将杜氏接了过来以半个管家的身份,帮着做些家务活儿,这样一来,月娘应该是和杜氏住在一起的,结果萧俊闻听此事后,暗自盘算了一下,现在燕氏辞去了帮佣,整天在家操持家务,也只能将午餐改成霄夜了,因此立刻在月娘的耳边极轻声说道:“若是和你娘亲住在一起,以后就再也没有肉肉和糕糕吃了。”

月娘闻听此言小脑袋里立刻浮现出肉肉和糕糕长着翅膀向远处飞走的情形,立刻一改平日里乖巧温顺的模样,坐在地上号陶大哭,小腿儿乱蹬着,口中不停的哭喊道:“呜呜,月娘要和哥哥住在一起,月娘不要和哥哥分开。”

燕氏见她闹得厉害,再加上她和萧俊年龄还小,便只好勉强答应了。反倒是杜氏见女儿和自己不亲,郁闷了好些日子。

……………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此时的县学之内,萧俊正在和其他的秀才们讨论朝廷最新的邸报,今天的邸报上载录了一桩重大的消息,广东平南王尚可喜裁请归老辽东,朝廷诏令平南王撤藩,别的生员听到这则消息,倒也没表现出太过异样的神色。

但萧俊的心中却是猛得一惊,虽然他对历史上的三藩之乱了解的不是十分详细,但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从邸报上来看,分明就是三藩之乱将至,自己才过上了几天的太平安稳日子,这战乱就要到来了?

他努力的搜肠刮肚的寻找关于三藩之乱的记忆,看样子,似乎不久之后,驻守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驻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驻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三个藩王,就要联合起来发动叛乱了。好象叛乱了很久,最后吴三桂应该是败了(废话)。似乎在某部电视剧里看到过吴三桂的兵马曾经打到湖北,不过电视剧中的东西,胡说八道的居多,当不得历史,但是历史上吴三桂及其盟友确实占据了很大很大的一片地盘,将清朝逼得手忙脚乱,这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的。由于经常浏览网络论坛,后世关于吴三桂的一些评论他倒是记得极清楚。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历史和自己原来的世界历史发展似乎是有些差异的,若是按照原来世界的历史去作为判断依据,有可能是不准确的。

萧俊对吴三桂是没什么好印象的,这家伙身为明臣,明朝还有半壁江山呢,就降了李自成,结果获悉李闯军残害他的父亲,宠妾被人夺走,怕李自成害他,转身又降了满清,清兵入关后兵力不足,他便充当清军的马前卒,自顺治年间镇守汉中开始,一路挥戈疾进,残同胞而媚异种,杀死反清义士无数,又亲手将自己的旧主,南明政权给灭了。结果现在又要反清,他这一辈子行事完全是自身和家族利益为重,丝毫没有信义可言,是个典型的反复无常的小人。结果后来反倒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时人评价吴三桂为:“在明亡明,事清反清,两朝乱贼,天地不容。”

“平西王势大,现在大江以南,只知有平西王,不知有朝廷,这撤藩一事,怕是有敲山震虎之嫌啊?”就在此时,一名姓吴的秀才手捧着邸报,颇有些忧心冲冲的说道,同时也打断了萧俊的思绪。这位吴秀才平时议论时政还是颇有些远见卓识的,在县学中也是小有名气。

“朝廷如今只让平南王撤藩,平西王势大,朝廷虽有撤藩之意,但应该不会让平西王撤藩的。”另一名姓张的秀才发表着不同的见解说道。

县学教喻李大人对萧俊十分看重,见萧俊一直在微微摇头,便询问道:“子玄,你一直在摇头,对这件事情可是有什么看法?”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有表字和名号的,萧俊中了秀才,便按照文人士子的规矩,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叫子玄,因他是道家高徒,又给自己起了个康乐散人的名号。

萧俊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平西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和平西王之间必有一仗,今上年轻气盛,怕是不仅撤了平南王的藩,连平西王他们的藩也会一并撤了,三藩坐拥强大的实力,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叛乱是必然的。

如今八旗兵全都变成了老爷兵,虽然武力犹在,但却失了锐气,战力下降严重,朝廷又将绿营兵分得极散,几十人甚至几人分守一处,建制混乱,互有统属,仓促集中到一起,疏于训练又配合生疏,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极易溃散,不打上几次败仗,很难将这些绿营兵磨炼出来,再加上江南赋税重地烽烟四起,这军饷也是个大问题,因此这绿营兵在开战之初也必定会败多胜少,吴军势必袭卷半个中原,就算是一直攻到直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吴三桂有个致使的弱点,就是此人量小,目光短浅,优柔寡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和今上相比,这吴三桂相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以子玄之见,这动乱至少会持续数年,朝庭才会慢慢扭转劣势,将平西王击败。”

萧俊一番“高论”侃侃而谈说完,却忽然发现周围寂静的可怕,所有的人都张大着嘴巴看着自己。

半晌之后,李教喻这才面露一丝心悸之色、神情严肃的说道:“子玄还是年轻气盛啊,竟敢私议藩王,妄议八旗王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我朝律法诬陷必反坐,子玄竟然敢直言藩王谋逆,此言若是传出,那可是凌迟之罪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透露出去,我们今日的言论一旦传播开去,定会引起本城的动荡,若是传入它地,造成它县的动荡,到时侯,局势便难以收拾了。我等也会受到连累,有妖言惑众之嫌。轻者革去功名,重则有牢狱之灾。子玄今后切记约束自己的言行,须知祸从口出。”

众秀才此时也都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缓了过来,纷纷神情凝重的连声称是,萧俊则是暗自擦了擦冷汗:“奶奶的,一时性起,差点忘了,这可不是言论相对自由的后世,以后说话可得谨慎些。”

第二天,萧俊一改往日的作息习惯,除了例行的养气之外,开始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习练武艺,并且开始习练龙门十三枪,八卦刀和武当镖拳这些功夫,以前只是习练木剑,现在却是按照自己的身材打造出数口精钢长刀、长枪、长剑和飞镖之类的器械,花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好在他在今年三月的岁考中因成绩优异,被破格升补了廪生,用廪银作保从衙门提前预支了十两银子,当初又从刺客身上搜出十几两,因此倒也勉强够用,冷兵器时代,对兵器的要求是极高的,一把优质的长刀,造价低些也得十数两,萧俊没有足够的银钱,只好花了几两银子弄了把普通军士用的那种差一些的长刀,长枪也只是用细竹条捆在一起,外包一层麻布做杆,上边安一个铁头的那种最差的军用长枪,对于飞镖,他倒是不敢降低要求。好在这东西体积小,花费的银钱也少些。余下的十几两银子,则是置办了一把质量上乘的硬弓,他射击天赋极佳,有了这把弓便可以对付本事高出自己一大截的敌人。

燕氏见儿子忽然即不习琴,也不读书,而是每日里不停的舞刀弄剑,而且竟然一改往日用木剑的习惯,每天都是用真刀真枪习练,而且动作也没有了太极的舒缓,而是夹杂着许多狠辣异常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俊儿,可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第二十八章 求活

萧俊牢记着李教喻的话,只是淡淡的回道:“防患于未然而已,母亲勿要多想。”

萧俊不仅每日在家中苦练武艺,勤练不缀,在县学之内也不再和秀才们谈经论道,而是挤出所有的时间熟悉各种枪棒器械,秀才们见萧俊各种器械居然舞得滴水不漏,一付颇为精通的模样,惊奇之余,不由得都是大为的佩服。

萧俊却是一付忧心冲冲的模样,他现在感觉到很茫然,虽然燕氏手头有些银子,但战乱一起,一旦战火燃烧到了临湘,若是举家逃亡,且不说沿途数不清的败兵和盗匪,就算是朝廷的正规军,抢劫起百姓来,也远比土匪要狠。燕氏又颇有姿色,自己毕竟年幼,势单力孤,在乱世之中根本无法护得母亲周全,这流民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在战乱中,许多穷苦的百姓不愿流落他乡,沿街乞讨成为乞丐,所以选择避难深山,等战乱稍缓,再回转家园,这样也是极其危险的,被夹在两军交战的地域之中,时常的与双方的战兵打交道,这些战兵可是什么坏事都能够做得出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丢掉性命。

这一日,萧俊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从县学向家中走去,忽然见姜氏杂铺的一个伙计在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无意中打出了一个极隐蔽联络手势,萧俊心中微动,不动声色的回转家中,片刻之后,提着一个糖罐子,从家中走了出来,哼着小曲儿悠哉游哉的向县城的另一边走去,片刻之后,便来到姜氏杂铺之内。

张掌柜故意将店内的两个客人全部打发走之后,这才迅速接过糖罐子,一边装着白糖,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监视你的两只鹰犬前些日子撤走了,他们一走,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功夫看样子极好,我们查了一下,这两个人是从江南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上的,不是朝廷的爪牙,这两日有意无意的采你家的盘子,似乎要对你不利。”

黄家果然不想放过自己,萧俊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震惊,神色如常的低声道:“多谢掌柜的提醒。”这些大型的帮会,都有秘密驯养的飞鸽,混在各地標局的標鸽当中做掩护,就象驿站一样,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一个,因此传递信息非常快捷,就连许多豪门都比不上。

张掌柜继续用极轻声的声音劝说道:“你救了大当家的,我们自然要帮你,你是个出色的孩子,希望你长大后能帮一帮大当家的。他一个人不容易。”

萧俊没有再说话,而是不动声色的拎着糖罐子向回走去。上次被自己捉到的两名刺客,以绿林悍匪窜入城中劫掠杀人的罪名,被按律枭首示众,脑袋被挂在了城门楼上。这次黄家谋划了这么久,派来的必定是极厉害的。

入夜,萧俊坐在屋顶之上,望着星空发呆,如何让自己的家人能够在战乱中生存下去,对于他这个从未经历过战乱的人来说,是个极令人头疼的问题。最要命的是黄家又出手了,他可以肯定,这一次出手绝对比上几次要猛烈的多。黄家以往的每次出手几乎都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的,而自己那两个免费的保镖却已经撤走了。还好这两年院前的青壮衙役倒还一直都在,不过也松懈了许多。

“哥哥,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屋顶,坐在萧俊的旁边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小丫头已经长到九岁,依然是一付可爱至极的模样。

萧俊望着月娘白嫩的小脸,将她揽在怀中,望着天空喃喃道:“如果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坏人,我们又打不过他,只好逃走,可是逃走了,就要四处流浪,舍弃家园,月娘说该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要流浪呀?重新找个远离大坏人的地方,再盖栋房子,住进去不就可以了吗?”月娘有些疑惑的问道。

萧俊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忽然心中一动,对呀,再找个栖身之处不就完事了么,自己从未经历过战乱,把有些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过于钻牛角尖走极端了。自己毕竟是来自于后世,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在战乱保全家人呢?

想到此处,萧俊开始认真的思索了起来。月娘倒也乖巧,只是静静的陪在萧俊旁边。

………………

第二日,萧俊找到燕氏,神情凝重的说道:“母亲,儿子虽然中了秀才,但若是想中举人,却还差得太远,儿子想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儿子虽然年龄还小,但这一身武艺,自保还是足够的。”

燕氏闻听此言,沉默了片刻,有些不放心的摇头道:“外边盗匪横行,这么不太平………”

萧俊打断了燕氏说道:“孩儿并非到处闯荡,而是投到某位大人门下,学习政务,开扩视野,增长见识,同时也得些教导,增加些学问。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母亲想必是知道的,儿子不多加历练,尽快成长起来,又如何应对黄家一波又一波的的暗算?”

燕氏略略放下心来,问道:“我儿准备投效到哪位大人门下?”随即忽然反应了过来,颤声道:“我儿说什么?黄家的暗算?”

萧俊在母亲耳边轻声道:“黄家又出手了,这次派来了两个极厉害的,儿子必须得走,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开,儿子所去之处,母亲也要替儿保密,今后且莫在别人面前提及。”说完在燕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燕氏大惊:“黄家又出手了?还派了两个厉害的?俊儿快快离开,现在就走,迟了为娘不放心。”

萧俊笑着安慰了一下燕氏:“母亲放心,我已让门口的青壮加强的防范,又将这两人身份可疑的消息透露给了知县老爷,这两人几日之内是不可能出手的。”

燕氏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忽然想道儿子要远行了,脸上现出难舍难分之色,同时又颇有些担心,细心的不停的叮嘱着。

第三日清晨,恰逢十五,萧俊先是买通了衙役缠住那两个刺客,然后装作去城外般若寺进香的模样,混在熙熙攘攘的香客之中,悄悄离开了临湘县,临行之时,燕氏塞给他二十两银子。月娘和萧俊这些年感情已经极亲厚,见哥哥要走,也是一付依依不舍的模样,萧俊买了一串铜铃,系在月娘雪白的脚踝之上,在她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哄骗道:“哥哥过些时日就会回来,若是想哥哥了,就摇晃一下脚上的铜铃,哥哥就会听到。”

月娘轻轻点了点头,大眼睛泛起一丝莹光。嫩声道:“哥哥早些回来,月娘想哥哥的时候,就会拼命的跺脚,这样哥哥就会听到了。”

萧俊拍了拍月娘可爱的脸蛋儿,转身大步而去。

……………

萧俊身穿一袭破衣,又身怀武艺,倒也不怎么担心会有盗匪前来打他的主意,他此行的目的地倒也不远,是和岳州府仅一府之隔的湖北黄州府,清初一代廉吏于成龙,此时恰好在此处担任同知,不过现在的于成龙只是一名中低级官吏,虽然小有些名气,但还远未达到后世那般高度,世人知道他的也还不多。

萧俊之所以选择投奔于成龙,是因为他知道,于成龙将来会成为两江总督,虽然这个世界的历史会有偏差,但萧俊也只能赌一次了,一旦取得他的信任后,便逐渐的把黄家谋夺萧俊家产,和谋害自己一事,慢慢的告诉于成龙,黄家在江宁府,于成龙如果将来真的成了两江总督,先入为主,以他的刚正,一定会彻查此事。这也是他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伏下的一招暗棋,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想要在学问上有所长进,以及给家人在战乱中找个安稳的落脚之地,可谓是一举三得。

临湘到黄州之间,湖泊河渠众多,放眼望去,是连成一片片的稻田,景致倒也不错,萧俊欣赏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一路向北方行进。

行至一片低矮的树丛旁边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林中的树木在狂风中呜咽着发出鬼啸一般的声音,萧俊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毕竟和刘瞎子学过测卦,灵觉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萧俊皱了皱眉头,取出五枚大钱,一记武当镖将其掷了出去,五枚大钱立刻直直的排成了一条直线,萧俊盯着这些大钱,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卦象赫然上显示着“大凶,血光之灾。”

第二十九章 追杀

萧俊按捺住心中的惊疑,心思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仅片刻之后他就想明白了,黄家谋划了两年,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派两个高手行事?必定在暗中布有极隐蔽的暗哨,盯着自己,自己离开县城,暗哨必定会通知那两个高手,以黄家的财力,这几人必定是骑着马匹追赶自己的。

萧俊脸上的冷汗立刻流淌了下来,警惕的向四周望去,自己现在正身处一条官道之上,左侧是一片低矮茂密的树丛,右侧则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视野之内一片空旷,不见一个行人。

虽然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但他却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快就化为了现实,萧俊还未盘算好如何应对眼前的危局,不远处的山梁后却忽然奔出数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四名身形颇为矫健的骑士,这几人一见萧俊,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寒光,猛的用力一磕马腹,健马一阵厮鸣,四蹄翻滚,如离弦的利箭一般,便冲着萧俊疾驰了过来,萧俊见状,心中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身形一扭,拼尽全身的力气,双足猛蹬地面,一转身便豹射入了树丛之中。

这几匹健马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萧俊刚刚没入树林的一刹那,几匹健马也飞驰到了树丛之外,马上一名面貌凶恶的红脸汉子猛的一提马缰,健马再次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之声,后蹄立刻牢牢的钉在地面之上,前蹄人立而起,将庞大的身形在树丛之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这汉子在马背之上稳住身形,面色阴沉的看着萧俊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这厮果然油滑狡诈得紧。”

随即大喊道:“追。”

四人立刻从健马之上纷纷跃下,抽出随身的刀剑,列成一排,极为迅捷的窜入树丛之内,这红脸汉子身形极快,仅片刻之后,便远远的将其余三人甩在身后,没过多久,这红脸汉子便看到不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努力的伏低身形,在树丛之中飞快的穿行着,红脸汉子眼中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将速度又提升了些,随即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惊怒之色,那矮小的身形此时已经飞奔到了树丛的边缘,也许是萧俊命不该绝,树丛另一侧竟然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之内则是密密麻麻的好大的一片芦苇荡,一旦钻进去,想要搜寻,还真是不容易。

这红脸汉子暴吼一声,毫不犹豫的取下身上的硬弓,张弓搭箭,随着弓弦的一声轻响,一道黑芒如流星赶月般,冲着萧俊的后心疾射而至,萧俊此时已经奔跑到了湖边,虽然累得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但强敌在后,小命危在旦夕,他可不敢稍有松懈,因此毫不犹豫的双足猛蹬,迅速跃入湖中,这一跳反而救了他的性命,就在萧俊躬起身子,跃入湖中的一刹那,一根利箭携着劲风,呼啸而至,擦着萧俊的左颈,远远的没入了前方的湖水之中,萧俊顿时被吓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就在刚才利矢掠过脖颈的一刹那,他甚至已经嗅到了箭尖上的腥臭味儿,显然是喂了毒的,这要是被射中………

“扑通”一声,萧俊落入水中之后,拼劲全力向芦苇荡深处游去。他现在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不过在求生的本能支配下仍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潜能,眨眼间就消失在芦苇荡的深处。

湖岸之上,此时另外三个人也已经追了过来,这红脸汉子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冷冷道:“点子扎手,托线摘瓢的几千老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吞下的,点子有瓢把子罩着,寻线上吃瓢子钱的老合,多喂些居米,到汤里洗盘子,把点子给揪出来。”

这红脸汉子讲的的是江湖黑话,大致的意思就是:“此人确实难缠之极,东主雇我们取他首级的几千两银子果然不是好赚的,似乎在暗处还有道上的大当家的护着他,我们几个分头去找本地水域内的水贼,多给些银子,进入芦苇荡细细搜寻查找,一定要把此人给找出来。”

其余三人领命之后立刻分头行事去了。

芦苇荡深处,萧俊静静的浮在水面之上,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大大的不妙,由于体力几乎耗尽,他只能以仰泳的姿势,将身躯尽可能多的浸入到水中,凭借着水的浮力,慢慢的恢复着体力,他心里已经将黄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在骂到第十九代的时候,终于恢复了少许体力,立刻十分吃力的又向远处游上一段……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水中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也许是在水中泡得太久,萧俊明显感觉到身子有些发冷,又冷又饿又累的萧俊已经渐渐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几个追杀他的人肯定会想办法把他找出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尽力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摆脱现在的险境。

朦胧的夜色中,一艘小船划了过来,萧俊望着这小船,脸上的表情无卑无喜,即没有上前求救,也没有远远逃避,他现在已经连思考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小船上的几个汉子将自己捞了起来,在身上沾到船身的一刹那,萧俊便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萧俊依稀听到有一个汉子兴高采烈的声音:“点子挖到了,瓢把子……”

“看来今日是难逃一死了,这卦象还真他妈的准。”在晕过去的一刹那,萧俊脑海中闪过了最后一念。

………

萧俊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几处残破不堪、蛛网纵横的屋梁、萧俊艰难的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四周是衰败的墙垣,而自己正躺在一堆枯草之中,旁边还立着一座破损严重山神像,种种迹象表明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废弃的山神庙当中,萧俊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团狐疑?自己没死?还是又不知道穿到哪了?

就在此时,张掌柜忽然从外边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你小子命还挺大的,当初那两个硬茬子突然急匆匆的离开临湘,我便料定他们必是追你去了,赶快用兄弟会的名义联络道上的朋友帮忙,那几个追杀你的,恰好也雇了不少水贼寻你,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毕竟是外来的,水贼们寻到你后就送了过来。”

萧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略微一动,立刻便感觉到全身上下酸痛无比,显然是用脱了力,还未恢复过来,只好又躺下,十分感激的说道:“多谢张掌柜相救之恩。”

“嗨,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说起来,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当着那么多官兵差役的面,就敢把大当家的给藏起来,当时二当家的在城内出了事,大当家的又不见踪影,联络之处也被毁掉,我奉命进城盘下一间杂铺打探消息,后来大当家的出现时,说起了你的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掌柜和颜悦色的说道。

萧俊和张掌柜客气了几句,又吃了些东西,商议好第二天早上,由会内的兄弟护送他进入黄州。张掌柜叮嘱他好好休养,便离开了山神庙。

萧俊望着张掌柜的背影,脸色却有些发苦,自己本来是不想和兄弟会有过多的瓜葛的,却莫名其妙的欠下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叹了口气之后,萧俊检查了一下随身的物品,几件换洗的衣物在逃跑的时候早已被自己丢掉,却又被张掌柜给寻了回来,向怀中摸去,二十两银子倒还在,五枚算卦用的铜钱也在,看着这五枚大钱,萧俊自言自语道:“难怪刘瞎子说以我的道行算的不准,卦象上明明说,大凶,血光之灾,这凶是凶了,跟血光之灾没半分关系嘛。”

萧俊的话音刚落,这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屋顶之上,一根已经朽烂的木梁忽然断裂,直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萧俊额头之上,断裂的新茬在额头上划出一个极深的小口,顿时鲜血泉涌了出来,萧俊被砸得晕头转向,半天才缓过来,摸着额头苦着脸郁闷的喃喃道:“谁说这卦象不准?简直太他妈的准了。”

第三十章 门生

黄州府位于湖北东部,大别山南麓,州城位于长江中游北岸,自古有七郡门户之称,萧俊在山神庙内恢复了两日之后,便在几名兄弟会好汉的护送下,一路向北疾行,进入了黄州府的地界。刚一进入黄州府,萧俊立刻感觉到了此地与别处的不同,这黄州府似乎没有盗匪,境内治安极好,百姓们挑着粮食,商贾们将财货露在外边,随意的在官道上往来着,似乎丝毫不会担心遭到拦劫。

又过了两日,萧俊终于赶到了黄州同知衙门的驻地---歧亭,这同知衙门又称之为二府,并没有设在州城之内,而是设置在了州城以西,麻城、黄安、黄岗、黄陡四县交界之处,独自筑有一城,周长五里,设五门二十八敌楼,朝廷专门设置黄州同知镇守此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古以来黄州民风剽悍,若是朝廷政治清明,百姓温饱无虞,此地自然是安居乐业,太平盛世,多行侠仗义之人,乃是中原有名的“尚义之乡”。

然一旦朝廷政治糜烂,官吏盘剥敲诈,百姓民不聊生,立刻便会有大批盗匪蜂涌而起,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盗匪之凶残、狠辣亦远非中原其他地区可比,杀人害命,抢男霸女,抢劫财物,断人手脚,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临湘虽然也有不少盗匪,但和此处的盗匪比起来,几乎可以算做是良民。正因为此地盗匪猖獗,朝廷于数年前年将能吏于成龙调到此地治盗,经过数年的治理,已经颇具成效。

于成龙除了负责镇守此地治盗,同时还兼理黄岗、麻城、黄安三县政务。歧亭城下,萧俊辞别了兄弟会众人,独自一人向城门走去,以近几日在黄州府内的所见所闻,显然于成龙治理得十分的成功。如果能够跟在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能吏身边,学习几年,想必对自己将来一定会大有裨益。

萧俊的打算是直接拜入于成龙门下,以门生的身份跟随在他的身边,这个时代的官员讲究人脉,因此网罗门生故吏是一个极普遍的现象,象于公这种有名望的官吏,门下自然也应该是门生众多,只不过通常状况下大都是挂个学生之名,实际上都还是在各自的县学内攻读学问,平时也只不过是逢年过节偶尔拜访一下于公,以全师生之谊,极少会有人像萧俊这般形影不离、随侍左右的,因此拜到某官吏门下虽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却也绝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入城之后,萧俊换上秀才服饰,很快便来到了同知衙门之前,从怀中掏出二钱碎银十分客气的递给一位门房,微笑着说道:“吾乃临湘县生员萧俊,想要拜见同知于老公祖,还请通融一下。”

这门房接过银子,又见萧俊身着秀才服饰,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笑道:“老爷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您若是找他,怕是要等到天黑以后。”

对于这个回答萧俊倒是没感到意外,能吏一般都是极少在衙门内办公的,大多都是四处体察民情,况且于成龙负责治盗。这样一来更是需要四处访察,巡视各地的治安状况了。

萧俊十分耐心的在府衙门口等候了起来,大约在晚上掌灯的时分,一位容颜清瘦、神色慈祥和蔼、目光清澈、气度沉稳、留着一撇山羊胡须的老者出现在了府衙门之前,旁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壮仆,二人皆身穿便服,门房在一旁悄悄向萧俊说道:“这位便是老爷。”

萧俊闻言,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去,向这老者深施一礼,肃容道:“学生临湘生员萧俊,久闻老公祖高义,心生仰慕之情,特来投奔,愿随侍身侧,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说完恭恭敬敬的递上了自己的名贴。

于成龙向来清廉,聘请一个真正精通刑名钱粮的师爷幕友,多则年俸近千两,少则也得七八百两,他可是雇不起的,没有幕友辅助,许多事情只好事必躬亲,颇为操劳,今日回府,忽然见一个身穿秀才服饰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声称要追随自己,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不动声色的将名贴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语气平和的说道:“老夫十分清贫,若是跟随老夫,非但没有银钱可拿,可能还会吃些苦,你可要想好了。”

萧俊再次深施一礼,语气坚定的说道:“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随与之化矣,萧俊性情顽劣,所幸年龄尚幼,因此一心想寻找一个圣贤之人,随侍左右,日夜受其教诲,还请老公祖成全。萧俊有廪银四两,月米三斗,衣食无忧,老公祖勿虑。”

于成龙所作所为,皆是以至圣至贤为标准,听闻萧俊如此说,心中颇为满意,萧俊肖母,因此长得十分俊秀,十分招人喜爱,于成龙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的少年,沉吟了片刻,呵呵笑道:“若是有一个精通文墨之人随侍左右,我这把老骨头确实可以轻松不少,你如此年幼,便中了秀才,想必是个人才,又远道而来甘愿以仆从的身份追随于我,只为了能时常听到老夫的教诲,让老夫非常的感动,老夫实在是不忍拒绝于你,你既然有心,老夫便成全于你,收下你这个学生,尽量教导你成才,今后你当以师礼待我。”

萧俊脸上现出喜色,立刻翻身拜倒,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说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谢师之礼。”心中暗想,这于成龙果然和书本上写的一样,十分轻信于人。

于公收下萧俊之后,望了望夜空说道:“天色已晚,我们回房再叙吧。”说完带着萧俊进入到了衙门之内。

这同知衙门的布局和岳州府衙倒是差不太多,只是规模略小一些罢了,萧俊随着于公径直来到三堂后院的一间极大的院子内,这院内共有六七间有些破败的房屋,似乎除了于公主仆二人之外,这院内并没有其他的人居住,显得十分的冷清。

于公所住的地方是院子正中的一间堂屋,屋内装饰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个木箱,一个竹篓和几本书卷。

“果然是廉吏呀,这地方简直…就应该是和尚住的。”萧俊望着屋中的陈设颇为感慨的想道。

“你既然已经拜我为师,自然当以表字称你,子玄,从今往后,你便住在左侧的厢房之内,为师公务繁忙,白天子玄可跟随为师四处处巡访,到了夜晚,为师若是有时间,可教导你学问,为师督导甚严,你若是偷懒,为师必重重的罚你。”于成龙语气颇有几分威严之意的说道。

萧俊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听闻于公此言,立刻收敛了起了目光,垂头应道:“学生必定会谨遵恩师教导。”

于公又随意的和萧俊聊了一些家常,对萧俊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之后,这才打发萧俊回去休息。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萧俊便已经在院中挥舞着刀剑,习练起了武艺,他有意在于成龙面前卖弄,将梯云纵施展到极致,房上房下,墙头墙脚,窜上伏下,极为敏捷。

于成龙年近六旬,睡眠极轻,也是早早起床,听到院中的呼喝之声,走出室门,见萧俊在习武,倒是起了几分兴致,随意的站在自己的卧房门口,手拈胡须,眼中含着一丝欣赏之意,看着萧俊不停的窜蹦跳跃的矫健身姿,不禁暗自点头:此子如此年幼,便中了秀才,又有一身好武艺,若是教导得当,必是一个栋梁之才。

半晌之后,萧俊停止了习练武艺,此时那壮仆跑了过来,憨憨的笑道:“想不到你的功夫这么好,今后我们要一同跟随老爷明察暗访,得有一个俗些的名字,以免引人注意,我叫朝卿,看你连蹦带跳的,比猴子还灵巧,就叫你萧猴子吧。”

萧俊顿时一头黑线,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

身为一府同知,除了缉盗之外,还要负责钱粮、税赋、水利、江防等诸多事宜,吃罢早饭之后,于成龙破天荒的没有出去巡察暗访,而是取出了几本辖县送上来的帐目,教授萧俊如何核查钱粮、管理帐目。

萧俊学的倒也认真,心中却有些纳闷:“于公急着教授自己如何处理钱粮方面的公务,难道是希望自己承担起一部分钱粮师爷的责任?”

萧俊大致揣摩到了于公的心思后,学的倒是更用心了,其实这个时代的用于计算货物价值方面的算术水平并不一定比后代的低,商贾们之间的袖里乾坤,两个人将手互相伸进对方的衣袖里,用手势交流,讨价还价,其计算速度并不比计算器慢多少,只不过这种超强的计算能力,只有那些常年做卖买,至少苦练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商贾们才深谙此道,就连衙门里的老吏也是不通此道的。

入夜,于成龙将萧俊叫到书房,考较了他一番学问。

“子玄,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于成龙缓缓的问道。

第三十一章 教导

“萧俊自幼胸无大志,读书的初衷仅仅为了让母亲和未婚妻将来生活得更好些。”萧俊实话实说的回答道,他读书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摆拖黄家的追杀,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这就是了,你笔下的文章,行文看似如行云流水、天马行空,胸藏锦绣,旁征博引,颇有文采,但这文章中具体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就连你本人怕是也说不太清楚吧?”于成龙指着萧俊重新抄录出来的,参加院试时所写的文章说道。

“恩师所言极是。”萧俊语气诚恳的说道,心中却加了一句,“我这是朦胧抽象派,你不懂。”

“你若是想要在学问上更进一步,就必须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你读的是圣贤书,圣贤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教化世人,四书五经看似繁杂,其实删繁就简,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仁、义、礼、智,既然读了圣贤书,就得明白,做人处世之道乃是四书五经的精髓,而你行文时丝毫不知圣人文章的真谛,脑中只是想着如何拼凑出华丽惊人的文章,如何利用这文章使自己和家人获得更多的好处,与圣人教化相去甚远。你已经误入歧途,却丝毫不知,所幸你遇到了为师,切记,词藻就算再华丽,也只是细枝末节,你当事事以圣贤之言为教导,时时反醒自持,行文时细细体谅圣贤劝导世人的苦心,常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自然会写出好文章来。如果有一天,你写出的文章,让人受到触动的,不再是别出心裁的华丽词藻,而是你写出的文章立意和内容。那你作出的才是真正的道德文章,你若是希望继续走科举之路,不仅能高中举子,就算是中进士、搏翰林也未偿不可。”于成龙语重心长的说道。

萧俊毕竟来自世风日下、功利主义和实用哲学大行其道的后世,虽然对于公的话深以为然,但若是让他去做一个圣人,就算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萧俊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正思量着应该回话儿,却忽然看到于公一付言辞恳切、谆谆教导的慈师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咬了咬嘴唇,十分诚挚的回道:“学生受教了,能得一良师,是萧俊之幸。”

听了于公一席话,萧俊终于有些明白了,虽然自己利用这个时代人口稀少和整个社会还处于百废待兴、知识断层的漏洞,成功的考取了秀才,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自己依然还差得很远。

看来于公虽然在明朝时只中了乡榜副贡,却并不意味着他的学问不够,明末那种糜烂的局势,党争不断,传闻中进士都得靠党派关系的,象于公这种为人正直、不喜结党营私之人自然是要排除在外了。

一想到东林党,萧俊心中又生出了些疑惑,随即问道:“既然中进士的都是高风亮节之人,为什么明末的东林党人却党争不断、互相倾轧、误国误民?似乎这些人的品行操守并不怎么样啊?”

于公手拈长须,沉吟道:“为师并未和东林党人打过交道,所了解到的也大都是道听途说而来,东林之人许多都有着东林贤者的美誉,凡事切不可一概而论。当今之世,世风日下,读书之人大都做的是词赋文章,而非道德文章,只注重词赋的华丽,却忘记了至圣先贤创立四书五经的本意,士人多尚不着边际的空谈,却不肯俯下身子实心任事,子玄一定要记住,只要塌塌实实认真的去做,达到圣人的标准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虽然对于公的话暂时还有些消化不了,萧俊还是恭声道:“学生受教了。”

接下来萧俊趁机又讨教了一些学问上的疑难之处,于成龙见他不仅十分聪颖,而且举一反三,理解能力极强,也是连连点头,脸上现出赞许之色。

“恩师,您对本朝代替了明朝,可有什么高见?”讨教了半晌学问之后,萧俊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十分想知道这位性情耿直、忠于清廷的天下第一廉吏内心是如何想的?

于成龙诧异的看了萧俊一眼,但还是手拈长须简单的回答道:“如今天下渐安,若是再起战乱,受苦的却只是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王师已经定鼎中原,我等读书之人当竭力保一方百姓安宁。”

萧俊虽然表面上作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心中却暗自想道:“若是你知道了清廷在打牢了统治基础之后,禁毁了大量的书卷,始终提防汉人跟防贼似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提起编史,萧俊品味着于公刚才教导自己的话语,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这八股行文,必须得阅读海量的书藉,浓缩成自己思想和处世哲学,才能够写出高水平的文章来,因此许多读书人养成了博览群书的习惯,在明朝八股文风极盛之时,诞生出了一大批卓越的思想家和科学家,徐光启、徐霞客、宋应星、王守仁、李贽、顾炎武、黄宗曦等等。

而数十年后,乾隆却反其道而行之,禁毁了大量的书卷,再加上当时全国范围内文狱的高压,许多儒生被迫收敛和禁锢了自己思想,想必八股文的迂腐和迅速没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同时也导致了后世之人对八股文风的批判。

萧俊对于编史了解的不算多,但有些基本事实他是清楚的,编史之前,民间各种有价值的藏书保守估算不下万余种,编史之后共留下了三千余种,共数万册,约十亿字,部分书藉有所删改。乾隆只不过是个寻常帝王,远远算不上圣贤之人,萧俊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按照他的个人喜好和清廷的利益留下的书藉都是精华,而被禁毁掉的都是糟粕。

如果把华夏文明比做参天大树的话,编史基本上算是保留了主干和根须,但这些被禁毁的书藉无疑是这颗大树上结下的各种果实,其中绝对不乏累累硕果。

自己将来若是有能力了,得想些办法将这些书藉保存下来,将它们延续下去,萧俊暗暗想道,这是他继扳倒黄家之后,给自己定下的第二个人生目标。

于成龙见萧俊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没有打扰他,过了很久之后才将他唤醒:“子玄,在思索何事?”

萧俊这才回过神儿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学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

第二天,萧俊便随着于成龙到开始了明察暗访。,

于成龙来到歧亭已经近四年,这四年当中,他基本上已经把此地多如牛毛的盗匪肃清,治安状况大大改善,但还有一些大股的悍匪隐匿在偏远之处,侍机而动。情况并非十分乐观。

萧俊本以为跟在于大人身边一定能够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戏文里不是常说嘛?什么于大人暗访什么什么庙的,于大人暗访什么什么渡的,每次都弄得惊险万分,自己正好可以跟着历练历练。

可是于公却只是带着萧俊和朝卿来到城北的一个老妇家里,一进门便吩咐道:“子玄把柴劈了,朝卿把水缸挑满。”然后便十分热情的和这阿婆聊了起来,“郑阿婆,最近身子骨可好?”

萧俊一面劈柴,一面留心着二人的谈话,发现于成龙在嘘寒问暖的同时,也从阿婆嘴里了解了不少这一地区的民生状况,谁家有困难了?谁家那做过贼的大小子又不安分了?谁家受到地痞欺负了?

离开郑阿婆家之后,于成龙吩咐道:“子玄,将阿婆所说的情况都记下来,回去之后一一核实,但凡孤儿寡母生活困难、需要帮助的,援些粮米,想办法联系商铺帮寡妇找到合适的活计,家有病弱,生活实在是困难的,派几个能说会道的,规劝亲戚邻里伸出援手适当的帮助一下,众人拾柴火焰高,每人都帮一下,负担均摊,便不会重,就算是偶尔帮助一下,至少也会另其生活压力有所缓解,那些欺压百姓的地痞,杖责站枷,严惩不怠。另外城内有义学,是专为这孤贫孩童开设的,你若有时间,不妨去教导一下。”

萧俊一一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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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真难写,查了一晚上的资料,与于公的对话基本上是从于成龙的传记中提炼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闭关

跟随于公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于公清心寡欲,素食淡饭,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时常的对萧俊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萧俊头脑中毕竟以后世之人的思想为主,好吃懒做,思想激进,功利心较重,不喜欢受礼教拘束,和于公的处世原则几乎截然相反,刚开始跟随于公的时候感觉还好,但日子稍久些,就有些受不了了,时常的暗自哀叹。于公也察觉到了萧俊的这些毛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督导得更加的严厉了。

这一日,萧俊跟随于公在街巷之上行走,忽然见一个长得美艳绝伦的妇人从眼前走过,这妇人长得实在是太养眼了,萧俊忍不住回头多望了几眼,就在此时,忽然感到头上猛的吃痛,却是被于成龙狠狠的敲了一记,于公板着脸斥责道:“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此女已是有夫之妇,怎可做这轻浮孟浪状?切记,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淫邪乃是我等读圣贤书之人的大忌。回去之后罚你在我房中面壁思过一夜,不许睡觉。”

萧俊揉了揉脑袋,低眉顺眼的应道:“是。”苦着脸,灰溜溜的跟在于公的身后向前行去。

…………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刚放亮,萧俊此时正立于于公的卧房之内,面对着一面有些斑驳发黄的墙壁,没精打彩的望着墙壁上的两只虫子打架,他已经“欣赏”了很久了。

“子玄,面壁一夜,可曾想得明白?”耳边忽然传来于公淡淡的声音。

“嗯,子玄想明白了,子玄的未婚妻月娘再过几年就长大了,子玄再忍耐几年,成亲之后,有了邪火找月娘去发泄。”萧俊侃侃而谈的说道,虽然他很想整出点大道理出来,但在明察秋毫的于公面前,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咚。”萧俊的头上又重重的挨了一下,于公怒道:“我让你面壁,是让你明白道理,而不是去想这些歪门斜道的办法,人有淫邪之念,便如水的源头被污染,你不去从源头上清污去浊,反而想办法去找你的妻室渲泻这污流,一个满脑子污秽之念之人,又如何能有浩然正气?从今天开始,罚你去阴阳学闭门自醒,不想明白了,不要出来。”

这阴阳学和州府县学一样,都是各州府县必建的学院,通常建于官署的左侧,主学阴阳五行学说,主要研究阴阳五行和身体健康的关系以及天文、术数之类。于公此举显然是希望萧俊能从道理上更深一层的明白君子正气和污秽之念的关系。

萧俊嚅嚅的应了一声,恨恨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兴灾乐祸的朝卿,顶着两个黑眼圈向屋外走去。

阴阳学内,萧俊没精打采的听着学官儿讲课,他本身学的就是道家功法,对阴阳的了解比这学官儿还多些,只不过平时只是注重武技打斗这些细枝末节罢了。

“人有元气,元气饱满则身强体壮、精力旺盛、言行举止自带一股正气,元气稀少则优柔寡断、遇事怯懦、精力不济,缺乏意志,不能恒久,时常腰酸腿痛,不能久立,头脑浑浊,断事不明,而元气外泄最直接的几种方式便是暴食、熬夜、淫邪、暴怒……”学官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在萧俊的耳边不停的响起。

这些道理萧俊自然是懂的,想必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知晓的,可是真正要想做到,却极难了,从阴阳学的角度去看问题,一个好官,必定是要清心寡欲的,于公在做官之前便在寺里读了六年书,只有清心寡欲才能元气饱满、身体强壮,精力旺盛,头脑清晰、明察秋毫,于公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于青菜,一生只食粗茶淡饭,是因为元气饱满之人,即使是食糠粥,入口也是十分香甜的。当然这些都是从阴阳学的角度对人体健康的认识。

萧俊知道以于公的脾气,自己如果不想明白了,怕是真的要在这阴阳学馆里被关一辈子,可眼下战乱将起,留给他的时间或并不多,无奈之下,只好认真的“反醒”了起来,萧俊一直在阴阳学内呆了三天,仔细琢磨了三天,终于算是略微开了些窍儿,他以前只注重道家的打斗武技,却忽视了出世的那一部分,而出世那一部分才是道家的精髓,要想清心寡欲,达到于公的标准,看来自己得在出世这一部分上多下下功夫了。

这个时代的生活本就十分枯燥,阴阳学内的生活更加的枯燥,比寺院强不到哪去,萧俊被关在这里,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浮气燥,但随着萧俊每日里不断的研习道义,揣摩道家的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他的心倒也渐渐的静了下来,每日里一起床便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打坐养气、打太极拳的时候不再是为了提升武技实力,而是为了除去内心的浮燥暴戾之气,每日夜晚,天晴的时候,便夜观星空,仔细推敲着星象的变化,每当自己融入星空的时候,萧俊便会感觉到心胸变得极其的宽广,一切往事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这种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按后世流行的话讲,叫“神马都是浮云。”若是天阴,萧俊会端坐于屋顶之上,静静的感受着大自然的静谧,感受着风的声音,感受着那种融入自然、天人合一的美妙感觉。当然他也会时常的研读圣贤之书。揣摩圣贤教化世人的本意,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如此,匆匆半年过去了,萧俊惊奇的发现,这半年的闭关修身,无论是武功还是学问居然都有大进的迹象。就连梯云纵也比以前多跳了一尺多高。

这一日清晨,萧俊拿着木剑,站在院内的八卦图上,凝神静气的舞动着长剑,此时萧俊的武当行剑,静则稳如山岳,动则如行云流水,一招一式皆给人以飘逸出尘的感觉,仿佛和天地间融合在了一起。萧俊以前习剑,只知剑形不明剑意,基本上算是照葫芦画瓢,如今却感觉到已经初窥门径,真正的是以意带剑,以意化形,心随意动,剑随意走,剑术明显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良久之后,萧俊收起了剑势,心如止水、波澜不起,就在此时,旁边忽然响起了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萧俊侧头望去,却是于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阴阳学,于公笑着走上前来说道:“这半年来,子玄可是脱胎换骨啊。”

萧俊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于公拍了拍萧俊的肩膀说道:“这半年来,你改变了许多,不过为师可不是要把你培养成了一个迂腐之人,世事难料,若是为官,必须得在不违天理良心的情况下,学会变通之道。遇恶人,当有待恶人之道,遇善人,则有待善人之道。以后为师会慢慢教你,现在我们出去。”

这番话,萧俊倒是相信,于公多次只身潜入匪巢,干卧底这一行,若是迂腐不堪,不能够变通,早就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虽然身居阴阳学之内,但这半年来,萧俊还是时常注意着吴三桂的消息的,他是五月从临湘启程来到了歧亭,在秋八月的时候,听到了吴三桂和耿精忠联名请求裁蕃的传闻,吴三桂势大,正如日中天,突然出现此举,就算是再傻的人也已经看出,此举乃是试探朝庭的态度。

这个时代是有户藉保甲的,是不允许随意迁涉的,于公又不是可以随意徇私之人,因此按照萧俊的设想,湖南离广西还远,吴三桂就算是起兵,打到湖南至少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待战乱一起,一旦湖南危急,就可以凭借着躲避战乱的名义,将母亲等人接到歧亭。

“子玄,为师近日接到吏部行文,升任武昌知府,这几日便要出发,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武昌。”于成龙拍了拍萧俊的肩膀,吩咐道。

“哦,学生这就回去准备,对了,恩师,平西王撤蕃一事可有什么消息?”这个问题可是萧俊最关心的。

“局势微妙,静观其变吧。”于成龙脸上现出忧色,摇了摇头说道。

第二天,萧俊随着于成龙来到了武昌,不仅时常的接受教导,而且担负起了一部分钱粮师爷的责任,帮助于公打理政务。日子一天天滑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藩乱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下旬,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昆明城效南明永历帝陵前,吴三桂率三军将士,蓄发,着汉服,全军缟素,前来祭拜,此时的吴三桂头戴方巾,身穿素服,在被自己亲手擒获并下令处死的永历陵前,亲自酹酒,三呼再拜,恸哭不止,伏地不起,大放悲声。

吴三桂假拜故君的哭陵之举,自然是为了邀买人心,为几日后的起兵叛乱做最后的准备,不过他的哭声确不似作伪,他为清廷奋战了大半生,以牺牲千百万明人和农民军的生命,换取了一顶王冠,获得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谁曾想世事难料,朝廷撤藩,打碎了他的迷梦,他将失去所得到的一切,两手空空地回到荒凉的关外,了此残生。而且,到那时,命运又将如何?谁又能敢保他及子孙平安无事呢?他想到这些,心里怎能好受!在那无数行热泪中包含了多少愤激、不平、悲叹和后悔的情绪?他其实是在哭自己。

在吴三桂的身后,则是数百名大大小小的将领,这些将领,跟着吴三桂戎马半生,斩杀明人义军无数,用百姓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顶子,换得了荣华富贵,他们在云南皆有大量产业和土地,在得知将要北徙万里,去往塞外荒凉之处,生死未卜,前途未知之后,见吴三桂哭的悲切,这些“三姓家奴”们同样悲从中来,跟着大声号哭起来,而兵士们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前往塞北苦寒之地,也跟着痛哭了起来,一时之间,三军将士齐声痛哭,声震如雷。

次日,天色刚亮,吴三桂于昆明郊外校场阅兵,但闻鼓角齐鸣,各镇将士执白色战旗,头戴白色毡帽整队入场,军容肃然。吴三桂全身披甲,飞身上马,扬鞭疾驰,绕场一周之后,拔出随身宝剑,猛的向天空刺去,这一剑指苍穹之举,引动三军山呼,随即吴三桂发布反清檄文,诏告天下,自立周王,自建年号,出兵北伐,以吴国贵、夏国相率步骑为前驱,兵锋直指贵州。



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遍全国,吴三桂在昆明起兵叛乱。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差往贵州备办吴三桂搬迁所需夫役粮草、船只的兵部郎中党务礼、户部员外郎萨穆哈,以惊人的毅力,昼夜疾驰十一日,飞马到京将吴三桂谋反的消息上报给了康熙。举朝震惊,康熙帝立刻在全国范围内调兵遣将,应对突然发生的叛乱。

康熙十三年正月刚过没多久,吴三桂兵不血刃拿下贵州,兵锋直指湖南的消息被驿卒们飞马传到了湖北武昌,而此时朝廷的援军却还未赶到,一时之间,战云密布,民心慌乱,虽然还隔着一个湖南,但由于吴军进军神速,势如破竹,兵威所至,地方文武官员纷纷倒戈投降,湖北地带处于长江以南的百姓们惊恐异常,为避战祸,纷纷窜匿湖中或隐逃深山,导致不少地方竟然人烟灭绝。

萧俊见情势危急,立刻向于公请辞道:“恩师,家母和幼妻还在临湘,学生实在是放心不下,想要前去将她们接来。”吴三桂进军速度之快,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各地汉军绿营斗志低糜,毫不抵抗,或逃或降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清廷也太没人缘了吧?

于成龙最近安抚百姓,支应境内调往前线的军士,查剿境内出现的吴三桂联络盗匪乡绅的封官伪札,镇抚境内蠢蠢欲动之徒,颇为操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过吴三桂兵锋极速,马上要攻入湖南的消息,他倒是也都清楚。

“快去快回,路上千万要小心。”于公颇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萧俊应过之后,立刻离开武昌,昼夜疾行,仅花了两天多的时间便赶回了临湘。

此时整个临湘都已经笼罩在战争的阴云当中,城内的百姓们更是恐慌异常,吴三桂占据贵州,消息传到湖北的时候,便已经过去了几天,萧俊再赶回来,又耽误了两天,就在这不长的时间内,已经有谣言传闻吴三桂攻入了湖南。萧俊万万没有料到吴军攻势如此之猛,不禁暗自摇头,自己实在是失算。

此时临湘县城周边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逃往江北的流民,萧俊进入县城之后,谨慎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并没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之后,立刻悄悄的来到了姜氏杂铺,张掌柜倒是沉稳,至少脸上丝毫看不到焦虑之色,见萧俊突然出现在眼前,先是一愣,随即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两个半年前想要图谋你的高手,在你“失踪”了两个月之后便离开了临湘,后来又来了两个功夫不高,但似乎擅长监视盯梢的,以行商的名义时常在你家门前打探窥视。”

听闻那两个要命的高手已经离开,萧俊略略放下心来,此时张掌柜忽然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当家的已经去四川了,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虽然年幼,但身为大当家的弟子,有大当家的做后盾,必定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机不可失呀。”

萧俊熟知历史的走向,自然不会被他蛊惑,摇头道:“吴三桂虽然看着势大,但他不知笼络人心,自以为天下唾手可得,抛弃明朝道统,自立周王,自建年号,无论是明朝遗老,还是天下反清义士,都不会真心归附于他,虽然遍地烽火,各路豪杰纷纷揭竿而起,却是一盘散沙,互不统属,而清廷却是号令统一,建制齐全。没有这登高一呼,天下归心之人,想要推翻鞑子政权,难啊。萧俊只想在乱世中保全家人,张掌柜的好意,萧俊心领了。”

张掌柜却是十分钦佩的看了萧俊一眼,说道:“不愧是秀才,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唉,你若能帮大当家的一把,必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惜了。”

与张掌柜低声又聊了几句关于盯梢之人的情况后,萧俊这才告别了张掌柜之后,径直向家中走去,没有高手环伺在侧,他倒也并不担心什么。

推开熟悉的院门,一股亲切之感由然而生,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只可惜,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被迫放弃这座生活了十年的院子,萧俊正感慨着,忽然见母亲和杜氏惊慌失措的从屋内奔了过来,燕氏噙着眼泪说道:“俊儿,你可回来了,月娘……月娘不见了。”

杜氏在旁边也是急得直掉眼泪:“这孩子一向懂事听话,绝不可能私自离家出走,这兵荒马乱的,可别出什么事情啊。”

萧俊闻听此言脑袋“嗡”的一声,双手抓住母亲的肩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氏垂泪道:“前天,月娘出门买些杂货,本以为只是离家门口十几步的距离,不会有什么事情,没想到一去便不见了踪影,问遍街坊邻居,也都说不知,我和你杜姨娘疯一样的四处寻找,却音信沓无,唉,也怪为娘,城里这么乱,怎么就放她出去了?”

萧俊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迅速思索了起来,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流民,城外的盗匪不去打流民的主意,却反而进城将月娘掳走,这种事情基本上不太可能发生,况且这些盗匪现在自身难保,怕是也没心思去拐卖人口,如果不是盗匪所为,那么多半是仇家,可是月娘又会有什么仇家?

唯一和她有点过节的便只有一个王二虎了,萧俊忽然心中一动,这王二虎应该已经被流放到了四川偏远之地,不过这战乱一起,难保他会趁乱逃回来。依着他喜欢记仇的性子,肯定是要报复的,难道是他干的?

“母亲可曾到王二虎家找过?”萧俊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燕氏闻言一愣:“王二虎不是已经被流放了么?俊儿的意思是他干的?”

燕氏话音刚落,杜氏却已经抄起院中的一根木棒,冲了出去。萧俊迟疑了一下,随即拉着母亲一起跟了过去。

王大牛標头的家是一座极宽敞的大院,身为標头,王大牛颇有些家资,因此王家的院门也极为宽敞。

当一行人赶到王大牛家门前的时候,却发现王家的院门此时却是虚掩着的,萧俊心中立刻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一脚踹开大门,只见院中各房屋屋门大开,一些家具被随意的扔到了院子中间,显然已经是人去屋空。

萧俊脸色铁青的在各屋中翻了半天,也未寻到什么蛛丝蚂迹,正没奈何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月娘失踪得实在是离奇,那两个自家门前盯梢的或许会知道些线索。

“母亲,杜姨娘,我们出去。”萧俊神色冰冷的淡淡说道,随即带着两个惶然不知所措的女人从王家走了出来,萧俊随意的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很快便见到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商贾,正若无其事的在一间茶铺喝着茶水,此人肥头大耳,滚圆矮胖,与张掌柜描述的极其相似。

萧俊不动声色的向回走去,在路经茶铺的时候,猛的抽出腰间长剑,一记灵蛇吐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向那胖子疾刺而去,这商贾万万不曾料到萧俊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暴起发难,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之色,身形拼命向后一仰,险险避过剑锋,却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上,萧俊闪电般的收剑入鞘,夺过杜氏手中的木棒,足尖轻点地面,向前轻轻一纵,手中大棒抡起,以棍代枪,一记龙门十三枪的泰山压顶狠狠的砸落了下来,龙门十三枪以刚烈威猛著称,枪诀有云:扎枪如闪电;崩枪能撼山;枪挑千斤重;劈枪似塌天。

这一记劈枪式带着风劲呼啸而至,这商贾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心悸之色,极其狼狈的扭动着肥胖的身形,拼尽全力向右侧猛的一滚,将将避开大棒,身形还未稳住,萧俊却已经一个箭步窜至这胖子身后,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他后腰的要害部位之上,这商贾惨呼一声,肥胖的身躯贴着地面横着飞了出去,接连撞翻了数张桌椅,还未等缓过来,萧俊已经大步流星的如影随形而至,手中大棒以一记彪悍的劈枪式再次稳稳的劈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这商贾的肩胛之上,萧俊用力过猛,木棒吃力不住,顿时崩裂成两截,在木棒断裂的一刹那,一声轻微的骨骼碎裂声同时传出,这胖子再次长声惨呼了起来,萧俊丢掉手中的半截木棍,随手抄起旁边的一张长椅,再次劈头盖脸的便砸了下去。片刻之后,这胖子不绝于耳的惨呼声响彻街巷。

巡街的青壮衙役们此时也赶了过来,时逢战乱,这些衙役们同寻常的百姓一样,正谋划着如何出城躲避,根本就没有心思维持治安,但城内有人行凶,总是要管管的,待赶到茶铺之后,却见本县最年轻的秀才正在痛殴一名陌生的商贾。不由得脸上纷纷露出狐疑之色。

萧俊见衙役捕快们陆续赶了过来,随手亮出一面武昌府的腰牌,大喝道:“武昌府衙公干,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临湘县境与武昌府相邻,越境办案之事时有发生,这些衙役本就懒得多事,见萧俊亮出了身份凭证,这商贾又是个外地的,顿时神色轻松了起来,反倒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萧俊一脚踏在这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胖子胸口之上,威风凛凛的大声质问道:“月娘在哪?你若不说,小爷今天便活剐了你。”

第三十四章 陷井

最近比较忙,家里装修,更得晚些,抱歉,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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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胖商贾被萧俊突然发难,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直到萧俊喝问自己才终于缓过神来,略微感应了一下伤势,身上的骨头至少折断了七八处,不仅头痛欲裂,脸部也胀痛得厉害,不用照镜子,就能猜测出来自己的胖脸儿已经被打成了真正的“猪头”。

胖商贾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一张嘴,吐出几颗断裂的牙齿,阴阴的笑道:“你家那小姑娘,已经被带到了五尖山,你若有本事,就去寻她。不过爷可要提醒你一声,只能你一个人前去,你若是寻衙门或道上的人帮你,就等着收尸吧?”

燕氏和杜氏见萧俊忽然当街对一个陌生的商贾大打出手,正有些疑惑和奇怪之时,却见萧俊居然神奇般的套问出了月娘的下落,这才知晓这胖子和掳走月娘的人是一伙的,立刻齐齐的怒视着这胖子。

萧俊却是面无表情的冷冷道:“说详细些。”

这胖子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儿,双目紧闭,却是一言不发。

萧俊双目危险的咪在一起,“唰”的一声抽出腰畔长剑,一记武当行剑之白鹤惊风,身形极其洒脱的一扭,长剑顺势反手击出,剑身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掠过这商贾的大腿外侧,心神微动,手腕轻轻一抖,便从这商贾的大腿上薄薄的片下一片肉来。

胖子腿部受创,却没有惨呼,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萧俊讥讽的望了这商贾一眼,显然这胖子刚才接二连三的惨呼声只不过是想将巡街衙役招来,此人倒还是有几分硬气的。

萧俊用剑身轻轻的拍了拍这商贾的“猪头”,淡淡道:“不说是吧?小爷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言罢手中长剑再次疾挥而出,刹那之后,只见萧俊手中的长剑上下飞舞,胖子的大腿血滴四溅、肉片翻飞,场面煞是血腥,萧俊剑术大进,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的片下极薄的一片肉来,直看得周围的百姓和衙役们个个目瞪口呆:这孩子他爹八成是法场上专门搞凌迟的刽子手,这手艺,一看就象是祖传滴。

这胖子被萧俊踩在脚下,紧咬着双唇,萧俊每削下一剑,胖子眼中的怨毒之色便浓了一分,但随着萧俊毫不手软的一剑剑挥下,这胖子眼中的怨毒渐渐变成了惊惧,眼见自己一条大腿便要被萧俊剃成“骨头”,这胖子的承受能力终于达到了极限,嘶吼道:“停。”

萧俊好整以睱的挑起地上的一片薄肉,随手甩到这胖子的脸上,淡淡的威胁道:“给小爷说详细些。”

这胖子嘶声道:“我们此次共有两人来临湘打探你的消息,前两天战乱忽起,我二人猜测你必定会很快回来带家人一起逃离避难,因朝廷断绝了鸽路,我们无法将消息传递回去,回去报信更加的来不及,正商议如何应对之时,恰好见一个少年在你家门口不怀好意的窥探,我二人悄悄的跟着他,发现他竟然和王大牛的大闺女王阿花暗中联络,王阿花称他为二虎,我们立刻就知晓了这少年的身份,想办法取得了他的信任,一起图谋于你,最终定计,将你家的小姑娘捉入山中,诱你去救,从而伏杀于你,由王二虎在山中设陷井,我二人留在城中守候,刚才你回转家中,另一人已经进山去寻王二虎报信,而我则想办法诱你进山,至于你家小姑娘藏在哪里,我确实不知,只知在云林寺的左侧山脚附近。你若是找帮手去救,他二人会立刻撕票逃走。”

萧俊闻听此言皱了皱眉,喃喃道:“果然是王二虎。”随即语气冰冷的询问道:“只有这二人设伏?你若是骗我,我回来便剐了你。”

这胖子身体本就受创极重,加之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见萧俊一只脚始终踏在他的胸口之上,不肯给他包扎,出于求生的本能,终于有些惶急了起来,说道:“你有瓢把子罩着,线(道)上的老合(盗匪)都不敢动你,我们只能靠自己。”

萧俊又询问了此人半晌,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才冲着旁边的衙役说道:“你们想必也都听到了,此人拐走良家少女,又图谋我的性命,武昌离此太远,此人还是交由诸位处置比较稳妥些。”

旁边的捕快们闻听此言,脸上纷纷露出喜色,立刻二话不说冲上前来,拆下一付门板,将这商贾丢到门板之上,“众星捧月”般的将其抬走了,捕快们之所以这么积极,自然是因为他怀中肯定是揣着些银子的。

萧俊将剑上的血迹在鞋底蹭了蹭,随手将剑入鞘,这才冲着母亲和杜氏淡淡的说道:“母亲、杜姨娘,我们回去吧,月娘由我来救。”

刚才萧俊审问那胖子的时候,燕氏眼中始终是一付难以置信的神色,儿子出去这一趟,怎么行事变得这般狠辣了?见儿子停止了讯问,本来是想要说什么的,却见周围的人太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杜氏则是冲着那胖子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即却忽然哭泣了起来:“王二虎这狗东西从小就欺负月娘,现如今月娘落入他的手中,哪里还会有什么好?”

孙子远一直在县城内四处打探月娘的线索,刚才萧俊闹的动静太大,把他也引了过来,见萧俊要和妻子一起回家,这才凑了过来,低声叹道:“俊儿出去这一趟,可是长进了不少,行事比县衙的老吏都狠辣。”

萧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淡淡道:“先回家,救月娘要紧。”

三人很快便回转到家中,萧俊立刻换上一身劲装,腰悬长剑、挂箭壶,身背长弓,手中还持了一杆长枪。

燕氏看着儿子英姿过勃发的模样,眼中却是一片忧虑之色,劝说道:“此去实在过于危险,为娘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从长计议好些?”

孙子远也是颇有些忧心冲冲的说道:“对方已经张好了大网,俊儿去救月娘岂不是自投罗网?”

杜氏一直在垂头轻泣,见萧俊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月娘,心中着实感动,想要劝萧俊别去,却又放心不下月娘,若是求萧俊去救,又实在过于危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俊宽慰着母亲和孙子远说道:“儿子突然发难,从那胖商贾口中探到了实情,他二人虽然布下了罗网,但我已知其底细,而他二人却不知我的武艺深浅,放心,我有八成的把握把月娘救回来。”

言罢,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拍了拍孙子远和母亲的肩膀,毫不犹豫的转身大踏步而去。



五尖山,位于城郊五里,山势虽不陡峭险峻,但林木极多,这一片山域并不算太广阔,因此此处倒没有大股的盗匪,最多也只不过有几只小股山匪而已。

云林寺左侧山脚之下,萧俊极小心的用草木掩住身形,如猎豹一般蜷伏于一颗高大的树木之后,此地生长着极浓密的低矮灌木丛,虽然已是冬季,草木没有枝叶,但若是伏低身形,还是极易隐匿的,不过若是站直了身子,虽身处山林之中,视野却还是极广阔的,

在百步之外,有一栋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草木掩映之中,萧俊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半晌之后,这才极谨慎极缓慢的向前摸去,他几乎可以肯定,王二虎必定在这一片区域布下了极多的陷井,看来这小子在四川学了不少本事,却不知武艺如何?

利用多年来培养成的善于观察周围环境的良好习惯,萧俊摒住呼吸,每向前一步,都极仔细的观察着前进方向上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虽然天气很冷,但此时的萧俊脸上却已经隐隐渗出了汗滴。

他极小心的向前迈了一步,目光随即在前方的地面掠过,眉头微皱,闪电般的一枪刺向地面上某个看上去略有异样的地方,只听得呯的一声轻响,一只硕大的捕兽夹瞬间便结结实实的夹在枪杆之上,萧俊不动声色的拆下兽夹,这已经是他探出的第十七个兽夹了,如此多的兽夹,这两个商贾怕是将临湘所有铁匠铺的存货都盘了下来。

萧俊巡视了一眼周围,目光闪动了几下,随即长枪再次向地面某处刺出,长枪没入地面,这一次却丝毫没有反映,萧俊略一思索,一记秋风扫落叶,枪身横着一抹,便将地面好大一片泥土带了起来,这片泥土薄薄的覆在一片茅草之上,而茅草之下赫然是几个的磨得飞快的箭头,箭杆埋于土中,锋利的箭尖冲上,在每一个箭杆上都系着一根细细的引线,萧俊顺着引线寻了过去,在两步之外的薄土之下,这几根引线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简易的弓弦之上,弓弦之上则是有着一根已经上弦的利箭,想必是如果一旦中伏,脚部被箭尖刺穿,牵动引线,拉动弓弦,利箭射出,此时中伏之人乍一受伤,正有些慌乱,心神分散,自然是极易中箭。

第三十五章 搏杀

萧俊皱了皱眉,这王二虎布置的陷井还真是麻烦,不过他总共捉走月娘不到两天,又忙于布置大量陷井,想必应该是没有时间去折磨月娘,这倒让萧俊略略放心了一些。

一阵寒风拂过,周围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萧俊有些狐疑的凝神倾听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继续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仍然极耐心极缓慢的向前龟行着,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四十步,就在萧俊小心翼翼的接近到距木屋二十余步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弓弦轻响,萧俊心中不由得猛的一紧,还未及细想,一抹黑芒突然从右侧的树丛中闪电般的疾钻了出来,直奔右肋激射而至,萧俊下意识的将身形猛的向地面一伏,几乎就在身形伏低的一刹那,黑芒险险的贴着后心掠过,划烂了后背的衣衫,“夺”的一声脆响,重重的关在了旁边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

萧俊还未来得及拭去额头的冷汗,忽然感觉到头顶之上似乎有一片乌云落了下来,心中大惊,目光飞快的在前方的地面之上扫视了一眼,随即双足拼尽全力猛蹬地面,将梯云纵身法施展至极致,本已躬紧的身形立时化作一道利芒,箭射而出,双足在地面之上点了两点,便化作一道惊风掠到一颗大树之后,在没入树后的一刹那,一张大网几乎贴着萧俊的后背罩落了下来。

灌木丛低矮,就在萧俊躲避大网、舒展身形的同时,不远处的树丛之中,一道黑芒突然再次激射而出,直奔萧俊暴露在灌木丛之外的胸颈飞袭而至,萧俊此时身在空中,根本避无可避,见黑芒及身,口中暴喝一声,于电光火石之间,左手闪电般的一探,一记分筋错骨盘龙手之罗汉折枝,瞬间便将这黑芒摄入手中。

萧俊随手丢掉手中的箭矢,身形迅速一缩,再次无声无息的没入了灌木丛中。

拭去额头滴落的冷汗,萧俊迅速的在周围探了探,将身形向旁边又缓缓挪了数尺。

就在此时,只听得“吱呀”一声,木屋的小门忽然从里边被人打开了,一个年约三旬的瘦削汉子押着月娘出现在了门口,萧俊见状,立刻停止了挪动,双目射出一丝阴冷的寒光,隐匿在树丛之中,如一只捕食的猎豹一般,冷冷的注视着这瘦削汉子,毫无疑问,此人便是与那胖子一同来监视打探消息的商贾。

这汉子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你的小媳妇儿在爷的手上,爷数三个数儿,你若是不立刻现身投降,爷就活剥了这小姑娘的皮。”说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眼中露出凶残的神色,在月娘的小脸儿上来回的比量了几下。

月娘被反捆着双手,腿上也绑着绳索,口中塞了一块麻布,小脸儿上满是惊恐之色,眼泪一直不停的流淌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小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显然是害怕已极。

“一……”这汉子显然没想留给萧俊考虑的机会,话音刚落,便急不可奈的数了起来。

萧俊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不动声色的取下了身上的长弓和箭矢。

“二……”这汉子已经将小刀贴在了月娘的额头之上,这剥皮通常都是从额头开始的。

萧俊静静的隐在林木之内,上半身轻舒猿臂,渐渐将长弓拉成满月,下盘则以半跪之姿牢牢的扎根于地面之上,稳如磐石。

“三……”这汉子眼中厉色一闪,置于月娘额头的利刃便要割下。

就在此时,萧俊忽然暴喝一声:“慢。”

这汉子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微微一愣,还未等反应过来,随即便看到树丛之中一道黑芒一闪即逝,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危险的警兆,便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剧痛,紧接着眼中闪过惊惧至极的神色,自己的咽喉之上赫然深深的插着一根利矢。

萧俊的箭术远胜王二虎,所用的硬弓也是上等货色,二十步的距离,毫不费力的一箭结果了这商贾的性命,一击得手之后,萧俊担心王二虎对月娘不利,大喝道:“月娘回到屋子里去。”

月娘此时却似乎被那瘦削汉子扭曲着面容捂着咽喉抽畜着倒下的情形给吓傻了,呆呆的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萧俊的呼喝声刚刚出口,忽然感觉到左侧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草木折断之声,冷兵器时代的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便如读书之人必须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一般,萧俊心中一凛,长剑瞬间出鞘,几乎就在长剑出鞘的一刹那,左侧的树丛之中一道黑影如猎豹一般窜了出来,身形高高跃起,居高临下,手中长刀带着风声,以一记力劈华山狠很的劈落下来,萧俊双目微咪,虽身处下风,却丝毫不乱,长剑疾削,一记潇洒飘逸的仙人指路,手臂一抖,长剑瞬间便如扬柳春风般拂到长刀之上,随即将太极暗劲施展极致,连削带引,剑势一收一拨,便将长刀荡到了左侧,那黑影此刻中门大开,萧俊正要揉身而上,这黑影却突然甩掉手中长刀,先发制人,吐气开声,以一记老熊拍树,双掌狠狠的向萧俊胸口击了过来,萧俊此时长剑亦在身侧,不及回防,四周陷井重重,亦无法后退,情急之下,同样甩开长剑,施展武当震派绝学神功天罡掌法,一记二郎开山,狠狠的迎了上去,“砰”的一声,四掌相交,二人均被震得手臂疼痛欲裂,闷哼一声,各自倒退了半步,萧俊未等身形站稳,身子一矮,迅速抽出靴间短刃,双足用力一蹬,猛的扑了过去,周围都是对方布置的陷井,绝对不能让此人轻易脱身,这黑影也是不甘示弱,同样迅速拔出腰间一把短刀,一记饿虎扑食,凶神恶煞般的极其迅猛的窜了过来,刹那之后,二人狠狠的对撞到了一起,萧俊以手中的短刃开路,灵蛇般疾刺而出,对方竟然不闪不避,只是在短刃即将刺中自己的一刹那,身形猛的一矮,短刃立刻深深的贯入到肩膀之内,而这黑影的短刀亦同时击出,萧俊同样未闪未避,在这短刀贴近胸口的瞬间,太极腰极其柔和的一扭,这短刀同样牢牢的钉在了萧俊的肩膀之上,二人竟然都存了拼着受伤毙掉对方的心思。

利刃入肩,二人再次闷哼一声,萧俊此时已经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肤色黝黑的少年,眉眼间颇为熟悉,想必就是那王二虎了,二人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咫尺之遥,王二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极度怨毒之色,突然用头猛的向萧俊撞了过来,二人相距极近,萧俊身处陷井之中,根本避无可避,见王二虎撞了过来,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凌厉和决然之色,冲着王二虎狠狠的对撞了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二人的头颅重重的撞在一起。萧俊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王二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疯狂之中,这些年所受的种种非人的折磨皆因眼前这少年,一击之后,王二虎本能的抱着萧俊的脑袋,狠狠的不停的撞了过去,萧俊亦同样抱着王二虎的脑袋,毫不客气的回敬了过去,一时之间,“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王二虎似乎会些硬气功,而萧俊则是有太极暗劲化解力道,二人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月娘看着眼前这两个脑袋跟血葫芦似的的少年,彻底的被吓傻了,幼年时本已经忘记或者模糊的一幕幕忽然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那时候王二虎总是欺负自己,而哥哥就是这般拼命的保护自己,月娘的眼泪刷刷的流淌了下来,拼命的蹦跳着想要跳过去,怎奈双腿被绑,只跳了两下,便摔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连续对撞了十余下之下,萧俊和王二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各自摇摇晃晃的“扑通”一声翻倒在地,晕了过去,王二虎只不过是凭借着一些外家功夫,而萧俊可是学的是内家功夫的,在二人晕过去之后,内家功夫的优势终于显露了出来,萧俊体的太极劲势开始不断的修补着头脑中的内伤,他养气四年,最近又功夫大进,远胜当初,仅两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萧俊睁开眼睛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虽然头依然痛的厉害,但至少是清醒了,王二虎的短刀依然插在肩膀之上,萧俊看了一眼旁边仍然处于昏迷中的王二虎,随手拔出肩上的短刀,插在他咽喉之上。

萧俊大致的包扎了一下肩部的伤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小心的破掉陷井,寻到了仍然躺在在屋门口的月娘,略查验了一下,月娘虽然模样儿狼狈,但衣衫完整,身上也没见什么伤痕,显然王二虎没怎么动她,毕竟月娘只有十岁,王二虎也只有十四岁,这个时代信息不发达,只要不进绿营兵营和土匪窝儿这两个大染缸,王二虎也不可能那么龌龊的。

月娘自幼跟随萧俊养气,虽然带练不练的,但毕竟有些基础,加之天天吃肉,身体底子极好,尽管天气寒冷,却也撑了过来,割去月娘手上的绳索,除去口中的麻布之后,萧俊又替月娘推宫活血了一番,毕竟捆得太久。月娘刚一缓过来,立刻就扑到萧俊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萧俊笑着哄慰道:“好了,都过去了,母亲他们等着我们呢,若是回去晚了,她们会担心的。”

月娘这才渐渐止住悲声,从怀中掏出个帕子,轻轻拭去萧俊额头的血迹。萧俊从身上随手扯下一根布条递给她,月娘用小手儿轻轻的将萧俊额头包扎好,这才脆声问道:“哥哥,疼吗?”

萧俊牵起月娘的小手,宛若年幼时那般笑着说道:“本来是疼的,月娘这一摸就不疼了。”

月娘的眼泪却再次流淌了下来。

………………

山脚之下,萧俊建了一座简易的坟墓,将王二虎草草葬下,又劈下一块门板,立于墓前,用剑锋在墓碑之上刻下“王二虎之墓”五字,随即深深的拜了几拜,淡淡道:“你我恩怨已了,请受故人一拜。”

随即背起月娘,扬长而去。

第三十六章 逃亡

晨曦破晓,朝阳初升,新的一天来到了,临湘守军打着哈欠,打开了北城的城门,整夜未眠的燕氏和杜氏,在孙子远的陪伴下,早早的就候在了城门口,虽然天气颇有些寒冷,但两个妇人却似乎丝毫未觉,脸上带着焦虑之色,心神不宁的向城门处不停的张望着。

随着城门被极缓慢的推开,燕氏和杜氏的目光也越过城门向外望去,两个妇人眼中先是忽然现出了惊喜之色,随即脸上却又露出痛惜的神情,只见拂晓的晨风之中,一个头上有伤、衣衫上溅满斑斑血迹的少年,手拄长枪,在一个柔弱少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从门外步入到了城中,守军们倒是认得这个本县有名的小秀才,只是诧异的看了萧俊一眼,倒也没有上前查验盘问。

燕氏急急的迎了上来,见儿子走路摇摇晃晃,头上裹着布带,左肩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显是经过了一场激战。眼圈不由得一红,忙上前查验了一下伤势,见似乎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替下月娘,和孙子远一左一右将萧俊扶住,月娘受到了惊吓,一见到娘亲,立刻拱到杜氏的怀中寻求慰藉,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杜氏见女儿无恙,略松了口气,温言的哄着女儿。

几个人很快就回转到了自家的小院,孙子远请来大夫,替萧俊重新包扎了伤口,月娘忽然象长大了几岁一般,小意的在哥哥身边伺候着,倒是令燕氏和杜氏颇有些奇怪。

“王二虎在城外布下了陷井,孩儿破了他的陷井,将他击杀,救下了月娘。”床榻之上,萧俊极简短的将自己救月娘的经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

月娘在一旁小手儿端着药碗,将一口汤药慢慢喂到哥哥口中,小心的用布拭去萧俊嘴角残留的药渣,这才心有余悸的嫩声说道:“哥哥和那个王二虎斗得好凶,好吓人,两个人你刺我一刀,我刺你一刀,都不闪不避的,后来又互相用头拼命的撞,一直撞到两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为止,哥哥头上的伤就是这么留下的,当时把月娘都给吓坏了。”

燕氏听闻儿子受苦,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萧俊却岔开话题说道:“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慢慢养伤,一会儿母亲和杜姨娘去准备一下,三日之内我们启程离开此地。迟了就算贼军没有杀过来,黄家派来的高手怕是也赶到了。孙叔,一会儿在城里买辆骡车,要看上去破旧些的,越破越好。”

燕氏见儿子谈起了逃亡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乱起来了呢?那个吴三桂真不是个东西。”

孙子远则是取了银子忙着张罗骡车去了。

…………

就在萧俊回来后的第三天,临湘县城外迎来了一股恐怖的流民潮,足有数万人。随之而来的,是四起的谣言,许多流民夸大其辞的描述着道听途说来的周军入境之时的恐怖情形,仿佛自己亲历一般,不少人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声称周军的先锋就在吊在流民大军的身后不远之处。谣言的飞速传播很快就在临湘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在这股流民大潮和漫天谣言的双重影响下,临湘县的许多百姓们也终于按捺不住,收拾行囊,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加入了逃亡的大军。

小院之内,萧俊和母亲几人此时正默默的将一些细软收拾到一辆骡车中去,由于萧俊在北方已经找到了稳妥的落脚点,一家人倒也不怎么惊慌,萧俊虽然不知吴三桂的兵锋最终会被清军阻挡在什么地方,但在自己原来世界的历史上,于公所在的黄州府和武昌府从未失陷过他倒是清楚的。

生逢战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几人此时已经全部换上极其破旧,打着若干补丁的旧衣,两个妇人抱着孩子和月娘一起钻入了车厢,车厢内存放着这段时间内赶制的许多干面饼,还有所有的武器。

萧俊和孙子远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将数团烂泥抹在骡子身上,看上去就象是生疮长疤一般,然后赶着骡车汇入了逃难的人群,临湘县外虽然有着不少的毛贼,但这些逃难的人群之中夹杂着不少溃兵,加之人数实在太多,寻常的小股毛贼也不敢近身,因此一路上倒也安全。

临湘的百姓,士绅富户们早已经花钱买通各种关系,提前过江,到江北之地避难,余下的普通百姓们,则是分成了四部分,一部分渡江北上避难,一部分躲入了深山之中,待局势稍缓,再回家耕种,一部分则是一些大姓家族,避入深山中结寨自保,还有一部分则是摩拳擦掌,待周军大兵一到,立刻起事响应。

大股的人群沿着县城东北的方向,顺着江岸向北行去,这些百姓们或是表情麻木、或是神色凄惶、或是神情沮丧、或是悲愤莫名,缓缓的向湖北蒲圻县境的方向移动着。

流民们沿江仅仅走了两个多时辰,却忽然停了下来,萧俊心生疑惑,轻轻纵到车顶,向前方望去,却见前方突然冒出数千穿着绿营号坎的清军,正呈环形渐渐散开,将流民慢慢包围了起来,似乎要拦路盘查的模样。

绿营兵驻扎极其分散,这些清兵都是临时从各塘汛抽调过来的,或者是各县城守兵。

百姓们虽然对这些绿营兵拦住去路颇有些不满,但毕竟对方手拿刀枪,又穿着朝廷的号坎,代表着朝廷,因此倒也没有人敢反抗或者提出什么异议,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这些逐渐散开的清军,等候着他们前来盘查。

萧俊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脑中迅速滑过前世在小说和影视剧中看到过的一些章节片段:在战乱动荡的年月中,官兵们杀良冒功、纵兵为匪,劫掠百姓、烧杀砸抢、以民养战,敲诈盘剥百姓,诸如此类的,这一年多来由于身在官府,萧俊对绿营兵的认识更加深刻了些,这绿营兵的前身,是投降的明军,这些明军经历了明末的乱世,相当一部分变成了凶残油滑的兵痞,这些兵痞大部分都降了清军。

而清初绿营兵扩充的兵源,共有两个渠道,第一个是招募,农耕民族对土地的依恋和热爱远非后世之人所能想象,但凡有土地之人,绝对不会投军,因此招募到的大都是不三不四、游手好闲之人,第二个来源则是从余丁中补入,这些余丁都是从营兵的后代中挑勇健者选入,这些后代从小在军营中长大,近墨者黑,自然而然的沾染了一些痞气。因此绿营中由于大量兵痞、街痞和他们沾染了些痞气的后代的存在,导致风气极差。

这些绿营兵,说得直白些,里边充斥着大量的穿着号坎的地痞流氓。萧俊几乎可以肯定,流民们落在这些人手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然清兵不敢随意劫掠自己大后方的百姓,造成社会动荡,但对这些从前方逃来的流民他们可不绝会手软的。

对周围的形势做出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之后,萧俊立刻将孙子远拉入车厢之中,和众人低声商议道:“这些清兵极有可能对流民下毒手,我们马上弃车,将粮食放到骡背之上,挤到人群后边去。要快些,迟则生变。”

燕氏三人半信半疑的看着神情凝重的萧俊,却迟疑着不肯下车,萧俊厉声低喝道:“若是不想死在这里,就快些。”

说完跃出车厢,迅速解下骡子,将粮食搭了去,此时燕氏几人也磨磨蹭蹭的从车厢内钻了出来,萧俊皱了皱眉,赶着骡子在前边开路,迅速向人群后方挤去,他们的位置本就靠后,因此很快就接近了人群的边缘。

萧俊刚刚略松了口气,此时忽然异变陡生,只见大致已经对百姓们完成了包围的绿营官兵们,猛的抽出刀枪,一部分在外边拦截,一部分冲进人群,先是对着流民中看上去威猛些的青壮猛的劈砍了下去,然后开始屠杀劫掠他们的财富,一些官居兵甚至抱着逃难人群中的年青女子开始就地奸污,顿时,哭喊声响成一片,一些试图逃跑的难民被纷纷杀死。身上的钱财也被搜了去。而流民中的溃兵们则是和绿营兵形成了一种默契,只是各持武器聚在一起,摆出了一付袖手旁观的架势。

无论是燕氏、杜氏还有孙子远,都从未经历过战乱,见到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顿时被吓得面容惨白,浑身僵硬。几万人被屠戮抢劫的场面,就连萧难都是看得心惊胆战。好在萧俊所选择的方向,围拢过来的绿营兵相对少些,基本上都在外围拦截,却并未冲过来杀人。

未被绿营兵殃及到的流民们先是和燕氏几人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屠杀给惊得目瞪口呆,但仅仅过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立刻乱成了一团,相互奔走号哭着,互相拥挤、冲撞、踩踏,一时乱成了一锅粥,月娘的身量最小,待萧俊和燕氏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汹涌的人?流已经袭卷而至,瞬间便将月娘吞没了进去。

第三十七章 脱险

杜氏见女儿被卷走,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连忙四处寻觅,虽然耳中隐隐听到女儿夹杂在众人中的哭喊声,却怎么也找不到女儿的身影,杜氏惶急之下,便要去寻找女儿,但人潮涌动之下,却是身不由己,险些被冲散,被萧俊一把给拽了回来。

杜氏悲痛欲绝的望着萧俊,哭喊道:“俊儿,救救月娘。”

萧俊此刻心中亦是十分的焦急,月娘是杜氏的心头肉,他又何尝不是天天象宝贝一样的哄着?可现在的情形,自己在狼奔豕突的人群之中,就象汪洋中的一叶孤舟一般,就连护着燕氏和弟弟都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去救人?萧俊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无力的感觉,眼中闪过极度痛苦和挣扎之色,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人力有时而穷,我若是去寻月娘,就护不了母亲和弟弟和周全,以母亲的姿色,绝不可能被这些官兵放过。若是月娘真的就此失散,我一定会走遍天涯海角尽力将她寻回来,无论将来她遇到什么,我萧俊此生一定会好好待她。”

杜氏哭喊着说道:“你若不去寻月娘,姨娘就自己去寻,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月娘若是没了,姨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罢,挣开了萧俊,一头便扎进了人?流之中。

萧俊怔怔的望着杜氏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冲出去。”

燕氏虽然见到了月娘和失踪和杜氏的离去,但她现在抱着儿子,周围又都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官兵,自顾尚且不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她二人先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俊赶着骡子,很快便冲出了人群,此时四五个绿营兵见萧俊带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妇人要逃出去,立刻大叫大嚷的冲了过来。

萧俊望着这几个冲过来的兵痞,眼中泛起寒光,黑着脸,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如果不是这些土匪般的官兵,月娘又怎能生死不明?此时距自己最近的兵痞已经冲到了四五步之内,萧俊口中突然暴喝一声,如出笼的猛虎般猛扑了过去,那兵痞见萧俊气势汹汹的向自己扑了过来,一付要拼命的架势,微微有些吃惊,手中长枪一抖,一记中规中矩的中平枪,冲着萧俊胸口疾刺而去,瞬间便到了萧俊胸前,萧俊却是不闪不避,待枪尖及胸的一刹那,右手疾探,“嘭”的一声轻响,牢牢的将枪身纂住,随即身子微侧,右手顺势向回猛的一带,那兵痞被萧俊一引,收势不住,便向萧俊怀中跌去,萧俊抬起右腿便是一记窝心脚,狠狠的踹在了这兵痞的心口之上,这兵痞惨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立时倒飞了出去。

此时第二个兵痞也已经扑了过来,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借着前冲之力,极为迅猛的狠狠劈落了下来,萧俊眼中精光一闪,将身法施展至极致,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矮,一记武当腿法之破膝腿便闪电般的侧踢了出去,刹那之后狠狠的蹬在这兵痞的右膝之上,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这兵痞立刻丢掉长刀,抱着右腿翻滚惨嚎了起来。

第三个兵痞已经冲到了近前,见萧俊如此勇武,心中惧意大增,慌乱之间,扭转身形,便要逃开,萧俊见状,大喝一声:“哪里逃。”,抡起手中刚刚夺来的长枪,一记横扫千军,挂着风声,重重的抽在这兵痞的肩背之上,这兵痞“啊”的一声痛呼,扑倒在地上。

这些兵痞只不过想捞点财货,又不是战阵厮杀,自然是犯不上去拼命,见萧俊武艺不凡,转眼间便重伤了三人,余下两人立刻刹住身形,远远避开,其中一人似乎有些不死心,绕过萧俊便向燕氏扑了过去,萧俊眼中寒光一闪,随手一记龙门十三枪之甩手枪便将长枪掷了出去,长枪立时化作一道惊鸿破空而至,狠狠的钉在这兵痞的肩胛之上。

萧俊杀气腾腾的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绿营兵痞,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怒喝道:“再敢拦爷者死。”

附近的几十个兵痞被萧俊的气势所慑,又见地上重伤的四人惨呼哀叫不停,眼中纷纷闪过惊惧之色,不约而同的闪开了一条道路。

燕氏见儿子为了求生,赤手空拳的冲出去和大队官军拼命,不由得大惊,脸色一时苍白异常,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却忽然见儿子三拳两脚便放翻了四个官军,紧接着便看到其他的官兵居然让出了一条生路,脸上立时露出一丝险死还生的庆幸之色,连忙拉着孙子远随着萧俊飞快的从官兵中穿过。

三人急急的行出数百步之后,这才略松了口气,燕氏望着远处仍在施暴的清军,面上带着浓浓的忧色说道:“你杜姨娘她们还在里边。”

萧俊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去救她们,便无法护得了你们,这兵荒马乱的,我若是离开你们片刻,可能都会有性命之忧。”

燕氏忽然垂下泪来:“在为娘眼里,月娘就像亲闺女一般,你杜姨娘人其实也不错的,没想到就这么没了。这天杀的乱世。”

萧俊宽慰着燕氏说道:“母亲言重了,这些百姓不可能会被全部屠戮掉的,按以往的惯例,官兵会杀死一部分青壮立威,将百姓们震慑住,余下的便会比绵羊还要温顺些,任凭官兵揉捏,官兵们将银两全部搜走后,会将一些漂亮的女子带到营地内,余下之人会放他们北上。杜姨娘她们若是能够脱身,自然会去武昌府或者黄州府寻我们。”

随即却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没了银两,这些百姓想活下来也十分艰难。北上的时候难免会遇到第二批拦截的官兵,搜不出银子,官兵们可是要大开杀戒的,到战乱结束的时候,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燕氏见杜氏母女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脸色稍霁,这才声音颤抖的询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远处的屠杀仍然在继续,一些青壮趁乱跳入江中,生死不明。

萧俊望了望天色,思索了一下说道:“孩儿重创了几个官军,料理了这些百姓之后,难保他们会仗着人多来寻我们的麻烦,依孩儿之见,现在天色将晚,还是先趁着夜色避入五尖山一带的山域,躲避一段时间再说。”

燕氏和孙子远本就心中惶然,不知所措,听闻萧俊如此说,立刻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人披星戴月,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仓惶急行,于午夜时分终于躲进了五尖山附近的山域。这一片山域虽然不是十分广阔,但用来躲藏倒也够用,而且山势比较缓,并不妨碍骡子行走,萧俊望着周围黑黝黝的山峦,思索了片刻说道:“夜间难辨方向,而且母亲脚小,长途赶路,太过辛苦,我们暂且在此歇息半夜,由我来警戒,周围或许会有山盗贼出没,莫要睡得太死。”

燕氏和孙子远虽然疲累已极,但夜间如此寒冷,二人又从未野宿过,哪里能睡得着?燕氏默默的从骡背上取下一床被子,三人挤作一团,将被子覆在身上,各自怔怔的想着心事,就这样默默的一直枯坐到天亮。

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三人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身躯,这才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小孙卓被三人轮流用胸口暖着,倒也没冻着,只是饿得哇哇大哭,燕氏喂了些奶,好容易将其哄着睡了。

………

寒风猛烈,不时吹动山中林木,发出呜噎的低啸,三人此时已经在山间行进了近一个时辰了,萧俊警惕着望着周围,小心的在前边开路,他前行的目的倒也明确,就是王二虎留下的那栋木屋,木屋周围遍布陷井,不怕山贼来袭,倒是个绝佳的去处。

就在此时,远处的树林之内,忽然隐隐传出妇人的哭喊声,以及一些男人的调笑之声,萧俊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年轻妇人和一个男子相互搀扶拉扯着拼命的从远处跑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汉子,不紧不慢的追敢着,口中不停的大声说着粗口儿浑话,因离得太远,倒是听不太清楚,显然这三人已经成了他们手中的猎物,似要戏耍够了再收网。

“山贼。”萧俊脑中立刻划过这样一个名词。

那奔逃的男子远远的见到了萧俊,脸上却忽然现出惊喜之色,扯着嗓子大声疾呼道:“萧兄救我。”言罢,拉起两个妇人,跑得更快了些,这两个妇人虽然不太相信萧俊这个十几岁的弱质少年会是什么救星,但见男子脸上的惊喜之色,也不由得加快的脚步,向萧俊的方向靠拢了过去。

这男子萧俊倒认识,正是县学内那位颇有些远见卓识的吴秀才,旁边的两个妇人是他的妻妾,萧俊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吴秀才身后可是吊着十几个凶恶的山匪的,自己这边可就自己这么一个会武艺的,

迅速判断了一下眼前的情势之后,萧俊立刻毫不犹豫的取下了长弓,敌人在远处,自然应该是用远程武器攻敌,萧俊飞快的估算了一下距离,此时吴秀才三人已经跑到了六十步之内,而山贼们此时正呈扇形,以半包围状,吊在吴秀才三人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

萧俊略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还好这边不是发力肩,对射击影响不大。随即调整了一下身姿,脸上现出凝重之色,稳稳的半跪于地面之上,将弓箭缓缓拉成满月,对准了一个面貌凶恶、叫得最欢的彪形大汉,这大汉手中拿着一杆简陋的长枪,下盘不稳,身形笨拙,一看便是不怎么精通武艺的,萧俊默默的估算着距离和迅速的计算着这大汉身形移动的提前量,在这大汉将将追到六十步左右的时候,萧俊手指猛的一松,“崩”的一声弓弦轻响,利矢立时化做一道流星,划破长空,刹那之后,稳稳的钉在这大汉的面门之上。这大汉立刻翻倒在地,大声惨呼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隐居

山贼们见萧俊箭法神准,虽身处山林之中,却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便射翻一人,脸上纷纷露出惊骇之色,不由自主的各自将身量放低,利用草木的掩护,窜蹦跳跃,极谨慎的接近了过来,如此一来,倒是和吴秀才三人渐渐拉开了距离,吴秀才见状,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刚刚露出一丝轻松之色,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惊呼,忙回头望去,却见自己的妾室朱氏,一时不察,不慎绊到草木之上,重重的摔在地上,吴秀才连忙上前去扶,朱氏却因跑得太猛,摔得极狠,哼哼唧唧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却发现已经跛了脚,就在此时后边的一名山贼也已经追了上来,这山贼见吴秀才来了强援,立刻收起了戏虐之心,眼中凶光一闪,身形飞快的从一颗树木之后窜出,手中弯刀泛起一片寒光,冲着吴秀才的脖颈狠狠的切落了下去,吴秀才见状,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之色,他毕竟是个文人,想要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危在旦夕之际,一根飞矢于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破空而至,瞬间击穿了这山贼的脖颈,劲矢强大的惯性带得这山贼身子一歪,刀锋亦随之险险的从吴秀才脖颈前的肌肤上擦过,看着眼前的山贼抽搐着倒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吴秀才仅呆愣了片刻,便极为机敏的反应了过来,身形一矮,将小妾飞快的背了起来,撒腿便跑。

萧俊此时却已经稳稳的将第三根箭矢搭到弓弦之上,他的动作淡定沉着,身形稳如山岳,呼吸舒缓均匀,手臂亦没有丝毫的颤动,“镇定、冷静、遇变不惊”这是一个出色的射手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萧俊的目光在前方随意的一扫,便牢牢的锁定在了一个持剑的汉子身上,他听人说过,一般的毛贼之中,但凡是使剑的都是功夫相当不错的,经过仔细的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这些山贼的首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萧俊还是懂的。

这首领的身形远比其他山贼灵动,利用地形的便利,在树木的掩映之下,极为迅捷的向萧俊所在的方向掠了过来。

萧俊右手紧紧的扣住拉满的弓弦,如晨星般的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这首领飞速移动,又迅速没入树后的身形,头脑中渐渐的一片空明:山没有了、树消失了,大地仿佛也不存在了,整个世界似乎只余下了这山贼首领一个人。

在这山贼首领再次从一颗树木之后电射而出的一刹那,萧俊本已清澈见底的眼眸之中,瞬间泛起一丝涟漪,手指猛的一松,弓弦响处,一根劲矢化作长虹,宛若长着眼睛一般,瞬间便没入到了一片树丛之中,树丛之内立刻响起一声极短促的惨呼,紧接着便见这山贼首领双目圆睁着从树丛之中滚落了出来,之后便一动不动的倒卧在地上,心口之上赫然插着一只长箭。

山贼们在其首领毙命的一刹那,便被萧俊神乎其神的箭术惊得彻底呆愣在了那里,片刻之后便如鸟兽般四散惊逃而去,唯恐跑得慢些,被萧俊盯上。

不久之后,吴秀才也终于背着小妾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多谢萧兄相救,不然这条小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这吴秀才本名吴平,字学谦,生得五短身材,皮肤白皙,双目透着一丝精明深邃之色,由于顺治年间的战乱,临湘县年轻人极多,生员也大都年岁不大,这吴平也只有二十岁,虽然出身贫寒,但自幼聪颖过人,竟然完全凭着自学便考中了秀才,这一点可比靠着头脑聪慧、后世优势和阁楼偷听才考中秀才的萧俊要强得多,吴平倒也是个风流种子,中了秀才之后,拒绝了富户家的提亲,将两个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女纳为了妻妾。如今刚刚成亲不久,却遇到了战乱。

吴秀才的妻子马氏和妾室朱氏刚刚逃过一劫,惊魂稍定,立刻上前给萧俊等人见礼致谢,她二人对这个箭法如神的少年也是颇感兴趣,虽然已经嫁人,但马氏只不过才十七岁,而朱氏也只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江南水乡女子大都温婉秀丽,这两个妇人倒也有几分姿色。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暂且寻个安稳的所在,吴兄躲在这里,是打算过些日子再回城么?”萧俊收起长弓,牵起骡子,一边向前继续行去,一边淡淡的询问道。

“哎,愚兄一个穷秀才,实在是没有充足的银钱北上,毕竟是个秀才的身份,总不能拉下脸来去沿街乞讨。想来想去,也只有先躲在这里,静观其变了。没想到这世道,处处都不太平。”吴平叹了口气说道。

“兄弟知道一个安稳的所在,我们暂且到那里避避。到时我们再从长计议将来的事情。”萧俊安慰着吴平说道。

“呵呵,萧兄武艺高强,十几个山匪,被萧兄三箭便射跑了,跟在萧兄身旁,愚兄倒也安心得很。”吴平神色颇有些轻松的说道。

临近正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木屋的附近。

萧俊立刻停止了前进,向众人叮嘱道:“当心,周围都是陷井,我会做出一些隐秘的记号,标出一个稳妥的通路来,且记要跟着前边之人的脚印走,且莫踩错了,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立刻神情凝重的纷纷点头,不过看向不远处那栋木屋的眼神却是十分的热切。

在萧俊的带领下,众人很快便穿过了陷井,来到了木屋之前,这木屋并不算大,里边也只有一张床,众人商议了半晌之后,由萧俊动手,又做了一张床,两家人便挤在了这一间不大的小木屋之内。萧俊做了些警示牌,言明此地有大量陷井,危险勿入。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还好逃亡时准备得比较充分,骡背之上放了几床被褥,倒也不惧天寒。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萧俊沉声道:“如今是非常时期,白天若是点火、升起的炊烟极易引来山贼,这些陷井的防范能力毕竟有限,从今天开始,只有夜间才可以升火,并且用石块遮挡住火光,到了白天,我们就吃些干饼充饥。弟弟若是冷了,我们就轮流放在胸口之上直接用体温将他捂热。”

燕氏几人纷纷点了点头。萧俊这两天在逃亡路上所表现出的冷静、机智、果断和狠辣,让燕氏和孙子远感觉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个人。

好在立春之后,天气迅速的开始转暖,木屋的后边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洗漱十分方便,因此倒也不算太难熬,大约半个多月后,一股山贼终于发现了他们。

这一伙山贼共十三四个人的模样,其中倒是有个认得字的,见到告示牌上的警告,这些山贼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这才派出了两个人,用刀棍逼迫着,将这两人撵进了陷井,这两个山贼苦着脸,小心翼翼的一路探查着,其中一个山贼向前行了十几步,一路之上连续破了十数个陷井,正有些自得,却不小心一个疏忽,一脚踏在一个兽夹之上,这兽夹可是用来猎捕野兽的,两边的铁齿猛的一合,狠狠的撞在这山贼的脚骨之上,这山贼立时大声惨叫了起来,另一个山贼被这山贼一激,心神有些慌乱,一个不注意,一脚踏进了一个箭坑,脚掌立刻便被刺穿,同时牵动引线,“嘭”的一声轻响,一只利矢借着草木的掩护无声无息的便射了过来,三四步的距离,一闪即逝,虽然这箭矢力量不大,却也结结实实的贯在山贼的大腿之上,这山贼虽然受伤不算十分严重,却借坡下驴,装模作样的大声惨嚎了起来。

余下的山贼,被这两个山贼的惨状吓得心惊胆颤,正商议着应该如何应对之时,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一根箭矢突然凭空出现在眼前,瞬间便狠狠的叮在一个看上去首领模样之人的肩膀之上。

紧接着便听到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大声呼喝道:“擅入此地者死。”

山贼们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手持着强弓利矢,立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之上,正圆睁着双目,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这山贼首领武艺其实并不算太弱,结果刚才轻易的便被萧俊射中,虽然是被偷袭,但也足以证明这少年箭法的不凡,望着萧俊手中随时会射出的利箭,这山贼首领不由得一阵阵的胆寒,刚才若是这少年有意取他性命……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山贼首领大喊道:“风紧,扯呼。”

这些欺软怕硬的山贼立时丢下两个同拌,飞也似的逃的一干二净,萧俊进到陷井之中,将两个受伤的山贼远远的丢开,又将被破坏掉的陷井修复,这才神色轻松的返回了木屋。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一天,树林中忽然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只见一名女子和一名老者极其狼狈的从树林中奔跑了出来,这情形竟然和吴平那天所遭遇到的极其的相似。

第三十九章 精锐

这妇人和老者似乎看到了萧俊几人的藏身之处,脸上顿时露出大喜的神色,随即却又看到了警告的木牌,立刻远远的跪在外面,高声乞求道:“我父女二人被歹人追杀,附近有一伙山贼正在搜寻我二人的下落,求里边的大爷行行好,救救我二人。”

燕氏等人闻声从木屋内走了出来,见这妇人求救,犹豫了一下,便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俊。

萧俊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这一对“父女”,心中泛起一丝丝疑惑:这些山贼终年混迹于这一带的山域,对此地的地形极其的熟悉,眼前二人,一个年迈老者、一个小脚妇人,居然能够逃脱山贼追杀?实在是有悖常理,当初吴平三个壮男壮妇可是一直被山贼吊在身后追杀的。

那妇人见里面的人无动于衷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凄苦,一付玄然欲泣的模样:“求里边的大爷开恩,小妇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爷的恩情。”说完拼命的磕着响头。

萧俊依然面沉似水,冷冷的注视着这妇人,木屋的地势要高些,居高临下,倒也看得清楚。燕氏等人不知如何才能走出陷井,虽然有心救人,却也只能干着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树林中终于跑出来若干山贼,口中呼喝着,举起大刀冲着远处的父女二人狠狠的劈了下去,二人顿时惨叫着齐齐倒了下去。萧俊此时脸上却忽然现出一丝冷笑,暗道:“山贼什么时候都变成一堆和尚了?放着这么年轻的女人不去享用,反而一刀杀死?如此暴殄天物,这表演实在是太穿邦了。”

既然对方的戏已经演完了,自然是没有再继续看戏的必要,萧俊神态悠闲的转过身去,便要向木屋的方向走去。却发现燕氏等三个妇人正面露不郁之色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责怪自己的心狠和冷血。孙子远则是微微摇了摇头,显是对萧俊的作法不赞同,吴平倒是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十分赞赏的看了萧俊一眼。

此时追赶这父女二人的山贼已经退去,只留下地上两具冰冷的“尸体”。

看来这些山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让我替他们收尸,然后趁机下手,萧俊暗自琢磨道。

自己无缘无故背了黑锅,被人误会,萧俊自然是十分的郁闷,略思量了片刻,童心忽起,将孙子远拉了过来,小声说道“孙叔,我们打个赌,下边那两人是装死。”

孙子远一愣:“他们不是已经被砍死了吗?”

萧俊微微一笑,“我说他们是装死,便是装死。”

说完,弯弓搭箭,估算了一下距离,又凭着经验感应了一下风速和风向,这妇人离得实在是有些过远,已经超出箭矢的有效射程之外,萧俊将硬弓高高抬起,对准天空,手指一松,“嘭”的一声轻响,一根利矢立刻被抛射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准确的吊射在了这妇人的臀?部之上,这妇人倒也光棍,虽然离得远些,却也能明显看到她的身体在中箭的一刹那抽动了几下,却仍然咬着牙坚持着“装死”。

萧俊哈哈大笑道:“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将你屁鼓射烂。”说完又是一箭抛射了过去,这一次萧俊明显将弓拉得满了一些,利矢化作一道长虹再次准确的吊射在这妇人的臀?部之上,这一箭明显要比刚才那一箭劲道要大得多,怕是已经碰到了骨头,这妇人吃痛,不由自主的“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条件反射般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骂:“你个王八糕子,若是有一天落到老娘手上,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旁边那老者也突然跳了起来,跟着向外逃去。

孙子远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一幕,只听得萧俊冷冷的问道:“刚才我们若是救了他们,孙叔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孙子远喃喃道:“他们好象是和山贼窜通好,来骗咱们的。”

片刻之后,孙子远摇头道:“子远愚钝,几乎被这些人骗过。”

萧俊望着旁边满脸歉意的望着自己的三个妇人,淡淡道:“记住,这是乱世。”

言罢,从木屋内取出了一些石灰,分给了众人,这些石灰是当初逃难的时候,事先预备好的,萧俊神情肃穆的说道:“这东西虽然下作些,但你们没有武艺护身,有了此物防身,危急的时候说不定可救下一条性命。”

……

转眼间已是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储备的粮食终于慢慢的用光,看来得必须离开这里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萧俊带着燕氏等人,向着江岸的方向悄悄潜出了群山,众人走到山域边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山边的一片树林之内,燕氏气喘吁吁的向儿子询问道:“接下来我儿是要北上还是要回城?”

“先了解一下战况,然后再做决定。”萧俊思索了一下说道。

二人正商议着,忽然周围诡异般的现出了五道身影,这几道身影,身上都穿着皮制的甲胄,显然是官兵,这几人一现身,其实的一个粗壮的汉子就操着难懂的方言大声呼喝道:“哈哈,今天运气真好,这里竟然有三个水灵灵的婆娘,兄弟们今天可以好好开开荤了。”

燕氏等人见状大惊,几个妇人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萧俊心中也是十分惊骇,这五人身形利落,身手不凡,进退之间配合默契,肯定是军中精锐,又身披硬甲,不惧寻常刀剑,自己一人绝对不可能是这五人的敌手,而且军兵最可怕之处就是在于他们擅长战阵配合,可以使战力成倍的增长。

萧俊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震惊,迅速感应了一下周围,似乎只有这五个人,萧俊这些日子历经数场搏杀,临敌经验倒也丰富,心念电转之下,心中便已经有了些计较,猛的抽出宝剑,冲着其中一人便扑了过去,极其笨拙的一剑砍了下去,那人见萧俊只不过是个少年,身形不稳,剑势绵软无力,眼中现出一丝轻视之意,手中长刀随意的斜着向上一撩,便荡开长剑,见萧俊中门大开,飞起一脚便重重的踢中了萧俊胸口,萧俊立刻倒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落在地上,似乎受创极重,半天爬不起来的模样。

这五人见萧俊等人中唯一一个拿着刀剑的也如此不济,神色更加的轻松,在萧俊飞出去的一刹那,便象商量好了一般,其中三人,分别冲着燕氏等三个妇人扑了过去,踹飞萧俊之人则满脸狞着提着长刀象萧俊走去,余下那人则神色悠闲的保持着警戒。

刹那之后,三个军士便分别将燕氏、马氏和朱氏压在了身下,在三个妇人的哭喊惊叫声中,她们身上的衣物也被迅速的撕扯掉,孙子远原本抱着孩子站在燕氏的旁边,扑向燕氏那名军士,随意的屈起手肘,用手肘上的硬甲在孙子远的头上顺势一撞,孙子远便立刻晕了过去。吴平见萧俊藏拙,便知他已经有了计较,因此在这些军士刚一动手的时候,便哧溜一声钻到了一颗树后。

撕烂了三个妇人的衣衫之后,这三名披甲兵便开始迅速的除去盔甲,而萧俊似乎见亲人被侮辱,猛然间又有了力气,踉跄着再次扑了过来,那踹飞萧俊之人,随意的伸手一探,一把揪住了萧俊的衣襟,狞笑着举起了长刀,便要劈落下去,萧俊有气无力的抬起没有持剑的左手,在距离此人颈部不到两尺远的地方,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猛的挥了过去,势若闪电,极其迅猛,那人嘴角闪出一丝讥笑,突然松开抓着萧俊衣襟的左手,手肘疾缩,在萧俊的拳头距离自己脖颈还有半尺远的时候,一把便将萧俊挥拳的手腕牢牢纂住,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点寒光突然从萧俊的手中飞出,不到半尺的距离,转瞬即至,饶是这军士颇有些本事,也未曾料到萧俊本事如此之强,一枚铁镖瞬间便狠狠的击在这军士脖颈间的皮制护甲之上:正是武当镖拳之直捣黄龙。这铁镖虽然没有击穿护甲,但脖颈间的护甲相对比较薄弱,这军士要害部位受到猛烈的撞击,头脑中也是一阵眩晕,说时迟,那时快,萧俊在铁镖击中这军士的一刹那,右手长剑拍马赶到,一招白猿献果,手腕一抖,斜斜的一抹,便将这军士脖颈上的护甲连同气管一并割开。这军士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萧俊,口中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叫,便抽搐着倒了下去。

萧俊一击得手,立刻祭出一记武当镖拳的夜战八方式,数团纸包立时从袍袖中疾飞而出,向着旁边负责警戒的军士激射而至,那军士见变起仓猝,不由大惊,不过他久战阵,反应倒也极快,见来物不明,没有挥刀硬挡,而是连连退避,同时将来物用盾牌和手中长刀拦下,纸包砸在盾牌和长刀之上,立时破裂开来,化作一团团白雾,这军士顿时眼前白雾弥漫,只不过此人倒是十分机警,并没有被石灰击中。

此人见威胁解除,马上大声示警道:“小心”,弥漫的白雾虽然对他没有威胁,却也暂时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萧俊见此人经验老辣,没有给自己可趁之机,立刻改变方向,将梯云纵施展至极致,足下连连轻点,身子如狸猫般轻巧巧的向母亲的方向迅速窜去,刹那之后便无声无息的贴到燕氏身上那军士的身后,此人刚刚卸完盔甲,正在脱衣,忽然感觉到脖颈一凉,紧接着自己的头颅便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之后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传入到了已经与身体分家的头脑之中。

萧俊一剑削掉了这军士的脑袋,顿时一腔热血喷溅了燕氏一头一脸,燕氏立时圆睁双目,惊恐至极的尖叫了起来。

解决了第二名军士之后,萧俊身形毫不停留的豹射而出,一记长虹贯日,长剑势若奔雷,直奔骑在马氏身上那军士后背袭去。这军士刚刚将裤子褪到膝下,正要提枪上马,忽然听到同伴尖声示警,立刻想也不想侧身翻了出去,就在此时,萧俊的长剑也已经如迅雷般疾刺而至,却一剑刺空,那人躲过一劫,吓得一身冷汗,起身便要跳开,却忘记了裤子还在膝下,被绊了一下,身形一滞,萧俊此时已如影随形,窜至其身后,一记灵蛇吐芯,剑光一闪,一剑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于电光火石之间解决了三名军士之后,萧俊迅速的扫视了一眼余下的两人,心中却猛的一沉,脸上骤然现出骇然至极的神色。

第四十章 灭敌

原本压在朱氏身上的那名军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扑到了自己刚刚卸去的兵甲衣物堆附近,迅速抽出了一杆三眼铳,这三眼铳在前世的明穿小说中可没少提起,此物俗称“手炮”,近距离射击,对付无甲或者轻甲端的是厉害无比,而且还能够三连发,许多关宁铁骑喜欢填多装两三粒铅丸,也就是打一下,会射出去两三枚铅丸。弥补这东西精度低的不足。

萧俊见这军士居然将此物亮了出来,脸上的冷汗立刻便流淌了下来,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绝望之色,头脑中迅速的浮现出电视剧中常见的画面:这军士随手举起三眼铳,对着自己“砰”的一声,然后自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功夫再吊,一枪摞倒,这句话可决非夸大之言,当初功夫远胜自己的刘全才就是这么死的,自己死了,母亲几人自然也不会活下去。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

那军士此时已经将三眼铳持在了胸前,萧俊眼中绝望之色更浓,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然后…然后萧俊发现那军士忽然又将三眼铳放回到自己的大腿之上,再然后从旁边的衣物中又翻出了一个火折子,再然后将火折子引燃,再然后用火折子将三眼铳上缠着的一根火绳引燃,用嘴使劲的吹了吹火绳,再然后将三眼铳夹在右腋下对准他,再再然后左手持火绳将三眼铳火门上的一根药捻引燃。

虽然这军士的动作还算熟练麻利,但也耗费了至少数息的时间,萧俊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被这军士繁琐的动作惊的呆愣了片刻之后,萧俊立时反应了过来,大喝道:“快帮忙。”

这军士的双眼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铳身上的药捻,同时不时的用余光扫视着萧俊的位置,忽然听到萧俊一声大吼,不由得略微一愣。

就在此时,吴平手中提着一个布包,足下生风,从树后飞奔而出,他距这军士本就极近,两个箭步便赶到近前,双手一扬,一大包石灰披头盖脸的便扬了过去,这军士此时正精力高度集中的注视着药捻和萧俊,未曾料到变生肘腋,身后会有人用如此下三滥的东西偷袭自己,结果一时不查,着了道儿,顿时双目刺痛,不能视物,萧俊见状,一个侧滚,顺势抄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双足猛的一蹬地面,身子如猎豹般前窜了出去,借着前冲之势,一记龙门十三枪的甩手枪将长枪狠狠的掷了出去,这军士双目剧痛,正惊慌之中,长枪已势若奔雷般呼啸而至,仿佛刺穿稻草人儿一般,毫不停留的从这军士胸部贯穿而出,在这军士的长声惨呼声中,将他钉在身后的树干之上,这军士临死之前药捻儿也终于燃至尽头,立刻引燃了铳中的火药,只听得轰的一声,三眼铳随意的一击,却好巧不巧的向尚未完全消散的白雾之中射去,薄雾之中登时传来一声历吼,显然三眼铳中的弹丸将刚才那警戒的军士击伤。

吼声刚刚过后,那警戒的军士便从石灰白雾中一瘸一拐的扑了出来,刚才那一枪显然有铅丸击中了此人腿部,这军士刚一出白雾便撞见了萧俊,一刀便狠狠劈了过来,军中刀法,以大开大合为主,招式简炼凶猛,这一刀之势,势大力沉,仿佛一刀就要将萧俊劈成两片一般。

萧俊见情势危急,随手抄起地上距自己最近的一柄长刀,双手持刀,拼尽全力斜着向上迎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萧俊这些日子与人交手,多占上风,因此对自己的实力有些高估,没想到这军士竟然力气大得出奇,虽然萧俊的力气也不小,但毕竟年龄尚小,较之此人却是差了不少,巨响过后,萧俊虎口立时被震裂,双臂也被震得几乎失去知觉,萧俊过于轻敌,一不小心吃了一记暗亏。

那军士欺萧俊力弱,第二刀接踵而至,一记力劈华山式再次挂着风声狠狠的砍了下来,刀势极其威猛,怕是前边放着一块石头也要被他劈成两半。

萧俊被震麻的手臂知觉尚未完全恢复,哪敢硬接?倒拖着大刀,双足猛点地面,太极腰轻扭,身子一侧,便斜着窜了出去,不料刚才硬接那一刀,震得半边身子发麻,身形有些凝滞,因此萧俊这一纵,竟然没有完全避开,这军士的大刀在萧俊肩头削下一小片皮肉之后,擦着左肩直奔地面而去。

这军士一刀走空,熊腰一扭,刀势一转,一记二郎断山,刀锋泛起一片寒光,横着疾削而来,萧俊双足再次猛点地面,急急的向后后一跃,大刀再次走空,这军士见萧俊虽然力气不大,武艺似乎也不精,但仗着十分灵活,东窜西跳,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略思索了一下,眼中阴寒之光一闪,突然提着长刀一瘸一拐转身向燕氏扑去,同时举起手中长刀,狠狠的劈了下去。

萧俊见状,不由得眦目欲裂,这一刀下去,母亲必死无疑,危急中体内的潜能被瞬间激发而出,将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惊鸿猛的掷了出去,这军士长刀刚刚劈下,见萧俊果然来救,立刻刀势划了一个弧形,回身便将来势迅猛的长刀劈飞。

萧俊趁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顺手拔出旁边尸体上的长剑,再次扑了过来,这军士见状大喜,立刻迎着萧俊虎窜而出,抡起大刀一记破空斩,斜肩带背怒劈了下来,这军士刚才被白灰被阻,所见到的都是萧俊开始的藏拙、偷袭,后来的洒石灰等下作手段,因此误认为萧俊武艺平平,全仗诡诈多智,身形灵动,却未料到萧俊剑术远胜于刀术,武艺会突然间暴增数倍,这次反而轮到他犯了轻敌的大忌。

萧俊见长刀呼啸着劈落了下来,手掐剑诀,单手提剑疾迎而上,在长剑即将与长刀交锋的一刹那,意由心生,剑势随着剑意,极其柔和的一顿,剑尖轻飘飘的搭在长刀的刀刃之处,连划了三四个小小的剑圈之后,连消带打,借势一挑,长刀便向一旁的侧下方劈去,这军士立刻露中间空门大开,萧俊抓住机会,双足用力在地面一蹬,猛的向前一窜,瞬间便欺入这军士怀中,同时一记武当镖拳,铁镖直奔这军士面门而去,这军士见萧俊近身,心头微惊,正准备用持盾的手臂将萧俊箍住,却见一记寒光直飞面门,如此近的距离,瞬间即至,这军士临敌经验到也丰富,危急关头,极其狼狈的一扭身,居然险险的躲了过去,不过却忘记了此时尚有强敌在侧,萧俊趁他身形不稳,破绽百出之际,高高跃起,居高临下,一记神功天罡掌狠狠切在这军士脖颈之上,这军士顿时晕了过去。

将这被打晕的军士绑牢之后,萧俊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去,却见三个妇人,衣衫尽裂,衣不遮体,浑身仍然在不停的发抖。而孙子远依然昏迷不醒,怀中的婴孩倒没摔着,依然在孙子远怀中沉睡,萧俊拍了拍吴平的肩膀,叹了口气,温声道:“都过去了。”说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刚才一番生死相搏,让他着实感觉到精疲力竭,几欲虚脱。

见终于安全了,三个女人忽然抱头大声痛哭了起来。良久之后,三人这才停止了哭泣,默默的取出衣物换上,拭去身上的血迹,萧俊此时也在吴平的帮助下将肩膀的伤口包扎完毕。并且将孙子远唤醒。

孙子远醒来的时候,三个女人早已经换完了衣衫,孙子远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一地的破碎衣衫,迷惑道:“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俊淡淡道:“被五名周军精锐偷袭。”这五人头上的辨子都已经剪去,身手又非普通军士可比,而这三眼铳又只有明末的关宁铁骑大量装备,因此,萧俊立刻就断明了这五人的具体身份。

孙子远用一种不可思异的神色问道:“这被杀的五人都精锐?”能以一已之力击杀五名军中精锐,就连普通的将官都做不到,难怪孙子远如此惊骇了,当然地面上的石灰直接被他无视了。

“死了四个,活捉了一个。”因为牵涉到三个妇人,萧俊也不愿详细解释。见燕氏她们已经恢复了正常,自己也恢复了些力气,这才站起身形,从这五人身上搜出东西若干,萧俊也没有细看,先是将白银收了起来,大约五十余两,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看来应该是北上的时候劫掠了一些百姓,紧接着将这五人的干粮收集到了一起,大约足够萧俊等人五天食用的了,最后萧俊将那三眼铳取了过来,又毫不客气的将所有弹丸和火药,都纳入自己囊中。

做完这一切,萧俊这才悄悄走出树林,趴在草丛中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结果却大吃一惊,视野所及之处,至少看到三四队周军哨骑在巡逻游弋。

其实刚才树林内的动静,外边的周军哨骑虽然离得极远,倒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点儿动静,只不过当这些周军隐约的听到远处树林中,传出的是妇人的尖叫哭喊声时,立刻便心领神会的不去打扰“友军”的好事,等友军享用完了,自己再进去捡些“残羹冷炙”也不迟,后来虽然听到单发三眼铳的动静,但这种残害百姓的事情,通常都会杀几个人,或者有些烈妇性子烈,拼命反抗,伤及“友军”,这都是正常的,因此对树林中的几声吼叫没过于在意。

军中崇尚军功荣誉,几个精锐哨骑,被一个十几岁没成年的“小毛孩子”给收拾了,实在是太丢脸的事情,因此这最后一名军士本想先试着单独将萧俊收拾了,实在不行再喊来帮手,结果没想到几交手了几下便失手被擒。

第四十一章 回城

萧俊立刻返回树林,对着孙子远和吴平二人说道:“外边全是敌人,我三人将这几人埋了,毁去痕迹。”

孙子远二人齐齐点头应是,三人迅速用刀剑挖了几个浅坑,将尸体就地掩埋。并且将所有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全部想办法除去,萧俊很快又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寻到了这五名兵士的马匹。

“我等先退回山中审问一下这个被俘之人,再另做打算。”萧俊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是众人心目中绝对的主心骨,因此所有人都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久之后,众人带着这些马匹和俘虏再次遁回山中。

萧俊寻了一个林木茂密的稳妥的所在,这才将那被自己打晕的军士唤醒,那军士一睁眼,见自己被捆住,眼中立刻露出一丝惊恐南慌乱之色。

“我们只是逃难的百姓,不是官军,尔等若不是为难我们,我们也不会下杀手,你若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不会杀你,再重复一遍,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只想知道一些寻常的问题,至于那些涉及军中机密之事,我们不感兴趣。”萧俊望着那军士冷冷的说道。

按照军中的条例,若是落入敌手,自然是要坚贞不屈,但问题是萧俊几人并非是敌军,这军士也无须遵守军中的条例,因此出于求生的本能,那军士还是半信半疑的问道:“我若回答了,你真的不杀我?”

萧俊有些不耐的点了点说道:“本人绝不食言,我且问你,此地现在战况如何,岳州府现在是官军的天下,还是被吴三桂的军队所占领?”

这人见萧俊问的都是常识性的问题,倒也回答得痛快:“我大军已于月初攻下了岳州,并且陈重兵于岳州,与清军隔江对恃,这岳州府,现在已是两军交战的前沿,成为双方必争之地。”

听这军士的回答,萧俊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很明显他们现在被夹在了两军交锋的前沿,四周都是重兵。这可难办了。

“我且问你,这三眼铳如何使用?”萧俊冷冷的问道。这军士一呆,正琢磨着是否告诉萧俊,萧俊鼻中冷哼了一声,一剑便刺入此人肩膀,淡淡道:“我再问你一遍,这三眼铳怎么用,如何你不回答,我便斩去你一臂,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这军士疼得直咬牙,本来萧俊所问的倒也不算什么秘密,因此闻听此言,没有再犹豫,立刻将三眼铳的如何装药填弹,甚至构造原理也详细说了出来。

萧俊心神一动,忽然问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有问必答,若是答得慢些,我便断你四肢,我说到做到,你若是想活命,就老实些。”

随即盘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军士迟疑了一下,正琢磨着该不该回答,忽然见萧俊“刷”的抽出长剑,一剑便毫不客气的劈了下来,这军士不愧是久经战阵,反应倒是极快,在长剑堪堪碰到肩膀的一刹那,大喝道:“我说。”

见萧俊的长剑依然置于自己的肩膀之上,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这军士甩掉额头的冷汗,这才心有余出悸的说道:“我等是周军手下的一队哨骑,原本十人,由于此处不是交战双方进攻和防守的要地,因此布置的兵力不多,人手不足,加之此地没有大船,我们要从江面上绕到清军的后方,最大的船只也只能载五人五马,于是我们这一队哨骑便被分成了两路。主要是负责刺探蒲圻和城陵矶方向的清军的动向。”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动,这些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清军后方去,自然也能让自己这几人平安离开此地,想到此处,萧俊在那堆搜索出的物品中仔细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我们几个要前往武昌,需要你带路穿过清军的防线,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说过,不会杀你。不过前提是你必须配合我们。”萧俊看了一眼地图说道。

在萧俊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之下,这军士终于只好妥协,同意带路。

朦胧的夜色中,萧俊等一行人再次悄悄潜出了群山,受到刚才那一番惊吓,除萧俊以外的其他几人都是提心吊胆的,不过夜晚光线黑暗,倒是绝佳的屏障,由于燕氏等三个妇人都不会骑马,将掳来的五匹马分配了一下,每个秀才载着一个妇人,加上俘虏和一些物资,将马蹄包上布,趁着夜色迅速向江边摸去。还好并不算太远,众人急急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江边,寻找到了隐藏在芦苇荡中的船只,能装下五匹马的船只,虽然不是很大,但萧俊一个人却也是无法划动的,好在上边有一个小舢板,将七个人和几个包裹全部挤在上面,倒也勉强。

见一切准备就绪,萧俊立刻划动舢板,趁着夜色,顺流而下,众人昼伏夜出,接连走了三日,前行百余里,这才总算是穿过了清军的防线,小孙卓是个不太爱哭的,加上三个妇人始终哄着他,因此倒也让人放心。

周军哨探指引的条江道倒是十分安全,萧俊和杜氏几人在第三日黎明的时分,找了一处稳妥的地方,又回到了岸上,此时天色仍然十分黑暗,萧俊将那周军哨探,捆得结结实实,留在小船之上,随手又扔给他一枚故意弄钝的铁镖,随他去折腾,估计没有个一时三刻,是解不开绳索的。

萧俊等人谨慎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按照地图略研究了一下,沿着江岸向北方快速走去。天色大亮的时候,几人已经隐藏在了一片小树林中,按照周军哨探的说法,这一带虽然地处后方,却也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兵和乡勇。

此处还算僻静,四人刚刚定下神儿来,一直在燕氏怀中十分安静,极少哭泣的小宝宝,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哭声倒也不大,并且迅速被萧俊捂住了小嘴儿,但这一次众人的运气差了些,周围的草丛一阵异响过后,近二十名乡勇很快便出现在了视野之内。这些乡勇手持大刀长枪鸟铳,片刻之后就将四人围在了当中。

为首的身穿蓝衫,看样子应该是个武秀才的模样,冲着萧俊等人冷冷的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萧俊先是一惊,随即心念电转,谨慎的回答道:“我等是从南边逃过来的,我三人都是岳州府的秀才,原本在武昌府效力,现任武昌知府乃是在下的恩师,此番战乱,原本是接家人前往武昌,没想到前线的兵爷们似乎是缺饷,但凡是北逃的难民,都会遭到洗劫和屠戮,因此在下没有办法,躲入了深山数月,前几天伺机伏击了一只贼军的哨骑,杀死了四人,虏获了一人,威逼那人说出了安全北上的路线,因此才会出现在这里。”萧俊软中带硬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紧接着取出临行时在府衙办理的证明身份的印信,同时咬了咬牙,将从周军那里搜到的五十两多纹银,取出三十两递给这秀才,微笑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些人只不过是乡勇,是寻常的百姓青壮,并不是由大量兵痞组成的绿营兵,因此萧俊倒也不怕他不就范。

这为首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武秀才,还是有一点儿本事的,见萧俊声称自己伏击了一只周军的精锐哨骑,还说是知府的学生,最后居然还拿出一小笔银两送给自己,不由得有些惊疑不定,检验了半晌印信之后,感觉应该是真的,这才犹豫着接过银两说道:“前方不远是嘉鱼县,你虽然有印信,但现在战事紧急,若是前去武昌,必须持有路条,你既然声称是于公祖的学生,我们先将你送到县城,在那里开具路条之后,再上路自然就不会有人拦阻和为难于你了。”

说完带着众人向不远处县城的方向行去,萧俊一路之上为了逃亡多有厮杀,如今见用几十两抢来的银子便将问题轻松搞定,心中大感快慰,不由得长长的出了口气。

临近正午的时分,萧俊等人被带到了嘉鱼县,又花了二十两“手续”费之后,一行人总算是凭借着原来的印信凭证从衙门内取到了路条,这路条的格式倒也简单,只是大致的写明了萧俊几人原藉是临湘县,相应的保甲信息,以及前到武昌府的缘由是寻亲。萧俊等人这些天来挤在极小的舢板之上,吃不好,睡不好,颇为疲累,拿到路条后,没有急着上路,而是寻了一家客栈,好好的休息了一天,这才继续上路。

第三日的上午,一行人是从南门进入的武昌府,刚一进入南门,便看到城内到处都是居无定所的流民,这些流民个个脸上神情麻木,身上的衣物肮脏破烂不堪,露出里边因长时间未洗澡而变得黑黑的肌肤。由于这些流民的存在,整个城市也变得脏乱不堪,地上污水横流,空气中飘散着骚臭的味道。燕氏等三个妇人不由自主的捏住了鼻子。

见到这些流民的惨状,萧俊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杜姨娘他们怎么样了?”

第四十二章 图谋

没过多久,萧俊带着燕氏等人径直来到府衙,门房自然是认得萧俊的。

“大老爷出去访察民情去了,要不您先进去等着?”见萧俊过来,门房的差役极客气的说道。

萧俊笑着说道:“也好。”带着燕氏一行人径直来到了府衙后院的夫子院之内,这夫子院是专门给师爷幕友居住所用的,于公虽然并没有什么师爷幕友,但武昌乃一省首府,高官显贵总是有些的,从南方进入武昌避难的士绅又极多,这院子便被因各种关系塞进来的人住满了,不过萧俊虽然是门生,却也勉强算是的半个师爷的身份,因此临行之前倒是讨了一间院子,虽然只有三间屋子,但用来塞下这些人却是足够用了。

房屋倒是极好分配,燕氏和孙子远住堂屋,萧俊和于公住在一起,吴秀才一家住在偏房之内,众人见终于安定了下来了,不用露宿荒山,不用再担惊受怕,心情均是大好,三个妇人一进院就立刻开始收拾房间,除去灰尘,并且兴致极浓的谈论起了如何置办家具。

燕氏正和吴平的两个婆娘说笑着,忽然见萧俊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忙过来询问道:“我儿在忧虑什么?可是担心你杜姨娘她们?”

萧俊摇头道:“黄家就象附骨之蛆,安定下来了反而更易被他们寻到,孩儿在临湘为了寻找月娘,可是亮出过武昌衙门腰牌的,黄家顺着这条线索,迟早会找到我们。孩儿现在即不能松懈,也没有退路,只能是一直往上爬,一直爬到能够扳倒黄家为止。”

燕氏闻听此言,本已大好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脸上带着忧色说道:“黄家势大,在官场极有人脉,我们无权无势,势单力孤的,又如何能斗得过他们?”

萧俊纂了纂拳头,脸上现出坚毅之色说道:“事在人为,现在天下大乱,跟随在于公身边正好是个历练的大好机会。孩儿会在对黄家出手之前做好一切准备的。”

…………………

与此同时,在武昌府衙不远处的一间院子内,一个年近三旬,身材修长,洁面无须的青年,正面色阴郁的听着旁边几人的汇报,这青年长得仪表不凡,双目不时的闪烁出狡诈和机智的光芒,一看便是心计极深之人。

“五爷,那小子今天出现了,和他在一起的有那小子他娘、继父还有两个面生的妇人和一个儒生模样的人。”在一旁汇报消息的赫然是那赵四。屋内还有两人,竟然是那最开始图谋萧俊的黑脸汉子和黄脸汉子。

“嗯,以这小子的机智诡诈,能回来实属正常,此子现在有府衙做靠山,处于上风,我等且不可草率出手,打草惊蛇,一定要看准时机,一出手便是致命一击,且记,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轻易出手。”五爷倒负着双手,望向府衙的方向,淡淡的说道。

赵四脸上现出谄笑说道:“五爷乃有名的黄家四杰之一,谁不知道黄家年轻一代五爷的名头最响。由五爷出面谋划,自然是万无一失。”

五爷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愉悦和自得之色,意味深长的喃喃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五爷名叫黄仲达,是黄氏大族年轻一代中最为出色的四人之一,虽然只是秀才的功名,但为人却极其精明干练,将家族中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族长黄显声极为得力的臂助,只可惜出身旁支,否则下任族长之位非他莫属。此次奉命前来图谋萧俊。

…………………

临近傍晚的时分,于成龙终于回到了府衙,萧俊一直在府衙门口等候,见于公回来了,立刻上前拜见。

“呵呵,回来就好,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为师正有些担心。战乱一起,事情实在太多,为师这人手紧缺。这一路之上的情形怎样?”于成龙满面风尘之色的说道,显然今天应该是出城了。

萧俊将路上逃亡的经历的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于成龙沉吟了良久之后,叹道:“前线兵将屠杀流民一事,为师也有所耳闻,流民也曾经有人向我哭诉过,此事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关于你的幼妻一事,为师会尽力遣人在江北防线一带派人打听一下,今日暂且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萧俊忽然道:“此次与学生同来的还有两个临湘的秀才,恩师这里既然缺人手,不知可否让他们也在府衙做些事情?”进武昌府衙做事是临来之前与孙子远他们商量好的,这府衙共有胥吏数百,都是没有工食俸银、不在朝廷编制的“临时工”,因此再多两个“干白活的”也不影响什么,况且孙子远他们的都是秀才功名,身份也是足够。

这等小事也不算循私,于公倒也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萧俊便开始跟在于成龙身边忙碌了起来,在城内组织乡壮,负责维持流民的治安,同时对流民登记造册,想办法安置到各辖县,或者寻找合适的地方,让这些流民自成一寨,自己开荒,同时建立保甲,流民中有许多孤弱,家无丁口的,只好让他们继续留在城中,发动城内士绅,效仿养济院,筹些粮米,勉强养活他们,但即使如此,每天仍然有不少流民病饿而死。

大军向前线云集,虽然主力未至,但修桥补路,支应粮米,马料,安抚境内百姓等等诸事繁杂,萧俊倒也长了不少见识,学会了不少东西。

几日后的一天夜里,萧俊忙完了一天的事情之后,没有立即入睡,而是将三眼铳抽了出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又将从明史上撕下来的记载着火器的那几页仔细的琢磨了一会儿,结合着前世自己对火器所了解的星星点点,以及当日周军哨探“招供”出来的关于三眼铳的一切信息,基本上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三眼铳分两种,周军普通军士用的是三个铳管共享一个药室,一次点火,三铳齐射的“霰弹”枪,精锐哨骑用的则是三个铳管药室独立,可以依次点火发射的“连发”枪,火枪的发展历程,若是从点火的角度归类,大致分为火门枪、火绳枪、燧发枪和击发枪。这三眼铳便是最原始的火门枪,其发射原理和点炮仗一样,直接把烧红的火绳或铁条之类的探进火门引燃火药,当然也可以用药捻引燃,火门枪缺陷极多,被兵士们称之为“必须有三只手和两双眼睛才够用”,原因很简单,你必须得用一只手持着点火的火绳,这样就只能用另一只手托着火枪发射了,通常都是夹在掖下进行估射,而人只有一双眼睛,点火时必须得双眼注视着火门上的小孔,这样一来就只能用余光瞄准,而敌人的位置又是不断变化的,由此可想而知,这火门枪的射击精度如何了?虽然可以用药捻点燃,点燃后也可以有个短暂的瞄准时间,但用药捻点燃的缺陷是需要等候一小会儿,战场之上,这一小会儿的等待,很多情况下是足以致命的。

改进后的火绳枪,将火绳夹住,勾动扳机将火绳推进火门引燃火药,因此可以双手平端枪身,眼睛也可以一直盯着目标,射击精度自然大大的提高。

至于这燧发枪,是用燧石击打铁砧产生火花引燃火药,更高级了些。不用拖着长长的火绳相互干扰,以及火绳枪那些复杂的操作,队形也可以站得更密集些。

萧俊摆弄着手中的铁疙瘩,琢磨了良久,又画了些图,口中喃喃道:“虽然工艺过于复杂了一些,但改装成燧发枪也并不象想象中的那么难嘛?”他来自后世,大概的知道火枪发展的历史,加上这部明史中对燧发枪也有个大概的介绍,因此这大方向能把握住了,自然不会走什么弯路。

将图纸画好之后,萧俊却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按清律,没有工部和兵部的允许,寻常百姓是不允许私自研制武器的,违者严惩,至于如何严惩,是砍头、抄家还是流放则是要依情形而定。

当然无论是明朝还是后世,在中国,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允许百姓随意研制火器的,这是铁律,自己得想办法钻钻空子。

第四十三章 造桥

萧俊想要研制火器,自然是为了防身保命,若是能将这三眼铳改装成瞬发手炮,黄家就算是派来高手高手高高手,只要不是偷袭,他也有把握一枪摞倒。不用象当初那般,被人追杀得跟孙子似的。

第二天,心里充满着期盼的萧俊找到了城中的铁匠张二愣,这张二愣并非是他的原名,而是因他为人处事大脑有些短路,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绰号。

萧俊拿着图纸,花了二钱银子将张二愣的徒弟“请”出了院子,这才神秘兮兮的说道:“二愣大哥,俺奉大老爷之命监造一只火铳,此事事关重大,俺知道你心眼实,此事就交待给你了,银钱嘛放心,短不了你的,只要你嘴巴严些就好,一会儿我们就开始,由我来给你打下手儿。你那徒弟最好也瞒着点儿。”说完掏出十两银子客客气气的递了过去。

萧俊毕竟是个身负功名的有身份之人,张二愣受到如此“礼遇”,脸上立刻露出憨憨的笑容,接过了银子,用粗黑的大手挠了挠头说道:“萧相公太客气了,既然是大老爷交待的,此事俺一定办好。萧相公放心,这事儿决不会让别人知晓。”

轻易的取得了张二愣的信任之后,萧俊立刻和他一起忙碌了起来。其实明人还是十分有智慧的,那部明史上就有一幅改良后的三眼铳的图样,这种三眼铳顶端带有瞄准的照门,尾部有一个可旋转的圆环,上边有一个简易的扳机,扣动扳机,前边的连动杆上夹着的火绳,就可以依次压到火门的药捻之上,这种设计大大提高了射击精度,已经接近于火绳枪,但缺陷也是极明显的,不易携带,因为扳机外露,十分容易碰坏。所以虽然简易,却未被推广。

萧俊照着这个思路,先是在三个铳口做出三个照门,然后按照铳身的直径,量身打制了两个特制的“管箍”,加热之后,将第一个管箍套在铳身火门的位置附近,由于热胀冷缩的原理,这管箍冷却后便牢牢的卡在铳身之上,这管箍打制的时候,就预留出了三个“山洞”,做为引火池,和火门小孔相连。

之后萧俊将第二个管箍卡在铳尾之上,管箍上边有三个小小的铁柱,萧俊将三根小小的弓弦绷紧,挂在这三根铁柱之上,又做了六个长条形的特制击锤,尾部挂在弓弦之上,锤身卡在“山洞”之内,将其滑道固定,每根弓弦各挂两个击锤,又做了一个可绕柄旋转带豁口的扳机,扣动扳机的时候,豁口会恰好卡在弓弦之上,将其向上推到铁柱顶部之外,击锤迅速被弓弦“射出”,卡在击锤顶部的燧石击在引火池内的铁砧之上,喷射出火星,将引火药引燃。

由于燧发存在哑火率的问题,因此萧俊做了双击锤燧发,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个可以将哑火率降到百之一二的样子,第二个好处就是燧石引火,具有不确定性的特点,有时候引火延迟会很高,双击发可以尽量避免引火延迟。

之后又针对引火池做了一些特殊的设计,虽然工艺过于复杂了些,保养起来十分耗神,携带起来也有些特殊要求,但萧俊试了几次感觉还不错,可以连续三次击发,最后萧俊又找木匠做了一个弯手柄,周军精锐的三眼铳用的都是福建铁,质量相当好(相对于这个时代的铸造技术),估计在报废之前每根铳管使用个一百多次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在被自己得到之前使用了多少次。

当然任何创新都不可能一次成功,经过数次改动和修正之后,萧俊终于将这燧发三眼铳改动到令自己十分满意的程度。只不过这种满意是指燧发击射,这三眼铳的精度实在太差了些,没改装之前,超过十步之外,即使是静止射击,想击中目标也得靠些运气,改装之后,虽然可以双手持铳瞄准,加了照门,但超过十五步,想击中目标仍然得靠运气。

………

如今已经是康熙十三年的四月,目前战况的发展在对清廷十分不利,康熙在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便派顺承郡王勒尔锦率军三万,直奔荆州,扼守长江北岸,截断吴三桂北上的通道,勒尔锦于十三年正月初十启程,此时吴三桂尚未占据湖南,勒尔锦畏敌如虎,在路上磨磨蹭蹭的走了两个月,三月中旬才抵达荆州,之后这位在“福窝”里长大的“官二代”忙着收取督抚提督总兵们的贿赂,根本无意攻打周军,而吴三桂在三月初攻下了长江南岸的岳州之后,也止步不前,和康熙划江而治,两只缩头乌龟隔江对恃,虽有些小的军事摩擦,但暂时还没有大仗。

而在东方,平南王耿精忠于十三年三月才起兵造反,攻势却极猛烈,已经攻入江西和浙江,与清军激战正酣。吴三桂也出兵夹击江西的清军,以图与耿精忠的控制区域连成一片,而清军则寸土必争,双方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胶着在一起,一进僵持不下。

府衙之内,萧俊正琢磨着邸报,于公忽然走了进来:“子玄,为师刚刚接到朝廷的公文,前方军情紧急,命为师前往咸宁蒲圻造桥,以渡王师,你收拾一下,随为师速速立刻启程。”

萧俊闻听此言,立刻放下邸报,应道:“学生这就去准备一下。”随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与朝卿一起,随着于公向咸宁县和蒲圻县迅速赶去。

…………

萧俊前脚刚刚离开,图谋他的黄家之人随后便得到了消息。

几乎在萧俊刚刚离开府衙的同时,当初算计他的那黄脸汉子便一溜小跑的跑进了黄仲达所在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五爷,刚才从衙门内的线报获知,那小子已经出城,随于成龙去前往蒲圻和咸宁造桥,接引大军渡河。”

黄仲达闻听此言,眉毛微微挑了挑,并没有急着做出什么决断,而是双目露出深思之色,在他面前的桌案之上,堆放着许多书册,这些书册上记载的都是最近汇集来的,关于武昌府内的各种消息,在书册的旁边,则是放置着一张简易的武昌府地图,良久良久之后,黄仲达将目光极缓慢了停留在了地图之上蒲圻北部的位置,又思量了一下,这才淡淡道:“看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不妨使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尔等切记,行事一定要隐秘,不要露出丝毫破绽,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要让此子察觉到我等的存在,这次我们将带来的四个护院高手全部押上,你三人俯耳过来…………”

良久之后,几个人才计议完毕,赵四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说道:“五爷的计策高明啊,我就不信,这小子在几千人的围攻下,还能安然逃脱。”

五爷则是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这计策算不上高明,但胜在实用,我们现在就出发。”



对这一切毫无所察的萧俊第二日便随着于公赶到了咸宁,此时的的咸宁河衅,已经堆积了大量的材料,抚台衙门支援过来的二百工匠也已经赶到,于成龙来到工地之后,先是视神色凝重的视察了一下河况。但见波涛汹涌、河流湍急,虽然此处的水流不深,下桩却有些困难,更要命的是如今已是四月初,正是雨季,山洪随时都有可能从上游袭卷而下,皱着眉头凝望着河流好一阵子之后,于公这才回过身来,将领头的几个工匠叫了过来,几个人围成一圈。开始询问了起来:“诸位师傅,这桥大约多久能造好?”

“回大老爷,我等俱是工匠,若是能找来百余名民壮做些粗浅的活计,大约五日左右便能造好。”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恭敬的答道。

于成龙又和工匠们交谈了一阵,将造桥的诸般事宜一一询问清楚之后,这才对着旁边刚刚赶到的咸宁知县吩咐道:

“王知县,麻烦你调来二百衙役辅助建桥,战事紧急,速度越快越好,”

“卑职这就去办。”王知县应声领命,虽然刚刚赶到,却又匆匆离去。

不久之后,百余衙役个个满脸不情愿的陆续赶到了工地,不过见知府大老爷诺大一把年纪却仍然和工匠们一起劳作的时候,倒也全都本分了下来。

人多力量大,仅五日的功夫,一座木桥终于架设完毕。望着建好的木桥,于公脸上非但没有欣喜之色,反而忧色更浓了:“天公真是不作美,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大雨了。莫要有山洪才好。”望着空中不停落下的大雨。于成龙喃喃的自语道。河水已经暴涨了许多,萧俊也不禁有心担心了起来。

入夜,众人刚刚睡下,忽然有人大喊道:“不好啦,山洪下来啦。”

于公闻听此言,立刻披上衣服从帐蓬中钻了出来,向河边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条高高的水浪,夹杂着大量的树枝和泥沙,如怒龙般奔涌了下来,瞬间便撞击在了木桥之上,木桥在一阵吱吱嗄嗄的声音过后,立刻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敌踪

于公脸上已经是有些变色了,萧俊也是一脸忧虑的望着被山洪蹂躏肆虐的木桥,木桥宛若汪洋中的一艘巨舟,摇摆晃动了许久之后,终于险而又险的在这一波山洪的冲击下挺了过来,于公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忙命工匠对木桥进行修补,但脸上的忧色却并未尽去。

………

蒲圻北部的山中,黄仲达带着三名心腹以及四名从家族中带出来的高手,还有十几名打扮成商行伙计的护卫亲随,此刻正隐于一处密林之中。

“五爷,我们已经想办法买通并且说服了苏得彪身边的人,有这些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相信苏得彪肯定会就范,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一定能除去这小子”赵四脸上现出一丝阴狠之色说道。

黄仲达依然是那付气度沉稳的模样,脸上也并未露出什么轻松之色,只是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子尚在年幼之时,便能逃过我黄家的一轮轮暗算,如今羽翼渐丰,想除去此人决不是那么容易的。”

……

因还有蒲圻桥要造,向咸宁知县简单的交待了几句之后,于公便带着萧俊和朝卿以及兵丁差役们向蒲圻县匆匆赶去,沿途之上,一眼望去,尽是携家北上惶惶逃窜的百姓和前线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一付乱世的凄凉景象。蒲圻和咸宁均在长江南岸,虽然还在清廷的控制之下,但距周军的兵锋却已经极近。

两日后,众人越过了蒲圻河,进入到了蒲圻县城,由于周军兵锋迫近,先锋已经逼近县境,正在城陵矶与清军激战,蒲圻知县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百姓们亦逃散一空。并且已经有传闻,大批居于山中的百姓,已经啸聚而起,投了周军,情势十分危急。

于公见蒲圻县城之内只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数百绿营兵,无官坐镇,立刻接替了蒲圻知县的位置,开始四处巡察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于公站在北门城楼之上,望着眼前的滔滔江水,不由得双眉深锁,这蒲圻河的情况远比咸宁河的情况要复杂的多,由于正值梅雨季节,河水暴涨,水激浪高,根本就无法下桩,和工匠们商议了半晌之后,这才叹了口气吩咐道:“子玄,告诉兵役们,除北门和水门之外,将其余四门全部堵死,以防敌兵来袭,然后到县衙内准备好笔墨,我要向巡抚张朝珍大人禀明这里的情况。请他调一批船只过来架设浮桥。”

萧俊眉毛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问,低声道:“学生遵命。”

这快马传递禀文,加上巡抚大人下令筹集船只,再运过来,至少需要二十日的时间,于公在等候船只的空闲时间里,尝试着召募流民,却收效甚微,最终只好作罢,每日里守在江边等候着造桥船只的到来。

萧俊闲来无事,每日里也只能站在城头之上望望风景,蒲圻城内此时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守城的绿营兵们,趁着百姓逃散一空,手持铁锹镐头,刨房挖地,搜索钱财,忙得不亦乐乎,耳中只听得轰隆隆声不绝,一栋栋墙壁被推倒,官兵们在推倒的墙壁中仔细的寻找着夹层。而另外一些兵士则是到处捉拿在城内散放的禽畜,杀鸡宰狗,不亦乐乎。萧俊见此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这些日子苦读兵书,倒也有些长进,蒲圻咸宁这一片区域,河流湖泊纵横,大军行进囤扎不易,给养更难补充,极易被荆州方向的清军截断粮道,而且周军现在划江而治,因此从战略的角度上考虑,基本上不可能进攻这里,划境而治是最有可能的,待过几日蒲圻安稳了下来,这些百姓回来,见房屋被毁,禽畜被杀,加之土地荒芜,不知会作何感想。

“恩师,兵士们正在拆百姓的房屋,宰杀他们留下的家畜,如此一来,有些人就算是回来了,怕是也会放弃在两军交锋前线的家园,北上寻求新的活路,成为流民。”萧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对这些绿营兵可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而且这乱世之中,粮食匮乏,盗匪遍地,流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生存下来的。

“此事为师已经上书巡抚大人,请求撤走此处营兵,相信很快就会有分晓。”于公微微点了点头,出神的望着滔滔的河水说道。

果然,第二天,有司发来行文,将城内所有的营兵全部调走,只留下了三十人,由一名姓王的把总统领,归于公管辖,负责守城,这些被调走的营兵,听闻可以不用在前线守城,一个个兴高采烈,欢声鼓叫,临时前,个个身上扛着粮食,队形散乱的,嘻嘻哈哈的向北方行去。

于公待这些营兵走后,立刻严饬军纪,命三十名被留下来的愁眉苦脸的营兵,不准骚扰地方百姓。

官兵们撤走后,便有零零散散的开始有百姓从山中回来,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他们无法成为流民,在这乱世中想要生存下去尤其不易。

萧俊站在城墙之上,脸上带着一丝怜悯之色,正望向远处,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年逾七旬的小脚老妇,拉扯着两个不到十岁、身形单薄的孩子,步履蹒跚的从远处慢慢的走了过来,来到城门之后,这老妇向守城的官军十分客气的解释道:“老婆子原是住在这城里的,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们三个,老的老,小的小,求爷放我们进去,也好有个住处。”这老妇说后来竟然落下泪来。

守城的军兵按于公先前收拢流民百姓的吩咐,立刻将这三人让进城去。

这老妇进城之后,见满地的断壁残垣,脸色顿时就变了,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的回到自己的家院之前,望着被拆倒的房屋,顿时捶胸顿足的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是哪个天杀了,毁了我的房子,挖走了我的粮食,这可叫我们这些孤儿寡妇的怎么活啊?”

这老妇悲恸的哭声很快便将于公引了过来,了解了情况后,于公只好叹息道:“子玄,找些工匠帮忙修缮一下房屋,另外找王把总讨些粮食过来。”

接下来的两日之内,足有数百名这种老幼孤弱返回了蒲圻,见房屋被毁,粮食被挖走,皆如这老妇一般号陶大哭,大声咒骂,工匠们毕竟人数有限,只能帮衬着少数几个人修缮房屋,如此多的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况且他们只是来造桥的。而且粮食则是更加的不够用,最终这些老妇幼儿们悲声痛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相互扶持着,向北方艰难行去,于公苦劝良久,却并不能说服这些百姓留下。惟有不停的摇头叹息。

………………

又是一名脸上层层叠叠满是皱纹的老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从萧俊的面前的走过,这小女孩儿一付面黄肌瘦的模样,口中不停的嫩声道:“奶奶,芸儿好饿。”萧俊见状有些不忍,伸手探入怀中,却发现怀中的银两和干饼早已送光,只好叹了口气,将手又抽了出来,这老妇人见萧俊并未从怀中掏出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将满是沧桑和皱纹的老脸上的两行蚀泪抹去,身形佝偻着领着那个叫芸儿的小女孩向北方行去,萧俊望着她二人蹒跚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发堵,她们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实在是渺茫。

或许是因为这对祖孙的遭遇触动了萧俊内心深处的那丝柔软,月娘那小巧可爱的身影和纯真无邪的笑容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萧俊的心不由自主的狠狠的抽痛了数下,一朵愁云缓缓爬到眉间。

就在萧俊为这些孤寡百姓心存不忍、为月娘的失散而暗自神伤的时候,两名外出巡哨的绿营兵,突然飞马赶了回来,一边疾驰,一边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阿爷,不好啦,贼军攻过来了。”

于公此时正在城楼上巡视,闻听此言,脸上却未露出惊慌之色,十分镇定的直接走下城楼,迎上前去,冲着两名上气不接正气的兵士询问道:“你们莫要惊慌,怎么回事?慢慢讲来。”

其中一名军士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神色惊慌的说道:“回大老爷,北去十五里外已经有大量贼军迫近,人数约四五千,队形散乱,头裹白巾,身上无甲,手中兵器亦简陋得很,不过却有不少鸟铳,我二人远远的听他们呼号,似乎是本地口音的模样。”

于公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看来应该是此地投降贼军的山民,想要夺城自立。这些山民必是见蒲圻空虚才会趁虚而入,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及经验,见我兵少,不可能大费周章,一定会强攻北门,径直杀入,传令下去,严守北门,做好迎战的准备,将所有滚木擂石之物聚积到北门,将其余三面城墙多布些拒马、蒺藜等物。工匠差役全部参战,听本府调度指挥。”

这些工匠营兵们闻听要守城,对方居然有数千人,不由得脸上都露出惧怕的神色,有的人则是眼神四处乱瞅,似乎有借机开溜的意思。

于公安慰他们道:“本府奉命在此造桥,便是因为朝廷大批援军即至,诸位莫荒,这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第四十五章 乌合

苏得彪原是南屏山一带的士绅,因为人豪侠仗义、孔武有力,家中又有些余财,喜资助他人,因此在蒲圻北部一带威望颇高,吴三桂起兵造反后,派人四处散发封官许愿的“手札”,罗得彪也收到了一份,送给他手札的是一名周军的千总,名叫赵宝,投军之前也是住在南屏山一带的,这赵宝对苏得彪蛊惑道:“如今天下大乱,王师势如破竹,各路豪杰纷纷起兵抗清,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我大军已经占领临湘,与蒲圻咫尺之遥,以仁兄的名望,在此地随便拉起一只数千人的队伍,便至少会是个三品参将的头衔,这可是个天大的富贵,机不可失啊,将来王师北定中原,你苏老兄至少也算是个开国功臣。”

身为细作,赵宝虽然是个粗人,但毕竟还是接受过一定的训练的,因此他以荣华富贵为饵,一番言语下来,竟真的将苏得彪说得心思活动了起来,不过苏得彪毕竟有些身家,并非常年受官府盘剥压榨的穷苦百姓,对清廷虽然有些反感,却谈不上什么仇恨,正有些犹豫之时,几个时常走动的亲戚和一两个交情极深的乡绅却忽然过来齐齐劝他博取大好的功名富贵。在众人的七嘴八舌的蛊惑之下,苏得彪脑袋一热,登高振臂一呼,原本对受异族统治和官吏压迫盘剥十分不满的乡民们立刻纷纷群起响应,蓄发啸聚,短短数日,竟然有数千乡民归附,其中最积极的是那些身无土地,常年租种士绅财主的土地,给地主们打长工的“农奴”。因苏得皮彪手下“人马”众多,赵宝立刻启程回去赴命,临时前声称此去必定至少讨个参将的头衔回来。

苏得彪闻听此言颇为欣喜,为鼓舞士气,立刻收拢队伍,大肆封官提拔,将几个得力之人封为千总,又封了把总若干,一时皆大欢喜。

苏得彪起兵后,声势颇大,一些山贼草寇也趁机归附,其中一名叫牛二的老匪“恰好”带来了一条消息:“将军,小的前几日去蒲圻打探,见城内空虚,只有兵丁二三十人,除北门外,其它城门都已被堵死,将军若是想夺下一座城池,雄镇一方,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苏得彪从未带兵打过仗,连兵书都未曾读过半本,对天下大势、周军与吴军的战略态势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他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是想在蒲圻一带做个土皇帝,因此闻听此言,大为心动,派人又打探了一番之后,这才立刻点齐麾下兵马,杀气腾腾的直奔蒲圻而来。

………………

蒲圻远处的一处山岗之上,黄仲达倒负着双手,身形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蒲圻城头,此次他是自告奋勇前来武昌的,做为黄家仅有的几个深具有远见卓识之人,他对萧俊经过仔细研究后,竟然生出一种深不测的感觉来,十一岁中秀才,武艺不凡,与绿林道上有着微妙的关系,虽然年幼,却断事极明,不仅果断的预料到藩乱的爆发,还提前寻到了落脚之处,萧俊行事如此周密,却只不过还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弱冠少年,如今战事的发展让他更加感觉到了萧俊的可怕,周军和清军划江而治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萧俊所寻到的落脚点,恰好位于长江沿岸,仿佛一开始便清楚两军将会划江而治似的。

他将自己心中的忧虑曾经和家主黄显声提起过,黄显声虽然也认同萧俊是萧家这一代年轻人中最为出类拔瘁的一个,将来会有不错的发展,但却对黄仲达的分析不以为然,毕竟萧俊还年幼,现在也只不过才是个秀才,萧家也只不过是个富家大族罢了,这往上爬,没有官场的人脉,又有黄家使绊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就算萧俊才华横溢,想在官场上混,有黄家在,照样让他混得举步维艰,想要熬到能够威胁到黄家的官位,谈何容易?因此他虽然也欲除去萧俊,并且担心萧俊将来会对黄家不利,却远没有这黄仲达这般重视。不过他最终还是被黄仲达说服,派他带四个高手,伪装成商贾前去武昌。

“五爷,已经派了八个人混到了山贼之中,四个护院的高手,加上护卫亲随中四个身手最好的,待苏得彪的人马攻城的时候,就趁乱立刻动手。”赵四在一旁神色阴森的禀报道。

“嗯,我等在此处静观其变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于成龙如何用三十名兵丁挡住数千人攻城。”黄仲达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虽然精明过人,却也是不通军伍。因此心中也是认定苏得彪必定能拿下蒲圻,于成龙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落荒而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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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正午,空中浓云密布,遮住了阳光,虽然连日降雨,但还是十分的闷热,萧俊望着城下衣衫褴褛、手持各式刀枪棍棒鸟铳,宛若赶羊一般,散乱的聚在一起的黑压压的人群,极力的压抑住心中的一丝紧张,飞快的盘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万一城池失守后,如何能够逃离此地。

此时的城墙之上,只稀稀拉拉的立有三十名无精打采的营兵,二百余名差役工匠则被隐匿在了后边。于公倒是神色如常,立于城头之上,随意的向下扫视了一眼,不慌不忙的对着城下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形高大,手持大刀的中年壮汉大声质问道:“尔等何人,胆敢进犯本府治下辖县?”

城头之下,苏得彪面露志得意满之色,骑着健马,正威风凛凛的立于一杆白色的大旗之下,大旗之上书写着斗大的一个苏字。听到于公的呼喝之后,苏得彪随意的纵马前行了几步,轻蔑的看了一眼城头上稀稀疏疏的二三十人,语气颇有些不屑的大声回道:“本将乃周王麾下先锋,尔等死期将至,无须呱噪啰嗦?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祭日。”

言罢,颇有些急不可奈的猛的一挥手,大声道:“来人,攻城,第一个攻进城去的,赏银十两。能取下这老匹夫首级的,赏银百两。”

话音刚落,几十名力大的壮汉赤着上身,抱着一根早已经准备好的巨大圆木,口中呐喊着一路狂奔着冲着城门狠狠的撞了过去,仅片刻之后,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这圆木狠狠的撞击在了城门之上,城门剧烈的颤动了数下,却仍然完好无损。

蒲圻北门之外建有一座瓮城,这些壮汉们撞击的便是这瓮城的城门,与此同时,数十名武艺好些的山匪,利用飞抓之类的器械抛到距离城门稍远些的城头垛口之上,开始向上攀爬,黄家派来的八人也顺势掺杂在了其中。

因城上守军稀少,这些抱着圆木的壮汉们脸上倒也没有什么紧张之色,在第一击未撞开城门之后,立刻唱着号子,颇有节奏一下下狠狠的撞击起来。一时之间,瓮城城楼之下的城门处轰隆隆声不绝于耳,如此这般十余下之后,拴住城门的巨大横木终于耐不住这种有节奏的冲击,“嚓咔”一声彻底的断裂了开来。

城外的乡民们见城门被轻易撞开,立刻欢声鼓嗓了起来,惦记着那十两银子,未等苏得彪下令,便向城门处疯涌了过去。

壮汉们将瓮城的城门撞开之后,立刻大喊大叫着,抱着巨大的圆木向前方不远处的城北大门直冲了过去,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数百名跑得飞快的乡民,紧随其后冲入了瓮城,

苏得彪身为主将,自然不好意思落在最后,大喝一声道:“荣华富贵,便在今日,给我冲。”说罢随着先前涌入的数百人,纵马进入了瓮城。

瓮城仅占地数亩,在陆续涌入了千余人后便显得有些拥挤,此时抱着圆木的壮汉们已经冲到北城城门之前,正要鼓足力气将北门撞开,忽然耳边听到号角声响起,紧接着便见周围城头之上人头攒动,竟然突然冒出了了至少二百余人,这些人甫一现身,便各自抱着滚木擂石,动作笨拙的拼命向下砸去,壮汉们见此情形,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感觉空中似乎有几朵阴云罩落了下来,忙抬头望去,却见几块磨盘大的石头,如小山般狠狠的砸落了下来,壮汉们脸上立刻纷纷现出惊惧异常的神色,还未等反应过来,这几块巨石便带着风声直直的砸进人群之中,刹那之后,但见血光迸现,脑浆四溅,四名壮汉被砸得脑浆迸裂,就连头颅都被砸进到了腔子里边,另有近十人被砸得骨断筋折,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哀嚎,大声惨叫了起来。

这样的惨剧,却是在瓮城之内到处上演着,沿着瓮城四周的城墙,大批的滚木摆石如雨点般的扔了下来,一时之间惨叫悲呼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乡民们经历了最初的伏击之后,先是被同伴们脑浆四溢、翻滚悲嚎的惨状惊得呆愣在那里,随即终于渐渐的清醒了过来,见四周过于危险,幸存下来的,立刻撒腿便向瓮城的中间拼命跑去,不久之后,便挤做了一团。

第四十六章 之众

萧俊和三十名绿营兵肃立于城头之上,他们并未和工匠差役们一起向下投掷石块,而是在战斗的一开始,便各自手持着一筒“一窝蜂”火箭,冷冷的注视着下边,战况发展到这一步,胜负基本已分,余下的唯有屠杀,地处两军交战的前沿,这蒲圻城内的守城器械倒还是十分充足的,他们手中的一窝蜂火箭,是一只内装三十二只箭矢的长匣,箭矢之上皆绑有火箭筒,点燃引线后,靠火药之力将箭矢推射出去,众矢齐发,象蜂群一般飞出伤人,射程可高达三百步,远胜寻常弓箭。

见乡民们渐渐聚成了密密的一堆,营兵们脸上纷纷露出狞笑之意,随着王把总一声令下,营兵们立刻点燃火箭筒上的引信,顿时一片片烟雾火光腾起,大批的飞矢尾部带着烟火被喷射了出去,这些火箭虽然弹道轨迹不稳,精度较差,但底下的人群实在是过于密集,九百多枚火箭,如狂风骤雨般,刹那之后便袭卷入了城下的人群之中,城下的乡民们见城头之上箭矢如飞蝗般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眼中先是闪过惊惧、紧接着便是绝望,一片声势骇人的惨呼之声过后,乡民们如割麦子般齐刷刷的倒下了一大片,许多人身上被火箭贯穿,却只是受伤,在地上痛苦的大声惨嚎着。苏得彪之前也被迫纵马挤入瓮城中心的人群之中,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标实在是过于明显,至少十几具火箭对准了他的方向,箭雨过后,苏得彪身上至少插着十数根箭矢,一根贯穿了他的咽喉之上,数根则深深的插入了胸膛,还有几根钉在四肢之上,顿时毙命,死得不能再死了。

营兵们射完火箭之后,见效果惊人的好,脸上纷纷现出满意之色,迅速拾起地上的弓箭,张弓搭箭,居高临下,一箭一箭的射了下去,虽然威力远不如火箭,但胜在有准头。

萧俊此时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城头,就在刚才瓮城被攻破之时,远处城头之上,约三十余名山匪攀爬了上来,这些山匪一攻上城头便冲了过来,结果还未跑到一半,见异变陡生,瓮城之内惨叫之声连绵不绝,仿佛成了屠宰场一般,立刻犹豫着便要退回去。

就在此时,冲在最前边的一名虬须大汉大叫道:“对方只有三十个烂兵,余下的都是没有武器的差役,我等占优,只消冲过去解了城下之围便是大功一件,吃香的,喝辣的,升官发财便在今日,兄弟们冲啊。”

言罢率先冲了过去,七名大汉亦紧随其后向前冲去,余下的山匪被这大汉一番言语激励,又见有人先冲上去了,犹豫了一下,也都跟着冲了过去。

萧俊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山匪们渐渐的逼近,默默的估算着距离,在山匪们逼近到相距四十余步的时候,萧俊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大致的计算了一下时间,迅速点燃旁边的一根引线,略等了极短的时间之后,飞起一脚踹翻了眼前的一堆滚木,然后一个箭步窜回至滚木后隐藏的一辆轻车的后面。

这些山匪们见萧俊踹翻了一堆了滚木,心中刚刚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紧接着便见到滚木之后隐藏的一辆轻车之上赫然装载着两筒“百虎齐奔”大火箭,不仅是山匪,就连跑在最前边的虬须大汉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这些山匪还未等反应过来,只见不远处眼前忽然一片火光腾起,数百道黑芒闪了几闪便瞬间到了眼前,这种百虎齐奔大火箭,每筒装有百枚硬矢,射程高达五百步,不仅力量极大,箭速也是极快,百步之内,可击穿数层重甲,从威力上讲,已经介乎于冷兵器和热兵器这间。

这虬须汉子首当其冲,任由其武艺高强,但面对这种威力极大的火箭,宛若当初的刘全才那般,只是眼中刚刚闪过一丝惊怒之色,便被一根利矢当胸狠狠的贯入,随即还未等倒下,又有数枚利矢贯体而入。

城头狭窄,这些山匪们挤在不宽的城头之上,却恰好成了最好的耙子,接二连三的惨呼之后,三十余名山匪,至少倒下了二十余名,跑在最前边的十余人则是无一幸免,皆是被数枚硬矢射穿,全部魂归西天。黄家派来的八名好手仅一个照面便全军覆没。

余下的山匪见状,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掉过头来拼命的飞奔逃窜而去。

乡民们攻城全凭一股血气之勇,未攻入城的乡民透过瓮城的门洞,看到里边落石如雨,箭如飞蝗的情形,胆气顿时泄了几分,又见“大将”苏得彪被射成了刺猬,大旗也倒了,耳中听着瓮城之内连绵起伏的惨叫哀嚎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声:“中计了,有埋伏。”

其余的乡民们听闻此声,立刻如鸟兽般四散惊逃,他们本就已经挤到城下,如今突然拼命的转身奔逃,有的动作慢些的,立刻被人挤倒踩踏,大声哀叫,一时城下乱作一团,片刻后,便全部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十几个被踩成重伤的乡民。

于公见胜负已定,挥手示意停止攻击,传下命令道:“这些乡民只不过是被人蛊惑裹协,不要难为他们,轻伤者和没受伤的,放任他们自行离去,重伤者收入城中救治。死者收敛入葬。”

片刻之后,这些被困在瓮城的乡民们,见城头之上似乎没有继续攻击他们的意思,没有受伤的胆子大些的,率先从瓮城的门洞逃了出去,里边之人见“官军”们并没有难为他们的意思,有意放他们离开,这才互相搀扶着,纷纷离去,只余下数百名重伤和死去的乡民。

于公指挥着工匠差役们将百余名重伤之人抬入城中收治,余下的皆在城外埋了。

远处的山梁之上,黄仲达依然如一尊雕像般凝望着蒲圻城头,因地势的关系,刚才的一幕幕他倒是尽收眼底,尤其是萧俊沉着冷静、干净利落的袭杀黄家八名好手的那一幕,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果断出手,一击必杀,没有给对手留下丝毫的机会,这是他第一次见萧俊出手,这个少年似乎比想象的要更加难对付些。

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黄仲达这才收回目光,有些疲惫的淡淡道:“以此子的机智,必定会从这八人身上寻到我黄家出手的痕迹,我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之上,凭借着联防保甲,还是很容易将我等寻出来的,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转江南。秦氏兄弟被我们黄家供养了这么多年,上次收了银子却没有办成事儿,过些日子还是让他们过来见机行事,想要除去此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回去后,隐入暗中慢慢谋划,只是可惜了这几个护院的高手。”黄家纵然有些势力,但这种颇有本事又肯忠心耿耿替黄家卖命之人却也不是轻易便可以寻到的。

第四十七章 革职

蒲圻河畔,众多的兵役工匠正在喊着号子劳作着,一座浮桥即将建成,于公望着眼前即将连成的舟桥,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是五月十一日,大批的造桥船只在上月二十九日便已经运了过来,可是却因为河水汹涌,加之每日大雨如注,无法造桥,一直拖了十余日,因军情紧急,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这才勉强连舟成桥。

见终于将两座浮桥全部造好,于公压在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望了望空中依然飘落不停的大雨,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骑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片刻之后便来到近前,一个驿卒从马背的翻滚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禀报道:“阿爷,不好了,咸宁浮桥被山洪冲毁了,朝廷大军刚好赶到,被隔在了河对岸。”

于成龙闻听此言,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只觉得双目一阵阵的发黑,几欲跌倒,萧俊手疾眼快,连忙扶住。

半晌之后,于公这才无力的挥挥手,缓声叹息道:“若是再重新收集木料造桥,怕是还要耽误不少时日,本府已经尽力了,子玄,陪我去咸宁看一下桥梁被毁的情况。”

咸宁河畔,于公看着一处被冲毁的石桥,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连石桥都被冲毁,更何况一座临时的木制浮桥?将民工遣散,我们回府听参吧,前线军情紧急,耽误了朝廷大军的调遣,这次怕是要回乡务农了。”

萧俊闻听此言,倒是不太担心,于成龙最后会做到两江总督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嘴上却没说什么。

朝廷战时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仅过了不到十日,吏部就有行文到了湖北,于成龙造桥督办不力,贻误战机,获罪革职。

于公被革职后,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或喜或悲的神色,只是神情平静的问道:“子玄,为师打算回乡务农,贻养天年,你是跟随为师回乡,还是和家眷一起留在这里?”

萧俊见于公淡定的神色,心中正有几分钦佩,忽然见于成龙问自己何去何从,连忙答道:“萧俊打算再追随恩师一段时间。家眷嘛,先安置在这里,将来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成龙缓缓点了点头,叹道:“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归隐田园也好。”言语间却是显出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朝卿忽然悲从中来,哽噎道:“老爷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为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却落了个革职的下场,朝廷对老爷不公。”

于成龙摇了摇头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有功绩,自会受到嘉奖,若是犯了国法,自当受到严处,二者岂可混为一谈?犯了错不加惩处,岂非乱了国法?”

忽然看到萧俊在旁边一付不以为然的模样,轻咳一声说道:“子玄又有什么高见?”

萧俊连忙道:“子玄没有什么高见,不过现在国家多事之秋,正值用人之际,象恩师这种难得的能吏,朝廷绝对不会弃之不用的。所以子玄不急。”

于成龙有些疑惑的望了萧俊一眼,见他十分笃定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的说道:“也许吧?”

萧俊虽然不急,但有件事情却是有些棘手,于公被革了职,燕氏她们自然是不能在府衙内继续住下去了。下午的时候,于公去和湖北巡抚张朝珍辞行,萧俊则要安置家人。

“母亲,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恩师因为建桥被毁,被朝廷罢了官。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夫子院内,萧俊对着母亲等人说道。最近他实在太忙,极少回来与家人团聚。

“那你娘亲她们以后住哪?”孙子远闻听此言,在一旁颇有些忧虑的问道。如今武昌城内有大量的流民,其中有不少是士绅大贾,颇有资财,因此武昌城内的屋舍基本上已经被购买一空,就连客栈都是贵得离谱,想找个住处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先以便卖家俱的名义,在府衙门内拖延几日,然后就只能到街上当几日流民了。”萧俊犹豫了一下,有些闪烁其辞的说道。

“露宿街头?”燕氏等三个妇人一起惊呼了起来,现在外边这么乱,三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夜晚宿在街巷之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

萧俊一脸的无奈之色,沉默着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好先流落街头了。萧俊估摸着再挺几个月冬天之前或许于公会再次被朝廷启用。母亲等三个妇人暂时也只能先吃些苦了。外边这么乱,若是安置到各乡寨,比城内还要危险些。

“你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孙叔和吴平应该会照拂好你们的,好在不用象流民那般,每一两天才能吃顿粥饭,估计冬季之前,我会重新寻到新的住处,至于弟弟,只能先寻户稳妥的人家暂时寄养在那里了。”萧俊依然满脸无奈之色的说道。

燕氏虽然不想将孩子送人,却也无可奈何,与孙子远商议了一阵,只好按儿子所说的,收拾行囊,待于公回来后,求于公找个可靠的人家,过几日将孩子送去。

……

“子玄,倒还真被你说中了,为师去向宪台大人辞行,宪台大人不允,让为师暂在军营帮忙处理军务。唉,国家多难之秋,为师便留在此处略尽绵薄之力吧。”府衙门口,从张巡抚处返回的于成龙手拈胡须,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对着萧俊和朝卿说道。

“萧猴子还是蛮聪明的吗?知道朝廷肯定会把老爷留下来。”朝卿听到这消息,倒是高兴得很。

“哦,对了,你们两个随我一起过去,军营之中,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为方便起见,你二人都在抚台衙门挂了军藉,子玄未满十六岁,只能暂时办个余丁,不过现在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以你的本事,被破格提拔为马军应该不成问题。”于公手拈胡须呵呵笑着说道。

萧俊闻听此言,脸上虽然并未露出高兴的神色,却也深深的向于公一揖:“师尊恩义,学生铭记在心。”

他在衙门呆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于公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清制,绿营兵皆从本地人当中招募,驻守地方,其子弟未满十六岁者,选勇健之人为余丁,绿营兵分守兵、步兵和马兵,其中守兵拔于余丁、步兵拔于守兵、马兵拔于步兵,定期会有选拔兵士的考教,家眷与营兵生活在一起。

萧俊之所以向于公致谢的就是因为这最后一点,家眷与营兵生活在一起,这样一来,母亲等人就不用流落街头了。虽然他对绿营兵的印象极差,但他现在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萧俊和于公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入军营的事情之后,立刻便回到夫子院内去寻母亲,此时孙子远等人正在夫子院内焦急的等候着萧俊的消息,燕氏噙着眼泪,恋恋不舍的看着怀中刚刚十几个月的孙卓,这孩子倒是健壮,北上的时候,经过如此一番的折腾,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连小病都不曾生过一场。如今却要送给别人养活,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在别人家肯定不如在娘亲的身边,会不会受到慢待甚至虐待?燕氏一时心乱如麻。

见萧俊进来,燕氏连忙扑过来,关切的问道:“可曾联系好了收养的人家?可是那老实本分的?不行的话我这还有些银钱,我们多给些。”

萧俊笑着帮母亲拢了拢脸上微有些散乱的头发,说道:“不用送人了,恩师替我入了军藉,你们先在这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几日,过几天孩儿接你们进军营暂住。”说完将于公安排自己入军藉的事情又详细的说了一遍。

燕氏见有了稳妥的住处,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愁云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多大点儿?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不象某个人,顶不得半个男人用。”说完不满的白了孙子远一眼。

男人是最怕女人说自己“不行”的,孙子远自尊心严重受到伤害,他又是个怕老婆的,只好嚅嚅的辨解道:“这流民遍地的,有几个能寻到安稳住处的?能做到象俊儿这般的又有几个?”

“对了,俊儿,前些日子你到蒲圻一喧,可曾打听到月娘母女的消息?”数落完了孙子远之后,燕氏十分关切的询问起了月娘的事情。

萧俊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忧伤之色说道:“孩儿在蒲圻的时候,曾经旁敲侧击的探问过那里的绿营兵,这些营兵虽然和当初截杀我们的那批营兵不是一路的,但因离得近,也多少知道些消息,当初那批截杀百姓的营兵,确如孩儿预料的那般,杀死了一些青壮,又将一些妇人劫入军营消遣,收刮了所有的财物之后,将其余的百姓放行,但孩儿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些该死的营兵将百姓中的一些幼女和幼童卖给了人伢子换取钱财。若真是如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为了能够卖个好价钱,这些营兵应该是没有碰月娘。”

第四十八章 投军

因战事需要,湖北巡抚张朝珍率抚标营亲兵,在离武昌不远的洪山下寨,处置物资调遣、剿抚境内盗匪,支应大军民夫骡马等相关一应军务,因抚标营大部已经调往前线,所以留守的兵士并不多,于成龙带着萧俊、朝卿在洪山大营住了下来。说是帮忙处理军务,其实就是于公每日到巡抚大帐之内帮忙出谋划策、商讨政务,萧俊二人则是作为于公亲随,以军藉被安置在了帐外的军营之中,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萧俊此时正有些无聊的站在抚标营的校场上发呆,于公虽然是个不愿循私之人,却也不是个死板之人,答应萧俊会将他颇有本事的事情透露给这里的将官,因此他也只能暂且等候,没有守兵以上的身份,是不能将家眷接来同住的。

校场之上,正有十余名武艺不凡的精兵在出操训练,这些人个个身手敏捷,都是练家子模样,虽然未曾交手,但估摸着应该不在自己之下,远胜那些普通营兵,萧俊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这些精兵均未着甲,也没有统一列阵操练,而是各执刀枪棍棒,耍的正欢。

萧俊正看得入神,忽然耳旁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你可是萧俊?”

萧俊被震得耳膜有些发麻,忙转身望去,只见一名神态威仪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了身旁,此人头顶的官帽之上戴着蓝宝石顶,显然应该是个游击将军。

连忙上前施礼道:“学生见过将军。”

“你会军中武艺?”这中年汉子语气威严的问道。

萧俊点了点头,拱手道:“粗通一二。”

中年汉子随口吩咐道:“刘升,试一下他的功夫。”

话音刚落,一个在旁边操练的瘦长汉子走了过来,双手抱拳说道:“遵命。”

说完回去取了一杆长枪径直来到萧俊面前,说道:“请。”

萧俊许久未曾与人动手,也有些手痒,立刻还礼道:“承让。”说完抽出腰出的长剑,摆了一记武当行剑的起手势。

那汉子见萧俊已经准备妥当,立刻一抖长枪,耍了个枪花儿,一记中平枪,宛若蛟龙般刺了过来,萧俊见这刘升枪势迅猛,不敢大意,学者那日赵无极的模样,脚踏八卦,手舞太极,剑式飘逸洒脱之极,连续划了数个圆润如意的剑圈,将枪势卸掉,紧接着剑势贴着枪身极其迅捷的向前一抹,这汉子却未将长枪脱手,而是双足用力猛的一蹬地面,拖着长枪迅速向后跃去,未等萧俊招式变老,身子猛的在半空转了半个圈儿,借势抡起枪身夹杂着凌厉的风声便象萧俊狠狠的砸了过来……

就这样二人你来我往,斗了起来,因是切磋,二人并未如战阵厮杀那般,一交手就非得分个你死我活。

萧俊虽然年龄尚幼,气力略弱上一畴,但武当行剑却是连消带打,加上内功的辅佐,却也不落下风,二人斗了近百回合,不分胜负,一旁的中年汉子满意的点点头,喝道:“停。”

刘升立刻收了招势,萧俊也收起长剑微笑道:“这位大哥好生厉害,萧俊不是对手。”

刘升却摇了摇头:“你还未成年,若是再过几年,我怕是在你手下走不过一百招。”

中年汉子打断了他二人的相互客套,说道:“你的功夫不错,却不知道骑射功夫怎么样?”

萧俊倒也不怵,随意的取过一张步弓,先射了两箭,熟悉了一下弓的性能,随即弓搭箭极迅速的连射五箭,不仅箭箭中耙,居然还都离耙心极近,又在营里寻了两匹马,他轻功极佳,在马上连续做了几个颇有难度的动作,镫里藏身、单手倒立、换身倒骑、双马换骑、甚至在马上来了几个鹞子翻身,引来旁边一阵阵的喝采声。

中年汉子脸上满意的神色更浓了些,点头道:“果然是个好苗子,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以你的本事,本将会推荐你入我洪山营,暂时以守兵的身份,做一名精锐马兵,你可愿现在就去上阵斩敌,立下功勋?”这守兵、战兵和马兵相当于后世的士兵军阶,因此萧俊虽然功夫出众,但没有战功和资历,却也只能暂时从守兵做起。

“萧俊乃是前武昌知府于公的得意门生,虽入军藉,却是以亲兵的身份随侍在恩师左右,暂时不能上阵杀敌。”萧俊可没有上战场去送死的觉悟,连忙摇了摇头婉拒道。

中年汉子脸上倒没有现出什么意外的神色,缓缓道:“本将就是受于公之托而来的,你不想上阵杀敌,本将也不会用军令压你,现在你便到衙门里将号衣、兵器和马匹等物都领出来罢。就说是古将军让你来领的。”营以上建制都设有相应的衙门,这中年汉子指的就是这种衙门。

萧俊拱手应道:“谢将军。”

这位游击将军见萧俊应允了,微微点头转身离去。萧俊本来就无所事事,便向衙门的方向赶了过去

……………

没过多久,萧俊拉着一匹瘦弱秃毛的劣马,穿着一件布制的号衣,垂着头,神情郁郁的回到了操场之上。

“嗨,兄弟,怎么,嫌马不好?”萧俊心里正郁闷着,忽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忙抬头望去,见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站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的,手中提着一把柳叶弯刀。

萧俊望着眼前的同龄人,心中倒是生出一股亲近之感,叹道:“只发一件布衣号坎,连个盔甲都没有,本来还发给一把破刀,被我拒绝了,选了根精简后的狼筅长枪。”

“你刚来,许多事情还不知道,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好马都运到前边去了,据说最好的马一般是给八旗老爷兵用的,我们营兵用的都是中下档的驽马,至于盔甲,将官以下是没甲的,不过你可以自备盔甲,或者从贼军手中抢。”这少年爽快的说道。

“哦?这么说我们也可以自备武器了?”萧俊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三眼铳,随口问道。

“对于我们马兵来讲,武器可以随意自备,步兵在不列枪阵的时候,也可以用自己擅长的武器。”这少年似乎懂的东西不少。

“我叫柳雷,今年刚刚十六岁,也是从南边逃过来的。”少年随后笑着自我介绍着说道。

“想要过清军的防线可不容易啊,不死也得脱层皮。”萧俊深有感触的说道。

“我们家是渔户,自然有办法从水道逃过来,只不过银子也在半路被巡逻的兵士给抢走了,这帮强盗,为了让家里人活命和有个住的地方,只好来到了这里。”柳雷叹了口气说道。

萧俊心中一动,询问道:“这里的十几个武艺高强之人,都是象是这般走投无路才投军的吗?”

“嗯,都是没有活路了,又有一身的本事,否则的话,谁愿意投军?”柳雷微微点头说道。

“当兵养家也不失为一条门路,可惜绿营兵饷太低。想要养活家人恐怕不易。”萧俊摇了摇头说道。

“嗨,能当上兵就不错了,至少家人能有个住的地方,别看现在战事吃紧,想当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初我们进城的时候,在城内有一个专门针对流民的募棚,专门招募有本事的人,我正是从募棚被招募进来的。”

这募棚是于公建的,萧俊自然是知道的,忽然想起城中流民的惨状,叹息道:“这城中的流民百姓,可真是凄惨至极,这些年时常闹灾,又兵慌马乱的,朝廷粮饷匮乏,每两日才能勉强挨到一顿施舍的粥饭,就是铁打的人怕是也受不了。”

柳雷也咬着嘴唇说道:“真希望这战乱能快些结束,我也好和家人回到家乡。”

……

第二日萧俊便将母亲等人接了过来,由于战争的缘故,绿营兵扩充了不少,因此这住的地方也极为拥挤,好在萧俊虽然是守兵,但却是马兵的待遇,因此在一间类似于大杂院的院子里被分到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孙子远和吴平留在了府衙,暂时找个借口,寻间房子打打地铺什么的,反正现在衙门诸事繁忙,胥吏们忙个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情,吴平的妻妾则以投亲的名义,跟着燕氏一起挤进了这间小屋。

萧俊很快便适应了兵营的环境,每日与这些精兵一起操练,他们同属于洪山营的马队,又是精锐,因此操练些出哨、探查之类的比较多些,马战之类的倒是少些。萧俊训练的很刻苦,毕竟现在是战争,多学些本事,说不定会派上上用场。于公每日里也是到巡抚衙门内参赞军机,操持军务,看样子巡抚张大人对他极其看重。倒是朝卿每日里无所事事的模样。

数日后,萧俊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日里操练武艺,练习马战及步战结阵之法,这些人每个人的武技都有独到之处,因此萧俊这几天以来,与众人交手过招,颇有些收获,远比自己一人独自摸索要强的多。柳雷擅长使刀,在刀法上倒是给了萧俊不少的指点。

第四十九章 兵营

襄阳通往南漳的官道之上,一队约数百人的清军,正以牵线行军的队列无精打彩的缓缓行进着,此时已近正午,天空之中没有半片云彩,一轮骄阳火辣辣的照射在广袤的大地之上,官道两侧是大片大片干裂的土地和干涸的沟渠,路边所见的亦都是凄凄的枯草,两侧的树木更是几乎全都被人剥去了树皮,露出白桦桦的树干。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菜禾苗半枯焦,”萧俊端坐于一匹枣红色的健马之上,望着眼前赤地千里的情形,触景生情,不由自主的叹息道。

旁边几个离得近些的兵士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显然这些斗大的文字不曾识得半个的大老粗们,对同为营兵的萧俊能够吟诵诗句感到十分意外。

如今已是康熙十四年的四月,在过去的近一年之内,萧俊随着于公平定了黄州府内的东山之乱,此次变乱,数万乡民啸聚而起,对黄州城呈合围之势,于公凭借着多年以来在黄州百姓心中树立的威望,率两千乡勇将乱民击败,因功复职,改任黄州知府。萧俊亦因颇有些功劳,以秀才之身拔贡,多了一个国子监贡生的身份,在于公到任后,萧俊将母亲等人也接到了黄州府衙。

然好景不长,湖北出现了异常罕见的干旱,粮价飞涨了数倍,并且有价无市,无奈之下,只好到黑市去购买贵得离谱的高价粮,燕氏手头的几十两银子很快便不够用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燕氏此时却又怀上了她和孙子远的第二个孩子。虽然以拔贡的身份可以经过考试候缺八品的教职学官儿,但萧俊毕竟还未成年,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了养家,萧俊只好重新回到洪山大营,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马兵,当兵打仗是可以多分到一些“行粮”的,如今正是奉命前往南漳前线。

萧俊座下的健马名叫“飞霜”,此马全身枣红,四蹄雪白,因奔跑起来,雪白的四蹄翻滚,如风驰电掣,由此得名,

虽然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名驹,却也是极其的神俊,此马是当初于公平乱时,巡抚大人赠送给于公上阵杀敌所用。除此之外,张大人还送给了于公一付十分精良的棉甲,此甲以七斤棉反复锻打压得极实,内衬七乘七的铁片,前后均有护心宝境。用来防护周军的三眼铳,效果极佳。临别之时,于公将此马和盔甲全部送给了萧俊,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此去报国杀敌,凶险万分,子玄行事当有勇有谋,这匹良驹,每日关在马厩之中空费草料,实在可惜之极,用来助子玄上阵斩敌倒是再合适不过。这付盔甲也可在乱军之中护得子玄周全。”

除了这健马和盔甲,萧俊腰间的一捆毛皮之中,还藏着他在阵前杀敌保命的最大保障:燧发三眼铳。



如今战况的发展对清廷愈发的不利起来,去年十二月原陕西提督王辅臣于宁羌被满清权贵逼反,随即挥师西进,于今年二月攻下西北重镇兰州,整个西北地区原本就有些微妙的局势立刻动荡不安起来。西北各路守将纷纷叛降,一时之间,西北地区成为了继两广、江浙地区之外的第三大战场。吴三桂获知王辅臣叛清后,立即积极与之联络,并且迅速改变战略,出兵荆、彝、郧、襄一带,试图打通与西北地区的战略通道,从侧翼完成对中原腹地的战略合围。而清军则见势不妙,派重兵囤于荆州、襄阳西南一带,不惜一切代价,竭尽全力阻击周军北上西进。

这一队官兵,便是赶赴到南漳一带前线参与同周军作战的,清军绿营,除甘凉地区以外,马步比例约为一比九,大多都是步军,因此这队官军之中大都是步卒,只有不到十人骑着马匹,却大都是些中下等的驽马,唯有萧俊甲胄精良、座骑雄健,再加上年龄幼小、生得俊秀,倒也十分惹眼。

洪山大营距离南漳不过数百里之遥,因此只走了数日,在第八日临近黄昏时分,一行人马终于来到了驻扎于南漳城外的军营之前,萧俊颇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军营,外边由一根根立起的圆木围成了一圈简单的寨墙,寨墙之上则是站立了一些巡视的岗哨,透过辕门可以看到里边密密麻麻却又排列得十分整齐的帐蓬。

因萧俊属马军精锐,刚一进连营,便与其它的营兵分开,被带到了一处位置相对靠里的营地,由于周军大兵压境,因此军营之内管束极严,兵士不得随意到处乱窜,不得高声喧哗,营兵们十人一队,被约束在自己的帐蓬附近,没有特殊情况,不得擅自离开,站立行走,必须遵守一定的规矩法度,不得过于随意。

可是当萧俊来到这处驻扎着三十八名精锐马军的营地时,却发现此处的精锐们倒是十分的随意,一个个或是袒胸叠肚,或是懒洋洋的半卧在那里,哼着小曲儿,这些精锐,萧俊倒是认得十几个,正是当初在洪山营和自己一起训练过一段时日的那批精锐马兵,那个名叫柳雷的少年也在其中。

但这些精锐当中毕竟还是有不少人不认得萧俊的,这些人入伍要早些,因此当这些“老兵”,见萧俊身着靓甲,牵着俊马走进来时,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萧俊是这里新入伍的一员之后,立刻来了兴致,眼中纷纷闪过玩味的神色调侃了起来。

“哈哈哈,哪来的兔儿爷,啧啧啧,这小脸蛋儿长的,还有这身行头,到了咱南漳城里的相公馆,绝对是个头牌的料儿。”

“这细皮嫩肉的,比飘香院的窑姐儿长得都细肤儿,这娃儿不会是派过来专门伺候咱们的吧?”

“本来俺以为柳雷就够娘们的了,没想要今天来了个比那假娘们还更象真娘们的。哈哈哈哈哈。”

“………”

“………”

………………

萧俊有些郁闷的揉了揉额头,他是个秀才,民间俗称“相公”,跟这相公馆还真是大有缘份,相公馆的男宠们,可是跟秀才们一起共享这“相公”称呼的。

将“飞霜”送进马厩之后,萧俊不动声色的来到柳雷的身边,柳雷倒还是那付热情爽利劲儿,见萧俊吃瘪,眉间带着笑意,十分熟络的和萧俊攀谈了起来:“咦,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跟在那个知府大老爷身边吗?”

“哎,别提了,遇到灾年,家里揭不开锅,没有办法,只好重回军营,听说当兵打仗可以额外的赚些银两?是这样吗?”萧俊叹了口气之后,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

“我来此地也没多久,现在战况正紧,一个多月前,刚刚狠狠的干了一仗,贼军那边正调兵遣将,估计没多久还会有大仗,除了那点饷银,上边儿还规定,斩敌一名赏银五两,敌人身上的银两的一半归你。还有,我们这些精锐还会做为哨骑出哨,也会有些油水,但得靠运气。”柳雷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萧俊。

紧接着二人又细聊了一些军营中的事情,很快便到了开饭的时间,萧俊行了一天的路,早已有些饿了,嗅着空气中不时飘来的阵阵肉香,不禁大流口水,看来这军营之中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嘛,这大灾之年还能够有肉吃,萧俊暗自想道。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这些散漫的精锐们,个个慢吞吞的拿着器物,们开始排队领取饭菜,萧俊跟在柳雷身后,二人说笑着,没过多久便轮到了自己,随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饭菜,萧俊却不由得一愣,一小碗勉强能吃得半饱的糙米饭,一碗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汤,向菜锅内望去,却见诺大一口锅内,只是孤凌凌的飘着几根菜叶,便算做是菜了,案几上倒是堆放着不少的盐块和醋干,当作咸菜食用,萧俊只好无奈的掐下一块盐块和醋干,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柳雷看出了他的不快,笑道:“习惯就好了,他娘的,时常欠饷拖饷也就算了,连饭都不让吃饱,这仗还怎么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刚才明明闻到有肉香来着?”萧俊疑惑的问道。

“那是给八旗老爷兵们预备的,咱是二等人,享受不到那待遇,现在全国战乱加上闹灾,据说到处都缺粮食,咱们至少比外边饿死的百姓强些,这方圆几百里,连根菜苗都见不到,附近的省份闹灾闹得太厉害,从更远处运,又无法长时间保存,所以便是顿顿这么几根菜叶。”柳雷如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萧俊知他说的是实情,没有再说什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萧俊刚刚将饭吃完,却见一名武官冲着自己走了过来,柳雷在他耳边轻声道:“此人是统领我们这近四十名精锐马卒的杨千总。”

萧俊闻听此言,立刻上前拜见。

这杨千总摆出一付官威微微颌了颌首,忽然道:“你的马不错,本将正缺一匹好马,这马本将就留下了。”

第五十章 迎敌

萧俊见这武官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军营之中,拉帮结派,乡党盘踞,上官欺压普通军士的事情他倒是时有耳闻,没想到刚一进军营就被自己碰上了,刚才将飞霜送入马厩的时候,他倒是留意了一下,这些精锐的马匹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比飞霜要差些。

萧俊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低声向柳雷询问道:“这杨千总是否也是隶属于巡抚张大人的抚标营?”

柳雷点头轻声道:“嗯,这杨千总也是从洪山营出来的。”

萧俊略沉吟了一下,见这杨千总脸上似乎现出了一丝不耐之色,这才不卑不亢的淡淡道:“第一,这马是张宪台送的,你若是有胆量便拿去;第二,在下并非白丁,乃是拔贡的身份,以在下十五岁的年纪将来说不定官位比您杨千总还要大些。第三,学生亦非出身贫寒,乃是江南豪族子弟,您拿了学生的马,学生倒是无所谓,就怕家族长辈会想不开。第四,临来之前,家族长辈担心学生的安危,花重金从工部请了一杆三雷连击铳,还请杨千总帮忙赏鉴一二。”

萧俊话音刚落,立刻飞快的从身边的毛皮之中拽出改良后的三眼铳,在手中耍了个枪花,淡淡道:“只需轻轻扣动这扳手,便可瞬间连放三铳,阵前斩敌,可是犀利无比啊。”

杨千总万万未曾料到萧俊的背景如此之深,有些狐疑的望着萧俊手中做工复杂,奇形怪状的三眼铳,在麾下诸多将士的众目睦睦之下,一时却又有些下不来台阶。

萧俊见状,知道自己这番言语起了效果,语气略缓和了一些,淡淡道:“杨千总若是喜欢此马,拿去倒也无妨,只不过此马性烈,学生擅长养马,暂且将此马先寄放在学生这里,待将来稳妥了,再送给杨千总也不迟。”

杨千总见萧俊给他了一个台阶,倒也不太敢继续强要萧俊的马,而是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你既然和这柳雷十分要好,那便补充到丙哨吧,身为秀才,自然是不是能埋没了你的长处,以后出哨,这书记和勘画之事就交由你来做,不过这个职位要通晓蒙语和满语,你要抓紧些时间多多练习。”清廷为了提防绿营兵,故意将绿营兵分得极散,星罗棋布,象撒沙子一般,撒得到处都是,而且营以下建制十分混乱。不少塘汛几人便设一把总,几十人便设一千总。结果遇到战争集结到一起时,造成了诸多不便。

这些精锐哨骑的建制是以每十人为一哨,既然是精锐,探查能力自然远非普通哨骑可比,因此每次出哨查探敌情,都要有人对敌人的详细情况做些书面记录,或者绘制山川河流图形等等,精锐哨骑之中识字之人极少,因此这负责记录之人地位就极高,在本哨之内仅低于哨长。

萧俊见这杨千总主动向自己示好,脸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回道:“遵命。”

杨千总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大感无趣,随即转身迅速离去。

这杨千总刚一离开,一位年近三旬,身材壮实的长脸汉子便走了过来,拍了拍萧俊的肩膀,颇为豪爽的说道:“俺是丙哨的哨长钱大壮,以后你就跟着俺混了,咱们这些好汉和外边那些**兵可不一样,军中习惯以绰号相称,你既然是个秀才,那便称呼你相公吧,没想到咱们哨里居然来了个秀才,呵呵。”

这个时代等级观念极重,其他的军士见萧俊居然是个文秀才,倒也有几分敬重,纷纷收起轻漫之心,过来和萧俊相见,报上自己的大号和绰号,口中“相公、相公”的唤个不停。

萧俊却是十分的郁闷,这些人称呼自己相公之时,那淫?荡的笑容、猥?琐的眼神,若是有不明底细之人在一旁,十个怕是至少有九个半会认为自己是那种“相公”。

随后的数日之内,萧俊每日里和精锐哨骑们一起操练,相互熟悉,练习配合。有时也会和步营合练战阵,慢慢的融入到了军营的生活之中。

这一日黎明,天色刚刚微微泛白,一阵紧急的集合号角之声,忽然打破了拂晓的静谧,原本一片死寂的军营立刻一片忙乱、人声嘈杂了起来,在各级武官的呼喝声中,兵士们穿戴整齐,手持各式武器迅速跑到校场之上排成了一营营方阵。近五百马兵则是牵着马匹同样列成了数排。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近四千军士便肃立于校场之上,军容虽然不算整齐,却也是刀枪林立,黑鸦鸦的好大一片,倒也有些威势。

又过了片刻,一位身形魁梧,身着镶蓝旗棉甲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上校场中间的高台,此人名叫桑额,汉军旗镶蓝旗人,乃是统领这数千营兵的湖广总兵官。

桑额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眼台下的营兵,大声道:“贼军昨日已于十五里外的杨柳寨扎下营寨,我等奉命出击迎敌,凡阵斩敌一名者,赏银五两。敢擅自退却者,斩。此战至关重要,南漳若失,荆州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危在旦夕,尔等家眷俱在湖北,荆襄若是有失,贼军长驱直入,尔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俱在眼前,这大灾之年,成为流民就意味着死亡,尔等已无退路,都明白了吗?”

营兵们闻听此战竟然关系到家眷的生死存亡,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都是充满了果决之色。齐齐怒喝道:“明白。”

桑额见军心可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声道:“现在立刻埋锅造饭,用过朝食后出发。”

兵士们立刻紧张的忙碌了起来,萧俊整理了一下飞霜的鞍具,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一根简化后的狼宪长枪,一柄质量上乘的重剑,一块可挂在手臂上的马盾,一张拉力约为三石的步弓,一张拉边约两石的马弓,还有秘藏于腰间的三眼铳,他从未经历过军阵厮杀,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柳雷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怕,我们这些有本事的骑兵都是在最后压阵的。”

随后却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轮到我们出击的时候,必是情况十分危急之时。”

萧俊的心中更加的紧张了。

…………

难得的吃了顿饱饭之后,清军立刻拔营起寨,与其他几路清军汇合,于正午之前,在漳河之南列阵,以桑额所部为主力,共约五千人列成左中右三营,以前营游击存柱带马步兵约一千五百人居左,左营游击华善率马步兵约一千五百人居右,右营游击李文忠率马步兵一千八百人居中。

桑额率余下中军标兵至漳河北,与八旗军“观敌瞭阵”。当然若是有人敢退却,他们不会介意将其射杀于河中。

清军这样布阵倒是颇有些背水一战的意味。

萧俊此刻和约二百名相对比较精锐的马兵列阵于中营的侧后方,暂时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而步卒们则是在紧张的布下阵势,萧俊前世看过不少国外的战争大片,因此倒也大致的,对冷热兵器结合时代的战争场面有所了解,不过清兵伙食极差,盔甲简陋,身体矮小单薄,自然不能够象西方骑士兵团那般身披重甲,靠蛮力冲击作战,因此无论战术、战法还是阵法上都是颇有些不同的,相对于西方的战兵,东方兵士更注重将身体敏捷灵活的优势发挥出来。

清军所布下的阵势乃是承袭于著名的诸葛八阵,是八阵之中鹤翼之阵的变种,左中右三营,每营从前到后共设五阵,第一阵,将数门神威将军炮、中型佛郎机等轻炮、中炮及弓箭部队列于阵前,左右散开交错排列。铁炮在前,弓矢在后,此阵以远程攻击武器为主,但在弓箭手之后设有百余名长枪兵守护。

第二阵,于前锋设有武艺精熟的百余名刀盾手,这些军士俱是军中精锐,不仅移动迅速,突击能力亦极强,敌军突破第一阵的拦截和封锁之后,势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击本阵,此时由这些军中精锐完成对敌人的第一波拦截,重挫敌锋。在这些前锋的身后则是第二阵的主力,设有五百名长枪手,每排百人,计五排,呈弧形,根据实战需要,或是拉直迎击正面之敌,或是深度弯曲痛击侧翼之敌。

第三阵设五百人,此阵为预备队,亦呈弧形排列,在第二阵人员伤亡时,迅速由第三阵补入,当战况惨烈,第二阵力怯不能战之时,由第三阵迅速前突转为第二阵,第二阵则迅速后撤休整,第三阵亦有保护中军之责。

第三阵之后,便是本营中军本阵,主将和传递号令的鼓角、号旗皆居于其中,设二百移动速度极快的中军游兵,手持短刀大盾,来回迅速游动,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如敌轻骑骚扰侧翼时,则以此游兵迅速游动到侧翼,持盾挡住敌骑飞来的箭矢。

最后则是末阵,是全军的奠后部队,通常由第二阵的百余名先锋精锐在完成第一波拦截后,迅速撤到最后,结成末阵,一旦战况不利,全军被迫后撤,则由第一阵最先撤到纵深的弓箭手完成对追敌的第一波拦截,之后便由这些精锐配合游兵对敌追击的前锋做出第二波拦截,掩护本营主力撤退。弓箭手撤至纵深之时,除有掩护全军后撤之责外,亦有保护侧翼,防止敌骑来袭的责任。

而马军则是独立于大阵之外,位于大阵的侧后,随时准备出击歼敌或是以其强大的机动力量护住大阵薄弱之处。因三营之中,中营人数多出三百,因此各阵配置的兵力相对左右两营略多些。

第五十一章 对阵

骄阳似火,大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大的蒸笼,此刻已近正午,热辣辣的阳光洒在军阵之上,晒得人昏昏欲睡,可是营兵们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之色,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没过多久,地平线上便缓缓的现出一条黑线,无数的周军渐渐的出现在了视野之内,这些周军的兵士,粗粗估算有近万人,不仅军容严整,而且其中半数以上身披硬甲,从甲胄上一眼便能判断出,前来攻城的周军竟然有半数是从云南过来的精锐,周军的精锐主力,约有十万,身上皆披有一层特制的皮甲,这种皮甲经过特殊的鞘制,其坚韧程度远胜普通皮甲,虽然较之铁制鳞甲略逊一筹,但寻常的刀剑甚至铳弹亦是难以穿透。

见周军来的竟然是主力,营兵们个个不由自主的纂紧了手中的刀枪,相对于这部周军,营兵们的甲胄则要简陋得多,大多都是极简陋的两片甲:前后两片极普通的皮甲,中间用绳索穿住,护住胸背,就是这种烂甲,还是因为此地至关重要,关系全国战局,临时补充过来的………

萧俊望着远处正在缓缓前移的周军,拭去额头的汗滴,飞快的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周军主力俱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精兵,但劳师远征,所图不过是荣华富贵,而清军虽然装备简陋,却是背水一战,身后便是家园,一旦战败,便有家破人亡之虞,双方在气势上,周军便落了下风,而且这部清军,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湖南收拢的流民,这些流民,深受战乱之苦,对周军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幸存下来的家人刚刚有了稳妥的住处,周军却又攻了过来,这大灾之年,再次成为流民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必定死战,最重要的一点,湘军向来以勇猛擅战著称,正因为这只营兵的主力是由湘兵组成,战力出众,因此主将才会列出这么复杂的大阵。

周军在推进到相距两里左右之后,便开始缓缓结阵,周军结成的是类似于矢锋阵的变种,大将居于阵中央,位于阵形“箭头”部位的前锋负责中央突击,左右则派劲卒护住两翼,远远望去,处于“箭锋”和两翼位置的几乎全部是身披硬甲的主力。周军如此结阵显然是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些甲胄简陋的清军放在眼中,打算采用中央突击的战法直接集中主力形成局部优势,灭掉清军中营。

大阵一经结成,近万周军迅速化作一个巨大的箭头,四十门三磅红夷炮在前,近千骑兵在后。缓缓的压了过来,随着两军的渐渐接近,战场之上也开始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肃杀气氛。

面对周军的矢锋阵,清军也迅速将左中右三营呈扇形分布,以半包抄的态势迎击周军。

天空之中依然艳阳高照,但方圆数里之内却是战云密布,在周军缓缓推进至一里之时,随着中军号旗一挥,各级武官立刻纷纷吆喝着勒令队伍停下,周军处于前锋位置操炮的军士们立刻忙碌了起来,仅片刻之后,随着轰隆隆的炮声响起,周军大阵之前腾起阵阵硝烟火光,四十门三磅轻炮齐齐开火,数十枚铁球瞬间飞出,呼啸着砸向清军的阵地,见对方率先开炮,清军的阵地之上产生了一丝丝骚动,但阵形未乱,刹那之后,这些炮弹便落了下来,在接敌之前,清军的阵形排得略松散了一些。因此这些炮弹,虽然有近三十枚砸进了清军的阵地,但因距离过远,动能几乎耗尽,加上射击仰角过大,没有形成跳弹,所以清军的损失并不大,二十余枚炮弹都砸到了士兵之间的空地之上,只有四五枚命中,两枚炮弹直接将两名清军砸得脑浆迸裂,一枚炮弹则是将一名清军长枪兵的胸口砸出了一个大洞,另一枚则是将一名清军手臂砸折,这名清军刚刚短促的惨叫了一声,便被旁边的军官冲过来捂住了嘴巴,防止其扰乱军心。

周军率先开炮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多杀伤目标,而是希望借机引诱清军开炮,这个时代的火炮装填速度慢,清军开炮之后,周军便可借机冲锋,一里地的距离,除佛朗机可连发数炮之外,其他火炮最多也只能再开上一炮。

见清军并未上当,周军再次吹响了前进的号角,战阵立刻迅速移动了起来,因长距离冲锋容易扯散阵形,所以周军只是快步疾进,但即便如此,冲到清军阵前也只不过最多半柱香的时间而已(一柱香五分钟)。

见周军弃去了火炮,清军亦开始将阵形收紧,营兵们紧张的注视着穿着精良的甲胄,握着闪亮的刀枪,踏着整齐的步伐渐渐逼近的周军,将手中相对简陋的武器纂得更紧了些。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在周军行至百步之遥时,随着在军阵前沿负责指挥的一名炮营千总一声令下,清军阵地前沿瞬间腾起大片火光烟雾,左中右三营的十二门佛郎机炮次第开火,一轮轮的炮子从清军的阵营中飞中,在空中化作一道道残影,砸入周军的大阵。

一枚炮子呼啸着狠狠的砸在一名周军刀盾手的盾牌之上,几乎毫不费力的便砸穿了盾牌和这周军胸前的硬甲,直接将这周军的胸口砸出一个血洞,炮子强大的势能,将这周军兵士的尸体带着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后边的刀盾手身上。

另一枚炮子则将另一名周军的脑壳砸烂,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还有的炮子则是直接在地上形成跳弹,将一名周军膝盖以下砸飞,之后又连续撞断了两名周军的小腿,这才停了下来。

虽然数轮射击总共只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但接连响起的惨呼声仍然让周军严谨的军阵产生了一丝动摇。周军士卒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更浓了些。

在佛朗机释放了三轮之后,周军终于推进到距离清军约四十步的距离,此时双方的步弓重箭已经能够互相穿透对方的重甲,当然清军是没什么重甲的。清军左中右三营,早已久候多时的近六百弓手,立刻大踏步前行至火炮位置,以半跪之姿,将手中长弓拉成满月,此时周军已经欺近至三十五码左右的距离,随着领兵武官的一声号令,清军的阵地之上兀然飞出一阵箭雨,向周军袭卷了过去,周军久经训练,遇变不慌,位于前锋的刀盾手见箭雨袭至,在两侧武官的喝令下,“唰”的一声,整齐划一的齐齐停下,第一排迅速以半蹲之姿将手中大盾立于身前,第二排刀盾手则将大盾飞快的斜放至第一排刀盾手的肩膀之上。几乎在周军刚刚结成盾墙的一刹那,清军的箭雨便袭卷而至,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过后,周军前锋特制的厚皮盾牌之上,仿佛如刺猬一般扎满了清军的重箭。

清军箭手见敌正前方防范严密,立刻改为仰角射击,数百枚箭矢越过周军前锋,吊射入周军本阵,周军后方的预备队乃是刚刚降周的襄阳总兵官杨来嘉所部,基本上都是襄阳本地人,装备自然也是简陋得很,基本上以长枪兵为主。因此这些箭矢飞入周军后方本阵之后,立刻响起成片的惨叫声。

周军主将见军心有所动摇,立刻指挥大阵迅速前移至距清军二十码左右,紧接着近二百名周军的三眼铳手,从刀盾兵的身后迅速闪出,这些三眼铳手动作极其熟练,几乎在站稳的一刹那,左手持着的一根粗香便迅速探入火门

清军与周军多有交手,对此战术早有防范和准备,几乎在这些三眼铳手跃出的一刹那,清军中营之前,自开战以来一炮未发的二十门神威将军炮,被炮手们迅速引燃,弓箭手们亦两三人一组,协同身后护卫的长枪兵,飞快的将地上放置的一些由厚门板改装的“大盾”竖起,如此近的距离,炮手们根本无需瞄准,点火后立刻缩入旁边的“大盾”之后。

刹那之后,只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轰鸣声响起,两军前沿腾起道道火光,大片硝烟弥漫于两军之间,几乎不能视物,周军的三眼铳手们犹如割麦子般惨叫着倒下了一片,清军的神威将军炮竟然射出的是霰弹,这种霰弹是将近百粒小铅丸塞入炮口中,用火炮喷射而出,二十门轻炮,便是近二千粒铅丸,相当于二千杆鸟铳齐发,当然准头要差了许多。

近二百三眼铳手,至少倒下去一半,不少人被直接打死,还有一些在地上惨叫着翻滚哀嚎,而清军飞出的霰弹不仅击倒了近百三眼铳手,而且穿过了三眼铳手的缝隙,直接将后边的周军精锐刀盾手扫倒了数十名,这些人虽然着甲持盾,但如此近的距离,被这些铅丸毫不费力的洞穿,没有被打死的同样在地上大声痛呼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激战

三眼铳射手不需要上阵厮杀,射击距离极近,动作简单,极易训练,因此通常都是选一些动作灵巧的新军弱兵,身上亦无甲胄,所以虽然伤亡了百人,对周军却没有什么影响。但这些站在最前排刀盾手通常都是用来冲阵的精锐,这损失可就大了。

而清军这边,在火光腾起的一刹那,周军近二百杆三眼铳共射出了超过一千五百枚以上的弹丸,狠狠的砸在弓箭手和长枪兵们竖起的极厚重门板之上,顿时门板之上木屑横飞,不少门板承受不住无数铅丸砸击的巨力,纷纷翻倒,但清军除了一个倒霉鬼被击伤手臂之外,倒也没什么损失。

三眼铳毕竟只是短铳,而清军用的却是炮,二者的穿透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双方互相喷射了一轮“弹雨”之后,清军的弓箭手和炮手迅速向纵深退去,而负责断后的长枪兵则趁着硝烟的掩护,迅速从门板后跃出,躬紧身形,势若闪电般的向周军冲去,在周军前锋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幽灵般的从烟雾中钻出,将那些准备返回本阵的三眼铳手纷纷刺倒,一击之后,不管是否刺中对手,所有的长枪兵立即迅速后撤,再次幽灵般的消失在浓雾之中。

这些长枪兵的身形刚刚消失在浓雾之中,忽然近百道更为迅捷的身形,如猎豹一般从迷雾中窜了出来,正是清军第二阵的百余名军中精锐前锋,此时周军第一排的精锐前锋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迎着这些清军精锐猛扑了过去,刹那之后,狠狠的对撞到了一起。

一名清军精锐,将盾牌护住身前,借着高速奔跑产生的强大冲击力,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一名同样飞扑过来的周军精锐盾牌之上,在两面盾牌相撞的一刹那,二人各自闷哼了一声,猛烈的震击几乎同时将二人持盾的手臂震得失去了知觉。随即二人手中的长刀贴着盾牌的边缘狠狠的向对方捅了过去。这二人不愧是武艺精熟之人,危急之中,各自急急猛扭熊腰,长刀擦肩而过,各自割伤了对方的肩膀。

由于刚才的一轮霰弹炮击,打残了周军第一排的队形,而倒地疼痛翻滚的军士又扰乱了第二排军士的补充,而清军却在炮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几乎在两吸之内,先是由长枪兵清理掉余下的三眼铳手,扫清道路,而第二阵的精锐几乎紧贴着长枪兵的身后便扑了上来,丝毫没有结周军任何喘息的机会。因此虽然不少精锐遇到的情况是一对一,但还是有至少六七十人遇到的情况却是二对一,甚至三对一。

一名周军的精锐,因身边的的战友被霰弹击倒,在扑上前去的一刹那,便不得不同时面对两名清军精锐,同样是狠狠的撞击到对方的盾牌之上,同样是手臂几乎被震得失去知觉,不同的是清军另一名精锐的长刀却同时怒劈了下来,这周军忙乱之中,用手中长刀拼尽全力向上迎去,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这周军不仅持刀的右臂亦被震得失去了知觉,连半边身子都被震麻,就在此时,对面撞在其盾牌上的清军精锐手中的长刀顺着盾牌狠狠的贯入了他的胸膛……

清军所采用的这种战阵厮杀,要求在攻敌的一刹那,将身体所蕴藏的能量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将身体储能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全部消耗掉,因此无论是冲刺,还是劈砍,皆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力求尽量超过身体承受的极限。雷霆一击之后,迅速退回本阵休整,恢复体力。

因此这些精锐虽然只劈砍冲撞了两三下,却也已经个个微喘,手臂皆有些发软。此时第二阵的主力枪兵恰好及时赶到,第一排百名枪兵,双足连续猛蹬地面,身形似一道道利芒,手中的长枪如毒蛇般疾刺了出去,此时周军第一排的精锐盾兵不断的被清军劈倒,虽然第二排的刀盾补充上来了一些,但清军攻势太猛,周军第一排迎敌的阵形已被冲乱,清军的长枪兵利用周军阵形不稳。参差不齐的良机,再次形成以少击多,两三个甚至四五个长枪兵攻击一名周军的刀盾手,这些长枪兵同样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冲刺,借着强大的冲力用尽十二分的力气将长枪猛刺出去,这些周军纵然本事不低,甲胄精良,但面对冷兵器中破甲能力最强的长枪,以及如猛虎下山般的清兵,仍然不停的倒了下去。

清军第一排枪兵一击之后,立刻大踏步斜着后退,此时第二排枪兵恰好飞身赶到,接替了第一排枪兵的位置,而第一排枪兵则是在后退一步之后迅速转身窜回第五排枪兵身后重新列成一排休整恢复,而第二排枪兵一击之后,同样迅速后撤,此时第三排的军士已经冲上来。这便是战阵的威力,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循环往复,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同时又将军士们的战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而清军刚才负责第一波拦截的精锐们则在第一排枪兵后撤之后,便直接撤到了大阵的最后,结成了末阵。

此时在整个战场之上,周军的箭头主攻清军中营,而清军的左右两营却是在攻击周军两翼,双方一时胶着在了一起。周军的阵势本来也是交替轮换休整的,却被清军打乱了节奏,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先机已失,若是想要调整过来,至少得承受数波攻击之后。

周军主将见攻击受挫,立刻挥动号旗,命五百骑兵攻击清军左营侧后,此处正是大阵最薄弱之处,漳河北岸的总兵官桑额立刻命旗手挥动号旗,令守卫在左营侧后的二百马军及中营侧后的二百马军迎击来犯之敌。

四百清军骑兵立刻翻身上马,汇合到一处,控制着马力,缓缓迎了上去,此时周军的骑兵已经从清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外绕了过来,周军骑兵们望着眼前这些清军骑兵,眼中纷纷闪过轻蔑之色,这些清军,几乎有半数以上都骑着劣马,不少人手中拿着简陋的竹宪长枪,身上的甲胄更是五花八门,以简陋的两片甲居多。还有不少人穿着从周军那里抢来的硬甲,

周军骑兵领军的是一名都司,正四品武将,此人生得极其壮硕,孔武有力,手中提着一柄厚重的金背砍山刀。这都司欺清军马弱,一挥手,周军骑兵们立刻向清军攻了过来。

清军骑兵们自然不会站在原地傻等着对方冲阵,在领军武官的喝令下,亦是纷纷纵马迎击了上去,而在漳河的北岸,见清军骑兵处于劣势,五百身披精甲,骑着健马的八旗兵们终于开始动了起来,随时准备过河支援这部清军骑兵。

两只骑兵在慢步到相距一百步的时候,几乎同时开始加速,采用狼群战术,向对方猛扑了过去,在交换了一轮箭雨,各自给对方造成了轻微的损失之后,双方狠狠的对撞到了一起。

清军知道自己马弱,因此干脆直接捂住马眼,操控着战马和对方的马匹撞到了一起,顿时战马的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双方的骑兵如下饺子般,纷纷跌落马下,两只骑兵迅速绞在了一起。

萧俊的位置大约在中间,身处万马奔腾之中,四周皆是翻滚如雷的蹄声,而对面则是饿狼一般扑击过来的敌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惊心动魄,同时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萧俊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在两只骑兵撞在一起的一刹那,努力的控制着飞霜,避开那些相撞后倒地的马匹,就在此时,萧俊终于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敌人,一名身穿硬甲的骑兵,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的前端则插着一杆三眼铳,铳口上却又插着一柄铳刺,这骑兵挥舞着这柄既似狼牙棒,又可当长枪使用的东西,夹在胁下,操控着战马,向萧俊疾驰而来,在二马将要交错的一刹那,这骑兵猛的一压木棍,铳刺借助着二马对冲的高速,冲着飞霜的马眼狠狠的刺了过去。

萧俊对此早有准备,当年关宁铁骑使用这种武器作战,基本战法就是用铳刺刺击马眼,或用铳砸击马头,待对方失去马匹摔落到地上以后,再补上一下。

萧俊料其有可能刺击马眼,早已躬伏于马背之上,左手轻按着飞霜的马耳,右手则于肋下夹着狼宪长枪,作出攻击的姿势迷惑敌人,在敌兵铳刺将将刺到飞霜眼前的一刹那,萧俊位于马耳上的左手,略略向下移动,急急的一探,便以一记分筋错骨盘龙手之太公摆旗,隔着手臂上的棉甲将铳刺牢牢的纂住,随即暗运太极劲势,向后微微一带,手腕一抖,这铳刺立刻便滑过飞霜的脖颈,直奔萧俊的怀中疾刺而来,萧俊身形一扭,同时手中再施太极暗劲,纂着铳刺先是微微一顶,随即向后轻轻一拉,敌兵被萧俊闪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略有些不稳,心中刚刚暗道一声不妙,萧俊手中的狼宪长枪,便从敌兵的胸腹处狠狠的贯了进去。就在此时,只听得“嘎嘣”一声,萧俊手中的狼宪长枪虽然刺穿了敌人,却在二马对冲的强大的冲力下断成了两截。这周军的骑兵身上插着半截长枪惨呼着从马上直直的掉落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对垒

萧俊抖了抖被震的发麻的手腕,暗自琢磨道,周军身披硬甲的主力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心中略安,正打算抽出腰中的长剑继续杀敌,旁边忽然一骑飞出,一名同样手持木棒三眼铳刺的周军马兵,催动胯下战马,眨眼间便奔至萧俊马前,手中的铳刺极为迅捷的便向飞霜的马眼疾刺了过来。萧俊见状,却不由得暗自腹诽道:大哥,咱不能换个招式吗?心中虽然抱怨,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快,身子向前急急一探,左臂上的马盾瞬息之间便拦在了飞霜的马眼之前,“砰”的一声闷响,这铳刺结结实实的刺在马盾之上,萧俊随即将马盾一斜,这铳刺立刻在包裹着铁皮的马盾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并且发出极为刺耳的摩擦声,从马盾上掠过,刺到了空处。萧俊趁其招式变老,马匹又已经冲了过来,双足足尖猛的一点马镫,同时右手用力一按飞霜的马背,身形立刻从马背上跃起。萧俊身在空中,太极腰极其柔和的一扭,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这周军马兵的软肋之上,这周军马兵顿时着从马背上被踹得翻滚了下去。萧难随手拔出长剑,纵马上前,趁其身形未稳,一剑便将其钉在了地上。

其他的周军马兵见萧俊举手投足之间便解决了两人,一时迟疑着不敢上前。

周军数百马军之中,最为惹眼的便是那名领军的都司,此人本就生得高大威猛,胯下又骑乘着一匹神俊非凡的青色良驹,将手中一柄金背砍山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几乎是当者披靡,刀下几无一合之敌,在其身侧更是护卫着六名武艺非凡的亲卫,其中一人执着将旗,这些人左突右杀,大旗所到之处清军骑兵纷纷惊避,无人敢掠其锋。

此次率领四百清军骑兵的主将,同样是一名都司,此人名叫楚雄,三十余岁,身形雄健,满脸麻子,虽然马匹和扮相差些,但武艺亦是不弱,只可惜清廷不允许武官私自豢养家丁亲兵,违者十人以下罚俸,十人以上降职,人数越多惩处愈是严厉。再加上这四百骑兵又是从各营临时抽调拼凑起来的,因此这位楚雄,虽然身边亦有几名清军护卫,但即不是亲兵,武艺更是稀松平常。

身为马军主将,这位楚雄身后自然是有人掌着大旗的。

那周军都司砍杀了片刻之后,见周围的清军惊避一空,前方已无障碍,立刻一提缰绳,毫不犹豫的冲着清军的大旗直冲了过去,阵斩敌军主将,从来都是最效、最快速的解决战斗的方式。

楚雄见敌将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苦笑,带着几个护卫硬着头皮便扑了过去,他虽然不惧这周军的都司,但这都司的身边可是有着数名武艺并不比他弱上多少的亲卫的。

身为一军主将,于两军交锋之时,如果尚未交手便被吓得落荒而逃,导致全军溃败,轻则削去官爵,重则砍头,而且身后还留了一个骂名,因此这位楚雄根本就没有退路,只能冒死一搏。

人如虎,马如龙,仅数吸之后,两军主将率领着各自的护卫便兵对兵、将对将的撞击在了一处,两名都司在二马交错的一刹那,各自举起手中大刀狠狠的怒劈了过去,只听得“铛”得一声巨响,两柄长刀狠狠的撞击在了一处,各自崩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而马上的两名将官亦是险险的被震落马下,就连手臂都有些被震得脱臼的感觉。

二马交错而过,这楚雄掉转马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目光向左右望了望,却悲哀的发现,除自己之外,余下的护卫仅一个照面便被周军都司的亲卫们一一斩落马下。

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之后,周军都司和亲卫们根本就没有给这楚雄任何喘息之机,随后纵马便呈半包抄状猛扑了过来,只有一名亲卫则是直奔清军的大旗冲了过去,战场之上,大旗便是一军的灵魂,大旗一倒,军心必散。

楚雄静立于战马之上,面对着如虎狼般扑过来的数名敌人,知道今日已绝无生理,叹息着拍了拍随着自己征战多年的爱骑,又掂了掂手中助自己立下无数战功的大刀,咬了咬牙,脸上现出一丝果决之色,双足猛的一磕马腹,战马一声长嘶,便猛冲了出去,对面的六名劲敌见状,立刻由半包抄之状改为合围之势,楚雄却是一付视若无睹的模样,双目赤红着,直奔着周军都司而去,一付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搏命架势。

刹那之后,楚雄便与一名亲卫撞在了一处,这名亲卫手持一柄狼牙大棒,以一记泰山压顶,带着风声狠狠的砸落了下来,楚雄身子微微一侧,左臂上的马盾随即便迎了上去,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之后,狼牙大棒如一座巨石一般的砸落在马盾之上,楚雄虽然半边身子几乎被震麻,但他此刻眼中却只有那周军的都司,挡住重重一击之后,立刻催动战马,毫不停留的便要向前冲去,此时另一名亲卫却已经从侧翼拍马赶到,手起刀落,手中长刀借着马势斜肩带背疾削而下,楚雄抡起手中大刀一记二郎开山疾迎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两把长刀重重的撞击在了一处。三马交错而过,楚雄刚刚摆脱了两名亲卫的堵截,还未等缓过神儿来,一柄长枪如怒龙出水般已经疾刺到了胸前,楚雄见状,身形急急向后一仰,一记铁板桥,于电光火石之间,险险的避过长枪。

此时楚雄的战马已经疾奔至周军都司马前,周军都司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双足猛的一磕马腹,战马负痛,长声嘶鸣着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前一窜,这周军都司借助马力,手中长刀一记断岳斩,横着便疾削了出去,瞬间便切中了楚雄战马前颈,在二马交错而过的刹那,周军都司手中的长刀借助着两马对冲的强大冲力,手中长刀从马颈一直剖到马尾,竟将楚雄连人带马劈成了两片。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刚才那名夺旗的亲卫,仅一个照面便阵斩了清军旗手,此时萧俊恰好在不远处,见大旗被夺,几乎毫不犹豫的滚落下马,冲着旁边的柳雷丢下一句:“帮我拦住贼军。”

随即飞快的取下步弓,将长弓拉成满月,略瞄了瞄,“嗖”的一声,黑芒一闪,一只长箭瞬间便从侧方袭至这周军亲卫脖颈之前。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往今来,多少勇冠三军的名将,皆于乱阵之中死于冷箭之下,更何况这名小小的亲卫?二人只不过相距仅二十步左右,萧俊箭术又极高明,当这亲卫发现一只劲矢从侧翼袭来时,已经不及闪避,眼中刚刚掠过一丝惊惧,长箭便从侧面狠狠的贯入了脖颈。萧俊一击得手,迅速跃回马背之上,双足一磕马腹,飞霜几个起落便飞奔至大旗之前,萧俊随手抄起大旗,急忙向主将的方向望去,却忽然看到楚雄被劈成两半一幕,心中不由得一沉,而其他的马兵见大旗刚才被夺,主将被斩,气势顿时便泄了,不少人已经准备上马后撤,见全军有溃败之势。萧俊脑中热血一时上涌,想也不想,将大旗高高举起,大吼道:“大旗未倒,军魂犹在,吾等若退,家破人亡在即,诸军随我杀敌。”

马兵们本就是为了让家人活命的背水一战,被萧俊一番激励,顿时血气上涌,齐齐怒吼道:“杀敌。”嚎叫着又冲了上去。

那周军都司结果了楚雄之后,原以为对方必然溃败,没想到却突然蹦出来个座骑雄骏,甲胄精良的黄毛小子,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除去此人。”随即率领五名亲卫冲了过来。

萧俊充了一把英雄,却把六个煞星给引了过来,好在他自幼多有磨难,心智倒也历练得十分成熟,手中大旗在握,自然不能随意后退,萧俊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对方六人,那都司武艺明显要高出自己一大截,余下五名亲卫亦是武艺精熟,估摸着应该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

萧俊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场面倒是十分混乱,有步战的,有骑马来回冲锋对决的,有追击的,也有在马背上酣战的。清军虽然死战不退,但毕竟马弱甲薄,人数又少了一百,已经渐渐落入下风,

哨长钱大壮和柳雷等精锐虽然一开始也如萧俊般接连斩杀敌军,给敌军以极大的震慑,但清军主将的战死,无疑大大的提升了周军的士气,这些精锐们此时几乎每人身边都有数名周军在与之周旋,一时脱身不得,也许是预料到了周军都司必定会来解决萧俊,倒也没有周军马兵凑过来“碍事”。

看来只能是靠自己了,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但自己至少还有两样保命的本钱,第一个就是那三眼铳,第二个则是智慧,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估摸着应该头脑不会太聪明。

第五十四章 阵斩

萧俊打定了主意之后,迅速瞄了一眼几名劲敌的位置,对方仍然以扇形包抄了过来,周军都司居中,两翼各两人,扛旗的则是吊在后边,已近冲到距自己三四十步的距离。

萧俊眼珠略转动了几下,猛的一提马缰,双足用力一磕马腹,飞霜立刻在萧俊的操纵下,向扇形左翼的边缘冲去,那里是一名使刀的亲卫,这亲卫见萧俊向自己冲了过来,同样双足猛磕马腹,挥舞着大刀便向萧俊扑了过来,其他几人见状也以合围之势绕了过来。

萧俊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自己和这使刀大汉之间的实力对比,此人使刀,身材匀称,力量和身体灵活性应该都不差,硬碰硬自己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况且此人还有大量后援,马背之上不宜使用三眼铳,相比之下,自己唯一的长处便是马匹要精良一些,飞霜是金州马,周军骑乘的都是蒙古马,比金州马体型要小上两三圈,马小腿短,冲刺速度自然也要慢上不少。而且自己身子比对方轻便,仗着一身高明的轻身功夫,骑术也比对方要精湛一些。

想到此处,萧俊在二马对冲到相距数个马身之时,猛的一提缰绳,飞霜庞大的身形向外一转,做出夺路而逃的架势,那使刀的亲卫见萧俊要跑,同样猛的一提缰绳,同时双足连连猛磕马腹,战马立刻改变方向向萧俊的左侧狂奔而去,意图堵住萧俊的去路。萧俊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仗着高明的马术,再次拨转马头,催动飞霜猛的向前一窜,二马本就相距极近,飞霜在萧俊的操控之下,仅是向前一纵便奔至这使刀亲卫的马侧,飞霜与萧俊磨合了些时日,倒也极具灵性,见萧俊轻轻拍了拍自己脖颈,立刻会意,仗着自己速度快,块头又大得多,胸口狠狠的向这使刀亲卫座骑的后臀撞去,这使刀的汉子已将战马的速度催到极致,无法再快,见状只好回身挥刀猛劈,回身反劈,力量本就已经要弱上不少,战马的方向又是向前疾奔,借助不上马力,因此萧俊只是身子向前一探,便用马盾轻松的接下了这一击,此时飞霜的胸口也已经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对方的马臀之上,伴随着一声长声痛嘶,使刀亲卫的战马立刻被撞翻在地,使刀的亲卫也被甩得飞了出去,萧俊怕飞霜有失,来不及攻击敌人,配合着飞霜斜斜的一跳,便避开倒地的战马,跃到了一旁。

飞霜刚刚站稳身形,一名使狼牙棒的亲卫却趁着刚才攻敌时极短暂的停顿,从侧后飞马赶到,手中狼牙大棒挂着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的砸落了下来,萧俊若是躲避,这大棒必然砸到飞霜身上,无奈之下,只好举起臂上的马盾猛的向上一挡,一声闷响过后,狼牙棒重重地砸在马盾之上,虽然有太极暗劲化解了一部分力道,但萧俊仍然感觉手臂几欲被震断,半边身子亦被震麻。

此人长得身形壮硕,使用的又是类似于大锤之类的重武器,应该是属于力量强大,但身形却相对笨拙的,对敌人的优势和劣势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之后,萧俊借着这一击之力,顺势向马下一滑,做出被击落马下的模样,这壮汉见萧俊被震落,立刻猛的一提马缰,座下健马一声长嘶,速度飞快的降了下来,后边还有数名强援,萧俊被击落下马,自然是九死一生,这壮汉的神色倒也十分轻松,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萧俊在身形向下滑落到一半的时候,双足拼尽全身的力气猛的一蹬飞霜的马身,将梯云梯施展至极致,虽身在空中,身形却如一头猎豹般向前疾扑了出去,此时这壮汉的座骑从侧后方正“缓缓”从萧俊的眼前掠过,萧俊毫不犹豫的手起剑落,一记武当行剑之紫燕?双?飞,身形立刻变得飞燕般盈,同时腰身猛的一摆,手臂一抖,长剑便重重的斩在这壮汉座骑的后腿之上,这壮汉的座骑此时正在长声嘶鸣,却忽然变成痛嘶,紧接着身形一歪,马臀猛的向下坐去,这壮汉果然十分笨拙,随着马匹仰面便向后摔倒,萧俊舍去长剑,闪电般的抽出靴中短刃,从这壮汉的后颈皮甲处狠狠的塞了进去。

随即飞快的抽出三眼铳,猛的一转身,此时那周军的都司恰好拍马赶到,见萧俊凭借着高超的智慧,连续解决了两人,知是遇到了劲敌,挥刀便猛劈了下去,萧俊手中没有即没有点燃的粗香,亦没有点燃的火绳,他自然不会想到萧俊手中的三眼铳会发射出弹丸。

金背砍山刀泛起一片寒光,带着呼啸之声,如一道银瀑般劈落了下来,瞬间便已劈至距萧俊头顶数寸之处,眼见萧俊便要同那楚雄一般被一分为二,就在此时,萧俊手中的三眼铳“轰”的一声炸响,瞬间爆出一团火光,随即一枚小小的弹丸狠狠的砸在这周军都司的胸口之上,周军都司穿着的是一身特制的重甲,在极厚的鞘制皮革之外,镶有大量铁叶,胸口处还有一面护心宝镜,这弹丸便是砸在这护心宝镜之上,立刻便将这宝镜砸进去一个大坑,但却未穿透余下的重甲,饶是如此,这周军都司也感觉胸口仿佛被大号重锤狠狠的击中一般,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置,肋骨估计至少也断了两三根,弹丸强大的冲量将这周军都司直接从马上击得倒飞了出去,萧俊趁着这周军都司被弹丸砸得七昏八素之际,随手拽出旁边壮汉腰间的长刀,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一记二郎断山,拼尽全身十二分的力气,长刀横着疾削,从这都司上身甲和下身甲的结合部劈了进去,但听得一声凄厉的怒吼,这都司身在空中却被硬生生的腰斩为二,顿时无数下水、内脏和肚肠混合着大量的鲜血洒落了下来,这都司落地之后,一时竟不能死,眼中闪过不甘之色,哀吼悲呼不停,声震四野,这都司被萧俊腰斩的一刹那,另一名使枪的亲卫亦已经飞马驰到,却见主将被斩,顿时不由得呆愣了一下,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萧俊趁其心神不稳,将三眼铳交由左手,右手随即拾起地上的长剑,在右手触及长剑的一刹那,双足猛的一蹬地面,本已躬紧的身形如离弦的利矢一般,化作一道残影瞬间便欺至这亲卫身前,借着强大的冲势,长剑从其胸腹处斜斜的便疾刺了进去。

萧俊刚刚结果了这使枪的亲卫,那扛旗的还有最后一名使斧的亲卫,也一左一右的拍马赶到,这二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之后,双目赤红,齐齐悲呼怒吼着便扑了起来,一付与萧俊不死不休的架势。萧俊闪电般的甩掉长剑,飞快的抬起三眼铳,轰的一声,一铳便轰到那扛旗大汉的头脸之上,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马的高速冲量,这大汉的面孔之上立刻被打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洞,刹那之后,无数红的白的从里边汩汩而出。

萧俊一击得手之后,立刻毫不犹豫的一个侧滚,几乎在萧俊一矮身的同时,那使斧大汉的斧头,挂着风声从萧俊的头皮之上掠了过去,萧俊飞快的从地上爬起,端起怀中的三眼铳,冲着这大汉嘿嘿一笑,这大汉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怒之色,还未等做出什么动作,萧俊已经扣下了扳机………

这大汉穿的虽然是硬甲,却不是什么重甲,如此近的距离,连三步都不到,直接就被萧俊在胸口打出了一个血洞。

不远处,最开始那名被撞翻马匹的亲卫,此时才刚刚爬起来,却见萧俊接连斩杀了包括主将在内的数名好手,尤其手中的那柄奇形怪状的三眼铳,更是给人以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眼中的愤怒仅挣扎了片刻便被惊惧所代替。转身便逃了开去。而其他的周军马兵亦是见到萧俊斩将夺旗,连挑六名军中悍将的一幕之后,被萧俊的神勇所震慑,耳中听着主将越来越微弱的吼叫之声,心中惧意却是越来越浓,主将已死,战旗已倒,这些早已经没有了斗志的周军马兵,立刻如潮水般向后撤去,清军马兵在刚才萧俊斩杀周军主将的一刹那,便已经欢呼了起来,在他们心目中,萧俊无疑是今天的英雄,在主将被斩之后,正是萧俊重新挚起大旗,鼓励着他们重新投入战斗,还是萧俊阵斩敌将,带领着他们取得了这一战的胜利,更重要的是,只要将周军马兵赶跑,按军规,得到的马匹便归他们所有,吴三桂富得流油,麾下的马匹都是上好的蒙古马。不过清军马兵虽然士气高昂,但毕竟激战了半晌,早已力竭,也无力追赶,只是将跑在后边没有骑马的周军马兵全部截住,好一顿砍杀。之后便收扰敌军的马匹,回归本阵。

此时两军的步兵大阵,激战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清军中营第二阵的长枪兵此时已经力怯,退到三阵休整,而三阵的长枪兵也已经突到二阵展开攻击,只是这些枪兵的水准参差不齐,只有给第一阵弓箭手和炮兵押阵的那些长枪兵能力尚可,其余的则基本上都是当日萧俊北上时,那些绿营兵痞的水准,因此这些营兵五排枪手只突击了一轮,便伤亡了数十人。

周军主将见马军失利,步阵又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将士激战良久,早已力怯,立刻鸣金收兵。

周军大阵迅速后撤,以另一批三眼铳手和军中精锐垫后,一排排的兵士井然有序的向后退去,清军见对方军容完整,也不敢贸然追击。

两军从正午一直厮杀到天黑,周军连续变换了数种阵形,又发动了三次攻击,最终没有撼动清军的大阵,只好铩羽而归。

五十五章 战后

萧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昨日的生死搏杀,看似轻松,但却是招招搏命、步步杀机,数次生死悬于一线,好在萧俊以前也经历过几次凶险,因此除了感觉到有些疲累之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昨日周军撤退后,清军便各自返回了自己的营寨。

萧俊抻了抻懒腰,信步走到帐蓬之外,大旱之年是从来不会缺乏明媚的阳光的,清晨的太阳还是很温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萧俊享受了片刻温暖的阳光,却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些异样,此时精锐哨骑们大都已经起床,同样以各种懒散的姿势窝在营帐外边晒太阳,见萧俊出来,几乎同时将目光齐刷刷的向萧俊望去。

萧俊没想到刚一出帐蓬便成了焦点,被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抱拳拱手团团一揖道:“诸位早。”

钱大壮从一旁走了过来,在萧俊胸口上重重的锤了一拳,豪爽的笑道:“你小子,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头一仗便捞到一条大鱼。”

和萧俊同在一哨的一名叫姚一刀的精锐马兵也满脸佩服之色的说道:“那几个家伙可是厉害得紧,俺们都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敢往前凑,你这娃虎了巴叽的就冲上去了,俺当时可是替你捏着把汗呢,没想到你这娃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几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给灭了。”

其他的精锐见有人开了头,也纷纷打开话匣子,将萧俊好一顿吹嘘。以一人之力挑战六名军中好手,这可是个高难度的活儿,军中崇拜强者,这些人对萧俊的态度明显由原来的轻视变成了敬重。

萧俊虽然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但几十张嘴一起吹捧自己,他又不是圣人,多少还是有些飘飘然的。

半晌之后,钱大壮忽然说道:“你小子现在可是有两匹好马了,实在是太扎眼,老哥劝你将一匹送人,免得惹来是非。”按军规,骑兵缴获的战马都是归个人处置的,萧俊昨天阵斩八人,但他们的座骑,有两匹被周军撤退时顺手牵走了,有两匹跑得不知动向,还有一匹被萧俊撞伤,不过那都司的青色良驹,却是被柳雷给带了回来,此马的神骏并不逊色于飞霜,虽然是蒙古马,个头却不小。

萧俊盘算了一下,算上那匹受伤的,自己此役共获四匹战马,对于精锐哨骑,军中可免费供应三匹马的马料,余下的战马,军中规定,可以和自己已经拥有的马匹调换,但多余的战马必须上缴,每匹会补偿五两银子,也就是说无论缴获多少匹战马,只能挑出来三匹最好的自己留用,其它的都要上缴军中。

对钱大壮的话,萧俊还是深以为然的,自己一个小兵,却骑着两匹比大多数武将还要好的马,实在是太招摇了些,略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匹大青马就送给柳雷吧,以后还要在一起上阵杀敌,他有匹好马,我们可以互相照应。”

一旁的柳雷闻听此言,脸上立刻露出大喜的神色,豪气干云的说道:“相公的恩情兄弟这里记下了,以后兄弟就跟你混了。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萧俊笑道:“别整得这么生分,听着难受。”

柳雷重重的拍了拍萧俊的肩膀,点头道:“恩,我们是兄弟。”

萧俊冲着周围再次团团一揖,说道:“那个,相公这绰号实在太难听了,今后还是喊我秀才吧,听着顺耳。”

钱大壮闻听此言,立即大声豪气的说道:“这绰号原本是俺老钱给起的,俺老钱今天在此声明,以后就将这绰号改为秀才了。”

……

临近傍晚的时候,本次作战的奖赏也发了下来,萧俊阵斩八人,获银四十两,斩都司一人,获额外赏银百两,虽获战马四匹,但一匹送给了柳雷,两匹自己留用了,只上缴了一匹伤马,未获银。合计一百四十两,阵斩都司,这种功劳已经可以入史了,当然仅是一笔带过。虽然会提及被斩都司的姓名,却不会提及被谁斩的,通常的写法都是某某之战斩敌数千,阵斩都司某某某等。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阵斩都司可是一桩不小的功劳。

萧俊便因为这桩功劳,以及此战力挽危局,鼓舞士气,并且斩杀敌将,表现极其出色,身份由守兵直接擢拔为马兵。

按军中不成文的规矩,敌军身上的银子,谁杀死的归谁,因此虽然那两个普通的周军马兵穷些,只翻出了四两多银子,但却从那都司和他的几名亲卫身上翻出了足足有三百二十两银子。

突然手中有这么多银子,萧俊心中还是十分欢喜的,他可是极缺银两的,几百两银子到手,有两件事情是最紧急的。

第一件便是母亲她们现在还住在府衙,自己已经离开了府衙,家眷自然是不适合再居住在夫子院的,好在于公虽然迂直,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答应萧俊,燕氏她们可以在夫子院再住些日子。现在有了银子,看来应该盘算着给母亲买栋院子了。

第二件事,则是月娘的下落,月娘失散于兵乱,萧俊现在身在军中,自然是要想办法在军中多多打听了一下了,这也是他当初投军的一个目的。一想到月娘,萧俊触动了心事,不由得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那可怜的小丫头现在身在何方?过得如何?

买房子的事情要回到黄州去做,月娘的事情却可以现在就着手开始解决,想到此处,萧俊偏过头去,向一旁正在数银子的柳雷问道。“娘们,这军中可有什么消息灵通、八面玲珑的有本事之人?”

“娘们”是柳雷的绰号,萧俊来到军中几日,倒也慢慢有些叫顺口了。本来他的“相公”绰号比娘们还要难听些,却被他用出众的战功给改过来了。

柳雷见萧俊询问自己,随口答道:“八旗军里有个佟爷,镶黄旗满人,虽然只是个领催,但却颇有些门路,军中的事情,只要银子给够了,几乎没有他办不到的,算是个神通广大之人。”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一动,忙问道:“那如何能寻到此人?”

柳雷说道:“这位佟爷极少在军中,若是有事,到南漳城北的香凝轩茶阁一般都可以寻到。”

萧俊脸上现出一丝沉思之色,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暗暗将柳雷的这番话牢牢的记了下来。现在战事正紧,兵士们可是不能随意离开军营的。

竖日,营地内再次响起了集结的号角,湖广总兵官桑额所部再次奉命出击,此时攻打南漳的周军已增至两万人,并且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直接推进到城西数十里外的凤凰山二郎岗一带,在山上构筑防御工事,排列铳炮。等着清军来攻,萧俊此次仍然以马兵的身份跟随游击李文忠的中营出战,周军为保存实力,以次等的降兵和丁壮为前军,与清军糜战,结果被李文忠率部冒着炮铳冲上山梁,周军死伤惨重,萧俊亦有十一人的斩获。但周军毕竟人马众多,身披破甲的周军主力随即扑了过来,将清军轻易的击退。

经过此番较量后,双方互相探明了对方的实力,便不再贸然进攻,此战进入胶着状态,周军知此地清军勇猛,难以占得便宜,耐心的等候援军,而清军人数不占优势,又要分兵守住城池,亦是在漳城附近挖壕设障,摆出一付死守的架势。

凤凰山之战后的第三天,萧俊终于有机会进入漳城之中,寻到了那位“神通广大”的“佟爷”。此人三十余岁,身材壮实,方脸小眼,留着两撇八字胡,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付养尊处优的绅士模样,但若是仔细观察,在气质上却又有一种虚伪做作,实际却是一肚子草包的感觉,此人倒更象是某个暴发户的管家。

这位佟爷似乎是个极为繁忙之人,萧俊在香凝轩茶阁一间极大的雅间内和许多军士一起等候了半天,才终于出现,却又径直进入到旁边一间小小的包厢之内,然后将军士们一一传唤进去,单独面谈。

萧俊又等候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被召唤了进去。

二人一见面,这佟爷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情快说,爷的时间有限。”

萧俊见状,立刻取出月娘和杜氏的画像,摆放在桌面之上,淡淡道:“寻人,这二人皆没于蒲圻附近的乱军之中,我怀疑这小姑娘被卖给了人伢子,这画像下边的文字是她二人的详细状况,以及失踪时的情形。”

佟爷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每人五百两,寻到后再交五百,一次交齐,若是赊欠按利滚利付息。”

萧俊皱了皱眉,说道:“她二人是母女,极有可能在一起,寻到其中一个,怕是就能寻到另一个……”

佟爷立刻打断道:“每人三百,寻到后若是在一起,再补交四百两,若是不在一起,每人补交七百两。”

萧俊没有再争论下去,而是直接询问道:“那期限?”

佟爷摇头道:“本爷的信誉如何?你可在南漳城内打听打听,本爷只能保证尽力去寻找,但什么时候能寻到,却无法保障,要知道,寻找的时间越久,我这可就越是亏本的。”

萧俊略思量了一下,淡淡道:“成交,不过银子要过些时日才能送到。”

佟爷做出送客的姿势,淡淡道:“你若不肯赊欠,那就什么时候送来银子,什么时候开始寻人,”

萧俊自然不会去借什么高利贷,随即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离开茶楼之后,萧俊心中却不禁嘀咕了起来,六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自己手头虽然有五百两银子,但还要给母亲买住处,还得留些过荒年,这入不敷出啊。

萧俊沉思着回到了城外的军营,正琢磨着,忽然钱大壮凑了过来:“秀才,准备一下,明日出哨。”

第五十六章 攻寨

南漳城以西,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域,此地与荆山及神农架地区相连,周军主力便驻扎在凤凰山一带,因此地山中多有荆条密布,不易行马,所以萧俊这一哨人马皆是身着从周军身上扒下来的硬甲,步行入山,借助着山高林密,窥探周军在这一带的部署。

周军的军营大都驻扎在山域的边缘,萧俊所在的哨队在探查到了一定的情报之后,却并未回营,而是向着山腹的方向愈行愈远,在最前方带路的姚一刀原本就是个猎户,对山地追踪和山地行军极为擅长,不过此时的姚一刀却是在循着其他哨队留下的标记向山脉的深处行进,似乎要与其他哨队汇合的模样。

众人足足行进了一天一夜,才到达到了此次的目的地,一座不大的山谷,四队精锐哨探,前几日与周军交战阵亡一人,余下的三十八人全部在此。

四名哨长,除钱大壮外,还有甲哨的刘德旺、乙哨的于二狗、丁哨的马三儿。

刘德旺见人已经到齐,这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人来齐了,准备一下开始攻寨,守寨的大约不到二百人,对于我们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

说完指着旁边一位身穿麻衫,看上去十分面生的中年瘦削汉子说道:“这位是祁五爷,是道上跑单帮的朋友,这寨子十分的隐秘,祁五爷也是寻了许久才寻到,并且探明了里边的虚实,因和我有几分交情,特请我来攻寨,事成之后,祁五爷拿走三成,兄弟们有意见吗?”

马三儿大声道:“一切都听德爷的,德爷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德爷是刘德旺的绰号,投军之前此人原在標行当標头,不仅认识些道上的朋友,在这些哨骑当中也是威望极高。

其他哨骑亦都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萧俊有些疑惑的向钱大壮问道:“钱头儿,咱们不是出哨么?怎么又攻寨了?攻打的是哪个寨子?”

钱大壮回答得倒极简短:“匪寨。”

不久之后,众人准备就绪,刘德旺立刻带着一行人穿过山谷,来到了另一处山梁之上,祁五爷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洼说道:“寨子就藏在那里。”

萧俊顺着祁五爷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草木掩映之中,有一座占地方圆数十亩的寨子,这寨子背倚悬崖,建在一处缓坡之上,寨墙之上遮掩着大量草木,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萧俊观察了一下这寨子的周围,寨墙之外约三十步远的地方挖有一圈壕沟,因在山中,这壕沟倒是挖得不深。估摸着沟底应该设了些竹签兽夹之类的东西,防防野兽可以,若是用来防官兵,基本上形同虚设。

刘德旺变戏法儿般的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的树洞内掏出了四十条麻袋,每人发了一条,说道:“每人扛一袋土,开始攻寨的时候扔到壕沟里垫脚。”

众精锐马兵们立刻手脚麻利的纷纷取土装袋,随即扛着袋子,在刘德旺的带领下向寨子的方向迅速摸去,待离得近了,萧俊才发现,山洼之内居然有无数块农田,同样被树木遮掩着。

这山寨之内显然在四周布有暗哨,哨骑们刚刚进入山洼不远,忽然远处树木和山崖之上响起了数声极响亮的铳炮声,紧接着便听到远处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有人攻寨,是官军,是穿着硬甲的精锐周军。”

这人话音刚落,寨墙之上便陆续现出不少身影,渐渐的越来越多,足有一两百人,虽然离得远些,萧俊也感觉到这些人似乎极慌张的模样。

刘德旺见状,大手一挥说道:“上。”

此时哨骑们距离寨墙约有百步之遥,立刻列成一排慢跑着开始发动冲锋。

萧俊一边奔跑着,一边向寨墙之上望去,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寨墙之上此刻居然密密麻麻的全是鸟铳,其他的哨骑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种状况,不过他们武艺高强,又经历过战阵,倒也不慌,以他们身上所穿的硬甲,这种“民用”鸟铳,没有四十步的距离,休想穿透他们的甲胄。

很快哨骑们便奔到了五十步之内,刘德旺猛的大吼一声道:“冲。”

哨骑们立刻个个足下生风,如离弦的利矢般,化作一道道残影向二十步外的壕沟猛扑了过去,几乎在两三吸之内便已经扑到了壕沟之前,随即将手中的土袋往壕沟中一扔,几乎个个贴着土袋跃入壕沟之中,就在此时,寨墙上的鸟铳也响了起来,但见一团团火光由寨墙的墙垛间冒出,如爆豆般的铳声响声,寨墙之上顿时硝烟弥漫。

这些守寨之人显然极度缺乏临敌经验,未曾料到哨骑们会在刚刚步入鸟铳射程内突然来个爆发,而且个个身手矫健,动作迅捷,几乎在鸟铳响起的一刹那便纷纷跃入壕沟。

萧俊此时卧在半人高的壕沟之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旁边不远处一名倒卧在壕沟前沿的的壮汉,这壮汉圆睁着无神的双目,瞳孔已经扩散,鲜血从脖颈间的皮甲内不停的冒着,显然刚刚死去。

此人是甲哨刘德旺的部下,武艺十分了得,据说一身横练功夫,虽然不是刀枪不入,但普通刀剑砍在身上,也极难伤到他,正因为武艺的路数走的是强横的路子,身体的灵动性和敏捷性难免会受到些影响,刚才显然是跑得慢了些,被一颗弹丸从侧翼飞过来,击中了最薄弱的颈部皮甲,萧俊叹了口气,自语道“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铁布衫又如何?照样一枪摞倒。”

寨墙上的的硝烟渐渐散去,守寨之人显然采用的是轮射,第一批人将手中的鸟铳射出后,立刻开始紧张的装填弹药,而第二批人则将鸟铳架在墙垛之上,紧张的注视着壕沟内的动向,这些官军们身手不凡、几乎个个迅捷如风,一看便是官军中的精锐,刚才的一轮射击却只打倒了一人。

山洼之中忽然变得异常的寂静,在这无声的寂静之中,寨墙之上的鸟铳手们反而更紧张了。

壕沟之内,刘德旺打了几个军中联络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十七人卸甲,二十人放箭。”

哨骑们立刻会意,二十名箭法好的,立刻向壕沟的两侧散去,每侧十人,留在中间的十七人则是迅速的除去甲胄,将胸甲和头盔穿在刀剑之上,在刘德旺的号令下,齐齐的向上突然一举。

寨墙之上的鸟铳手们,本就极其紧张的瞄着壕沟,却见壕沟之内突然窜出近二十名人形之物,立刻纷纷开火,在鸟铳手们开火的一刹那,萧俊猛的由壕沟之内探出身来,将长弓迅速拉成满月,略瞄了瞄,手指突然一松,“嗖”的一声,一只劲矢化作一道流星,一闪即没的飞入刚刚腾起的硝烟之中,刹那之后一声惨呼在硝烟之内响起,虽然视线不清,但萧俊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箭命中了敌人的面门。

射出一箭之后,萧俊毫不犹豫的取出第二根箭矢,凭借着硝烟腾起之前的记忆,弯弓搭箭,再次彪出一枚劲矢,惨呼之声再次响起……

寨墙之上,鸟铳手们见身旁的同伴们纷纷中箭倒地,原本紧张的情绪立刻变成了慌乱,拼命的向外施放鸟铳,可是鸟铳的装填速度却是极慢的,尤其是动作紧张变形的情况下,连六弹指(一分钟)一发都保证不了。

哨骑们见寨墙之上的鸟铳声在极密集的连续爆响之后,陷入了沉寂,估摸着应该是已经将所有的鸟铳释放完毕,立刻纷纷由壕沟之内跃出,冲着寨墙便疾扑了过去,寨墙高约两丈,若是对付普通的军士这个高度还是够用的,但对付这些精锐们,就差得太多了,只见哨骑们两两一组,在疾奔到寨墙之下后,一人迅速伏地,另一人借助着飞奔之力,窜至伏地哨探的背上,双足在其后背的硬甲上用力一蹬,身形立刻高高跃起,随即将手中用来山中攀援用的飞抓纷纷甩出,扣在寨墙之上,双手猛拉飞抓上的绳索,双足亦接连踢在寨墙之上,几个起落便出现在了寨墙之上。

此时寨墙之上硝烟尚未散尽,鸟铳手们见敌军“飞”上了寨墙,眼中纷纷闪过惊骇之色,随即抓起长枪,嘶吼着便冲了上来。

第五十七章 屠寨

萧俊刚刚“飞”上寨墙,便见三名年龄不大的青壮,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呐喊,双目通红的扑了上来,三人还算有些配合,手中长枪分上中下三路,迅若奔雷般的猛的刺了过来,萧俊见状,却是不闪不避,身形如老树盘根般稳稳的扎于地面之上,左臂疾伸,迅速的一记格挡,刺向上路的长枪便狠狠的刺在套在左臂的马盾之上,一声刺耳的响声过后,这长枪斜斜的从盾牌一侧滑开。

与时同时,太极腰略略一扭,刺向腹部的长枪,便擦着硬甲从腰际滑过,手中长剑亦同时迅速下移半尺,暗运太极暗劲一卸一挑,荡开刺向双腿的长枪,躲过三人凌厉一击之后,萧俊足下用力一蹬地面,猛的贴身欺近了三人,这三人都是长枪手,长枪已经刺出,招式已老,却被人近身,见势不妙,立刻纷纷向左右跃去,萧俊自然不会给对方机会,左手对着险些刺穿自己衣甲那人猛的一拳挥出,此人见状用力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心中刚略松了口气,却忽然见一点寒光由萧俊左拳飞出,直奔自己咽喉而来,不由得大惊,拼命的一扭身,想要避开。

此时萧俊的长剑却也已经拍马赶到,趁其身形不稳,轻轻一抖,便割开了此人的脖颈间的大动脉,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萧俊看也不看,身形向左疾进,追上向左侧跳跃之人,始终和他保持近身,一剑疾刺他的咽喉,此人身手倒也灵活,一边后退一边猛的向左侧一闪,萧俊一剑刺空,随即横着一抹,仍然直奔咽喉要害,那人大惊,倒提长枪,用枪杆拦住长剑去路,萧俊手腕一抖,剑势斜走,直奔他的手指斩去,那人猛的一松手,长枪已经不稳,萧俊将剑尖搭在他的长枪之上,顺势一挑,将他长枪荡开,剑尖再次直奔他咽喉而去,那人无奈,只好伸手去挡,萧俊手中加力,猛的用剑一斩,那人一只手臂便割了下来,长声惨呼之中,趁着那人吃痛,反应迟钝之际,萧一记武当腿法,将那人咽喉踢碎。

回过头来,却见向右侧逃开那人,见同伴危急,眼中闪过暴怒和悲愤之色,返身来救,却未料到萧俊几乎在一呼一吸之间便结果了自己的同伴。

见这第三人一付眦目欲裂,欲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架势向自己扑了过来,萧俊被他的气势所慑,不愿恋战,双足斜斜的猛蹬地面,速度飞快的远远侧滚了出去,随即右手疾探,一张长弓和一只利箭瞬间便出现在手中,刹那之后,一枚铁矢便疾飞而出,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害,铁矢黑芒一闪便没入此人前胸,此人身形猛的一颤,身形从空中跌落了下来,眼中带着无尽的仇恨盯着萧俊,似乎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战斗,身子却越来越软,最终圆睁双目,绝望的盯着天空,那无比悲愤的表情也定格在了脸上。

萧俊结果了这三人之后,向寨墙之内望去,却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寨墙之下,至少有数百老幼妇孺惶惶乱窜,奔走号哭着,一些杀红了眼的哨骑已经冲下寨墙开始屠杀这些老幼。

这哪里是什么匪寨,这分明是为躲避战乱,避入深山结寨自保的大族乡民。

萧俊望着眼前如地狱般的景象,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脑袋里一片空白。

寨墙之上的青壮,已经被哨骑们残杀得所剩无几,一名身负重伤的青壮见萧俊呆立在那里,在满腔仇恨的驱使下,挣扎着爬了起来,持着沾满自己鲜血的长枪,摇摇晃晃的便冲了过来,萧俊却是不闪不避,只是目光茫然的呆呆望着寨墙之下,他看到了平时和自己温言笑语的哨骑们,此刻几乎个个化身成了恶魔,刘德旺一刀劈翻了一名老妇,钱大壮面无表情的将长刀捅到一个中年妇人的肚子里,那个带路的祁五爷则是杀得最凶,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一刀劈成两半…………

锋利的长枪刺穿了坚硬的皮甲,刺破了肌肤,同时也将萧俊刺得清醒了过来,出于身体的本能,萧俊在长枪进入肌肤一寸之时,便“砰”的一声牢牢的纂住了枪杆,那身负重伤的青壮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中带着不甘和遗憾之色,缓缓的倒了下去。

萧俊一把拽出胸口的长枪,从寨墙之上一跃而下,冲着那位杀的正欢的祁五爷大步流星的赶了过去,挥动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便怒劈了下去,这位祁五爷敢在江湖上跑单帮,自然是有所依仗,在长剑即将劈中的一刹那,足下用力一跺地面,身形一晃,便诡异般的转到萧俊身侧,怒道:“你要做什么?”

萧俊却没有理他,而是面色阴沉的向附近扫视了一眼,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之上,五六个乡民倒卧在血泊之中,这些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不到十岁的幼童,还有一个母亲,将孩子护佑在怀中,却被祁五爷将这对母子一刀劈成了四半。

萧俊淡淡道:“以你的功夫,若论单打独斗,我确实斗不过你,不过若是加上他你就不行了。”说完用左手向祁五爷的后方一指,祁五爷闻言向左侧轻轻一窜,和萧俊拉开距离,这才极谨慎的侧头望去。

萧俊却趁他略略分神的一刹那,飞快的抽出三眼铳,几乎毫不迟疑的扣动扳机,“轰”的一声爆响,铳弹狠狠的打在祁五爷胸口之上,瞬间便轰出了一个血洞,祁五爷脸上先是一惊,紧接着盯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眼中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随即惨叫了一声,仰面跌倒。

萧俊结果了祁五爷,大步走到一脸惊讶之色的刘德旺身前,用铳口指着他冷冷道:“带着所有的人滚出这里。”

刘德旺皱了皱眉,却向钱大壮望去,钱大壮赶快跑了过来,脸上现出“憨厚”的笑容:“你这娃儿,这是发什么神经,大家可是一条船上的。”说完便要凑过来,萧俊却十分机警的迅速向后倒退了一步,厉声道:“别过来。”

这时柳雷也贴了过来,关切的询问道:“秀才,这是怎么回事?”

萧俊正要说什么,心中忽然生起一丝警兆,还未等反应过来,柳雷忽然一把将其牢牢的抱住,钱大壮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手中大刀的刀座闪电般的挥出,在萧俊头上重重的敲了一记。萧俊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德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萧俊,皱眉道:“这小子毕竟是个秀才,又是富家公子哥儿,和我们不是一路的,老钱,你觉得这事儿应该如何处置?”

钱大壮脸上露出颇为头疼的神色,说道:“这娃儿骑的马可是宪台大人送的,我们轻易招惹不得,哎,毕竟还太嫩,毛还没长齐,就来投军,让俺老钱来开导开导他吧。干这种事,心慈手软的,得多历练两次,咱们不也是从第一次过来的吗?”

刘德旺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不来寻咱们的麻烦,以后大不了不带他就是了,只是可惜了,这次祁老五死了,若是传出去,江湖上跑单帮的,谁还敢再请咱们出手?”

钱大壮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德爷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个金字招牌,这么多年从来没倒过,出一两次意外也没什么,大家嘴巴严些,不传出去,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大不了下单生意,我们把分成提提就是了,照样会有生意上门。”

萧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棵大树之上,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头颅,终于清醒了些,向四周望去,脸色不由得变了变,眼前的景象可谓是凄惨至极,地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血泊之中倒卧着大量的老弱妇孺,一些母亲临死时还保持着护佑年幼儿女的姿势,而那些小孩子们则是安静的偎依在母亲的怀中,却早已死去,眼前的情景看着实在是让人心酸。

四周的角落里此时却有着不少的哨骑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女子在凌辱宣淫,这些女子年龄最大的也就二十余岁,最小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个个双目通红、神情木然,有的似乎已经被吓傻。

柳雷见萧俊醒了,忙凑了过来,干笑道“秀才,刚才的事情,你别生气,我若是不制住你,你一个人又怎么能斗得过这许多人?不是我吓唬你,你若用三眼铳打死了人,现在你绝对已经被人大卸八块了。”

萧俊却不理他,只是出神的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钱大壮也走了过来,拍了拍萧俊的肩膀,说道:“俺知道你可能心里头恨老哥,觉得老哥不是个东西。”

萧俊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钱大壮被萧俊噎了一下,却不以为意,摇头道:“有些事情,习惯了就好,你还太小,涉世未深,这个世道远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俺们被迫投军,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俺老钱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若是俺没了,他们就没了活路了。俺活着,总得多给他们留些家底。”

萧俊望了一眼远处那些被凌辱的女子,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现在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自己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多年,却发现自己并未真正的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对这个时代的生活和行为方式也并不十分了解。

这个时代的百姓们,表面上看起来是最能隐忍的,如果不是吴三桂造反,不时的遣间谍四处蛊惑煽动,他们还会一直的忍受下去。

当初蒲圻城下,那些反抗朝廷的乱民们,如果不是官吏压榨盘剥,被逼的几乎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反的。还有那些世代受士绅地主奴役的农奴们,造反的原由只不过是想要拥有一小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而黄州东山之乱的数万乱民,其中相当一部分,则是因为十几年前清兵便如今天的哨骑一般,残杀了他们的父兄长辈,凌辱了他们的母姐,可是那些乱民一旦势大,却又反过来劫掠残害其他的乡民,比那些绿营兵痞亦是不惶多让,便当年明末时的闯军一般。这个时代的升斗小民们,性情与豺狼无异,无论在太平时节表现得多么的温和善良,但一旦残暴起来,与当年入关屠杀百姓的清军几乎一般无二。

记得赵无极给自己的明史上说,前明万历年间的时候,江南和京师富庶之地,即使是升斗小民和微末商贾,也是极有礼仪的,被西夷来的洋人惊叹为礼仪之邦。这是为什么呢?萧俊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些造反的乱民,大都是不识字的。

第五十八章 分赃

夜幕渐渐降临,萧俊依然被捆在大树之上,一阵强烈的山风刮过,林木发出呜噎之声,仿佛一群厉鬼在诉说着冤屈,萧俊圆睁着无神的双目,茫然的望着昏暗的天空,白天乡民们被屠杀、被肢解、被凌辱的情形,反复的在头脑中出现,之后便是他这一生当中各种各样的杀戮的镜头,纷纷浮现在脑海之中,军阵之中,腰斩那周军都司时的惨状,五尖山那些被自己杀死的山贼临死前的悲呼惨号,蒲圻北城,被自己射死的乱民……

杀人如麻,这是萧俊最后给自己下的结论。当无休止的杀戮成为一种习惯甚至已经麻木的时候,萧俊才兀然发现,自己距离正常的生活轨迹,似乎偏离的越来越远了。

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倦意,一种厌倦了这种每日里见惯了血腥和杀戮,终日笼罩在死亡的阴影当中,以及被人追杀算计的生活,可是那黄家他们会罢手吗?他实在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要和自己不死不休?自己虽然躲进了军营,凭借着清军建制混乱,让他们一时寻不到自己。但总有一天会寻到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萧俊无奈的摇摇头。

就在萧俊被心魔所折磨的时候,刘德旺他们却在分赃,寨子中间的空地上,燃起了几堆篝火,哨骑们脸上个个带着兴奋的神色,刘德旺则是被围在了中间。

轻咳了一声,刘德旺说道:“此次共得银四千五百两,粮一百八十石,银子倒无所谓,关键是粮食,在灾年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粮食嘛,每人分四石,银子每人一百两,老胡死了,按例,给双份,余下的粮食和几百两银子,交给老钱带着,回军营买通佟爷,讨一个到武昌府的押运差事,今年大旱,城里死了不少人,空出来不少房子,我们也攒了些积蓄,正好回城购置些房产,安置家眷。大伙觉得这样可以吗?”

众哨骑听闻听可以带着粮食回去安置家眷,立刻欢声鼓噪了起来,角落里却有一些妇人的低泣声不和谐的掺杂在了哨骑们的欢声笑语之中。

寨子里原本有几十头骡子,寨子外边还有一条极隐蔽的通往山外的山道,可以行走骡马。当然这条山道是从乡民口中审问出来的。

哨骑们得了粮食和银子,心情大好,纷纷过来“开导”萧俊,前几日萧俊力挽危局,斩将夺旗,还是让他们颇为敬重的。

萧俊毕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又受过于公教诲,对于他们这种等同于野兽和禽兽的“价值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若是于公遇到此种情形,必会苦苦相劝,若是刚直不阿的正统儒生,想必会破口大骂,直抒胸臆,但萧俊既不是于公,也不是正统儒生,在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之后,他选择了缄默。

刘德旺见萧俊一直沉默着,在午夜的时候,终于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不过武器和三眼铳却被“保管”了起来。

萧俊活动了活动有些发麻的手腕,忽然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喝酒的强烈冲动。

一只酒袋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面前,“整两口吧,这寨子里的酒不多。”刘德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萧俊面无表情的接过酒袋,一仰脖便将酒袋里的酒全部饮干,刘德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萧俊便感觉到天眩地转,视线也模糊了起来,借着酒力,萧俊摇摇晃晃的走到刘德望身前,大着舌头商量道:“放过旁边那些可怜的女子吧?们穿着周军的甲胄袭击的山寨,她们不知我们的身份,把我的那份粮米银子留给她们。”

刘德旺皱了皱眉,目光闪烁了几下,却只是沉默。

萧俊见状,叹了口气,淡淡的威胁道:“你若是不放过那些妇人,除非你今日敢将我杀了,否则我会写信给兵宪大人,这种事情虽然在军中时常发生,但传出去终究是不妥的。”

刘德旺无奈的摇了摇头,杀害军中胞泽,是要砍头的,况且还是个有背景的,周围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还真没这个胆量动萧俊,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是何必?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事我答应你。”

萧俊闻听此言,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随即草草的包扎了一下胸前的伤口,随便寻了个角落,便昏睡了过去……

……

数日后,南漳通往武昌的官道之上,一只小规模的军伍在缓缓的移动着,钱大壮回到营房后,迅速找到了佟爷,递上了粮食和银子,战时物资运送频繁,因此第二天便领到了一份差事,钱大壮将哨骑所有的马匹全部带进了山中,一百多石粮食,长途运输可是极难的,哨骑们三匹马,每匹马驮了一石粮食,余下那石,则是放在寨子中的骡子身上,哨骑们则只能步行了。

那些可怜的女子终于被留在了寨子中,并且将萧俊那份粮食和银两留给了她们,不过钱大壮却从打点佟爷的粮食中留出了四石送给了萧俊,萧俊虽然没有拒绝,却付给了钱大壮二十两银子,算作是买的。钱大壮只好先收下银子,随后却又悄悄的塞给了柳雷。

如今已近正午,阳光很强烈,萧俊和柳雷各自牵着飞霜和大青马,肩并着肩,默默的行走着。

“秀才,你是个有功名的人,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不过这军营之中最忌离群,莫要和兄弟们弄得太生分了。”柳雷拭了拭脸上的汗水,在一旁劝慰道。

柳雷的话,萧俊自然是懂的,军营之中,若是太过于孤立的话,那结局只能有一个,在某次战阵厮杀之中,因没有人照应和援助,最终死于乱刀或者乱枪之下,一个人可能有一次甚至数次好运气,就象自己阵斩都司那次,但运气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每次都有的。

萧俊并非鲁莽之人,这些哨骑们身上带着很重的绿林草莽气息,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分歧,在于不满他们屠戮劫掠百姓,占了一个“义”字,也占了一个“理”字,因此倒不会产生什么隔阂。从这几天刘德旺和钱大壮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明显看出来。

“秀才,我把家眷接出来后,打算送到黄州,那儿的院子肯定会比武昌便宜些,而且你在那里还有些人脉,多少还会再便宜些。我们两家做邻居怎么样?”柳雷询问道。萧俊的真正底细在军营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萧俊沉默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们时常做这种营生吗?”

柳雷微微一愣,马上便明白了萧俊的意思,说道:“也不多,我投军一年,算上这次,总共也只干了三回。”

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后,柳雷忽然叹息道:“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了,这乱世之中就属人命最不值钱,那些手无寸铁的妇人,没了男人的保护,若是被其他山匪或是跑单帮的发现,仍是免不了被人凌辱糟蹋而死,还不如现在给她们个痛快。”

萧俊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攻寨的时候,我杀了几个无辜的乡民,救下这些妇人,心里多少会好受些,我毕竟读过几年圣贤书,和你们不一样的。”

柳雷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半晌才道:“其实良心这东西我多少也有些的,你和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萧俊将目光投向远方,思虑了片刻,却忽然转移话题说道:“战阵之上,凶险万分,我们两个要相互照应些,到黄州之后,我帮你做一杆燧发的三眼铳,你多买些上好的燧石,要最好的,有多少买下来多少,不要吝惜银子,这燧石必须得时常更换才能保证瞬发。”

柳雷闻听此言,眼前一亮,随即脸上却带着歉意说道:“那天我暗算你,你不介意吧?”

萧俊摇了摇头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出于好意。”

队伍又行了几日,终于来到了洪山大营,各自将家眷接了出来,柳雷的家眷倒是极多,有柳雷的奶奶、母亲、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父亲。这些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内,当听到柳雷要买一栋大院子时,都是一付兴高采烈的模样,纷纷夸奖柳雷能干。

萧俊望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他们若是知道柳雷为了赚这几百两银子是如何的“能干”,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柳雷将家人和萧俊引见了之后,这才雇了辆马车,和萧俊一起向黄州府赶去。

第五十九章 购院

黄州城内,此时街巷之上挤满了等着救济的灾民,这些灾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神情木然的窝在街边的角落里。

这种惨状,最近一年多以来,萧俊已经见得太多,微微摇了摇头,便继续向前行去。他在城外的时候,雇了辆牛车,将几袋粮米藏在了牛车之中,倒不是担心这些灾民抢粮,只是担心过于惹眼,被被些饥民中的匪类盯上,将来给母亲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萧俊直接来到府衙,从侧门来到了夫子院。燕氏正和吴平家的两个妇人在打扫自家的小院,忽然感觉到院门口多了一道身影,抬头略看了一眼,却不由得一愣,先是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紧接着仔细望了过去,见果然是萧俊,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我的儿,你回来了?这些天为娘一直担着心呢。”

随即走过来拉着萧俊上下打量了起来,却一眼便看到了甲胄之上位于胸口要害部位的枪孔,透过枪孔隐约可以看到里边浸着鲜血的中衣。燕氏本已止住的眼泪立刻再次不停的流了出来。哽噎道:“孩子,你受苦了,为娘对不住你,别人家的孩子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你却要担起养家的重担。”

萧俊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母亲言重了,孩儿马上就要十六岁了,已经算是成人了。现在这不好好的么,母亲且放宽心,我有甲胄护身,轻易是不会受重伤的。母亲有孕在身,孩儿惊吓到了母亲,倒是有些莽撞了。”

燕氏止住泪水,却越看儿子越不对劲儿,原本双眸之中闪烁着的灵动之气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如一潭死水般的深遂,而且似乎还透着一丝淡淡的倦意,原本的鲜活的面容之上也笼罩着一层古井无波的暮气,给人一种苍桑的感觉,可这孩子明明还未成年啊,她几乎可以肯定萧俊这一个多月以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燕氏狐疑的望着萧俊良久,这才叹息道:“绿营是个什么所在,为娘心中清楚得很,凡事不要太勉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萧俊将身后的三匹战马和牛车牵到了院门口,又将腰间几十斤银子解下来,扔到地上,说道:“儿子带回来了一些粮食和银子,一会儿我们便去置办一间院子。”

几十斤的银子砸到地面之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倒也有些声势,燕氏见儿子仅离开了一个多月,便拿出了如此多的银子和粮食,脸上的狐疑之色更浓了些,询问道:“哪弄的这么多的粮食和银子?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咱可不能做啊?”

萧俊笑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儿子在不久前的一次战阵之上,斩杀了一名都司,这些银子是那都司身上的,还有赏银,这些粮食是买的。”

燕氏对儿子的本事还是信服的,这才放下心来,叮嘱着说道:“战阵之上,凶险成分,我儿切莫因为杀了敌将,便起了骄狂之心,凡事当小心谨慎,这买院子的事情?用不用把夫君和吴平也唤回来,一起参谋参谋?”

孙子远和吴平也随着于公一起来到了黄州,目前仍然在府衙做一名胥吏。

萧俊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母亲拿主意的,他们在不在都无关紧要,不如现在直接先去看院子,儿子打算盘下一座简易的三进小院。住着也敞亮些。”

燕氏等三个妇人闻听要买院子,心里早已经痒痒的不行,见萧俊说的有道理,立刻换上衣服,随着萧俊出了府衙。

此时柳雷一家也在外边等了有段时间了,萧俊立刻上前和母亲引见了。

之后一行人在城内找了一位熟悉房屋买卖的商贾,给了些中介银两,在天黑之前,终于盘下了两栋占地约一亩略多些的三进小院,这两间小院都是由普通的民房改建的,有正房一间,耳房两间,厢房两间,后罩房三间,还有前厅,厨房等等,还算宽敞,这两栋院子相邻,经过讨价还价,以每栋二百六十两的价格盘了下来。

天黑之后,孙子远和吴平也闻讯赶了过来,他二人闻听买了住处,高兴之余,倒也颇为佩服萧俊的本事,虽然也都是发现了萧俊的异样,但同为男人,深知多经历些历练是件好事,倒也没说什么。

为了庆祝搬入新居,三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正房前的院子还是很宽敞的。柳家的三个孩子还有小孙卓则是兴致勃勃的在玩着骑大马。

“俊儿,在军中可打听到了你杜姨娘和月娘的消息。”安稳了下来之后,燕氏询问起了月娘母女的事情。

“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要六百两银子的定金,儿子正在想办法。”萧俊放下筷子,略思量了一下说道。随后神色却是一黯,燕氏和月娘,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亲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这两个最亲近之人能过得好些,如今母亲虽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月娘却是下落不明。

燕氏听闻萧俊缺银子,眉间再次现出忧色,略有些责怪的说道:“你这孩子,既然手头缺银子,还买这么好的院子。”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萧俊如此说十有八九为了赚银子又要去做什么凶险的事情,这令她十分的担忧,她宁可回去住夫子院,也不愿这个从小到大历经磨难的孩子再去冒什么风险。

萧俊没有再和燕氏争辨什么,而是转移话题说道:“我和柳雷此次有军务在身,不能久留,一会吃完饭,我二人要出去办些事情,明日便要离开。”

众人沉默了下来,不久之后,院子内便充满了两家长辈细细的叮嘱声。最后众人商议将两家的院子打通,柳家是江湖船帮出身,柳雷的母亲和奶奶都是会些武艺的,两个弟弟也自幼习武,学习江湖规矩,十分的机警,现在城里有些混乱,有他们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吃罢晚饭之后,萧俊拉着柳雷直接找到铁匠张二愣,上次萧俊在这里还存有几个铸好的铁模和一些材料,原本就是备用的,三人忙了一夜,天亮的时候,终于将柳雷随身携带的一柄三眼铳改装完毕,柳雷望着手中奇形怪状的家伙,脸上现出爱不释手的神色。展颜笑道:“有了这东西防身,战场之上保命的机会至少增加了好几成。”

第二日,萧俊辞别了满脸担忧之色的母亲,在黄州购买了许多的书藉之后,和柳雷上马西去,原本他要留下些银子,燕氏却说什么也没要,孙子远和吴平毕竟还是有些银子收入的,于公因灾情严重,一直在外县视察灾情,此次萧俊也只能罢了拜见的念头。但却留下了一封信托孙子远捎给于公,信中除了大致将自己军营之中的事情略说一遍,最后又请求于公,想办法将那些被遗弃在山寨中的妇人女子,想办法安置到黄州城。

二人六马,扬起好大一片烟尘,日夜赶路,终于在快要接近南漳的时候,追上了正在往回押运物资的哨骑们。

………………

如今已是康熙十四年的六月,为打通与陕甘的战略通道,在吴三桂的再三督促之下,周军聚集一万五千精兵,于月初“被迫”再次发动了一次攻势,兵分四路,从泰公山、二郎岗、泰山庙等地,与清军约战,清军亦兵分四路,与之激战,萧俊随游击李文忠出战,因胸伤未愈,只阵斩了三人,此役战况惨烈,双方死伤枕藉,周军阵亡三千,伤者无数,经过数场大战,投入南漳战场的五千硬甲精锐,折损过半,其他战力稍强的各路兵马,也损失惨重,自此一役后,虽然聚集到南漳城下的周军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多达数万,却大都是附近啸聚而起的乱民,临时拼凑起来滥竽充数的。这些“兵”,你让他们居高临下,守守营盘还可以,用来打阵地战和攻城,根本就不顶用。

而清军这边,亦是伤亡无数,精锐哨骑们此役亡了三人,余者身上几乎人人带伤。

在此种战略背景下,哨骑们的侦查范围由南漳附近,延伸到了长江两岸,由于这一带被吴三桂确定为战略进攻方向,因此在长江以南,从彝陵到荆河口,周军结下连营六百里,声势十分浩大。而清军除了荆州和彝陵囤有重兵之外,长江沿岸仅设有一些塘报。

战争讲究的是虚虚实实,结营六百里,估摸着里边肯定是有水分的,而且是大有水分,于是精锐哨探们被分成了十余组,每两人一组,趁着夜色,穿过周军巡江船只的封锁,越江探查虚实。

连营六百里,只是一种比喻,毕竟长江南岸各种地势复杂多变,有着不少的断崖、树林、支流入河口等无法扎营的地形,哨探们便利用这些地形,想尽一切办法探查周军营寨的虚实。

第六十章 伏击

晚霞映红了天际,一轮夕阳即将没入到地平线以下,在长江南岸沅江县境之内,两座周军营寨之间的一片树林之中,静静的潜伏着两道身影。

“秀才,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在这里干上一票?两边的营盘相距不过百步,这也太危险了。你简直就是疯了?”其中一道身影神色颇有些焦虑的询问道。

另一道身影神色倒是十分镇定,沉吟了半晌,叹道“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稳妥的法子了,我也不愿意以身犯险,无端的去争斗杀戮,还将你牵扯进来,可若是想要寻到月娘母女的消息,还差上三百多两,只能是放手一搏了,这里虽然离敌营近些,但敌人同样不会料到,我们敢在此地发动突袭,这叫攻其不备,而且你从小在这一带的船帮长大,熟悉此地江面,以及各类船只的航速,这样一来我们得手后可从容逃脱的机率大增,你若是肯帮我,我便有把握干一票。事成之后,我们一人一半,不过你的那份要先借我用用。”

这二人正是萧俊和柳雷,他二人奉命出哨过江探查敌营,在得到想要的情报之后,萧俊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忽然提出要伏击一只周军精锐哨骑,抢些银两。

这种从敌人刀口底下抢银子的勾当实在过于凶险了些,柳雷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劝说道:“我说秀才,这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实在不行我们回营向兄弟们暂时先借借?估摸着怎么也能凑个几百两。”

萧俊摇头回绝道:“别人不知我底细,皆以为我是富家公子哥儿,再说我也不想用他们从无辜百姓那里抢来的银子。”

柳雷见劝不动萧俊,也没了主意,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你那小媳妇?为了她肯牺牲性命?对于俺们这些粗人来说,肯把女人当人的可不多。”他们所生活着的毕竟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萧俊现在所做的,对柳雷来说在观念上确实上个极大的冲击。

萧俊出神的望着天际的晚霞,淡淡道:“若是你那妹妹柳苗儿于乱军中失散了?你会不会拼命想办法去救?我在这世上一共只有两个至亲之人,一个是母亲,另一个便是月娘,无论失去哪个,我都会很痛苦,我先后有两次,为了月娘险些送了性命,希望这次能顺利些。”

柳雷见萧俊一付心意已决的模样,犹豫了半晌,只好咬了咬牙说道:“你能为了一个女人三番两次的舍却性命,倒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就凭这一点,俺柳雷就豁出去这一百来斤了。干他娘的。”

萧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按照常理,柳雷应该说:“谁让咱是兄弟来着,为兄弟两肋插刀。”之类的云云。如此说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萧俊也没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不会鲁莽的。”

随后忽然取出五枚大号的铜钱,随手丢到地上。

柳雷见状,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俊淡淡的解释道:“测卦用的,不过当初教我测卦的道士,说我道行低,只能是每隔一两年用一次,多攒点儿灵气,才能有些准头。”

柳雷闻听此言,倒是来了些兴致,忙问道:“这卦象上怎么说的?”

萧俊此时却是双眉紧锁的看着这几枚铜钱,掐着指头略算了算,这才淡淡的说道:“命悬一线。”

“听着好象不怎么吉利啊?能说得详细些么?”柳雷脸色颇有些难看的询问道。

“命悬一线,就是小命悬在一根线上,若是运气好些,这条命就算吊住了,若是运气差些,这根线……嘎崩一下断了,咱们的小命就交待了。”萧俊还算是“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他故意将“嘎崩”两个字咬得重了些,说得柳雷的面容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柳雷干笑了几声,商量道:“那能不能把这根线弄得粗一些,化掉这一难。我记得道士都有趋吉避凶的法门来着?”

萧俊回答得倒也干脆:“若是把线变得粗些,就不是线了,那叫绳子。趋吉避凶,不会。不过趋凶避吉,我倒是十分擅长。”

柳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苦着脸说道:“迟早得被你害死。”

吴三桂起兵的时候,麾下不过十余万人,而且相当一部分都驻扎在了长沙和岳州,还有一部分进入了四川和江西,余下的自然是填不满这六百里连营的,这些连营之内,除了云南过来的一少部分主力之外,大部分都是投降的绿营兵痞,还有大量趁着天下大乱啸聚而起的乡民,而许多原本混迹于山林中的盗匪,却又趁乱混到了这些乡民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人,祸害起百姓来,都是不惶多让的,他二人在此地潜伏的这几天,附近营地之内的周军每天都会掠来女子到这树林之内“消遣”,也许是附近的女子已经被周军祸害光了,通常进入树林的都是马军。

萧俊与柳雷几天前便在树林之内挖了两个相距极近的地洞,二人在地洞之上覆上些草木,做了一个很隐蔽的伪装,一旦有周军过来,便立刻遁入地洞躲藏。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了,等候的过程是极苦的,毕竟是身处敌营之中,精神必须要时刻处于高度戒备和紧张的状态,旁边的营寨内虽然大都是依附周军的乱民,但这些乱民大都是各山区寨子里的乡民,鸟铳数量还是比较多的。针对此种状况,为稳妥起见,临来之前他二人皆是内着周军的硬甲,外边又罩了一件棉甲,精锐们时有斩获,每人都备了两三套周军的硬甲,柳雷用其中的一套换了套防御火器比较好用的棉甲,如此一来,他二人这罪可遭的不轻,现在可是盛夏,身上套着件皮甲不说,外边还罩着件棉甲,还好夜晚倒是可以除去甲胄。

树林之内,柳雷一边拭着汗水,一边抱怨道:“再不来条大鱼,老子就要热死了。”

萧俊也是有些焦急,这几天虽然来了些马军,但都是些普通的马卒,没什么油水,正想同柳雷说些什么,忽然心中一动,低喝道:“有情况。”说完迅速钻入地洞之中,柳雷反应也极快,几乎在萧俊跃入地洞的一刹那,便跃入了自己的地洞。

仅片刻之后,如雷的蹄声响起,十骑健马奔入树林之内,马上端坐着十名身披硬甲的周军,这些周军的马匹之上横放着四个不知从何处掳来的女子,看样子年龄都不大。

这些周军一入树林,便将这些女子掷到地上,这四名女子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便要逃走,这十名周军身手却是极其敏捷,纷纷从马背上跃下,两人将马匹收拢在一起,拴在一棵大树之上,并且负责警戒,其余几人则是满脸淫笑的冲着那几名妇人扑了过去,其中一名妇人,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人从后边猛的拦腰抱住,这妇人倒也刚烈,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把剪刀,狠狠的刺在这周军的手上,这周军立刻疼得大叫了一声,见这妇人挥舞着剪刀再次向自己脸上刺了过来,暴吼了一声,一把纂住了这妇人的手腕。

这树林之内既然时常用来“消遣”,各种“道具”自然极多,这周军缴下剪刀之后,扛着这妇人三两步来到旁边一扇沾满了血迹的门板之旁,将这妇人重重的摔在门板之上,随即拔出一把钉在门板之上,略有些锈迹的短刀,深深的插在这妇人的左臂之上,竟将这妇人的左臂生生的钉在了门板之上,这妇从立刻发出了嘶心裂肺的惨叫之声,这叫声反而将这周军刺激得更加的凶性大发起来,随手再次拔出其它的短刀,将这妇人的右臂,左小腿,右小腿全部牢牢的钉在了门板之上,这才狞笑着,撕去这妇人的衣衫。

而在另一侧,一名周军则是将另一名妇人如五马分尸般,用四根绳索,绑住四肢,平平的悬吊在四颗树木中间。这妇人吃痛,亦是惨呼不停。

第三个妇人未跑出多远,便被一名周军丢出套索,套在了腰间,随即五体投地般的,撅着屁股被拦腰吊在了一颗树杈之上。

最后一个妇人,跑得倒是略远些,却被一箭射中了大腿,这妇人大叫一声便跌倒在地,一名周军奔了过去,将她的长发用绳索绑在一颗离地仅一尺多高的树杈之上,将其双手反剪绑上,随即按其乳、扒其裤、掏出一阳?物、抵其最羞处,长驱而直入,这妇人头部半悬空不能着地,随着周军猛烈的动作,头发被一缕缕的撕扯了下来,口中凄厉的嘶喊声不绝于耳。

而另三名妇人的际遇也好不到哪去,一名周军恶虎扑食般,扑到那如五马分尸般悬空平吊着的妇人身上,这妇人本就吃痛,身上又压了一个二百斤的壮汉,顿时大声痛呼起来。

那被钉到门板上的妇人,则随着周军的上下运动,被牵动腿臂上的伤口,更是惨叫不停,鲜血不停的流淌了出来。

虽然其他几人忙个不停,但那两名负责警戒的周军,倒是悠闲得很,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盘,他二人虽然有所警备,却也只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就在这二人来回逡巡着,将身形同时转向背离这几名妇人的一刹那,从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之后,忽然无声无息的飞出两枚利箭,化作两道流光,瞬间便钉在两名负责警戒的周军咽喉之上。

第六十一章 逃离

在这几名妇人震耳欲聋的惨呼声中,这两名周军发出的极短暂的惨叫几乎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况且这二人又是背对着众人的。仅一吸之后,两枚利矢再次从树后激射而出,四名在一旁上下其手“排队”的周军,一人忽然感觉肋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望去,却见肋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硬矢,竟已从身侧穿过肺叶深深的插入了心脏,这名周军脸上瞬间闪过惊骇之色,惨叫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那被钉在木板上的妇人,正痛苦的惨号着,忽然见正折磨自己的周军身子先是一僵,紧接着便看到一枚铁矢的箭头,从这周军的前颈透了出来,竟是被从人后边一箭射穿了脖颈,这周军几乎没作任何反应,便抽搐着倒了下去,伏在了这妇人的身上,这妇人本已被剧痛扭曲的面容之上,立刻闪过一丝兴奋快慰之色,惨叫之声也变成了无比难听了厉声狂笑。

这些周军毕竟是好手,见身边的同伴中箭惨呼倒下,余下三名“排队”的周军立刻身形一矮,迅速背离着箭只射来的方向,向树木后边闪去,而其他三个伏在妇人身上的也各自连滚带爬,却身形迅捷无比的向树后滚去。

就在此时第三轮箭矢也射了过来,却是直奔着两名刚才站着排队的周军而去,这两枚箭矢,射得极聪明,似乎是事先已经计算好了这二人躲避的方向,直奔这二人的去路袭去,这二人身形刚刚扑出一半,劲矢便已破空而至,射箭之人箭法显然极其高明,这二人只觉空中两道残影闪过,利矢便已及身,危急之下,二人齐齐拼命扭身,“砰”“砰”两声轻响,一人大腿中箭,另一人则是肋下中了一箭,二人齐齐闷哼。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木之后,猛的窜出两道身影,这二人大步流星,双足连连猛蹬地面,几个起落便扑至两名受伤的周军身畔,这两名周军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容,耳中便听到“轰”“轰”两声爆响,随即各自满脸惊骇的盯着胸前的血洞,发出凄厉不甘的吼叫声,倒了下去。

余下四人见六名袍泽于电光火石之光接连殒命,自己又无武器护身,顿时各自施展手段,借助着树木的遮掩,一个穿着衣服,三人光着屁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树林之外疾奔而去。

柳雷和萧俊连轰四铳,将那胆敢穿着衣服逃跑的周军放翻在地。却也没有再去追赶残敌,毕竟时间紧迫,二人立即分工,柳雷将所有的衣物和甲胄兵器迅速扔到马背之上,这些周军除了两个放哨的之外,甲胄倒也脱得干净,省了不少事,那四个排队的身上倒是穿着衣服,柳雷直接将其身上的银子搜了出来。

而萧俊则是飞快的将四名妇人解了下来,分别牢牢的绑在四匹健马之上,随即在马臀之上各狠刺了一刀,战马吃痛受惊,向着树林之外飞奔而去,这些惊马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这些妇人只能是自求多福了。萧俊此举是为了迷惑敌,引开一部分追兵,当然也顺便将这几个妇人救了。

此时柳雷已经收拾妥当,他二人立刻骑上两匹战马,向江边疾冲而去,不过毕竟身在树林之中,马匹的速度大受影响。

此时,已经有大量的周军接到树林之中逃出之人的示警,兵分两路,步军向江边赶去,骑兵则是去追那几个妇人。

不久之后,二人便赶到了江边,寻到了藏在江边的舢板,这舢板之上盖有一层草席,草席之上覆有浮土,如果不是仔细搜察,倒是极难发现,二人迅速将甲胄衣物兵器扔到舢板之上,跳上舢板,操着双浆飞快的向对岸划去。

刚刚划出三十余步,周军大批的弓箭手便飞奔到了江边,这些弓箭手大都是投降的绿营兵,训练还算有素,反应也快些,弓箭手们见舢板正飞快的向江心驶去,立刻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张弓搭箭,刹那之后,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如浓云一般袭卷了过来,二人立刻迅速蜷成一团儿。耳边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第一层镶铁棉甲顿时被箭雨扎出无数个窟窿,扎在里边的硬甲之上,发出雨点般咚咚的响声,小船也被射得跟刺猬似的。

二人在第一轮箭雨过后,立刻飞快的向前又划了数步,此时第二轮箭雨再次袭卷而至,还好凭借着柳雷对这一带的熟悉,藏船的这一段江流略急一些,二人在承受了第二轮箭雨之后,便已经在江流的帮助下,逃到距江边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弓箭对于重甲已经彻底没有了威胁。

就在此时,突然岸边响起了鸟铳的声音,萧俊和柳雷都是大惊,显然是那些乱民中的鸟铳手们赶到了,二人飞快的各抓起一件硬甲套在头肩之上,罩住头脸、脖颈和手臂这几处防御薄弱之处,然后再次头部向前,腰背向后,蜷缩成一团。

此时二人在江流的帮助下已经划出接近六十步的距离,就在此时排铳的声音猛的响起,许多弹丸瞬间击在小船各处,砸得木屑横飞,大量的弹丸击穿了棉甲,狠狠的砸在里边的硬甲之上。

六十步的距离,鸟铳对双甲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但即使这样,二人还是被震得扑倒在小船之上,五脏六腑好象翻了个个一样,骨头仿佛都被震断,半天没缓过阀来,还好排枪响后,便没有再立刻出现第二次排枪,看来周军没有使用三段击,而是见距离不够,来了一个齐射。

求生的欲望,使得二人在缓过来之后,迅速的爬了起来,掀开护住头脸的硬甲,拼命的划动双浆,在敌人装填完第二次弹药的时候,已经划出了鸟铳的射程。

见终于摆脱了弓箭手和鸟铳手,二人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没想到鸟铳兵来的这么快。”柳雷心有余悸的说道。

萧俊活动了一下被震得仿佛散了架了的身躯,也是颇有同感的说道:“这还真是命悬一线,不过这根线还是蛮结实的,刚才如果鸟铳兵跑得再快些,咱们的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萧俊的话音刚落,一声尖厉至极的呼啸之声在耳畔兀然响起,紧接着便见到一枚大铁球从远处疾飞而至,“扑通”一声,便落在了距舢板仅数尺远的水面之内,二人急忙扭头望去,却见至少数十艘巡江的鸟船和快船赶了过来,片刻之后,这些船只中纷纷抛射出大大小小的铁球,如铁球雨般,溅落在舢板的周围,还好这些炮的精度差些,舢板又极小,但照这般连绵不绝的砸落下来,哪怕是只有一枚命中,将舢板砸翻,二人的小命便交待在这里了。敌船之上可是有着大量水性好的水军的。

二人现在的情况何止是命悬一线,简直就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柳雷仗着丰富的水上知识,指挥着萧俊,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利用江中的水流,玩了命似的向对岸划去。还好船炮大都装填速度极慢,一轮炮雨之后,大铁球总算是陷入了沉寂,但佛朗机炮的炮子,宛若冰雹一般的不停的砸了过来,二人身处舢板之上,但听得周围“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一枚枚铁子,挂着风声,呼啸着从舢板的上下左右疾飞而过。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枚打在身上,那就是一命归西,重甲根本就根纸糊的一般,二人身陷绝境,眼中不由自主的都露出惊惧之色,就在此时,一枚炮子“嗖”的一声从萧俊头顶擦过,毫不费力的便将萧俊的头盔掀得飞了出去,吓得萧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这些大船之上,佛朗机的子铳似乎备的不多,一顿“冰雹”砸过之后,同样陷入了沉寂,二人这一次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到了家,好歹算是熬过一劫。

萧俊和柳雷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未等喘上第二口气,却忽然发现半天的天际被染成了红色,紧接着便看到至少上百道火矢,带着烟火的轨迹,划破长空,激射而至,显然是周军动用了火弩,这一次他二人的运气差了些,但听得砰砰之声,接连响起,至少四五只火箭重重的钉在舢板之上,小船立刻燃烧了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在舢板的前边响起了炮声,二人正手忙脚乱的忙着灭火,赶快抬头望去,却是巡江的清军鸟船和快船赶到了。

柳雷见状,立刻大声道:“划过去。”

萧俊忙操起木桨,和柳雷划着火船,飞快的靠近清军的大船,大船之上很快便传来喝问口令之声,二人一边飞快的对答着,一边将证明身份的令牌,绑在长枪上,投了过去。

对面的船只迅速查验了一下身份,便立刻放下一艘小船,萧俊和柳雷见状,将甲胄和兵器,以最快的速度扔到小船之上。跳将过去,又一脚将正燃烧的舢板踹开,见终于安全了,柳雷才惊魂未定的说道:“你的卦还真他娘的准。”

第六十二章 卖甲

清军虽然在对岸没有设营寨,但为防周军潜渡,还是设有一些水寨的,巡江的船只也有不少,周军的船只倒也没敢追过江心,柳雷见敌船已经退走,这才将衣服里的银子都翻了出来。仔细点了一遍。

“一共一百五十多两。这些甲胄兵器也能卖上不少银子。你的六百两银子这次应该能凑够了。还好没把小命儿搭上,不然就亏大发了。”柳雷心有余悸的说道。

萧俊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这次运气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这些周军硬甲精锐身上的银子倒也不少。等我有了银子,就立刻还你。”

柳雷却捶了他一拳,佯怒道:“都是生死兄弟,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你给我了大青马,又帮我弄了把保命的短铳,一点儿银子却算得这么清。”

萧俊听说不用还银子,心情更加好了些,脸上现出一丝希骥之色说道:“这银子有了,但愿能寻找得顺利些。”

二人一路划着舢板,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处塘报的驻地,将存放在此处的四匹蒙古健马取了出来,又将小船存上,这些塘汛兵士见二人身上的棉甲被打得跟筛子似的,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色,二人身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实在是太有视觉震憾力了,给人一种百战余生的感觉。

双人四马,一路纵马先行北上,后向西行,绕了一圈儿,终于从侧后回到了南漳。虽然战事正频,但甘冒奇险,发战争财的商贾们还是有不少,这些商贾大都有些背景和门路,因此几乎什么生意都敢做,比如说周军所占的岳州米贱盐贵,而清军占据的荆州因湖北大旱,米贵盐贱,这些商贾们便往来于两地之间,将岳州之米贩至荆州,以及将荆州之盐贩至岳州,当然,这些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上下打点,买通商路,其结果便是大量的银两最终流进了上下各级武官的腰包。

在南漳城外,靠近城门的区域便有一些新建的商铺,做着各种各样的营生,萧俊和柳雷直接来到一间名叫尚武行的商铺,此间商铺也是有些背景的,专门半公开的收购一些在战场上缴获的甲胄兵器,

清军对于战场缴获,除战马外,其它的管理混乱,于是营兵们便时常的到此地换些外快,有了银子,自然是要乐呵乐呵的,于是在这些商铺的周围便出现了一些赌场以及风月场所。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个小镇。

这尚武行的的掌柜的是一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见萧俊和柳雷携带着大量的甲胄兵器出现在了门口,眼睛不由得一亮,忙带着一个伙计迎了出来。

十分客气的询问道:“二位贵客,可是来小店贩卖甲胄兵器的?”

萧俊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二人是洪山营马队的,前几日伏击了一只周军的精锐哨队,缴获了些上等货色的兵甲,只要掌柜的价钱给的公道,以后我们若是有所斩获,还会送到贵店。”

这掌柜的看了一眼二人身上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棉甲,脸上露出一丝敬意:“原来是洪山营的好汉,前些日子听说洪山营马队有个还未年成年的富家公子哥儿,第一次上战场便连挑六名周军勇士,阵斩周军精骑都司一名,不会是您二位吧?”

萧俊还未回话,柳雷却在一旁接过话茬儿,神色颇有些自得的说道:“正是眼前这位小爷。”

这掌柜闻言忙一拱手,肃然起敬道:“失敬,失敬,二位爷里边请。”

落座上茶之后,这掌柜的才开始一件件勘验起了甲胄兵器,半晌之后,这才拉着长音儿大声唱道:“破旧硬甲十套,多有刀斧斩痕,寻常三石硬弓十把,多有残损,附带箭矢十壶,马刀六把,刀把残旧,刀锋皆有轻微缺口若干……”

萧俊和柳雷耐心的听完这掌柜的按“行规”将这些东西贬得一无是处之后,这才听这掌柜的说道:“这东西有价,情义无价,二位都是少年英雄,本店便多提些价儿,算是卖个交情,二位以后若是再有斩获,还请送到本店。这些甲胄二十两一套,合二百两,硬弓及箭矢十两一付,合一百两,马刀等各种兵仗器械合一百五十两,总共四百五十两,您二位看这么算价满意么?”

周军的硬皮甲胄,不仅坚硬轻便,而且在这江南潮湿之地,有着不易锈蚀,便于长期保管的优点,可以子子孙孙的一直传下去,因此十分受军士武人们的喜爱。二十两的价格确实是低了些,不过现在南漳打了几次恶仗,大量的硬皮甲胄突然涌进了集市,一时供过于求,将价格拉了下来。

萧俊略盘算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允道:“成交,给我二人四百两即可,余下五十两置办两件上好的棉甲。”

这掌柜的见萧俊如此痛快,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说道:“既然您二位是个大方爽利的,小店自然也不会亏待二位,这棉甲必定会挑最结实耐用的。”



卖掉了甲胄兵器,萧俊立刻进入城中找到那位佟爷,将六百两银子如数交了上去。佟爷收起了银子和两张画像,这才缓缓说道:“你寻找的这二人,母亲倒是容易寻到,只要她还活着,不隐姓埋名,不刻意隐瞒身份,没有逃到太远的地方,应该不会花费太久的时间,可是这女儿么,却是难了,若是她与母亲失散了,或者如你所言被卖给了人伢子。买到她的人必定会千方百计的遮掩身份,抹去她之前的一切痕迹,毕竟这拐卖良家女子是犯法的,而她的容貌却是不断长大变化的。时间越久,越不容易寻到,我们寻人,又无法对每个这样的女子都去刨根问底,只能是旁敲侧击,多加猜测,如此一来,你可能会数次扑空,要有些心理准备。”

萧俊闻言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如此还请多多费心了,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佟爷端起茶杯,做出送客的暗示,淡淡道:“丑话说在前头,你的事情,我们会尽全力去办,不过一旦寻到了人,余下的银两,也绝不能拖欠。否则我会按利滚利来找你讨要。”

萧俊略一拱手:“银子决计不会少你的,还请放宽心,告辞了。”言罢转身离去。

…………………

萧俊和柳雷回转军营的时候,立刻吸引了无数的眼球,毕竟他二人身上的甲胄太精彩了。

姚一刀凑了过来,围着二人转了两圈,这才咂了咂嘴说道:“乖乖,你俩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萧俊将后背上全是孔眼的棉甲除下,这才淡淡道:“在江那边,我二人伏击了一队周军哨骑,抢了些银两。”

萧俊说的极简略,柳雷却是在那里绘声绘说的讲了起来。精锐们对如何伏杀的那部分细节却不敢兴趣,反而围着柳雷详之又详的询问那段S/M的前戏。弄得柳雷到最后暴吼道:“都他娘的别问了,一群畜牲。”

众哨骑眼中纷纷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随后便懒洋洋的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萧俊在刚才柳雷将众人吸引过去之后,便除去甲胄,随意的拿出一本书卷,认真的阅读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没有什么激烈的战事,萧俊的日子过得倒也轻松,除了正常出哨之外,或是读书练字,或是习琴舞剑,偶尔还会作作画,倒成了这些哨骑中的一个异类,他存了教化这些哨骑的念头,因此时常的给他们代写些家书,帮他们绘制画像,拉近些关系,然后将书中的一些故事,编成评书,讲给他们听,趁机加进些道理。虽然一时半刻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萧俊相信,天长日久,总会有些影响的。如此一来,他的人缘反倒出奇的好,哨骑们都是大老粗,见萧俊如此博学多才,心中大为折服,又见萧俊勇武过人,对他都是打心眼里敬重,渐渐秀才的绰号极少有人叫了,大都喜欢称他为“萧先生”或者是“先生”。

第六十三章 乞妇

韶光易逝,好景叹难长,这种舒心的日子仅过了三个多月,便再一次被日益激烈的战事所打断,周军虽然在南漳一带聚集的兵士越来越多,但威胁反而越来越小,这些乌合之众,每日里坚守营寨,根本就不敢出战。从战略上讲,周军在南漳一线的作战已经失利,周军现在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但在江西,战况却仍然呈胶着状态。双方你来我往,厮杀得极为惨烈,在这种情况下,清廷对一线作战部队重新进行了战略部署调整,将数路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的敢战之兵调往江西战场,其中便包括桑额所部,桑额此时因战功已经升任湖广提督。奉命率所部由江西方向协攻湖南岳州,大军出发以后,一路连破万容、石首、安乡诸县,势如破竹……

数万清兵在收复江西大片失地后,于康熙十五年初,终于汇合到了岳州城下。

萧俊骑着飞霜,位于李文忠所部的侧后,望着眼前如金城汤池般的坚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城池经过近两年的加固,各种防御工事已经相当的完备,不仅城墙被重新加高加厚,城外光深壕便有三道,壕沟之间又布有大量的陷井、铁蒺藜、拒马等物,城上的红夷巨炮更是一门挨着一门。再加上数万守军,就这架势,若是攻城,怕是有多少人都不够填的。

其他的军士脸色也都是十分的难看,这要是下令强攻,那简直就是送死。就在军士们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胆的时候,忽然一阵悦耳的锣声响起,紧接着便看到中军舞动的撤军的号旗,顿时如雷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军士们个个脸上兴高采烈,崩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欢天喜地的鱼贯后撤。一直撤退到百里以外才扎下营寨,并挖下深壕驻守。

队伍扎下营盘后,便再度闲了下来,清廷自然不会白白的浪费战力,没过几日,因李文忠作战勇猛,屡有斩获,率所部八百人驰援袁州、吉州前线,受江西提督赵国祚节制,萧俊这些哨骑自然是也跟了过去。

……………

江西南昌,此地虽然没有受战火波及,但因府境内曾有数县被周军攻陷,因此气氛还是十分紧张的,此时城南的一间临街茶铺之内,正有两个身穿皂衣、官差模样的汉子在喝茶,其中一人年近三旬,面色微黄,长着一双小眼,却十分有神,此人绰号“快眼”张三,因战火肆虐,许多富户、士绅的家眷多有失散,因此便通过各种关系,出些银两,请求各方势力帮忙寻人。这些势力自然不会大费周章的派人到全国各地四处去寻,别说现在天下大乱,就是太平时节他们也找不出如此多的人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天南地北的到处乱跑,况且交通又如此的不便。

于是这种寻人的差事,便落到了各地的捕快手中,这些捕快土生土长,对当地地面极熟,又有着官府的便利,行事也方便,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张极大的网,这“快眼”张三便是这大网中的一员,此人有个长处,就是认人极准,只要将图像画给他,他便会立刻记住所寻之人的眉眼特征,因此无论是被寻找之人落迫到何种程度,沦为乞丐也好,被人掳走也罢,或是被人软禁,就算是面黄肌瘦或是容颜大变,他也能依据鼻子眉眼等特征将此人大致的认出来。

此时的张三正貌似悠闲,却十分耐心的打量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就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妇人,从不远处的街角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棍子的泼皮,正追打着这妇人。

这妇人脚小,转出街角后没跑多远,便被追上,一个泼皮一棍便砸到这妇人的腿上,这妇人立刻疼得大叫了起来,这泼皮大吼道:“说,你倒底是什么人?昨天刚来到此地便四处打探刘二爷的消息?若是说实话,老子今天便毙了你。”

这妇人跪在地上乞求道:“这位大爷,小妇人流落到此地,听说刘二爷心善,便随意打听一下,好前去讨点小钱什么的,没想到却冲撞了刘二爷的规矩,小妇人不识好歹,各位大爷别往心里去。”

这几个泼皮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齐齐举起手中的棒子,披头盖脸的打了下去,口中大声叫嚷道:“你他娘的不说实话是不,爷今天就直接打死你。”

这妇人被打得惨叫连连,终于吃痛不过,这才大嚷道:“各位爷别打了,我闺女被那刘二爷给卖了,因此才不得已打听刘二爷的事情,求您行行好,告诉我闺女的下落,小妇人来世作牛作马报答您的恩德。”

这泼皮再次和旁边的几个泼皮对望了一眼,忽然厉声道:“胡言乱语,刘二爷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你竟敢诬陷他老人家拐卖良家女子,今天老子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好歹。”

说罢,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色,手中的木棒高高举起,便要下死手,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喝一声:“且慢。”

这泼皮鼠眼一瞪,脸上现出不耐烦之色,向旁边望去,却忽然换上一付笑脸,点头哈腰的迎了过去:“哟,是张三爷,小的眼拙,刚才没看到您老。”

这张三鼻中轻轻哼了一声,走到那妇人面前,撩开她遮掩着面部的头发,仔细端详了一阵儿,又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摞画像,足有上百张,随意的翻动了一会儿,取出一张,和这妇人对照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这画像下边的文字,这才询问道:“你可是姓杜?”

这妇人见来了救星,立刻点头道:“小妇人娘家姓杜。”

张三脸上现出了一丝满意之色,继续询问道:“你家住哪里?刚才口口声声说你女儿被人卖了,她叫什么名字。”

这妇人见这公差似乎有替自己出头的意思,连忙道:“小妇人战乱之前,家住临湘,我闺女乳名唤作月娘。”

张三听到这妇人如此说,脸上立刻露出大喜的神色,说道:“嗯,这就对了,你家有人出银子寻你,既然寻到了,就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回家。”说完将手中的画像递了过去。

这妇人接过画像,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她虽然不怎么认字,但这字迹形状却是熟悉的,口中喃喃道:“是俊儿,是俊儿。”

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欢喜之色,颤抖着声音询问道:“俊儿既然能出动官府寻到我,想必也一定也会寻到月娘,请问这位差爷,我闺女寻到了么?”

每寻到一人,各方势力给的价钱都是不同,这妇人可是有着三百两的悬赏花红,算是极高的,张三心情自然是大好,说道:“这个本人确实不清楚,不过你家里财大气粗,既然肯花上千两银子寻你,自然也会花大价钱去寻你闺女,总比你这般四处乱打听要强得多。”

杜氏虽然不知道萧俊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听这官差说得似乎有道理,心中也多了不少的希望,忙问道:“请问差爷,小妇人什么时候能见到俊儿?”

张三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子,塞到杜氏手中,说道:“按规矩,这些银子是给你梳洗打扮,购买新衣所用,总不能就这样回去,一会儿我会托標行将你送回黄州。我只管寻人,其它的所知也不多。”

这张三刚刚解释完毕,旁边那泼皮却凑了过来,低声媚笑道:“张爷,这妇人的闺女可是被刘二爷给卖了,她家里好象又是个有背景的,若是放她回去,怕是将来会对刘二爷不利?”

张三似乎并不惧那刘二爷,脸一沉说道:“猫有猫路,鼠有鼠路,他赚的是拆人家室的银子,爷赚的是促人团圆的银子,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他就算是犯了事儿,也是自己找的,爷吃的就是这碗饭,难不成你要让爷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不成?”

这泼皮连心赔笑道:“不敢、不敢。”互相使了个眼色,这才匆匆离去,张三也怕迟则生变,这些泼皮使什么坏。

对着杜氏催促道:“这些泼皮怕是要使什么坏水,你快些收拾,一个时辰之内,我便将你送到標行,争取今日便离开此地。”

杜氏心里有了希望,倒也听话,飞快的收拾妥当,随着张三来到一处名叫四海標行的所在,以二十两银子的高价,被张三送上了標船。敢在这个时候走標的,同样是些极有背景实力的,毕竟现在山贼草寇多如牛毛,没两下子,还真不行,不过价钱也是极高的。

第六十四章 炮击

萍乡,地处江西西部,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在春秋时期,此地便有“吴头楚尾”之称,是出入吴楚两国的关口,当年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故事便是发生在萍乡的老关,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到了清代,此地不仅在地形地理上,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更因交通发达,盛产稻米,南临入广东的咽喉重镇吉州,便其战略地位愈发的突出。清军若是占据此地,可南攻吉州,切断周军与广东的联系;亦可西进湖南重镇长沙,长沙若得,岳州不攻自破,周军丧失湖南,战局将急转直下,而占据萍乡便可将粮饷辎重源源不绝由此地运至长沙城下。打仗拼的就是钱粮,以清廷的实力,就算是硬耗,也足以将吴三桂耗死在长沙。

鉴于萍乡的重要,在江西收复大片失地之后,康熙十五年二月,安亲王岳乐兵发四路,率兵七万余前来攻取萍乡,江西提督赵国祚亦受其节制。

萍乡多丘陵山地,在其城南有一座小山,名曰七星台,高出城垣,上建有石台,内有火炮数十门。周军主帅夏相国设三营近三千人据守于此。欲攻萍乡,先取此山,居高临下而攻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此山建有坚固的石台,内有守军数千,占据地利,纵然是七万大军轮番围攻也不见得能够拿下。

萧俊骑在飞霜之上,远远的眺望着周军的雄城和高台,双方大军共计十余万,各自结营数十里,声势十分浩大。周军围绕着雄城设下许多营寨,而清军亦是将军士散开,兵分四路,连营近百里,对萍乡呈半包围状。

他还从未见识过如此大规模的阵仗,身处这百里连营之中,萧俊只觉得在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感慨了一番之后,萧俊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打开之后又重新阅读了一遍,脸上却现出沉思之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封信是昨日標行送过来的。是燕氏的家书,除了细细的叮嘱之外,还告诉萧俊,杜氏寻到了,已经回到了黄州,杜氏见女儿还并未找到,颇有些失望,不过因萧俊出动了官府的力量,杜氏也没有再次离开去寻找女儿,两年前在乱兵之中,众人失散,杜氏和月娘都被乱兵捉入了军营,杜氏在军营之中见到女儿后,便要扑过去和女儿在一起,月娘也大哭着要到娘亲的身边,却被乱兵强行分开,后来月娘和其他一些小女孩儿,被关在一座营帐之内,看守极严,没过几日,便来了几个伢人,验明完壁之身后,将这些小女孩以不算低的价钱买走,杜氏后来从兵士的口中套问出这些伢人中为首的唤作刘二爷,是江西人氏。再详细的,这些兵士也不清楚了。

又过了几日,战况吃紧,兵士们将杜氏这些妇人也放行北上,杜氏却没有北上,而是沿着人伢子离开的方向,一路打听,向南行去,但越是往南,战事就越混乱,杜氏数次被乱兵捉了去,还好算她命大,又有着几分姿色,因此虽然吃尽了苦头,有两次几欲送命,但还是熬了过来,杜氏见向南之路不通,这才回转江西,改为穿府过县,打听刘二爷的下落,她见过那刘二爷以及几个随从之人的容貌,这么大一帮子人,应该还是比较容易打听的,她一个妇人在乱世之中,到处都是棚寇和盗匪,一路之上昼伏夜出,极尽小心,终于在南昌探听到了那刘二爷的消息,此人在南昌有着一些产业,表面上的身份是个士绅,杜氏希望萧俊能够把这些消息尽快告诉寻找月娘的官差。

萧俊看完书信之后,便再次揣入怀中,现在有两件事急需解决,第一,杜氏寻到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那位佟爷就该来摧收银两了,因杜氏并未和月娘在一起,按约还要补交七百两。自己现在只有二百两,这笔银子得尽快想办法筹上。

第二,寻找月娘的线索已经有了,得尽快告诉佟爷,不过在告诉佟爷之前,要把银子先补齐。



在进行了三日的战前准备之后,清军于二月十四日终于拉开了大战的帷幕,是役,从各部抽调劲旅,约四千人,主攻七星台,李文忠所部因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亦被选入,其它各部则负责切断敌军对七星台的支援。

随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落在大地之上,八百名军士在急促的集合号角声中,紧张有序的奔跑到校场之中列阵。

游击将军李文忠,身披重甲,腰悬大刀,此时正肃立于高台之上,此人年近四旬,生得鼻直口阔,细腰乍背,双肩抱拢,身形雄健,勇武过人。李文忠作战骁勇异常,虽战功出众,却因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而不是汉军旗之人,因此并没有如桑额等汉军旗的武官一般,在南漳守卫战中被实授一级,虽然有些封赏,却仍然还只是个游击。不过此人似乎心胸倒也算开阔,自己陷阵杀敌,功劳最大,却没升官。而那些跟着借光的却升了官,他倒是从未表现出什么怨言。

李文忠环顾四周,见军士们已列阵完毕,这才大声道:“一个时辰之后,我大军开始攻打萍乡,我等负责主攻七星台东侧陡坡。阵斩一人,赏银三十两,第一个登上高台者,赏银二百两。另,因我部战力出众,行粮由原来的双倍改为四倍,每人皆从随军出征之日算起。战后便会按四倍之标准补足欠饷,阵亡者亦会补发。”

兵士们见此仗赏格如此之高,还补发不少银两,立刻欢呼鼓噪了起来,但这些军士毕竟久经战阵,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以这七星台的险要,就算是把这些人全填进去,也未必能攻得下来。杀敌一名给三十两,那至少也得先冲上去,才能够砍到敌人。可这山顶上,不仅炮多,滚木擂石估摸着也不少,怕是还没冲到一半便被砸成肉泥烂酱了。

李文忠见众军士沉默了下来,这才继续鼓舞着士气说道:“此战,以主攻南部缓坡的两千余人为主,我等只是辅攻,而且不会一开始就猛攻,要在佯攻之后,探明敌人虚实,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众军士闻听此言,脸色这才略轻松了一些。

朝食之后,清军围绕着七星台,兵分多路,列成一座座独立的大阵。而主攻部队则是分成三路,列阵于二里之外,准备从东南西三面强攻,近两千五百名军士主攻南面缓坡,别有两部数百人攻击东西陡坡。

随着号鼓声响起,两边大军呈对恃之状,数十门上千斤重的神威将军炮,聚集在高台的南面,缓缓的向前推去,攻击七星台的大军亦跟在数量盾车之后,随着炮群缓缓跟进,虽然尚未交锋,但整个战场之上,充满了战争一触即发的肃杀气氛。

清晨还是比较凉爽的,一阵阵的轻风拂过,将军士们的紧张情绪略微吹散了些,当清军的炮队,推进至距七星台一里半左右时,周军位于高台南侧的近二十门重炮利用地利的优势突然齐齐开火,但见石台之上一阵阵硝烟升起,十几枚大铁球尖厉的呼啸着,掠过长空,从高处疾飞而至。

周军使用的红夷重炮,借助着地势最大射程估摸着可达五六里开外,但真正具有杀伤力的距离却也只有不到两里,这还是借助了一些地势,各种史记上说一门巨炮可及多远,通常指的都是最大射程。而非具有杀伤力的有效射程。

这些铁球落地之后,立刻变成极具杀伤力的跳弹,化作一道道黑影,连蹦带跳的向前疾冲而去,周军的这种重炮,虽然精度极低,若是让他去打一个点,打上个百八十炮也未必能命中,但若是让他去瞄一条线,这准头多少还是有些的。

这些跳弹先是全部砸在清军火炮之前的地面之上,之后便趟出一条条的直线,直奔清军炮群窜去,清军的炮群毕竟还是过于密集,两门炮架转瞬之间便被高速窜行的铁球狠狠的砸中,火炮立刻便从塌倒的车架上滑落了下来,这两枚铁球撞散了炮架之后,依然飞速向前滑行,各自连续将两名炮手和辅兵膝盖以下撞飞,又向前疾奔了数十步才最终停了下来。

而其他的铁球虽然没有砸中炮架,但也有三枚砸中了炮手和辅兵,一枚铁球砸在硬石之上,直接高高弹起,将一名炮手的胸口砸出一个惨不忍睹的巨型血洞。

周军第一轮炮击过后,炮阵之中立刻响起了几名断腿炮手辅兵的长声惨呼。

这惨呼声远远的传了开去,不仅让炮手们产生了阵阵骚动,同时也给后续的攻击部队,无形之中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兵士们脸上的神情也更凝重了些。

仅一轮炮击,便瘫痪了两门重炮,造成数人伤亡。

第六十五章 强攻

清军见对方火炮犀利,盾车根本没有什么防护能力,立刻调整战略布署,推炮的辅兵和炮手加快行进速度,后续部队则是舍弃了盾车,直接在炮群之后跟进,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周军的第二轮炮弹再次呼啸着砸了过来,这一次由于距离近了许多,十几枚铁球以更加迅猛之势,再次撞散了两辆炮车,同时造成了至少七八人伤亡,惨呼之声再次响起,兵士们脸上的神情反而略放松了些,因为清军炮群终于推进到了距离山顶石台直线距离约二百步左右的地方。

清军炮手们立刻紧张的忙碌了起来,片刻之后,几十门神威将军重炮齐齐开火,数十枚铁球呼啸着直冲高台之上冲去,刹那之后,高台之上被砸得石屑横飞,一些碎石击中了躲在石垛后边的周军,顿时传来几声惨叫之声。由于是从下往上仰角发射,这些炮火的打击效果并不理想,并未给周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清军见状,再次改变战术,随着中军令旗一摆,急急的号鼓之声响起,后面跟进的主攻部队,终于开始发动了攻击……

李文忠选出一百五十人为第一梯队,配合着另外两侧,同时向山上发起了冲锋。东面从山脚至山顶的石台,大约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这些军士们飞快的冲到山脚之后,便纷纷举着手中的盾牌长枪,口中发中野兽般的呐喊,向陡坡之上疾冲而去,六十步的距离,爬坡虽然跑得慢些,却也不会太久。就在军士们堪堪爬到一半之时,从石台之上突然冒出无数的人影,紧接着无数的滚木擂石从石台内被扔了出来。顺着斜坡便滚落了下来,借助着陡坡的地势,这些滚木擂石片刻之后便势若奔雷般的贯入了冲锋军士的队形之中,随即接二连三的惨呼之声响起,军士们或是被砸得脑浆迸裂,或是被砸的骨断筋折,这些军士毕竟久经战阵,多少还是有些悍勇的,第一批人的倒下,虽然动摇了他们的意志,但却未将他们击溃,余下的兵士,一部分迅速抽出弓箭掩护,另一部分则高声嘶喊着拼命向不远处的石台扑去,这些兵士刚刚扑至石台之下,正打算掷出飞抓,攀上高约两丈的石台,石台之上忽然呼拉拉闪出好大一片三眼铳射手,紧接着便是大片火光烟雾腾起,攻城的兵士再次倒下了一片,没死的则在地上翻滚嘶嚎,此时清军弓箭手也纷纷射出了弓箭,周军同样有十数人大叫着倒下。

此次毕竟只是佯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余下的兵士见敌人仅使出了两种手段,己方便折损了半数以上的人手,而对方损失的人手明显要少得多,巨大的伤亡,使得兵士们终于按奈不住内心的恐惧,拼命的向山下逃窜而去。

这些军士们刚刚逃到山脚,便看到南面缓坡之上,火光冲天而起,竟是周军从石台之上倒下大量猛火油,随后引燃,因南坡地势较缓,已经有不少军士攻至城下,顿时便被裹入到了火海之中,熊熊烈火之中,不时的传出凄厉至极的嘶喊吼叫,声震圜野,响彻云霄。

李文忠见南坡的攻击仍然在继续,自己若是停止了攻击,怕是会落个畏战的罪名,他向来勇猛,一咬牙,对着身后包括萧俊等哨骑在内的中军精锐,共计一百五十人大吼道:“跟我冲。”说完猛的一挥手中大刀便冲了上去。

后面的兵士们个个面露惧色,但主将冲锋在前,也只好狠了狠心,发出非人类的吼叫声,跟着扑了上去。

众人刚刚扑到一半,如雨点般的滚木擂石再次滚落了下来,好在这一次兵士们有所准备,借助着山坡的地形,纷纷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这些滚落的重物,三十四名哨骑,此时个个“大显神通”,只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直奔钱大壮而去,钱大壮大吼一声,拧身一躲,却“慢”了半步,巨石“重重”的撞在钱大壮肩上,钱大壮大叫一声,便顺势滚落了下去。一直滚落到山脚。姚一刀亦是如此,一时“躲闪不及”一块插着铁蒺藜的滚木,在其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姚一刀捂着大腿,装模作样的大叫着,却迅速缩到一块凹地之内,再也不肯出来。

萧俊见哨骑们给纷纷“中弹”,柳雷也因为头部受到“重创”而滚落了下去,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见眼前正好有一块比磨盘略小些的石头,携着从陡坡之上疾落而下的威势,直奔自己胸口狠狠的撞了过来,萧俊却装作一时躲闪不及的模样,在石头即将砸中自己胸口的一刹那,双足猛蹬地面,将身法施展至极致,向后猛的一跃,同时太极腰猛的一扭,这巨石斜斜的便撞在萧俊胸口之上,但由于萧俊借助着后跃之力,以及侧身之力加上太极暗劲卸掉了大部分冲力,加之有甲胄护身,受伤倒是极轻,不过从远处看却是萧俊被石头“重重”的撞飞了出去。

余下的军士们可没有哨骑们的本事,纵然是加了些小心,惨呼之声仍然接连响起,李文忠冲到一半,便知事不可为,他倒也不是莽汉,冲上这一阵,只不过是为了免去罪责,见后边的军士惨呼不断,只好一边躲避着滚落的巨石,一边退了回去。

当他率领众军士返回本阵时,却见又折损了二十余人。

李文忠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哨骑们,却也没说什么,此时南面缓坡的攻势也停了下来,在中军号旗的指挥下,所有攻击山坡的军士,重新列阵,撤至二里之外休整。

而其他的部队,却在号旗的指挥下,如潮水般的向着高台之下各寨周军冲去……

数万人马绞在一起,反复冲杀,场面还是十分壮观的,若是能够从空中俯瞰,巨大的战场之上,一个个军阵就好象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一般,双方主帅宛若是两个对弈的高手,提子、落子,以兵士们的生命在对弈着一盘生死之局。

所有先前攻击高台的部队此时全部留做预备队,仍然驻留在距离高台两里左右远的地方,而七星高台的作用也时也彰显了出来,居高临下,对周围战场之上的战局自然是了若指掌,洞察秋毫,随着令旗挥舞,周军如臂指使,各部行动统一协调,清军处境不利,而此时高台之上的重炮也起了作用,不时的发出重炮,击向攻势占优的清军军阵之内,虽然大都超出了有效射程,不能形成大面积杀伤的跳弹,但仗着地势的优势,从如此高的地方抛出一个大大的铁球,砸入密集的军阵之内,也还是有些威力和震慑作用的。

由于重炮的存在和不断的在战争中被更有效的应用,而许多城池的城墙却仍然还是按照冷兵器时代的标准建造的,没有针对重炮进行加高加厚,因此不少城池的攻防战已经和冷兵器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是守城,要么掘数道深壕,阻挡住敌人进攻的同时也把自己困死在里边,这种防御适合一面临水的城池,如岳州,要么协同地面机动力量,同对手交锋。才能够保住城池,萍乡便是这后一种情况。

周军以各营寨为依托,与清军激战了一天,不分胜负,各自收兵回营,来日再战。



入夜,营盘之内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李文忠所部的兵士个个神情沮丧、心情沉重,白天仅仅是两次短暂的冲锋,便伤亡惨重,伤亡竟然高达百人。虽然山上的滚木擂石不可能无穷无尽,三眼铳射手们也只能在攻上高台之时施放一次三眼铳,而且下回攻山,清军十有八九会在坡下用轻箭,采用仰角射击进行掩护,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毫不怀疑,即使攻上了高台,余下的这七百人至少有一多半不可能会活下来。

萧俊变得异常忙碌了起来,兵士们纷纷前来找他写遗书,虽然营盘之内还是有着几个读书识字之人的,但萧俊毕竟是个秀才,因此军士们希望将这封很有可能是最后一封的家书写得好些,把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和祝福更好的表达出来,将来若是自己真的不在了,这封字迹工整、用词得当的遗书也算是给家人留下的一份念相。

这部作战勇猛的兵士,大都是从湖南收拢的流民,除了那些绿林草莽气息极重的哨骑之外,其他的兵士和那些绿营兵痞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萧俊也是湖南人,大家都是老乡,倒也十分亲切。

夜已深,士兵们却没有睡去的意思,萧俊伏于一张简陋的桌案之上,在旁边一名军士的低语声中,奋笔疾书着,他的身前依然排着长长的队伍。军士们保持着沉默,整个营盘气氛异常的压抑。

此时,一名军士在写完家书之后,忽然向萧俊询问道:“萧先生,您是读书明理之人,明日进攻高台,除了强攻,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么?”

第六十六章 办法

柳雷正在一旁帮忙研墨铺纸,听闻此言,忙替萧俊开脱道:“那些将帅身边个个都有不少参赞、幕僚和军师,他们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萧先生一个秀才,又会有什么好办法?”

萧俊放下竹笔,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腕,淡淡道:“他们并非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而是不屑于去想,今日我们先佯攻了一次,探明了虚实,便被晾在了一边,如果所料不差,上边的意思应该是在高台之下猛攻周军其他各部,待某部有所不支之时,阻击前来驰援的各部,让高台之上不得不遣兵相救,待高台之上兵力空虚,我等再行发动猛攻,但即便如此,就算拿下了高台,攻击的兵士也必定会伤亡惨重,甚至全军覆没,我们这一波人全部填进去之后,会有后续的部队继续攻击,直到拿下高台为止,这些军师参谋们,他们思虑问题都是从大局上考虑,只在乎战争的胜负,不会吝惜兵士们的生命的。”

这兵士见萧俊分析得头头是道,脸上不由得现出尊敬和敬佩之色,但听闻有可能全军覆没时,眼中却更加黯然了,沉默了片刻,眼中现出一丝希骥的光芒问道:“那请问先生,可否有什么减少伤亡甚至保全性命的法子?我们可都是希望能活着回去的。”

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其他的兵士们还是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望着萧俊。

萧俊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形,倒负着双手,凝视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以及天边的一轮满月,仿佛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一般,兵士们见萧俊居然没有摇头或说不行,而是摆出了一付“高人”状,更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萧俊。

半晌之后,萧俊这才“出定”,缓缓道:“这法子倒是有一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老天不帮忙,那只能说是天意难违了。”

环顾了四周的军士一眼,萧俊继续说道:“若要活命,诸位还请按我说的做,天亮之前,每人尽可能多的将木料削成木屑,收集起来。另外有擅长烧制木炭的,还请烧制几麻袋木炭出来,每人暂时先凑出五两银子交上来。交由几名德高望重之人共同保管,每花费一笔,都注明用途,以示公开,这笔银子我有大用。此战结束后,依据杀敌的情况,但凡有所斩获之人,从赏银之中拿出几分之一,将凑出的这笔银子还上,此事关系身家性命,诸位且莫推诿敷衍。”

众军士见萧俊拿出了法子,脸上纷纷现出欢喜之色,虽然还有些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法子会起多大作用,但出于对读书之人的敬重,还是立刻分头行事去了。

柳雷在一旁凑了过来,满脸八卦的询问道:“秀才,能不能说具体点儿?到底有什么好法子?”

萧俊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仿佛自言自语般的算计着:“杜姨娘寻到了,要补交七百两,因她没有和月娘在一起,还要将月娘的二百两定金补上,这就是九百两。”

萧俊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着柳雷反问道:“几个月前我们拼死拼活,差点儿把小命搭上,才刚刚赚到这九百两银子的一半,寻常人家就算是省吃俭用,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够攒不下这么多银两,你说我如何才能弄这么多的银两?”

柳雷听闻萧俊如此说,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哭丧着脸说道:“你不会是又要拉我去拼命吧?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去了。”

萧俊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眼下便有一个机会,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若是谋划好了,或许这九百两就有着落了,战阵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也希望通过这次谋划,能够保全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

游击将军李文忠此刻枯坐在营帐之内,也是一付忧心冲冲的模样,白天那一战的惨烈,让他除了替麾下这些军士担忧之外,对自己的前景也是充满了忧虑,一旦攻击受阻,他只能是象白天那般领着精锐冲锋,可是面对铺天盖地的滚木擂石,如雨点般的铳弹以及对方的各种防御手段,自己能否生还还真不好说。最要命是的军中最精锐的哨骑个个油滑得紧。根本就不听自己号令。这也难怪,这些哨骑原本是洪山营的骑兵,虽在自己麾下听用,却不归自己统属。

就在此时,营帐之外忽然传来阵阵异响,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许多人在忙碌异常的模样,李文忠有些疑惑走出帐外,却见黑夜之中,兵士们将营盘之内堆放的一些木料以及柴禾,正用刀削成细细的碎末,不由得有些疑惑,忙寻了一个兵士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兵士对李文忠还是十分敬重的,忙起身打千问安道:“回将军,哨骑马队的萧先生说有办法在攻高台的时候少死些人,让我们多削些木屑,我们便照做了。”

李文忠闻听此言心中一动,立刻快步向哨骑们的驻地走去。

萧俊正在用重剑疾削着一根木头,忽然见游击李文忠走了过来,立刻收剑上前施礼道:“学生见过将军。”

李文忠看着一地的木屑,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刚才听兵士们说,你有攻击高台的良策,可是要用这些木屑?”

萧俊沉声道:“回将军,这木屑掺水少许出烟最浓,学生打算再加些儿猛火油、狼毒、砒霜之类的毒物,使之成为毒烟,这烟攻,风力最为关键,过猛不行,过柔亦不行,刚才学生夜观星象,推算出明后两日的天气依然是东南风,风力尚可,适合烟攻,也算是老天眷佑,到时,我等以双层湿布内中夹杂碎炭,可解烟毒,趁机攻入高台斩杀敌军。只不过这儿狼毒、砒霜等物还得请将军想办法到军中索要,我已让兵士们凑了几千两银子,还有,最好是买通关系多弄些火药和铅丸回来。学生打算制些攻击高台所用之物。”

道家推测天气变化以阴阳和天地五行变化为主,虽然推算的难度极大,但还是比较准确的,只不过到后世失传了。萧俊其实也并不擅长此道,不过算算风向风速还是勉强能预测出来的。

李文忠沉吟了半晌,说道:“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算是不能起到想象中的那般决定性的作用,用毒烟熏一熏敌兵,让他们降低些战力,也是好的。其它几样东西,交给我去处理。”

二人又商讨了些细节,李文忠见萧俊思维敏捷,布置周详,对今日之战整个战局的变化也看得极透彻,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同时对萧俊的又多了几分信心。

第二日一早,李文忠便以攻击高台所需为名,略花了些银两,打通了关节,将萧俊所需要的东西全部置办了回来,此时军士们也制造出了大量的木屑,萧俊从辎重营弄来大量独轮车,将木屑装入车中,掺入猛火油,水少许、以及适量的砒霜、狼毒、草头乌等物。用布遮住,推到了军阵之上。

没过多久,清军与周军再度交锋,两军激战了一天,李文忠所部仍然在距高台两里左右列阵,并不参与大战,也没有接到出击高台的命令,只是看了一天的热闹。

军士们见没有接到攻打高台的命令,脸上纷纷现出了一丝高兴之色,萧俊也是颇为满意的,这样他便可以继续完善自己的准备工作,萧俊从军中弄来一些厚纸,又想办法弄了些粘土,找几名军士将铅丸削成带尖刺的碎屑,最后又在军士中找了两个会做炮仗的,三人一起将李文忠弄来的火药用厚纸包成圆形的纸炮,最外层再用纸将铅屑裹上一层。这些纸炮每五个一排,共十个两排,洒上火药、和少许猛火油。用厚纸包成砖形,最外层仍然包上一层铅屑,插入一根竹筒,置入引线。这样便制成了一个内夹十个小炮仗的大炮仗,此物名叫“火砖”,是按照那本明史上的大致介绍,萧俊自己琢磨出来的,他前世毕竟做过爆竹,对这些易燃易爆之物倒是极熟,虽然和真正的火砖肯定有所不同,但此物的作用本就不以歼敌为主,而是以引燃、扰敌、惊敌为主。

萧俊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总共做出了二百余个火砖,给每个哨骑发了六七个,哨骑们在刚才萧俊指挥着两个军士熟练的制作这东西的时候,便是满脸的佩服之色,不愧是秀才,懂的东西就是多。见萧俊把这东西塞给自己,不由得脸上纷纷露出好奇之色,钱大壮拿着“火砖”摆弄了半天,十分恭敬的小心询问道:“先生,这东西俺倒是在军中见过,好象不咋好用,您做出来的这个可有什么不同?”

此时李文忠从一旁走了过来,说道:“这高台我们迟早是要攻的,估计也就在这一两日之内。这火砖如何使用,明早全营集合,布置战术之时,本将自会详细解说的。”

第六十七章 攻台

康熙十五年二月十六日,晴空万里,和风阵阵,风向东南。自清晨开始,清军再次不惜代价的展开了对周军的猛攻,一时之间,战场之上,杀声震天,在昨日和前日连续进攻了两日之后,七星台附近的一处营寨因兵力耗损严重,几欲失守,而其他几处援军均被阻住,无奈之下,中军命七星台分出一千五百人支援该营寨,余下一千五百人留守,虽然只余下半数,但周军却并不如何担心,山坡狭小,人太多了挤不下,最多也只能出动数千人围攻,七星台上余下的兵士足以凭借着各种防御手段守住高台。

七星台的援兵刚刚进入了营寨,清军中军立刻挥动号旗,命李文忠等部开始攻山,李文忠并未急着指挥军士冲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根布条,测试了一下风向风速,脸上现出一丝喜色,喃喃道:“老天爷还真是肯帮忙。”随即一挥手说道:“冲。”

七百军士立刻推着大量的独轮车向前跑去。此时七星台上的巨炮由于不断的轰击其他清军的军阵,还处在散热状态,因此没有对李文忠部展开炮击,不久之后,军士们终于跑到山坡之下。根据独轮车上绑着的布条,目测了一下风向,迅速将独轮车停靠在南坡和东坡山脚之下的交界之处,排成一排,随即飞快的点燃了里边木屑,刹那之后,滚滚的浓烟腾起,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便飘上了东面的石台,石台东部驻守着三百周军,见敌军放起了浓烟,刚刚觉得有些不妙,浓烟便借着风势窜了上来。这浓烟里边似乎被加了什么东西,闻起来令人几欲作呕,甚至有的人多呼吸了几口便流出了鼻血。不少人立刻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就在此时,东侧山坡底下突然传来喊杀之声,竟是敌人趁着浓烟攻了过来,浓烟笼罩之下,也看不清楚,慌乱之下,周军立刻将无数滚木擂石从山坡上不停歇的扔了下去。

山脚之下,萧俊等精锐哨骑带着一些跑的快军士,一路呐喊着向上冲去,没跑多远,便立刻又悄悄的奔了回来,敌军果然中计,仅片刻之后,便看到无数的木石从山坡上声势颇为惊人的滚落了下来。没过多久,这些滚木擂石便稀疏了起来,并且愈来愈少,萧俊见状,和其余的哨骑一起,迅速将夹层内有大量碎炭的湿布蒙在脸上,点燃手中的粗香,紧接着便飞快的向山上冲去。李文忠则带着百余精锐做为第二梯队,吊在哨骑们的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余下的军士则是吊在第二梯队后边十几步远向上迅速攀爬而去。

虽是冲锋,但哨骑们却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两两一组,平平的散开呈一条直线,纵然是在浓雾之中,寻常的一两个滚木擂石也伤不到他们,而吊在后边的军士也是身手相对好些的,事先亦被告知,就算是被砸到,也决不可发出声音。

第三梯队则是用湿布牢牢的绑住了嘴巴,就算是被砸中,也必须最大限度的忍着。

周军抛出了大量的滚木擂石之后,却未听到敌人的惨叫,不禁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在这种烟雾中呆得稍久,人便感觉有些受不了,可又不敢擅离职守,每隔数步的距离,便在垛口处聚着数名三眼铳手,一边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一边睁大着眼睛,注视着浓雾中的动静。

随着风速的变化,飘上高台的黑雾亦变得时淡时浓,但即便是淡些的时候,十步之外的景象也决计看不清楚,这些三眼铳手们平端着短铳,圆睁着被熏得有些发红的双眼,努力的注视着浓雾中的一切状况。手中的粗香亦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就在此时浓雾之中忽然连续飞出近百块“板砖”,这些三眼铳射手们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这些“板砖”便飞上了高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烈声在耳畔响起,震得这些射手们几乎站立不稳,随即大量的铅屑喷射了出来,尖锐的铅屑虽软,但借助着爆裂之势,飞射到脸上和手上也是不好受,不少守台的周军士兵立刻大叫了起来。

就在爆裂声响起的一刹那,三十多道矫健如飞的身影,从浓雾之中无声无息的窜了出来,转瞬之间便疾奔至高台之下,随即两两一组,一人伏地,另一人借助着狂奔之势,双足拼尽全力猛蹬伏地之人的背部,而伏地之人亦腰部猛的向上一顶,十七条身影,立刻高高跃起,手中飞抓顺势飞出,扣于石垛之上,双手用力一收,双足连蹬石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飞”上了两丈的高台。此时守卫高台的射手们竟然还未从板砖的爆裂声中反应过来。

萧俊和柳雷一组,柳雷自然永远都是“垫背”的,“飞”上高台之后,萧俊手中长剑一记武当行剑之“横飘玉带”,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光,横着便疾削而出,银光闪过,四颗大好的头颅瞬间高高飞起,四名被震得七昏八素的三眼铳手,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一命归西。

一剑得手,萧俊毫不留停,目光迅速一扫,前方几步正有三名刀盾手,这三人同样被铅屑炸得哇哇大叫,加之又在浓烟中熏了有一阵子,正有些发蒙,萧俊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便窜了过去,一记“黄蜂出洞”,长剑一抖,剑尖顿时化做几点寒光,闪电般的接连点在这三人咽喉之上。

此时旁边五名长枪手已经反应了过来,顾不得脸上的崩伤以及被浓烟熏呛带来的不便,大叫着便冲了过来。萧俊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冲着高台内侧便窜了过去,这五人掉转枪头便追了过去,也许是被毒烟熏得头脑有些不清楚,竟然忘记了旁边掩护接应的军士已经都被萧俊干掉,这五人刚刚转过身形,还未等追过去,其中三人的头颅忽然凭空飞了起来,另两人似乎有所察觉,但无论是头脑还是身形反应都已大不如前,其中一人刚要有所动作,一柄柳叶弯刀的刀头便从前心透了出来,余下那人见势不妙,掉头便跑,还未等跑出几步,一柄柳叶弯刀突然破空而至,深深的插在了后心之上。这军士惨呼了一声,便扑倒在地上。

萧俊见柳雷已经赶到,立刻俯身从地上拾起半截仍在燃烧的粗香,毫不停留的向前冲去,周军在高台东部布下十余门重炮,自然会有一处就近存放火药之处,他二人冲锋时的位置便在正中,因此萧俊仅向前冲了数步,便透过浓烟看到一处浅池,浅池之内放置着几个大瓮,南方尤其是长江流域极其潮湿,而黑火药又是极为怕潮的,因此自然不可能用木箱木桶保管,都是放在泥瓮或瓷瓮之中,上边盖上油纸,用蜡或其他办法密封好,这浅池的位置选得也极好,正好可以避开从外边射来炮弹和火箭。

周军在高台上的兵力分配,东西两翼各三百,南六百,中间留三百预备队,这三百预备队在浓烟升起之时,先是呆愣了片刻,紧接着见这黑烟似乎有毒,立刻反应了过来,高台之上虽然水极少,但多少还是有点的,这些人在将官的指挥下,迅速的从身上撕下布条,在水中蘸湿,蒙在口鼻之上,随后飞快的在靠近高台的东侧列好阵势,密切的注视着前方的状况,但未曾料到,阵势刚刚列好,突然一阵火光闪过,敌军便飞上了高台,隔着浓烟,虽然看不太清,却也能听到里边传出的此起披伏的惨呼声,这些兵士见势不妙,立刻便冲了过去。

萧俊从冲上城头到连续解决七人,只不过几吸之间的事情,然后便已经迅捷无比的窜至浅池的旁边,而此时周军的预备队已经冲了过来,萧俊飞快的掏出一枚火砖,手中的粗香一闪,便点燃了引信,口中暴吼一声:“开红了。”紧接着随意的掀开一块油布,扔到一个大瓮的瓮口之上,随后捂紧双耳,将身形伏至最低,转身拼命的向后豹窜而去。

一两吸之后,高台之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石台都被震得颤动了起来,虽然有浅池拦着,但那冲过来的三百援军也被炸死了八九个,更有二三十人被不同程度的震伤。余下不少军士亦是被震得耳鸣眼花,有不少人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刚才萧俊大声用暗语提醒之时,哨骑们便有了准备,纷纷伏身向远离爆炸的方向窜出,并用双手迅速护住双耳,待剧烈的爆炸一过,则立刻重新大开杀戒,将身旁被震的晕头转身的周军一一斩杀,此时守卫高台东侧的周军已经所剩无己。哨骑们随即俯身拾起粗香,迅速点燃身上的两块“火砖”,连续扔进那三百被震得头昏眼花的周军当中,那三百周军虽有湿布,仍然吸进了不少毒烟,又被剧烈的爆炸震了头脑发昏,紧接着大量砖块飞了过来,眼前立刻轰隆隆不绝于耳,火光接连闪过,脸上一阵阵的刺痛,有的眼睛甚至被崩伤,这些周军大脑经过连续的刺激,已经陷入极度茫然混乱状态。

就在此时,哨骑们已经如虎入羊群一般,冲了过来,砍瓜切菜般的劈砍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夺台

就在刚才萧俊大声示警之时,游击将军李文忠已经率第二梯队冲至了高台之下,在听到里边的隐约示警的暗语之后,第二梯队所有兵士立刻捂住双耳,紧接着便感觉到了高台的剧烈晃动,待爆炸声一过,李文忠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怒吼了一声:“冲。”

身后的兵士们见先前的“敢死队员”们已经冲了进去,似乎还大占上风的模样,立刻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掷出飞抓,他们身手亦十分利落,两丈高的距离,转瞬之间便爬了上去,这些军士们爬上高台之时,哨骑们刚刚解决完了身边的周军,第二梯队的军士们见东侧高台之上居然已经没有了敌军,先是惊愕得呆愣了一下,随即见哨骑们向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人群投出了大量的砖块,立刻毫不犹豫的随着哨骑们冲杀了过去。

此时紧随其后的第三波约五百兵士也冲到了高台之下,这些人见大有便宜可占的模样,立刻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同样动作麻利的攀上高台,这些军士跟随李文忠作战,数次“冲入敌营”,“斩敌无数”,就连周军的硬甲精兵他们也交手过几次,对于冲入敌营之后如何“斩敌无数”,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

这些人攀上高台之后,领军都司于浓烟之中迅速判断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东侧高台守敌基本肃清,高台中央战事正酣,不过敌人的惨叫声却络绎不绝,似乎大占上风的模样,西南两侧依稀可闻攻山清军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东侧高台被攻占的过于迅速,西南两侧的守敌应该还未反应过来。虽慌却并未混乱,贸然扑过去,人数不占优势,而且对方的三眼铳射手肯定会转身应付突然扑过来的敌人,而这浓烟却是又是最好的屏障。

迅速判断完形势之后,这都司立刻发布了一系列的号令,第三波的军士们在武官们的催促下,弓箭手们迅速拾起地上的三眼铳,将粗香别在耳上,之后所有的军士在数吸之内,沿着高台东侧墙缘,迅速列成阵势,二百弓箭手在前,列成两排,后排在前排的肩膀缝隙处张起弓箭,一百刀盾手紧随其后,列成一排,二百长枪兵则列于最后,同样成两排,这高台长宽约百余步,一百人的阵形,紧凑些也不过五十步罢了。

随着一声号令,二百弓箭手各自取出弓箭,隔着浓浓的黑烟,便向南侧的高台估射了过去。

此时南西两侧的守敌,见东侧黑烟滚滚,惨叫不绝,爆炸之声不绝于耳,虽然看不清里边的状况,但感觉似乎已经失守的模样,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到旁边负责守卫高台的副将大声喊道:“南西两侧,快倒猛火油,拦住下边的贼军。”

这些兵士正彷徨之时,听到军令,立刻将城头之上几乎所有的猛火油全部倾倒了下去,随即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隔住了下边的清兵,那副将见已暂时拦住了清军,立刻抽出大刀,吼道:“都跟我冲,将东边的贼军赶下去。”

这副将话音刚落,从浓烟之中忽然迅急无比的飞出大量的箭矢,此时南面守台的周军阵形散乱,不少人持着枪,还有的持着三眼铳,刀盾手混杂在人群之中,并未占据有利的防护位置,结果这一轮箭矢立刻射翻了数十人,但恶梦却没有结束,瞬息之后,第二轮箭雨却又袭卷了过来,再次有数十人惨叫着倒下。

周军守城副将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大声怒吼着,带着西南两侧余下的八百兵士,以刀盾手为先锋,便迎着第三轮箭雨向黑烟之中扑了过去,

第三波兵士听到敌人迅速接近的呐喊声之后,弓箭手迅速从刀盾手的左侧鱼贯后撤,而长枪兵却从刀盾手右侧飞速向前狂奔而出,向前扑去。

这些周军显然低估了黑烟了毒性,刚一扑入黑烟,因奔跑的过于猛烈,几乎全部都是不由自主的猛吸了一口毒烟,顿时一股极度烦闷和几欲呕吐的感觉袭上心头,头脑也被熏得有些发晕,立时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些周军还未等适应过来,浓烟之中忽然窜出无数的长枪兵,两三杆长枪对准一人,如苍鹰搏兔,如恶虎扑羊般的猛扑了过来,这些周军刚刚呛进去一口毒烟,正处于身体反应最迟钝之时,又是一个人对付两三杆长枪,顿时纷纷中枪倒毙。

此时第二梯队已经和哨骑们将晕头转向的三百预备队全部斩杀干净,他们的位置在第三波兵士的侧后,见第三梯队的五百人已经和敌军交上了手,立刻从侧后绕至侧前,护住第三波兵士的侧翼。

身处浓烟之中,视线有些模糊,不过李文忠凭着经验判断敌军后方一定会跟着不少三眼铳射手,守住侧翼,也不敢随意的带人扑上去,他率领的第二梯队这些军士还是很精锐的,虽然身份是刀盾手,但无论是枪阵,还是充任弓箭手都没问题,他们在战场上屡有斩获,人人身上都佩有弓箭,李文忠略一思量,立刻大声喝令道:“第二梯队转弓箭手,攻敌侧翼,敢死队持盾护卫。”

兵士听到军令之后,第二梯队的兵士立刻弃盾取弓,大踏步前进一步,迅速列成两排,半跪于地面之上,随着李文忠的一声号令,大批的利矢便向周军侧翼卷去。

而萧俊等人则是立刻拾起步盾,手持刀剑,立于弓箭手的后方。密切的注意着附近的状况。

此时第三梯队的二百长枪兵,在连续迅捷无比的刺出数枪之后,见敌人似乎已经从突然中毒的状态“适应”了过来,有所准备,已经没有便宜可占,立刻大踏步向回退去。后方的刀盾手,迎着枪兵大步向前两步,将其接回本阵。周军亦并未立刻追击,而是在浓烟之中迅速列好阵形,便要扑上来。

就在此时,清军刀盾手后边忽然闪出近百手持三眼铳的弓箭手,几乎在跃出的一刹那,手中粗香便插入了火门,大片的火光腾起,周军再次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此时侧翼的弓箭也连绵不绝的射了过来,兵士们接二连三的中箭倒下,周军腹背受敌,再也支撑不住,阵形顿时溃散,余下的数百人拼命的向西北侧逃去。而此时的刀盾手们恰好趁着周军阵形被打残猛扑了过来,立刻毫不客气的吊在后边展开了疯狂的追杀。第二梯队的兵士凭声音判断出了敌人在溃散,立刻抽出长刀和哨骑们从侧翼扑了过去,在高台之内展开了追杀。

人在危急关头总是会爆发出无尽的潜能的,这些逃命的周军,个个风驰电掣般的冲上西北侧的高台,下饺子般的纷纷跳落了下去,向着山坡之下狂奔而去。

同样,人在足够的物欲刺激下,也是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的,后边追杀的军士眼见无数的银子窜出了城墙,即将化为泡影,个个赤红着眼睛,拼老命般的疾扑至北侧的高台边缘,使出各种手段,或是箭射,或是抄起旁边的各种火箭,或是接二连三的扔下滚木擂石,山坡之上顿时惨叫声四起,留下一路的尸体,最终只有有百余周军逃到山下,被接应了回去。

等西南两侧高台之下的猛火油燃尽,两侧的军士攻上来时,却发现辅攻东侧的兄弟部队,已经在清点尸体数银子了。不过这些兵士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懊丧的神色,这高台如此难攻,能捡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分战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战况如此激烈,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割首级,因此只能是依据各人叙述的战斗经过,去验看敌兵的尸身,若是伤口死状和所叙述的相符,战功便归此人所有,几人合力杀死一人的,银子均分,乱箭射死,分不清谁杀的,所有弓箭手均分。

七星台的迅速被攻占,对敌人的影响,尤其是心理影响无疑是巨大的,随着高台之上,飘起清军的大旗和号旗,数十门巨炮更是开始轰击周军附近的营寨,战场之上,形势急转直下,周军迅速处于劣势。先是距高台最近的营寨在巨炮的不断轰击之上,最终失守,接近着在高台炮火覆盖范围内的营寨接连被破,旬日之间,清军连破十二寨,竟斩敌万余,获得了空前的大捷。

周军溃不成军,弃城而走,萍乡七门洞开,清军兵不血刃收复此城。夏相国率数万残兵向长沙退去。

第六九章 赏银

入夜,李文忠所部的营盘之内,响起阵阵欢声笑语之声,由于此战表现出色,晚饭时送来了大量的酒肉,这可是好东西。兵士们立刻欢天喜地的痛饮了起来。

不少人纷纷过来给萧俊敬酒,口中异常尊敬的称呼他为“先生”,在兵士们的眼中,萧俊简直就是诸葛在世,其实萧俊只不过是利用丰富的知识,使用了一个并不算太复杂的计谋。

萧俊酒量不佳,若是一一饮下的话,怕是早就被灌趴下了,为了避免出丑,有损“高人”的形象,只好客气的婉拒了兵士们的好意,最后,干脆直接躲进了帐蓬里。

“高人”大都是性格怪僻,特立独行的,对于萧俊此举,兵士们反倒觉得十分的正常,倒也没有再来打扰他。

萧俊在营帐之内寻了本书,正在观看,忽然帐帘一掀,游击将军李文忠走了进来,递给了萧俊一碗酒,说道:“你的烟攻之计谋划得不错,是个当军师的好料子,你这娃儿才十六岁,就这般老辣,当真是难得,今日大胜,当把酒言欢,痛饮一番才是,怎么见你一个人躲到这里,可有什么心事?”

萧俊笑道:“学生不胜酒力,为免出丑,有失体面,便一个人躲了进来。”

李文忠闻听此言,笑道:“为将之道,当多和属下的兵士们亲近,虽然你现在还不是将,但若是想在军中发展,还需在这方面多多注意,总不能弄得太孤僻。”说完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萧俊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萧俊思量了半晌,起身端着酒碗走了营帐,却见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带着几名随从走进了营盘之内,这老者面色红润,下颌一缕山羊胡须,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居移气,养移体,久居高位形成的官威。此人正是江西提督赵国祚,曾任浙江总督,官爵显赫。

众兵士见提督大人入营,立刻纷纷跪拜,赵国祚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却径直走到萧俊的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的烟攻之计,可是你这个小娃娃想出来的?”

萧俊恭声道:“正是。”

赵国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今日作战勇猛,表现出众,能看出来,你是个人才,有没有兴趣在军中发展?”

萧俊对于武官是不敢兴趣的,就算是刀尖舔血,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熬白了头,坐到了一品提督的位置又如何?能够直接归自己统领的,也只不过数千兵痞罢了,而对于文官来讲,一个知县辖下便有数万百姓,况且藩乱之后,便极少有战争了,武官们更是变成了摆设,派不上多大用处。摇了摇头委婉的说道:“学生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每日里打打杀杀的日子,如果有机会,学生倒是希望能做一个文官。”

赵国祚拈了拈胡须,微笑着说道:“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若是有一天,你能够牧养一方百姓,有什么难处,可来寻找老夫。”

萧俊闻言再次深施一礼道:“多谢军门大人美意。”

赵国祚与萧俊简短的聊了数句之后,便离开了营盘,萧俊见无人再过来劝酒,便随意的取来些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

第二日清晨,数万赏银如数送了过来,军士们立刻兴高采烈的开始分银子,算上炸死的,萧俊共斩杀二十八人,得银八百四十两,柳雷斩杀十六人,得银四百八十两,其他哨骑斩杀的人数大抵也就柳雷这个水准,约十五六人左右,不过哨骑们两两一组,互相照应,战场之上生死相依,都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兄弟。而垫背的自然要吃些亏,因此都是两人的赏银合起来再平分的。

萧俊虽然缺银子,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自然也是要如此分的,柳雷却说什么也不干,说道:“我得的又不比其他哨骑少,这法子是你想的,你表现的也最出色,我若是分了你的银子,岂不是要天天被人在背后骂。再说了,你还有不少的债呢。”

萧俊见状,也只有作罢。至于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二百赏银,几乎所有的哨骑全部赌咒发誓说绝对是萧俊第一个先冲上去的。而后边跟进的第二梯队,许多人更是拍着胸脯作证,是先生第一个跳上去的。于是盛情难却之下,萧俊便收下了这二百两。

当初从周军兵士的尸体上恰好翻出了三千多两银子,于是便用这笔银子将当初每人凑出的五两银子还了。

此次作战的赏格,发给兵士按每斩一人,得银三十两,但若是上报给兵部,肯定要比三十两多上不少的,多出来的银子,自然是按规矩,装进从亲王往下的各级武官的腰包。

略作休整之后,大军乘势追击,一直追到长沙城下,与周军血战了三天三夜后,不胜,退回袁州固守,萧俊趁机托四海標行将九百两银子,以及月娘的线索送到佟爷那里,算算日子燕氏应该刚刚生下了小宝宝,正是需要银子补补身子的时候,因此,也给母亲捎去了二百两。除去標银,身上所余银两加上过些日子的补饷,应该还有二百两。

………

清康熙十六年的三月,岳州城附近的一处山脚密林之中,正潜伏着两位少年。

“我说秀才,我们真要进那岳州城吗?”其中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少年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有些神色不安的问道。

另一个同样眉目清秀,但却有着几分英武之气的少年亦是凝望着远处的雄城,思虑了半晌说道:“还是我一个人进去吧,你在外边接应,我是本地人,口音也是当地的,绝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嗯,这样也好,进城之后适当的探查一下就赶快出来,至于你那小媳妇儿的事情,之前都已经连续弄错两次了,这第三次未必就准,行事且莫过于鲁莽,反倒把性命搭了进去。”先前那少年颇有些关切的说道。

这二人正是萧俊和柳雷,清军有明哨和暗哨,明哨大都十人一组,探察敌军动向,做为大部队行动的耳目,暗哨大都深入敌境,化整为零,做各种刺探,随着清军的节节胜利,周军开始龟缩在几个大城附近,挖下深沟,垒起高墙,这明哨基本上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于是清军开始大量使用暗哨,进入城中探查虚实。

前些日子,佟爷第三次将月娘的消息送了过来,说岳州城内的栖凤楼有几个新闺女要出阁,其中有一个有一个名叫明月的姑娘,亦是三年前被栖凤楼从刘二爷手中买来的,虽然探查不出具体来历,但眉眼特征和月娘极似,口音亦是本地人,年龄也差不多。这所谓的出阁,即是要“开门接客”,萧俊得知此消息后,心中十分焦急,立刻以有着本地口音为由,领了探查岳州的暗哨。和柳雷赶了过来。

萧俊和柳雷正商议着如何进城和接应之事,忽然一阵烟味飘入了鼻中。

萧俊轻轻嗅了几下,不禁有些疑惑的说道:“哪里飘来的烟味儿?这附近可没有什么人家,想必是有人在林中生火。能在野外树林之中生火的,必定不会是寻常百姓,我们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柳雷也沉声道:“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探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悄的向密林深处摸了过去,仅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林子深处的一块空地之上,正架着柴火,上边吊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开得正旺,而在旁边的树上则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旁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此时林中正有四名粗汉,其中一人拿着刀,不时的掐着小女孩的皮肉,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笑道:“小丫头,别害怕,一害怕肉就酸了,味道可不好,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章 兄妹

这小女孩被堵着嘴,小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眼泪泉水般的不停的流淌下来,嘴里呜呜的闷响个不停,显然是害怕已极,而另一个少年却是脸上无悲无喜,双目默然的盯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俊躲在树后,向柳雷悄悄打了个手势,柳雷会意,二人一左一右,猛的扑了过去,那四名壮汉见两道黑影扑了过来,先是一惊,两名坐在地上休息的粗汉本能的想起身迎战,怎奈对方速度太快,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上咚的一声闷响,便人事不知了。另两人见对方身手敏捷,拔腿就想跑,结果被萧俊二人在后边一人一记老拳砸晕。

萧俊稳住身形,看了一眼被绑着的两个孩子,对柳雷吩咐道:“将他们松开。”

柳雷迟疑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戏虐之色,故意小声道:“这两个可是上等的腌肉。”他声音虽然不大,但两个孩子却也听得清楚,那男孩儿本以为救星来了,却没想到这两个看上去年龄不大,慈眉善目的,却也是恶人,脸色不由得白了一白。

“行了,他们年纪还小,你就别再吓唬他们了。”萧俊无奈的摇了摇头的说道。

柳雷嘿嘿干笑了几声,手脚麻利的将这两个孩童的绑绳松开,那小女孩儿刚一被拿掉口中的粗布,立刻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萧俊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捂住她的小嘴,轻声道:“小姑奶奶,小心周围有吴军的巡哨,哦不,小妹妹,周围有好多好多象刚才那样的坏叔叔,千万别哭,一哭就会有好多好多坏人过来。听到了吗。”

这一招倒是管用,那小女孩儿立刻停止了号哭,却仍然不停的抽泣。

那少年见萧俊二人不象坏人的模样,这才跪下叩头道:“多谢二位恩公相救。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二位恩公恩准。”

萧俊见他说话似乎是读书人的模样,以及刚才所表现出的这个年龄少有的老成,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话请讲,我二人也只是路过,不必过于挂怀。”

那少年眼中凶芒一闪,忽然说道:“请允许我结果掉这四人的性命。”

萧俊眉毛挑了挑,扫了一眼地上的四名恶汉,随即淡淡道:“我与这四人又不相识,打晕他们只是想救你们,你想做什么,本人无权干涉。”

这少年深鞠一躬说道:“多谢恩公。”

随即走到刚才那持刀吓唬小女孩儿的恶汉身前,从他手中抽出小刀,这刀虽然不算长,却极锋利,这少年显然没杀过人,拿着刀踌躇半晌之后,却不知道如何下刀。

柳雷在旁边看着有些着急,十分“热心”的上前帮忙道:“你这孩子,这杀人么,或者从这里下刀,把血管挑开,或者从这里下刀,把气管割开,或者直接从两根肋骨之间,这个位置捅进去,要深些,不过你力气小。还是前两种好些。”柳雷热情的仿佛是在教小孩子识字。

那少年点头道:“麻烦恩公将我妹妹的眼睛捂上。”

萧俊走过去,将那小女孩抱起来,说道:“宝宝乖,哥哥带你去看城墙。”说完抱着小女孩向远处走去。那小女孩却张着手,冲那少年喊道:“哥哥,我要找哥哥。”

萧俊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小嘴,轻声的哄慰着她,好歹算是连哄带骗的将她带离了林中的空地。

不久之后,那小男孩和柳雷出现在了萧俊的身后,此时萧俊怀中的小女孩也由于惊吓和疲累过度,已经睡了过去。

那小男孩走到萧俊身后,深深一揖,沉声道:“今日得二位恩公相救,在下铭感五内,若是能够和妹妹撑过这次战乱,将来必定会报答二位的思情。请二位恩公留下姓名,住处。”

萧俊看了一眼这小男孩,淡淡道:“你二人准备去往哪里?”

这小男孩儿神色却黯然了起来:“在下刘文植,妹妹刘文娇,原本是避入深山结寨自保的大族子弟,却被官兵破了寨子,家破人亡,整个寨子,只有我二人被藏在墙壁夹层之中,侥幸活了下来,如今这乱世,我二人也只能是四处漂泊,苦苦挨到战乱结束那一日。”

萧俊听闻这兄妹俩是避入深山结寨自保,却被官兵攻破寨子的大族子弟,目光不由得闪烁了几下,不由自主的向柳雷望去,柳雷有些心虚的干笑了几声说道:“这所寨子可不是弟兄们攻破的,你看我作什么?”

刘文植闻听此言,眼中厉色一闪,有些狐疑的望了一眼柳雷,随即却收敛目光,继续垂视着地面。

萧俊望着眼前这少年,淡淡道:“刚才因何杀人?可是因为这几人几欲害了你性命。”

刘文植却摇头道:“在下并非是恼他们要害我,而是因他们伤害了我妹妹,自那日家族剧变之后,我便立下了血誓,不管是谁伤害了我的族人和家人,我必定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偿还。”

萧俊揉了揉额头,叹道:“冤冤相报何了,不过那些畜牲为了些财米,无端的屠戮乡民,倒也死有余辜。”

说完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一封短信,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了刘文植说道:“你兄妹年幼,在这乱世之中实在是过于危险,我家住黄州,有一栋三进小院,几间空房,你二人可前往安身,将这封信交给我母亲即可,一会儿我带你二人到林中隐密处躲藏,你二人在里边候上两日,若是我们出哨平安归来,会送你到附近的標行,若是我二人不幸亡故,你便带着妹妹自行去標行,前往湖北黄州,只是这一路上当万分小心,且记要夜行晓宿。

这少年闻听此言,立刻再次翻身拜倒:“多谢恩公对我兄妹二人的照拂,恩公心地善良,洪福齐天,上苍会眷佑恩公的。”

萧俊没再说什么,而是透过林木的枝叶望了望碧蓝的天空,随手取出五枚大号的铜钱掷到地上。

柳雷自然是知道萧俊在做什么,赶快凑了过来,询问道:“秀才,这卦象上怎么说。”

萧俊望着卦象,脸色有些阴郁的说道:“九死一生。”

二人这几年出生入死,在刀尖上行走,生死之事倒也看开了许多,柳雷皱着眉毛问道:“这九死一生比当日那命悬一线如何?”

萧俊淡淡道:“差不多,不过九死一生必伴有血光之灾。”

“哦对了,我的卦不一定准的。”萧俊忽然想起来了当日刘瞎子的话,补充了一句说道。

………

第二日清晨,萧俊以卖柴为名,持着刻明体貌特征,保甲信息的“良民证”,混进了岳州城。他一口本地口音,对岳州城内也大致熟悉,倒也没受到什么怀疑。

这岳州城内的情况由于清军不时的出暗哨,萧俊倒也了解不少,岳州城现在基本上算是一座巨大的兵营,许多将官的家眷生活在里边,还有不少商贾,由于城内久无战事,寻常百姓慢慢也聚拢了不少,经营着各种营生,毕竟无论是商贾,还是武官的眷属以及这些百姓都还是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的,岳州守军七万,大都在沿城两翼的营寨之中,同样被圈在了深壕之内,当然在远处还建有一些营寨,与雄城互为犄角,相互鼎立,以为奥援。

岳州城并不大,主街也只有三百余米的模样,萧俊进城之后,立刻转向后街,向着栖凤楼的方向快步而去,没走多久,便看到了栖凤楼雕刻着各种花纹,古色古香的门脸儿,只不过此时门头之上,张灯结彩,颇为喜庆,门口更是围着一群人,萧俊不动声色的放下柴筐,挤进人群人当,这许多人正围着一张告示观看。

只见这告示上写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栖凤有女初长成,觅得良人春宵度。今日栖凤楼新闺女出阁,六位正值妙龄,水灵娇嫩的小娘子,任君采撷,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诸位恩客,勿失良缘……”

原来这竟是一则青楼招揽客人的告示,这告示上言道有六名刚刚长成的少女,从今日开始,开门迎客,贴这告示的目地自然是为了招揽恩客,抢购少女们初夜的。在告示的旁边则贴着六名神态各异的少女画像,这些少女,各个被有意的画得娇美异常,萧俊随意的扫视了一眼,便将目光停留在了其中的一位少女的画像之上,只见这少女的名字写着:明月。

搞明了状况之后,萧俊便不再耽搁,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负探查任务,还得想办法在城中探查些有用的消息,回去好交差。

掌灯时分,萧俊换上一身细布衣衫,扮做恩客的模样,来到了栖凤楼。虽然此时城外清兵和吴军战事正急,但栖凤楼却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

第七十一章 明月

“这位客官,您看起来面生的很,今天也是来瞧新姑娘的吗?”萧俊刚一迈过门坎儿,看门的一个龟公便热情的迎了上来,萧俊的衣衫看起来并不阔绰,再加上又是个生面孔,因此这龟公便如此询问道。

萧俊取出五钱碎银,十分随意的塞到龟公手上,故做神秘的小声说道:“我是来长长见识的,要是被我爹撞见了,麻烦可就大了。”

那龟公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立刻心领神会的说道:“公子请随意,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小人,小人名叫高二。”

萧俊微微颌了颌首,信步向大堂走去。

栖凤楼的大堂是一处类似于天井的所在,周围是一间间姑娘们用来接客的卧房,共两层,此时,大堂之内早已宾客如云,众人大声的议论着,似乎十分兴奋的模样。

萧俊目光在大堂中巡视了一圈,略沉吟了片刻,便装做漫不经心的模样,来到了通往二层的楼梯口附近,耐心的等候了起来。

没过多久,忽然听得礼乐之声响起,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六名身着大红衣衫,头上盖着红帕的少女从侧门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鱼贯走到大堂前方正中的高台之上。

最后出场的是一名老鸨模样的三旬妇人,这妇人也是穿着一身大红衣衫,款步走上高台,向下福了一福,朗声道:“今个儿是我栖凤楼大喜的日子,六个新闺女出阁,各位恩客肯赏脸捧场,我栖凤楼感激不尽,今个儿大伙儿都是我栖凤楼的新姑爷,至于哪位恩客能与这六位美娇娘一亲芳泽,那就得看各位的福气了。”

说完,款款走到其中一位少女的身旁,将她的盖头揭开,大声说道:“这位是云凤姑娘,年方十四,貌美如花,舞姿轻盈,犹擅瑟琶……”说完将一个鹅蛋脸儿的少女面容显露了出来,这少女年龄极小,略有些青涩和害羞的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恩客。

这老鸨介绍完了第一位姑娘,便将第二位姑娘的盖头也揭了开去,同样介绍道:“这位是水袖姑娘,年方十四,娇美秀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

“这位是明月姑娘,年方十四,清秀俏丽,温柔娴静,肤若凝脂,犹擅女红……”这老鸨将第四位姑娘介绍完毕,才揭开了盖头,萧俊定睛望去,这少女柳眉弯弯,眼睛大大,一张鹅蛋脸儿,模样儿倒也可人。若是仔细望去,倒也颇有些月娘年幼时的影子,不过以前毕竟连续弄错过两次,这少女是否月娘,还不得而知,而且年龄也差了一岁,月娘今年十三,这明月十四,不过月娘从小吃得就好,身量儿应该比普通的少女成熟些,虚报一岁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明月此时却和其她五名少女一样,目光呆呆的,象木偶一样任人摆弄,不时的在脸上挂上一个职业的微笑,或者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琴乐之声骤然响起,几个少女除去外边的大红喜袍,露出里边的紧身罗衫和长裙,开始展现自己的才艺,随着舒缓的乐曲,几位少女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口中浅唱轻和,看得台下诸人如痴如醉,一曲《清平调》唱罢,台下顿时响起阵阵喝采之声。

片刻之后,这些老辣的恩客立刻开始就各少女的身段品头论足了起来。

接下来少女们又将自己的一些诗画女红亮了出来,各自唱了首小曲儿。大堂内的气氛也愈发的热烈了起来。

那老鸨见已经把客人的兴致撩拨了起来,这才高声道:“各位恩客,这曲儿也听了,新闺女也都见过了,下边哪位有中意的,想当新姑爷的,帮姑娘们抬抬身价,妾身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将那位叫云凤的少女推到了身前,笑道:“这位云凤姑娘,台下的官人们有没有帮忙抬抬身价的?”

人群中立刻骚动了起来,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喊道:“我出三十两。”

这人话音刚落,另一人喊道:“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

最终这云凤姑娘竟然以四百两包一个月的高价被人竞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极重,因此第一次大都卖得贵些,萧俊临来之前关于此次新闺女出阁的一些情况,佟爷倒也提供了不少。

拍卖仍然在继续,那位水袖姑娘被人以三百八十两的价格包走,而明月则被一个黑胖子同样以三百八十两的价格包走。拍卖很快便结束了,这老鸨收到银两之后,脸上几乎笑开了花儿,大声说道:“吉时已到,请新姑爷沐浴更衣,新闺女入洞房……”

六个成功包到新闺女的恩客立刻几个丫环伺候着向一旁的几间房屋走到,估摸着应该是浴室,而六名少女则是被人搀扶着向通往二层的楼梯鱼贯走去。

此时楼梯之旁,早已挤满了不少闹“洞房”的登徒子,见少女们走了过来,一双咸鱼手不时的摸摸这儿,捏捏那儿,他们进来时都是付了银子小费的,加之栖凤楼也打算哄托下气氛,倒也没人去管。

萧俊不动声色的待明月走了过来,立刻扯住衣袖,右手飞快的伸入明月的长袖之中,将一个纸团塞入她的小手之中,同时口中大声呼喝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萧俊故意将“就”字咬得极重,同时用力的捏了一下明月柔嫩的小手儿,这少女小手儿先是本能的一缩,待感觉碰触到异物,又听到“就”字,再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就算是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刻五指张开,将纸团牢牢的纂住,仿佛手中纂着的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萧俊淡淡的看着明月被扶入二层的“洞房”之内,随即目光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在明月所在房间的正下方找了一间包间,见上边没有挂着有客的牌子。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里边是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样貌十分普通,见萧俊进来,顿时眼睛一这,萧俊长得虽然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俊美异常,却也相差不多,尤其是长年的军伍生涯,看上去原本儒雅的气质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英武之气,对女人的杀伤力极大,这女子平时应付的多是肚大肠肥的商贾、执绔之流,象萧俊这般英俊的小哥儿可不多见。

这女子立刻象发了春的母鸡般咯咯笑着不停迎了过来,笑道:“哟,我说今早上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晚上有贵客上门,妾身保管伺候得小哥儿舒舒服服的。”

说完将萧俊让了进来,回身在门上挂上有客的牌子,扭动着腰肢,便一屁股坐在了萧俊的旁边,媚笑道:“这位小爷,您是要先置办些酒菜呢?还是喝几盏清茶,听听曲子?还是……”说到这里故意停住,却抛了一个媚眼。

萧俊却将这不大的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下,一张大大的牙床,中间一套雕花的桌椅,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屏风,几个简单的花瓶装饰。房间内只有一扇窗子,此时已经入夏,各房间都是大开着窗子,许多淫荡的笑声从窗子内不时的飘出,萧俊站在窗前,向外望了望,这窗子外边是这栖凤楼的后院,有一些柴房、库房之类的所在,当然不少姑娘也是住在里边的。

将周围大致探查了一番之后,萧俊这才甩出十两银子,淡淡道:“置办酒菜,听曲儿。多唱几首”

这女子见萧俊出手如此大方,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忙唤来龟公,置办了几样小菜,然后便抱着个琵琶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她的歌喉倒也不错,不过萧俊却只是低着头自顾自的狼吞虎咽。

这女子还没唱上几首,忽然听到楼上“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砰的一声,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萧俊心中一动,此刻他已经吃得极饱,擦了擦手,立刻推门走出房间,装做看热闹的模样。

只见那位包下明月的黑胖子,正满脸是血的从房间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嘴里还传来杀猪般的吼叫,明月姑娘则手持铜制烛台,满脸煞气的从房间内追了出来。

几个看护场子的保镖,见状立刻冲了过来,将明月姑娘架住,并将手中的烛台夺下。

那黑胖子见终于安全了,却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此时那老鸨闻讯已经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见这情形,立刻冲上来,狠狠的给了明月一记耳光,怒吼道:“想不到你平时斯斯文文的,倒是个外柔内刚的主儿,你不是要做贞洁烈妇吗?老娘便成全你,曲三儿,这小娘皮就交给你了,今天晚上给她多找几个新姑爷,给我往死里整。明个儿一早送到军营里去,让她好好尝尝千人骑,万人跨的滋味。”

旁边一名黑瘦的汉子立刻应了一声。一把抄起明月便向侧门走去。

第七十一章 出城

明月趴在那汉子的背上,倒未怎么惊慌,而是脸上现出疑虑之色,目光在大堂中扫过,似乎要寻找着什么,但此刻大堂之中人声鼎沸,几乎挤满了人,新闺女出阁的时候将出了大价钱的新姑爷打伤,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可是件新鲜事儿,不少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嘻嘻哈哈,或是满脸同情的议论着刚才的事情。想找个人还真是不容易,明月还未寻上多久,便被那黑瘦汉子从侧门带离了大堂。

此时那黑胖子已经被救醒,这黑胖子一醒过来,就立刻大声喊道:“老子花了三百八十两银子,这手还没摸到,就被这恶婆娘从背后暗算,差点儿把小命儿搭上,今天你栖凤楼要是不给爷个说法,爷跟你们没完。”

那老鸨赶快过来陪笑道:“这位爷,您别生气嘛,本楼的盈盈小姐您知道吧,那可是照着头牌养的,虽说今年才十三岁,也有些身段了,要不妾身作主将盈盈许给你?”

这黑胖子先是眼前一亮,紧接着却大吼道:“不,爷今天吃定那恶婆娘了,敢用烛台砸爷,爷今天不整死她,难解心头之恨。”

那老鸨有些为难的说道:“人已经送到后院关起来了,而且在这楼里,若是动静太大,怕是会惊扰到别人。”

黑胖子听到人已经被送了后院,脸上不禁现出淫邪之色嘿嘿笑道:“后院好,动静弄得再大,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本大爷今天就是要到后院去。”

那老鸨佯装无奈的说道:“这样也好,谁让那丫头得罪了这位爷呢,只是这样一来怕是那丫头要活不成了,我们将她养这么大也不容易,这三百八十两银子您可不能收回去。”

黑胖子大笑道:“放心,只要爷心气儿顺了,银子不要也罢。这死婆娘……”

老鸨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来人,仔细给这位爷将伤口包扎一下。”

……

萧俊不动声色的看完热闹,转身走进那妖娆女子的房内,那女子立刻象蛇一般缠了上来,嗲声道:“爷…”,还未等说出第二个字,只觉得颈后好象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砍了一下,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俊一记手刀斩晕了这妇人,这才快步走到窗边,略看了看窗外的动静,见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身形轻轻一纵,轻巧巧的翻窗而出,瞬息之间,便融入到了墙角的黑暗之中。

临来栖凤楼之前,萧俊早已将这里的房屋布局探查得一清二楚,因此辨别了一下方向之后,毫不迟疑的便向不远处的一栋小楼摸了过去,就在刚才翻窗而出的时候,他见那曲三儿扛着明月进入到了这栋小楼之内。

十数吸之后,萧俊利用院中的黑暗悄悄潜到了小楼的屋角,略探查了一下周围的动静,这才轻盈的攀爬了上去,片刻之后,便出现在了小楼的二层顶阁之内。

借着地板的缝隙,萧俊向下望去,此时明月被捆在一根柱子之上,头发披散着,那曲三儿站在一旁,并没有动手,想必是已经接到了等候黑胖子前来的命令。

又过了片刻,那黑胖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看着柱子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明月,哈哈大笑道:“小娘皮,敢打本大爷,本大爷今天晚上就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曲三却并未离开,想必是接到了保护这黑胖子的命令。

“将她的绳子解开。”黑胖子摆出一付捋胳膊挽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冲着曲三儿命令道。

曲三犹豫了一下,这才将捆着明月的绳索松开,出乎意料的是,明月并未反抗,只是在嘴角噙着一抹讥笑。那黑胖子见明月如此神情,心中大怒,猛的扑了过来,将明月压在身下,正要动手撕烂明月的衣裳,却忽然感觉旁边有异,回头一看,只见曲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这胖子大惊,正要喊叫,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黑胖子的身后,萧俊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明月,眼中的神情却有些复杂,有疑惑、有猜测,还有着一丝淡淡的期盼。

明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萧俊的面前,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说道:“奴家并不是壮士要找的月娘,求壮士不要丢下明月,带明月出去。”

萧俊闻听此言,身形微微一僵,脸上闪过失落之色,双眸之中原有的那一丝期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痛苦和忧伤,月娘总是要长大的,若是被人卖进了青楼,再过不久,便要同这明月一样被人拍售,开门迎客,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可是这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寻找?现在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萧俊扶起明月,漠然道:“我若是将你丢下不管,岂不是害了你,只是跟我冲出去城去,也是极其凶险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明月咬了咬嘴唇,脸上现出坚定之色说道:“明月已经没有退路,只要壮士肯救明月出去,明月愿为奴为婢随伺壮士左右。”

萧俊摆了摆手说道:“无须如此,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处,迟则生变。”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套偷来的女子粗布衣衫和数件丝稠中衣扔给明月道:“赶快换上。这些丝绸中衣可抵箭矢。”

明月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背对着萧俊迅速的将这粗布衣衫和丝绸中衣换上,随即跟着萧俊从后窗翻了出去,此处距离城门仅一百多米,二人极小心的连续翻墙过院,穿越数十座民居,来到了城门口附近。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就算栖凤楼发现了明月失踪,最多也就是报官,绝对不敢在晚上到处派人搜索、扰乱城内治安的。

而岳州城为了防范清军,在城外连续挖了数道壕沟,又有大量的铁蒺藜和陷井之类的埋伏,清军虽然不容易进来,里边的人要想出去,也只有走正门一条道。

萧俊和明月静静的缩伏在一处漆黑的角落里,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二人均沉默着,却又因为挨得极近,气氛显示十分异常。

良久之后,萧俊终于打破的沉默的气氛,极轻声的说道:“我塞给你纸团的时候,你就那么确信不是登徒子在恶作剧?敢孤注一掷?”

明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当时明月从盖头内看了一眼壮士,壮士气宇轩昂、仪表不俗,气度更是英武不凡,一看便不是那种登徒子,明月又怎会怀疑?”

萧俊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不用如此恭维于我,事情已经闹到这般地步,除了带着你硬闯出去,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是岳州城重兵囤集,若是闯不出去,或是情势危急,我只能丢下你,独自逃走,到时你可切莫怪我。”

明月神色一黯,幽幽道:“请壮士给明月一把短刃,若真有那一刻,明月只求速死,以免回去被那胖子慢慢的折磨死。”

………

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两排懒洋洋的周军将城门缓缓打开,又将架设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放下。这个时节昼夜温差大,此地又是水乡,因此清晨有雾的时候居多,今天便是个薄雾的天气。

此时一名骑马的低阶武官正例行公事般的在门口来回巡查,萧俊拉着明月的小手,装做出城的样子,有说有笑的向城外走去。就在此时守在城门不远处的几个闲汉似乎认出了明月,大喊道:“就是这个小娘皮,别让她跑了。”这几人显然是栖凤楼在城门口布下的眼线。此时旁边不远处,那黑胖子也忽然带着几个军兵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看来他们早就知道要想出城只有这一条路,早早的就埋伏在了此地。

萧俊拉着明月现身时,时机就把握得极好,此时已经离这骑马的军官极近,突然一个发力,猛的窜到这军官身边,抱起他的大腿用力一轮,便将他抡飞了出去,同时一把将已经跑到自己身边的明月托到马背之上,自己同时也窜上马背,在马臀上狠狠的一拍,那健马嘶声鸣叫着便向城门口飞驰而去。

此时守城的周军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上前堵截,但马速实在太快,这些军士刚刚抄起武器摆好姿势,马匹已经冲到了门口,一名周军反应极快,枪身一抖便向萧俊疾刺而来,在明月的尖叫声中,萧俊将明月死死的按在马鞍之上,自己则腰身一扭,长枪便擦着肋下贴身而过,萧俊顺势将长枪挟住,太极劲势一收一挑,便将这军士甩了出去。

萧俊抄起刚刚夺来的长枪,随手架开另一杆刺向马匹的长枪,在其余的刚刚睡醒的军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冲出了城门,城外是一条宽约十余米的护城河,好在这岳州城的布防,从两翼展开,因此绝大多数周军离得还远,他二人也不象是敌兵,看起来倒更象是一对私奔的情侣,因此城头的兵士也并未释放敌袭的警报。

虽然外边巡哨的兵士似乎有不少,但在薄雾的影响下,只有极少数人发现了这里情况,纷纷围拢了过来。

第七十二章 强敌

这城墙之外,有羊马墙和三道深壕,只有一条路可供进出,至少有两里长,因此这些巡哨听到动静后,只是随意的堵截在萧俊的去路之上,倒并不急着冲过来,眼前的这一对少年男女,看上去不象是敌兵,就算是捉到了,也没什么军功,他们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致。不过既然对方敢闯关,自然是要拦一拦的,见萧俊纵马冲了过来,四五名离战马最近的军士持着长枪呐喊着便冲了过来,这几人存了抢马夺女人的意思,因此手中长枪左三右二冲着萧俊急刺了过来,萧俊在几杆长枪刺向自己的一刹那,猛的用力一磕马腹,战马吃痛,条件反射般的向前猛的一窜,便从枪林之中窜了出去。五杆长枪,三杆刺空,一杆被萧俊架开,另一杆则被萧俊一把纂住,借助着马势,将这军士顶的倒飞了出去。

这些兵士一时轻敌,被敌纵马掠过,不由得恼羞成怒,骂骂冽冽的便追了过去,却被落得越来越远。

萧俊见追兵被渐渐甩掉,心中略安,不过敌兵在三道深壕之外可是布着不少马哨的,他倒是不敢放松警惕。

就在此时,萧俊忽然感觉眼前黑光一闪,一道黑芒突然从薄雾之中激射而出,转瞬之间便到了明月的胸口,萧俊见状大惊,手臂环住明月,迅疾无比的猛的一扭身,耳中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一枚利矢结结实实的钉在了右侧肩膀之上,直到此时明月的尖叫之声才终于从口喊了出来,这劲矢的力道极大,入肩极深,几欲射穿,萧俊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险些被震落马下。

就在此时,数匹健马从薄雾之中飞驰而出,马上端坐着数名硬甲精锐,腰挎大刀,马悬硬弓,列成两排,成左右夹击之势,手中皆持着长枪冲着萧俊便疾扑了过来,萧俊现在既无盔甲,亦无称手的兵器,面对数名拦路的硬甲精锐,只好将牙一咬,纵马便迎了上去。

三马交错而过,第一波左右两名夹击萧俊的精锐,配合得恰到好处,一人长枪疾刺马颈,另一个却用枪疾刺萧俊的右胸,萧俊见此人枪势如蛟龙出海、刚猛至极,心中不由得一惊,就凭这枪势,这几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哨骑,八成是某名高级武官的护卫,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萧俊双目圆睁,猛的用手中大枪向敌枪砸去,结果用力过猛带动肩部伤势,动作有些走形,虽然砸中敌枪,却未完全将其弹开,那大枪偏了一偏,却仍然向萧俊胸口猛刺了过来,眼见便要将萧俊刺个对穿,危急关头,萧俊拼命的一扭身,虽然未完全躲过那大枪,却也避过了要害,那大枪带着战马的巨大冲量,瞬间划烂了萧俊胸前的布衣和几层丝绸,在胸口上斜斜的画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萧俊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还未等反应过来,胯下座骑一声痛嘶,扑通一声,便扑倒在了地上,将萧俊和明月全部甩落了下来,竟是刚才另一个精锐一击得手,将马颈刺穿。

这些精锐显然没将萧俊放在眼中,第二波包抄的两名精锐此时也已经拍马赶到,一人手中大枪一摆,重重的抽在萧俊额头之上,纵然太极劲势卸去了一部分力道。萧俊仍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发晕,几欲晕倒,还未等缓过神来,腿上忽然一阵剧痛,一只大枪狠狠的刺在了腿上。

就在此时,萧俊耳中只听得一声大喝:“慢。”

足足过了数吸的时间,萧俊才终于从大枪的重击中清醒了过来,拭去从额头上滑入眼中的血迹,向四周望去,只见周围至少有七八名看上去极其剽悍的精骑各持长枪的将自己牢牢的围在了中间,一名面如重枣,方脸虬须,身形壮实的中年汉子则是端坐于俊马之上,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此人甲胄精良,座骑神骏,气度威严,看上去官位不低的模样。

“果然是九死一生啊,这卦象还真他娘的准,不过再过一会儿,估摸着就十死无生了。”萧俊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敌兵们心中不由得哀叹道。原本按照他的算计,自己和明月伪装成私奔出城的模样,趁着敌人轻敌,一口气冲过三道壕沟,然后在外边柳雷的接应之下,逃之夭夭,没想到这大清早的,居然碰上了一名看上去职位不低的武将和他的护卫家将,这家伙不会是晚上睡不着觉天一亮就跑出来溜弯的吧?真是倒楣到家了。

“你是何人,因何闯城?”萧俊正暗自腹诽着,这将官淡淡的却又有些威严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萧俊心中一动,立刻大声回道:“我妹妹被捉入了青楼,我是来救我妹妹出去的。”

这将官看了一眼旁边的明月,淡淡道:“刚才见你出手和闪避带着太极的路数,倒是有些熟悉,这位小兄弟吃的是哪家的饭?”

萧俊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愣,这将官的最后一句他倒是听得懂,说的是江湖行话,意思是询问萧俊是哪个帮派堂口的。

萧俊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大声答道:“兄弟当然是吃兄弟的饭。”自从吴三桂起事之后,天地会、兄弟会、白莲教等不少江湖组织均纷纷率领帮众与当地乡民相机起事,但或是由于缺少饷银,或是为了抗清大局,不少都纷纷投靠到了吴三桂的麾下听用。因此萧俊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将兄弟会这杆大旗祭了出来。

这将官脸上却闪过一丝疑惑之色,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和总飘把子怎么称呼?”

萧俊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这家伙不问自己在兄弟会的职位,而是直接问自己和赵无极的渊源,想必是从自己的武功路数当中看出了什么,他会的江湖行话毕竟有限得很,马上实话实说道:“家师赵无极。”

这将官脸上的疑惑之色倒更浓了些,冷冷道:“将印子亮出来。”

这将官让萧俊拿出凭据,倒把萧俊给难住了,略沉吟了一下,只好把兄弟会几种数年前使用的联络手势亮了出来。

这将官见到这手势,面色倒是略缓和了些,翻身下马,走到萧俊面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将你师父的事情给我说说。”

萧俊犹豫了一下,只好将赵无极告诉他的身世说了一遍。又将赵无极教授给自己的武艺大致的说了说。

这将官面色又缓和了些,转过身去,翻身上马,淡淡道:“给他匹马,放此人离开。”

此时不宽的通道之上,已经挤满了闻讯赶过来的马哨,听闻这将官所言,倒也没人敢反对,一名精锐牵了匹马过来,萧俊见这将官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心中暗道一声侥幸,自己的运气简直好到家了,看来此人似乎和赵无极大有渊源,身处险地,不宜久留,略包扎了一下伤口之后,冲着这将军拱了拱手。

一旁的明月原本身陷绝境,面色已经如死灰一般,却见忽然峰回路转,不由得大喜过望,赶快过来扶起萧俊,二人上了马匹,毫不迟疑的迅速打马离去。

柳雷此时正藏匿在距第三道壕沟出口不远的一处地洞之中,此地长着一片杂草,倒也算隐蔽,他先是见里边传来一阵骚动,料定萧俊必是逃了出来,但隔着雾气却看不太清楚,又过了片刻,里边忽然寂静了下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正拿不定主意,是否冲进去看看,却忽然见萧俊骑着马,浑身是血的从里边“悠闲”的慢跑了出来,后边虽然跟着不少敌军,但这些敌军从里边出来后,却各自分散开,继续巡视着周围,仿佛当萧俊是空气一般,不由得大感惊奇,随即见萧俊有意无意的向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却一直在微微摇头,显然是不要让自己出来。见萧俊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了,他倒也乐得清闲。

因怕牵动伤口,萧俊带着明月一直控马慢行入密林的深处,寻到了刘文植兄妹,刘文植见萧俊受了极重的伤,忙奔了过来,将萧俊扶着坐下,砍柴,烧水,忙里忙外,和明月一起,帮着萧俊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柳雷倒也机伶,没过多久,也赶了回来。

萧俊检查了一下伤势,那箭矢射得虽深,但还好没有穿透数层丝绸,箭头被丝绸包裹着进入了肩内,因此箭上的倒钩也没起作用。这种伤势倒也不算太严重,腿上的枪伤虽然刺得极深,却也只是刺穿了皮肉,加上胸前的伤势,总的来讲都是皮外伤,只不过流了不少血而已。

见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萧俊这才对着明月询问道:“明月姑娘,我已将你救了出来,今后你有何打算,可是想要回家?”

明月眼圈却是一红,低声道:“奴家名叫刘文月,壮士还是唤我文月姑娘吧,文月和家人在北上逃亡的时候失散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否活着。”

萧俊略沉吟了片刻,展颜笑道:“你叫刘文月,他二人叫刘文植、刘文娇,这名字听起来就好象是一家人一般,你和这二人倒是有缘,这样吧,你们三人一起北上,暂且去黄州我府上栖身。文月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你和杜姨娘的女儿长得极似,麻烦到时候多多安抚一下她。”

刘文月见有了去处,不由得大喜道:“多谢公子收容文月,文月一定会伺候好您的那位杜姨娘。”

第二日,萧俊和柳雷带着刘文月三人,来到了湘阴县城,此时湘阴已经被清军占领,县城内已经恢复了秩序,二人直接寻到四海標行,花了六十两银子将三人托付到黄州,刘文月和刘文植见萧俊待自己如此的好,都不禁大为感动,与萧俊洒泪而别。

“秀才,你倒是真是个大善人,萍水相逢,不仅送银子,还把自己家里的房子空出来给人家住。象你这么傻的人现在可不多了。”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柳雷颇有些调侃的说道。

萧俊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如此做还是有些私心的,这刘文植虽然年幼,但我总觉得此子非同一般,或许多加培养历练,将来会是个不错的臂助。至于文月姑娘,她和月娘长得极似,杜姨娘和母亲失了月娘,心中都是极难受的,有文月姑娘在她们身前代月娘行孝,或许她们心中会好受些。”

第七十三章 战象

周军诸多战略要地之中,最重要的有两处,一处岳州,另一处便是长沙,二者有如人之两足,互成犄角,萍乡失陷后,周军加强了吉安的防守,从侧翼威胁清军的粮道,吴三桂亦是亲自回到长沙坐镇,坐拥十万雄兵,背倚岳麓山,结下连营数十里,南有衡山天险,北有洞庭守护,前有长沙雄城以为屏障,以此为依托,与清军抗衡。

清军则以大军八万陈兵官山以东,同样结下数十里连营,与周军对恃。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往今来,任何一场战役自然都是少不了情报战的,双方自以官山为屏,相互扎下营寨时起,便侦哨四出,各派精骑,打探对方虚实。

………………

长沙城侧后,周军某处营寨。

此时寨墙之上负责放哨的军士们,一如往常那般,不时的向寨墙之外眺望着,严密的观察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阳春三月,天气还是比较凉爽的。兵士们虽有甲胄在身,倒也不怎么遭罪。

忽然,远处隐隐传来奔雷之声,紧接着便看到地平线上卷起好大一股烟尘,烟尘之中,隐约可见数十骑健马,健马之上乘坐着十名骑士,人人身披周军的破甲,冲着营寨疾奔了过来。

守寨的军士见这些哨骑未戴白盔,立刻大声喊道:“贼军的哨骑,敌袭,敌袭。”随即迅速吹响了示警敌袭的号角,刹那之后,一队队军士步伐整齐的由各营帐之内奔上寨墙,数百弓箭手飞奔至寨墙之后,轻型红夷炮和佛朗机炮的炮手们亦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上千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渐渐驰近的烟尘。

这股烟尘在逼近营寨一里左右之后,却忽然嗄然而止,与周军对恃了起来。

烟尘渐渐消散,十名披甲骑士迅速换乘到另一匹马上。众骑士之中,一名身材结实的长脸汉子凝望着远处如临大敌般的周军士兵,神色从容的向一旁命令道:“速速下了此地的地形地貌、营寨分布以及贼军大致的炮火和兵力分配。”

旁边一名神情冷峻、气质儒雅、相貌英俊的少年听到命令之后,目光在敌寨四周飞快的扫视了一遍,随即取出几张绢布草图,在上边迅速的勾勾画画了几笔,这才点头说道:“都记下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地处罢。”

这些人正是钱大壮和萧俊他们那一哨,这些精锐的哨骑,仗着艺高人胆大,时常的深入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敌方派出大股人马追赶,立刻便仗着马多逃之夭夭,若是和对方小股哨骑相遇,便毫不客气的冲上去厮杀。

见萧俊已经处理妥当,钱大壮这才一挥手道:“撤。”

众哨骑刚要拨转马头离开,却忽然听到周军营寨深处隐隐传来几声高亢嘹亮的异吼,众人脸上不由得纷纷露出惊疑之色。钱大壮皱着眉头疑惑道:“这是什么鬼动静?好象是什么野兽的吼声?”

随即转头向萧俊问道:“先生,您学识渊博,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萧俊此时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口说道:“象鸣。应该是战象的吼声。”

““象鸣?战象?”钱大壮一头雾水的问道。

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惧色说道:“先生是说这周军营寨里有战象?这东西以前听说书的讲过,似乎南夷经常使用,个头巨大无比,个个都能吞云吐雾,开山断河,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凶兽,是这样吗?”

萧俊不以为然的淡笑道:“这都是那些虚报战功的吹出来的,明末的时候,朝臣上表说红夷大炮声震十里,糜数十里,那东西你们也都见过,最猛的红夷炮也只不过在两里之内有点儿威力,运气好到逆天,也只不过最多打伤十个人,除非炮手敢在敌军冲到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放霰弹,杀伤力才会强些。”

众哨骑见萧俊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钱大壮继续询问道:“那请问先生,这战象容易对付么?”

萧俊搜肠刮肚的回忆着关于大象各种点点滴滴的记忆,半晌之后这才淡淡道:“这东西远比战马要聪明,对周围出现的危险也非常敏感,因此很容易对付,只需要结成以佛朗机为主的炮阵,配合鸟铳,就算是上百头战象结阵冲锋,也可轻易击退,而且这东西一旦被击退,会拼命的往回跑,反而会将本阵冲得阵脚大乱,无数兵士被踩成肉酱,极易被敌人乘机反扑。”

钱大壮脸上露出恭敬佩服之色说道:“先生大才,难怪营里几个读过书的都说先生的才干见识远非寻常秀才可比。”

众哨骑都是些没读过书的粗汉,听钱大汉如此说脸上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萧俊却淡淡道:“身处险地,还是快快离开为妙。”

钱大壮再次挥了挥手,做了一个撤退的姿势,片刻之后,哨骑们卷起大股烟尘,迅速向来路驰去,周军寨墙上的军士们见敌人退去,这才大松一口气的收兵回营。

萧俊回归本寨之后,便将探到的情报详细整理了一下,呈交了上去,身为哨探,他的职责便是如实的将自己探查的情况记录下来,至于如何分析、推理、建议和揣摩敌军用意之类的事情自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不过战象之事还是让他心中存有一丝疑虑,吴三桂久经战阵,自然知道这东西的缺点,这东西在热兵器时代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而且食量还极大,吴三桂却把它们弄了过来,难不成要作为一只奇兵?毕竟清军的将帅和幕僚们大都是从来没见过战象的。

思虑了半晌之后,萧俊却忽然哂然一笑:“自己一个小兵,操这么多闲心做什么,反正最后吴三桂是败了,就算有几头战象占些优势,又能如何?如何在战争中保全自己的小命和凑足赎回月娘的银两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

想通了之后,萧俊略沉吟了一下,取出一张纸,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大象的草图,又寻来营中的几个木匠,几个人琢磨着按照图纸造了几头巨象,萧俊此举只不过是多几分小心,防范于未然,为自己增加些安全系数罢了。

这些“木象”倒也好造得很,以几段圆木做腿,上边糊些深色的泥巴,找来几个竹匠用竹子扎成象身,中间是空的,外边包上麻袋,同样糊上深色的泥巴,鼻子则用草绳编成,同样外包麻布,糊上泥巴。又绘上眼睛,嘴巴。很快几头栩栩如生的巨象便呈现在眼前。

这些木匠们还是比较心灵手巧的,在腿部做了几个关节,只用了一夜的功夫,四五头巨象便耸立在了营盘之内,战马和战象不熟悉的时候,是极易被这庞然大物吓到的。萧俊将营内所有的战马全牵了过来,这些战马果然一见到这些庞然大物就显出警惕和惊惧的模样,不过战马还是有一点点智商的,毕竟身处营盘之内,知道这里十分安全,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保持的距离,渐渐的在主人的引导下,和这些“怪物”慢慢的的接近,后来见这些怪物也不过如此,连动都不动,这才渐渐安稳下来,萧俊乘机又让士兵钻到大象的肚子里,弄出些尖厉的声响,象鸣虽然极难模仿,但有两三分相似还是可以做到的,又派人动了动象腿和象鼻,弄得逼真些,让战马渐渐适应。之后又在战象身上“披挂”上“铁甲”,让战马熟悉它们作战时的样子。

上一次攻击高台花了几千两银子弄回来的火药,自然不可能做几百个火砖就全部用光,还余下相当相当的多,一直存在大瓮之中,交由营中的几个辎兵保管。萧俊琢磨了半天,又做了些神火飞鸦和火砖。

这神火飞鸦,外型如乌鸦,.用细竹编成,内部填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二百步开外,飞鸦落地时内部装的火药被点燃爆炸。

兵士们对萧俊那可都是近乎于迷信般的崇拜,萧俊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几乎毫不怀疑,李文忠见萧俊忽然又在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好奇,踱步走了过来,淡淡的询问道:“萧先生,这又是在做什么?”

萧俊此时正在往神火飞鸦里塞火药,忙拍掉手中的火药,站起身形拱手道:“兵者,诡道也,战阵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学生此举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这些都是针对周军的战象所做的一些防范,万一贼军用战象做奇兵,不管使出何种手段,我们只须将这些东西扔进战象的铁甲阵中便可保全性命,另外,还请将军想办法弄来十几头百余斤的崽猪置于马背之上,学生有大用。”

李文忠微微点了点头,倒也没继续问下去。他对萧俊的本事还是十分信服的。

第七十四章 接阵

数日之后,清军与周军终于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清军主帅于城西南兵分十九路,列阵数十里,而周军亦同样兵分十九路,以大将王绪为先锋,统精兵近万,化成一个巨大的箭头,孤军深入,深深的契进了清军大阵之中,清军立刻调集所有马军,以轻骑迂回包抄击之侧翼及后翼,以重骑兵结阵攻其正面………

萧俊此时身着当年阵斩都司时缴获的那付重甲,左手持了一面大盾,右手持了一杆狼宪长枪,骑于飞霜之上,正神色凝重的催动着飞霜缓缓的前进着,而飞霜亦被遮盖了一件棉甲。柳雷在萧俊的左侧,同样持着盾枪,内置一件硬甲,外边罩着一件棉甲。大青身上也披了件棉甲。

哨骑们因盔甲精良,马匹雄健,负重能力强,此时全部被编入到了重骑兵当中,绿营兵大都马匹赢弱,盔甲简陋,因此能担任重骑兵的极少,而正面攻坚,向来只有重骑兵的才能胜任,轻骑去正面冲击严整的军阵,那简直就是自杀。因此在萧俊等绿营重甲的身后,则坠着大量的汉八旗重骑,再然后是蒙八旗的重骑,再再然后是黑龙江流域等各少数民族八旗的重骑,再再再然后是满八旗的重骑。

萧俊等冲在最前边的被称之为“死兵”,拖在最后边“押阵”的那叫“锐兵”。

接近敌军近百步时,在将官的号令下,所有重骑结成数排,开始缓缓的加速,最终化做一道道铜墙铁壁,冲着周军先锋气势汹汹的压了过去。由于持续干旱,大地干裂,如雷的蹄声当中,上万奔腾的健马同时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几乎将周军“淹没”。

萧俊此时已经冲进了三十步之内,不由自主的纂紧了夹在腋下的长枪,同时透过浓浓的烟尘向周军的军阵望去,却不由得惊疑不定起来,只见不远处的周军只是用大盾竖起盾墙,却并未摆下用来抗拒重骑的枪阵,还未来得及细想,对面的周军忽然齐刷刷的撤去了盾墙,露出里边密密麻麻的三眼铳。

萧俊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周军竟然采用了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他可是冲在最前边的,见情况万分危急,萧俊立刻放弃了“勇往直前”的打算,将身形一伏,大盾迅速前探护住飞霜的头颈,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周军的三眼铳如爆豆般的接连响了起来,大量的铳弹如疾风骤雨般的袭卷了过来。身陷绝境,萧俊无奈之下,只好使出最后一记杀手锏,暴吼一声:“我信春哥。”

随着周军阵前道道火光腾起,萧俊耳畔只听得战马悲嘶之声不断,无数重骑如下饺子般的从战骑之上跌落。萧俊的运气略好些,一枚铳弹狠狠的砸在左腿重甲之上,几乎将整条腿震得失去了知觉。还有一枚铳弹击穿了大盾,从耳畔擦过。倒也没受到致命的伤害,就在此时,飞霜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痛嘶,却并未扑倒,显然已经被铳弹击穿了棉甲,受了些伤。

萧俊用余光一扫,却发现柳雷身子先是猛的一震,紧接着便从大青的背上滑落了下去,显是已被铳弹击中,见柳雷危急,萧俊迅速拍了拍飞霜的马颈,给它发送了一个迅速逃离战场的暗示。紧接着便装做中弹的模样,从马上飞快的翻落了下来,直奔柳雷扑了过去。

此时在“弹雨”中残存下来的重骑已经扑至周军的前沿,因冲锋队形已经被打残,这些重骑将手中长枪刺穿了一名三眼铳射手之后,立即侧转马身横击周军前沿,砍瓜切菜般的屠杀了起来,但这部周军十分精锐,第二波三眼铳射手根本无视清军重骑的砍杀,借助着浓浓的烟尘和硝烟掩护,大踏步前进了两步之后,手中的三眼铳再次轰响,给清军后续的重骑以重创,紧接着大批周军的轻骑从阵后掠出,冲入了遮天蔽日的烟尘之中。重骑作战靠的是严整的阵形,以及冲锋的速度,而此时清军重骑阵形已被打残,地面又残存着大量倒地的马匹等障碍物,加之尘土飞扬,几步之外便不能视物,因此这些周军轻骑一冲入重骑之内,便利用马匹的灵活性等各种优势,对清军重骑展开了围杀。

萧俊趁乱迅速来到柳雷身边,将他扶了起来,询问道:“怎么样?”

柳雷足足过了数呼才缓了过来,拭去嘴角的血迹,骂骂冽冽的说道:“咳,他娘的,胸口被砸了一下,肋骨断了几根,内脏好象也受了不轻的伤,咳。”

此时战场之上,战马的悲嘶声、兵士的惨叫声、铳炮声、呐喊声、马蹄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场面异常的混乱,萧俊护着柳雷,透过浓浓的烟尘,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刹那之后,一匹健马突然从飞扬的尘土之中钻了出来,因地上障碍物过多,加之能见度极低,这战马的速度倒是不快,马上的周军骑士见前方有两名敌兵,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毫不犹豫的用力一磕马腹,战马一声极短暂的嘶鸣之后,猛的向前一窜,这周军手中的长枪借助着马势冲着萧俊迅猛无比的疾刺了过来。

萧俊身后便是柳雷,若是闪躲,这一枪怕是就要将柳雷钉到地上,见对方枪势威猛,转瞬之间已经疾刺到了胸前,萧俊几乎不假思索的甩掉手中长枪,口中吐气开声的暴喝了一声,随即双手疾探,“砰”的一声轻响,便将白蜡枪杆牢牢的纂住,但这枪势借助着战马的一冲之力,又猛又急,足有千斤之力,纵有太极暗劲卸去了一部分冲力,枪势仍然只是略缓了一缓,便透甲而入,萧俊见情形危急,太极腰猛扭,急急一侧,枪尖顿时透过胸前的护心宝镜,划烂了胸前的铁甲鳞片,在硬甲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从前胸划了过去。

萧俊见躲开了这迅若奔雷般的一记猛刺,心中稍安,趁着枪势变老之际,双手顺势向前略略一顶,又猛的向回一带,这周军被闪了一下,身形立时变得有些不稳,还未等反应过来,萧俊已经闪电般的欺至身前,一把抓住这军士右臂,一个背摔,将这军士的身子抡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将其狠狠的贯落在了地上,随即一脚踹碎了他的咽喉。

这周军的战马在用力一跃之后,失了主人,反倒停了下来,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样,萧俊一个箭步窜了过去,飞身上马,拔转马头,正要去接柳雷,却见的烟尘之中忽然又冲出一骑周军的轻骑,轻骑上的周军反应极快,腋下的长枪略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冲着地上的柳雷疾刺了过去,就在此时,柳雷手中的三眼铳也轰然炸响,这周军和长枪,和柳雷的铳弹几乎同时击中了对方,只见这周军身子猛的一震,随即便从马背上被震落了下来,手中的长枪虽然连续刺穿了柳雷的棉甲和硬甲,却也仅仅伤到了里边的皮肉。

萧俊迅速赶过来控制住第二匹战马,和柳雷飞快的扣上周军的白盔,伪装成周军的模样,各乘着一匹马,跟在这些左突右杀,锐不可当的周军轻骑之后,借助着烟尘的掩护,从侧面悄悄的溜出了中央主战场,翻过一道丘陵,见这丘陵之后有一道干涸的沟渠,萧俊立刻带着柳雷藏匿到了沟渠之内。

柳雷的肋骨断了数根,必须得尽快处理一下,萧俊帮助柳雷除去硬甲、外衣和中衣,却忽然发现柳雷里边缠着数圈白布,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道:“原来你以前就受伤了,这次伤上加伤,可不好办。”说完将那白布一圈圈扯开,就在萧俊拆开最后一圈白布的一刹那,一对雪白的的肉球突然从柳雷的怀中弹跳了出来,莹白柔软的肌肤、滚圆颤动的玉?乳,刺激得萧俊头脑微微有些发晕,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萧俊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满脸震惊之色的询问道:“你……你是女人?”

这柳雷虽然平时说话比较中性,长得也比较清秀,但毕竟她还没长成,年龄比较小,众人皆以为她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加之平时大大咧咧,行事粗犷豪放,萧俊也从来没怀疑过,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儿身。

“嘘,小声点,别让人知道你看过老娘身子,老娘今后还要嫁人呢。”柳雷却是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

“是是是,”萧俊连忙大点其头,一付深以为然的模样,万一她下一句来个要让他负责那可麻烦了,虽然他一直把柳雷当成生死兄弟,不过若真是让他去娶这个男人婆、母老虎,他还真没做好心理准备。

略微收敛心神之后,萧俊努力的将视线从柳雷胸前那两团白花花的东西上移开,从棉甲上取出一团棉花垫在柳雷伤骨断口处,接好伤口,然后,用她身上原有的那些白布重新将前胸紧紧的围住,扶她躺下了下来。又寻了些草木将她遮掩住,二人均沉默着,气氛显然有些异常。

第七十五章 象阵

萧俊忙碌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从初闻柳雷是女子的惊愕当中,冷静了过来,他二人这些年毕竟一同出生入死,生死相依,相互都救过对方的性命,又吃住在一起,早已十分的亲密。

萧俊将柳雷安置妥当之后,拍掉手中的草屑,随意的调侃道:“你那对东西,天天用布裹着,居然都能长这么大。”

柳雷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论外表多么豪放不羁,骨子里却是保守的,更何况她还是待嫁之身,见萧俊调侃自己,从来都是粗线条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忸怩之色,轻声说道:“我叫柳眉,柳雷是我弟弟的名字,其实我也只比你大上几个月,当初为了投军,虚报了一岁。”

这柳雷突然柔声细气的改回女子说话的方式,萧俊多少还有些不太适应,见柳雷已经没有了大碍,萧俊打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下,手伸到一半,迟疑了一下,却又缩了回去,随即站起身形向周围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注意这里,这才说道:“我回战场上去看看,你一个人小心些。”

柳雷点头道:“我有三眼铳护身,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俊再次帮柳雷整理了一下伪装,便从沟渠之内一跃而出,牵着不远处的两匹健马,重新攀上了丘陵的高处,向下望去。只见此时的战场之上,周军的近万前锋,在纵横开阖,左突右杀,将清军各个大阵冲击得七凌八落之后,已经现出了疲态,随着中军的一声号令,这些周军阵形散乱、趾高气昂的后撤而去,不仅未结阵而退,竟然连后撤时必须预设的弓箭手和断后的精锐刀盾手都没有。

清军主帅见有机可趁,立刻命围攻这只周军先锋的各路军马重新结成阵势,尾随痛击这些“骄兵”。大量的马军轻骑随后奉命率先出击,结果竟然出人意料的将这些刚才锐不可当的“骄兵”击溃,周军见敌兵气势汹汹,匆忙结成阵势,一面抵御着追兵,一面向城下匆匆撤退而去。包围这近万精锐的数万清军刚才被这些人追杀得跟孙子似的,正憋着一肚子气,见有机可趁,立刻大声呐喊着,尾随在这部周军的身后,向城下冲去。

萧俊很快便寻到了李文忠的将旗,回归了本阵。李文忠所部刚才分成了四部分,哨骑被编入了重骑,百余马军被编入了轻骑,五百步卒被编入了围攻周军先锋的军阵之内,余下的百余辅兵、杂兵和新军则做为后备,带着军中的一些马匹和辎重在后方列阵等候。

结果哨骑们遭到迎头痛击,百余马军组成的轻骑也被对方射落了不少,六百步卒更是被杀散,好在这部兵马十分精锐,在刚才重新结阵之时,迅速的又集结了起来,辅兵、新丁们也带着辎重和备用马匹赶了过来,不过却损失了百余人马,只余下了六百人,哨骑竟有八人不见了踪影,余下的也都是一付狼狈不堪的模样,轻骑也损失了二三十人,步卒损失百余。

李文忠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余下的将士,“刷”的一声抽出长刀,大喝道:“为死难的将士们报仇,杀。”

众军士望着远处溃退的敌军,齐齐怒吼道:“杀。”

……

大股的清军一直追击到了长沙城下,此时长沙城下正列着一排高大的盾车,周军撤退的乱兵,纷纷飞快的逃窜到了盾车之后,清兵们的不少轻骑几乎紧随其后的冲击到了盾车的跟前,就在此时,数十两盾车忽然齐齐翻倒,追击的轻骑措手不及,不少人被这些由十数根巨大的圆木列成一排、捆绑在一起形成的“巨盾”,连人带马,砸成了肉酱,但这一切却只是开始,盾车之后,忽然传来一阵阵高亢嘹亮的象吼,四十余头身披铁甲的战象,在象奴的操控之下,列成一排,踏着整齐划一的步点,迎着清军汹涌而来的追兵碾压了过去。

刹那之后,战场之上各种凄厉至极的惨嚎之声此起彼伏,无数清军被象蹄踏成了肉酱,这些战象不仅吼声怪异高亢,而且其整齐的步伐更是将附近的地面震得晃动了起来,颇有地动山摇之感。加之大量烟尘的遮蔽,更增添了一种神秘莫测之威。

清军无论是军士还是战马,皆没有见识过此等阵仗,几乎所有的战马全部都是惊慌逃窜,而军士们更是转身便跑,却又和后边的军士撞到了一起,场面异常的混乱,周军则以大象为前驱,无数轻骑紧随其后,蓄势待发,一旦清军形成更大规模的溃败,他们立刻会毫不犹豫的出击,此刻城头之上观战的吴三桂及其麾下的将军们,脸上也都是露出了笑容,今日之战,周军设下了连环妙计,先是派遣精锐先锋出击,将半数以上的清军聚拢在了其周围,随即诈败,又将这些被激起了怒火的清军引至了城下,再以战象伏击,若是不出意外,将清军杀得大败,斩杀两三万敌军是没什么问题的。顺利些的话就算是斩杀三四万甚至更多的敌军,以及数员大将,获得罕见的大胜也并非没有可能。

李文忠所部位于追击清军的中前部,忽然见前方大乱,高亢的象吼之声边绵不绝,紧接着便见到前方溃败的军士如潮水般的倒涌了回来。遮天蔽日的烟尘之中倒也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萧俊望着眼前的情景,只是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显然是清军“猪”帅中计了。

他此刻正站在李文忠的旁边,劈手夺过将旗,将其高高举起,对着后边噪动不安的军士们大声喊道:“敌军使用了铁象蟹甲阵,今日若败,我等半数以上,怕是难以活命,如今之计,唯有以死力拼,死中求活,这铁象阵虽然霸道无比,但我与将军早已定下应对之策,诸位只须听我二人号令,可保性命无虞。”

军士们见“神通广大“的萧先生如此说,顿时安稳了不少,一双双期盼的目光齐齐注视着李文忠和萧俊二人,萧俊和李文忠对望了一眼,李文忠见眼前的情势危如累卵,倒也干脆,说道:“先生来指挥。”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推诿客套,萧俊手中大旗一挥,指着侧翼不远处的一处高处吼道:“冲过去,越快越好。”

六百兵士齐齐怒吼着便穿过附近的清军向那处山地冲了过去。

仅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所有兵士便扑到了高地之上,萧俊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立刻命兵士们平整地面,将军中辎兵们保管的数千神火飞鸦取了出来。

萧俊大吼道:“五百一组,对着象群前方一组组的施放。”

随即将驮在二十余匹战马之上的崽猪,全部浇上猛火油,和李文忠以及众哨骑交待了数句之后,这才说道:“一切就按我说的去做,必可破敌制胜。”

李文忠面容沉稳的望了一眼即将冲到高地下方的象群,对着钱大壮命令道:“保护好先生,他若有失,你就不用活着回来了。”

钱大壮胸脯一挺,大声道:“将军放心,标下必誓死护得先生周全。”

见周军的铁象驰近,不少轻骑也已经从高地的侧翼包抄了过来。李文忠大吼一声:“吕都司,你带二百兄弟守住侧翼。余下之人听我号令,第一组飞鸦,放。”

随着李文忠一声令下,高地之上兀然腾起道道烟火,好大一片乌云直奔象阵的前方笼罩了过去,片刻之后,铁象的前后左右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随即腾起大片大片的火光烟雾,纵然萧俊将上边捆绑的数枚铁箭去掉,大大减轻了重量,但这神火飞鸦的射程最远也没有超过三百步,而这四十余头战象,每隔数步一头,整个象阵长达近四百步,加之高地距离象阵又有着数十步的距离,因此这些飞鸦只覆盖了半数略多些的象阵。而且因精度和风向的问题,虽然大多都爆裂在了象阵之前,还在不少射到了象阵之后,但饶是如此,这些极聪明的战象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步伐散乱了起来,那地动山摇般的气势终于嘎然而止。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飞鸦覆了过来,接连不断腾起的火光和爆炸声终于使得象群有些惊恐不安了起来。

就在此时,萧俊等二十余名哨骑,趁着烟尘的遮掩,已经悄然接近到了象阵的侧翼附近,随着萧俊的一记手势,十名哨骑从旁边的马匹之上,取下猪崽,冲着象阵的方向,齐齐将猪崽点燃,这些猪崽顿时化作一头头火猪,凄厉至极的惨叫着便冲着象阵的方向奔了过去,战象们虽然被道道火光惊扰,但还算勉强“沉得住气”,但听闻这些猪崽“奇特”的惨叫之后,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突然集体失控,不顾象奴的殴打,来回冲撞践踏了起来,如此一来,旁边的周军可倒了大楣,护在战象旁边的都是精锐,这战象一旦发了狂,倒也十分灵活,这些周军猝不及防之下,顿时阵形被冲得大乱,不少人被踩战象重重的踩在脚下,或是被当场踩死,或是大腿被踏成肉泥,大声惨叫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刺客

战象仅慌乱了片刻,便齐齐冲着远离崽猪的方向,向回逃窜而去,如此一来,跟在后边的周军马兵精骑便倒了大楣,不少人被撞落马下,直接踩死,阵形也被冲得大乱。

李文忠此时已经释放完了所有的飞鸦,见敌军阵脚已乱,包抄的轻骑也见势不妙撤了回去,立刻大喝一声道:“冲。”

随即率军冲入了周军的乱兵之中砍杀了起来,而此时二十余名哨骑在萧俊的率领下,杀开一条血路,从周军的乱兵之中,一路狂奔到象阵的中间,此时另一侧的战象虽然未被波及到,但天性聪颖的它们,听到了另一侧同伴们惊慌失措的吼叫之声,均是颇有些不安的,惊疑不定的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前进的速度也放得极缓。

哨骑们冲到预定位置之后,再次放出十余头火猪,同时紧跟在火猪的身后,手中大量的火砖飞出,制造出大片的混乱,为火猪“开路”。这一侧的战象听到火猪的尖叫,以及见到眼前的团团火光之后,终于也开始骚动了起来,刹那之后,便同样将周围大量军士踩踏而死之后,向回狂奔而去。

萧俊此时却并未和哨骑们一起行动,而是在放出火猪的一刹那,抄起一杆遗落在地上的战旗,与钱大壮一起,冲着一头正有些燥动不安的战象疾驰而去。二人将手脸等重要部位遮住,手中的火砖如雨点般的飞了出去,落到了战象的周围,这战象此时刚刚听到崽猪的嚎叫,情绪正有些失控,却忽然见到周围闪过团团火光,几乎无一处是安全的,立刻便惊恐不安的,前后左右胡乱踩踏了起来,这战象周围军士被火砖正炸得有些发蒙,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接连惨呼着被铁象撞翻踩死,。

萧俊此时已经借着火光的掩护,冲到这战象的附近,随手抽出三眼铳,冲着象背之上便是连轰了三铳,之后接连丢过去两块板砖,随即努力操控着在战火中不停的惊慌嘶叫的战马,从战象侧方驰过,随手祭出手中的飞抓,扣于象撵之上,几乎在扔到象背之上的两块火砖爆裂的同时,萧俊用手臂上的马盾遮住扑面而来的无数铅屑,迎着火光便冲上了象背,随手拧断了被炸得正大叫不止的那精锐的脖子,又一脚将旁边晕头转向的象奴踹了下去。

随后在象撵内寻了一根长枪,将战旗绑在长枪之上,用力高高举起。此时钱大壮也已经跃了上来,立刻牢牢的护在萧俊的身侧,以防有人偷袭。

清军们被象阵追得正四散奔逃,却忽然感觉到象阵那震憾大地的步点儿停了下来,紧接着便看到象阵之内腾起大片火光,巨象的吼叫声也似乎变得凌乱了起来,之后周军阵营之内忽然响起成片的惨叫之声,象鸣之声也变得越来越远,显然象群正向着城头的方向奔去,冲乱了周军的阵脚,就在此时,一面绿色的战旗忽然在空中高高飘扬,并且迅速向长沙城下移去,就算是再傻的人,此时也已经“明白”了,竟然是有人“控制”了周军的象群,反而向周军攻去,见远处喊杀阵阵,似乎已经有兄弟部队正在趁乱斩杀周军,逃散的清军们不少人马上停止了奔逃,还有不少欢呼了起来,随后这些散乱的清军,在武官和后方督战队的严厉督促下,打乱建制,迅速于原地结成阵势,转身又杀了过去。很快便与被战象冲散的周军搅在了一起,因仓促结成了阵势,一时反倒大占上风。

周军对于自己的战象远比清军要了解,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刻组织起大量的三眼铳和鸟铳射手,冲到战象的附近冒着清军的砍杀,抵近射击,其中不少的铳弹直奔那头飘着旗子的战象轰去,还好象撵足够结实,缩在里边倒也安全。

不久之后,战象们悲声鸣叫着再次被轰得落荒而逃,不过这些聪明的战象牢记着后方也是有危险的,因此直接向侧翼奔去,清军除中集结了数万人在中央主战场围杀刚才的那部精锐之外,两翼亦是同时和周军激烈的交锋着。这战象直奔着周军的侧翼便冲了过去。不过距离尚远,一时三刻倒也冲不到近前。

萧俊待弹雨一过,立刻和钱大壮从象撵之内探出头来,此时战场之上双方搅在了一起,战象的前后左右都是撕杀在一起的双方军士。地上更是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被踩烂的肉泥,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场面极其惨烈。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枚劲矢忽然从烟尘之中钻了出来,仅是闪了一闪,便已经激射至萧俊的后背,钱大壮此时正与萧俊背对背成防御姿势,虽然一直十分警惕,小心翼翼,但这利矢委实速度快得惊人,危急之中,只好拼尽全身的力气,左肩猛的向侧方疾探了数寸,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钱大壮用左肩生生的接下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利矢深深的嵌入了钱大壮的左肩。还好哨骑们都是不顾天热,身穿数层丝绸,利矢虽已入肩,却是在丝绸层层包裹之下,伤势倒也不重。

就在此时,四道迅捷无比的身影,如四头猎豹一般,从烟尘之中突然钻了出来,随即直奔象撵之上疾扑了过来,这四人竟然全部戴着清军的头盔,身披重甲,显然是军中精锐。

萧俊此时也发觉了背后的异常,来不及察看钱大壮的伤势,略扫了一眼底下四人,却忽然一愣,其中一人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记忆力极佳,转瞬之间便想了起来,这人虽然将脸上抹了些东西,但凭借着那双阴狠的双眸,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便是当年在临湘城外,北上黄州时追杀自己的那红脸大汉。另外三人,他也敢肯定其中一人同样是那日追杀自己的四名杀手之一。

此时这四人已经疾扑到战象之下,想必是这些人对萧俊的底细多有了解,几人均手持厚盾,护住要害头脸,看来是专门应对萧俊的三眼铳的。

萧俊见情势危急,来不及细想,迅速抄起象撵上用来防卫和进攻的一杆二尺长的佛朗机轻炮,随即用旁边一根一直燃着的火把,飞快的点燃了火炮。

这四人之中,以这红脸大汉的身手最为敏捷利落,萧俊刚刚引燃火炮,这大汉便已经祭出飞抓,飞身攀上巨象,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长刀便诡异的出现在了手中,随即长刀划出一道妖异的弧线,瞬间便已斩到萧俊的脖颈之上,此人出刀之快,实乃萧俊生凭仅见,象撵狭小,萧俊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萧俊就要身首异处,就在此时,忽然“轰”的一声炸响,却是萧俊怀中的佛朗机轻炮崩出了一枚炮子,这大汉刀法再快,又岂能快过火炮?炮子接连砸穿了厚盾、重甲,在这大汉的胸口开了一个大大血洞,在炮子强大的撞击力下,这大汉的尸体亦被撞得倒飞了出去,手中的长刀虽然划开了萧俊护颈的鳞片,却也最终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萧俊虽然一炮轰死了这红脸汉子,却也被火炮巨大的后座力,震得倒飞了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在象撵的另一侧内壁之上。

此时另外三人也已经扑了上来,见这大汉被一炮轰死,脸上均闪过骇然之色,却也来不及细想,纷纷举起刀剑向萧俊狠狠的劈砍了过来,萧俊此时正被佛朗机巨大的后座力“定”在象撵之上,五脏六腑亦被震得血气翻涌,正是反应最迟钝之时,钱大壮虽然拼命举盾拦住其中一人的进攻,但另两人的长刀却已经冲着萧俊迅疾无比的怒劈了下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人忽然身形猛的一顿,手中的刀势忽然软了下来,萧俊见机不可失,迎着另一人的刀势,拼尽全身的力气猛的向前一滚,虽然避开了长刀锋利的刀头,但刺客长刀靠近刀柄处的刀锋仍然重重的斩在左肩重甲之上,刀势的力道大都集中在刀身的上半部,越靠近刀柄,力道越小,但即便如此,长刀仍然砍开了双层重甲,嵌入了萧俊的肩胛之中。

那人一刀劈中了萧俊,见一击不中,却忽然弃了刀盾,从象背上急急的翻落了下去,萧俊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状况,却见刚才刀势忽然变软那人,正扑倒在象撵之上,后背之上赫然深深的插着几枚利矢,能够穿透重甲将箭矢射得如此之深,决非普通的军士可以做到,萧俊向附近望去,果然在几步之外,姚一刀和牛丁等几个同哨的哨骑正收起手中的硬弓,拔出刀剑冲着另外两名刺客围堵了过去。

萧俊忍着肩头的剧痛,瘫坐于象撵之内,长长的出了口气,这几人显然是黄家派来的,看来应该是谋划已久,还真是险些让他们得手,还好哨骑们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一命。

余下的两名刺客,身手虽然比较不上红脸汉子,但也绝非等闲之辈,两个起落之后,便避开了哨骑们的堵截,闪入烟尘之中不见了踪影。

第七十七章 押运

此次大战,双方一直厮杀到天黑,均损失近万兵马,才各自收兵回营,算是打了个平手,游击将军李文忠此役居功至伟,挽救了无数将士的性命,避免了一场大败,加之以往作战,战绩显赫,被破格提拔,连升两级擢升为副将,萧俊不仅智谋无双,而且勇冠三军,将战旗插在铁象阵之上,挽狂澜于既倒,一战成名,被授予象征着勇士的蓝翎,这蓝翎,通常都是皇宫王府中六品以下的近卫享戴,以及赐给普通军士和低阶武官中立有大功者。

除了蓝翎之外,萧俊同时获得了五十两黄金的赏银,以及赏戴七品军功,这赏戴七品军功,实际上就是可以享受七品武官的待遇,当然如果想做官的话,以萧俊在军中的资历,也可到兵部报道,换取一个把总的官职,不过,一个把总最多也只不过管着十几个人,驻守着某处塘汛,相当于后世的公路收费站站长,虽然和七品知县同级,但相对于一县之长,这权利实在是小得可怜,萧俊觉得如果有希望,自己还是想办法混个县长当当比较好些。就算是不能当上县长,以他的贡生的身份,混个训导,虽然品阶低些,但当个教育局副局长怎么也比当个收费站站长要好些吧?

那两名刺客,经查验尸身,确定为最近一年之内刚刚加入赵国祚所部的精锐哨骑,不过经过仔细核对,却发现投军时所报的身份姓名等都是伪造的,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

康熙十七年四月,战势的发展,对吴三桂愈发的不利了起来,由于战争拖的时间过久,相对于“财大气粗”的清廷,吴三桂“财小气细”的弱点渐渐暴露了出来,被迫“节衣缩食”,曾经投奔他的天地会、白莲教等各会道门麾下的兵马,皆不予器械粮饷支援,无奈之下,这些兵马为了生存,只好化整为零,趁着天下动荡,江南各省秩序混乱,散入到山野之间,形成数百人甚至数十人一股的“棚寇”,专门袭击清军的粮道、驿马,遇到大股清军便一哄而散,一遇到小股清军便围而歼之,甚至开始袭劫过路的商贩,攻打兵力薄弱的州县,至康熙十七年,棚寇之烈,其危害甚至已经开始超越了渐渐势微的周军。

对此,清廷在兵力紧张的状况下,一面抽出大量的军队“剿匪”,另一方面则是加强了粮道以及护送各类军需物资的兵力。



袁州城东门之外,萧俊等二十九名哨骑,此时皆身披重甲立于城外一处宽阔的平地之上,自上次大战之后,这一年多以来,哨骑们又补充了几张新面孔,被重新分成了三哨,德爷、钱大壮与萧俊各领一哨,因萧俊有赏戴七品军功,而钱大壮和德爷只是赏戴九品军功,所以这二十九人暂由萧俊统领,当然哨骑们也是心服口服的。

他们此次的任务,是负责押送一批物资到江宁府,之所以接到这趟差事,倒和月娘有些关系,在连续弄错了四次之后,佟爷终于第五次传来月娘的消息,说是在江西、广东、湖南有一批未出阁的小姑娘,会被选送到江宁府秦淮河畔,这些小姑娘在袁州城集合后,会被一起送往江宁府,其中有一人极似月娘。

因路上棚寇过于猖獗,而选中这些小姑娘的青楼,又和军中高层大有关系的模样,于是便和清军的军需物资一起,一同由军兵押运。佟爷收了萧俊奉上的三百两银子后,便顺水推舟,将这趟押运的差事交给了萧俊。

今天是阴天,微风拂过,倒也凉爽,只是略有些闷,萧俊随意的打量了几眼自己此次贩运的货物,十辆大型的货车,各由四匹骡马拉拽,至于里边装的是什么军需物资,他们自然是无权知道的。不过看辙印却也不算太深。

在这些货车的旁边却是两辆十分排宽敞的带逢马车,同样各由四匹骡马拉拽。那十几名从各地带来的未出阁的小姑娘,便是坐在了这两辆蓬车之内。

而在带逢马车的后边却是两辆木笼囚车,透过木栅栏,里边赫然囚禁着十几位年龄大小不一的女子,大部分都不超过三十岁的模样。

除萧俊等二十九名哨骑之外,还有三百名相对比较精锐的绿营兵随行护送。此次领兵官是一名叫温兴的都司,此人面色发黄,一付病秧秧的样子,丝毫没有武官的气派,那两辆囚车旁边则跟着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似乎是管事的模样。而那两辆带逢马车的车辕上同样坐着一个老鸨模样的人。正在悠闲的等着上路。

“这批货物好生奇怪,居然还有囚车?”萧俊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对着一旁的柳雷说道。

“刚才牛丁跟那个胖子,还有那个老妈子聊了聊,那逢车里的,你自然是已经清楚了,都是从附近几省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四五岁没经过人事、姿色尚好并且受过良好训练的,要送到江宁府去卖个好价钱。

而那囚车之上却都是奴藉的女子,多为谋逆钦犯之后,也是挑选出来姿色不错的,这些人本应按律发配,却被上官私自截留了下来,同样送往江宁府发卖。”柳雷悄悄的将这些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但萧俊还是觉得这车队由于两车女囚的存在显得有些怪怪的。

不久之后,一切准备就绪,那温都司只是淡淡对萧俊等人命令道:“逢车和货车由精锐们负责,囚车和其它的车辆由另外三百人负责。一旦发生变故,各司其职,保护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东西。”除了蓬车、货车和囚车之外,还有着数十量,装载着宿营所用的帐蓬、粮草等各种杂物的车辆,当然车队之中还有着不少的马夫。

众军士皆应声领命,不久之后,这只队伍开始缓缓上路。逢车内不时的传出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相比之下,囚车就要安静多了,这个季节,江南的天气在中午的时分还是比较闷热的,那蓬车之内的少女们奈不住闷热,便掀起车帘纳凉。但汗水仍然不停的流淌下来,临近申时的时候,队伍经过了一处水源之地,那跟车的老鸨笑着对温都司商议道:“军爷,这些孩子们娇贵得很,今天出了一天的汗,若是皮肤给渍着了,老身怕是交不了差。求军爷让孩子们下车梳洗一下。”

这些女孩子是用来卖钱的,自然是需要好好保养了。那温都司看来是已经收了别人的钱财,很痛快的便答应道:“可以,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吧?”

选了一处合适的地形之后,军兵们立刻设下警哨,从大车上取下简易的拒马寨墙,配合着装载着杂货的大车,设下一道简易的营寨。砍柴烧火,埋锅造饭,整个营地陷入一片的忙碌当中。

受那温都司指派,两名军士在营地正中围起了一座简陋的帐蓬,从车上卸下几个大桶,然后又到不远处的水源,拎来些冷水,逢车里的女孩子们见已经准备妥当,这才有说有笑的从车上纷纷跳了下来,各自拿着梳洗的小包,走进那座简陋的帐蓬之内,梳洗了起来,不久之后,帐蓬之内便传出女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声、戏水声以及无所顾及的调笑声,

外边的三百绿营兵痞以及近三十名绿林气息极重的哨探们,共三百余位流氓,被帐蓬内惹人暇思的各种声音所吸引,情不自禁的不时侧目向帐蓬的方向窥望着。

囚车中的女子便没有这么好运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们在帐蓬之内梳洗嬉戏。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不过那胖子还是央求了两名营兵打了两桶水,放在囚车里,让她擦拭一下。

用罢餔食之后,那胖子便特意挑了两个标致些的女囚,略梳洗了一下,在营兵们炽热的目光中送进了温都司的营帐,萧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押运之旅居然如此的香艳。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

他的感慨还没有结束,令人更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那胖子居然开始作起生意来了:“两钱银子一次,只收现银,这些可都是最标志的妞儿,你们想想,她们原本可都是官家小姐、太太,或者是高高在上的士绅小姐、太太,如今却被咱们压在身下,这是何等的快活,两钱银子一次,机会难得,过期不候……”

营兵们虽然不太富裕,但两钱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顿时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温都司尚在那自己快活,这些营兵自然是不想守什么规矩,除规定站岗放哨负责警戒之人外,其他人均可花上两钱银子爽上一次,这些女子总共才十几人,倒也不会给营地带来太大的松懈。

第七十八章 少女

哨骑们可是归萧俊管的,军营之中约束极严,行事必须得经过上官的允许,见营兵们兴高采烈的去“寻欢”,哨骑们个个都是一付心痒难耐的模样,纷纷用恳求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老大”,希望能给个“方便”,萧俊自然不会去拦着他们的“好事”,微微点头说道:“出哨的除外,其他人随意,不用看我。”

哨骑们立刻欢天喜地的去快活去了,他们是军中精锐,自然是不把那些营兵放在眼中,就算是营兵们抢先一步,那也得排在他们后边,营兵虽然人多,看上去也都精壮得很,但甲胄却十分的简陋,许多人甚至无甲,一看便是没与周军的精锐交过手的,从气势上也远远不如这些百战余生的哨骑,最多也只能是怒目而视,眼看着哨骑将“自己的”女人抢走。

不久之后,萧俊便看到那些花了银子的哨骑兄弟们,各自抱着挑选的女人进了自己的营帐,那些女人表情木然,既不反抗,也不叫喊,似乎早已麻木,其他的营兵,只好在一旁满脸郁郁的排队等候。

萧俊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那蓬车,那里边的女孩可都是要卖大价钱的,那老鸨吃完饭之后便一直端坐在车辕上纳凉,颇有些不屑的看着囚车的方向。

一名哨骑笑着凑了过去,冲着老鸨调笑道:“不知妈妈的丫头卖不卖,多少银子一次。”

那老鸨撇了撇嘴讥讽道:“抱着一块木头有什么意思,我的孩子可都是能跳会唱的伶俐人儿,你若真有心,五钱银子一次,陪你说话儿,唱曲儿,跳舞儿,岂不是有趣得多,不过事先说好了,我的丫头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绝对不能一时火起,强行夺了她们的贞洁。除非你肯拿出一千两银子。”

这些哨骑还是比较富裕的,闻听此言,看着远处那些“木头”,心中衡量了一下,立刻便有几个按捺不住的,挑了一个小姑娘听曲儿解闷去了。没过多久,哨骑们便将十几个小姑娘“瓜分”一空。

小姑娘们在蓬车之外围成了一圈儿,和哨骑们说说笑笑,偶尔唱两首俗词俚曲儿,给这帮粗货听,气氛倒也热烈。

萧俊神色凝重的将目光在这些少女的脸上一一扫过,片刻之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位少女的身上,这少女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白皙细腻的肌肤,不大的小嘴儿调皮的微微上翘,再配上一个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儿,显得十分的甜美可爱,这少女虽然不是这些女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却是看上去最有气质的一个,似乎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

这少女不仅眉眼象极了年幼时的月娘,而且一颦一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随意的一举一动,所显露出来的动作习惯,都像极了月娘,萧俊毕竟弄错过四次,因此虽然眼前这少女是最像月娘的,却也多少有些不自信,正打算站起身形向那少女走去。却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喊道:“萧哨长,过来一下。”

萧俊转过头去,却见那温都司不知什么时候从营帐内走了出来,正向他招手,萧俊只好从那少女身上收回目光,向温都司走去,这温都司除了唤萧俊过来之外,还将那三百营兵中的两名千总也一并叫了过来,四人坐在一起,开始商讨路上如果遇到棚寇,应该如何应对等种种细节。

萧俊座骑神骏、甲胄精良,长得又英武不凡,儒雅的气质之中却又蕴含着浓重的杀伐之气,而且脸上始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淡漠,因此在这些军士当中显然极为的突出。白天在路上行进的时候,蓬车内的少女们,便被萧俊不同寻常的气度和风仪所吸引,不时的偷偷窥望着他,小声的议论着。

到了夜晚唱曲儿的时候,借着和众哨骑们亲近的机会,终于有的少女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满脸八卦的询问道:“那位官爷生得好帅哦,我见你们都尊称他为先生,好生奇怪,他是你们这几十位好汉的领军武官么?”

萧俊可是这些哨骑的骄傲,这少女话音刚落,一旁的牛丁便满脸尊敬之色的大声说道:“先生可是我们哨骑中的传奇人物,十五岁时,还未成年,第一次上战场,便连挑七名敌军悍将,阵斩敌军精骑都司一员,萍乡之战,又用烟火计轻易破了敌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高台,敌军失了高台,连丢十二寨,足有万余人被斩杀,溃不成军,一口气从萍乡逃到了长沙。那一战我营光是赏银就足足有数万两。长沙一战,更是智破贼军的铁象蟹甲阵,将战旗插到了贼军铁象的象背之上,扭转了战局,据说先生此举至少救下了数万将士的性命,朝廷感念先生之功,特赐他象征着勇冠三军的蓝翎,以及七品军功。还有几十两金子呢?”

牛丁说完便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这些阵战的细节,少女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倒也入神,一旁的营兵见有故事可听,也都纷纷凑了过来,倒也热闹得很。

牛丁刚刚讲完,柳雷在一旁接过话茬说道:“先生不仅智勇双全,还是个痴情种子,他为了寻找那个失散于乱军中的小媳妇儿,硬拉着我于敌军六百里连营之内设伏、单枪匹马闯入数万敌军把守的城池之中,两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险些丢了性命。就凭着他的这份痴心,若还是寻不到他的那块心头肉,老天爷可真真是待他不公。哦对了,他那小媳妇儿乳名叫月娘,家住临湘,十岁的时候在浦圻附近的乱军中失散的,被一个名叫刘二爷的给买了去,你们既然来自各地,可有她的消息?”

柳雷的话音刚落,刚才被萧俊注视着的那少女突然身子猛的一震,声音颤抖的喃喃道:“是哥哥、是哥哥。”

这少女猛的站了起来,眼泪亦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提着罗裙便冲着萧俊奔了过去,口中想要呼喊着什么,却已泣不成声,将喉咙牢牢的堵住。

萧俊正与温都司等三人商议军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铜铃之声,心中不由的一动,侧头望去,却见那“极似”月娘的少女正小脸儿爬满泪水、神情激动的向自己扑了过来,那铜铃之声正是从那少女的脚腕处传出来的。

萧俊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瞬间荡起一丝微澜,紧接着便绽放出摄人的光芒,从地上一跃而起,此时那少女也已经奔到近前,乳燕归林般的投入到了萧俊的怀抱之中,直到感受到了萧俊温暖结实的怀抱,这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萧俊抱着怀中温暖柔软的少女,一股浓浓的亲情掺杂着柔情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冲淡了心中因战争所留下的种种创伤。

许久之后,萧俊才终于将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平复了下去,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总算落了地,月娘寻到了,似乎一切都还不算太糟。

二人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营寨之内包括巡哨的营兵都是投来探询的目光,那些少女们也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刚才听如月自言自语,好象是遇到本家哥哥了?”

“我觉得如月可能就是那位先生要寻找的小媳妇儿?你想想看连自己的小媳妇都这般拼命的寻找,如果是自己的亲妹妹失散了,那还不得更加拼命的去找?可是刚才那军爷却知字未提。”

“哎,如月的命儿真好,本家哥哥也好、未来的郎君也罢,想必是应该能够把她赎出去吧?”

“哪有那么简单,我听跟车的古妈妈说,我们这些姐妹,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到了秦淮河畔,个个都是摇钱树,没有个两三千两是赎不出去的。”

………

半晌之后,月娘终于止住了哭泣,却是怔怔的望着萧俊发呆,数年的军旅生涯,将萧俊从一个皮肤白皙的清秀小男孩儿,锻造成了一名仪表堂堂、神情冷峻,有着古铜色肌肤铮铮铁汉,气质上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月娘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着一身传奇故事的冷面青年,就是从小柔声细气的哄着她长大的哥哥。

萧俊拉着月娘到远处坐下,这才说道:“母亲和娘亲现在都在黄州,住在一间三进的大院子里,她们若是知道我寻到了你,不知会有多么的高兴。”

见月娘眼中露出一丝欢喜之色,萧俊这才关切的询问道:“这些年过得好么?”

萧俊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却没有料到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月娘的痛处,月娘的泪水再一次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将小脸儿埋在膝上,呜呜痛哭了起来。似乎要把这几年所有的辛酸、委屈和绝望全部倾倒出来一般。

萧俊只好不停的轻抚着月娘的后背,不时的安慰几句,许久之后,月娘这才停止了哭泣,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目光呆滞的望着不远处,似乎在想着心事。

第七十九章 棚寇

就在此时,哨骑牛丁缩头缩脑的走了过来,这些年同处一个军营,同舟共济,二人的关系倒还不错,尤其是萧俊曾经在出哨时救过他,这让他始终觉得欠着萧俊一份恩情。

牛丁满脸愧疚之色的说道:“那个,先生,俺不知道她是你妹,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听曲儿的时候,俺包了她,那个,那个,俺不小心摸了她的手,还偷偷亲了她一下,这个,俺确实不是故意的……”

萧俊毕竟来自后世,在他的眼里月娘还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因此倒也不怎么介意。哪家的小女孩儿不是穿着开裆裤过来的?小时候不是被一堆叔叔伯伯婶婶抱过亲过?

可月娘却不是这般想,她刚才虽然只是唱了唱曲儿,被人轻薄了几下,但在名义上毕竟已经算做是开门迎客了,在这个时代,这种行为已经算做是寡廉鲜耻的轻浮放浪之举,是被人所不屑的。

因此忽然被人在至亲之人面前提起她刚才的糗事,月娘顿时满脸通红,将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哥哥和自己可是还有婚约在身的。

萧俊看了一眼月娘,见牛丁的话刺痛了她,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牛丁忽然发现萧俊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似乎很生气的模样,连忙解释道:“先生,您别生气,要不,要不,俺吃些亏,娶了你妹还不行么?”

萧俊脸色更加阴沉了些,冷冷道:“你看不起她?”

牛丁连忙摆手道:“没没没。”却见萧俊仍然冷冷的注视着他,这才硬着头皮小声道:“说实话,是有点儿,,就算是俺想娶她,但她的身份怕是俺娘也不会同意。”

见牛丁如此说,萧俊原本阴沉的脸色反倒缓和了下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牛丁虽然话说得直些,却说的是实理儿,这个时代的女子,是极重名节的,任何女子,一旦踏进青楼这个门坎,便已经没有了名节。娶一名青楼女子做妻,别说是这个礼教大防的时代,就算是在风气开放的后世也都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牛丁即然不是有心,他倒也不好去怪罪于他。

就在此时,月娘忽然站起身形,向萧俊福了一福,轻声道:“哥哥,月娘累了,想要休息休息。”说完转身向蓬车盈盈走去,萧俊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月娘的背影,怕她想不开,忽然说道:“我和你娘这些年为了寻你,数次差点丢掉了性命,你娘若是知道我寻到了你,一定会非常高兴,她日夜都盼着你回去呢。”

月娘身子一顿,却并未回转身形,关切的问道:“我娘她还好吗?”

“你娘和我娘生活在一起,自然是很好的,唔,当然你若能回去陪她,就更好了。”萧俊回道。

月娘轻轻点了点头,却仍不敢回身面对萧俊,轻声道:“哥哥当了官,又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月娘听到之后心中好生欢喜,哥哥待月娘越好,月娘心中越是羞惭,月娘自知身份卑贱,今后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哥哥和母亲,抱答哥哥待月娘的恩情,求哥哥可怜月娘身世飘零,且莫嫌弃月娘。”说完拭去眼角的泪水,神色黯然的向蓬车继续走去。

萧俊望着渐渐远去的月娘,正琢磨着应该如何开解这个想不开的小丫头,柳雷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问道:

“秀才,她就是你那被乱兵掳走的小媳妇儿?”

萧俊叹了口气淡淡道:“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把她赎出来?这些妞儿可不便宜,你打算怎么办?”柳雷眉头皱了皱询问道。

萧俊望了望天上初升的新月,淡淡的说道:“先睡觉。”

接下来两日,月娘似乎有意的躲着萧俊,一个人窝在蓬车的角落之内,一言不发,姐妹们去梳洗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躲在车内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

………

初夏的清晨,大地笼罩着薄薄的微雾。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池塘中蛙鸣廖廖,阵阵暖风拂过,带着潮湿的凉意,满眼望去,四周尽是翠绿的山林和竹林。

萧俊将略带忧虑的目光从月娘所在的蓬车上收回,望了望不远处的山峦,江西境内多山,适合盗匪隐匿行踪,因此棚寇也极多,不过朝廷有数支剿匪的大军在这一带游荡,这些棚寇倒也不敢合成大股,只能是化作小股四处出击,打击清军粮道、劫掠商贾以及袭扰州县。

队伍行进的正前方,是一处狭长的山谷,一路之上几乎到处都是这种地形,整只队伍也如往常一般,遣三十名刀盾手做尖兵吊在前方二百步左右,此时已经率先进入山谷。

萧俊凝视着山谷的两侧,却不由得狐疑了起来,此地远离村寨,已是山野深处,可这山谷之内实在也太寂静了些,连一只飞鸟都见不到,这实在有些不正常。

萧俊一纵战马,跃到队伍的前方,一挥手,大喝一声:“停。”整只队伍立刻在距离谷口二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萧俊从马臀之上取下一只神火飞鸦,平放于左臂马盾之上,随即引燃,刹那之后,一道火光腾空而起,长长的烟火轨迹划过长空,没入到了远处山谷的密林之内,紧接着“轰”的一声炸响,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山谷,随后一团火光闪过,在远处密林之内熊熊燃烧了起来。

整个过程,密林之内仍然没有任何飞鸟被惊起。萧俊见状,立即想也不想的大声喊道:“有埋伏。”

萧俊的这句示警,宛若一堆大号的火砖扔到人群当中,整只队伍立刻如炸了营一般,车夫和营兵们在武官们的严厉的催促喝令下,手忙脚乱的将几十辆货车迅速的围成一圈,其它的车辆则是被护在了中间,之后营兵们分成三队,飞快的列成阵势,护住了货车的左右两翼及尾翼。前方的尖兵也在号旗的指挥下,结成阵势狂奔回本阵。

哨骑们久经杀场,却是遇变不慌,听到示警后,口中齐齐的大喝一声:“呼。”山林之中不利马匹驰骋,哨骑们飞快的下马,分成两组,各自手持大盾,成人字型箭头交叉,护住队伍的正前方。

……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山风吹动林木,发出沙沙的响声,整只队伍结成防御阵势之后,前方的山林之中却并未有敌人冲出来。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萧俊先前的判断。

萧俊却是一脸淡然的凝视着前方,仔细的观察着前方山林中的动静,双眸之中渐渐变得一片虚无,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萧俊猛的抽出长弓,瞬息之间拉弓上矢,随即一枚劲矢化做一道惊鸿,一闪即没的贯入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的树冠之内,随着箭矢的没入,一道人影忽然从这大树密密麻麻的枝叶之内无声无息的栽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跌落到地上,胸口赫然深深的插着一枚箭矢。

几乎在这名贼探落地的一刹那,山林之中忽然传出震天的喊杀之声,紧接着,无数的山匪从密林之内冲了出来。呈左右包抄状向车队猛扑了过来。

三百绿营兵中的数十弓箭手,强忍住脸上的惊慌之意,迅速跃到货车之上,便是一轮箭雨射了过去,十数名山匪惨叫着倒了下去,而山匪中数十名鸟铳手则是对着哨骑们便是一阵排枪。这些强盗似乎知道哨骑们才是这只队伍的核心,因此一出手,便对准了他们。

哨骑们此时均跪伏于厚重的大盾之后,这些排铳虽然击翻了数面大盾,将后边的哨骑震得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却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萧俊迅速的判断推测了一下敌人的实力,见这些人个个身手敏捷,健步如飞,步伐沉稳,显然非普通的山匪可比,不由得心中暗惊,立刻大声呼喝道:“枪阵。”哨骑们闻言,虽然身形未动,却齐齐怒喝道:“杀。”

哨骑们武艺高强,虽然时常单兵或结成小队作战,却并不等于他们不擅长结阵作战,对付这种个人武艺出众,却欠缺整体配合的山匪,结阵作战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蓬车内的少女们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个个花容惨淡,偷偷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守护后侧翼的营兵们面对漫山遍野的悍匪,虽然结成了阵势,脸上仍然露出极度紧张和惴惴不安的神色,而哨骑们看上去却威风多了,个个神色狰狞,眼中闪烁着噬血的光芒,身披重甲,手持大盾,齐刷刷的列成相互交叉的两排,宛若两道重甲铁墙一般屹立在车队的前方。

第八十章 交战

山匪们嘶喊嚎叫着很快便冲进了三十步之内,大多数山匪都是冲着人数最少,看上去极其“薄弱”的哨骑方向冲去,少数分则是冲向了两翼的营兵,这些山匪身上大都披着极简陋的两片甲,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以大刀居多,长枪次之。

就在此时,从哨骑的盾墙之内忽然飞出数十枚砖块,山匪们现在犹如离弦的箭矢,自然是已经不能回头,见对方发动了攻击,纷纷拼尽全力猛蹬地面,迎着砖块更加迅猛的疾扑了过去,同时借助着狂奔所产生的冲量,将手中飞斧,铁镖、铁蒺藜等各种暗器掷了出去,叮叮铛铛的砸在大盾之上。此时山匪们已经距哨骑仅十几步之遥。

几乎就在这些暗器击中大盾的同时,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兀然响起,不仅将正在扑击的山匪们震得头脑发麻,同时大量的碎屑飞将出来,将他们刺得大叫不已。

爆裂声刚刚响起的一刹那,萧俊便猛的暴喝一声道:“杀。”

哨骑们原本躬紧的身形,立刻宛若一道道离弦的利矢般,保持着一条整齐的直线射了出去。

“杀。”借着冲击所产生的强大威势,萧俊一枪狠狠的惯入前方一名悍匪的咽喉之中,那山匪被火砖正炸得有些发蒙,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被萧俊一击得手,抽搐着倒了下去。

萧俊迅速抽出长枪,一道血箭顿时从这土匪咽喉伤口处标了出来,以战阵对付缺乏配合的敌人,虽然很容易形成局部优势,但出枪频率一定要快。

余光略略一扫,萧俊长枪便如毒蛇般再次疾刺而出,配合左侧两条长枪狠狠的贯入一名悍匪的心窝。随即立刻将长枪抽出,带出一团血雾。

刹那之后,山匪们便从爆裂声中迅速的反应了过来,更加凶猛的悍不畏死的冲着哨骑们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哨骑们则是列成一排,相互配合,动作流畅熟练,十几条长枪如毒龙般上下飞舞,又狠又准,不时的带出一道道血雾,一标标血箭,就算是与悍匪们对刺,哨骑们身披重甲,只需侧过身子,那长枪斜着刺在身上,纵然刺穿棉甲,却也只能从里边的硬甲上滑过,至于长刀,对付结阵的长枪,想要砍到对方都有些难度。而且大刀对重甲的威胁远不如破甲能力最强的长枪。

两侧的悍匪,宛如奔腾的巨浪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一般,纵然无数悍匪悍不畏死的扑了过来,却丝毫无法捍动哨骑们钢铁般的防线,片刻之后,哨骑们的身前就堆满了尸体,还有些重伤未死的,大声呼号着,努力想把肠子塞回去的,捂着鲜血狂喷的伤口在地上翻滚的,场面极为血腥。

哨骑们纵然再强悍,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况且这些悍匪武艺并不弱,只是战场厮杀的经验、战阵配合以及甲胄差得太多,才会被哨骑们压制,哨骑们在山匪们前仆后继的狂攻之下,终于有些力怯,枪势变软,被迫抽出长刀,两两一组,相互照应着对方的后背,和山匪们展开了对决。

就在此时,哨骑们身后忽然传来马夫和少女们的惊叫之声,竟是右翼的营兵防线被二十余名极其精悍的山匪攻破,萧俊侧头望去,却见这些山匪个个身手不凡,窜蹦跳跃、闪展腾挪,身形极其灵动,纵然是单枪匹马,随手一刀,便将数名结阵攻来的营兵击退,论身手,估摸着大部分人都应该不在自己之下。

见后方情形危急,萧俊一剑砍翻了一名扑上来的悍匪,对着旁边的柳雷大喊道:“娘们,跟我来。”

随即向着那二十余名突破防线的山匪扑去,此时这些悍匪们已经扑到距离蓬车极近的地方,萧俊已经听到蓬车内少女们的尖叫。

这些悍匪武艺都不低,萧俊自然不会干以一敌众的傻事,大脑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沉声对着后边的柳雷吩咐道:“我攻,你守。”随即抽出了一杆三眼铳,战阵之上,瞬息万变,为了保命,萧俊给自己和柳雷又多做了一杆燧发的三眼铳。这东西携带起来十分的不便,最多也只能携带两杆,否则的话,萧俊倒是打算能多带两杆的。

悍匪们见萧俊和柳雷扑了过来,立刻分出五人扑过来拦截,这五人似乎欠缺配合,三人跑得快些,两人速度略慢些,前面三人瞬息之后,便与萧俊、柳雷撞做了一处,三柄长刀,两柄冲着萧俊,一柄冲着柳雷直直的便怒劈了下来。

柳雷此时已将柳叶弯刀交至左手,右手抄着一面步盾,见对方刀势袭来,右手的步盾立刻疾迎了上去,长刀顿时重重的砸在步盾之上。

萧俊面对着呼啸而至的两柄长刀,却是不闪不避,一抬手,砰的一声,一铳便轰在一名悍匪胸口之上,双方此时距离不到一步,这一铳顿时将那悍匪轰得倒飞了出去,那悍匪望着鲜血喷涌的胸口,怒吼了一声,便满脸不甘的倒了下去,此时另一柄迎面劈来的长刀却已经距萧俊头顶仅数寸之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忽然急急伸来一面马盾,长刀“咚”的一声重重劈在马盾之上。

萧俊不待对面那悍匪抽刀,略调整了一下铳口,“轰”的一声,便轰在这悍匪的心脏之上,半步远的距离,几乎连瞄准都不需要,第三名悍匪见萧俊连毙两人,本能的吃了一惊,萧俊却似乎早已料到,毙掉第二名悍匪之后,双足猛的一蹬,身形一闪,便欺身至这悍匪一步之内,随即三眼铳再次炸响,一铳轰烂了这悍匪的脖颈,周围全是自己人,萧俊必须得保持足够近才敢开火,否则的话,天知道一铳打歪了会伤到谁?

此时后边的两人也已扑到近前,见前面三人瞬间殒命,脸上均闪过惊怒之色,三眼铳只能施放三次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毫不犹豫的举刀便要劈砍萧俊,萧俊却是比泥鳅还滑,身形一闪,便躲入柳雷身后,这二人立刻从柳雷两侧左右包抄,如影随形般的直奔萧俊而去,萧俊闪入柳雷身后,随手一抹,便迅急无比的从柳雷身后拽出一把三眼铳,随即双足轻轻一纵,迎着右侧绕过来的悍匪便扑了过去,那悍匪见萧俊突然出现,几乎和他撞个满怀,下意识的便要挥刀横抹,就在此时,萧俊怀中忽然火光一闪,这悍匪只觉得头脸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刮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名悍匪见萧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整出一把要命的火铳,一铳便将同伴轰得“面目皆非”,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惊惧之色,毫不犹豫的便要倒退而回,萧俊岂肯放过于他,冲着柳雷打了个手势,随后一个箭步窜至近前,抬手便扣动了扳机,这悍匪脸上顿时现出绝望之色,却忽然见三眼铳并未打响,这悍匪此时早已胆寒,立刻转身便向回倒窜而去。

萧俊微微皱了皱眉,这燧发虽然有哑火率,但他已经将机率其降至极低,而且哑火了再勾一次扳机也就是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悍匪却已经扑到蓬车跟前,他见萧俊火器犀利,不敢大意,身形一转迅速向蓬车的内侧的死角闪去,结果身子刚刚闪进去一半,只听得砰的一声,却是萧俊再次射出去一铳,击在这悍匪肩上,这悍匪顿时被打得转了一个圈,肩膀的巨痛以及快速的旋转使得头脑有些眩晕,还未等反应过来,萧俊已经两三个箭步窜了过来,挥起三眼铳,狠狠的砸在这悍匪头上,顿时脑浆四射,溅得到处都是,那些少女正掀开帘子满脸惊恐之色的向外偷看,结果三四人被脑浆溅到脸上,顿时尖声大叫了起来。

突破防线的这些悍匪见萧俊顷刻之间连毙五人,先是一惊,紧接着便齐齐怒骂着,一窝蜂的向萧俊扑了过来,竟是存了乱拳打死老师付的念头,三眼铳纵然犀利,也架不住如此多的高手刀剑齐出。

萧俊见状转身便逃,将梯云纵施展至极致,足下生风,三窜两蹦的便闪入不远处的一辆货车之后,追兵们身手亦是迅捷无比,几乎紧随其后的便追了过去,最先追过去的七八人刚刚转过货车,却见地上堆放着数十块“砖头”,这七八人心中刚刚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就算是爆竹,数量多了也同样会炸死人的,更何况这些被加了料,专门用来帮助杀人的“炮仗”?

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铅屑激射而出,这七八人不仅皮肉均被炸伤,眼睛也全部都被射伤,这爆炸的威势太大,营地之内几乎所有骡马全部受惊,拼命的嘶叫挣扎,若不是被牢牢拴住,怕是就要奔逃而出。少女们更叫被吓得惊声尖叫。

第八十一章 匪退

萧俊和柳雷躲在一面大盾之后,几乎在爆炸响起的一刹那,便伏低身形,从货车底下窜了出去,刚才他二人兵分两路,萧俊去追杀最后一人,并将敌人引来,柳雷则是藏匿在后面飞速的布置“陷井”。

剧烈的爆炸,产生了浓浓的硝烟,萧俊和柳雷,在那七八名悍匪的悲呼惨叫声中,化做两道轻烟,无声无息的绕过了马车,此时后边的悍匪正同样被炸得耳鸣眼花,不少人亦是被飞来的铅屑溅伤,就在此时,萧俊柳雷二人突然从硝烟之中钻了出来,萧俊长剑疾挥,寒光一闪便划烂了两名悍匪的咽喉,随后反手一剑,刺穿了另一名悍匪的心脏,柳雷亦是出刀如风,连续劈翻了三名悍匪,这些悍匪绝非等闲,他二人一击得手,迅速退回尚未消散的硝烟之中,各自抽出一杆三眼铳,隐入一辆货车后面的阴影之中。

余下的近十名悍匪,见敌人神出鬼没,花样百出,不由得又急又气又惊又怒,四名悍匪红着眼睛怒吼着便猛扑了过来,余下五名悍匪略犹豫了一下,亦是吊在这几人身后跟着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远处树林之中忽然铜锣之声响声,这攻过来的近十人先是一怔,吊在后边的五人咬了咬牙,对着前边四人大喝道:“扯呼”,随即转身便向回撤去,前边的四人,却仍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就在此时锣声却又密集了许多,似乎有严厉催促之意,扑过来的四名悍匪,有两人终于被这锣声动摇,一把抓住前边的两人,拼命的将这两人向后拖去,这二人却是摆出一付不死不休的架势,后边两人无奈,见外围的山匪已经撤去,哨骑们已经腾出手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好放开这二人,遁着刚才五人逃离时撕开的口子,拼命向外逃窜而去。

余下的最后两名悍匪此时也已经扑到了货车之后,萧俊和柳雷倒也没有了顾虑,收起容易误伤自己人的三眼铳,各自抽出刀剑,与这二人酣斗了起来。此时哨骑们也都已经撤了回来,萧俊见状,大喝一声:“抓活的”,众哨骑立刻刀剑齐出,一阵乱劈乱砍之后,这两名悍匪肩背臂腿之上被开了无数道口子,最终俯首就擒。

那几名被炸伤眼睛的,随后也被哨骑们轻易制服。

山匪们来得快,退的也快,那些山匪撤退时,带走了伤势不重的同伴,很快的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一些伤重难行的山匪。

萧俊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的悍匪,却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因官府追剿甚急,棚寇大都数百、数十人一股,这股悍匪却足有千余人,且好手甚多,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数股强匪合成一股,图谋自己押运的军需。

萧俊虽然不知自己所押运的倒底是什么,但却敢肯定这些军需十分普通寻常,哨骑们是因为月娘才临时加入的,若是紧要物资,绝对不可能只派三百缺乏战阵经验的营兵来护送。至于那些少女们,虽然可以被青楼炒到天价,但山匪们若是掳了去,还真卖不上多少银两。

数股强匪冒着被聚歼的危险,合谋一批普通至极的军需之物,这实在是有悖常理,萧俊抬头望向山匪们消失的密林,却感觉到似乎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那温都司始终躲在车中“指挥”战斗,见山匪退去,这才面色发白的走了出来,大呼小叫的指挥营兵们布防和打扫战场,至于哨骑们,他则是客气了许多,他官至都司,多少也有些见识,这一批哨骑的战力,基本上个个都是白牙兵的水准,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击退了强匪,但营兵们脸上却未有什么兴奋的神色,只是神情木然的清理着战场,照顾着受伤呻吟的同伴,哨骑们则是除下重甲,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和遍布着伤疤的躯体,神色轻松的包扎着伤口。

萧俊和两名千总在查验了一下各自部下的伤亡状况后,立刻便向这位温都司禀明了情况:

“禀将军,我部重伤两人,余者除了我和柳雷,人人带伤。”萧俊最先禀报了哨骑们的伤亡状况。

“禀将军,都昌营三百马步卒,此战共战死十六人,重伤二十二人,轻伤无数。”营兵千总也随后将营兵的伤亡状况的报了上去。这部营兵一直在东线和耿精忠作战,耿精忠实力远不及吴三桂,麾下兵马只有万余,攻入浙江和江西后,虽然收拢了巨量揭竿而起的乡民,兵力急速膨胀,各领兵大将均“拥兵数万”,但战力却未增加多少,与清军的作战,虽然“激烈”,却绝对称不上惨烈,一般都是双方甫一交手,无论是哪一方稍占些上风,另一方便一哄而散,一溃千里,远不及与周军作战时那般惨烈。

“禀将军,此役俘贼首十人,歼敌一百四十五人,还有近百重伤的贼寇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另一名千总则是报上了此战的战绩。

这温都司微微颌了颌首,转过身形极为客气向萧俊说道:“今日多亏了萧哨长,否则的话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这股棚寇好生厉害,却被我等撞上,还真是倒霉。”

萧俊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依标下之见,这股悍匪狡诈强悍,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未必会真的就此退去,极有可能佯装退却,却仍然隐匿于山林之中伺机伏击我部兵马。”

温都司闻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问道:“那如何是好?被这股来无影去无踪的强匪盯上,我们迟早要倒大楣。”

萧俊沉吟了一下,说道:“将军如果信得过标下,此事交给标下处置。”

温都司见萧俊神色平静,一付毫不在意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随即应允道:“前几日听精锐们谈论,本将还有些不信,认为夸大其辞,今日一见,萧哨长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料敌先机、调度得当,更是骁勇善战、机敏过人,此事由萧哨长处置,本将自然是信得过的,那就有劳萧哨长了。”

萧俊见讨来了军令,冲着温都司说了些领命之类的话语,随后转过身形,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两名最后与自己和柳雷交手的悍匪身前,这二人在鸣锣后仍然不管不顾的拼命扑了过来,足见其是极重义气之人,萧俊对着其中一名身形魁梧的壮汉淡淡道:“给你一个机会,本哨问你两个简单的问题,你若是肯回答,这被俘的十人我会全部放掉,你若是不肯回答,我便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好了,我且问你,你们是何人?因何设伏打劫?”

这壮汉虽然听到了萧俊的问话,却是满脸的煞气,恶狠狠的直视着萧俊,一言不发。

萧俊见状,对着柳雷淡淡的吩咐道:“将其他几人全杀了。”

柳雷“刷”的一声抽出柳叶弯刀,一个箭步窜到旁边那名刚才与自己交过手的悍匪身前,刀光一闪,长刀干净利落的便直劈了下去,瞬息之间便到了那汉子的颈前,就在此时,只听得旁边一声愤怒的嘶吼:“且慢。”

随着这一声吼叫,柳雷本已将将劈入敌颈的弯刀宛若忽然被定住一般,硬生生的停在了这汉子的脖颈之上,这汉子倒也硬气,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壮汉喝止了柳雷的动作之后,这才满脸郁闷的瓮声瓮气的说道:“俺们这三路人马都是白莲教的,瓢把子得到可靠消息,说你们押运的是一批红货,干上一票,兄弟们就能挺上好长时间,所以才会在此设伏。”

虽然这壮汉回答得极笼统,萧俊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冲着柳雷摆了摆手,命她收起弯刀,这才淡淡的吩咐道:“德爷,老钱,领着兄弟们把伤重的贼寇好生救治一下。用最好的药。”

德爷和钱大壮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现出一丝不情不愿之色应道:“遵命。”转身大声吆喝着,指挥着哨骑从尸体中挑出伤重的贼匪,忙碌了起来。

蓬车内的少女们,还有囚车内的女子们,此时正在大吐特吐,刚才双方虽然交手时间不长,却极为惨烈,车队附近的地面之上,散落着一些内脏、令人作呕的脑浆,到处都是鲜血,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加上土匪们临死时的惨状,着实让这些女子大受刺激。月娘也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干呕个不停。因为担心哥哥,刚才厮杀时的那一幕幕,她可是全都看到眼中的,萧俊冲锋时的勇猛,出手时的狠辣绝情,杀人时手法之老练凶残,让她深深的感到震憾,这还是那个小时候每天抱着自己温柔的讲着三只小花猪、两只小白兔故事的那个哥哥吗?

不久之后,所有的尸体被全部收拢了起来,拖入了树林,他们退却后,山匪们自然会来处置这些尸体。重伤的山匪也都被救治完毕,哨骑们的伤药都是自己掏银子买的上等货,用到敌人身上,自然是十分不情愿的,不过他们对萧俊还是十分敬重和信服的,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十分坚决的贯彻了萧俊的军令。

第八十二章 交涉

将所有重伤山匪包括那几个眼睛被炸伤的匪首救治完毕,萧俊忽然对着钱大壮命令道:“老钱,布置一个大大的法场,本哨要将这些悍匪袅首示众。”

钱大壮闻言再次愣了一下,这用最好的伤药救治完了却又要马上杀掉?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抬头看了一眼萧俊,却见萧俊一付智珠在握的模样,知道萧俊此举肯定大有深意,立刻痛快的应道:“遵命。”

随即大声吆喝着,找了些营兵,在地上钉下五排木桩,每排约二十个,又做了些长条板子绑在山匪后背之后,在高出头部的地方写上“斩棚寇匪逆一名”,并用毛笔蘸着这些重伤山匪的血迹,代替朱砂勾决。之后又将所有被俘山匪全部绑在了这些木桩之上。

山匪实在是有些多,营兵们倒也折腾了好一阵子,萧俊见差不多了,这才寻了一百名使刀的营兵,扮作刽子手,每名山匪旁各立了一人,这才高声喝道:“按律,啸聚为匪,拦路劫掠杀人者,一律袅首示众,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以敬效尤。”萧俊的声音极嘹亮,在山谷中远远了传了开去。

喊完了之后,萧俊便耐心的等候了起来,他倒不是真的要杀掉这些悍匪,刚才退走的悍匪可还是有千余人的,一旦真的不惜一切代价,宁可拼个鱼死网破、元气大伤,也要和自己来个不死不休,自己这些人还真是凶多吉少,所以,他布下这个法场只不过是在钓鱼。

鱼儿很快就上钩了,没过多久,从密林之中忽然闪出三道人影,为首的是一名面色阴骛的黑瘦汉子,这汉子年近四旬的模样,将双手高高的举在头顶之上,冲着车队快步走了过来,负责警戒的营兵,立刻大声喝问了起来,这几人在三十步远左右的地方站定,为首的汉子面色阴沉的大声道:“我等乃是刚才那几路山匪的瓢把子,要见你们的领军武官。”

营兵们闻听此人竟然是匪首,脸上均现出紧张和愤怒之色,纷纷纂紧了手中的刀枪弓箭,将目光投向萧俊的方向,等候着萧俊发布命令。

萧俊脸上却是一付不咸不淡的模样,见这汉子报名了身份,随即淡淡的吩咐道:“娘们、老钱,随我过去一趟。”说完气定神闲的举步向那汉子走去。

那为首的汉子,待萧俊等三人走到近前,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冲着萧俊冷冷道:“你就是领军的武官?”

萧俊微微颌了颌首,淡淡道:“正是,我非绿林道上之人,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用绕弯子,讲行话。”

这黑汉子倒也痛快,直接冷冷道:“放了被捉的所有兄弟,我们放你们过去,并且不会再动你们的红货,我们之间的帐日后再算。”说完依然冷冷的怒视着萧俊。

萧俊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匪首,暗自琢磨道,看来被自己和柳雷杀掉的那些闯入车队的高手应该是各堂口当家主事的,虽然他们只是公事公办的官兵,但按绿林的规矩,这么多“中高级”骨干被自己灭了,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这还倒是一桩麻烦事儿,看来得想办法把这股祸水引开。

略思量了一下,随即淡淡道:“当家的怎么知道我们押运的就是红货?是因为道上‘可靠’的兄弟透露给你的?你又怎感保证你那兄弟不是被人骗了的?你也是老江湖了,既然是红货,那透露给你消息之人可曾告诉你是什么红货,数量又有多少?实不相瞒,我们押送的只不过是极普通的军需,我们这几十名精骑,只不过是因为车队中的一名没什么背景来历的少女,才临时被调了过来,和军需没半分关系,此事你可遣人用些银两到袁州城找一个叫佟爷的去打听,很轻易的便可探听出来,如果真的是令人心动的红货,又怎么会派三百烂兵护送?附近巡视扫荡的大军更是会派哨骑密切注意这些军需的动静,一有不测,会立刻支援,可现在过了这么久,你可曾见到有马军过来支援?”

这三名瓢把子都是久闯江湖的精明人物,闻听此言脸色立刻就变了,萧俊的话说得再浅显明白不过,显然他们是被人耍了。

萧俊见状,趁热打铁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等是吃官饭的,虽与你们势同水火,但今日之事,却是有小人在背后操纵算计,引你们故意去撞我们这颗‘钉子’,否则的话,你们也不至于会损失这么多好手,那躲在幕后之人才是最大的元凶,就算是要算帐,那也是应该去寻那背后主使之人,我可以透露给你们,这背后主使之人,是江宁府的黄氏大族,至于是族中谁负责煽动挑拨,引你们上钩的,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言已至此,今日之事,虽然是你们伏击我等在先,但我们事后用上好的伤药帮你们救治重伤的兄弟,已经算是仁致义尽,我会放掉你们所有的兄弟,你等亦放我们出谷,双方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这黑瘦汉子虽然看上去似乎信了几分萧俊所说的,却仍然冷冷的说道:“还是先前的条件,放人还尸体,我保证放你们过去,不劫你们这批货,我们的帐以后再算。”随后冲着远处打了几个手势,片刻之后,山林之中忽然冒出浓浓的烟雾,紧接着十数个巨大的火球从山谷两侧轰隆隆的滚落了下来,砸倒了无树的竹木,一直狠狠的撞到谷底的沟壑之上,这才停止了下来,威势煞是惊人,刚才车队若是进入到了谷中,被这些火球撞上,那绝对是凶多吉少,而且看样子山匪们只不过释放了少部分火球。

萧俊却是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懒洋洋的转过身形,对着旁边的柳雷淡淡的吩咐道:“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我们走,回去将那些人全杀了。”

说完倒负着双手,便要踱回本阵,这黑瘦汉子见萧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而且竟然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眼中的阴郁之色更浓了些,和旁边的两人低声密议了几句,这才咬了咬牙对着萧俊的背影大声道:“若你说的是真的,这批军需只不过是普通货色,背后确实有人在挑拨,今日之事,我等便作罢,若这批货真的是批红货,我们之间的帐绝不能一笔勾销。”

萧俊背对着这首领点了点头,淡淡道:“成交。”随后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回走去。

回到车队之后,萧俊将这百余名被俘的敌人从木桩上卸了下来,重新捆得结实了些,口中都塞了布条,这才对着柳雷和牛丁随意的说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砍下一百颗脑袋,吓到小妹妹们确实不好,确实不好,不如我们到林子当中去解决掉他们。”明着释放被俘虏的乱匪是触犯律法的事情,怎么也得绕绕弯子,作作样子。

随后又对着钱大壮命令道:“老钱,带上一哨,到前方两侧的山坡上探探,看看有没有埋伏?”

钱大壮立刻应声领命,带着九个哨骑小心翼翼的摸进了前方的山谷,而萧俊则命营兵们将俘虏全部拖入到旁边树林之中,随意的丢在地上,他和柳雷、牛丁二人在林子中做了做样子,多呆了一时半刻,便向回走去。

………

萧俊望着不远处的山谷,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钱大壮已经进入谷好久了,却仍然还没有出来,此时已经日上三竿,车队附近的地面之上,到处都是气味难闻的呕吐物,和刚才激战时所留下的各种秽物,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苦着脸,看着萧俊,希望他赶快下命令,离开这地狱般的地方。

又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钱大壮等人才终于满脸疲惫之色的从谷口钻了出来,一见到萧俊,钱大壮便骂骂冽冽的说道:“他娘的,两面山坡之上全是陷井,什么都探查不到,这谷里布置得跟铜墙铁壁似的。”

萧俊沉吟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到温都司的面前,拱手说道:“依标下之见,当绕路而走,虽然会耽误三五日的行程,但一来胜在稳妥,二来这三五日之内,想必我部战力强悍、力挫强敌、运送的却又仅是一批普通军需的消息会很快传播开去,到时候,这一路之上会安稳许多,在进入安徽之前,不必担心会有人再来寻我们的麻烦。这样一来,延误的行程却又可以弥补回来。”

温都司连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下来,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那些火球可是霸道得很,这进入谷中实在是过于冒险了些,萧哨长所言正合我心,正合我心,就这么办了。”

在萧俊的喝令下,车队很快便动了起来,向来路退去,见终于可以离开此处,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愉悦的神情,临近黄昏的时候,队伍在一处水源驻扎了下来,经历了白天的刺激,几乎所有的小姑娘都没有吃晚饭,这些小女孩儿们显然是被吓到了,缩在蓬车之内,一言不发,没有了往日那般嬉笑。

扎好营盘之后,营兵们立刻主动的去放哨,温都司对哨骑们的强悍战力显然很是满意,因此对他们很是尊重,一付不闻不问的模样,任由他们随意。不过哨骑们还是在萧俊的指挥下很自觉的布下暗哨,当然这样做也是因为对那帮营兵不放心。

一夜好睡之后,当然这是指哨骑们,蓬车内和囚车内可是不停的有被恶梦惊醒的声音传出来的。

第二日清晨车队再次启程,因队伍中有许多伤兵,因此刚过未时的时分,车队再次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赎银

今日暴发,多更一些,这是第二章

………

经过近两天一夜的情绪调整后,生性纯真的小姑娘们终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始嬉闹了起来,再次拿起小包到帐蓬内梳洗,只不过因见识了哨骑们在战场上的狠辣,看向他们的眼光还是带着一些畏惧。

月娘却仍然躲在车上,不肯下来,萧俊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小丫头已经四天没有从车内出来了。

萧俊将目光从蓬车上缓缓收回,对着一旁吩咐道:“娘们,牛丁,麻烦你们去拾些柴回来。”

随后在专门为少女们装载杂货的大车之上,寻了一个单人用的小型浴桶,去溪边提了些水,将柳雷二人寻回的柴禾点燃,很快的便烧开了两锅热水,萧俊提着木桶步入到了蓬车之内,蓬车内的光线很昏暗,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只有月娘一个人抱着膝缩在角落里。

萧俊将烧开的水倒入大桶,又用冷水调好温度,这才将手上的水迹在衣服上蹭了蹭,温声说道:“月娘乖,来洗澡澡。”

说完走到月娘身前,轻轻除去了她的衣衫,将她抱到大桶里边,月娘垂着头,很顺从的依着萧俊,任由他摆弄,虽然一直躲在车里,可是这几日月娘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萧俊,昨日哥哥处置山匪的时候杀伐果决、视生命如草芥,让她的内心着实的震憾不已,他的哥哥曾经是那么的善良、谦和、彬彬有礼,可这两日哥哥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人性最凶残的一面。

水声响声,萧俊一如儿时那般,小心的伺弄着月娘,月娘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哥哥那温和的一面,原本有些绷紧的身体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半晌之后,月娘幽幽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哥哥,是不是很看不起月娘。”

萧俊沉默了片刻,却忽然反问道:“当你看到哥哥杀人如麻的时候,是如何想的?”

月娘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哥哥是男人,纵然年少时做些凶残的事,将来再随便做几件修桥铺路的善事,人们很快就会把哥哥的过去忘记,依然会说哥哥仁义。可是月娘一入娼门,便是打上了烙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被人看不起,一直到死去,这耻辱都不会消失。”

萧俊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时代是没有电视、报纸、宫斗小说和八卦言情剧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这个年纪都是单纯得好象一张白纸一般,月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见她这几年生活的环境是多么的复杂。

萧俊轻抚着月娘的秀发,温声哄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从头开始,只要哥哥不介意,母亲不介意,杜姨娘不介意,月娘又何须在意陌生人的看法。你知道么,哥哥这几天很担心你,担心你想不开,担心你不吃饭,身体会生出什么病来,若是哥哥看不起月娘,又怎么会如此担心,月娘切莫枉自菲薄,在母亲、杜姨娘和哥哥的心里,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是心中最美的那块玉石,就算蒙了灰尘,我们最多也就是将灰尘除去,又怎么会嫌弃丢掉?难道你连至亲的亲人都不相信么?”

月娘静静的听着,眼中渐渐噙满了泪水,哥哥的话让她心里感觉到暖暖的,她的思绪不知不觉的飘回到了幼年时,那时候,她是家里最受宠溺的,暖暖的母亲,暖暖的娘亲,暖暖的哥哥,身在娼门的绝望和孤苦无助仿佛已经渐渐远去,哥哥已经寻到了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她又可以回到那暖暖的家。

良久之后,月娘这才发现,萧俊已经帮她洗完了澡,并且已经穿上了衣服。

“哥哥,抱抱月娘好么。”月娘轻声的央求道。

萧俊将月娘放在腿上,轻轻的搂着她的纤腰,双眼微闭,嗅着她淡淡的发香,享受着这浓浓的亲情。

“哥哥为什么要从军?”月娘象一只小兔子一般静静的伏在萧俊温暖的怀中,轻声问道。

“我和母亲、孙叔几人北上黄州躲避战乱,母亲有了身孕,适逢黄州大旱,家里揭不开锅,又上无片瓦,哥哥为了弄些银钱给母亲滋补身子和买栋院子,这才投了军。”萧俊轻抚着月娘的脸庞说道。

“哥哥在军营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吧?月娘见哥哥改变了很多。”月娘用手指在萧俊胸口轻轻的划着圈圈问道。

“傻丫头,人总是要长大的,年龄越大经历的事情自然就越多,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会有些改变,只不过所经历的不同,会对人有不同的改变罢了。”萧俊如饶口令般的轻声说道。

………

二人又叙了几句,就在这时,车厢外,那随车的老鸨忽然呼唤道:“萧军爷在吗?”

萧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将月娘轻轻放到一旁,信步走出车外,对那老鸨询问道:“请问妈妈找我何事?”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那老鸨显然对萧俊颇有些畏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军爷可否过来一叙?老身有话要说。”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高声道:“娘们,牛丁,把车里收拾一下。”

柳雷满脸不悦的从一旁走了过来,嘟囔道:“他娘的,把老娘当老妈子使唤,还没完没了了。”

老鸨将萧俊引到不远处,这才脸上带着恭谨之色,话里有话的说道:“不瞒军爷,这些丫头,可是要送往江宁府秦淮河畔,参加一年一度的百花争妍的,您老知道,凡是能进入这百花争妍的,可都是能够上得了台面的。”

萧俊目光闪动了几下,淡淡的询问道:“这百花争妍是什么?”

那老鸨连忙解释道:“这百花争妍,是秦淮河畔所有青楼一年一度的盛会,要举办五日,前三日,便是这些新姑娘拍售,不过这些新姑娘要展示出足够的本事让客人满意才会拍到好价钱的,而后两日嘛,则是花魁争艳了。各楼的头牌要争相亮相,互比妓艺。最后决定谁是本年度的花魁,一旦哪个楼获胜,名声就会大振,这生意嘛,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每次百花争妍,由于影响力大,吸引的富商士绅极多,因此新姑娘都能卖上个好价钱,所以各楼都会在各地尽量寻找合适的新姑娘,选在这个时候拍售,大大的赚上一笔。而且秦淮河畔那可是有名的销金窟,这些色艺上佳的新姑娘拍售后,还可以把门面撑起来,以免本楼和其他的楼子比落了下风。”

萧俊神色淡然的望着这老鸨,说道:“你的话我听懂了,你绕来绕去,解释了一堆,无非是想说因为这个什么百花争妍,如果想要赎月娘,必须得掏出很多银子对吧?”

那老鸨脸上连忙现出讨好的神情,笑道:“军爷真是个聪明人儿,想要将如月姑娘赎买出去,至少得两千两雪花儿白银。军爷若是能掏得出来,就当老身的话没说,若是掏不出来,也请军爷自重,莫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军爷虽然勇冠三军,但想必也看到了,我们万花楼能够动用军中的力量,这来头可是不小的,老身可是为军爷着想才会这样讲的。”

萧俊沉默了下来,看来这最后两句话才是老鸨找自己的真实目的。怕自己掏不出银子来,一时冲动,把人先给拐跑了,这老鸨实在是多虑了,这个时代毕竟也是有律法的,自己在军队有详细的档案,就连母亲住哪都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种傻事?虽然月娘当初是被拐卖的,但以万花楼的背景,自己绝对是得罪不起的,却也只能走赎买这一条路。

见那老鸨仍然望着自己,在等着自己给回个话儿,萧俊这才清了清器嗓子,脸上仍然是那付泰然自若的淡漠模样,随意的说道:“本人在军中薄有微名,便是因为足智多谋,智计百出,这赎买的事情,实在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得很,妈妈无需多虑。”

那老鸨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萧俊,这几天她倒是也见识了萧俊的本事和手段,确实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倒也信了几分,干笑道:“那老身就放心了。”

打发走了老鸨之后,萧俊却忽然收起了一脸的轻松神色,而是双眉紧锁的琢磨了起来,自己算上这一年多以来的杀敌赏银和军饷,现在身上也只不过才不到四百两,佟爷那还有五百两银子的债没还呢,两千多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八九十万,闻名天下的“扬州瘦马”,其中一等一的货色,姿色略逊一些的,估摸着也就这个价位,这些青楼还真是敢漫天要价。

第八十四章 曲谱

而且在月娘被送到江宁府之前,必须得筹到这笔银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到这样一笔巨款,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干掉一票巨贼,抄了他们的老窝,可是这也就是想想而已,哪里有那么容易?那些巨贼狡兔三窟,防范极严,就算把全部哨骑拉上去,也未必能得手。

找萧家去认祖归宗?自己连个凭据信物都没有,人家凭什么相信?再说了,就算萧家肯认下自己,也未必会为了月娘付出这么多银两。一旦自己成了大家公子,以月娘的出身,萧家弄不好第一件事,就是把月娘扫地出门。

找哨骑们去借?兵战凶危,哨骑们怕有不测,早就将银两都寄了回去,只留下极少的银两,估摸着最多也只能凑出几百两,而且借来的银两总是要还的。

看来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啊,萧俊暗自慨叹道。

能不能利用自己穿越的优势弄些银两呢?想到此处,萧俊便将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中所有赚钱的想法全部翻出来细细的过滤了一遍,做玻璃,唔,好象这个时代有那东西了,再说自己也不懂那东西,做香水胭粉,唔,没印象,不知道怎么做。做买卖,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好象也不是做买卖的料儿,拦路抢劫,唔,到处都是棚寇,单干太危险。变卖家产,唔,还是把我自己卖了吧,家里就一栋二三百两的院子,卖了母亲就得住大街上了。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唔,好象一样也不会。做曲子到青楼去卖,尤其是什么什么花魁大会的时候卖,唔,好象……咦,萧俊眼前忽然一亮。紧接着双眉反而锁得更紧,细细的思量了起来。

半晌之后,萧俊一跃而起,迈开大步向蓬车的方向奔了过去,此时小姑娘们已经梳洗完毕,几个人坐在外边聊天,还有的进入车内,等候着开饭。

寻老鸨也是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在避着日头,萧俊从怀中随手掏出十两银子,丢了过去,询问道:“这位妈妈,您说这花魁争艳,若是有一首好曲子,是否获胜的机会会更大些?”

那老鸨接过银子,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儿,连忙极客气的回道:“回军爷,那是自然的,说心里话,那些头牌们,模样儿、妓艺其实都差不多,所差的就是一个新奇,若是谁能拿出个押场的新奇曲子,新奇歌舞,这胜算自然会大大的增加。”

“哦,是这样,如此,多谢了。”萧俊随意的客套了一句过之后,便琢磨了起来:“新奇?”

装载着少女们常用之物的大车内有着不少的乐器,萧俊取出来一面古筝,置放到远处的一辆货车附近,随即叮叮咚咚的弹奏了起来,他离开县学之后,便极少碰琴,因此弹奏了许久之后,才逐渐的找回了感觉。

萧俊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取来纸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首曲子,他前世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在歌厅也曾混迹过,所会的曲子虽然不敢说多,但至少曾经红极一时的曲子他大多都是会的,那些半红不红的也会上不少。

虽然两世为人都学过曲乐,但实在是粗浅得很,因此萧俊曲谱写得十分吃力。不断的用琴音校正着,努力的回忆着,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却仍在忙碌个不停。

月娘远远的见哥哥忙得废寝忘食,十分想过去看看,但少女们被约束在蓬车的附近,是不可以离得过远的,因此也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却见萧俊在远处的角落里向她招了招手,月娘犹豫了一下,将目光向古妈妈的方向投去,见古妈妈一付不闻不问的模样,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柔声道:“哥哥唤月娘何事?”

萧俊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这才询问道:“月娘是否学过很多曲子?”

月娘疑惑的点了点头,萧俊立刻说道:“那好,把你所会的前两句全部唱给我,包括那些生僻的。”

月娘见萧俊神色郑重的模样,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便开始轻轻的唱了起来,月娘所会的居然极多,至少有数百首。南腔北调的,什么民族的都有,半晌之后,萧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问道:“没了?”

月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极认真的点头说道:“没了。”

忽然脸上一红,嚅嚅道:“还有一些俗词俚曲,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若是哥哥想听……”

萧俊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月娘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立刻放松了下来,小脸儿上也现出如负重释的神情。

萧俊站起身形,倒负着双手,望着天际的晚霞,暗自思索了起来:“从这些小曲儿上看,这个时代的乐曲中并没有穿越者的丝毫痕迹。也许那些穿越者根本没有涉及到这一领域吧,毕竟后世顶尖的歌曲,极少受各种约束,而这个时代的高档次的曲乐,无论从内涵上,还有音律词赋上都有着一定的格式讲究。而且两个时代的审美观也相差很大。”

“刚才古妈妈找哥哥,可是提起了月娘赎金的事情?”月娘在一旁轻声的询问道,打断了萧俊的思路。

“嗯,她说至少要两千两。”萧俊漫不经心的回道,似乎还在思虑着一些事情。

“麻烦哥哥了,求哥哥一定要把月娘赎出来。”月娘忽然站起身形,郑重的向萧俊福了一福。

萧俊揉了揉月娘的秀发,安慰着小姑娘说道:“哥哥已经有些主意了,哦,对了,我这里有一首曲子,名叫《葬花吟》,月娘听说过这曲子么?”

这首《葬花吟》是萧俊经过反复斟选,才最终订下来的,此曲的词作者是同样生活在清初的著名才子曹雪芹,此人自幼在秦淮风月中长大,所作的词赋自然是极有秦淮风韵的,此曲的谱曲亦是后世最顶尖的作曲家,是后世作曲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这曲子虽然在后世不怎么太火,但在这个注重风韵和内涵的时代,应该还是具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月娘摇了摇头,轻声道:“月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曲名。”

萧俊沉吟了一下,将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是这样,哥哥打算将这首曲子卖给你现在栖身的万花楼,等到花魁争艳的时候,将这首曲子唱出来,并且配上一个优美的爱情故事,让这首曲子有个感人至深的来历,这样万花楼夺魁的胜算大增,哥哥的曲子也能卖个好价钱,将你赎买出来。”

萧俊的话将月娘的好奇心也勾了引来,有些半信半疑的询问道:“哥哥的这首曲子,真的能卖上大价钱?”月娘从小和萧俊一起长大,可从来没见过哥哥有什么作曲的天赋。不过毕竟关系到能否将自己赎买出来,月娘心中还是对这首曲子颇有些期待的。

萧俊将自己刚刚写好的曲谱送塞到月娘的小手儿当中,说道:“你先熟悉一下曲子,一会我将编好的故事讲给你听。”

月娘毕竟在青楼习艺了四年,仅略看了几眼这曲子便冲着萧俊点头说道:“这曲子和词看起来还真不错,哥哥抚琴,月娘试着将曲子唱出来。看看这曲子到底如何?”

萧俊捉住月娘的小手,笑道:“先别急,我将编好的故事讲给你听,这样你唱起来更容易找到感觉。”

说完将月娘拉到怀中,轻搂着月娘,用舒缓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在很多年前,有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男女,二人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有一天,男孩儿对女孩儿用稚嫩的声音说,我喜欢你,长大了要娶你为妻,于是二人订下了婚约,少年的母亲把女孩儿接回了家中,教她刺绣、礼仪、识字,男孩儿和女孩儿一天天的长大,变成了少年和少女,少年在十一岁那年中了秀才,是全县年龄最小的秀才,而女孩儿则在男孩儿母亲的教导下,变得越来越淑贤雅惠,知书达理,端庄秀丽。也许是上天妒嫉这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少年男女,女孩儿在十岁那年,失散于乱兵之中,少年发疯般的四处寻找女孩儿,却音信杳无,时逢战乱,灾荒不断,遍地流民腐尸,这少年寻找了一年又一年,最终绝望了,认为女孩儿早已经死去,这一日,行到一处桃花林,悲从中来,便采摘了十三朵桃花,代表着女孩如果还活着的年龄,葬在地下,立下无名墓碑,并作下这首葬花吟。所幸苍天有眼,少年终于在一次意外之中寻找到了少女,便将这曲子改动了数处,变成了少女葬花时的咏叹,赠送给了这少女。”

萧俊说完,便放开月娘,席地而坐,抚筝弹奏了起来,月娘却是圆睁着大大的眼睛,仍然在回味着刚才的故事,从小到大,哥哥为了她数次险些丢掉性命,哥哥待月娘的好,月娘心里是最清楚的,这故事哪里又是编出来的?分明说的就是她和哥哥嘛!

第八十五章 秋月

半晌之后,月娘这才反应了过来,随着琴音,浅唱轻和了起来,萧俊弹得极认真,月娘也唱得越来越投入,轻吟着优美缠绵的曲调,品味着哀宛凄凉的歌词,大眼睛里的感动之色越来越浓,泪水渐渐模糊了视野,一曲唱罢,月娘拭去脸上的泪滴,喃喃的问道:“哥哥这首曲子是为月娘作的吗?”

月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又是在青楼那种早熟的环境中长大,对情事远比同龄人敏感,如果说以前月娘只是因为年幼,将萧俊当亲哥哥一般看待的话,这一首她认为是哥哥专门为她而写的曲子,却是真正的打动了月娘的芳心,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连月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萧俊的感情已经悄悄的由浓浓的亲情转化成了深深的爱恋。

萧俊却似乎对感情这东西木讷得很,揉了揉正满面桃花开的小姑娘的头发说道:“傻丫头,哥哥哪有这本事,这曲子是别人做的,只不过从未流传出来。哥哥拿来应急罢了。不过对外还得说是哥哥做的。”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很傻的,月娘却不相信,暗中道:“这明明就是哥哥为月娘做的,这么好的曲子,作出来怎么会没有流传出来?若是没有流传出来,哥哥又是如何得到的?哥哥不愿承认,怕是还是看不上月娘。”

一时却又自愿自艾起来。

“此事关系到能否将月娘赎出来,我们还需保密,切莫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曲谱、歌词暂时先放在我这儿,抽空我们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好好练练,到了万花楼你好唱给别人听。”萧俊凝视着月娘那双饱含着情意的大眼睛着郑重的说道。

“恩。”月娘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其实哥哥还是原来那个哥哥,只不过罩了一层凶残的外壳,月娘险些被骗到,地上凉,哥哥睡觉时多垫些衣服,哥哥好象很少洗衣服,包括内衣都可以拿给月娘来洗,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月娘……”

萧俊望着喋喋不休的月娘,耐心的听月娘唠叨完,这才揉了揉太阳穴。笑着打趣道:“你越来越象母亲了。”

月娘粉脸儿一红,嗔道:“傻瓜,有人关心你还不好。”

接下来的四五日里,萧俊每天宿营之后,都会烧些热水给月娘梳洗,然后晚上带着月娘出来,让十分郁闷的柳雷和牛丁放哨,然后和月娘躲在远处习练曲子。他和月娘一人拿着一把琵琶,一人拿着箫,轻声的吹弹,曲子也唱得越来越好。虽然萧俊前世十分喜欢童丽版的《葬花吟》,但月娘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所接受的曲乐训练也是极正规的,自然不会用那种靡靡之音唱这种“高档”的曲子,所唱出的曲调倒是更接近罗海英版的《葬花吟》。

开始的时候那老鸨还有些不放心,但慑于萧俊在整只队伍中的影响力,倒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过了几日见二人只是躲在远处习练乐器,便放下心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俊和月娘的关系也渐渐的被所有人了解,月娘是萧俊家童养媳的事情,几乎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知晓了,估计连那些女囚都差不多应该知道了,而萧俊不仅是武官,还是拔贡的事情也都是众人皆知。

果然不出萧俊所料,自从那遇伏之后,接下来的日子反倒出奇的太平,也是许是那日击三股悍匪的联手却伤亡惨重的消息远远的传播了开去,倒也没有棚寇来寻他们的麻烦。



天气有些阴沉,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队伍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行程,月娘所在的蓬车之内,少女们正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不过这次她们讨论的话题却是萧俊。

“如月真是好福气哦,你的男人不仅长得帅,还有一身的好武艺。”

“是哦,萧公子可是有着一身的传奇故事哦,好厉害耶,那根蓝翎,据说只有最勇猛的勇士才能有资格得到呢?”

“萧公子不仅武艺好,文采也好厉害,还不到二十岁,便有了拔贡的身份,想要做文官,好象也是随时都可以的哦。”

“最重要的,是萧公子待如月极好,我们这些姐妹看着都眼热呢?”

“唉,我们这些苦命人,有几个有好结果的?就算是将来从良做妾,出身不好,在婆家也是受尽欺凌,大多都是孤老一生,连个孩子都没有。”

“是呀,我听人说,咱们天天喝那不怀孩子的药,若是多了,将来就真的变成不会下蛋的鸡了。”

“如月真是好命呀,羡慕死我们了,对了,赎买的银钱可准备好了么?”

月娘听姐妹们夸奖萧俊,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夸奖的是自己一般。听旁人问起赎买的银钱,连忙点头应声道:“有些眉目了呢,哥哥说应该可以将月娘赎出去。”

“哇,古妈妈说赎一个完壁之身的我们要两千多两呢,这么多银钱也能拿出来。萧公子好有钱哦,不会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哥吧?”

月娘牢记着萧俊要严守秘密的话,只是微笑不语。

车厢内有一个叫秋月的少女,却不象其她少女一般,而是面色阴郁,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她和月娘从小被卖进同一家青楼,她本是个好拔尖的主儿,和月娘是青楼内最出色的两个女孩子,但月娘从小就样样压她,令她十分不舒服,如今竟然有了好去处,这让她更是妒嫉万分。见众人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用带着浓浓酸味的声音说道:“萧公子可是样样好啊,英俊潇洒,年少多金,身份高贵,文可拔贡,武可勇冠三军,这种出类拔萃的人儿,姐妹们凭良心说,你们可曾见过几个?”

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少女都感受到了秋月那浓浓的妒意,她们出身青楼,虽然年龄不大,但见过的男人却很多,一个叫雪梅的少女答道:“虽然不能说没有,却是极少。”

秋月用酸得能当醋用的语调继续说道:“这萧公子可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顶尖儿人物,姐妹们觉得他真的能看上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吗?”

月娘没有说话,神色却有些黯然,秋月的话虽然难听,却说中了她的痛处,若是她对萧俊仍然如年幼时那般只是当成亲哥哥,或许会差些,但如今他对萧俊的依恋已经极深,她对萧俊的感情是由多年来积聚的浓浓的亲情转化来的,是极其深厚的,绝非如刚刚产生爱情的少年男女一般。

“做大妇自然是不可能,不过做妾应该没问题吧?如月可是和萧公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雪梅不服气的反驳道。

“有几个大妇能容得下比自己受宠的妾室?况且这个妾室还是个出身不好的?”秋月撇了撇嘴说道,然后盯着月娘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月,你问你,你真的把自己过去的丑事全都告诉过他吗?我就不相信,他若是知道了你那些丑事,会象现在待你一般的好。你真的以为他会永远都不知道你过去的事情?”

秋月的话就象一根根钢针一般刺入月娘的心。月娘脸色煞白,呆呆的坐在那里,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月娘病了,当萧俊在又一次扎营时,烧好了热水,去寻月娘时,却发现月娘缩在蓬车的角落里,脸色极差,目光也有些灰暗。萧俊摸了摸月娘的额头,似乎不烫。车队又没有治内疾的大夫,只能是明天路过城镇时,寻一个过来。

队伍这次扎营的所在是一个水潭旁边,潭水很深,不过萧俊却很满意,因为这样深的潭水,说明深处一定会有鱼的,一般人捉不到,但对他这种功夫高强,又从小在鱼米之乡长大的却不是什么问题。

萧俊纵身跃入潭水中,这潭水越深,却越是冰冷,萧俊被冻得嘴唇发白,最终还是捉到了一条半尺多长的不知名的鱼。

萧俊寻了一口小锅,找了些调料,开始炖了起来,不时的尝一口鱼汤,并不麻嘴,这说明此鱼没毒,又用银针试了一下,也未变黑,这才放下心来,精心的烹制起来。

很快柳雷就闻到了香味,凑了过来,舔着脸笑道:“我说秀才,能分我一些不,偿偿鲜。”

萧俊却是面露忧色的摇头道:“月娘病了,晚上没有吃饭,这鱼汤是熬给她喝的。这小丫头儿好象有什么心事,却又不肯跟我说。”

柳雷收起笑容,叹道:“要是我的男人将来对我能有这一半好,我就知足了。”这个时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极重,尤其是萧俊这样的士子阶层,亲自下厨给女人熬汤?或许有偷偷熬的,但敢摆在明面上的,却是极少。

第八十六章 心病

萧俊忽然盛出来一小碗鱼汤,里边居然还加了一块鱼递给了柳雷,简短的吩咐道:“喝了。”

柳雷立刻眉开眼笑的接过来三口两口的胡噜了下去,抹了抹嘴,一付意犹未尽的模样,却又不好意思再讨要,又过了半个时辰,鱼汤终于用小火炖好,里边的鱼肉已经炖烂,在熬制的过程中,萧俊小心翼翼的将鱼刺一根根的挑了出去。这才端起鱼汤,向柳雷询问道:“鱼汤好喝吗?”

“好喝,好喝。”柳眉赞不绝口的答道。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萧俊很认真的询问道。

“没有啊,好得很。”柳眉有些疑惑的回答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萧俊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柳雷就算是再笨,此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怒道:“他娘的,你拿老娘试汤。”

萧俊四平八稳的端着鱼汤,向蓬车走去,只留下后边骂骂冽冽的柳雷。

“月娘乖,来喝两口鱼汤,这鱼是哥哥现捉的,鲜得很,鱼刺哥哥都给挑出去了。”蓬车之内,萧俊扶起月娘,将鱼汤送进月娘的小嘴儿里。看着萧俊温柔细致的模样,月娘小鼻子一抽抽,两颗又大又圆的泪珠儿,便从小脸儿上滑落了下来,滴落到了鱼汤之中。

“来,把肉也吃了,多吃些肉,病才好得快,放心吧,哥哥检查了三遍,保证一根鱼刺都没有”萧俊继续温言哄着月娘说道。

月娘的眼泪却是流得愈发的凶了,哽噎道:“哥哥,你为什么对月娘这么好。”

“傻丫头,我是你哥哥,当然得对你好。”萧俊将一勺鱼肉塞进月娘小嘴儿里说道。

“只是哥哥吗?”月娘含糊不清的问道。

萧俊一愣,笑着打趣道:“将来若是肯给我生几个小宝宝,那就更好了。”

月娘脸上现出甜蜜的神色,随即却神色一黯,低声道:“哥哥,我…我…月娘累了,实在是吃不下了,谢谢哥哥煮鱼汤给月娘吃。”

萧俊见月娘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温言抚慰了她几句,从蓬车内走了出去。

蓬车内那几个一直眼睛冒着小星星看着萧俊的少女,一见萧俊离开,立刻就叽叽喳喳起来……

萧俊刚从蓬车走出来,立刻便看到柳雷那张怨妇脸,随手将余下的大半碗鱼汤塞给她,淡淡道:“还是热的。”

柳雷的柳眉立刻便竖了起来:“你让老娘吃剩的?”

萧俊却是一付不愠不火的模样,淡淡道:“我千辛万苦的下潭去捉鱼,炖了半个多时辰,细细的将鱼刺全部挑出,检查了三遍,担心鱼肉有毒,试了又试,月娘却只吃了几口,便说吃不下了。”

柳雷的神色马上又缓和了下来,说道:“我吃,娘的,不吃对不住你那份心意了。”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个小丫头儿?”柳雷一边胡噜着鱼汤,一边含糊不清的询问道。

萧俊习惯性的望了望天上的繁星:“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又订了亲,你不懂的。”

柳雷吃罢了鱼汤,却忽然说道:“也不知怎么的,我一见你待那小丫头那么好,心里就总是有些不舒服,好象有些发堵,特烦躁。”

萧俊瞟了柳雷一眼,随意的调侃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情商基本为零的柳雷却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难说,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这几年天天跟你厮混在一起,老娘的芳心还真有可能被你勾了去。这可麻烦了,老娘是最讨厌成为官眷,受那些规矩礼法约束的,更不喜欢给人做妾,上边还有个大妇压着,天天受闲气,这可咋整?”

萧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连母猪都有发情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忍一忍,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柳雷一脚便将萧俊踹飞了出去。

……………

第二日,当车队穿过九江县城的时候,在萧俊的要求下,温都司卖给了萧俊一个面子,同意车队暂且休整一段时间,补充些常用的物品,萧俊立刻寻了一个郎中,替月娘把了把脉。

那郎中进入到蓬车之内,只是略把了把脉,便断明了月娘的病症:“嗯,思虑过重,焦燥不安,肾水下行,心火上行,阴阳不调,致浊气升而清气降,此乃心病,老夫一会开一付药方,但心病还得心药医,切记。”这郎随后便取出一张纸来,开了一付药方。

由于车队停留的时间有限,萧俊付完医资后,马上拿着药方前去抓药,九江是个大县,萧俊抓完药之后,却暗算琢磨了起来:月娘胃口不好,吃不下去饭,看来得想想办法。思索了半晌之后,萧俊立刻行动了起来,先是到附近的农户中打听哪家有刚生产不久的母牛,不久便买到了一些牛乳,又到县城内最大的水果商铺,买了些最好的酸苹果,这些苹果由于是从远处运来,价格极贵,花了足足二两银子,不过萧俊倒不心疼。之后又弄了些白糖,这才返回车队,临近黄昏扎营的时候,萧俊先是帮月娘熬好了药,喂她喝了,这才忙碌了起来,先是将苹果用石杵捣烂,然后放入两块特制的木板中,挤压出汁液,掺入牛乳中,再放上一些白糖,萧俊尝了尝,味道已经十分接近后世的酸奶了。这才满意的拿着杯子去寻月娘。

萧俊进到蓬车之内,将看上去十分憔悴的月娘抱在怀中,手中的杯子放到她的小嘴边上,轻声的哄着说道:“月娘乖,来尝尝哥哥做的酸奶,喝了胃口就好了,就能吃得下去饭了。”

月娘窝在哥哥的怀中,恹恹的捧着杯子,尝了一小口,脸上立刻现出一丝惊奇的神色,显然十分喜欢,小嘴儿微张,不一会儿便将一杯牛乳全喝了进去。萧俊刚才忙活的时候,蓬车内的少女们就满脸八卦的偷偷张望。见吃不下饭的月娘居然一口气全喝了,不由得颇为好奇,这东西这么好喝?

萧俊从月娘身旁拿起一个帕子,轻轻替月娘拭了拭嘴角,询问道:“还想喝吗?若是想喝哥哥再做些。”

月娘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俊叹了口气,握着月娘的小手儿,语重心肠的说道:“月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告诉哥哥,我们一起去面对,若是在这里不方便说,我们下车去说。”

月娘却再一次沉默了下来,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她不说,我来替她说吧?”就在此时,秋月忽然插嘴了,这两天萧俊对月娘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原本就极其不平衡的心理更加扭曲了些。

萧俊见旁边忽然有个面容白净、柳眉凤目的少女插话,不由得一愣,问道:“你是谁?”

“我叫秋月,是和如月从小在一家青楼长大的,她的事情我比较清楚。”这少女直言不诲的说道。

月娘见秋月插嘴,脸色白了白,似乎想制止,却最终没有说话。

秋月却是迫不及待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和如月都是来自广东韶州的邀月阁,我比如月早一个月被卖了进去,后来如月进来了,如月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个很烈性的小姑娘的,无论妈妈让她做什么,她都誓死不从,挨了很多次打,后来妈妈生气了,叫来了很多流民和乞丐,对如月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不从,我便天天让这些人糟蹋你。如月开始的时候沉默,后来妈妈把如月推到人堆里,这些人开始将如月按在地上的时候,如月大哭着从了。从此以后,如月我们一样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和各种取悦男人的本事,直到有一天……”

这秋月面带得色的正想要继续讲下去,却忽然听到萧俊暴喝一声:“够了。”

萧俊毕竟来自乌烟瘴气的后世,对他来说,月娘依然有着一颗纯真无邪的心灵,一个完壁之身,这就足够了,失散了这么多年,他曾经无次数的想象过将月娘寻回来的各种情形,如今这种情形已经算做是相当完美的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算是被人强迫着做了几件有伤风化的事情,那又如何?又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将其忘掉也就是了。

萧俊刷的一声抽出足下了短刃,随之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煞气,脸上的表情亦是变得狰狞可怕,对着秋月狠声说道:“以后你若是敢再伤害月娘,说她的不是,我便活剥了你的皮。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说完一记武当镖拳挥出,短刃瞬间疾飞而出,擦着秋月的耳畔便钉在了蓬车的窗棂之上。

吓唬小女孩儿虽然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但却十分的有效,萧俊这些天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彬彬有礼和温和的一面,这些少女们几乎都快忘记了眼前的这位翩翩佳公子,前些日子可还是一位杀人如麻的恶汉的。

第八十七章 袭扰

秋月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儿,被吓得小脸儿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付欲哭却又不敢的模样。其她的少女也都是脸上现出一付被吓到的模样。惊恐的望着变身为凶神恶煞的萧俊。

萧俊没有再理会秋月,而是将月娘从被子里拉出来,盯着她因睡眠不足而有些发红的大眼睛询问道:“月娘,前几日哥哥刚寻到你时,你躲在车内不肯出来,就是因为秋月说的这些事情?”

月娘眼圈一红,噙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萧俊叹了口气,温声说道:“知道为什么哥哥待你这么好么?”

月娘轻轻摇了摇头。

萧俊捧起她的小脸儿,凝视着月娘的双眸,轻声的说道:“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它的珍贵,只有曾经失去过,才会更加的懂得去珍惜,哥哥一直相信,月娘有一颗纯净的心灵,月娘想这样一个问题,两种女人,一种身体虽然有些瑕疵,但内心却是干干净净的,另一种女人,表面上高贵圣洁,内心却肮脏无比,你觉得哪一种女人更好呢?哥哥想要的,是那个内心干干净净的月娘,我们一起努力,重新找回以前那个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月娘好么?你天天这付老气横秋的样子,哥哥很不喜欢。”

月娘盯着萧俊清澈无比而又真挚诚恳的眼神儿,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幸福,遇到了这么一个肯定包容她,宽恕她,不嫌弃她,又象爱惜宝贝般呵护她的哥哥。月娘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伏在萧俊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似乎要将这几日心中所有的苦闷、彷徨、无奈全部渲泻出来。

秋月刚才讲月娘的过去的时候,故意拔高了音节,在这静夜之中虽然传得不算太远,但这营地内的所有人却都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哨骑们更是被撩拨起了兴致,悄悄的围到蓬车底下,听墙根。

秋月讲到一半的故事被打断,让这些粗汉们多少有些扫兴,不过见萧俊待月娘如此宽容,倒也都多少有些感慨。钱大壮感叹道:“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俺老钱也算是个土财主了,将来有机会得叫俺闺女嫁个读过书的。”

转过身去忽然对着柳雷调侃道:“我说娘们,要不你给先生做个小得了,这么体贴的男人可不好找。”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柳雷自从过了十八岁之后,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便渐渐的再也遮掩不住,就连这些粗心大意的粗汉们也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现在不仅哨骑们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她原本是女儿身。就连接替李文忠的游击将军都知道了此事。

柳雷心里正有些发堵,见钱大壮寻自己的开心,狠狠的横了他一眼,怒道:“滚。”

………………

蓬车之内,萧俊将月娘又塞回到被子里,安慰道:“乖,好好睡一觉,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从明天开始,哥哥希望看到一个全新的月娘。”

月娘轻轻点了点头,肚子却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月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劳哥哥动手,月娘自己去弄些吃食。”

萧俊却将她按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让哥哥来,片刻就好。”这荒郊野外的,开上一次小灶是非常费劲的,要拾柴,取水,而且只能是热刚才吃剩下的。天这么黑如果月娘到处跑,还真让人不放心。

萧俊拉着满脸不郁之色的柳雷做帮手,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制作出来一杯“酸奶”,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包糕点,那是经过九江时四处买东西时顺路买的,萧俊原本打算若是酸奶起作用,再把这个给月娘吃,没想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一杯可口的牛乳,几块香喷喷的糕点,月娘吃得很香甜,小脸儿上挂着好几块糕点渣,月娘不仅吃相可爱,而且眉间的愁云似乎也已散去,又恢复了些往日的纯真和活泼,萧俊总算是略略放心了些。

看着这两日吃不好,睡不着的月娘渐渐进入了梦乡,萧俊这才从蓬车中走了出来,女孩子们却是睡不着,为了不打扰月娘,她们聚集在车外,轻声的讨论着刚才并不算复杂的言情短剧。另一个蓬车内的少女们也满脸八卦的过来打听剧情。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月娘的病根虽除了,身体却一时无法痊愈,萧俊时常的过来照顾她,晚上将她抱出车外,看看星星,偶尔也唱唱曲子,这首曲子月娘现在愈发的喜爱了。已经可以唱的颇有神韵,萧俊明显感觉到她是用心在唱,月娘一直认为这是萧俊为她而写的。

如今已是五月,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尤其是下午,炙热的阳光更是晒的人昏昏欲睡,萧俊等人虽然早已除去外边的棉甲,只穿了一件硬甲,但仍然热得汗水不停的流淌了下来,后边的营兵虽然没有厚厚的甲胄,但在阳光的暴晒之下,仍然是一付无精打采的模样。

押运队伍已经进入安徽安庆府的地界,此地虽多有低山丘陵,但并非是棚寇活动频繁的区域,因此开路的三十名营兵,神色也都是十分轻松的模样,仗着哨骑们的威名,这一路之上,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的状况,他们的警惕性也是大大的松懈。

就在此时,异变忽起,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突然飞出十数枚箭矢,瞬间便将三十名尖兵射倒了一片,余下的尖兵立刻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列下防御阵势,刀盾手在外,长枪手在内,几个弓箭手则是满脸紧张之色的密切的注视着两侧树林中的动静,后边跟随的大部队也是立刻做出防御姿态,弓上弦,刀出鞘,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自从箭矢射出之后,树林之内却是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紧张了半天之后,见似乎只是小股敌兵袭扰,萧俊立刻沉声命令道:“老钱,带一哨人去前边的树林内探察一下,务必小心。”

“是。”钱大壮领命后,立刻带上九个人,披上棉甲,结成队列,相互交替掩护着,迅速没入到了刚才射出箭矢的树林之内。大约两柱香之后,哨骑们才从树林之内退了回来。

钱大壮来到萧俊面前,禀报道:“树林之内只有小股残匪活动的痕迹,未发现有其它情况。”

萧俊眉头微微皱了皱,此时前方的尖兵也已经带着死伤的军士退了回来,这一轮箭矢,竟然射死了八人,另有五人重伤,萧俊查验了一下尖兵们的箭伤,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略沉吟了片刻,便走到不远处的温都司那里,禀明情况道:“将军,从这些箭伤上看,出手的均是臂力极大之人,绿林之人并不象军中之人那般喜欢习箭,凡是箭术的好手,大都武艺不低,林中的痕迹证实这只是一小股匪寇,由此推断,这应该是一只由十几名高手组成的人马,至于仅仅是因为路过,顺便对我等出手,还是有所预谋,就不得而知了。”

温都司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营兵的性命,随意的说道:“既然无事,还是快快上路罢,重新布下三十名前哨。”

萧俊见温都司如此漠士他们这些兵士的性命,脸上闪过一丝不郁之色,随即转身布置去了。

三十名尖兵再次被吊在了前方探路,不过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散漫与悠闲,而是满脸紧张之色的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外围的刀盾手更是将手中的大盾抓得死死的,留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这一带丘陵极多,官道的两侧几乎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虽然不适合大队人马设伏,但若是用来隐匿小股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队伍又向前行进了约一个多时辰,就在众人紧张的心情刚刚略有些放松之际,耳畔忽然响起吱呀呀的响声,紧接便看到道旁数颗参天大树忽然慢悠悠的倒了下来,大树砸落下来的方向却正是少女们的蓬车,此时两辆蓬车并排行进,前后均是有大车跟随,被紧紧的夹在了其中,大树虽然看上去似乎倒得极慢,却也仅仅是四五吸之后便重重的砸在蓬车之上,蓬车哗拉一声便被砸得散落了开来,里边顿时传出小姑娘们的惊恐至极的尖叫之声,萧俊等人离得有些距离,想要救援却是慢了一步。

见蓬车被毁,萧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纵马冲了过来,只见两辆蓬车顶盖均被砸碎,车体也被砸成了两截,还好这蓬车是用上等木料制成的,倒也结实,大树舒展的枝叶在着地的过程中又抵消了一部分树干的冲力,蓬车中间用来加固的栋梁虽然断裂,却并未被砸散,小姑娘们身量又小,一个个如受惊的小兔子般,瑟瑟发抖的缩在第二道横梁的下方,蜷在一堆破碎的木板当中,小脸儿个个吓得煞白。

第八十八章 骑匪

萧俊目光迅速在一片狼藉中扫过,快便见到月娘也缩在小姑娘们的中间,大眼睛泪汪汪的模样,显是吓得不轻,不过看上却似乎没有大碍,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随后面色铁青的吩咐哨骑们把小姑娘们拉出来,现在的情形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们被一小股武艺高强的匪寇盯上了。最让萧俊愤怒的是这些匪寇居然把这次出手的目标对准了这些天真烂漫,手无寸铁的少女。

哨骑们很快便将这些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从一片废墟中抱了出来,那老鸨不知是心疼银子,还是真正的心疼这些小女孩儿,总之是心疼得不得了,挨个儿查验伤势,还好大都只是些极浅的擦伤,倒也不碍事。

见大车已经报废,萧俊随即命令道:“哨骑们每对搭档保护一位小姑娘,余下的两个送到温将军车内,谁出了事儿谁负责,都精神着点儿。”

哨骑们闻言立刻轰然领命,整只队伍在结束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再次上路,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被一伙强敌给盯上了,由于强敌环伺在侧,整只队伍显得气氛异常的紧张,连行进时的步伐都放轻缓了许多。

萧俊骑着飞霜,将月娘搂在怀中,又将棉甲除下,披在月娘的身上,即遮挡住山风,又防止有什么危险会突然发生,月娘身子未愈,很乖巧的伏在哥哥怀中,小脸儿上的惊恐不安也渐渐的消失,没过多久,竟沉沉睡去。

不久之后,队伍扎下营盘,哨骑们散布在营地四周的暗哨全部出双哨,营兵们的明哨也都是增加了一倍的人数,为防止再次出现意外,小姑娘们则是被分散到了哨骑们的营帐之内,那老鸨却是十分的不放心,不时的跟作贼似的,窥视着哨骑们营帐内的动静。

入夜,萧俊抱着月娘,怔怔的望着星空,头脑中却在反复思索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虽然蓬车被砸毁之后,一直到现在,整只队伍并没有遇到什么伏击,但他心中却仍有些不安。

萧俊的不安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夜空之中,忽然有十几道红色的流星划过,这些流星,由远及近,化作十几道熊熊燃烧的箭矢,最终落入到了营盘之内,两枚火箭落在营帐之上,营帐顿时跟着燃烧了起来,一枚火箭则是吊射在一名营兵的大腿之上,这营兵立刻大声嚎叫了起来。

这仅仅是第一拔,紧接着火箭不停的吊射了进来,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萧俊迅速用棉甲将面露惊惧之色的月娘护在身下,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这些火箭明显都是轻箭,用强弓从极远之处吊射了过来,估摸着敌人应该隐匿在百步开发的树丛之中,立刻大声命令道:“老钱,带着一哨人披上重甲去那边看看。”

钱大壮怒吼一声道:“遵命。”随即将他们一哨看护的几个小姑娘送到箭矢射不到的角落,哨骑们各自骑上健马,旋风般的冲出了营地,没过多久却满脸丧气的驰了回来,嘴里嘟囔道:“他奶奶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些轻箭虽然破坏力不大,但毕竟射伤了不少骡马,烧坏了一些营帐,众人不得不忙了大半宿,整理营帐、医治骡马。

接下来的几日之内,整只队伍饱受袭扰,或是正行进之时,从某个山坡之上突然落下一块滚石,将一辆大车砸坏,或是树丛之中突然射出一波箭矢,或是夜晚以火箭突然发动袭击,在上风头以毒烟熏烤,或是不知在哪里弄到的腐烂的野兽猪头投在水源之内。搅扰得整只队伍疲惫不堪,当然最疲惫不堪的当属那老鸨,天天晚上不时的挨个营帐“查房”,只能是白天窝在颠簸的货车上补觉,虽然仅仅数日,人却瘦了一大圈儿。

由于尖兵数次遭袭,营兵们减员严重,短短几日,竟然损失了二十余人,伤兵也是越来越多,足有四五十人,已经有的营兵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偷偷的开了小差,营兵们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

入夜,愁眉苦脸的温都司,将萧俊和两个千总唤过来商量对策,温都司颇有几分期盼的望着萧俊,询问道:“萧哨长,人人都说你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

萧俊摇了摇头,说道:“敌暗我明,而且敌人显然对我们这只队伍十分的了解,对我也多有提防,他们每次出手,一击必退,绝不迟滞拖延,不给哨骑们留下丝毫可乘之机,而且这些人身手了得,来去如风,实在是难以对付。如果所料不差,他们背后也一定是有高明之人在指挥操纵。应该便用的是疲兵之计,将我们拖得人困马乏,然后突然发动猛攻。”

温都司脸色不禁有些发苦,郁闷道:“我们只不过押送的是一批极普通的军需之物,怎么会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这些人如附骨之蛆一般,还真是头疼。”

萧俊沉声道:“要不明日我们路过铜陵县城之时,暂且在城里等候几日?我带着哨骑们出城去搜寻敌踪,实在搜寻不到,却也只能是继续上路了。”

旁边的一位姓马的千总却摇头道:“若是这样,一则耽误时间,二来这样一大批人马,驻扎在城内,就算是我们肯,县城内的百姓和知县也不会肯的,我手下这些兵士,本就压抑得很,在城里窝得久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旦出了事,还不得我们这些管事的担着?”

温都司思量了半晌,这才道:“明天先进城,把伤兵先安置了,先歇上两三天再说,大伙儿都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至于兵士们,严加约束也就是了。”

见温都司发了话,萧俊和两个千总倒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被敌人用火箭、毒烟折腾了一晚上的队伍再次上路,营兵和哨骑们均是打着哈欠,双目无神的向前行进着,小姑娘们也被折磨得有些憔悴,一个个也都是绷着小脸儿,无精打彩的模样。

萧俊看众人情绪不高,大声的鼓舞道:“大伙儿走快些,今日就进那铜陵县城,歇息几日。”

听闻今天可以进县城内休整一下,众人脸上多少都露出一丝高兴的神色,脚步也轻快了许多,队伍很快便走出了丘陵和山地,进入到了一片平原地带当中,官道两侧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今年的第一茬庄稼刚刚收割,田野上光秃秃的,倒也藏不住人,不必担心有人在暗中偷袭,众人心情更好了些,但这种好心情却也没有维持多久。

大约正午时分,前方的尖兵们刚刚爬上一道土坎,却忽然急急的向本阵狂奔了回来,口中大喊道:“敌袭,敌袭,前方有数百马匪。”

后边的大部队闻言,立刻骚动了起来。随后营兵和车夫们强打精神,迅速推动着大车,结下专门应对骑兵的车阵。哨骑们却没有动,而是十分镇定的等候着萧俊下命令,萧俊飞快的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见侧翼和后方并没有敌踪,又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才大声喝令道:“抄火箭,于前方结阵。”

随后迅速将怀中的月娘藏于一辆大车之后,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叮嘱道:“藏好。”月娘见官兵们忙乱的样子,有些担忧的说道:“哥哥,小心些。”

萧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从旁边的备马之内取出两匣火箭,操纵着飞霜迅速来到车队的前方,其他的哨骑亦是随后拍马赶到,列成了长长的一排。后方的绿营兵摆放好车阵后,各自武官的号令下,匆忙结成阵势护住后侧两翼。

仅过了片刻,前方的土坎上便出现了数百马匪的身影,粗粗算起来足有三百余骑,南方多河渠,不利骑兵展开,因此这些马匪一现身,便直接在不宽的正面之内发起了冲锋,如奔雷般的蹄声骤然响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便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哨骑们多年征战厮杀,多少存了些用来保命的“私货”,刚才萧俊从备马上取出来的两匣三十二只装的一窝蜂火箭便是其中之一,哨骑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行伍,看着前方乱哄哄冲过来的敌骑,脸上不禁都露出一丝讥笑。

马匪毕竟是马匪,虽然这些骑士看上去身手利落矫健得很,但马匹实在是差劲了些,战术更是差劲,轻骑讲究的是迂回包抄,利用地形的优势最大限度的展开袭扰,从四面八方攻击敌人,当年成吉思汗那只横扫八方六合,天下无敌,斩杀欧洲钢铁重骑如砍瓜切菜般的蒙古铁骑,到了这江南水乡,还不是照样困在这纵横的沟渠河湖当中,被身穿布衣轻甲的农民军拖住,双方你来我往,极难战到便宜。

这种地形适合用重骑,萧俊等重骑此时皆身披双甲,健马之上亦是罩了件棉甲,宛若一道铁墙横亘在冲锋的马匪的正前方。

第八十九章 重骑

马匪们很快便嚎叫着冲到了五十步之内,前方的重骑虽然看着威猛,却也只有二十余人,马匪们却有足足三百余人,见敌兵如此之少,马匪们似乎又兴奋了些,不仅吼叫之声大了许多,脸上的神色也似乎轻松了不少。

就在此时,哨骑们突然从马背之上抄起一只长匣,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烟雾火光腾起,近千道箭矢带着烟火的轨迹密密麻麻的攒射了过来,这些小型火箭尽管有着弹道不稳,对付着重甲军士效果略差等诸多缺点,但对付无甲的敌人,尤其是体形庞大的轻骑马队却是效果极佳。

马匪们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扑面而至的箭雨如疾风扫落叶般的扫倒了一大片,战马的长声痛嘶之声,马匪们的惨嚎之声顿时响起一片,但恶梦却并未结束,哨骑们飞快的扔掉手中的长匣,随手抄起另一只长匣,在马匪们冲至三十余步时,大片的箭雨再次袭卷而至,马匪们再次成片的倒下,两次箭雨,估摸着怎么也能放倒上百马匪,虽然大多只是受伤,有的只是马匹受伤倒地,但这杀伤力也是颇为可观了。

马匪们倒也悍勇,见倒地的同伴大都只是受伤,立即凶性大发,红着眼睛嘶吼着玩了命的猛踢马腹,更加迅猛的扑了过来,

哨骑们扔掉第二只长匣,迅速抄起第三样东西,却是一杆后端带着长长木把的三眼铳,几乎在余下的马匪们扑至二十步左右之时,闪电般的取下耳上的粗香,疾探入三眼铳火门之内,刹那之后,大片火光腾起,马匪们再次有二三十骑跌落。

虽然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但哨骑们仍然从容不迫动作麻利的将铳刺置于铳眼之上,将铳尾的长木棍夹于腋下,紧接着用力一踢马腹,战马负痛,猛的前窜了出去,瞬息之后便与第一波冲上来的马匪撞作了一处,马匪的冲锋队形早已被打残,大都又只是持着马刀,面对列成阵势的重骑,根本避无可避,哨骑们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手中长杆铳刺的位置,便将十几个冲在最前边的马匪挑落马下。

随后摧动着座下的铁骑,避开倒地的敌马,逐渐的加速,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巨墙一般的撞入了敌阵之中,顿时将马匪们撞得人仰马翻,萧俊同样持了一杆普通的长棍三眼铳刺,驾驭着飞霜,见前方一名悍匪拼命打马冲了过来,略抬了抬铳刺,借助着马力,轻易的便刺入了这马匪前胸,这马匪虽然身形亦是十分利落,但左右皆是铳刺,根本避无可避,战马的奔速又极快,这悍匪又从未与重骑交过手,眼中仅是闪过一丝慌乱和绝望之色,便被挑落马下,飞霜随即一头拱翻了这马匪座下的劣马,此时第二名马匪已经扑了上来,萧俊的铳刺仍留在第一名马匪的胸膛之内,见敌人已经扑至近前,萧俊随手扔到铳刺,迅速从马背之上抄起一根狼宪长枪,刚刚摆好姿势,那马匪便狠狠的撞在了狼宪长枪的枪尖之上,只听得“嘎崩”一声,狼宪长枪在洞穿了敌匪的躯体之后,随即应声断裂。

此时第三名敌匪几乎在上一名马匪倒地的一刹那也扑到近前,举刀便猛劈了过来,萧俊左手马盾疾迎,随手拽出长剑,此时旁边的柳雷亦是接连挑落两人,却没有第三名敌匪扑过来,立刻抽出柳叶弯刀,与萧俊一左一右刀剑齐出,将这第三名马匪斩落马下。

马匪们见与哨骑们甫一交手,同伴们便纷纷翻落马下,余下的百余马匪终于胆寒,见哨骑们个个面露狰狞之色,依然不紧不慢的平推了过来,匪首大喝一声:“风紧,扯呼。”随即带着余下残匪,一溜烟的跑得没了踪影。

此时地上还有二三十名失了马匹的马匪,正要跟着逃跑,萧俊一箭射到其中一人腿上,将其射翻在地,随后率哨骑围了上去,大喝道:“投降不杀。”

除几个机灵的,跑的快的,余下的二十余人见哨骑们威风凛凛的端坐于健马之上,将自己围在了中间,只好乖乖就擒。

营兵们这些日子被欺负的惨了,见敌人退去,以为这部马匪便是这些日子背后伏击他们的元凶,立刻纷纷提着木棒之类的东西冲了过来,冲着这些受伤没受伤的马匪们便是披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将这些马匪们砸得头破血流,惨呼不止,萧俊见这些马匪有被活活打死的趋式,忙喝止道:“背后伏击我等不是这伙人,留下他们的性命,我有大用。”

营兵们对萧俊还是非常敬重的,听闻前些日子的伏击不是这伙人干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将这些马匪捆做一处,粗粗算起来竟然有近百,萧俊再次命哨骑们用上好的伤药,帮受伤的马匪医治。又命人将地上的七八十具匪尸收拢起来。

小姑娘们这些日子与哨骑们同乘一骑,夜晚又同宿一处,数次火箭袭击,都被哨骑们用棉甲护佑住,倒也颇为熟稔,这次战场离得稍远些,没有了满地的秽物,加之多少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有了些免疫力,见哨骑们忙碌完毕之后,立刻叽叽喳喳的迎了上去,口中夸耀着哨骑们的勇猛,帮着除去战甲,洗刷甲胄,捶肩捏腿,忙得不亦乐乎。

萧俊从马匪之中寻了几个看上去胆量小些的,面露惧色的,随意的拷问了一下,询问道:“你们是谁?因何拦住去路?是哪个堂口的?若是回答得慢了,性命就不用要了。若是答得让小爷满意,说不定会放你们离去。”

萧俊的话音刚落,这几名马匪便就争先恐后的回答了起来:“回这位爷,小人们是驼腰岭的驼腰寨的,大王是镇八方。”

“我们寨子是单干的,不属于哪个堂口。在这一带还算是有些威名。”

“前些日子,寨子里来了两名贵客,好象是说有一批红货要路过山下,押送红货的官兵已经被折腾得疲了,我们只要一出手,肯定是手到擒来。结果大王一时竟信了…………”

“这些被您捉住的兄弟,里边有三个当家的……”

萧俊听着这几个马匪的供述,飞快的盘算了起来,看来这些马匪并非是棚寇,应该是本地的地头蛇,这个时代信息闭塞,既然和棚寇们没什么交集,自己在上一战中击退三股悍匪的事情,他们不知晓倒也正常。

思虑了片刻之后,萧俊取出纸笔,写了封信,在被俘的马匪中寻了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精明的小头目,将信交给他,淡淡道:“我们押运的仅是极普通的军需,此事可遣人找白莲教或棚寇的人去打听,便知真伪,告诉你们大王,你们被人利用和算计了,我会扣下三个当家的,将其余的人全放回去,算是卖给你们个面子,你们务必于五日之内将引你们出手的那十几人的行踪告诉我,我自会放人。”

绿林草莽极重义气,行事虽然狠辣,却是恩怨分明,萧俊放了马匪,示恩于他们,又扣下几个重要人物,倒也不怕他们不就范,这些地头蛇对地面上极熟悉,今日一战损失惨重,和这十几人算是结了怨,肯定会尽力寻找到他们,让自己出手收拾他们,就算是拼个两败俱伤,想必也是这些马匪们十分乐意见到的。

再者说带着这样一堆俘虏行进本就十分的不便,萧俊将自己的打算和温都司大致说了一遍,那温都司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刚才见三百多马匪扑过来,着实吓得不轻,却见哨骑们结成一排,三两下便将三百悍匪干掉一半,震惊之余,对哨骑们的本事更加的佩服了。听说可以灭掉这些日子吊在背后不断的骚扰算计那批人,自然是一百二十个同意。

随意的寻了个借口“处决”了这些俘虏之后,萧俊等人立刻加快速度,“躲”进了铜陵县城之内,一进入到城中的城守营,这些兵士们终于放松了下来,如倦鸟归林般,沉沉的睡去。

那老鸨则是张罗着再买两辆结实的大车,省得小姑娘们天天和哨骑们厮混在一起,让人不放心。

月娘身子一直未好利索,这几日又反复的折腾,吃睡不好,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趋式,萧俊有些放心不下,直接到城中去买了些点心、吃食之类的东西,他对吃的东西了解的不多,又买了些鸡蛋,精面之类的原材料,留在路上用,见采买的差不多了,正要往回赶去,忽然眼前一花,一人拦在了他面前。

萧俊脸色一沉,淡淡道:“阁下挡着在下的路了。”

拦路之人身着蓝衫,面容白皙,约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只见他和颜阅色的说道:“家师赵无极。”

第九十章 婉真

安庆府一处相对偏僻的巷道内。

萧俊面无表情的对着眼前这位穿着秀才服饰之人说道:“阁下将我请到这里所为何事?”

那蓝衫汉子淡淡的笑道:“本人洪开山,赵无极亲传大弟子,我叫你一声师弟不为过吧?”

萧俊眉毛挑了挑,拱了拱手淡淡的询问道:“不知有何凭据?”

那蓝衫汉子从怀中取出一页薄纸,递了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只凭我知你是我师弟,还有这页纸,可否足够?”

萧俊不动声色的接过薄纸,仔细的看了一眼,见上面的文字正是当初赵无极传给自己的独门记录方法,而且整页纸上用秘语只写着一句话:临湘城西张掌柜于康熙八年传讯,萧俊被官府监视居住。

萧俊将这薄纸递了回去,虽然相信了这蓝衫汉子所说的话,脸色却未见缓和,此人既然是赵无极的弟子,自然应该是兄弟会的人,相传兄弟会在这两年屡遭重创,现如今残部已经并入洪门,归天地会蔡德忠统领,受台湾郑氏号令,目前在福建和甘肃一带活动,以甘肃为主。

这洪开山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相求,萧俊可不认为自己属于那种长袖善舞,擅长在各种势力之中周旋的八面玲珑之人。弄不好小命就玩进去了,母亲也要受到连累。

皱了皱眉头之后,萧俊还是沉声询问道:“请问师兄有何事找我?”

蓝衫汉子见萧俊相信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开门见山的说道:“找你,是希望你救出一个人。”

见萧俊一付洗耳恭听的模样,这才继续道:“你们押解的车队中,有一名身在囚车之内的女子,她是兵部尚书张煌言的女儿,名叫张婉真,她父十几年前被叛将出卖,被俘殉国,而她与母亲则一直隐居在湖南,直到最近那些叛将前往湖南作战,她的母亲不慎被认了出来,母女二人受到诛连,获罪入狱,你也知道,但凡女子入狱,肯定是要受到非人的待遇的,我们原本打算派些兄弟把她劫出来,却忽然听闻这只押运队伍,有二十几个战力强悍的硬茬子,若是要救,必然损失惨重,她虽然是忠良之后,但为了一个女子,牺牲许多兄弟们的性命前去相救,各位当家的也是不会同意的。

本来我们已经打算放弃,内堂却传来消息,说是这次押运的军兵之中,有一名领军武官或许可用,小师弟在清军中颇有些名气,使用的又是家师的路数,名字原藉又未曾改变掩饰过,专门掌管本会机密的内堂早就已经探明了小师弟的武功来历。因此遣我前来设法联络。

你曾受过我兄弟会救命之恩,却用家师所教的功夫却为清廷效力。小师弟,此事家师若是知道却不知会做何处置?”

洪开山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冰冷起来。

萧俊却是一付不为所动的模样,语气同样冰冷的回敬道:“萧俊投军,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实因生活所迫,家师如何收我为徒,想必你已经知道,你若不知,可问家师,你若是有求于我,我念在师徒情份和救命之恩,自会帮忙,你若是要挟于我,那抱歉得很,恕不奉陪。”

无奈之下,萧俊只好摆出了一付软硬不吃的态度,若是这次真的被吓住了,指不定将来还得要挟他做什么事情,没有人喜欢受人挟迫。

蓝衫汉子见萧俊态度居然极为强硬,这对于凡事都以江湖道义来衡量的他倒是颇有些意外,毕竟还得求萧俊办事,脸色略缓和了一些,语气诚恳的说道:“我知你救过家师一命,家师收你为徒只是为还救命之恩,而且这么多年,家师也未曾指点过你,但你有这一身功夫,终究是家师所赐。况且兄弟会还曾帮过你两回。”

萧俊却是有些头疼,这救人容易,可若是过后再不小心被抓回去,把他供出来就麻烦了,他可是还有一大家子人的。私通天地会,一旦东窗事发,绝对是抄家灭门之祸,而且自己救了赵无极,被赵无极收作徒弟的事情,还成了这个内堂的机密,这可是大大的案底。上天保佑这个内堂可千万别被人抄了。

略思索了片刻,萧俊有些疑惑的问道:“据我所知,这些女子都是被发卖的,师兄为何不等她发卖时,找个好卖家,让她有个安稳的后半生?若是将她救出,难免还要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师弟觉得这些女子能卖多少钱?最多十几两吧?这十几名女子最多也就卖二百余两,这还是往高了算,实际上能卖一百多两就不错了,师弟觉得若是为了赚钱,有必要长途跋涉,耗费人力,专门押送到江宁府去赚这一百余两银子么?连本钱怕是都不够吧?”洪开山反问道。

此事萧俊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不过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从来没想过去探究什么,毕竟事不关已。

“这十几人,几乎全部都是本朝抗清名将之后,这些抗清名将战功赫赫,自然是和许多清臣清将结下仇怨,这些人或是因为丢官降职,或是至亲兄弟父伯被杀,或是家口死于乱兵,因此为解心头之恨,便出钱打通关节将这批女子买回去。肆意玩乐凌辱,以解心头之恨。”洪开山眼中现出愤恨之色说道。

萧俊不由得疑惑道:“那为什么如此多的女子,只救一人,而不全救呢?”

洪开山摇头道:“他们毕竟只是些女子,我们力量终究有限,至于这张婉真,是因她很有些本事,据说颇得其父真传,不仅有一身好学问,而且懂海事、擅海战,此女常言只叹身为女子,我们看中的是此女或许有几分用处,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弟的缘故,我们也不会让兄弟们白白的去牺牲性命的。”这洪开山的话萧俊倒是听懂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他这样讲倒也正常,那些棚寇甚至有不少在起兵时,为绝后顾之忧,连老婆都杀掉了的。

“救出之后,你们打算如何安置她”萧俊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此事并非我所能左右的,我只负责将人救出,至于如何安置,自然有人去做,不过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些消息,她有可能会被送往台湾。”洪开山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萧俊迅速盘算了一下,若是藏匿到台湾,到是还算保险,将来台湾被攻下,大批明将投降,到时候混水摸鱼,十有八九就糊弄过去了。见此事善后还算稳妥,这才应道:“此事我可以答应帮忙,但有两点要求,第一,把我从你们那个内堂中撤出去,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找我。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棋子,第二,救此女只有你我知道。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到时候,你准备妥当,我把人放出去,你接应一下即可。”

“第二条我可以答应你,第一条嘛,这个可由不得我,我也只能是呈报上去,由当家主事的决断。”洪开山摇了摇头说道。

萧俊听洪开山如此说,一时不禁有些头大,眼看着最多再过上个十几天便要到目的地了,若是等那个内堂有结果显然来不及,只好说道:“我这里有两样本事,我传授给你,但你必须要答应我,全力帮我从内堂机密中拿出去。这本事或许在这次营救中能派上用场。”

洪开山见萧俊说得郑重,到是生出了几分兴趣,询问道:“什么本事?”

却见萧俊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黄布小包,将小包打开,露出一摞刻着八卦图案的小盘,这些小小的八卦盘,有木制的、有铁制的、还有石片制成的,还有镂空的,还有的里边灌了些水。

萧俊向四周望了望,见无人经过这里,这才沉声说道:“还记得师父教给我们的杂术中有个迷魂阵么?”

洪开山点头道:“有印象,但那阵法好象数代之前就失传了。”

萧俊目光在附近巡视一遍,掐着指头略算了算,在十步之外寻了一处墙角,将这八卦图案的小盘埋在地下,又寻了几些碎石摆在上面,这才说道:“你进来试试?”

洪开山有些疑惑的走了进去,头脑中忽然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四周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了起来,不由得大喜道:“对,就是这阵法,师弟是从哪里得到了真传?”

萧俊自然不会把自己跟刘瞎子之间互换师门秘技的事情说出来,这卦盘当初刘瞎子琢磨出来之后,萧俊试了试,发现很不好用,主要是这些卦盘摆在哪里,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而是由风水决定的,通常还偏偏只有相对偏僻的地方才能布下这阵盘。因此一直没有机会用上,感觉鸡肋得很,如今当个人情送出去倒是正好,萧俊并未回答这卦盘的出处,而是详细解释道:“这阵法之所以不好用,有二点,第一点,这个阵盘每用一次,灵气会耗光,象我们这种在测卦方面没有什么造诣的,至少要放在胸口恢复一年吧,才能再用一次,第二点,这个阵盘不是摆在地上就能用,而是要学会看风水,不是那种大风水,而是一种近距离小范围之内查看风水的方法。我一并教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帮我从内堂中除名。”说完将大约三分之二的卦盘交给了洪开山,并且将这小风水之法一并传授给了他,这些八卦盘极薄,倒也并不怎么占地方。

洪开山学会了一样本事,心中大悦,对萧俊的成见也消去了不少,向萧俊保证道:“此事我会禀明家师,我想你将师门的一项失传的技艺寻了回来,师门一定会出面的,至于天地会的把头大哥们是否会给面子就不清楚了,家师在天地会现在坐第三把交椅,但道上儿的事情,要按照规矩来,并不能想怎样就怎样的。”

紧接着却转移话题劝说道:“小师弟在军中的事情内堂也有些记载,以小师弟的本事,如果为本朝效力,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是要做事情的,就算不能够流芳百世,总是要无愧此生的。”

萧俊有着自己的打算,见师兄忽然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导自己,摇头道:“这几年来,萧俊目睹了太多的惨状,心中只是希望这战乱快快结束,以后也莫要有战乱才好。至于将来如何,萧俊另有打算。”

洪开山见萧俊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好和萧俊谋议起救人的细节。

第九十一章 遇袭

萧俊回到城守营时,疲累不堪的众人睡得正香,萧俊身为领军武官,更是操劳,此时也有些感觉到困乏了,回到自己的营房,和衣沉睡了过去。

萧俊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月娘小手儿拄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正痴痴的望着他,见月娘大病未愈,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萧俊随手取了件衣物披到月娘的身上,捏了捏月娘可爱的脸蛋儿,拉着她在自己身旁躺下。

月娘小脸儿上露出甜甜的笑意,乖巧的窝在萧俊的身边,将小脑袋靠在萧俊的肩膀之上,一付十分享受惬意的模样。

萧俊望了望窗外的夕阳,正要说些什么,钱大壮忽然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先生,你醒了,外边有个人说有重要事情找你,已经等了有小半刻了。”

萧俊闻言心中一动,立刻爬了起来,来到兵营的门口,却见当初被自己放回去送信的那个小头目,正有些神色焦急的在门口等候着。见萧俊出来,这小头目连忙跑了过来,冲着萧俊拱了拱手,低声道:“军爷交付的事情,我们已经都照着做了,大王被人摆了一道,吃了大亏,折损了不少兄弟,咽不下这口气,一咬牙把压箱底的银钱拿了出来,重金悬赏,打探这些人的下落,结果线上的兄弟闻风而动,很快便找到了这些人的下落,大王雇了几个寨子把这些人给堵在了城外不远的一处林子里,这十几个人似乎不是一路的,欺骗大王出手的共有三个主谋,其余的人好象并不知情,听说了此事后都不肯替这三人背黑锅,似乎对这种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情也是十分的不耻,那三个主谋的见势不妙,突然发难,从人群之中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这三人功夫太强,再加上他们藏身的地方,林木茂密,极利于逃脱,我们一时不察,被他们点燃了林木,趁乱逃得不知了去向,大王怒极,再次命线上的兄弟寻找这三人的踪迹,却怎么也寻不到,城外遍布我们的眼线,一些要隘之处也早就被我们布下了暗哨,却都没有发现这三人的踪迹,我们怀疑这三人已经逃进了城中。您是官面上的人,这进了城可就归官府管了,我们盯住外面,您在里边多下些功夫,把人拿到,一旦事成,还请速速放了我们三个当家的……”

此时已近黄昏,街巷之上还算热闹,就在这小头目向萧俊低语的时候,一辆装载着大量茅草的牛车从巷尾转了过来,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小头目的身后,街巷狭窄,这牛车上捆扎的极为宽阔厚实的茅草几乎是蹭着这小头目后背的衣衫向前行去。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茅草堆中突然窜出两道黑影,一人从这小头目的头顶,另一人则从这小头目的左侧,而那牛车车辕上端坐的老农也同时出手,左手闪电般的在茅草堆中一抹,手中便多出了一把锃明瓦亮的长刀,同时双足猛的一蹬车辕,身形似乎一道利箭般便从这小头目的右侧射了过来,三人成品字形,迅捷无比的扑了过来,分袭萧俊左、上、右三路。

萧俊此时身穿宽松的布衣,并未着甲,甚至连兵器都未曾携带,距离牛车也仅仅一步之遥,还好他以前跟刘瞎子学过测卦,这灵觉还是比较敏锐的,在牛车掠过的时候,他便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中已经有所警觉,几乎在这三人暴起发难的一刹那,萧俊左手疾伸,突然一把纂住这小头目的衣襟,拼尽全身的力气猛的向怀中一带。随即双足猛蹬地面,向后用力倒跃而去。与此同时,三道寒光泛起,这三人凌厉至极的攻击已经袭至这小头目的背后,其中两刀在这小头目后背打了个交叉,划出两道极深极长的血槽,左侧使剑那人身手却似乎十分了得,身形也远比另两人迅捷,在萧俊身形倒跃而出的一刹那,长剑便已掠过这小头目的颈侧,化成一道银光,瞬息之间便已刺到了萧俊胸前,萧俊见状大惊,身形急急的一扭,长剑重重的刺在萧俊的胸口之上,萧俊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这长剑正刺在胸口内揣着的那摞八卦小盘之上,虽然并未洞穿八卦小盘,但其强大的冲击力仍然震得萧俊半边胸口发麻,见躲过了致命一击,萧俊太极腰一扭,双足再次拼尽全力猛蹬地面,将身法施展至极致,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空前的潜能,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一溜烟儿的便逃进了兵营之内,

这三人却似乎怀了孤注一掷的心思,吊在萧俊身后,不管不顾的便追杀了进去,兵营之内,哨骑们此时正在聊天打屁,或者寻一两个混得极熟的小妹妹听曲儿,却忽然见四人如一阵疾风般的掠了进来,这些哨骑久经战阵,不仅临敌经验极其丰富,反应亦是极快,见状仅是略微一愣,便纷纷跃起,各自就近寻找武器,或是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抄起刀枪,或是直接抄起长凳,或是从附近的柴堆中拽出一根长棍。

钱大壮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扇门板,随即将其抄了起来,和另一侧同样抄着门板冲过来的牛丁组了一道“盾墙”,二人冲着其中一名刺客便猛扑了过去,三个从柴堆中抽出长木棍的哨骑迅速靠了过来,躲在“盾墙”后边,在他们的身后很快便又吊着两个从兵器架上抽出长枪的,紧随在长枪手身后的则是一两个抄着大刀长凳的。一个山寨版的鸳鸯阵很快便结成。

萧俊仅绕着院子跑了多半圈,后边的三名刺客便被六七扇门板拦了下来,其中一名使刀的刺客,见被两扇门板拦住了去路,二话不说,挥舞着长刀一记力劈华山,便冲着钱大壮的门板狠狠的怒劈了下来,钱大壮见状,双手托着门板,吐气开声,口声大喝了一声,猛的向上一迎,锋利的长刀如切中了豆腐一般,瞬间便划开了木板,直奔钱大壮劈去,钱大壮反应极快,趁着长刀刀身嵌入门板的一刹那,抱着门板拼尽全力的一扭,长刀立刻便从那刺客手中被绞了下来,后边跟随的几个哨骑见敌人被缴了械,立刻嗷嗷喊叫着从门板后冲了出去,三个用长棍的由两扇门板的中路出击,化棍为枪,一顿势大力沉的乱捅,意在将敌人推到角落里,两个长枪手,以及后边一个使刀的,一个用长凳的,分别自两块门板的左右两侧出击,每侧两人,长短结合,封住去路,在七人齐力配合之下,这刺客仅挣扎了片刻,身上便被长枪刺了数个窟窿,又被木棍狠狠的捅了不知多少下,手臂上挨了一刀,脑袋上还挨了一板凳,最后被钱大壮和牛丁来个二鬼关门,给生生的挤在了一面墙壁之上。

另一名使刀的刺客,同样挨了无数下之下,被两扇门板“封”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那使剑的却是十分的了得,在院子中窜蹦跳跃,身形如风,接连刺伤两名哨骑,从七人的合围之中竟然生生的逃了出去,此人见势不妙,趁着哨骑们没追上来之前,借着旁边的柴堆,飞身跃到旁边的屋檐之上,身形一纵,便要逃之夭夭。

萧俊被追杀的时候,柳雷正在屋中睡觉,很快便被院中的声音惊醒,柳雷一咕噜爬了起来,抄起三眼铳便飞奔了出来,却恰好看到这使剑的攀上屋檐的一幕,柳雷飞快的看了萧俊一眼,萧俊会意的略点了一下头,柳雷迅速将一只铳向萧俊甩了过去,随即平端起手中的另一只铳,连续搂动扳机,瞬息之后,三道密集得几乎分不出个数的铳声响起,虽然离得有些远,射击得有些仓促,但其中一铳还是轰到了这使剑刺客的手臂之上。

这刺客双腿正要发力前冲,兀然中枪,身形猛的一个踉跄,略稳了稳身形,正打算继续飞奔逃命,身后却忽然再次响起三眼铳密集的轰鸣之声,紧接着便感觉到后背似乎被大铁锤重重的敲了一记,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紧接着心肺之处传来一阵难以明状的剧痛,身形却忽然变得绵软无力起来,然后便感觉到自己从屋檐之上滚落了下来,在落地之前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萧俊极有射击天赋,手感极佳,离得又比柳雷近些,第二铳便轰到了此人的后背之上。

将三眼铳丢还给柳雷之后,萧俊走上前去仔细看了这二人几眼,虽然经过简单的易容,但萧俊还是一眼认出,这二人正是当日在战象象撵之上袭击自己的那两名逃掉的刺客。

第九十二章 营救(一)

萧俊面露沉吟之色的望着这二人良久,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半晌之后,这才简短的吩咐道:“先捆起来,我要从他二人口中套问些东西出来。”

哨骑们立刻七手八脚的将这二人死死的按在地下,伤口略包扎了一下,之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月娘此时也从屋内赶了出来,一眼便见到萧俊胸口被刺破的衣衫,捂着小嘴儿惊呼了一声,赶快跑过来,满脸关切和焦虑之色的仔细查验了一下,见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取来针线,细细的缝补了起来。

那小头目也被拖了进来,此人伤得不轻,还好没有生命危险,萧俊命牛丁用上好的伤药,帮其包扎了一下,这小头目还算硬气,虽然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是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哼,直至包扎完毕,这才十分吃力的站了起来,扶着牛丁稳住身形,冲着萧俊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军爷,您让我们寻找的十几个人,虽然只找到了三个,但都是主谋之人,小的又替您挡了两刀,可否就此放了三位当家的?”

萧俊倒也颇有几分佩服此人的硬气,命人将那三个匪首带了出来,指着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刺客说道:“这两人都是朝廷钦犯,本人曾经答应过,可以用这两个钦犯的下落,立功赎罪,换取这三个普通匪盗的自由,并非本人私纵盗犯,而是尚有十几名钦犯在逃,这三人答应作为线人,帮忙继续追查其他钦犯的下落,将功赎罪,诸位可要听好了。”

做足了表面功夫之后,萧俊这才对着姚一刀吩咐道:“带几个兄弟将他们送出城去。”

姚一刀应声领命道:“遵命。”随即却问道:“先生是说这两个刺客是那十几个沿途袭扰我们的主谋之人?”

萧俊点着道:“正是这两个畜牲,不过还得仔细审审。”

众人这些日子天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踏实,始终笼罩在死亡的阴影的当中,可想而知,承受的压力之大,个别脆弱的甚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闻听擒到了这两人竟然是这些日子祸害他们的元凶,一旁看热闹的营兵,立刻便如炸了营一般,个个目露凶光,化身为凶神恶煞,口中怒骂连连,面目狰狞的便冲了过来,甚至不少重伤的,闻讯后也相互搀扶着,拄着拐“冲”了过来,一个没人搀扶的,居然硬撑着爬了过来,此人手握一根粗木短棒,脸上的表情坚毅执著,咬牙切齿的望着不远处快要被人群淹没的“仇人”,目光坚定的“蠕动”了过去。

小姑娘们也都是一改往日的娴静,个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纷纷到柴堆中去寻找棍棒。

萧俊见众人气势汹汹的架势,估摸着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地上捆着的这二位肯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赶快拦住众人,大声道:“这二人是朝廷的钦犯,还得从他们口中套问出一些消息。诸位如果一拥而上的话,不小心打死了,这线索就断了,我们也没办法交差,各位还请体谅一二。”

一个叫彩霞的女孩子,手中拿着一根细些的棒子大声道:“这二人差点害死我们,姐妹们每人只打一两下,出出气还不成么?我们人小力弱的,又打不死他们?”这些女孩子已经和哨骑们混得极熟,甚至可以说十分的亲昵,说话倒也没什么顾忌。

绿营兵们死伤惨重,对这二人可谓是恨极,在一旁也跟着大声附和了起来,场面再次混乱了起来,萧俊见群情激愤,局势有控制不住的趋势,略思量了一下,大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大伙都想出出气,倒也可以,但不能一拥而上,只能是一个一个的来,踹三脚,打五拳收一钱银子,捅手臂大腿一刀,或者打一棍子,收一钱银子,这收上来的银子,分给受伤和死掉的兄弟,各位看如何?”他倒不是真的想收银子,只不过来个缓兵之计,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心疼银子,不来寻这两人的晦气罢了。银子分给受伤死去的兄弟,占了大义的名份,别人就算不情愿,也挑不出来什么理。

萧俊还是大大的低估了营兵们对这两个刺客的仇恨,他的话音刚落,这些营兵们便自觉的排起了长龙,小姑娘们每次唱曲儿的五钱银子,也是有着二钱银子的分成的,同样个个拿着棒子,眼睛在那两个刺客的身上反复的瞄着,琢磨着从哪下棒子解气。

见事已至此,萧俊也只好揉了揉的额头,冲着钱大壮低声道:“多备些上好的伤药,一旦这二人生命危急,赶快停下来,养一养再继续。千万别弄死了。”

钱大壮脸上带着狠色望着这二人,阴恻恻的说道:“嘿嘿,放心吧,死不了,干这个老哥在行。”

…………………

由于抓到了躲在暗处袭扰的元凶,队伍第二天便抬着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的骨头至少折了十几处,几乎被捅成了蜂窝腿和筛子臂的两名“钦犯”继续上路,这二人倒也硬气,被折磨了一个晚上,居然最多只是低哼几声,让萧俊再一次见识了这些绿林草莽的硬气。同时却也有些犯愁,这二人如此硬朗,想要从他们口中套问出什么东西,怕是极难。

车队刚刚出城不远,便有两名和尚垂头走过,其中一名老僧看上去似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另一人却是个小和尚,在和囚车交错而过的时候,那年轻的小和尚情不自禁的多看了那些女子几眼,却被老和尚狠狠的敲了一下头,怒斥道:“这些可怜的女子是要卖给仇家糟蹋凌辱的,下场凄惨至极,你若有慈悲之心,便不要再用目光轻薄这些可怜之人。”

说完,二人便若无其事的向远处继续行去。他二人声音不大,控制得极好,只有两辆囚车内的女子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萧俊所在的前队都没听清楚他二人在说什么。

囚车内的木头们先是惊愕,半晌之后却是更加的沉默起来。她们原以为发卖后,会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没想到却是这般下场。她们大都读书识字,极明事理,那高僧的话一出口,便明白了前因后果。自己父辈结下的怨,却要她们这一辈来还。

队伍向前又行进了一程,路过一个村堡附近的时候,在大队过后,路边的两个小娃娃忽然向后边的营兵丢起了石子,虽然不甚疼痛,但营兵们受辱,不由得大为恼怒,几个脾气爆燥的立刻便要冲出去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就在此时,忽然有的营兵“咦”的一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惊叫,紧接着便从地上捡起了石子儿,这些石子儿居然都是一两左右的碎银,这大白天的,忽然有人往自己身上丢银子,营兵们先是有些惊奇,紧接着脸上的表情便化为惊喜,纷纷去捡地上的银子,还好这些碎银倒不太多,没引起什么骚乱。

包括温都司在内的几个领军武官见后队一阵阵的骚动,不由得回过头来疑惑的向这边望了过来,却见后队很快的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是两个小孩子乱丢石子罢了,倒也也没理会。

个别机灵的营兵见长官不再注意这里,悄悄跑回去,连哄带骗的向这两个“败家子”讨要石子,那两个娃娃却极扣门,只给一两个,见居然能要下来银子,其他营兵也陆续悄悄跑过来讨要一两个。前边的领军武官虽然察觉后队有异,但此地离城极近,视野又比较开阔,不可能有大股盗匪出没,倒也懒得去管。

下午临近酉时,队伍再一次在一处依山傍水之地驻扎了下来,营兵们一如往常那般劈柴、扎帐蓬、取水,忙碌个不停,在清军之中,守兵们是最苦的,可以说是兼充百役,不仅军营之中有大量的活计要干,还要伺候八旗老爷兵和马兵们的马匹,攻城攻寨的时候,要扛着沙包迎着对方的箭雨和铳炮冲在最前边填壕沟和消耗对方的箭矢、弹药,充当炮灰,拿的军饷却是最低。

萧俊指挥着哨骑布下暗哨,在不久之前,那些马匪们传来消息,袭扰萧俊等人的其余十几人,已经离开了本地的地界,向东去了,这些人和马匪们没什么过节,因此马匪们也没难为他们,这些绿林草莽行事恩怨分明,极重信誉,既然答应了在自己的地头上,帮忙探明这些人的下落,自然是会负责到底的。因此萧俊倒也没有怀疑这消息的准确性。

…………

趁着营地之内一片忙乱,萧俊装作巡视的模样,随意的从囚车附近经过,口中低声哼着小曲儿,这小曲儿中的词却是张煌言写的一首诗。我适逢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这正是他临刑前的诗,这首诗十分偏僻,一般的歌也不可能用这种词,若是那张婉真聪明,定会有所反应。果然在第二遍哼出这首诗时,萧俊用余光看到旁边一名女子脸色大变。这女子长得还算秀丽,眼睛鼻子眉毛和那洪开山描述的特征十分相似,看来应该就是那张婉真了。萧俊不动声色的径直向远处走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女子却望向萧俊的背影沉思了起来。

第九十三章 营救(二)

夕阳已经落下,营地内升起一堆堆的篝火,在得知那些夜夜袭扰的盗匪们已经远遁他处后,军士们都显得极其的放松,除了正常出哨的兵士外,余下的因白天得了不少银钱,除了夜盲症比较严重的不得不休息之外,其他人迫不急待的去挑选木头快活,大多数人则是聚在一起,么五喝六、兴致勃勃的赌了起来。

萧俊将月娘从新购置的蓬车内唤了出来,在地上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将在城内的购置的食材一一取了出来,又寻来一个铁板,刷净,架在火上烧热,将一些精面调制成面糊,塞给月娘,脸上挂着笑意说道:“月娘,来,和哥哥一起烙些油饼,我们多烙几个花样儿。让大伙儿也跟着改善改善。”荒年之中,无论是精面,还是油饼,对于穷人来说,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即使是在城中也极难吃到,更何况野外宿营了,月娘闻听此言,倒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欢快的跑了过来,跪坐在哥哥的身旁,大眼睛里噙着笑意,在萧俊的提议和建议下,先是在铁板上刷上一层胡麻油烧熟,然后又将一勺勺的面糊糊摊在烧热的铁板之上,薄薄的糖饼、香喷喷的葱花饼,将鸡蛋和在面中的鸡蛋面饼,馅饼等等,花样倍出,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油饼诱人的香气远远的飘了开去,小姐妹们见月娘在烙饼,似乎大有便宜可占的模样,也都凑过来,将一个个成品抢走,除了自己吃用之外,还送给相熟的哨骑。一时之间,萧俊这边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哨骑们见小姑娘们玩得开心,还不时的送来可口的面饼,倒也没将她们强行拉走听曲儿,坏了她们的兴致。

篝火映红了月娘盈盈的笑脸,小丫头儿双手沾满了面糊,不时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吟吟的望着哥哥,目光从萧俊脸部那棱角分明的线条上一一的勾勒过去,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情意。

张婉真今夜被一名哨骑挑了出来,她有意拖延时间,使出浑身解数撩拨起了得那哨骑的兴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见外边排队的都已经散去,这才拖着脚镣,身形疲惫的从帐蓬内走了出来,她脸上表情木然,但若是仔细留意,却会发现她眼中深藏的那股浓浓的恨意。那位吟诵父亲绝命诗的领兵武官,一直让她心存疑惑,因此一直留意着他,刚才宿营的时候,那武官有意无意的指了指自己的那顶营帐,又冲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张婉真垂着头径直向囚车走去,她走得很慢,当路过萧俊所指的那顶帐蓬的时候,忽然听到这领兵武官身边的少女,惊喜的大声欢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得被吸引了过去,见只是小姑娘玩得高兴,便毫不在意的又重新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一刹那,张宛真迅速消失在了一顶营帐之内。

身为领兵武官,萧俊有着属于自己的营帐,军官的营帐自然是要建在尽量造近中央,相对比较安全的区域,因此被哨骑们挑选出来的“木头”们完事之后,都要经过萧俊的帐蓬才可以回到囚车中去。刚才烙饼的时候,萧俊便有意的选择了好了地点,少女们背对着他的营帐,离得又极近,恰好遮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再加上精心布置的各种障碍物,张婉真的消失,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月娘有些疑惑的望着哥哥,却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刚才要叫她故意跳起来装做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她向来是极听话的,心思又极单纯,只犹疑了片刻便重新被眼前的油饼吸引了过去。

萧俊见张婉真消失在帐蓬之内,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还算顺利,不由得略松了一口气,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在萧俊内心有几分焦急的时候,一名营兵终于提着水桶从营帐内走了出来,此时不少人已经休息,小姑娘们已经不满足于旁观,七手八脚的轮流上阵,大家一起玩烙饼,倒也其乐融融,余下的兵士们也赌得正欢,倒也没人注意这突然出现的营兵。

这营兵做出一付要打水的模样,很快便要没入到前往河边的黑暗之中,就在此时,一名赌得正欢的的绿营兵突然冲那营兵喊道:“喂,兄弟,过来赌两手。”说完便要过去拉他。

就在此时,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上,回头一看,却是萧俊,他对萧俊可是十分敬畏的,连忙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原来是萧爷,您老有什么事?”萧俊随手塞给他一张熏肉大饼说道:“柴不够用,麻烦兄弟到林子边上帮忙拾一点,那些小姑娘兴致正浓,麻烦尽量快些。”

那营兵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赌局,又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那提水的营兵,随后却被手中的香味吸引了过去,三两下将饼塞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这饼真好吃,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此时他早已将那可疑的营兵忘得一干二净。

那营兵没入黑暗后,身形忽然诡异了起来,不久后便出现在河边,弯下腰,然后忽然身子一沉,便没入河中不见了踪影,一切无声无息。

“今日就到这里吧。”萧俊看了看天色,冲着小姑娘们微笑的说道,取来一块布,将月娘粘着面糊的小手擦净,他这一不经意的动作,自己觉得很自然,月娘觉得很体贴,很幸福,看在小姐妹们眼中却是非常的羡慕。

月娘显然玩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见小姐妹们陆续的向蓬车走去,没人注意这里,忽然在萧俊脸上亲了一下,红着脸跑开了。

萧俊迅速打扫了一下战场,见周围没人注意,三两下将营帐附近设置的一些障碍物不经意的收起,一切无迹可寻。

不久之后,“木头”们临近收工的时候,那看管囚车的胖子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忽然大叫了一声。

众人有些疑惑的望过去,那胖子脸色异常苍白的大叫道:“少了一个,少了一个。”

此时温都司从帐蓬内走了出来,他把着一个小姑娘听曲儿听得正欢,被打扰了兴致,脸色颇为不愉:“鬼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回将军,女囚少了一个,小人寻遍营地所有角落,却都没有找到?”那胖子哭丧着脸说道。

温都司不由得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将明哨和暗哨全部替换回来。”

片刻之后,明暗哨们全部回到了营地之内,随即营地之内开始了严厉的盘查,将张宛真领回去淫乐的哨骑刘二愣被反复盘查了数次,连帐蓬内所有物品都被细细的搜了一遍,萧俊一晚上都在和小姑娘们一起炊饼,自然是被轻易的排除了,那温都司排查完营地内部之人,又将所有的货车细细的搜寻了一遍之后,这才开始盘问起那些哨兵。温都司语气严厉的责问道:“一个大活人,凭白无故的从营地之内消失了,难不成她还能飞天遁地不成?你们是怎么放的哨的。”

这温都司的话音刚落,一名出暗哨的哨骑脸上带着惧色的回道:“回将军,这情况还是有的,标下在河边的方向伏下暗哨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象,标下看到一个营兵象鬼魂一样闪了几闪,便出现在河边,然后就消失了,标下当时颇有些疑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能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哨骑心生惧意,看来他所遇到的情况一定十分诡异。

温都司听了这哨骑所言,脸上闪过一丝疑色,命营兵留下守营,带着一众哨骑向河边的方向赶去。在暗哨所指明的位置停了下来,这个位置稍偏了些,靠近山边。一般人打水轻易不会路过,却见地下每隔几步便摆放着一些碎石块,显得有些古怪,一名哨骑不小心踏进了一处碎石之中,忽然大叫道:“晕,头晕,好象一进里边什么都看不清了。”

就完就跳了出来,众人见他一进入那石块里,身形立刻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出来时却完好无损,有些好奇,也都跳进去试了试,结果出来后脸色都变得十分的难看,

“这是什么鬼东西?先生可知道么?”钱大壮有些疑惑的向“博学多才”的萧俊问道。

萧俊装模作样的走了过去,将石块移开,手掌在地面之上按了按,取出靴中短刃,片刻之后便从地上挖出一个卦盘,这才淡淡道:“我学艺的时候曾听师父讲过,这是一种迷魂阵法。传闻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我师父也未曾见到过。”萧俊说完便将其余的卦盘一并挖了出来,在手中略把玩了一会儿,随手收了起来,冲着众人解释道:“此事过于诡异,这些卦盘,我拿回去琢磨一下,说不定对整只队伍会有好处,以免被人在暗中算计。”

他刚才在帐蓬内给张婉真留了字条,并配上图,让她从这些石块阵中全力奔跑跳跃着走,再加上黑夜之中,离得远些,身形本就极难辨清,因此才会“诡异。”这些石块阵自然是洪开山布置的,而张婉真换下来的衣服和用锯割开的铁镣则是放在了桶里。

萧俊的话显然让这些向来胆大包天的哨骑们感到了一丝畏惧,牛丁脸上现出一丝谨慎之色说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当初俺师父曾经说过,一旦遇到这东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东西可邪性的很。”

温都司带着众哨骑回到营地,将所有士卒聚集了过来,神情严肃的说道:“所有的迹象表明,此女被刘二愣花了二钱银子领出来后,在回转囚车的途中,就在这营地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在我们面前神秘的消失了,唯一留下的线索便是换上了一身营兵服饰,极其诡异的现出了几次身形,既然能够动用奇门遁甲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我们所面对的必定极其可怕的对手,今天夜里谁都不许睡觉,全部给我细细搜索营盘地面,不许放过任何可疑之物,明哨暗哨全部出双哨,营地内也设哨兵一队来回巡逻。一定要小心戒备,敌人在暗处,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取我等项上人头必定如探囊取物。至于少了一人,是因为我们长途跋涉,有一名女囚因水土不服死去,大家记住了吗?”

“遵命。”众人轰然领命。

营地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片刻之后,在武官们一声声的吆喝之下,所有的兵士迅速进入警戒状态,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心怀恐惧的,尤其是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带有传说色彩的神秘的奇门遁甲。蓬车内的少女们惊恐的看着营地内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的兵士们,小声的窃窃私语着,猜测着事情的原由。

第九十四章 噬魂

营地南侧的一处暗哨内,萧俊和柳雷此时正伏在一处掩体之中,柳雷将眼睛瞪到最大,紧张的四处张望着,仿佛黑暗中随时会窜出一只隐形怪兽。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轻微的酣睡声,柳雷先是不可置信的侧头望去,却见萧俊睡得正香,立刻一巴掌将萧俊拍醒,低声怒道:“就知道睡,小心睡觉的时候脑袋搬家。”

萧俊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睡姿,神色轻松的说道:“放心吧,那奇门遁甲我比你懂些,那东西若是那么好弄,这天底下岂不到处都是奇门遁甲了?可是这么多年,除了今天,你可曾有所听闻?前半夜我睡你守着,后半夜你睡我守着,安啦,就按普通暗哨防范即可。”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

柳雷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她对萧俊的本事还是非常信服的,只好由着萧俊继续睡了过去。

萧俊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见柳雷依然圆睁着杏眼,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叹道:“你这样子不累么,快去睡吧,后半夜我守着。”

柳雷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睡不着。太他娘的吓人了,几十双眼睛盯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来把人象鬼一样的带走了。”

萧俊也只好由着她,窝在暗处望着天空数星星,不一会儿,柳雷似乎有些困了,却又不想睡着,一边四处警惕的张望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聊了起来:“秀才,我发现你最近变了许多,原来的你就象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现在的你倒是越来越象秀才了。”

萧俊继续数着星星,悠然道:“这些年,平乱、交战、频繁的出哨,每日里伴随着血腥和杀戮,心也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越来越麻木,睡梦中出现恶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些日子照顾月娘时我却发现,对月娘的体贴和疼爱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它让我渐渐的开始找回原来的自己,蜕去冰冷的外壳,将自己凶残的一面重新压抑了起来,我很喜欢这种变化。”

柳雷瞪着眼睛寻思了半天这才说道:“你们读书人就是弯弯绕绕多,什么外啊、内啊的,老娘只知道再他娘过几天这种日子,老娘就嫁不出去了,老娘今年都十九岁了,别的女人象老娘这般年纪都养了两三个娃儿了。老娘还得天天跟一帮臭男人厮混在一起。一旦传将开去,怕是更没人敢要了。”

萧俊却是不以为然的大摇其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少人进了洞房才知道对方长啥样,找个能忽悠的媒婆,多给些银子,连蒙带骗的,估摸着怎么也能把你给糊弄出去,就凭你这身本事,身上还带着九品军功,无论到了谁家,保管将夫君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柳雷此时正有些困倦,大脑有些短路,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你的话好象有些道理,不过听起来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

第二日,一宿没睡踏实的兵士们一个个打着哈欠,红着眼睛,再次上路了,一路之上,可谓是小心异常,不时的撒出哨骑侦测四周的情况。行进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

队伍一连行进了两日,到了第三日,途经一片树林的时候,萧俊命队伍停了下来,这片树林看起来有些奇怪,虽然现在已是烈日炎炎的正午,但里边却始终飘浮着一层淡淡的白雾,似乎是沼气、瘴气之类的东西。

向温都司简单的请示了之后,萧俊点了几名哨骑,带着两个刺客进入到了这树林之内,这几日以来,在萧俊的授意下,哨骑和营兵们使出各种办法,不让这两个行刺之人有睡觉的机会,这二人现在已经困倦已极,却又不允许睡觉,加上混身的骨折和伤痛,其情形可谓是极惨,就连脸部都被折磨得有些变形。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意志强弱不同,所能承受的或多些或少些罢了,而萧俊所做的,便是直接摧毁这二人的意志。

迅速扫视了一眼林中的状况后,萧俊将其他几名哨骑远远的打发开,设下暗哨,只留下柳雷一人,随后掏出怀中的卦盘,在柳雷狐疑的目光中,迅速的布下了一个小型的阵势,萧俊虽然入了道门,但对这些老祖宗几千年前便已经流传下来、并且多次应用过的东西,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只会简单的依葫芦画瓢。真正来到这个时代,他才发现各类书籍当中,对这种旁门之道记载颇多,不仅是诸葛亮和闯军,就连当年穆桂英和樊梨花两位史上最著名的巾帼英雄,也是在战阵之上使用过这种东西的,只不过效果远远不象评书之中吹嘘的那般神乎其神罢了。

这阵法名叫噬魂小阵,是那迷魂阵简单的变种。

萧俊十分没有信心的将这两刺客其中的一人,放在一处卦盘之上,这处林子从风水上来讲,属毒火,五行之中,火对应着心,主神智,这阵法是否起作用,萧俊就不清楚了。

那刺客原本便是一付眼看着就要睡过去的模样,置身于“阵眼”之上,则是更加的昏昏沉沉的了起来,萧俊见状,一拉纂住此人的头发,扒开其眼皮,使其对着透过树叶射进来的阳光,同时不断的用力击打着各处断骨,这刺客受到强烈的刺痛,渐渐的又有些清醒了起来。

如此折磨了一柱香的功夫,这刺客目光渐渐的涣散了开来,口中不停的喃喃道:“我要睡觉、要睡觉、要睡觉……”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一动,沉声道:“我问你些问题,你若是回答了,我便让你睡觉。”

这刺客却仿佛神智已失,仍然不停的喃喃着要睡觉。

萧俊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告诉我,我便让你睡觉。”

这刺客忽然停止了喃喃自语,目光呆滞的望着萧俊,口中缓缓吐道:“秦猛。”

萧俊见居然撬开了这硬汉的嘴,心中大喜,再次询问道:“何人指使你来杀我的,你若是想睡觉,就快些告诉我。”

这刺客这次却是迟疑了片刻,在萧俊的再三的催问和允许睡觉的诱惑下,终于似乎还是被打动,口齿有些混浊的答道:“黄仲达。”

见这阵法似乎十分管用,萧俊迅速又布了一个,命柳雷审另一人。

在萧俊反复的诱导下,这两名刺客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些萧俊所要知道的东西,但这种拷问的方法首先要摧残对方的神志,因此效果也是极其的不理想,

萧俊加上自己的分析将这些只言片语连贯起来,最终也只是简单的弄明白了一些事实,当日在战象之上袭杀萧俊的四人,在江湖之上曾经颇有些名气,似乎是两对兄弟,一对姓秦,一对姓郝,这四人被黄家重金收买,供养了起来,只负责拿银子办事,对东家的一切所知极少,只是大概的知道,背后主使之人是黄家旁支的黄仲达,几人寻到了萧俊的下落,混入军中,但萧俊生性极谨慎,即便是出哨,也极难追踪,一直寻不到下手机会,直到那日萧俊跃上象背之时,才终于趁着两军交战时的混乱,以及遮天蔽日的烟尘,果断的出击,险些得手。

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各折损了一人,余下的两人都是老江湖,虽然见兄长亡命,心中悲痛欲绝,却仍然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极其冷静的逃命而去,这二人心中恨极了萧俊,在黄仲达的亲自谋划和面授机宜之下,寻到了十几个曾经受到过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恩惠之人,那使剑的高手,则是秦氏兄弟的大哥,是一名独行大盗,为人心狠手辣,并未被黄家所收买,一直到处流窜作案,闻听兄弟的死讯后,也赶了过来。三人在黄仲达的劝说以及强烈的仇恨驱使下,不顾江湖道义的诱骗白莲教和马匪们出手,原本以为在十几人的反复骚扰之下,萧俊等人早已疲累不堪,马匪们来去如风,就算不能得手,也必会全身而退,三人还布有后手,这拔马匪的袭击只是第一波,却未曾料到马匪们居然吃了大亏,又被萧俊利用,仅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寻到了他们,致使他们落入被动。江湖之人最讲江湖规矩,那些受过他们恩惠的,因这三人先坏了规矩,心中十分的不耻,见己方处于绝对的下风,更加的不肯帮他们和人数众多马匪们拼命,这性命毕竟只有一条。

三人并未如那小头目所言,逃得不知去向,而是因一时大意,被马匪堵住了退路,一路追杀,无处可逃,只好遁入城中暂避,入城后,三人谋议着,一方面想办法联络黄仲达将三人救出去,另一方面,打算购置几匹好马,试图想办法仗着马匹精良,逃脱马匪的追杀。同时寻找机会除去萧俊,结果见萧俊身穿布衣,未带兵器,神色十分放松的站在兵营门口,却正和马匪中的一个小头目联络,三人这才知道萧俊竟然和马匪联手,这城中看来亦是呆不下去了,万般无奈之下,本就早已有所准备的三人,趁着萧俊毫无防范,突然出手,试图一击必杀,却再一次低估了哨骑们的战力,哨骑们看似未着甲持刃,十分懒散的蜷缩在诺大的院子中的各个角落,十分的分散,好象是毫无防范和准备的模样,但这三人刚一冲进院子,哨骑们刹那之间便结成了山寨鸳鸯阵,并且将三人围住,几乎没给他们任何机会。

第九十五章 曲子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萧俊为了将来能扳倒黄家,也从佟爷那里收集了大量关于黄家的资料,这黄仲达他倒是知道,是黄家年轻一代人中最具智谋和才干的。

萧俊暗自琢磨道,看来似乎这几年对自己的追杀都是这黄仲达在背后主使的,这黄家居然派遣最为出类拔瘁之人对付自己,还真是看得起自己,这黄仲达既然是专门对付自己的,自然应该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想,有这样一个颇具才智之人一直躲在暗处,数年如一日的“全心全意”的算计谋划自己,若是不除掉,绝对是个大大的隐患,当初那四名刺客在象背之上行刺自己时,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大大的不好,当时清军大规模的溃败,数万人险遭屠戮,这四人身为军中精锐,却突然出手暗算力挽狂澜之人,凭着这一点,就已经可以算做是通敌和谋逆了,这黄仲达既然是主谋之人,这次绝对是逃不掉的。至于能否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到黄家其他的人,这个就需要仔细谋划谋划了。

萧俊望着这两个已经被折磨成“脑残”的刺客,思虑了良久之后,这才对着柳雷淡淡的吩咐道:“娘们,将这二人带回去,收队。”

…………

江宁府,六朝定都之地,乃天下第一大城,城周长九十六里,比国都北京城还要大上三倍多,又地处江南富庶之地,水陆交通要道,不仅商贾云集,王公贵族、豪族士绅更是多如牛毛,端的是繁华无比。

这一日江宁府城西出现了一队由兵士护送的车队,这些兵士当中,居中护卫的二十余人皆身披重甲,虽然经过多次浆洗,但仍然可以看到外层棉甲上那隐隐的斑斑血迹,以及甲胄上多次修补过的痕迹,这二十余人表情肃穆,面容冰冷,身上散发出浓浓的煞气,若是离得近些,甚至隐隐可以闻到血腥味儿,一看便是战场之上百战余生的铁血甲士。

而跟在后边的那些绿营兵们,就不够看了,只见他们个个东倒西歪,疲惫不堪,数日以来,为了防范隐在“暗中”的敌人,这些人吃睡不好,严重的睡眠不足,以及精神的高度紧张,把他们折腾的几乎散了架。

进入江苏地界后,车队倒是遇到了一伙比前两波弱上许多的土匪,结果心头正憋着股火的哨骑们大开杀戒,在马上一个冲锋,干掉一多半土匪,吓得这帮土匪逃得远远的,此后他们所过之处盗匪绝迹,全部远遁。

萧俊端坐于飞霜之上,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江宁府果然颇为大气,街道极为宽阔,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商铺林立,行人大多身着华服或相对精致的细布裁剪出来的衣服。

进城之后,车队先是到城守衙门交付了军需之物,之后营兵们便由两名千总统领着,护送着囚车与哨骑们分开了。

哨骑们则是在温都司的率领之下,护送着十几个小姑娘,行至秦淮河畔,从聚宝门水关附近的渡口处,上了一艘大大的画舫,沿河向通济门水关的方向行去。

秦淮河,古称淮水,据说秦始皇时凿通方山引淮水,横贯城中,故名秦淮河。秦淮河分内河和外河,内河在这城中,是十里秦淮最为繁华之地。自古在内秦淮河人文苔革、商贾云集。明朝时,因将夫子庙座落在了这里,因此作为国子监科举考场,此地考生云集,各种酒楼、茶馆、饭庄应运而生,当然,自古以来,才子们、尤其是青年才子们总是不缺乏风流韵事的,因此,这自古以来便十分繁荣的青楼妓馆更是兴旺,内秦淮河上可谓是“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画船萧鼓,昼夜不绝”。

萧俊立于画舫之上,望着河道两岸各色美轮美焕、雕梁画栋、飞檐走壁、古色古香的水房阁楼,嗅着空气中沁人心脾的脂粉香气,欣赏着岸边的苍松翠柏,百花竞研,耳畔还不时的传来优雅的琴音,心中不禁大为赞叹,不愧是六朝金粉之地,驰名天下的烟花胜境,难怪会吸引众多的才子名士云集此处。

舟行三四里,来到一处翠红倚绿的精致门楼之前,只见门楼之上镌刻着“万花楼”三个笔力雄劲的大字,一看便是名家所书。透过门楼,可以看到里边许多男子搂着各色的女子肆意调笑着,十分的热闹。

那老鸨跳下画舫,走了进去,过了足有有小半个时辰,才从里边迎出一位年约二十余岁的美貌妇人,身后带着两名彪形大汉,这美貌妇人一出门便冲着温都司盈盈的福了福说道:“妾身莫婷,温将军不远千里护送,本楼十分感激,请将军带着手下勇士到后院小坐,本楼略尽地主之谊。”青楼女子所用的都是艺名,这妇人的名字也并非是其真正的名字。

温都司似乎和这女子认得,微微一笑说道:“莫三娘客气了,既然三娘相请,本将便叨扰贵楼几杯水酒。”

二人客套了几句,一行人便随着这莫婷,由正门内侧,一处阁楼的侧门走了进去,那十几名少女一改路上的欢笑嬉闹,个个神色拘谨,不时的偷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她们青楼生涯结束之前,怕是要一直生活在这里。

穿过了阁楼又经过了一个不大的院落,众人来到了一处园林,园林的中间是一处不大的小湖,湖上建有众多回廊,直通湖中心一处悬于水上的凉亭,那莫婷将众人领到湖边的一个凉亭之内,这才客气的说道:“此处致景颇好,诸位请在此小憩,一会儿自有人奉上酒菜,晚些时候妾身会寻几个姑娘来唱几首小曲儿助兴。”

略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问道:“请问哪位是萧公子?”

萧俊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便是。”

莫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抿着嘴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听说公子要赎买本楼的姑娘?”

萧俊沉声道:“正是。”

莫婷正色道:“非是本楼故意难为公子,这十里秦淮可是个销金窟,每一位姑娘可都是本楼的摇钱树,这价码嘛,自然是不会低了,公子要赎买的姑娘不仅性情温柔,才艺也是不错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公子肯拿出两千五百两,本楼便放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莫婷把价码亮了出来,旁边一众哨骑都是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个价钱可是着实的不低,不由得纷纷将目光向萧俊投了过去,小姑娘们也大都是好奇的望向萧俊,不知萧俊是否会拿出这笔“巨款”。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萧俊神色如常的开口询问道:“听说过些日子便是花魁争艳,我这有一首曲子,或许对贵楼参加这花魁争艳有些帮助,不知贵楼是否肯收购此曲?”

“哦?”莫婷有些诧异的看了萧俊一眼,见萧俊一付泰然自若、自信满满的模样,倒是被勾起了兴致,对着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龟公喊道:“赵二,麻烦你去将吴大娘和邹四娘喊来。”

随后略安顿了一下温都司和其他的哨骑,伸手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对着萧俊说道:“公子请随我去湖心。”

“还请准备一只琵琶和一只长箫。”萧俊客气的提醒道,拉着月娘随在莫婷身后向湖心走去。

…………………

湖中心的凉亭之内,暖风阵阵,花香袭人,萧俊吹着长箫,月娘弹着琵琶,在莫婷以及两位美艳妇人的注视下轻启朱唇,浅吟轻唱了起来,他二人所选的器乐是琵琶与长箫合奏,恰到好处的将曲子的悲凉意境体现了出来,月娘从一开始便完全投入到了此曲所蕴含的意境当中,优美哀婉的曲调,以及月娘用最纯净的心灵所表达出来的凄美神韵,令眼前三个在词曲上颇有造诣的妇人听得入了神儿。

一曲唱罢,萧俊缓缓收起长箫,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眼前的三个妇人,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十分的淡定沉着,内心却是十分的没底,他毕竟只是粗通音律,词赋上的造诣也不深,那两个妇人既然被拉来品评曲子,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曲乐大家。

那位吴大娘却似乎仍然沉醉于曲乐当中,良久之后才慨叹道:“妙,妙,妙。”

一旁的邹四娘也是一付大梦初醒的模样,同样点头赞叹道:“好曲,好曲。”

莫婷脸上也是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公子的这首曲子实在是大大的出乎妾身的意料之外。却不知这首曲子是何人所谱?”

萧俊脸皮虽厚,却也有些微微发红,沉声道:“是本人所谱。”

“咦?”那吴大娘脸上现出怀疑之色说道:“非是妾身对公子不敬,这词曲意境幽远,给人以浓烈的苍桑悲怆之感,似是才华横溢、饱经风霜之人所做,可绝不象你般小小年纪所能做出来的。”

萧俊万万未曾料到在后世不怎么太流行的一首曲子,会受到三位风月大家如此高的推崇,心中不由得有些发苦:“别人穿过来,随便拿首词赋不通,曲调怪异的通俗歌曲,就能打动若干才子名妓、将相帝王,自己小心谨慎,精挑细选了一首曲子,刚一拿出来,人家立码就看出破绽了,那些穿越小说还真是坑人,这几位久历风月的曲乐内行,又岂是自己一个外行所能轻易忽悠的?”

事已至此,关系到能否赎买出月娘,后退是不可能的了,萧俊略调整了一下情绪,瞬间本山大叔附体,慨然长叹道:“实不相瞒,此曲确实有着一番不同寻常的来历。”

第九十六章 售曲

萧俊温柔的看了一眼月娘,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十几年前,在临湘有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男女……”萧俊饱含深情的将那日在月娘耳边所说的话添油加醋的又复述了一遍,失去月娘时的悲愤莫名,寻找月娘时那浓浓的思念,寻到月娘时的欣喜,连带着又提及了自己为寻月娘,于六百里敌营设伏,命悬一线时的惊险,万般无奈之下,孤骑闯城,于数万敌军之中杀出,九死一生时的悲怆,萧俊将从各种肥皂泡沫剧、狗血言情剧、八卦煽情剧中学到的表演天赋施展至极致,将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演绎得催人泪下。

末了,这才说道:“这曲子便是如此创下的,至于为何会有如此意境,也许是感动了上苍,上苍借我之口,将此曲赐予我赎买月娘,此曲,只能说是神来之笔。若是再让我去做,是绝对做不出第二首的。”

月娘小鸟依人般的偎在萧俊身边,她还是第一次听哥哥亲自讲述,为了寻她,两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小丫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大颗大颗的泪滴滑落到地上。

三位妇人听着萧俊的故事,眼中亦是现出感动之色,莫婷拭去脸上的泪珠儿,轻叹道:“好一对儿苦命鸳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实不相瞒,这曲子本就不同凡响,再配上这么一个不寻常的来历,不仅今年我万花楼稳获花魁,凭着这曲子,我万花楼亦是能够声名更响,稳稳的压过其他名楼一头,可谓是受益匪浅,这样吧,这首曲子本楼收下了,除却如月姑娘的赎金之外,本楼再额外赠送给公子一千两银子,算是谢礼。另外,二位将会成为本楼的贵宾,受本楼之邀参加今年的花魁竞艳,当然,本楼如此做也是有些私心的,让二位去也顺便证实一下这曲子的来历并非杜撰。不知公子对妾身的这番话可否满意?”

萧俊见这曲子的价值居然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如此顺利的便将月娘赎了出来,心中大为欢喜,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回道:“如此甚好,只不过我现在是军身,身不由己,能在江宁府逗留多久,并不取决于我。”

莫婷轻笑着说道:“此事公子勿虑,我万花楼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将公子和二十几位袍泽多留上几日还是能够作到的。”萧俊闻听此言,不禁暗自撇了撇嘴,都能够影响到军中,这还叫没什么本事?

此时哨骑们正坐在凉亭之中,酒菜已经开始布上,而同来的少女们由于萧俊突然提出卖曲子,那莫婷急着听曲子,将她们暂时晾在了湖边,刚才听到萧俊要卖曲子,众人都还是十分惊讶的,萧俊和月娘练曲子的事情进行得很隐蔽,他们并不太清楚,结果不久之后,隐隐约约便从湖中心飘来歌声和曲乐之声,听得倒也不甚清楚,再然后让他们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个杂役抬过来一个装满银两的托盘,萧俊从托盘顶端先是拿起一张纸,随手烧掉,看样子应该是月娘的卖身契,然后才将银两全部收起,扛在肩上,月娘赎银两千五百两他们刚才是听说了的,这些银两看样子有千两的模样,一首曲子竟然能卖这么多钱?居然值三千五百两?众人眼中均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萧俊领着月娘回到凉亭之中,月娘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显然是因为卖身契被烧,重新恢复了自由身,压在身上的大石终于去掉,彻底告别了梦魇般的青楼生活,过于兴奋所致。

二人刚一踏入哨骑们所在的凉亭,钱大壮便凑了过来,惊奇的问道:“我说先生,你那首什么曲子能卖上三千多两?不得了啊。这东西这么值钱?简直就是金曲啊,老哥活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

姚一刀也是在一旁大为感慨:“先生的本事,我老刀是彻底的服了,先生若是做了那主帅的幕僚军师,贼军怕是早就被荡平了,先生只做一个哨长,实在是太屈才了。”

众哨骑也是纷纷点头附和,一付深有同感的模样。

柳雷也凑了过来,却是不满的说道:“当初老娘为了跟你赚上几百两银子,差点儿把小命搭上,早知你有这本事,老娘何苦来跟在你屁\股后面去拼命?你小子不厚道啊。”

萧俊此时心情正是大好,眼中现出一丝戏虐的笑意,随后却叹息着看了柳雷一眼,摇头晃脑的说道:“乡野村妇,粗鄙无知,尔不与汝争,这谱曲一道,讲究的是灵感,是触景生情,一首流传千古的佳曲问世,更是机缘、运气、造化三者缺一不可也,你以为作曲就象如厕,随便挤一挤就能出来么?”

众人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月娘也是捂着小嘴直乐,她这些日子和柳雷接触过几次,知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和哥哥关系极好。

柳雷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却又找不到由头发作,只好闷闷的坐在那里,此时酒菜已经上齐,钱大壮大声说道:“咱们这些当兵的,今天在这里快活,说不定明天就他娘的去见阎王爷了,今朝有酒朝醉,同时也顺便庆祝一下先生将自己的小娘子赎买了出来,来,喝个痛快。”

众人立刻推杯换盏起来。萧俊将月娘赎买了出来,心情不错,多喝了几杯,他酒量本就不佳,而月娘则是因为心情好得有点过了头,不小心喝醉了,先是咯咯笑个不停,然后抱着萧俊使劲的哭,紧接着骑在萧俊腿上使劲的亲,最后在他的怀中酣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落了进来,萧俊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旁边仍然在熟睡的小姑娘,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才轻轻推了推月娘,月娘用小手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大眼睛,看着她慵懒可爱的模样,萧俊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月娘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如小时候那般。

“哥哥。”月娘软软的喊道,语气中浓浓的都是依恋之情。

萧俊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一会吃罢早饭,我们出去逛逛。”

“月娘头好疼,记得昨天好象多喝了几杯,到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月娘将手插在头发里使劲的揉着头说道。

萧俊拍了拍月娘毛绒绒的小脑袋,想起她昨天酒醉时的“丑态”,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说道:“嗯,不知道最好,一会我给母亲写封长信,把寻到你并且帮你恢复自由之身的事情详细说一下,杜姨娘知道我寻到你了一定很高兴,她知你现在已经被赎买出来了,也一定不会过于挂念。”

片刻之后,萧俊略作洗漱后,已经开始提笔书写家信,月娘则是忙忙碌碌的梳洗、上妆、将头发仔细的盘成连环髻,试衣换衣……待萧俊将长信写完,又倒负着双手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之后,月娘终于打份完毕,萧俊回头看了一眼眼前清爽的小丫头,拉起月娘的小手说道:“咱们先去吃饭,然后看看这天下第一大城,金陵四十八景可是享誉天下的。”

………

万宝斋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店,据说自从嘉靖年间便有了此店,至于它是如何在战乱和政权交替的混乱状态下被保存下来,已无从考证,那都已经是过去,现在的万宝斋可是江宁府排得上号的大商行,不仅背景深厚,而且传闻与万花楼、万仁堂、万膳阁、万脂园等其它各行业的大商行皆是万宝斋现任东主所有。

萧俊拉着月娘象乡巴佬进城一般,从万宝斋豪华的门楼走了进去,万宝斋共分三层,精品皆在二三层以上,除去还给佟爷的五百两银子之外,萧俊身上余下的银子不足千两,对于象万宝斋这样的高档商行来说,这点儿银子,基本上是不用考虑二楼的。一楼的大堂长宽约三十步,此时正有不少客人在挑选首饰,显得十分的热闹,月娘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精致的首饰,简直看花了眼。萧俊拉着她转了数圈之后,月娘忽然在一个妇人身后停了下来,那妇人刚才要了一盒套件首饰,却不知为什么没有看中,又退给了伙计。

“请问能看一下刚才那盒首饰吗?”月娘弱弱的问道。她有种感觉,那首饰价格绝对不低。

那伙计看了一眼衣着简朴的二人,倒也没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而是很干脆的将盛装首饰的锦盒递了过来,月娘轻轻的接过锦盒,一股檀香味随即飘入鼻中,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二人眼前均是一亮,一套精致的玉石首饰七套件浮现在了二人眼前。

第九十七章 相认

这是一套淡蓝色的首饰,共七样十一件,分别是钗、簪、步摇、耳坠、项链、戒指、镯子,其中簪、耳坠、手镯、戒指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件。这些首饰乍看之下似是淡蓝色,上边闪动着莹光,细看却发现是里边一条条游离的淡蓝色烟带映衬出来的效果,十分精美别致,月娘反复把玩着手中的玉饰,脸上露出十分喜爱的神色。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一套首饰除步摇之外,都是从同一块上等蓝田玉上扣下来的,每样里边都衬着蓝色莹光彩带,这钗子和簪子上的花纹和蝶翅十分精美,坠子的造型更是精巧别致,和这位姑娘简直就是绝配。”那伙计恰到好处的介绍着说道。

“这一套首饰多少银子?”萧俊摆弄了一下问道。

“本商行的首饰从来都是明码标价,这一套首饰四百两,您可以到别处打听打听,本商行从来都是物美价廉,您若是到别的地儿,绝对找不到这么便宜的。”这伙计见二人似乎有买下来的意思,更加热情了些。

月娘皱了皱眉头,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锦盒内的首饰,苦着小脸说道:“好贵,哥哥还是买些别的吧?”

萧俊却是不紧不慢的取出一块玉牌问道:“本人乃万花楼的贵客,请问是否用这牌子可以打七折?”

那伙计见到这牌子不由得有些意外,一般能得到这牌子的都是有背景有实力之人,眼前两人这穷酸样,居然也成为万花楼的贵宾?接过牌子仔细验看了几遍,确定是真的无疑,这才客气的说道:“当然可以,我们和万花楼都是一个东主。您请随便挑,到时候用这牌子到那边结帐就可以了,不过要留下您老的姓名以便核对。”

“嗯,这盒首饰我们要了。月娘,你再替母亲和杜姨娘挑几样略便宜些的,估摸着打完折一共二百两左右便可。”萧俊揉了揉月娘的头发说道。见月娘一付心疼银子的模样,笑道:“过几日花魁争艳,我们两个弄不好会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不好好打扮怎么能行,在一堆富贾官宦豪坤面前,我们总不能打扮得象个叫花子。”

月娘见他说的有道理,点头应了,细心的努力回想着在头脑中本就十分模糊的燕氏和杜氏的喜好,应该挑些什么才好………

二人随后又到万锦苑买了几身精致的衣物,帮燕氏和杜氏也买了些精致的布料,之后又到万脂园帮月娘买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纵然是打了七折,这一来一去的也花了六百两银子,女孩子都是十分喜欢逛街的,东西也都是月娘挑的,小姑娘虽然大大满足过了一把购物瘾,却也十分心疼银子。

二人将东西全部买齐之后,又将给燕氏和杜氏的东西送走,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下午,见月娘有些累了,萧俊拉着她进了一家茶铺,寻了一间临窗的包间,要了两杯茶,两样点心,一边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品尝着茶点,略作休息。

月娘揉着有些发酸的双腿,轻声的抱怨着:“这里的东西好贵,六百两银子,普通人家都能生活十好几年了,在这金陵城中却只买了不几样东西。月娘现在还有些心疼呢?”。

“傻丫头,你挑的都是上等货色,自然是要贵些了。”萧俊宽慰着月娘,笑着说道。

二人正说笑着,包间的门帘忽然被人挑开,紧接着一位年逾五旬,身形魁梧,士绅模样的老者出现在了门口,此人身后还带着两个随从,这两名随从下盘扎实,步伐沉稳,双手微微内扣,精光内敛,一看便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这老者甫一现身,便神色颇有些激动的上下打量凝视着萧俊,声音亦是略有些颤抖的询问道:“本人萧达通,不知你母亲可否提及过关于我的事情?”

萧俊听这老者如此说,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定下神来,仔细的打量了眼前人几眼,他倒是听母亲描述过萧达通的长相,这老者宽鼻阔口,须发花白,方面短须,满脸风霜之色,虽然年纪稍大了些,但基本特征还是相符的,萧俊虽然肖母,但若是仔细看,倒也和萧达通有着三分相肖,虽然二人并未相认,但从对方的容貌上基本上便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萧达通的突然现身显然令萧俊感到有些意外,略沉吟了一下,萧俊这才简短的说道:“请坐。”

萧达通却并未急着坐下,而是十分急切的说道:“可否让老夫验明一下你的身世?”

萧俊身上并无什么信物,也未曾听母亲提起过,见萧达通如此问,有些疑惑的微微点头道:“可以,不过母亲并未给过我什么信物凭据,却不知如何查验?”

萧达通见萧俊应允,脸上现出一丝愉快的神色,说道:“将上衣除去便可。”

萧俊毫不犹豫的将衣衫褪去,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和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萧达通略微皱了一下眉,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奇特的龙形玉佩,印在萧俊胸口处,萧俊只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热,片刻之后,令萧俊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自己胸口之上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这图案呈淡金色,和玉佩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仿佛这图案是被玉佩“吸”出来的一般。

萧达通见此情形神情却激动了起来:“孩子,果然是我的孩子,老天有眼,我萧达通终于有了一个才智出众,可挑起萧家大梁的后代了,哈哈哈…………”

萧俊脸上倒是并未露出什么异色,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失态以及他手中那块奇怪的玉佩,半晌之后,萧达通这才收敛起了激动之色。见萧俊正满脸好奇的盯着他手中的玉佩,这才解释道:“哦,这东西看着诡异,其实道理是很简单的,你知道郎中们治病都是靠诊脉的,这脉路摸不着,看不到,就算是将死人剖开也是无迹可寻,但郎中们却有办法找到,而且所开的药方也能攻入脉络,药到病除,当初你们刚出生的时候,我便将这印记用药物种在你们的脉络之上,这玉佩是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的,相当于郎中,可以将当初的印记寻到并激发出来。只不过激发的次数有限罢了,只需几次,便再也激发不出来了。”

见萧俊微微点头,似乎已经听明白了,这才关切的询问道:“孩子,你和你娘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萧俊思索了一下,说道:“很苦。”

“能说详细些么?”萧达通皱了一下眉,显然萧俊的冷淡让他很不舒服。

萧俊命月娘斟了一杯茶,奉给萧达通,这才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一切,母子相依为命、偶遇乞丐得了一身武功、受邻居孙子远启蒙十一岁中秀才、十四岁拔贡、十五岁为生活所迫从军,以及军营之中两次获得军功,并且因功获蓝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燕氏改嫁的事情。他说的基本上七实三虚。只说燕氏生活困苦,活不下去,被迫委身于自己的启蒙秀才。

萧达通听完萧俊所述,呆立了良久之后,这才叹道:“你在军中的事情,我大致也都听说了,这些年,苦了你们娘俩了,那黄家竟然三番五次害你,着实可恶,如此看来我那其余的孩儿怕是凶多吉少,你母燕氏改嫁,这就不好办了,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解除婚约,成为我萧家的正室,你也就是我的嫡子,你能文能武,智勇双全,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定能扛你这份家业。这些年为父扛的实在是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萧俊微微皱了皱眉,他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和母亲回到萧家这个大漩涡里来的,可是黄家隐于暗处,时常的出手谋划算计自己,要想板倒这个庞然大物,永决后患,单凭自己是决计做不到的,必须得依靠萧家的力量,胜算才会大些,略思量了片刻,萧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冷冷道:“母亲现在生活得很好,我萧俊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母亲能够生活得更幸福些,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宁静的生活,更不希望她再次成为大家族的牺牲品,有一件事情您可能忘记了,母亲改嫁之时,萧俊还未成年。严格来说,现在萧俊已经随着嫁母过寄到孙家去了。”

萧达通见萧俊说的如此的绝情,脸色亦是一付冷冰冰的模样,身形不由得猛的一颤,仿佛历尽千辛万苦,刚刚寻回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却又突然被人一下子抢走一般,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其苍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现出一丝绝望之色,颤声道:“你不愿意回到萧家?你若是肯回来,无论你想要什么,为父都会尽管满足你,哦,对了,过两个月便是乡试了,本次乡试因为战乱,有些特殊,只要你肯回来,为父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得个举人的功名……”

血缘这个东西还真是有些奇怪,望着眼前神色惶恐、喋喋不休的老人,萧俊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一丝不忍,他倒是没有怨他,萧达通这么多年以来,独立支撑起萧家,子嗣接连死去,也是十分的不易。

萧俊叹了口气,打断了萧达通的喋喋不休说道:“我从未说过不愿回萧家,只要您能答应我三件事情,我便可以回来,与您一起想办法将萧俊支撑下去。”

萧达通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脸色渐渐恢复了过来,急切的问道:“哪三件事情,只要为父能做到,一定会答应你。”

第九十八章 条件

萧俊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萧达通拉至一旁,极轻声的耳语道:“有一件事,我只说与您听,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其实早在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谋划黄家了,我们现在有一次绝好的机会。若是谋划得好,或许数年之内黄家威胁可除。”

“哦?”萧达通显然被萧俊的这番无异于痴人说梦的话给惊住了,若不是萧俊在军中有着传奇般的经历,曾经展露出超凡的智谋,萧达通一定会认为这个刚寻到的儿子在发癔症。

萧俊没有理会萧达通脸上古怪的表情,努力的回忆着前世在扑天盖地的辨子戏和网络中得到的知识,思量着说道:“我知您不信,您知我是道家高徒,有些特殊的本事的,我所师从的于公,现任福建按察使,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此人,于公在短短数年之内,会官运亨通,飞黄腾达,接连升任布政使、直隶总督,最终官至两江总督,大约在任三四年后病逝,他在任的这几年时间里,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当初我投效于公,便是布下的一步暗棋,于公待我极好,我已经将我萧家受黄家迫害,以及黄家如何暗算我之事慢慢的透露给了于公,于公为人耿直,尤其不怕得罪权贵,到时候若是我们捉到黄家的把柄,可突然发难,于公先入为主,必定会替我们作主。”

萧达通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萧俊一眼,眼中的怀疑显然远远多过相信,萧俊所说的毕竟过于惊世骇俗,不过道士有占卜未来的本事,他倒也听说过,又再次深深的看了萧俊几眼,见萧俊目光清澈透明、神色从容淡定,一付智珠在握、料敌先机的模样,不由得又信了两分,说道:“这于成龙于大人在江南也是颇有名气的,此人被百姓誉为闽省青天,在闽省的百姓之中极具声望,确实是个好官,你打算让为父如何做?”

萧俊见萧达通接纳了自己的谋划,略思量了一下说道:“于公素来精明过人,乃当今天下第一廉吏,绝不会收受贿赂,我们所做的,只是资助他为百姓多做些事,以萧家的财力,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只需把握好分寸、适可而止即可,切记,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银钱并非是花得越多越好,而是要花得恰到好处,您可以以我的名义,在于公需要的时候,送去银两资助。于公升任直隶总督时,适逢京畿大旱,您多预备些粮食给他送过去,只要救活了大批的百姓,他必定会对我萧家另眼相待。”

二人谈论起了正事,萧达通慢慢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精明,点头应允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哪怕是只结交一位身居高位的官吏,这点付出也是值得的,就按我儿说的去做吧,但愿你所说的是真的,若果真如此,倒是我萧家的福气。现在还是将你的三个条件摆出来吧,为父的心可是一直都在悬着呢。”

刚才二人一直在低声耳语,旁边的三个人听得并不清楚,见萧达通问及了回归宗族之事,萧俊重新回到茶案之旁,正色道:“这三件事情,其实也可算作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一切,您与萧家不得干预,包括母亲改嫁的事情,不得难为母亲和母亲的娘家,第二件事则是我不会去作萧家的族长,但我会尽全力帮助萧家度过难关,扳倒黄家,将来萧家遇到什么困难,我亦会全力出手相助,您知道,我有七品军功和拔贡在身,虽然现在不是官身,但随时都可做官,既然做了官,自然就不适合做这族长了,您还是尽力去寻找其他失散的子嗣吧?或者黄家真的被扳倒了,您还可再生养几个嫡子,这第三件事,就是不得干涉我的婚姻大事。”

萧达通见萧俊如此说,反倒大大的松了口气,微笑道:“你只要肯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你既然不希望为父干涉你母亲的生活,为父自然也不会难为于她,她毕竟养了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对我萧家还是有大功的,至于第二件事情嘛,如你所言,数年之内,你我父子二人尽力谋划,若真能扳倒黄家,除了心腹大患,到时候我萧家必定会尽全力助你在官场上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你官位做得越大,对我萧家自然是越有好处。至于这第三件事情么………”

萧达通略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月娘,试探着问道:“你和这位姑娘的事情,为父倒也听说了一些,你二人曾经订过婚约,你将来若是做了官,按规矩,官吏是不能娶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妻的,不知这婚约可否解除了?”

大族豪门讲究门当户对,又极重面子,萧家这种高门大户自然是不希望月娘这样一个出身贫贱的女子和萧俊有婚约在身,萧达通身为家主,虽然答应了不干涉萧俊的私事,但还是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萧俊的脸色却再次寒了下来,冷冷道:“您刚才答应过,不过问我的私事的,月娘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另外,有一件事情希望您能明白,月娘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碰不得。无论是谁,胆敢害她,我都会与他不死不休,除了母亲。”

萧俊再次摆出一付冰冷的面孔,也是迫不得已,这萧达通身为一家之主,为了家族,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为了月娘以后的安全着想,还是先把话挑明好些。

萧达通见儿子神色冰冷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痛,这孩子虽然没有否认是他儿子,却一直不肯叫他爹,不过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日久生情,他对自己的态度总是有可能会改变的。

月娘见父子二人为了自己起了隔阂,连忙裣衽一礼,在一旁神色有些黯然的开口道:“月娘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哥哥为了月娘数次险些丧命,月娘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尽力的服侍哥哥,月娘不想求什么身份,只要能呆在哥哥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通房丫头,月娘心中也是欢喜的。”

萧达通见月娘倒也识大体,脸上现出一丝赞许之色,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在此时,外边忽然有人低声唤道:“老爷在里边么?萧诚有要事要向老爷禀明。”

萧达通脸上换上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神色,沉声道:“进来吧?”

门帘一挑,一位年近四旬,满面红光,身材肥胖之人走了进来,此人冲着萧达通施了一礼,神情悲愤的说道:“启禀老爷,前往北方的商队,刚启程没多久,便被那段大鹏给寻了个由头给扣下了,他们这次不仅故意弄坏了不少货物,随车的范掌柜和他理论了几句,结果…结果竟然以寻衅滋事为由,被那段大鹏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给活活的站枷而死。”

这萧诚的话音未落,萧达通猛的一击茶案,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欺人太甚。”随即半晌之后,却又颓然的坐了下来,脸上现出一丝疲态,叹道:“传我的话儿,厚葬范掌柜,多给其家人些抚恤银钱。”

萧诚应道:“是,老爷,这安抚倒是容易,只是这已经是第三位掌柜了,以后怕是没有掌柜的敢北上了,而且这段时间,北上的货物破损严重,长此下去,我萧家在北边的信誉大受影响,那边的商路怕是要断绝了。”

第九十九章 算计

萧达通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萧诚退下,却见萧俊正神色淡然的注视着自己,再次叹了口气,冲着萧俊说道:“军中传闻你颇有些智计,此事却不知能否帮为父拿个主意,十八年前,有一伙盗贼围攻萧府,你的母亲就是那时被这伙盗贼一路追杀,逃出萧家的,这伙盗贼虽然脸上都涂抹了些东西,难以辨认,但为父事后想尽办法,多方打探,还是知晓了,那夜动手的是高邮县境之内名头颇响的“滚地龙”山匪,这伙盗匪也不知受了黄家什么恩惠和好处,竟然敢闯入松江府城行凶,后来官府查得极紧,这伙山匪销声匿迹了数年,待风声过了,才重新出来作恶,藩乱爆发,浙江十数万乱民和山匪从贼,大批军将降贼,情势危急,这股山匪却是趁机降了朝廷,并且立下了不少功劳,将功补过,不计前嫌,收编为官军,后耿精忠投诚,匪首段大鹏以年事已高为由,使了银钱,谋了一个塘汛千总的职位,领着手下的一干积年老匪,在高邮县境之内一处江边的关卡处,负责塘报和汛防盘查过往船只。

据说这段大鹏能够从一个被朝廷通辑的山匪,成为一名卫戍塘汛的武官,黄家在背后可是帮了大忙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这些老匪回到高邮后,仗着在此地地面之上经营了数十年,人脉极熟,仍然称霸一方,肆意作恶,只不过由于披了一件官衣,再加上黄家在官场上的支持。更是嚣张至极,这段大鹏得了黄家的好处,自然是要投桃报李,屡次对我萧家北上的商队下手,现在棚寇肆虐,若是绕道走陆路,不仅极不安全,而且本钱也实在是过高,贩到北方,反倒赔钱,只能走水路,受这段大鹏挟制,萧家这段时间可谓是损失惨重。”

萧俊暗自思量着萧达通的这番话,这个时代的绿林草莽受江湖规矩约束,虽然时常的杀人越货,但若是想直接花钱子雇佣他们去做什么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受过人家大恩,或者是象秦氏兄弟那般被人长期供奉,才会替人卖命,黄家能养出段大鹏这条听话的狗,肯定是付出了极多的。若是将其除去,对黄家绝对是个大大的打击。

萧达通见萧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只道他在想应对之策,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了起来,萧俊却只思量了片刻便冲着萧达通淡淡的说道:“此事简单,全部杀掉就是了。”

见萧俊说得如此的云淡风轻,萧达通的两个护卫不由得对望了一眼,眼中均是现出不置可否的神色,显然都是认为萧俊年轻气盛,行事不知深浅,在说大话。

经历了之前的一番“耳语”,萧达通对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儿子多少还是有些免疫力的,只是微微一惊,随即摇头苦笑道:“你不知黄家在官场上的人脉,这段大鹏在江宁府这一带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不仅和黄家,和许多官员都是有着瓜葛的,而且他现在毕竟是官军,还有着六品官身,想动他?谈何容易?”

萧俊却未说话,而是看了萧达通的两个护卫一眼,萧达通立刻会意道:“这二人都是我的心腹,绝对可靠,有话但讲无妨。”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段大鹏和黄家不同,段大鹏的出身只不过就是一股山匪,其他的官员和他亲近,只是看中了他的本事,想利用他多图些好处罢了,如果这段大鹏和他的兄弟们全都死了,没有了利用价值,还会有人替他们强行出头吗?到时候,抓到一些段大鹏身边的人,将其驻守塘汛后的斑斑劣迹一一拷问出来,这些官员曾受过其贿赂,怕惹火上身,只能是使尽一切手段,尽快将此事了结,最有效的办法便是重重的追加段大鹏的罪,将其身边之人连带着砍头、抄家、发配,永绝后患。

眼下便有一个机会,我来的时候,捉到了两名钦犯,这二人身为军中精锐,却在军阵之上,当初我力挽狂澜之时,暗算于我,已经可以算做是谋逆,这二人现在已经被我弄得神智不清,说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我会写下一份详细的供词,让这二人按上手印,就说是这二人神智清醒时所供,将这段大鹏牵连进去,然后用飞选驿马,六百里加急,送至军中,浙江提督赵国祚对我倒是有几分看重,我会在附信中说,这段大鹏在官场之上多有勾连,若是派当地官兵去捕捉,此人一定会得到风声,重新遁入山林,为祸一方,还是由我们这些哨骑出马,出其不意,将几名匪道擒下,交由有司衙门处理,比较稳妥些,此事属军中叛乱,主谋系我部精锐,赵国祚远在千里之外,有供词作证,必定会发给我一道军令,捉拿叛乱武官,我们详加谋划,选择恰当的时机,果断出手,造成段大鹏畏罪反抗的假象,将其击杀。”

萧达通这些年身为一家之主,时常的和阴谋诡计打交道,经过多年的磨砺,也是十分的工于算计,萧俊虽然说得简略,但他听完之后,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这些老狐狸,你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机会,他们就会将其最大化的利用,更何况萧俊的应对之策已经可以算作是很完善了。

略沉吟了片刻,萧达通脸上现出一丝兴奋之色,说道:“我儿的才智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名不虚传啊,为父很是欣慰,此事确实还需细细谋划,不知那两名钦犯关押在了哪里?一会儿带为父过去看看,这二人的神智究竟被摧残到何种地步,另外这供词也要细细斟酌,还有如何将这段大鹏一网打尽,则是更需要仔细考虑……”

……

六百里加急,从袁州到江宁府,往返也就五六日的功夫,从萧达通那里获得的情报上看,这伙儿积年老匪,以匪首段大鹏为首,驻守塘汛的约有百人,大都是年约四五十岁,跟随段大鹏为匪多年的老匪,另外还有不少“卸甲归田”的,实际是隐于暗处,控制城内的各桩生意,茶楼、赌场、青楼、收放高利贷,霸占良田,敲诈勒索,逼良为娼,诸如此类的,同样约有百人,段大鹏在高邮县城之外十里处有一栋大大的庄园,建有寨墙,不少老匪也居住在这寨子当中,段大鹏从他们儿子当中,挑选了些勇健之人,约有百人,担任庄园的护卫。

单凭哨骑们自然是无法对付这么多人的,就算是能对付得了,也无法一网打尽,本地的官兵又不敢用,萧俊最后将主意打到一同北上护送的那三百名官兵身上,这些官兵,算上受伤能够战斗的大约还有二百一二十人。倒也足够用了,萧俊向萧达通讨了些银两,打通关节,让这些营兵在城守营中多驻留了几日,并且在给赵国祚的信中也提及了为稳妥起见,请求带着这部营兵一起行动。

哨骑们现在住在一栋由万花楼提供的大院子当中,那两名钦犯,也并未交给有司衙门,而是由哨骑们严密看管,萧俊将一切全部准备就绪之后,便耐心的等候着赵国祚的军令。

第一百章 牌票

高邮县城之外十里的一座庄园之内,此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谓是热闹非凡,今天是庄主段大鹏迎娶第十三房小妾的吉日,据说这新纳的小妾乃是名闻天下的“扬州瘦马”中的“上等货”,不仅姿容艳丽,才艺更是卓绝,是本地的一位商家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下的,送给了段大鹏。

段大鹏把守着重要的关口,本身又是土匪出身,再加上上下打点,买通了大小官吏,时常的以天下动乱,查验是否夹带违禁之物,或者资敌之物为名,骚扰往来商船,敲诈盘剥,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俨然便是一个土皇帝,按官场规矩,贪官污吏们每年都要找机会办些红白喜事,借机敛财,大肆收取礼金。这也是他们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段大鹏以纳妾为名广发请柬,显然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再次捞上一笔。他原来的手下们此时亦是全部赶来喝喜酒,只派了几名庄丁临时守在塘汛,传递消息。众匪们欢聚一堂,远远的便能听到庄园之中传出的喝酒行令的声音。

天色已近黄昏,渐渐开始昏暗了起来,段大鹏在此地属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有谁会来袭庄,寨墙之上,十几名庄丁懒洋洋的来回巡视着,两侧的塔楼之上,各立有一名庄丁向远处心不在蔫的眺望着。

庄园的正门,四名庄丁倚在披红挂彩的门楼之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客人们已经全部到齐,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就在此时,两辆扎着彩绸的大车由远处缓缓行驶了过来,这两辆大车,皆由两头牛拉拽着,看样子似乎是两辆礼车的模样,对于此种情形守门的庄丁早已司空见惯,虽然客人已经到齐,但多一两个赶上门来巴结的,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四名庄丁目视着两辆牛车穿过吊桥,径直来到门口,却丝毫没有停留的迹象,径直向庄内缓缓行去,四人见状,脸上均现出恼怒的神色,骂骂冽冽的迎了过来,便要拦下车辆,就在四人靠近牛车的一刹那,异变陡生,牛车之中突然窜出八道迅捷无比的身影,两两一组,直奔四人扑去,这四名庄丁根本未曾料到居然会有人袭庄,还未及反应过来,一人颈上狠狠的挨了一掌,另三人头上分别被重重的敲了一记,无声无息的便倒了下去,解决掉这四人之后,二十余名身披重甲的哨骑由牛车之中飞快的钻了出来,萧俊带着六个人守住门口,钱大壮和刘德旺则各带着一哨人向两边寨墙迅速散去,两哨人马高抬腿、轻落足,身形好似狸猫,沿着墙边的阴影,仅片刻之后,各自寻到了自己下手的目标,哨骑们久经沙场,配合默契,相互打出手势表示准备就绪之后,钱大壮和刘德旺立刻打出一个扑击的手势,哨骑们接到出击的命令,脸上各自闪过狠色,几乎齐齐的由墙角的阴影处向寨墙猛扑了过去,一名哨骑借助着寨墙内侧的跳板,三两下窜上寨墙,倒转刀柄结结实实的砸在一名巡寨庄丁的头颅之上,另一名哨骑则是捉住一名庄丁的脚踝,出其不意的猛的向回一扯,那庄丁身形不稳,迅速从寨墙之上跌落了下来,还未等惊呼出声,只觉喉头一痛,便惊骇欲绝的见一柄长刀没入了自己的咽喉,第三名哨骑则从后面突然抓住一名庄丁的腰带,向怀中猛的一扯,随即身形一扭,将其头颅夹于腋下,活活将其闷死……

两侧塔楼上的两名庄丁很快便发现了下面的状况,见居然有身穿重甲的军士袭寨,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便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想要去寻找平时搁置在一旁从未使用过的警示号角。

这二人还未等转过身形,在不远处的角落中忽然疾飞出两道劲矢,这两名庄丁只觉眼前黑芒一闪,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状况,便只觉喉头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抽搐着便倒了下去。

迅速解决了正门两侧寨墙之上的庄丁之后,刘德旺掏出一面令旗冲着远处挥舞了数下,仅片刻之后,二百名伏在远处的绿营兵便飞快的奔跑了过来,待这些营兵全部奔入大门,萧俊冲着两名领兵千总沉声道:“一切依计行事,可以随意搜刮钱财,但不得肆意烧杀**,否则的话,一旦事情闹得太大,你我都担待不起。”

两名千总中那位姓马的千总眼中闪过急不可奈的兴奋之色,应道:“放心吧,都已经向兄弟们交待下去了,但凡敢违命者,格杀勿论,有军法约束着,不会出岔子的。”

萧俊点了点头,一挥手,说道:“出发。”

随着萧俊一声令下,二十余名哨骑在前,二百名营兵在后,冲着庄园之内便猛冲了过去。

这庄园长宽约百步,段大鹏的宅院位于庄园的中后侧,因来贺喜的人太多,便将酒宴设在宅院之前占地数亩的广场之上,跟随段大鹏多年的那二百名积年老匪此刻正坐在靠近宅院正门的里侧,其他的宾客则是坐在外侧。

哨骑们一路狂奔,仅十数息之后便旋风般的冲入宾客的酒席之中,接连撞翻多张桌椅,一直冲到老匪们的酒席之前,这才刹住身形,萧俊高声喝问道:“哪位是段大鹏?”

老匪们跋扈惯了,见突然有人冲进来砸场子,脸上纷纷现出怒色,虽然萧俊等人身披重甲,但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们,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加上平时横行乡里,这些老匪们毫无顾忌的纷纷高声怒骂了起来,不少人甚至站起身形围了过来,

此时一名身穿大红吉服,年近六旬,满脸花白络腮胡须、身材壮实的老汉,分开人群从后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萧俊几眼,强忍着怒气,冷冷道:“阁下为何擅闯我段某的私宅。”

萧俊面色冰冷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制的牌票,手腕一抖,这牌票“刷”的一声便展了开来,大声道:“奉总督衙门命,捉拿逆贼段大鹏及其余党,胆敢抗命不遵者,格杀勿论。”

随即将这牌票一收,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本少爷名叫萧俊,十八年前你攻打萧家的债这次就一并还了吧。”

段大鹏听到萧俊宣称他为逆贼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即闻听萧俊自报姓萧,声称是来寻仇的,酒意顿时醒了几分,还未等思量明白,萧俊却猛的一挥手,大喝一声:“全部拿下。”

哨骑们二话不说,冲过来便要将段大鹏及旁边的几个老匪捉住,眼见两名哨骑便要制住段大鹏,这段大鹏来不及细细思量,心念电转,前边这人是来寻仇的,若是落到此人手里,绝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偷偷弄死自己都是大有可能,眼下不如先逃过一劫,然后仗着官场的势利,想尽一切办法打通关节,洗清冤屈,此人明显是官报私仇,只要抓住这一点,自己翻盘的机会极大,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重操旧业罢了。

瞬间想明白了进退之道后,段大鹏猛的向后一跃,大喝道:“抄家伙。”

这些老匪们终年在刀尖上行走,早已养成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萧俊大鹏话音刚落,早已憋着一肚子气的老匪们,立刻纷纷抽出长刀,怒吼着便扑了过来,萧俊见段大鹏果然上钩,身形向左侧一闪,原本贴在他身后的柳雷突然显现了出来,手中赫然端着三眼铳,段大鹏眼中刚刚闪过一丝警觉之色,柳雷手中的铳炮便炸响了,瞬间腾起三道密集的火光,两枚铳弹砸在段大鹏的胸腹之上,一枚铳弹砸在他的肩膀之上,段大鹏惊怒至极的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眼见不活了,其他的盗匪跟随段大鹏几十年,情谊极深,见对方放翻了大当家的,不由得怒极,个个双目赤红,摆出一付以命搏命的架势,冲着萧俊和柳雷便冲了过来,萧俊和柳雷见敌势汹汹,齐齐向后一跃,迅速隐入众哨骑阵中。

早已有所准备的哨骑们闪电般的卸下后背的藤制盾牌,刹那间便列成一道盾墙,这种藤牌乃军中藤牌手所用,圆若草帽,长宽三尺,虽大却轻。

哨骑们刚刚以金鸡闯步势列好了盾墙,老匪们便已经冲到了近前,先是无数把钢刀重重的劈在盾墙之上,随后老匪们便在奔跑的惯性作用下,以及后边之人的拥挤下,狠狠的撞在了盾墙之上,哨骑们自然不会任凭老匪们凭借着人多,撞穿盾墙,在这些老匪撞上盾墙的一刹那,手中的长刀顺着盾牌的隙缝便狠狠的塞了进去,顷刻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响了起来,哨骑们身披重甲,老匪们挤做一团,发不上力,无法刺穿重甲,而哨骑们却是一刀下去,便能刺伤或刺死一人。

第一百零一章 灭匪

哨骑们的盾墙毕竟过于单薄,只能够勉强支撑极短的时间,但凭借着这片刻的拖延,却也已经足够了,此时,后方的营兵们趁着老匪们被哨骑吸引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绕到了两侧,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迅速列成阵势,随后便从两侧夹攻了过去,三十余名弓箭手们则是飞快的攀上后边宅院大门上的飞檐和两侧的院墙。老匪们虽然悍勇,但面对三面夹攻,腹背受敌,也是不由得有些慌乱了起来,三面皆是列成了阵势,进退有据,老匪们虽然受过战阵的训练,但乱哄哄的挤作一团,被压缩在一个极小的区域内,只有被屠戮的份儿。

萧俊和柳雷肩并着肩顶住藤牌,他二人身前挤着的盗匪是最多的,好在萧俊所防御的正面宽度有限,后边的老匪们就算是再着急,也是挤不过来,见营兵们在侧翼展开了攻击,成功的扰乱的老匪们的心神,萧俊趁着对面的几个老匪有些分神和慌乱的一刹那,猛的拽出三眼铳,架在藤牌之上,连续轰出三铳,一铳将挤在身前的一名老匪的半边脸颊轰飞,另一铳则将旁边的一名老匪脖颈轰烂,第三铳则是好巧不巧的轰在后边“排队”的一名老匪的眼睛之上。

其余的哨骑们也趁着老匪们心神不稳,纷纷出击,再次将二十几名老匪刺倒,冲在最前边的盗匪都是最凶悍的,随着这些盗匪的不断惨叫着倒下,加上腹背受敌,前边的盾墙屹立如山,两侧的盾墙又缓缓压了过来,老匪们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见后方的大门洞开,可做逃命之用,毫不犹豫的大叫着争先恐后的向后方宅院的大门挤了过去,这百余人若是组织得当,穿过这大门倒是极容易,但现在挤作一团,争相逃命,反倒被“堵”在了门口,哨骑们见状,随后吊在后边砍瓜切菜般的屠杀了起来,营兵们见状,更是如打了鸡血一般,在两侧毫不留情的将匪徒们砍杀刺倒,而那些好不容易挤出大门,逃进宅院之内的,却又受到攀上门楼的弓箭手们的狙击,被纷纷射倒。

仅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这场空前“惨烈”的大屠杀便告结束,除了十几个侥幸逃进宅院的,其余的老匪全部被当场斩杀,待其他的庄丁和庄内的壮丁们共百余人拿着家伙赶来时,屠杀已经接近了尾声,这些庄丁犹豫了片刻,见父辈惨死在血泊之中,终于还是有几十个热血的,嘶吼着提着家伙冲了上来,这些冲上来庄丁有近半数端着鸟铳,但这些青壮显然没经过什么严格的训练,不仅阵形散乱,乱哄哄的一片,相互遮挡,那些持刀的更是挥舞着大刀冲在了最前边,将视线牢牢挡住,根本就无法施放排枪。鸟铳手们只好提着铳枪一边跟在后边奔跑,一边寻找着自由射击的机会。

萧俊见这些冲上来一乌合之众中居然有大量的鸟铳,也不敢过于大意,此时老匪们基本已被灭得七七八八,便交由营兵们去处理,大喝一声,便带着哨骑们迎着这些庄丁和青壮扑了过去,这些庄丁和青壮,动作生涉得很,明显都是些没经历过战阵厮杀的,打斗经验更是少得可怜。哨骑们在冲近十步左右时,收起长刀,纷纷抽出背上的标枪,弓腰拧身,借助迅猛奔跑的冲势,用尽全力掷了出去,标枪在空中化作一道道黑虹,直奔那些鸟铳手飞射了过去,刹那之后便射入人群之中,不少庄丁躲闪不及,被标枪刺中,顿时大声痛呼了起来,这一轮标枪便射翻了十数人,哨骑们身披重甲、手持藤牌长刀、后背插着几根标枪,腰间还别着三眼铳及硬弓箭矢,身上还有些杂七杂八,这一套行头下来,加上体重足有二百余斤。再加上武艺高强、身形矫健、奔势迅猛,仅是将藤牌护在胸前,便在冲入敌群的一刹那,将青壮和庄丁们连人连刀撞得倒飞了过去。

萧俊处于哨骑们冲击阵形的正中,撞飞了一名持刀劈砍自己的庄丁之后,借助着冲势,将手中第二标枪用力掷了出去,转瞬之间便挂着风声钉在不远的一名鸟铳手胸膛之上,随即一个箭步窜至被自己撞翻那青壮的身前,一脚便踏碎了此人的咽喉,哨骑们出手如风,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一拨胆敢反抗的庄丁和青壮全部斩杀。

余下的青壮和庄丁们,见这些凶神恶煞,仅一个照面便将数十人全部放翻,个个面面相觑,脸上惧色和愤恨之色交织在一起,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其身后更是大批听到惨呼之声赶过来的家眷,又不能撇下家人独自逃走,只是持着刀铳,尴尬的僵持着。

萧俊见状,大喝一声:“扔下兵器,投降不杀,否则鸡犬不留。”哨骑们见对方仍有不少鸟铳手,纷纷取下弓箭,在十余步开外的地方,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些手持鸟铳的庄丁。

面对着前方二十余名身披重甲的凶神,以及随时会射出的夺命箭矢,庄丁和青壮中胆小的,慑于哨骑们的淫威,开始放下兵器,这些人当中有些血性的已经在刚才的那一波冲锋当中被灭掉了,余下的自然都是些没什么血性的,见有人放下了兵器,也随着将兵器鸟铳扔到了地上。在哨骑们的喝令下,双手抱头,被集中到了一起,这一片广场倒也算宽阔,哨骑们将这些老匪的家眷们集中到了一起,命一部分营兵前来看护,萧俊则是带着哨骑们和其他的营兵们在全寨之内展开了大搜查,将藏在暗处的,或是刚刚逃出寨子没跑出多远的,全部捉了回来。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已经是到了掌灯时分。

此时,广场之上,因家人伤逝,不少妇孺们仍然在哭泣,其余的人则是恨恨的看着这群“豺狼”般的官兵,萧俊对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同情之心,这些人为了自己活得快活,不知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落得如此,只能说是报应到了。

此时,寨子当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已经被甄别出来,包括段大鹏身边的帐房先生、管家、师爷幕友、心腹仆役、宠妾等等,这些人都是知道不少事情的,由于事发突然,许多证物都还没来得及销毁。

一切进行得倒也还算顺利,经过大半夜的审讯,将段大鹏掌管塘汛这两年的所作的诸般恶事,审得七七八八,至于“谋逆”之事,因段大鹏进行得“过于隐密”,所有“知情之人”已经在叛乱中死去,只能说是的“查无实据”,但段大鹏公然拒捕,率众砍杀办案的官兵,有大量前来随礼的商贾目击此事,便是最好的佐证。

营兵们整个晚上都没闲着,翻箱倒柜,刨墙挖洞,忙得不亦乐乎,倒也“斩获颇丰”,个个喜气洋洋,若不是萧俊有严令,怕是还要拉来一些女子快活快活。其实这些女子的男人或父兄和谋逆案扯上了关系,按律是要送到监牢中的,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是要被狱卒和衙役们轮流快活的,萧俊如此做,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得过于不堪入目罢了。

夜已深,段大鹏的宅院之内,不时的传出惨叫之声,过了不久,柳雷拎着一条皮鞭走了过来,说道:“秀才,段大鹏的一个宠妾招供说,在后院假山底下,有一处秘窟,里边藏着段大鹏收刮来的银子,至于有多少,她就不不清楚了。她说,知道钥匙在哪,如果我们肯放了她,将她这些年积攒的银子还给她。她便带我们过去,这妇人倒是嘴硬,我抽了她几鞭子,就是不招,你看……”

萧俊淡然道:“答应她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久之后,萧俊带着刘德旺、钱大壮还有两名营兵千总出现在了一处黑暗的洞窟之中,这洞窟位于地下极深,又在一处水塘底下,倒也十分隐密,洞窟之内一共只放了数口大木箱,萧俊将其一一打开,发现箱子内装的都是银两,加起来共有三万余两的模样,并无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段大鹏镇守了两年的塘汛,又当了数十年的土匪,这些银两倒也不算多。萧俊略沉吟了一下,转身对着众人提议道:“这些银两,每名哨骑和二位营总各分一千两,余下的近万两,做为缴获上交,这些嫌犯明日要上交给两江总督衙门处理,总得要让其他官吏们也多少得些好处的。诸位认为如何?”

这差事是萧俊揽下来的,两位千总在外边便收刮了不少银子,见如此分,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钱大壮和刘德旺向来都是以萧俊为马首是瞻,见有银子可分,脸上都是露出十分愉悦的神色,更不会有什么意见,几人很快便统一的意见,皆大欢喜的分起了银两。

第一百零二章 别院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萧俊将前来贺礼的商贾们留下了几个听话的作证,其余的全部放了回去,那位段大鹏新纳的“小妾”,其实是由萧家买下的,并且寻了一个可靠的商贾,送给了段大鹏,段大鹏果然中计,以纳妾为名,大肆收刮钱财,同时将所有的部下又聚集了过来,被萧俊一举歼灭。

这位“小妾”若是以家眷的名义被送进监牢,这一辈子肯定是毁了,萧俊寻了个借口,以强行敲诈为名,退还给了送礼的商贾,命其带回。

老匪们虽然被灭得七七八八,但还是有五个命大的,逃过一劫,从宅院之内翻过后墙逃了出去,萧俊倒是不太担心,涉嫌谋逆,官府自然会发下海捕公文,而且几人年岁也不小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出来。

第二日清晨,萧俊带着自己越殂带疱,审讯出来的口供及证据,押送着数百名庄丁家眷,浩浩荡荡的返回了江宁府,这一大堆人,被捆成一串儿在如此繁华之地招摇过市,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人交头结耳,相互打听,其中有几个去过段大鹏的庄园的,立刻便将这些人的身份确认了出来,段大鹏在江宁府一带还是有些名气的,在这个生活枯燥乏味的年代,这种特大新闻很快便引起了许多人浓厚的兴趣,没过多久,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之内便到处充斥着段大鹏被抄家灭门的流言。

萧俊持着牌票,将一众案犯,包括那两名刺客,及审讯出来的口供证物,一并呈到了总督衙门刑房,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了。

………

黄家的府邸,位于江宁府的西北区域,是一栋由数座五进大院重叠在一起的豪华院落,此时家主黄显声的书房之内,气氛却有些凝重,在黄显声的面前,黄仲达正神色阴沉的禀明着刚刚从街巷之上探来的消息:“看样子段大鹏的寨子确实被抄了,此子行事隐密异常,事先没有半点征兆,他们昨日清晨出城后,我们派出的几个尾巴也被很快拔掉,却不知他究竟是依仗着什么?敢屠了段大鹏的寨子。”

这黄仲达也算是倒霉,当初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于象背之上刺杀失败后,报仇心切,怕道出实情,这黄家会强行命其远遁逃走,或是直接杀人灭口,活下来的两人没有向黄家交待实情,只是说在战阵之中出手袭击失败,刺杀军中袍泽,触犯了军律,因此逃离军中。他二人原本打算在黄家的帮助下,彻底灭杀掉萧俊,报了杀兄之仇,之前的一切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也不会连累到自己的东主,却未曾料到会失手被擒。

这黄仲达虽然聪明,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是想破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此时黄显声面色亦是十分难看的说道:“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我们在官面上眼线极多,很快便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黄仲达脸上现出一丝阴狠之色说道:“此人可是极难对付的,他将秦猛和郝老五捉了去,弄不好便是在这两人身上做了手脚,不过秦猛和郝老五都是响当当的硬汉,这一点我是不会看走眼的,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应该不会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他们被送进了两江总督衙门,那是最好不过,我们利用在衙门中的关系和人脉,可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制他个诬陷之罪。

侄儿这些日子,小心谨慎的谋划,先是将他的消息故意透露给萧达通,让萧达通寻到他,这萧达通爱子心切,极有可能会安排他参加科举,谋得举人的功名,一旦如此,我们便可以科场舞弊为名,借机发难,毁了他的前程……”

黄显声皱着眉头说道:“此次乡试,可是朝廷默许了的,不光是他一人,可是牵扯到不少世家的,你以此来借题发挥,怕是不妥吧?我黄家再势大,又怎能得罪得起所有的世族?”

黄仲达脸上现出一丝阴险的笑意:“这种循私舞弊的事情,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朝廷虽然暗地默许了,但绝不会在明面上承认的,我们利用在官场中的势力,只针对他一人发难,掌握好火候,绝不牵扯到其它世家,萧家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不成他萧家还敢把其它家族也牵扯进去为自己辨解不成?”

黄显声却还是摇头道:“此事还是大大的不妥,就算不牵扯到其他家族,但难免会牵扯到本次考试的主考官或是阅卷官,一旦做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对我黄家无论是在官面上,还是在世族的圈子中,影响都太大,得不偿失……”

黄仲达继续尝试着说服黄显声说道:“此事侄儿已经谋划了数年,我们所做的并非是要不顾一切的置他于死地,只需坏了他的前程和名声就可以了,否则的话任凭此人一直发展下去,我黄家迟早要吃大亏。此事只需把握好分寸,不会牵连到别人的……“

黄仲达正侃侃面谈着,外边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二人正有些疑惑,随即便见数名总督衙门的标兵差役闯进了黄显声的院子,这几人一见到黄仲达,为首的捕快拿出一张画影图形对照了一下,“刷”的亮出一张差票,大声道:“奉总督命,拘捕谋逆案犯黄仲达。”

说完收起差票,一抖铁链,便套在黄仲达的颈上,对着黄显声略一拱手,说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拉着黄仲达便向外行去,黄仲达听到“谋逆”二字,脑袋只觉得“嗡”的一声,大脑刹那变得一片空白,脸色也变得惨白无比,半晌才缓了过来,以他的聪明,立刻便猜测到极有可能与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当初的刺杀有关,难怪逃回来的二人对刺杀一事支支唔唔,语蔫不详,这其中肯定是大有文章,黄仲达勉强使自己镇定了下来,有些绝望的对着黄显声回头大声悲呼道:“此事若是坐实,侄儿这一脉休矣,一定要救我出来。”

黄仲达的喊声渐渐远去,黄显声有些颓然和焦虑不安的坐了下来,片刻之后,却又猛的暴跳了起来,冲着院中的管家和仆役怒吼道:“黄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打探个消息如此之久,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

萧家虽然在松江府,但在这江宁府城之内也是有着一些产业的,了结了段大鹏的事情之后,第三天,萧俊和月娘便从哨骑们居住的地方,被接到了萧达通的一栋别院,这所别院是一座四进的院落,后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池塘,盖有水榭和凉亭。萧俊和月娘则被安置在了一间小小的院子之内,院中除了卧室,还有厢房和书房,倒也齐全。

萧俊刚一走进属于自己的院子,便忽然愣住了,大户人家有些丫环伺候倒也正常得很,但这院中却只有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正在细细的清扫着地面,这少女大约十五六岁,长得柳眉杏目、樱口琼鼻,肤若凝脂,身姿阿娜,端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令萧俊感到惊讶的是,此女竟然是那位段大鹏新纳的小妾,灭寨的那日萧俊倒也见过几面,据说段大鹏还未曾碰过她,本已被送礼的商贾带回,却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少女见萧俊进了院子,冲着萧俊福了一福,燕语莺声的说道:“奴婢云柳儿,见过少爷。”

这少女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媚态,声音也婉若黄莺出谷,动听无比,加之身形纤巧单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怜惜之意,萧俊降服住内心的意马心猿,淡淡的吩咐道:“不必多礼,我并非在这大族中长大,不习惯诸多规矩礼仪,一切随意就好。”

云柳儿再次福了一福,说道:“多谢少爷。”

萧俊忽然见月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心中暗笑,萧达通将此女放在自己的院子中,显然是大有深意的。不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却也不好说什么。

牵着月娘的小手,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萧俊虽然从小不是在什么富裕人家长大的,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间被布置得极其雅致的卧房,里边的东西几乎样样都是不俗的。

牙床和桌椅的木料虽然不认识,但必定是极名贵的,桌上放置着名贵的端州仙鹤戏水砚,身为秀才,这砚他倒是见过,一百四十两一方,旁边笔筒内则放置着数只名贵的湖笔,硬、软、兼毫皆有,笔管上雕刻着镂金花纹,多为山水图案。这笔随便拿出一只便是数十两,足够普通人家买一栋一进小院了,想想当初自己和柳雷拼了性命弄到的一点银子,却只够这些豪门几只毛笔的价钱,萧俊不由得暗自咋了咋舌,若是把柳雷拉来不知她会做何感想。

…………

今天还有一章,补上昨天的

第一百零三章 乡试

在笔砚的旁边则是放置着一摞贵重的宣纸,这纸共分两类,一类摸上去十分类似于轻皮,适合于作画。另一类则有些绵软,适合于书法。这纸的手感和后世的纸张大不一样。

至于这房间中其它的摆设,什么竹林七贤屏风、架子上的各种古玩玉器,萧俊虽不识货,但想来都是名贵之物。

月娘更是看花了眼,她在青楼中长大,那些头牌的房间内可是摆着一些名贵之物的,她又曾经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小嘴里不时的发出惊叹声。拿起这个,轻叫两声,提起那个,品鉴半晌。

萧俊待她兴致过了,这才说道:“月娘,我们在此要多住些时日,你跟着我,总得有个身份,这样吧,为了免生事端,你先以妹妹的身份跟着我,一会儿我把管家找来,在旁边给你安排一间房间。”

月娘这几天都是和萧俊住一起的,二人这段日子的相处,渐渐又回复到了儿时的那般亲昵,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窝在萧俊身边,伏在他宽阔的胸堂上,向哥哥撒娇,和哥哥轻轻的叙着话儿,一如小时候那般。听闻要和哥哥分开,小脸儿上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忽然想到院子中的那个“尤物”,咬了咬嘴唇,皱了皱小鼻子,露出可爱模样,调皮道:“不,月娘要做哥哥的贴身大丫头,和哥哥住在一起。”

月娘什么事情通常都是摆在脸上的,萧俊倒也能猜到她的小心思,先将位置占住,免得院子里的那匹美得不象话的“瘦马”成为自己的贴身丫环,一把将她抱到椅子上,笑道:“好,贴身大丫头,来,写两笔字儿,这么好的笔墨宣纸,用起来一定十分舒服。”

说完帮着月娘研起墨来,月娘也是颇想试试这些高档货,立刻坐直了小身子,认真的书写了起来,却是女训,月娘一边写一边幽幽道:“月娘在邀月楼的时候,每天便不停的写这女训、女诫、烈女传,还有哥哥小时候教的喘气儿的功夫,月娘相信哥哥总有一天会寻到月娘,月娘希望总有一天还会重新做回原来的月娘。”

萧俊怜惜的看了她一眼,温言哄慰道:“哥哥已经寻到了月娘,在哥哥眼里,月娘还是原来的月娘。”

就在此时,忽然门外有人喊道:“小的萧诚,请问可以进来吗?”

萧俊应了一声,淡淡道:“进来吧。”

紧接着便看到当日茶楼之中的那个满面红光的胖子走了进来,这胖子见萧俊正在磨墨伺候,月娘却坐在主座上认真的写着字儿,脸上不动声色的问道:“小人是此院管家,大少爷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人去办即可,这位姑娘当日曾见过一面,却不知道是?”

萧俊还未回答,月娘放下湖笔,浅笑嫣然的说道:“奴家是少爷的贴身大丫头月娘。”

那管家听闻月娘只是一个贴身大丫头,眼中闪过不愉之色,不过见萧俊如此宠她,倒也不敢得罪,只是继续恭敬的问道:“少爷可否要几个下人和粗使丫头伺候?因老爷要挑最可靠的人,这里的下人和粗使丫头不多,若是需要,小人会尽量斟酌。”

萧俊淡淡回绝道“不用了,少爷我喜欢清静,有月娘在身边照顾就好。还有,月娘是和我一同长大的,我待她与亲妹无异,所以才会这般亲昵随意,贴身丫环之类的只是玩笑话而已,今后你们当以小姐之礼相待,切莫轻慢于她。”

萧俊的话显然让这位极重世家规矩的管家有些凌乱,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恕小人直言,少爷现在是大家公子,举手投足应注重礼仪分寸,这位姑娘似乎初来乍到,不太懂得规矩,是否先让她学些规矩礼仪?”

萧俊皱了皱眉说道:“我二人在此并不会住太久,月娘更不会有什么应酬……”

萧诚见萧俊并没有什么架子,即使提些建议也不会恼,对这位少爷的脾性也大约有了了解,这才坚持道:“这规矩是一定得学的。少爷放心,只是花上一两个时辰略微了解些世家的规矩礼仪,不会为难姑娘的。”

萧俊见他坚持,也不好推辞,只好道:“月娘,随他去吧。”

月亮渐渐爬上了枝头,别院后园的池边水榭之内,摆了几样点心小菜,萧达通与萧俊一边享用着酒菜,一边神色轻松的谈笑着。

萧达通呷了一口酒,神色愉悦的说道:“呵呵,为父还从未这样开心过,我儿真是替萧家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从总督衙门内传出来的消息说,那些和段大鹏有瓜葛的官吏们,听闻段大鹏和一桩谋逆案攀上了关系,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天下大乱,通敌谋逆,虽然只是捕风捉影,对仕途影响却极大,这些官吏们见段大鹏一桩桩罪名都被审了出来,牵扯甚广,已经开始相互窜联,准备尽快将此事了结掉。如果不出意外,必定如我儿所说的那样,段大鹏被坐实了罪名,其身边的一干人等,均会被尽快处斩,那黄仲达身为主谋,不仅会被凌迟处死,按律,谋逆案犯,与其同居者,男子十六岁以上者皆处斩,女子发卖为奴,再加上保甲连坐,他这一脉算是废了。”

萧俊沉亦是饮了一小口,神情淡漠的说道:“黄家现在进退两难,若是想将黄仲达这一脉救下,势必要将此案拖下去,就算是他黄家肯,那些官吏们也是不肯的,他黄家就算有些势力,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罪如此多的官吏?而且黄家和段大鹏往来是最密切的,怕是还未等将黄仲达救出来,不知有多少族人却因别的事陷了进去,到时候更难收场。可若是不救黄仲达,其它的枝脉见长房见死不救,势必会生出嫌隙来,与长房离心离德,此举,倒可以算作是一箭三雕,但即便我们赢了这一阵,黄家根基却未动摇,两家的仇怨倒是越结越深了。”

萧达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已经算是告一段落,还有一事,却要说与你听,那日为父曾经说过,今年八月的乡试有些特殊,实情是这样的,自藩乱之后,天公亦是不作美,连年干旱,各地都在闹粮荒,朝廷怕逼反了百姓,不敢逼迫得太紧,而几十万大军出征,行粮又比平时多了许多,因此兵粮奇缺,于是发动各地士绅纳粮,吴三桂前些年势大,长江以南只知有平西王,不知有朝廷,此话决非虚言,江南各大族以前多和吴三桂、耿忠精等逆贼有所往来,藩乱之后,随着吴逆渐渐势微,为保全家业,免受株连,这些豪门大族开始大量资助朝廷粮米,以图和朝廷拉近关系,还有的利用行商之便帮朝廷收集情报。这些原本是自保的举措,对朝廷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为笼络这些士绅,除了按捐纳的多少,吏部给每户世家各分派了一个官职大小不一的捐官之外,本次乡试,礼部还额外增加了七十个名额,虽然未说明增加的原因,但我们这些大家族的族长已经得到学政衙门的暗示,本次乡试,除了按原定的名额正常录试举子之外,其余的七十人,全部从我们这些豪族子弟中录取。至于能否录取,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应试之时只需要在文章的某几行写上特定的文字,阅卷官便知晓了你的身份,自然会将你的试卷归入大族子弟中一并处理。”

萧俊闻听萧达通谈及了考取举人一事,心中不由得一动,如果拥有了举人的身份,便相当于步入了士子的行列,身份上可是拔高了不少,尤其是对于他和月娘,可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只是不知其他大族的子弟学问如何?萧俊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之内,正和云柳儿欢快的说着什么的月娘,口中却犹豫的说道:“只是我有军藉在身,怕是难以脱身。而且我虽参加过一次科试,并且勉强过关,但因后来战乱,长沙被攻占,存档怕是早已经被毁去。”生员参加乡试之前,需要过了这科试才有参试的资格

萧达通却不以为然的再次呷了口酒,随意的说道:“你有功名在身,又立下诺大战功,只需使些手段,带着军藉参加乡试,并不是太难的事情,科试之事,你既然考过一次,那就更容易了,本来为父还打算凭借着你的军功,买通军中高官写一封推荐的信函,现在看来倒也省了不少麻烦,此事就包在为父身上了,其它的无需多虑。”

萧俊见萧达通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此事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倒是有些意外,以前只道是萧家被黄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经商,似乎并没有太强的实力,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些世家大族还是颇有能力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势利强大的黄家的压迫算计下支撑这么多年,生意依然做得有声有色。

第一百零四章 柳眉

萧俊忽然想起了柳雷,自己留在了江宁府,把她一个人扔在战场之上,实在是过于危险,这几年如果不是二人相互照应着,早就已经不知死了几次了,萧俊再次商量着说道:“还有一事,我在军中有一位袍泽,是个女扮男装的,武艺出众,有九品军功在身,我二人这些年相互照应,才勉强活了下来,她既然是女身,自然是不适合再留在战场之上,能否想个办法,把她也留在我的身边,做个护卫,身边有个得力可靠之人,行事也方便些。”

萧达通十分赞同的应允道:“身边有个得力之人相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此事更加的简单,她既然是女身,又有军功在身,随意的打点一下,便可在军中挂个闲职,到时候,你尽可随意的将她带在身边。”

萧俊见柳雷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妥当,心中大感满意,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询问道:“我萧家也得了一个捐官?却不知是什么官衔,可否上任?”

萧达通恨恨的饮了一大口,郁郁的说道:“有黄家在,就算是捐了个道员,又能如何?还不是赋闲在家,候不上缺儿?”

二人又聊了一阵儿,萧达通带着两个形影不离的护卫,萧俊则带着自己的两个“丫环”,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朝食刚刚过后不久,一位年愈六旬的清瘦老者来到了萧俊的小院,却是萧达通为了此次乡试特意新请来的西席。

这老者面容清癯,神态祥和,留着一缕山羊胡须,一见面便自报名号的说道:“老朽,吴省兰,是新聘的西席,请将当初院试所写的文章默写出来供老夫一观……”

两个时辰后,吴省兰离开萧俊的卧室,出现在了萧达通的书房。

“吴老夫子,我这孩儿学问如何?”萧达通关切的问道。

“恩,此子受过名师指点,文章已经颇具雏形,若是由老夫指点,不出数年,必定会高中举人,此子所师从之人,看来是个品性高洁、心地仁善之人,受其师影响,文章的路子体现的是一个“仁”字,字里行间,圣人苦心教化世人之意跃然纸上,偏又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又将“智”的蕴味儿彰显出来。以老夫多年的经验,此子若是为官,必是让一方百姓受益的能吏,这种文章虽然文采差些,但若是遇到惜才的阅卷官,却是极容易考中的。”

萧达通见他对萧俊风评不错,这才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道:“我儿和那些此次参加乡试的世家子弟相比,您看如何?”

吴老夫子捋着胡须思虑了片刻,沉吟道:“老朽担任西席数年,以老朽对那些世家子弟的了解,贵公子的学问,在这些已有生员功名的大族子弟中,算是上乘的了。但这学问一道,不同的阅卷官有着不同的见解,却又不好说。”

萧达通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若是小儿中举,必定多多奉上程仪。”

萧俊目前归江西提督赵国祚统领,江西提督又隶属于两江总督辖制,因此萧俊回归原藉参加科考一事,萧达通仅花了数日功夫便在两江总督府的兵房、礼房和户房处理妥当。柳雷也挂了个闲职,被接了过来。

能够离开战场,柳雷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一进到萧俊的小院儿,见到云柳儿先是一愣,随即在萧俊胸口上用力锤了一拳,嘿嘿笑道:“你小子行啊,表面上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却把人家小妾给弄回来了。”

萧俊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却也没辨解。

随后柳雷一边参观着萧俊的卧室和书房,一边的赞不绝口的说道:“乖乖的,俺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这些东西,价钱绝对不低,我说秀才,你现在发了啊,这身上的行头,屋里的摆设,样样都是值钱货,就连院子里的两个丫头,一个两千五百两,一个三千两,乖乖,不得了。”

却见萧俊面露一丝不郁之色,忙陪笑道:“我知道你最是宠着那丫头,俺是无心之言,你别往心里去,嘿嘿。”

随后双目忽然露出贪财之色,搓着手说道:“听说你请老娘来是做护卫的,这大家族的贴身护卫是个什么价儿?应该不会低吧?老娘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你看怎么样?”

萧俊淡淡道:“你若再啰嗦,我把你重新扔回到战场之上。”

柳雷立刻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半晌之后,却又不甘心的嘟囔道:“什么嘛,想让老娘卖命,却又不给银钱,你这院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件,就够老娘一年的工食银两了,老娘又不缺银子,若是把老娘惹急了,老娘拍拍屁股走人,让你小子人财两空。”

萧俊熟知她的性子,笑道:“以后我还是唤你做柳眉吧,这银子嘛,我确实没有多少,你又不缺那东西,这样,暂时先按八两银子一个月的常例。”

柳眉疑惑道:“这是什么常例?普通护院的常例?”

萧俊支支唔唔的说道:“总之你知道是常例就行了,我只是寻个借口到管家那里把银子领出来。”

柳眉和萧俊相处多年,对他极其了解,一见萧俊的表情,便有种被人算计的不妙的感觉,寻思了一会儿,悄悄到院子里将月娘拉了过来,小声询问道:“八两银子一般都是什么常例?”

月娘先是一愣,思量了一会儿回答道:“前两天去学规矩,好象八两银子是寻常小妾的常例。庶子们每人最多可以到管家那里去支取两个小妾的常例。”

柳眉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脚将书房的门踹翻,怒喝道:“秀才,你他娘的敢占老娘的便宜。”

萧俊却是捧着一本书,头不抬眼不睁的淡淡道:“你的便宜我又没少占,这敢不敢占又从何说起?”

柳眉顿时泄了气,半晌之后,忽然凑了过来,脸色微红的的问道:“你真想纳老娘做妾?”

萧俊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愣鼓似的,说道:“从未想过。”

“切。”柳眉不满的横了萧俊一眼,随即看了一眼院子中正惊恐的望着她的月娘和云柳儿,叹道:“老娘倒是忘了,你有两个这么水灵的小娘皮陪着,老娘就算是跟了你,也是被冷落的份儿,迟早也得被气死,那八两银子老娘不要了,拿着反倒窝心。”语气中倒颇有些失落之意。

萧俊放下书卷,安慰着她说道:“感情这东西,你还是个雏儿,常言道,哪个少女不怀春?你现在正是发春……哦不,怀春的年纪,再大一大就好了,不要把兄弟情分和感情混淆在一起,不一样的。”

柳眉狠狠的瞪了萧俊一眼,恨声道:“你他娘的用八两银子的常例勾搭撩拨老娘,反过来却说老娘发春,别以为老娘现在当了你的护卫,便可以随便的糟蹋老娘,惹急了…”

萧俊不紧不慢的打断她道:“惹急了,再把你送回到战场上去。”

柳眉一听,再次蔫了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俊每日里接受吴省兰两个时辰的教导,余下时间里则是自行研读学问,谋逆案进展得果然十分的迅速,早在前几日,段大鹏身边的几个重要人物以及许多庄丁青壮,皆被斩首,黄仲达也被凌迟处死,他那一脉的许多父兄子侄,皆被处斩,或是未成年者阉割后发配为奴,萧达通特意带了壶酒,和许多从松江府赶过来的萧家之人,一同前去观刑,萧俊在战场之上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血腥,提不起兴致,没有前去。

这一日,萧俊正伏案苦读,忽然听到街面之上传来许多女子的嚎哭悲泣之声,月娘和云柳儿两个小丫头有些好奇,便手拉着手儿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云柳儿却神色戚戚的走了回来,冲着萧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少爷当日相救,若不是少爷,云柳儿现在怕是已经和外边的那些人一样,被装在木头笼子里,不知被贩运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俊思量了一下,微笑道:“外边那些人看来是段大鹏庄子上的人了?哦,对了,我前两天跟管家提起过,你若是有时间,不妨到我萧家的胭脂水粉店,多学一学经商之道。说不定将来会派上用场。”

云柳儿疑惑的望了少爷一眼,还是应道:“是,少爷。”

这些一等一的“瘦马”,都是极聪慧的,所以才会小小的年纪,不仅精通诗画,更是才艺卓绝,仅仅当作一个花瓶摆设,实在是暴殓天物,萧俊倒是另有些打算。

第一百零五章 花魁

数日后,江宁府康熙十七年的百花争妍终于拉开了帷幕,今年的百花争妍,是在六月末的仲夏之夜举办,萧俊带着月娘、云柳儿和柳眉,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秦淮河畔,却见此时河道之内,灯船云集、火龙蜿蜒,将河道照射得有如白昼,无数画舫,几乎是首尾相连,向前缓缓驶去,每艘画舫之上,都站立着一个即将出阁小姑娘,这些小姑娘,身着霓红翠绿的彩裳,头戴环佩叮铛的华饰,脸上亦是经过精心的妆饰,在画舫内几名乐师的伴奏之下,或是翩翩起舞、或是舒展歌喉、或是抚琴弄诗、或是表演些特殊的才艺。

萧俊带着三女登上一艘游船,沿河溯流而上,一边欣赏着秦淮夜景,一边观看着画舫之上,小姑娘们的才艺,在画舫之上无数花灯的映射之下,秦淮河上波光闪烁、绚丽夺目,景色倒也颇为怡人,在夜色美景和画舫内旖旎的灯光衬托之下,小姑娘们更是被映衬得粉妆玉琢、红飞翠舞,个个如仙女下凡一般。

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致,萧俊心情大好,正琢磨着整两首诗来冒充一下“文人雅士”,找找身为“世族公子”的感觉,却听身后的云柳儿脱口吟道:“遥指钟山树色开,六朝芳草向琼台,一园灯火从天降,万片珊瑚驾海来。”

这云柳儿满腹诗文、一身出色的才艺,却被萧俊当粗使丫使唤,天天扫院子,倒也算是屈才,萧俊看了一眼旁边兴奋的望着周围的景致,浅吟轻和的小姑娘,莞尔一笑,将目光重新投向一旁的画舫。

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传来几声零零落落的掌声,循声望去,却见一位年近三旬,面容白皙,长得倒也有几分俊朗,脸上却多少带些病容的世家公子模样的青年,正站在旁边的一艘画舫之上,面带微笑的呆望着云柳儿,云柳儿被此人盯得脸上有些发热,连忙将头垂了下去。

萧俊重重的咳了一声,将这位“游船痴汉”从沉醉之中唤醒,青年这才回过神儿来,冲着萧俊拱手施礼道:“在下苏全,也是这江宁府人氏,阁下身边的这位姑娘,生得千娇百媚,身如弱柳扶风,苏某甚是喜爱,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缘,苏某有两个宠妾,亦是生得貌美如花,不知可否交换阁下身后的那位姑娘?”

云柳儿闻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惊,这男子把宠妾当成玩物,随意的与人交换,若是跟了此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由得心中惶然的看着萧俊。

萧俊扫了一眼苏全身后两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心中却暗自腹诽:“你拿两个开过封的,换我这个原装货,打得倒是好算盘。”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是极重要的,旁边画舫之上那些未出阁的女孩子虽然可以被炒到千两银子的天价,但一旦出阁之后,身价便一落千丈,若是来一次没有花酒的“快餐”,几钱银子便可搞定,年龄越大价钱越低。

萧俊神色一整,面露不悦之色,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旁边的这位姑娘,冰清玉洁,纤尘不染,阁下如此说,未免过于唐突佳人了吧?”

苏全闻言却是大喜,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阁下说个价儿,大不了我贴补些银子就是了,要不我出银子帮你在画舫之上挑一个?包管让仁兄满意。”

萧俊皱了皱眉,淡淡道:“不行,这位姑娘既不卖,也不换。”

萧俊虽然拒绝得极其彻底,苏全却好象狗皮膏药一般,粘在旁边啰嗦个没完。

萧俊哭笑不得,今天出门没算好时辰,怎么遇到这么个活宝儿?无奈之下,只好任由他在一旁瓜噪着,自己耳观鼻,鼻观心,继续欣赏着夜景,但旁边跟着一只乌鸦,这兴致难免大受影响。柳眉数次想出手收拾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均被萧俊给制止住了。云柳儿见萧俊没有交换自己的意思,一颗悬着的心倒也渐渐放了下来。

不久之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万花楼的画舫,此次万花楼共选送了五十余名新姑娘,各自占据着一艘画,同样穿着精美的衣饰,戴着价值不匪的首饰,经过精心打扮,不停的弹奏着乐曲,吟唱着曲子,或是翩翩起舞。

“按照楼里的规矩,这些姐妹都是必须卖到八百两以上的,若是没有卖出去,或是没有卖够价钱,是要受到严惩的,而且还要用以后赚到的肉钱偿还。不仅如此,她们现在穿的和戴的都是楼里借用的,不仅要还回去,还要付好大一笔租金。若是不穿戴这些东西,又卖不上价,所以只好咬牙忍了。”月娘在萧俊耳边轻声说道。

此时他二人已经走到同来的那十几名少女的画舫之前,那些少女纷纷向月娘微微颔首致意,眼中带着一丝羡慕,见到萧俊时却几乎都是抛了个媚眼儿,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这些少女身不由己,自然是希望选一个中意的人做新姑爷。唯有那秋月见到月娘时,眼中却是露出无比嫉恨的神色。

萧俊面对小姑娘们火辣辣的目光,只好佯做不知的东张西望着,月娘却没有继续往下走的意思,央求着哥哥将游船徘徊在这些画舫的附近,静静的陪伴在这些熟悉或者是不熟悉的姐妹们的身边,萧俊由着她的性子,自得其乐的欣赏其周围的景致来。

临近午夜的时分,各姑娘的画舫前聚满了人群,老鸨们粉墨登场,将自己楼里的姑娘一个个拍售出去,将新姑爷接上画舫,若是有的姑娘参与拍售的人过少,则不会拍售,第二天继续登船表演,以期望吸引更多的客人,这第一天便有近六成的姑娘被人拍走,有的人甚至一人拍走三四位新姑娘。万花楼的水准还是很高的,萧俊所护送的十几个小姑娘大部分都被拍走,只余下了三人,没有遇到满意的主顾,第二天继续展示才艺,那秋月也被人拍走,却是一头长得象肥猪一般的丑胖子,她“满面含羞”的接那胖子上船的时候,却用几欲喷火的目光死死的盯了月娘一眼。

那苏全倒也是颇有韧性,居然磨叽了一个晚上,就连月娘这般脾气好的,投向他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一丝厌恶。

三天的拍售之后,所有的新姑娘卖上价钱的,没卖到足够价钱的,全部被人领走,此次百花争妍的重头戏,花魁争艳终于隆重登场。

经过前三天的“预热”,本次百花争研的气氛已经颇为了热烈,靠近魁星楼附近的河道之上,此时已经架上了一座极长的水上彩台,彩台之上,此时已经坐满了被请来的贵宾,头牌们的画舫,将从彩台之前划过,介时将会表演拿手的妓艺,供贵宾们品评。

花魁争艳共分两天,这第一天,都是江宁府二流的青楼各遣一名头牌出战,获胜者被称之为“小花魁”,这些二流的青楼,数量众多,总得给它们一些生存空间的。

第二天则是十几家一流的名楼各遣一名当家头牌花旦出战,获胜者才是真正的花魁,由于一流的名楼和二流的青楼对应的贵宾也是不同的,所以倒也没什么冲突,头一天前去观看的,大都是一些富商和略有些身份的士绅,而第二日能够应邀前往这魁星楼的,却个个都是这江南颇有身份的豪族巨商,王公贵族,官宦世家、士林名流。

仲夏之夜,萧俊握着月娘的小手,在花魁争艳的第二日,持着万花楼的请柬,来到这彩台之上,彩台共扎了两层,以他二人的身份,自然是坐在一层最后边的角落里,萧达通身为豪族巨商,位置在靠里些的位置,这些名人自然要带着仆役的,于是萧俊将柳眉和云柳儿也拉来一起看热闹。

云柳儿生得兰心蕙质,聪慧过人,时常的孤芳自赏,慨叹身世飘零,她自认为论才艺,比这些头牌们并不差上多少,只不过一等一的瘦马们,大都是嫁人为妾,许多都是从一而终,并不象头牌们这般流落风尘,沦为玩物。

在众宾客落座之后不久,便有一艘灯船缓缓驶了过来,灯船之上不时飘出悦耳的丝竹之声,当灯船行至彩台前的河道中央之时,终于停了下来,却见一个身着大红罗衫,酥胸半露,体态丰腴妖娆,却又艳丽绝伦的少女,站在画舫之上搭建的一处装饰得华丽异常的木台之上。

此女怀中抱着琵琶,冲着彩台之上,微微一福,脸上荡起一抹诱人的微笑,红唇皓齿,媚态尽显:“奴,碧月楼陆小然,献词曲一首。蝶恋花。”说完便叮叮咚咚的弹奏了起来,琵琶起了个前奏,便轻启朱唇唱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一百零六章 争艳

这陆小然琵琶弹的确实好,婉转起伏,意境绵绵,如珠落玉盘,如行云流水,歌声也是如黄莺出谷,令人心旷神怡,一曲唱罢,顿时满堂喝彩。

紧接着这陆小然又款摆着令人销魂的玉臀,跳了一支彩荷舞,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丰腴诱人的身姿,完全展示了出来。

接下来,各楼的当家名旦们纷纷驾着画舫,行至彩台之前献艺,先是唱一支曲子,然后或是献舞一只,或是献字献画一幅,其中风头最劲的是惜春苑的一位叫曹湘儿的姑娘,跳了一曲类似于印度的舞蹈,而且舞姿优美,颇具神韵,这种舞蹈在中原虽然很罕见,但在座的这些名流们毕竟还是见过几次的,但曹湘儿的舞蹈编排得十分精妙,深得此种舞蹈的精髓,再配合木台之上流光溢彩、金壁辉煌的背景,将飞天空行母的仪态展现得极赋神韵,可谓是美仑美奂,让她获胜的呼声立刻高涨了起来。

万花楼是在倒数第二个出场的,只见一位身着淡白衣裙、妆容素淡的美貌少女站在一艘相对素雅的画舫之上,徐徐驶了过来,这少女气质淡雅出尘、体态纤巧轻盈、头插素白珠花,神态淡定自若,给人以一种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船行至彩台水道中央,这少女同样优雅的福了一福,这才樱唇微启、口吐芬芳的说道:“奴,万花楼罗仙儿,献词曲一首,葬花吟。”她这话一说完,彩台之上便响起了一阵骚动,这曲名儿可从未听过,今天无论是诗词,还是歌舞,毕竟都是以前见过的,敢在这种场合拿出来的新曲子,必定不同凡响,人都是喜欢新奇的东西的,众人立时都来了兴致。

罗仙儿报完曲名儿,看了看众人的反映,眉间却现出一丝淡淡的忧愁,用一种舒缓而又略低沉的声音说道:“提起这曲子,还有一番来历……”随着罗仙儿如泣如诉般的话语,一个被精心编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的爱情诗篇也徐徐展现了出来,后边的配乐也适时的响起,少年男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便响起浪漫舒缓的配乐,男孩儿十一岁中了秀才,女孩亦是在男孩母亲的调教下,变得变得越来越淑贤雅惠,知书达理,端庄秀丽时,便响起温馨欢快的曲乐,时逢战乱,女孩失散于战乱之中,乐风却是一转,悲凉哀怨之声响起,男孩儿发疯般的四处寻找女孩儿,曲声愈发的苍凉悲怆起来,为了凑够寻找女孩儿的银钱,男孩身披重甲,手持利刃,于六百里敌营设伏,及孤骑闯城,于数万敌营之中杀出之时,却又响起金戈铁马之声,及至少年最终悲痛欲绝,于桃花林中采摘了十三朵桃花,葬于地下,作下此曲时,配乐亦是达到高潮,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这少年所作的一切终于感动了上苍,在一次出军差时,意外的邂逅了已被卖进青楼的少女,二人相见,已是物是人非,少年却只是深情的凝望着少女的眼睛说,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之后数夜未眠,呕心沥血,冥思苦想,将这曲子改成了少女葬花时的咏叹,送给了少女,借以表达自己对少女刻骨铭心的爱恋。”

诉说完了“往事”,罗仙儿便弹着琵琶,浅吟轻唱了起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罗仙儿自视甚高,却被卖进青楼,也许是自怜身世的缘故,他将曲子中那股悲怆的意境表达得极其到位,万花楼亦是精心配制了曲乐,并且挑选最好的乐师来伴奏。

一曲唱罢,彩台之上先是静得出奇,紧接着便是满堂的喝采声:“好曲儿,曲谱得不错,词写得更好,这故事简直是太感人了,却不知是否是真的?”

罗仙儿微微一笑说道:“奴,谢过诸位贵客,这故事的男女主角儿,其实就在这彩台之上。”

这个时代的生活十分单调,资讯又不发达,很多事情更是只能捕风捉影,根本见不到正主儿,一听说这故事的主角儿在场,立刻有人来了兴致,大声道:“麻烦林姑娘帮忙引见一下,让我等看看,是哪位少年公子有如此大才。能自创如此佳曲。”

罗仙儿明眸流转,冲着萧俊的方向福了福,皓齿微启:“萧公子,月娘妹妹,请上船与诸位贵客一见。”

萧俊闻言,站起身形,脸上保持着儒雅的笑容,拉着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月娘,走上花船,冲着四周拱手说道:“临湘拔贡、洪山营哨长萧俊,见过诸位。”月娘也在一旁双目低垂、仪态端庄的福了一福。

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达官显贵,萧俊虽然报了两个名头,但对于这些人来讲,却是微不足道得很。

头牌们的画舫在表演完曲目后,便退入河道稍后的阴影处,观看其她头牌的表演,同时盘算着自己获胜的机会。

那惜春苑的曹湘儿准备的这支舞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心血的,本以为自己稳压群芳,花魁已是十拿九稳了,没想到万花楼却拿出了更新奇的曲子,她是个内行,罗仙儿唱完这曲子之后,她便知这曲子虽然不见得比她的舞强些,但胜在新奇,是新创的曲子,凭借着这一点,便胜了她一筹。再配上这么一个故事,自己获胜的希望更是渺茫,心中着恼,不由得暗自想道:“这彩台之上几乎全部都是身份显贵之人,这个叫萧俊的既然能与一个平民女子订亲,又投身军伍当了一个军卒,自然不会是什么豪门大户家的公子,若是让他自报身份,这满楼的贵宾听闻他只是一介平民,自然会轻视于他,由此看轻了他的曲子和故事,说不定还会有扳回的希望。”

想到此处,这曹湘儿命人将画舫划至萧俊的身边,冲着萧俊微微一福说道:“公子大才,奴家钦佩之至,却不知公子祖上如何称呼?”

萧俊拱手还礼,脸上挂着笑容回道:“家父松江府萧家现任家主萧达通。”萧家是有名的商贾大族,彩台上的这些有身份之人自然是知道的,闻听此言,倒是有些意外,许多人立刻齐齐向萧达通的方向望去。

萧达通对于萧俊卖曲子的事情也是不甚清楚的,今天之事对他的震动也确实不小,虽然这故事与他所了解的多少有些出入,但他仍然被萧俊对月娘的感情给震憾住了,这些天来,萧俊是如何宠着月娘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不由得双眉紧锁了起来。

曹湘儿未料到结果竟是这样,心中更是恼怒,只好脸上继续挂着温婉的笑容说道:“原来萧公子是名门之后,却不知为何要在临湘生活?以萧家的身份,想必你父亲也极有可能在场,他老人家必定欣慰得很。”她这一番话,自然是在质疑萧俊,若萧俊所言是假,她自然是出言点醒以萧达通的身份也是有资格在场的。

萧俊脸色却一冷说道“此乃萧家的家事,姑娘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吧?”

那曹湘儿倒也是个人精,闻听此言,神色不变的说道“是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这就给萧公子赔礼。”说完福了一福,便不再发问,坐了下去。

萧俊也拉着月娘再次向众人施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那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上届花魁,却只是表演了一段很普通的曲子便下去了,萧俊暗自猜测,此女必定是有什么绝活儿,否则不会最后一个出场,但见胜算不大,所以没有拿出来,估摸着应该是明年再拿出来吧?

这花魁的评选全部由彩台上的贵客说了算,在座的每人一票,但在投票之前,却是要先由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品评一番的,这帮宾客的品鉴能力毕竟是有限的。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站起身形,哑着嗓子大声说道:“今日的花魁竞艳,最出彩儿的共有两个,一个是惜春苑的舞,一个是万花楼的曲儿,这舞嘛,意境幽远,美不胜收,自然是极好的,但老朽认为,比这曲儿却还是差了一筹,切不说这曲儿感人至深、可流传百世的来历,无论是这词儿,还是谱曲儿,都是上乘之作,三者合在一起,今日老朽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其他几位老夫子也都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都是认为这曲儿明显要好过这舞。

这几位老夫子点评完毕,贵宾们开始将自己心目花魁的名字写到一张白纸之上,交由仆役们收了上去。在几位身份显赫的贵宾的监督下,很快便有了结果,只见刚才那位最先发言的老夫子简短的大声宣布道:“此次花魁争艳,罗仙儿获胜……”

罗仙儿此刻却再也不见了刚才的清高,而是笑吟吟的将画舫驶到河道中央,站在木台之上施礼致谢,倒显得十分的清纯可爱。

曲终人散,众人乘着马车回转到别院,车厢之内,云柳儿不时偷瞧着萧俊,小姑娘显然被刚才的故事深深的打动了,心中对萧俊的好感直线上升,月娘偎在萧俊的身边,也在回味着刚才的故事,小脸儿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柳眉却忽然大煞风景的说道:“我说秀才,刚才那故事是真的么?这几年我跟你厮混在一起,怎么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还有孤骑闯城那事儿,切,把你说得跟赵子龙似的,你小子当时还不是被人收拾得跟孙子似的。”

柳眉话音刚落,却见月娘和云柳儿齐齐怒视着她,不由得一缩脖儿,连忙换上一付笑脸儿:“好吧,两位小姑奶奶,那故事说的都他娘的是真的,只不过稍微有点……”

“言过其实。”萧俊随意的接过柳眉的话茬儿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中举

停了一天的电,今天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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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别院之内,萧俊身着宽大的袍服,端坐于一面古筝之后,正优雅的拨动着筝弦,月娘和云柳儿则跪坐于前方,一人持着琵琶,一人持箫,口中轻唱着小曲儿,一付其乐融融的样子。

柳眉也已经蓄起了头发,头上包了一方帕子,换上女装,怀中抱着柳叶弯刀,窝在门口,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懒懒的晒着太阳。

忽然一阵锣鼓的喧闹之声,打破了小院内的和谐与宁静,这喧闹之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别院门口停了下来,只听得有人在门外拉着长音儿大声喊道:“萧家大公子萧俊乃天上文曲星下凡,高中第一百四十八名文魁。”

此时恰好萧达通不在,萧俊听到这喊声,心中一动,眼中露出一丝快慰之色,站起身形,便迎了出去,别院的门口,只见四名差役在一名书吏的带领下,正忙着在门上贴报条。

这书吏刚刚书写完报条,见萧俊出来,赶快凑了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请问可是萧大公子?您萧家出了一位孝廉,这可是大喜的事情啊。”

萧俊微微一笑,随意的摸出了五两银子,却忽然看到这书吏和身后的差役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唔,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在手递出一半的时候,猛的一甩,一记武当镖拳挥出,那银子准确的划出一道弧线,飞落到墙角一名乞丐的碗里,这才干笑着说道:“大喜的日子,见到乞丐不吉利,冲冲喜,冲冲喜。”那本来懒洋洋的乞丐得了银子,立时象打了鸡血般跳了起来,冲萧俊磕了两个头,便拿着银子跑得没了踪影。

四名差役和书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讨好般的笑道:“公子好身手。”

这时萧诚也赶了出来,萧俊见来了解围的,赶快将萧诚推到前边,吩咐道:“管家,看赏。”

萧诚颇有些大族风范的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一名家丁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两纹银托了出来,那几名差役和书吏立刻眉开眼笑的说了一大堆吉利话儿,收下了银子。

…………

乡试放榜的第二日,按规矩各新晋举子与卷帘官儿们将共赴鹿鸣宴,一起谈些风雅之事,相互交流认识,最后则是观赏歌舞,饮酒作乐。萧俊早早的便离开了别院,而此时别院书房之内,萧达通却是双眉紧锁,而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那秋月。

“关于月娘的事情,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萧达通脸色颇为难看的看了眼秋月说道。

秋月脸上现出一丝妒色,说道:“奴已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您老人家了,您若是不信,可到邀月楼去详细查访。”

“嗯,下去吧。”萧达通随手丢给她二十两银子,挥了挥手将秋月打发了下去。

秋月还想说什么,却见萧达通十分不耐的样子,只好讪讪的退下了。

萧达通背负着双手,思量了片刻,起身便来到萧俊的卧室之内,月娘正神态娴静的绣着一付荷包,脸上挂着一丝喜色,哥哥高中举人,小姑娘也是很开心的。忽然见萧达通走了进来,连忙起身施礼道:“老爷来了。”

“嗯。”萧达通看了月娘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虽然他和月娘接触的不多,但也通过下人多少有些了解,此女倒是个乖巧听话的。

萧达通叹了口气,说道:“俊儿现在身为举子,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加之出身名门望族,又有着一身的好武艺,而且才艺卓绝,现在已被时人称为风流佳公子,一曲盖江南,若是娶妻,江南各豪门士绅的千金必定会蜂涌而至,再清高美丽的女子也必定会放下架子,以求得我儿青睐。

恕老夫直言,你只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又是两代为娼,和俊儿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老夫对俊儿的了解,这几个月又略略查访了你二人之间的事情,老夫实是在是担心,俊儿会不顾一切的娶你为妻。”

月娘听到此处,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云柳儿也正在一旁陪着月娘叙话儿,闻听此言,也是脸上露出十分吃惊的神色。

萧达通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老夫前来,并不是想强求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俊儿为你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你知道官吏娶青楼女子为妻是要被罢官的,俊儿为了你可以舍去一切,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为俊儿的正妻,却发现俊儿为了你被丢官罢职,或是仕途大受影响,丧失大好前程的时候,你会心安吗?就算以俊儿的才智,寻到了稳妥的法子,既娶了你为正妻,又没有影响到他的仕途,但你母亲和你以前的事情,一旦传将出去,对俊儿的官声势必影响极大,俊儿怕是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到时候,就连你们的后代怕是都会被人耻笑一生。

老夫希望你能仔细想一下今天老夫所说的,老夫别所所求,只是希望你以后无论做任何事,能够多为俊儿着想,做事情之前,先问问自己的良心,老夫好容易寻到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却又是个痴情种子,哎,此事就算是老夫求你了。”萧达通说完深深的对月娘施了一礼。

月娘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老爷莫要这样,月娘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月娘只想安静的陪伴在哥哥身边,从未奢望过会成为正妻,哥哥待月娘情深意重,月娘只想哥哥好好的,又怎么会去害他。”

萧达通见月娘惶恐的样子,再次叹了口气,脸上忧色却未尽去,虽然自己一番软话迫使这个城腑不深的小姑娘就范,但自己那儿子却是个厉害的,将来如何还未可知。

月娘此时心中亦是难过之极,萧达通的话让她想起了梦魇般的青楼生涯,小丫头其实心中早就知道,不管哥哥待自己如何好,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别人终究是看不起她的,萧达通的一番话不仅重新撕开了她心中的伤疤,而且,月娘明显能感觉到他话语中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喜。

……………

萧俊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小院时候,月娘正神情落寞的站在门口候着他,云柳儿也在一旁陪着,新晋举子的鹿鸣宴,是极隆重的,本届花魁罗仙儿,也被邀请了过来,唱了一曲,罗仙儿可是因萧俊才得了花魁,唱罢了一曲,便陪在萧俊身边,又是敬酒,又是恭维,萧俊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对身旁的温香软玉,倒也没拒绝。

宴饮结束,萧俊送罗仙儿出门,临别之时,罗仙儿忽然在萧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便轻笑着跑开了。

萧俊摇摇晃晃的走到月娘近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道:“夜晚有些凉,小心伤了身子。”月娘心中一暖,随即却闻到了哥哥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脂粉香气,脸色不由得黯了一黯:“月娘有些不放心,只是想着出来看看。”忽然一眼看到萧俊腮边的口红,原本就有些想不开的小丫头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的失落。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只是垂着头,泪珠不断的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萧俊感觉到了月娘的异样,回头看到她正在抹眼泪儿,笑道:“你这小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生奇怪?”

月娘强忍住眼泪,轻声道:“月娘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总是连累哥哥,哥哥那么出色,这城里的小姐们都排着队想见哥哥呢,月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求哥哥让月娘留在身边儿,做个贴身丫环就好。”

萧俊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这是听谁说的?你以为那些小姐们都是花痴吗?”

轻抚着月娘的秀发,哄慰道:“好了,别自寻烦恼了,乖乖的睡上一觉,明天醒来的时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都给它忘了。”

……

第二日清晨,萧俊醒来之后,在月娘的伺候下,略洗漱了一下,径直找到萧达通,开门见山的说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会试之期了,我打算赴京赶考,试试运气,同时也增加些见识。”

萧达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嗯,长长见识也好,只是这一路之上,怕是会遇到什么凶险,那黄家现在可是恨你入骨的。虽然传闻你武艺超群,但为父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会儿你跟姚成切磋切磋,让为父心里也有个数儿。”

这姚成是萧达通身后形影不离的两个护卫之一,此人年近三旬,中等身材,长得极其彪悍精干,除了这两名护卫,萧达通身边还是有一些高手的,只不过平时大都隐于暗处。

第一百零八章 姚成

后院的一块空地之上,此时萧俊持着长剑,姚成则拎着一杆长枪,二人静静的对立着,萧达通、月娘、云柳儿以及一些护院们则是在一旁围观,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位最近被坊间传言,吹嘘得神乎其神的大少爷战力到底如何?

姚成随意的活动了一下关节,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声骤然响起,萧俊也不示弱,同样随意的活动一下关节,清脆的骨节声亦是一连串的爆响,姚成提起了长枪,萧俊摆出了起手式,刹那之后,一股浓浓的煞气从二人身上喷涌了出来,二人皆是杀人无数之辈,那阴森的气势令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得一机伶,姚成双脚猛的一蹬地面,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残影,迅疾无比的窜了出去,长枪闪电般的疾刺而出,几乎眨眼之间便袭至萧俊胸前,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乃是武当剑法最擅长的,萧俊太极腰猛扭,长剑迅速挽了一记圆圈,夹着一股柔和的暗劲,在枪身上一圈一抹,便将长枪的枪势从侧方引了开去,随即同样双足猛的一点地面,身形如猎豹般窜出,左拳狠狠的挥了出去,姚成见枪势已老,萧俊又已欺至身前,枪交左手,右手变掌,身形向前一纵,挥掌冲着萧俊便迎了上去,只听得嘭的一声,两道身影狠狠的对撞到了一起,拳掌相交,二人各自轻哼了一声。被震得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姚成刚刚站稳身形,长枪突然化作大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萧俊右侧呼啸着砸了过来,萧俊手腕一抖,一记仙人指路,剑尖轻点枪身,向回一带,向上一挑,便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枪势引到了上方,同时身子猛的一矮,一记武当腿法的破膝腿便冲着姚成用力的踹了过去,姚成见状,身子以极不可思议的角度突然一扭,左掌扶地,右脚同样狠狠的踹了出去,嘭的一声,二人双脚再次对撞在了一起,巨大的撞击力使得二人同时再次各自闷哼出声,二人一咕噜分别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活动着震得几欲失去知觉的腿脚,毕竟脚上的力量比手上要大的多。

片刻之后,两人再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二人皆是身经百战之辈,打法简练实用,简单有效,却又狠辣无比,因不是生死相搏,手下都留了分寸,一来一往竟然战了近三百合,不分胜负,萧俊的功夫是在战阵之上,于无数次生死搏杀,险死还生之中磨练出来的,又出身名门大派,虽然缺了名师的指点,但一身的功夫已经十分的精纯,这姚成能被萧达通收为贴身护卫,功夫自然也不会差。

二人斗了半晌,气力渐渐都有不支的迹象,这才各自跳出圈外,姚成气喘吁吁的说道:“少爷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但若是被数名好手围攻,还是多有不妥。”

柳雷在一旁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插嘴道:“象你这种功夫的,我二人曾经两个打二十几个,最后被我二人灭掉了十几个,活捉了六七个,逃回去的不超过十人。你以为你家少爷的各种传闻都是假的?秀才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上阵,便一个人连挑了六个象你这样的高手,还包括一个武艺估摸着比你还高些的周军精骑都司。”

这话月娘和云柳儿都是极爱听的,两个小姑娘眼中立刻露出数颗小星星。

见姚成脸上露出怀疑和不信的神色,柳雷摆出一付教头的面孔说道:“秀才和人动手,从来都不是只靠功夫,更多的是靠脑子,象你这种粗货,说了你也不懂。刚才他若是使诈,你早就败了。”

萧俊打断了柳眉的吹嘘,冲着萧达通说道:“此次上京,只带柳眉一个护卫足够了,只需准备一艘稳妥的快船,我和柳眉日夜兼程,就算有人想在暗中算计,也未必能追得上我二人,我会将月娘带上,一路之上,有月娘伺候着,足够了,至于云柳儿嘛,我打算在江宁府,置办两间店铺,一间经营烟脂水粉,一间经营绸缎,挂在我的名下,让云柳儿出任掌柜,帮忙打理,只是这铺面和银钱……”

萧俊说此处,虽然并未去求萧达通,但脸上的为难之色,倒是明显得很。

萧达通见状,马上应承道:“你前些日子灭了段大鹏,挽回了不少的损失,此事也算是有功,为父身为族长,可以替你作主,盘下两间不错的店面,只是由云柳儿出任掌柜,是否太稚嫩了些?我萧家可是不缺掌柜的?”

萧俊摇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让云柳儿出任掌柜就好,大不了派几个精熟业务的伙计帮趁着,这两间铺子毕竟是我萧家的产业,最多也只是赚得少些,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萧达通见萧俊坚持让云柳儿出任掌柜,也没再干涉什么。却还是坚持道:“为父身边的人手倒也够用,此次北上,还是将姚成带在身边吧,他毕竟出身绿林草莽,江湖经验颇为丰富,你和柳眉长年在军营之中,对这道上的事情毕竟不熟,有他帮衬着,为父也放心些。”

萧俊见萧达通坚持让自己带上姚成,倒也没再拒绝。

云柳儿见萧俊没有带自己一起去京城,心中颇有些失落,这些日子萧俊对自己始终以礼相待,不曾有任何逾越之举,小姑娘心中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她卖身给了萧家,已经算是奴藉,无论是将她发卖了,还是为婢为妾,甚至杖毙了,她都是没有半分发言权的,不少“瘦马”,被主家重金购入,结果几个月后,失去了新鲜感,便冷落到一旁,运气差些的,被直接被交换了出去,甚至被当家主妇杖毙了的,也是偶有所闻的。

紧接着却忽然听萧俊说要让她掌管经营两间铺子,手底下还能管上十几号人,先是一呆,虽然不知萧俊是何用意?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欢喜的,这种生活毕竟还是十分自由自在的,至少可以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比在别院之内天天扫院子,唱曲子要强多了。

云柳儿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冲着萧俊福了一福,莺声道:“多谢少爷信任柳儿,柳儿一定替少爷好好经营这两间铺子。”

萧俊叮嘱道:“这两间铺子,你若打点得好,多出来的银子,不必交给我,只管尽力将铺子做大就是了。若是打点得不好,亏了银子……唔,以这江宁府的繁华,和你的聪慧,还有我萧家的名头,想必应该不太可能。总之,一切由你作主便是,就当是你自己的铺子去做。”

云柳儿垂着头说道:“柳儿明白了,少爷还请放心。”心中却暗自打定主意:“既然少爷让我放开手脚将这两间铺子做好,我云柳儿一定要做出个样子出来,让自己在少爷心中有足够重的分量,到时候,我成了少爷的左膀右臂,少爷一定会纳我为妾,让我掌管名下的产业,月娘妹妹出身贫贱,又是个好说话的,若是少爷想娶月娘妹妹为妻,我有了能力,尽力想办法帮着成全就是了,月娘妹妹做了大妇,我在家中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日子过得岂不安稳快活?”

萧俊却不知道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居然连下半生都已经谋算好了,见她满脸的欢喜之色,看样子似乎十分满意他的安排,心中略安,只要她有热情就好。

入夜,月娘细心的将行囊打点好,又到灶上烧了些热水,萧俊则是写了两封长信,一封给于公,将自己近几年的情形全部细说了一遍,他对于公还是十分敬重的,因此并未隐瞒什么,将军中的一切详情全部禀明了于公。

只是最后写到萧家的时候,隐诲了些,只说这些江南豪族家资亿万,自己书房之中用的笔墨纸砚加起来就有近千两,他已经说服萧家的家主时常的资助于公帮百姓做些善事,萧家也是很乐意结交一位清官的。

之后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遇到萧达通的前前后后,以及自己中举和进京赶考的事情说了下。并且告诉母亲,他已经暂时离开了军中,母亲以后不必再担心他的安危。

待萧俊将两封长信写完,月娘已经将热水烧好,吃力的抬了过来,倒在卧室内的浴涌里,这才拉了拉萧俊的袖子,温声道:“哥哥,明日就要上路了,月娘伺候哥哥洗浴。”

萧俊疑惑的看了一眼情绪不高的小丫头,他二人虽住在一起,但沐浴时从来没让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伺候过,不过他十分宠溺月娘,一般不会拂了她的意,点头道:“好。”

月娘随即将萧俊的衣衫褪去,见到萧俊身上的几道伤疤时,眼中却不由得露出愕然之色,这些伤疤她以前虽然见过,但却从未象今天这样刺眼,月娘怔怔的望着萧俊身上的伤疤,眼泪忽然流淌了出来:“月娘好粗心,与哥哥同住这么多日,竟然从未去留意过哥哥身上的伤疤。哥哥为了让母亲和娘亲过上好日子,为了寻到月娘,竟然吃了如此多的苦,险些连性命都搭上,月娘好自私,只想着自己快活,却从未真正替哥哥着想过。”小丫头越哭越伤心,她终于明白了萧达通的那番话,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萧达通为萧家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而哥哥为自己所付出的同样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而自己却从未为哥哥付出过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密谋

月娘白嫩的小手温柔的在萧俊身上划过,她的动作很舒缓,很优美,也很到位,不久之后,便将萧俊洗得干干净净,萧俊见月娘一付郁郁寡欢的模样,却不知如何哄她开心,轻笑道:“月娘不洗洗?”

月娘红着脸,还未说话,却忽然被萧俊一把拉进了浴桶,小丫头惊叫一声,跌入了木桶,萧俊逗弄着她道:“这次该哥哥帮你洗洗了。”

牙床之上,月娘轻轻的伏在萧俊身侧,幽幽道:“月娘好想天天晚上都能够伴在哥哥的身边,可是月娘也知道,哥哥将来有了更多的妻妾后,哥哥身边的这个空儿每天晚上都要被姐妹们轮流占着,月娘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应该,可是一想到这个空儿将来要被好多女人轮流占着,心里就好难受。”

萧俊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这是女人的天性,你旁边的这个空儿如果不是哥哥,哥哥比你还难受,乖,睡吧,这个空儿如果你想要随时都是你的,哥哥给你一直留着就是。”

月娘喃喃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的,月娘知道分寸,不会和大妇争宠的。”

萧俊耳畔听着旁边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的絮絮叨叨,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月娘打着哈欠,顶着两个黑眼圈,随萧俊一同登上了一艘快船,萧达通送给了萧俊三千两银子做盘缠,一直送到渡口,这才转身离去。

船行不久,萧俊便命船靠了岸,此时一个满脸都是丑陋伤疤的年轻女尼正静立在岸边,萧俊冲那女尼招了招手,那女尼立刻跑了过来,萧俊让船夫用小船将那女尼接了上来。

这女尼一上船,萧俊便将她拉入船舱之内,将门关严,这才皱着眉头询问道:“前几日,我接到洪师兄的消息,说你不愿前往台湾,自毁了容貌,要留在中原找那些害你的人报仇,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一定会帮你报仇?那些人可都是三品二品的参将、副将和总兵。别说是我,就是那些一品大员们没有充足的借口,都没有办法动他们?”

这女子竟然是当日萧俊救下的张婉真,前几日他突然收到洪开山的传讯,说张婉真不愿赴台,自毁了容貌,并且非要跟在萧俊的身边不可,而且信誓旦旦的说只要见到萧俊,她便有十足的把握让萧俊将其留下。

张婉真不紧不慢的在船舱内寻到了纸笔,然后用简体字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曹雪芹、林黛玉、葬花吟。”几个字,递给了萧俊,然后却是笑吟吟的望着他。

萧俊见到这几个字,心中不由得一惊,眉头却锁得更紧了,沉声道:“你非要跟着我,仅仅是为了报仇?”

张婉真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双眼紧紧的盯着萧俊说道:“姐特么太倒霉了,别人穿过来,吃香的、喝辣的,姐特么一穿过来,就被人追杀,天天隐姓埋名,跟做贼似的,姐为了活命,被逼着学了一身的本事,最后却还是特么被人抓进了牢里,当慰安妇,姐特么招谁惹谁了,姐太特么生气了,太特么郁闷了,姐要报仇,姐要玩场大的。那些敢糟踏姐的,全特么要跪在姐的脚下给姐唱征服。用舌头给姐洗脚。”

萧俊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我现在没兵没粮、没权没势的,你特么要要怎么玩?小心把小命特么玩进去。”

张婉真从怀中掏出一张极粗糙的海图,铺到桌面之上,将露出一丝好奇之色的萧俊拉到近前,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说道:“张煌言当年掌管水师的时候,留下了不少有用的资料,这是台湾,估摸着最多再有五年,就差不多该被清廷给占了,你利用你师父的影响招些可靠的人马,我利用我父亲的关系,到时候我们想办法从投降的船只中留下些精良的,由东面北上琉球,占几个岛做海盗,硫球国现在归日本人控制,但小日本儿现在还是幕府时代,那几条破船,根本不值一提,离得又太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我们在台湾失陷之前,在大陆多赚些银钱,尽量购置大批的火药,从西洋人那里买些重炮,到时候,一旦在硫球立稳了脚跟,打牢了基础,我们就南下,这里是菲律宾,现在才几十万人,被西班人奴役着,我们想办法效法当年的郑成功,将西班牙人打败,那里就是我们的了。这些年灾荒不断,官府又催逼得紧,一旦再有荒年,我们悄悄将大批的灾民用船运过去,到时候,我们有船有人,杀入长江口,将那几个杂种干掉,姐的心愿就特么了了。”

萧俊听了张婉真这一番话,却沉吟了起来,如此一来,就等于造反了,他的身后不仅干系着母亲、月娘和孙子远他们,现在又牵扯到了萧家一族,但张婉真的计划却又十分的诱人,她可是懂海事,擅海战的,他二人联起手来,凭借着穿越的优势和今生的努力,倒也真有几分成事的可能,到时候先把明朝道统恢复起来,中原必定会有极多有志向和抱负的读书人前来投奔,以他二人对历史的粗浅了解,先将文官系统恢复喽,再驾驭一下方向,倒是应该可以把华夏道统传承下去。身为穿越者,萧俊熟知历史发展,眼前有了这么一个不错的机会,他自然是不想放过的。

而且,他二人所行之事,在中原这一部分,只涉及到经商和购买私货,并非如天地会那般直接对抗朝廷,如此一来,风险又小了许多,如果行事足够隐密,完全可以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拿下菲岛,到时候再悄悄将母亲等人接过去,回过头来再来个大杀四方,帮张婉真复仇。

萧俊思索了半晌,脸上露出果决之色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在成事之前,我最好是隐入幕后,隐藏得越深越好,从中原给你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供应,由你来统领船队,适当的时候,我们一战定江山……”

二人在船舱之内商量了半天,萧俊力主以兴明为主,张婉真也是十分赞同,但前提是要替她报仇雪恨,除去那几个身为明将,却降清出卖了张煌言,并且将她认出来的混蛋王八蛋。

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二人才从船舱之内走了出来,萧俊冲着满脸疑惑之色的月娘、柳眉和姚成介绍道:“这位是……”

忽然想起来张婉真可是穿着一身出家人装束的,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贫尼慧园。”张婉真反应的倒也极快。

萧俊继续说道:“嗯,这位慧园师太,将和我们一同北上。”

虽然答应了和张婉真联手兴明,从刚才的密谈之中,也确实感觉到这张婉真从张煌言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但萧俊对张婉真的能力还是不甚了解,此事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总之是要慎之又慎的。

思量了半晌,萧俊觉得还是应该多了解一下这张婉真的脾性。

这慧园倒也健谈,刚才和萧俊聊了那么久,这一会儿,却又跑到柳眉和月娘的跟前,巴拉巴拉的说起个没完,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舞刀弄枪,居然跟两个兴趣爱好完全不同的女孩子,聊得十分的投缘。

三女聊得正欢,萧俊在一旁突然暴粗口说道:“我说贫嘴慧园,你特么简直就是头猪。”

慧园闻听此言,啪的一拍船帮,暴怒道:“你特么说谁是猪。”

萧俊见张婉真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城腑似乎浅了点儿,嘴上却戏虐的说道:“当日你失踪,我们已经你当作暴毙处置,根本未曾有任何的画影图形通缉,你若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想什么办法不好?故意把自己搞胖,坚决不吃盐搞成浮肿,想办法弄些毒药把脸吃坏,将来再解毒也就是了,好吧,我知道你智商比较低,你就算把脸划烂,随便划上一两道,在脸上打个交叉,把鼻子和眼睛弄得扭曲些,再以容颜丑陋为名,适当的遮上一小块布,这便已经是万无一失了,你特么在脸上左一道右一道,还划起来没完没了,是不是没过够瘾啊?用不用再来几道?”

慧园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姐猪了。”

慧园忽然郁闷了起来,嘟囔道:“你以为我喜欢脸上带着这么多伤疤啊,这不都是被逼的么?”

萧俊摇头叹道:“以你现在的城腑,若是要统领一只船队,还是有些不足,需想些办法历练历练。”

随即却看了一眼脸上刚刚有了点儿笑模样的月娘说道:“有的人伤疤在脸上,有的人伤疤在身上,有的人伤疤在心里。咱们这里倒是占全了,我给你个任务,你把旁边这个没事儿就瞎寻思的小丫头给忽悠……开导明白了,让我也见识一下你其它的本事。”

“好吧好吧,哄小姑娘姐最在行了,不过我怎么也得先知道这毛没长齐的小丫头到底病根儿出在哪里吧?”慧园看了一眼月娘说道。

月娘见他二人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月娘很好,不劳哥哥挂记。”忽然有些不满的红着脸低声道:“你和哥哥都说月娘是小丫头儿,月娘才不是呢,月娘已经长大了,哥哥知道的。”

第一百一十章 会试

慧园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小姑娘们的心事,翻来覆去的就那几样,你先给姐个准信儿,除了这丫头,是否会再收几个?”

萧俊见慧园忽然问起了这方面的事情,倒也没有心理准备,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只有她一个吧,至少现在还没有妻妾成群的想法。”

慧园却白了他一眼:“切,骗谁呀,你们男人从来都是嘴上讲得好听,等到有钱有势了,一特么见到美女,就特么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了。”

柳眉在一旁模仿着慧园的口吻插嘴道:“说得太特么好了,这话姐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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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快船依然向北行进,慧园已经开始和月娘聊了起来,二人从首饰、衣料、刺绣、脂粉、上妆、发髻到琴、棋、书画,无所不谈,慧园毕竟是名臣之后,品味高雅,尤擅精品,月娘在青楼之中也是见过些世面,在这方面也算是见多识广,面面俱道。二人倒是取长补短,互有补益。一时相谈甚欢。月娘有人陪着聊天,不用整日里闷着想心事,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慢慢显露出了活泼的一面。

“喂,小丫头,你好象有心事哎。”慧园忽然问道。

“月娘喜欢哥哥,不想哥哥被月娘连累,月娘希望哥哥能找到个好妻子,却又不喜欢被人占了哥哥身边的空儿……”单纯的月娘把自己的心事一点点儿的说了出来。

“你这小丫头,这样想就不对了,首先呢你哥哥还未娶妻,既然还未娶妻,你现在就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寻烦恼么?退一步讲,他这么疼你,就算娶妻,必定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娶能容得下你的,就算宠你也不会有怨言的,就象姐姐这样,容貌被毁,但家世又门当户对,他娶了姐姐为妻,姐姐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又自知是个丑八怪,只要能有个孩子在身边就满足了,又怎么会去想着争宠?至于想帮他的忙,以他的本事,你就算想帮能帮得上吗?你现在这样子,天天愁眉苦脸的,他这么在意你,肯定看着心里难受,心里难受就会心情不好,你嘴里口口声说要帮他,实际上却天天给他填堵,让他心情不好,他肩上本就担着一付重担,还得分心照顾你,你这是帮他呢,还是在拖他的后腿?给他添乱?”慧园点醒着月娘说道。

慧园的话虽不多,却说的很在理,月娘垂着头幽幽道:“是月娘不好,月娘没用。慧园姐姐,月娘应该如何做?”

“你才多大点儿,就天天把自己搞得跟个怨妇似的?你知道你哥哥最希望的是什么吗?是希望你能象这么大年龄的小姑娘一样,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的,象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样子,你仔细想想,以前在青楼的时候多苦啊,前途渺茫,生活在绝望之中,现在和那时比已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你活得这么幸福,有人疼你,却天天去自己寻找烦恼给自己添堵,真不知你怎么想的。你再苦,有姐姐苦吗?”慧园继续数落着月娘说道。

“记住,你和你哥哥之间是相互喜欢倾幕的关系,而不是你买我卖的利益关系,什么你欠他的,他欠你的,夫妻之间的恩义又岂能算得清?喜欢对方就要全心全意的对对方好,要包容对方的一切,只要你作到了,便是尽到了一个妻的本份,他喜欢你的清纯,那么你就全心全意的做一个清纯的小姑娘,这才是真正的尽到一个妻妾的本份,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让他在外边努力打拼的同时,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家,自己喜欢的气氛,自己喜欢的妻妾,这才是一个男人最最需要的,也是你哥哥最最希望你能够做到的。”慧园倒是很适合开导人,几句话便说到点子上去了。

月娘思虑了良久,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谢谢慧园姐姐,你真好。怪不得哥哥会把你接上船来,原来是来开导月娘来了,谢谢你们。”

慧园讪讪的笑道:“没,没,我是来找他……找他,唔,混吃混喝来的。”

月娘睁着大眼睛询问道:“姐姐是说,哥哥喜欢那个清纯的月娘,只要月娘作回原来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哥就会很开心是吗?”

慧园点头笑道:“你这丫头还是挺聪明的嘛………”

话音未落,月娘便蹦蹦跳跳的去找萧俊撒娇去了。

“哥哥。”萧俊正在舱中读书,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香风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到自己怀中,定睛一看,却是月娘,小丫头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甜甜的笑容。

萧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后边跟着跑过来的慧园,在月娘小屁股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将她推到慧园身前说道:“麻烦您再开导开导她。”

月娘有些疑惑的看了萧俊一眼,就听慧园在耳边极轻声的说道:“过了,太过了,悠着点儿,要矜持些懂吗,火候,掌握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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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俊塞给慧园一百两银子,笑道:“没想到你的嘴巴还是挺厉害的。”

“切,是你太笨罢了,猪。”慧园嘟囔了一句,显然是在报复萧俊前两天骂她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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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若是不算本朝增筑的部分,大约周长四十五里,内城面积比江宁府要小上许多,但毕竟是一国之都,其繁华热闹绝不逊色于江宁府,若是说江宁府豪商巨贾比较多的话,这北京城则是达官显贵比较多些。

萧俊在水路上日夜疾驰了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了这大清国的中心,他知道此地有权有势者极多,倒也不敢过于托大,带个尼姑实在有些扎眼,尤其这尼姑还是奇丑无比的,因此让慧园换了女装,包了头,他现在银两足够,倒也没吝惜银子,寻了一间名叫同福客栈的,找了三间天字间租下,月娘和慧园一间,自己和姚成一间,柳眉一间。虽然不能和哥哥住在一起,但月娘现在和慧园的关系已经亲如姐妹,二人晚上住在一起,窃窃私语,小姑娘也是很开心的。

离同福客栈不远处有一栋聚香楼,此时萧俊等人正在二楼天字号包间内享用着精美的饭菜。慧园虽然口无遮拦,但吃相居然是最文雅的,颇有些世家千金的风仪,直到用罢了饭菜之后,慧园这才询问道:“喂,我说你感觉这次科考有多大的把握高中?”

“这个不好说,这些年我都是以军伍生涯为主,读书的时间并不算多,若是凭真本事,怕是极难。”萧俊思索了一下说道。

“有多难?”慧园咬了一下嘴唇问道。

“我还没有和举人这个阶层的士子们接触过,但好歹是读过一些翰林的书,接触过一两个翰林的,估摸着应该是绝对没有希望考中进士的,此次前来原本也只是存着开阔视野、增加见识的念头,根本没想过会考中,不过你我二人合力,或许会寻到一线机会。”萧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进士哪有那么容易考中的?就算他接连再考上几次也未必能中。就算是一生不第,也是很正常的。他倒是想走些偏门,但至少目前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恩,我们可是比别人有些特殊优势的,既然这正的不行,我们想点别的办法,未必就没有机会。”慧园面露狡黠之色的说道。

萧俊剑眉一挑,询问道:“你有办法?”

“暂时没有,你不是跟月娘说过嘛,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争取,我们尽最大努力去做,兵分三路,你把那根蓝色的鸡毛插脑袋上,彰显你文武双全的身份,同时把你的武功好好宣扬一下,以显示你和其它举子的不同,而我和月娘则在这城里多逛逛,姚成兄弟,你留在茶馆里,每天负责收集有用的情报。”慧园十分干脆的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个不是鸡毛,是蓝翎谢谢,没文化真可怕。”萧俊及时纠正道。

姚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负责护卫少爷的安全,这是我的职责。不可以和少爷分开。”

“好吧好吧,柳眉妹妹蹲茶馆。”慧园将自己的主意改变了一下说道。

柳眉脸上却是露出十分高兴的神色:“蹲茶馆好,清闲,还能听听评书曲子,老娘喜欢。只是这银钱嘛,总不能让老娘替你这扣货办事,还得自己掏银子吧?”

萧俊甩给柳眉一百两银子,淡淡道:“就按慧园说的去做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作画

从第二日开始,萧俊每日里冠戴上插着无眼蓝翎,四处交友,游历,那些举子们自然是十分好奇他的头上怎么会插着一根象征着武士功勋的蓝翎。于是萧俊便不厌其烦的将自己军中的“传奇”经历向众人详加讲述,当然此举除了扬名,还可以吸引更多的举子与他攀谈,多学些东西。

仅不到半个月,萧俊的名声在此次参加会试的举子中便传开了。不过萧俊倒也没在意,该隐得隐,该张扬时绝不能掖着藏着。不过萧俊还是明显感觉到,这蓝翎的影响力远远不够,蓝翎毕竟是武功,自己考的可是文科进士。这些文人从心底里是看不起武人的,对萧俊的另眼相看也只不过因为他身为文举,却立下大大的战功,令人比较惊异罢了。

这一日,就在萧俊于茶楼之内与同科士子们高谈阔论,胡吹乱侃的时候,慧园那边却有了新的发现。

“哥哥。”随着一声清脆甜美的呼喊,月娘上气儿不接下气的从茶楼下跑了上来。小脸儿红扑扑的,显然遇到了什么让人兴奋的事儿。

萧俊看了一眼月娘,沉稳的站起身来,冲着周围团团一揖:“小妹失态,诸位勿怪,想必定是有急事发生,才会到此寻我,刚才与杜兄谈及这湖北赋税一事,当年我师从于公时曾经有所涉及,待日后再议,而与楚兄所谈及的绿营兵军饷一事,此事感慨良多…”

月娘眼巴巴的看着萧俊站起身形,告完辞了却还没完没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往外使劲儿的拖,口中急急的说道:“哥哥,慧园姐姐找你有急事。”

“小妹无状,诸位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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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萧俊被月娘拖到一间造型和门头上的匾额颇为奇怪的地方,萧俊倒是认得,那匾额上分明写着洋文,此时虽然朝廷实行海禁,但在广州每年还是有五六艘巨型商船从西方驶来贩售货物的。

此时慧园已经在店内等候得有些焦急,那伙计显然是不太适应慧园那丑陋的面孔,只是垂着头,不停的摆弄着货架上的东西。

见萧俊进来,慧园指着货架上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脸带喜意的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俊仔细望去,竟然是一些西方做油画的颜料,清朝流行的是水墨画,以写意为主,虽然也有作画的颜料,但极少有人使用,至少以前萧俊在武昌府、黄州府就没见到过,在江宁府的时候,忙着乡试,也未曾留意过。

这些颜料显然销路不太好,被放置在最角落的地方。萧俊有些疑惑道:“这些不是油画用的颜料吗?”

“嗯,你会作画吗,我是说西洋画,工笔画、素描什么的,”慧园有些期盼的问道。

萧俊点头应道:“做为都市长大的八零后,小时候被强行扭送到音乐美术班蹲了一段时间。”

“嗯,那就更完美了,把这些颜料都买下来。再买些纸”慧园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说道。

萧俊也没细问,直接对着一旁的伙计吩咐道:“这些东西,有多少要多少,全部打包。另外再捆些纸进去。”

那伙计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立刻飞跑进去,片刻之后掌柜的急匆匆的走了出来,满面笑容的说道:“二位贵客,这些东西加上库存么,大约一千两一百两,你既然诚心想买,本店交个朋友,只算一千两……”

话音未落,萧俊把十张百两的商票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之上,朝廷没有官制银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大商号私制的商制银票,时逢战乱,这些商票不能在全国流通,但好在在江宁府和北京两个大都市之间流通是没有问题的。

那掌柜的眼睛一亮,立刻和伙计飞快的将货物打包捆好,恭送萧俊几人到了门外,连慧园的丑脸在他眼中也变得不是那么难看了。

同福客栈,萧俊的房间内,此时刚才打包好的颜料被重新打开,慧园一回到客栈,便迫不及待的铺好了纸,调好颜料,在上边画了一个奇怪的图画,众人望着这图画,姚成挠了挠脑袋,觉得这画儿挺别致,柳眉眼睛一亮,一看便是颇为心动的模样,月娘眼中则是冒出了小星星:“哇,好漂亮,好可爱。”

萧俊看了一眼,却是一只卡通鼠,心中不由得一动。

慧园连续挥毫作画,不久之后,一只只卡通鼠啊、卡通兔啊、卡通熊什么的便跃然纸上,月娘喜欢得不行,笑盈盈的说道:“好有趣,这些东西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但和平时见到的截然不一样。”

连续画了十数张之后,慧园这才停下笔来,冲着萧俊说道:“我的工笔画水准不行,你来试试。”

“好。”萧俊答道,取过一只小巧的硬毫笔,蘸着染料,仔细的对照着纸上的图形画了起来,萧俊毕竟是举人,画乃君子四艺之一,无论是在县学,还有平时都是习练过水墨画的,前世又习过其他风格的绘画,不管怎么说也是画了多年的,笔力尚可,不久之后,一幅幅卡通画被临摹了出来,萧俊的画力比慧园要强上一些,虽然仍远远达不到画家的水准,但达到画匠的水准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慧园仔细的端详着萧俊临摹出的画稿,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将其中的一幅扔给月娘说道:“来,月娘,把这一幅绣出来。”

“哎。”在一旁跃跃欲试,早有此意的月娘,立时接过画稿,取出针钱,欢快的绣了起来。

萧俊望着桌案上的这些卡通画,沉吟着询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些画拿出去,算做是我开创的一个流派?以此来提高身份和名望?”

慧园丑脸上现出兴奋的神色,说道:“嗯,姐想了个一箭双雕之计,将这些画做成绣品卖到绣坊去,搞一次大型拍卖,所得的银子我们提一部分,然后通过这个大型拍卖,将你的名声传出去,不过这画虽然是你开宗立派,但绣品却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便称为巧娘绣吧,姐已经还俗,改名为陈巧娘,以后唤我巧娘就好。”

萧俊思量了一下,这点子确实不错,一边临摹着巧娘的画,一边赞许的说道:“你还是蛮聪明的嘛,比柳眉那头猪强多了,今日之事,还请姚兄保密。”

姚成胸脯一挺,少爷这么秘密的事情都没有瞒着他,这说明对他已经倚为心腹,既然是心腹,自然是要有心腹的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请少爷放心。除了老爷,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柳眉却在一旁撇了撇嘴说道:“切,要不是老娘这头猪,你小子早不知死了几次了,你他娘的敢再编排老娘,小心老娘泄了你的底。”

萧俊没有理会柳眉,而是凝视着自己的作品良久,喃喃道:“这画纵然是好的,可若是开宗立派,却总觉着似乎缺了些什么。”

正踌躇之时,无意中看了一眼月娘,只见小丫头眼神清澈透明、表情憨态可掬,面容纯真可爱,正聚精会神的绣着一只迷你兔,嘴角还噙着一抹傻傻的微笑,萧俊顿时豁然开朗,这卡通画其实也是一种写意画,若是要画出水平来,也是要将这画中的动物那种纯真和可爱尽最大限度的表达出来的。而自己这些年来,思想中时常的算计,为了生存,殚精竭虑,在战场上与人争斗杀伐,为了保命不时的施展些诡计。与这卡通画所要求的那种纯真的意境几乎是背道而驰,自己虽然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能够画得形似,但这远远不够,自己可是要用这画打出诺大名头的。

想到此处,萧俊立刻说道:“此画虽然极好,但若是开宗立派,却要在这意上下些功夫,要将我们这一派画风的神韵和内涵表达出来,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独特的东西,而不是简单的形似,这样才算做是真正的开宗立派,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陈巧娘琢磨了一会儿萧俊的话,展颜笑道:“姐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如此年轻就能够凭一己之力爬到这般高度,你不放过每一次机会,而且一旦抓住机会你就会把他做到最好。我们两个一个智计百出、聪慧绝伦,一个思虑慎密,行事周详,倒也算是绝配。”

萧俊却忽然正色道:“若是寻常开开玩笑,自吹自擂些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自视甚高,过于骄狂,迟早会吃大亏,甚至会搭上性命,切记,骄兵必败。”

………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俊开始静下心来,重新象当初在阴阳学潜修时那,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一连半个多月,萧俊足不出户,不停的打坐养气,收敛心神,追求天人合一,摒弃思想中的杂念,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心态,时常的会抽出一些时间,抱着月娘讲童年时的故事,陪着她数手指头,在客栈的后花园荡秋千,到街上与孩童们嬉戏。

月娘年龄本就不大,因此每日里和萧俊倒也玩闹得颇为开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绣坊

半个多月之后的一日清晨,萧俊从打坐中醒来,轻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他现在的思想已经十分的清静,在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月娘那纯真可爱的笑脸以及街边孩童们清澈见底的眼神,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萧俊总算是找到了深藏在心底的那一抹纯真。

萧俊提起硬毫笔来,再次画了下去……

陈巧娘见萧俊在“放松”了半个多月后,开始动笔作画,颇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半晌之后,却不由得“咦”了一声,赞叹道:“真是奇了,虽然还是同一幅图案,线条也只是略改动了几处,却将这卡通兔的纯真和可爱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你现在的画力似乎已经突破了画匠的桎梏,颇有些画家的味道了。”

月娘和巧娘此时已经绣好了之前创作的几幅作品,上面按照萧俊的要求点缀了一些蓝天、白云和青草。巧娘的作品却是加了一些锻带绣和面料之类的东西,将立体感浮现了出来,不过当月娘看到萧俊新创作的作品,眼睛里再次冒出了一串串的小星星,赶快捧了一幅自己喜欢的,跑到一旁绣了起来。

柳眉毕竟也是女儿身,望着萧俊的新作,眼中也是露出喜爱之意,啧啧称赞道:“秀才,真不知道,除了生孩子,你他娘的还有什么不会的?”

又过了数日,这一日清晨,萧俊拿着这些天月娘和巧娘日夜赶工出来的绣品和这几天刚刚创作出来的卡通画来到了京城最大的绣坊,描玉坊,一进门,一位绣娘便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二位公子、小姐想要买些什么绣品?”此时由于是清晨刚刚开张,坊内还没有其它顾客出现。

萧俊不动声色的将月娘绣的一幅刺绣取了出来,询问道:“请问贵坊可否对此种刺绣有兴趣?”

那绣娘也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见这刺绣,先是眼睛里充满了惊喜,然后猛的反应了过来,口中急切的说道:“这位爷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唤坊主过来。”说完便向后边跑去。

片刻之后,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急急的走了出来,口中说道:“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奇?我倒是要看看。”

这妇人很快便来到萧俊身前,福了一福,说道:“听说大爷有一幅新奇别致的绣品要出售,可否一观?”

萧俊将手中的绣品展开递了过去,这妇人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用手掩着口轻呼了起来,她久经商场,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绣品的价值,这简直就是千金小姐们的大杀器啊,即使是送进宫里,也一定会受到格格和一些年龄不大的嫔妃们的青睐。

这妇人有些激动的问道:“请问这绣品的图案,公子要以多少钱出售?”

萧俊将其它绣品和数十幅画一一取了出来,这妇人每见到一幅画,眼中欣喜之色就更浓了一些。萧俊将所有的画全部取出后,这才说道:“你也是商场上的老人,想必也应该知道,这些绣品一面世,立刻会被大量临摹仿制,想要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我若是收你银钱过多,对你多少有些不公,虽然你凭借着第一批出售这种绣品的优势会赚到一点儿钱。”

这妇人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萧俊继续说道:“我也不难为你,我们做笔交易,你得了这些图案,想必一定会集中所有的人力加班加点赶制绣品,然后突然一次性抛售出去,大赚一笔,我会帮你保密,但你必须在三十天之内,筹办一次大型的拍卖或者销售,否则三十天之后,我会将这图案透露给其他绣坊。而且,你必须将本次拍卖所得到的一成利分给我。最重要的一点,当有客人问起这画的来历,就告诉客人说,这是萧氏画法,是一个名叫萧俊的举人所创。这举人当初从一位乞丐手中学到了这种绘画风格,后来为了哄青梅竹马的幼媳开心,便仔细琢磨、苦心钻研,并且自创了这画风,但却还不成熟,后在一位名叫陈巧娘的姑娘帮助下,寻来了西洋颜料,用此颜料着色,最终将此画风完善,因为画风有巧娘的一份功劳,便将这绣品命名为巧娘绣。”

这妇人沉吟了片刻,说道:“您的意思妾身明白,人的名,树的影,您这是想让我们描玉坊得利,而您除了得一部分薄利,更主要的是要得到名声,三十天的期限确实急切了些,这样,我们联合湘玉坊,在三十天后举行一次大型的绣展,保证让您和那位陈巧娘姑娘得到应有的名声。至于这分红嘛,您平白无故的让我们大赚了一笔,让本坊声名更响,这样吧,您老若是再有什么图案,以后第一时间送给本坊,本坊分给您两成利。”

萧俊见自己提出的条件对方全部应承了下来,满意的说道:“如此便谢过了,另外月娘和巧娘也十分喜欢刺绣,我们在京城还要盘恒一段时间,不知能否时常的来向您这里的针线上人讨教一下?”

“当然可以,此事包在妾身身上,描玉坊随时欢迎这两位小娘子的到来。”这妇人一口应承了下来。

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萧俊这才告辞离去。

此时刚刚过了年关,而会试则是在二月下旬,因此时间还是有些的,萧俊便再次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当中,不久之后,到了上元节,月娘想去看灯,却被姚成以人多拥挤,过于危险为名,严辞拒绝了,月娘是个听话的,也只好坐在屋顶上,窝在萧俊的怀中无聊的数着星星。

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夜空中的繁星也有些朦胧,萧俊将月娘用厚厚的裘衣裹住,拥在怀中,哄着她说道:“月娘乖,我们一起数星星,我来数星星,你比较笨,你数月亮。”

…………

这描玉坊还是十分有经商头脑的,在大约第十五天的时候,精选了一种图案,制成了一些绣品往各王公贵族、各级京官的府中送了些,言道,半个月后,会在城西的晴园举办一次大型的绣展,到时候会有数十种图案销售。此举立刻在闺阁内引起轩然大波,在这个生活相对枯燥乏味的时代,这种卡通画对千金小姐,包括年龄不大的侍妾和丫环们杀伤力是极大的。

不久之后,一次大型绣展在晴园内拉开了帷幕,此次绣展出人意料的火爆,就在这一天,萧氏画法,萧俊和巧娘绣开始在京城之内成为脍炙人口的话题,萧俊的大名也不胫而走,年仅十九岁的举人,在军中有着传奇般经历的披甲死士,开创卡通画风的一代宗师,头上插着无眼蓝翎的文举,虽然不是官身,却有着七品军功。很快从江南举子口中,萧俊一曲盖江南、花魁争艳拔得头筹的事情也流传而出。

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描玉坊一直和宫中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绣品自然而然的也流入到了宫中。而且数量极多,康熙皇帝就算是想看不到都难。

乾清宫养心殿内,康熙皇帝拿着一幅巧娘绣,对着旁边的大学士索额图问道:“这巧娘绣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说。”

索额图恭声道:“回皇上,这巧娘绣的画法据说是一位入京赶考的举人所创,此人颇有些奇特之处,身为读书之人,却插着一根无眼蓝翎,据说是因为在军中立下大功,此人曾经是军中一名马兵哨长。而且传闻此人还不到二十岁,这就更有些奇了。这种画法虽然看起来粗陋得很,但能开创一种画风,这年龄也实在太年轻了些。”

康熙拿着绣品,注视了半晌,随手又放下说道:“观其画风,应该是心地纯真、与世无争之人,却又久经沙场,斩敌杀贼,作战勇猛,当真是有些奇了。”

再次随意的拿起一幅刺绣,这幅绣品上不仅画着几幅可爱的图案,而且在旁边还绣着一首童谣,脸上闪过一丝新奇之色,品评道:“这种画法简单率直,虽然难入大雅之堂,但也算难能可贵,尤其是此种绣品似乎对少儿启蒙颇有些助益……”

萧俊自然不知道他的事情已经被康熙皇帝所知。而是一如既往的每日里与进京士子们相互切磋,高谈阔论,只不过他现在名声颇响,走到哪里都比较引人注目罢了。

这一日,萧俊正在与人在茶楼之内喝茶吹牛,清谈空论,一位宽脸阔额的青年儒生走了过来,略施了一礼问道:“请问这位可是萧年兄?”

“正是,请问这位年兄是?”萧俊疑惑的问道,

“在下赵炳义,明日聚贤苑有一次聚会,萧兄大才,风头正盛,还请赏光。”赵炳义说完取出一枚木牌交给了萧俊。

萧俊接过请柬,微笑道:“承蒙厚爱,感激不尽。”聚贤苑的聚会萧俊倒是听说过,是由京城翰林们发起创办的,据说只有学问最好,最有可能进翰林院的举子们才有资格进入其中讨论学问,并且接受翰林们的指点,当然此举也隐隐有结党和联络之意,毕竟这些人都是未来的翰林,大家先聚在一起,拉拉关系,将来也好互相照应。此次居然将自己也请了进去,虽然自己不是翰林的料,但跟水平高的人在一起吹吹牛,侃侃大山,收获肯定会更大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康熙

聚贤苑,此地是一处园林似的建筑,各色楼宇隐映在冬季的枯树之内,中间有一处巨大的聚贤亭,时值冬季,这亭子周围拉了暖阁,倒也暖和,此时亭内的举子们正高谈阔论,吟诗作画,谈经论道,好不热闹,萧俊端坐在一张石桌的后边,闭着眼睛倾听的举子们论道,他倒不是不想参与,实在是水平太低,插不进去嘴,一张嘴只能是丢人现眼,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这聚贤苑每隔两到三天便有一次聚会,萧俊这已经是第三次参加聚贤苑的聚会了。

举止们谈得正欢,忽然一个身穿蓝衫的青年人步入了亭内,萧俊以前从未见过此人,倒也没在意,而是继续凝神倾听着,忽然萧俊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此时至少有三四名刚才或是沉默或是低声谈论的举子,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并且阐述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见解,并且似乎还有意无意的用余光向那蓝衫人的方向看去。

萧俊细微的观察力可是从小就磨炼出来的,长年的军伍生涯,更是让他为了保命,养成了仔细留意周围一切的习惯,萧俊仔细看了一眼那蓝衫人,心中猛的一惊,这蓝衫人约二十余岁,生得一付八字眉,长得颇为英俊,前世的时候,康熙的画像从青年到老年他可是都看过的,虽然在印象中已经颇为模糊,但那八字眉却是记得极牢的,萧俊努力的回忆着,眼前此人的容貌和前世早已模糊的记忆中那画像上的青年康熙渐渐的合在了一起,萧俊不由得一机伶。

机会,机会出现了。

此时那几名举子因声音太高,相互干扰,结果反倒使亭子内声音乱成了一锅粥,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那蓝衫人眉头微皱,随即却向萧俊这边望了过来,萧俊头上的蓝翎还是很显眼的。

萧俊立刻借着这机会起身上前拜见,口中说道:“学生松江府举子萧俊,不知阁下是?”

那蓝衫人听到萧俊自报名号之后,眼中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语气温和的回道:“称呼我龙大人即可。”

萧俊施礼道:“学生见过龙大人。”

蓝衫人示意萧俊坐在身边,待萧俊落座后,这才缓缓道:“近来你的名头可是不小啊?”

萧俊十分谦逊的回道:“徒有虚名罢了,学生毕竟尚未及冠,这涉猎太多,反倒成了样样通,样样松,比如这学问一道,在座的每一位都让学生自惭形愧。”

蓝衫人见萧俊态度谦和,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问询道:“听闻你曾经在军中效力?”

萧俊回道:“正是。”将军中的一些事情包括弊病全部简略的说了一下。

蓝衫人听得极仔细,时不时的提出些问题,萧俊一一如实回答了,对于自己立下军功的攻台和大破铁象阵一事也趁机说得比较详尽。

蓝衫人听到萧俊陈述完智破铁象阵的细节时,不由得怒哼了一声:“这个蠢才。”

随即却赞许的说道:“此战你只得了一根蓝翎和几十两金子,还有七品军功,这奖赏确实有些薄了。你若是再锤炼几年,应是个不错的将才。”

三藩之乱毕竟还未结束,蓝衫人对军中之事也是十分的关心,身居高位,下边之人自然是多少有些隐瞒的,因此蓝衫人又极其详细的询问了萧俊许久,这才岔开话题问道:“既然你离开了军中,一心想要谋个文职,却不知对时政有何见解?”

萧俊心中一动,按照当日和陈巧娘的谋议说道:“学生年岁尚轻,但在军阵之上也曾经崭露过几次头角,无论是当年一人连挑六将,阵斩周军精骑司,还是后来的烟火攻台,破铁象阵,所用的都是巧胜,当年于成龙于大人曾以两千乡勇击败数万乱贼,学生师从于公数年,这别的没学会,但以巧破力,四两拔千斤的本事倒学了些,如今西北马匪肆虐,局势糜烂,回羌各族各自为政,朝廷产马重地受到严重威胁,若是在永昌新设一县,由学生暂任知县,学生相信,一年之内定可剪除此心腹之患,整合西北各族,还西北一个安宁。”

这蓝衫人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以为萧俊最多只不过是提些建议,倒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萧俊竟然语出惊人之极,不由得来了一丝兴趣,淡淡道:“说详细些。”

“据学生所知,西北各部,因受四川王屏藩牵制,不敢轻动,导致甘凉腹地盗匪猖獗肆虐,尤以准部马匪为甚,这股马匪人数约千余,来去如风,朝廷曾率数万大军围剿,无功而返,后甘凉大批马军南下平乱,步卒难以追及,马匪其势更狂,这股马匪虽然仅在甘凉肆虐,动摇不了国本,但却有如一只老鼠,将甘凉之地祸害得乱七八糟,如此小股悍匪,用重兵围剿,便有如用重锤去击打老鼠,空有一身蛮力,却往往落在空处,若是放上一只鼠夹,只须回去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怕是鼠患已经剪除了,学生师从于公,学的便是这放夹之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虽没有任何事是十拿九稳的,但学生自认为应该有八分的把握。”萧俊胸有成竹的说道

蓝衫人忽然问道:“若是你中了会元,而殿试时又是策论平乱,你会将此事做为答卷么?”

萧俊心中猛的一跳,沉声道:“学生会的。”

那蓝衫人却沉吟道:“甘凉现在是卫所制,若是新设一县,兹事体大,单凭你几句话便改了朝廷的体制,多有不妥………”

随即却忽然意有所指的说道:“观你画风,应是性情纯真之人,今日之事,却似是处心积虑之举,倒真是有些看不透你了。”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惊,偷偷的看了一眼蓝衫人,见对方脸上并无蕴色,刚才似乎也只是随意的一说,但萧俊凭着直觉感觉到对方肯定是多少看穿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心念电转,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惭色,回道:“学生的恩师于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到万民景仰,学生受于公教诲,亦是十分希望能为百姓做些事情,学生并不奢望能够高中进士,能够凭借着七品军功,暂任知县,还甘凉安宁,便心满意足了。”

这蓝衫人依然是一付面色平和的模样,淡淡道:“你还年轻,虽然行事有些莽撞和操之过急,倒也情有可原,念你一片赤诚,朝廷会考虑你的提议的,下去吧。”

萧俊见对方下了逐客令,起身施礼告辞,带着姚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此时后背之上却已经汗透重衣,对方几凭着几句话便看出了自己的破绽,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啊,自己要想在这位精明过人的康熙大帝的眼皮子底下翻出点浪花儿出来,这难度好象是不低啊。前方任重道远,看来自己还需在官场之上多加磨练才是。

第二日,描玉坊派了一位管事领了两个伙计,将这次绣品拍卖的分红送了过来,共纹银九千三百两,萧俊见得到如此多的银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京城之地会如此富庶,一次大型的拍卖竟能得银数万两,这还只是利润。难怪别人都说江南和京畿之地,是汇尽天下财富之地啊。

萧俊望着地上一大箱子的银两,眉头略皱了皱,因为战乱还未结束,商制银票不能全国通行,所以他向描玉坊提出只要现银,不要银票,问题是这近一万两银子,足有六百多斤,装了好大一个箱子,携带十分不便。

萧俊冲着众人说道:“这些银子,月娘、柳眉毛和姚成一人一百两,我和巧娘一人五百两,余下的八千两我和巧娘有大用。诸位没什么意见吧?”

萧俊只是随意的问问,表示一下对其他人的尊重,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榜

十天之后,萧俊终于迎来了会试大考。

康熙十八年二月下旬,会试终于在贡院如期举行。

查验身份和进行例行的舞弊检查之后,便开始正常的会试,萧俊自知水平不佳,尽最大努力将三场全部考完,便不再去想它,谋事在人,成事成天,该做已经都做了,至少康熙已经答应考虑他的建议,若是采纳了,至于以什么身份,是钦差,还是以拔贡升任知县,或是七品军功转为文职,那就不得而知了。至于为了让自己去西北剿匪,便将他破格录取,成为贡士,那基本不太可能,本朝没有此先例。

他和陈巧娘当日在船舱内密议时,经过仔细斟酌,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西北甘凉之地,除却战场前线,那里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全国最乱的地区,陈巧娘虽然从父亲那里学到不少谋略,但要想统领一只艘队,却还差得很远,需要有一个环境,磨砺她的战争和指挥经验,锻炼她的胆识。萧俊也需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磨练自己的执政与官场经验,同时发展自己的势力,为扳倒黄家作些必要的准备。无论是陈巧娘,还是他,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尽快的成长起来,才能够有把握做成那么大的事。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赵无极和他手下的残部,可是在甘肃一带活动的。

但凡做大事者,性情沉稳,遇变不惊,是最基本的素质,萧俊自会试之后,闲来无事,便每日里打坐养气,间或绘些山水花鸟图画,如此一来,心态竟然越来越平和,渐渐的,会试之事在心中也淡了不少,偶尔也会领着月娘逛逛街,给她买几样小首饰,吃一些天南地北的风味小吃,送她和巧娘去学习刺绣,后来柳眉居然也跑去跟着学刺绣,萧俊自然不会拦着她,只是见她绣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的,借机嘲笑了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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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后一个月,放出了大榜,月娘一大清早,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将萧俊的房门敲得山响,全没半分淑女的模样,萧俊正在屋中打坐行气,叹了口气,将门打开,调笑道:“你这丫头,才装了这么几天淑女,就忍不住要现出原形啦?”

月娘却皱了皱小鼻子露出可爱模样,撒娇道:“今天放榜,月娘都快急死了,哥哥却还是不徐不急的模样。”

见月娘这些日子渐渐放开了心中的心结,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可爱纯真,萧俊心中也是颇为的愉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现在看榜的人这么多,难道月娘还想往男人堆里挤一挤?午后再去也不迟,那金榜又飞不了。”

月娘歪着头想了想,哥哥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人这么多,她一个姑娘家确实也不好往里挤。只好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却不时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的来回走动。

这些日子和萧俊相处,姚成和萧俊的关系也已经十分亲密,他对萧家又十分忠心,自然也是十分关心少爷能否中第的,向萧俊请示道:“少爷,要不先让我去打探一下?”

“不用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便可,不差这一会儿。”萧俊摇头拒绝道。

巧娘向来起得晚些,当她进来的时候,萧俊正将坐立不安的月娘牢牢的按在怀里,不时的哄着她,看月娘心神不宁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由得笑道:“喂,我说你俩在做什么呢,一个想动,另一个偏不让人动,一个在说,另一个分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萧俊见巧娘进来,这才放开月娘,笑道:“你来得正好,快让这条活蹦成跳的小鱼儿老实些。”

柳眉向来对萧俊都是近乎于盲目的相信的,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懒懒的说道:“秀才那一肚子鬼点子,再配上巧娘这个人精,这俩货凑在一起,天天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估摸着早就将这贡士算计到手了。”

好容易熬到了午后,月娘急匆匆的拉着萧俊便向礼部大堂跑去。

按惯例,贡士的大榜张贴于礼部大堂之外,此时榜单之前,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只有极少的几十个人还留在榜前,呆呆的望着金榜,细细的一遍遍的寻找,似乎心有不甘的模样,萧俊挤上前去,仔细的看了一遍,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大名单中,从后向前望去,却并未看到自己,对此萧俊心中倒也有所准备,正准备带着众人回去。却听到月娘在一旁轻声的安慰道:“哥哥,这次没考中,我们下次还来,哥哥还年轻,有的白胡子老爷爷还来考呢。月娘相信下次哥哥一定会考中的。”

姚成跟随萧达通数年,见多识广,少爷会试落第,这本就是极正常的事情,若是萧俊考中了,反倒是不正常了,不到二十岁的进士,还在军营中厮杀了数年,这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些。

巧娘和萧俊谋划得极为详尽,萧俊也早已将遇到康熙之事告诉了她,因此巧娘心中早已经有了些底,她现在关心的是康熙是否会采纳萧俊的建议。

柳眉这粗货却不以为然的数落着月娘说道:“切,亏你还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连你男人都不了解,秀才这小子,厉害着呢,知道兄弟们私下里称呼他什么吗?‘小诸葛’,你别看现在榜上没他的名字,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人提着笔,过来把他的名字给添上去了。”

柳眉的嗓门极大,惊动了旁边正在反复看榜的几个举子,这几人都是满脸鄙夷和不信的看了一眼旁边这个粗声豪气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被柳眉吹得玄乎其玄的萧俊,见萧俊除得长得英俊些,好象也没什么特别的。

萧俊没有理会周围众人的目光,摸了摸月娘的小脑袋故意调笑道:“这进士哪有那么好考,一旦考中了可是要做知县老爷的。我有月娘,功名利碌便如鸡肋,有之亦可,无之也罢。”

月娘见萧俊将自己看得比功名还重,脸上露出幸福小女人的神色,随即却神色黯然了下来:“月娘哪有那么好。哥哥莫要再取笑月娘了。”

萧俊见自己的话反倒让小姑娘有几分伤感,叹道:“你又何必自轻自贱,月娘在哥哥的心中是最好的。”

就在萧俊轻声的哄慰着月娘时候,忽见一位礼部的笔贴士拿着一张黄色的绢锦,从远处走了过来,张贴在了墙上,萧俊随意的看了一眼这张绢锦,却是一张诏告天下的诏书,不过当萧俊看到这诏书之上的内容的时候,却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这诏书上写道:“皇帝制曰,松江府举子萧俊,自幼聪敏擅学,誉檀雕友,才雄倚马,年未及冠,竟有吴生之才,虽兔鼠熊犬,却意出古人之外,自造于妙………特恩开博学丹青科,试独树一帜,自创丹青,止录一人,然此画风虽质朴新奇,却非大雅,甚憾,特不设制科会元,著正科举子萧俊与正科贡士同赴殿试,以正科取仕。故兹诰示。”

萧俊呆呆的望着这张诏书,喃喃道:“单独开科录取啊,太给面子了吧?”

他所参加的科考是正科,考的是四书五经和策论之类的,每三年一次开科取仕,先经由会试,录取者为称为贡士,开榜一个月后会进行殿士,殿士一般是不会黜落贡士的,只不过是用来最终排定名次罢了,也就是说中了贡士,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除了正科取仕之外,朝廷也会偶尔开一两场制科,去年便开设了一科博学鸿词科,取的是文采飞扬,胸藏锦绣,能够替皇帝起草诏、诰、章、表的书写文书之人,在萧俊记忆中,将来好象还会开一门术算之类的制科,也是针对朝廷某类人才极度匮乏而专设的,自己这个博学丹青科算是什么?朝廷又不缺画画的,不过这诏书倒也会自圆之说,只说自己由制科会试录取,得了贡士身份,然后凭借着正科举子的身份和正科贡士们一同参加正科殿试,取得正科进士资格。这诏书的意思似乎应该是一种变向的让自己取得参加正科殿试的资格。

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通过了会试,正科也好,制科也罢,反正是要一起参加殿试的。看来康熙最终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作这永昌知县应该是十拿九稳了,虽然同为知县,但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县,和拔贡、捐官、举人之类出身的知县是截然不同的,进士知县断案处事,可以随意处置,就算有错,也不会有人指责,甚至会引为奇谈,但后三类出身的知县,尤其是捐官知县,断案处事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弹劾究参,康熙此举显然是要拔高萧俊的出身,让他在永昌更加放开手脚,不受什么约束。

第一百一十五章 蒙骑

康熙此举同时也是向他示恩,朝廷授予萧俊如此重的恩义,自然是要让他感恩图报。三藩之乱中,康熙曾经不止一次向武将们示恩,三藩之乱三大主战场,主宰西北战场的王辅臣之所以最终降了清廷,就是因为心中一直念着康熙当初对他的恩义,和吴三桂一直若即若离,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随后自杀。

这个时代之人对恩义可是看得极重的,单独开了制科,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恩义,自己如果接受了,那便是欠了康熙一个大大的恩情,如果将来真的反了,就连明朝遗老们都会因此事对自己多有诟病,会背负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萧俊一时有些头大。

而且还有一点是萧俊有些想不通的,康熙为何要将如此重的恩义赐给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是觉得自己颇有些潜力?似乎不象,天底下有潜力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自己一个。当日康熙听闻萧俊诉说智破铁象阵的细节时,认为萧俊救了数万军卒的性命,所获得的奖赏太少,难道是想以此事来弥补一下?还是已经看出了自己似乎有所图谋?想以此来约束感化自己?想到此处萧俊心中再次隐隐有些不安了起来。

就在萧俊胡思乱想的时候,月娘忽然高兴的叫了起来:“柳眉姐姐真是太厉害了,哥哥果然高中了耶。”

柳眉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扬着面孔“鄙夷”的扫视一眼周围那几个,刚才胆敢小看她的举子,颇为不屑的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几个人看向萧俊的目光,立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姚成跟随萧达通数年,这西瓜大的字虽然认得几筐,但这告示却也看得也不甚明白,待向陈巧娘讨教完了这告示上的内容之后,不由得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些日子萧俊和陈巧娘如何谋划的,他可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呢,当时萧俊向蓝衫人毛遂自荐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旁的。

月娘此时小脸儿上焕发出了更加艳丽的光彩,继续叽叽喳喳的欢声说道:“哥哥就是厉害,连高中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状元郎都没哥哥这么体面呢?”

萧俊却被吓了一跳,一把捏住她的小嘴,贼眉鼠眼的四处望了望,轻声道:“小姑奶奶,你懂什么?祸从口出,这可是京城,若是不想招灾惹祸,须得管好自己这张嘴。”前些日子的张扬是为了能够取得永昌知县的官印,如今目的达到了,自然需得隐入暗处细细图谋大事,过于张扬,惹人注目,反倒不妥。

月娘见萧俊说得慎重,用力的点点头,脸上做出歉意的表情。

此时周围几个举子已经开始给萧俊道喜。萧俊忽然一反平时的“常态”,憨态可掬,满面笑容的一一回礼,然后悄悄的领着月娘几人,迅速的回到了客栈,以最快的速度退掉房间,领着他们又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

月娘见萧俊谨小慎微的模样,奇怪道:“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小心了?”

“傻丫头,官场的凶险可并不是你所能了解的,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如今哥哥眼看就要做官了,就必须得学会收敛锋芒,以免遭人嫉恨,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斜眼视君的故事吗?那个新中进士才高八斗,遭人妒嫉,结果就因为上殿面君的时候瞟了一眼皇上,被这些妒嫉他的人抓住把柄,硬说他藐视君王,差点给砍了头。吓得他屁滚尿流的跑了回去,一辈子都没敢做官。皇上数次请他出山他都不肯。

哥哥最近风头出得太过,又是无眼蓝图翎,又是自创丹青流派,弄得满城皆知,现在又得了圣眷,给开了个小灶,弄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单人制科贡士,这京城之内,到处都是王公贵胄,若还是不知好歹,摆出一付张狂样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切记,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凡事当以隐忍为主,将来月娘嫁给哥哥之后,和女眷们来往的时候,也切记要谦逊,低调,就算是羞辱你,也得陪着笑脸忍着。”萧俊满脸谨慎的说道。

月娘开始还听得极认真,等到后来见萧俊居然提到迎娶自己之事,俏脸儿微红,轻声道:“月娘省得,月娘不会给哥哥添乱的。官眷们之间的往来都是大妇的事情,月娘只要陪在哥哥身边就好。”

萧俊揉了揉月娘的秀发,笑道:“哥哥高中了进士,现在已经是士林清流,清流之中尚奇谈,你我自幼订亲,你当初是被人掳走的,实属被迫,哥哥又在你未出阁之前,将你赎了出来,以哥哥现在的身份,将来再多为百姓做几件好事,得一个清流贤者的雅名,就算是娶你为妻,时人也只会说哥哥重诺守信,对立约之妻不离不弃,品性高洁,不失为一个大丈夫,朝廷亦不会有什么责难的,当然此事还需要细细谋划,不能过于草率。”

月娘现在对哥哥的本事也是如柳眉一般的近乎于盲目的崇拜的,听闻哥哥如此说,脸上露出幸福欢喜的神色,哥哥好象说得很有道理耶,能够嫁给哥哥为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见似乎大有可能的样子,小姑娘心中的愉悦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身为一个女人,她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谦逊推拖,甘愿作妾。

巧娘在一旁等得有些焦急,打断了萧俊和月娘的卿卿我我,询问道:““喂,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萧俊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如果所料不差,殿试之后最多五日,我便要启程,前往永昌赴任,西北凶险,需要的人手也多些,我的谋划里,姚兄是极为重要的,希望姚兄能够帮我。只是此事过于凶险,姚兄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强求。”

萧俊话音未落,姚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少爷如此说便生分了,我受老爷大恩,这些年又好吃好喝的供着,正无以为报,萧家若有差遣,正是求之不得之事,况且姚成早就过腻了这种无趣的生活,正想寻些刺激,只是此事需得经过老爷同意。”

萧俊满意的拍了拍姚成肩膀,说道:“如此甚好,殿试还要一个月,就麻烦姚兄辛苦一趟,日夜兼程回去报信,将这里的情况禀明。我会写一封长信,交待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之后姚兄直接到兰州与我会合便是。”

“谨遵少爷吩咐。”姚成立刻沉声应道。

萧俊冲着巧娘说道:“巧娘再想些胭脂水粉、衣着装饰方面的点子,一并交给姚成带回去,交给云柳儿处置,想必以云柳儿的聪慧,必定能够处置妥当。不过,她毕竟还太小,最好是由父亲指派一个稳妥的掌柜帮衬着她,想办法将这生意做大。”

陈巧娘应道:“没问题,姐会写封长信,详详细细的交待她如何去运作,姐这方面的八卦小说还是看过不少的。”

第二天,萧俊给燕氏写了一封家书,言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给孙子远办一个例贡的身份,事关孙子远的前程,十万火急,决不可吝惜银子,如今天下大旱,正缺粮食,萧俊在京城买了六十石粮食,将一千两银子塞进粮食当中,委托四海镖局运到黄州,加上县衙的截留,这六十石粮食足够用帮孙子远纳捐一个贡生的头衔了。不过要想速度快些办下来,就得多花些银子了。

之后又给萧达通写了一封寻常的信,交给姚成,重要的东西还得以姚成口述为好。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后,萧俊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殿试上,殿试主要是决定贡士们的名次,考时务策论,萧俊虽然经史诗律不行,但这时务策论却是他的强项。

虽然心中早有计议,但若是真正把心中的想法体现在试卷上,还是得多下上一番功夫的,他当初和康熙所说的甘凉马匪,是纵横在西北的一股蒙古骑兵,这股骑匪,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马匪,还是有些来历的,在大清国的西部,新疆、青海和西藏地区现在还都不属于清朝的版图,而由准葛尔汗国和叶尔羌汗国一北一南所辖,而甘凉地区与青海相邻,属于边境地区。

这准葛尔汗国主要由蒙古部落的一支,卫特拉蒙古部族所统治,一如当年铁木真时代一样,恶劣的生存环境,游牧部族半开化的状态,使得这只蒙古部落高层内部一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暗杀、阴谋、纷争、篡位、排挤,以及部族之间为争得有限资源而展开的的火拼,二十余年前,老汗王巴图尔珲台吉去世,其第五子僧格继承汗位,但其众兄弟不服,起兵反叛,内战爆发,终过十几年激烈的内战,僧格终于平定的叛乱,结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就被自己的两个哥哥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所暗杀,紧接着这二人又被弟弟葛尔丹联合和硕特部击败,车臣兵败身死,卓特巴巴图尔命大,率领千余部下逃窜到了青海靠近甘肃边境一带。这千余人皆是自幼便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长大,从十几岁开始便是不停的争斗厮杀,又能够在部族火拼中逃得性命,俱是精锐中的精锐,其战力远非绿营兵所比。

第一百一十六章 策论

藩乱爆发后,提督王辅臣叛于西北,于康熙十四年攻破西北重镇兰州,朝廷派重兵征剿,结果在甘凉地区,由于大量绿营兵降了王辅臣,余下的少量兵力被迫集中在了东西两线,东线沿黄河一线与兰州叛军对恃,西线则集中在靠近新疆边境地区的关隘地带防范异族入侵,如此一来,在甘凉地区的中心地带便出现了“真空”。当时击败卓特巴巴图尔的和硕部便是主要聚居在青海,游牧部族性如豺狼,葛尔丹借助其上位后,便翻脸不认人,与其反目成仇,率兵将其驱赶到了靠近甘肃的地区,卓特巴巴图尔更是因此被“挤”在了甘肃边境,生存空间极其狭小,日子十分不好过,正山穷水尽之时,却忽然发现了如此“良机”,他在甘肃边境经营多年,对甘凉早有觊觎之心,早就已经打探出一条越过山脉的隔挡,进入甘肃的秘道。如今见有机可乘,立刻仗着马快,杀入甘凉腹地劫掠,这股马匪来去如风,朝廷西有准葛尔汗国牵制,南有三藩之乱,东有兰州之变,兵力抽调不出,只能任其在自己腹心之地纵横驰骋,攻破卫所,掠走妇女牲畜。这部马匪,数次攻入甘凉劫掠,胆子越来越大,袭击卫所军官,甚至军饷也被劫了一次,后来这股马匪激怒了甘州**,被设计伏击,仗着马快,战力强悍,丢下二百多具尸体狼狈逃回,但尽管如此,也足以让卓特巴巴图尔肉痛万分的了。

康熙十五年,王辅臣败降平凉后,这股马匪由于情报跟不上,再次进入甘凉地区的时候,被朝廷用重兵围住,但这些沙漠之中百战余生的精英,由于多次进入甘凉,对当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最终杀出了重围,丢下三四百具尸体逃回了青海,之后卓特巴巴图尔痛定思痛,开始招募在战乱中因各种原因逃到青海的战力强悍的精英绿林马匪,不久之后便又将队伍慢慢扩大了起来,并且利用这些绿林马匪同为汉人的优势,在甘凉地区撒下大量的哨骑,侦探动静,一旦有机可乘,立刻深入腹地,抢完就走,毫不停留,就算一击不中,也立刻全身而退,端的是狡猾异常,尤其可恨的是他利用这些绿林汉人做内应,里应外合攻破了几个小小的关隘,使得来去更加自如。

由于朝廷绿营兵步骑比为九比一,只有甘凉地区是四比六,因此大量骑卒被调往南方平叛,毕竟藩乱已经动摇了国本,而这股马匪只是癣疥之疾。

这股马匪在骑兵南下后,更是无所顾忌,虽然甘州有提督坐镇,凉州有总兵坐镇,但西北战场刚刚平定,不少绿营兵都是先降了王辅臣,后又被朝廷招安,不知朝廷将来会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惶惶不安,甚至不少人还在观望着吴三桂那边的局势,伺机再反,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剿匪,因此只要马匪不来招惹自己,他们也懒得去拼命,只是将兵力收缩在州城及太仆寺马场等几处,处于被动防御的态势。

甘凉地区民族众多,情况复杂,这股马匪的肆虐以及朝廷的软弱,让这一地区各民族大为不满,尤其是回部,隐隐有叛乱的迹象,此地的局势就象坐在火药桶上,一触即发。

萧俊便是打算将文章做在这里,这股马匪虽然难以对付,但他有着自己的优势,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江宁府萧家别院之内,此时萧达通正倒负着双手,静静的听着姚成向他汇报萧俊近来的所有情况。

“你是说,俊儿离开江宁后,先是收了一个怪尼,然后二人共同谋划,竟然将不可能高中之事变成了已经高中,还弄了个震动天下的制科贡士,而且俊儿现在基本上已经被定下要去永昌对付甘凉悍匪?”萧达通有些震惊的问道。

“正是。”姚成沉声答道。

萧达通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道:“这个儿子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行事匪夷所思,往往出人意料,却每每又能达到自己所需要的目的。思虑之深,谋划之远,出招之奇,皆是闻所未闻。我萧家能得此子,许是列祖列宗见我长房一脉遭难,遣了这么个怪物出世,帮我萧家复仇。此子行事如此高深莫测,看来于公这边要好好下上一番功夫了。”

姚成恭声询问道:“少爷说要带着属下前往永昌,将会有些危险的事情交情属下去处理,属下已经答应少爷了,还请老爷恩准。”

萧达通倒负着双手,思索了半晌,这才说道:“恩,既然少爷对你十分倚重,那你以后就跟着少爷吧,只可惜我身边的人手不多,否则多派给他几个人。他来信说要象我借用一万两,这些银两我萧家还是拿得出来的,唉,这孩子居然说借用,想必还是和老夫有些生疏。”

萧达通说到后来,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线落寞,随后继续说道:“这成为一县之尊,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俊儿来信中说要一切尽量从简,但这官场上的事,又岂是如此简单的?按制每名县官到任,可带家人二十,我会在族中挑些精明强干的,愿意到西北苦寒之地赚些银钱的,另外,虽然俊儿不愿带幕僚师爷,但身为一县之尊,身边没有几个师爷,这怎么成?象我们这等大族出身的知县,按例是要带上十个师爷的,师爷们数千银钱的年俸,他若是拿不出来,族中替他出了,也是无妨的。他如此年轻,便成了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县,族中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人才,必定会全力支持的。这样吧,为防黄家借机搞鬼,我寻找几个可靠的幕僚师爷,你一同带过去,在兰州候着他。”

姚成恭声领命道:“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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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晴空万里,暖风阵阵,太和殿东西阁阶下,所有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左右列开,各自端坐在一张桌案后面,认真的研着笔墨,萧俊被安排在了正科贡士的最末尾,不过他也不在意,能坐在这里,得个进士的身份,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向来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虽然萧俊努力想要低调,甚至连无眼蓝翎都没有佩戴,不过周围的贡士们却都是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最近频频大出风头的“天才”少年,此次试题果不出萧俊所料,考的是平贼策,如今吴三桂已经暴毙,周军群龙无首,号令不一,形势急转直下,岳州和长沙相继失守,虽然周军溃势已成,节节败退,却仍然拼死抵抗,清军攻城掠地,虽然步步紧逼,但也颇为艰难。战乱并非是短时间内可以结束的。

康熙帝远远的端坐在太和殿内的一张龙椅之上,虽然殿门大开,但远远的也看不太清楚,殿试开始后不久,萧俊用余光远远的便看到康熙离开了龙椅,转身离去。

殿试三天之后,读卷大臣们将精选出来的十篇策论,以及几篇颇有些独特之处的策论送入了乾清宫,摆在了康熙的面前,按清制,殿试三天后读卷大臣会结合会试的成绩,进呈前十本,供皇帝御览,钦定状元、榜眼、探花。由于此次殿试国家正处于战乱之中,情况比较特殊,因此几篇对平乱有帮助的文章也被甄选了上来。

康熙将这些策论一一御览了一遍,这些能被选入前十的,都是结合着会试的成绩入选的,不仅字词优美,词藻华丽,字迹端庄娟秀,其策论的内容也都是见解独道,条理清晰,只不过这些观点早已有人提出,对朝庭平贼却也没有多大的裨益。

当康熙阅读完前十份策论,拿起第十一份策论的时候,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份策论字迹虽然还算工整,却略显粗糙,用词虽然还算考究,但文采显然比之前十份策论相差甚远,不过当康熙看到标题的时候,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若所思的神色,只见上面写着《平凉州马匪之至论》。

康熙一路看下去,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半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凉州糜烂,这股悍匪已成我大清西北地区心腹之患,仅率辖县乡勇,便能扫灭凉州马匪,此子真能做到么?”

转过身来对着吏部尚书吴礼达说道:“前几日甘凉奏报在永昌设县一事,俱已经安排处理妥当,传胪之后,便让这萧俊担任永昌知县,直接归甘肃巡抚直辖。允其可酌情便宜行事,命其即刻走马上任。”

传胪,即是公布名次的意思,殿试名次的排列分为三甲,一甲共三名,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殿试传胪后颁发上谕,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第三名授翰林院编修。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家

金榜题名,向来被喻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因此,金榜放榜这天,虽然明知萧俊已经高中,月娘还是高高兴兴的拉着萧俊去看名次。

萧俊望着欢天喜地的小丫头,无奈的说道:“哥哥不是已经说了吗?肯定三甲同进士出身,不排倒数第一就不错了。”“月娘才不信呢,哥哥骗人。”月娘皱了皱小鼻子说道。小手儿牵着萧俊的大手,一蹦一跳的向西长安门跑去,小丫头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

文科殿试的名次写在一张黄纸之上,因此俗称“金榜”,贴于西长安门外,因参与殿试的贡士只有百余人,金榜之前人并不多,萧俊随意的看了一下,只见金榜之上开头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康熙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归允肃等一百五十二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诰示……”后边则是长长的名单,一甲三名,二甲四十一名,三甲一百零八名,萧俊随意的向榜单的最后边看了一下,却并未发现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些疑惑,开始从后向前找了起来,没找多久。忽然听到旁边月娘大叫道:“呀,哥哥中了二甲四十一名呢,是进士出身耶。”

萧俊向二甲望去,却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二甲的最末尾,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他的水平他自己可是清楚的,绝对是三甲最末的水准,二甲和三甲可不是一样,二甲是进士出身,三甲则是同进士出身,这同,便是不同的意思,一字之差,差距却大,有人戏称,这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相当于夫人和如夫人,也就是妻和贵妾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了,萧俊也懒得再去计较,环着月娘的腰笑道:“宝贝儿,咱们去庆祝一下。”

殿试后的第四日,在午门外举行了隆重的传胪典礼,所有大清文武百官各着朝服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而所有新科进士则同样身着朝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奇偶序立东西丹墀之末。

繁复冗长而又华丽非凡的传胪大典之后,萧俊在又一次的见识了古人的繁文缛节之后,回到了客栈。

按理说,中了进士之后,通常都是要侯缺一段时间的,很多人认为这段时间其实就是在京城内赋闲,其实不然,这段时间对新科进士来讲,是很重要的,在这段时间之内,新科进士们可以通过相互交流,到翰林院学习等多种方式来充实和丰富自己的知识体系,京城各色人等庞杂,王公贵胄云集,无论是在学问上,还是在待人处事和阅历长进上,对于这些书呆子来说,都将会是一次飞跃,为将来入仕打下极好的基础。

不过萧俊自己选择了去永昌,所以昨日典礼的时候便被告知今日去吏部报道。

吏部位于天安门前东侧,萧俊直接来到文选清吏司求贤科,一位吏部郎中接待了他,并且很快便将永昌知县的官印和告身交给了他,并且要求他半年之内走马上任。这郎中将官印和告身交给他的时候说道:“上官交待说,允你酌情便宜行事?不知可否有什么要求?”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学生……哦不,卑职打算任命一人做永昌典史,此人乃是纳捐贡生,姓孙名子远,原是临湘秀才,长期在府衙任职,学问还算不错,卑职打算请他出山帮忙。”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五百两银票悄悄塞了过去。

典史是未入流的无品小吏,清初大多规模不大的县衙之内,一般只有典史和知县两个官吏,算是一个县的二把手,民间戏称县尉大人,这典史虽然不入流,油水却是不少,知县要想盘剥百姓,中间毕竟还隔着好几层,需要有家人帮忙,这典史又无品级,可以直接和百姓以及底层的差吏们接触,身份上又是个二把手,权势极大,自然可以直接伸手捞银子。

大县通常还会在典史和知县之间设县丞和主薄,主薄通常都是从宫殿内为皇帝处理文书写签条的无出身文人之内甄选,出任县丞的大都是监生或者举人。因此以孙子远的例贡身份,能够当上典史已经是以萧俊现在的能力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这郎中悄悄将银票收起,脸上换上一付笑容,说道:“好说好说,此事今上已有明示,自然不会横生枝节,你且前去上任,任命过一段时间便到。”

随后萧俊又拿着这告身来到兵部,凭借着告身上可以酌情便宜行事的圣谕,将当初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哨骑全部调到县衙当亲兵。这些哨骑俱是军中精锐,如果不是有这便宜行事的告身,还真不容易将将他们弄出来。

萧俊办完了手续,立刻赶回客栈,冲着众人说道:“此次上任,虽然限期半年,但我等还是越快越赶到永昌越好,我尚未做官之前,便接连挫败黄家的阴谋,不仅灭了黄家得力的臂助段大鹏,而且还毁去黄家一根枝脉,黄家长房坐视不理枝脉的覆没,致使长房和其它各房之间生了嫌隙,做为黄家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黄仲达为长房可是出过不少力,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却落得如此下场,被活活的凌迟处死,据说黄家其他枝脉中不少年轻人当时都去了刑场,不仅许多叔伯至亲人头落地,黄仲达亦是被千刀万剐,足足惨嚎了三天,最后嗓子都哑了,其状凄惨至极。黄家上下现在虽然对长房颇有不满,却也对我恨我入骨,人人欲除我而后快,如今我做了官,对黄家的威胁又大了几分,黄家势必不会任我发展下去,必定会趁着甘凉地区的乱局出手对付我。

而现如今,我突然出任永昌知县,黄家措手不及,待消息传回江南,布置妥当,并于江南派出人手,赶赴万里之外的永昌,最快也得数月的时间,而我们先回黄州,与收到兵部六百里加急,赶赴武昌的哨骑们汇合,有了这股力量,我们再奔赴永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行站稳脚跟,这样便可从容应对各种状况,但我们回到黄州,再到永昌,最快也得花掉近两个月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明日我们便出发,日夜兼程,回到黄州后,月娘留下来照顾母亲。”

月娘早晨得知哥哥要去领官,一直都是乐得合不扰嘴儿的,但听闻哥哥不带自己去上任,却又有些难过了起来,央求道:“永昌那么乱,那么凶险,哥哥身边却又没有人照顾,求哥哥带月娘过去,月娘不怕吃苦的。”

萧俊安慰着她说道:“哥哥此去要平贼,若是带着家眷,十分不便,月娘乖,等哥哥安稳下来了,就将月娘接过去。杜姨娘这些年一直挂念着你呢,你正好回去多陪陪她。”

第二日清晨,众人便离京而去,萧俊花了五百两银子的高价,从四海標行雇了几个跑南线的標师,又买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巧娘和月娘坐于马车之内,,众人日夜疾驰,途经各县,不停的换马,即便如此,仍然在累死了数匹马之后,于第二十日,拖着疲累的身躯,几尘仆仆赶回到了黄州。

萧俊在黄州所购置的三进小院之内,两个微微有些发福的妇人此时正叙着话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则在院中哄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不远处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在皱着眉头,伏案写着什么,却不时的用羡慕的眼神儿,看着院中玩耍的两个孩童。

就在此时,在二进院门的门口处,忽然现出了几道身影,一个英俊的青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个满脸刀疤的丑陋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那两个略有些发福的妇人中的一个不由得一愣,前些日子萧家派过来几个护院,门口可是有护院守着的,这几人竟然能直接进来?待仔细望去,其中那个高大英俊、气质冷漠、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的青年,虽然容颜变化极大,但还是很快便认了出来,这不正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宝贝儿子么?燕氏眼圈一红,站起身形,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抓住萧俊的双臂,哽噎道:“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为娘这次不会是又在做梦吧?”

萧俊帮母亲拢了拢额前的头发,微笑道:“母亲这几年来身子可安好?”

一旁的杜氏则死死的盯着萧俊旁边的那个小姑娘,颤声道:“你,你是我的月娘?”

因日夜赶路,在马车上不停的颠簸,月娘被折腾得小脸焦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和平时水灵粉嫩的模样大不相同,在杜氏眼中,女儿的模样简直就是“历尽沧桑”。

月娘望着杜氏,眼泪早已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杜氏一把扑过去抱住月娘,放声痛哭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哭作了一团。

燕氏望着比她足足高了一头多的儿子,脸上现出一丝欣慰之色说道:“前些日子,你来信说,离开军伍了,娘这心才算放下。后来又来信说,你已经中了贡士,过几日便可得到那进士的功名,娘欢喜得好几天都没睡好。娘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柳家

与母亲叙了别情之后,萧俊立刻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孩儿回来只能小住两日,朝庭命我做凉州永昌知县,需要马上到任,凉州悍匪横行,不宜携带家眷,因此只能暂时将月娘和母亲留下来,我已经为孙叔谋了一个典史的职位,此次上任要带他一起去。”

燕氏听闻儿子刚回来,却又要离别,正有些忧愁,随后却听到儿子得了知县,夫君得了典史,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叹道:“孩子长大了,由不得娘,你孙叔一向都是喜欢在衙门里做事的,若是知道能够当上县衙里的主事官儿,一定高兴得很,可惜他现在还在衙门里,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萧俊微笑着说道:“不急在这一时。”

此时,院中的那个哄着两个小孩子玩耍的少女,也走了过来,冲着萧俊盈盈一礼:“文月见过恩公。”

萧俊将她扶起来,叹道:“你和月娘长得还真是象。”这刘文月长得和月娘居然有九分相似,简直就象是双胞姐妹。

刘文月看了一眼有些憔悴的月娘,笑道:“这位就是您拼着性命去救的那位月娘妹妹吧,还真是好福气。”

说罢又见过了月娘,将那两个伏案写字的八九岁小女孩中的一个,牵了过来,说道:“文娇,来,拜见恩公。”

萧俊受了刘文娇的礼数,这才将在院子中玩耍的两个孩童抱了起来,各亲了两口,笑道:“弟弟和妹妹们都长这么大了。”两个小家伙却似乎有些惧怕萧俊身上带着的煞气,那个小女孩儿更是被吓的“哇”的大哭了起来。

燕氏笑道:“这个是你妹妹,淑瑶,胆子小,有些认生。”

此时,吴平家的两个妇人,也听到动静从后院走了出来,各抱着一个吃奶的娃娃,分别给萧从见了礼。

萧俊见到院子中人丁兴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倒也颇为快慰,和母亲又聊了几句。

二人没有聊上几句,燕氏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柳家好象出了些事情,似乎是柳家的爷爷死了,原以为是年纪大了,寿终正寝,后来听柳苗儿讲,好象是被人害死的。柳家现在都带着孝呢。”

萧俊闻听此噩耗剑眉不由得挑了挑,他倒是听柳眉讲过一两次,柳家一家七口,奶奶、母亲、父亲,以及四个孩子,在黄州躲避战乱,只有一个爷爷,因在沅江船帮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留下来帮着帮主打理船帮。

柳家的四个孩子,老大柳眉,用二弟的名字柳雷投了军,老二柳雷,今年刚刚十六岁,老三柳龙,今年十二岁,最小的丫头叫柳苗儿,今年只有九岁,很是文静,燕氏十分喜欢,便亲自教导,教她识字和刺绣、礼仪,柳家见这丫头越来越象富贵人家的孩子,若是跟着自己,将来难免会嫁个粗汉,干脆便过继给了燕氏,做了干女儿。燕氏丈夫和儿子都是秀才,是书香门第,柳苗儿将来倒是可以嫁个好人家。

刚才回来的时候,柳眉直接回了自家的院子,想必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凶讯了,萧俊正要去柳家的院子拜祭一下,,却忽然见柳眉和一个十六七岁虎背熊腰的少年已经出现在了两栋院子相通的侧门那里。

那两个伏案写字的八九岁少女,其中的一个,见到柳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突然跑了过来,细声细气的问道:“你是姐姐?”

柳眉此时却是面容憔悴,表情凄苦,仿佛突然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一般,全然看不到原来的那股爽利劲儿,柳眉红着眼睛冲着萧俊说道:“我家原在沅江船帮讨些营生,这件事秀才你是知道的,爷爷待柳眉极好,教授柳眉武艺和各种本事,将柳眉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爷爷,还有几个老兄弟和老帮主是生死兄弟,因年纪大了,便将帮务交给了一个叫周猛的小头目打理,这周猛办事得力,处事圆滑,先是奉迎周军,给他们出船出力,后来见周军势微,立刻投向官军,据说湖广总督南下的时候,曾经得到过船帮的鼎力相助,这周猛胆子极大,船帮偷运些违禁之物本是极寻常的,可是他私自截留贪没的却是极多,后被老帮主得知,狠狠的斥责了他一顿,这周猛羽翼已丰,嫌老帮主挡了他的财路,竟联络了一些心腹准备对老帮主下手,本来老帮主和一班老兄弟们已经看破了他的诡计,准备灭掉此人,没想到他竟然早已利用常年行船,上下打点的便利串通好了一部清兵,爷爷他们措手不及,被清兵杀害,这周猛又诬陷爷爷他们私通周军,把以前帮周军出船出力的事情全部扣到爷爷头上,官兵们是奉命剿匪,周猛则是大义灭亲,因爷爷他们是被官军灭的,这些又毕竟是船帮内的家务事,绿林道上也挑不出来什么理。爷爷他们就这样被他们害死了,因我家和爷爷通过几次信,爷爷死后,一个受过爷爷大恩的兄弟,在行船至黄州时,多方打听,找到了我家,将爷爷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柳眉说到这里竟已泣不成声,显然对爷爷的感情极深。

半晌之后,柳眉才收起小儿女情态,脸上露出狠色,咬牙道:“我柳家现在斗不过那周猛,秀才,帮兄弟报仇。”

说完命柳雷和柳苗儿双双跪下,向萧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我二弟柳雷,虽然今年才十六岁,但一身武艺,尽得爷爷真传,比我要强些。若是有什么差遣,还是可以派得上用场的。”

萧俊连忙将柳眉的弟弟妹妹扶起,却没有说话,而是倒负着双手,沉吟思虑了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颇有些势利的帮会,和军中还有些关系,我虽是七品知县,暂时却也没有能力帮你报仇,不过若是肯隐忍两年的话,我倒是有些办法。只不过成不成还要看运气。”

柳眉咬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小子鬼点子最多,你说有办法,那这厮就死定了,不就是两年么,我柳眉还等得起。”

萧俊思量了片刻,缓缓说道:“我的谋划是,你姐弟二人随我一同前往永昌平贼,多立些功劳,等得功劳积攒得差不多了,我们使些银子,在沅江附近谋个把总,然后利用这周猛时常走私货物,派兵出其不意,将船只扣下,掌握证据,然后将这周猛及其心腹以匪首治罪,这样便能够大仇得报。然后由柳眉出面接管船帮,在船帮内查找证据,一旦证据齐全,便控告那日帮忙诛杀你爷爷的绿营兵领军武官,告他们结交匪类,贩卖私货,草菅人命,让那领兵武官认罪伏法。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要缓上两年,而且这功劳也不是那么容易立下的,要出生入死,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考虑一下。”

柳雷显然对爷爷的感情也极深厚,大声说道:“为报家仇,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闯得,柳雷愿效死力。”

萧俊的谋划不仅能报得大仇,而且最终还能给柳雷一个七品把总的武职,并将船帮交到柳眉的手中,姐弟二人未曾料到萧俊的谋划竟然如此深远,柳眉叹道:“刚才悲伤过度,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的本事。”

杜氏此时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这才询问道:“俊儿已经十九岁了,也该考虑婚事了,月娘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你和她又都已经回来了,我看当初议的那门亲事就退了吧?”

月娘听母亲如此说,身子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但咬住嘴唇没有出声。

萧俊却立刻岔开话头说道:“此次上任十万火急,来不及处理这些事情,杜姨娘先将月娘带进去梳洗一下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这种事情只须杜氏和燕氏商量便可,根本没有儿女们插手的份儿,不过萧俊毕竟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因此燕氏和杜氏还是觉得应该当着萧俊的面处理此事。

杜氏见萧俊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只好带着月娘向屋内走去。

虽然一路奔波,十分疲倦,但萧俊还是陪着母亲细细的聊了许久,将自己这些年的事情一一说与母亲听,当然只是挑好的听,那些危险的、残忍的都给略过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孙子远和吴平从衙门赶了回来,孙子远一见院里这么多人,先是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寻了半天,在燕氏身前寻到萧俊,颇为羡慕的笑道:“听闻俊儿高中进士,着实把你孙叔吓了一跳,这在军中打着仗,打着打着怎么突然就跑到江宁府中了举人,紧接着便中了进士,俊儿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哪。”

孙子远生平对两件事最为感兴趣,一个是科考,一个是在衙门里做事。当初参加府试,可是契而不舍,连年不第的。

萧俊笑道:“侥幸而已,对了,我要去永昌上任,帮孙叔谋了一个典史的职位。只不过吏部行文要过段日子才能下来,孙叔先与我去一同去上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别

孙子远闻听此言,脸上立刻露出了十分愉悦的笑容,苦熬了多年,终于当了官,虽然不入流,但典史权利却极大,相当于副县太爷啊,走到路上,百姓们见面可都是称呼太爷的。孙子远颇为感动的说道:“俊儿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啊,知道你孙叔心里想的是什么,俊儿放心,孙叔自幼在衙门里厮混,对衙门里的事情熟悉得很,有我相助,俊儿一定会如虎添翼。”

燕氏替丈夫整理了一下衣衫,温婉的说道:“俊儿年幼的时候,夫君教导他成才,如今俊儿初涉官场,有你这位县衙的老吏帮衬着,妾身也就放心了。能够遇到夫君是妾身这辈子的福气。”

孙子远连忙谦逊的说道:“娘子说得哪里话来,教导后辈乃是我这长辈的责任。只是你这身子?”

燕氏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况且还有杜氏、月娘和文月在旁边照顾。”

萧俊一愣,疑惑着问道:“母亲有喜了?”

燕氏笑道:“才三个月,你又要添一个新弟弟或者新妹妹了。”

不久之后,刘文植也从书院赶了回来,一进院,冲着萧俊纳头便拜:“恩公在上,请受文植一拜。”

萧俊将他拉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几眼,此时的刘文植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白净少年,只是其眉间仍然带着阴狠之色。

入夜,柳眉提着一坛酒,和几样小菜儿,走进了萧俊的房中,将酒菜摆上,这才郁郁的说道:“老娘心里不痛快,咱兄弟俩整两口。”

萧俊看了一眼柳眉,淡淡道:“好。”将酒满上,二人便饮了起来。

夜已深,萧俊的房间之内依然传来喝酒行拳的声音,柳眉一会儿大哭,一会儿狂笑,桌子已经不知被掀翻了多少次,墙壁上也已经被二人的铁拳砸出许多个窟窿。

敞开的屋门之内,只见柳眉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大着舌头吼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秀才,以前兄弟豁出性命帮你寻月娘,这次兄弟有了难,啥也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萧俊摇摇晃晃的抽出重剑,一剑劈断了一根承柱,整个房子立刻颤动了一下,呼喝道:“没说的,为兄弟两肋插刀。”

二人闹的动静太大,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院子中间,有些担忧的看着正在发彪的二人。

“他们不会把房子给拆了吧?”杜氏面带忧色的问道。

萧俊此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口齿不清的说道:“说起两肋插刀,我一下想起来了,娘们,你记不记得那日攻上城头之时,眼瞅着那杆长枪就要刺入我的肋下,在这最危急的时刻,你小子一下蹦上来了,一铳就毙了那丫的,不然的话今天你就要到我坟头上去喝酒了。”

柳眉摆了摆手,含含糊糊的说道:“切,那日攻寨,如果不是你在危急时刻一箭射死那长枪手,我柳眉也早已一命归西了,说那些干啥。”

柳眉继续说道:“要说危险,那次为了弄到寻找月娘的银钱,我二人动作再慢着一点儿,怕是都变成筛子了,你小子也真够狠的,在敌军的腹心之心,就敢下手袭击对方的哨探。”

萧俊摆了摆手,说道:“那次我们准备得充分,虽然危险,却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危险的当属那次出哨,我们中了贼军的埋伏,我身上被人开了两个窟窿,你小子直接被人一刀劈开了胸甲,那血淌的,我还以为你熬不过去了呢,还好,老天有眼,我俩终于逃进了山中。我脱下你的衣服一看,靠,差点把喂孩子的家么事儿给废了。”

柳眉却忽然小声道:“切,老娘不管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你别把看了老娘身子的事儿到处乱说,老娘将来还要嫁人呢?那日里你不也被人一箭射中胸口了吗,你小子伤得也不轻,还说我。”

萧俊一脚踹翻了门板,仰天长笑道:“能活到今天还真他娘的不容易,为了你我现在还能够在这里喝酒,来,干一碗。”

柳眉一口饮干了碗中酒,忽然大哭了起来:“前几个月,老娘本来高兴得很,终于不用再上战场,终于可回家了,老娘终于可以嫁人了,没想到爷爷却走了,老娘要为爷爷守三年的孝,还得等到二十三岁才能嫁人,到时候老娘真他娘的要变成老娘了,……若是捉到那周猛,老娘非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萧俊一拍胸脯说道:“没…问题,是清蒸、红烧、生腌还是活煮,随你。”

他二人说得随意,院中诸人却是听得惊心动魄,这些年只知道他们在军营之中,正在与敌军交锋,却未料到竟然如此凶险,居然数次险死还生,众人面面相觑,燕氏更是流下泪来,怔怔的看着墙外发呆,喃喃道:“这孩子竟然吃了这许多苦,他却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个当娘的”。

此时萧俊却在“安慰”柳眉道:“象你这种男人婆,反正也嫁不出去,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柳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切,我柳眉若是打扮起来,不比你那月娘妹子差到哪去。哎你说说,我和月娘,你觉得哪个对你更重要些?”

萧俊随意的说道:“你是我兄弟,他是我老婆,根本不是一码事儿,这怎么比?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为兄弟我两肋插刀,为衣服我插兄弟两刀,谁动我手足我扒他衣服,谁动我衣服,我断他手足。”

院中的月娘小脑袋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句话里所蕴含的“玄机”,到底谁更重要呢?

杜氏忽然听萧俊称月娘为妻,心中不由得一动,燕氏却只当他喝醉了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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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燕氏、杜低和月娘来到了柳眉的房间帮忙收拾,昨天柳眉和萧俊宿醉,到最后倒在一起,他二人在军营之中早已习惯,倒也没觉得什么,月娘看在眼里却多少有些放不下,“柳眉姐姐和哥哥同生共死,还救过哥哥的命,当初柳眉姐姐和哥哥一起列阵迎敌的时候,月娘便看出来了,他二人配合默契,神态亲昵,不知哥哥是否会纳柳眉姐姐做妾。”

燕氏在一旁也是叹了口气,她原本对柳眉的男人性格颇有些不喜的,不过自从得知柳眉数次救了儿子之后,她的态度立刻来了一个大转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燕氏走到床前,轻轻拉开儿子的衣襟,萧俊身上那数道伤疤立时便显露了出来,燕氏的眼泪再一次的忍不住涌了出来。杜氏只好在一旁轻劝着,却怎么也劝不住,劝到后来,杜氏透过衣襟看到那伤疤,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月娘本就心疼哥哥,见母亲和娘亲落泪,也跟着哭了起来。

也许是路上太疲累的关系,萧俊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了过来,洗漱完毕之后,萧俊立刻将众人召集到了院中,商议了起来。

“此次上任,山高路远,凶险万分,孙叔身为典史,是要和我一起上路的。柳眉、柳雷还有巧娘都要随我一同前去,月娘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娘亲,还请其他人帮忙照顾好月娘和母亲。”萧俊望着众人说道。

萧俊的话音刚落,刘文植抢上前来,跪倒说道:“求恩公带文植一同前去,文植十分希望能够历练一下。”

吴平也走上近前,施了一礼,嘻笑着说道:“这些年我在衙门从胥吏,一直熬到了现在的案总师爷,倒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带我一同前去吧,我仍然做师爷就好。当然,如果能够让我多学一学钱粮方面的事情,那就更好了。”吴平这番话显然是想要奔着首席钱粮刑名师爷的方向努力。

萧俊望着二人说道:“你二人若是愿意去,我自不会拦着,但此次非同一般,永昌之地十分凶险,我未必能够护得你二人周全……”

吴平嘻嘻笑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以你的本事,自然能够马到功成,一举剿灭悍匪。”

刘文植也面带坚毅之色的说道:“文植不怕吃苦,请恩公带文植前去。”

萧俊却望向刘文植良久,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半晌之后这才道:“好,我带你二人前去。”

第一百二十章 兰州

第二天,萧俊留下了两千两银子,便告别了满脸担忧与不舍的母亲与月娘,带着一行人等直奔永昌。

众人先行来到武昌洪山大营,与哨骑们会合,哨骑们接到六百里加急的调令后,数日前便从贵州前线赶了回来。

萧俊望着面前的二十九个人,多了两张生面孔,熟悉的面孔却一张未少,笑着问道:“居然一个未少?这倒是一桩奇事,据我所知,过去的几个月,大军可是突破了长江防线,攻占了整个湖南的?”

钱大壮心情颇为愉悦的笑呵呵回道:“主要是我们运气好,回到军营后,正巧赶上吴三桂那老小子归西,贼军军心不稳,一溃千里,前几日我等被调到辰龙关,那关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通往云贵的咽喉,比当日的七星台还要难攻得多,我部本来已经被定为了前锋,我们正犯愁呢,兄弟们这次怕是要损失惨重。结果眼看着第二日要攻关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纸六百里加急的调令,把我们给从这鬼门关前给生生的拉了回来。当时我们还纳闷,调令上说,让我们给一位永昌县的萧知县当亲兵,还好牛丁脑子够快,说十有八九应该是先生。”

牛丁在一旁也是溜须道:“先生果然厉害,才几个月没见。接连中了举人老爷和进士,做了县太爷,当然以先生的大才,县太爷也是低了些,不过先生还年轻,不急,不急。”

萧俊却是神色一整,沉声道:“此去永昌,马匪横行,凶险莫测,并不比前线差上多少,诸位还是莫要过于轻敌。”

姚一刀在一旁大喊道:“只要有先生在,我们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众哨骑也随声附和了起来,那两个新来的,则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年轻得不象话的县太爷。

萧俊摆了摆手,制止了哨骑们的七嘴八舌,朗声道:“既然诸位是我萧某的亲兵,那我在这里便重新划分一下,原有的二十九人,加上柳眉、柳雷,共三十一人,还是分为三哨,由德爷、老钱、娘们,分别担任哨长,三哨人马,暂由柳雷统领。”

哨骑们并不知道柳眉改回原名的事情,听到萧俊如此说,通通都理解为了,柳眉担任一哨之长,并且统领所有人马,随即便向萧俊身后望去寻找柳眉,却一眼见到柳眉身着女子装束,大感新奇。不由得嘻嘻哈哈了起来:

“哟,娘们这回变成真正的娘们了。”

“小模样长得还不错啊?嫁没嫁给先生呢?没嫁给先生,考虑考虑兄弟吧?”

“切,你懂啥,咱们是‘亲’兵,这带队的必须得是最‘亲’的兵,知道啥叫最亲不?”

…………

…………

柳眉最近心情正是不佳,见众人调侃自己,怒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娘滚开。”

哨骑们早已和柳眉厮混的极熟,哪里会听得进去?见柳眉发彪,反倒嘻笑得更厉害了。

萧俊将柳雷推到身前,冲着众人说道:“娘们已经改回了原名柳眉,我所说的柳雷,是此人,你们今后归他统领。”

众哨骑望着眼前这个明显毛还没长齐的少年,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那神情分明是说:切,不就仗着是知县老爷的心腹吗,等等,此人也叫柳雷,这眉眼,怎么跟柳眉这么象?

哨骑们立刻全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大笑着纷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小舅子啊,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俺就听你指挥了。”

柳雷有些尴尬的望着眼前这些正调笑自己的哨骑们,一时有些头大,他本就年少,还真不知道如何驾驭这些身手不凡,眼高于顶的军汉。

萧俊淡淡的说道:“你们若是不服,可以试试他的身手。”

话音刚落,钱大壮听一个箭步跃了出来,拉开架势,大咧咧的说道:“俺老钱来试试。”

说完,便抽出大刀便狠狠的劈了过来,柳雷此时也已摆好了架势,挥刀便迎了过来,二人斗到一处,柳雷毕竟年少,还没完全长成,战场撕杀每一击可都是拼命全力的,两人咬牙切齿的狠狠的对劈了足有二百余下之后,柳雷渐渐不支,落了下风。

钱大壮的功夫在哨骑之中算是最好的几人了,否则也不会长期担任哨长,他对柳雷还是比较满意的,跃出战团之外,点头称赞道:“功夫还不错,就是年龄小了点儿,经验嫩些,刚才我若使诈,你早就败了。若是多加锤炼,长大了功夫不会在我之下。”

众军士也都对柳雷的功夫表示了赞许,柳雷见总算是受到这帮军中好手们的认可了,这才挠了挠头,接过萧俊递来的花名册,一一点起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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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重镇兰州,依山傍水,坐中四联,自古以来便是西北地区的中心,早在西汉时期,便设立了县城,历经沧海桑田,屹今为止,已经是一座周长十八余里的雄城。

萧俊立于雄城之下,目光从到处都是炮痕和箭痕的墙垣上掠过,心中却有些感慨,从今日起,自己便要开始尝试着学习如何做一个父母官了,身为百姓的父母官,随便的一个决定,可能就会影响到许多人,甚至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行事决不能象以前那般随意轻率。

萧俊仅在心中略略感慨了一下,便冲着后边一挥,率领着众人从城东南的通元门外,进入到了城中。近几年西北地区的动荡不安,以及盗匪的肆虐横行,使得兰州城内到处都是流民,尤以甘凉地区的居多,甘凉地区因是卫所制,百姓耕种的是官田,田亩所产,除了上缴正常的赋税之外,还需缴纳官租,税赋极重,加之战乱频繁,连年干旱,盗匪猖獗,官兵狠毒,百姓不堪其苦,纷纷逃离家园。

一行人马穿过臭气熏天,污水横流的街道,直接来到城中一处名为悦来的客栈,客栈之外正有一个小厮在不时的四处张望着,见萧俊等人骑着健马,声势浩大的奔了过来,立刻飞也似的奔入到了客栈之内,片刻之后,姚成带着近三十人,从客栈之内恭迎了出来。

萧俊从飞霜之上一跃而下,冲着向自己施礼的众人微微颌了颌首,便大步流星的奔入到了客栈之内,余下的数十人也跟着忽忽拉拉的鱼贯而入,此处早已被姚成包了下来,萧俊直接带着孙子远、姚成、德爷、老钱、柳眉、柳雷、巧娘到了后院的一处包间之内,这才神色冷峻的说道:“前两日,我到巩昌巡抚衙门报备的时候,大致的将永昌的情形了解了一下,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永昌卫城现在已经被马匪攻破,城垣倒塌,一片狼藉,守城参将也逃进了凉州卫。在永昌囤垦的乡民百姓,也大都逃散,只有一些夷胡结寨自保,每寨数百人,这些夷胡民风彪悍,不仅抗拒盗匪,对朝廷的各项政令也是阴奉阳违,虚与委蛇,若是出差役只弄些老弱来应付,税赋更是以各种借口推托。最令人头疼的是,蒙古马匪收拢的这些绿林马匪,散布在了兰州以北各处,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这些马匪就会立刻知晓,我用银两稍微打点了一下,抚衙户房的一位司吏悄悄告诉我说,朝廷发往边关的军饷和粮米,其实已经被劫了数次,只不过都被上官压了下来,现在押运粮饷,采用的方法是多加掩饰,路线多变,化整为零,分成数路,但仍然会有几路被劫,足见其耳目之多。”

萧俊停顿了一下,森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这才冲着姚成询问道:“银子带来了么?”

姚成站起身形微微躬身回道:“回少爷,老爷说,一万两怕是不够,让属下带来了三万两。并且还带来了六位十分可靠的师爷,以及二十二名家人。”

萧俊闻听此言,眼中精光一闪,一拳重重的砸到案几之上,大声道:“好,多出的这两万两倒是正好解了眼下的危局,看来有个强硬的靠山倒是会省却不少麻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乡勇

萧俊略沉吟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永昌城垣已毁,百姓大多逃亡,余下的却又桀骜不训,针对此种状况,本县拟在兰州就地收拢流民,从流民之中直接选拔乡勇,并且在城外暂时扎下一座营寨,操练乡勇,待有了一定的战力后,再带到永昌,以作平贼杀匪,安境保民之用。此事就由巧娘来负责安排吧?孙叔在一旁协助。”

“哦,对了,巧娘是本县的首席师爷,本县若是不在,按惯例,一切事务均应由她在幕后操纵处置,现在本县还未到任,这些事情由她直接出面代替本县即可。”永昌是他和巧娘图谋大事的第一个根据地,自然是要他二人共同管理,顺便也锻炼一下巧娘的能力。

孙子远久居衙门,自然是知道规矩的,见萧俊竟然如此器重于巧娘,虽然不清楚这个丑婆娘的底细,请一个女子担任首席师爷更是闻所未闻,但他生性随和,又自知能力平平,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他的长处在于经验丰富,事无巨细,查漏补缺。

萧俊环视了众人一眼,见并没有什么异议,这才对着巧娘说道:“这收拢流民一事,我的建议是,务必收拢成堡成寨逃难到此,或是某处乡寨携老带幼,成群结队,逃亡到此地的,须有五十人以上而且必须是邻里做担保,才可收容,零散的流民,就是再有本事,再悲惨凄凉,坚决不收。这样便可避免奸细的混入,以我们现在的财力,先收拢四千流民吧,城中的若是不够,可到附近的县城寻找。若是有胆敢将外乡之人冒充成本乡之人收留担保的,一经发现,担保的五十人全部驱逐出去。举报者,一经核实,有赏。”

巧娘显然也是个喜欢做事情的,仔细考虑了一下萧俊的提议,应道:“如此甚好,时间紧迫,我们在城中多购些米肉,让乡勇们好好的将养滋补一下身体,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内对他们进行大强度的操练,尽量提高战力,同时编制保甲,便于对流民的管理。姚成带来的几个师爷,正好派上用场。”

萧俊待巧娘说完,接下来说道:“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便是要解决掉这些马匪的耳目,否则的话,我们带着如此多的流民,以及采购的农具、粮米还有一些银两,浩浩荡荡的前往永昌,怕是还未走到永昌,便被闻风而至的马匪给劫了。马匪们是靠劫掠为生的,不可能豢养太多的人马,估摸着这股蒙古马匪收容的绿林马匪不会超过千人,朝廷也曾经派哨骑打探过,却也只是大致的知道,这股绿林马匪驻扎在甘凉境内,祁连山脉的深处,似乎并不知晓那条通往青海的山间秘道,想必是蒙古马匪对他们并不信任,而那股蒙古马匪或许是过于小心谨慎,或许是习惯于游牧的生活,一般都是在青海境内的边缘游牧,由此推断,这股蒙古马匪应该留有一部分人马和绿林马匪驻扎在一起,随时保持联络。甘凉地区面积广阔,绿林马匪的哨骑分散于如此广阔的地区,人数又不足千人,山寨之内留下的人数必定不多,本县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由姚成想办法打入马匪内部,待取得马匪们的信任后,我和柳眉扮做姚成的子侄,混入山寨之中,柳眉是女子,我二人看上去又极为年轻稚嫩,可将马匪们的疑虑降至最低,轻易得到他们的信任,到时相机行事。”

姚成听闻萧俊交待给自己一个如此刺激危险的任务,脸上反而现出一丝兴奋之色,豁然站起身形,颇为自信的应道:“属下必不负少爷的厚望,”他本是绿林响马出身,萧俊交待给他的差事倒也轻车熟路,难怪会如此的自信,相比之下,哨骑们大都是標头標师、各种“安分守己”的船帮武林门派之类的出身,虽然通晓绿林道上的规矩,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响马,并不适合做卧底这种事情。

孙子远听闻萧俊要以身犯险,在一旁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深入匪穴,这太危险了吧,你若是有失,我又如何向你母亲交待?”

柳眉闻听要进土匪窝当奸细,心中多少有些发怵,颇有些不情愿的插嘴道:“秀才你用那个卦测一下,若再是凶兆,这次说什么老娘也不会跟你去拼命了。”

萧俊摇头道:“卦象一道,可信之,亦不可全信,否则终为其所害,此事我意已决,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难为你。”他现在图谋之事极大,自然不可能再如先前那般随意的用卦象作出决定,据说吴三桂起兵后测过两卦,却因这卦象做出了两个昏馈无比的决定,一个是划江而治,一个是临死之前仓促称帝,他可不想重蹈吴三桂的覆辙。

柳眉见萧俊不肯测卦,只好无奈的嘟囔道:“早就知道,跟着你,准没好事,好吧好吧,看在你替老娘报仇的份儿上,老娘这次豁出去了。”

萧冷望着柳眉,再次微微摇头说道:“以你的性子,做奸细还真是有些不妥,这样吧,让巧娘调教你一个月,教教你如何演戏,如何将女人的魅力展现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柳眉感觉巧娘的怪点子似乎比萧俊还多些,对她倒也有几分信服,她毕竟是女人,听闻萧俊言及将女人的魅力展现出来,立刻转忧为喜,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儿,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嗯,嗯,老娘喜欢巧娘姐姐的那个‘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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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计议了良久之后,便立刻开始分头行事,马不停蹄的忙碌了起来。巧娘知道萧俊有意的锻练自己,也没推诿客气,先是将包括吴平在内的七个师爷全部叫了过来,挨个分配差事,衙门内的师爷都是有着固定的职责和名称的。如挂号师爷、钱谷师爷、刑名师爷等。巧娘按照这些师爷的职责范围进行分工:由协理来客登记的“挂号”师爷,负责登记管理所有流民的信息,建立保甲档案,由协理赋税的“钱谷”师爷,负责购买分配粮米,由协理司法的“刑名”师爷负责除奸防谍,调解流民之间的纠纷,由协理出纳帐薄的“帐房”师爷,负责管理一切帐蓬、军械、木料、日用品、衣物等物资,等等。哨骑们则是负责维持秩序,护卫从城中采购的粮米货物的安全。

这些高薪聘来的师爷不仅专业,办事效率也是极高,没过多久,一批批的物资从城中运了出来,一波波的流民也从城中被挑选出来,萧俊利用便宜行事的告身,在城东北沿黄河的岸边,划了一块地皮,经刑名师爷仔细盘问后,过关的流民便被分到相应的区域,先吃了些粥,又换上崭新的粗衣,搭建营帐,并且建筑木栏围墙,这些流民有活干,有饭吃,有新衣穿,都是一付兴高采烈的模样,城里的流民听闻此事,蜂涌而出,徘徊在附近,希望自己能被选进去,但哨骑们个个如凶神般,披着重甲,端坐于战马之上,使得这些流民多少有些畏惧,却又不敢上前,只是不停的央求着,希望自己能被选进去。

渐渐的流民们大致摸清了收容流民的条件,不少人暗中串联着打算冒充同乡,互相担保,混入这流民营中,但两名刑名师爷每年加起来千余两的工食银两可不是白拿的,二人不仅精明过人,而且怪招迭出,将担保的流民们相互分开盘问,查得极严,使得这些人最终没有得惩。

萧俊此时也是极为繁忙,虽有便宜行事的告身,却也是上下打点,才弄到了一些藤牌、用细竹条捆扎成枪杆的铁头长枪,和一些军中用的大刀,还有少量弓箭,以及军中使用的猛火油。

象兰州这种地方,只要有银子,不少“走私”货还是都能够买到的,萧俊买了不少用来制造火/药的硝和硫磺。同样运到了城外。

第二日,流民的挑选终于完毕,因条件相对苛刻,城中大量零散的流民都没有收容,只收拢了三千二百人,流民生活艰苦,虽然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但过于老弱的都没有熬过来,不少人把年幼的子女又都卖掉了,余下大都是些健男、健妇。巧娘从中挑选出了八百人做乡勇,其中还算勇健者五百,做为“正兵”,三百赢弱的,做为辅兵和辎兵。

萧俊将八百乡勇召集到了一起,他前世穿越小说看得极多,大学时又参加过军训,这一世入伍多年,因此训练这些乡勇倒也轻车熟路。

训练之前,总是要做一翻动员的,流民营内的校场之上,此时八百被挑选出来的乡勇正十分散乱的聚在新垒建的高台周围,萧俊立于高台之上,摆出一付身为父母官的威仪气度,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乡勇,朗声说道:“据本县所知,你们之所以会成为流民,一是因为税赋太重,你们种的是官田,不仅要缴纳田赋,还要交官租,丰年尚可,一遇荒年,实在是苦不堪言,二是盗匪祸害得厉害,时常的攻击村寨砦堡,留在家乡恐性命不保。本县乃新任永昌知县,在这里,本县可以郑重的向诸位承诺,只要你们练好本事,有了足够的能力结寨自保,本县便会带你们回永昌落户,帮你们建立牢不可破的砦堡,分给你们真正属于自己良田,而不是为官家租种的田地,并且只交田赋,不用交官租,只要你们安分守法,便可将田地世世代代的传下去,每人至少二十亩,本事练得越好,分到的田地越多。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藩乱就快要结束了,驻守甘凉的大军即将回转,那些悍匪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本县希望你们能多加努力,用自己辛勤的操练换取更多的土地。”

农耕民族对于土地的热爱是后世之人无法想象的,这些流民们以前租种的都是官田,说白了,只不过是一个有着良民身份的官奴,如今听闻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税赋还减轻了一多半,而且还是永昌那个有着大片良田的地方,立时脸上纷纷呈现出了激动之色。乡勇们的热情倾刻间便被萧俊鼓动了起来,他们现在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为了保卫自己的从未拥有过的,最珍贵的土地而苦练本领。而且练得越好,还会获取得越多,子子孙孙的传下去,对于一个农民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诱惑更大?乡勇们个个热血沸腾,几乎全部胀红着脸,憋足了劲头,恨不能马上操起刀枪,立时操练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胆量

萧俊见军心可用,大感满意,继续朗声说道:“这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军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良好的纪律和战阵配合是一只军队的基础,有了这个,便可以打败远远强大于自己的敌人,本县先教授你们基本队列和阵形……”

接下来,萧俊在这些乡勇左臂上系了一根布条,让他们用布条分清左右,然后开始立正,稍息,齐布走等基本队形训练,当然每日也会抽出时间传授一些军中刀法,枪法,盾法,让他们演练。他诸事繁忙,只是将这些口令教熟了之后,便扔给巧娘不管了,反正巧娘也会这些东西,将来这些东西练得熟了,他和哨骑们再传授给乡勇们一些战阵厮杀的经验。

处理妥当了乡勇的训练之事后,萧俊又从流民中挑选了几个技术好些的铁匠,将瞬发三眼铳的图纸交给了这几个铁匠,他现在是官身,这几个铁匠自然不会怀疑什么,立刻照着萧俊吩咐的开始打造了起来,萧俊虽然不敢大范围的普及他那个半吊子燧发三眼铳,但将哨骑们打造成一只“手枪”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有便宜行事做幌子。

随后又在河道的下方,建了个比较隐蔽的火药作坊,在流民中寻了一些健妇,到城中寻了一个匠师,在匠师的指导下,用三蒸三煮之法,细细的舂上三万下,精制出大批的火药,他毕竟做过爆竹,将配比率按现代火药的配比略微调整一下,最后又将精制出来的火药用糯米汤制成颗粒,萧俊用自己的三眼铳试了试,结果大大的出乎意料,便用这种精制后的改良火药,比清军粗制滥造的那种火药,射程居然足足提高了近一半。最重要的是,穿甲能力大大提高了。萧俊估摸着,五步之内,差不多应该可以勉强击穿双层重甲,以前可是打不透的。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这种火药因为“劲”大,使得三眼铳的寿命也大大降低。好在三眼铳这东西倒也有不少,不行再换也就是了。

最后,萧俊将铁匠们叫到跟前,详细交待了震天雷的制法,让他们自己去鼓捣,这种震天雷,有些象后世的手雷,用一层铁皮,里边包上火药和铁蒺藜,靠炸碎的铁皮和铁蒺藜溅出伤人,比火砖可要厉害多了。

如此一来,感觉这铁匠的数量倒是有些严重不足,萧俊略思索了一下,将巧娘唤了过来,说道:“铁匠少了些,这样,我们让这些新招募的流民推荐,多召集些知根知底的铁匠,必须得是拖家带口的,这样一来便不会被奸细混进来。”

他倒不是怕马匪混进来,马匪混进来最多也就是探探底,目的是为了劫掠财物粮米,倒不会针对他本人做些什么,可若是黄家派来的人一旦混了进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来?

萧俊一连忙碌了数日,虽然整个流民营由巧娘在掌管,但他毕竟也是初涉官场,也要学习不少东西的,因此也是和师爷们一起处理各种事务,明着是监督指导,实际上倒更象是在讨教学习。

经过了数日的训练,这些乡勇虽然作战能力不怎么样,但在高涨的热情支使下,训练得极其刻苦,甚至睡觉的时候还在反复的背诵着前后左右,稍息,立正,齐步走,这些“拗口”的名词。

现在的乡勇们不仅队列整齐,军容完整,而且号令统一,极守纪律,看上去颇有气势,不明底细的人,第一印象便觉得这是一只强军,虚张声势得很。

见训练初见成效,萧俊大感满意,开始了第二步计划,

校场之上,萧俊让人放上一只木桌,摆上一些瓷碗,又在地上摆上一块木板,然后对柳雷吩咐道:“让乡勇们头上顶着这瓷碗,本县要试试箭法。一个一个上前来。”

第一个乡勇有些莫名其妙的被叫了上来,顶着瓷碗站在了木板之前,萧俊站在离这乡勇十步远的地方,张弓搭箭,缓缓的抬起,将箭矢对准了这乡勇,毕竟是被人用弓箭指着,说不怕那是假的,尤其这箭怎么看怎么象是不稳的模样,这乡勇脸上的汗立刻就流了下来。

“嗖”的一声弓弦响动的声音,弓箭一箭便擦着这乡勇的脖颈钉在了木板之上,顺便还刮破了这乡勇的一块皮肉,虽然伤势不重,萧俊用的也只是轻箭,并非军中的重箭,但这乡勇刚才实在是受惊过度,歇斯底里般的大声嚎叫了起来,直听得其他乡勇心惊脸战,知县大人的箭法简直太水了点吧?

萧俊十分“懊恼”的一拍额头,大呼道:“真他娘的可惜,射歪了。”众乡勇这才知道这位知县老爷是要练习箭法。用箭矢将那瓷碗射掉,不过箭法也太差了吧?

“下一个”萧俊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弯弓搭箭,冷冷的说道。

第二个乡勇战战兢兢的走了上来,明显能看出来似乎双腿在打颤,萧俊举起弓箭,对着此人,手忽然不稳了起来,箭尖不时的指上指下,这乡勇开始还能神色紧张勉强坚持,后来实在受不了这巨大的精神压力,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在其身体滑倒的一瞬间,萧俊的长箭突然出手,贴着头皮便钉在了刚才这乡勇脖颈所在的位置。

“啊”萧俊先是大叫了一声,然后这才摇了摇头的说道:“还好晕倒了,不然怕是要出人命了。”

众乡勇闻听此言,许多人脸上惊惧之色更浓。个个苦着脸,一付等着上刑场的模样。

第三个乡勇胆量倒是很壮,上来之后,顶着碗,面无惧色,萧俊用弓箭比量几下,见此人并不太惧怕的模样,一出手,长箭贴着此人左耳钉在木板之上,此人仅是眨了眨眼,脸上的肌肉略微抽动了一下。

萧俊暗自点头,让人将这人名字记下。并且将所有试过箭的乡勇带到校场另一边,和没试过箭的分开。

“本县箭术太差,看着让人笑话,来人,将试箭的场地用帐蓬遮住。”萧俊吩咐道。

旁边立刻有哨骑过来,憋着笑将事先准备好的帐蓬搭建了起来。

之后里边发生的事情外边的乡勇就看不到了,只是不时的听到有惨叫声从帐蓬内传出来。听着让人心惊肉跳。

西北民风还算彪悍,萧俊花了一天时间,和几个箭法好的哨骑轮番休息出手,从乡勇中挑选出一百余名胆量相对大些的。战阵厮杀,越是胆大冷静,越是容易将平时训练所学到的本事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若是胆量不够,过于紧张,动作走形,通常连平时训练的三层水准都达不到,对于一只新军,这种胆量大的乡勇用处颇多,或是结阵作战时置于第一列,或是危急时化做敢死队冲阵,或是设伏时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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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流民营门口,萧俊和柳眉身着布衣,骑乘着普通的蒙古战马,各自只简单的挎了一口普通的长刀,马背上悬了一张常见的硬弓及一壶箭矢,冲着身后诸人拱手告别之后,这才在孙子远等人担忧的目光中,打马直奔兰州的西北方向绝尘而去。

二人只奔驰了数十里,便在一处密林前停了下来,萧俊与柳眉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步入了密林之内,还没有走出多远,密林之中忽然现出五道身影,无声无息的便围了过来,萧俊飞快的扫视了一眼这五道身影,见其中一人正是姚成,心中略松了口气,脸上故意现出欢喜之色,迎了过去,说道:“三叔,您来啦。”

柳眉的表演天赋虽然不怎么样,但这段日子经过巧娘颇有成效的“调教”之后,倒也大有长进,此时也是象一个小姑娘般的跑了过来,欢声道:“三叔,阿眉好想您。”

姚成拍了拍柳眉的脸蛋儿,亲昵的笑道:“阿眉都长成大姑娘了,三叔差点儿认不出来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

萧俊望着姚成十分老练的表演,心中不由得暗自慨叹:“这些老江湖果然个个油滑得很,看来自己以后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要多请些老江湖担任教头才是。”

柳眉此时脸上也恰到好处的现出调皮和欢快的神色,只是演技不到位,多少有些做作,还好马匪们都是一群粗心大意的莽汉,不会留意这些细节。

周围的四名马匪见萧俊和柳眉都是年龄不大、涉世不深的模样,脸上的戒备警惕之色很快便消失不见,神色也轻松了起来,一行人来到密林深处,柳眉从马背上取下了些事先准备好的酒肉,冲着众马匪笑语盈盈的说道:“诸位大哥,我和哥哥准备了些酒肉,各位整日在外边奔波十分辛苦,吃些酒肉慰劳慰劳自己吧。”

几名马匪闻到酒肉的香气,早就有些把持不住,现在又恰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已经是有些饿了,仅是略犹豫了一下,便纷纷围拢了过来,享用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计

姚成冲着正享用着酒食的众匪十分客气的说道:“我们叔侄二人久别重逢,正好晚上叙叙话儿。今天晚上便由我们叔侄放哨吧?各位尽情享用酒肉就是。”

几名马匪中的匪首,听到姚成的请求,先是犹疑了一下,这才摇头道:“非是我们怀疑你,你毕竟来的时间短,这两个又都是生茬子,按规矩,今天晚上还是由你和朱六儿一同放哨吧。”

姚成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争辨什么,此时柳眉却已经十分“好客”和“热情”的劝起酒来,她的头上已经重新生出乌黑的长发,梳成了少女常见的发髻,穿着一套素青色的粗布衣裙,脸上略施了些脂粉,经过刻意的修饰和打扮后,倒也颇有几分姿色,长年的军旅生涯却又使得柳眉在脂粉的香气中透露着那么一股英姿飒爽的风韵,倒也十分吸引人。

柳眉的“美人计”还是比较成功的,众匪有“佳人”座陪,鼻中嗅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望着眼前如花的笑魇,虽然没有放开酒量豪饮,却也不知不觉的多饮了几杯。

入夜,萧俊和姚成跃到一颗大树之上,一边望风出哨,一边装做轻声的聊聊家常的模样,而那个朱六儿,却伏在不远处的一处暗哨之内,因多喝了几杯,这朱六不久之后便忍受不住酒力,沉睡了过去,轻微的鼾声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萧俊见其他的马匪也都是已经睡下,这才极轻声的询问道:“情况如何?”

姚成同样极轻声的回道:“属下毕竟也是绿林响马出身,虽然口音不是本地的,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前几日寨子里做了一笔小买卖,我拼尽全力奋战,斩杀了一名把总,数名官兵,缴了份不错的投名状,彻底赢得了马匪们的信任。否则的话,今天他们又怎会对你们如此的松懈。我见匪首对我已颇有些好感,便借机提出,有两个侄子和侄女,虽然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武艺不凡,在老家杀了权贵的公子,被迫逃离家乡,前些日子想方设法托人捎来口信说要投奔于我,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寻一处好的山寨,将他们接过来。那匪首听闻你二人武艺不错,年龄又不大,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萧俊皱了皱眉说道:“斩杀将官?万一以后被人指认出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啊?”

姚成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初入伙的马匪,必须得缴上一份投名状的,况且姚成的职责就是保护少爷,只有杀掉个有份量的,才能够尽快的取得马匪们的信任,既方便行事,又可让马匪们对少爷不会起疑心。至于善后之事,少爷勿虑,姚成自有办法。”

萧俊听姚成说的在理,也没再说什么,只听得姚成继续说道:“这匪寨内大致的情形和你当日所说的差不多,这股绿林马匪的山寨在祁连山的深处,距离永昌大约有三四天的马程,匪寨在一座悬崖的顶端,十分的险峻,易守难攻,从山上到山下只有一条路,设有山顶、山腰、山脚三道岗哨,每道岗哨各设一明一暗两哨,相距极近,以便相互照应。寨内有五十名蒙古马匪留守,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从秘道返回青海,将大股马匪调来,这些马匪一般都是先行进入山寨之内恢复一下马力,补充给养,略作休整之后,才会进入甘凉腹地劫掠。”

姚成说的极详尽,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将自己这一个月来打探的消息全部倒了出来。

萧俊听完姚成所述之后,沉吟了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按照我原先的打算,本欲将马匪诱至永昌城下,依托坚城,设下埋伏,一举歼之,但现在实际的情况却与我原先设想的出入太大,我们若是端掉了这股绿林马匪,势必会引起蒙古马匪的警觉,这股马匪大风大浪不知经历了多少,可谓是极其狡猾,再想让他们上套就可难了,现在看来,只能是趁着他们对我们的动作一无所知,近来又是一帆风顺,有些轻敌大意,出其不意,一战灭之。趁着这几名马匪还在熟睡,我们先将这匪寨的地形及位置画出来……”

天亮的时候,五名马匪纷纷醒了过来,萧俊客气的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略作洗漱,吃罢了朝食之后,众匪便出了密林,按规矩,要先将萧俊和柳眉送回山寨。

就在众人离开密林不久,一道身影从暗处无声无息的钻了出来,却正是姚一刀,姚一刀猎户出身,极擅长隐匿和追踪,再次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姚一刀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底下,迅速的挖出一个布袋,将布袋打开,扫了一眼里面的几张图纸和书信,便揣入到了怀中,冲着周围打了个手势,又是三名哨骑不知从何处突然现出了身形,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飞快的退出了密林,哨骑们长年出哨,反跟踪和反侦察的能力自然是极强的,没过多久,便返回了流民营寨,将布袋交给了巧娘。

巧娘将布袋之中的图纸和书信取出,仔细看了数遍,脸上现出一丝凝重之色,思虑了半晌之后,这才对着一旁的两名哨长和孙子远说道:“萧知县已经有了明确的谋划,要我等立刻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务必于今日准备妥当,所有百姓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永昌,并且由孙典史暂时扮作知县。”

巧娘说完便将书信交给了孙子远,之后又将吴平叫了进来,吩咐道:“吴先生,麻烦您办件事情,想办法到城中将一条消息恰到好处的散播出去,就说江南富商家的大公子出任永昌知县,携有大量粮米和银两,并且从军中请来了一百精骑护送。”

吴平对于萧俊请一个满脸伤疤的丑女就作首席幕僚,还是颇感意外的。毕竟这太过于有悖常理,还好这段日子不管怎么说已经适应了下来,对巧娘的本事多少还是有几分信服的,应道:“学生这就去办。”

不久之后,整个营寨开始骚动和忙乱了起来,百姓们各自打点行囊,收拾包裹,并且不时的小声议论着,或是兴高采烈,或是脸上带有忧色,毕竟现在甘凉还有着大股彪悍的马匪。这段日子,哨骑们从邻县陆续收拢了八百流民,凑足了四千之数,又从中选拔了二百乡勇,现在营寨之内共有一千乡勇,分为六百“正兵”,四百“辅兵”。

第二日清晨,巧娘交待了一下,便带着哨骑悄悄离开了营寨,孙子远则按照巧娘的交待和萧俊信上的吩咐,从一千乡勇中,挑选出一百名膀大腰圆,扮相极佳的,换上从城中新购置的一百套棉甲,这些棉甲外边包裹着一层绸缎,上边有许多闪亮亮的泡钉,将里边的棉片和铁片固定,看上去极其的华丽,这百名乡勇皆骑着健马,手持精良的刀枪,列成整齐的阵势,看上去十分威武,不知实情的还真容易被唬住。余下的九百名乡勇,亦是穿着整齐的卦坎,虽然不是军服,但队列严整,军容肃穆,也是颇有几分强军的架势。

孙子远则坐在一顶绿呢官轿之内,位于开路的二百乡勇之后,由百名“精骑”拱卫着。

在队列的中间则是一溜的大车,车上虽然盖着油布,但也能猜测到其中除了杂物之外,应该是有着大量的粮米。在队伍的最后方则是数千名流民,携老扶幼,向前缓缓行进着。

这支队伍的目标实在是太大,还未走出多远,便将附近不少的山贼草寇、哨探吸引了过来,不过见这千名护卫如此的精干,不少山贼马匪直接打消了劫掠的念头。但在不远处的一道山梁之上,此时却有五名马匪正满脸兴奋的注视着车队,仿佛正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这五名马匪商议了片刻之后,其中两名马匪便向着兰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两名马匪回转了过来,将自己打探到了消息禀报给了这只小队的匪首,不久之后,这五名马匪再次留下了三人,吊在车队的后方,另两人则向着西北方疾驰而去。显然应该是回山报信去了。

马匪们有着自己的联络方式,这两人自然不会一路疾驰回匪巢,那样的话马力也是吃不消的,二人疾驰了一阵之后,联络到了另一批马匪,将消息传递完毕之后,便回去寻找原来的三人,继续辍在“肥羊”的后边。

……………

萧俊等人一直疾驰了三日,来到了一处山口,马匪们将萧俊和柳眉的眼睛蒙住,又行进了不到一天的模样,这才将蒙着眼睛的布条揭下,萧俊揉了揉眼睛,适应了有些刺目的光线之后,向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陡峭的山峰,这山峰宛若一只蹲立着的蛤蟆,一面是刀削般的岩劈,另一面则是极陡峭的山坡,山坡之上,只留有一条直通山顶的“之”字形道路,道路的两侧则有着不少人为炸开的小型断崖,匪寨便座落在这山峰的顶端。

山道之上,能看到的岗哨共有三道,分别位于靠近山顶、山腰、靠近山脚,三道岗哨皆位于一个突出的石台之上,位置极其显眼。

萧俊和柳眉沿着仅能并排行走三四匹马的险峻山路,被带到了山顶,山顶之上建有一座长宽约百步的主寨,主寨之前还建有一圈类似于“羊马墙”的寨墙,围成了一处类似于“瓮城”的区域,这里也是马匪们平时用来溜马和操练的校场,同时也是守寨的最后一道屏障。

从山顶上回头望去,山顶、山间、山腰三道明哨,尽收眼底,除非是将这三道岗哨及羊马墙上巡哨的马匪同时除去,否则的话,要想偷袭,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更何况还有三道暗哨伏于暗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此处地势险要,防范严密,就算是调来数万官军,也未必能够攻得下来。萧俊不由得暗自概叹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流

穿过由羊马寨墙围成的“瓮寨”,便是主寨了,主寨之内大都是一些各式各样的房舍,足有数百间。

不久之后,二人被带到寨子正中的一处颇为宽广的院落之内,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正窝在一张太师椅上,在屋檐下乘凉,见萧俊二人进来,这才懒懒的张开眼睛,淡淡的询问道:“这两个娃儿,就是姚兄弟说的那两个子侄?”

姚成赶快走上前去,说道:“回大王,他们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两个子侄,别看这俩娃儿年龄不大,身手却还不错,并不比我差上多少。在这寨子中也算是好手了。要不您派人试试?”

这中年汉子用阴骛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萧俊和柳眉几眼,见二人年纪甚轻,萧俊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柳眉则是略有几分娇羞的模样,随即便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用了,过几日有桩大买卖,把他俩带去,一来试试身手,二来也缴份投名状回来,下去吧。”

姚成再次施了一礼,带着萧俊和柳眉走了出去。二人在山寨中的一切,自然会有小头目负责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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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萧俊和柳眉各自抱着大刀,随着姚成缓缓的向寨门外走去,按照规矩,新人是要多加“历练”的,象夜间出明哨这种辛苦而又危险的差事,自然应该由新人来做,明哨实际上只是一种摆设,仅仅起些诱饵的作用,一旦明哨被干掉,山寨之内立刻便知晓有敌人攻山,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伏于暗处的暗哨,大都由有些经验的老匪负责。但萧俊和柳眉刚一入山便被安排出明哨,倒也有些意外,按照萧俊的估算,怎么也得熟悉了解几天,或许因他们过于年轻,或许是由于姚成的投名状所起的作用,或许是这几年马匪们过于顺风顺水了,使得马匪们对他们消去了戒心。

临出哨之前,姚成塞给了负责安排出哨的小头目一点银两,商量道:“这俩娃头一次出哨,我这当叔的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要不今天晚上的第三道明哨由我来把守吧?也好有个照应。”

山寨“承平”已久,这小头目连字都不识得半个,头脑简单得很,见有银子可拿,被钱财蒙了心窍,倒也没多想,直接便答应了姚成的请求。

姚成装做向萧俊传授经验的模样,见周围没有人注意这里,这才极轻声的说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寨子中的二十五名蒙古马匪,于两日前便离开了寨子,想必是应该去联络大股马匪去了。这些报信的马匪一般会在七八日后带着大股的马匪赶回来。现在寨子中算上那二十五名蒙古马匪,也只不过不到二百人的模样。”

萧俊沉声道:“乡勇们现在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但队列整齐,进退有度,极易迷惑敌人,被误认为一支强军,再加上一百伪装出来的精锐,以蒙古马匪们的谨慎,此次必定会倾巢而出……”

瓮寨的校场之上,此时正有十几个同样新入寨不久的马匪在操练着,其中的两人见到萧俊,却是齐齐的一惊,一直目送着萧俊的背影出了寨门,这二人才寻到一个角落,低声商议了起来,其中一个马脸汉子轻声说道:“当年我们曾见过此人一面,可以确定是此人无疑,此人尚未到任,却居然直接跑到这里来当奸细。此事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另一个刀疤脸的汉子应道:“我们来得过于匆忙,人手不足,与外界又联络不上,却不知此人在入寨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手脚?此人敢到此处,必定有所图谋,如今之计,只能是铤而走险,直接到马匪头子那里,将此人的身份说出来。只是家主交待,此人狡诈异常,行事需极其谨慎,我二人还需想个稳妥的法子才是。”

二人又密议了半晌,向其他人打听了下萧俊入寨的事,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这才回到主寨之内,直接找到那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刀疤脸神色恭谨的禀报道:“大王,我二人临来之前,曾经听到一条传闻,朝廷特意派来一人,任永昌知县,专为对付我等,此人名叫萧俊,曾在军中效力,我二人为匪时,恰好与之打过一次交道,倒也认得此人,刚才我二人在校场之上操练的时候,却见此人混入了寨中,不由得大惊,特赶过来禀报,此人就是今天入寨的那个少年。”

这中年汉子本来正闭目养神般的躺在太师椅上,听闻刀疤脸的一番禀报之后,双目猛然张开,射出一道阴狠的凶光,随即却又将双目缓缓的闭上,淡淡道:“两日前传回来的消息说,永昌知县,正带着大批辎重随着流民前往永昌赴任,而且那黄毛小子如此年轻,你说他竟然是朝廷委以重任的知县?”

刀疤脸语气肯定的回道:“此人文武双全,屡立战功,十九岁便中了进士,兄弟愿以性命担保,此人必定是那永昌知县无疑。”

中年汉子冲着旁边的一个小头目询问道:“马松兄弟,刚才那黄毛小子可是你负责安置的,他是因何事入的山寨来着?”

这马松立刻回道:“回大王,他说在家乡的时候,因妹妹被人调戏,一怒之下把一个当官的儿子给杀了,这才逃了出来,他说,那官吏是大族出身,又恨他入骨,遣出高手,四处寻他,他没有办法,才逃到这里。”

中年汉子微微点了点头,冲着刀疤脸说道:“下去吧。”

刀疤脸还想说什么,中年汉子却将脸猛的一沉,厉声喝道:“下去。”

刀疤脸只好满脸不甘的退了出去,马松见刀疤脸他们离开,这才询问道:“大王,此事当如何处置?”

中年汉子冷冷道:“若刀疤脸说的是真的,那黄毛小子便是官面上的人物,不过那小子太年轻了些,看着不象,若这刀疤脸说是假的,那他便是那黄毛小子的仇家官吏派来的,同样和官面上大有瓜葛,不是真心来投的……”

马松挠了挠了脑袋,问道:“此事倒也有些麻烦,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呢?”

中年汉子语气阴冷的说道:“麻烦个屁,今日天色已晚,兄弟们大都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多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以对质为名,将那黄毛小子和刀疤脸,还有他们的同伴一同叫来,全部杀了,反正他们两伙人马必有一伙是官面上的奸细,此事你去安排。”

马松脸上现出媚笑,溜须道:“大王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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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寨山脚之下不远处,此时巧娘带着三十名哨骑,正静静的伏于密林之中,有了姚成所画的大致的路线图,经验丰富的哨骑们先是伪装成本地的小股马匪,附后在姚一刀的带领下,沿着马匪们一路之上留下的痕迹,很快便寻到了此处。

此时哨骑们已经重新换上重甲,巧娘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只“千里眼”,这“千里眼”是在京师时花高价从一个洋人那里淘到的。

巧娘冲着众哨骑说道:“没想到萧知县他们刚一进山便被安排出哨,并且三道明哨皆由我们的人把守,此乃天赐良机,现在我们只需把旁边的三道暗哨除去,便可悄悄摸进寨子,灭了这伙马匪,我们于黎明前发起攻击,诸位还有什么问题么?”

钱大壮笑道:“那个千里眼还真是好用,敌人的暗哨就好象藏在眼皮子底下一般,这山上的地形过于狭窄,人多反倒碍事,此次由我和德爷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德爷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巧娘神色凝重的继续说道:“切记,一旦摸入匪寨之内,绝不可走脱一名马匪,哪怕是漏网了一人,整个谋划便会功亏一匮,诸位行事务必谨慎小心。”

钱大壮拍了拍腰间的燧发三眼铳,颇为自信的说道:“有了这玩意儿,只要能摸进寨子,那百来个马匪,保管让他一个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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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寨之内,刀疤脸正满脸忧色和马脸汉子商议着:“也不知那马匪头子是否听进了我的话,这萧俊果然狡诈无比,居然在入寨之前,伏下先手,诬我二人是他的仇家官吏派来的,如今他在山前出哨,虽然这寨子防范严密,但以此人的足智多谋,我二人还是小心些为妙,今天夜里,我们守在这屋子中,轮流注意寨墙上的动静,一旦有什么状况发生,立刻大声示警,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袭

夜已深,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柳眉立于靠近山脚的石台之上,颇有些倦意的四处张望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山风不时的拂过,吹动枝叶的声音。

借着朦胧的月色,柳眉忽然发现左侧断崖上的一株小草,冲着与风向相反的方向,微微动了动。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来了。”随即忽然捂着肚子,向左侧走了两步,满面羞红的冲着伏在不远处,暗哨内的两名马匪轻声说道:“两位大哥,奴家,奴家,有些内急,想要摆柳儿,可是这山道之上,又寻不到个合适的地方儿?”摆柳儿是江湖黑话,女子解手的意思。

虽然柳眉突然暴露暗哨的位置,不合规矩,但这两名老匪整夜闲着无聊,旁边有个年轻的女子相伴,却又碍于规矩不能出声,早就心痒难耐,见柳眉主动过来,询问的却又是不雅之事,二匪脸上均露出坏坏的笑容,其中一人哄骗道:“妹子,出哨是不能离开原来的位置的,不如赶快在这里就地解决了吧,一旦山顶上的,发现你不在哨位,以为有人攻山,那就麻烦了,回去可是要受到严惩的。”

另一人也帮腔道:“那可是要剥去上衣,鞭打后背的,到时候脸可就丢大了。”

柳眉似乎信了二人所说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双手却不由自主的作出宽衣解裙的动作,这两名马匪立刻将双目瞪得溜圆,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目光也被柳眉的动作牢牢的吸引了过去。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的断崖之上,无声无息的现出了两道身影,这二人轻手轻脚的向前疾行了数步,随即躬紧身形,如两道离弦的利矢般,猛的向暗哨中的两匪扑了过去。二匪刚刚察觉有异,这两道身影已扑至身后,其中一名马匪,只觉得嘴巴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紧接着喉头一凉,又是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另一名马匪则是感觉到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柳眉见钱大壮和德爷端掉了暗哨,冲着二人打了个手势,整理了一下衣裙,不屑的看了一样刚才戏弄自己的两个“死匪”,动作麻利的回到了石台之上,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萧俊于山腰之上,影影绰绰的看到了柳眉的异样,心知哨骑们已经开始动手,估算了一下时间,略等了一会儿,装做困倦已极的模样,先是不停的打着哈欠,最后干脆坐了下来,不久之后,居然鼾声如雷的睡了过去,不远处暗哨内的两名马匪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十分不耐的从哨位中走了出来,用脚踢了萧俊一下,低声道:“快起来。”却见萧俊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大怒,一脚狠狠的踢在萧俊后腰之上,萧俊吃痛,一声闷哼,条件反射般的窜了起来,却是不小心窜至石台的边缘,脚下一空,便要滑落下去,随手一捞,抓住马匪的衣襟,顺势猛的向下一带,那马匪身形不稳,一个踉跄,栽倒下去,二人顿时“挂”在石台的边缘,差点掉到断崖之下,留在暗哨之内的马匪,见二人挂在了石台之上,正琢磨着是否帮二人一下,忽然感觉身后有异,还未等反应过来,便忽然感觉到一双大手,一只托在了自己的下巴之上,一只按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之上,这大手猛的一扭,这马匪只觉得颈部传来一阵极度扭曲的剧痛,耳中同时听到自己颈骨的断裂之声,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挂在石台上的马匪,见两道身影突然出现,灭掉了一同出哨的同伴,不由得大惊,还未等喊叫出来,喉中却是突然一痛,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了起来,最后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萧俊随手拔出短刃,将这暗哨推下断崖。趁着夜色,山腰发生了什么,上边也看得不甚清楚,只能是影影绰绰的看到,第二道明哨似乎是睡着了,旁边的暗哨将其踢醒,二人撕扯了几下,然后那明哨重新回到哨位,暗哨虽然消失不见了,但这本就十分正常,十有八九又伏回暗处去了。

第三道明哨的姚成见到萧俊的异样,知是已经开始动手了,从怀中掏出一只酒瓶,随手甩到不远处的暗哨之内,随意的说道:“天快亮了,马上就要换班了,二位整两口吧,这是我侄子从家乡带来的好酒,味道不错,二位尝尝,回去睡个好觉。”

三道暗哨,最重要的是第一道暗哨,有前两道暗哨守着,第三道暗哨要松懈得多,两名马匪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酒瓶,顿时一股浓郁至极的酒香喷涌而出,两名马匪受不住诱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各自泯了一小口,但这馋虫一旦被勾出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克制住的,这酒确实相当不错,二人虽然极力克制,还是不知不觉的,多喝了几口,不久之后,困意上涌,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姚成见状,知道自己加了料的美酒起了作用,马上冲着山下打了一个极隐蔽的手势。

三道暗哨全部被拔除,山脚下的哨骑们立刻沿着各处断崖,飞快的攀爬了上来。巧娘则与两名同来的马夫,留在密林深处照顾马匹。这两名马夫是从乡勇中挑选出来的,身手也还尚可。

此时羊马寨墙之上,有六名巡哨的马匪在来回逡巡着,近三十名哨骑趁着夜色,借助着地形的掩护,悄悄的在羊马寨墙前十几步的斜坡上,各自找好可藏身的洼地,或是藏匿于树木,大石之后,静静的潜伏了下来。

没过多久,天光渐渐放亮,黑夜已经过去,白昼即将来临,十几步之内的事物清晰可见,萧俊见时候差不多了,立刻于第二道明哨的石台之上,举起右掌,猛的向下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随着萧俊一声“令”下,哨骑们几乎齐齐从藏身之处跃了出来,身形刚刚稳住,便闪电般的张开手中弓箭,每四五人对准一名巡哨,还未等惊得目瞪口呆的巡哨们反应过来,手中的利矢便如化作一道道利芒射了出去,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利矢瞬息之间便钉在了这些巡哨的咽喉、胸腹和头脑之上,有的巡哨一直到死去,脸上依然定格着惊恐至极的表情………

见哨骑们已经得手,柳眉和萧俊迅速从哨位上飞奔至山顶,与众哨骑于主寨的寨墙之下会合,略略休整了一下之后,三哨人马,一哨直奔主寨左翼的寨墙而去,另一哨直奔主寨的右翼寨墙而去,还有一哨,则是守住正前方的寨墙,匪寨临崖而建,只有三面寨墙。萧俊则是被编入到了右侧寨墙那一哨人马当中,这哨人马归柳眉统领。

刀疤脸和马脸所住的屋子之内,马脸汉子正昏昏欲睡的注视着主寨寨墙上的情况,如今已经天光放亮,基本上可以算做是一夜无事,他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不时的打着盹儿,偶尔醒过来,注视一下寨墙上的情况。

当马脸汉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寨墙之上现出了数道身穿重甲的身影,也许是困倦已极的缘故,这马脸汉子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后却激灵一下猛的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仔细定睛观瞧,确是军中的重甲兵士无疑,不由得大惊,一脚踹飞了窗棂,歇斯底里般的大喊了起来:“敌袭,敌兵已攻入主寨。”

哨骑们未曾料到,刚刚攀上主寨的寨墙,便被马匪们发觉,立刻改变作战方案,每侧寨墙的十名哨骑,两两一组,每隔二十步一组,分散开来,迅速飞奔到位,各自守住属于自己的一段区域,随后纷纷取出弓箭,动作沉稳的张弓搭箭,对准了寨内。

随着马脸汉子的狂呼示警,这些终年在刀尖上行走的绿林马匪们,先是迷迷乎乎的从睡梦中被惊醒,随后便突然清醒了过来,个个如条件反射般的从屋中拎着各式武器便冲了出来,待见到三面寨墙之上,仅是稀稀疏疏的站立着二三十名敌军之后,顿时勇气大增,嚎叫着便扑了过来,试图将敌人从寨墙之上赶下去,夺回主动权。

萧俊半跪于寨墙之上,将手中的一张比普通的三石硬弓,还要强些的四石硬弓拉成了满月,稳稳的对准了四十步开外,那中年汉子匪首的大院,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萧俊始终感觉此人给人以一种危险的感觉。如果说今天有马匪能够逃脱的话,此人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就在刚才那马脸汉子大声示警之时,这匪首也是衣衫不整,满脸阴狠惊怒之色的拎着大刀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这匪首两三个箭步,便窜至院门附近,就在其身形刚刚闪入院门的一刹那,萧俊双眸之中精光一闪,手指一松,一道利矢瞬间破空而出,那匪首身形刚刚窜出院门,忽然感觉左侧劲风扑面,余光迅速一扫,却见一道黑芒已经欺至颈前,不由得大骇,偷袭之人箭法之高明,实乃生平仅见,这一箭射得极聪明,利用院门对自己视线的遮挡,计算好提前量,恰好在自己刚刚奔出院门时,迎面“撞”上对方射来的利矢,根本避无可避,危急关头,这匪首猛的一扭身,但为时已晚,劲矢挂着风声狠狠的贯入到了脖颈之内,虽然避开了咽喉要害,却也将其射成了重伤。

这匪首被萧俊一箭贯入脖颈,还未及反应过来,柳雷的箭矢也已拍马赶到,直接从这匪道的左耳贯入大脑,这匪首闷哼了一声,便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夺寨

其他的哨骑此时也是利矢纷纷攒射而出,专门寻找手持鸟铳的马匪下手,萧俊第一箭命中匪首之后,迅速抽出第二枚箭矢,目光飞快的在匪寨中一扫,便看到一名马匪,手持鸟铳,鬼鬼鬼祟祟的躲藏于一堆谷物之后,正偷偷的向一名哨骑瞄准,这马匪倒也小心,仅头颈露在外边,萧俊见状,毫不迟疑的将箭矢对准这马匪,略瞄了瞄,“嗖”的一声,利矢化作一道流光,转瞬之间便钉在这马匪的咽喉之上,几乎在这马匪中箭的同时,这马匪手中的鸟铳也响了起来,却是歪了一些,铳弹从哨骑的头顶飞了出去。

哨骑们飞快的射出了两轮箭矢,至少撂倒了三四十名马匪,其中一多半被直接射死,另有不少被射成重伤,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嚎着。

此时跑得快些的马匪已经冲至寨墙之下,正前方寨墙上的哨骑们立刻收起长弓,两人一组,一人摘下腰间的藤盾防护,另一人则从背上卸下一筒火箭,随即飞快的点燃,刹那之后,正前方的寨墙之上,腾起一片硝烟和火光,百余道劲矢,带着烟火的轨迹,极其迅猛的射入到了匪群之内,匪寨三面都是绝路,只有正前方有一条通往山下的生路,出于求生的本能,马匪们绝大部分都是下意识的冲着正前方的寨墙冲去,因此倒也十分的密集,这一轮火箭发射出去,竟然射倒了二十余人,不少中箭的马匪只是受伤,大声痛呼了起来。

两侧寨墙上的哨骑们倒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并没有急着收起弓箭,而是好整以暇的仔细瞄了瞄,再次射出两轮弓箭,放翻了近三十名马匪,寨子中余下的二十五名蒙古马匪,倒也沉稳,并没有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的冲出来,而是在判明形势后,突然从靠近寨子后侧的院落中冲了出来,这二十五人,皆手持强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至一处相对开阔之处,飞快的列成两排,张弓搭箭,对准了正前方寨墙的哨骑,显然这些蒙古马匪要利用自己出色的箭术,用乱箭消灭掉为数不多的敌人,打开缺口。

哨骑们身经百战,又岂会给他们机会?侧翼的哨骑们,几乎在这些蒙古马匪们甫一现身之时,见对方手中全部拿着弓箭,便断明了对方的意图,纷纷取下背上的火箭,在蒙古马匪们阵势刚刚列好的一刹那,无数的箭矢便突然从两侧密密麻麻的飞射了过来。这二十五人,排着密密的队形,本身便是一个好大的靶子,暴风骤雨般的箭雨过后,几乎每人身上都至少插了四五根利矢,这些利矢入体极深,纵然大多都只是受伤,却也是伤得不轻。

哨骑们身着重甲,因此仅是用臂盾护住头脸,即便是被对面哨骑射出的流矢击中,也没什么大碍。

此时匪寨之内,有战斗力的马匪已经只余下六七十人,哨骑们再次改变战术,一哨人马继续牢牢的守住正面的寨墙,两翼的哨骑则从寨墙之上纷纷跃下,两两一组,一人持盾护卫,一人手持燧发三眼铳攻击,冲入余匪之中,大杀四方了起来。

马匪们眼看着同伴还未与敌交手,便纷纷被寨墙之上射来的利箭射倒,不由得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见敌人终于跳下寨墙,与自己短兵相接,立刻怒吼着纷纷举着大刀向两翼冲了过去,一名马匪,手举大刀,一刀便冲着一名手持三眼铳的哨骑狠狠的怒劈了下去,这马匪含恨出手,刀势又疾又猛,眼看着便要劈中,就在此时,旁边一面藤盾忽然疾探了过来,于电光火石之间,将长刀稳稳的接住,这马匪正欲抽刀再劈,却见对面哨骑手中的三眼铳,忽然腾起一道火光,紧接着便觉得胸口被大锤用力敲了一记,之后便是一阵彻骨的剧痛,仿佛整个胸口都被这大锤敲穿击碎一般,这马匪惨叫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三眼铳的轰鸣之声,不时的响了起来,伴随着马匪们的惨叫,不断的有马匪被火铳轰倒,马匪们眼中原本如噬血般的疯狂也渐渐变成了惊恐和绝望。

那刀疤脸和马脸汉子,却是一直躲在屋中,观察着外边情势的变化,见哨骑们仅三十人,便将这些本事不低的绿林马匪们杀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不由得大为惊惧,如今的情形,只有擒贼先擒王,干掉萧俊,或许还有一丝生理,二人迅速商议了一下,从屋中飞快的窜了出来。一人从地上拾起一杆鸟铳,略检查了一下,另一人则是张弓搭箭,二人先是隐于一处柴垛之后,算准时机,突然齐齐现身,对准十几步开外,正与柳眉毛配合杀敌的萧俊,几乎同时将手中的铳箭射了出去,二人的这一波攻击十分的突然,距离又颇近,铳弹与箭矢瞬间便袭至萧俊胸前。

萧俊与柳眉久经战阵,数次险死还生,许多动作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般的本能,几乎在马脸汉子和刀疤脸将铳箭对准萧俊的一刹那,柳眉下意识的柳腰疾扭,肩部借势猛的用力一顶,瞬间便将萧俊撞开,她身形相对矮小,几乎在撞开萧俊的一刹那,一颗铳弹擦着她的肩膀便飞射了出去,这偷袭之人枪法倒也奇准,差点射穿萧俊的心脏,而那只射向萧俊的利矢,也同时牢牢的钉在柳眉竖在身前的藤盾之上。

此时匪寨内,余匪们已经被“手枪”队员们杀得七七八八,余下的十几人,见势不妙,纷纷窜入房屋之中,躲藏了起来。守在前方寨墙上的哨骑们,居高临下,牢牢的将这十几人窜入的房屋记住,指挥着底下的哨骑们,清剿残匪,那刀疤脸和马脸汉子倒也十分的机警,一击不中,便飞快的窜入旁边一栋房屋之内,试图做困兽之斗。

哨骑们恼这二人偷袭萧俊,清剿躲入房屋之内的残匪时,这二人首当其冲,哨骑们见二人身手敏捷,若是冲进屋内十有八九会中了这二人的暗算,连想都没想,直接从腰间纷纷取下一枚“震天雷”,点燃引信,顺着窗户便扔了进去,刹那之后,屋内响起一连串极为密集的巨响,紧接着便听到这二人痛苦至极的惨呼声。

片刻之后,这二人便撞翻了门板,惨叫着从屋内翻滚了出来,两人现在的情形可谓是惨不忍睹,身上插满了大小不一的铁片,以及铁蒺藜,有不少显然已经没入到了体内,大片的皮肉被炸飞,血肉模糊,这二人的惨呼之声越来越弱,最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见不活了。

解决了这二人之后,哨骑们每两人一组,各自盯住一处藏匿着马匪的房屋,其中一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圆圆的瓷瓶,点燃瓶口的引信,刹那之后,一股呛人的浓烟便从瓶口冒了出来,这哨骑随即将瓷瓶扔入房屋之内,片刻之后,屋内便传出剧烈的咳嗽之声,夹杂着怒骂之声,仅过了不一小儿,马匪们便极其狼狈的从屋中纷纷窜了出来,却被早有准备的哨骑们纷纷用手中的三眼铳打倒。

这种瓷瓶,是萧俊和巧娘受后世催泪弹的启发,用江湖中的迷烟,加上狼毒、湿锯末、砒霜、草头乌等物,“精制”出来的,虽然头一次使用,倒也好用,哨骑们现在几乎快被他二人打造成了“特种”部队。

此时战斗已基本结束,地上到处都是呻吟惨呼的马匪,以及许多血淋淋的尸体,萧俊扫视了一眼战场,沉声命令道:“德爷领着本哨人马,于寨墙之上巡视,防止漏网的马匪趁机逃脱,老钱,领着本哨人马收拢尸体,同时将重伤的马匪全部关押起来,另外,将那些受伤较轻的,也全部刺成重伤,无论受伤轻重,腿上全部补上几刀,防止其逃脱。娘们,你负责安排三个人换上马匪的装束出明哨,同时再派两个人下山将巧娘他们和马匹速速带上来,余下的四人继续细心搜索山寨,防止有漏网之鱼。姚成,你搜查一下匪首的院子。”这些马匪,若是只上缴人头,难免会有杀良冒功的嫌疑,将其活捉,呈交给有司衙门,有了大量的口供,才会座实剿匪的功劳。

众哨骑轰然领命,立刻分头忙碌了起来,不久之后,藏匿在密林深处的马匹还有巧娘他们被带了上来,重伤的马匪也全部被关押了起来,马匪们还掠来了三十几个妇人,这些妇人在刚才剿匪的时候,都躲在了屋中,此时也被哨骑们搜了出来,暂时被关进了一所靠近悬崖的大房子里。除了这些妇人,四名哨骑倒也没发现有其他的漏网之鱼。

姚成在那匪道的院子里搜查了半晌,这才来到萧俊的近前,将数本卷册呈上,禀报道:“少爷,刚才属下大致查看了一下,这寨子里囤有数千石的粮食,近万两的纹银,都在匪首那间院子后院存放着。”

萧俊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几本卷册,一本是花名册,上边记载着八百八十二名绿林马匪的姓名,另外几本则是帐册,将帐册丢给巧娘,笑道:“这次收获还是不错的,不过大股的蒙古马匪还没有入彀,还不能掉以轻心。”

巧娘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冲着钱大壮吩咐道:“老钱,领着本哨人马火速下山,按萧知县原定的谋划,将乡勇们带过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速度越快越好。”

钱大壮拱了拱手,应道:“俺老钱办事,你放心。”说完带着本哨人马,急急离去。

见钱大壮离去,萧俊命余下的哨骑们,再次拆房挖地,对整个山寨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这次搜索倒也有些成效,居然还真的从两处地板的夹层之内,搜出两名漏网的马匪。

此时巧娘也将此次的详细战果整理了出来,此次攻寨,包括伤重不治死去的,共计歼灭马匪一百一十八名,其中蒙古马匪十人,重伤七十八人,其中蒙古马匪十五人,共得粮六千三百石,银九千二百余两,马匹五百匹,以及大量的兵械鸟铳和皮甲,从马匪身上翻出银千两,按规矩全部分给了众哨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伏击

就在众哨骑与马匪们激战的时候,孙子远也已率领着数千流民,来到了平番县城之外,兰州距永昌走官道大约有七八百里的路程,行至此地已经算是走完了三分之一。

孙子远命大队停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县城,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这才冲着身后的众师爷说道:“这几日乡民们被逼着日夜赶路,着实过于辛苦,不少人已经有支撑不住的迹象,再走下去,恐生民变。不如暂且在此地驻扎下来,让百姓们好生歇息歇息,一会儿我入城去交涉,在这城外划下一块地皮。”

这几日日夜疾行,百姓们已经有被拖垮的征兆,休整一下,这些师爷们自然是十分赞同的,纷纷表示赞成。

闻听要扎营休息几日,疲累不堪的百姓们顿时欢呼了起来,虽然已经颇为疲劳,但还是飞快的扎下了营寨,然后便纷纷钻入自己的帐蓬,补觉去了。

孙子远入城办理完了相关事宜,便立刻回到营寨之内,将柳雷叫到近前,商议道:“俊儿的谋划想必你也已经大致知晓了,按原定的谋划,你速速带八百乡勇,和大量的辎重,日夜疾行,向西南方行进,未遇到俊儿遣出的哨骑之前,切莫进山。”

也许是头一次带领大军出战的缘故,柳雷年轻稚嫩的脸上,露出十分兴奋和期待的神色,大声应道:“属下听令。”

孙子远看着他那付热血沸腾的模样,却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还是让吴平和你一起去吧,有事可和他商议一下。”

孙子远毕竟是上官,又是长辈,他也不敢违拗,只好一脸不情愿的应道:“遵命。”

不久之后,五百正兵、三百辅辎兵,共计八百乡勇,随着柳雷向西南方疾行而去。只留下那一百扮相极佳的“精兵”,以及一百辅兵,共计二百乡勇护佑营寨。

……………

蛤蟆峰山脚之下,五名马匪骑着十匹健马,沿着隐密的山道,缓缓的行了过来。外出刺探情报的马匪们,大都是五人一组,临行之前带些米面,多则月余,少则半个多月,便会回山补充一下给养,同时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挑些有价值的呈报上去,离山久的,可在山上轮休几日,由其他的人出山接管他们的出哨区域。

这五人便是回山补充给养的,临近山寨,五人神色渐渐轻松了起来,回山补充给养,自然包括可以找那些妇人放松一下,五人有说有笑的沿着“之”字形山路向上行去,虽然三个明哨看上去有些面生,但这本就十分正常,寨子内通常都是由新入伙的马匪出明哨。他们离山这么久,说不定又新入伙了几个。

五人毫无戒备的进了“瓮寨”,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瓮寨之内冷冷清清的,平时这里总是多少有些人马操练的,马匪们正有些狐疑之时,忽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便看到几个巨大的拒马从寨门的门楼上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将寨门堵死,紧接着十名身披重甲的军士突然出现在寨墙之上,个个手持强弓,冷冷的对着他们,马匪们突逢大变,还未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这些披甲军士们手中的利箭便突然射了过来,如此近的距离,也就十步左右,马匪们的大脑还处于一片凌乱和茫然当中,劲矢便已袭至身前,五名马匪几乎毫无悬念的被纷纷射落马下,哨骑们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每两人对付一名马匪,胸腹之上中了两箭,能活下来的,便扔到那推受重伤的马匪之中,活不下来的,直接清理掉。

这些回山的马匪倒也不多,从朝食之后,到日落之前,一般每日大约回来二三十人,五六队人马,攻下匪寨的第二日还回来了两批报信的马匪,被哨骑们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将这些马匪全部射杀。

直到攻下匪寨的第四日上午,疲累不堪的乡勇们,才终于赶到了蛤蟆峰的山脚之下。

萧俊和巧娘此时早已在山下候得有些焦急,蒙古马匪们可是马上就要过来了,二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一付淡定沉稳的模样,但内心却多少还是有些没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算得再详细,也极有可能毁在某一个细节上。

钱大壮行到近前,翻身下马,冲着萧俊禀报道:“先……老爷,八百乡勇已经全部带了过来,临来的时候,后面吊了两波马匪的尾巴,都被我们在山口处给解决掉了,有两个身手不错的,鬼鬼祟祟的吊在大队后边,这二人行踪倒也隐秘,但有姚一刀在,这二人那两下了,倒也不够看,本打算将这二人擒下,拷问一下,没想到这二人居然极为滑溜,差点让他们逃了,幸好我们有神铳,一顿乱轰,将这二人打成了筛子。我们怀疑他们是老爷的仇家派来的。”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德爷那一哨被我派到了前面不远的谷口堵着,但我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你带着这哨人,去支援一下他。”蒙古马匪通常都是出山劫掠的时候,才会派出侦骑将散落在四处的绿林马匪收拢一部分,当作马前卒和炮灰,所以派遣两哨人马堵截回山补充给养的马匪,应当是万无一失了。

钱大壮应声领命,转身便带着哨骑们离去了。

萧俊登上一块大石,目光冷冷的从众乡勇脸上扫过,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本县乃两榜进士、世族大家之子,身上还带有七品战功,可是前几日,却听说有一伙不开眼的土匪,想要动本县救济流民的粮米银两,本县一怒之下,趁着匪寨空虚,带着三十个兄弟,端了他们的匪窝。”

乡勇们望着不远之处,位于险峰顶端的那座颇具规模的匪寨,不由得暗自咋舌,虽然这些乡民见识浅薄,但多少还是有些阅历的,能够在这种险地,建成这样一座寨子,绝不可能是一般的土匪,县太老爷带着几十个人就给端了?这难度可不小啊?

蒙古马匪在甘凉地区的威名实在过于响亮,被传的神乎其神,萧俊担心乡勇们知道了实情,心理压力过大,会影响对这股马匪的伏击,因此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

见乡民们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露出敬畏的神色,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吹嘘起了作用,萧俊这才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这股土匪非同一般,如今大股的悍匪即将回山,见我夺了他们的寨子,杀了他们的人,必定会疯狂的报复,攻打本县的流民营寨,到时候遭殃的可是诸位的家眷。”

乡勇们前些日子还只是一群流民,靠别人施粥为生,每日食不裹腹,时常饿着肚子,如今总算能吃饱了,却听闻有人要图谋自己的粮米,甚至还要伤害自己的家小,脸上纷纷露出义愤至极的神色。

而且,更重要的是,好容易日子有了些盼头,遇到这么一个管吃管住,承诺分给土地,“钱多人傻”的知县,这些将自己逐出家园的土匪们,却如附骨之蛆般的阴魂不散,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这些土匪现在分明是往死路上逼他们。乡勇们越想越是愤怒,他们现在学会了本事,有了武器,还加入到了一个战斗团队当中,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自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任人揉捏。许多人不由自主的纂紧了手中的刀枪,脸上的神色也狰狞了起来。

见不少乡勇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一付要拼命的架势,萧俊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摆出一付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本县既然能摸了他们的寨子,自然有把握全部灭了他们。只要你们听从本县的吩咐,包管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众乡勇此时心中的怒火已经被萧俊撩拨了起来,纷纷叫嚷道:“应该如何做,老爷尽管吩咐,我等甘愿赴汤蹈火。”

萧俊见乡勇们群情激愤,战意激昂,心中又踏实了几分,神色一整,肃然道:“本县虽有破敌的良策,但还需要诸位全力相助才行,这丑话说在前头,战阵厮杀,非同儿戏,任何一人哪怕是极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一会我等先在这山上设下陷井,随后会进行相应的操练,但凡犯错者,每次罚地一亩,赏给成绩优异者,军法无情,本县可是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诸位到时莫有怨言。”

众乡勇纷纷应道:“我等必不会让老爷失望。”

简短的战前动员之后,萧俊跃下大石,寻到巧娘说道:“你我图谋之事颇大,我在军中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战争经验,你却大多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缺乏实战,此次伏击马匪,正好是一次不错的历练。就由你来指挥安排吧。”

巧娘笑道:“前边的路你都已经帮姐铺好了,只剩这最后一步,姐要是再做不好,那姐还不如特么直接找根绳挂树上得了。”

不久之后,在巧娘的指挥下,乡勇们开始忙碌了起来,她和萧俊原定的计划是在蛤蟆峰之下的山谷内,伏击歼灭这股马匪。

蛤蟆峰座落在祁连山脉深处,周围自然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峦,在它的对面,便是一座远没蛤蟆峰险峻高大的山峰,两座山逢之间形成了一个约有两里多长的狭长山谷,这山谷呈喇叭形,一端是狭窄到只能容数马并行通过的谷口,另一端的谷口则是呈开放形,足有百步宽,这种地形,并不太适合伏击,但不太适合,并不等于不能伏击,只不过伏击的效果差些罢了。萧俊经过仔细的盘算思索后,觉得这地形其实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彀

最近状态不佳,码字码得慢了些,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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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些征战多年,百战余生的积年老匪比起来,乡勇们的战力,实在是差得太远,按照萧俊的估计,正面作战的话,八百乡勇,就算是结成严密的阵势,能挡住一百马匪的冲锋就算不错了,因此,只有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于有利的地形,设下圈套,将马匪引入彀中,突然发起雷霆般的攻击,利用火箭、震天雷、火砖、万人敌、神火飞鸦等诸多“神器”,对马匪进行无差别级的火力覆盖,丝毫不给其以任何喘息之机,任凭其本领高强,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当初收拢流民之时,萧俊便招收了大量的铁匠,铸造了大量的震天雷、铁蒺藜、铁枪头,还利用手中火药作坊制造出的大量优质火药,制作了极多的神火飞鸦之类的燃烧性火器,原本是打算把这些东西带到永昌,依托坚城对付这股马匪的,因情况有变,此次全部带了过来。而且当初流民们离开兰州拔营起寨的前一天,巧娘按萧俊的意思,将兰州城所有的铁匠铺搜刮一空,所有铁钎、铁棍之类的全部买下,同时用便宜行事的告身打通关节,又花费巨量的银钱到军中又搜刮了不少带铁头的投枪,大量的火箭,等等。按巧娘的话说,他二人要用银子砸死这些马匪。

乡勇们先是在蛤蟆岭对面的那座山峰靠近山脚的地方,布满了大量密密麻麻的各种陷井,又做了大量的拒马,之后,便在巧娘的命令下,演练起了各种伏击时使用的手段,近一个多月的队列训练,竟然使得这些乡勇们的纪律性极强,比如说最关键的隐蔽行踪,这些流民出身的乡勇,于如此高温酷暑之下,按照巧娘的要求,伏于草丛之中,任凭蚊虫叮咬,竟然真的能做到纹丝不动,其意志之坚,令人惊叹。

萧俊大为满意的冲着巧娘说道:“这些乡勇,还真能忍啊,就连哨骑们都做不到。”

巧娘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切,他们敢不忍么?姐都跟他们说了,如果谁要是动一下下,一亩地就没了。”

萧俊摸了摸鼻子,笑道:“估摸着他们现在心里已经骂到你的第十九代祖宗了。”

……………

祁连山北麓,山势险峻,蜿蜒起伏、层峦复涧,秀谷相迭,林木蓊翳,地势险要,在密林深处,蜿蜒狭窄的山道之上,此时正有一只长长的马队,在山峦之间缓缓的行进着,这只马队约有千余人,却带了至少五六千匹战马,平均每人竟然有四到五匹战马,这些战马,除了不时的换骑,节省马力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那便是每次劫掠后,用来驮运大量的战利品,银子、粮食、绸缎、玉器或者是女人。

马上骑士们大都身形矫健,神情冷漠,眉宇间充斥着一股暴戾之气,据说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如果杀人杀得多了,便会是这番模样。

马队共分为两部分,最前方是一百五十名“尖兵”,亦可称为前锋,在先锋的身后五十步远,则是大队主力,本来尖兵应该离大队更远些,但首领卓特巴巴图尔说过,这些都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不愿意让他的兄弟们冒过多的风险,因此只是象征性的拉开了些距离。

巧娘立于蛤蟆峰的山顶之上,望着山峦间那条缓缓蠕动的长蛇,眉间现出沉思之色,这些马匪,平均每人四骑或五骑,在狭窄的山道上列成了一只长长的纵队,足足有四五里长,而用于伏击的山谷却只有两里多些。要想将尽可能多的马匪拖入到山谷之内伏击,显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而且,乡勇们昨天上午才赶到此处,急急的布下大量的陷井后,只训练了大半夜及一个上午,这些从未经历过战阵厮杀的乡勇,在实战之中究竟表现得如何,却还是个未知数。

一个时辰后,马匪的前锋,终于从那一处极窄的谷口处,进入了山谷,又向前继续行进了一里有余,来到“之”字形山路的入口处,带队的头领,分出了十个人,照看数百匹马匹,余下的一百四十人,则是一人牵着一匹马,沿着狭窄的山路,向峰顶行去,留下的这匹马是用来到山顶上驮运给养的。

曲折的山道总共长约三百余步,将近一里的距离,因过于狭窄,这些马匪排成一列,相互之间又略有些距离,因此整只队伍拉得极长,当带队的头领沿着盘回立陡的山道来到寨门之前时,最后一名马匪,却连靠近山脚的第一道明哨还未走到。

山顶之上,此时却是寨门紧闭,寨墙上则是有数名面生的巡哨,来回的逡巡着。蒙古马匪和绿林马匪分驻两地,绿林马匪又时常的出哨,在劫掠中充任炮灰被消耗掉,不断的补充新人进来,因此寨墙之上的生面孔倒也没引起这些蒙古马匪的怀疑,但这紧闭的寨门却让最先登到山顶的马匪头领大感疑惑,这头领先是狐疑的望着羊马寨墙之上几名若无其事的巡逻着“马匪”,见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的发生,立刻冲着寨墙之上用生硬的汉语怒吼道:“泥们滴首领呢,快叫他滚出来,把寨门打开,老子们要进去。”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满脸歉意的从寨门之上的门楼处探出头来,冲着寨门指了指,满脸赔笑道:“抱歉,抱歉,寨门坏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大王他们昨夜多喝了几杯,已经遣人去叫了,一会就出来。”

这头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透过圆木栅栏的缝隙,依稀可见寨墙之内,几名“马匪”正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修理着寨门,似乎是门轴坏了。

马匪头领仔细看了门楼上的小头目数眼,脸上带着怀疑的神色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山寨的首领我大都认得,怎么没见过你?”

这小头目连忙说道:“小人姚成,刚入寨子一个多月,因前些日子做一桩买卖,杀了个把总,颇有些微功,回来后,便担任了个小小的队长,今天正好轮到我带队做门官儿,哦对了,小人斩杀清将的时候,不少从草原过来的爷,可是都看到了,不信您可去问问他们。”

姚成的话这头领倒是信了,做那笔买卖的时候,他也在场,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大约的想起来了些。

虽然寨门突然坏了,此事颇为的蹊跷,但这马匪头领又不是木匠,对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懂的,也只能耐心的等待了起来。

这一等,居然足足等了一刻钟,虽然时间并不长,但烈日炎炎之下,马匪们还是有些焦急了起来,不少人已经大声催促了起来,

此时山脚之下,马匪的后队早已赶到,并且已经有近半的马匪进入到了山谷之中,这些马匪同样分出人手照看大多数马匹,余下的人每人只留出一匹驮运给养的马匹,因前锋还“卡”在盘山道上,后队的马匪也只能围拢聚集在靠近山道入口的附近。

山脚下的众匪当中,一名面色阴沉,面如重枣,方面阔额,身材敦实的中年大汉,此时正满脸疑惑之色的望着山顶,此人便是纵横甘凉数年,声名显赫一时的马匪头领卓特巴巴图尔。

开始的时候,巴巴图尔倒也没怀疑什么,毕竟此山险峻异常,防范严密,数日前才刚刚有二十余名兄弟从寨子里回到草原,短短数日之内,便被人无声无息的给端了,这有些太不可思议。

但他毕竟在阴谋诡计当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心中却是隐隐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巴巴图尔面色凝重的将目光向四周缓缓掠过,却见自己的部下正源源不断的从狭窄的谷口涌了进来,大量的人马挤在了山谷之内,此时若是有一只人马从背后突然发起攻击,自己必定损失惨重。

他征战多年,“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自然是懂的,想到此处,猛的抽出马刀,指向另一侧百步宽的谷口,大吼道:“冲过去,速速离开山谷。”

山顶之上,巧娘藏匿于寨门的门楼之内,早已通过千里眼,将巴巴图尔表情的每一丝变化看在眼中,就在巴巴图尔挥剑急急指向谷口的一刹那,巧娘便断明的他的意图,虽然仍然有近二百马匪还在山谷之外,并没有进入到山谷之内,但计谋已经被识破,由不得多想,巧娘当机立断,冲着旁边的数名乡勇喝道:“吹号角。”

几乎在巴巴图尔刚刚吼出命令的一刹那,数道悠扬嘹亮的号角声也十分突兀的响了起来,从山顶之上远远的传播了开去,随着号角声的响起,三名扮作“明哨”的哨骑,突然身形疾扭,足下拼命一蹬,从石台跃到旁边的断崖之上,同时飞快的点燃石台下的一根引信,然后便玩了命的豹窜进不远处暗哨的哨坑之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猛轰

几乎在三名哨骑扑进哨坑的同时,三声剧烈的爆炸声猛然响起,响彻山谷,竟是这三人同时炸毁了石台,阻断了山道,这条“之”字形山道共分三段斜坡,三道明哨便设立在三个斜坡折点处,为防止敌兵攻寨,石台附近放置了大量的滚石,平时都用绳索拴着,剧烈的爆炸不仅炸毁了石台,更是将这些滚石上的绳索全部震断,这些滚石在强大的爆炸之力推动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山道便碾压了过去,山道上的百余马匪,纵然本事不低,但变起仓促,又身陷绝境,却也无计可施,石台附近的七八名马匪,几乎在爆裂声响起一刹那,便在强大的气浪冲击下,从山道之上抛射了出去,无论是炸死的,轻伤的,重伤的,在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之后,全部摔成了肉泥。

而山道上幸存下来的马匪,还未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反应过来,便有无数的滚石砸了过来,一块巨大的滚石,携着爆炸所产生的强大冲势,几乎在爆裂声炸响的一瞬间,便被推射了出去,重重的拍在一名马匪与其身侧战马的脑袋之上,顿时人脑马脑全部脑浆迸裂,这滚石一击得手,随后一路狂奔,先是将一名马匪连人带马撞得飞出了山崖,随后将一名躲闪不及的马匪挤压在山壁之上,成了一团肉酱,紧接着又将一名马匪砸得骨断筋拍,向后倒飞了出去,这滚石连连得手,借助着从斜坡上下落的冲势,威势也越来越猛,呼啸着便冲着前方的一名马匪砸了过去,但这马匪毕竟位置比较靠后,对于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匪来说,只要给他们一丝丝的机会,就足够了,这马匪几乎在滚石砸中自己的一刹那,猛的窜了出去,同时手中的套马绳也急急的飞了出去,牢牢的套住旁边的一处凸岩,将整个身躯吊在断崖之上。

但仓促之间,想要恰好在旁边寻到一处凸岩倒也不容易,整个山峰的断崖之上却也只有十余名运气好些的马匪,于电光火石之间寻到了这一丝丝的机会,找到了可套住绳索的地方,“挂”在了断崖之上,其余的全被滚石砸死。

就在哨骑们炸断山道的同时,谷内的马匪主力,同样也遭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山道上的爆炸声刚刚响起,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匪们,便已经意识到了中了别人的圈套,还未及有所动作,便忽然看到山谷的上空飞来黑鸦鸦的一片,数量之多,几乎遮挡住了天空,刹那之后,这些“不明飞行物”,便纷纷跌落到地面之上,并且剧烈的爆裂开来,腾起大片大片的烟火,声势极其惊人,这些神火飞鸦,本身并未装载多少火药,却带了三个能发出巨响的炮仗,此物民间称为“悍地雷”,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萧俊又特意加大了药量,几乎能将附近的人耳震聋,这些炮仗的最外层包裹了不少铁屑,随着震天动地的爆烈声,向四周溅射了出去,山谷之内可是有着大量的马匹的,这些战马在从未经历过的巨大的声响、周围不时燃起的团团火光,以及不断的溅射到身上的飞屑的刺痛下,几乎全部变成了惊马,狂嘶惊叫着便向前冲去,但这些战马实在过于密集,不少战马撞在一起,互相将对方撞翻在地,却又被后边冲过来的乱蹄踩死。

马匪们原本是各自牵着一匹战马等候着上山的,在无数的神火飞鸦出现在了天空的一刹那,便动作熟练的飞身跃上战马,迅速举起手中的盾牌,对准了天空。生长于大漠的马匪们从未见过这种能够在空中飞行的武器,敌人一出手便使出了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再加上山寨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端了,所有的迹象表明,对手极有可能是官军中的精锐,而且事先又设下埋伏,看来今日要凶多吉少了,身陷绝境,背水一战,所有马匪的眼中都露出了疯狂和噬血之色。

神火飞鸦并不具有杀伤力,只是用来惊吓战马的,这倒是大大出乎马匪们的意料之外,正是由于这种意外,使得马匪们措手不及,神火飞鸦不仅惊扰了战马,同时在爆裂之后,还腾起了大股的硝烟,一时之间遮云蔽日,几步之内,不能视物,马匪们纵然本事高强,但现在的情形,周围到处都是剧烈的爆炸声,战马的狂嘶之声,使得这些马匪全部变成了“聋子”和“哑巴”,浓浓的硝烟又几乎让他们变成了“瞎子”,战马的不受控制,使得这些习惯于马背上作战的武士几乎等同于“瘸子”,纵然他们“身残志坚”,空有一股血勇,却也只能是任人屠戮。

一名马匪在战马受惊的一刹那,便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仗着对马性的熟悉,迅速操控安抚战马,但未曾料到从侧后的硝烟之中突然窜出一匹战马,一头便将自己的座骑拱翻,这马匪猝不及防,被甩落下马,正要爬起来,却见迎面突然闪出一匹战马,扬起铁蹄便冲着自己的面门狠狠的踏了过来,这马匪大惊,一个侧滚,避开了这致命一击,正稍稍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到左腿一阵剧痛,却是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匹战马,一蹄踏断了自己的大腿,这马匪还未从剧痛中反应过来,一只铁蹄忽然从后边重重的踏在他的后背之上,虽然隔着一层皮甲,却也是宛若被大铁锤狠狠的敲了一记,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这马匪挣扎着正要努力爬起来,一只铁蹄重重的踏在脖颈之上,踩断了他的脖子。

山谷内的战马实在是太多了,纵然马匪们骑术高明,个别骑术高超之人,甚至还可以在惊马之间,凭借着极其有限的视野,来回跳跃换乘,但仍然有至少百余马匪被惊马撞落马下,死于乱蹄之下。

对马匪们的攻击自然不会仅限于神火飞鸦片一种,这只是前奏,在神火飞鸦腾空之时,山顶上的羊马寨墙之上便突然齐齐冒出百名乡勇。紧接着无数的滚木擂石从寨墙之内被扔了出来。

那马匪的前锋头领和手下的七八个兄弟首当其冲,这些人立于寨墙之下,刚刚反应了过来自己遭遇到了伏击,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寨门上的门楼上便突然扔出了至少十余段滚木和滚石,饶是马匪们颇有些本事,但周围的巨木和巨石实在是太过于密集,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那马匪头领,连续躲过了两块滚石和一块滚木之后,终于没能躲过一段长达丈余的巨型滚石,被滚石结结实实的砸在胸口之上,身躯顿时倒飞而出,满脸惊怒绝望之色的翻滚下了陡坡,竟然也变成了一块“滚木擂石”。寨门口其他的马匪自然也是无一幸免。

就在刚才神火飞鸦爆响后一刹那,第一波滚木擂石已经滚落到了山底,由于马匪们大都集中在靠近山道入口处,因此战马甫一受惊之时,相当多的战马都是向山道的方向拥挤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挤做了一团,加上遮云蔽日的硝烟遮挡,因此当这些从陡坡上奔腾跳跃而下的巨型滚石,挟着从高处坠落的威猛声势,狠狠的贯入到到了下方匪群之中的时候,许多马匪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一块丈余长的巨型滚石,在陡坡悬崖之上接连几个“弹跳”之后,借助着强大的冲势,呼啸着便冲入硝烟之中,将两名挤做一团马匪,连人带马直接拍成了肉泥,这滚石连毙四命之后,意犹未尽,凭借着从陡坡上滚落的惯性,贴着地皮便向前横冲直撞了过去,接连将数匹战马的四肢撞折,又从一名落马的马匪身上碾压了过去,最后又将一名马匪撞得骨断筋折,倒飞了出去,持续滑行了足有二十余步,这才停了下来。

这些滚石并非都是巨型的,也有不少小型的,下落时却恰好砸在巨石之上,形成“跳弹”,飞射出去,或是将马匪砸得脑浆迸裂,或是砸飞了小腿手臂,一时之间,剧烈的爆炸声中,马匪们的惨呼之声,参杂其中,不绝于耳。

这些马匪毕竟皆是百战余生之士,在遭到突然攻击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了,敌人还未现身,目前敌人所凭借的“武器”,除了落石,主要的还是惊马,想要靠惊马将自己杀死,或者制造出足够的混乱,然后祭出更厉害的后手,这些马匪们想通了此点后,几乎豪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马刀,用力的挥了下去,直接将自己座下正惊慌乱窜的战马杀死,山谷中仍然还有大匹的惊马,只要能扳回劣势,还有大批的马匹可用,马匹并不缺少,杀掉爱骑之后,马匪们迅速从马背之上取下弓箭,或者是鸟铳、投枪等武器,凭借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个个伏低身形,凭着直觉向着山谷的中心地带飞奔而去,很快便集结在了一起,迅速列成了严密的步阵,以马盾护于胸前,斩杀一切胆敢冲过来的惊马。

第一百三十章 设伏

既然是伏击,自然是要关门打狗的,就在马匪们腹背受敌,前有滚木擂石砸落,后有神火飞鸦袭扰的时候,东西两侧的谷口也同时展开了攻势。

西侧狭窄的谷口处,一名马匪看到谷内上空,突然现出大量“飞鸦”,脸上刚刚现出吃惊的神色,耳畔猛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便感觉到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的拍在自己的身上,这“巨手”的力量极大,仿佛浑身的骨骼都被拍碎了一般,内脏更是仿佛被拍得翻转了过来,绞在了一起,然后便感觉到这巨大的冲力将自己的身躯高高的抛向天空,之后又重重的摔落了下来,一同落下的还有大量的碎石泥土,倾刻间便将这马匪“淹没”,谷口的数十名马匪和近百匹战马,几乎全部遭到了相同的命运,两侧近百颗参天大树似乎先前就被做了手脚,随着剧烈的爆炸,成片成片的倒了下来,与大量的碎石混在一起,将谷口牢牢的封住。同时也将谷内和谷外的马匪分成了两段。

二十名乡勇,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几乎在谷口被封死的一刹那,便跳至断树碎石之上,同时引燃手中的火箭,凭借着先前的记忆,大片的箭矢射入到了浓浓的硝烟尘土之中,刚刚进入山谷的十几名马匪,还未从剧烈的爆裂声中缓过来,正被震得有些发蒙,无数的箭矢便从硝烟石屑之中突然钻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被射落马下,然后没死的,几乎全部被惊马踏成了肉泥,这些乡勇皆是从那些胆大的乡勇中挑选出来的,战前,萧俊曾经许诺过,每杀死一名马匪,赏五亩地,难怪这些乡勇会如此兴奋了。

由于山谷中地形的缘故,马匪们多余的战马都被存放在了东侧相对宽阔的谷地之内,共有约五十名马匪在照管着。这一侧的马群在受惊后,几乎半数以上的惊马在本能的驱使下冲着相对宽阔的谷口冲了过去,刚刚冲到谷口,最前方的惊马几乎同时马失前蹄,向前栽倒了下去,谷口处竟然挖了一个长长的,上边覆着草皮做伪装的陷马坑,但乡勇们毕竟准备的时间过短,这陷马坑在栽进去两批战马之后,很快便有要被填满的趋势。

就在此时,百余名乡勇从两侧的密林之中,推着独轮小车,狂奔而出,小车之上装着拒马或是油罐,在颠簸的山道上居然跑的飞快,这些乡勇胆量奇大,面对着侧翼疾冲过来的万马奔腾,脸上丝毫不带惧色,飞奔至指定位置,将拒马迅速摆上,用木楔楔住,又将油罐砸碎,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这些乡勇们还未将所有的拒马全部摆好,便已经有战马跃过陷马坑冲了过来,狠狠的撞在拒马之上,悲嘶着便从拒马上翻滚了过去,数名乡勇被翻滚的惊马砸倒,被人拖出来后,却仍然咬着牙,将自己的差事做完,这些乡勇顶着战马声势惊人的冲击,迅速将拒马布置妥当后,便飞一般的向后迅速退去。

大部分惊马多少还是有些智商的,见前方有障碍物,立刻便下意识的沿着拒马向侧翼跑去,而后方的惊马却又冲了过来,顿时惊马们相互冲撞踩踏,或是被陷马坑中柔软的马尸绊倒,场面异常混乱。

山谷之外,未进入山谷的近二百名马匪,在异变突起后,靠近谷口的数十匹战马,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个个惊嘶狂鸣,不顾一切的向四周惊散而去,却很快便陷在了周围的灌木丛中。

后边的悍匪,先是微微一惊,随后纷纷动作麻利的撕下衣襟将马耳堵上,这些悍匪从未在山林中作战过,堵上马耳之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几乎个个眼中闪过一丝惘然。

在崇山峻岭的地区,地形通常只有两种,山峰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山谷,这二百名马匪所在之处便是一处十分宽阔谷地,山谷虽然地势还算宽广,但除了中间一条人为开辟出的羊肠小道之外,周围都是灌木及树木,并未如蛤蟆峰脚下的山谷那般,为了存放马匹,将树木大都砍光,因此极不利于马匹行进。

这些马匪亦是有着近千头战马,列成了长达数百步的纵队,马匪中的一个头领,反应倒也极快,在观察了周围的地势和地形之后,立刻大声呼喝了起来,不久之后,前后离得近些的马匪,全部弃了战马奔至这头领的近前,离得远些的,则骑着战马排成一列,沿着小路冲了过来,之后也迅速下马集结。

二百马匪很快便聚拢到了一起,等着这头领拿主意,这头领只不过相当于汉人山匪中的一个小头目,又从未在山地作战过,耳中听闻山谷之内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心中也是有些焦急,情急之下,用蒙语大声喊道:“大漠的雄鹰不能在山林中殒落,山口的对面是和我们一同喝着叶尔羌河水长大的血亲兄弟,我们一定要打通山谷,将他们救出来,巴尔思带五十个人攻击正前方堵塞的山口,拔都和阿尔布古各带二十五个人从两侧的山坡之上迂回包抄,脱里带十个人照顾身后的马匹,其余的人留在我的身边,尽量分散开,警戒两侧山峰上可能发动的伏击,随时准备支援巴尔思他们,长生天会保佑他最勇敢擅战的子民,为了准葛尔部的尊严和荣耀,让敌人在我们的马刀下战栗吧。”

说完,猛的抽出马刀,怒吼道:“冲。”

随着这头领一声令下,百名马匪手持马刀和马盾,有的手持鸟铳,嗷嗷狂叫着挤在狭窄的山路上向前飞奔而去,在冲到距离山口三十余步时,突然兵分三路,两路扑向两侧的山林,一路从中间猛扑了过去,中路的马匪在冲近二十步之内时,迅速展开冲锋队形,于灌木之中散开成数排,准备攻击山口,就在马匪们的队形将将散开之时,前方断树和碎石两侧的山林之中突然飞出无数的铁球,马匪们此时绝大部分正置身于灌木之中,不仅行进速度大受影响,身形也大受限制,见受到袭击,纷纷举起盾牌挡住这些铁球,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密集得惊人的爆裂声连续响起,无数团硝烟和火光瞬间便将这五十名马匪淹没,后边和两侧的马匪们虽然一时看不清里边的状况,但里边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惨呼声却是听得极清的,而且硝烟之中不断迸射而出的速度惊人的铁片,更是让他们隐隐已经猜测到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后边的马匪们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山林之中再次飞射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足有数千支,宛若飞蝗过境,带着烟火的轨迹便没入到了硝烟之中,负责指挥的头领见此情形,双目瞬间变成了赤红色,怒吼道:“只有最卑鄙的叶尔人才只会躲在暗中偷偷的放箭,天神护佑下的勇士决不会被懦夫吓倒,所有的勇士都随我冲,沿着山道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山口。随后向两侧分散击溃这些胆小鬼的攻击。”

说完便冲了出去,余下的七十余名马匪此时也是群情激愤,个个嘶喊怒吼着也跟在后边疾冲了出去,此时从两翼迂回的马匪也已经穿过灌木丛冲到了两侧斜坡的底下,见攻击中路的马匪受挫,先是犹疑了一下,见后方再次有七八十名马匪从中路扑了上去,立刻毫不犹豫的将马盾护在胸前,躬紧身形,冲着山坡之上便扑了过去。还未窜出多远,却见斜坡之上忽然并排滚下十几颗黑黝黝的大球,这些大球足有一人宽广,借助着从高处滚落的威势,声势却也十分惊人,马匪们只当是寻常的滚木擂石,立刻纷纷寻找树木躲避。

林中树木虽多,但斜坡之上事先便被做了手脚,这些大球滚落之时,竟然极少碰到树木,在这些大球以惊人的冲势接近坡底时,一名马匪吃惊的发现这黑球之上正有一根引线在哧哧的燃烧着,心中刚刚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些黑球忽然齐齐的轻微爆响了一下,紧接着耀目的火光从黑球之上兀然腾起,黑球瞬间化做一个巨大的火球,喷射出长长的火光,竟然覆盖了方圆十余步之内,十几颗火球联手竟然形成了一道“火墙”,以摧枯拉朽之势,便冲着斜坡之下平推了过去。

一名攻击侧翼山坡的马匪,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便被“火墙”瞬间吞没了进去,刹那之后这马匪凄厉至极的惨呼之声便从火墙之中传了出来,声震山谷。随着火墙的前移,这马匪终于现出了正在地上翻滚惨嚎的身形,此时这马匪裸露的头脸和手背之上,到处都被灼烧得惨不忍睹的肌肤,身上的甲胄衣衫也被点燃,里边的肌肤亦是多有灼伤。

这些巨球,又称作万人敌,明末时明军守城经常使用,是将火药、猛火油、砒霜、草头乌等毒物易燃物装入由沥青包裹的泥球之中特制而成,泥球上开有无数小孔,引燃后,喷射出长达数步的毒焰,以毒焰伤敌,相当火药版的火焰喷射器,在某种特定环境下,对付密集的军阵,当真是犀利无比,故而又称万人敌,萧俊略略改良了一下,这几个都是加强版的大号万人敌。

谷口狭窄,两侧的火墙,很快便掠过两翼悲呼惨嚎的五十名马匪,成夹击之势,极为迅猛的便推了了过来,此时那头领已经带着七十余名马匪沿着山道狂奔到了断树和碎石堆成的“小山”附近,见两侧火墙突现,呈包抄之势,显然自己中了敌人的陷井,耳中听闻着两侧山坡之上的惨嚎之声,这匪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怨毒和疯狂之色,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双足连连猛蹬地面,冲着“小山”便疾窜了上去,其身后的马匪们见势不妙,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拼了命的向“小山”冲去,就在此时,两侧的密林之中突然窜出十八道黑影,个个手持巨盾,躬紧身形,如离弦的利矢般,电射而出,三纵两跃的便拦住了马匪们的去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葡萄

那头领正拔足狂奔,刚刚窜至小山前的斜坡上没几步,两道身影已经飞奔至这头领的身前。这二人飞快的刹住身形,手中的巨盾齐齐一立,各自以金鸡闯步势牢牢的定住盾牌,以二鬼关门之势横在了这首领面前,这首领冲势过猛,收势不及,重重的撞在巨盾之上,却感觉宛若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一般,被震得向后连退了数步。这头领向拦住自己的两人望去,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二人皆身披重甲,气度从容,身形沉稳如山,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而两侧的火墙也已迫在眉捷,今日看来已是在劫难逃,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绝望。

萧俊与钱大壮联手,震退了这头领,目光飞快的向四周扫过,只见其他的哨骑也已经飞奔到位,列成一排,同样以金鸡闯步势,定住盾牌,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盾墙。

那头领身后的马匪此时也纷纷冲了上来,却几乎全部都是撞在盾墙之上,被震了回去。

就在此时,两侧的火墙终于以极快的速度推进到了狭窄的谷口,火舌的边缘划过盾墙,轻易的趟过了为数不多的灌木丛,会合到了一处,瞬间便将七十余名面露绝望之色的马匪全部吞没了进去,刹那之后惨呼之声再度从火墙之内,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哨骑们此时全部缩在巨盾之后,数十道的火舌不断喷射在盾墙中间的几面巨盾之上,很快便将藤制盾牌引燃,还好这万人敌中的燃料不多,又燃烧了片刻,终于慢慢熄灭。

萧俊长出了一口气,扔掉手中仍在燃烧的巨盾,看了一眼前方正翻滚惨叫不停,衣甲正在燃烧的众匪,一挥手,两旁的树丛之中,立刻冲出二百名乡勇,个个手持长枪,满脸兴奋之色的,七八个对准一个,便是一顿乱捅,这些马匪,或是双手捂着面部惨呼,或是急着扑打身上的火焰,手中的长刀都已丢掉,措手不及之下,倾刻间便被结果了一多半,但也有伤势稍轻的,一名稍远些的马匪见乡勇们持着长枪冲了过来,忍着剧痛,从地上抄起一把长刀,踉跄着便扑了过去,见此人持着武器,乡勇们不敢大意,十几个人各执着一杆长枪,呈半圆形包抄了过来,这悍匪面对十几杆长枪,夷然不惧,双目喷火般的牢牢的盯着一名乡勇,高高的举起长刀,刹那之后,这悍匪便冲入枪阵之中,十几杆长枪瞬间便刺入了这悍匪的身躯,这悍匪却在身躯中枪的一刹那,用尽全身的力气,手中的长刀奔着那乡勇便怒劈了下去。竟是一付以命换命的架势,这乡勇望着眼前泛起的一片寒光,脸上的兴奋之色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绝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面臂盾突然疾伸了过来,将这悍匪临死前的拼命一击,牢牢的接住。

这乡勇拭去额头的冷汗,回头望去,却见萧俊正若无其事的望着他,立刻翻身拜倒,连叩了数个响头,心有余悸的说道:“多谢老爷救了小人一命,多谢老爷救了小人一命。”

在哨骑们的帮助下,乡勇们很快便结果了所有的被万人敌灼伤的马匪。

萧俊望着满地的匪尸,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当初定计之时,便考虑到了不可能全部将马匪诱入谷中,必定会有一部分马匪被隔在山谷之外,于是在这里做了些布置,不仅留下了二百名乡勇,并且将二十名哨骑全部放置在了这里,两名哨骑各统领一百乡勇埋伏于两翼,十八名哨骑守住正中,原本以为可能会有一场苦战,却没有料到,这些马匪的头领或许是不熟悉山地作战的缘故,竟然将队伍集中起来,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轻易的便被解决掉了,这样倒也省却了不少后手。

那名叫脱里的马匪带着十个照看马匹的马匪还未走出多远,便看到了谷口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脱里深深的看了一眼萧俊等重甲骑士,眼中闪过悲愤之色,冲着其他马匪说道:“这些官军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山谷里的可汗和兄弟们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只要草原还在,就永远不会缺少青草,我们留下这条性命回去,寻找留守在草原上的一百多名兄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如果可汗真的被长生天召唤了回去,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替可汗报仇。”

脱里说完,飞身上马,带着十名马匪头也不回的向来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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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内,神火飞鸦依然还在不停的爆响着,这种飞鸦由于里边没有装填火药,只是挂了几个炮仗,倒也十分节省材料,因此做得极多,至少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全部消耗光。

巧娘立于山顶门楼之上,手持着千里眼,透过在山风中忽浓忽淡的硝烟,很快便观察到了马匪们在山谷的正中央结成的严密战阵,而且似乎人数不少的模样,至少有数百人,巧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冲着旁边的乡勇命令道:“扔葡萄。”

马匪们在山顶之上搭建了十辆简易的投石车,当初定计之时,萧俊和巧娘便依据葡萄弹的原理,将三十枚震天雷,用捕兽网捆成葡萄状,计算好了引线的长度,反复试验了多次,在伏击之时,投射到山谷之中杀敌。

随着巧娘的一声令下,乡勇们动作麻利的将十串巨型“葡萄”放置在了投石车之上,刹那之后,十串捆在一起的铁球,划过长空便砸入到了山谷之内,马匪们数百人结成的阵势,这面积倒也不小,一串铁球,借助着硝烟的掩护,结结实实的砸在一名马匪的头上,顿时将这马匪砸得脑浆迸裂,随后又重重的砸落到了地上,旁边的马匪们还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耳中只听得一连串密集得可怕的爆裂声响,周围的数名马匪,首当其冲,个个被炸得体无完肤,身上嵌满了铁片,这一波爆炸,至少炸死炸伤了十余名马匪,十串葡萄弹,虽然有四串偏了些,但仍然有六串飞入了马匪们所结的阵势当中,其中两串竟然在空中时便忽然爆炸,形成了极为理想的开花弹,将近百名马匪头脸炸伤,不少马匪被炸得“面目皆非”,捂着脸惨叫了起来。

马匪们反应倒也迅速,在爆炸声刚刚响起,便迅速的用手势向附近的马匪相互传递示警,就在第二波葡萄弹飞入匪群爆炸之时,马匪们迅速结成数人一组的小队,向四周散去。

刚才的两轮葡萄弹可是制造了大量的伤员的,这些伤员无人顾及,结果再次被冲入山谷正中的惊马全部踏成了肉泥。

山顶之上,巧娘用千里眼望向山谷中散开的马匪,不由得松了口气,这震天雷可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两轮葡萄弹,那就是六百枚,她和萧俊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城寻找铁匠做,只能靠流民中招募的铁匠,还要打造其它东西,这东西存货倒是不多。

马匪们虽然结成了小队自保,可以斩杀防御惊马,但毕竟力量弱了不少,在硝烟之中和爆炸声中,耳不能闻,视野又窄,估摸着肯定还会有不少马匪被惊马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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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火飞鸦终于全部消耗一空,硝烟也渐渐散去,惊马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巧娘用千里眼扫视了一眼山谷内的情形,眉头微微皱了皱,山谷之内此时能够站立的马匪,仍然有三百余名,巧娘望着山下的尸体迅速估算了一下,此次进犯的马匪约一千四百人,包括那几个仍然挂在悬崖上的“活死人”,在山道上解决了一百四十人,被踩死和重伤在惊马之下的,包括被葡萄弹炸伤后踩死的,估摸着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将近三百人,这么多人死在惊马之下,主要还是凭借着浓密的硝烟,被陡坡上滚落的巨石砸死砸成重伤的,估摸着有二百人,当时马匪都挤在了陡坡之下等着上山,到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被葡萄弹炸死炸残的,估摸着有百余人,萧俊等人在山谷外干掉了二百,在谷口处炸死和射死了近五十人,虽然歼敌超过千人,但她和萧俊可是连老本都投了进去了的,如此大规模的火力覆盖,这成本可是相当惊人的。如今还余下三百多有战斗力的马匪,这战果倒也算差强人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残匪

巴巴图尔面色铁青的扫视了一遍山谷中狼狈不堪的部下,眼中带着深深的愤怒向四周望去:

蛤蟆峰山顶的寨墙之上,仍然密密麻麻的立着足有百人,只要自己和部下靠近,这些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扔下大量的滚石,蛤蟆峰对面那山峰的密林之内却是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感觉,虽然看不到敌踪,但靠近山脚的密林之内却堆积着不少惊马的马尸,这些马尸,或是被大网网住,或是被带铁蒺藜的滚木活活钉死,或是落入陷坑之中,或是被埋于地上的铁枪的枪头刺死,显然这密林之中布置了不少陷井,若是再配合滚木擂石,或是直接放上一把火,自己这三百人冲过去还真不够填的。

西侧的谷口,本就十分的狭窄,易守难攻,如今又被炸毁,更让人不安的是,谷外可还是有着不少兄弟的,若是活着,应该在谷口的另一侧有喊杀声传来,可现在却是异常的寂静,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在谷的另一侧也遭到了暗算,这说明在这谷口的外边可能还有埋伏。

巴巴图尔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东侧的谷口,此时东侧的谷口处,近百名乡勇正在忙忙碌碌着,重新布置大型的拒马,并且将这些拒马牢牢的楔在地上,用木板和草绳将拒马十分牢固的连接在一起,形成寨墙,甚至还在两侧依托大树搭建起了简易的箭塔,在谷口后边的斜坡上,约四百名身穿青色卦坎的青壮,列成了极为整齐的军阵,正摆出一付严阵以待的架势。十六名身披重甲的军士则是立于军阵之前。

“这些人竟然不是官军?”巴巴图尔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难怪对方不肯和自己肉搏,看来除了那些重甲军士,其身后的乡壮们纵然有些本事,但也绝不是自己这些部下的对手,否则的话早就冲进山谷来了。如今看对方的架势,竟然是要依托拒马筑成一道寨墙,自己生生的困死在这里,自己现在身陷绝境,东侧的谷口是这山谷中唯一的弱点,若是再修好了寨墙,将自己围在山谷里边,自己可是丝毫机会都没有了。

如今之计,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在寨墙筑好之前,立刻猛攻东侧谷口,哪怕是敌人在那里布下刀山油锅,也得跳了,想到此处,巴巴图尔一挥手,数名幸存下来的头领立刻奔至近前,巴巴图尔低声吩咐了数句后,这几名头领又迅速的分散了开来,大声的呼喝联络着,不久之后,山谷中还能够战斗的马匪全部各自寻找战马,分别向四处聚拢而去,分成了四波,马头皆对准了东侧的谷口,第一波约五十余人,处于最前方,第二波至第四波都是百人,依次列于第一波的后方。

在解决了山谷外的马匪后,萧俊便带着一队哨骑和百名乡勇,沿着蛤蟆峰对面那座山峰之上,临时开辟出来的一条简易小路,飞快的穿过山峰,支援东侧的谷口,两里多长的山路,全力奔跑,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以西侧谷口的险要,留下一百乡勇和一队哨骑足够了,况且他还留有几样厉害的后手没有使用。

见马匪们果然要冲击东侧谷口,萧俊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将右拳高高举起,同时伸出了食指和中指,乡勇们立刻会意,建造寨墙的一百乡勇迅速后退,后方列队的四百乡勇,则迅速向前,一百乡勇伏于拒马正侧,三百乡勇,每侧各一百五十人,密密的挤在拒马两侧的角落里,一百人手中拿着从匪寨内缴获的鸟铳,五十人拿着一筒一窝蜂火箭。

山谷之内,马匪们身陷绝境,脸上全部都是带着绝然的神色,摧动战马,冲着东侧的谷口成四波次缓缓的压了过来,片刻之后,从第一波次开始,四波次次第加速,展开了亡命冲锋。

第一波的五十名马匪,操纵着战马,小心的避开地上的马尸、尸体、石块等诸多障碍物,迅速的向东侧谷口冲了过去,很快便越过了陷马坑,拒马之后居然出奇的寂静,透过拒马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约百名乡勇,此时正伏在拒马后边,越是这样,这些身经百战的马匪们心中反而越是心生警惕,今天所遇到的敌人,采用的作战方式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根本不和你正面接触,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设伏、落石、惊马、火器、硝烟等等,给敌人以最大的杀伤。

乡勇们布置拒马的时候,距离这陷马坑故意留出了十步的距离,将拒马摆在了后边的斜坡上,就在这些马匪们跃过陷马坑,继续前冲的一刹那,拒马后的百名乡勇,突然拉动手中的引线,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再次响了起来,陷马坑的前方竟然埋设了大量的火药地雷,这种地雷明军称之为“炸炮”,以铁铸雷壳,内装大量火药及铁丸和各种毒物,相当于大号的震天雷,但相对于震天雷,一是装药量大,威力要猛烈得多,二是埋设于地下,容易控制位置,这些特意挑选出来的胆量大些的乡勇,于战阵之上,出奇的冷静,几乎都是选择了在战马踏上地雷之时,拉动埋设于一层土皮之下的引线,将地雷引爆。

一名马匪正咬牙切齿,满脸苦大仇深的向前猛冲,耳中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座下的战马宛若被一只巨足,狠狠的踹中了肚子,长声痛嘶着便斜飞了出去,这马匪亦是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被甩了出去,这马匪刚刚“着陆”,还未及从七晕八素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耳畔忽然再度传来一声惊人至极的爆响,紧接着这马匪便感觉到自己身躯之下,一只巨足携带着大量的铁片,再次破土而出,重重的踹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自己的躯干宛若一块破布包一样的便向空中疾飞了出去,两只手臂却在铁片和气浪的双重作用下,被迅速的生生撕离了自己的躯体,这马匪木然的盯着胸口嵌着的无数碎片,头脑中刚刚感觉到了强烈的疼痛,还未及从强烈的震击中清醒过来,便眼前一黑,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五十余名马匪,被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飞舞,惊嘶惨嚎之声,响彻山谷。

第二波马匪在发动冲锋之前便已将马耳堵上,剧烈的爆炸虽然让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但生路已绝,这些马匪们反而眼中的疯狂之意更浓,待爆炸声一过,马匪们松开捂住马眼的双手,高举着马刀,猛的一磕马腹,呐喊着便跃过陷马坑,冲入尚未散尽的硝烟之中。

就在此时,拒马的两侧角落里忽然齐齐站出数十乡勇,刹那之后便腾起大量的火光硝烟,无数的铳弹和火箭,密密麻麻的攒射了过来。

萧俊所采用的是后世一战时臭名昭著的“绞肉机”战法,当时的步兵习惯列成数个横排冲阵,相互之间留有一定的距离,若是从正面看,敌军虽然密集,但随着有人不断中弹倒下,整个横排立刻稀疏了起来,若是用机枪扫射,持续杀伤的效果并不理想,但若是从横排的侧面看,敌军的军阵不仅密集,最重要的是重叠的,“绞肉机”便是利用了这个原理,将机枪设置在阵地的两侧角落,在敌军冲至近前时,从侧面以一个极小的斜角扫射,几乎都不用调整移动机枪的角度,敌军便会成片的倒下。因为敌军是重叠的,射倒了前边的,后边还有。

现在以两侧乡勇们的角度看,马匪们就是极密集和重叠的,拿着鸟铳的乡勇们虽然只练习过数铳,没甚么准头,但对准这么一大群目标,在五亩地的刺激下,将铳弹打到匪群之中还是没有问题的。每侧的一百五十名乡勇,每波三十余名鸟铳手,十余名火箭手,共五十人,迅速来了一个“三段击”,由于火箭比铳弹速度要慢,每一波攻击,实际上又分为了两次连续攻击。

“绞肉机”的效果果然名不虚传,第二波一百名冲阵的马匪几乎全部被摞倒,有的是战马被射中,有的则是直接中箭或是中弹。

这些马匪倒也凶悍,前两波被炸倒或射倒的马匪,至少有三十余名还能够战斗的,拼拿的爬起来,冲着拒马便冲了过去,一名受伤较轻、身手利落的马匪,很快便攀过拒马,见前方正伏着一名乡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这些躲在暗处阴人的家伙,总算是被他逮到了一个,立刻毫不犹豫的举起长刀,便要劈下去,就在此时,从侧旁突然冲过来两道身影,却见两名重甲军士各自端着一柄三眼铳,连续搂动扳机,一顿猛轰,将这马匪击毙。这马匪苦苦支撑到现在,一直到死,都没有找到和敌人肉搏的机会。

就在此时,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忽然响起,所有位于拒马后的乡勇,迅速抽掉拒马腰部用于垫脚的木板,一刀砍断了放置木板的承柱,然后便毫不犹豫的拔足向后飞退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歼敌

哨骑们连续解决掉了数名翻过拒马的马匪之后,第三波的马匪也已经冲了过来,这些马匪见前两波攻击受挫,口中发出愤怒之极的厉吼,在冲近拒马的一刹那,齐齐将马身侧转,以马盾护住身形,双足猛的一蹬马背,便动作敏捷利落的“飞”上了拒马寨墙,刚才透过拒马的缝隙,见拒马之后伏有大量的乡勇,倒也没怀疑拒马后面会有什么手段,所有攀上拒马的马匪,几乎全部都是双足在拒马之上猛的一蹬,便飞扑而下。

这些马匪刚刚扑至拒马之下,却见敌人大批大批的后撤,心中顿感有些不妙,一些机灵的鼻中忽然嗅到一丝难闻的猛火油的味道,脸色顿时就变了,若是平时,经验丰富的他们在翻越拒马之时,怕是就已经闻到了这味道,但今天在哨烟之中实在是呛得太久,嗅觉已经有些失灵,一时不察,竟着了道儿,

身后的拒马足有一人多高,虽然防御马匹的正面有些坡度,但背面却十分的立陡,而且糊了不少湿泥,十分的滑溜,想要再翻回去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见没了退路,马匪们只好一咬牙拼命的向正前方扑去,刚刚奔出数步,正前方十步左右开外,百名手持盾牌,早已列阵等候多时的乡勇突然从盾牌之后齐齐投出了百余支火把,扔至距脚下一步远的地面之上,这火把刚一落地,地上原本就被洒落的大量液体忽然猛烈的燃烧了起来,瞬间便蔓延了开去,第三波陆续翻过拒马的百名马匪以及前两波受伤后却坚持着攀过拒马的十余名马匪,眼中刚刚闪过惊惧之色,便立刻被大火吞没了进去,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顿时从大火之中不绝于耳的传了出来。

山谷之内,巴巴图尔面色阴郁的看着在大火中惨叫的部下,双目之中却现出一股颓然之色,自己从一开始便被人以诸多手段算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在第三波马匪冲上拒马之时,第四波马匪便加快了马速冲了过来,此时已经全部冲至陷马坑的附近,却见大火忽起,全部都是面露悲痛绝望之色的惘然站在那里,眼见着自己的兄弟们惨死于敌军花样百出的各种手段之下,这些马匪虽然悍勇,不少人眼中却也已经现出了恐惧之色。

就在此时,撤至拒马后边的乡勇们,随着一声尖锐的号角,再次飞奔而出,手中各自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泥土,迅速扔在火线之上,数百乡勇齐齐动手,速度倒也极快,大火倾刻之间便被扑灭。

乡勇们随手将仍然在泥土中蠕动,没死利索的马匪捅死,之后便飞快的退回原处,重新结成了阵势。拒马上因有一层湿泥遮挡,倒也没有被迅速扑灭的大火引燃。

巧娘立于山顶之上,见东侧谷口进展顺利,在大火刚刚引燃之时,便立刻挥动令旗,西侧谷口的那队哨骑正指挥着乡勇布防,见到令旗后,只留下了一人继续指挥,其余九人则是沿着山道飞速的向东侧谷口支援了过去。

面对着敌人严密的防御,虽然明知不可为,但巴巴图尔和他的兄弟们,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满面戚然之色的,悲壮的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很快便冲至拒马近前,他们的身形依然矫健无比,但他们心却是冰冷的,目光中也是一片漠然。

拒马之后,五百名乡勇,此时已结成了六十五个鸳鸯阵,一百三十名刀盾手,列成了一面厚实的盾墙,正严阵以待,六十五名鸟铳手,吊在每一个鸳鸯阵的阵尾,余下的一百三十五名鸟铳手,则是将鸟铳架在盾牌手的肩上,神色紧张的马盯着拒马的正上方。

在马匪们再次纷纷跃上拒马,身形甫一露出拒马的一刹那,一百三十五名鸟铳手们纷纷搂动扳机,饶是马匪们用盾牌护住了身形,动作也十分的轻盈矫健,但距离太近,这些没怎么经过训练的鸟铳手竟然将近二十名马匪从拒马上射翻了下去。

巴巴图尔带着几名头领,和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马匪,从拒马中间的位置第一波便翻过了拒马,这些人皆是马匪中战力最强悍的,若是拧成一股绳,是最容易逃脱的。

萧俊带着众哨骑,透过拒马的缝隙早已将巴巴图尔的位置看得十分清楚,立刻带着十四名哨骑包括柳雷列成一排迎了上去,这小家伙缺乏历练,自然要让他于战阵之上长长见识,哨骑们的身后还跟着几十名手持大网、钩枪的乡勇。

巴巴图尔一马当先,跃下拒马后,见终于可以和敌人肉搏了,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化做凌厉的一击,一记力劈华山,冲着萧俊便怒劈了下来。萧俊见巴巴图尔来势凶猛,左手持盾疾疾的向上一挡,同时太极暗劲向回一带,纵然卸下了一多半的力量,仍然被震得手臂发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此时其他的哨骑也和这些身手不凡的马匪们交上了手,这些悍匪身陷绝境,又憋了一肚子气,所谓哀兵必胜,几乎个个超水平发挥,柳眉甫一交手,便被一名悍匪一刀劈得连退数步,萧俊皱了皱眉,这样下去哨骑肯定有死伤,这些可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也是他今后在西北立足的最大本钱,想到此处立刻大喊道:“铳击伤。”

哨骑们久经战阵,反应极快,立刻两两一组迅速后退,柳眉一把将反应稍慢的柳雷猛的拉至身后,随后将盾牌交至右手,以臂盾和右手所持之盾拦住一名马匪的猛攻,却再次被震得倒退了两步,低声冲着柳雷喝道:“快放铳。”柳雷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把抽出三眼铳,冲着前方疾扑过来的马匪便是一顿猛轰,连续三铳全部轰在这马匪胸口之上,柳眉怒道:“没听到要击伤吗?猪。”

柳雷苦着脸,抽出了另一杆铳,却又踌躇了起来,他二人虽然配合得不怎么样,但其他的哨骑却是动作十分娴熟,几乎在萧俊发出命令的一刹那,面对超常发挥,不惜以命换命的悍匪们,负责攻击的哨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的闪至持盾防护的哨骑身后,闪电般的抽出三眼铳,沉着冷静的连连扣动扳机。砰砰数十响过后,悍匪们的肩腿之上连连中弹,饶是悍匪们脸上的表情眦目欲裂,一付想要继续拼命的架势,但在重火力面前,纷纷被打得栽倒在地,哨骑们身后的乡勇,在这些悍匪被击倒在地之后,立刻将数张大网撒了下来,许多钩廉枪也伸了过来,将这些受伤的马匪双手双脚钩住,尽数生擒活捉。就在萧俊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巴巴图尔忽然哈哈大笑道:“长生天不容我。”说完猛的挣脱钩枪,手中突然现出一把短刃,随即刀光一闪,便要割开自己的喉咙,萧俊反应极快,一脚便踢飞了他手中的短刃,怕他再想办法寻死,用蒙语淡淡道:“你的身份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可汗,朝廷和葛尔丹多有摩擦,说不定不会杀你。”

说完立刻命人将其余的马匪全部控制住,免得再有自尽的,这里边可是有着数名首领级的人物的,其份量和普通山匪中的小头目可是孑然不同的。

萧俊对乡勇们的表现还算是基本满意,淡淡道:“虽然配合还十分生疏,差点儿让匪首乘机自尽,不过能捉到人就好。”

余下的六十余名马匪,此时也已经和乡勇们交上了手,虽然萧俊留下了十一名哨骑,分散开来,帮着照看一下,但悍匪们实在是过于悍勇,乡勇们又有些轻敌,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

一名悍匪跳下拒马之后,一脚便将一名持盾的乡勇踹得倒飞了出去,随即持盾封住两根刺来的长枪,身形向前猛的一冲,便从另外两根长枪的缝隙中欺入到了鸳鸯阵之内,一刀便向一名长枪手怒劈了下去,乡勇们见此人杀气腾腾、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几乎个个被吓得胆寒,呆愣在了那里,战阵最后的鸟铳手都是从胆量大些的乡勇中挑选出来的,这乡勇倒也还算冷静,见情势危急,举起鸟铳便是一枪,但毕竟未怎么训练过,又有些惶急,一铳轰在这马匪肩上,这马匪被轰得身形猛的向后一仰,险些栽倒,眼中却是厉色一闪,一个箭步便冲着那使鸟铳的乡勇窜了过去,这乡勇见势不妙,大吼道:“愣什么,快攻击。”

旁边几个乡勇这才反应了过来,一名持刀的乡勇见这马匪越过了自己,以为有便宜可占,一刀便向他背后狠狠的斩了下去,这马匪突然回身挥盾一挡,将长刀封住,腰身一扭,右手长刀疾挥而出,一刀便斩下了这乡勇的头颅,旁边的乡勇见状,再次被吓傻,这马匪举起长刀,正要来个大杀四方,旁边一名救场的哨骑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欺至这马匪身前,一铳便轰在他的胸口之上。

萧俊带着众哨骑擒获了数名匪首,回头向四周望去,却见马匪们竟然在这极短的时间,三两下便将至少十数个鸳鸯阵杀散,不少乡勇被杀得落荒而逃,纵然旁边有十一名哨骑救场,但毕竟人数太少,照应不过来,眼看着乡勇们结成的阵势就要全盘崩溃。见此情形,萧俊不禁暗自摇头,原本是打算留下几个悍匪让这些乡勇“正兵”,好生历练历练,但这些乡勇也太不成气候了。

只好命五名哨骑看住俘虏,自己则带着哨骑们冲杀了过去。马匪们此时还余下五十余人,刚刚要将众乡勇全部击溃,萧俊等人便冲了过来,这些马匪如果没有三眼铳,萧俊等人对付起来也是颇有些吃力的,不过有了这东西,一切倒是简单多了,二十余名哨骑,拿着三眼铳,对付五十余名马匪,倒还是绰绰有余的,一顿狂轰,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只有五六个远些的,逃入到了密林之中,不知了去向。

查点了一下人数,刚才极短暂的交手,乡勇们竟然死了近二十个,重伤了三十余名。若不是哨骑们的照应,怕是死的会更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收益

战斗终于结束,对马匪的伏击战,萧俊几乎耗光了家底儿,用巨量的银钱成功的将绝大部分马匪全部砸死,匪首落网,又活捉了几个头领,只有不到二十人逃了回去。

乡勇们虽然表现得不怎么样,但毕竟得到了宝贵的战阵经验,萧俊长长的出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灭了这股马匪,自己再想办法荡平境内的土鸡瓦狗,便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至少算是打开了局面,可以安心好好的发展,图谋自己要做的事情了。藩乱结束之后不久,清廷便会进攻台湾,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善后的事情也是极多的,首先,山道已经炸毁,要想办法将山道的折点处,重新架设上栈道,将山路打通,至于断崖上那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哨骑们在修路的时候十分轻松的便将其一一射落了下来。

这些马匪的首级是要折算成土地分赏给众乡勇的,倒也容易分配,查验伤口,被石头砸死、葡萄弹炸死的,全部算在崖顶的一百乡勇头上,被惊马踩死的,分两部分,直接被踩死的,由对面山峰上的一百乡勇均分,被石头砸伤和葡萄弹炸伤之后被踩死的,两侧山峰之上的二百乡勇平分。谷外的近二百马匪和谷口被炸死的和射死的五十马匪,由守在西侧谷口处的二百乡勇平分。

守住东侧谷口的四百乡勇正兵相比之下倒是有些吃亏,死伤了不少,却又和后支援来的一百乡勇,平分三百余名马匪的分赏,不过这种事情也极容易处理,东侧谷口毕竟捉住了所有的马匪头领,以这个为借口,萧俊将每名首领折成了上千亩土地,均分给了这些乡勇们,一时皆大欢喜。

不久之后,吴平将本次剿匪的统计呈送了过来:“此次马匪共出动一千四百二十七人,携战马六千三百二十八匹,经浴血苦战,歼敌一千二百一十五人,其中一百一十三死于大火,尸骨已难辨认,还有些灼伤的,但首级尚可辨认,共得首级一千一百零二颗,生擒二百零一人,皆重伤,另缴获可用之战马三千一百余匹,还有伤马三百余匹。从马匪身上共搜出银两十四万八千余两,以及一些珠宝玉器,其他鸟铳器械无数,正在核算。”

萧俊纵然心性沉稳,听到这天文般的银两数字也是不由得剑眉挑了挑,不过脸上却未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这些马匪在甘凉纵横了这么多年,抢完了银子却跑到青海北部边缘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游牧,有钱没地方花,每人身上揣个百十来两,甚至还有几样抢来的首饰倒也正常得很,自己这一票生意做得倒是不亏本,虽然耗光了家底儿,收益到还不错,只是这些战马有些可惜了,被马匪斩杀了不少,不然还会多些。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因山道只是折点处被炸毁,很快便连上了栈道,将山道打通,萧俊带着一众兴高采烈的乡勇,沿着山道进入到了匪寨之内,乡勇们在发起伏击时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直至与那最后一百悍匪交手后,才确定对方就是在甘凉地区叱咤风云的蒙古马匪,这也是乡勇们为什么倾刻间便要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纵然是大占上风,但毕竟在各种传说当中,这些杀神被传得宛若九天玄魔一般,早已在乡勇们内心深处打下深深的烙印,再加之这些马匪确实身手不凡。

能够灭掉这股悍匪,乡勇们自然是极为自豪的,而且刚才知县老爷说了,杀死马匪,不仅有世代相传的土地,朝廷过些日子还会有赏银下来,估计一个马匪三十到五十两,会全部分给他们,许多乡勇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能够分到多少银子了。最重要的是,老爷既然能灭了蒙古马匪,县境内那些多如牛毛的寻常土匪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可以回去安心种田了。

当初那绿林匪首的大院之内,萧俊、姚平、巧娘、吴平、柳眉、柳雷、德爷、老钱等一堆外行围着一堆首饰,个个面露思索猜测之色,却是正在估价。

巧娘熟练的将一些名贵的首饰挑了出来,除下头巾,搔首弄姿,将首饰插在生长了不到一年的短发之上,却见众人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不满的嘟囔道:“切,姐不就是长得丑了点儿吗?姐没毁容之前,还是蛮漂亮的。”

萧俊安慰她道:“我小时候,曾经在大内得到过一种治疤的良药,等我官做得再大些,能够接触上这些人物,帮你再讨要些,说不定对你的脸伤会有效果。”

巧娘撇了撇嘴,十分嘴硬的说道:“切,姐和你联手,这天底下还能有难倒我们的事儿?姐特么就喜欢现在这样儿。”

萧俊知她怕回复了容貌被人认出来,不经意的转移话题说道:“这些首饰值多少银子,诸位估算出来了吗?”

巧娘琢磨了半晌,摇头道:“姐又不是开珠宝店铺的,这些东西姐是估算不出来,不过这几样名贵的,姐倒是能认出来。”

众人均是齐齐摇头,不过比较统一的意见是,值数万两应该没什么问题。

萧俊命巧娘收起这些珠宝,又将哨骑们全部唤了进来,这才冲着众人淡淡的说道:“此次剿灭马匪,兄弟们居功至伟,包括柳雷在内,每人赏银千两,战死的乡勇,回去后每人分三百两抚恤银,入忠烈祠,田地自然是不会少他们的,家人我们也要多加照拂,重伤的乡勇,每人分银一百两。”

萧俊的后两句话,看似无关,其实是告诉哨骑们,只要是肯出力,即便是战死了,也不亏待他们的。这些哨骑可是他现在手中最重要的力量,有了这只力量,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会容易得多。

银子这东西,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喜爱的,哨骑们听说要分银子,脸上顿时露出十分欢快的神色,对他们来说,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那两个后加入进来的哨骑,脸上的笑容要更加浓郁一些。

第二日,萧俊带上了所有的马匹,每匹马上驮了一石粮食,还将所有的俘虏和女子,以及银两一同带上,浩浩荡荡的向着山外行去,山寨内存有六千多石粮食,实在是太多了些,虽然算上从绿林马匪手中剿获的马匹,共有三千六百余匹,却也只能运送三千多石粮食,山寨内还存有一半的粮食,萧俊只能是留下一队哨骑,带着五十个乡勇守住山寨。外边可还是有着五百余名绿林马匪的,虽然蒙古马匪主力被灭之后,这些马匪自然会烟消云散,但肯定会有一些没有得到消息的马匪,会陆续回到山寨。

粮食带得太多,行程要慢上了许多,一行人马第三日才走出山口,萧俊望着身后移动缓慢,却又长长的队伍,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马匪俘虏大都受伤极重,这几日已经死了十几个了,按照他的谋划,马匪们劫掠了这么多年,肯定会有些积蓄的,自然不可能天天带着在草原上游牧,肯定会藏在几处稳妥的地方,虽然经过粗略的讯问得知,草原上仍然有百余悍匪,但萧俊相信这些残匪应该不会知道所有藏银的地方,将这些俘虏交给上官,这帮贪官污吏们必定会大审特审,将马匪们藏银的地点给审出来,就算自己失算,草原马匪们知道所有藏银的地方,这帮官吏们也绝对会利用巴巴图尔可汗的身份,留他条命,然后狠狠的敲他的竹杠,让草原马匪乖乖的把银子送过来。

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再坏,做事也讲些恩义的,上官们得了银子,自然会念及他的好处,他行事自然也会方便许多。

想到此处,萧俊立刻吩咐道:“老钱,你领着一哨人马,和三百战力强些的乡勇,全部穿上皮甲,配上鸟铳,挑选健马,扮作精兵的模样,押送这数百俘虏,速速赶往巩昌。一会我会写一封简略的报捷信件。途经西宁府的时候,找几个郎中好生医治,尽量不要再死人了。”甘凉地区是产马区,这里的百姓,大都是会骑马的。

钱大壮立刻应道:“遵命。”

随后点齐人马,不久之后,便带着乡勇们打马而去。

萧俊带着大批的粮草,又走了数日,终于来到平番,与孙子远他们会合,流民们见乡勇一去多日,都是有些担心,见自家的儿郎回来了,纷纷出门迎接,却见乡勇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见面便口若悬河的讲述起了剿灭西北第一悍匪的“惊心动魄”的场面,直听得流民们个个一愣一愣的,留守的乡勇更是个个锤足顿胸,银子啊、土地啊,这么大的便宜自己没捞到,那一百个扮相极佳的更是郁闷得不行:“他娘的,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那十几个失去亲人的,却是大声痛哭了起来,萧俊命人带上银两,好生安慰,做好善后事宜。

孙子远带着所有的师爷此时也已经迎出寨门之外,萧俊翻身下马,冲着众人拱了拱手,却见孙子远的旁边多了一位年逾三旬、身形消瘦、黄面鼠须之人,不由得疑惑道:“这位是?”

一百三十五章 主薄

孙子远连忙迎上前来说道:“这位是新到任的永昌主薄董义轩,前几日刚赶过来的。”

董义轩冲着萧俊微微施了一礼,不冷不热的说道:“久仰。”

萧俊望着此人,眼中却是寒光一闪,这主薄一职,全国一千多个辖县,总共只设有五十五个,只在一些大县、关隘较多,或是有重要关隘之处才会设置,永昌只不过是一个新设的小县,虽地处边关,境内也只有几处不大的关隘,却被硬塞进来一个主薄,而且以永昌的遥远,到任期限大都是半年,此人刚刚得了官,便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未免也太着急了吧?如此急切,肯定是有所图谋,萧俊几乎可以肯定此人必定是黄家派来捣乱的,看来黄家在官场的势力当真不小啊,虽然往一个小县之内塞个主薄,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却也绝不是一般的世家能做到的,而且这主薄一职,大都是皇帝身边的负责整理文稿的御用文人,虽然位微言轻,和皇帝以及京中显贵大都没什么瓜蔼,但毕竟混迹于京城之中,不仅有些人脉,对官面上的事情也是极熟,若是在官场上斗起法来,他有黄家暗中撑腰,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

最令萧俊郁闷的是,此人虽然和皇帝没什么瓜蔼,但和皇帝身边的那些整理文稿的御用文人却大有瓜蔼,自己要对付他,还真得小心了,尤其是自己所图谋之事,绝不能让此人看出丝毫的蛛丝蚂迹。

萧俊迅速思量起了对策,还好自己动作够快,提前灭了马匪,否则的话,到了永昌,黄家指不定还会安插进来什么人捣乱,而且自己一旦站稳了脚跟,发展了起来,黄家怕自己羽翼丰满,来个釜底抽薪,以马匪已经剿灭,永昌设县已无意义,将自己调离永昌那就麻烦了。

思量了半晌之后,萧俊高深莫测的冲着这董主薄笑了笑,一语双关的说道:“阁下来得似乎晚了些。”

入夜,萧俊提笔给甘肃巡抚巴锡写了一封《甘凉剿匪详》,详细的将剿匪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当然涉及到火器的地方要简略含糊一些,将神火飞鸦说成了在风筝上面绑了几个爆竹,万人敌说成了涂了猛火油的大泥球,震天雷换成了用投石机发射碎石,既然是报功,自然是人人有份,除了那位新到任的董主薄之外,孙子远的运筹帷幄,居中策应,哨骑们的勇猛善战,自己亲率乡勇,进山相机进剿,生擒匪首卓特巴巴图尔,萧俊毕竟是个山寨版的两榜进士,倒也是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写了好大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

在这篇呈文中,柳雷以千名乡勇教头的身份,战功被列在了第一,当初巧娘训练乡勇的时候,大都是在背后操纵,他在前边当傀儡。吴平的功绩也被夸大了不少,不仅和孙子远一同筹谋,而且还亲自参与了伏击,自从见到这位董主薄之后,萧俊便隐隐有了些新的打算。

最后,萧俊在呈文中十分诚恳的言道,虽然马匪主力已灭,匪首全部落网,但青海草原仍然蜷伏着近二百蒙古马匪,其属下五百绿林马匪仍然潜伏在甘凉大地之上,这七百马匪绝不是一股可以小视的力量,恳请继续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利,驻守永昌,相机剿灭这些残匪。

萧俊提笔写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要那位巴锡,成功的从马匪口中套出了银子,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自然会给他行个方便,满足他所有的要求,黄家虽然在官场上有些势利,但也绝不可能大到能够操纵这些满州勋贵,就好比抗日时期,伪满州国政府的官员们权利再大,也不可能影响到日军高层,是一个道理。

就在此时,帐帘一挑,孙子远走了进来,微笑道:“这么晚了,俊儿还没睡?”

说完拿起萧俊所写的呈文仔细看了起来,不由得赞叹道:“好文采啊,好文采。把你孙叔写得跟张良再世一般,受之有愧啊,有愧啊。”

萧俊却问道:“孙叔,那董主薄是怎么回事?”

孙子远这才想起了正事儿,语重心长的说道:“俊儿,你初涉官场,切记这官场之上,人脉最重要,你今天如此怠慢那董主薄,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啊,那董主薄在京师多年,背景可不简单啊。”

萧俊心中暗道了一声:“猪。”

随即却皱眉道:“孙叔怎知他在京师多年,难道你二人曾经长谈过?”

孙子远笑着说道:“这董主薄从京城中过来,顺便也将永昌典史的官印和告身也一并带了过来,你孙叔一时高兴,便与他多喝了几杯,我二人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了一夜,此人倒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个人。”

萧俊揉了揉额头,苦笑着问道:“孙叔不会是把我的行踪和盘托出了吧?”

孙子远脸上现出疑惑之色,询问道:“他也是一县的主官,自然也是有权利知道这些的,有什么问题么?”

萧俊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道:“还好我动作够快,他又晚来了几天,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承认我刚才不小心侮辱了猪,我向猪道歉,孙叔你可以出去了。”

孙子远却是听得如坠云雾,询问道:“什么?”

萧俊盯着孙子远,一字一顿的说道:“这董主薄是黄家派来图谋我的,他找你喝酒是要套问出我的下落和谋划,然后想办法对付我,估计当初套问出我的行踪时,他便遣人进山找马匪报信去了,只不过我的动作快了一步,否则现在你见到的极有可能是我的尸体,懂了?”

孙子远闻听萧俊所言,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半晌后这才懊恼的一拍额头,满脸郁闷之色的摇头道:“此人竟然奸滑至此。”

萧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的说道:“孙叔你人虽然不错,但却并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今后凡事多与吴平商量,切莫再中了这董主薄的诡计。我这里师爷众多,你和吴平又是至交好友,这样吧,就让吴平任你的随身师爷,凡事多多讨教。有吴平在你身边,也不怕那董主薄使什么花招。”

二人又商议了许久关于如何对付这董主薄之事,孙子远这才告辞离去,孙子远刚刚离开,柳眉却笑咪咪的走了进来,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说道:“怎么样,老娘当卧底,这戏演得还不错吧?老娘现在已经爱上卧底这一行了,真他娘的过瘾。那些马匪看老娘那色咪咪的眼神儿,看来老娘打扮打扮还是很有魅力的。”

萧俊因为董主薄的突然出现,以及孙子远刚才的一番话,正有些郁闷,调侃道:“在马匪眼中,母猪都是好的,你若是不穿衣服,在那些马匪眼中魅力更大,懂得什么叫魅力么?”

柳眉心情正佳,被萧俊噎了一下,却是不以为意,话锋一转挑明了来意,询问道:“老娘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这次会是个什么功劳?秀才你可是答应过的。”

萧俊敲了敲桌面,略思索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若是普通的山匪,这功劳倒是不大,不过这巴巴图尔毕竟是个可汗,青海又属境外,这股马匪的破坏力又确实太大,如果算作是异国可汗率兵入侵的话,这功劳应当不会太小,毕竟这股马匪可是攻破过几座卫城的,这次我所呈报的上去的,将他的战功列做了第一,估摸着应该是个八品军功的模样。”

这军功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有了军功,便可做官,就已经等同于官身,哨骑们征战数年,也只是大破铁象阵那一役,因救了数万将士的性命,立下了大功,累计前功,才被全部授予九品军功。

柳眉听萧俊如此说,脸上和笑容更浓了些,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干云的说道:“够义气,不枉老娘结交你一场,以后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老娘水里火里在所不辞。”

萧俊望了一眼外边深深的夜色,颇有些倦意的说道:“本县正好有些乏了,你既然水里火里在所不辞,麻烦到灶上取些水,用火烧热了,帮本县洗洗脚。”

……

永昌,地处河西走廊东部、祁连山北麓、阿拉善台地南缘。境内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河渠纵横,川原山峰相间,戈壁绿洲相连。这里虽然临近戈壁,土地却十分的肥沃。

这一日,通往东南方的官道之上,缓缓行来了数千人,这些人拖家带口,肩上大都扛着一小袋粮食,推着独轮小车,望向周围大片荒芜的土地,脸上都是充满着希骥之色。

萧俊端坐于飞霜之上,远远的便见到永昌卫城残破的城垣,不由得皱了皱眉,冲着旁边打了个手势,双足用力一磕飞霜的马腹,率领着一队哨骑便向前疾驰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田税

众人很快便来到卫城的城下,萧俊举目望去,却见眼前一片荒凉衰败,城廊坍塌、犬牙交错、未塌处摇摇欲坠,断口处如履平地,城内更是屋倒房塌,瓦砾遍地,杂草丛生,不少地方的野草竟然已经长得比人都高。

萧俊按官场到任的规矩,从废弃的东门进入到了城内,巡视了一圈,城内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包括县衙在内,所有的房屋都已经被焚毁,县衙更是被烧得只剩下了几根焦糊的木架。城中倒是寻到了几户人家,都是无处可去的老弱。

不久之后,流民大军也赶至了城下,选择合适的地方,开始搭建营寨。

萧俊现在手头有了大量的粮食马匹,便又招募了一千流民,这一千人都是有些特殊技能,或是工匠,或是读书之人,或是武艺高强,但身世清白之人。

在歇息了一日后,萧俊将一众人等全部找了过来,那位董主薄也在其中,昨日和他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印象倒也不深,今日相见,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几眼,却见这董主薄虽然长得干瘦猥琐,身上却有着一股浓浓的书卷之气,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皆找不到那种精明过人或是城府极深的感觉,此人给人的印象倒象是个中规中矩的教书先生,不过萧俊可不敢大意,要知道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此人或许是深藏不露也说不定。

那董主薄也在不停的打量着萧俊,却见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的青年,生得伟岸挺拔,气质沉稳儒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此人的厉害之处,但此人种种不凡的经历着实让人心惊,足以证明此人才智卓绝,董主薄暗自叹了口气,对付此子实在是不大容易,自己尽力也就是了,扳倒此人,报了黄家的大恩,有黄家在背后撑腰,有生之年,能做上一任知县,便知足了。

萧俊冲着众人说道:“此地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若是想要在此地立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诸位这些日子辛苦一些,孙叔,你带着流民先将县城建起来,在建造县城之前,先建造一座临时的砦堡,将粮食和银两存放在里边,巧娘,你辛苦一些,带着两个钱粮师爷将此地的田亩情形大致了解一下,尽量详细些。娘们,你带上些人和马匹,把另一半粮食也弄回来,吴平,你带上挂号师爷,把此地的丁口状况,砦堡分布调查一下,传闻此地盗匪猖獗,柳雷,你带着一千乡勇,除了维持此地秩序外,操练也不要松懈下来,若是山匪来犯,格杀勿论……”

董主薄见似乎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主动请缨道:“不知卑职可否有什么差事可做?”

萧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董主薄刚来到这里,还是先熟悉几日再说吧。”

董主薄不卑不亢的说道:“本主薄也是朝廷钦命,有掌管一县税赋、户藉之权,既然萧知县看不上我这位御书房出身的主薄,那本主薄便自行其事了。”

说完一甩袖子,带着几个仆从,扬长而去。

萧俊却当这位董主薄是空气一般,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说道:“时间紧迫,诸位还是速速去办好自己的差事去罢。”

不久之后,众人各自散去,按萧俊所说的分头行事,流民们也砍伐树木,挖筑地基,各类工匠全部忙碌了起来………

数日后,流民营寨萧俊的营帐之内。

萧俊双眉紧锁,正听着巧娘的汇报:“永昌的囤田,分为两类,一类归官,另一类可世代相传,由于这些年朝代更迭,政令变更,战乱不断,百姓时常逃亡,这里又是夷胡杂处,所以这归属十分的混乱,许多土地,已分不清是归官还是归民,由于此地一直是军队代为管理,虽有些文吏,却也远不如州县那般设有数百胥吏管理来得清晰,导致十分混乱,但不管是归官还是归民,这田税却是极重的,此地土地还算肥沃,寻常年份中田一亩也可产一石春麦,但良田却要交上五斗的田税,中田四斗,下田三斗,比寻常州县高出足有十倍,所以这田亩无论归官还是归民,百姓的负担都是极重的,遇有荒年则是大量的逃亡成为流民,待雨水充足时,再回来耕重,多少还能剩些口粮。姐刚才已向两个钱粮师爷讨教过了,朝廷这些年裁撤卫所,并入州县,从未减免过赋税,也就是说,虽然民田和官田现在都已归归民,世代相传,但这田税却是未变,至少数年之内不会变,仍然是接近亩产的一半,这些年连年干旱,若不减征,肯定会超过亩产的一半,而且州县衙门管理和军管可是不同的,衙门要豢养数百胥吏和衙役,这些人可都是靠盘剥百姓为生的,百姓本就负担极重,再被这些胥吏衙役盘剥,极有可能会出再次出现大批逃亡的状况,甚至会激起民变。”巧娘将这些天收集到的情况汇报了上来。

萧俊摸了摸鼻子,他在衙门毕竟也呆过一段时间,正因为如此,在头脑中天经地义般的认为,设为州县,这田税便会和州县一样,却未料到竟然是换汤不换药,只不过原来的官租打入到了田税之中,这田税仍然要按照囤田起科,不由得大感头疼,自己可是跟流民们许诺过的,只按寻常州县起科,当时只顾着剿灭马匪,将士气调动起来,却未曾料到一时大意,竟然会埋下如此大的隐患。还是经验不足啊,当初和这些师爷商议一下,再吹牛皮也不迟啊。

巧娘继续说道:“如今之计,一是尽量多开垦荒田,从这些额外的田地上打主意,减轻负担,二是请朝廷减免赋税,但这等于让户部减少收益,从以往的经验上看,几乎每个州县在裁撤卫所之初,都呈报过希望能减免,但至少头几年,户部不会答应的。每年的五月和九月起科征税,如今已是八月,要想想办法了。”

萧俊点头道:“永昌百姓多有逃亡,朝廷也是知道的,这正税不会太高,我以重建新城、收拢流民为名,先想办法将今年和明年的三次起课全都免了。拖上一时,是一时。”

一旁的吴平见巧娘说完,也将自己调查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县境之内大约有夷胡三千余人,分成了八个砦堡,那位新来的主薄,这几天倒是忙得很,挨个砦堡走访,并且将主薄衙门暂设在了靠山堡,从这些砦堡中挑选了数十个胥吏衙役,这些砦堡听说此地要设县,蒙古马匪又已被剿灭,倒是十分的霸道,将砦堡周围的田亩又圈占了不少,而且手伸得极长,将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良田全部瓜分掉,在田地上打上了木牌。却又对外宣称是得到主薄衙门允许的。另外境内的盗匪也是极多,由于绿营兵精锐都已南下作战,以及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土匪,数年来从未有人出兵征剿过,导致气焰越来越嚣张,现在各村堡都是自发的组成联防,来抗拒土匪,县境之内的八个砦堡便属此类,一家有难,八家支援,蒙古马匪若来,则是直接避入深山。”

萧俊听完巧娘和吴平所言之后,淡淡道:“这位董主薄的意图很明显,如今之势,我们若是在县境之内安置流民,势必触动这八家砦堡的利益,他这是要和本县划境而治,本县手中掌管着流民这股力量,他则是尽力挑唆,将这八家地头蛇掌管在手中,然后利用在官场上的优势和本县周旋。他要玩,本县就陪他玩场大的,本县诸事繁忙,可没耐心跟他周旋。吴秀才,麻烦你一会儿告诉孙叔,先尽全力将城墙修好,将营寨搬入城中,然后你带些银两,到兰州城内找到萧兴和萧达,你三人共同商量,不要吝惜银钱,想办法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巧娘,你带着银两再次去一趟兰州,想办法从黑市中再尽可能多的淘些**的原料回来。”县官的诸多长随家人之中,有两人是专门驻在省府,打探各种官面上的消息的,这萧兴和萧达便是专门负责这个的。

吴平笑嘻嘻的应道:“以明府艺惊天下的单榜制科会元身份,想要请动这些老夫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巧娘十分好奇的询问道:“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可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萧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县要来个一箭三雕之计,在这永昌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随即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本县这叫奇谋,不叫馊主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无极

等巧娘等人离开后,萧俊立刻取出纸笔,开始书写起了《永昌新城禀》,向巡抚衙禀明这里的实际情况,以修建新城为名,请求减免赋税。

就在此时,营帐的外边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请问老夫可以进来吗?”

虽然时隔多年,但这声音却仍然有几熟悉,萧俊心中一动,沉声道:“请进。”

门帘一挑,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流民服饰的老者走了进来,这老者随手取下遮挡容颜的斗笠,冲着萧俊淡淡的说道:“多年不见,你这小家伙倒是混得越来越滋润了。”

眼前这老者虽然苍老了许多,须发皆白,但萧俊仍然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赵无极,不由得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忙翻身拜倒:“徒儿参见师父。”

赵无极也没客气,直接坐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无悲无喜,却是上下打量个不停。

萧俊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没话找话儿的恭声道:“师父怎么知道徒儿在这里?”

赵无极淡淡道:“你这些日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先是将那股不可一世的蒙古马匪给灭了,后是收拢了这么一大批流民。想不知道你萧知县的大名都是有些难啊。”

赵无极说到此处,忽然站起身形,压低了声音对着萧俊说道:“当初我收你为徒之后,有些不放心,趁着有一次回山的时候,找二师兄玉真子测算了一下,二师兄却画了一张奇怪的朝阳出海图,这画面之上,一轮朝阳从东方海面缓缓升起,海的这一侧则是一处沙滩,靠近沙滩的农田上,却是有一个少年的背影,那背影酷似你年幼时,为师当时有些不解,直至知晓那通晓海事,善海战的张婉真留在了你的身边,而且你又到这荒漠边缘的永昌赴任,为师终于才豁然开朗,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的话,按这张图的意思,一轮明日从海洋东处升起,你将来要在东海某处复我大明,而且必定是一个朝气蓬勃,崭新的大明,那沙滩农田,则是说你要在靠近沙漠的绿洲之上,成长起来,成就自己的大业,为师猜测的可是准确?”

萧俊闻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嘀咕道,还好是赵无极测了这么一卦,要是康熙找个神人也测这么一卦,自己岂不是要死翘翘了?

见赵无极正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己,萧俊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此打算,但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想要成就此事,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赵无极见萧俊亲口承认了,眼中骤然暴射出一缕精光,脸上那四平八稳的表情也立刻变成了激动和期骥之色,颤声道:“徒儿要中兴大明,可要为师做些什么?”

赵无极与清廷周旋一生,矢志不渝,对前明更是忠贞不二,在行将就暮,几近绝望之时,却又峰回路转,自然是十分激动的,他的心情萧俊倒也能理解,思虑了半晌之后,萧俊这才说道:“我来甘肃,便是打算借助您老人家的力量,有不少事情还是要仰仗您老人家的。只是这千头万绪的,诸事繁杂,一时还没有理顺明白,不过有两件事情,却是要及早准备的,第一件事,需得收拢一些矢志复明,和清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数不一定要多,但必须可靠,这些人暂时先把蛤蟆峰占住,蛤蟆峰进可入甘凉,退可从秘道出青海,又十分的险峻,是个不错的选择,将来柳眉收复船帮后,利用柳眉对沅江一带水域的控制,将这些兄弟全部拉到四川三峡地区由巧娘调教水战功夫,藩乱结束后,四川人烟极其稀少,正好可以在四川立足,又不易被人察觉。另外,从这些人中挑几个不错的少年,留在我和巧娘的身边仔细调教,第二件事,台湾数年之后便会失守,务必让天地会在福建那边做好准备,台湾一旦失陷,会立刻开放海禁,大批的闽人会入台耕种,但不得携带家眷,我们利用这机会,将大批的人手悄悄输送过去,利用在台湾保留下来的战船,在琉球群岛暂时以海盗的身份栖身,慢慢发展,静待时机。”

萧俊将自己和巧娘的谋划,又低声和赵无极说了一遍,赵无极听闻萧俊预言台湾会在数年后失陷,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出于对那张图的迷信,以及萧俊近几年来所表现出来的出色的智谋,还是信了。

脸上亦是现出深谋远虑之色,沉吟着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兹事体大,为师还得好好斟酌,你现在的功夫虽然应该是不错的,不过为师总得尽一些当师父的义务,留在这里好好教导你几日,顺便细细商议这件大事。”

接下来的数日内,赵无极以贴身老仆的名义,留在萧俊的营帐之内,深居简出,指导萧俊拳脚,将萧俊拳脚中的稀松破绽指出来,纠正萧俊对剑道领悟的偏颇之处,萧俊的武艺倒也有些长进,还好这营帐足够宽敞,在这营帐中习练拳脚倒也施展得开。”

这一日,萧俊正在帐中和赵无极讨教江湖中的事,门口忽然有长随禀报:“少爷,营寨门口来了两位小姐,说是您的家眷。”

萧俊闻听此言心中一动,立刻走出营帐,大步流星的向门口赶去,远远的便见到一对姐妹花儿,正好奇的东张西望,却正是月娘和刘文月,心中闪过一丝柔软,忙走上前去,一把抱起月娘,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调笑道:“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月娘见周围无数道好奇、探询、八卦、猜测的目光向自己射来,不由得羞得小脸儿通红,嚅嚅道:“哥哥快放下月娘,好多人看着呢。”

萧俊这才将月娘放了下来,冲着刘文月微笑道:“刘姑娘。”

刘文月正偷偷的痴望着萧俊,见萧俊忽然将目光投向她,脸刷的一下便一下红了,低首道:“少爷走后,小姐便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好几圈儿,后来杜…杜姨娘心疼小姐,让文月带小姐过来照顾少爷,这里好远呀,我二人随着標车走了好几个月。”

萧俊皱了皱眉说道:“刘姑娘,萧某虽然救了你,却从未要求你做我萧家的婢女,你又必自轻自贱,今后你和月娘姐妹相称就是。”

刘文月脸上现出欢喜之色,应道:“是,老爷。”

月娘此时也在一旁欢快的叽叽喳喳道:“哥哥好厉害呀,我和文月刚刚到了兰州,便听到城里到处流传着哥哥孤身入敌巢,一身是胆,夜袭蛤蟆峰,智谋无双,率八百乡勇伏击蒙古马匪,生擒大漠可汗的传奇故事,哥哥到哪里都是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萧俊摸了摸鼻子,笑道:“傻丫头,传言这东西大都是夸大不实的。”

柳眉前几日将粮食运了回来,正在营帐中休息,听闻萧俊来了家眷,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萧俊和月娘的对话,不满道:“切,孤身入匪巢,他要是有那胆儿,还把老娘硬拉去作什么?”

萧俊正色道:“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垫背的女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弟子

萧俊将月娘和刘文月带到自己的营帐门口,这才对着刘文月说道:“刘姑娘,本官喜欢一切从简,这里有月娘照顾我就可以了,你先到文植那里去吧,你二人情同姐弟,正好照顾照顾他。”

刘文月见萧俊并没有将自己留在身边伺候的意思,脸上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应道:“是,老爷。”转身便向刘文植的营帐行去,背影颇有些落寞。

月娘虽然和文月关系极要好,但若是和她一起照顾哥哥,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见哥哥只留下了自己,小脸儿上现出了甜甜的笑容,欢快的随着萧俊入了营帐,却一眼便看到了赵无极,先是一愣,随即乖巧的询问道:“这位老爷爷是?”

萧俊微笑道:“这位是哥哥的师父,不过月娘要替哥哥保密哟。”

月娘好奇的望着赵无极:“这位老爷爷便是哥哥的师父呀,能够教出哥哥这样一位大英雄出来,老爷爷一定厉害得很。”

萧俊宠溺的揉了揉月娘的头发,笑道:“哥哥不是什么大英雄,不过这位老爷爷可是一位真正的大英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无极纵然人老成精、城府极深,却也面露愉悦之色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儿就别捧我这个老头子了,她就是那个叫月娘的小丫头?嗯,模样儿倒还不错,倒是个宜夫相,你一曲盖江南,为了这小丫头险些丧命的事情为师也都听说了,当初在岳州城外,如果不是你命大,恰好遇到了为师的至交好友,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你真的就这么喜欢她?”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早已知晓了当日的事情,但再一次听别人提哥哥为自己险些丧命的事情,月娘的心里还是十分的难受,低着头,轻咬着嘴唇,脸上亦是不见了阳光灿烂的笑容。

赵无极此时面色却凝重了起来,叹道:“成大事者本不应在这方面有过多的牵绊,你如此在意于她,倒是个弱点…”

萧俊心中却是一动,忽然单膝点地,执了弟子之礼,十分认真的请求道:“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月娘原本就是师父的记名弟子,能否请师父正式收她入门?”

赵无极听到萧俊的请求,却是沉吟了起来,半晌才说道:“算上这丫头,为师一生之中总共收过四名弟子,大徒弟开山继承了老夫的衣钵,为人宽厚,是你们几个当中功夫最好的,二徒弟尚武是老夫的独子,精明干练,也是老夫最得力的臂助,统领着天地会在甘肃的人马,三徒弟便是你,一身的文韬武略,颇有大将之才,这三个徒弟为师都是极满意的,也是为师这一生当中最为欣慰之事,这小丫头是老夫的第四个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记名弟子,为师心里也清楚,这做人是不能太贪心的,既然已经有了三个得意门徒,看在这小丫头曾经救过为师,并且多年以前便已入我门下的份儿上,收她做个关门弟子倒也无妨,将来为师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之时,身边也有个端茶倒水的照顾之人。”

月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迷迷糊糊的,好象这老爷爷以前收过自己为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向萧俊望去,萧俊见赵无极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对着月娘笑道:“你不懂事的时候,这位老爷爷便已经收你为徒了,只不过由哥哥代为传授了一些本门的皮毛,精髓的东西没有传给你,现在师父要亲自传授你一身厉害的功夫,和哥哥传授的可不一样哦,还不快快叩头。”

月娘是个文静性子,从小又被燕氏“女训”“女诫”“烈女传”之类的强行灌输教导,对学会一身的功夫倒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直十分希望能够帮哥哥分担些压力,若是学会了功夫,岂不是可以帮上哥哥了?就象柳眉姐姐那样?想到此处,小脸儿上立刻现出欢快的神色,冲着赵无极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说道:“月娘见过师父。”

赵无极笑呵呵的将月娘拉了起来,说道:“为师这几日便替你打通经脉,只是一来你毕竟被强制的裹了几年足,这下盘已经有些不稳,二来习武的年龄又有些偏大。三来嘛……”

赵无极说完,伸手在月娘的身上揉捏了几下,思索了一下说道:“为师差点忘记了,你毕竟也是练过七八年本门的粗浅入门功夫的,这底子倒是打下了些,不过你的资质一般,又是身为女子,这性子嘛,看上去有些文静,虽然不适合与人争斗,却是十分适合本门的太极路数,虽然不能指望着会有什么太大的出息,不过若是用用心,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月娘听得有些迷糊,一脸期盼之色的询问道:“月娘也会象哥哥一样厉害么?”

赵无极面色却是一沉,面露不悦之色的说道:“为师教你武艺,是为了扬善惩恶,除暴安良,我武当一脉,最忌心浮气燥,好勇斗狠,没想到你这丫头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会起此种妄念。”

月娘吓得一吐小舌头,嚅嚅道:“月娘…徒儿知错了。”

萧俊倒也能大约的猜出几分她的小心思,安慰着她道:“我武当一脉的习武之道,与读书颇有几分相通之处,亦是遵循着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以浩然之气内敛、中正平和为上,一味的好勇斗狠,反倒落了下乘,你若是能够真正体悟到本门功法的精髓,多多努力,数年之后,应该会和你柳眉姐姐的功夫差不多少吧?”

萧俊的这番话月娘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听得极明白的,大眼睛里泛起一丝异样的神采,小丫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柳眉和萧俊并肩作战的情形,二人配合默契,心意相通,你攻我守,你防我攻,就好象是一个人生了两个脑袋,四只手,四条腿一般,若是把柳眉姐姐换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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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蒙古马匪的覆灭,不少龟缩在甘州城和凉州城的绿营兵得到了消息,却是高兴得不了,这些兵痞,被关在大城之内,终日被约束在军营之中,几乎与坐牢无异,可又不敢轻易出城,怕丢了性命。天知道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马匪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这一日,凉州通往永昌的官道之上,走来了一队约百人的官兵,为首的是名长得十分壮实的黑脸汉子,此人便是原驻永昌的分守参将胡成柱,汉军旗正蓝旗人,依仗着旗人的身份和几分本事,爬到了分守参将的位置,西北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王辅臣反清后,出于对汉将的猜忌,这些有着旗人身份的汉人,便被大量的提拔,用以制衡汉将,这胡成柱便是其中的一个,当然,这些汉军旗的奴才们,大多数人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汉人的,他们认为自己也是满人。

这百名兵痞被关得太久,能够重新回到永昌,继续干些自己“喜欢”的偷鸡摸狗的勾当,心情自然是十分愉悦的,虽然甘凉大地上仍然是盗匪横行,但近几年来,这些寻常的盗匪们和官兵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难为你,双方默契得很。

当这一队人马接近流民营寨时,萧俊便接到了禀报,他对这位胡参将倒也没什么好印象,蒙古马匪们攻来的时候,据当地的百姓说他只率兵抵抗了片刻,见对方太厉害,便骑着快马逃出了城去,跑得比谁都快,绿营兵们见主将跑了,也都跟着跑得无影无踪,结果卫城被轻易攻破,百姓们惨遭屠戮,城中幸存的那几个老弱,背地里都称他为“胡草包”。

萧俊按官场上的规矩,在这位胡参将来到营寨门口时,带着几个人象征性的迎接了一下,这位胡参将毕竟也是有着正三品的身份,见萧俊一付不冷不热的模样,心中便有几分不悦。让绿营兵去一旁安营扎寨,自己则是脸色阴郁的在这流民营帐之内转悠了起来,却不知是想要挑毛病,还是想找别扭。

没过多久,那位消失多日的董主薄闻讯赶了过来,一见面,先是大礼跪拜,然后又是拍马屁,又是十分热情的介绍这里的情况,萧俊见状却不由得皱了皱眉,能够进御书房的文人,别看没什么出身,却是个个文采不凡,至少比自己要强得多,怎么会如此的没有风骨?

这位胡参将转了半晌,忽然一眼见到萧俊营帐门口,正笑语盈盈的清洗着衣物的月娘和文月,眼前顿时一亮,在这流民营中,这两个小姑娘倒是显眼得很,胡参将轻声询问了董主薄几句,便径直走了过去,脸上挤出一丝轻薄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询问道:“二位小姐姐,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参将

月娘和刘文月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之色,站起身形,不动声色的便向营帐内避去,这胡参将却是脸色一沉,厉声道:“站住,本将没让你们走开,谁让你们擅自离开的?”

两个小姑娘不由自由的停下了脚步,月娘见此人口气不小,倒是不想给哥哥添麻烦,刘文月也是一样的心思。

萧俊早就在暗中留意着这胡参将,见他似乎对月娘二人不怀好意的模样,立刻大步赶了过去,冷冷道:“这二人都是本县的内眷,请将军自重。”

这胡参将却是脸上现出一丝不耐之色,傲然的说道:“别以为本将不知道,这两个丫头都是你从青楼里捞出来的,今天便让她二人赔本将一晚,本将便不计较你今日怠慢之过,如何?”

月娘和文月被人揭了疮疤,原本十分欢快的神色立时黯然了下来,周围的流民百姓们看向她们的神色也有些异样了起来。

萧俊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胡参将身旁正鼻观口、口观心,一脸事不关己的董主薄,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指着月娘朗声说道:“这位姑娘与本县从小便订了亲,将来还会是本县的正妻,将军于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与本县已有约婚约的待嫁之女,就不怕本县参上一本么?”

他的声音极大,周围的流民个个听得极清楚,均暗自想道,看来刚才是“误会”了,两个小姑娘长得冰清玉洁的,看来是这位胡参将在信口雌黄。

胡参将听了萧俊的话语,自知理亏,面露不悦之色的向董主薄望去,董主薄立刻在胡参将耳边细细的耳语了一番,

胡参将这才面露恍然之色,冷冷道:“既然这位姑娘是贵县的官眷,本将也不难为你,不过那位小姑娘,陪本将几晚没什么问题吧?本将能够看上她,也是她的造化,今天晚上便送到本将营帐中去。”

刘文月毕竟在岳州那个大军营呆了三年,知他官是极大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她虽不愿意,却又不想给萧俊添麻烦,一时泪水簌簌的流淌了下来。

萧俊将面孔凑到距胡参将只有数寸之处,面露一丝狠色,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若是敢打她二人的主意,老子拼着这官不做了,也要阉了你,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胡参将见一个小小的知县如此的藐视如他,一时气得脸色铁青,忽然想起萧俊的世家背景,以及最近的种种传言,也是有些畏惧,刚才听董主薄说,这小子为了旁边那个有婚约的小姑娘,一个人骑着马冲进岳州城那个万马军营,最近又带着八百刚刚收拢来的流民乡勇就把不可一世的蒙古马匪给灭了,那些马匪的可怕他可是见识过的,这小子看样子是个愣头青,自己身份高贵,犯不上跟个愣头青拼命。

想到此处,胡参将脸色稍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儿,冷冷道:“本将刚刚回来,正有些要事要处理,今天晚上便免了,明日再说。”

董主薄见胡参将如此轻易的便败下阵来,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眼珠一转,在胡参将耳边又轻语了几句。

胡参将立刻便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砦堡,眼中现出一丝贪婪之色,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本将回来得过于仓促,今天晚上便和部下一同宿在这砦堡中好了。”

萧俊却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道:“这砦堡乃是存放银两和粮米之处,任何人不得宿在里边。”

随即冲着一旁的长随吩咐道:“告诉守卫砦堡的乡勇,没我的命令,无论是谁想要靠近砦堡,格杀勿论,出了事由本县兜着。”

胡参将见萧俊一付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架势,对自己这个正三品的大员没半分敬意,心中气恼得不行,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对董主薄说道:“我们走。”

刚刚转过身去,却听到背后月娘轻声的询问道:“哥哥,这个讨厌的黑胖子是谁啊?”

紧接着便听到萧俊十分“耐心”的解释道:“此人原是本地的分守参将,姓胡,老百姓背地里都叫他胡草包,关于他这绰号啊,还有段来历,那一年县城旁边的黑河河水暴涨,山洪泛滥,将河堤冲开数段,乡民们将沙土装入草袋之中,扔到水中堵塞决口,可是洪水太猛,无论扔进多少,都被河水冲走,乡民们一时情急,便把这位胡参将扔进水中去了,结果决口立时堵住了,乡民们概叹,这胡参将还真是天下第一大草包啊,果然名不虚传。从此以后,这绰号便传开了。”

萧俊的话音刚落,月娘和刘文月“扑哧”一声娇笑了起来。刘文月见萧俊为了自己不惜得罪高官,心中颇为的感动,忽然想起了当日萧俊救自己出城之事,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偷偷望了萧俊几眼。

附近几个长随和流民,也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胡参将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董主薄却是面露凝重之色:“以此人的才智,绝非行事鲁莽之人,对这胡参将竟然如此的怠慢,一付有恃无恐的模样,却是为何?”

两个小姑娘继续留在外边洗衣服,萧俊独自一人回到营帐之中,刚刚坐下,帐帘一挑,巧娘走了起来,低声道:“这几日,吴平尝试着带人查验本地乡民的人数,编制保甲,却均是被那八家砦堡拒绝入内,推说他们的人数主薄衙门已经查验过了,而且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除了这八家砦堡之外,还有一些遁入深山结寨自保的砦堡,数目不详。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便这个董主薄,今天的事情姐也都看到了,这董主薄是铁了心要寻我们的麻烦,而我们若是想要减轻百姓的赋税,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一是多多开发土地,上报的时候多隐瞒些,二是核查户藉的时候,做些手脚,将丁口减少,三是发展商业,让百姓手中有点银子,减轻因田税过重带来的负担,这位董主薄主管税赋和户藉,有他在,无论我们开发多少荒地,他必定会如实上报,户藉丁口也必定会一个不差,若是发展商业,必定会在商税上大做文章,让商业难以起到应有的作用,百姓们负担过重,再加上差役盘剥,必定大量逃亡,能留下的怕是只有那八家砦堡,却又掌握在了这董主薄的手中,我们则变成了彻底的光杆司令,说得直白些,此人不除,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此地立足。”

萧俊思虑良久,淡淡道:“告诉吴平,尽快将这八家砦堡所侵占的所有田亩土地核实清楚,包括那些尚未耕种,只是钉上些木牌的,至于这八家砦堡的人数,由我来想办法核实。”

随即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之上,冷冷道:“这董义轩他自己找死,我便成全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土着

时光飞逝,如今已是九月下旬,永昌新城之外,流民们热火朝天的将一块块青砖垒到新建的城垣之上,一座崭新的宏伟的城墙已经初具规模,此时已到了飱食的时间,空气飘来一阵阵的肉香,流民们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半个多月前,伙食忽然变得极好,不仅顿顿有油水,还顿顿有肉,馒头米饼也是花样倍出,比平时过年吃得还好,而且自从出劳役以来,从未有官差们拿着皮鞭催过役,甚至连半个监工的衙吏都没见到,不过流民们却不敢怠慢,距离春耕只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他们要建好新城,建好属于自己的砦堡,还要将属于自己的荒田和水渠开垦出来,入了冬,这地就硬了,极难刨动,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每一个流民都是尽最大努力的,起早贪黑的赶工。来到永昌后,一切都还是不错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流民们将憎恶的目光向不远处的另一伙人望去,却见这些人个个懒洋洋的模样,有气无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铁锤,慢悠悠的运送着砖石,看上去更象是在散步,这些都是永昌本地的乡民,这些乡民前几日秋收完毕后,便以出劳役为名,大批大批的赶了过来蹭吃蹭喝,和流民们不同,这些本地的乡民们有房有地,此刻又正是农闲,来到此处只不过是为了这些他们平时亦是难以吃到的“美食”,没什么动力,干起活儿来自然也就懈怠许多,加之没有监管,便越来越懒散,反正活干得越慢,这混吃混喝的时间反倒越长久,不少人甚至抱怨流民们太勤快了些。

储存银粮的砦堡寨墙之上,萧俊神色恭敬的带着三名老者,,正在向工地上眺望着,萧俊不时的指点建成了一多半的城墙,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这三名老者都是从兰州请来的“名士”,两人是致仕的翰林,一人也是极为德高望重的乡坤,有着举人的功名。这三名老者望向那些本地乡民的时候,却是不由得全部皱了皱眉。

其中一名面色红润的老者面露不悦之色说道:“萧知县待这些乡民也太宽纵了些,这些粗鄙无知的夷胡乡民,性如豺狼,凶残而狡诈、寡义而少礼,待之宽仁,则会得寸进尺,待之严苛,则会心生怨愤,对付此等人,当宽严相济,如牛马一样牧之,使之畏服,方为上善之策。”

萧俊躬身一礼,虽然心中并不赞同,但嘴上却是十分得体的说道:“杨老夫子所言及是,学生受教了。”

就在寨墙之上两个“文明”人在谈论如何牧养一方百姓的时候,下方忽然传来几声号鼓之声,却是开饭的时间到了,流民们立刻放在手中活计,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领取饭食。

月娘和文月混在厨娘的中间,拿着菜勺,脸上挂着微笑将饭菜打到乡民的碗中,赵无极前几日便离开了,却将自己的大徒弟洪开山唤了过来留在了萧俊身边,洪开山在会中身份特殊,一直处置各种特殊的任务,极少有会众认得他,留在萧俊身边倒也安全得很,和洪开山一同过来的还有四名看上去沉稳干练的少年,估摸着十五六岁的年纪,萧俊略略考较了一下他们的本事,便将两个功夫好的,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两个颇有些管理治政才干的,留在了巧娘的身边。

和流民们的本份规矩不同,那些本地的乡民们则是个个争先恐后的争着挤了过去,这些乡民刚来的时候倒也守规矩,对萧俊也是有些畏惧,毕竟他举手投足之间便灭了甘凉马匪,不过这几日见新来的知县一付凡事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模样,似乎并不象传闻中的那般“可怕”,胆量也渐渐大了起来,欺负流民们是外乡人,吃饭的时候争着挤在前面,一些游手好闲、无赖之徒,甚至抢过厨娘的勺子,将大块大块的肉捞出来放进自己的碗中,流民们毕竟是外乡人,官府不出面,却也只能是怒目而视。

一名登徒子高举着满满的肉碗,大呼小叫的从人群中拼命的向外挤去,人群的后边是那些流民,流民们早就恼此人无耻,牢牢的挤在一起根本就不闪不避,这登徒子近几日嚣张惯了,见被堵住了去路,费力的抬起右脚,一脚便将一名身形瘦小的流民少年蹬开,向前挤去。

流民们早就听说了本地乡民手伸的极长,占了所有的良田之事,心中本就极为不满,这些日子又颇有些积怨,这登徒子的一脚,仿佛是点燃了火药桶上的一根导火索,周围立时有几个流民挥拳便将这登徒子打倒,这登徒子虽然伤得不重,却大呼小叫了起来。旁边的几个狐朋狗友见状,立时冲过来和那几个流民撕打了起来,流民们再次有数人加入战团,和那登徒子一个砦堡的见本寨的人被人欺负,也是不少人挤过来助拳,随着不断的有人加入战团,双方如滚雪球般,片刻之后,无数人撕打在了一起。因是吃饭的时间,手中倒也没有什么家伙,一些乡民觉得撕打得不过瘾,飞快的跑到一旁去取来各种器械,眼看着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就要发生。

那一百绿营兵和胡参将也是跟着混吃混喝的,只不过他们是单独开了个小灶,没有和乡民们在一起。这些兵痞对这种上等的美食也是大为的满意,不少人还弄了点酒儿,正吃得津津有味,却见不远处乱成了一团,他们毕竟有负责维持秩序之责,这饭才刚刚吃到一半,正暗自恼恨着等待着上官发布号令。

却忽然听到连续的铳炮之声响起,紧接着便看到十名身形矫健的重甲骑士带着三百名在一旁操练警戒的乡勇,排着整齐的队列便冲了进来,将众人强行隔开,乡勇们毕竟是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将流民们只是拉开,对付本地的乡民们却是不同了。

一名乡勇,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那登徒子脸上,另一名乡勇则是抡起枪杆重重的抽到一名本地乡民的头脸之上,这乡民啊的一声惨呼,鲜血从额头之上不停的流淌了出来,乡勇们明着是分开众人,暗地里却是大打出手,将本地的乡民揍得鬼哭狼嚎,几个本地的乡民吃了暗亏,操起家伙便要拼命,却被哨骑们毫不客气的用铳炮轰在肩腿之上,这几人立刻惨叫了起来。

乡勇们在痛殴了这些早已看不顺眼的本地乡民后,迅速的于哨骑身后重新排成阵势,将双方隔开,却是将手中的刀枪对准了本地乡民,口中齐齐怒喝道:“杀。”

本地乡民们吃了大亏,但被乡勇的气势所慑,正琢磨着是不是冲上去报仇,却见在远处操练鸟铳的三百乡勇飞一般的奔了过来,在柳雷的指挥下,手中的鸟铳齐齐的对准了本地乡民,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这些本地的乡民们见那三十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重甲哨骑和乡勇们站在了一起,正拿着铳炮对准自己,倒也有些畏惧,“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们倒也明白,纷纷聚拢在了一起,对着众乡勇怒目而视,相互搀扶着,替受伤之人包扎伤口,几名乡约很快便被推选了出来,快步走到砦堡之下,扑通一声全部跪地上,其中一人大呼道:“老爷,您可要替草民们作主啊。”

萧俊将目光投向寨墙之下厮斗的双方,拉着长音儿打着官腔儿大声说道:“本县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你们却如此回报本县的好意,当真是愚不可及,按律,乡民械斗群殴,当死伤相等,以示公平,本县若是依律惩治占了便宜的一方,将其多人打伤,又有谁替本县干活儿?难道让本县指望着你们这些天天混吃混喝,出工不出力的?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再有敢寻衅滋事者,严惩不殆。从今往后,双方的饭食分开,免得再生事端。”

不患贫而患不“公”,本地乡民见知县老爷有意偏袒流民,脸上均上现出忿忿不平的神色,不过对方势大,却也只能是忍气吞声。不久之后,董主薄的几名长随闻讯赶了过来,在本地乡民之中,不断的煽动散布着什么,那些本地乡民听到这些话语后,脸上的忿恨之色更浓了些。不少受伤极重的乡民甚至向萧俊的方向怒视了过来。

萧俊见状,脸上却是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第一百四十章 设计

永昌县境之内有着大量的土匪,开始的时候,这些土匪慑于萧俊的威名,倒也本分,不过匪毕竟是匪,前几日秋收,本地三只实力最强的马匪,壮着胆子骚扰县境之内的那八家砦堡,发现这八家砦堡仍然按以往的规矩给了他们一点粮食,新来的知县也是一付不管不问的模样,这三股土匪的胆量又壮了些,这位新来的知县似乎也不过如此,当听闻到流民营寨存有数千石粮米和大量银两的时候,这心思却又活跃了起来,这三股土匪被钱财迷住了心窍,将主意打到了萧俊的身上。

乡民们群殴的第三天,萧俊正在砦堡之上与三位老夫子谈论风雅之事,忽然吴平带着数人从远处慌慌张张的逃了回来,吴平跳下战马,一溜小跑的进入砦堡,来到萧俊身边,猛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今天学生带着几个乡勇去丈量土地,被十几名土匪伏击,还好学生足够机警,见势不妙,打马便逃,不过有一名乡勇没逃回来,却不知被土匪给怎么样了?”

萧俊闻言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们去看看。”随即冲着身后的三名老夫子拱手道:“本县有要事处理,还请三位老夫子恕罪,失陪了。”

三位老夫子自然是连连客气,说些公务要紧的话语。

萧俊带上一哨人马和五十名乡勇,打马疾驰二十余里,来到了吴平所说的一处荒原之上,却见地面之上,一名乡勇倒卧在血泊之中,早已死去多时,在尸体旁边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得倒也简略,言道,速速于明日天黑之前,送二十石粮食到乌拉山口,只需派车夫前去,不得带兵前往,否则必定叫这永昌县境之内不得安宁。

萧俊不动声色的收起字条,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想必土匪们已经撤走,这才对着身旁的姚一刀简短的吩咐道:“带上几个兄弟,化装成车夫,明日天黑之前,将粮食送到地方,探明匪寨的具体位置,回来禀报于我。”

姚一刀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遵命。”

众人随即收殓起这乡勇的尸体,迅速向来路驰去。

………………

数日后,流民营寨,萧俊的营帐之内,此时孙子远、巧娘等人都已经聚集在了房间之内。

萧俊倒负着双手,面上的表情不时的变化着,似乎在思索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又似乎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良久之后,看样子是终于有了决断,这才对着刘文植询问道:“八家砦堡的人数可都统计清楚了?”

刘文植恭敬的回道:“回老爷,这些本地的刁民,除了少数走不动的老弱,几乎是倾巢而出,前来混吃混喝,甚至把子女也都带了过来,每堡只留下了几十名乡壮轮流守卫着寨子。这人数嘛,早已统计得清清楚楚。”

萧俊点了点头,对着巧娘询问道:“巧娘,火器可否全部准备妥当了?”

巧娘应道:“前些日子从兰州购置回来的硝石和硫磺已经全部精致成了火药,工匠们日夜赶工,全部制作成了各种火器,这次的火器成本花了四万两银子,工匠们又都已经有了经验,比上次无论是质量、数量还有威力都要强上一些。”

萧俊思量了片刻,这才说道:“这城墙虽未造好,但用来防御土匪却也足够了,孙叔,三日之内,务必将营寨全部迁至城内。巧娘你挑几十个人,扮做胥吏和衙役,按照实际的田亩丁口数,把赋税算出来,通知那八家砦堡,让他们三日之内限期缴税,如若不缴,后果自负。另外,告诉他们,这里不再需要他们出劳役了,让乡勇将他们全部哄回去。”

孙子远有些担忧的说道:“俊儿,这税赋如此之重,远胜以往数倍,而且将他们尚未耕种,刚刚圈占的土地也算了进去,如此做,岂不是要将这八家砦堡逼反?这甘凉的局势本就十分微妙,行事切不可鲁莽啊?”

萧俊淡淡道:“本县就是要将他们逼反,他们若是不肯反,本县不介意再加上几把柴。”

孙子远素知自己的才智比萧俊差得远,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

不久之后,巧娘挑选出来的几十个人,穿着胥吏衙役的黑衫皂衣,在本地的乡民中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并且将一张张告示贴在显眼的地方,这些本地乡民中识字的,将这些告示的内容大声读完以后,乡民们立时咒骂喧哗声响成一片,个个群情激愤,有的甚至要抄家伙,不过见不远处乡勇们虎视眈眈的模样,这些人吃过一次大亏,倒也不敢造次。那几名乡约再次被推选了出来,要求见知县老爷。

萧俊安排商议完了要事之后,便再次陪着三名老夫子在砦堡的寨墙之上饮茶闲聊,见这几名乡约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几人,冷冷道:“尔等找本县何事?”

这几名乡约其中的一名老者说道:“回老爷,刚才您发下告示,我们都已看过了,这税赋也太沉重了些,比寻常年份多出数倍,而且今年天旱欠收,老爷如此做是岂不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萧俊冷冷道:“你们这些人拖家带口前来混吃混喝,丁口人数早已被核查得一清二楚,这些田亩土地,你们未经本县允许,便私自圈占,而且所占的都是最肥沃的良田,本县可曾制止过问?你们私自吞占了最好的土地,却又不肯缴税,这又是何道理?本县依据朝廷律法收税,这每一亩土地所需缴纳的粮赋都是依据今年的收成,经过详细盘算核查,绝没有多收半粒粮谷,尔等却跑到这里来喊冤,当真是胡搅蛮缠之极。”

那老者被萧俊驳得哑口无言,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争辩道:“回老爷,那些圈占的土地,草民们还尚未耕种啊,现在就收税,有些过早了吧?”

萧俊重重的一拍垛口,怒斥道:“大胆刁民,本县早已核查过尔等往年的帐薄,尔等积年以来,不仅年年拖欠粮米,还私自隐瞒大量丁口、土地,偷税漏税,本县已仁至义尽,只让尔等多缴纳一年的粮米,便可占有这些私自吞没的良田,尔等居然得寸进尺,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本县今日可真是开眼了。”

一旁的几个老夫子从没当过父母官,自然是不懂税赋之事的,这几人先入为主,又见萧俊一付义正严辞的模样,也是满脸怒色的瞪着这几个恬不知耻的“刁民”。

这几名乡约见知县老爷发了怒,又争辩了几句,知道今日之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只好悻悻的向回走去,另一旁的流民见这些本地的乡民们吃了瘪,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几名乡约和本地乡民们又相互议论了一番,许多青壮都是抄起了家伙,一付抗争到底,宁死不妥协的架势。

还未等他们讨论明白,乡勇们却已经开始赶人,将这些人驱逐出工地,这些人正一肚子气,顿时便有几人和乡勇们发生了争执,被乡勇们毫不客气的打伤。这些本地乡民见乡勇们严阵以待的模样,几个年龄大的乡约连忙上前制止,好歹算是将这些年轻人的火气压了下来。

不久之后,这些本地乡民满面怨怒之色的返回了各自的砦堡,流民们见这些“土著”灰溜溜的离开,大感解气,一个个嘻嘻哈哈了起来。

萧俊陪着三个老夫子闲聊了几句,便以公务在身为由,返回了营帐,此时巧娘已来到了营帐之内,正和月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洪开山和四个少年虽然刚来没几日,这次却也被唤了进来。

洪开山见萧俊进来,询问道:“小师弟,这次可是要动手干一场大的了。”

萧俊点了点头,笑道:“是要大大的干上一场,二师兄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洪开山说道:“已经联系妥当了,这几家砦堡一反,尚武立刻带着人马杀将过来。只是那董主薄会入瓮?”

萧俊脸上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淡淡道:“此人虽然狡诈,却并不擅长权谋,我们做得隐蔽些,不怕他不就范,退一步讲,就算是此人没有按我们设计的圈套钻进去,我们再布置其它的后手也就是了。”

与洪开山同来的四名少年,一人叫周盛、一人叫于文、还有两人分别叫关海和邹云,这几人为隐瞒身份,皆是用的化名,周盛和于文擅长治政,思虑周密,武艺却平庸,适合当作能吏来培养,关海和邹云武艺不凡,并且头脑聪慧,擅谋断,适合当作战将来培养。

这几名少年虽然心思沉稳,但毕竟是少年人,对萧俊传奇般的经历还是十分崇拜和佩服的,又知萧俊有意的培养自己,这四人现在都已拜入萧俊门下,做了他的门生。

关海在一旁询问道:“恩师,若是这些乡民畏于恩师的威名,不敢作乱,忍气吞声的将这粮米交了上来却又应该如何处置?”

萧俊淡淡道:“如此重的税赋,这几家砦堡又跋扈惯了,它们身后还有着诸多的砦堡做后援,势力雄厚,岂会轻易就范?再者说,有那董主薄在,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挑唆这些砦堡,他好参上为师一本,当然,凡事都要想好退路,万一他们真的妥协了,本县便在收粮时,让衙役们利用诸多上不得台面的陋规,让他们缴纳的粮米远比正常缴纳的要多,这些乡民赋税本就极重,再赔上如此多的粮米,以西北民风的剽悍,这几家砦堡必反无疑。”

既然是教导学生,自然是要道理讲明白的,萧俊随后却正色道:“为师所做的这一切乃是破而后立,破是为了立,逼反了这几家阴奉阳违的地头蛇,是为了在此地重新建立秩序,无论是对外边那些流民,还是对这几家砦堡的百姓,都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本县到此地是为了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整顿本地的秩序自然是第一要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吓唬

计议完毕,离开营帐之后,萧俊立刻找到姚成,吩咐道:“姚成,你和文植各带几个得力之人,立刻赶赴甘州和凉州州城,以及下辖的几个卫城,将一条消息散布出去,就说新任永昌知县乃江南首富之子,永昌新城囤有巨量的粮米银两,永昌知县年轻气盛,执意要整治县境之内的八家砦堡,这八家砦堡不肯就范,已经联合甘凉的其它砦堡,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极有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还有,文植虽然沉稳,但毕竟年龄还小,你多多教导一下。”

姚成对萧俊的本事还是颇为信服的,立刻领命说道:“遵命。”

三日后,萧俊正于营帐之内和月娘调笑着,洪开山快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小师弟,派去催课的几个胥吏衙役几乎全部被几家砦堡乱棒打了出来,借着这个由头,是否可以动手了?”

萧俊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形,摆足了小奸巨滑的派头,淡淡的询问道:“巧娘那边可都准备好了么?”

洪开山应道:“乡勇已经列队完毕,火器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小师弟一声令下了。”

萧俊点了点头说道:“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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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堡的寨墙之上,数名乡壮一如往常那般,来回的逡巡着,他们的脸上仍然带着余怒未息的神色,刚才几名差役来催粮,被堡内的兄弟一顿乱棒打了出去,新来的知县实在是太过份了,收这么重的粮税,明显着就是在偏袒流民,和他们这些坐地户过不去。

就在此时,一名乡壮忽然脸上现出惊慌之色,指向远处大喊道:“那些天杀的流民乡勇过来了,他们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攻打寨子?”

其他的乡壮也循声望去,却见远处,六百流民乡勇踏着整齐的步点儿,手持着刀枪鸟铳,列成方阵,向这边缓缓的推进了过来,这些乡勇动作整齐划一,倒也颇有些声势,后边跟着一百辎兵,赶着数辆大车,上边皆盖有油布,却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些乡勇很快便来到砦堡之前一里处,将方阵停住,萧俊身着官服,打马直奔寨墙之下奔来,此时靠山堡的堡长米哈扬,还有主薄董义轩早已得到消息赶至寨墙之上。

米哈扬满脸怒气的冲着萧俊大喊道:“萧知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靠山堡若是不缴税,难道你还真敢屠了我们这寨子不成?”

萧俊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县依律办事,你若是不交,便是平了你这寨子,也只不过是惩治刁民,本县的耐心有限得很,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自己考虑清楚。”说完打马便向回走去。

董义轩此时也在寨墙之上邀买人心的大声喊道:“萧知县,你若是敢攻打这寨子,本主薄一定会参你残暴跋扈,草菅人命。”

萧俊对于董义轩的这番言语,却是根本未予理睬,回到本阵后,直接便端坐于马背之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时间飞快的滑了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萧俊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到了,立刻一挥手,吩咐道:“鸟铳手,攻寨。”

随着萧俊的一声令下,三百名列在最前方的鸟铳手,立刻大步向前,一直走到距离寨墙七十步远的地方,立定停下,列成三排,在一名哨官的指挥下,第一排迅速的端起鸟铳,齐齐的轰在寨墙之上,第一排射击完毕后,大步后退,第二排则是大步向前,同样齐齐的轰在墙壁之上。第三排在第二排后撤之后,亦是齐步上前轰击在寨墙之上。

寨墙毕竟不是城墙,被统弹连续击中之后,宛若被上百柄大锤不断敲击一般,立刻颤动了起来。寨墙之上,此时早已列满了守寨的乡壮,这些乡壮被三百鸟铳手的声势所慑,在对方刚刚举起鸟铳之时,便全部急急的缩入到了寨墙之下,见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冲着寨墙之上射击,倒也松了口气。

这些乡壮们,心情刚刚放松下来,从乡勇的身后,忽然飞出大量的竹鸦,仅数吸之后,这些竹鸦便没入到了堡内,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声从堡内传了出来,堡内顿时一片混乱,鸡飞狗跳,孩童嚎哭,妇人尖叫,乱成了一锅粥,还好这些竹鸦只是绑了几个爆竹,虽然声势惊人,却也并未伤到人。

堡内的骚乱还未结束,第三波攻势却又袭了过来,数十只被折了箭头的火箭,被弓箭手们吊射入了堡内,顿时有几处建筑燃烧了起来,堡内立时又传出呼喝着救火的声音。

三波攻击结束,一名嗓门大的乡勇,打马驰至寨墙附近,大声吼道:“县太老爷说了,他老人家有好生之德,不忍生灵涂炭,再给你们七日的时间,若是七日后,仍然拒不缴粮,便踏平这寨子,鸡犬不留。”说完便飞驰回本阵。

不久之后,二百名乡勇,留了下来,安营扎寨,堵住寨门,就近监视,其余的乡勇则被萧俊带了回去。

靠山堡内,堡主米哈扬一脸愤怒之色的望着城下扎营的乡勇,怒气冲冲的说道:“这新来的知县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此重的赋税,简直是往绝路上逼我们。就算他灭了蒙古马匪又能如何,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这靠山堡距永昌县城不过数里,并不算太远,甘凉地区民族众多,此堡大都是红胡人,民风倒也剽悍。这红胡是清廷的叫法,究竟对应着后世的哪个民族,亦或是与哪个民族最终融合或是已经消失了,萧俊是不清楚的。

董义轩也是脸上摆出一付同仇敌忾的神色,安抚着他说道:“如今是这位萧知县占着理,他按朝廷的章法起课,你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诡计,这丁口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又私自侵占了田亩土地,就算是被他攻破了寨子,抢走了所有的口粮,死伤了不少族人,他也只不过是依律办事,你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之计,只有联络尽可能多的乡堡,对此人施压,逼其就范,我再以处置失当,激起民变为由,联合城里的胡参将,一同参他一本,将他赶出永昌。”

这西北的局势董义轩是十分清楚的,与靠山堡同盟的八家砦堡,虽然都是夷胡,但却与甘州的**有些密切的联系,**在西北的势力是极大的,就算是他萧俊敢屠了这红胡人的砦堡,却绝对不敢动他们请来助拳的**,若是逼反了西北数十万**,在西北所造成的动荡,绝对不会比前几年的王辅臣叛乱差上多少。同治四年,**大军可是从甘凉一直打到兰州的,连兰州城都被攻了下来。今天萧俊的声势虽大,却没有一个乡民死伤,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动手的。

按照董义轩的如意算盘,这萧俊看上去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自己来个将计就计,将尽可能多的乡民拉过来施压,在参上萧俊一本的同时,自己装作尽力居中调停的模样,待此事结束,必定会得到一个力挽狂澜,化解一场变乱的功劳,在考评上必是一个上优,对于将来的升迁可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退一步讲,就算是萧俊真的敢动手,双方打了起来,自己再躲入城中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也不迟。

米哈扬对于董义轩的话还是颇为认同的,思量权衡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此事就这么办了,这萧知县兵强马壮,前些日子又荡平了蒙古马匪,若是人数少了,怕是难以对他产生什么威慑,康熙十四年的那次伏击蒙古马匪,甘凉四十八寨可是全部参与了的,我永昌八寨为了帮助**对付蒙古马匪,也是牺牲了不少子民的,就凭着这份恩情,这些回寨必定会援手,这些年朝廷在缴税的问题上实在是有些过份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朝廷免了我们积欠的粮赋。”

当年的**大军虽然最终被清廷击败,但清廷却仍然十分的畏惧,害怕他们再卷土重来,不仅免了西北地区八府一州积欠多年的粮赋,甚至还减免了数年的赋税,只是后来天下渐安,甘凉囤聚了重兵,粮赋又慢慢的恢复了过来。这米哈扬的意思,显然是想借着这一次的示威,让朝廷再次免了他们积欠的粮赋,以及再免除几年的赋税。

董义轩毕竟是朝廷命官,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发表什么意见,二人又计议了一阵,董义轩这才离去。

旬日之内,萧俊率领乡勇,连续袭扰了数家砦堡,这些砦堡立刻派出人手,飞马驰往甘凉其它砦堡求援,要求他们务必于七日之内赶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瓮

永昌临县山丹县境内的一处匪寨内,匪首“山里红”正倾听着属下一名哨探的禀报,这“山里红”在这一带名气极响,声望颇隆。

“大王,小的在城里已经打探清楚了,这永昌知县的新城里面粮米堆积如山,银两都是一车一车的,据说给他干活的流民,每天吃的比过年都好,这可是许多前往永昌的商贾亲眼看到的。如今他和甘凉的各寨子闹翻了,据说不少砦堡派出的乡壮已经在路上了。”一名哨探半跪于聚义堂前禀报道。

这“山里红”却是阴沉着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过多久,又一名哨探奔了进来,单膝点地,大声道:“报大王,已经打探清楚了,附近的三处砦堡确实已经收到永昌八家砦堡的求援,正准备派出人手赴援,只是小的听说,好象准备派出的人中,还有不少老弱。”

“山里红”听到这哨探禀报,豁然站起,“啪”的一拍扶手,大声道:“好。”

随即阴阴的笑道:“这消息想必道上不少寨子都已经知道了,必定会有不少同道去混水摸鱼,不管这些砦堡是与之交战也好,想依靠人多示威施压也罢,有了我们这些人参予进去,他就算是不想打,也得打了。传我的命令,发下英雄贴,邀集附近的各寨子,我们也去趟趟这趟浑水。”

一时之间,甘凉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象“山里红”这样的土匪,在巨量的粮米银钱的诱惑下,趁着这次混水摸鱼的机会,邀集各山寨,齐齐的向永昌奔来。

而各砦堡,大都也是抱着和米哈扬相同的心思,这些年朝廷软弱,对于包括蒙古马匪在内的众多土匪,几乎是不闻不问,官兵们只有在收税的时候才会如狼似虎的突然出现,却也不敢随意的攻他们的寨子,他们对这个软弱的朝廷早有不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朝廷施施压,一如当年那般,免几年的钱粮赋税,日子也过得宽松些。

面对着甘凉大地上汹涌的暗流,萧俊倒也不敢过于托大,先是依托着城墙在城西南建立了一座营盘,将千名乡勇全部驻扎了进去,城内则是那些绿营兵,以及从后来收容的千余流民中挑选出了二百余名乡勇在留守。

之后又利用县城北面临河,东南面环山的地形,因势利导,将河水引到城北,然后在靠山的两面挖一些并不太深却纵横交错的沟壑,只留下西南方向的开阔地,安排下一千乡勇,依托营盘守住此处。

这个时代的通信是极不发达的,这局是萧俊布下的,他自然是大致的能猜测出外边天翻地覆的情形,可是胡参将在城中,却是毫不知情,只是面色阴郁的静观着事态的发展,找准时机,狠狠的参上这愣头青一本,他毕竟是个旗人,在京中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利用这些关系好好的整整这小子。

新城只是建好了围墙,衙署还未修建,董义轩自然还是留在靠山堡处置公务,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每日里派心腹和衙役四处打探消息,一旦事有不妥,则是速速遁入城内。

如今距离萧俊的七日之期却也只过了三日,靠山堡的寨门之外,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却是堡长米哈扬的好友库南,是山丹境内一座红胡砦堡的堡长。

米哈扬一见到此人,便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本民族的语言大笑道:“我最亲爱的老朋友,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库南同样用母语说道:“有一桩性命忧关的事情,要和你仔细说说,所以急着赶来了。”

米哈扬见库南神色郑重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询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库南却指着身旁一位气质沉稳、身形敦实、面如淡金的青年说道:“具体的情形如何,还是让这位朋友来说说吧?”

米哈扬看了这青年一眼,面露一丝疑惑之色问道:“请问这位朋友是?”

这青年上前一步,抱拳微笑道:“本人天地会西金堂香主赵尚武。”

米哈扬听到这青年的身份,微微一惊,天地会的大名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甘肃的天地会大都在兰州以南活动,这天地会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必欲灭之而后快,此人突然寻上门来,声称要帮助自己,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家大业大的,可不想和天地会扯上什么关系,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说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和朝廷之间的事情本堡既不感兴趣,也无意插手,阁下还是请回吧。”

赵尚武碰了个软钉子,脸上却并未有什么异色,仍然是一付微笑不语的模样,库南连忙将米哈扬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二人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谈,此事关系米哈扬大哥一族人的身家性命,你若是真将他赶走了,将来必定要后悔的。”

米哈扬见他一脸忧心冲冲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二人引入到了客室之内。

随即将门牢牢的关上,冲着赵尚武冷冷的询问道:“不知阁下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赵尚武收起了笑容,缓缓的开口道:“恐怕米堡主还不知道,如今这甘凉大地之上,不仅有数十家砦堡派出的大量人手向永昌这边聚集,同时还有无数的山匪草寇也闻风聚拢了过来凑热闹,想要图谋永昌新城内的巨量银粮,我天地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良机,已经遣出战力不逊于蒙古马匪的千余精锐,正向此地日夜疾驰而来,如今的情势,保守估算,最多两三日后,将会有数万山匪云集永昌,到时候,无论你们这些砦堡是示威施压也好,真的想要教训教训那永昌知县也罢,都只会沦为配角,我天地会和那些山匪都会直接攻城。”

米哈扬听到这一席话,眉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这些山匪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又没有什么约束,他们成群结伙的过来,自己这些砦堡若是不与之配合,这些以劫掠为生的匪类,仗着人多,必定会将几个砦堡全部血洗了,这种事情以前可是发生过数次的,如今之计,看来也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是与山匪联手,二是避入深山,但如此多的山匪正在向永昌县境之内汇集,若是避入深山,怕是还没走到一半,粮米便被人给劫了。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大大出乎米哈扬的意料之外,思虑了半晌之后,这才说道:“赵香主请继续讲。”

赵尚武看了一眼有些焦虑不安的米哈扬,继续说道:“我天地会与鞑子交手多年,深知对方的实力和手段,那数万山匪攻下了永昌,得了好处,势必不会罢手,必定会向临县进攻,直至鞑子调派大军平乱才会散去,你们这些砦堡虽是被裹胁,但名义上却是以靠山堡为首几家砦堡挑起了这场事端,数万乡民变乱,可是非同小可,与谋反无异,此事无论成败如何,各级官吏必定会拿你们几个没有背景靠山的砦堡开刀,做替罪羊,用来保住他们的顶子,同时许给回堡等各堡免除钱粮赋税等若干好处,以为安抚,而我们和山匪也得了大量的粮米,散入深山,大家各取所需,此事算起来,唯一的输家便是你们。”

米哈扬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之后,叹道:“这当如何是好?”

赵尚武见对方已入瓮中,微笑道:“此事倒也不难化解。”

米哈扬闻听此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语气也客气了许多,急急的询问道:“不知赵香主有什么良策?”

赵尚武淡淡道:“我天地会的眼线耳目,遍布大江南北,这位董主薄和萧知县的事情也大约知道些,他二人本是生死大仇,互相都要置对方于死地,那董主薄来到永昌后故意与你们示好,挑唆你们与知县的关系,唆使你们将回堡和其它各堡的人请来,只不过是利用你们来对付萧知县罢了,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并且极其恶毒的将你们几个砦堡置于死地。如今之计,不如将计就计,趁那董主薄还在你的砦堡之中,速速将其擒下,几日后攻城之时,将其挟为傀儡,对外宣称这位董主薄是此次变乱,永昌八堡共同推举的总首领,八堡的一切所作所为皆由此人策划,官吏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可以保住官位的替罪羊,这位董主薄毕竟是朝廷命官,这分量可比你们几个堡主加起来要重多了,而这位萧知县丢城罢官,皆和这董主薄大有干系,他的族人为报家仇,必定会落井下石,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黑锅全部让这位董主薄背上,如此一来,你们的罪责便会极轻。”

米堡主听闻自己被董义轩算计了,险些将族人的性命全部赔上,脸上顿时露出恼怒至极的神色,但情绪很快便平复了下来,随即又仔细推敲了半晌赵尚武的一席话,觉得大有道理,脸上现出阴沉凶狠之色说道:“我立刻传信给其他的砦堡,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分说明白,就按您的意思,让这位董主薄好好尝一尝他自己酿下的苦果。”

随即却忽然有些狐疑的询问道:“不知赵香主为何要帮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前

赵尚武十分“诚恳”的说道:“米堡主恐怕还不知道,我天地会西金堂决意北上,立足甘凉,希望与当地的一些砦堡拉近关系,方便日后行事。请放宽心,我天地会行事,向来分寸把握得当,不会连累你们的。”

对于这个勉强的借口,米堡主虽仍心存疑惑,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赶快把董主薄扣下,免得人跑了。与二人交待了数句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董义轩此时却正“衙门”之内坐立不安,就在两个时辰以前,两名黄家派到此地的绿林草莽,告诉了他一条消息,大量的山匪正在向永昌聚集,董义轩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多的山匪会向此地聚集,但有一点是毋庸质疑的,随着这些山匪的加入,此次必定是一场远远超乎他预料之外的极大变乱,而自己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先避入城中,静观其变。想到此处,董义轩立刻带着心腹出了砦堡,要回到永昌,却被守卫在外边的乡勇生生给堵了回去,言道,知县有令,七日之内,只许进,不许出,无论他怎样咆哮怒骂,乡勇们毫不退让,两名绿林草莽原打算仗着他的势,杀死几名乡勇冲过去,刚刚动手,便被一旁的哨骑用三眼铳打倒,随即被捅成了蜂窝儿。

董义轩见对方竟然敢直接动手杀人,显是预谋已久,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有一种掉入到了一个圈套当中的感觉,联想到萧俊种种传奇般的经历,他现在已经颇有些后悔,不该答应黄家对付这个可怕的家伙。

与乡勇们对质了许久之后,董义轩只好带着几个心腹回到了砦堡之内,刚刚坐下不久,正心乱如麻,还未想明白今天突然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房门却忽然打开了,米哈扬带着十余名乡壮走了进来,对着董义轩冷冷道:“来人,好好照顾照顾三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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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尚武从容不迫的从砦堡内走了出来,不动声色的冲着不远处的洪开山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洪开山立刻对着乡勇传令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干涉堡内之人的随意进出。”

大约在萧俊发下“最后通牒”的第五日黄昏,各地赶赴永昌的山匪、草寇和各砦堡“援军”,如滚雪球般,一路之上越滚越大,最后,足有三万余人,赶到了永昌城外数里处,依托靠山堡扎下了一处简易的营寨。

县城之内,胡参将正在临时搭建的兵营之中闭目养神,消化着晚饭,忽然一名绿营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的大声喊道:“将…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现在聚拢了至少数万的乱民,沿着靠山堡扎下了好大好大的一片营盘,一眼望不到边。”

胡参将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即“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随即跳了起来,便向城头之上冲去,县城地处一处丘陵的顶端,立于城头之上,虽然光线略有昏暗,但仍然能够看到数里之外密密麻麻的营帐。

胡参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可是有着守城之责的,呆立了半晌,这才询问道:“萧知县呢?”

旁边一名营兵回道:“知县老爷现在仍然在城外的乡勇营寨里,刚才还见他在操练乡勇来着。”

胡参将见敌军只是从一面攻城,并不妨碍他“撤退”,心中略安,对着一名心腹说道:“一会我给朝廷写一封报急文书,你速速驰往凉州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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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人马,这人吃马喂的可不是个小数目,每拖延一日,这消耗可都不小,永昌的八家砦堡,为了自保,担心山匪洗了寨子,在山匪们刚刚扎下营寨之时,便迫不及待的代表所有的砦堡要求与山匪联手,山匪们也不敢小视了这股力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两家目的不同,各取所需,多一个帮手,双方也都是十分乐意的。

这些赴援的砦堡见出现了如此多的山匪,便知大战不可避免,他们是来助拳的,“王法”这两个字在头脑中本就是淡漠得很,当得知本地的八家砦堡迫于压力,已经表示愿意与山匪们联手时,对于自己的被代表,也没表示什么异议。他们此次毕竟师出有名,官府赋税太重,攻下永昌,正好可以敲打敲打官府,甘凉的几个卫城这几年时常的被人攻破,再攻破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入夜之后,几十位从各地山匪中推举出来的首领、所有砦堡的堡长或乡约,还有赵尚武,聚集在了靠山堡内的一座大厅之中,足有百余人,商议起了明日开战之事。

武威县匪首“窜天猴”是个急性子,率先跳了出来,大声道:“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也得有个领头主事的,否则的话,打起仗来,号令不一,各自为战,这可不行啊。”

众匪纷纷表示同意,“窜天猴”继续大声道:“俺就提个头,山丹的山里红大哥,威望卓著,名震西北,俺老猴觉得他最适合。”

“山里红”闻听此言,忽然化身成一只“窜天猴”,蹭的一下从座椅上窜了起来,随即却脸上挂着十分谦逊的笑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在座的都是这西北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俺山里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山里红”一边推辞,一边狠狠的瞪了不怀好意的“窜天猴”一眼,这领头主事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到时候攻破了城池,大伙分了银两粮米,皆大欢喜,一哄而散,朝廷若是追竟起来,第一个要抓的自然是领头的,聚众谋反,这可是灭族的重罪。别人高高兴兴的分银子,却让他去顶缸,他又不傻。

匪首们大都是相同的心思,一时之间,看着对方不顺眼的,以前有过节的,见了面便要拔刀相向的,忽然全部变得一团和气,拼命的相互吹捧抬举对方。一时之间,大厅之内,到处都是听着极其“刺耳”的阿谀奉承之声。

赵尚武不动声色的看着匪首们个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咬牙切齿的吹嘘着对方的本事,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形,径直走到大厅中央,冲着周围团团抱拳,朗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众匪见有挺身而出的,立刻全部静了下来,齐齐的望着赵尚武。

赵尚武继续朗声说道:“本人乃天地会西金堂香主赵尚武,家父赵无极。”

此言一出,匪首们不少人都发出轻微的惊呼之声,这赵无极的名头可是极响的。

“见诸位争论不休,本人这里有个建议,不知能否入了诸位的法眼,临来之前,我天地会已经侦知,鞑子的大军留在甘凉的极少,若是赴援此地,州城必定空虚,所以绝不会轻动,明日我等尽可放心攻寨,不必担心后顾之忧,本人建议,分左中右三路大军,我天地会千余精锐主攻左路,山上下来的两万多兄弟人数最多,主攻中路,各砦堡过来的几千人主攻右路,这攻城容易,但这善后之后,确实有些麻烦,不如这样,这左路自然由本人统领,中路人马,既然无人愿意挑头,便也挂在我天地会的名下,名义上归天地会统属,然后中路的兄弟选出几个德高望重的,相互商量着指挥,我天地会只管好自己的左路,不会干涉,至于右路的各砦堡,据本人所知,似乎已经推举出了永昌新任主薄董义轩为帅,我天地会行事光明磊落,此次义举既然是各砦堡发起,我天地会自然不会喧宾夺主,此次攻城,我等愿奉董大帅为主,共攘义举。”赵尚武将自己的一番谋划说了出来。

众人见扛包顶缸背黑锅的人已经全部找齐,都是大为满意,赵尚武的意见听着也不错,三股势力,分成三路攻城,本就是再合理不过。

那性急的“窜天猴”却再次询问道:“这位董大帅怎么没见到人影儿?”

靠山堡堡主米哈扬忙打个哈哈儿说道:“董大帅这几日操劳过度,感了风寒,正在安心静养,诸位不必挂怀。”

众匪们当然不会挂怀,赵尚武神色恭谨的说道:“董大帅乃是做大事之人,我等不及良多。”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讨论起了粮米银两的分配,又是好一番争执。

一直到深夜,众人才商讨完了诸般事宜,赵尚武将米哈扬单独叫来,密议了良久,最终米哈扬连连点头,似乎应允下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恃

金秋十月,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永昌城外,此时却是气氛压抑异常,从清晨开始,土匪们便开始陆续开出营寨,三路人马,呈扇形,将乡勇们的营寨围得水泄不通,在数万人马的包围之中,千名乡勇,宛若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一般,似乎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

城墙之上,孙子远满脸忧急之色的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敌群,他虽然对萧俊的能力十分信任,但这敌兵也太多了吧,简直就是触目惊心,月娘和文月两只小手紧紧的纂在一起,两个小姑娘显然被敌军庞大到可怕的军阵吓到了,月娘绷着小脸儿,十分担忧的看着不远处镇定自若的哥哥,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少的人如何打败如此多的人。

那三个被请来的老夫子,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也是暗暗心惊。不过见萧俊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多少也安心了些。而且萧俊允诺过,会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萧俊望着远处从营寨之内正源源不断的涌出的敌军,神色自若的向巧娘和身边的四个学生讲解道:“……这以少敌多,只要战术得当,敌人再骁勇,也是可以轻易破敌的,本县数年之前,曾经追随于公平定过东山之乱,当时于公以两千乡勇,击败了数万山民,比今天的人数还要多些,当时无论是于公所率领的乡勇,还是被其击败的山民,都来自蕲黄四十八寨,这蕲黄四十八寨,和今天我们所面对的**一样,在当年清军入关数年之后,为拒绝剃发令,起兵抗争,兵锋所指之处,势如破竹,**大军一直向东攻下了兰州,蕲黄四十八寨的大军也是纵横江淮,所向披靡,清廷不得不调集重兵会剿,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后勤保障,才弹压了下去。”

关海在一旁询问道:“恩师,那我们今天要对**动手吗?”

萧俊摇头道:“当年蕲黄四十八寨乡勇和山民们之间的厮杀,当真是血流成河,惨烈异常,双方皆是悍不畏死,拼死向前,毫不退让,若不是于公用计,这胜负还真未可知。为师自然不会让当日的事情重演,况且这些**的身后,还牵扯着西北数十万**,我们行事需极小心才是。”

又过了没多久,敌军前锋于距离营寨不到一里处列队完毕,甘凉是产马区,土匪们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骑着马的,这冲锋当炮灰,消耗自己实力的事情,每个匪首自然都是争后恐先的,昨夜商议争执了良久,这才决定每股马匪按各自分配的银粮比例,抽调出一部分人马,组成了一只六千人的前锋马队,因受地形限制,这只马队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起,列成了一个大致的三百乘二十的方阵,后方的近两万山匪则是骑卒在前,步卒在后,吊在距离前锋约百步的位置。右路的各砦堡援军共五千人也是分成了三部分,五百先锋,后边跟着两千乡壮,最后边则是用来充数的两千余老弱。左路的天地会则是分出了约三百先锋,由赵尚武统领,主力则是吊在后边。

而乡勇这边也是列好了阵势,两翼各有一百乡勇拱卫,六百乡勇迎击正面之敌,一百鸟铳手在前,余下之人列成七十只鸳鸯阵在后,在这六百乡勇的前面还放置着一排共计四十辆,蒙着油布的车辆。

双方列阵完毕之后,按惯例主将可以在此时叫阵,但见那位董主薄,羽扇绾巾,宛若诸葛在世一般,坐在一辆四轮小车之中,却是被天地会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的从军阵之中推了出来,若是离得近些,则会看到这位董主薄,面色惨白,不知被灌了什么药,浑身僵直不动,口中亦是被放置了夹子。后面还竖着一杆大旗,上书斗大的一个董字。

董义轩“率领”着数名天地会的会众,径直来到三路人马的前方正中央,随后被人推着,离开本阵,向前行进了约百余步,摆出一付主帅的架势,有萧俊和巧娘这两个人在,也算这董主薄倒霉,这小车是巧娘和萧俊按照双潢的原理设计出来的,在椅背内藏了一个人,这董义轩的双手虽然被缚于宽大的衣袍之内,但那双潢的却占了他宽大的袖子。

只见董主薄伸出羽扇遥遥一指,“口”中大声呼喝道:“萧俊,尔如今已成瓮中之鳖,还不速速下马受降,本镇可免你一死。”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战将可都是没有望远镜的,离得又远,这董主薄脸上的表情,别人是看不清楚的,声音也只是远远的飘了过来。这董主薄平时极少露面,他的声音一般人也不熟,加上又是高声尖喊,多少有些变调。

萧俊见对方“主帅”叫阵,同样摧动飞霜,带着柳眉,向前行了百步,

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身后的那些土鸡瓦狗?本县当年带着三十个人便杀散了好几千,你若是不信,不妨放马过来试试?”萧俊毕竟是灭了蒙古马匪的,他的这番话,让董义轩身后的马匪们多少产生了些骚动。

董义轩重重的哼了一声,大声道:“冥顽不化。”

随即却忽然指着胡参将的方向怒吼道:“胡成柱,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明明答应昨夜偷偷开城放我等进城,却让本镇空等了一夜,本镇今天若是破了城,第一个便活剐了你。”

胡参将正在城头之上,满脸狐疑之色的望着远处的董义轩,忽然听见他冤枉自己的言语,隐隐约约的飘上城头,险些一个跟头从城顶上栽下来,见周围的人都是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手扶垛口,跳脚大骂道:“贼杀才,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个与你里应外合,休要血口喷人。”

董义轩讥笑道:“好个忠君之事,当年蒙古马匪袭城,你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一城的百姓惨遭屠戮,如今却舔着脸皮讲忠义,本镇现在拥兵数万,不久之后,数十万**归附,这整个西北都是本镇的天下,你一个领着一百烂兵的小小参将,本镇还未放在眼中,又何需血口喷人。”

胡参将气得混身发抖,他的家眷可都是在京师和凉州呢,他又如何敢反,这董义轩领着数万人马,声势颇大,又装扮的跟诸葛亮似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城头之上倒是有许多人信了,胡参将背后的营兵不由自主的向两侧散去,离他远了些。

就在此时,董义轩再次一挥羽扇,大呼道:“本镇已传檄天下,不日便要攻克甘凉,一举荡平西北。”

随即身后的一骑奔出,手中高举一柄长枪,枪头挑着一纸檄文,奔至两军军阵正中的位置,将长枪的枪尾狠狠的戳在地下,随即返回董义轩的身后。

萧俊冲着身后的柳眉一挥手,柳眉立刻一磕马腹,一匹神骏无比的青色战骑飞驰而出,她此刻身披重甲,却未着头盔,倒也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片刻之后,便飞奔至长枪近前,随手拔出长枪,耍了个枪花儿,博了个满堂彩儿,调转马头,飞驰回萧俊的身后。

月娘和文月在城头之上,皆是看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柳眉姐姐好拉风哦。”

萧俊接过檄文,展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随手塞入怀中,打马归本阵。

“都准备好了么?”刚刚纵马跃入本阵,萧俊便向巧娘询问道。

巧娘点头应道:“前方数十步之内,以中路为主,早已密布了些地雷,弹射拒马障,昨夜收到敌军进攻的计划后,趁着夜色,又将左路和中路之间的两处缓坡略略修饰了下。”这弹射拒马障,是二人依据后世的门折页原理改制的,将两块木板做成一个巨大的折页,先是折叠重合,平放,浅埋于地下,浮上一层土皮伪装,“折页”的一面牢牢的楔在地上,另一面则是利用火药的定向爆破能力,在顶端两角埋有两个拉线筒雷,引爆筒雷后,在巨大的冲力下“折页”便会立即“翻开”,但因与固定面有绳索相连,在张开不超过九十度时,会被牢牢的拉住,以免翻过了头,同时木板翻开后,里侧的数个支脚,由木匠做了几个机关,在折页翻开后,支脚自动张开,将木板牢牢的撑住,形成拒马。

萧俊望了一眼三面正在蠢蠢欲动的敌军,沉声道:“这是一次不错的历练,好好干,你带着四个学生指挥。我率领重骑冲阵。”

对方黑压压的好大一片,算上马匹足有数万人马,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巧娘还是装作不在乎的应道:“放心吧,姐特么大风大浪的也经历不少了,这点毛毛雨不算什么。”

萧俊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随后便操控着飞霜回到营寨之内,缓步进入重骑之中。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敌军三面的前锋开始了冲锋前的最后准备,巧娘见状,沉声喝道:“信使,出发。”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交战

两名哨骑立刻骑着快马从两翼奔出,在距离两翼敌军二百余步时,动作麻利的翻身下马,半跪于地面之上,各取出一张五石的超强硬弓,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便将一只缚着书信的轻箭,准准的吊射到了左右两路敌军先锋的领军之人面前。

领军左翼前锋的赵尚武命人拾起书信,装模作样的略看了看,随即便取出火折,将其一把火烧了,而砦堡那边的几名统领前锋的乡约堡长,面带不解之色的命人拾起书信,大致的看了一遍之后,却是相互商议了起来。

书信之上只是一条极简短的威胁警告:在中路的山匪与乡勇短兵相接之前,砦堡前锋必须保持一百步以上的距离,否则,他将采用当初对付蒙古马匪的手段对付他们,让五百前锋有来无回。

一百码的距离,在冲锋的时候,骑着快马,只不过是数吸的时间,左中右三路同时发起冲锋,比对方晚到个几吸的时间,倒也能说得过去,这些堡长和乡约听闻要用对付蒙古马匪的手段对付他们,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手段,但心中还是颇有些畏惧的,商议了半晌,最终决定为了稳妥起见,冲锋的时候稍微拖后一点儿,看看这位灭了蒙古马匪的永昌知县到底实力如何。

此时大战已是一触即发,中路的山匪已经列阵完毕,对于萧俊的小动作,几个领头的匪首,虽然心存疑惑,却也已经没时间去过问,见三路前锋合围之势已成,一名匪首猛的拔出大刀,吼道:“城里,有数不尽的粮米、银钱还有女人,冲进去,就都是你们的了。”

前锋六千马匪,闻听此言,宛若被打了兴奋剂一般,纷纷高举起马刀,欢呼狂吼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左中右三路的前锋,操控着战马,开始缓缓的向乡勇营寨的方向压去,大战终于开始了。

营寨之前,千名乡勇满脸紧张之色的注视着气势汹汹压过来的敌军,后方的城池之内是自己的家人,他们已无退路,纵然敌军再凶猛,也一定要奋战到底。

三面的敌军前锋,开始缓缓加速,中路前锋马队在冲进百步时,马速渐渐的提升至极致,六千人在狭窄的冲锋地形上略略散开,口中高声呐喊着,如山崩海啸般的挟着惊人的气势,扑了过来。

六千匹战马,共计两万四千只铁蹄,在高速的奔跑当中,不断的连续撞击在大地之上,发出闷雷般的响声,震人心魄,声势极其惊人,更加可怕的是其身后百步左右还缀着近两万步骑大军。

城头之上,从未见过这种大规模阵仗的孙子远、月娘、文月、三位老夫子,包括那位胡参将在内,都是骇得脸色发白。

面对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以雷霆之势狂奔过来的敌军,巧娘心中也是有些发怵,她历经坎坷,心志已经磨炼得颇为坚韧,强自稳定住心神,不断的估算着敌军的距离,在敌军进入百步之内的一刹那,立刻沉声喝令道:“点火。”

随着巧娘一声令下,百余名当初挑选出来的胆大乡勇,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动作整齐划一的点燃了自己脚下的引线,这些快捻引线立时顺着埋于地下的竹管迅速的向前飞速燃去。引线的尽头,共有两处,一处是那些弹射拒马,另一处则是巨量的“炸炮”,也就是那些火药地雷。

在右翼,那砦堡在收到书信后,果然在冲锋时,有意的约束部下,将速度略略控制了一些。

山匪前锋很快便冲近了五十步之内,借助着马势,飞快的抛射出一轮箭雨,但见数千只箭矢从空中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一度遮住了阳光,直看得城头之上诸人心惊肉跳。乡勇们早有准备,藤牌手迅速护住本阵,但仍然有两人被射伤。

抛射出一轮箭雨后,位于最前方的骑匪仅数吸之内便已冲至距乡勇仅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就在此时,巧娘猛然暴喝一声:“拉”。数十名早已准备就绪的乡勇,条件反射般的猛的一拉手中的引线,十余步开外,兀然响起一阵闷声的爆裂声响,紧接着便在地面上突然弹射出一排不及三尺高的简易拒马。

变起仓猝,山匪们收势不及,顿时纷纷撞在拒马之上,一名山匪正手举着大刀面目狰狞、狂声高呼着,向前猛冲,座下的战马忽然一个马失前蹄,长声嘶鸣着,便从前方突然冒出的一块木板上翻滚了过去,同时将马匪远远的甩了出去,这马匪借助着战马惊人的冲势,宛若腾云驾雾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随即又重重的向着地面砸落了下去,这马匪身在空中,随意的向地面俯视了一眼,脸上却立刻布满了惊欲绝之色,地面之上,竟然布满了铁蒺藜,这些铁蒺藜,上面洒了一层尘土,在远处如不仔细观察极难发现。

对于未着甲,却又在空中做着各种难度系数翻滚动作的马匪来说,这东西绝对是恶梦中的恶梦,这马匪脸上的惊骇之色刚刚浮现了出来,更结结实实的砸在这些铁蒺藜之上,几根数寸长的尖刺毫不费力的便刺穿了了他的手脚、肚腹和胸膛,这马匪仅是长声惨号了一声,抽搐扭动了几下,便很快的死去。

这一排拒马,至少将百余名猝不及防的马匪从马背上甩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铁蒺藜之上,不少马匪只是被刺伤,伏在地上,大声的哀叫了起来。

但这只是开始,几乎在第一排拒突然竖起的同时,地下竹管内的引线也已燃至结点处,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沿着快捻,迅速引燃了后方拒马上的筒雷,另一路慢捻,则是不徐不急的向“炸炮”的方向燃去。

刹那之后,随着一连患密集的爆裂声响起,数排拒马,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的从地面之上弹射出出来,这些拒马,当初在埋设引线时,便考虑到了距离有远有近,全部采用了长度相同的引线,只不过离得近的,多盘上了几圈。

虽然有近一半的拒马,刚刚弹射起来,便被狂奔的战马,一记重蹄又狠狠的踩了回去,但还是有一半的拒马成功的竖了起来,马匪们猝不及防被纷纷绊倒,不少人落马后,却又被后方密集的马群踩踏,长声惨呼了起来,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惊嘶惨叫,场面混乱异常。

这一波拒马攻击,仿佛是拉开了一场大战的帷幕,接下来的所发生的,则是极为猛烈的攻击。

几乎在数排拒马弹射而出的一刹那,乡勇阵前数十辆大车之上的油布被猛的掀开,露出了四十车,共计一百二十筒清一色的百虎齐奔大火箭,仅仅是一吸之后,其中二十辆大车上兀然腾起大片大片的烟火,六千枚介乎于冷兵器和热兵器之间的重火力火箭,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的贯入到了匪群当中。

一枚劲矢,化作一道利芒,“呯”的一声便深深贯入到一名山匪的肩窝之,这山骑仿佛被一柄骑枪大力刺中一般,身形剧烈的一震,随即便被“挑”落马下,另一枚劲矢,借助着强大的火药推射之力,毫不费力的射穿了一名山匪的脖颈,结结实实的贯入了后面一名山匪的胸口,这山匪感觉胸口宛若被尖锤狠狠的击中,顿时被“砸”落马下,有的劲矢则是射中马身,从头到尾连根没入到了马体之内,这战马巨大的身形猛的一震,悲嘶着便倒了下去,还有的劲矢则是击在马腿之上,直接便将马腿毫不费力的敲折,马匪们虽然手持着马盾,但箭速实在太快,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几十名刚刚越过最后一排拒马正准备冲击乡勇战阵的马匪更是首当其冲,几乎个个连人带马身上插满了劲矢。

这六千枚重火力火箭并非是恶梦的结束,刹那之后,大片大片的火光再次腾起,余下的二十车,六千枚火箭再次激射而出,山匪前锋再次忽拉拉的倒了下了一大片。

蒙古马身矮小,因此轻骑冲阵,讲究的是三三两两,散成一片,分散得越广越好,围着敌军,反复袭扰,但这六千人却是受地形限制,密密麻麻的挤在不足三百步宽的正面之上,两轮箭雨之后,当真是伤亡惨重,原本密集的冲锋队形,竟然稀疏了起来。

无论是左路的天地会众人,还是右路的砦堡乡民,亦或是城头上观战的,看到无数利矢,如疾风骤雨般,密密麻麻的攒射入敌阵之中,无数的战马长声痛嘶着被劲矢撞翻倒下,不计其数的马匪从马背之上被射得倒飞出去的情形,个个都是心惊肉跳,被震撼得不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击溃

但接下来的情形,则是让他们更加的胆战心惊、触目惊心,在第二轮火箭刚刚没入匪群仅两吸之后,一阵密集得几乎分不出个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兀然响起,山匪前锋脚下的土地之上,随着爆炸之声,突然腾起大量的火光硝烟,竟是埋设于地下的巨量的火药地雷被引燃了,此时大量的山匪或是马匹被射倒,或是被射落马下,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纷纷纷炸上了天空,一时之间,空中到处都是做着各种难度系数来回翻滚的山匪,飞舞的残肢,以及四溅的泥土。

在交战之前,山匪们便隐约的听说过萧俊剿灭马匪的手段,冲阵之前便将马耳都堵住了,但眼下的情形,到处都是火光和四溅的铁片,大量无人骑乘的战马在铁片的强烈刺痛之下,不顾一切的四散奔逃了起来,浓浓的硝烟之中却又遮挡了视线,或是撞翻了其他山匪的战马,或是将掉落战马的山匪活活踩死。

而那些有山匪控制的战马,不少也是在浓烟之中惊慌嘶叫着被拒马绊倒,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

火器的力量毕竟不是万能的,至少二百余骑山匪的马匹在一系列打击之下,幸存了下来,并且稀里糊涂的冲出了硝烟,跃过了拒马,奔着乡勇便冲了过来,百名鸟铳手,迅速来了一轮齐射,放倒近三十人后,便迅速撤入大阵之后,重新装填弹药。

经历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打击,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山匪们几乎全被炸蒙,能够冲出来纯属运气相对好些,这些山匪还未从一系列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便被同样惊慌失措的战马载着,绕过装载火箭的车辆,重重的撞在了一百四十名乡勇组成的盾墙和枪林之上,一名马匪凭借着胯下战马的本能,奋力将两名手持刀盾的乡勇撞翻,正双目无神的向前继续猛冲,忽然感觉肋下一痛,便见到一柄拒马长枪从肋下没入,然后便被长枪挑落下马。

另一名马匪毫无斗志的挥刀格开一柄刺向战马的长枪,另两杆拒马长枪却深深的刺入到了马腹之内,战马长嘶一声便倒了下去,前方被撞开的战阵之内,忽然冲出一名短刀手,一刀便捅入了这马匪的心窝。

二百余名马匪虽然在本能的驱使下,前仆后继,将鸳鸯战阵冲得七凌八落,杀伤了数名乡勇,但几乎全部被乡勇们斩杀。

从弹射拒马障开始,经过火箭和地雷,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山匪们便经历了数轮密集的火力覆盖。虽然前锋马队仍然有大量的人马幸存,但这些山匪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几乎个个被吓破了胆,如没头苍蝇般在尚未散尽的硝烟中乱窜,一旦窜出硝烟,看准来路,没命的向后方的主力大阵逃去,太他娘的可怕的了,这永昌知县简直不是人。

马匪后方的主力,因惦记着城里的银子,自然是不肯乖乖的在后边等着,一直紧紧的吊在前锋百步左右的地方,在前锋受挫之时,因马匹的惯性,以及后方之人的拥挤,又向了数十步,保持了约五十步的距离,他们同样被这三轮狂轰滥炸给惊骇得不轻。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山匪们在前锋受挫,经历了从未见识过的阵仗之后,会迅速后撤,重整旗鼓,研究对策,于不久之后,再次组织人马,发起第二轮冲锋,这一次山匪们有备而来,火器的杀伤和惊吓效果会大大的被削弱,萧俊久历军伍,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形的发生,他和巧娘在战前便早已商议妥当,趁着山匪们过于托大,对这种火器战又不熟悉,一鼓作气,将其击溃,不给其以任何喘息之机。

“炸炮”接二连三响起之时,这些马匪们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状,还未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忽然感觉天色阴暗了下来,似乎什么东西遮挡住了阳光,忙抬头望去,却见空中忽然黑压压飞来好大一群竹鸦,这些山匪们还未从这“奇景”当中明白过来,竹鸦便以极快的速度突然窜入了匪群之中,这些神火飞鸦,上边没有炮仗,却皆是捆绑了三枚利矢,三千只飞鸦,九千枚箭矢,铺天盖地的便落了下来,刹那之后,匪群中迸射出团团火光,无数山匪以及马匹,纷纷中箭倒地,这些飞鸦的腔体之中还藏了少许猛火油,山匪们密密的挤在一起,至少千余山匪或是马匹被猛火油喷溅到了身上,随着爆裂时产生的火光,剧烈的燃烧了起来,顿时狂嘶惨嚎声响成了一片,虽然这些猛火油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效果却十分的惊人。

就在飞鸦升上天空的一刹那,乡勇后方的营寨之内,两路人马狂奔而出,三十名哨骑,以及柳雷、关海、邹云三个少年,加上一百名身强力壮的乡勇,共百余人,身披重甲分成两列,分别从左右两侧绕过山匪的前锋直奔山匪的主力中军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左路则是十五辆双车拉动的马车,亦是快速飞奔着,右路则是百名身形矫健的乡勇,个个一人骑着两匹快马。

一三十三名重甲骑兵跃过马匪混乱不堪的前锋后,迅速于马匪主力大军的正前方集结,列成一排,一轮弓矢射倒了数十人后,便横推了过去,右路的百名乡勇则是在这些山匪们还没有从神火飞鸦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排成一列高速的从其右翼掠过,同时从马背之上迅速抄起一筒筒的一窝蜂火箭,不断的引燃喷射了出去,顿时无数的箭只从侧翼攒射了过去,大量的马匪惨叫着便被射落马下。

左翼的马车跑得虽慢些,但百步的距离,却也用不了多久,此时也已飞快的奔至一处丘陵之上,车上的马夫,迅速跃下马车,打开车栅,奋力将一个个巨大的泥球从丘陵之下推了下来,刹那之后,这些泥球便忽然化做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喷射着刺目的火焰,滚入到匪群当中,顿时惊天动地的惨呼之声,在左翼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

这些山匪们本就被刺激得不轻,如今又被敌人从天空和左中右四面来了个立体攻击,不少胆量小的山匪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打马便拼命向后逃去,一时马匪们挤作一团,前方的百余重骑此时恰好杀到,砍瓜切菜般的便屠杀了起来。

重骑个个身披重甲,山匪们纵然有几个悍勇的,但在成排推进的重甲面前,迅速被碾压了过去,在最先向后逃散的山匪的冲击下,整个山匪的阵形顿时崩溃,无数山匪互相踩踏着,拥挤着,没命的向后逃去。

萧俊随即率领着重骑吊在后边好一阵砍杀。

此时,负责攻击左路的天地会众人,纵然见多识广,也是被接二连三的箭雨和爆炸声给震憾得不轻,赵尚武为人精明干练,听父亲夸萧俊有大将之才,这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不过今日见萧俊以千名乡勇,几乎没什么伤亡的便将三万马匪杀得惨败,心中倒也十分敬佩,自己这两下子和小师弟比起来,好象还差了不少。

按照事先的谋划,在萧俊率领重骑攻击山匪主力之时,便同样有无数的飞鸦,突然升空,直奔左、右两路飞去,

刚才山匪们被炸的惨状,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赵尚武借坡下驴,大呼一声:“中埋伏了,扯呼。”便率领着部下飞也似的向北逃窜而去。砦堡一方的乡民们亲眼目睹了山匪们被收拾的惨状,心中也是大感畏惧,他们只不过是来捞点好处的,又不是来拼命的,见如此多的飞鸦袭了过来,联想到刚才山匪们被纷纷射倒,以及被烈火焚身时的惨状,顿时惧意大增,见中路和左路已经溃散,也是纷纷打马向南逃去。

刹那之后,这些飞鸦,便落了下来,虽然腾起道道火光,威势十分惊人,但上边只不过绑了几个炮仗,倒也没伤到人。

董义轩一直是被天地会拥在阵前的,天地会撤走的时候,便将这位董主薄一个人扔在了阵前,飞鸦腾起的时候,倒是有一多半对着董义轩的方向,洪开山率领着周盛和于文,借助着浓浓的硝烟,一马当先,冲到距离董义轩极近之处,一筒一窝蜂便尽数射了过去,将其射成了刺猬,随即将其口中的夹子迅速取出,尸体置于马鞍之上,一切处理得干净利落。

乡勇们待左右两路的敌军逃走后,两翼的百人则是分别吊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追了下去,没有追出多远,便折返了回来,一百鸟铳手则是撤回城中加强防卫,五百鸳鸯战阵则是在巧娘的率领下,迅速前移,肃清山匪前锋残余,并且向靠山堡的方向推进了过去。

城中的胡参将,正郁闷着,见乡勇大胜,立刻反应了过来,便要快步奔下城墙,出城捡些战功,若是将这些绿营兵痞放出城去,估摸着山匪未必能捉到,但百姓乡民们绝对是要遭殃,十有八九追不到山匪,会砍些乡民的脑袋杀良冒功,萧俊当然不会坐视此种情形的发生,这胡参将刚刚转过身形,姚成带着数十名乡勇便奔到近前,大声道:“老爷说了,胡将军有通匪嫌疑,还请暂留城中。”

胡参将怒道:“本将乃堂堂三品大员,他一个小小知县,有什么权利,胆敢约束本将出城杀敌?”

姚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周围正跃跃欲试,出城作孽的兵痞们,淡淡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冒犯了,你们这些当兵的,如果不想受连累,抄家灭门,都给爷离远点儿。”

说完一挥手,旁边七八个乡勇冲着胡参将便围了过去,胡参将毕竟是三品大员,按照他的想法,萧俊最多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客客气气的软禁起来,却没想到,一名乡勇毫不客气的抡起大枪,重重的抽在他的后脑之上,顿时满脸难以质信之色的便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深谋

萧俊在击溃了马匪的主力后,便率领着二十名哨骑和那一百骑着双马的乡勇,一路追杀了下去。这些山匪本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被杀散之后,直接便往老巢的方向没命的逃去。

他在这里杀得痛快,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举动,居然牵扯到了全国的战局,此时周军已经全线向云南败退,就连天险辰龙关都已经丢失,但四川的周将王屏蕃仍然雄据四川,汉中亦掌握在他的手中,清廷总督西北军务的大将军图海,在精心准备了数年之后,兵分数路,向汉中发起了总攻,整个西北的兵力几乎全部调到了汉中一带的前线,当然,此举还有一层深意,这些汉将和营兵,留在后方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放心。

结果这边在火神崖、两河关一带正激战着呢,却忽然收到兰州总兵官高孟的飞马急报,称永昌参将胡成柱告急,因永昌知县处置失当,逼反甘凉数万回?民夷胡,大军已经攻至永昌城下,兰州守兵现在不足千人,无力平叛,请求速速增兵支援。图海接到这告急文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数万乱民叛乱,那得看是什么地方的?西北多马,一旦起兵,便是数万骑兵,袭扰州县,来去如风,一旦击溃,便散入山中,成为流匪,而且西北民风彪悍,这股骑兵颇有些战力,倒是令人十分的头疼。

但现在与王屏藩战事日急,双方大军犬牙交错,无法抽身,况且主力与永昌相距千里之外,就算是大军赶到,估摸着兰州也早已被攻下了,无奈之下,只好一方面调整兰州方向的守备兵力部署,一方面焦虑的等候着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结果第三日便收到了永昌知县发来的一封报捷文书,声称永昌新任主薄董义轩受吴三桂余孽蛊惑,煽动乡民作乱,率兵数万围攻永昌,知县萧俊率千名乡勇,出城与贼军激战,未及午时三刻,将数万乱军杀得大败,斩敌数千,逆首董义轩死于乱军之中,末了还提了一句,董义轩与参将胡成柱过从甚密,素与知县不和。

图海收到这封报捷文书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老成谋国,一眼便看出此事有些蹊跷,但涉及到的只不过是个主薄,他军务繁忙,也懒得过问。



萧俊带着人马一直追出了数十里,见马力有些不济,这才带着哨骑和乡勇返回了县城,此时已是深夜,刚一回到营帐之内,孙子远等几名心腹亲近之人便围了上来。

巧娘最先禀报道:“姐带着乡勇进入靠山堡的时候,乡民们担心受到诛连,纷纷逃离砦堡,遁入深山,靠山堡在山里还有个寨子,估计是逃到寨子里去了。其他的七个砦堡也是如此,全部逃进了深山,结寨自保,想必是怕我们治他们的罪,先躲上一阵子,探探风声。”

随即在萧俊耳边低语道:“董义轩上任时带的十个家人,都关在了堡内,乡民们逃走的时候,他们也趁乱逃了出去,这些家人,除了三个心腹之外,其余七名家人来到此地,只不过是想跟着沾些好处,混些银钱的,对董义轩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姐命几个哨骑,一人盯住一个,心腹就地处决,其余七个都带了回来,这几个家人对董义轩的情况了解的有多有少,其中两人只是大约的知道,董义轩受了京城几位官吏的委托,好象是要到西北来图谋什么?其余的就不清楚了,余下的五人则是一概不知。这两人的口供倒是可以用来做一篇好大的文章。”

萧俊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些乡民仓促之间逃入深山,缺衣少食,天气又渐冷,必定苦不堪言,孙叔,派人送些粮食衣物过去,并且顺便捎去本县的安抚遣牌,告诉他们,此事皆是那董义轩从中挑唆,本县亦是受了蒙蔽,让他们安心回堡,本县不会治他们的罪,这税赋,还是按往年收缴,本县已上书朝廷,请求减免永昌百姓陈年积欠的粮赋,但他们强行圈占的良田,必须还回来。”他毕竟还要在此地担任数年的知县,若是和这些本地乡民搞得势同水火,今后做事,必定会带来许多的不便。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宽俨相济,这打完了一巴掌,还是要给颗甜枣的。

孙子远在一旁应道:“我这就去办。”

紧接着又将此次的战况大致呈报了上来,说道:“此次共斩敌三千八百二十一人,俘敌一千八百零九人,被俘之敌大都伤势极重。各类刀枪器械鸟铳无算,只是大都比较简陋。”

萧俊盘算了一下战果,感觉尚可,随即说道:“按律,啸聚劫掠者,当枭首示众,这些山匪反正也是活不成了,县城之内又没有能够关押他们的牢房,干脆明日一早,派二百乡勇全部解送到凉州总兵衙门,咱们吃肉,别人怎么也得喝口汤,分些战功。他们得了好处,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县趁机将那讨人嫌的胡参将踢出永昌。”

姚成凑了过来说道:“胡参将被属下敲晕之后,还一直软禁着呢?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萧俊随意的说道:“放他出来,把董主轩的檄文拿给他看,那上边可是夸奖他素有雄才,颇受已故周皇常识的,咱们把屎盆子扣在他脑袋上,他忙着自保,洗干净自己,哪里还有闲心来寻咱们的麻烦。”

随后神色一整,冲着周围几人说道:“时至今日,我们终于算是在永昌站稳了脚跟,蒙古马匪、董义轩、本地的乡民、境内遍布的土匪,还有那胡参将,皆已被本县想办法处理掉了,从明日开始,便要开沟挖渠、兴建流民砦堡、开垦荒田,招募胥吏衙役,诸事繁杂,各位还要多多用心。我们接连灭了大漠可汗率领的蒙古骑兵,以及平定了董义轩之乱,有了这两桩功劳,我会上报给巡抚衙门,请求叙功升授,破格提拔,由孙叔升任永昌主薄,同时由吴平接任永昌典史,巴锡从巴巴图尔那里肯定已经得了不少银子,正欠着本县一个大大的人情,必定会大力荐举,一个不入流的典史,和一个正九品的小小主薄,想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为以防万一,明日我会向京师发一封快信,让萧家在京城的商铺帮忙,在吏部上上下下好生打点一下,就算是巴锡的荐举被拒,我们花大把的钱子,改成捐官,也一定要弄到手。”

孙子远听闻可以升任主薄,脸上顿时露出十分高兴的神色,虽然主薄是有品级的官儿,搁不下脸面直接下手捞银子,这收入明显比典史要少些,但终究是个入流的官,当年孙子远连年不第,却屡败屡战,足以说明他是个喜欢向上爬的,升任主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吴平虽然热衷于做一个出色的师爷,不过有官当,他当然不会拒绝,这典史虽不入流,权利却极大,他也是十分的满意。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萧俊将孙子远、姚平等人打发了出去,最后将巧娘和洪开山留了下来,沉声道:“现如今周军节节败退,日薄西山,有一件事情,需尽快去做,将来我等占了琉球后,倭国必不肯放弃他们在琉球的利益,必定会举兵来犯,人数应该不会少于万人,对付这样一只凶悍的军队,如果我们手上没有一只精锐,是不可能在琉球立足的,眼下便有一个机会,以清廷的狠辣,藩乱结束后,必定会大肆清算吴三桂的旧部,我好象是模模糊糊的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似乎总兵以上皆被处斩,都司以上皆处以充军等流刑,普通军士全部充往宁古塔苦寒之地,充任站丁,受尽折磨。我们利用天地会在云南的势力,在周军中寻找可供我们驱使的精锐,主要从吴三桂残余的精锐禁军中挑选,人数大约为三千,并且提前做好各种准备,一旦将来大批周军战俘极其家眷,真的如我所料,被发配宁古塔,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精锐和其家眷接到巴巴图尔在青海边缘游牧的区域,安顿下来,并且由我们支应粮米,养活他们,有这样一只军队在手,再配合戚大帅当年把小鬼子杀得屁滚尿流,却几乎没什么伤亡的鸳鸯阵,琉球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以此为根基,我们成事的机率大增。”

巧娘在一旁也说道:“姐好象也在哪里看到过,清廷卸磨就特么杀驴,别看现在只要是投降,又是恢复原职,又是封官许愿的,并且赌咒发誓、既往不咎,特么藩乱一结束,立刻就来了个大清洗,曾经造过反、从过贼的,一律彻查,挨个过筛子,论罪量刑。罪大的直接就咔嚓了,罪小的只落个丢官罢职算是运气好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诛连

洪开山对他二人所说的多少听得有些迷乎,不过萧俊的意思他倒是听懂了,联络天地会之事,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立即沉声道:“明日我便前往蛤蟆峰,将此事交待给尚武去办。”

见天色已晚,二人与萧俊又密议了几句,便告辞离去,激战了一整天,萧俊也是颇为疲累,写一封简略的报捷文书,交代长随第二日一早便速速发走,正打算睡下,帐帘儿一挑,月娘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走了进来。小丫头将萧俊的鞋祙去掉,一面细心的伺候着,一面心有作悸的说道:“白天的阵仗好可怕,文月姐姐吓得不敢一个人睡觉。直到现在,月娘想起来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萧俊笑道:“这群土匪其实还是有些战力的,只不过被我以从未见过的雷霆手段打蒙了,还未缓过来,便被驱散了,若是任由他们攻城,还是很麻烦的。”

月娘睁着大大的眼睛,颇有些期盼的询问道:“打完这一仗,山匪、马匪们怕了哥哥,是不是就太平了?”

萧俊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丝倦意的应道:“嗯,差不多了,不过接下来却需要谋划很多事情,尤其是你我的未来,我们若是想要快快乐乐的长相厮守,还需多做些努力。”

月娘小脸儿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轻轻一纵,跃入萧俊怀中,小手儿环住萧俊的脖子,急切的问道:“还需要做些什么努力?月娘一定会用心去做的。”

萧俊望着眼前红扑扑的小脸儿,娇憨可爱的笑容,忍不住在月娘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保密。”

说完,将自己和月娘的头发散开,随即将二人的发束缠在一起打了个结儿,轻声说道:“过些日子哥哥要送月娘一份礼物,有了这份礼物,哥哥很快便可以娶月娘做自己的结发之妻。”

月娘轻轻的偎在萧俊的怀中,脸上露出幸福之极的神色,大眼睛里噙满了欢喜的泪水,呢喃道:“月娘好开心,那礼物是什么能现在就告诉月娘么?”

萧俊轻轻捏了捏月娘的小鼻子,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的说道:“到时便知。”



第二日,直到晌午过后,萧俊才爬了起来,月娘听到动静,赶快跑了进来,伺候着更衣洗漱,萧俊毕竟是一县主官,言谈举止,时常的惹人注目,为免惹人闲话,月娘自来到永昌后,便是和他分开居住的。

用罢了饭食之后,这第一件事,便是提起笔来,写了两篇呈文,第一篇是《永昌戡乱详》,将平乱一事详详细细的奏报了上去:言道秋收之后,自己详查了田亩土地和丁口,依律收缴赋税,怎奈乡民顽劣,不服王化,非但抗税不交,反而殴伤催粮的差役,后被董义轩趁机挑唆煽动,最终酿成一场变乱,危急时刻,自己率领千名流民乡勇,出城迎战,因事先准备充分,趁着敌军轻敌大意,将乱民击溃,所斩杀的多为从乱的山匪………古人云,“欲弥盗,先治荒。”甘凉连年干旱,百姓民不聊生,许多人被迫为匪,请求朝廷免除永昌百姓陈年积欠的粮赋,适当减免赋税,以安民心。否则必定还会滋生变乱,在呈文的最后又把各人的功绩陈述了一遍。

第二篇则是《永昌佐贰官吏禀》,请求任命孙子远为主薄,吴平为典史。

将两篇呈文写完之后,连同董义轩的人头、那篇不伦不类的檄文、以及七名家人全部解往巩昌巡抚衙门。董义轩所发布的檄文,简而言之,就是自封为大周总兵官,以周皇之名,号召甘凉百姓奋起反抗朝廷的压迫。

接下来的事情,可谓是千头万绪,先是重新编制保甲,按本地实际情况,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设保长一名,通常保长亦是砦堡的堡长,将五千余流民,四千人散到县城四周,设八个砦堡,每堡约五百人,建设属于自己的砦堡,开垦荒田,兴建水利。

余下的千余人则是留在城中,建设城中的各类建筑,一千二百乡勇,只留下了三百人,骑着健马,在县境之内四处巡逻,扫清境内残匪。

之后,萧俊命巧娘带着两队哨骑和一些精干乡勇,按照当初姚一刀所侦知的位置,进入深山剿灭县境之内三股最强的山匪,这三股山匪当初胆敢杀害乡勇,勒索粮米,正好用来立威,警告县境内的其他山匪,就算是避入深山,他萧俊一样能够轻松的全部都给揪出来。

那三位老夫子经历了昨日一战后,多少受到了些惊吓,在晚上飱食之后,便过来向萧俊告辞,萧俊自然是一番客气,准备了一些礼物,次日一早便派人护送,礼送出境。

又过了数日,八家避入深山的本地砦堡乡民,见似乎风平浪静的模样,各砦堡堡长纷纷下山向萧俊请罪,皆受到萧俊十分热情诚恳的礼待。没过多久,这些砦堡便各自返回了家园,不过这次倒是听话了许多,各自出动了大批的青壮劳役,修建县城内的各项建筑。

人多力量大,眼看着县城之内的各类建筑拔地而起,倒也十分令人振奋,萧俊趁机招募了些胥吏衙役,分设礼、吏、工、户、兵、刑六房,各司其职,管理县境内的各项事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萧俊在这边过得充实快活,可是有些人的日子却不好过,当初萧俊将两篇呈文及一干人证、物证送至巡抚衙门后,甘肃巡抚巴锡命人又审了一遍,严刑拷问了数日,却也只从这几名家人口中套问出,董义轩是受京城某位官吏之托、似乎是到甘凉来图谋什么事情。

那三名老夫子在回到兰州之后,亦是将自己在永昌的所见所闻传播了开去:本地乡民的无耻和得寸进尺、董义轩的处心积虑,将衙门设置于八家砦堡之中,阴谋挑唆叛乱,又于军阵之前如何猖狂等等诸般情形,很快便传入了巡抚衙门,这三人德高望重,办案的差吏向三位老夫子大致的询问了当时情形后,便迅速定了案:京师之中有人私通吴逆,指使董义轩图谋甘凉,进一步占据西北,以此来减轻朝廷大军对四川王屏藩的压力,并且造成钳形夹击之势,妄图扭转汉中战局,并且从西北牵制南下云贵的大军。

此案刚刚报到刑部,立刻便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以满人对汉官的猜忌,自然是宁错勿漏的,于是详加调查之后,当初上下活动,极力促成董义轩就任永昌主薄的户部员外郎黄显扬,以及与董义轩在京师时,过从甚密的工部主事黄仲昆,还有黄家两个姻亲,全部被下了大狱,受到了极严厉的讯问。

黄显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将黄家图谋人家家产这事抖落出来吧?就算是此事在江南不少世家心知肚明,但若是真拿到台面上来公开喽,黄家的名声立刻一落千丈,臭名远扬,不仅会成为许多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而且谋财害命,这抄没家产,多位家族重要人物被流放处斩也是避免不了的,族中的大小官吏受家门所累,必定会被弹劾纠参,就算不被罢官,这仕图也到头了,这个朝代的士绅阶层对名声的看重远非后世之人所能想象。

黄显扬无奈之下,只能是一口咬定对董义轩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自己是冤枉的,这通逆谋反,可是诛灭一族的重罪,因此虽然受了几次刑讯,也是硬撑着死不承认。

黄家虽然算上姻亲,在这京城之中做官的仅有廖廖数人,但乡党和同年却极多,形成了一张好大的关系网,而且还有一位二品的布政使在外省做官,这也是黄家在官场之上,颇有些势利的原因,结果此事一出,众官吏很快便发现算上去年的一桩,这黄家竟然两次和谋逆案扯上了关系,而且这次牵扯进去的都是在京为官的,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为自保起见,几乎所有曾经和黄家有所往来、尤其是关系密切的乡党同年,全部疏远甚至断绝了关系,黄家在京城的人脉和势力随着这一桩谋逆案,几乎被连根拔起。

黄显扬出事后,黄家上下打点,但原先的那些往来密切的官吏,个个避得远远的,最终也只能是买通了狱卒,动刑的时候使些手段,让黄显扬少受些痛楚。象这种大案,黄显扬身边的长随、亲信自然也不可能逃脱干系,也一同被下了刑部大狱,这些人可没黄显扬那般好命了,有几人受刑不过,便胡乱的供认了黄显扬叛逆一事,于是此案很快便被有司衙门定了案,甘凉董义轩叛乱,黄显扬系主谋,凌迟处死,与其同居者男子十六岁以上皆处死,其同一枝脉远在江南的族亲亦受到不同程度的连累,或斩首,或充军、或发配,或女眷没入官中。

黄显扬被定罪,做了替罪羊,此案便算是对皇帝有了个交代,也算是有了一个最终的结果,黄仲昆及两位姻亲,在黄家那位布政使的暗中帮助下,总算是没有被算做是同谋,但还是受到了诛连,随便寻了个借口,以“察觉有异,却未及时上报”为由,最终被罢了官。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名声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康熙十九年的二月,永昌新城已经建好,雄伟的县衙位于县城的正中,一排排规划整齐的民居环绕于县衙的周围,其它各类庙宇、商铺、兵营之类的建筑也是一应俱全。自去年平乱之后,陆续又有八千余本县原来的乡民,返回故土,许多人被安置在了县城之内,城内虽然人口暴增,但百姓们各安其业,县衙也招收了二百余名胥吏衙役,分属六房,管理各项事务,这些役吏们,朝廷不给发放薪俸,需“自谋生路”,就算是雇佣得再多,对县衙也不会造成任何财政上的负担。

街道之上,此时亦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县衙工房的胥吏差役们,正忙着将数栋刚刚建好的房屋拆除重建,当然将来再次建好了之后,还是要拆的,自从在黑河之上兴建渡口的建议,被“明察秋毫”的知县老爷以从未在黑河上见到过船只为由,拒绝了之后,他们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城内的“违规”建筑之上。

刑房的胥吏差役们,亦是忙个不停,路边摆摊的,必须得脾气暴躁的、小肚鸡肠的,挨在一起,邻里之间有纠纷的,需得买通附近的某位长舌妇人,时常的串串门,煽点儿微风儿,点点儿小火儿,喜欢的喝酒滋事的,这最廉价的水酒也是不能断的,虽然有些小小的投入,但只要将事情闹大,告上衙门,一场官司下来,不仅连本带利的全部收回,还能赚回不少。

刚刚建成的县衙之内,吏房的胥吏们故意将简单胥吏衙役录用手续,变得繁杂无比,每道关坎之上,皆由一名胥吏坐阵,拉着衙门脸,细细的“审阅”着各项资料,不少胥吏习惯性的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宛若敲着一根竹杠。

户房的胥吏差役们则是摩拳擦掌、厉兵秣马,将鼠耗、火耗、养斛米等各项陋规背得滚瓜烂熟,专等五月起科之时,一展身手,大大的捞上一笔。

……………

……

在年关的时候,朝廷的封赏便已颁了下来,剿灭蒙古马匪和平定董义轩之乱,两次战功合在了一起,萧俊勇略过人,平匪戡乱,赏戴六品军功,银千两,孙子远运筹帷握、调度得当,赏戴八品军功,银五百,接任永昌主薄,吴平莅事忠勤,才雄干练,赏戴九品军功,银五百,接任永昌典史,柳雷统率乡勇、勇武出众,赏戴七品军功,银五百。

哨骑们累积前功,除了两名新加入的,赏戴九品军功,银三百,其他人均是赏戴八品军功,银三百。乡勇们亦是分得了不少的赏银。鉴于永昌连年灾荒不断、税役繁重,加之正在兴建新城,不仅免了陈年的积欠粮赋,今后三年所收缴的赋税,酌情减免,每亩依当年收成减免半斗至一斗,并且只需上缴一半,余下一半则留做兴建新城之用。

一时之间,皆大欢喜。

………………

县衙后院之内,此时众人正忙忙碌碌的搬运家具行李,知县宅、主薄宅、典史宅三座四进宅院从左至右依次排列,后边还共用了一座带着小湖的后花园。

萧俊不喜热闹,将长随们全部赶到前边居住,自己则带着月娘住在一栋幽静的小院之中。

入夜,月娘伺候着萧俊烫完了脚,正要回转自己的偏厢,却被萧俊一把抱住,笑道:“这院子幽静,又没有旁人,你若是喜欢,不妨还象以前那般和哥哥住在一起。”

月娘脸上露出欢快的神色,应了一声,便飞快的将行李抱了过来。收拾妥当后,高高兴兴的在萧俊身侧躺了下来,窝在了萧俊的怀中,大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享受着久违了的温馨感觉。

不久之后,月娘伏在萧俊宽阔的胸膛之上,开始细细的商议起了房屋的布置,应该购买哪些家具,屏风应该是什么图案的,牙床应当是什么木料的,书房应该如何布置。

萧俊抱着怀中温暖的小东西,看着月娘脸上洋溢着的快乐的神情,一股淡淡的暖流从心底流过。

笑着捏了捏月娘的鼻尖儿,宠溺的说道:“哥哥送给月娘的礼物已经准备妥当,明天便带你过去。”

萧俊的话显然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过去?礼物好大么?”

萧俊捉住月娘的小手儿,盯着月娘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轻声道:“幸福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创造的,明天哥哥带月娘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便知晓了。”

小姑娘的好奇心愈发的浓了,询问道:“哥哥要带月娘去什么地方?”

萧俊故作神秘的说道:“一个能使月娘获得快乐和尊敬的地方。”

月娘大眼睛里现出一丝迷惘,喃喃道:“好奇怪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萧俊却故意逗她道:“睡觉,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月娘被萧俊撩拨的心里痒痒的,将小脸儿在萧俊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撒娇道:“求求哥哥了,快点告诉月娘嘛。”

萧俊却只是哄了哄她,吊着她的胃口,渐渐的进入了梦乡,月娘只好窝在萧俊怀中胡思乱猜了半天,最后沉沉的睡去。

…………………

在县城的东北角新建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园林,园林的中间有一个极小的小湖,周围草木掩映中座落着几栋雕梁画栋的小小阁楼,湖边还建有几个凉亭,若是到了夏季,草木变成了一片翠绿、百花盛开,再配上池中的碧波荡漾,景致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

第二天,萧俊便带着满脸八卦的月娘来到了这处园林之外,并且将刘文月和柳眉也一并叫了过来。

“慈月园?”月娘望着园林正门上的金字匾额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里就是哥哥要带月娘来的地方吗?”

“嗯。”萧俊点了点头,说道:“哥哥说过,我们的幸福要靠我们自己去努力争取,这慈月园是一处专门用来扶危济困、扶助孤弱、帮助有困难之人的地方,月娘便是这园子的主人,月娘心地善良,做这种善事最合适不过,而且所有的善事都是以月娘个人的名义去做,这样久为久之,月娘的名声就会越来越好,你我自幼订亲,虽然现在便可依约娶了月娘,但哥哥毕竟有世家背景,母亲亦是大户出身,你我身世背景相差太远,来自家族的阻力必定极大,母亲怕是也不会同意,而且各类闲言碎语纷至踏来,会给月娘造成很大的伤害,可是如果有一天月娘积攒到了足够的名声,仁慈之名广播四方,任何人提起月娘的名字,心中只有尊敬而没有其它的想法的时候,哥哥便可名正言顺娶了月娘。别人也不会再有什么闲话,这园子还有两万两银子善款,是哥哥送给月娘的礼物”

月娘静静的听着萧俊的叙说,大眼睛里渐渐的噙满了泪水,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哥哥的一番良苦用心,哥哥身份显贵,战功赫赫,又生得英武不凡,却一心一意的只想和自己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小姑娘暗自下了决心,语气坚定的说道:“月娘一定会用心的经营好这座园子的,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萧俊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笑着说道。“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先让刘小姐和娘们帮衬着你,人手若是不够,可到城外新建的几座庵寺中寻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尼,你三人仔细谋划,城内空地极多,可多救助一些活不下去的孤弱进来。”

刘文月望着萧俊那温暖的眼神,不由得一阵阵的失神,萧俊对月娘的宠溺疼爱,着实令人羡慕嫉妒,她能够感觉出来,萧俊是一个十分细心体贴的好男人,只可惜,这份细心体贴并不属于自己。

萧俊神色一整,拍了拍柳眉的肩膀说道:“娘们,这善堂一旦建起来,必定有游手好闲之徒和好吃懒做的妇人前来讨便宜,你就负责将这些人全部扫地出门,让他们再也不敢随意的过来滋事。”

柳眉颇为不满的嘟囔道:“靠,你拿怀中那个当宝儿,又是积名声,又是为将来谋划着想的,却拿老娘当免费打手,月娘妹妹在前边风风光光的,这背地里得罪人、擦屁股的事儿却都让老娘来做,老娘特么招谁惹谁了。”

萧俊再次拍了拍柳眉的肩膀,“安抚”道:“无论是一个成功的男人,还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其背后总是需要有着一个垫背的女人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宁府萧家别院之内,萧达通请来了几位族中长辈,奉上香茗之后,便满面春风的说道:“黄家最近的一些事情想必各位叔伯都听说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七旬老者询颤巍巍的问道:“倒是听说了些,黄家六房遭了难,在京城做官的黄显扬被下了大狱,好象罪名挺重,江南这边也是大批的家眷受到连累。”

萧达通畅快的说道:“黄家派了一个人到永昌任主薄对付俊儿,结果没过多久,那人便聚众谋逆,背后主使竟然是黄显扬,此事牵连甚广,连带着黄家在京师做官的黄仲昆和两个姻亲都被罢了官,黄家和谋逆案扯上了关系,在官场人脉尽失,再也不象以前那般风光了。”

这老者吃了一惊,询问道:“那黄显扬官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造反?此事难道是俊儿在背后设下了圈套?”

萧达通叹道:“具体详情不得而知,你们不了解俊儿,他从九岁开始,便被黄家追杀,这么多年以来,数次险死还生,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便将黄家收拾得如此狼狈。”

这老者展颜笑道:“我萧家竟出了如此一个奇才,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随即面带忧色的说道:“只是这黄家在山东还有位布政使,听说极有可能升任某省的巡抚,我们两家结怨如此之深,俊儿又只不过是个七品知县,此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萧达通不以为意的说道:“黄家在京城人脉已失,又连续出了两次谋逆案,虽是旁支,但这位布政使要想升任巡抚,想必是不太可能的了,他对俊儿恨之入骨是一定的,但我与俊儿早已定下良策,诸位叔伯勿虑,只是俊儿如此能干,族里面在银钱上还需多多支持。”

几位族中长辈齐齐点头赞同,那老者亦是说道:“两家现在势成水火,我们除了大力支持俊儿,扳倒黄家,已无退路,银钱方面,只要永昌那边需要,当尽量满足,绝不能吝惜。”

第一百五十章 孤弱

初春二月,虽然天气仍有几分寒冷,却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随着永昌县衙、书院、县学等各类设施被建造完毕,仓大吏、医学、阴阳学、训导、教谕等佐贰官吏也从兰州陆续来到永昌任职,萧俊派遣了两名家人专门负责在兰州打探官场上的消息,对这些人的情况倒也知道的不少,这几个佐贰官吏中,专门司职教育的训导和教谕,却是让萧俊有着几分的疑惑,这二人都是来自江南世家,其中一人和萧俊还打过交道,就是那位当日百花争研缠着云柳儿不放的“游船痴汉”苏全,在去年董义轩之乱的时候,他和教谕李孝祥便已到了兰州,因新城尚未建好,一直滞留在兰州。大家族之间联姻频繁,这二人身后的世家和黄家可都是有些瓜葛的。

胡参将被萧俊摆了一道,和董义轩不清不楚的扯上了关系,甚至还有献城投敌的嫌疑,加上以前弃城而逃的前科,最终被弹劾,降了一级,调任到汉中前线去了。不久之后,便又新调来了一位参将,此人名叫熊虎,倒也算是一员勇将,当年王辅臣兵变的时候,他亦是在宁夏起兵,诛杀了宁夏提督陈福,后又随着王辅臣归降,此人到任的时候,萧俊便接到陕西总督哈占发给自己的一封密函,让自己严密监视、看紧此人,若有异动,可不经上奏,率乡勇直接擒拿击杀。萧俊接到密函之后,便知此人悲剧了,一省提督,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官位显赫,却被他给咔嚓了,别看现在朝廷为了全国大局着想,没有动他,一旦藩乱结束,秋后算帐,此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

吕氏是一个苦命的人,几年前全家被马匪被害,她成了流民,凉州城内一户姓马的商贩见她有几分姿色,收留了她,做了妾室,那商贩的老婆生了四个女儿,却始终生不出儿子来,吕氏倒也争气,虽然头一胎也是女儿,但第二胎却是生了个儿子,那姓马的商贩因此对她十分的宠爱,没想到却招来了大妇的妒恨,那大妇家也有些势,仗势将吕氏和女儿赶出了家门,却将儿子留了下来自己抚养。那马姓商贩十分惧内,对吕氏被赶出家门亦是不闻不问。

吕氏孤苦无依,又身无分文,只好跪在门口哭了三天三夜,却没有得到丝毫怜悯,绝望之余,正寻思着一头撞死在这商贩家的墙上,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些户绝情寡义的人家沾几日晦气。却忽然被一只小手儿拉住了,吕氏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面容白净清秀,仪态端庄娴静的少女出现了在眼前。这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举止却是十分的温文尔雅,冲着吕氏温声询问道:“这位大嫂,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吕氏正憋着一肚子委屈苦闷没有地方追述,见有人主动上来询问,立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少女听完,脸上现出怜悯之色,说道:“大嫂竟是如此命苦之人,为了那些薄情寡义之人而轻生,实在是不值得,若大嫂不嫌弃,小妹在永昌城内建了些民居,大嫂便搬到那里去居住吧?小妹会帮大嫂找份帮工,虽然清苦些,但勉强也能度日。”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递了过去:“大嫂若是同意,便拿着这凭据到城西的车行,那里有专门通往永昌的马车,会有车夫接送,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住处及一切。”

吕氏睁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半晌之后才反应了过来,赶情这是遇到贵人了,连忙跪下拼命磕头道:“小姐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说完拉过来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急切的说道:“丫蛋儿,快过来给恩人叩头。”

丫蛋儿却忽然道:“娘亲,丫蛋儿好饿。”

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块糕点心,塞到丫蛋儿手里,大眼睛里饱含着笑意说道:“小妹妹乖,吃了这个就不饿了。”

丫蛋儿眼睛一亮,一把夺过点心狼吞虎咽了起来。

吕氏待女儿吃完了点心,这才仔细的收好绢布,恭声询问道:“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少女脸上荡漾着杨柳春风般的笑容,说道:“我家哥哥是现任永昌知县,大嫂以后若是有了什么困难,可到县城东北的慈月园来寻我。”

甘肃连年闹灾,各种赋税杂役却是不断,卫所官兵盘剥极重,加上马匪肆虐,百姓家园被毁,因此甘凉地区流民遍地,盗匪滋生,这凉州城内便聚集了许多的流民,张三娃人送外号“张老实”,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今日官府放粥,张三娃和妻吴氏刚刚将粥领了出来,便冲过来几个流民中的泼皮,将粥抢了过去一碗,旁边虽然有官兵维护秩序,若是闹得不大,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吴氏见状立刻跪在地上哀求道:“几位爷,两个孩子饿的不行了,你们行行好,我们一家四口一碗粥实在是熬不过去呀。”

那几个泼皮却是不耐道“给你们留了一碗爷已经是仁致义尽,你们孩子活不活关爷鸟事。滚滚滚”说完一边偷偷留意官兵那边的动静,见几个维持秩序的军兵只是懒散的随意走动,根本不理不睬的模样,这才拿着粥到一边享用去了。

张老实蹲在那里,闷不做声,只是生着闷气,却不说话。

吴氏恨恨的看了这窝囊废一眼,噙着眼泪走到一双儿女面前,两个孩子大的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是个女孩,小的才三四岁,是个男孩。此时都是有气无力的窝在那里。用无神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娘亲。

吴氏咬了咬牙,冲着街上大喊道:“诸位乡亲,哪位行行好,将我这儿子买了去,给他们一条活路,我张吴氏来世作牛作马报答他的恩德。”

吴氏连喊了数声,却无人应答,换来的只是一些路人同情的目光。吴氏见没人理她,抱着一双儿女,呜呜的哭了起来。就在此时,一只白嫩的小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吴氏回过头来,便看到那雪白的皓腕上正戴着一只看上去似乎价值不菲的镯子。

吴氏向上望去,却见一位明眸皓齿的大眼睛少女正笑吟吟的望着她,这少女轻启朱唇,语气和蔼的说道:“刚才的事情小妹都看到了,请嫂嫂带着两个孩子到旁边一叙。”

吴氏大喜,以为是遇到了买主儿,孩子终于有了救,立刻踢了张老实一脚,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跟着这少女便向不远处走去,旁边的流民以为这少女只是来买孩子,倒也没有过多注意此事。

几人来到不远的一处角落,吴氏本来就饿得头晕眼花,刚才抱着孩子,又多使了些力气,现在已经是颇有些虚脱的感觉了,却还是坚持着说道:“两个孩子还小,小姐若是买回去为奴,还请多多宽容照拂,等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尽力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的。”

少女从旁边下人的食盒中取出几碗粥,分别递给面露惊喜之色的吴氏和张老实,又亲自喂了两个小孩子一会儿,见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小妹不是来买孩子的。”

吴氏闻听此言一惊,脸色随即黯然了下来,正想感谢这少女施舍她粥,却忽然听这少女道:“小妹在永昌建了一座砦堡,正打算收拢些无处可去的流民耕种,你们可愿意过去耕种?我们会租借给你们家具和农具,并且准备些粮食度过眼下的难关,但以后却是要靠你们自己,现在虽然过了春耕,但开垦后种些蔬菜还是可以的。”

吴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现成的房子住,还分给土地,还有粮食,立刻扑通一声跑在地上,见张老实正张大着嘴巴杵在那里,连忙拉了拉他衣角,张老实这才赶快跟着跪了下来,“妾身谢过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请问小姐尊姓大名。”

“我家哥哥是现任永昌知县,拿好这张凭据,到城西的车行,自然会有人送你过去,到那边后会有人替你们处理好一切。快别跪着了,万一惊动了其他人,全都过来找小妹安置,小妹可对付不了这许多人。”少女笑着说道。显然这种帮助别人从绝望之中走出困境的感觉非常的好。

吴氏千恩万谢着,和张老实欢天喜地的向城西的车行走去,那几个泼皮在远处远远的看着,心中却有些疑惑,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向张老实一家追了过去,刚刚走出没几步,便忽然见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年青女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泼皮见状,口没遮拦的调笑道:“这是哪来的姐儿,拦住了爷的路,莫非是想寻找爷快活快活?”

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大脚猛的踹在了脸上,这泼皮一声闷哼,便倒飞了出去,一头栽在地上,张口便吐出了十几颗牙来,这泼皮捂着脸,立刻大声哀嚎了起来。其他泼皮见状,心中生了惧意,掉头便跑的没了踪影。

……

刘文月立在永昌车行的门口,负责将各地寻来的流民安置到合适的地方,又一辆马车驶进了永昌,车上跳下来三个男孩儿,大的只有十二三岁,两个小的却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似乎是一对双胞胎。这年龄最大的男孩脸上浮现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成熟,让刘文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刘文植。

“将这几个孩子送到慈月堂去吧,好生教导他们读书成人。”刘文月对着旁边的一个帮工的妇人吩咐道。这慈月堂是专门为这些孤儿兴建的学堂,旁边还有专门用来住宿的地方。

那十二三岁的男孩闻听此言眼睛一亮,深深的看了刘文月一眼,趴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拉着两个小的随着那妇人去了。

……

县衙之内,萧俊望着眼前的长长的名单,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月娘这丫头竟然找来如此多的孤弱,如何养活这么些人实在是个大问道,原本他打算开几个绣坊之类的手工做坊,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足有两千余,就算是他手头有些积蓄,背后又有萧家支持,却也不能将大批大批的银子都填到这无底洞中去,银子又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当真是不好办哪。看来还是先派人将那在兰州做活菩萨做得正开心的小姑奶奶先寻回来,再这样下去,自己可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这小丫头显然严重高估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了。

看来得想想办法,让本地的百姓富裕起来,顺便也让这些孤弱也有个营生,减轻县衙的负担。永昌虽然土地肥沃,但过于偏远,赋税又沉重,百姓们若是只依靠农耕,生活仍然会象以往一样的贫苦,而自己又曾经允诺过会按寻常州县起科,就算是食言,也总要给这些流民一个交待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柳编

萧俊正伏案沉思,巧娘忽然从外边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来到永昌之后,这半年多以来的无拘换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使得她渐渐走出内心的阴霾,原本活泼开朗的天性又渐渐的显露了出来,加之每日里时常的和月娘、刘文月两个小姑娘厮混在一起,多少沾染了些纯真的性情。

巧娘一见到萧俊,便大呼小叫的说道:““喂喂,姐想出来个不错的主意。”

萧俊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你将来也是要统领一军的,如此轻狂浮躁,丝毫不顾及形象,又怎能让手下的兵士们威服?”

巧娘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切,姐要是装模作样起来,保证比某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学,更象那么回事儿,这里又没外人,该哭的时候当哭,该笑的时候就笑,谁象你,天天把自己装在壳子里,拉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没事儿就摆出一付教训人的口吻,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面对巧娘的冷嘲热讽,萧俊依然不动声色的拉着那张“冰山脸”,不紧不慢的喃喃自语道:“看来得尽快把这丑婆娘脸上的伤治好,一个连脸都不要的人,又怎么会顾及形象?此事我倒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女人天性都是爱美的,萧俊的话恰好戳到了巧娘的痛处,巧娘宛若被人突然刺了一刀,跳着脚、叉着腰大吼道:“萧俊,你今天要是不道歉,姐特么跟你没完。”

萧俊叹道:“我是为你好,你毕竟生活在这个时代,身为妇人,就算是统领一军,也是要讲些妇德妇容的,你现在这付样子,在别人眼里怪怪的。”

萧俊说的多少也是有些道理的,巧娘的火气略消了些,撇了撇嘴说道:“切,你是没看到过姐装淑女的样子,保证比你的宝贝月娘更象淑女,姐只是不喜欢伪装掩饰自己罢了,对了,你倒底还听不听姐的这个主意?”

萧俊点了点,询问道:“什么主意,说出来听听。”

巧娘脸上现出一丝自负和得意之色,说道:“你知道姐是个极有智慧的聪明人,不象某头猪,雇了二百多个城管,分了六个部门,特么工房的天天想着拆房子扒路、刑房的天天想着搬弄是非、挑起事端,窜唆着别人打官司告状,吏房的天天想着敲诈勒索、户房的天天想着怎么坑蒙抢骗、兵房的天天抻着脖子盼着流匪入境,就差里通外敌了,礼房的跟一群叫化子似的,天天粘在人家门口不走,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缴纳什么县试费、教化费、祭祀费之类的。姐特么都快笑抽了……”

“说正题,不然我把你扔猪圈里去。”旁边忽然传来萧俊淡淡的带着威胁声音,打断了巧娘的讽刺挖苦。

“好吧,好吧,你知道这永昌的地形很奇特,西边是戈壁,东边却是溪流小河纵横,河边种了许多垂柳。”巧娘倒负着双手,故做深沉,煞有其事的说道。

萧俊点头应道:“本县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柳树生命力十分顽强,想必当初也是随意栽种的,如今却都是枝繁叶茂。”

巧娘继续说道:“这手工作坊,有一行叫做柳编的,是用柳条编织成各种器物,你是知道的,前几天,月娘妹妹救济孤弱的时候,送回来一对吕氏母女,这吕氏居然十分擅长柳编,手艺极其精巧,自己采了些柳条,编制成篮筐贩售,倒也十分好卖,不少寡妇看着眼红,想要跟着学艺,却被吕氏拒绝了,说这是家传的手艺,不外传的,姐当时正巧在旁边看热闹,忽然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条相当不错的财路,我们可以在这柳编上做些文章。”

萧俊沉吟着询问道:“这柳编利小微薄,若是长途贩运,得不偿失。而且本县境内的柳树,虽然长得也算快,但却不是适合柳编的速生品种,你打算如何在这柳编上大做文章?”

巧娘脸上现出一丝兴奋之色,说道:“姐的主意是这样的,这柳编,我们可以走精品路线,将卡通画和柳编结合起来,做成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种小工艺品,贩售到各地。朝廷专门为你一人开设制科,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依你现在的名气,我们在这些工艺品上全部印制上你的亲笔手绘,落款署上你的手书签名,这可是萧氏画法开山鼻祖的墨宝,能买得起这东西的大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女子,十分注重这些,一定会卖上好价钱。我们以此为引,将永昌柳编的名头打出来,就象端砚湖笔宣纸那般,然后从山西引进大批速生柳苗,待两年后新树长成,再大力发展低端的柳编,在县内设立大型的手工作坊,全部走艺术品的路子,只是改为将你的亲笔签名印制在上面。适当压低价钱,这样一来,柳编便会蓬勃发展起来,成为本县的支柱产业。百姓们也会迅速富裕起来。”

做为男人,萧俊从来没有关心过女孩子们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不过听巧娘所言,却是让他沉思了起来,半晌之后这才问道:“你对这个时代的商贸了解么?”

巧娘见萧俊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对她提出了疑问,兴致顿时减了些,摇头道:“姐刚刚想出这个点子便跑了过来,还没细细的向商贾了解过。”

萧俊望着她笑了笑说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若是想在这个时代做买卖,却连这个时代的商贸背景都不了解,岂不是盲人骑瞎马么?这做买卖,第一是成本,清廷的商税虽然各地略有差异,但每贩卖出百两纹银,各项税费加起来不会超过五两,还是很低的,但这长途贩运的成本却是极高。第二是地理位置,永昌北临蒙古大草原,南边是在多年的战乱中人烟几近绝迹的四川,西边和西南方则是人烟稀少的甘肃和新疆,周边市场十分狭小。第三,就是这民间手工作坊,朝廷是有意打压的,若只是家庭式的小作坊,本小利薄,仅是升斗小民用来糊口所用,倒也没有什么约束,但若是想要形成产业,创办什么大型的棉织厂、柳编厂之类的,朝廷立刻便会毫不犹豫的压制打击,你若建柳编作坊,根本就不要有将其做大的想法,只能走小规模的精品路线,将其控制在朝廷的底线之内。将来永昌柳编若是普及了,也需采取不设作坊,效仿江南百姓,家家户户自行编织,然后统一收购的办法。”

巧娘被萧俊这么一说,才终于明白这个时代想要走产业化的道路根本是行不通的,顿时没了主意,询问道:“那我们的柳编是否能有机会赚到银子?”

萧俊淡淡一笑,说道“你不用害怕,这天底下还是有大量的豪商巨贾的,这足以说明做生意还是能赚到钱的,只不过要看你赚的是什么样的银子,我萧家是豪商巨贾,这经商的事情我多少也知晓些,我给你三点建议,你回去仔细思量一下,第一,我们依托黄河走水运,再辐射到附近的州县,这样虽然贩售的地域狭小了些,却可将长途贩运的成本降至最低,,第二,既然要制作出卡通工艺品,不一定局限于柳编,我记得后世好象还有陶瓷卡通工艺品、丝绣工艺品来着?你们女孩子喜欢这些东西,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第三,既然是用来打出名号的精品,就不要使用本地这些粗劣的柳枝,从山西贩些优质的柳条进来。毕竟你做的是精品,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过几日月娘回来,我让她建几座柳编作坊,这个时代工匠手艺大都是不外传的,月娘对吴氏有恩,由她出面劝说,我们再多给些银钱,满足吴氏提出的一切条件,让她将手艺献出来,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只要脚踏实地的去做,就一定会把它做好。”

巧娘见此事已经商量妥当,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欢快的说道:“那姐就去办了,说好了,这主意是姐想出来的,图样又是姐亲自设计的,赚了钱,姐要分一半。”

萧俊神色一整,淡淡的回绝道:“一成。”

巧娘的眉毛立时便竖了起来,怒声道:“四成,这已经是姐的底线。”

萧俊云淡风轻的把玩着手中的竹笔,忽然问道:“哦,对了,刚才你说谁是猪来着?”

巧娘咬牙恨声道:“姐是猪还不成么?姐特么是天下头号大蠢猪,”

萧俊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点头应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成交。”

………………

看着巧娘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却又咬牙切齿的冲了出去,萧俊不禁莞尔一笑,她这性子还是太躁了些,尚需磨练,他这些日子正为银子发愁,自己想要打造一只战力出众的精锐之师,这兵源虽然有了,但还需打造大批精良的盔甲器械。

神火飞鸦之类的火器,说得直白些,只不过是改良后的大号炮仗,打打土匪、或是出其不意来一场小规模的伏击,还算好用,但若是用来应付大规模的阵仗和穿着甲胄的精兵,效果并不理想,自己若是想要成就大事,还是得想办法发展鸟铳火炮,但这可是需要巨量的银钱的,更何况将来在青海边缘还要养活数千精兵和他们的家眷。

萧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不管怎么说,巧娘开辟出了一条财路,不用再坐吃山空了,这路是要一步步走的,既然有了财源,许多事情也可以立即着手去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马匪

想到此处,萧俊立即大声唤道:“萧义。”

门帘一挑,一名长随快步走了进来,躬身一礼,沉声道:“老爷唤小的有何事?”

萧俊淡淡的吩咐道:“将洪师爷唤来。”洪开山公开的身份是安境师爷,负责操练乡勇和剿匪。

萧义应了一声,又迅速快步离去。

不久之后,洪开山被唤了进来,萧俊将其拉至身前,这才低声的询问道:“蛤蟆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洪开山同样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个月寻遍大江南北,目前已经找到近四百名身手利落,又心志坚韧的抗清义士,全部聚集到了蛤蟆峰上,由尚武统率,西金堂的兄弟们,现在暂由副香主卢明虎统领,仍在甘南活动。”

萧俊思索了一下说道:“是该让他们出来溜溜了,速速联络二师兄,选出三百精骑,把西金堂的兄弟也全部拉上,打着蒙古马匪余部的旗号在永昌境内造些声势,本县要借着这声势,做些文章。”

洪开山也没细问,立即说道:“我这就去办。”

萧俊点了点头,又详细交待了些细节,洪开山这才告辞离去。

洪开山刚刚离去不久,孙子远忧心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向萧俊诉起苦来:“俊儿,月娘这丫头弄来了两千多孤儿寡妇,老弱残疾,这些人可都是到本县安家落户的,又不能按照流民对待,光是这衣食和维持基本生活的银两补贴,每月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以县衙现在的财力,实在是没有能力承担啊。”

如何安置这些孤弱,萧俊刚才已经想出了些办法,正打算交待孙子远如何去处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隐隐约约的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中不由得一动,却是沉吟了起来,半晌之后,一个庞大的计划在心中缓缓形成,萧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随即将姚成喊了进来,这才对着孙子远说道:“此事不难解决,我等可一方面发动士绅捐纳善款。让巧娘建几个戏班,挑些身世极其悲惨的,编成戏文,怎么煽情怎么演,一定要把观众的泪水赚出来,然后让这些故事的原型穿得破烂些,现身说法,表情一定要悲苦,讲出的话一定要感人肺腑。到兰州、甘州、凉州这些富人较多的去搭台巡演,筹集善款,另一方面在每月十五上香或是重要佛会聚集日,选些长得最水嫩可爱的幼童,或是身患残疾的,同样穿得破些,端着碗在庙门口乞讨,弄些乐器奏些悲伤或者佛教的曲子,作为背景音乐,就说是永昌收留了大批孤弱,急需大量善款,寺庙之前每逢重要佛事之日必是乞讨的风水宝地,诸多地痞帮会必定前来争夺地盘,姚成,此事交由你去办,带上哨骑和乡勇,谁敢捣乱,揍他丫的。另外,这善款,需请本地德高望重的高僧协助管理,允诺可提出一部分重建庙宇或是重塑金身。”这个时代信佛之人极多,十五上香之时,这些善男信女们为了在佛陀面前表达自己的向善之心,在寺院门口对待这些乞丐可是极其大方的,

才智平平的孙子远颇为敬佩的看了萧俊一眼,心中暗道,这脑袋是咋长的,这么棘手的问题随便想个办法就解决了,口中笑着说道:“俊儿的才智果非常人能比,如此一来,这善款必定源源不绝,想必是应该可以养活这些孤弱了。”

姚成也在一旁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萧俊站起身形,拍了拍姚成的肩膀,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你带上一队…哦不,两队哨骑,挑几十个好勇斗狠,不喜在家耕作的乡勇,每人配上三匹马,和鸟铳器械,在兰州摆平了各帮派势力,闯出了名头,打牢了根基后,租间铺子,建立马帮,由你出任帮主,专门负责在嘉峪关和兰州之间贩运货物,给你两年的时间,尽快发展壮大起来,有本县在背后给你撑腰,谁若是敢打你们的主意,官面上的由我出面解决,山贼草寇直接剿灭。”

姚成闻听此言,精神一振,这马帮和標行差不多,虽是做着正经生意,却是介乎于**和白道之间,而且还是一帮之主,这可是极合他的胃口的,立刻将身形拔得笔直,大声应道:“请少爷放心,姚成必不辱命。”

姚成为人精明干练,又是绿林草莽出身,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由他去经营这马帮,萧俊还是十分放心的,在他的记忆深处,模模糊糊的记得藩乱之后,清廷与准葛尔部的关系迅速恶化,断绝了茶马互市贸易,刚才忽然想起来了此事,自己可利用这点,建立一条由兰州途经蒙古马匪秘道,绕路青海至哈密的走私路线,专门走私丝茶、陶瓷、大黄等物,必定获利极丰,兰州至秘道这条路,由姚成的马帮负责,途经蛤蟆峰的时候,赵尚武顺便收些过路钱,过了秘道至哈密这条路,则由将来收容的吴三桂精锐负责,这样一来,自己手下聚拢的这些精锐人马,便有了稳定而丰厚的财源,不仅可以维持生计,还可以用来制造精良的盔甲器械。

…………

十数日之后,萧俊正在县衙三堂之内审阅公文,从兰州匆匆赶回的月娘在一旁研墨陪伴,忽然一名衙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呼道:“老爷,不好了,外边来了好多的马匪,声称是蒙古马匪余部,其中数百人马匹雄健,衣甲器械十分精良,正叫嚣着要攻城呢?”

萧俊闻言,便知赵尚武带着人马赶到了,不紧不慢的放下竹笔,随即快步走出县衙,来到西城城头之上,向下望去,但见下方黑压压的一片,足有近两千“马匪”,为首的三百,更是一人三马,个个身穿周军的硬甲,身手亦是十分的矫健,一看便不是寻常的匪类。

此时城头之上,已经聚满了百姓,孙子远等一众官吏也已匆匆赶到,不过他们的神色却轻松得很,知县大人如此神勇,想必一定会击散这些马匪,兵房的胥吏衙役们更是激动不已,恩人哪,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流匪入境,还是一股强匪,家里终于可以揭开锅了。

因有可能要和马匪交手厮杀,一百绿营兵和二百乡勇,正满脸紧张之色的望着下边的马匪,留在城中的几名哨骑也赶了过来,那位新到任的参将熊虎亦是来到了城头之上,此人生得高大威猛,方面虬须,和名字倒也十分的相配,此时手中正提着一个酒壶,带着几分醉意,神色不变的望着城下,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惧色。

萧俊来到熊虎身旁,淡淡的询问道:“熊将军觉得城下的这些悍匪如何?”

熊虎抿了一口壶中之酒,随意的说道:“那几百穿着甲的,战力不比官军的精锐差,你身后这二百乡勇,若是冲上去,怕是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赵尚武见萧俊出现在城头之上,立刻拍马赶至城下,大声道:“城上的可是永昌知县?”

萧俊大声道:“大胆刁民,胆敢聚众袭扰我永昌,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本县不客气。”

赵尚武哈哈大笑道:“本大王知你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民间传言永昌知县武艺高强,勇猛过人,不知可否有胆量与本大王一战?你今日若胜了我,我便带着兄弟们退去。”

萧俊冷冷道:“你既然敢出言单挑,想必是有所依仗,本县今日便与你一决高下,你若是败了,可莫要食言。”

赵尚武大声道:“好,痛快,本大王便在城下等着你。”

萧俊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来人,备马。”

孙子远在一旁连忙劝阻道:“俊儿,你身份尊贵,又何必与这些山野草寇一般见识?你出城与人决战,孙叔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萧俊淡淡的说道:“这些马匪有备而来,若是攻城,乡勇百姓必定多有死伤,到了明日,县城之内一片缟素,你我又于心何忍?本县出城与他约战,若是能够就此将马匪退去,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有失,熊参将骁勇善战,必能护得城池周全。”

一旁的百姓被萧俊忽悠得脸上均现出感动之色,孙子远却是长叹了一声,只好退下,熊虎对萧俊的“胆识”倒也有几分佩服,应允道:“萧知县请放心出城应战,城中交给我就好。”

月娘满脸担忧之色的凑上前来,叮嘱道:“哥哥,务必小心。”

萧俊拍了拍小姑娘的脸颊,调侃道:“哥哥不会有事的,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不久之后,萧俊身披当年那付从周军都司手中缴获的重甲,骑着飞霜,带着柳眉从城门之中飞驰而出。城头之上,此时亦是擂响了战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炮

萧俊操控着飞霜,在距离赵尚武三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左手持盾,右手缓缓的抽出了重剑,静静的注视着对方,赵尚武同样冷冷的看着萧俊,口中带着一丝傲然说道:“今日之战,你我全力相搏,你若是能在我剑下走上一百回合,我便带着兄弟们离去。”

萧俊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拿不准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难不成今日之战他真的要尽全力,让自己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知县大大的出一回洋相?赵尚武三岁习武,至今已有二十年还多些,又时常的受赵无极点拨,自己满打满算才习武了十年,还是靠自学成才的,二人之间实力上的差距是不言而喻的。

萧俊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赵尚武的傲气,他为人精明干练,担任天地会香主,独挡一面数年,隐隐已有一方霸主的气势,赵无极却让他听从萧俊调遣指挥,他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在如雷的战鼓声,及城上城下一片鼓噪呐喊声中,萧俊与赵尚武二人,在凝神对视了数吸之后,几乎同时猛的一磕马腹,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便猛的向前窜出,随即四蹄翻滚,风驰电掣般的向前疾冲而去,刹那之后,二马交错而过,二人各自举起手中的重剑,狠狠的劈砍在了一处,萧俊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半边胳膊亦是被震得发麻。

略活动了一下右臂,再次拨转马头,双腿猛的一磕马腹,飞霜再次疾冲了出去,二马交错,两柄重剑再次结结实实的对撞到了一处。二人一来一回,转眼间便劈砍了数十个回合,萧俊只觉得半边膀子越来越麻,重剑也有些拿捏不住,心中不禁暗自慨叹,这武将单挑的活儿,还真是不好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尚武,见他同样也是不停的活动着右臂,但动作还算灵活,远不象自己这般僵硬。

萧俊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赵尚武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实力,想要真正的和他战上一场,他如此的不顾大局,倒是令萧俊有些意外,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若论实力,自己确实比不上赵尚武,但武将之间的邀斗,马匹是极重要的,三国时的关羽,凭借的马匹的优势,接连轻松战胜数名武艺和他相当的大将,吕布之所以被称为三国第一将,同样也是借助了不少马匹的优势。

严格的说,他和赵尚武,虽然在骑马交战,但使用的却是江湖上的打斗功夫,并不能算是马上的武将,心中有了计议之后,萧俊再次纵马冲了过去,两柄重剑再次对撞到了一处,就在二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萧俊猛的一提飞霜的马僵,飞霜毕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四蹄猛的一踏地面,随即腾空而起,腰身猛的一扭,后蹄结结实实的便踹在赵尚武马匹的后腿之上,赵尚武的马匹虽然也算雄健,却远不及飞霜,一声痛嘶之后,马臀突然一沉,身子一侧,便向右侧翻滚了出去,赵尚武反应奇快,在马匹栽倒的一刹那,将身法施展至极致,双手猛的一按马背,借助着战马翻滚和前冲的惯性,在马匹倒地的一刹那,飞速的侧滚了出去。

萧俊在飞霜腾空而起之时,便闪电般抽出重弓,随即弯弓搭箭,一记回头望月,返身便是一箭射了出去,饶是赵尚武动作奇快,但萧俊的重箭却是更快,就在赵尚武飞快的侧翻出去,刚刚稳住身形的一刹那,一道黑芒一闪即至,赵尚武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一只重箭,奇准无比的透过肩头,将其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之上。

城头之上,参将熊虎原本是一脸漠然的注视着二人的打斗,此时却也不禁有些动容,在高高跃起的马背之上,用重箭回身劲射快速移动的目标,纵然他二人距离极近,这难度却也着实不小,这永昌知县虽然马上的打斗功夫也就是寻常战将的水准,但这机变和箭术却是不可小视。

萧俊此时却是有些犯愁,虽然战胜了这个似乎有意想要考教自己实力的二师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直接将他放掉,这私纵匪首,怕是将来要被人弹劾纠参,无奈之下,萧俊只好大声道:“本县仗着马匹之利,侥幸赢了一仗,速速换匹马过来,你我再战三百回合。”

赵尚武掰折了箭杆,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将肩头吃力的从箭杆中抽了出来,飞身窜上手下刚刚送过来的一匹健马,拨转马头,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今日我赵尚武认栽,改日再来拜会。”随即却冲着萧俊投了一个极隐蔽的赞许的微笑。带领着大队人马,旋风般的向来路飞驰而去。

萧俊见赵尚武还算识时务,没有继续换马与他邀战,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见众“马匪”绝尘而去,随即将手中的重剑高高的举起,猛的刺向天空,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城头之上顿时传来响彻云霄的欢呼之声,经久不绝。

柳眉纵马凑了过来,在萧俊肩上锤了一拳,赞声道:“秀才,刚才那一箭射得太他娘的漂亮了,这匪首是哪来的?功夫如此了得?你小子虽然功夫比不上那家伙,但若是玩阴的,一般人还真整不过你。”

二人策马回城,来到城头之上,熊虎大走了过来,赞许道:“功夫还不错,一个两榜进士能有这样的功夫,也算是天下罕有。”

萧俊却是面露忧色:“这些蒙古马匪果然非同小可,难怪当年纵横甘凉,无人能敌,他们今日若是在我等毫无防备之下,突然攻城,这损失必定极其惨重。熊将军,您有城防之责,麻烦您联同本县共同奏上一本,就说蒙古马匪余部窜入永昌,伺机报当年之仇,城防危急,请上边拨几门炮过来,最好是拨几门朝廷新研制的子母轻炮,这种炮进可攻、退可守,好用得很。”

熊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萧知县想要增设城防火炮,本将自然是大力支持的,只是这种子母炮,新研发出来只有数年,炮厂虽然铸造出来了些,但大都调往了南方前线,萧知县的要求未免有些过高了。”

萧俊脸上却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将熊虎拉至一旁的门楼之内,低声道:“熊将军乃三品大员,人脉极广,能否有办法弄到图纸,我们悄悄造几门,不然的话,一旦这些马匪再回来,可是大大的不妙。”

文官私造火炮,可是犯禁之事,熊虎见萧俊忽然“口出狂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此乃犯禁之事,我若帮了你,一旦事发,岂不是受了连累。”

萧俊却是不徐不疾的从袖中取出陕西总督哈占发给自己的密函,递了过去,叹道:“你自己看看吧,本县之所以如此急切,也是为了保境安民,你若是帮我,将来我必定会回报于你。”

熊虎见萧俊从袖中取出一张绢锦,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一拉拽了过来,展开细细的读了起来,片刻之后,脸色便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良久之后,将手中的壶中之酒一饮而尽,长叹道:“本将早知他们必不会放过我,怕是这荡平藩乱之日,便是我熊虎毙命之时。”

萧俊颇为同情的说道:“我们做笔交易,你帮我弄到子母炮的图纸,将来我帮你照顾家眷,必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

熊虎沉吟良久,这才说道:“好,一言为定,这图纸倒也不用四处寻找,当年本将斩杀宁夏提督陈福,从他的提督衙门里搜罗到了不少东西,本将略略查验了一下,其中好象就有这子母炮的图样,原本存放于工房的秘库之内,由城外铁匠营炮厂司职督造,本将将这些东西存放于一处隐秘之处,过几日便命心腹将其取来。”

萧俊闻言心中大喜,由于清廷压制基础工艺的发展,导致铸造工艺相对于明末甚至有了一定的退步,虽然火炮的种类不断改进翻新,但寿命却极短,通常打个百十来发便成了残次品,所以清廷虽然设了多处炮厂,将火炮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却仍然“供不应求”。

萧俊十分痛快的回道:“好,一言为定,若是有别的火炮图样,不妨一并取来,你若是缺银子,我可以送你些。”

熊虎看了一眼眼前这位胆大包天,与众不同的知县,颇有些倦意的摇头道:“银子我不缺,你只要在本将死后,照顾好本将的家人即可。”

二人随即击掌立誓,这才从门楼之内走了出来。

入夜,月娘手持着药酒,满脸心痛之色的涂抹在了萧俊红肿的肩膀之上,口中说道:“别人都只看到哥哥风光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哥哥背后所承受的痛楚。”

萧俊捉着她的小手亲了一下,笑道:“只是有些红肿罢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就在此时,门帘一挑,洪开山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月娘,随即沉声道:“想不到二师弟如此的不懂事,此事我必定要和师父他老人家说和说和。”

月娘的小脑袋纵然十分的不灵光,此时也忽然反应了过来:“二师兄叫赵尚武,今天城外的那个也叫赵尚武,难道今天城外叫阵的那个是二师兄?”

萧俊没有理会月娘的问话,淡淡的一笑说道:“二师兄看样子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他今日被我降伏,也是一件好事,以后我二人共事,或许会少却许多隔阂。”

洪开山点头道:“或许小师弟说的是对的,但此事我还是要禀报师父。”

第一百五十四章 算计

就在萧俊诸事皆顺,诸般事务渐渐步入正轨之际,远在万里之遥的江南黄家宅院之内,家主黄显声却是正和几名族人议论萧俊的事情。

一间奢华的厅堂之内,端坐着四名身着华服的老者,和一名面色阴郁、形容瘦削中年人,这几人除了黄显声之外,还有被罢官的工部主事黄仲昆,以及三名在族中颇有声望的长辈。

黄显声重重的一拳锤在桌面之上,面色阴沉的说道:“萧俊小儿不知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竟然诬陷义轩谋反,害我六房一脉惨遭不测,每每想起此事,老夫真真是痛心疾首,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能够将事情做得如此的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破绽?”

被罢官归藉的黄仲昆在一旁满脸阴狠之色的说道:“此子才智过人,这永昌必定会被他治理得滴水不漏,想要查清事情怕是极难,孝祥现在想必已经到任,只是他来自江南世家,萧俊必定多有提防,我们一定要耐心些,多给他些时间,慢慢的寻找蛛丝蚂迹,另外,那苏全虽然不堪大用,但毕竟和我黄家有些姻亲关系,我们可利用这一点,买通他,让他大张旗鼓的四处打探消息,将萧俊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误以为他是我黄家安插进去的,这样便可以给孝祥的暗中查访提供掩护。这证据无需充足,只需有一定的力度,我们便立刻出手,想办法翻案。他这案子只要朝廷肯派人详查,必定能查出不少破绽。”

旁边一名面色红润的老者却是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在官场之上厮混多年,这官官相互的道理想必是懂的,此案由巡抚衙门初审,经总督衙门复议,最终在刑部审结,因你们几个京官,大理寺也被牵扯了进去,此案牵涉官员众多,一旦翻案,无数官吏失去顶戴、或是受到惩处,我们如今人脉尽失,此举除了开罪众多官吏,使我们黄家的处境更加不利之外,不会有丝毫的益处。”

黄仲昆沉声道:“三叔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想办法收集到证据之后,可使借刀杀人之计,这官场之上虽然一片黑暗,但朝廷为整肃纲纪,各道按察分司、监察御使,却选用的大都是刚直不阿、性情秉直之人,七叔伯官至布政使,在官场上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由他出面联络各道按察分司,监察御史,想尽一切办法,使用各种手段,将董义轩的冤情透露出去,到时候由这些直臣出面替我们申冤。”

这面色红润的老者却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此案涉及数名满官大员,这些言官虽然有监察吏治之责,但对于满官却是形同虚设,不过你说的办法倒也可以一试,毕竟就算是事败,也不会牵连到我黄家。”

黄显声在一旁插嘴道:“前几日从兰州传回消息,这收买萧俊身边之人一事也取得了些进展,为了不打草惊蛇,此事进行得极其隐蔽谨慎,到目前为止,已经收买了一名萧俊身边的亲兵护卫,此人这几年来和萧俊一起在疆场之上出生入死,极得他的信任,透露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黄仲昆咬牙恨声道:“如此甚好,我们这次仔细谋划,徐徐图之,一定不要操之过急,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寻个稳妥的时机,突然发难,就算是不能将其置之于死地,也一定要将其下狱治罪,我们再想办法慢慢的折磨死他,以解心头之恨。”

………

永昌县衙之内,萧俊此时正在翻看几份火炮图样,这些都是昨日熊虎遣人送来的,有了图样,接下来则是要寻找合适的工匠,永昌虽然有不少铁匠,但大都手艺粗劣,用来打制农具和简单的器械倒也勉强,但用来铸炮那就不行了,萧俊思虑了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将此事交给赵无极去处理,天地会能人众多,寻几个会铸炮的,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此处,萧俊立刻命人将洪开山唤了进来,说道:“师兄,这有几份火炮图样,速速联络二师兄,在蛤蟆峰附近寻一处隐密的所在,建一座铸炮厂,寻一些合适的人才,我们要着手培养建立一只属于自己的铁匠营,为将来做些准备。告诉他,铸造铳炮的原料由我来想办法。”

洪开山闻听要铸造火炮,精神一振,立刻沉声道:“我马上去办。”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洪开山刚刚离开不久,刘文植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恭声禀报道:“恩师,这些日子,学生带人日夜监视这几个新来的佐贰官吏,其余的都还算老实,只有那个叫苏全的训导,明目张胆的四处打听董义轩的事情,十分可疑。”

刘文植性情阴狠,头脑冷静,萧俊思量了许久之后,决定把他培养成一名锦衣卫,专门负责暗中监察和刺探消息情报,因此便命他从流民中挑选合适的手下,监视一干新到任的佐贰官吏。为了笼络住他,将其收为门生。

这苏全是个十足的执绔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也不足为虑,萧俊思量了半晌之后,这才说道:“继续严密监视这几人,不要因为他们没有轻动,便放松了警惕,重点是盯住那李孝祥。”

刘文植躬身一礼,说道:“学生谨遵师命。”

打发走了刘文植之后,萧俊信步走出县衙,此时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百姓们见到萧俊,都是十分热情的行礼问安,在停止了收拢孤弱之后,月娘和刘文月两个小姑娘,便开始在县城和周围的砦堡寻一些善事来做,百姓们对她二人的印象极佳,偏偏她二人长得极像,又喜欢穿着相同的衣饰,百姓们时常的将她二人搞混,因此她二人虽然是分开在做些善事,但百姓们因分辨不清,通常都是把恩情同时算在两个人头上,两个小姑娘在县城中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响。

在县城的东北角,新建了四个作坊,两个柳编作坊,一个陶瓷作坊,一个绣坊,每个作坊里边各安置了五十余人,这些匠户,都是从本地乡民和流民中严格筛选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手艺不流传到外县中去。

萧俊随意的走入到了一间柳编作坊,只见地上堆满了大量优质的柳条,都是从山西走水道日夜兼程运送过来的,周围几十名工匠则是在紧张的劳作着,女孩子们的小工艺品,通常体积都极小,虽然需编得精致些,每织成一件,却也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在柳编作坊的里间儿,萧俊寻到了正在琢磨着样式的巧娘,微笑着询问道:“这工艺品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巧娘前些日子受了萧俊的欺负,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息”,没好气的回道:“别冲姐挤眉弄眼的,姐不吃这套,柳编、陶瓷和丝绣都已经有了几千件的成品,就等着某猪签名了,姐打算兵分两路,由你去兰州、西安推销,姐去甘州和凉州等地。”

萧俊皱了皱眉头,他毕竟是知县,这随意的擅离职守,可是要受到惩处的,思量了半晌,这才说道:“好吧,本县明日便上书巡抚衙门,就说永昌收拢了大批的流民和孤弱,粮食匮乏,请他准许本县外出寻粮。”

随即询问道:“我可是从来没做过生意的,这到了兰州之后,应该如何去做,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巧娘煞有其事的思量了半晌,随后挖苦道:“姐知道这种事情,对某猪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但姐也从来没做过生意,这样吧,姐先到甘州和凉州,摸摸门路,如果某猪在兰州那边不顺利,可以遣人送信来求姐,落款一定要写上某猪,姐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说不定一高兴,便会指点一二。”

萧俊思量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看来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此时,一名织匠忽然走了进来,恭声道:“老爷,外边有个叫张三娃的说有要事见您。”

萧俊闻言微微一愣,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张三娃究竟是谁,随即应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名二十余岁,长得颇为敦实的汉子,垂着头,携着妻子和一双儿女走了进来。

萧俊疑惑道:“你找本县可有什么事情?”

这张三娃却似乎紧张得不行,见到萧俊之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妻子吴氏见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那不中用的男人,赶快磕头赔罪道:“俺家男人,人送绰号张老实,胆子小得很,还请老爷恕罪,我夫妻二人来到这里,有件事情想要禀报老爷,我男人的祖上曾经出了一位名医,尤其擅长医治肌肤创伤,并且传下了一些秘方,我男人虽然懂些医术,但胆子太小,怕给人治坏了,一给人医病,便紧张得不行,最后只好老老实实的务农,这位…这位小姐脸上的伤,我男人说如果按照秘方抓药,应该能够治好,但他胆儿小,不敢出手,还是被妾身硬拉过来的。”

吴氏说到这里,咬了咬牙,忽然“砰”“砰”磕了数个响头,撸起女儿的裤管,露出腿上的数块青紫,说道:“妾身听人说您极为器重这位陈师爷,今日在街上见老爷进了这作坊,便斗胆求见,恳请您收我这孩儿做义子,孩子他爹太窝囊,两个孩子没少跟着受欺负,有了这个身份,今后便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了,妾身知道这个要求莽撞得很,但妾身保证一会治好陈师爷脸上的伤,若是治不好,妾身便毁了自己的脸,还请老爷恩准。”

这个时代,中医有许多神奇的偏方,萧俊倒也有所耳闻,民谚有云:“偏方一味,气死名医。”但天道最是公正,这世间上的事,有一利便有一弊,这些偏方不少都是带有极强的副作用的,所谓医好一经,毁去一经。思虑了片刻之后,萧俊随即看了一眼小女孩腿上的淤青,忽然想起了月娘小时候被人欺凌的惨状,叹道:“你二人起来吧,此事本县答应了,收下你的一双子女作义子、义女,你们一家还是留在城中吧,在这几间作坊挑一样自己喜欢的差事。”

巧娘脸上的伤疤实在是太显眼,若是将来出海作“海盗”,带着如此明显的特征,极易被人沿着这条线索查到自己这里来,所以,在出海之前,务必将脸上的伤治好,这是萧俊和巧娘早就商量好的,只是一直还未寻到合适的办法,毕竟治疗脸部的创伤,即使在后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的,若是张三娃真能把巧娘脸上的伤治好,收下这对义子义女,反倒是萧俊占了很大的便宜。

张三娃夫妇闻言大喜,拉着儿女便向萧俊叩头施礼,萧俊受了他们的礼数,这才对着张三娃询问道:“你把秘方拿出来让本县看看。”

张三娃立刻从怀中慌乱的掏出一叠破旧的草纸,从中取出了一页,交给了萧俊。

巧娘闻听可以治好脸上的伤,不由得精神大震,女人都是爱美的,正如萧俊所言,这掩饰容貌可以有多种方法,当初她自毁容貌确实有些偏激了。一想到可以拥有象从前那般秀丽的容颜,巧娘的神色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却见萧俊拿着药方,忽然一本正经的和张三娃商量了起来:“嗯,你的意思是说将这些药物制成药膏,敷于面上,是这样吧?本县觉得这秘方有些不妥,最好弄些狗屎和猪尿掺进去,这样一来效果必定极佳,还有,最好弄些蛆虫,要活的,四处乱钻的那种,掺进去,那效果就更理想了。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将这配方改良一下。”

张三娃苦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说道:“老爷…这…好象…”

张三娃的话还未等说完,巧娘一个箭步便窜了过来,揪住了萧俊的耳朵,尖声道:“萧俊……”

萧俊却是神色淡然的打断了巧娘的尖声怒喝,不徐不急的说道:“你若是不松手,我让张三娃再加些佐料。”

巧娘气呼呼的松开了双手,双眼却是放射出奇异的光芒,死死的盯着萧俊手中的秘方,萧俊抖了抖手中的秘方,对着巧娘淡淡的说道:“哦,对了,这几日你到县衙后院,帮着把几家的院子扫一扫,顺便把衣服都给洗了,屋子擦干净,将树枝修剪一下,柴劈了,将缸里的水挑满,这几日的饭菜你都一并负责了吧……若是你做得让本县满意,本县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在这药方之中添加佐料。”

巧娘咬牙道:“你乘人之危,姐认栽,你特么给姐等着,等姐治好了伤……”

萧俊随手将药方揣起,信步向外走去,随意的说道:“这日头快偏西了,飱食的时候,本县要见到你亲手做出的饭菜。”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贩售

县衙三堂之内,此时已堆满了各式的工艺品,萧俊伏出案上,飞快的在这些工艺品上署上自己的签名,巧娘跪坐在一旁,咬牙切齿的轻捶着萧俊的双腿,嘴里不停的低声念叨着“潘多拉魔咒”。月娘则是在一旁帮忙,看着巧娘吃瘪的样子,不时的抿着小嘴儿偷笑。

半晌之后,萧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冲着巧娘询问道:“前几日制好的柳编陶器,是否已经起运?”

巧娘白了他一眼,带理不理的回道:“三天前便已经运往兰州和凉州。”

随即却掐着着兰花指,做顾影自怜状,幽幽叹道:“可叹姐兰心蕙质,聪慧过人,却被某猪当丫环使唤,有朝一日姐要是翻了身,一定要让某猪也尝尝伺候人的滋味。”

萧俊没有理会巧娘的“真情”告白,随口说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分别赶赴兰州和凉州。”

巧娘闻听此言,顿时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大声道:“耶,太特么好了,姐终于解放了,不用再伺候某只看着就讨厌的猪了。”

萧俊一盆“冷水”便当头泼了过去,淡淡道:“鉴于你一再的屡教不改,侮辱本县,今天晚上便宿在猪圈吧。”

巧娘眉毛一立,便要发作,萧俊却忽然从怀中抽出那张秘方,随意的在巧娘的眼前晃了晃,巧娘立刻便蔫了下去,咬牙道:“姐认栽,我忍,尼玛我忍还不行么。”

…………………

数日后,萧俊带着月娘、柳眉和几名哨骑出现在了兰州街头,做为整个大西北的商贸集散中心,兰州不仅繁华,同时也是十分富裕的,若是能够在这里打开商路,这收益一定是不错的,不过万事开头难,萧俊从未做过生意,一时却不知从何下手,只好在城中闲逛了起来,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前世从书本看到的各种营销手段。

庄严寺,位于城中心鼓楼西侧,始建于唐代,相传为隋末金城校尉薛举故宅。薛举在兰州称帝后,将其作为皇宫。唐平定薛举后改为佛寺。庄严寺大佛塑像体态匀称生动,衣纹细腻逼真,被誉为天下一绝,加之寺院规模宏大,又位于州城中央,因此香火极其旺盛,就算是寻常的日子,往来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萧家行商大江南北,在这西北的商贸中心兰州也是有着几家店铺的,庄严寺的附近便有着一家萧记商行的大型商号,经营丝绸、陶瓷、玉石、竹笔、砚台等物,萧俊沿着前往萧记商行的方向,一路溜达了过来,途经庄严寺门口的时候,看着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便有了些计较,思量了片刻之后,回身对着柳眉吩咐道:“娘们,你速回永昌,挑选二十名年龄在五六岁的小女孩,要长相可爱、懂事些的,由长辈带着,务必于四月十五之前赶回这里。”

柳眉与萧俊相知多年,一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应道:“我这就赶回去,保证不会误事。”

萧俊打发走了柳眉之后,没有再耽误时间,直接来到萧记商行,亮明了身份,不久之后,一名圆脸微胖的中年掌柜便快步迎了出来,一见面便笑呵呵的说道:“小人萧达仁,论辈份您应该唤我一声族叔,您的大名在兰州可是响亮得很呐,这大街小巷到处都传诵着您剿灭悍匪,率千名乡勇击败数万贼寇的传奇事迹,我们萧记商行也跟着借了不少光呐。”

萧俊微笑道:“既然是族叔,就不必如此的客气,以侄辈称呼本县即可。”

萧达仁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虽是远房长辈,但萧俊毕竟是两榜进士、士林清流,还是朝廷命官,这身份上可是差了不少,干笑了数声之后,萧达仁这才说道:“那小人就不客气了,贤侄啊,前几日您来信说,有些奇货要贩售,让小人准备一下,却不知是什么货物?”

萧俊立刻命人将几箱工艺品抬了进来,置于地上,淡淡道:“这些便是,上面有本县的手绘和亲笔签名。本县打算借用你这商行贩卖这些东西。”

萧达仁行商多年,眼光老辣,见到这些从未见过的精巧物件,先是眼前一亮,随即便洞察出了商机,略思量了一下,果断的说道:“此物一经面世,必定热卖,小人这就命人将整个二楼腾空,全部摆放上这些物件,有了这些物件为引,楼下的商货必定也会连带着卖出不少。”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任由他去吆喝张罗清空二楼之事,自己则带着月娘来到二楼,参照着二楼的地形,寻了几个木匠,在月娘的建议下,开始布置了起来……

两日后的正午,庄严寺附近的街巷之上,一如往日般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在此时,忽然不远处传来霹雳啪啦的鞭炮之声,中间不时的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循声望去,却见萧记商行的二楼之上竖起了一块巨型的画板,上边绘制了许多精美异常的图案,有绣着卡通鼠的荷包、以迷你兔为翼的步摇、点缀着迷你小熊的柳编草鞋、可爱至极的陶瓷小猪、各式卡通动画版的布娃娃等等,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在画板的右侧,则是用一行大字醒目的写道:“永昌柳编陶艺”。

人群中的女孩子们见此情景,几乎齐齐的发出惊喜轻叫的声音,拼命的便向这边挤了过来。没过多久,萧记商行的二楼便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们,个个面露兴奋新奇之色,兴高采烈、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自己喜欢的物件,一时茑茑燕燕好不热闹。

萧俊扮做伙计的模样,隐在角落里,静静的注视着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变化,经过仔细斟酌后,他将贩售的柳编分为了三类,第一类,上边的手绘和签名都是印制上去的,一两银子一个,第二类,上边的手绘是印制的,但署名却是自己亲自题写上去的,售价二两,第三类,手绘和签名,是自己亲手绘制和题写上去的,售价五两。

不远处,一位衣饰精致、淡青衣裙的少女,先是满心欢喜的把玩了几样自己喜欢的,然后便开始细心挑选了起来,见这些小物件被分为了三类,三种价格,略略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说明,便毫不犹豫的直奔着价格最低的“一两”区而去,尽管旁边有负责导购的少女,不停的介绍着的这柳编陶艺的来历,以及萧俊的名头,但这少女却似乎并不如何的感兴趣。

看着眼前的情形,萧俊不由得皱了皱眉,暗自思索道:“这种贩售的方法好象不对头啊,这些少女显然在意的是这柳编别致新颖的造形,自己的签名,似乎对这些少女们吸引力并不大,看样子得想些办法操作一下,把永昌柳编变成一种文化,把人们的目光吸引到这柳编的来历和其内涵上来,形成品牌效应,趁机打造成知名品牌,就象湖笔端砚那般。这样一来,就算是将来盗版满天飞,也能够保证永昌柳编陶艺不会受到太猛烈的冲击。”

一两银子的价格还是不低的,相当多的女孩子在挑选了几样十分喜爱的饰品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银子不够了,便央求着能否用身上的首饰抵押,萧达仁连忙将萧记典当商行的大朝奉寻了过来,在二楼寻了个角落,直接开起了当铺。

入夜,月娘欢快的数着银子,柳雷则是在一旁将不少大钱串在一起,仅仅半下午的功夫便卖出去了七百多两银子,百余贯大钱,还有不少的典当抵押,这收益还算不错,萧俊却是在一旁冥思苦想着如何打造品牌的事情。

就在此时,姚成忽然从楼下快步走了上来,见到萧俊之后,拱了拱手,沉声道:“少爷。”

萧俊示意他的坐下,这才询问道:“马帮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可否有什么难处?”

姚成神情凝重的说道:“回少爷,这兰州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搅在一起,这水浑得很,属下来到此地之后,和几方势力狠狠的干了一架,倒也闯出了些名头,虽然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但距离少爷的期望,还有些差距。”

萧俊点头道:“霸着庄严寺这一带的是哪股势力?”

姚成应道:“是兰州势力最大的兴义帮,帮主震山门的一个妹妹,被此地兵营的一名守备收作了妾室,因此和官面上多少有些关系,而且这兴义帮还和黄河上的船帮,以及兰州北面的几股实力较强的山匪有些关系,势力不容小觑,为了在这庄严寺之前安置乞讨的幼童和残弱,属下带着哨骑乡勇和这兴义帮接连的干了数架,这梁子结得可不小,我们虽然人少,但人人在里边皆衬着链甲和丝绸,他们吃亏不小,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属下认为他们会集结更多的人手,将来十有八九会有一场恶战。”

萧俊略沉吟了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就灭了这兴义帮,将这一带做为我永昌马帮的根基之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庙会

四月十五,佛吉祥日,乃是佛教重大节庆之日,相传这一天为世尊释迦牟尼佛诞生、成道、涅盘三期同庆之日,从清晨开始,附近乡堡州县的百姓便向着庄严寺的方向云集而来,萧记商行附近的街巷之上,更是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庄严寺辕门前台阶的两侧,则是极有秩序的站立着两排乞讨的幼童或是身残老迈之人,其中左侧基本上都被永昌的孤幼所占据,姚成带着两队哨骑和乡勇虎视眈眈的在一旁护卫。右侧则是有着不少膀大腰圆、衣冠不整的恶汉,若即若离的在乞讨之人附近转悠着。

庄严寺附近的街巷之上,更是热闹非凡,各商铺纷纷将货物摆在门口,任由朝贡之人挑选购买,二十名从永昌带过来的漂亮可爱女童,个个被打扮得粉妆玉琢,宛若精致的瓷娃娃一般,身上挂满了各式精巧的物件儿,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画册,穿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专门寻找衣饰精美华丽的富家小姐、或是面料精细的小家碧玉,将画册一一发放出去。

这些画册,却不是什么宣传图画,而是一本本精致的连环画册,萧俊为了刻意将这永昌柳编陶艺打造成一种文化,便将当年花魁争艳时,罗仙儿所讲述的那段关于他和月娘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略作改动,将这柳编陶艺的来历揉了进去,用卡通风格的漫画制成了连环画册,图文并茂的展现了出来:

许多年前,一个小男孩儿和一个小女孩儿,在寒冷的冬天,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乞丐,这老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伤口也已化脓,小男孩却不嫌脏,和小女孩儿一起悉心的照料着老乞丐,眼看着老乞丐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面色也越来越红润。

城里的富家小姐,有着不少精致的玩偶,每当这些富家小姐将玩偶拿出来向穷人家的女孩子们炫耀的时候,小女孩儿总是躲在一旁,用极其羡慕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这些好看的玩偶。

这一天夜晚,老乞丐哄着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看星星,没过多久,星空之中便有一颗美丽的流星划过,老乞丐忽然望着星空大喊道:“两个小娃娃,快快在流星消逝之前许下一个心愿,爷爷保证你们的心愿一定会实现。”事发突然,小男孩儿先是呆愣了一下,紧接着却又犹豫踌躇了起来,心中有好几个愿望,到底说哪一个好呢?但流星划过的速度极快,稍纵即逝,就在流星即将划落天际的一刹那,小女孩儿忽然用稚嫩的声音脱口而出道:“月娘想要最好的玩偶。”那一年,月娘才五岁。

第二天,老乞丐便突然失踪了,却给小男孩留下了一本画册,上边有许多奇奇怪怪却又十分可爱的图案,小男孩儿便将这画册珍藏了起来,并且时常的拿出来琢磨,按照自己所参悟出来的,在蒸馒头的时候,用精面制成了仿陶瓷卡通小猪、迷你小兔,并且做了一些可爱至极的卡通玩偶,哄女孩儿开心,女孩儿从此真的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玩偶,这便是永昌柳编陶艺的由来。它的诞生,仅仅是因为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许下的一个愿望。

川流不息的街巷之上,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载着几名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极缓慢的前行着,忽然,一名被装扮得花里胡哨,却又雪白/粉嫩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了车尾,怯生生的撩起了车帘,这几名少女正叽叽喳喳着,却齐齐被这扮相奇特的小女孩儿吸引了过去,却见这小女孩儿头上戴着一个桔子大小的小小柳编草帽,草帽上扎着一个蝴蝶结,上边还绣着一只可爱的卡通鼠,脖颈上则挂着一只粉红色的柳编小笔筒,笔筒上沿还扎着一个迷你龟的锻带绣,发髻上插着一只以迷你兔为翼的步摇,后背上还背了一只憨厚可爱的迷你树袋熊,除此之外,身上还挂着不少其它的精巧物件。

这几名少女的目光立时便被这小女孩牢牢的吸引了过去,刹那之后,便几乎同时发出轻声惊呼,一个性急的少女,一把便将这小女孩儿抱入了车内,几名少女眼中泛着小星星便赏玩品鉴起了小女孩儿身上的精巧物件,那个性急的少女则是迫不急待的开口询问道:“小妹妹,这些东西卖么?”

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回道:“几位大姐姐,这些东西是不卖的,如果您要买,请到不远处的萧记商行,就是前边大牌子上画着好多图案的那个,在去商行之前,还请几位大姐姐欣赏一下这本图册。”

说完便每人发了一本连环画册,这几名少女随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册,立时便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故事书”给吸引过去了,这个时代连水墨连环画都极少见,更别说这种漫画版的彩印连环画了,这些连环画册,萧俊采用上好的皮质宣纸,先是找商铺用最好的油墨大量的印刷出来,又从陶瓷坊雇了几个画匠,在上边手工着色,已经十分接近于后世的铜页宣传纸,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衡量,当真是精美异常,不仅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几名少女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却又很快的便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了过去,连那小女孩儿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凄美缠绵却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是最容易叩开少女心扉的,读到悲情处,几名少女几乎全部流下了感伤的泪水,读到情浓时,脸上又同时流露出感动的神色。阅读完毕之后,少女们将这从未见过的漫画图册小心翼翼的用丝帕包好,收了起来,便命车夫径直向萧记商行的方向驶去。

这漫画图册对少女们的杀伤力,居然丝毫不逊色于这些柳编陶器,这倒是萧俊始料不及的。

萧记商行之外,此时已经拥满了各色少女,萧俊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将会热卖,一大清早便将所有工艺品搬到街边,摆放在了精致的木架之上。

许多挤在最前边的少女都是一边挑选着物件,一边不停的向前方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个胆子大些的女孩子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高声询问道:“请问画册上的故事是真的么,最后一页说永昌知县也到了兰州,可在这里么?”

萧俊见有人询问自己,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朗声道:“本县便是萧俊,这画册上的故事虽然经过了一些加工,但大都是真实的。”

这个时代纵然比较保守,少女们见到萧俊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的模样,也是不禁发出了一片的惊叫之声。紧接着便用或是好奇、或是含情脉脉、或是颇有好感、或是崇拜的目光望向萧俊,看得萧俊浑身不自在。

柳眉却是在一旁撇了撇嘴,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低声嘟囔道:“切,整得跟情圣似的,也就这点儿能耐,骗骗涉世不深、未谙世事的小姑娘。”

柳眉刚刚嘟囔完,萧俊忽然转过身形,背对着街巷,做款款深情状,凝视着柳眉的双眸,“诚挚”的轻声说道:“柳眉,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你心仪已久了,你的英姿飒爽,你的热情豪迈,你的一频一笑,都让我心动不已,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钟,都让我欢愉不已,我一直压抑着这份感情,直到今日,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在这里,我要深情而郑重的向你表白……”

情商基本为零的柳眉听着萧俊“真诚”的话语,望着眼前这张英俊得不象话的面孔,脸上不由自主的升起两团红霞,破天荒的现出娇羞无限的神情,眼中一付迷醉的神色,带着一丝期盼问道:“你要说什么?”

萧俊神色一整,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在柳眉的耳畔轻声道:“我想说,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

以萧俊对柳眉的了解,自己开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柳眉必定会怒吼道:“你他娘的敢耍老娘?”谁知柳眉的反应却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见柳眉眼圈一红,随即便抹着眼泪飞奔进了商铺之内,月娘见情形不对,赶快跟着跑了进去。

萧俊望着柳眉的背影,不由得揉了揉额头,自己这玩笑似乎有点开过头了。不过眼前还有其它事情要处理,暂时还顾及不上柳眉,冲着周围团团一揖说道:“永昌连年干旱,本县来到兰州,主要是为了帮助境内新收拢的流民筹粮,诸位若是家中有些余粮捐给本县,本县自是感激不尽,。至于这柳编陶艺么?虽是本县所创,却已经转让给了县内的商铺,本县只是临时过来看看,诸位请随意挑选。”

朝廷律法规定,官吏及其内眷不得经商,当着众人之面,总得撇清一下关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弹劾纠参。

少女们见过了萧俊,满足了猎奇的心理,便欢喜的挑选了起来,这一次贩卖的效果却要好的多,富裕阔绰的,则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根本不在乎是一两的、二两的,还是五两的,那些小家碧玉们,也是必定会精心挑选一个二两或五两的做记念,其余的都选购一两的,人都有从众心理,这边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自然而然的便将不少人吸引了过来,结果到后来,不少男人见过少女们无限欢喜的神情,也是纷纷解囊,替自己的女儿或是妻妾买上一两样。

受朝廷律法的限制,永昌的几个小型作坊,生产能力毕竟有限,纵然是这些日子日夜赶工,想尽一切办法多制了些,带到兰州来的,也只有一万七千件,前几日卖了一千多件,还余下一万五千件稍多些。结果下午刚刚过了未时,便被抢购一空,连那些五两的都是一件未剩,到后来竟然连小女孩们发放的画册都被人以二两银子一本哄抢了去。而且,由于萧俊刚才说出了一番募捐的话语,不少人在买完东西后,直接便以银代粮,捐了不少银子铜钱,让萧俊额外的又赚了一笔。

如此热卖,萧俊自然是大大的满意,最重要的是摸索出了销售的门道,便可以派匠师带着图样,到江南建几个小型作坊,在萧家的大力支持下,直接闯出永昌柳编陶器的名头,在江南富庶之地,必定收获颇丰。此事交给云柳儿打理即可,京师向来是山西和河北柳编的天下,许多土地贫瘠的百姓靠柳编为生,自己若是去抢地盘,对自己的官声影响太大,倒不如顺水推舟,把这些图样传授给当地的百姓,赚些名声。萧俊虽非沽名钓誉之人,但名望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可是个大杀器,有了足够的名望,许多事情做起来,便要容易顺利得多。其实名望这东西也是一种无形的财富,很多时候比银钱要管用得多。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群殴

太阳渐渐西斜,如今已是接近飱食的时间,外地的乡民大都已经返回或是回到客栈,本城的百姓不少也回去准备开饭,街面上的行人愈发的稀少了起来,庄严寺两侧乞讨的“乞丐”们,身前的大碗中堆满了铜钱银两,显然今天收益颇丰,因快到吃饭的时间,左侧来自永昌的孤弱们,便将大碗中银钱倒在地上,开始分拣起了银两,右侧的恶汉们,见到左侧地上的诸多银两,眼中皆冒出贪婪凶狠的目光,仅片刻之后,突然从怀中掏出片刀、短铁棍和斧头,冲着左侧便扑了过去,与此同时,人群之中也忽然有不少人掏出家伙跟着冲了过去,忽忽拉拉的居然有上千人,不过最精悍的还是领头冲锋的那四五百人,后边那一半大都是凑数的。

姚成见势不妙,立刻大喝了一声:“结阵。”哨骑和乡勇们立刻纷纷从怀中掏出短铁棍,飞快的从旁边的草丛中取出由桶盖和菜板改装的盾牌,结了阵势,将乞讨的孤弱护在了中间,那些孤弱则是飞快的将地上的银钱全部划拉了起来。

哨骑乡勇们阵势虽然列得极为严整,但发动突袭的这帮人,显然是早已有所准备,刚刚冲到十步之内便将无数成包的石灰投了过来,紧接着后方又有不少人趁着烟雾弥漫,将点燃的火把投了过去,哨骑乡勇们的阵形顿时混乱了起来,不少火把投到正中心,灼伤了幼童或是孤弱,被灼伤的顿时大声惨叫了起来。

率先冲锋的恶汉们,趁着对方阵形不稳之际,径直冲进了“敌阵”之中,一时之间将阵形冲得七凌八乱,乡勇和哨骑们被迫几人一组,背对背作战,渐渐落了下风,中间被护佑的孤弱也有不少被人狂殴,一时之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情形甚是危急。

在异变刚刚发生的时候,萧俊便几个箭步窜上萧记商行的二楼,手搭凉棚,瞭望远处的战势,这些帮会居然敢在西北重镇兰州城内聚集如此多的人手,当街械斗,这倒是有些出乎萧俊的意料之外。

见己方形势不利,萧俊不由得皱了皱眉,哨骑虽然悍勇,但毕竟人数太少,此时已经被对方汹涌的人潮所“淹没”,陷入了苦战,略思量了一下之后,萧俊大声吼道:“所有的哨骑立刻到后院穿上军兵服饰,将弓箭和烟瓶取过来。”

萧俊带来的这一队哨骑,见生死兄弟们陷入重围,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见知县发令,立刻哄然领命,除柳眉之外,个个健步如飞,旋风般的冲入后院,随即又迅速穿戴整齐,拿着家伙冲了出来,萧俊将所有的烟瓶丢给了旁边几名萧记商行的护卫,命令道:“一会见我们放箭,便立刻从上风头,将这些瓶子丢到围攻乡勇的人群中去。随后大声齐呼官兵来了。”这几名护卫纷纷应声领命而去。这些烟瓶便是当初攻打蛤蟆峰时,所使用的那种由江湖迷烟、湿锯末、草头乌、狼毒、砒霜等物混合而成的“催泪弹”。

紧接着萧俊指向不远处一栋名叫空山斋的茶楼,冲着几名哨骑大喊道:“兄弟们,一会我们登上那栋茶楼二楼,见我放箭,你们便跟着放箭,一律使用轻箭,都他娘的射得准些,不要杀伤人命。”哨骑们见有仗打,个个都是神情亢奋,齐声大吼道:“遵命。”

萧俊望了一眼远处混乱的战团,沉声喝道:“冲。”随即一马当先,大步流星的飞奔至空山斋的楼下,随手祭出飞抓,借助着飞抓之力,三两下便窜上二楼,一脚踹烂了一个包间的窗棂,冲着里边几位正满脸愤怒和吃惊的茶客,略拱了拱手,淡淡道:“得罪了。”

随后稳稳的半跪于窗台之上,摆出标准的射姿,向不远处略看了看,只见攻打哨骑乡勇的人群虽然混乱不堪,但却有两人,似是领头的,被二三十人拱卫着,在人群当中倒也显眼,距自己大约四十步的距离,便想也没想,随手抽出两只轻箭,叩于弓弦之上,舌绽春雷般的大吼道:“官兵来了。”随即手指一轻,两道利矢,化作两道流光,瞬息之后,便分别钉在两头领头之人的肩膀之上,这二人身中两箭,身形不由得一栽愣,还未及反应过来,身旁的两名护卫忽然大叫了起来,肩膀上各自中了一箭,竟是萧俊飞快的再次射出了两只利矢,哨骑们的箭法虽然不错,却也达不到萧俊那般自信,都是纷纷就近寻找目标射击。

商行的护卫们,此时早已经各自抱着几个瓷瓶,隐于上风头的暗处,见茶楼内有箭只飞射了出来,立刻便向前飞奔了十数步,将怀中的瓷瓶点燃引信,全部丢了出去,刹那之后,阵阵呛人的浓烟便向械斗的人群之中漫延了过去。这些护卫们得手之后,便齐声鼓噪道:“官兵来了。”

这些围攻哨骑乡勇之人,开始听到官兵来了,还有些不信,事先老大们便交等过,已经买通了官兵,不会很快过来,正犹疑之时,却见不远处的茶楼之上,突然出现近十名弓箭手军士,正不断的将箭只射了过来,不少兄弟被箭只射中,发出大声的惨叫之声,显然是官军真的赶到了,紧接着便又看到有浓烟腾起,不少人被呛得不停的咳嗽了起来。有烟雾遮蔽,一时却又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情形。

牛五本是黄河上的一名船夫,今天被拉过来凑数,壮壮声势,当然若是占了上风,他冲上去占些便宜,也没人会反对,他本就是滥竽充数的,吊在人群的后边,他见突然出现了官兵弓箭手,本就有些胆怯,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发出一声惨叫,竟是一名同伴被流矢射中,牛五见状,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一声,便向不远处的街口逃窜了过去,有人带头逃跑,便宛若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不少胆小的也跟着纷纷逃窜了出去,这些人为了给自己寻找逃跑的借口,口中亦是纷纷大呼着官兵来了。

在前边冲杀的,虽然悍勇,但听闻官兵来了,心中也是有些打鼓,清廷为了防范汉人,订下了极严酷的律法,凡聚众滋事者,最高可按谋逆论处,若是被捉到,凌迟处死或是枭首示众、充军发配,都是极寻常的事情,而且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山匪,今日趁着庙会,混进城来助拳,出于对官军的恐惧和性命的忧虑,山匪们望着不远处蹲在茶楼窗口的官军,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同样纷纷向城门的方向逃窜而去。

那两个受伤的头领,正要趁机开溜,忽然再次齐齐闷哼,竟是大腿再次被射中,萧俊一箭得手,飞快的收起长弓,三窜两跳了便从茶楼之上蹦了下来,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板砖,双退连连猛蹬地面,开足了马力,一溜烟儿的冲到那两名为首的近前,接连撞飞了这二人身前的两名护卫,随即一板砖结结实实的拍在其中一名虬须大汉的头上,板砖顿时碎裂成了两块,紧接着又飞起一脚,重重的踹在旁边那名瘦削汉子的胸口之上,这瘦削汉子,顿时惨叫一声,被踹得倒飞了出去。后边的哨骑们此时也冲了上来,捉住这两人身旁的护卫便是一顿痛扁。一时之间,杀猪般的惨呼之声,响彻街头巷尾。

萧俊一脚踹翻了满脸鲜血,摇摇晃晃从地上再次爬起来的那虬须大汉,将在一旁揍得正欢实的柳雷拉了过来,低声吩咐道:“速速去找姚一刀,让他带几个人盯住出城的那些人,那些人若是山匪,让他探明了山寨位置回来见我。”

柳雷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返身便去寻姚一刀去了,此时姚成也已经带着姚一刀等哨骑和乡勇们护着乞讨的孤弱,迅速的“逃离”了这是非之地,街巷之上竟然异常的空旷了起来。

不久之后,城守营的官兵们终于姗姗来迟,兰州守军总共才只有千人,分驻四门和城中央,因此前来的却也只有百名驻守城中央的官兵,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六品武官服饰、神态倨傲的中年汉子,那虬须大汉一见到这武官,便立刻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倒打一耙,有恃无恐的大叫道:“吴将军,你要替小人做主啊,这些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客军,跋扈得很,欺负我们这些本地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殴伤了我们。”

萧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眼前这几人,按姚成所提供的情况,这虬须大汉应该就是兴义帮的帮主“震山门”,旁边那瘦削汉子,应该是帮里的大掌柜的,专司银钱方面的事情,地位相当于副帮主,人送外号“铁算盘”,那位“吴将军”应该就是娶了“震山门”妹妹做妾的守备。

吴守备看了萧俊几人一眼,心中却是暗暗吃了一惊,萧俊虽身着便衣,却是气度不凡,身后的九名护卫个个都是身着亲兵服饰,但帽珠居然都是八品武衔,这排场可当真不小,“震山门”和他贴身的这些泼皮打手也是有两下子的,却被这些八品亲兵收拾得毫无还手之力,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吴守备收起了脸上的倨傲,一脸谨慎的询问道:“请问阁下是?”

萧俊随手丢掉手中的半块板砖,摆出了一付文官的派头,取出一份名贴递了过去,说道:“永昌知县萧俊。”

吴守备再次吃了一惊,萧俊的名头在兰州可是极响的,他虽是六品武官,但萧俊乃是两榜进士出身,身份清贵,倒也不敢怠慢,接过名贴象征性的打开,随意扫了一眼,正要说些客套话,却忽然发现名贴之中赫然夹着一张千两的商票,忙收起了名贴,口中干笑道:“萧知县实在是太客气了,今日之事,纯属误会,阁下也占了不少便宜,我看就此作罢吧。”

萧俊瞟了一眼一旁正带着满脸的恨意和惧意看着自己的“震山门”和“铁算盘”,点头道:“也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题

回到商铺之后,萧俊第一件事便是到后院去探望柳眉,却见柳眉正抱着膝盖在那里发呆,月娘则是陪坐在一旁,萧俊讪讪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

柳眉忽然道:“秀才,老娘好象真的心里有你了,按巧娘那鬼灵精的话讲,叫不可自拔,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你,这咋整?”

萧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我是生死兄弟,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你若是想跟着我,我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但我与月娘有婚约在身,却也只能委屈你做个妾,知道什么叫妾么?就是比丫环的身份强不到哪去,平时吃饭的时候,我和月娘坐着,你要站在一旁伺候布菜,我萧家是高门大户,这妾通常都要被关在一间小院子里,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出,平时还要受诸多礼法约束,不要心存侥幸,我现在毕竟是官身,母亲过些日子来永昌的时候,便会将这些规矩全部带过来。官妾的生活绝对不适合你,你会发疯的。你认真的想一想,倘若你执掌诺大一个船帮,手下管着几百上千号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每日颐气指使,发号施令,这种生活才是你喜欢的,其实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情爱,即便是被民间传颂的沸沸扬扬的,并于我和月娘之间的故事,不也大都是捏造出来的么?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要看得太重,忍一忍,心痛过了自然就过去了。”

柳眉却是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切,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把你和月娘拆开,你他娘的要真能忍一忍,心痛过了就过去了,老娘就服你。”

萧俊知柳眉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她的样子,心中便有了底,拉起柳眉和月娘,笑道:“你我都是死过几次的人,能活着便是赚到了,何必非得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今日赚了不少银子,我们数银子去。”

商铺的厅堂之内,萧达仁正满脸欢喜之色的分拣着银两,见萧俊过来,笑呵呵的禀报道:“今天的日子不错,附近州县的富户们都赶了过来,这卖得也极火,一两的卖了九千件,二两的卖了五千件,五两的一千件居然也全部卖出去了,加上千件图册,共计得银两万六千余两,另外募捐到的银两大约有两千两。”

萧俊盘算了一下,收益还不错,这种行业成本到是不高,自己以前虽然从蒙古马匪那里剿来了十几万两银子,价值六万多两的首饰,但赏赐哨骑、购买击溃数万悍匪所需的火药,兴建永昌新城,各砦堡,帮月娘做善事,以及养活数千流民,购买农具,等杂七杂八的下来,却也已经花销得差不多了,现在手头的三万两存银,还是萧家不久前从江南刚刚解送过来的。

略思索了一下,说道:“估计下一批货贩运过来,还得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便在城中休整几日,趁热打铁,继续作些宣传,让城中的百姓对我永昌柳编陶器的印象再深些。”

没过多久,姚成快步走了进来,沉声禀报道:“少爷,白天的混战,兄弟们有不少受伤的,因里边衬着甲,大都是伤了骨头,需静养一段时间,乞讨的孤弱也伤了不少,属下对这些街头地痞的手段估计不足,请少爷恕罪……”

萧俊摆了摆手,制止了姚成的自责,将其拉至一边的角落里,说道:“对方狡诈得很,这吃一堑,长一智,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眼下有件急事要你去办,速速派两名精干的哨骑,骑快马回永昌,调来二百乡勇,五大瓮火药,以及这清单的上的物品。哦,对了,还有件事,本县打算打通一条前往青海的商路,需经过那条蒙古马匪的秘道,这样一来,就得和蛤蟆峰上现在驻扎的那股马匪搞好关系,此事本县已经联络妥当,些日子马帮可能会帮他们贩运些私货,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萧俊说完便提笔写了一份材料清单,交给了姚成。

姚成疑惑的看了萧俊一眼,还是躬身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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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兰州城一间隐密的院落之内,“震山门”和“铁算盘”身上包扎着厚厚的布带,正满脸阴郁的商议着。

“想不到那‘过山狼’的后台竟然是永昌知县,难怪如此霸道,我们几个帮会联手,又邀了不少山里的兄弟都动不了他,如今双方的梁子越结越深,此事倒是棘手得很呐。”“震山门”唉声叹气的说道。

“铁算盘”纂紧了拳头,面色阴狠的说道:“这‘过山狼’图谋我兴义帮这块地盘的意图,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他们人数虽少,但高手众多,就算是想要讲和,就凭我们这点实力,对方也未必看得上眼儿。”

“震山门”叹息道:“难不成真的将我们打拼了十几年才挣下的这点基业拱手送人?”

“铁算盘”眼中却是阴厉之色一闪,摇头道:“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兄弟们虽然功夫比不上人家,但这里毕竟是咱们的地盘,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那永昌知县的本家在城里可是有着数家商铺的,咱们暗中做些手脚,让他也尝尝咱们的厉害,就算他是条龙,到了咱们的地盘,也得老老实实的盘着,除非他真的不想让萧记商行和他的那个新奇玩意儿在兰州立足,否则的话他必定会不再插手咱们和‘过山狼’之间的事,到时候再收拾起‘过山狼’来就容易多了。”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民间传闻,此人足智多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震山门”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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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萧记商行的后院之内,柳眉正手把手的传授着月娘打斗的经验,不时的将自己这几年与萧俊配合的心得,以及萧俊的动作习惯告诉月娘,月娘则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学得倒是蛮认真,而萧俊则是在不远处正和刚刚赶回来的洪开山商议着事情。

“师弟,山里的炮厂已经建好,会造炮的铁匠寻到了两个,另外还有十几个手艺不错的铁匠,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前往四川和两广一带,估计还能寻到一些手艺精巧,又立志抗清的。”

“嗯,如此甚好,我这里有两万两银子,师兄明日在城中偏僻处盘下一间铺子,找个稳妥之人打理,以贩卖寻常货物作掩护,寻找各种门路购进适合造炮的优质铸铁,以及其它原料,另外,再多购些熟铁,一并交给姚成的马帮,想办法运出城,二师兄那边,在山口附近寻处密林,接应一下即可,告诉二师兄,想办法让铁匠们琢磨一下如何用熟铁造炮,最好是派人大江南北,四处寻访知名的工匠,讨教这熟铁造炮的工艺,不要怕花费银钱和浪费时间,我们现在还有大把的时间可用,只要是找到了办法,就算是造得慢些也无妨。”

二人正商议着,萧达仁忽然满面愁容的走进了院子,一见到萧俊,便愁眉苦脸的说道:“贤侄啊,刚刚接到消息,我萧记商行从黄河水路运来的货物,遭了水鬼,不少瓷器被打烂,茶叶进水,丝绸等物被墨汁污染,这几日以来,麻烦事接连不断,上街发放画册的女童被人偷袭,我萧记商行的数个库房险些失火,商铺的掌柜在街巷之上被人用砖石袭击,伙计们的家人被地痞骚扰恐吓,我们这几个大掌柜的,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啊,这强龙不压地头蛇,那‘震山门’在这兰州城内也是有些势力的,我们又何必开罪他们。”

萧俊脸上却是一付古井无波的表情,淡淡道:“商行的损失,由本县来承担,我这有一千两银子,先给掌柜的和伙计们分下去,以做安抚,既然是地头蛇在作怪,那本县便直接寻到它的七寸,看他还如何猖狂?本县要让他知道,这强龙未必就压不过地头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七寸

开篇之前有件事情想跟大家说下,责编说本书有可能五号非强推安慰性上架,不管是什么样的上架,能够上架,还是有些意外的,收藏到目前为止只有七百多,本以为绝对没戏的,一度曾经想放弃,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一阶段更新还算稳定吧。新人新书,难免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在这里向大家抱歉了,其实让大家收费去看,心中还是带着一些歉意的,能力所限,总觉得这本书在前五十章还是存在着一些问题的,但上架毕竟可以有钱拿,补贴家用,想订阅的就当是救济灾民吧,零零六六会祝福大家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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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萧俊正在商行后院之内陪着月娘习剑,姚一刀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见面,便禀报道:“老爷,属下带着三个擅长山地追踪的兄弟,奉命跟踪那些山匪,这些杂碎还真他娘的狡猾,出城之后便散成无数股,走的道路也不一样,东南西北都有,看样子应该是来自数个山寨,属下当机立断,寻了两股看上去身手矫健的,由我和刘二楞各带着一个兄弟辍了下去,属下的运气还算不错,这伙山贼的匪寨,在郭家窑附近的山里,估摸着有一百多号人马,当日共有至少五十人陆陆续续的回了寨子,应该都是此次进城滋事的。”西北地区这几年连年干旱、战乱不断,能养得起一百多号人马,也算是颇具实力了。

萧俊闻言,精神一振,沉声询问道:“这匪寨的地势如何?”

姚一刀回道:“建在一块凸岩之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受地形限制,长宽只有三十步,而且暗哨应该是设在了后边的山崖之上,如果没有内应,想要偷袭,基本上不太可能。”

萧俊思索了片刻,再次询问道:“刘二楞那边的情况如何?”

姚一刀回道:“二愣兄弟寻到了一处只有四五十人的匪巢,匪寨建在一座陡峭的小山之上,有些类似于当初攻打萍乡时的那座高台。这股土匪人数虽少,却十分精悍,此次应该也派了半数左右的人马进城滋事。”

萧俊点了点头,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那震山门和铁算盘这几日上窜下跳,折腾得倒也欢实,明日我们便进山去寻他的七寸,本县要让这兰州内所有的帮会都知道,跟我永昌马帮作对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

第二日清晨,吃罢早饭,萧俊将一队哨骑留下,协助姚成继续与兴义帮周旋,自己则率领着余下的哨骑,由北门出城而去,由于永昌柳编的缘故,月娘在兰州城内名声颇响,将她留在兰州城,萧俊有些不放心,便带在了身边。

刚刚出城不久,萧俊便立刻吩咐道:“老钱、娘们,将两哨人马散开,遮蔽住方圆二里左右的区域,防止有人跟踪。”

二人立即应声领命打马而去。

萧俊带着柳雷、洪开山、还有月娘,一路狂奔疾驰了二十里后,在一处叫做下水河洼的村寨附近停了下来,由永昌昼夜兼程赶过来的乡勇,此时已经在村寨的附近扎下了一座营盘。萧俊等人进入营盘的时候,疲累不堪的乡勇们正在休息睡眠。

没过多久,哨骑们也纷纷赶了过来,钱大壮跳下战马之后,便扯着嗓子大声道:“嘿,后边还真的辍了几条尾巴,全他娘的被敲晕了,绑到树林中了,能否活着回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萧俊将柳眉等人叫到身前,简短的说道:“老钱继续带着一队哨骑巡视周围,我们在这里休整两天,做些战前准备,三天后出发,到郭家窑之后,以抄近路回永昌为由,迷惑住当地的乡民,于第二日拂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匪寨,将其堵在岩顶之上,来个瓮中捉鳖。”

正午过后,萧俊命人将乡勇们唤醒,集中到一起,做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兄弟们,本县决定在兰州建立永昌马帮,这马帮一旦建立起来,本县的盐铁,至少会降价三成以上,糖茶布等会降价两成以上,此事可以说是惠及我永昌百姓的大好事,但兰州城内的几个地痞,却勾结了一些山匪,妄图将我永昌马帮赶出兰州,本县的两哨亲兵,和开路的几十个兄弟,在兰州城内浴血苦战,却寡不敌众,情势危急,本县这次便是带你们进山荡平这股山匪,为我永昌马帮的建立铺平道路,各位都听明白了吗?”

盐铁由朝廷专卖,这专卖便意味着垄断,垄断便意味着价格可被随意操控,加之朝廷极度腐败,吃盐对寻常百姓来说,可是一个极重的负担,朝廷为了增加收入,甚至将地方官吏销售官盐的多少,列为升官或是留任的重要依据,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食盐价格居高不下,官吏们最大的借口便是长途贩运,成本太高,因此当萧俊说出食盐降价三成、其它日用品降低两成时,乡勇们立刻露出兴奋和高兴的神色,当听到有人捣乱时,却又露出愤怒的神色,齐齐怒吼道:“听明白了。”

见军心可用,萧俊立即命人将五大瓮火药搬了出来,这些乡勇中带了几个会制作炮仗的,在萧俊和这几人的指导下,乡勇们将这些火药、和狼毒、砒霜、草头乌等材料,先是制成了一斤装的巨型悍地雷炮仗,每十个炮仗又捆在一起,制成了一个巨型火砖。又将猛火油置于大号羊皮或是牛皮口袋里,袋口处则绑了一个“震天雷”。经过了这半年多不断的生产,永昌的秘密作坊,又生产出了大量的“震天雷”,这种震天雷,经过数次试验完善后,表面的铁皮被刻划得有如菠萝一般,以保证爆裂后可以尽可能多的飞射出铁皮碎片,里边还置放了不少铁蒺藜,以增加空爆效果,当然砒霜等带毒的佐料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次便带来了不少的“震天雷”,这些“震天雷”以十个为一组,捆成了葡萄弹。

由于关键工序还得萧俊几人亲自出手,足足忙活了两天之后,众人这才带着大量的加工好的火器上路。

……

第五日清晨朝食的时候,萧俊等人终于顺利的来到了匪寨之下,萧俊手搭凉棚向不远处眺望了一下,正如姚一刀所说的,这匪寨建在一座巨型岩石之上,占据着极有利的地势,寨子倒是不大,不过容纳百来号人倒也足够了。

当初和姚一刀一同追踪山匪的哨骑刘麻子,这些天一直隐在暗处监视,倒也没有离开,见乡勇们堵住了去路,这才从树棵里钻了出来,来到萧俊面前,禀报道:“老爷,这些土匪前几天出去了一批人,不过昨天早晨就回来了,现在所有的土匪应该都被堵在了寨子里。”

萧俊点了点头,他要的是活捉匪首,对于能否一网打尽,倒也不太在意。

此时山上的土匪们早已察觉到了山下来了一帮“不速之客”,寨内示警的锣声大震,隐约可以听到山匪们正大呼小叫的忙着布置防御,寨墙之上也已经密密麻麻的列满了手持鸟铳刀枪的山匪,正带着或是恐惧、或是紧张、或是吃惊的表情望着不远处巨岩之下的乡勇们。

一名红脸大汉满脸惊疑之色的盯着身披重甲的哨骑,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攻打山寨?”

萧俊却理都未理,对着柳眉、钱大壮和柳雷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速速砍伐树木,建造树盾。”

不久之后,一棵棵树木被砍倒,又被截成了数段,这些圆木下端被削尖后,又被很快的捆扎在了一起,制成了树盾,乡勇们在萧俊的命令下,扛着树盾做掩护,在推近到距离匪寨三十余步远的地方,将树盾牢牢的固定在地上。山寨上的土匪们打了几铳,射了几箭,见没什么效果,对方又有二十名重甲精锐虎视在侧,也不敢随意的出寨挑衅,只好满脸无奈之色的继续看着乡勇们在巨岩底下忙活。

这批乡勇中此次还带来了十几个会做木匠活的,见已经立好了防御盾牌,萧俊即刻命令木匠们在木盾后方监造简易的投石车,并且分出一部分乡勇,将树木锯成约十斤重一段,在上边涂上油脂。

人多力量大,临近正午的时候,便造成了十辆极其粗糙的简易小型投石车,这种简陋的投石车,只是简单的利用了杠杆原理,倒也容易制作得很。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萧俊立即沉声命令道:“哨骑们负责掩护射击,每辆投石车前面分配二十个名乡勇,开始校正发射。”

随着萧俊一声令下,哨骑们纷纷取出弓箭,将身形隐在树盾之后,警惕的注视着寨墙之上,乡勇们则是二十人一组,迅速将装载着大量石块的木槽拉起,将一段涂了油脂的木头放置于发射端,随即将其点燃,抛射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收网

十颗火球,拖拽着长长的烟火轨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便向贼寨扑了过去,数吸之后,两颗火球掠过匪寨,砸到后方的峭壁之上,三颗火球则是砸在了匪寨之前的岩地之上,两颗火球偏向了匪寨的左右两侧,只有两颗火球落在匪寨之内,效果并不十分理想。

乡勇们在一轮试射之后,迅速的挪动抛石机,调整垫在四角的石块,增减杠杆另一端石槽内的石块,进行着各种调整,随即再次将一轮火弹发射了出去。

寨内的土匪们,见火球点燃了木车草堆,在首领的呼喝下,连忙使用各种方法灭火,正忙活着,却见又有数颗火球呼啸着飞入了匪寨,一名山匪躲闪不及,被火球结结实实的砸中了后背,这些木制的火球,虽然威力不如石球,但木匠们却在上边楔了几根木刺,一根木刺挟着火球从高空中跌落的强大势能,狠狠的贯入了这山匪的胸背之内,这山匪短暂的惨号了一声,便扑倒在一辆木车之上,没了声息。那火球钉在这山匪的后背之上,随即便引燃了周围的草木,瞬间便将这山匪吞没了进去。旁边的山匪们见此惨状,个个吓得魂飞天外,见仍然不断的有火球被抛射了进来,再也不敢去救火,连滚带爬的各自就近寻找死角躲避,任凭首领们如何的喝骂,死活不肯出来。

二十人操控一台抛石机,射速极快,经过四五轮调校之后,这些抛石机的弹道已经颇稳,基本上已经可以准确的命中匪寨之内,萧俊见状,待乡勇们又抛射了四五轮,见匪寨之内已经腾起了滚滚的浓烟,看样子火势不小,这才再次大声喝令道:“上猛火油。”

随着萧俊一声令下,一袋袋绑着震天雷的猛火油随后便被抛入了匪寨之内,震天雷的轰鸣之声亦是不断的从匪寨之内传了出来,这些震天雷在爆炸的一刹那,便将油袋震碎引燃,匪寨内的火势愈发的猛烈了。

萧俊见火候差不多了,略略衡量了一下油袋上的震天雷从抛射出去到进入匪寨内爆炸的时间,沉声再次喝令道:“将引线剪去三寸,投火砖和葡萄弹。”

乡勇们立刻飞快的将十块大号火砖放入发射端,喊着号子将杠杆另一端沉重的石槽迅速拉起,随即点燃引线,抛射了出去,紧接着,经过极短暂的忙碌之后,再次将十颗葡萄弹抛射了出去。

匪寨之内,不少战力相对强悍的山匪,此时正缩在寨墙之后,满脸惊怒之色的望着这些只放火,不攻山的“敌军”,突然,耳畔传来山崩地裂般的爆裂声响,不少离得近些的山匪,耳孔直接便被震得流出了鲜血,几乎所有的山匪都被震懵,一百枚巨型悍地雷炮仗,同时爆裂所产生的威力,倒也颇有几分地动山摇的气势。

山匪们正被震得七昏八素之际,忽然见到空中爆出团团火光,紧接着便满脸惊骇欲绝之色的见到无数的铁片和铁蒺藜如狂风骤雨般的袭卷了过来,刹那之后,不少被四散飞射的碎片击中的山匪大声的惨嚎了起来,由于引线被剪短,这一轮抛射,至少有七八颗葡萄弹,在刚刚飞过寨墙之时,便在空中被引爆,寨墙后边的山匪首当其冲,至少有近半数或多或少的被四散飞溅的“流弹”击中,山匪们的恶梦却还未结束,正惊魂未定之时,乡勇们却已飞快的将第二轮葡萄弹抛射了出去,山匪们见状,个个眼中闪过极度惊骇之色,身手敏捷的直接飞窜入寨内寻找角落隐蔽,笨拙些的也是蜷缩成一团,用简陋的盾牌护住周身要害之处。

萧俊见山匪们齐齐缩入到了寨墙之后,立刻一挥手,作了一个冲锋的手势,包括柳雷在内的二十名哨骑般迅速闪出树盾,随即伏低身形,用藤盾遮住头脸,宛若一道道离弦的利矢般,冲着寨墙便疾冲了过去,三十余步的距离,全力冲刺,也就是数吸的时间。葡萄弹空爆所产生的碎片,虽然一少部分飞射出了寨墙,但对于身披重甲的哨骑,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萧俊与柳眉一组,飞奔到寨墙之下,随即踏着柳眉的后背,借助着飞抓之力,飞身纵上寨墙,此时数名未受伤或伤势较轻的山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向外边小心翼翼的张望,却见敌军的重甲精锐竟然飞上了寨墙,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及有所反应,哨骑们便已经纷纷出手,萧俊刚刚翻过寨墙,便是一记窝心脚,将一名哼哼唧唧着刚刚爬起来山匪踹入下面的火堆之中,紧接着反手一便是一盾,将身旁的另一名灰头土脸儿的山匪拍晕,随后反身一记侧踢,将侧后一名摇摇晃晃刚刚站稳,作势欲扑向自己的山匪一脚踹得飞出了寨墙之外。

解决了身边的数名山匪,萧俊用目光快速搜寻了一遍四周,很快便寻到了最开始喝问自己的那名红脸大汉,此人看样子应该是名匪首,这红脸大汉此时肩腿上插着数枚碎片,鲜血殷红了好大的一片,显是伤得不轻,这大汉见萧俊冷冷的盯着自己,咬着牙关,站立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着萧俊便扑了过去,萧俊将身子微微一侧,轻松的避过这大汉狼狈不堪的一击,随即倒转剑柄,重重的敲在这大汉的后脑之上,这大汉一声不吭的便倒了下去。

此时下方山寨各角落内躲避葡萄弹的山匪们也已经纷纷钻了出来,这些山匪身手敏捷,又大都未受伤,见哨骑神勇,怯意大生,冲着侧翼的寨墙便拼命的冲了过去,想要翻墙逃生,萧俊见状,随手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便接连射翻了两个。

整场战斗结束的极快,哨骑们刀砍盾敲,稍带着用箭矢射翻,三下五除二,便将山匪们全部制服,山匪中纵然有几个悍不畏死的,但面对着身披重甲防护、又身经百战的军士,几个回合便被砍翻在地。

二百名乡勇随后也进入到了山寨之内,开始扑灭大火,还好这山寨为了防火攻,房屋多采用石料,大火很快便被熄灭,不久之后,洪开山将此次战斗的结果报了上来:“这寨子共有山贼一百二十一人,死了二十五个,逃了四个,还余下九十多个带伤的,匪首共有三人,都被我们给逮着了,这寨子后边的峭壁上有个山洞,里边藏着三百多石的粮食,还有十几个女人,银子嘛,算上山洞里藏着的,和从山贼身上翻出来的,总共有一千三百多两,另外还有些骡马和刀枪器械。”

萧俊略盘算了一下,随意的说道:“银子给哨骑和乡勇们分下去,粮食全部驮到牛马之上带走,女人们暂时交给月娘去照顾。寻一间屋子,速速拷问这几个匪首,将那日进兰州城滋事的细节拷问清楚,重点写明这几人那日与震山门、铁算盘二人勾结,引大股山匪入城,当街殴打良民百姓,抢劫金银财物。弄一份象样的供词出来。”

洪开山应了一声,便去处置这些事情去了。

萧俊随后将刘二愣唤了过来,仔细的再次询问了一遍另一处匪巢的情形,却踌躇了起来,另一处匪巢地势较高,这种小型的投石机,无法将火弹抛射到山顶之上,若是偷袭,虽然成功的可能性颇大,但一旦被发现,哨骑们便是身陷绝境,面对着无数滚木擂石,只要是冲到了半山腰以上,绝对无法全身而退,死伤惨重是在所难免的,自己来到西北之后的这几仗,虽然是屡屡轻松获胜,却都是靠着出其不意,利用敌人从未见过的战法,猝不及防之下,施以雷霆一击,在敌人未明白过来之前,便解决战斗,若是敌人熟悉了这种战法,并且有了充分的准备,自己这“三板斧”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思虑了良久之后,萧俊将钱大壮叫了过来,吩咐道:“老钱,我带着二百乡勇先押着粮食和俘虏赶回兰州,你速速率领两队哨骑,隐匿行踪赶至另一处匪巢,在附近设下埋伏,只要这些山匪下山,便想办法伏击捉拿,下手利索些,只要擒到一名匪首即可,不必全部活捉。得手后我们在下水河洼村会合”

钱大壮沉声应道:“请老爷放心,干这活儿又不是第一次了,老钱一定把这差事办妥。”

又过了一会儿,洪开山走了进来,将审讯出来的口供呈给了萧俊,萧俊略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传令下去,即刻回城。”

……

带着大批的粮食和俘虏赶路,总是要耽误些时间的,当萧俊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下水河洼村的时候,钱大壮带着两队哨骑,押着十余名俘虏,居然提前便赶到了此处。

一见面,钱大壮便立刻禀报道:“老爷,捉住了一名匪首,和十三名匪众,属下拷问了一下,这匪首倒也知晓震山门邀他进城助拳的事情,便将他带了回来。”

萧俊微微一笑,淡淡道:“如此甚好,为避免打草惊蛇,本县明日便带着这四名匪首和供词直接进城,只要这城中撒下了天罗地网,那震山门二人就算是藏得再深,早晚也会被揪出来,绳之以法。”

第二日拂晓,城门刚刚开放,萧俊便带着四名匪首,凭借着仍然揣在身上的便宜行事的告身,轻松通过了门官的查验,进入了城中,因这两股山匪分属兰州府不同的辖县,萧俊直接便将这四人解送到了知府衙门,将供词一并呈了上去,那日当街群殴之时,萧俊便伏下了先手,遣了几个被打伤的乡勇,到皋兰县衙状告那震山门勾结山匪、欺压良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如今捉住了匪首,便以案件久拖未决为名,指使着这几名乡勇直接越级上告,兰州知府升堂问案,略略拷问了一下,便即刻命人守住四门,发下海捕公文,捉拿震山门二人,并在城中发动联防保甲,十户一牌,百户一保,千户一甲,保甲连座,凡胆敢藏匿乱匪者,保长、甲长及藏匿者皆与乱匪同罪,枭首示众,如此一来,自然是没人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藏匿这二人,加之这二人平素也有些死对头,如今落了难,自然是要落井下石,没过多久,这二人便在城中被人寻了出来,押入了知府大牢。

………………

憋了两天,总算写出来了一章,上架的事情说是拖到下周一等消息,无论上架与否,零零六六会尽量保证每日一更,昨天欠下的,争取这周补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安

六月仲夏,天气已是颇为炎热,兰州至内蒙这一段黄河上游河道之上,无数的木筏与皮筏往来穿棱不停,倒也十分繁荣,萧俊此时端坐于一只大型的羊皮筏子之上,正悠然自得的欣赏着沿岸的风景,如今正是汛期,水流虽有些湍急,但却加快了不少行进的速度,月娘则是伴在附近,小丫头从未体验过这种乘坐着皮筏,在湍急的河流中溯流而下的感觉,小脸儿上露出兴奋欢快的神色,不时的用小手儿拨弄着起伏的河水,或是除去鞋袜,用雪白的小脚丫儿逗弄着激腾的浪花。

前些日子的兰州之行,萧俊不仅寻到了推销柳编陶器的方法和手段,打开了销路,而且还捎带着除去了城中心庄严寺一带的兴义帮,使得永昌马帮在兰州城打牢了根基,震山门与铁算盘伏法之后,永昌马帮便高调接管了他们的地盘,并且在萧记商行的附近盘下了一间铺子,开设了一家永昌马行,萧俊特意从永昌调来百余匹上等的蒙古健马,又征召了一些乡勇进入马行做赶马人,永昌马行开业那天,这些膘肥体壮的上等好马,以及众多号令统一、训练有素、精神抖擞的赶马人,整齐的列在马行高大的门楼两侧,给兰州城的商贾士绅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马行若是想要发财,只经营正经生意当然是不行的,贩运货物时,还需时常的夹带些“私货”,这些“私货”,兰州城内的一些黑白势力手中便有着充足的货源,这也是萧俊为什么一定要吃掉兴义帮的原因,身为兰州城内的一方霸主,背后又有着自己这么一座名震西北的靠山,做这些事情便要方便许多,也不会有人敢暗中下绊子。

打理妥当了兰州的事情之后,萧俊便将一切事务交给了姚成这个精明过人的老江湖去处置,自己则继续以“筹粮”做幌子,乘着皮筏顺流而下,继续推销柳编陶器。

兰州至西安的黄河河道,恰好呈一个大大的几字型,途经多个繁华的州府,因时间紧迫,不能离开任所太久,萧俊打算在原州、宁夏府、包头,以及西安等几处重要的地方落脚,停留几日,按照在兰州积累的经验,做些宣传,打开销路。

这种大型的羊皮筏,长约七八个人,宽广也有四人左右,底下扎着数百只羊皮袋,可载货数千斤,唯一的缺憾是留给人容身的地方过于狭小了些,萧俊将一旁活蹦乱跳的月娘揽在怀中,轻抚着她雪白的小脚丫儿,笑着说道:“这做买卖可比做官轻松多了,将来哥哥了结了手中的事情,便辞官归隐,我们寻一处风景优美的所在,开一家柳编陶器铺子,虽然无权无势,却胜在逍遥自在。”

月娘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笑吟吟的说道:“哥哥本事大,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巧娘姐姐那边就好象不怎么顺利呢?听人说巧娘姐姐天天冲着周围的人乱发脾气。”

萧俊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巧娘捎信过来说,她使了数种方法,效果却均不理想,再加上她已经开始治脸上的伤,多少也有些影响,甘凉二州,较之兰州和原州,要差上不少,百姓大都贫苦,我已回信给她,让她安心治伤,先不要管推销的事情了。不过,在信的最末一句,哥哥倒是不轻不重的刺激了她一下。”

月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询问道:“哥哥是如何刺激她的?”

萧俊笑着说道:“哥哥告诉她,要经得起挫折,这成功呢?就好象怀了小宝宝,别人都来恭喜她,却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她被人干了多少次。”

月娘脸色微红,轻笑道:“哥哥总是喜欢故意惹巧娘姐姐生气。”

萧俊叹道:“她性子太燥,若是不好生磨炼一下,将来行军打仗,一旦被激得使了性子,那可是干系着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

………………

西安,古称长安,在《史记》中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由周文王营建,先后有二十一个王朝建都于此,是十三朝古都,华夏历史上的四个最鼎盛的朝代周、秦、汉、唐均建都西安。

萧俊沿河而下,一路走走停停,足足一个多月之后,才经渭水来到了古都西安,这一路之上,萧俊早已驾轻就熟,进城之后,直接在骡马市附近,寻到一家萧记商行,道明来意,腾出一层楼,略作装饰和装修,将随行的五个小女孩,打扮得跟一只只小蝴蝶似的,身上挂满了各种物件,沿街开始发放画册,西安比兰州要富庶得多,萧俊将价格各提了半两至一两,却依然卖得极为红火。

见销路顺畅,萧俊心情大好,闲来无事,便带着月娘四处转转,欣赏一下这十三朝古都的风景,

他二人还未行出多远,刚刚走到骡马市附近的街巷之上,忽然见到前边围着一堆人,萧俊带着月娘随意的凑了过去,挤进人群之中,向前望去,却是一愣,只见一位高鼻阔目,皮肤白皙,年约四旬,身上穿着黑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左手捧着一本厚书的西洋,正在大声宣讲着什么,此人竟然是一位西洋传教士。

这传教士此时正用标准的京腔大声宣扬道:“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

旁边的百姓们饶有兴致的在一旁围观,然后渐渐的散去,之后又有新加入的继续看热闹,却又继续散去,这个时代中原的百姓大都已经信奉了佛教,不信奉佛教或是其它宗教的,自然更不会随意的信奉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基督教,这传教士宣扬了半天,见竟然没有一个信他的。却并不气馁,脸上依然是一付神色自若的模样,见天色渐晚,便要离去。

萧俊不动声色的听着这教士传教,心中却在反复盘算着,将来自己可是要带着大军到吕宋岛和西班牙人交战的,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这些传教士跟当年的孔子似的,周围世界列国,推销自己的思想,见识极广,如果能结交此人,必定会受益良多。

想到此处,萧俊拉着正听得晕晕乎乎的月娘,来到此人面前,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说道:“在下永昌知县萧俊,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来自哪个美丽的国度,可是教廷派来的?”

这传教士见有人主动向自己打招呼,似乎还对自己宣扬的宗教有着那么一点点了解,脸上立刻现出绅士般的笑容回道:“愿主保佑你,我的孩子,我叫南格鲁,来自美丽的法兰西,是耶稣会CHINA教区的神父。”

随即又询问道:“请问您知道主耶稣吗?”

这耶稣会萧俊倒是听说过,这些人是一批苦修士,大多数人的意志非常坚定,可谓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不畏生死,敢于深入各原始部落、甚至食人族,传播自己的思想,一生矢志不移,与贫穷和危险为伴,至少他们的精神是值得敬佩的。

萧俊脸上现出一丝敬意,十分得体的回道:“当然知道,他是一位伟大的导师,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南格鲁脸上露出欢愉之色,询问道:“请问阁下,您是否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

萧俊见他有拉自己入教的意思,微笑着回绝道:“本人乃全一真人的隔代传人。”

南格鲁脸上露出一丝迷惘之色,问道:“恕我冒昧,请问这位全一真人又是哪位?”

萧俊微笑着回道:“我只知道,这位全一真人,在被别人尊称为神仙之前,是一位汉人,他是我们汉人自己的神仙,我的一身功夫,便是他老人家,以及他老人家的门徒们开创出来的,属道门。”

南格鲁见萧俊婉拒,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萧俊见状,岔开话题问道:“您今天好象不太顺利。”

谈到了自己的老本行,面格鲁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说道:“我怀着崇高的理想,想要把主的光辉洒落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人们暂时不愿接受主的恩典,但我坚信,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感动世人,我们在广东和北京已经有了数万虔诚的信徒。”

萧俊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能发展这么多人,这帮人还真厉害,再次询问道:“冒昧的问一下,请问贵会一共有多少人来到了CHINA教区?”

南格鲁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具体倒不太清楚,应该有几十人吧?”

萧俊飞快的盘算了一下,从书本记载上看,这些教士从明朝开始,一直到现在,历经近百年的时间,至少数批教士接替努力,才发展了数万教众,足见其发展之缓慢,当然长时间的战乱也多少有些影响,看来每名教士能够发展数百人便应该是极限了,想到此处,心中倒是有了些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见闻

萧俊略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信奉佛教和道教的,您知道若是让一个人改变信仰是极难的,不过我可以帮您寻一处地方,那里的乡民传说是古罗马人的后裔,约有数百人,虽然历经千年,血统已经有些混杂,但毕竟有着欧洲的祖先,我可以帮您联系上他们,到时候我便告诉他们您传授的是他们祖先的信仰,并且帮您建一座豪华的教堂,您如果愿意,还可以在那里向四周的人传教。”

在永昌南部极偏僻的地方有一处者来堡,里边居住着一些被朝廷称为“蛮胡”的百姓,这些百姓的长相和汉人截然不同,和维族人也不大一样,倒是有些类似宽鼻深目的西洋人,故老相传,他们的祖先是古罗马军团逃散到汉朝的残部,当然这些只是传说,毕竟年代过于久远,萧俊也弄不清楚是真是假,真假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用这件无从考证的事情来帮助南格鲁,从而建立二人之间的友谊。

南格鲁脸上果然现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哦,可敬的先生,我相信是主指引您来到我的身边,您真的要帮我建一座豪华的教堂?还有您说的那个古罗马是什么地方?”

萧俊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略思索了一下,用蹩脚的英文发音说道:“凯撒、安东尼、罗马、斯巴达克斯…”

萧俊还未说完,南格鲁立刻明白了过来:“哦,尊敬的年轻人,您说的是roma帝国,我为您的博学感到吃惊,请问一下,您的辖地永昌在哪里?”

萧俊笑道:“距此约两千里,在西北方,十分偏远,您若是同意,过几日我就带您过去看看。”

南格鲁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些日子听说有一种永昌玩偶,十分受年轻女士的欢迎,想必就是阁下带过来的,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便随您回去。”

随即在胸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喃喃自语道:“感谢主的指引,南格鲁相信这是主的安排,来挽救被遗弃在远方的孤儿。”

这南格鲁倒也没有什么包裹行囊,因此很随意的便随着萧俊返回了萧记商行,晚饭的时候,萧俊请南格鲁和自己一起用餐,同桌的还有月娘和柳眉姐弟二人,这次东行,萧俊将柳眉的那一队哨骑带了过来,做为亲兵护卫。

用餐之前,南格鲁双手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的祈祷:“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祈祷完毕,这才开始用餐,柳眉姐弟满脸古怪的盯着这位衣饰奇特,却又念念有词的“狄夷”,柳眉张了张嘴,却又怕自己言语粗鲁,得罪了这位来路不明的“贵客”,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发问,月娘却是已经憋了半晌了,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南格鲁,终于忍耐不住,顾不得礼数,悄悄的问道:“哥哥,这位怪怪的大叔是做什么的?”

萧俊笑着揉了揉月娘的头发说道:“传道的,和寺院的方丈、喇嘛庙里的活佛、回教的阿訇一样,是极西之地人所信奉的宗教。”

“哦,是这样啊,哥哥懂的东西真多。”小丫头满脸仰慕之色的悄悄的说道。

入夜,萧俊将南格鲁请入卧房之内,二人长谈了许久,这南格鲁不仅见识广博,还是个实在人,只要是萧俊问到的,但有所知,必定知无不言,随着南格鲁不断的将欧洲各国的大致情况,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讲给萧俊,萧俊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这吕宋岛的情况,南格鲁虽从未去过,却也听说了一些,吕宋岛目前有大型舰船十艘左右,西班牙驻军不到两千的模样,还有一只由当地土著组成的“伪军”,人数大约六千,以及一只由三千日本浪人组成的“佣军”,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军队和舰船的数量都不太多,但吕宋岛背后可是依托着强大的西班牙的,一旦被攻打,西班牙必定会从本土以及各殖民地抽调至少数千西班牙战兵,以及数以万计的土著“伪军”,乘坐大量的舰船,前来赴援,这些西班牙人皆装备有燧发前装滑膛枪,大量的燧发短火铳,以及可以两栖登陆作战的轻炮,不仅装备精良,又常年在世界各地作战,战力之凶悍,绝非自己以前交过手的那些山匪和乱民可比。

更重要的一点,萧俊所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大大的不好,目前,正是欧洲各国战舰飞速发展的时期,舰只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百年前各国上千吨级的的王牌主力战舰,现在已经是极普通的舰船,各国的主力战舰已经达到两千吨级,于侧舷置有重炮百门,船壳通常选用坚实的双层橡木板,总厚度接近半米,可谓是船坚炮利,而且自无敌舰队覆灭后,西班牙人为了保障在海上的商运,将所有的商船全部改造成了小型炮船,这种炮船虽然威力并不算大,但若是数量太多,也是不容小视的,将来若是攻打吕宋岛,这些停泊在各港口的商用炮船数量的多少,也是一大变数。

萧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自己唯一的优势,恐怕就是吕宋岛上的十万汉人了,这些汉人常年被西班牙人压迫盘剥,甚至被大规模的屠杀过,对西班牙人可谓是恨之入骨,倒是一只可以倚重的力量。

这些驻岛的西班牙人和土著战兵,大多集中在马尼拉附近,自己若是能够将其击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组建一只由汉兵组成的军队,并且吸纳一部分当地土著,重新组建伪军,用以抵御西班牙人的反扑,吕宋土著们这些年反抗西班牙人的叛乱不断,自己若是掌管了这片土地,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旦自己与西班牙人交战,各岛土著必定乘机做乱,如何处置这些当地土著,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看来情况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萧俊盘算了半晌之后,最终却也没想明白什么,毕竟现在还只是刚刚起步,离谋划如何攻占吕宋还差得太远,这路还需一步一步的走,萧俊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甩开,略微调整了一下心绪,开始和南格鲁谈论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世界各地的风情什么的,这南格鲁除了东亚之外,还到过中亚和非洲等地区,对各地的风俗民情知道的倒也颇多,谈至兴起时,从挎包中取出一张粗劣的世界地图,指点着上面的地名,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我曾经穿过奥斯曼帝国,进入波斯北部,那里的人们大都信奉真主安拉,我向他们传道,却险些被当地人杀死,当年的十字军圣战,两种信仰之间结下了极深的仇怨,即使是主的仁慈也不能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他们虽然对我十分的不友好,但我不得不承认,那里的人们还是十分淳朴的,他们善良、勇敢、勤劳,还很聪明,虽然土地十分贫瘠,但食物却十分的充足,当地的小麦和里海南部的粗山羊草天然杂交,所产生的麦种,最终被培育出了高产的冬小麦,即使是遇到灾荒,他们也能够安然度过,不象这里,一旦有大规模严重的灾荒发生,便会有无数的百姓被饿死……”

萧俊望着南格鲁手中的地图,大致的估算了一下经纬度,这波斯北部倒是和永昌的纬度差不多,温度想必应该和永昌差不多少,小麦起源于西亚,属长日照作物,两地皆处于沙漠边缘,日照时间都是极长的,气候类型想必也差不多少,若是将这麦种引进过来,想必应该能够适应永昌的环境,只是两地相距得也太远了些,中间又隔着数个似乎正在发生着战争的国家或是地区。

二人彻夜长谈,至深夜的时候,萧俊已经开始讨教一些学术和技术上的问题,比如钢铁冶炼、火炮类型、造船技术等等,南格鲁虽然不喜欢谈论这方面的话题,但萧俊承诺帮助他传播信仰,修建豪华教堂,为了表示感激,还是将自己所知道和了解的全部告诉了萧俊。

萧俊对这位南格鲁也是愈发的敬重起来,身为一名苦修士,南格鲁不仅学识渊博,思想也是十分的睿智,据萧俊所知,康熙身边两名十分受其赏识和器重的西洋人,便都是耶稣会的教士出身,这些教士和罗马教廷那些被政治和铜臭所熏染的教士可是截然不一样的,萧俊畅谈良久,深感受益良多,倒也生出几分感激之意,心中暗想,看来得想办法将此人长久的留在永昌,以后也可时常的登门讨教。

打定了主意之后,萧俊这才说道:“南格鲁神父,过些日子返回了永昌,我打算兴建一座大型的教堂,并且围绕着教堂,按照古罗马的建筑风格修建一座砦堡,在堡内各处多多设立宣传贵教的画廊和石雕,这砦堡建成之后,附近的乡民听闻县境之内出现了新奇之物,必定扶老携幼,前来观看,这样一来,正好借机宣传贵教,如此一来,贵教在永昌的发展,应该会十分的顺利。”

南格鲁闻听此言眼前一亮,十分开心的笑道:“尊敬的阁下,您是我见过的最慷慨的地方行政官,对于您的慷慨,主会给予您最丰厚的回报的。”

二人一直长谈至东方破晓,才各自歇下,月娘一直陪伴在一旁,不时的给二人端茶送水,上半夜谈论风土人情的时候,也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到了后半夜,却是实在坚持不住,伏在案上沉沉睡去,被萧俊抱回了床上歇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将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萧俊和南格鲁神父开始认真的构建起了古罗马砦堡,萧俊前世看过不少古罗马的影视剧,又玩过一款叫做《恺撒大帝》的古罗马建设游戏,因此十分轻松的便将建筑布局,以及一张张建筑图纸勾勒了出来,直看得南格鲁和柳眉等人个个目瞪口呆。

柳眉咂了咂嘴,颇为感慨的说道:“乖乖,难怪别人都说两榜进士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老娘这次是彻底的信了,秀才的肚子简直就是个聚宝盆,想掏出什么东西出来,就能够掏出什么东西出来。”

南格鲁也是大加赞赏的说道:“您渊博的知识再次让我大开眼界,让一个通晓古罗马文明历史的人去拯救他们被遗弃在远方的后代,主的仁慈总是无处不在。”

南格鲁一边称赞着,一边指点着萧俊,将这些建筑的装饰花纹修改成天主教风格。

数日后,萧俊正在整理古罗马砦堡的结构图,做些收尾的工作,柳眉忽然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上了火漆的短笺,沉声道:“秀才,標鸽刚刚传来急信。”

萧俊随手接过短信,破开封漆,将这小小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用极小的正楷书写着两行字:凉州蝗灾,永昌颗粒无收,速回。

萧俊不禁吃了一惊,自己收拢了大批的流民,这第一年耕种,便遭了蝗灾,运气也太差了吧?略沉吟了一下,萧俊这才说道:“娘们,你速速提出两万两现银,交予城内的萧记粮行,想办法筹集大批的粮米,沿着黄河航道送至兰州永昌马行,让柳雷负责监管此事,并且率领九名哨骑随船押运,我去旁边的骡马市弄几匹好马,你、我还有月娘,我们三人,从陆路日夜兼程赶回永昌。”

随后转身对着一旁的南格鲁说道:“事发突然,需要尽快赶回,一会儿我会安排標行,单独为您走一趟快標,以最快的速度将您护送至永昌。”南格鲁虽然会骑马,但骑马需要有马证,相当于后世的驾照,这南格鲁没有户藉保甲,无法办理“驾照”,萧俊却也不敢让他“无照驾驶”,只能用快標护送了。

南格鲁微微一笑道:“谨遵阁下的吩咐,南格鲁会尽快赶过去的。”

不久之后,萧俊三人便策马驰出西安,直奔兰州的方向急奔而去,一路穿府过县,每到一处,便弃了疲马,重新购置马匹,因此这赶路的速度倒也极快,仅两日功夫,便赶到了陕甘交界之处,六盘山脉附近,一处名叫李家集的地方,到了此处,萧俊却不得不将速度放慢了下来,前方不知因为何故,在路口处设置了关卡,二三十名军兵守住哨卡,手中拿着画影图形,正严密的盘查着过往的商旅,萧俊略略环视了一眼四周,见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之上,贴了一张告示,立刻纵马跃至树前,观看了起来,只见这告示上绘制着数名大汉的头像,头像下方则是写着“通缉”二字,旁边还附有文字:贼逆伪总兵张起龙,携其子张公茂,及亲随陈得彪、刘公良等五人窜入此地,匿于深山,有知其下落者,重赏。若有窝藏疑犯者,以同谋论处……

萧俊见到这张告示心中却是微微一动,这张起龙便是当年他带着刘文月闯出岳州时,放他一条生路的那名武将,他曾经向赵无极询问过此人,这张起龙曾和赵无极一同追随南明,在四川地区反清,后南明败亡,便遁入深山在贵州与四川的交界处为匪,藩乱爆发之后,反清之志极坚的张起龙,立刻联合了附近的十几个寨子,率领千余人投奔了吴三桂,周军一路势如破竹,攻下湖南,他倒也立了不少功劳,此人作战勇猛、颇有几分谋略,为人侠肝义胆、极重义气,颇受吴三桂之侄吴应麒器重,在周军中也是颇有些名气,名声极好,如今清军正在猛攻四川,此人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敌军的后方。

此事被自己撞上了,自然是要插手管上一管的,一来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活命之恩,二来,藩乱结束后,在青海草原将要收容数千吴三桂残余的精兵,这些精兵个个都有着几分本事,可是极难驾驭的,萧俊正发愁如何去管理约束他们,如今却恰好遇到了这么一个机会,若是将这几人救出,这张起龙父子受了自己的救命之恩,再趁机将其收伏,以他的秉性,必定会对自己忠心耿耿,这样一来,便可让他仍然做这总兵官,统领这数千精兵,以他的骁勇善战和在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打定了主意之后,萧俊立刻冲着旁边同样跑过来看告示的柳眉吩咐道:“娘们,你到附近的商贾那里弄一份儿此地的地图,再想办法弄些粗绳和一面铜锣。”

柳眉和萧俊相处日久,知道他肯定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点了点头,也没询问什么,立刻打马而去。

萧俊随后抽出重剑,在旁边劈砍了几根枝叶,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又取出了几件衣物,交给月娘,笑道:“月娘,帮哥哥做一个简单的伞盖,不用讲究什么针线,能用就行,越快越好。”

“哎。”月娘爽快的应了一声,便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针线,穿针引线,飞快的缝制了起来。萧俊则是在旁边的树林内换上了官衣。

不久之后,柳眉便赶了回来,月娘也三下五除二的将伞盖缝制完毕。

萧俊见一切准备妥当,满意的点了点头,用粗绳在马鞍上“不经意”的打了个形状略有些奇特的结,这才吩咐道:“一会儿穿过关卡之后,月娘撑着伞盖,娘们在前边敲锣,本官要摆些排场。敲锣的时候切记要三短四长,三长四短交替着来,短的间隔一吸,长的间隔两吸,我们出发,走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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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七月,天气已是十分的燥热,崎岖的山路之上,柳眉懒洋洋的敲着铜锣,嘴里不停的抱怨着:“奶奶的,你们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躲在伞盖下边乘凉,却让老娘辛辛苦苦的走路,还敲个破锣,晒着毒辣辣的太阳。”

柳眉心中不满,唯有拿手中的破锣解气,这锣声反倒敲得愈发的响了。

月娘看着有些不忍,冲着萧俊商量道:“柳眉姐姐看上去好辛苦哦,要不月娘和柳眉姐姐轮换着敲锣吧。”

萧俊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她年长你几岁,这做姐姐的总是要让着做妹妹一些的,娘们,你说是这样吧。”

柳眉被萧俊将了一军,鼻中重重的哼一声,一槌重重的砸在铜锣之上,仿佛和这铜锣有着莫大的仇恨。

几人调侃说笑着,一路沿着盘山道,来了一处山岗之上,此处名叫塔儿岗,在这一带地势最高,驻扎着十数名乡勇,正借助着地势瞭望着周围的动静,萧俊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展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取出千里眼,向四周望去,此地视野极为开阔,却见连绵的山势之中,几乎每一处隘口都有着乡勇或是官兵在把守,山林之中,似乎也有数队乡勇在细细的搜山。若是寻到了张起龙几人的踪迹,可是有着丰厚的赏银的,这些乡勇倒也十分卖力。”

萧俊略沉吟了一下,随即揽住月娘的肩膀,装做指点风景的模样,随意的冲着远处的一处山洼指点了一下,双手做了一个凹形的动作,这才转身冲着柳眉吩咐道:“娘们,你先到蛇蝎岭隘口前寻个隐蔽处等着我们,等我们一到……”

萧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乡勇,在柳眉耳边耳语了起来……

柳眉的神色却是愈发的凝重了起来,低声道:“秀才,我们的背后可是各自有着一大家子人的,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可要慎重啊。”

萧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不出岔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柳眉咬了咬牙,说道:“奶奶的,自从认识了你,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老娘就没少干,如今还他娘的越干越大发了,我说秀才,咱是生死兄弟,你可得悠着点儿。”

柳眉说完,没再啰嗦什么,牵着战马便径直下了山岗,萧俊则是带着月娘,直奔刚才指点的那处山洼行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过隘

这章是熬夜赶出来的,本书已经上架,前些日子因状态低迷,加上大量资料丢失,停更了四天,在这里说声抱歉了,这两天总算是码出了四章,算是略微弥补了一下前几日的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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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俊所指的那处山洼名叫布袋坳,与其说是一处山洼,倒不如说是一处山谷更加确切些,谷中林木茂密,加上岩壁的遮挡,倒也有些山顶之上瞭望不到的死角。

萧俊带着月娘,在路上寻了一处密林换回了常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赶到了布袋坳,萧俊寻了一处死角,隐入密林之中,用粗绳打了一个略有些奇特的结,捏在手中,便耐心的等候了起来,没过多久,周围的草木忽然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紧接着,一名面如重枣,方脸虬须的中年壮汉从密林之中缓缓的走了出来,这壮汉双眸之中带着一丝疑惑之色,盯着萧俊手摆弄着的绳结,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萧俊微微一笑道:“家师赵无极。”

这壮汉轻轻点了点头:“难怪会知晓我们这几个老兄弟之间的联络暗号,结绳为记,鸣锣示警,赵无极肯将这些传授给你,必定对你是极为信任的。只是,刚才我们远远的望见你穿着官衣,你可是官府中人?”

萧俊点了点头回道:“小侄乃永昌知县。”

这壮汉眼中立刻露出警惕之色,语气也有些严厉了起来,沉声道:“你为何前来寻我?”

萧俊淡淡道:“救你。”

这壮汉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沉吟着说道:“以赵无极的性子,绝不可能收一个清廷的鹰犬做弟子,除非他是有所图谋,我且问你,你是真心为清廷卖命,还是另有所图?”

萧俊淡淡道:“另有所图,而且眼下正需要您帮忙做些事情。”

这壮汉眼睛一亮,询问道:“却不知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赵无极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萧俊微微一笑说道:“眼下还是先想办法出山吧。”

壮汉面露沉稳之色,说道:“嗯,先想办法脱身,刚才倒是有些心急了。”

随即却忽然仔细的打量了萧俊和月娘几眼,询问道:“你二人看上去有些面善,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萧俊微笑道:“以前小侄曾经带着一名少女,单骑从岳州城内闯出,还是您放了小侄一条生路。”

经萧俊这一提醒,这壮汉很快便回想了起来,露出几分豪爽的神情,大笑道:“原来是你,这些年老子诸事不顺,酒喝得多了些,头脑难免有些不清楚,你这一说,倒是有了些印象,当年确是你二人,只不过你二人长得比现在要稚嫩些。你肯为了自己的妹妹舍生忘死,足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萧俊岔开话题询问道:“不知您为何出现在了这里,此地距离四川可不近哪。”

这壮汉叹道:“丢了湖南之后,老子便率残部赴援四川,不久前汉中失守,紧接着保宁府又被攻陷,四川门户洞开,主将王屏藩见大势已去,自尽身亡,其余大小官吏受了清廷的蛊惑,这帮狗娘养的为保自身前程,纷纷开城降敌,嘿嘿,老子跟清廷斗了几十年,对鞑子的伎俩可是清楚得很,别看现在答应得挺好,既往不绺,一旦藩乱结束,这些大小官吏武将,必定会遭到清算血洗,既然清廷玩阴的,老子便将计就计,诈降出城,老子怕这些投降的软骨头为了邀功,泄了老子的底,清廷对俺这种人可是不会手软的,便趁着清兵松懈,打算乘机逃脱,没想到行事不密,被人发觉,鞑子兵牢牢的堵住了南下的通路,老子便只好想方设法避开鞑子哨骑的追踪,一路往北,原打算越过六盘山,与甘肃的天地会会合。没想到这关卡要道处的联防保甲,竟然严密如梳,老子一时大意,被本地的联防保甲查了出来,结果被迫遁入群山,困在了此处。”

这壮汉说罢,忽然沉声喝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旁边的密林之中便闪出四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身上还带着一些血迹,显是经过激烈的搏斗厮杀,这壮汉指着其中一名面色微黑,长着鹰钩鼻的青年说道:“这是犬子,名公茂。”

之后又指着张公茂旁边的三人说道:“这三人虽然这几年一直以亲卫的身份跟着我,但在我心中,却是一直把他们当做生死兄弟。”

随后依次指着三人介绍道:“这位是陈得彪兄弟,这位是刘公良兄弟,这位是邹三虎兄弟。”

萧俊冲着张公茂几人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语,随即冲着壮汉笑道:“当日小侄闯城之时,这三位好象都在场,小侄依稀记得刘公良兄弟在小侄的胸口上砍了一刀,好象是邹三虎兄弟在小侄的头上抽了一枪,只是当时被抽晕了,却不知是哪位捅了小侄大腿一枪。”

陈得彪有些不自然的嘿嘿笑道:“是俺捅了你一枪,当时不认得你,你若是能够救张大哥出去,俺老陈便让你捅上三枪,解解气。”

萧俊笑道:“我若是真的捅了你三枪,岂不是让人耻笑我量小?此事早已过去,我只是随意的说说罢了。”

随即忽然询问道:“你们北上的时候既然和官军交过手,可否留下了几件号衣?”

张公茂十分客气的回道:“为稳妥起见,倒是扒下了几件,以备不时之需。”

萧俊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取出一根小巧的狼毫竹笔,在地图上标了不少圈圈杠杠,这才说道:“这图中被圈点之处都是设有乡勇把守的,这几处划杠的则是刚才在山顶上看到的搜山乡勇的位置,我的谋划是,我们估算好搜山乡勇的位置,然后从脑中山和纸婆河之间的密林穿过去,赶至塞坡岔附近,然后潜伏一夜,待第二日,你们扮做我的护兵,穿过塞坡岔,直插蛇蝎岭隘口,这条路线虽然需要穿越较长的密林,绕些远,但却胜在稳妥,一来搜山的乡勇离这条路线比较远,二来只需经过塞坡岔和蛇蝎岭两处隘口,到达了蛇蝎岭之后,在那里有我的一名兄弟接应,到时候我们就………”

萧俊将自己的谋划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张起龙思虑了良久,见似乎没什么破绽,这才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俺们这几人的性命便交在你手中了。”

定下了计策之后,七人便不再停留,迅速动身,沿着定好的路线,一路小心疾行,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赶到了塞坡岔附近的山坳,潜伏了下来。

乡勇们是不可能在黑夜搜山的,因此倒也没什么危险,萧俊便和张起龙轻声交谈了起来,月娘则是缠着刘公良三人询问起了萧俊孤骑闯城时的情形,这三人开始时还有些疑惑,这小姑娘当时不是在旁边吗?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弄错了,便嘻嘻哈哈的讲述了起来:你的那个小情郎,胆子肥着呢……

第二日清晨,直到日上三竿,萧俊才身着官衣,带着几名亲兵侍卫,从密林之中钻了出来,几人在密林之中扎了两个滑竿,萧俊和月娘分别坐在上面,由张起龙和三名亲卫抬着,张公茂则是在前边开路,直奔塞坡岔而去,塞坡岔上大约有十名乡勇,用来监视附近区域的异常状况,以及起些联络警戒的作用,倒也没有人拿着画影图形一一核盘往来商旅,此地乃是通往西北的要道之一,不少军需和紧急物资都是通过此地,若是每一道隘口都细细盘查,势必会迟缓滞留大量的商旅,将并不宽阔的山道阻断,若是耽误了紧急物资的运送,就算是捉到了要犯,负责此地缉盗的主官也会遭到弹劾,倘若再没有捉到要犯,这主官离丢官也不远了。

清军号衣最大的好处便是铁帽子可以遮住半边脸,这些乡勇,见过来的是一队官兵和官吏,其中还有女眷,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只是略扫视了几眼,便将萧俊等人放了过去。

蛇蝎岭,是这一片山域的几处重要隘口之一,过了这蛇蝎岭,便基本上等于出了这片山域,进入到了甘肃的地界,按常理推断,清军不可能,也没有那多的人手,在蛇蝎岭另一侧的丘陵布下伏兵,丘陵地带可没有什么隘口,随便找个缺口,便能钻出去。过了这蛇蝎岭,便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脱困

第一百六十五章脱困

萧俊带着众人来到蛇蝎岭隘口附近的时候,柳眉早已换上了一身火红的衣裙,正牵着几匹战马,在密林中等候,远远的见萧俊等人过来,便不动声sè的拉着两匹战马向山顶的隘口处缓缓走去。

萧俊扫视了一眼周围,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立刻沉声说道:“陈大哥,麻烦你到密林之中将余下的四匹战马牵出来。”

陈得彪应了一声,随即低头快步离去。

不久之后,众人便出现在了隘口关卡之处,此时隘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龙,此处是这一片山域的出口,因此不少商旅正在接受盘查,近二十名官兵,手持着画影图形,正仔细的对比着过往商旅的面容,萧俊策马来到官兵们守卫的关卡之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蛇蝎岭隘口位于一座陡峰的顶端,两边皆是盘山道,隘口的这一侧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另一侧则是一望无际的丘陵。

萧俊正眺望着,排队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凡事都他娘的有个先来后到,既然是后来的,就他娘的老老实实在后边呆着,没事儿往前边瞎凑和什么?”

萧俊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火红衣裙的青年女子正满脸不郁之sè的望着自己,这女子正是柳眉,萧俊心中暗笑,自从被巧娘调教之后,柳眉的演技倒是愈发的精纯了。

萧俊脸sè立刻一沉,冷冷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乡村野fù,本县乃是官身,有公务要事在身,就算是优先过了这隘口,也是理所当然,岂是尔等草民可以随意指手划脚的?”

柳眉双眉一立,怒声道:“你他娘的说谁是野fù?别以为你穿着一身官皮,老娘便不敢动你。三吸之内,你他娘的给老娘规规矩矩的滚回后边,老老实实的排队,否则的话,别怪老娘不客气。”

萧俊脸sè气得发青,单手颤抖着指点着柳眉说道:“好你个不讲道理的刁蛮泼f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污言秽语,侮辱本县,今日本县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王法,来人,将此fù拿下。”

随着萧俊一声令下,张公茂撸胳膊挽袖子的便冲了过去,想要擒住柳眉的手臂,还未及近身,柳眉忽然身形急急一扭,右足闪电般的便侧踢了出去,一脚便踹在了张公茂眼窝之上,张公茂大叫了一声,便向后仰倒,眼眶迅速青肿了起来,余下的四名亲兵,见这“乡野村fù”功夫了得,立刻大叫着扑了过来,却被柳眉拳打脚踹,不消片刻,便被打成了五个“猪头”,面目几乎全非。

这隘口上的官兵除了盘查过往客商,亦有维护本地秩序之责,这些官兵看了一会热闹,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这位女煞星想必是已经大大的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便过来了两人准备象征xìng的维持一下秩序,却未曾料到,这fù人似乎是打红了眼,见又过来两个穿着同样号衣的,回手便是一记老拳,重重砸在了一名官兵的鼻梁之上,这官兵立刻鼻血长流,另一人还未及反应过来,柳眉一记高摆腿便将其下巴踢得脱了臼。

其他的官兵见同伴被殴,立刻便要起家伙,想要将柳眉围住,柳眉见犯了众怒,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动作干净利落的飞身跃上了战马,随即双足猛的一磕马腹,战马瞬间便窜了出去,接连撞翻了三四名官兵之后,便冲到了关卡处,此时关卡之上,负责统领这些官兵的一名把总,正面露一丝疑惑之sè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见柳眉打马冲了过来,这把总吓了一跳,身形一扭,便要向一旁闪去,但事发突然、变起仓猝,这把总虽已有所反应,却有些迟了,柳眉仅是略略的一拨马头,战马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这把总的身上,直接便将其撞得倒飞了出去,从后方不远处的陡坡上滚落了下去。

柳眉将这把总撞下陡坡之后,看也不看,打马便从隘口后面的盘山道上冲了下去。守卫关卡的官兵失了统领之人,呆愣了片刻之后,数名反应快的,立即便下山去救援,余下的几名没受伤的,却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若是鸣炮点火示警,守候在山下几处岔口的最后一批官兵,固然能够将这恶fù截住,但另一侧隘口的守兵和搜山的乡勇怕是也会误以为要犯现身蛇蝎岭,必定前来围堵,如此一来,隐匿在群山中的要犯便会乘机逃脱,可若是不拦截这恶fù,主事的武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放跑了凶犯,还是要担责任,这几名官兵一时两难了起来。

一旁的商旅们则更是暗自叫苦不迭一这把总有个好歹,出了人命,自己做为目击证人,必定会受到牵连,按律,大小案件,在查清事实之前,证人皆暂时收押进大牢看管,一旦进了大牢,耽误了行程不说,还得受狱卒的折辱和盘剥,这些狱卒对外乡人可是从来不会手软的。这个时代的监牢黑暗得很,狱卒们没有养家糊口的薪俸,为了“创收”,便连证人们一起算计上了,许多证人因交不出被勒索的银两,枉死狱中,这已经不是什么秘闻,这些外乡证人,若是落入狱中,其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一名颇为精明的商贾,拿着一锭银两凑到刚才负责盘查的两名官兵身前,陪着笑脸说道:“这关卡之前有如此多的过往客商,就算是到大堂上去做证,也不差小人和手下的几个伙计,小人行商也不容易,您就高抬贵手,放小人过去,这些银两,算是孝敬您的。”

旁边的商旅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掏出银两,挤在这几名官兵的身前,七嘴八舌的央求了起来。

这些兵痞是极贪财的,很快便被无数伸过来的白花花的银两晃花了眼,正晕晕乎乎之时,却见刚才那位手下被人痛殴的知县,从人群外边挤了进来,冲着几名官兵“好心”的建议道:“你们人手太少,用不用本官这几名亲兵帮着维持一下秩序?”

萧俊说得极隐晦,这忙自然是不能白帮的,这些银子若是被收缴上来,按规矩,帮忙的也是要分上一份的,这几名官兵立刻将头摇得跟卜楞鼓似的,那持着画像的官兵连忙婉拒道:“我们几人便足够了,老爷刚才不是还在说公务繁忙,急着赶路吗?”

萧俊脸上立时露出一丝焦虑之sè,说道:“本县新近遭了灾,正急着赶回去,若是不需要本县帮忙,还请速速放行。”说完掏出了一锭百两的纹两,以及官凭和路牌,一并递了过去,这官兵的目光立刻便被那锭硕大的银两吸引了过去,只是心不在蔫的瞟了一眼官凭路牌,便还给了萧俊,

萧俊立刻将官凭路牌收起,冲着几名“手下”大声喊道:“本县已验完了凭据,速速了一下衣冠,即刻启程,哼,几个废物,真给本县丢脸。”

说完便带着几人向山下行去,这持着画像的官兵见萧俊几人离去,正犹豫着没有主管的将官在场,便擅自做主放行是否有些不妥,却见陡坡之上,几名官兵已经寻到了那名把总,正轮流背着向上攀爬,那把总一动不动的伏在一名官兵的背上,另一名官兵则是挥了挥手,做了一个“没有大碍”的手势。

隘口处的官兵们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主事的将官只是受创颇重,晕了过去,应无xìng命之忧。

那持着画像的官兵见上司无事,不用担什么责任,心情大好,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立时便将萧俊几人忘到了九霄云外,毫不客气的将这些银两纳入旁边的一个萝筐之中,随后展开画像,一一核对面貌和路牌后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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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俊带着众人奔下了盘山道,一直进入了丘陵地带的官道,才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将张起龙几人安然无恙的带了出来,他在官场上多少也算是厮魂了一段时间,这官面上的事情,向来都是趋吉避凶,若是搜寻不到这几人,负责缉盗的主事官儿,必定会寻个借口,将此事搪塞过去,声称此事系误传,要犯早已远遁他处,而那蛇蝎岭上的把总,更不会将什么异常状况如实上报,无端的自寻烦恼,给自己扣上一顶办事不力的帽子。

张起龙见跳出了牢笼,心情大好,冲着萧俊拱了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今后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哦,对了,记得你昨日说过有事相求,却不知是何事?”

萧俊将其拉至一旁的树丛中,这才说道:“永昌往南,祁连山脉的深处,有一座蛤蟆峰,天地会西金堂香主,恩师的独子,二师兄赵尚武便带着数百精锐驻扎在峰顶,您既然是要投奔甘肃的天地会,小侄觉得还是去这蛤蟆峰比较好些,您是恩师的至交好友,二师兄必定会以上宾待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衙

第一百章回衙

张起龙眉毛一挑,询问道:“为何我去这蛤蟆蜂会好些?此话怎讲?”

萧俊沉声道:“三藩被平定之后,周军主力极有可能会被充军流放,小侄打算收容三千精锐,连同家眷,暂时安置在青海和甘肃边境一带的草原之上,蛤蟆峰附近,便有一条通往草原的秘道,这些人马若是由您来统领,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张起龙闻听此言,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呵呵笑道:“贤侄果然图谋不小,却不知这三千人马以什么旗号存在?周军余部?前明余部?还是直接打着马匪的名号?”

萧俊沉声回道:“为了稳妥起见,对外暂时以马匪相称,几个心腹将领,则可以告诉他们,我们是前明余部,暂挂在台湾郑氏名下,您仍是总兵官,将来这只队伍会出海自立。”

张起龙只道是这只队伍将来会被拉到台湾,点头道:“如此甚好,再骁勇的将士也需要有个战斗的理由,前明余部,占着这样一个大义的名份,将来还有个不错的归宿,这样一来,整只队伍便要好带得多。”

萧俊继续说道:“此事小侄谋划已久,您对周军的了解要比小侄强得多,此事现在便交给您去打理,若是有什么困难可告诉二师兄,我们必定会尽力帮助解决,等您将三千将士及其家眷全部带到了草原之上,小侄自会有下一步的安排。”

张起龙沉yín了片刻之后,说道:“放心,此事我必定办得妥当,还有一个问题,虽然这兵贵在精不在多,但若是再多收些精兵,不知是否可以?”

萧俊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财力,自己已经寻到了养活这几千兵马的路子,走sī丝茶等物,虽然不知这收益到底如何,想必应该不会太差,柳编的贩售也已走上了正轨,销路相当的不错,江南那边,云柳儿在萧家的帮助下,必定也是日进斗金。而将来攻打吕宋,面对的可是战力极为强悍的西班牙锐兵,三千兵马呢,也确实少了些,自己有些过于保守了,想到此处,萧俊咬了咬牙说道:“最多可收拢五千兵马,但不可有滥竽充数的。”

张起龙见萧俊思虑盘算了良久之后,才给出了这个数,心中反倒有一种踏实的感觉,笑道:“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便有底了。”

随即豪气干云的说道:“想不到有生之年,我张起龙仍然能够有机会统领数千兵马。”

二又计议了片刻之后,这才携手从树丛之中走了出来,外边几人虽然不知二人在密议什么,却见张起龙一付容光焕发的模样,显是遇到了极为称心之事,张公茂等人对萧俊的好感倒是又上升了许多。

众人继续前行,不久之后,便遇到了在路边等候的柳眉,萧俊仅是略略的引见一下,便带着众人一路不停的换马,向西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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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到处都是蝗虫肆虐过的痕迹,原本长势良好的庄稼,被糟蹋得一片狼藉,萧俊望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微微收了收马缰,将战马的速度放缓了下来,面露沉yín之sè的观察着旁边的麦田。

此地已是永昌境内,两日之前,张起龙等人便与萧俊分道扬镳,前往蛤蟆峰寻找赵尚武。

萧俊正巡视着周围的灾情,柳眉忽然说道:“秀才,俺虽是个粗人,却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好象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咱是生死兄弟,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不舒服,俺知你才智非同寻常,但这清廷已经坐稳了江山,这些年来,多少响当当、厉害的角sè都没撼动它,咱行事可不能太过鲁莽。”

萧俊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我所谋划的事情,并非是直接和清廷作对,自己有多大本事,我这心里还是清楚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想把汉人的道统传承下去,仅此而已。”

柳眉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读书人的想法,俺们这些粗人是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不过这名垂直青史的,大都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就凭着这一点,俺相信你做的对的。”

萧俊微微一笑,伸出了一只手掌,说道:“娘们,帮我。”

这次却轮到柳眉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掌,重重的拍在了萧俊的大手之上,大声道:“他娘的,为了生死兄弟,老娘豁出去这一百来斤了。”

二人齐齐哈哈大笑了起来,两颗原本就十分默契的心灵再次碰撞在了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战场之上,同生共死,共同面对死神的那一刻。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赶回了县衙,孙子远和吴平见萧俊回来了,立刻跟随萧俊来到三堂之内,商议起了救灾的事情。

“俊儿,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这次蝗灾,把地里的粮食都啃光了,百姓们大都是流民,本就没有存粮,县境之内,现在是人心慌慌,都盼着你给拿个主意呢,如果处置不当,估计这些乡民们,会再次沦为流民。”孙子远一见面便忧心冲冲的说道。

萧俊思量了一下说道:“官仓内的五千石粮米没动吧?”按制,每县官仓内必须备有一定数量的粮食,以防灾荒,大县八千石,小县四千石,永昌新城建好后,萧俊便想方设法将官仓库平上,并且多备了一千石。

孙子远回道:“散出去了四百石,还有四千六百石。”

萧俊略盘算了一下说道:“我已命人在西安采购了大批粮米,只是如今各地均是干旱少雨,大宗的粮食采购十分困难,而且由黄河逆流而上,运送粮食,颇为耗时,这样吧,灭蝗之后,让百姓多种些蔬菜,差人到兰州和凉州筹些粮食,这几千石的粮食省着点儿用,想办法拖上三四个月,等朝廷的救济和西安的粮米运送了过来,眼前的困难便会迎刃而解。”

三人又计议了一阵,萧俊手中银钱充足,对这些困难也并未太往心里去,大不了自己多掏些腰包,暂时借给县衙度过难关,以后再慢慢还回来也就是了。

孙子远见困难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商议完了救灾之事后,忽然说道:“俊儿,前些日子你母亲捎信来说,要动身前来永昌,算算日子应该也就这几天了。”

萧俊微微点了点头,他和孙子远都在这里,母亲迟早会来到永昌,倒也没感觉到什么意外。

打发走了孙子远二人之后,萧俊立刻写了一份呈送给巡抚衙门的报灾文书,按照官场的规矩,但凡受灾,洪水必是上游决口,飞蝗必是邻县飞入,旱灾必是旱魒作祟,地震必是天象示警,总之是和地方官吏没半分关系。后必须要写明恐有大批流民入境,目的是为了多讨要些粮食回来,当然,将灾情描述得严重些,要求免除税赋也是必不可少的。

写完了官样文章,打发人送走之后,萧俊便带着人巡视各砦堡,了解乡民现在的状况,做些安抚工作,使灾民“情绪稳定”。每逢大灾,必是盗贼蜂起之时,县境之内,重新整饬联防保甲,乡勇们骑着快马,在县境之内不时的来回巡逻,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便以铳炮相互联络。

数日后,萧俊正于三堂之内批阅着各乡堡送上来的报灾文书,孙子远忽然快步走了进来。

“俊儿,你母亲她们到了,已经进了县城,快到县衙了。”

萧俊闻言心中一动,立刻放下了手中了文书,带着一旁的月娘,随着孙子远迅速赶到了县衙门之外,只见数十名標师、趟子手正护着数辆大车,已经到了县衙附近的街巷之上。

片刻之后,几辆大车便到了县衙的辕门之外,萧俊忙迎了上去,随着车门被缓缓打开,燕氏依然保持着雍容的仪态,优雅的从车厢之内,款步走了下来,萧俊赶快拉着月娘上前见礼,恭敬的说道:“母亲。”

燕氏眼中闪过一丝慈祥和溺爱之sè,轻抚着萧俊的头脸,叹道:“比上次又瘦了些,你这孩子,娘亲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月娘在一旁连忙赔罪道:“是月娘不好,没有伺候好哥哥。”

燕氏替月娘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声道:“不怨你,俊儿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除了我,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降伏得住,母亲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月娘正要再自责几句,却见燕氏身后的车厢之内,杜氏走了下来,脸上立刻现出无限欢喜之sè,扑过去,欢声道:娘亲。”

杜氏这些年和女儿聚少离多,甫一见到女儿,这眼睛便已有些湿润,却见女儿如一阵风一般,眼睛一花便到了自己怀中,不由得吓了一跳,轻抚着女儿的小脸儿询问道:“月娘,你跟着哥哥学功夫了?”

月娘调皮的说道:“嗯,哥哥现在是月娘的师兄。”

在杜氏之后,柳眉一家和刘文娇也陆续从数个车厢内走了出来,竟是黄州的一众人等全部来到了永县,柳苗儿抱着燕氏最小的儿子孙礼,最后一个从车厢内走了出来,孙子远顾不得和妻子寒暄,连忙兴高采烈的过去看儿子。

在人群之中,萧俊却发现了一名面容清瞿的中年人,旁边还跟着两名仆役。

正有些疑惑之时,这中年人却径直来到萧俊的面前,冲着萧俊微微一笑,说道:“本官萧达圣,是本族的捐官道台,按辈份你应该叫我一辈六叔。”

第一百六十七章逼 逼婚

第一百六十七章逼婚

萧俊十分客气的向萧达圣施了一礼,心中却有些疑惑,这位族中的捐官道台他倒是听萧达通提起过两回,康熙时代的道台,大都是临时委派的流官儿,并非任实缺的官吏,因此这些捐官道台,表面上听起来似乎名头颇大,从三品大员,实际上只不过是担个虚衔罢了。

尽管如此,此人在族中也算是颇有身份之人了,却不远万里的跑到永昌,想必是要处置什么重要的事情,萧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将燕氏等人接入府中之后,接下来便是接风洗尘,打扫院落,重新摆放家俱等等,到了第二日,燕氏忽然遣杜氏将萧俊和月娘叫到了后院,孙子远的书房之内。

萧俊带着月娘走进书房的时候,却见那位从江南过来的六叔已经端坐在主位之上,燕氏陪坐在一旁,杜氏也未离开,而是在一旁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萧达圣见人已经到齐,这才缓缓开口道:“本人前来永昌,乃是奉了族中之命,是为了俊儿的婚事来的。”

萧俊闻听此言,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有些不悦的说道:“当初回归家族之时,萧……家父已经向我承诺过,这婚事由我自己来定夺。”

萧达圣叹了口气,说道:“俊儿切莫心急,且听我慢慢讲。”

随后说道:“当初花魁争艳之时,你六叔也在场,你对旁边这位姑娘,可谓是情深似海,说句心理话,六叔当时也是颇为的感动,但我们毕竟身处家族之中,做事需要为家族的声誉着想,你爹当初确实是对你有过承诺,为了这个承诺,你爹费尽口舌,总算是说服了族中的几个老顽固,不再干涉你的婚事,但此事却凭空起了些波折花楼有个叫秋月的姑娘,知道不少月娘姑娘以前的事情,本来你爹已经给了她一些封口的银钱,谁知这厮在一次酒醉后,听人夸赞俊儿和月娘姑娘,妒心大起,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说了不少造谣中伤月娘姑娘的话语,不堪入耳之极,此事传入了几名族中长老的耳中,这几名长老合计了一下,原准备强行给俊儿定下一门亲事,你爹却怕惹恼了你,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这几位长老,这才差我过来。你是族中不世出的天才,刚到西北,便立下两件大功,有这两桩功劳在,三年任满,必定升任从五品的知州或是五品的同知,族中对你颇为看重,特意精挑细选了四位才貌出众的世家千金,都是绝对能够配得上你的,你就从中选一个吧,族中的几位长老临行前已经交待过了,你若是拒绝了,他们便会直接帮你选一个。”

萧达圣说完便从怀中掏出几张画像递了过来,萧俊面sèyīn沉的接过画像,随意的看了几眼,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虽然萧达通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但自己现在刚刚打开局面,正在着手布局,没有了萧家在背后的支持,仅凭云柳儿一个无根无底的弱质女流,永昌柳编陶瓷根本就无法在江南立足,江南乃汇尽天下财富之地,缺少了这一处财源,自己的收益至少会损失一多半,将来想要造出坚船巨炮的计划便会化作泡影,因此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和萧家绝裂的。

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子女的根本没有chā嘴的份儿,哪怕是稍有不满,都会背上一个忤逆不教的罪名,平民百姓倒还好些,身为官吏,若是忤逆不孝,直接便是丢官罢职,永不叙用,萧家能够让自己选一个,已经算做是十分的宽纵了。但自己只想好好待月娘,从未想过让一个陌生的女子chā进来,还是坐着大fù的位置,还有一点,他现在所图之事颇大,身上秘密太多,也绝对不允许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女子,被安置进来,和自己同床共枕,朝夕相处。

萧俊思量了半晌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月娘,小丫头正摆弄着衣角,垂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滴滑落了下来,显然心中十分的委屈气苦。

萧俊强压着心中的不满,冷冷道:“那秋月现在还在万花楼?”

萧达圣回道:“在那之后不久,便被云柳儿赎了出去。”

既然落入了云柳儿手里,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萧俊将秋月的事情暂时扔到了脑后,略思量了一下,说道:“最近县境之内遭了蝗灾,公务繁忙,忙得焦头烂额,六叔暂住几日,切容我忙完了公事,再给你个答复,如何?”

萧达圣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公事要紧,也不急于一时,我便等你几日。”

燕氏见二人商议得差不多了,这才chā嘴道:“俊儿,我知你是个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脾气,你既已回了萧家,按理说,你的亲事,为娘是无权过问的,但为娘还是想劝你一句,要多想想你爹的难处。”

说完走到月娘的面前,劝慰道:“为娘看着你长大,月娘就象娘的亲闺女一般,可是我们活在这世上,毕竟是要受到诸多规矩礼法制约的,为娘希望你能懂事些,我们女人,生来便是逆来顺受的命儿,就象为娘当初一般,为了家族的利益,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给萧家做了妾,不论你以何种身份嫁给俊儿,为娘相信,俊儿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月娘止住了哭泣,哽咽道:“只要哥哥快活,月娘可以为哥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丢了xìng命月娘也是愿意的。”

杜氏在一旁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他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萧俊做妻的,但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奢望罢了。

………………………………………………………………………

入夜,萧俊拉着月娘来到了屋顶,二人坐在房脊之上,望着满天的繁星,各自想着心事,气氛异常的沉默。

良久之后,月娘率先打破了沉默,眨巴着大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哥哥且莫为婚事发愁,月娘其实从来就没奢望过能够做妻,只要能呆在哥哥的身边,月娘就很满足了。”

随即却嚅嚅的说道:“只是后来哥哥坚持要娶月娘做妻,月娘的心思才活泛了起来。”

萧俊望着月娘纯真的面容,将她打横儿放在怀中,忽然神秘的一笑说道:“哥哥说过要娶月娘为妻,就一定会做到。”

随即却叹道:“只是此事的难度,怕是比歼灭门g古马匪不知要难上多少倍。”

紧接着神sè一整,说道:“月娘,哥哥问你,为了我二人的幸福,你可愿意随着哥哥远赴天涯海角,面对种种艰险磨难,甚至…甚至可能是九死一生。”

月娘却忽然眼圈一红,两颗又大又圆的泪珠从俏脸儿上滑落了下来,哭泣道:“月娘只想哥哥好好的,月娘宁肯只做一个小丫环,天天伺候哥哥,也不愿哥哥为了月娘再去冒什么险。”

萧俊轻轻wěn去月娘脸上的泪珠,笑道:“傻丫头,你忘记母亲白天时所说的话了?哥哥若是打定了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哥哥已经想好了,此次西行,不仅要将你我的亲事解决了,还有数件重要的事情正好也一并解决了。”

说完附在月娘的耳边低语了起来………………

月娘听完之后,却有些迟疑了起来:“听起来挺好,可是好象太危险了,而且…而且月娘真的不希望哥哥为了月娘再去铤而走险。”

萧俊轻嗅着月娘的发香,哄劝道:“月娘天xìng纯真善良,此事如果能够成功,将会有无数的百姓受益,再遇到灾荒,会少死很多人,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这件事情,想必月娘一定是愿意去做的。哥哥只想好好待月娘,我们中间若是夹了一个大fù,这日子过得一定是无趣得紧,月娘便听哥哥一回,哥哥带你去看各种各样的风景,一望无际的沙漠,烟波浩渺的……大海,美丽的月牙泉,奇特的鸣沙山,各式各样的奇风异俗……”

月娘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的年纪,萧俊的yin*显然让她颇为心动,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却将头靠在萧俊怀中更紧了些。

第二日,萧俊让月娘将柳眉和巧娘寻了过来,巧娘正在治脸上的伤,脸上包裹得跟木乃尹似的,一见面,便闷声闷气的询问道:“姐这些日子不太方便出屋,出什么事情了,非得把姐拽来?”

萧俊淡淡道:“萧家来人了,他们背弃了当初与我的约定,让我必须从他们指定的四位大家千金中,挑选一个,我若是不从,他们便强行许给我一个。”

二女先是一愣,巧娘随即便大笑了起来,说道:“该,再让你没事儿就消遣姐,这回让你也吃一回瘪,好好尝尝被人消遣的滋味,”

萧俊不咸不淡的回敬道:“小心把脸上的伤口再给撑裂喽,变得比以前还丑。”

这句话果然管用,巧娘的笑声嗄然而止,立刻紧紧的闭住了嘴巴。

萧俊向柳眉的方向望了一眼,柳眉亦是一付打酱油的神情,说道:“其实听到这消息,老娘这心里还是十分舒坦的,谁让你他娘的以前没事儿就调戏老娘,但你毕竟是俺的生死兄弟,这事儿还关系到月娘妹妹的幸福,说吧,你把老娘找来,想让老娘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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