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逆世骄凰 - xp1024.com
《重生之逆世骄凰》


第262章 孩子,名为运来

“岳父,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如果我不能让福儿平安的生下孩子,我情愿以死谢罪!”君尽欢说话的时候已经冲进卧室,命令众人,“你们立刻出去,我要单独给我的妻子接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可打扰,否则谁若是坏了接生的事,我绝不饶她!”

卧室里的侍女和嬷嬷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文质彬彬的驸马爷……能行吗?

有人劝道:“大人,产房血腥,男人不宜在场,也不吉利,您还是赶紧出……”

“你们立刻出去!”君尽欢异常严厉,指着门口道,“如果福儿或孩子有事,我会与她们共生死!你们若是再有半点拖沓,即刻给我离开君府!”

众人都被他的眼神和气势给吓到了,纷纷退出去,君尽欢在她们的身后猛然把门关上,锁紧。

“君尽欢,这话可是你说的!”比自己生孩子还紧张的千梦同拍着卧室的门,叫,“如果福儿不能平安的生下孩子,你就以死谢罪罢!”

君尽欢没有回应,似乎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千梦同还想骂人,其他人已经过来劝他:“殿下,驸马爷一言九鼎,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的,您一定要相信他。”

“是啊,驸马爷向来是最疼爱公主的,断不可能拿公主和孩子的性命来开玩笑,他一定有把握才敢这么说……”

“驸马爷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就算帮接生婆接生过孩子,懂得了接生之术,那也不奇怪啊……”

“驸马爷真的很爱公主呢,自己都伤成那样了,一听到公主早产就赶回来,路上还服用了醒脑提神、止痛之类的药物,说是一定要陪公主度过难关……”

……

伴随着这些议论,众人不安的心都慢慢安定下来,看着卧室的门口开始透出希望和信心。

千梦同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也冷静了下来,坐在桌边喝茶,吃点心,耐心的等待结果。

原本吵闹不已的屋内,变得安静了许多。

只是,卧室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传出来,也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显得特别漫长。

太子妃沉不住气了,轻轻敲着门叫道:“尽欢,福儿怎么样了?你可需要帮手?”

君尽欢透着疲惫的声音传出来:“母亲,福儿的情况还好,你们莫要担心,且再耐心等等……”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又安心了不少。

又等了一阵后,卧室里传出隐隐的、透着痛苦的呻吟声,感觉就是千懿福发出来的,众人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福儿,再加把劲!”君尽欢沙哑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孩子就要出来了,别怕,用尽你的力气,我会陪着你……”

“福儿,我会我所有的力气和运气给你,你一定能行的……”

“都说你是天生的富贵之命,而我也是好运之人,这才遇到了你这么好的妻子,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能平安生下可爱的孩子!想想我们的孩子会有多么可爱聪明呢,你莫要放弃,与我一道坚持到底……”

“福儿,我爱你,真的非常非常爱你,我要你和我们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一家三口过幸福的日子……”

……

外厅的众人听得无不感动,只觉得君尽欢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好男儿,千懿福嫁给他不是君尽欢高攀了,而是千懿福太有福了。

“啊——”突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那是千懿福的声音。

众人脸色无不大变,只当千懿福不行了,千梦同更是悲愤得几欲昏厥过去,但还没等他歇斯底里的发作呢,卧室里猛然又传出“哇——”的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惨叫和这一道啼哭,让众人瞬间又懵了:怎、怎么回事?听起来是公主真的生下了孩子,但公主叫得那么痛苦,难道是……孩子保住了,但公主没保住?

这让她们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

她们偷眼看向千梦同,千梦同也是呆住的,脸色变来变去,很是复杂,让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真的是个男孩——”就在这时,君尽欢欣喜若狂的声音又传出来,挽救了众人的无措,“福儿你快看,我们生了个男孩儿,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呢——”

众人一听,脸全亮了:听驸马的意思,公主不仅生下了儿子,而且公主也没事?

千梦同身体猛然抖了几抖,看向卧室的门,沙哑的道:“难、难道福儿真的、真的平安生下了……”

“哇——”就像回应他的期待,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福儿你看,孩子哭得很响亮呢。”君尽欢的声音是无比的喜悦,“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和母亲了,都亏了你的努力,孩子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咚——千梦同站起来,扑向卧室的门,拍个不停,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吱呀——”,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君尽欢出现在门后,脸色苍白里透着红润,脸上还满是汗水,眼里却满是兴奋:“福儿生下了一个胖小子,母子俩都没有事儿!你们赶紧进来照顾公主和小少爷,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恭喜驸马,恭喜公主——”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众人回过神来,一边恭贺这天大的喜事,一边开始忙碌起来。

男人不能进入内室,两名家丁便扶着君尽欢在外厅坐下来,给他擦汗,备茶,按肩按手,接生婆进去照料母子,大夫忙着备药,一派喜庆忙碌的氛围。

“孩子真的没事?”千梦同站在卧室门口,问,“福儿也没事儿?”

“殿下放心。”里面的侍女道,“小少爷白白胖胖的,又健康又可爱,公主又晕过去了,咱们正在给她服药和擦洗,想来不会有大碍,咱们等会就抱小少爷给您看看……”

但直到侍女将收拾好的胖小子抱到千梦同的面前,千梦同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君尽欢不可思议的三个梦,如今已经实现了两个,那么,第三个梦成真的可能性就太高了——千梦同看着襁褓里的胖小子,回想着君尽欢的三个梦,心里涌起狂喜。

“尽欢,你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好一阵子之后,千梦同走到君尽欢的身边,拍着君尽欢的肩膀,赞叹,“你果然说话算数,没有骗本太子。”

“这是自然。”君尽欢疲惫的笑笑,“岳父岳母和福儿、孩子都是我的家人,我当然会拼尽一切去保护我的家人。”

他顿了一顿:“岳父大人,就由您给孩子取名如何?”

“好,好极了。”千梦同其实也很疲困了,心情却好得升了天,“这孩子一定会给咱们家带来好运,那就取名运来罢!”

“运来?君运来?”君尽欢品尝着这个名字,连连点头,“好名字,真的是好名字!”

第001章 洞房,新郎变奸细

红烛锦帐,鸾被春暖。

风衔珠目光迷离的看着君尽欢那张宛如白玉浸清泉的面容,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更温柔的男子了。

“衔珠,**一刻值千金,”君尽欢拿起桌上的合卺酒递给她,目光蕴着无尽的火热,“我们喝了交杯酒,早些洞房罢。”

“是。”风衔珠羞涩的接过酒杯,与君尽欢手勾着手,将那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酒入腹中,醉意生春。

君尽欢将风衔珠推倒在床上,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君子作风,没有前戏就攻城略地。

“好疼……”风衔珠咬着牙,任由夫君为所欲为。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燃尽,新房黯淡下来。

得偿所愿的君尽欢放开风衔珠:“衔珠,你先歇息,我出去一会。”

风衔珠浑身痛楚的阖上眼睛:“嗯……”

幽暗中,君尽欢出去了。

幽暗中,君尽欢回来了。

他爬上喜床,钻进喜被,搂住风衔珠。

风衔珠迷迷糊糊的贴在他的怀里,只求这夜再长一些……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群黑衣蒙面人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他们手中的火把映亮了整个房间,也惊醒了床上的新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私宅?”新郎迅速坐起来,挡在风衔珠身前,冲那些人怒吼,“还不快快出去,否则我们要报官了!”

这个声音怎么这般陌生?

风衔珠困惑的抬头一看,惊得魂飞魄散:这个男人哪里是她的夫君君尽欢?根本就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陌生男人!

“你是何人……”她刚要斥喝对方就发现咽喉沙哑得厉害,吐字宛如割喉,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身体更是虚软无力,根本推不开对方。

“区区一介该死的敌国奸细也敢这般嚣张!”在她惊骇万分的时候,闯入者中唯一一名没有蒙面的黑袍头领冷冷的发话了,“将奸细拿下,带回去审问!”

“谁敢动我?”床上的男人大吼,“我的娘子风衔珠乃是泽国归隐名将风鸣安的女儿,这里又是风鸣安的地盘,谁敢动我?”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风鸣安凤大将军竟然与敌国奸细勾结!”黑袍头领阴恻恻的大笑起来,“难怪本座找你找了这许久都没有消息,原来你的背后有风鸣安风大将军庇护哪!哈哈哈,真是得来不费功夫,这下本座便能将敌国的奸细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风衔珠听得血色尽失,也顾不上咽喉如何疼痛了,哑着声音大叫:“你是何人?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我父亲忠君爱国,天下皆知,绝对不会与敌国奸细勾结!我也不认识身边这个东西,我是被他陷害的……”

“本座乃是乌衣卫副指挥使,奉朝廷的命令捉拿敌国奸细。”黑衣头领冷笑,“风衔珠,你身为名将风衔珠之女却与敌国奸细成亲,物证人证俱在,本座看你还怎么狡辩!”

乌衣卫?风衔珠听得又是一阵晕眩。

乌衣卫乃是皇上直辖的秘密情报机构,专门查处、暗杀各类对皇上不忠、不利的官员豪绅,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朝野避之唯恐不及,风家怎么就被乌衣卫给盯上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黑衣头领又大喝:“将风衔珠拿下,押去风府作证,风家若敢反抗,杀无赦!”

数名乌衣卫冲上来,将风衔珠和那个男人拽下床,重重的摁压在地上。

风衔珠挣扎,嘶吼:“这里是君家,我今夜出现在这里,乃是为了与我家的教书先生君尽欢成亲,我父亲并不知道此事,你们不能如此冤枉我和我的父亲!”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黑衣头领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展开,丢到她的面前,“风衔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画像上画的是谁!”

风衔珠定睛一看,惊得眼前发黑:这是一份通缉敌国奸细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的头像赫然正是她身边这名陌生男子,而通缉令的底部加盖朝廷印章,应该不是作假。

这个奸细怎么会潜进她和君尽欢的新房,并和她睡在一起?

“这一切都是误会!”她用力摇头,拼命为自己辩解,“我要求我的夫君君尽欢,还有君家全家为我作证,大人只要问过他们便知我所言不假!”

“本座现在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黑衣头领大手一挥,下令,“把君家人全部带进来。”

乌衣卫立刻分出一条通道,让等候在门外的君家人进来。

风衔珠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君尽欢,灰暗、惊惧的眼珠里燃起希望,哑声求救:“尽欢,你快告诉这位大人,今夜与我成亲和洞房的是你,这个男人我们根本不认识!”

然而君尽欢看都不看她一眼,冲黑衣头领拱手,郑重的道:“回大人,我与风衔珠并没有任何私情。风衔珠前几日写信给我,说她想与她所爱的男子成亲,但她的父亲嫌弃那名男子身份不高,不同意这门亲事,她便想借我家一用,打算与那名男子生米煮成熟饭后再逼迫父亲同意。大人请看,这就是风衔珠写给我的信,我绝无半句谎言。”

“尽欢,你、你在说什么?”风衔珠震惊的看着君尽欢,整个人都懵了,“我、我怎么听不懂……”

第002章 通敌,满门抄斩

君尽欢对她还是视若无睹:“我原本不想答应,但我因为不肯阿谀奉承而被风家辞退后,生计艰难,父亲又病情危急,无奈之下我只得收了风衔珠的银子,和全家一起帮她操办了这门婚事。今夜与她成亲的就是这名男子,我以前不曾见过,更不知他是敌国奸细。”

风衔珠呆呆的看着君尽欢。

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爱了整整两年,甘愿为他背叛父亲的男人吗?

风衔珠失神之时,曾经对她百般爱护的君家人雪上加霜,无不含泪泣血的控诉她。

“大人,欢儿乃是为了给我这个将死的老头子治病,才收了风衔珠一百两银子,我这病不治了,这一百两银子我也交给您,求您饶了欢儿这一回……”

“大人,风衔珠威胁我哥哥,说我哥哥不听她的她就弄死我们全家,我哥哥迫不得已才顺从于她,绝对没有通敌叛国之心,还请大人明察……”

“大人,我们全家都知错了,我们接受惩罚,将功赎罪,但我们真的不认识这个奸细,更不知道风家父女勾结敌国奸细之事……”

……

风衔珠呆滞的目光一一从君家人脸上划过,眼里的愤怒之色渐深。

他们居然这样对她?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君家人是这样的东西?

“风衔珠,这就是君家人的证词,”黑衣头领欣赏风衔珠的惨状,一脸得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风衔珠赤红了眼,死死的盯住君尽欢:“尽欢,你可知你现在所言、所为能置我全家于死地?我如此爱你,风家待你也不薄,你怎能如此恶毒,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君尽欢终于看向她,脸上满是不屑,“我身为读书人,知事理,懂廉耻,怎么会与你们这等卖国求荣之徒为伍?我劝你还是赶紧认罪,将功补过,把你父亲的罪行全都招了,也许还能换得一条生路。”

“还有,”他顿了顿,脸上现出温柔的微笑,“我早就有了心爱的女子,我此生要娶的只有她一人,你休想连累我全家!”

“君尽欢,你、你这个卑鄙小人!”风衔珠悲愤欲绝,“你在风家当了整整两年的教书先生,对我百般亲近,无所不依,是不是为了引诱我,陷害我,从而将风家置于死地?”

君尽欢甩了甩袖,淡笑:“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总之,我与你毫无瓜葛,风家勾结敌国,皆是咎由自取。”

这番话相当于默认了风衔珠的猜测。

“君尽欢,你这个人面兽心之徒,竟然如此害我全家!”风衔珠精神崩溃之下,竟然挣开了压制她的乌衣卫,扑上去想跟君尽欢拼命,“我要杀了你——”

然而君尽欢不动如山,迎面抬起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风衔珠的胸口上。

风衔珠被踹得横飞出去,头部撞到床沿,瞬间陷入半昏迷,再也动弹不得。

黑衣头领狞笑着下令:“君尽欢,本座给你赎罪的机会,你即刻将风衔珠拖走,带去风府,捉拿风鸣安全家。”

“是。”君尽欢恭敬的应了一声,上前拽住风衔珠的头发,拖了出门。

风衔珠像一条垂死的野狗,被君尽欢拖到风府门前,而后眼睁睁的看着乌衣卫团团包围风府,闯进她家,烧杀虏掠,风家上下的惨叫声与恸哭声铺天盖地的涌进她耳里,她的心魂都被撕裂了。

“呜哇哇,娘亲救我,爹爹救我,意儿怕——”

“冤枉啊,风家没有叛国通敌,我们要见皇上,皇上一定会相信风家——”

“风家没有宝藏,只要朝廷放风家一条生路,风家愿意交出所有家产——”

……

在漫天的火光与血光中,她看到她最为敬爱的父亲全身是血的被拖出大门,而后被数名乌衣卫摁压在地面上,黑衣头领亮出伪造的风家通敌文书,斥问:“风鸣安,你通敌叛国,人证物证确凿,你可认罪?”

“我不认罪!”风鸣安怒目圆睁,嘶声大吼,“我风鸣安一生清正廉洁,对皇上忠心耿耿,于国于民问心无愧,我凭什么认罪!”

黑衣头领冷笑:“你若认罪,本座念你于国有功,可以考虑网开一面,但你不知悔改,本座只能铁面无私,当场处死!”

风鸣安含血怒笑:“我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杀我?”

“呵呵,你当真以为本座奈何不了你?”黑衣头领看向君尽欢,抽出腰间的弯刀丢过去,“君尽欢,本座再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杀了风鸣安,本座就向上头全力举荐你,助你入朝为官。”

“谢大人。”君尽欢接过弯刀,从容走向风鸣安,“风鸣安,你要恨就恨你的宝贝女儿风衔珠,要不是她,你的罪行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暴露。”

风鸣安直到这时才发现风衔珠,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怨毒:“你这个孽畜,我辛辛苦苦养育你十几载,你就是如此回报我?我真恨我当年心软,没有将你这个孽畜毙了,以至于今日被你害至如此……”

风衔珠泪流满面,不断摇头,想说什么却已无法言语。

同时,君尽欢已经站在风鸣安的面前,双手慢慢举起弯刀,轻笑:“风家,死有余辜!”

刀光一闪。

刀光一灭。

“啊——”风鸣安发出最后的惨叫。

他的人头带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斜线,掉落在风衔珠面前,怨毒的双眼仍然死死的盯着风衔珠……

第003章 凶兆,信还是不信

“啊——”风衔珠大汗淋漓的睁开眼睛,捂住心口,剧烈的喘息着。

“姑娘,你可还好?”飘渺悦耳,宛如天外来音的男声传进她的耳里。

风衔珠恍恍惚惚的抬眼,目光透过迷离缭绕的烟雾,落在若隐若现、不显真容的男子身上:“我是何人,我在何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对方似乎很了解她的感受:“你姓风,你在月湾镇,我在为你预测吉凶,你尚未死去,但我想,你一定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预测吉凶?

风衔珠微微甩了甩头,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她为何会在此处。

今日是月湾镇每月一次的大集市,有不少外来的戏班子在镇上搭台演戏,她女扮男装前去戏园,准备借看戏的机会托人送一封信给君尽欢,向他说明三日后两人偷偷成亲的计划。

路过此处时她看到角落里搭了一顶古怪的帐篷,帐篷前挂有“预测吉凶,抽中白签者,有缘请入”的招牌,她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背着父亲与君尽欢成亲的事情一直令她感到极为不安,她为了求个安慰,便上前抽签并抽到了一枝空白签,成为“有缘人”,得以进入账中,见到了眼前这位宛在云里雾里的“高人”。

她记得她向高人问起她的婚姻和前程,高人没有回她,只是请她坐下,让人取了她的三滴血滴进香炉里,点燃薰香,而后请她闭上双眸,放松身心,专注去想她最在意的事情。

很快,香炉里飘出幽雅的香气和飘渺的雾气,高人吟唱起好听又古怪的咒语,她在这般神秘的气氛里陷入沉睡,做了那样一个……梦?

真的是梦吗?

“梦”里的经历、感受如此真实,令她不寒而栗。

她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喃喃:“请问,我所梦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梦,而是预知,你所看到的便是你最想知道的答案。”高人隐在幽暗与烟雾深处的眼,宛如寒冬深夜的苍穹,让风衔珠感到自己在被苍天注视着和怜悯着,“天机不可泄露,我不可问你看到了什么,我只能告诫你切勿小看了这梦,凡事请三思而后行。”

风衔珠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可是这梦……我所看到的实在过于荒谬,我无法相信那般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信或不信,全由姑娘。”高人缓缓的道,“我只能再劝姑娘一句,人心叵测,世事难辨,与其求个明白,不如独善其身。”

“与其求个明白,不如独善其身?”风衔珠品味着这句话,“请问这是何意?”

“姑娘天资聪颖,自己琢磨罢。”高人宛如一抹烟雾,慢慢融化在黑暗之中,“香炉燃尽,时辰已到,请姑娘出去罢,报酬我日后再向姑娘收取。”

“你怎么能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风衔珠急了,站起来,“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但你不可含糊其辞,让我摸不着头脑……”

然而,黑暗之中,古怪又好闻的香气迎面扑来,她的意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再接着,她只觉得眼前一亮,香气消失,雾气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在恍惚,就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抬眼一看,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环初月。

初月啃着糖葫芦,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小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是不是那个神棍对你不敬?我马上去找那个神棍算账,小姐你等着!咦?那顶帐篷呢?”

风衔珠转头一看,心里又是一惊:她的身后不过是两堵墙的夹角角落,哪里有什么帐篷?

她张望四周,这条巷子位于镇子一隅,比较僻静,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可谓是一目了然,哪里有“高人”的影儿?

刚才那一切……究竟是真是幻,是实是虚?

初月挠头:“我就跑去吃了点零嘴,这帐篷怎么就不见了?小姐,要不然我再去找找?这镇子又不大,我不信找不着那个鬼鬼怪怪的神棍!

“别管这事了。”风衔珠摇头,“他并未对我做出过分之事,只是他的预测太可怕,我被吓着了,你陪我去前面的铺子喝些豆腐脑和梨花膏压压惊罢。”

“好哦好哦,”初月马上忘了找神棍算账的事情,拍手,“我最爱喝豆腐脑和梨花膏了,小姐你真好。”

风衔珠笑了笑,慢慢往前面走去,一只手攥紧了袖袋里那封送给君尽欢的秘信。

她绝不相信尽欢会那样待她!

但是,为了求个心安,她还是要设一个局。

走了十几步后她猛然刹脚,转头,脸色发白的盯着空荡荡的身后:她今日女扮男装,又刻意隐藏身份,那位“高人”怎知她姓风?

第004章 重来,噩梦成真

三日之后。

三月初十,宜嫁娶,忌丧事。

夜深人静之时,风衔珠一身青袍,踏月而来,悄然抵达她临时租下的新居,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君尽欢。

门廊上,那盏不甚明亮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泽,站在光影里的君尽欢宛如古画里的书生,玉树临风,浅笑吟吟,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

风衔珠看着这般风华绝代的君尽欢,恍惚起来:这样一个世间罕见的翩翩君子,究竟是她的良人还是她的劫难?

“衔珠——”君尽欢似心有灵犀,转身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宛如清泉浸白玉的面容瞬间绽放出温柔而温暖的光泽来,再无往日的忧郁与轻愁。

风衔珠站定,向前,还是退后?

“你来了……”君尽欢快步上前,握住风衔珠的手,微颤着声音道,“我已经十几日未曾见过你了,我好怕你不能来……”

风衔珠看着深爱的恋人,眼睛红了:这般深情温柔的男子,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心动,要她如何信他会骗她,害她?

“衔珠,你怎么哭了?”君尽欢看到风衔珠的眼角有泪珠滴落,心里一惊,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是不是你爹因为你想嫁给我的事情又责怪你了?衔珠,都是我不够好,不能让你爹相信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莫怪你爹,你爹都是为了你好……”

“尽欢,不是、不是这样的……”风衔珠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爹爹并没有责怪我,我只是太想你,担心此生不能与你相守……”

“衔珠,”君尽欢动容,双手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谢你如此爱我,我发誓我也会爱你如斯,今生定不负你的心意,来日也会功成名就,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我信你。”风衔珠流着眼泪道,“我信你对我好,我也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

君尽欢曾经是她弟弟的教书先生,她对他一见钟情,再不能忘,只是两人身份差距颇大,她又听父亲说风家潜在的仇人太多,指不定哪日又要搬走,因此,她对君尽欢并没有逾矩的想法,只敢远远的看着,但君尽欢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意,暗中追求她,她情难自禁,终与他暗订终身。

她鼓起勇气,跟父亲说她想嫁给君尽欢,父亲大发雷霆,说君尽欢配不上她,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门亲事,于一个月前把君尽欢给赶走了,她表面听从父亲,背地里却与君尽欢藕断丝连,甚至做好了与君尽欢私奔的觉悟。

如若她豁出一切去追求爱情,换来的只有灭亡,那她这一生只怕再也不会感到幸福。

“衔珠,”君尽欢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我何德何能,竟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女子?我能给你的,真的只有我这个人、我这一生了……”

他欲吻风衔珠的唇。

风衔珠抬手,挡在他的唇与她的唇之间,低低的道:“等会儿就要拜堂了,我们先进去罢。”

君尽欢笑了,吻了吻她的手,拉着她进门:“你说的是,今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三进的宅子里,风衔珠雇来筹备婚礼的十几名短工已经把屋里屋外收拾一新,处处张灯结彩,红烛喜乐样样不缺,他们自己也打扮得极其喜庆,笑容满面的迎接新人,并没有让这个简单的婚礼显得过于寒酸。

“来来来,吉时快到了,请新郎新娘换装。”看到风衔珠和君尽欢进门,喜婆和司仪立刻迎上前去,一个带走风衔珠,一个带走君尽欢,给他们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婚礼正式举行。

风衔珠凤冠霞帔,颊染胭脂,披着红盖头,在众人的见证下与君尽欢拜了堂,而后被送入洞房。

很快,房门被推开了,一人步履从容的走进来,一边掀开风衔珠的红盖头,一边温柔的道:“衔珠,我们终于是夫妻了,我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风衔珠先是心脏一紧,而后缓缓抬头。

君尽欢正在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他的眼神与她梦里所见的一模一样,她又有些恍惚起来,说得跟梦里一般:“尽欢,这不是做梦,从今夜开始,我们真的就是夫妻了。”

君尽欢握住她的双手,亲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至死不分离。”

风衔珠微垂双眸,微微的笑,这一刹那的美,光耀暗夜。

君尽欢惊艳片刻后,拿起桌上的合卺酒:“衔珠,**一刻值千金,我们喝了交杯酒,早些洞房罢。”

风衔珠声音软软的:“是。”

两人喝了交杯酒,君尽欢将两只酒杯放回桌上,将风衔珠揽入怀里,低头吻她。

就在风衔珠的双唇即将被贴住之际,君尽欢忽然闷哼一声,放开风衔珠,有点尴尬的道:“衔珠,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风衔珠知道酒里的泻药发作了,他要去解手,便轻轻点头,柔声道:“去吧,我等你。”

君尽欢出去了。

去了颇久。

直到大红喜烛燃到底部,洞房黯淡下来,君尽欢才匆匆返回,脱衣上床:“衔珠,我来了……唔嗯。”

他的唇被堵住了。

被窝里的新娘已经脱了衣裳,火热的搂住他和亲吻他,合卺酒里本就含有催情的成分,君尽欢早已春情难耐,拥着新娘享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君尽欢满足了,放开新娘:“衔珠,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新娘低低的:“嗯。”

喜烛早就燃尽,只有外头的灯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屋里暗幽幽的,君尽欢没能看清楚新娘的面容就下床,快步走出去。

又过了一会后,“君尽欢”进门,关门,上床,钻进被窝里,紧紧抱住新娘。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大力踹开了,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他们手中的火把映亮了整个房间。

接下来的发展与风衔珠所梦见的一致,只是这一次,新娘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乌衣卫将奸细制住后去拽新娘时,新娘才娇滴滴的开口了:“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奴家可不是什么风衔珠,奴家乃是翠红院的头牌翠鸟儿,昨日收了别人的钱,今夜前来此处跟新郎睡觉的。奴家告诉你们哪,县令大人的公子和师爷都是奴家的老相好,你们若是弄疼了奴家,奴家要去跟老相好们告状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穿着俗艳、举止风骚的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第005章 火与血,新娘的复仇

黑衣头领吃惊了片刻后恢复冷静,转头问身边的月湾镇密探:“此女何人?”

密探道:“回大人,此女确是翠红院的头牌翠鸟儿。”

黑衣头领抽了抽嘴角,大喝:“君尽欢,进来。”

在门外等候的君尽欢走进来,对黑衣头领拱了拱手,恭敬的道:“大人有何吩咐?”

黑衣头领恶狠狠的道:“你说,这个女人是谁?”

“当然是风……”君尽欢脸色严峻的看向翠鸟儿,刚想说她就是风衔珠,但马上就愣住了,这个女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迅速改口,张望,“我只能确定这个女人不是风衔珠。”

风衔珠呢?

他离开新房不过半刻时间,新娘怎么就变了个人?

黑衣头领满脸怒气,口气森然:“那风衔珠哪里去了?”

君尽欢蹙眉:“我也不知风衔珠现在何处,但我一直守在院子外面待命,并没有见到风衔珠出入……”

按照计划,他只是被迫帮风衔珠筹备婚事的“良民”,当然不能当众说他适才还与风衔珠待在一起。

黑衣头领:“你的意思是说,风衔珠还在这里?”

君尽欢斩钉截铁的道:“是,她一定还在这里,她不可能离开这间院子。”

“找不到人,本座要你好看!”黑衣头领朝君尽欢呲了呲牙,看向翠鸟儿,“说,何人花钱雇你?你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

翠鸟儿一边整理头发和衣物,一边朝君尽欢抛媚眼,娇滴滴的道:“昨儿晚上,有乞丐送了一锭银子和一封信给奴家,信里让奴家明日天黑以后偷偷来这里陪男人睡一觉。奴家今夜依时来到这里后,吃了些东西,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刚刚才被人叫醒,而后脱了衣服上榻,陪新郎洞房。”

她说到这里时,众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君尽欢,眼里流露出又鄙视又同情的神色:这个君尽欢生得温润如玉,姿仪出众,简直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没想到轻易就被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下等妓给“洞房”了,真有种美玉掉茅坑之感……

君尽欢却还是神色沉静,眼都未曾眨一下,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

黑衣头领没有理会君尽欢,只管盯着翠鸟儿,厉声:“本座问你,把你叫醒的人长什么样子?现又在何处?”

翠鸟儿道:“大人,奴家醒来的时候这喜烛都灭了,奴家啥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那人是男是女,就听到那人对奴家说,新郎就要进新房了,你赶紧脱了衣服,上床候着,那人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奴家真不知那人是男是女。奴家刚爬上床,那人就从窗口跳了出去,不见影儿了。”

说了等于没说。

黑衣头领听得几乎吐血,下令:“将奸细和这个女人押下去,全力搜查这间院子,务必将风衔珠搜出来!”

“是——”众乌衣卫分头散开,开始彻查这间院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着火了,宅子着火了,各位小心——”

黑衣头领心里一惊,快步冲到门外,就看到刚才还很安静、幽暗的宅子居然已经陷入火海之中,更古怪的是,放眼望去只有乌衣卫和君家人,居然连一名闲杂人等都没有!

那些筹备婚事的下人哪里去了?

他这才想起,他率人冲进这间宅子时就没有看到半个下人,只是他当时一心想抓住风衔珠,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异状。

难道,这些下人在乌衣卫冲进来之前就离开了?但这说不通啊……

他正在思索,房间里又传来手下的惊呼声:“不好了,屋里也着火了,大人请小心!”

他大惊,转身,看到新房里也燃起火来,还是从喜床的位置先着火。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谁能放得了火?

难道……这火不是现在才放的,而是早就被设置成“定时”起火?

——比如风衔珠在逃走之前,悄悄在床底下固定和点燃一支蜡烛,并用遮光之物包住火光,待蜡烛燃烧到某种程度时就会烧到易燃物品,从而引发喜床着火!

也就是说,风衔珠早有防备不成?

此时火势已经飞速蔓延到门边,众人纷纷往外逃离,他只得收起思绪,下令:“不必灭火,所有人退到宅子外面,包围宅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乌衣卫押着奸细和翠鸟儿往大门的方向撤退。

君尽欢和家人跟在乌衣卫后面,匆匆往大门的方向跑,谁都顾不上谁,很快,年迈抱病的君父就落在了最后。

突然,只听“咚”的一声,君父因为走得太急摔了一跤,爬不起来。

“欢儿,等等为父,等等——”君父趴在地上,伸着老手,用力呼救。

君尽欢只得停下来,对其他人道:“你们赶紧去扶父亲。”

就在这时,一名乌衣卫从斜刺里闪出来,一把将老人拉起。

君尽欢一边走回去,一边冲这名乌衣卫拱手:“多谢这位大哥……”

“君尽欢,”那人忽然笑了,眼神极其诡异、邪恶,“你看清楚了!”

君尽欢双脚猛然刹住,瞳孔蓦然收缩:风衔珠?

这人是风衔珠?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刹那,风衔珠猛然亮出手里的尖刀,快、准、狠的扎进他父亲的咽喉并用力一划,鲜血飙飞中他父亲凄厉的惨叫一声,而后脖子一歪,没气了。

君尽欢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两步,难以置信的道:“衔珠你、你怎么……”

风衔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简直就是恶魔,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掉一个老人后,居然还眼里带笑。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风衔珠,他觉得他快要被吓到了。

风衔珠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下一个就是你!”

而后她将君父往前一丢,往旁边的花丛里一闪,不见了。

“你等等——”君尽欢没有理会父亲的尸体,撒腿就追,但他的家人拉住了他。

“火势太大,咱们赶紧走,别再耽搁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不行,我必须要找衔珠问个清楚……”

“乌衣卫都退出去了,这里到处都是火,说不定风衔珠还在宅子里设了埋伏,您可不能随意行动啊!而且风衔珠打扮得跟乌衣卫一个样,脸都没露出来,想找到她也不容易,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罢……”

君尽欢被家人架走了,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风衔珠消失的方向,喃喃:“不可能的!风衔珠不可能会提前知晓我的计划,我明明掩饰得这么好,她平时对我又是那般温驯,我一点都没看出她在演戏……”

离他不远的地方,风衔珠钻进早就准备好的墙洞,潜到隔壁的空宅子里,再从空宅子的墙洞钻出去,爬到这条街对面的屋顶上,隐在树影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君尽欢和乌衣卫。

此刻她双目赤红,眼里有泪,目光却是冷如冰铁又杀气蒸腾,心里满满的都是仇恨。

“呵呵……”她边看,边低低的笑,“君尽欢,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对风家,但,如果你只是谋害我倒还罢了,偏偏你想要的是风家死绝并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发誓,拼尽我的一切,包括付出我的性命,也要让你和你背后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区区君家,如何能让风家身败名裂,满门抄斩?

细究这场阴谋,君尽欢估计只是一枚棋子,唯有找出幕后主谋,除之,杀之,方能保风家周全。

第006章 秘道,逃出生天

风衔珠的“新居”刚刚起火之时,风府前方的街道上就出现了一批行色匆匆的黑衣蒙面人,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奔到风府大门前,“砰砰砰”的用力拍门。

灯笼下方,风府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后的护院打着呵欠道:“谁啊?这么晚了干什么呢?”

“这是朝廷签发的逮捕令!”一名黑衣蒙面人将手中的文书打开,“风衔珠与敌国奸细成亲,意图叛国,奸细已经招认他的同伙就是风鸣安,我等奉朝廷命令,前来捉拿叛贼风鸣安全家,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啊,你们胡说什么?”护院瞪圆了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你们要抓老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凤老爷可是爱国将领……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砍了一刀,然后被推到一边,黑衣蒙面人直接闯进风府,四处搜查起来。

“不好了——”那名护院对风家忠心耿耿,发现形势不对就爬起来,捂着左臂的伤口,拉响门边特制的警铃,“有人来抓老爷全家了,大家快起来,跟他们拼了啊——”

这只警铃连着整个风府的警报系统,瞬间,“铃当当”的声音在风府各处响起。

整个风府骚动了,混乱了。

一间间屋子亮起烛光并传出尖叫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啊——”

“风鸣安的房间是哪一处?不说就杀了你!”

“风鸣安犯的是叛国罪,绝无赦免的可能,你们赶紧将风鸣安交出来,不要连累了自己!”

“咱们奉了朝廷命令,要抓的只有风家人,其他人只要乖乖投降,咱们绝不为难——”

……

后院厢房里,和衣入睡的风鸣安刚听到警报就迅速起身,抱起身边的独子走到外面。

几名亲信已经装备齐整的跑过来:“老爷,咱们眼下怎么办,开打还是顺从?”

风鸣安打量四周片刻后,当机立断:“形势不妙,你们立刻把二姨娘、三姨娘和小小姐带到我的练功房,我在那里等你们!”

说罢他就抱着儿子往练功房奔去。

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风府里那些挂在屋外的灯笼几乎都是灭的,大部分户外区域因此都陷在黑暗中,众人主要靠星光和屋里传出的灯光、火光视物,一眼看过去根本分不清敌我,很是方便风府的人逃走。

所以风鸣安逃得很是顺利。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赶到练功房一隅自己专用的茅厕前,入内,放下熟睡的儿子,捣鼓了一阵后推开一堵“墙”,墙后露出一条只容一个大人爬行的秘道。

此时,他的亲信带着他的小女儿和两名妾室也赶到了,看到这条秘道后无不震惊:风府居然还修建有这样的秘道?秘道的入口还修建在老爷专用的练功房茅厕中?实在是太惊人了……

他们看向风鸣安的眼神都染上了隐隐的敬畏之意:老爷不愧是名将啊……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风鸣安很冷静,“你们先进秘道,我断后封门。”

秘道之外,黑衣蒙面人忙着翻箱搜柜,根本顾不上去抓人。

“大家快搜,先别管风鸣安在哪里,最重要的是找到他通敌叛国的罪证,绝不可让他有机会销毁这些证据!”

“只要搜到风鸣安通敌叛国的证据,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朝廷也能将他挖出来!”

“大家快逃,这些人滥杀无辜,咱们不是对手,赶紧逃!”

“大家别杀朝廷的人,小心犯死罪哪,老爷好像已经逃走了,咱们也赶紧逃吧——”

混乱和黑暗之中,风家下人都没有发现,这些话都出自黑衣蒙面人的嘴里。

而在这样的呼声之下,风府下人纷纷放弃抵抗,拼了命的逃出风府,黑衣蒙面人也没有去追,只管继续搜刮风家的钱财。

……

不知过了多久,风鸣安带着家人和亲信出现在小镇郊外的一家车马铺里。

车马铺靠租赁马匹、马车为生,平时只有一个老掌柜在看店。

老掌柜听到衣柜里传出动静,赶紧起身,点燃蜡烛,打开衣柜,一眼看到风鸣安从衣柜角落里钻出来,又惊又喜:“老爷您怎么来了?难道是风家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风鸣安的心腹。多年前他受风鸣安所托,在镇子附近的山道口开了一家车马铺,暗中修建、掩护那条通往风府的秘道,以备将来风府有难时可以帮助风家人逃走。

这条秘道被使用之时就是风府有难之时。

风鸣安叹气:“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只知道风家若是不马上逃走,恐怕就要被灭门和灭口了……”

他把今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后:“我要马上离开月湾镇,这事就麻烦你了。”

老掌柜道:“老爷,既然形势这般严峻,我认为你等最好分批离开,到了指定之处再汇合。另外,铺里眼下只有两匹马,其余马骑最快也要明日上午才回来,无法让各位一道离开。”

风鸣安:“那我眼下先带意儿和一人离开,其他人随后再走。”

老掌柜:“我现在就去安排。”

“老爷,”为风鸣安生下儿子的三姨娘急道,“您一定是被冤枉的,咱们就这样离开,只怕会被扣上畏罪潜逃之名哪。”

“你一介妇人,懂得什么?”风鸣安骂道,“对方有备而来,估计早就准备好了我的罪证,我若是被抓到,可能会立刻被定罪和处死,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我想找回清白,保护全家,就必须先逃出去,而后找人帮忙,查明真相,方能为自己申冤。”

三姨娘道:“可我是意儿的生母,意儿需要我照顾,您不能丢下我……”

“蠢货!”风鸣安训斥她,“对方冲我而来,你跟着我反而危险,意儿年少,带着方便,有我护着也不容易出事。你就放心待在这里,晚些再离开,我保证我们全家一定会平安团聚。”

三姨娘一脸委屈,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暗道:谁不知道逃得越快越好?你不就是心疼你唯一的儿子,怕他留在这里有什么意外,非要带在身边亲自保护么?于你,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咱们这些女人算得了什么!

风鸣安可不管她怎么想,冲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去准备,我要单独歇息一会。”

而后他一边刮胡子,剪头发,进行乔装,一边阴沉着脸,沉思今夜的种种。

他今夜能顺利逃出风府,并非他反应太快,而是他事先有所防备:今日傍晚,他在书房发现一封血书,上写“有人诬陷将军通敌叛国并已备好陷阱,如无意外,今夜午时左右,乌衣卫将围剿风府,诛将军满门,不给将军申冤之机,请将军务必防范,及时离开”。

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来历不明的怪信,但他深知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也不敢完全不信,便暗中留了一手:事先收拾好便于携带的现钱、银票和细软等财物,隐藏在秘道内,而后悄悄给儿子和小女儿服药,让他们睡得死沉,以免事发时他们受到惊吓,不便带走。

只是,他虽然及时逃了出来,心情却不轻松:那封血书究竟是何人所写?对方怎会知道何人于何时、何地、用何种手段陷害他,又是如何潜进他的书房?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他绝不相信留书者乃是“好人”,否则对方为何不当面跟他说,而是鬼鬼祟祟的行事?

他只能确定,留书者一定就在风府里,可能还是他的身边人,这种认知让他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不把这人找出来,他只怕以后都无法睡得安稳。

第007章 君家,木佩与牌位

风鸣安逃到车马铺的时候,一直守在风衔珠“新居”门外的黑衣头领终于觉得不对了:“这火烧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半个人跑出来?你们几个继续在这里守着,其他人随我赶去风府!”

他也想过,如果风衔珠知道他和君尽欢的阴谋,那么风鸣安肯定也知道并做了防范,但即使这样,他也必须先抓到风衔珠,才能掌握足够的“证据”指证风鸣安通敌叛国,否则,光靠君尽欢伪造的风家通敌信函也无法给风鸣安定罪。

只是,看眼下的情形,他想抓到风衔珠恐怕没那么容易,还是先制住风鸣安再说。

然而,晚了。

乌衣卫赶往风府的时候,大老远的就看到风府火光冲天,风府四周围满了镇上的百姓。

待他们奔到风府门前,偌大的风府已经陷入火海,根本无法入内,他们自然也看不出风府里头的情形。黑衣头领惊骇之余,命令手下兵分三路,一路立刻封锁全镇所有的出入口,一路向围观百姓调查风府发生了何事,一路包围风府,严禁任何人出入风家。

风家位于月湾镇一隅,位置虽不偏僻,却是独门独户,高墙厚瓦,与四周的邻居都隔着一定距离,加上案发时已是深夜,镇民睡得正酣,并不知道风府的火灾是如何发生的,待他们听到呼声并赶过来时,风府已经陷入大火之中,无法扑救。

黑衣头领和君尽欢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吞噬风府。

一个时辰之后,大火终于熄灭,曾经古朴雅致的风府变成了一片焦黑、灼热、烟气弥漫的废墟,乌衣卫这才举着火把,走进废墟之中,仔细搜寻现场。

然而,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废墟里没有尸体。

一具都没有。

就算风府曾经发生打斗,大火也将这些痕迹悉数抹去,乌衣卫无法从现场推断风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乌衣卫找到现在,也没有发现风家人的踪影。

好在乌衣卫找到了多名一直在风府帮佣的镇民,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风府之前发生的事情,黑衣头领听完之后跌坐在椅子里,喃喃:“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本座掌管乌衣卫十几载,什么奇案大案没有见过,但风府之案,真是闻所未闻……”

竟然有人冒充乌衣卫,拿着伪造的朝廷逮捕令,赶在真正的乌衣卫动手之前强闯风府,烧砸抢掠并逃得无影无踪?

月湾镇人口不足一万,三面环山,物产丰富,但方位极为偏远,对外交通很是不便,民风更是淳朴,怎么有人胆敢冒充乌衣卫去干这种诛九诛的大罪?

风家又如何在这样的困境中逃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人为?

或者说,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保护风家?且这股势力对乌衣卫的行踪、计划也相当明了,故而提前通知风家,给了风家及时逃走的机会?

一时间,黑衣头领的眼皮子狂跳不停,心乱如麻。

“大人,风家的案子实在太过蹊跷。”密探在他耳边低声道,“小的认为这案子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破解的,也未必是咱们能解决得了的……”

黑衣头领抽了抽嘴角:“这事必须要向上头禀告!你赶紧修书一封,派人送回京城,我要留在月湾镇继续搜寻风鸣安的下落。”

密探“是”了一声,拟草秘信去了。

这一夜的风府热闹非凡,大批乌衣卫忙着在现场查案,无数镇民也赶来围观,而位于镇子另一端的君家却是异常安静、幽暗,无人出没。

风衔珠轻手轻脚的潜到这里,张望,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后掏出铁丝,插进锁孔。

她以为君家这般“贫穷”,这锁一定很容易撬开,一试之下她才发现这锁居然极为坚实,绝非她用一根铁丝就能撬开。

她于是放弃撬锁,打算爬墙入内,但仔细摸了摸墙壁后,她才发现这墙壁看起来普通,实则厚实光滑,加上壁面也比较高,想爬上去并不容易。

不过,这难不倒她。

她不知君尽欢人面兽心,君尽欢又何尝知道她从小就被父亲严格的、秘密的训练各种技能?防身术,跟踪术,脱困术,急救术,撬锁,爬墙,骑马,射箭,游水,口技……她可不是只会绣花写字的大小姐,她只是日子过得太顺利,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这些技能罢了。

当下,她抽出那把父亲为她量身打造、极其锋利轻薄的匕首,用力插进墙壁数寸后,后退十几步,起跑,加速,起跳,一脚蹬在墙面上,另一脚踩在匕首上,借力上弹,双手攀住墙头,横身一跃就落在墙头上,而后跳进院子里。

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之前,她亲眼看到君家人都被乌衣卫带走了,她无法跟踪和靠近君尽欢,这才想到来君家查查,而乌衣卫原本就是和君尽欢一伙的,自然也不会想到去搜查君家的破宅子。

君家的宅子是一间简陋的四合院。两年前,君家因为“家乡遭受旱灾,不得不外出逃难”而流落月湾镇,以低价买下这间宅子,宅子周边都是早就废弃的旧房子,无人居住,很是适合君家“藏身”。

风衔珠悄然推开君尽欢所住的屋子,点燃蜡烛,细细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她就在木床的床顶上发现了一件,不,两件紧紧粘贴在床板上、扁平又小块的东西,她将盖住那两件东西的硬纸皮撕开,发现其中一件是佩饰,另外一件……好像是牌位?

“牌位”上刻着奇怪的文字,风衔珠隐隐觉得这种文字有点眼熟,但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自然也就看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看来看去,只能判断这块“牌位”所用的材质乃是极其罕见的顶级乌木,且做工出色,雕文精细,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

至于那块佩饰,同样是用顶级的乌木所制,巴掌大小,呈椭圆形,上面也刻着奇怪的、她未曾见过的图案与文字。

“这些应该不是泽国的东西。”她暗忖,“我也接触过一些古籍和一些异国文字,都没见过这样的,难道这是什么神秘组织或部落的东西?”

“我要不要把这两件东西带走,寻找高人解读?如此,又能打击君尽欢,又能引来君尽欢,算是一举两得。不过,万一这两件东西是不能曝光的危险之物,我带在身上反倒会引来多余的凶险,对我和风家不利。”

左思右想片刻后,风衔珠决定:“眼下我和风家的处境过于凶险,我又不知道敌人的身份,带着这么神秘古怪的东西在身边,实在太冒险了,我还是将这两件东西画下来,寻找机会解读比较明智。”

君尽欢的房间有的是笔墨纸砚,她就地固定蜡烛,拿起纸笔,细细临摹那两件东西。

画完之后,她将那两件东西回归原样,走出去,准备继续去其它屋里打探。

就在这时,她隐隐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人。

第008章 灰袍的女人,血色的花

她眼皮子跳了又跳:君家的人回来了?还是其他人?多事之夜,君家的人还敢回来?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跑了几步后,往院子角落的水井里一跳。

就她所知,这口水井里,靠近井口的井壁上有一块凸出的石头,正好可以让她搭脚躲藏,而且,这院子里也没有比水井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她刚刚固定好身体,大门就被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风衔珠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就着星光,看到走在后面的男子就是她总有一天要亲手杀掉的死仇——君尽欢,走在前面的人却是个娇小的女子,仪态优雅,气质沉静,裹着灰色长袍,戴着灰色帷帽,不露半寸肌肤,根本看不到其面容。

灰袍女子走到院子中间,站定,目光透过灰纱,锐利的扫视四周。

她的身上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感觉不是普通人物,风衔珠不敢大意,收起脑袋,放缓呼吸,眯上眼睛,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灰袍女子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君尽欢,带着几分怜惜的道:“没想到你会住在这般破落的地方,这两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她说得轻柔甜糯,是男人都会喜欢的声音。

“一点都不委屈。”君尽欢轻叹,“只是我在月湾镇潜伏了这么久,都没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平白辜负了你的信任,我简直要无颜见你了,可我又舍不得不见你,心中实在愧疚……”

“这也不怪你。”灰袍女人道,“任何人想挖出风鸣安的秘密,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加温柔甜蜜:“尽欢,有人跟我开玩笑,说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线索,却故意藏私,连我都要隐瞒。”

“怎么会呢。”君尽欢苦笑着拉起她的手,幽幽的道,“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也只能指望你了,没有你的相助,我就算找到了那件东西也无力改变什么。所以,谁都可以不信我,但只有你,不可以不信我。”

这番话听在风衔珠的耳里,字字都如尖刀捅进她的心脏,搅个不停,痛得她几欲昏死过去:整整两年,那么漫长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不露破绽的演得那么好?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人嘴里所说的“线索”、“那件东西”到底是指什么?

听君尽欢的意思,他冒充落难书生,在风家当了两年的教书先生,是为了找到一件“东西”的线索或者下落?

风衔珠陷入沉思:风家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君尽欢、乌衣卫这样的人物不惜做到如此程度?难道是传闻中她父亲征战沙场之时暗中搜刮、贪污的宝藏?

说到宝藏,她几乎要笑了:怎么可能呢?

她在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完全没有见过、听过、感受过家中隐有宝藏这种事情,如果君尽欢想要的是这个东西,那他就只能竹篮打水了。

“我信你。”灰袍女人道,“但我还是要问你,风衔珠真的没有对你透露任何有用的情报?”

“没有。”君尽欢摇头,“她应该还算聪明,只是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并没有什么心机和阅历,我多次套过她的话,我确信她对风家的秘密毫不知情。我甚至怀疑那个传闻根本就是假的,你想哪,风衔珠是风鸣安最疼爱的女儿,也是风鸣安与结发妻子所生的唯一一个孩子,风鸣安如今已年过六旬,没有理由不把那个秘密告诉风衔珠。”

灰袍女人似乎并不是那么认同君尽欢的解释。

她面纱下的双眼紧紧盯着君尽欢,感觉想看透君尽欢的内心。

君尽欢腰杆挺直,神情坦然,就像他真的光明正大,没有不可见人之处。

“你说的有理。”片刻后,灰袍女人微微的笑了,“风鸣安都这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入土了,他确实没有理由再死守那个秘密,所以,他就这样死了也好。”

“他还没有死。”君尽欢正色,“他必须得死,风家的人都必须得死。”

风衔珠听得心头又是一凛:君尽欢恨风家?难道他不是为了所谓的“秘密”而谋害风家,而是因为他与风家有仇?

“是的,风家总有一天要死绝的。”灰袍女人似乎在安慰君尽欢,“但现在,咱们该离开月湾镇了,你赶紧收拾东西罢。”

“你等我片刻。”君尽欢捧起她戴着手套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很快就来。”

而后他放开灰袍女人,快步走进他的房间。

房间里亮起烛火,风衔珠的目光透过窗台,隐隐看到他正在收拾东西。

灰袍女人一直站在院子中间,不急,不动,很是沉得住气的样子,风衔珠也是保持着缓慢无声的呼吸,一动不动。

很快,君尽欢背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包袱走出来,对灰袍女人道:“我们走吧。”

灰袍女人盯着他的屋子:“你要烧掉这里?”

风衔珠侧脸望去,就看到君尽欢的屋里火光明亮并迅速往四周蔓延。

君尽欢道:“是。”

灰袍女人道:“你舍得?”

君尽欢淡淡道:“这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灰袍女人笑:“真是无情的男人。”

君尽欢道:“我对你有情,够了么?”

灰袍女人“噗”的一笑:“够了。”

君尽欢拉起她的手,就像带着礼物和妻子去见岳父岳母的好女婿,慢慢走出院子。

风衔珠盯着他们的背影,咬得唇上隐隐渗出血迹。

那个女人……就是君尽欢嘴里他真正爱着的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身份、地位极高,会不会就是君尽欢背后的主谋之一?

她真想跳出来,跟上去,将那个女人的来历查个清楚。

但,也许他们带了随从和侍卫过来,也许他们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没有足够的把握,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夜风刮来,灰袍女人宽松的长袍迎风飘起,风衔珠就着熊熊火光,看到灰色之中有一朵诡异的花在绽放。

那是一朵形似张扬的龙爪、隐隐透着血色的花的图案,就绣在灰袍袍底内侧一角。

风衔珠牢牢的记住了这朵花。

第009章 泄秘,调虎离山

当君家也化为灰烬的时候,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久违的白昼总算来临。

月湾镇的百姓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成了笼里的鸟。

一夜之间,镇子通往外面的所有路口,包括山道、小径、水流等等全都设了关卡,衙门官差和大批黑衣蒙面人还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要求任何人都不能外出,必须待在家里接受盘查。

在月湾镇百姓的记忆里,这还是本镇第一次出大事。

衙门公布的理由是:“各位乡亲,昨夜有来历不明的强盗冒充朝廷官兵,闯进风府打、杀、抢、烧,罪不可赦,风将军一家也在混乱中失踪!衙门怀疑强盗可能还隐藏在咱们镇子上,故需封锁全镇,实行戒严,请各位乡亲务必配合、协助官府找出风将军全家和那些强盗。此外,在官府抓到强盗之前,请各位乡亲切勿外出,免得遭了强盗的毒手!”

衙门同时宣布,凡是提供风家人、强盗线索的赏银百两,凡是找到风家人、强盗的赏银千两。

风鸣安在镇子上极有名望,镇民们不知底细,很是替风家人担心,加上衙门悬赏丰厚,一个个无不激昂:“竟然有人谋害风将军,太坏了,咱们绝对饶不了他——”

“各位街坊,这种事一定是外来强盗所为,咱们就从咱们这条街开始搜查,非把坏人找出来不可——”

“说得对!敢在咱们月湾镇上犯事,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咳咳,大家先回去,等官爷搜家结束后再出来罢……”

……

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中,任何人休想逃出镇子。

风衔珠也是一样。

但她并不着急。她一直隐藏在君家的废墟中,直到晚上才悄然走出藏身之处,将手指插进嘴里,吹出惟妙惟肖的鸟鸣之声:“咕,咕咕,咕咕啾——”

月湾镇山环水绕,绿树成荫,白日鸟鸣不断,夜间也时有鸟鸣,她发出的声音并不显得奇怪。

“咕咕?咕咕咕——”一只鸽子不知从何处飞出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落在她的面前,偏着头看她。

“咕咕真乖。”风衔珠伸手摸了摸鸽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卷,用细绳绑在鸽子的脚上,伸手一指不远处那间四周插了好几只稻草人的农舍,“去吧,去找小狗子,小狗子、小狗子哦。”

这只鸽子是她和弟弟一起训养的,但并不是作为信鸽使用,她也是最近几天才训练它去那间农舍找“小狗子”玩。这只鸽子对那间农舍和“小狗子”印象深刻,当场就做出了反应,扇着翅膀“咕咕”叫了几声,起飞,朝那间农舍飞去。

夜还没有很深,农舍里还点着灯,小狗子他娘正在灯下缝制衣服,小狗子则趴在斑驳的桌面上练字。

小狗子是君家少爷的小厮,上过君尽欢的课,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君尽欢被风家辞退以后,小狗子仍然坚持每天晚上练字,学得十分刻苦。

“咕,咕咕咕——”鸽子的叫声忽然传进他们的耳里。

小狗子抬头,就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窗口飞进来,落在他的面前,他惊喜的道:“咕咕?咕咕你怎么来了?大小姐和小少爷还好么?”

鸽子抬头看他:“咕咕,咕咕咕……”

“咕咕好乖。”小狗子先摸了摸鸽子,而后注意到它脚上的纸卷,“咦,这是什么?”

他解下那张纸卷,展开,看了几眼后开心的跳起来,跑进娘亲的怀里:“娘,少爷让咕咕给我送信,信上说昨天晚上老爷带着全家去京城跟大夫人会合了,让我不要担心。”

他娘亲也很高兴:“老爷他们没事就好,咱们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官老爷,你赶紧叫你爹过来,咱们一起去报官。”

他们当然不知道“官老爷”想要风家人的命,只当自己在帮风家,当即就乐呵呵的拿着这纸条出门,但刚打开大门,小狗子就看到前方有几名黑衣蒙面人举着火把走过来,吓得缩了缩脑袋:“爹,娘,晚上巡逻的官老爷太可怕了,咱们明天再去衙门好不好?”

晚上巡逻的多是黑衣蒙面的乌衣卫,镇民们有些害怕他们,见到就避开,这大晚上的更不敢跟乌衣卫有什么接触。

小狗子这话得到了大人的支持:“也是,这么晚了,打扰官老爷也不好,咱们还是明天再去吧。”

于是他们关门回屋,关灯睡觉。

直到次日上午,这张纸条才交到衙门那里,而后落到黑衣头领手中。

黑衣头领看过纸条后,把纸条丢给密探:“你如何看待这信?”

密探细细研究了纸条半晌后:“大人,这笔迹确实是风家少爷风随意的笔迹,风随意喜欢养鸟和放风筝,他养的十几只鸟中就有一只是灰鸽子,此外,他与小狗子天天一起玩儿,两人的感情极好,他确有可能给小狗子写这样的信。”

黑衣头领道:“这信上说风鸣安连夜逃往京城,你觉得这话能信?”

密探道:“五年前,风鸣安带了一对母子回来,说那个孩子是他的儿子,那个女人是他养在外面的三姨娘,风夫人很是恼怒,说什么都不肯让三姨娘母子住进风家。但风鸣安老来得子,岂有不留之理?风夫人因此气得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带着两名亲信离开风家,再也没有与风家联系。”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小的曾经打听过风夫人的下落,风家对此讳莫如深,倒是风家的下人曾经说过风夫人其实是出家了,就是不知道她在何处出家。不过,风夫人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小的认为她极有可能选择在京城的寺庙出家。因这些缘故,小的认为这信上所写,有可能是真的。”

黑衣头领颌上眼睛,陷入沉思。

此时,有人来报:“大人,我等在风府发现了一处秘道,直通郊外的车马铺,铺里空荡荡的,无马无车无人,估计风鸣安就是通过这条秘道逃走的。”

“竟有此事!”黑衣头领睁开眼睛,站起来,“快领我去看看。”

很快,他看到了那条修建在茅厕里面的秘道,也看到了秘道里那些多人爬过的痕迹,再联系到整个月湾镇都没有风家人的影子,他唯有叹息:“留一队人马守在此处,其余随我回京,全力调查京城的各家寺庙。”

当然,他不忘修书一封,加急送回京城,让京城的同僚率先行动。

再次打扮成乌衣卫的风衔珠也悄悄混在队伍里,看到了那条秘道,心中震惊:家里竟然修建有这样的秘道?父亲从没告诉过她呢。

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父亲总说风家潜在的仇人太多,她又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要她务必时时小心,护好自己,那么,告诉她家里有一条逃生秘道,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父亲担心她守不住自己的嘴,知道秘道的存在后会把消息透露出去,所以才不告诉她?

算了……

她甩了甩头,将这个疑惑抛开,专注去想如何逃出月湾镇,前往京城去见母亲。

如她所料,乌衣卫在这日下午就开始整顿兵马,解除封锁,主力撤离月湾镇,她随后也女扮男装,于夜深之时踏上山路,赶赴京城。

第010章 神秘高人,看破一切

风衔珠刚刚上路,月湾镇发生的种种变故就通过飞鹰传书,送到了京城某座阁楼里。

此时已是深夜,阁楼里没有点灯,只有角落里燃着薰香,还有幽幽的月光透过窗棂投进来,隐约可见薄烟之后、幽暗深处盘腿坐着一人。

“主人,乌衣卫正在全力调查月湾镇发生的种种怪事,风鸣安全家也神秘消失,下落不明。”身材瘦小的仆人通报了月湾镇的种种变故后,问,“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主人道:“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仆人摸了摸脑袋,“哦”了一声后:“阿蒙想问,乌衣卫在月湾镇吃了这么大的亏,是风家做的么?”

安静。

主人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沉思,更似一座雕塑。

阿蒙不说话,安静的等待主人发话。

约莫半刻钟后,主人慢慢抬头,目光透过迷离的轻雾,看向黑暗的远空:“我认为风鸣安对乌衣卫的行动事先并不知情,否则,他不会到了事发之时才匆匆逃走。此外,风衔珠应该是梦到了君尽欢的背叛及乌衣卫对风家的诛杀,她接受了那个梦的警告,暗中作了防备,月湾镇发生的种种,应该是她的手笔。”

“可是,”阿蒙道,“风衔珠只有三天时间,她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很简单的手法。”主人道,“雇人演戏,抢占先机,乌衣卫慢了一步,便错失良机。”

仆人想了想,挠着:“阿蒙还是不明白,想听主人仔细说明。”

主人道:“风衔珠看到未来的那一日,留给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她又无凭无据,不太可能向风鸣安说明这一切。再者,她那般迷恋君尽欢,没有亲眼看到君尽欢背叛她,她怎会舍得放弃君尽欢?因此,于她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势而为,加以防范,随机应变。”

“你可记得,那日正好是月湾镇的集市?镇上来了很多戏班子,我猜她一定暗中联系那些戏班子,雇佣一批戏子帮她筹备婚事,雇佣另一批戏子扮演乌衣卫去抄风府的家,从而逼迫风鸣安在乌衣卫动手之前逃离月湾镇。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假的乌衣卫才会对风家上下处处留情,不杀一人。”

“与君尽欢成亲的那夜,风衔珠一定会派人在新房附近盯梢。发现乌衣卫的踪影后,她立刻让新房的戏子撤离,同时指示另一批早就准备好的戏子前去风府抄家,她则想办法调开君尽欢,让青楼女子假冒自己,自己乔装成乌衣卫的模样,亲眼目睹了君尽欢的背叛,如此,她对君尽欢便真的死心了。”

阿蒙点头,又道:“那她为何不趁乱杀了君尽欢?”

主人道:“风衔珠不知君尽欢的真面目,君尽欢也许是高手,也许有护卫暗中保护,风衔珠贸然对君尽欢出手,实在过于冒险。此外,她应能想到,君尽欢也许只是一枚棋子,也许知道很多内幕,她需要通过君尽欢追查幕后主谋,即使她有机会,也不能现在就杀掉君尽欢。”

阿蒙道:“筹备婚礼事小,但是,冒充乌衣卫去抄风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些戏班子走南闯北,岂会不知这事的凶险?他们怎么敢干这样的事情?”

主人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风鸣安再怎么自称清廉,也是得过朝廷多次赏赐的名将,家财总不会少的,那些戏子去抄风家时可以随意拿走风家的财物,我相信,这些财物足够他们卖命了。而且,风衔珠肯定帮他们安排好了逃走的路线,他们拿了钱财后就各自散开,远走高飞,也不用担心乌衣卫会追到天涯海角。”

阿蒙道:“主人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我还是想不通,风衔珠为何要对风家使用这么狠的手段?风鸣安就这么逃了,一定会被朝廷认为是畏罪潜逃,恐怕再无翻身之力。”

主人的声音微微带了笑意:“这就是风衔珠最为高明之处。皇上近年病重,无力治国,朝政主要由皇室元老与朝廷重臣共同把持,国事已现乱象,但无论如何,乌衣卫身为皇上的爪牙,应该是得了皇上的默许才敢动风鸣安,风衔珠担心风鸣安会向皇上申冤和求助,便通过如此狠绝的方式断了风鸣安的后路。”

“原来如此。”阿蒙恍悟,又道,“阿蒙还有一个疑惑。我猜,风家少爷通过鸽子给自个小厮写的那封信其实是风衔珠写的,我不明白,风衔珠为何要向乌衣卫透露母亲的行踪?”

主人道:“我想,缘由有三。一则,风衔珠需要一个足够的诱饵引开乌衣卫,如此她才有机会逃出月湾镇。二则,风衔珠每年都会秘密的去看望母亲,她的心里应该很是渴望全家团聚,如果乌衣卫去京城各间寺庙搜查风夫人,风夫人只能离开寺庙并回归风家,如此,风衔珠的愿望便能实现了。第三条,便是我适才提到的,她要通过乌衣卫的搜查行动,逼迫风鸣安彻底隐匿起来。”

“我这下全都明白了。”阿蒙道,“如此说来,风衔珠确实是个人物,没有辜负您亲赴月湾镇,不惜折寿耗元也要为她预测吉凶的苦心了。”

“咳,咳咳咳……”主人剧烈的咳嗽,“风衔珠虽然躲过了这一劫,但于她而言,真正的浩劫才刚刚开始,她能不能撑过后面的种种,要看她的造化了。”

“主人,您这么快又发病了!”阿蒙跑过去,在幽暗中扶住主人,焦急的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然我们干脆向风衔珠道明真相,要她交出那些东西,这样主人就有救了。”

“不行。”主人捂着胸口,咬牙将涌上来的鲜血吞下去,“我还不能信任她。”

阿蒙道:“主人救了她的命,她若是不配合主人,我杀了她便是。”

主人摇头:“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还要继续观察,看她究竟能不能成事。”

阿蒙想了想:“也是,风衔珠只是一介女子,莫说风鸣安早就归隐,无权无势,就算风鸣安还有能用的势力,跟她也不是一路的,说到底她无所依靠,想成大事并不容易。”

主人道:“我会暗中助她,但所助有限,她若成不了大事,我会亲自送她下地府,咳,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声听得阿蒙触目惊心。

“主人,”阿蒙慌慌的道,“不如您以生病为由,休养一段时间再说,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去抢,绝不至于让您连休息一两个月都不成。”

“不用。”主人摇头,“我能撑得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不可让人抓到把柄。”

“主人——”

“不用担心,咳咳咳,我心里有数,咳咳咳……”主人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时间就要到了,赶紧背我回去,不可让人发现我的踪迹。”

“是。”阿蒙不敢怠慢,迅速将主人揽到背上,从二楼的窗口跳下去。

阁楼里,薰香燃尽,满室幽暗,就像无人来过。

第011章 古庙,风鸣安与枯心师太

同一个深夜。

京城北郊,枯庙。

后院角落的一间厢房里,门窗紧闭,不透半点灯火,无人知道枯心师太的屋子里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她的丈夫——风鸣安。

“衔珠真的没有来找过你?也没有派人给你送信?”风鸣安一脸狐疑的盯着枯心师太。

枯心师太慢慢品尝他带来的上等碧螺春,感受着久违的美妙茶香,有些疲惫的道:“真的没有。有的话,我还能不告诉你么?倒是你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让你大晚上的跑来见我?”

她“出家”五年,丈夫还是第一次来找她,虽然两人早就说好在大功告成之前绝不相见,绝不往来,但丈夫真的数年对她不闻不问,还是让她深受委屈。

特别是这一次,两人刚见面,丈夫就追问大女儿有没有来过或与她联系,闭口不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她更感心凉,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丈夫。

“风家被朝廷盯上了。”风鸣安把月湾镇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后,阴沉着脸道,“事发当夜,衔珠亲口说她要来看你,还是我亲自送她上路的,如果她没有来,那就是她在撒谎。”

枯心师太蹙眉:“她真的没有来过,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呵呵呵,”风鸣安发出阴森的笑,“这么说来她长大了,翅膀硬了,终于学会了对付我!当时她说她下午做梦梦到你出了意外,非要连夜赶去京城看你,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区区一个噩梦,怎会让她急成这样?只是我太相信她,没有多想,就这样让她去了。现在想来,她该不会是事先知晓风家有难,撇下风家逃走了吧?若真是这样,我绝对饶不了这孽障!”

他说是这么说,看着妻子的眼神却还是透着怀疑的。

“你信衔珠,不信我?”枯心师太嫁他三十余年,最是了解他的,“你只养了衔珠十三四年,我却嫁给了你三十多年,你不信我信衔珠?”

“夫人,我怎么会不信你?”风鸣安看到她的表情,赶紧搂住她的肩膀,心疼的道,“我只是太心痛了。我养了衔珠这么多年,竭尽全力栽培她,她平时也表现得对我很是听话和孝顺,我一时接受不了她如此骗我,在风家有难之时只顾自己逃命。”

他的解释让枯心师太稍微好受了一些。

枯心师太道:“你不知道衔珠的下落,怎能断定她一定是在骗你?也许是她出了什么事儿,无法与你联系呢?你也说了你很疼她,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也许敌人就先对她下手了。”

风鸣安道:“我暗中训练她十几年,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容易遭人暗算,就算她真的落入敌手,敌人也应该会拿她威胁我,但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枯心师太道:“如此说来,这事确实蹊跷,她该不会……真的出意外了吧?你也知道她这十几年来过得顺顺利利的,你教她再多,她也不曾受过苦,遇到劲敌的话她未必能防范得了。”

“哼,”风鸣安恨恨的道,“我养她十几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若是得不到任何回报,这让我如何甘心?”

枯心师太沉默片刻后安慰丈夫:“衔珠这孩子对你很是敬重和孝顺,她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才联系不上你,你先不要急,耐心等上一阵,也许她没事了就会来找你。”

风鸣安看了看妻子,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得是,我会想办法找她,她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等弄明白了真相再说。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枯心师太清瘦干涸的面容现出放松的笑意:“好,我现在就收拾。”

古庙僻静,她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无非就是几件衣物和个人物品,连告别都不用。

在她收拾的时候,风鸣安提醒她:“凡是你用过的东西都不能留下,免得被朝廷发现端倪。”

枯心师太有些怨恨他不知帮自己收拾:“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连累你的。”

风鸣安赶紧道:“唉,夫人,你莫要怪我唠叨,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枯心师太不说话,只管埋头收拾东西。

风鸣安双眼来回扫视,仔细检查各处:“那两个老尼姑会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庙里除了他妻子就两个老尼姑,若不是担心庙里的人全部消失会引来乌衣卫的怀疑,他真想将那两个老尼姑也处理了。

枯心师太道:“我一直给她们服药,她们的耳朵、眼睛都不好使,脑子也有些糊涂,朝廷找到这里也套不出她们的话,你就放心吧。”

风鸣安又道:“那些香客和附近的居民呢?”

枯心师太瞪了他两眼:“最近的村子发生过山林倒塌,村民们都搬走了,进山的路不好走,极少有香客上门,最近的镇子也在三十多里外,没有人会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风鸣安还是不放心:“没有香客,你们平时如何解决生活用度?”

枯心师太道:“庙里自己种菜吃,偶尔会去镇子上化缘。”

为了避免让人起疑,这五年来风家没有给她送钱送东西,大女儿偶尔带些礼物过来,她也不敢让人知道,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偷偷摸摸的使用,这日子过得可不好受。

风鸣安听她这么说才稍微放了心,不再吭声,只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找到风衔珠。

第012章 巫云宫,千夫人的传说

风鸣安带枯心师太离开枯庙不过三四日,乌衣卫就查到了枯庙所在的小镇。

不巧的是,女扮男装的风衔珠也在此时悄然抵达该镇,刚到就发现了乌衣卫的踪影,于是她抢先一步,连夜赶去枯庙,趁四下无人之机,在枯庙里里外外寻找父母亲留下来的线索。

她找了一夜,什么都没有找到。

“看来父亲已经把母亲接走了。”风衔珠看着空荡荡的厢房,暗道,“父亲应该会想到我要来这里寻找母亲,因此,他肯定在这里留下了线索,可我怎么就找不着?是父亲留下的线索太隐秘,还是父亲担心乌衣卫发现端倪,没敢留下线索?”

“天都这么亮了,乌衣卫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这里,我还是赶紧离开,改日再来。”她看了看天际的朝阳,“这里是我和父亲唯一可以进行联系的地方,就算父亲真的没有留下线索,我也可以等乌衣卫撤离小镇以后再留下暗号,让父亲派人联系我,眼下我切不可操之过急。”

而后她刻意绕远路返回镇子,回到镇上时已是傍晚,她便寻了间客栈住下,打算明日天一亮就离开。

晚上,她沐浴完毕后盘腿打坐,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父亲在京城倒是有一些旧友和部下,就怕他们已经被乌衣卫盯上了,她去找他们只是自投罗网,她不能去找他们……

“笃笃笃”,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风衔珠心里一紧:“谁?”

店小二殷勤的声音传进来:“客官,天气变热了,小店送每位客官一把扇子,还请客官莫要嫌弃。”

风衔珠道:“不用了,我觉得夜里有风,还算凉爽,这扇子我用不上。”

店小二却是有些坚持:“客官,这扇子乃是城里特制的好扇子,掌柜要求小的务必把扇子都送出去,您若是不喜欢,收了以后丢掉就是,要不然小的要被扣工钱……”

风衔珠只得过去开门,收了店小二送的扇子,而后关门一看,乐了。

这扇子居然是京城,不,应该说是泽国乃至天下第一青楼——“巫云宫”用来揽客的扇子!

扇子一面画着“巫云宫”的大门,写有巫云宫的地址,另一面画有一幅蒙着面纱的美人头像并附两行小诗“绝色佳人何处寻,杨花巷尾巫云宫”,这揽客的手段,真是绝了!

风衔珠虽然是个女子,却也听说过“巫云宫”的大名。

“巫云”两字源于“巫山**”的典故,而巫云宫就是这样一处可以让俗世的男人们花钱染指“女神”的去处,因为巫云宫宫主、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千夫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千夫人”本名千境雪,乃是当今皇帝之女,她和孪生弟弟千境离的生母——镜妃曾经是镜国的公主,可以说,千夫人不仅才貌双全,而且出身高贵,血统纯正,简直是女神下凡般的存在。

两年前,镜妃与儿子千境离弑君失败,双双被皇帝处死,千境雪因为是女子且生得异常貌美,没有被皇帝视为威胁,皇帝因此给了她一个求生的机会:“朕给你两条路,要么赴死,与你的母亲和弟弟在地狱团聚,要么坠入青楼为妓,赚钱买命。”

据说千境雪也是极其孤傲高洁的女子,理应选择可杀不可辱,但她也许是为了给母族留下一条血脉,咬牙接受了后者:“罪女愿意坠入青楼,赚钱买下这条命。”

就这样,皇帝命人在京城一隅修建了华丽却带有羞辱之意的“巫云宫”,让千境雪迁入此处,永世不得踏出半步,另派多名宫女、大内高手伺候她和监视她,当然,修建巫云宫的费用以及“雇佣”皇宫人才的费用都算在她的头上,她每月必须要连本带利的上交三万两银子给皇帝,方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不能按时交纳“买命钱”之时,便是她被公开处死或公开售卖之时。

泽国曾经四处征战,历时二十余年,打下了大量疆土,也耗尽了国库,三万两银子已是泽国皇族一个月的用度,也就是说,千境雪要靠一人之力养活整个皇室,皇上分明就是想用最耻辱的方式活活逼死千境雪。

这个消息刚刚传出的时候,天下无不哗然,都说泽国皇帝心太狠,竟然用这等非人的手段折磨自己的亲生女儿,然而,当今泽国皇帝年轻和年壮时就是野心勃勃、**好战的王者,如今年迈多病,性情变得愈加古怪、狠烈,对亲生女儿做出这等事情其实并不奇怪,世人的抨击怒骂也完全动摇不了他。

世人都为美得不似凡人的千境雪公主感到惋惜,甚至还有文人墨客写诗赋词,力劝这位公主自尽以保名节,但这位公主还是义无反顾的搬进巫云宫,为了赚取巨额“买命钱”而开始了皮肉生涯。

不幸中的万幸是,千境雪足够年轻,足够健康,硬着靠着纯正高贵的血统和无与伦比的美貌吸引了五湖四海的男人前来烧钱,撑至现在仍未“违约”。

但是,重压之下,她还能熬多久?

她如此耻辱的活着,真的只是为了保住一条性命?

听说,曾经有心腹问皇帝:“皇上留境雪公主一条性命,只怕境雪公主心怀怨恨,不思皇上厚恩,来日追随其母、其弟的后尘哪。”

皇帝的回答则是:“区区千境雪,纵有千般杀意,又能奈朕如何?”

据传,也有人问过千境雪如何看待她的皇帝父亲,她答:“天下之大,我只有一个父皇。”

也就是说,她仍然把泽国皇帝当成她的父亲,并不存在弑君谋反之心?

谁信这话?

风衔珠绝对是不信的。

此刻,她看着扇子上的“巫云宫”三字,品味千夫人的种种传闻,脑子里忽的灵光一闪:千夫人出身皇室,见多识广,结交的客人囊括了各国、各族的权贵名流,说不定识得君尽欢那块木佩和那块木牌上的图文,她何不去拜访千夫人,向千夫人请教?

千夫人需要钱,只要她肯花钱,千夫人没有理由不帮她。

再说,以千夫人和泽国皇室的关系,就算千夫人看出她是可疑人物,应该也不会向皇室、朝廷出卖她,她不必担心千夫人会给她带来危险。

第013章 惊艳,千夫人之美

亥时,泽国帝都——天泽城已经陷入安寂。

位于平民区与贵族区交汇处的杨花巷尽头,巫云宫终于打开巨大的朱红大门,挂起招摇的红灯笼,众多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如绽开的花朵,纷纷飘到楼廊上、门廊下招呼客人。

是的,巫云宫并不是只有千夫人这件“商品”,还有千夫人买来和收留的其他姑娘。

千夫人不能踏出巫云宫一步,但她身为巫云宫宫主,可以自行经营、打理巫云宫,只要她按时缴纳足额的买命钱,皇家并不干涉她如何赚取金钱。

巫云宫开张的时候,并不是很长的杨花巷里已经汇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他们乘坐的马与马车停满了整条街道,堪称门庭若市,热闹非凡。这样的盛况听起来有些夸张,看起来却真的就是如此,想想,哪个男人不想目睹天下第一美人兼第一名妓兼第一公主的芳容?

这样的千夫人,开价当然高昂:与她共眠一夜需五千两银子,这样的价格绝非一般男人承受得起,但要见她一面只需50两银子,只要不是很穷的男人,都有能力凑到50两银子见她一面。

因此,每天晚上花50两银子看千夫人一眼的客人很多,多到千夫人没有办法一个一个的与这些客人见面,所以,这些客人必须得在巫云宫刚开张的时间来,与其他的出价者一起见千夫人,千夫人单是“公开见面”这一项收入,就能夜入千银。

另外,只要花100两银子就可以单独见千夫人一面,风衔珠买的就是这项招待,只是想单独见千夫人一面的客人也不少,她得排队。

风衔珠耐心的等到子时,才轮到她入场。

她跟着丫环,走过富丽堂皇的前厅,踏进仙境一般的后院,穿过一道道回廊,又绕过柳暗花明后,她的眼前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池碧波泛着幽幽粼光,铺在她的脚下,碧波之中有如梦似幻的水榭楼台,想来就是千夫人的闺阁。

风衔珠不禁感慨,要不是她事先知道这里是青楼,一定会以为这里是皇宫后院。

她打量着四周,随丫环走上浮桥,踏上白玉台阶,推开雕花小门,幽幽的薰香迎面拂来,宛如晨晓花开,令她心旷神怡。

她凝目望去,就见前方垂一道珠帘,帘后设榻,榻上慵懒的斜卧一人。

此时有轻风流入,纱帘微动,那人如卧在云之端,隐在雾之后,身影飘渺又曼妙,似乎随时都会随云飘去,随雾化无。

风衔珠看着这抹身影,心脏突然就“怦怦怦”的狂跳起来,脸庞涨红,额头微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听说凡是见过千夫人的人,不论男人女人,无人能忘记她的美貌,还有许许多多的男人倾家荡产,偷盗抢掠,只为赚钱多见她一面。

这样一个女人,到底会有多美?

“公子请坐。”沙哑中带着魅惑的声音,在纱帘后响起来。

风衔珠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这声音算不得美妙,却别有一番香酥入骨的风韵,就像传闻中所形容的那样……她的声音像男欢女爱时独有的疲累沙哑声,连她一个黄花闺女听到都受不了。

风衔珠还听说,千夫人的声音原本婉转、美妙如天籁,但被孪生弟弟千境离**时的火焰伤到,咽喉受损,这才变得有些沙哑。

千镜雪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在经历了那样的磨难之后还能带着深深的耻辱活下去,这在风衔珠看来那真是最强的勇士了。

伴随着这道沙哑的声音,卧榻上的人影缓缓起身,揭开纱帘,其动作之优雅,其身姿之轻盈,让风衔珠想到晨雾里随风绽放的白花。

花开了,带着芬芳,随风飘到风衔珠的面前。

风衔珠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一时间竟然感到心旌摇荡,不能自持。

这个女人……是真实的吗?

她的肌肤看起来像是透明的,不染一丝尘埃,感觉戳一根手指进去都能穿透她的身体,但在这样的透明之中,似乎又有什么无比坚韧的、无形无影的东西在支撑着她,哪怕狂风暴雨也无法摧毁她的根基。

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睫毛都像是画师呕心沥血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勾勒了成千上万笔,直到灯尽油枯,才换来她的丝丝缕缕都透着风情。

她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明明有秋波在其中流转,勾魂摄魄的,目光却又极为清冷、深邃,让风衔珠想到月光下深渊里的秋水,看着如此诱人,但若掉入其中,将被彻底淹溺。

屋里的轻雾似乎都围绕在她的身周,风衔珠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都被她的美给刺瞎了,无法将她看得清楚,就深深记得她透着风情的发与眼梢,还有那双盛着深渊秋水的眼。

“公子,请喝茶。”千夫人浅笑吟吟,左手拈袖,右手提壶,给风衔珠倒茶。

“多谢。”风衔珠使劲眨了眨眼,用力定了定神,暗道幸亏自己是个女人,要不然见到这等美色,还不得耽误了正事。

“公子想听歌呢,还是想听曲子,或是有别的要求?”千夫人微微一笑,刹那的光华宛如满月出云。

风衔珠又定了定神,作揖:“我想向千夫人请教一事。”

一百两银子只够买千夫人一刻钟,她可没有时间听千夫人献艺。

千夫人微笑:“请说。”

风衔珠道:“在请教之前,我想请千夫人务必帮我保密所问之事。”

千夫人颌首:“当然。”

风衔珠从袖袋里拿出两张折叠好的纸片,展开,摆在桌面上:“千夫人可知这上面的图案、文字是什么意思?”

第014章 初闻,血花会的秘密

这是她从君尽欢暗藏的木佩、牌位上临摹下来的图文,她确信她临摹得完美无缺。

千夫人垂眸,目光落在那两张纸片上,唇边的浅笑消逝,脸色变得凝重了。

“公子,”她缓缓的道,“可否请您告诉我,这图、这字您从何得来?”

风衔珠道:“抱歉,这是我在无意中看到的东西,目前实在不方便告诉任何人。”

“既是如此,”千夫人沉默片刻后,“我也如实告诉公子,我知道这些图案和文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了公子着想,我不能告诉公子。”

“啊?”风衔珠愣住,眨眼,“为了我着想,所以不能告诉我?千夫人,我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需要弄明白这个疑问,就算您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别人打听。所以,我请您务必告知我答案。”

千夫人微微抿了抿唇,摇头:“请公子相信我,不知道答案对您更好,另外,我劝您千万莫要让任何人看到这两件东西,否则定会招来巨大的灾祸。”

风衔珠心里暗惊,追问:“什么灾祸?”

千夫人还是摇头:“公子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面上:“这是一千两银子,够买答案了么?”

这些钱都是她“噩梦”之后、“成亲”之前偷偷拿了家里的古玩、首饰去变卖换来的,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

千夫人还是摇头:“公子对我颇为客气,我与公子也无怨无仇,我不想看到公子有难,所以,公子出价再高,我也不会告诉公子。”

风衔珠抽了抽嘴角,心里有点想骂人:“千夫人,如果你真的对我怀有恻隐之心,还是告诉我吧,要不然我去问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千夫人的目光移到角落的香炉上:“您是聪明人,劝您的话我也不必多说,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结束会面如何?”

风衔珠咬了咬牙,忍下不满,将两幅纸片收回袖袋,而后又拿出一幅纸条,展开:“那这个图案代表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吧?”

这纸条上,画的是她在君家看到的那个女子所穿灰袍上的图案。

千夫人的目光又闪了闪,盯着她:“您打听这个图案,想做什么?”

风衔珠道:“千夫人,这个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但你告诉我,我便欠你一个人情,你帮我对你总没有坏处的。”

千夫人笑了笑,一时间又是风情流露,魅不可言:“看来公子在悄悄的干些危险的事儿。公子年轻才俊,我真不愿公子淌这些浑水,但我这里的客人,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危险之辈,我也习惯了与这样的客人来往,所以,我就告诉公子一些相关的消息罢。”

风衔珠眼睛微亮,身体前倾:“我洗耳恭听。”

千夫人道:“三年前,京城出现了一个秘密的组织,名为血花会,专门招收各路能人异士,而血花会的标志就是这样一朵花。”

风衔珠道:“血花会招收这些人想做什么?它的组织者是什么人?”

千夫人道:“血花会既然是秘密组织,它的相关情报自然也都是秘密,不会轻易向外泄露。有人猜,组织者有可能是皇室或朝廷的大人物,通过这个组织收买人才,为将来的大业做准备。”

风衔珠紧张得心脏都快蹦出了来,嗓子眼也变得干燥起来:“将来的大业……指的是什么?”

千夫人微笑:“当今圣上已经年近六旬,龙体抱恙,却迟迟未立太子,您认为,这大业还能指什么?”

当今皇帝曾经斩过一名太子,废过一名太子,现在似乎没有立第三名太子的打算,那些皇子、王爷们只怕对皇位早就虎视眈眈,饥不可耐了。

风衔珠心头一惊,目光变幻,几乎就想问千夫人怎么看待朝政,但她还是成功的压制这种冲动,只问:“不知千夫人的客人或身边人中,可有血花会的人?”

千夫人阖眼:“我不会泄露客人的信息,对您、对别的客人,皆是如此。”

风衔珠还想说什么,千夫人却道:“时间到了,欢迎公子下次再来。”

风衔珠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动千夫人,只好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多谢千夫人刚才所言,我最后还想再问一句,千夫人要如何才肯告诉我那两幅图案和文字的意思?”

千夫人已经闭上眼睛,就像即将羽化而去:“如果公子非要知道,那就拿你的秘密来换吧。”

风衔珠心里又是一震:“千夫人想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千夫人道:“与这个情报等值的秘密。”

风衔珠想说她没有秘密,但最终没说,只是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时间到了,在下告辞。”

她发誓,如果可以,她不会再来找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着故弄玄虚,其实真的神秘莫测,她有些忌惮这个女人。

第015章 再见,君尽欢的狠计

风衔珠是从巫云宫后门离开的,巫云宫似乎有多个后门,客人们会从不同的后门离开,这是因为前门都被车马和客人堵满了,还是客人们需要以此掩饰自己的身份?

帝都不允许百姓随意在深夜行动,风衔珠并没有走远,就在巫云宫附近的客栈住下,客栈里住的几乎都是像她一样晚上前来面见千夫人后不便返回的客人,客栈也是全天开张,夜间并不打烊。

风衔珠睡下时,还能隐隐能听到从巫云宫传来的调笑声和丝竹声,这样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四更方才消散。

清晨醒来的时候,风衔珠有些苦恼:她要怎么样才能尽快找到父亲?或者,她要怎么样才能打探到“血花会”的内部情报?

千夫人说血花会招揽的都是能人异士,那么,她只要找到那些并不那么出名的能人异士,就有可能接触到血花会的人,从而查出那个灰袍女人的身份吧?

说到能人异士,她记得父亲提到过他昔日的亲兵中就有一些不出名的奇才,如今也是住在天泽城,也许她可以试着去找他们。

她还记得父亲说过,有点本事的士兵退役后若是留在京城,大多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武术师傅或者去镖局当镖师,京城很多镖局都有他昔日的士兵任职,乌衣卫也许认识父亲昔日的同僚或部下,但总不会认识父亲麾下的普通士兵吧?

想到这里,风衔珠决定去平民区的镖局找找。

天泽城的平民区很大,大大小小的镖局加起来也有十几家,分散在各街各道,她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倒也不急。

每到一家,她都以“客人”的身份提出要求:“如今的镖师良莠不齐,我希望你们可以安排军人出身、经验丰富的老镖师护送我的东西”,如果镖局有这样的老镖师,她再进一步套话。

整个上午,她一连问了三家,都没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她也不泄气,准备找家食铺用了午饭后继续去找。

前面拐角就是一条热闹的大街,她刚转个弯,就看到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往前面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女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那位君先生真是大好人啊,长得好看,学问高,人品还那么好,简直是活菩萨下凡啊,我以后也要和我的孩儿一块去听课,呵呵,我就在门外边听,也学几个字,免得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可不是吗,我儿子说君先生上课讲得可好呢,他都听得懂,才去了两天学堂就认得十几个字了,连自个的名字都会写了,我得叫我兄弟也送孩子过来上学……”

“俺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学堂上课不收钱,课本不收钱,还免费给学生发馒头和稀粥,谁家有孩子的赶紧都送过去,这样的好事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

“听说君先生尚未婚配,想我那闺女今年十六了,长得也不错,我想过去给君先生提亲,当妾也可以啊……”

“想嫁给君先生的女子多了去,你就做梦吧……”

“大家走快些!瞧见没有,连十里八街的乞丐都赶过来上课了,咱们再晚就没位置了……”

……

风衔珠将这些议论听在耳里,暗道:听他们的意思,这里有人开了学堂,免费给孩子们上课和提供伙食?学堂的教书先生还是姓君?

君?君尽欢?不会是君尽欢吧?

“呵呵……”她哂然一笑,“怎么可能呢?”

不过呢,年轻俊俏又姓君的教书先生应该不多,她不如跟去看看,也许这个教书先生与君尽欢有什么瓜葛也不一定。

她随着人群走到大街中段,往右一拐,前方就出现了一所学堂——君子学堂,她刚看到“君子学堂”四个字就突感一阵晕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那是君尽欢的字!

飘逸,柔美,却暗含劲道,她太熟悉他的字了。

这个“君先生”难道真的是君尽欢?他谋害风家却大败而归,肯定会想到风家要来寻仇,还敢公开露面?

风衔珠死死盯着前方,随人群往学堂的方向挤。

学堂门边的墙壁上挂着这样的告示“本学堂免费授课,免费提供馒头菜粥,十岁以下的孩子皆可入内上课”,学堂门前偌大的空地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就跟赈灾现场似的。

大门打开了,有书童走出来,大声道:“各位乡亲莫挤,只要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本学堂都可以保证人人有座位听课,有馒头有粥可以吃——”

“孩子们请进,各位乡亲请留步,待放学后再过来接孩子——”

“本学堂自由听课,不交任何费用,但请各位务必安静,莫要大声喧闹——”

然而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许多乞丐、穷人家的大人领着孩子往大门里挤,想抢得一些免费的食物享用,还有一些姑娘也使劲往学堂里瞅,想见上样样都好的君先生一面,导致秩序混乱不堪。

“各位乡亲请安静,”就在这时,又有一人玉树临风般从学堂里走出来,朗声道,“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乡亲暂且让个路,让孩子们先进学堂听课和吃些东西,我另外让人给各位乡亲准备了馒头……”

君尽欢!

这个君先生竟然真的是君尽欢!

风衔珠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君尽欢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甚至下意识的往前面挤,想离君尽欢近一点,再近一点,好找机会杀了他。

好在拥挤的人群阻止了她的前进。

“哇,好痛,爹爹救我——”忽然,有一个想要爬墙进入学堂的孩子从墙头上掉下,痛得哇哇大哭。

这哭声刺进风衔珠的耳里,令风衔珠如梦初醒,急刹双脚:我在做甚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君尽欢胆敢公开露面,恐怕早有防备,我若是就这样冲上去刺杀他,岂不是自暴身份,自寻死路?

还有,君尽欢可不是什么穷酸书生,暗中和血花会、乌衣卫不知在密谋什么大事,怎么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去干这等没好处的事情?

其中必定有诈!

短短时间里,风衔珠的脑子快速转动,最终想到:君尽欢高调露面,造出这么大的阵势,莫非是为了引诱她或者风家人主动上门寻仇?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君尽欢,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而后她强忍杀机,不动声色的后退。

君尽欢仍然站在人前,风度翩翩,浅笑吟吟,悠哉游哉,仿佛就像在告诉风衔珠“你来或者不来,我都在这里,不急不躁,不痛不痒”。

风衔珠看着这样的君尽欢,憋屈得想吐血,暗暗在心里决定:不管她如何恨君尽欢和想找出君尽欢的底细,她暂时都不能再见到这个人,免得吐血伤身!

此外,就算她看破了君尽欢的诡计,父亲也未必知道君尽欢就是风家的仇人,万一父亲遇到君尽欢,不明就里的上前问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016章 暗号,酸辣豆腐脑

到了现在,归隐十几年的名将风鸣安遭受强盗洗劫、全家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除了某些茶馆、酒肆有人谈及此事,无人关注风家生死,细究缘由,一是泽国打了二三十年的仗,名将辈出,风鸣安算不得其中翘楚,二是他归隐太久且远离京城,坊间还记得他的实在不多,三是乌衣卫有意封锁这个消息,坊间并不清楚风家出事的详情,谈论的自然也少。

也因为如此,君尽欢依旧默默无闻,坊间并不知道他其实是谋害风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只有风衔珠意识到,她必须抢在父亲接触君尽欢之前找到父亲。

而要联系父亲,她还是得回到母亲的出家之地!

于是她租了骑快马,火速赶赴枯庙所在的古木镇。

她抵达镇上时已是深夜,但她没有急着入住,而是先暗中观察,确定没有乌衣卫的踪影后才入住客栈。次日上午,她扮作云游书生,摇着折扇在镇子上到处转悠,一面观察是否还有乌衣卫的密探出没,一面观察父亲是否在镇子上留有什么线索。

都没有。

镇子上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特殊的暗号或她认识的人。

她要再去枯庙看看吗?

但是,万一乌衣卫在枯庙四周埋伏了眼线,她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想来想去,风衔珠暗道:“罢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先在镇上多待两天,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庙里看看。”

此时已是中午,她在镇上转了这么久后有些口干舌燥,打算找一处地方纳凉解渴。

“豆腐脑,酸酸辣辣的豆腐脑啰——”侧前方拐角处的菜市传来响亮的吆喝声,“又嫩又滑,酸辣香鲜的豆腐脑,祖传秘方,口感独特,京城独此一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开张头三天每碗只要一文钱,过了今天就要两文钱一碗喽,大家快尝尝——”

酸辣豆腐脑?风衔珠听得心头大喜,她可喜欢吃这个了。天泽城也盛行豆腐脑,但京畿地区的豆腐脑都是甜的,根本就没有酸辣味儿的,她来京城这几天,说什么都吃不下加了糖水的豆腐脑儿,没想到今天让她碰到了一家。

她快步朝菜市走去。

那家豆腐脑摊前聚了不少人,但买的没几个,绝大多数人都在好奇的围观。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放辣椒、香菜、香醋的豆腐脑?这豆腐脑不甜还是豆腐脑儿嘛?”

“就是,咱们吃了一辈子的豆腐脑,就没见过放辣椒和油盐的,这跟做菜有啥区别?这种豆腐脑儿光看着就不想吃了……”

“酸辣味儿的?难怪生意这般冷清,这摊主开张之前都不看看行情的么?都开张两天了都没卖出几碗,吃过的人也说不好吃,挣钱不嫌少呢……”

风衔珠才不管这些议论,挤开人群,拿出两枚铜板:“老板,来两碗豆腐脑,越辣越好!”

“好咧!”摊主迅速用白瓷大碗舀了两碗白花花的豆腐脑,利落的往里面加辣椒末、香菜末、香油、黄豆、香醋、盐等配料,“客人您看看咱们的碗都是大碗,分量足着呢,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嗯,真香!”风衔珠坐下来,捧起那只大碗,抽着鼻子赞叹,“太香了!吃了这两碗,我今日不用吃午饭了!”

围观人群见一碗的分量这么足,都有些嘴馋:“老板,我不加这些,就加糖行不行?”

还有人说:“不加糖也成,什么都不加,我光吃豆腐脑儿,可以吧?”

“不成不成,我只卖酸辣味儿的豆腐脑,不卖甜的和不加料的,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摊主笑呵呵的,“我家祖宗说了,我们家的豆腐脑儿啊,口味独特,只卖有缘人,卖得少没关系,亏本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卖给识货的……”

风衔珠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笑: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这样做生意的?看摊主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就算按照“祖规”摆摊子,也不应该在这种人口有限的小镇子上摆吧?

不怕亏本,只卖识货的有缘人……感觉这话还挺有深意的。

她边想边把搅拌好的、香香辣辣的豆腐脑往嘴里送,而后眼睛一亮,差点叫出声来:这味道简直绝了!就跟她家沈大厨做的豆腐脑儿一个样啊!连酸度和辣度都刚刚好,很是对她的胃口!

要不是正在逃亡中,她肯定以为这是沈大厨做的。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个摊主……会不会就是父亲派来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那个摊主:难道,这就是父亲留下来的“暗号”?

仔细想想,父亲逃到京城后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亲信露面联系她,所以,父亲极有可能会安排生人去“接”她,那么,父亲安排的生人要怎么样才能与她取得联系?

就她所知,父亲逃走时也带上了沈大厨,风家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沈大厨亲手做的饭菜,她对沈大厨的手艺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另外,马上就要入夏了,天气正在变热,小贩们在街头巷尾摆卖豆腐脑是很正常的事儿,父亲也知道她夏天最爱吃这个了,便让沈大厨备好酸辣味儿的豆腐脑,派“生人”在古木镇上摆摊,吸引她上门品尝,这不就能轻松的接上头了么?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不起眼的豆腐脑摊子会暗藏玄机?——这种手段太有父亲的风格了。

一时间,风衔珠又激动又紧张,心里对父亲的尊敬与崇拜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真恨不得马上就向摊主问个清楚。

但她还是成功的克制住这些情绪,慢慢的吃完两碗豆腐脑后就离开,入住菜市边上的一间客栈,悄悄从客房的窗口盯着那家摊子。

太阳偏西的时候,摊主收拾好摊子,挑着担子离开。

风衔珠迅速走出客栈,悄悄跟在摊主后面,看到摊主进了某间宅子且好久都没有出来,这才悄然离开,返回客栈。

深夜,风衔珠换上夜行衣,从客房的窗口爬下来,悄悄潜到那位摊主的住处,左看右看后爬上院墙,跃进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挂着一盏小小的风灯,风灯旁边的木架上挂着一件衣服,风衔珠一看到这件衣服,眼睛就红了。

这件衣服,就是母亲亲手给父亲缝制的衣服!

她快步上前,轻声敲门。

堂屋的门马上就打开了,一人出现在门后。

四目相触,对方惊喜的道:“大小姐?”

“是我。”风衔珠拉下口罩,眼角有泪光微闪,“沈师傅,我爹爹现在何处?他和我娘亲,还有随意和如意,可都还安好?”

开门的就是沈大厨,显然,那家豆腐脑摊子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摆出来的。

“老爷目前隐藏在京城的宅子里,夫人也是,大家都平安着。”沈大厨恭敬的往旁边让开两步,“大小姐您先进来,喝口茶,待小的细细向您说明。”

两人进屋后,沈大厨向风衔珠说明了风府发生变故后他们如何逃到京城的过程,问:“大小姐,您这段时间都在何处,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我啊,”风衔珠恨不得将她的遭遇全都说出来,但又觉得这些事情不便跟沈大厨说明,便叹着气道,“我遇到的事儿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等我见到父亲,再向父亲细细说明罢。”

“这样啊,”沈大厨摸了摸戴上假发的脑门,“咱们夜间赶路只怕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五更以后,我们再一起进城去见老爷如何?”

“那敢情好。”风衔珠道,“我今晚就睡在这儿,天一亮就随你进城。”

沈大厨即刻给风衔珠安排了一个房间,而后悄悄让他的同伴,也就是在菜市摆摊的摊主马上动身前往京城,务必赶在他们之前给老爷报个信,让老爷定夺要不要见大小姐。

第017章 父女相见,沉醉难醒

风衔珠以为父亲会隐藏在偏僻幽静的地方,然而次日午时,她却是在游人如织的天泽城名胜——观景湖的湖心小船上见到父亲。

“父亲,”她一踏进船舱就看到父亲背着双手、两鬓苍苍的站在窗前,当即眼睛一红,冲过去就抱住父亲的手臂哭起来,“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我一直担心着您……”

风鸣安露出和蔼的面容,拍着她的肩膀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成这样?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赶紧跟爹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何那时要骗爹爹说你去看你娘亲,害得爹爹天天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

他会选在这里与女儿见面,乃是因为这湖泊颇大,沿岸游客摊贩极多,还有柳、有林、有屋、有小山,很难被彻底封锁,一旦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以即刻跳入水中逃走。

很多人不知道,向来擅长打陆地战的他这些年来暗中练习游技,如今的游技相当不错,真进了水里,任何人想追上他都不容易。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在小船四周布下了眼线,眼角余光不断打量四周,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爹,请你原谅孩儿。”风衔珠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道,“其实我那天晚上是打算跟君尽欢私奔的,才骗您说要去看望母亲……”

风鸣安听得抽了抽嘴角,差点想骂人: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想着跟个穷书生私奔?还要为了这个穷书生欺骗老子?真是没出息的种!

他表情控制得好,风衔珠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把早就编好的谎言搬出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途中弄晕初月和奶妈,悄悄抵达君家后听到了他和家人的对话,才知道他来我们家当教书先生,只是为了贪图我们家的财产。我当时十分气愤,当场跟他翻脸,吵到深夜才回家,哪料回到家里时家里已经出事了,我本想找衙门报案,却在无意中听到乌衣卫的人说咱们家通敌叛国,要捕杀咱们全家,吓得赶紧隐藏起来……”

她这话半真,半假。

她仔细想过了,父亲已经年近六十,弟妹又年幼,风家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亲戚,她不能让父亲卷进这么凶险的事故里,她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仇家——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她不能让父亲知道所有的真相。

风鸣安微微眯着眼睛:“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躲得过乌衣卫的搜查?你确定不是乌衣卫故意放走你,然后想顺藤摸瓜找到父亲?”

风衔珠不服气:“父亲,您从小就训练我各种本事,教导我如何应对各种危险,如今我真的遇到危险了,躲过来了,您却怀疑我的本事了,这说得过去嘛?您不信我,还不信您自个练兵打仗的本事?”

说起来,风鸣安在泽国层出不穷的名将中不算特别出众,但在练兵、带兵这一块却是数一数二的,这会儿风鸣安听她这么说,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平生第一次遭难,父亲也是万万想不到你这般厉害,竟然能靠自个儿的本事躲过乌衣卫的追杀,还顺利找到了父亲,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如果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还真是前途无量,幸好他早就暗中留了一手……

“哪有,”风衔珠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父亲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和最好的父亲了,孩儿穷尽一生,也是万万比不得父亲十分之一的。”

“你这孩子,嘴怎么越来越甜了?”风鸣安哈哈一笑,而后肃起脸来,“既然你知道自个的处境,以后就乖乖待在家里,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弟妹,父亲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想办法为风家洗清冤屈。”

“父亲,”风衔珠心里一紧,恳求,“咱们离开京城,远走岭南吧!乌衣卫可是皇上的人,没有皇上默许,他们不敢动您的,就算有奸臣向皇上进谗言陷害您,您也不可再信任朝廷啊!”

风鸣安沉默。

风衔珠又哀求:“父亲,在背后对您下黑手的人恐怕还在暗中收罗证据,想陷害您通敌叛国,您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您马上带母亲和弟弟妹妹去岭南避避好不好?我可以留在京城断后,充当咱们家的眼线,防止乌衣卫或仇敌发现风家。”

风鸣安的目光蓦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懂的东西,挺多的哪?”

风衔珠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长那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重要的事情上欺骗父亲,但经历了那场“噩梦”和那一夜的她,已经学会了更好的自制与隐忍,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波澜。

“父亲,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家里。”她红着眼睛道,“我只要想到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和君尽欢牵扯不清,没能与家人共同患难,心里就无法原谅自己。为了将功补过,我一路打听风家的消息和乌衣卫的情报,竭力想找出诬陷风家的真凶,杀掉对方,不让他们再伤害咱们家。”

风鸣安自认了解这个女儿,但风衔珠如此决绝的决定还是让他感到意外:她可是说真的?她可知道她说的这番话,如何的了不得?

他沉吟片刻后,抬手摸了摸风衔珠的脑袋,慈爱的道:“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相信这些来历不明的男人,也不要再隐瞒父亲任何事情。”

风衔珠保证:“是,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风鸣安又道:“至于咱们全家是走是留的问题,事关重大,咱们还是回去再商量罢。”

此时,在船尾划浆的船夫已经将小船划到了岸边,风鸣安领着风衔珠下船,在四周绕了数圈后进入一间普通的宅子。

“小姐,你回来了——”初月跑出来,一把抱住风衔珠,哇哇的哭起来,“你失踪了这么久,我都担心死了!”

“抱歉,当时委屈你们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风衔珠笑着安慰她,“奶妈还好吗?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初月抽抽噎噎的道:“那天晚上咱们醒过来以后看到了你的信,以为你真的去找夫人了,便也赶去京城……”

原来,那日傍晚风衔珠以探望母亲为由离开家里时,风鸣安派初月和奶妈跟着她,她在出镇后用下了药的茶水迷晕了两人,将她们隐藏在路边的山洞里,留书说她嫌弃她们走得太慢,她先去找母亲了,让她们醒来以后再自己去,故而,初月和奶妈幸运的逃过了那场劫难并在枯庙里遇到了风鸣安夫妇。

风衔珠听后张望:“我娘呢?还有随意和如意呢?”

风鸣安道:“我怕城里不安全,让她们暂且住在城外,明日我再带你去见她们。”

这时,沈大厨走出来:“老爷,大小姐,我做了几个菜,您俩喝几杯如何?”

风衔珠抚着手笑道:“好哦好哦,父亲平安,我心里高兴,今晚一定要和父亲喝到尽兴。”

风鸣安也笑道:“你能平安赶到京城和父亲汇合,这本事可以出师了,父亲就破一次例,让你喝个痛快。”

而后父女俩在桌边坐下,一边议论着这段时间来的种种,一边开怀畅饮,不知不觉间喝了整整一壶十年的女儿红。

风衔珠平时极少饮酒,且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连自己是如何醉倒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就像被埋进土地深处的死人,在黑暗、安静、沉闷的土地中沉睡着,而后,似乎有滚烫的熔岩从地底涌上来,窜进她的四肢百骸,灼烧着她,欲将她的筋脉烧成灰烬。

好难受。

好痛苦。

第018章 夜半怪客,再见高人

她想睁开眼睛,想张嘴呼救,想挣扎起身,但浓浓的酒意涌上来,她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极致的疼痛令她恢复了一些意识。她隐隐想起她喝了很多酒,估计都有一斤左右了,但一斤女儿红也不至于让她难受到要死的程度吧?

怎么办?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清醒?她会不会就这样醉死过去?

忽然,在这种意识朦胧、身体沉睡的状态中,她隐隐听到了别人说话的声音。

“我细细检查过了,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你没有遗漏……”

“我连她的脚趾缝、耳朵里面、舌头背面等都反复检查过了,真的没有……”

“那就怪了,难道说一定要等到她……”

“也许得考虑找术士给她做法了,让她恢复……”

……

这些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风衔珠听得很不清楚。

很快,声音消失了,说话的人似乎也离开了,风衔珠急得都要哭了,她现在就像一座体内熔岩涌动的火山,随时都会“爆炸”,那些人走了,谁来救她?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都好,赶紧发现她的异状,将她弄醒,给她治病……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呼救,没过多久,她的耳边又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她听到有人轻手轻脚的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心里就是一喜,终于有人要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

在她的期盼中,那人走到她的床边,先推了推她,见她没有反应又狠狠的掐她,她被掐得好痛,好想尖叫,然而她连张嘴都做不到,心里很是愤怒:到底是谁,竟敢这样对她?信不信她醒来以后将对方揍到半死?

“看来是睡死了……”那人声音压得低低的,风衔珠听不出对方的声音。

接下来,对方竟然伸手去解风衔珠的衣服。

风衔珠大惊,对方是男是女?它想干什么?

对方解开她的衣襟,拉开她的亵衣,好像还点了烛,手在她的身体上摸索,眼睛似乎也在细细观察她的身体,风衔珠羞愤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窜,不断在心里怒吼“没用的风衔珠,你快点醒过来,快点啊……”

“啊,好烫……”对方显然被风衔珠身体上的烫热给吓到了,低呼,“怎么这么热,难道是发烧了?算了,不关我的事,我才不管她的死活……”

这人的手感觉比较柔软细腻,似乎是个女人,但这也没有让风衔珠感到好受,她更加疑惑了:这个女人在她的身上摸来看去,到底想干什么?还有,这里不是父亲藏身的宅子吗,怎么会有奇怪的女人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对她做出这般奇怪的举动?

可怕的是,对方打量完她的上身后,竟然又去扒……她的裤子?

风衔珠真的被吓到了,这个疯女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对方低声喃喃,“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那……”

她说着,就抓着风衔珠的裤头往下一拉。

说时迟那时快,风衔珠猛然睁开眼睛,握拳朝对方脸上砸去。

对方猝不及防的被砸到了,身体后仰,摔倒在地上,但她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发出声音,还摇摇晃晃的想爬起来。

风衔珠很想把对方揪起来看个清楚,但刚才那一拳已经耗尽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那点力气,根本没有余力与对方纠缠,只能趁这个机会爬下床来,一手抓紧衣服,一手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

“来人,快来人——”她张嘴发出求救声,声音却细如蚊蚋,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她也想将眼前的环境看个明白,找人救命,但视线也是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本能和感觉逃走。

很快,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风衔珠急得加快了脚步,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这一切?难道她醉倒之后,四周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慌不择路中,她也不知道她跑到了哪里、跑了多远,她只觉得身上的滚烫感已经淡去,但五脏六腑似乎已经被灼伤了,痛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每走一步骨头都像散了架。

“我、我真的要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撑不住了,栽倒在地上,而后开始口吐白沫,身体蜷缩成一团,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甘心……”她哆嗦着牙齿,痛苦的喃喃,“大仇未报,幕后主谋尚未查明,家人还处于危难之中……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我不想死……谁能救我……救救我……”

“只要我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就像冬雨落在热铁之上,令风衔珠不由打了几个寒颤,却又觉得这手让她感到很舒服。

接着,一个幽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应该是中毒了……”

风衔珠晕了过去,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待她再次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是微微拂动的纱帘。

发生什么事了?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纱帘好久才想起之前的事情,而后惊得移开目光,也才发现她居然是躺在船舱里。

一室的幽暗,角落里点着淡雅宜人的薰香,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轻雾弥漫,她的目光透过眼前的幽暗与轻雾,看到前方盘腿坐着一人,那人的身影神秘又朦胧,仿若幻影。

“你……是谁?”她哑着嗓子问。

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幽幽的道:“你中了毒,我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的命,你若想活下去,就要找到下毒之人,唯其或能救你一命。”

这个声音……怎的有些熟悉?

风衔珠蓦然坐起来,惊道:“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在月湾镇给我预测吉凶的怪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又出现在我眼前?唔……”

她的身体还虚弱着,这么用力的坐起来,当即引发一阵强烈的晕眩,几乎要掉下榻去。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我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也无法解毒,我只能判断你中的是慢性毒药,而且可能已经服用了十几年,以至于日积月累,终成致死的量……”

“十几年?”风衔珠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不可能!我这十几年来过得好好的,身体也健康得很,连风寒都没有染过几次,你说这话实在是太荒谬了!”

第019章 中毒,最多活半年

“信或不信,皆由你决定。”那人并不介意风衔珠的反应,“我想这毒原本潜伏很深,不曾发作,你不知自己中毒已深,直到昨日晚上你喝酒过量,导致这毒突然发作,命悬一线,幸得我及时给你扎了针灸和服下药丸,方才救了你一次。”

针灸?风衔珠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衣物,发现自己穿着整齐,也就是说,对方看过了她的身体?

一时间她脸庞涨红,但也顾不上这等小事,追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中了这么久的毒?”

这人总是出现得这般及时又古怪,难道是巧合?

不,她不相信巧合。

那人还是答非所问:“如若你不能及时解毒,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你定会毒发身亡。”

听到这话,风衔珠郁极反笑:“我见你两次,每一次你都告诉我如此惊人的噩耗,然而你却不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要怎么相信你?”

“上次之后,我们还能见面,说明我们缘分不浅。”那人道,“我再给你一条建议,不要相信任何人,也许,越是亲近之人,越是危险之人。”

风衔珠又是冷笑:“不能相信的人,也包括你吗”

那人沉默片刻后:“姑娘是聪明人,姑娘自行判断罢。”

风衔珠知道自己又问不出什么来了,闭了闭眼:“虽然我不知你是敌是友,但上次在月湾镇的事情,多谢你了。”

那人道:“香燃已尽,时间已到,姑娘请下船罢。”

风衔珠试着动了动四肢,身体还是无力,但已经能勉强抬手抬脚,便撑着身体下榻,扶着墙壁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往外看。

外面天色朦胧,将明未明,正是悄然离开的好时间。

她又回头看向那人,那人仍然隐在幽暗之中、轻雾之后,似乎见光即化,遇风即逝。

如果她现在冲过去,强行看清楚他的面容,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转了几圈后,消逝。

那人可是救了她两次,她不能以怨报德,再说了,那人既然能看到“未来”,一定有厉害的本事,她又不知他的底细,若是对他不敬,也许她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于是她冲那人抱了抱拳:“多谢高人相救,我就此告辞,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对方没有回应。

风衔珠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出船舱,上岸。

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却走得有些气喘和疲惫,便扶着柳树阖眼歇息,片刻后睁眼往后看去,那艘小船已经无影无踪。

但愿那人不是她的敌人。

风衔珠叹息着,隐在柳树丛中做了男子的乔装后走出来,看到天色已经泛白,附近也陆续有行人出没,便慢慢朝四周的商铺逛去。

她中毒十几年,最多只有半年的活头?她不信。

所以,她要找可靠的大夫复诊。

她打听和奔波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名擅长解毒的老大夫,多花了一倍的价钱,才请到他即刻给她诊治是否中了慢性毒药。

老大夫望、闻、切、问了很久,还取了她半碗血去检测,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摇着头告诉她:“姑娘,你确实中了毒药,这毒药在你的体内渗透已深,若不能及时解毒,一定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抱歉哪,老夫从医几十载,各种奇毒也见了不少,却从没见过这种毒,也没有解毒的办法,还请姑娘赶紧另请高明,切勿耽搁了诊治。”

风衔珠听得心里就是一凉:“大夫,那您可能看出我中毒了多长时间?”

老大夫拈着胡须道:“依老夫的经验,这毒恐怕已经在姑娘的体内积累了十年以上。”

风衔珠脸色发白:“可是……我的日子一向过得极好,吃的喝的都不错,怎么会中毒呢?呃,我想说的是,这毒能通过何种方式渗入我的体内?”

老大夫道:“应该是通过饮食,长年累月,一点一点的积存在姑娘的体内。”

“不可能的!”风衔珠额上微微渗出汗珠,“我不可能饮食中毒,我都是在家里吃的,吃得那般精致,怎么可能会有毒……”

她日日在家中与家人一起吃饭,吃的也都是自家大厨做的饭菜,怎么可能会“长年累月”的食物中毒?

老大夫道:“姑娘,不如您回家后,好好调查自己平日所吃所喝,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另外,如若有人和你长期服食同样的东西,肯定也会中毒。”

这话,宛如重棒敲在风衔珠头上。

这么说来……如果她真的中了慢性毒药,那她的家人也是如此,命不久矣?

但是,到目前为止,她的家人都没有出现过“毒发”的症状,是只有她中毒,还是其他人尚未毒发?

还有,是谁下的毒?

她甩了甩头,没敢想下去,心慌慌的谢过了老大夫就迅速离开。

出了药铺,她站在街口,按着胸口,心里难受得慌:她还未满十八岁,怎么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不!她不服!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命运!

她要去找更厉害的大夫复诊!

第二个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御医,态度傲慢,医术却是真的高明,细细诊查过后很肯定的道:“你确实中了毒,但这毒我不曾见过,恐怕不是泽国所有,我实在无能为力。”

风衔珠心里的希望又灭了几分:“那……您看我可还有救?”

老御医道:“这我说不准,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得切开你的手指肉,看看你的骨头是否变了颜色,若是骨头颜色变了,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风衔珠狠下心来:“那就请您切开我的手指肉,看看我还有没有救罢。”

老御医也知女扮男装的她其实是个姑娘,但下手一点都不手软,先给她的小指抹了麻药,而后拿了把锋利的小刀子,用火焰烧了烧就划下去,割开小指一侧的皮肉,直至见骨,接着仔细观察骨头的颜色。

麻药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风衔珠疼得脸色都白了,但她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

片刻之后,老卸医放开她的小指,一边给她的伤口消毒敷药,一边道:“骨头不见色变,说明这毒尚未渗入骨髓,只要能及时找到解药,你还是有救的,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了,接下来切不可再食用有毒之物,也不可再喝酒,否则你可能连三个月都熬不过去。”

风衔珠心中一片飕凉:两名有经验、有名气的老大夫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快要死了?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脑中也一团混乱,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离开医馆的。

当她回过神时天色已经暗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家人,便没有回去,就近找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下,一夜无眠。

接下来三日,风衔珠游魂一般的到处找大夫给她验毒,一口气又找了十几人,其中也有人说她身体好得很,没有中毒的迹象,但,只要是有些真材实学的,要么说她确实中了毒,要么说不能确诊,让她另寻高明。

如此,风衔珠心里明白,她中毒之事不是假的了。

三个月至半年的活头……风衔珠只是想想,心里就不禁凄凉,但煎熬了这三日后,她也冷静了不少,终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她还有时间找出下毒之人,还有机会找到解药,她不可悲观绝望,自暴自弃。

现在,她该回家了。

第020章 试探,父亲的考验

风衔珠在外面转到天色暗下来时,才回到父亲的藏身之处。

宅子非常安静,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没有任何声响,就像这宅子里根本没有人住。

风衔珠没敢直接进门,而是悄悄拿出路上捡来的木块和石头,丢进院子里,试探里面的动静。

宅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风衔珠等了好一阵子才开门进宅,一边聆听和观察四周,一边低声叫唤:“沈叔——初月——有人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推开正屋,点燃火折子,家具倒是都在,却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显然这屋子经过收拾了,父亲他们是搬走了,还是被抓走了?

还好,她仔细搜索完整栋宅子后都没有发现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父亲他们到底哪里去了?

她孤寂的站在院子里,茫然看着无边的夜色: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么?

突然,大门被推开了,两名乌衣卫打扮的黑衣蒙面人走进来,开口就道:“风衔珠,你父亲现在何处?”

风衔珠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就往后院跑,两名蒙面人追在她身后:“风衔珠,你跑什么,我们好好谈谈。”

风衔珠想不明白:她都扮成男子了,贴了胡须,抹了黑脸,绑了厚厚的腰围,他们还能一眼认出她来?再且,他们怎么用这种看似“熟稔”的口气跟她说话?还有,她不是从里面把大门锁上了么,他们怎么是“推”门进来的?

疑惑很多,却容不得她多想。

她飞速跑进秘室,启动父亲设下的陷阱,往头顶上方的出口爬去。

那两名乌衣卫似乎没有追过来,也没有再发出什么动静,她非常顺利的爬到屋顶上,沿着一排宅子的屋顶、院墙快速奔走和跳跃,直到进入隔壁的巷子才停止,跳到地面上。

“衔珠,父亲在这里。”她落地的同时,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又惊又喜的抬头一看,从大树上跳下来的人不是父亲,还能是谁?

“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急急的问,“你们之前去哪里了,我回去后看到宅子空荡荡的,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急都急死了……”

风鸣安一身夜行劲装,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前几日夜里突然失踪,父亲到处都找不到你,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便赶紧收拾了那间屋子,火速离开,但父亲还是担心你回来后联系不上,便不分日夜的在高处潜伏,等你回来。幸好,刚才你从屋顶上出来时被父亲看到了,父亲便也悄悄跑过来,要不然就错过了。”

风衔珠听到父亲在这一带等了她这么久,心里很是感动:“父亲,孩儿不孝,在外面晃荡了几日才回来,又让您操心了。”

“你平安就好。”风鸣安摆了摆手,“你告诉父亲,那日深夜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句话都不留就消失了?”

“我、我那日晚上发现可疑人物在门外偷视,还想偷偷潜进我的房间,”风衔珠不确定那个搜查她身体的女人是什么人,不想引发内讧,更不想让父亲知道她中毒的事情,便这般解释,“我便悄悄爬起来想去抓他,但他逃得很快,当时我也是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都忘了叫人,不知不觉已追出去好远,而后不小心掉下山崖,受伤不轻,直到天亮后我才自己爬上来,找人疗伤,养了整整三日才恢复力气,趁夜找回家来……”

说着她还亮出那根缠了绷带的小手指:“您看,我的小指头差点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原来这样。”风鸣安脸色晦暗不明,只是星光不甚明亮,风衔珠看不清他的表情,“关于那个可疑人物,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没有。”风衔珠摇头,“当时夜深,屋里没有烛光,我又醉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是……我看对方的身形,比较像是女子。”

说到这里,她心里也是一动:如今还在她和父亲身边的女子,不过就是她母亲、两位姨娘、妹妹、初月、奶妈六人,那个可疑的女人,难道就在其中?

再联想到她中毒了十几年,那个可疑的女人会不会也是下毒者?

可是,和她生活超过十年的人,无一不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要让她如何怀疑、接受她们背叛了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黯然,只希望自己想多了。

“这样啊……”风鸣安沉默了片刻后,叹气,“这事父亲以后再调查,眼下,你先随我回去,明日我就带你去见你母亲。”

风衔珠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父亲后面。

一路上,两人都怀有心事,皆不做声。

两人抵达观景湖上的一艘游船里,也不再叨嗑,各自睡去。

就在风衔珠准备进房间时,风鸣安突然叫住她:“对了,衔珠,父亲还有一事问你。”

风衔珠驻足,恭敬的道:“父亲请说。”

风鸣安从腰袋里拿出两幅纸,展开:“初月在收拾你的衣物时,在你的衣服袋子里发现了这两张图纸,看着很是古怪,就交给了父亲。父亲问你,这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你藏着何用?”

风衔珠心里一紧,下意识的道:“这是从那名可疑人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觉得这东西可能有用,便捡起来收进袖袋里。”

风鸣安沉默。

风衔珠试探道:“父亲,你可知道这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是什么意思?”

风鸣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些图案和文字看着就不是泽国的东西,你切不可让别人看到,免得被人给利用和陷害了。”

“我一定谨记父亲的提醒。”风衔珠道,“父亲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我保管罢,我想私下里去调查那个可疑人物的来历。还有,不排除可疑人物就潜伏在咱们身边,还请父亲小心。”

“父亲自会小心。”风鸣安没有把两幅纸卷还给她,反而撕掉,丢进窗外的湖里,“但你是父亲的宝贝女儿,父亲不能让你如此冒险,这两件东西,还是毁了罢。”

风衔珠看了看暗沉沉的窗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道:“是,孩儿听父亲的。”

她乖乖的去睡了。

其实,那两幅纸卷上的图案和文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随时可以一模一样的画出来。

风鸣安也去睡了,他也没有告诉这个女儿,她在之前遇到的那两名乌衣卫其实是他派人所扮,只为了试探她是否与乌衣卫暗中勾结。

这个女儿又一次通过了他的考验,否则,他断不会带她“回去”。

第021章 团圆饭,还有谁中毒?

“姐姐,如意好想你——”

“姐,姐,你去哪里玩了,又不带我去,说话不算数会变小狗儿——”

风衔珠刚刚走进大门,前面就冲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手臂,蹦蹦跳跳,又说又笑。

左边那个五六岁的男孩是风衔珠的弟弟风随意,长得虎头虎脑的,精力充沛,好玩好动,右边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是风衔珠的妹妹风如意,长得眉清目秀,乖巧可爱,凤衔珠平时对弟弟和妹妹都是疼爱有加,弟弟和妹妹也是非常的信任她,崇拜她。

“如意,随意,抱歉。”风衔珠一手抱起弟弟,一手拉起妹妹的手,心疼的道,“姐姐这段时间太任性了,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儿,被坏人给骗走了,差点被卖到罗刹国当苦工,好在姐姐半路逃了出来,辛辛苦苦才回到家里,你们年纪这么小,可不能像姐姐一样到处乱跑,要不然被坏人抓走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哇——”如意和随意不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把她的话当真了。

一个吓得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尖叫:“意儿不要姐姐被卖掉,意儿要和姐姐一起玩!”

一个抱紧她的手臂,贴在她的身上:“如意不要姐姐出事,如意要姐姐好好的!”

“你们俩个不想跟家人分开的话,”风衔珠领着妹妹弟弟走进厅里,“就向姐姐保证,以后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自己出门。”

这时,风母和二姨娘、三姨娘都出来了,二姨娘和三姨娘分别拉住自己的孩子:“随意,如意,姐姐刚回来,一定很累了,你们不要缠着她,赶紧进屋吃饭。”

风衔珠则抱住许久不见的母亲,哽咽着声音道:“娘,我好想你,你就答应珠儿,以后不要再离开家了,咱们全家永远住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好不好?”

头发微白、面容清瘦的风母端详女儿,温柔的笑:“好,母亲不出家了,以后就陪着家人,再不分离。”

“呜呜呜,娘亲,你回家了珠儿好高兴……”风衔珠已经长得比母亲还高了,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母亲,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里哭。

不过她也没哭多久。

沈大厨已经准备了两桌丰盛美味的饭菜,一桌男用,一桌女用,这顿饭算是风家五年以来第一顿真正的团圆饭,所有人都很开心,连下人都一起入席,不分你我。

风衔珠原本也是很高兴的,但是,在沈大厨打开一坛花果酒送到她这一桌时,她嗅着浓烈的酒气,猛然想起自己中了奇毒的事情,瞬间就没有有胃口,目光也不动声色的从众人脸上流过去。

这些酒菜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毒?

下毒者又是何人?

“各位,”她亮了亮小指上的伤口,抱歉的道,“我三日前不小心出了意外,小指都差点断了,眼下还在休养之中,不宜喝酒吃辣,你们多喝些,别管我了。”

众人表示理解,倒也不勉强她,她就只管给坐在左右的二姨娘和妹妹挟菜,同时不断给二姨娘敬酒。

二姨娘原本是风母的陪嫁丫头,得了风母的允许才嫁给风鸣安的,加上她生的是女儿,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因此与风母、风衔珠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风母出家以后,她就相当于风衔珠的母亲一般,风衔珠与她的感情特别的好。

风衔珠细细想过了,她从小就和二姨娘一起生活,两人十几年来的饮食并没有大的差别,只要她将二姨娘灌醉,就能确定二姨娘是不是也中了毒。

二姨娘性格本就比较好,又见她对自己这么关心和亲近,心里高兴,加上花果酒清甜润口,不由得就喝多了,喝醉了,最后由风衔珠亲自送她回房。

这一夜,风衔珠一直陪在二姨娘的床边,观察着二姨娘的状况。

三更过去了。

四更过去了。

五更到了……

二姨娘睡得很沉,身上散发着酒气,然而,没有身体发热、呼吸困难的病状,风衔珠试着叫她和推她,她哼了哼后翻个身继续睡,并没有像风衔珠醉后那般动弹不得和难以发声。

风衔珠又去检查二姨娘的眼皮和舌头,二姨娘的眼睛没有充血,舌头没有发紫发黑,也就是说,二姨娘的身体状况很正常。

风衔珠看向窗外朦胧的晨色,心里又喜又悲,十分的复杂。

喜是因为喝多了的二姨娘、父亲等人并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悲的是……下毒者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么?

为什么单单冲着她来?

下毒者对她下毒时她还是小孩子,能和下毒者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忧伤的独坐到天明,而后挤出笑容,一一去看望众人,嘴上说的是“我月余未见家人,想和各位一起吃个早饭,就来看看谁已经醒了”,其实是试探其他人是否出现了“毒发”的症状,然而,宿醉未醒的倒有两三个,却没有一个是中毒的。

风衔珠终于死心了。

她满腹惆怅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角有泪水流下。

“越是亲近之人,越是危险之人”,高人的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刺着她的心脏:能够不动声色的给她下十几年毒——下的还是多位名医都无法辨认的毒药的人,同时还是她的亲近之人的人,能有几个?

她不愿去想,却不得不去想。

沈大厨?

二姨娘?

奶娘?

管家?

抑或是……父亲?

带着这样的悲伤,风衔珠以“养伤”为由在家里待了几天,每日里只是陪母亲做女工,陪妹妹读书,陪弟弟玩儿,晚上都是早早的就睡了,不让任何人打扰,看起来是相当的安分。

没有人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出去,很久以后才又偷偷的溜回来。

这处宅子位于城外,四周的环境极其广阔复杂,夜间巡逻的护院又人手有限,巡逻重点都放在夫人、姨娘、两个孩子周遭,风衔珠凭借一身磨练出来的“夜行术”,悄悄的走,悄悄的回,无人察觉。

第022章 落入圈套,父亲的凶相

晚上,风鸣安用过饭后走进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

这间宅子是他很多年以前买下来的,书房、练功房一应俱全,还有一名亲信负责打理,只是,他不曾告诉家里人这间宅子的存在,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入住。

这样的秘密宅子,他还有好几间。

他刚推开房门,脸色就变了:桌面上居然放着一封信!

他的书房只有他能用,平时也都是锁着的,谁进了他的书房?

他上前几步,从袖袋里拿出手套戴上,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一边拆开信封。

很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就像刚刚开始练字的孩童所写:风鸣安,我知风衔珠中毒的秘密,你若是不想这个秘密传出去,今夜子时,带一千两银子,镇口果林见。

他铁青着脸,盯着这封信久久不语。

而后他把这封信烧掉,坐下看书,直到子时方才离开书房。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翻过高墙,悄然离开宅子。

镇上只有互相交叉的两条街,形成一个挺大的十字路口,镇子周围有田有地,有池子有果园,还有众多小山林,隐蔽的地方很多。眼下,整个镇子已是人熄灯灭,只有星光领路,他走到其中一条街的尽头,往左一拐,进入那片果林。

那片果林挺大,对方并未指明他停在何处,但他刚进入果林就知道了。

因为,果林一隅挂着一盏暗淡的、亮着的风灯,非常显眼。

他走到风灯下方,看到地面上用石头压着一只小布袋子,小布袋子上面贴着一张字纸:银子进袋,钱留人走,永保秘密。

风鸣安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夜风飒飒,果林“沙沙”作响,除了风灯照到的一小块区域,到处皆是黑暗,星光根本照不进果林,如若有人隐在果林里,他绝对不可能发现。

他没有试图去找对方,直接掏出腰间的那叠银票,一声不吭的塞进布袋子里,这时,他才发现袋口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这绳子似乎延伸到果林深处,不见尽头。

原来如此。

他冷笑着站起来,走开,回家。

时间慢慢过去,风灯终于燃尽,果林一片漆黑。

夜风继续吹,果林继续“沙沙”作响,没有任何人听到那根绳子动了,拉着小布袋子往果林外头移动。

“唔,终于得手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牵动绳子的人停手,点燃火折子,迫不及待的打开小袋子,而后眼睛大亮,控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银票?”

“俺的老天爷哪,这真的是银票?”他的眼睛在薄薄的火光中发出光来,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全国通用的裕隆钱庄的银票?十两,五十两,二十两,五两……”

银票太厚太零碎,他数了好久才数清楚,嘴里大叫连连:“老天爷哪,这得是多少银子啊?一千两银子?俺读书少,该不会是俺算错了吧?不行不行,俺得再数一遍……”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再次数完。

“天哪,真的是一千两银子,俺发财了!”他小心的、紧紧的攥住银票,激动得全身都在打哆嗦,“等天亮了,俺要去镇子上的包子铺买一百个大肉包子,吃到吐……”

“不不不,这镇上有什么好吃的?俺还是现在就出发去城里,也就三五里路罢了,到了城里天刚亮,俺正好去天香楼吃叫化鸡和八宝鸭子……”

他兴奋的将银票按进怀里,撒腿就往街上跑。

但他才跑出几十步,前面就闪出一人,幽暗中隐隐有刀光一闪,他背上就中了一刀,痛得他“啊”了一声栽在地上。

他还想继续叫,但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不让他发出大的声音。

“你是何人?”偷袭者的声音冷酷又阴沉,“是谁派你来收取银票的?”

他感受到了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瑟瑟发抖:“俺、俺什么都不知道,俺就是一个乞丐,经常在城外这一带要饭,昨儿晚上有人找到俺,给了俺一只叫化鸡和一壶酒,让俺今日晚上子时到果林里埋伏,待那盏风灯灭了就走过去,悄悄把那根绳子牵出来,绳子牵到什么就送给俺什么……”

因为咽喉被扣,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总的说来就是一个意思——他啥都不知道,连找他这么干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

“你说出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目的,我就放过你。”偷袭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俺、俺真的不知道……”四月的夜里极为凉爽,但乞丐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俺真的啥都不知道,俺就是个乞丐,只要给俺饭吃,俺啥都干,俺以为这是镇上的人吃饱了撑着逗俺玩的……”

“嚓”,偷袭者点燃火折子。

老乞丐看到偷袭者包着黑色的头巾与面罩,只露出一双阴狠冷酷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完了,他死定了……

偷袭者则看到了老乞丐蓬头垢面、满脸恐惧和绝望的模样。

这种恐惧和绝望不是装的,说明老乞丐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他知道更多的情报,一定会说出来——不说则意味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毫无价值!

偷袭者眼里闪过杀气,一手灭掉火折子,一手用力一捏。

“咯嚓”,老乞丐的颈骨断了,人也没气了。

偷袭者丢下老乞丐,拿起那只布袋子,迅速离开。

他没有回去,而是在黑暗中到处转悠,生怕有人跟踪。

此时星光已经彻底消逝,拂晓尚未来临,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即使有人跟踪他,也会因为看不到他而跟不下去。

但是,在他消失之前,风衔珠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完了。

黑暗之中,她跌坐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懵了,快要崩溃了。

父亲——

那名偷袭者竟然是父亲!

之前,父亲离开果林后就迅速回到宅子,紧接着从宅子另一端出来,换上夜行衣后迅速赶到这里,将那名老乞丐给杀了。

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风衔珠泪流满面,她只是设下一个简单的陷阱,先确定父亲是绝对清白的,然后才能安心的去试探其他人,哪料……

今日傍晚,她悄悄潜进父亲书房里留的那封信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正常情况下,父亲不可能把那封信当真,就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应该会先向她求证她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此外,风家正在逃亡之中,那一千两银子对全家来说非常重要,父亲又是谨慎小心的人,如果他是“清白”的,怎么会拿着那样一笔巨款去冒险?

就算父亲想查明真相,带钱来赴约,也不可能会杀掉一个年老孤苦、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老乞丐,因为,父亲可是拥有皇上御赐的“善将”之名的大人物啊!

世人都说父亲虽是将军,却是最讨厌杀人的,他平生只杀泽国的敌人,此外无论如何都不肯杀人,传闻中不曾有人见过父亲“破戒”,她当然也没有见过——但刚才火折子亮起来的时候,父亲的眼神,简直跟当初的君尽欢一样!

那样的父亲,太可怕了!

第023章 禁忌的谜底,丰国的传说

又是全城黑暗,万籁俱寂之时。

唯有巫云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风衔珠一副书生的打扮,以折扇遮脸,出现在巫云宫,再次花一百两银子见千夫人。

那天深夜,她亲眼目睹父亲的所为后被吓到了,也被伤到了,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就没有回去,而是逃进城里,胡乱转了两天后就来找千夫人。

她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要不然她会疯掉的。

这一回,她没有心思欣赏千夫人的美色,开门见山的对千夫人道:“你说过,如果我想知道这种图案和这种文字的意思,就要拿风家的秘密来换,现在我带秘密来了,我希望你能兑现你之前所言。”

“当然。”千夫人这次蒙了面纱,声音带着淡淡的笑,“请说。”

“我中了慢性毒药,而且可能已经中了十几年,”受到巨大刺激的风衔珠豁出去了,“也就是说,这毒可能是我的家人所下,这算天大的秘密吗?”

千夫人沉默片刻后:“算。”

风衔珠道:“那么,告诉我这两件东西的含义。”

千夫人道:“等价交换,你说了一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件东西的秘密,你选哪一件?”

风衔珠咬了咬牙,拿出那块牌位上的文字:“这一件。”

千夫人道:“先严某公老大人之灵位。”

风衔珠暗暗惊讶:“这是某人的亡父灵位?”

这牌位是君尽欢的?但君尽欢的父亲是她发现牌位当晚才杀掉的,君尽欢不可能在当晚就做出这块牌位。如果这牌位不是君尽欢的,又会是谁的?君尽欢为何将这块牌位收藏得如此隐秘?

千夫人道:“应该是。”

风衔珠又道:“这文字又是哪里的文字?”

千夫人道:“应该是丰国的文字。”

“丰国?”风衔珠惊讶,“十三年前被泽国灭掉的那个丰国?”

千夫人道:“是。”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你可否把另外那幅图案的含义告知于我,我来日再拿秘密来交换?”

千夫人道:“不能。”

风衔珠咬了咬牙:“好,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亲是风鸣安,风家如今正在秘密逃亡之中,秘密追杀我们的乃是乌衣卫,而在幕后指使乌衣卫的还不知何人。这个消息可足以换取这个谜底?”

事态发展至此,她未必来得及给自己解毒,那么,她也没有必要死死捂着这些折磨人的秘密。她就算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破解种种困扰她的疑团。

千夫人微笑:“当然可以。”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木佩的图案上:“这是丰国皇室特有的木佩,如今已经近乎绝迹。”

丰国皇室的木佩?

风衔珠暗暗抽气,难道……君尽欢与丰国皇室有关?

千夫人阖眸:“这便是我劝你莫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拥有这两件东西的缘由。”

风衔珠目光变了几变后朝千夫人抱拳,真心的道:“多谢千夫人善意。”

丰国在十几年前就被泽国所灭。

据说整个丰国皇室都被诛杀殆尽,血脉不留,不可能再给泽国带来任何隐患,但是,就连她都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刚刚登基的丰国太子被杀前曾站在全城最高处的鼓楼上,浑身是血的击鼓,高吼“吾身虽死,吾魂不灭,吾家集丰国千千万万不屈的亡灵,来日必定灭了泽国”。

据说,当日原本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在丰国太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忽然之间就风起云涌,阳光尽散,而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再接着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无人能睁开眼睛却都听到了鬼哭狼嚎之声,声声惊心动魄,仿佛这世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据说,泽国皇帝当时举着宝剑,迎着狂风暴雨,亲自爬上鼓楼,将丰国太子的头颅斩下,但就在丰国太子头颅掉落之时,天上一道雷电落下,正好劈在泽国皇帝身上,泽国皇帝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然,泽国皇帝当时并没有被雷劈死,听说只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灼伤,泽国皇帝因此十分忌讳丰国太子临死前说的那番话,灭掉丰国后就杀尽了丰国的军人,废掉了丰国的文字、语言、节日和书籍等,如果有人使用丰国的语言和文字,轻则割舌砍手,重则诛灭九族,到了今日,丰国的文字、语言等可以说是已经绝迹。

因此,千夫人警告风衔珠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那两件东西,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不谢,交易罢了。”千夫人的目光移到角落里的香炉上,“时辰已到,我保证我会保守你的秘密,你可以走了。”

风衔珠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忽又停下,回头:“千夫人,你为何帮我?”

当然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

对千夫人而言,把她和风家的秘密报告给皇帝,皇帝说不定会信任千夫人,这种信任岂不是比百钱、千钱、万钱更为重要?

千夫人淡笑:“我并非帮你,我只是在给自己多攒一些机会罢了。”

风衔珠又抱拳:“来日千夫人若有需要我相助之时,请务必明言。”

而后她顿了顿:“另外,关于我中毒之事,千夫人可否帮我解毒?”

“我并不精通医术。”千夫人微微一笑,眼露神秘之色,“但我认识许多高人,如果公子愿意拿风家最大的秘密来交换,我想我也许有办法救你一命。”

风衔珠心里又抽了一抽:又是风家的秘密?风家到底还有什么“最大”的秘密?姓君的这么说,血花会这么说,连这位千夫人也这么说,好像只有她不知道她家有大秘密。

于是她试探:“千夫人认为风家最大的秘密,是哪一种秘密?”

千夫人微笑:“能让风家生,也能让风家死的秘密。”

风衔珠脸色微微的变了。

她强行冷静下来:“我生在风家,长在风家,但是,我真不觉得风家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足以决定风家的生死。”

“有或没有,公子要查到底方才知晓。”千夫人淡淡道,“以命抵命,唯有能决定风家生死的秘密,才能换得公子一条性命。”

风衔珠不再说什么,走了。

门在她身后阖上的时候,风衔珠隐隐听到了屋里剧烈的咳嗽声,千夫人这是病了吗?

也是,千夫人夜夜遭受这样的折磨,无法停竭,寿命想来不会长。

可惜了这样一位百年罕见的绝色美人……

第024章 人脸风筝,偷溜的风随意

巫云宫也有供客人住宿的客房,就是收费不菲,至少比普通的客栈贵了三倍以上,但风衔珠这晚还是选择住在巫云宫,直到次日天明才离开。

而后,她继续像一抹游魂,茫然的在街上到处转悠,心里又在乱糟糟的想着:会是父亲给她下的毒么?除了父亲,还有谁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下十几年的毒?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十几年来,父亲对她的疼爱绝对不是假的啊……

她走着走着,前面忽然跑过来一群孩子,一个个手中都拿着比他们还大只的风筝,笑得阳光灿烂,把她的路都给堵住了,她只得往旁边让,站着等他们通过。

“嘻嘻,爹爹快走,我要占最高的位置,把风筝放得比云还高……”

“我的风筝比你的好看,你的风筝好丑喔……”

“胡说,我的风筝比你的大,飞得比你的风筝高,你才比不上我呢……”

“呜呜呜,奶娘快走,我也要人脸风筝,我要风筝上的脸画得漂漂亮亮的……”

……

孩童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引起了风衔珠的注意,风衔珠这才发现那些巨大的风筝上面都画有一张张的“人脸”,那些“人脸”居然都与拿风筝的孩子极为相似,显然是照着他们的面容所画,看着就特别可爱。

所谓的“人脸”风筝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有趣。

风衔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筝。

“这些画师真是绝了,居然能把每一个孩子的模样都画了出来,换了我是小孩儿,也想要一只属于自个的人脸风筝啊。”她下意识的跟在那些孩童身后,看着他们自由的放飞风筝和欢笑奔跑,不由想起以前父亲带她和妹妹弟弟去放风筝的美好时光,心里暖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到底怎么了呢?”她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喃喃,“嫌疑人不止父亲一个,我怎么就偏偏怀疑父亲呢?如果我连养育我、疼爱我的父亲都不信,那天下之大,我还能信谁?”

“中毒的事情应该另有内情或误会,父亲也说过他的仇家很多,也许有仇人潜伏在风家,暗中给我下毒,以此打击父亲和栽赃父亲,那也是有可能的吧?”她不断劝慰自己,“我是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如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绝对不可以怀疑父亲,免得中了敌人的圈套!”

想清楚以后,她豁然开朗,感觉身体都变轻了。

她走进路边的食铺坐下,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看着天空形形色色的风筝,在心里道:人间四月春光好,正是踏青和放风筝的好时节,而随意最喜欢放风筝了,如果风家没有遭难,她一定会买几只人脸风筝给随意,带他出去放风筝……

她很了解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就是这么想的。

此时,风随意趴在窗台上,身体不断往外探,看着天上那一只只显眼的人脸大风筝,羡慕得嘴巴“咂巴咂巴”作响,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到天上将那些风筝全部都攥在手里。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往外探,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三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将他抱下来,“听娘亲的话,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要不然娘亲要打你的屁股了。”

“娘亲,”随意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撒娇,比着手势,“意儿要放风筝,意儿还要一只大大的风筝,上面画上意儿的脸,在天上飞来飞去,飞得高高的。”

“现在不行。”三姨娘蹙眉,“娘亲跟你说过吧,外面有很多坏人想抓咱们,咱们不可以出门,也不可以让别人看到咱们,放风筝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可是意儿就是想放风筝嘛。”风随意噘着嘴,一脸委屈,“意儿喜欢放风筝,别人个个都有风筝,就意儿没有,意儿不开心,意儿想哭。”

“不开心也没有办法。”三姨娘也不喜欢天天躲在宅子里,叹气,“咱们出门的话会被坏人抓到,然后被分开关起来,你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还要天天被打,饿肚子,还会被卖得远远的当奴隶,娘亲就问你怕不怕?”

“怕,意儿不要被坏人抓走。”风随意缩了缩肩膀,皱起小脸,“坏人什么时候才不见呢?意儿不想天天待在家里,意儿想出去玩。”

“再等等吧。”三姨娘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娘亲给你做好吃的,你想玩就在家里玩罢。”

“好吧,随意听娘的。”风随意说得乖乖的,眼珠子却转来转去,暗暗在心里道,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偷偷溜出去!

他正值好动爱玩的年纪,远离熟悉的家园就算了,还被关在屋里这么多天,哪里受得了?

特别是这几天,天上的人脸大风筝越来越多,从早到晚飞个不停,还有孩童放风筝的玩闹声和笑声传进高墙大院里,不断诱惑着他,他求了爹爹几次都挨打,心里更是憋得慌。

他憋到今天,也算是憋到头了。

打定主意后,他就乖乖的待在屋里写字,不吵不闹的,到了中午就和娘亲一起用饭,一起午眠。午眠时他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待娘亲睡着后就悄悄爬起来,开门溜出去。

他年纪再小也是将军之子,总有些虎劲儿,爬墙上树、挖洞抓虫什么的都会,也没少因为淘气而跟家里的下人、护院们玩躲猫猫,这次他溜出院子后左看右看,避开在四周巡逻的护卫,一路跑到靠街那堵高墙的墙角下,抬头观察那棵靠墙的树。

那棵树并不粗,细细高高的,树干很直,树皮也比较滑,不好爬。

但风随意并没有因此放弃。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先在绳子一头绑了个松松的绳结,而后去旁边的柴房找了一根长长的木柴过来,将绳结套在木柴的一端上,踮脚,伸长手臂,用木柴将绳结送到那棵树的枝桠上,套进去。

一拉绳子,绳结就紧紧的套在枝桠上。

风随意得意的笑了:“嘿嘿,这点小事才难不倒意儿。”

这个爬树的技巧是大姐教他的,他学得可精呢。

随后他脚踩树干,手抓绳子,像猴子一样“哧溜”爬到了树上,树上的枝桠就多了,虽然这些枝桠都不大,承受不住大人的重量,但他是小孩子嘛,身小体轻,很好爬动。

上树后,他继续抓住那根长长的绳子,沿着一根枝桠爬到墙头上,再利用那根绳子爬到墙外的地面上。

大功告成。

他兴奋的往附近有风筝在天上飞的方向跑。

跑到那座小山坡下,他看到十几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在放风筝,路边有一个卖风筝的中年人摆着摊子叫卖:“卖风筝喽,现卖现画,可以画小孩子的脸上去喽——”

风随意也是亲自买过东西的,当即跑过去,兴奋的道:“我要买一只风筝,买这只最大的,要把我的脸画上去哦。”

中年人看了看他,笑道:“可以,一只大风筝两文钱,加上画脸的,要三文钱。”

风随意从荷包里摸出三枚铜钱:“给你,快点给我风筝啦。”

中年人将大风筝递给他,伸手一指:“俺不会画画,你拿这只风筝和这枚铜钱给那位先生画罢。”

风随意抓起那只大风筝和那枚铜钱,往前边跑去。

他的身后,中年人迅速从摊子下面拿出一张画像,看了看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居然找到这小鬼了,我得赶紧向上头禀报。”

他收起画像,又从摊子下面拿起一只很大的、颜色鲜艳的风筝,放飞。

这是他发给同僚的信号——风随意或风家人出现了。

第025章 危险,少了一株石斛花

晚上,在外面游荡了几日的风衔珠终于回家了。

月光黯淡,小镇沉睡在幽暗之中,只有十字路口一角那座石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泽,给夜归的行人一抹温暖与指示,而石灯笼右侧那条小巷的尽头就是她现在的家。

她幻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父亲母亲妹妹弟弟的场面,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双脚不由自主的小跑起来,迫不及待的想与家人团聚。

但,就在她即将踏入石灯笼光芒所笼罩的范围之内时,她猛然刹住脚步,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一闪,隐进路边的幽暗中。

父亲曾经告诉过她:“注意街口那盏石灯笼,石灯笼的脚边长有十二株石斛,如果石斛少了一株或几株,那便代表家中出了事儿,你切不可靠近,及时逃走。”

而现在,就着石灯笼的光泽,她发现石斛少了一株。

这十二株石斛与其他花花草草共生,少一株或多一株都不会有人注意,但风衔珠就注意到了,也就是说家里又出了事儿?

她焦急的望向巷子深处,一片黑茫茫,根本看不出任何动静。

怎么办?

想了想,她从地上捡起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随身携带的多余的外衫将石头包扎起来,而后爬到一棵大树的顶端,用力将石头朝巷子一侧的屋顶砸去。

夜风有点大,石头顺风飞去,飞得极远。

因为石头被长衫包得并不紧,石头飞到空中时长衫松开,随风飘了出去,同时石头落下,在屋顶上发出隐隐的声响,乍看就像有一条人影在屋顶飘过。

就在这个刹那,风衔珠隐隐看到数条黑影从小巷各处闪出来,飞快冲到发出声响的地方,她确定这些人绝对不是她父亲的人,心里就是一凉。

家里果然出事了!

乌衣卫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风家的藏身之地,事先埋伏在这里,就等着其他人返回后将其抓捕,只是,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被抓了?

不!

风衔珠摇头,既然父亲这边还有机会将那棵石斛挖走,那就说明父亲的人至少没有全部被抓,由此推测,父亲的人还有可能给她留下了暗号。

暗号在哪里?

会以何种方式传递给她?

风衔珠的脑子快速运转着:父亲的人应该走得很急,暗号应该就留在这一带,而且肯定不会很难发现,那么,暗号到底在哪里?

在她思索的时候,巷口已经出现了多名黑衣蒙面人,他们极其警惕、隐蔽的在四周搜索起来,显然,他们知道他们中了“引蛇出洞”之计,也由此想到他们的目标就在这里出没。

风衔珠看得又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个十字街口相当宽广,她离巷口有一段距离,否则她再往前走一些,只怕就要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那些蒙面人搜了好一会儿后没有收获,很快又四处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风衔珠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躲在大树上,直到凌晨五更天色转成朦胧之时,她看到那些黑衣人悄然离开后才从树上爬下来,隐在幽暗里,小心翼翼的朝石灯笼的方向摸去。

她想了半夜,终于想到了暗号可能隐藏在哪里——那棵被拔掉的石斛根部的土里!

这是最好、最快、最简单的留下暗号的地方了。

果然,她在那棵石斛原本所在的土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她微微的笑了,这是父亲的笔迹,父亲应该已经安全的转移到了别处。

而后,她又细细看了几遍纸条并检查了石灯笼四周,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将纸条揉得稀烂,丢进一边的水洼里。

春天未过,春雨犹在,如果她不能及时发现这张纸条,这张纸条很快就会被雨水腐化,不留痕迹——她的父亲,果然是最厉害的。

她愉快的笑着,拍拍手站起来,悄然离开。

日上三竿的时候,风衔珠已经站在城里一家棺材铺的后门。

这一次,父亲的藏身之处竟然是在这家棺材铺里。这种地方,只要是活人无不避开,她走进这条狭窄到只容一副棺材通过的巷子时,就没遇到一个活物,连条野猫野狗都没有,巷子两侧的墙壁更是高到只能让人看到天空,任何人想潜伏在这条巷子里都很难。

父亲到底有多少藏身之处?

这些藏身之处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在愈加崇敬父亲的同时,对父亲的惧意也多了几分。

这样的父亲,与她认识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定了定神,收回思绪,她抬手敲门,“笃笃笃笃”。

门开了,胖胖的、做过乔装的沈大厨出现在门后:“大小姐你来了,快请进来。”

风衔珠走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棺材,总觉得那些棺材里面都躺着什么人,感觉浑身不自在:“父亲母亲呢,他们可还安好?”

“唉——”沈大厨长长的叹气,“你先坐下喝茶,家里的事情待我慢慢向你道来。”

风衔珠坐下,接过沈大厨倒的茶,却没有喝。

谁知道这茶里会不会有毒呢?

“小少爷失踪了,估计是被乌衣卫给掳走了。”沈大厨一开口就是这么惊人的消息,惊得风衔珠顺势让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

“昨日午时,”沈大厨开始叙述风随意的失踪过程,“小少爷趁三夫人午眠时偷偷溜出去,还拿走了三夫人的荷包,三夫人醒来以后不见小少爷,吓得赶紧报告给老爷,咱们搜查后发现了小少爷偷偷爬墙跑出去的痕迹……”

风衔珠听起弟弟爬墙出去的手法后,额头直冒冷汗:这不就是她偷偷教给随意的手法吗,没想到却害了随意……如果随意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罪过就大了!

第026章 弟弟失踪,主谋就是他

沈大厨继续道:“老爷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让所有人撤离,他则带了咱们几个潜伏在镇子上,暗中寻找小少爷。傍晚的时候,咱们发现小少爷拿着个大大的风筝自个回来了,看起来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事……”

风衔珠听到这里,不由暗叫糟糕:随意出去了那么长时间,又是第一次出门,没有人照顾和带领,能这么顺利的回来?说不定乌衣卫的密探就跟在风随意的身后,还有“好心人”诱导他说出住处,从而顺藤摸瓜的找到风家的藏身之处……

沈大厨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咱们看到小少爷出现,就想上去带走小少爷,但老爷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小少爷,让咱们千万不可暴露行踪,咱们看到那些人悄悄跟着小少爷来到宅子里,小少爷敲门叫人的时候,那些人冲出来挟制住小少爷,包围住宅子,还放出暗号叫来同伙。咱们能确定,这些人都是乌衣卫的人……”

风衔珠只觉得骨髓都冻住了。

“噩梦”里,随意和如意都没有逃过那一劫,两人恐惧而稚嫩的哭声又在她的耳边回响,如今,随意落入乌衣卫这种暗杀机构的手里,能有多少获救的希望?

沈大厨也是一脸忧愁:“咱们当然想冲出去救小少爷,可是敌众我寡,出去一个死一个啊!大小姐,咱们对不住您,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乌衣卫赶到,将宅子搜了个底朝天,搜完以后就带走小少爷,只在大门上钉了一封信……”

风衔珠紧紧的闭上眼睛,紧紧的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失控。

随意失踪的过程实在是太蹊跷了,他就像是出去“叫”乌衣卫上门一样!

仔细想想,京城突然之间流行这么巨大的“人脸”风筝,感觉就不太正常:在这个时节放风筝很正常,但放风筝一般都在郊外或者开阔人少之地,而且放风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怎么会一夜之间,这种巨大的人脸风筝就遍布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处处都有它们的影子?

另外,这些风筝也太大只了,制作难度不低,如果每只都画上“人脸”,得需要多少画师?这么多画师又从哪里冒出来?

还有,这些巨大的风筝为何价格又这么便宜?

感觉,这就是一场把随意……引出来的阴谋?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阴谋,谁会这么了解随意的爱好与性情?谁能想出这种看似“正常”却又极其阴险的手段?谁又知道随意的长相并能轻易的画出来?谁又能集结和指挥得了这么多画师、风筝制作工匠?谁又有这样的能力在全城各处安插眼线?

答案呼之欲出——君尽欢!

君尽欢是个才子,他字写得好,画得更好,他给她画的肖像画堪称神形具备,令人惊叹,这样的他要画出风随意的面容,又有何难?

他还与血花会、乌衣卫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完全可以调用他们的人手。

……

风衔珠银牙都要咬碎了。

千防万防,谁能想得到君尽欢会从小孩子的身上下手?

沈大厨还在回忆:“天黑之后,老爷悄悄去取了那封信,看过之后告诉咱们,信上让他去某个地方赴约,否则他们就杀掉小少爷,老爷决定单独赴会……”

风衔珠急声道:“父亲真的去了?一个人去?”

“老爷真的一个人去了,说什么都不让咱们跟着。”沈大厨哀叹,“不过老爷也说了,他不会贸然前去送死,他要先去找信得过的部下和好友帮忙,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去,至于他去哪里找,老爷没说,只说让咱们不要太担心。”

风衔珠追问:“乌衣卫关押随意的地点在何处?”

沈大厨摇头:“老爷没让咱们看那封信,也没告诉咱们小少爷的关押地点,担心咱们会偷偷跑去送死,他只说小少爷被关在城西一个孩子很多、极有名气的地方,咱们想不出来那是什么地方。”

风衔珠简直要疯了:父亲分明是打算自己解决啊,如此,父亲的处境太危险了,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是乌衣卫的对手啊!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沈大厨接下来又语气沉重的道:“其实老爷走的时候,咱们极力阻止了的,但老爷又告诉咱们,乌衣卫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如果他不出现,他们就、就杀掉小少爷,咱们没有办法,只得让老爷走了……”

“啊!”风衔珠惊得跳起来,怒极拍案,“他们敢!他们敢杀了随意,我就灭了乌衣卫,一个不留!”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她的口气有多大。

灭了乌衣卫?

就凭她?

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她真的就是这么想,而且她总觉得只要她拼尽全力,未必真的毫无办法——即使她现在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

沈大厨目光怪异的看了看她,似乎觉得她太天真了:“老爷说了,如果他五日之内还不回来,说明他败了,没有生还的可能,让咱们即刻带几位夫人和小姐离开京城,远走海外,永不归来。”

“砰,砰砰砰!”风衔珠握拳捶打桌面,脸上全是愤怒和焦虑。

“大小姐,”沈大厨道,“几位夫人和小姐眼下躲在南城郊外的宅子里,宅子里备有上好的马车,随时都可以远走岭南,再通过海路出海。老爷说了,如果你找到这里,让你切勿冲动,务必跟咱们一起行动,保护好夫人和小小姐,不能再让你的母亲和妹妹出事了。”

风衔珠又闭上眼睛,双拳却握得更紧了。

父亲的嘱咐是对的,她应该去照顾和保护好家里的其他人,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这么没用!而且,随意会出事她也有责任,她想救随意,想帮父亲。

“老爷还说了,”沈大厨劝她,“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本事,许多事情不是家里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眼下自顾不暇,也管不到你了,他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出什么事,否则他必定心痛至死。”

“心痛至死”这四个字令风衔珠动容。

“我明白了。”她睁开眼睛,勉强的笑笑,“沈叔,你把母亲的住处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母亲,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沈大厨把一个地址告诉风衔珠。

风衔珠得了地址就走,但是,她并没有去那个地址,而是在城里住下。

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救出随意。

她还要报复君尽欢那个伪君子。

她会有办法的。

第027章 单刀赴会,最后的晚餐

“君先生,俺回家了,明日再见——”

放学时间到了,学生们围在君尽欢的身边,争着抢着向君尽欢道别。

君尽欢长衫飘飘、风度翩翩的站在学堂门口,笑吟吟的送别他的学生们:“你们回去后要记得练字,向爹娘报告你们今日都学了些什么,老师明日要提问,答不出来的老师要打手心哦。”

“嘻嘻,我想被老师打手心,老师打得一点都不疼,老师的手也干干净净的好好看,打起来好舒服呢……”

“我想被老师单独留下来授课,这样老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羞羞脸,老师不偏心,才不会给任何人单独授课呢……”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说着,一个个磨磨蹭蹭的不想那么早离开。

等他们好不容易都走完后,太阳也日落西山了,君尽欢背负双手,从容优雅的走回去,进入课堂,对正在练字的风随意道:“随意,饿了么,饿了老师请你吃油炸春卷、油炸饭团、油炸鸡腿和油炸肉丸子。”

风随意最喜欢吃油炸的东西,但风家认为油炸之食对身体无益,不许他多吃,他对油炸之食可是馋得很,眼下,他并不知道君尽欢是坏人,只当自己被最喜欢的教书先生给收留了,又有喜欢的东西吃,乐得眉开眼笑,拍着手道:“好哦好哦,君先生最好了,待爹爹找到我,我一定要爹爹给君先生加工钱。”

他一个好玩好动的小男孩儿,一路奔波,不断换着地方住,又被关在家里那么长时间,一旦获得自由,又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完全不觉得害怕,只希望父亲莫要那么快找到他。

“那就多谢少爷了。”君尽欢笑如春风,标准的谦谦君子配备,“我这就让人送好吃的进来,少爷尽管吃。”

很快,一盘盘油炸的美食送到风随意的面前,都是风随意喜欢吃的,君尽欢也吃,但只喝粥。

“君先生,你给我讲山海经的故事吧,”风随意边吃边道,“你走了以后大姐也给我讲故事,但她没有你讲得好……”

“那么,我今日就给少爷讲巨人国的故事……”君尽欢确实很会讲故事,他的声音柔和好听,很会抓重点,用词也极其简单好懂,小孩子们只要听到他讲故事,没有不爱听的。

风随意吃得津津有味,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一个故事又要求讲一个,没完没了的,换了一般人早就不耐烦了,但君尽欢始终很有耐心,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时不时拿起毛巾,给风随意擦拭油腻的脸蛋和双手,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哥哥,”他的妹妹又端着一碟油炸地瓜进来,对他低声道,“这破小孩啥都不懂,要求又多,你这样待他也太委屈你了,依我看,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顺着他……”

“有什么关系呢,”君尽欢微笑,“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顿晚餐了,我委屈一点,让他吃饱吃好,又有何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妹妹摇了摇头,放下托盘出去。

她哥哥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心狠呢,还是带有几分心软呢?她直到今日也看不明白。

天色暗下来时,风随意的身心都得到了满足,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动弹不得的躺在大大的椅子里,叫道:“不行了不行了,随意的肚皮要炸了,随意要睡在这里,谁都不可以动随意一下,也不可以吵醒随意。”

“好的。”君尽欢微笑,拿起一张薄被盖在他的身上,“少爷你好好睡,有什么事就叫人。”

风随意闭上眼睛,“呼呼呼”的睡着了。

君尽欢走出去,关上门,站在屋檐下,背负着双手,看着院子里刚刚挂起来的灯笼,喃喃:“今夜子时,三日的期限就要到了,风鸣安果然没来,那么,这个孩子的人头就由我摘了,送给他当礼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夜越来越深。

他一直站在屋檐下,迎着夜风,看着星空,身形动都没有动一下,唯有衣袂飘飘。

“哥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妹妹走过来,“还有一刻钟就到子时了,风鸣安肯定不会再来了。”

“那么,”君尽欢淡淡的,“你可以磨刀了。”

“是。”他妹妹恭敬的应着,又道,“风大了,估计今夜会下大雨,您还是进屋歇息吧。”

“不用。”君尽欢淡笑,“我喜欢这样站着。”

他妹妹不敢再劝,无声退下。

而后一阵大风吹来,几点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哧”的一声笑了,自言自语:“深夜,大雨,正是摘取人头的好时间。”

他简直要等不及去杀风家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过来:“君先生,有一人自称是你的故人,要求见你。”

君尽欢收回目光:“他可说是什么故人?”

护卫道:“那人让小的传一句诗给您,‘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说您听了便知。”

君尽欢微讶,而后带着几分欢愉的笑了:“居然是她,她确实是我的故人,带她到我的书罢。”

“风鸣安没来,风衔珠却来了。”他边走边轻轻的笑,“有意思,看来我今夜可以摘取风鸣安一儿一女的人头了,要不,我到时就把这两颗人头毁了面容,挂在城门上如何?”

他进了书房,点燃台烛,泡了一壶清茶。

清茶刚刚泡好,房门就推开了,女扮男装的风衔珠走进来,开口就道:“我弟弟是不是在你这里?”

就在今晚——半个时辰之前,她终于想明白了沈大厨所说“城西一隅,孩子很多,极有名气”的地方是哪里,就是君尽欢开设的“君子学堂”!

于是她火速赶过来,终于抢在“期限”之前见到了君尽欢。

她相信她的判断没错。

“真聪明!”君尽欢优雅的转过身来,抚掌,笑得星目闪烁,好不温雅,“我们相识两年,我却直到两个月前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的聪明。”

“咱们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演这种戏,有意思么?”风衔珠面无表情,“我要见随意,如果他好好的,我们再谈判。”

“你我相爱一场,连叙旧几句都不愿么?”君尽欢轻叹,“时间未到,随意当然还活得好好的,你左侧的墙壁上有个墙洞,墙洞那边,随意睡得正好。”

风衔珠冲到墙边,透过墙洞往那端看,果真看到她弟弟睡得好好的,肚皮还一鼓一鼓的,小脚丫子时不时的动一下,看来没吃什么苦头。

她松了一口气,走到君尽欢面前,隔着桌子道:“我要我弟弟安然无恙的回家,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028章 谈判,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想要什么?”君尽欢轻笑着给她倒茶,并做了个“请入坐”的手势,“这还用问吗。”

“当然。”风衔珠坐下来,腰杆挺得直直的,“你不要让我去猜你在想什么,我其实并不了解你,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了解你,不是么?”

“说得也是。”君尽欢端起茶杯,“但是,你似乎总能猜到我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不是吗?”

“废话少说。”风衔珠真是恶心透了君尽欢那种总是不痛不痒、游刃有余的态度,“把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我能给,一定给。”

“唔,”君尽欢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茶杯的外壁,若有所思,“为什么风鸣安没来?难道他就不在乎风随意和你的死活?”

“我没让他来。”风衔珠这两天并没有父亲的消息,她不知道父亲在哪里,也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但她很庆幸父亲没来,“代父出征,乃是女儿的本分。”

“呵呵,好一个代父出征,你不愧是风鸣安的好女儿。”君尽欢微笑,“但是,你为了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不惜上门送死,却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只能说,风鸣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你和疼爱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不用挑拨。”风衔珠冷笑,“我难道还会信你,不信我的父亲?”

“既然你心如铁,我挑拨无用,”君尽欢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那么,我就告诉你风鸣安从来没有告诉过家人的秘密,我们想要的是他手里的——”

他一字一顿的道:“宝!藏!”

风衔珠惊讶了片刻后,擂着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居然是所谓的宝藏?

她想过这种可能,真的,但是,这也太荒谬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君尽欢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等她笑够了才道:“你不信?”

“当然不信!猪都不信!”风衔珠一脸嘲弄,“我父亲若有一大笔宝藏,还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还会被你这样的东西害成这样?我家若有这样的宝藏,我一定拿这笔宝藏砸死你!”

君尽欢蹙眉,一脸的不赞同:“你凭什么认为风家没有这笔宝藏?”

风衔珠愣了两秒后,笑:“这还用问吗,真有的话,我父亲藏着这笔宝藏做什么?宝藏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享受的么?可你看看我父亲,都这把年纪了,何曾享受过?如果说他想把宝藏留给子女,如今我们家落难,他也该拿宝藏出来,弄死你们了是不是?”

君尽欢瞪眼:“……”

半晌后他才道:“看来你真的不信,也真的不知道这笔宝藏的下落,那么,你没有资本与我谈判,你和你弟弟可以死在我手里了。”

风衔珠有点笑不出来了:“……”

君尽欢呷了一口茶,眯起眼睛,一脸的享受:“这茶不错,你喝了这杯茶,我就送你上路吧。”

这个混蛋……

风衔珠咬了咬牙,冷笑:“君尽欢,虽然我不相信风家宝藏的存在,但你相信,不是吗?如果你把我和我弟弟杀了,那就真的再也找不到我父亲了,也就彻底失去了那笔宝藏的线索,对你来说得不偿失吧?”

君尽欢点头,笑吟吟的:“你说得有理,但这不足以让我不杀你和你弟弟,你想救你弟弟,还是想想能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交换吧。”

风衔珠道:“我父亲也很疼爱我,这样,我留下来做人质,你放走我弟弟,如何?”

君尽欢笑得狡猾:“就算我接受,但你相信我放你弟弟走后,你弟弟就一定会平安吗?”

风衔珠沉默:“不相信。”

君尽欢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天!

而且,君尽欢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他有个屁的权力决定这样的事情。

“所以,”君尽欢摊手,“你和你弟弟还是去死吧。”

“你急什么呢?”风衔珠冷笑,“你都说了我是聪明人,如果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怎么敢来见你?你要杀我,也等我亮了底牌再做决定也不迟。”

“底牌?”君尽欢玩味,“真是有趣,连我都想不出你还能拿出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

“你当然想不出。”风衔珠冷笑,“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但事实上,我知道。”

“哦,”君尽欢笑,“我的秘密好像挺多的,不知你知道我的哪一个秘密?”

“张大你的狗耳朵,听好了,”风衔珠字字如刀,“你是丰国人,还与丰国皇室有关。”

君尽欢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目光冷厉的瞪着她,就像想把她吃掉一样。

风衔珠心里却稍微轻松了,君尽欢的反应越大说明她的猜测越准,如此她才有胜算。

“哈哈哈哈——”片刻之后,君尽欢却开怀的大笑起来,“这个猜测很有意思,但是,依据呢?证据呢?”

他眨着眼睛的样子,居然还有几分可爱:“没有证据,你说的没有任何意义。”

“呵,证据是吗?”风衔珠淡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扯出两幅画纸,往桌面上一拍:“这是我从你保藏的牌位和木佩上临摹下来的图文,你敢说,这不是丰国的文字?”

君尽欢的目光落在那两张纸上,凝住,不动了。

风衔珠冷笑:“如果我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朝廷,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跟你勾结的血花会、乌衣会又会有什么下场?”

君尽欢的眼皮子动了动,抬起眼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风衔珠,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风衔珠笑:“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说呢?”

君尽欢眯起眼睛:“绝对不可能是风鸣安告诉你的。”

因为,风鸣安不可能知道他的底细,否则,风鸣安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

风衔珠只是“呵呵”,不解答。

君尽欢又道:“你是不是背着风鸣安,与朝中的势力暗中勾结?”

风衔珠还是“呵呵”。

“风衔珠,”君尽欢微微探身过来,“如果让风鸣安知道你懂这么多情报,风鸣安会怎么想呢?”

风衔珠:“呵呵。”

“好吧,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实情。”君尽欢往后一靠,“那么,你想怎样?”

风衔珠道:“这样的图纸我还准备了很多,当然,你绝对不会知道这些图纸都隐藏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在保管,你放走我弟弟,保证他的安全,也不要派人跟踪他,那么,我保证这些图纸不会泄露出去。”

君尽欢道:“你想得很好,但这桩交易于我并不划算,我拒绝。”

第029章 败落,比君尽欢更狠的女人

风衔珠:“难道你的命不比我弟弟的命更值钱?”

君尽欢笑:“谁能证明这两件东西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你觉得你的人拿这两件东西去衙门,衙门就信了?”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你觉得你的底细经得起查?”

君尽欢笑:“经得起或经不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上面有人。”

风衔珠明白他的意思,他的上面有“乌衣卫”和“血花会”,这两个组织都极有势力,能罩得住他。

但她还是从容的笑:“你上面有人或没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丰国皇室有关的消息以及你与乌衣卫、血花会互相勾结的消息传出去,泽国皇室会怎么想?泽国皇帝又会怎么想?乌衣卫、血花会也许能保护你,也许会被你连累,你要赌吗?赌得起吗?”

这下又换君尽欢沉默了。

他与乌衣卫、血花会的关系是把双刃剑。

如果这两个组织能罩得住他,那就一切平安,反之,这两个组织罩不住他或者保护他的代价太大,那么,这两个组织将会引发皇上、皇室的猜忌——泽国皇帝当年杀掉丰国太子时差点被雷劈死,他对与丰国皇室有关的一切都很忌惮。

好一会儿后,他才叹气:“你说得我都有点怕了,但是,放走你们的后果太严重,我同样承受不起。不如我先杀了你们,解决眼下的危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风衔珠没想到他这么顽强,恨恨的道:“君尽欢,你似乎很恨风家?”

君尽欢笑:“是啊,是很恨啊,谁不恨呢?”

风衔珠不由一怔:“为什么你这么恨风家?”

君尽欢笑:“你说呢?”

风衔珠道:“因为我父亲是当年攻打丰国的主要将领之一?”

君尽欢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喝茶。

风衔珠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但是,当时攻打丰国的泽国将领很多,我父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打下京城和剿灭皇室的也不是他,你要恨也该恨尽所有的泽国大将,而不只是我父亲一人。”

君尽欢笑:“看来,你不懂的东西还很多嘛,难怪……”

风衔珠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心里更是忿恨,很有扑上去跟君尽欢拼了的冲动,却不得不憋着:“再加一条,我留下来做人质,否则天亮以后,写有你秘密的图纸将会随风飘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即使乌衣卫和血花会共同出手,也休想封锁得住!”

这已经是她所能拿出来的全部底牌了。

君尽欢再不接受,只有鱼死网破,她拉君尽欢垫背了。

换君尽欢沉默。

片刻后,君尽欢终于道:“就算我放了你弟弟,让他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里,不派人跟踪,不暗中加以伤害,你又如何能确保我不会食言?”

风衔珠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她会告诉风随意出了学堂后怎么走,然后会有人暗中将他带走。

“好。”君尽欢点点头,“我接受你的条件,虽然你不信我,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说话算数。”

他站起来:“走罢,我送你弟弟出门。”

风衔珠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喜色,迅速站起来跟出去,生怕君尽欢反悔。

她都想好了,就算她不得不留下来作人质,但一来她身中奇毒,没有多少日子了,真死在这里也不算亏,至少保住了她的弟弟和父亲,二来她也可以说话不算数的是不是?

跟君尽欢这种东西,讲什么信义呢?

待随意平安之后,她继续以君尽欢的秘密要挟君尽欢,到时,她仍然有逃走的机会。

“风衔珠啊风衔珠,”她边狡猾的想,边在心里道,“你变坏了,真的变坏了,都是被君尽欢这个伪君子给逼坏的,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务必变得比君尽欢更强……”

两人走进隔壁的课堂,风衔珠抱起随意就走,但才走到门口就迎面撞到了一个女人。

戴着帷帽,身罩灰袍,连眼睛都隐在面纱之下的女人。

“你们的交易,我不答应。”灰袍女人挡在风衔珠的面前,淡淡的道,“风衔珠,你敢走出学堂半步,我保证你和你的弟弟必定溅血一丈。”

风衔珠暗暗惊讶,站住,看向君尽欢,故意道:“君尽欢,你们俩,谁说了算?”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很尴尬的问题。

但是,君尽欢却是施施然的道:“这位美人是我的恋人,她说了算。”

“你好样的。”风衔珠语带挖苦,“那么,你还是要杀我,而我的人将会曝光你的秘密,如此看来,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

君尽欢微笑:“待我向我的恋人求情,看看这事可有回旋的余地。”

“军师大人,”他如此称呼灰袍女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的谈判,原本我胜券在握,但我没想到她居然掌握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妥协,你可否为我着想,就放过风鸣安的儿子?”

风衔珠暗暗道,难道书房有暗房,灰袍女人就躲在暗房里偷听?

“我当然会为你着想。”灰袍女子的声音很是甜美,完全不像在讨论危险又残忍的事情,“我不会放走风衔珠和她的弟弟,但是,我有办法让她无法泄露你的秘密。”

风衔珠听得大怒,这个臭女人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她精心想出的计谋?

她才不信她有什么办法让她的人到时将君尽欢的秘密散布得全城皆知。

君尽欢一怔:“什么办法?”

灰袍女子微笑:“我可以让人准备成千上万张单子,单子上面列举多位名人的名字,造谣说他们与丰国皇室、乌衣卫等有关,并让人在全城散播这种单子,你的名字也列在其中。如此,还有谁会把这种单子当一回事?又有谁会针对你?”

风衔珠听得脸色变了。

这个法子,够绝。

如果有人说君尽欢与丰国皇室有关,朝廷大概会怀疑君尽欢,但是,如果有人说君尽欢等一百个名人、一千个名人与丰国皇室有关,那么,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恶作剧,朝廷要查的话就得查这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君尽欢的风险就低了。

按照这个女人的手段,她简直要功亏一篑了。

“妙极,妙极。”君尽欢抚掌,赞叹,“不愧军师,此法甚好。”

“风衔珠,”他看向风衔珠,带着几分遗憾的道,“看来你只能暂且留在这里,等你的父亲前来救你了。”

“如果你的父亲不来,你和你弟弟都要死。”灰袍女人补充,“当然,如果你的父亲来了,你和你弟弟大概也要死的。”

风衔珠的心都揪紧了,心里连连叫苦: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长得这般娇小,声音也是甜美可爱,就像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心机怎的如此深沉?心肠怎的如此歹毒?

第030章 栽赃,内奸就是他!

“风衔珠,你怎的露出这种死了全家的表情?”君尽欢欣赏她的脸色,“你总说你的父亲如何疼你,那么,你就利用这个机会来考验你父亲有多疼你,如何?如果你的父亲冒死前来救你,你死了也值,如果你的父亲不肯救你和你弟弟,你活着也没有意义,不是么?”

风衔珠直勾勾的盯着他:现在跟他拼命,还来得及么?

“我赌风鸣安不会来,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和你弟弟一天时间。”灰袍女子轻笑,“我会让人在学堂门口留下讯息,让你父亲知道你们姐弟在这里,如果一天之内他不出现,我就杀掉你们姐弟。”

风衔珠咬牙:“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带着弟弟自尽?”

“随便。”灰袍女子无所谓,“到时我把你和你弟弟的尸体丢到大街上,看你父亲会不会给你们收尸。”

风衔珠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了。

她以为君尽欢够狠了,但这个女人只怕更上一层楼,果然,狠男毒女,天生一对么?

“看来你是不会自尽的。”灰袍女子笑,“那么,你就好好享受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风衔珠心里大急,不禁脱口而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乌衣卫在月湾镇的行动为何彻底失败?”

灰袍女子的脚步微顿,却未停步。

风衔珠又大声道:“那是因为你们内部出了奸细,我提前知晓了你们所有的计划,暗中加以破坏,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内奸是谁?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计划?”

灰袍女子终于停步,转身,注视她:“这个情报,并不足以交换你和你弟弟的性命。”

风衔珠在心里叹息,好厉害的女人,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我走。”她道,“我只要求你让我和我弟弟再多活两天,也就是说,将一天的期限延长到三天。”

灰袍女子笑了:“你认为再给你父亲两天的时间,你父亲就会来救你?”

风衔珠有种被看穿心思的难堪:“既然你认定我父亲不会来救我们,为何又要抓我们作为人质?”

“因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灰袍女人悠然的道,“就算风鸣安真的不来,但能给他带来麻烦和打击,那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儿。”

风衔珠咬牙:“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内奸是谁?”

“想啊。”灰袍女子道,“我接受你的条件,再给你父亲三天时间。”

风衔珠道:“让君尽欢出去,我单独跟你说。”

灰袍女子瞟了君尽欢一眼,柔声道:“尽欢,你先出去吧,我听她怎么说,然后再告诉你。”

君尽欢笑得有几分勉强:“我怕你单独和她在一起,会吃亏。”

“不会的。”灰袍女子轻笑,“风衔珠是聪明人,她知道什么不能做的。”

君尽欢无奈,给了风衔珠一个“你真行”的眼神,悻悻的出去了,顺带还把门关上。

风衔珠把怀里的弟弟放回椅子里,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防止他万一醒来听到她们的对话:“那个内奸告诉我,三月初十晚上,你们计划让君尽欢和我成亲,洞房后就把君尽欢换成敌国奸细,乌衣卫当场冲进新房里抓人,敌国奸细现场指证我和我父亲……”

她准确的描述了乌衣卫陷害风家通敌叛国的计划,最后道:“告诉我这一切的人,就是——”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内奸”的名字:“君!尽!欢!”

她察觉得到,面纱和灰袍之下那个女人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尽欢不会背叛我。”但灰袍女子马上就恢复了冷静,声音仍然甜美柔润得无懈可击,“你这般挑拨我们毫无意义,我保证你再这么玩,我马上杀掉你。”

“君尽欢是喝醉以后说漏嘴的,连他都不记得这回事。”风衔珠说得很顺溜,“我们成亲的前三天,正值月湾镇每月一次的大集市,我女扮男装出门,悄悄在戏台的包间里与他幽会。当时我们已经多日未见,他似乎心事重重,喝了很多酒,喝醉后就抱着我哭,说他最爱的是我,舍不得我死……”

“我以为他担心的是我父亲知道我们偷偷成亲后会打死我,就安慰他说我命好,绝对不会死的,”风衔珠并没有事先编好这个天大的谎言,完全就是临场发挥,灵感喷涌,“他便哭着把那场阴谋告诉了我……”

灰袍女子安静的听完以后:“你说的挺好,但我还是不信你。”

风衔珠道:“乌衣卫那天晚上的行动如此隐秘又迅速,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消息,我如何破坏乌衣卫的行动?风家又怎么能及时逃走?其实,我当时根本不信他说的这些,只当他喝多了说胡话,他见我无论如何就是不信,就告诉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我暗中联系镇上的戏班子,请他们配合我演一出戏……”

她将她去青楼请翠鸟儿冒充她洞房、找戏班子筹备婚礼和冒充乌衣卫夜袭风家等一系列手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灰袍女了。

她的做法,跟那位高人的分析一致。

最后她道:“我被君尽欢说得很怕,实在不敢拿全家的性命冒险,也不敢声张,便将他告诉我的法子记录下来,而后暗中布防。当然,我拿不出证据去证明这一切都是君尽欢告诉我的,君尽欢肯定也不会承认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她隐隐听到灰袍女子在冷笑,似乎还是不太信她,于是又道:“我也曾经像你那般信任君尽欢,他喝醉那次,抱着我说他真心爱我,我信了。然而成亲那夜,他与新娘洞房时如此亲热,做了足足半个时辰呢,过后却翻脸不认人,这样的男人,你信,我不信。”

她故意提到“洞房”的事情。

那天晚上,君尽欢可是真的跟“新娘”睡了,她就不信灰袍女子心里不介意,就不怀疑君尽欢对“新娘”怀有一点真情。

陷入情爱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何况君尽欢还是擅长玩弄人心的佳公子?

灰袍女子沉默。

风衔珠等了一会儿后:“这就是乌衣卫败走月湾镇的秘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已经把内幕告诉你,你得给我三天的期限。”

灰袍女子倒也干脆:“行,我就让你和你弟弟多活三天。”

而后她顿了顿,笑:“看你一个必死之人,为了多活一天而如此拼命,真是有趣,我就当看戏了。”

她出去了,风衔珠盯着她的背影,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灰袍女子不可能相信她,但是,她想要的并不是灰袍女子的信任,她要的只是在灰袍女子的心中埋下一棵名为“怀疑”的种子——对君尽欢的怀疑。

这样,就够了——她就算要死,也要拉君尽欢一起死!

门外,君尽欢关切的问灰袍女子:“婉婉,风衔珠说了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被风衔珠耍了。”灰袍女子摇头,“她说内奸是潜伏在月湾镇的探子,这探子喝多后把乌衣卫的计划告诉老相好,老相好正好认识她,就把这个消息当成笑话跟她说了,她怕有个万一,就暗中做了准备。”

“原来如此。”君尽欢陪着她走向后院,心里想的却是,风衔珠要说的就是这个?

“嘻嘻,”灰袍女子低笑,“风衔珠还不知道,这个计划其实是你想出来的呢。”

君尽欢嘴上道“可惜我还是失败了”,心里却道:这么完美的计划,风衔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总感觉风衔珠居心叵测,她告诉婉婉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第031章 遗书,三姨娘之死

接下来三天,风衔珠悠然的待在学堂里,陪弟弟读书写字玩儿,并不显得焦虑,君尽欢和灰袍女子也没有打扰他们。

三天之后,时辰到,灰袍女子带着君尽欢出现在风衔珠的面前,微笑:“很不幸,你的父亲没有出现,连一封信都没有,所以,你和你的弟弟马上就要死了,你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向身侧的君尽欢:“现在,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了。”

君尽欢腰间佩了一把与他并不相衬的大弯刀,但他抽刀的姿势相当优美和优雅。

“风衔珠,”他优雅的对雪亮锋利的刀刃吹了一口气,一脸歉意的道,“连你的父亲都不要你们了,你们活着也没有意思,还是早些下地狱罢。”

他的目光落在风衔珠怀里睡得正沉、还在打呼噜的风随意脸上:“你弟弟睡着了,大概不知疼痛,我先砍下你弟弟的头,如何?”

风衔珠的脑海里闪过君尽欢手举弯刀、砍掉她父亲头颅的画面,暗暗握紧拳头:她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怎么可以就这样束手就死?

“慢着,”她看向灰袍女子,“我带你去风家最新的藏身之地,我保证风家人都藏在那里,你放过我弟弟,如何?”

灰袍女子道:“如果我抓到两名以上的风家人,我就放你弟弟一条生路,不过,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弟弟遭受十八种极刑以后再死。”

只是让风随意活着而已,简单。

哪怕断手断脚,破相毁容,那也是活着,是不?

“那就出发吧,我要带我的弟弟一起去。”风衔珠心中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好毒的女人,“以你的实力,应该不会怕我带你们到陷阱里。”

她故意当君尽欢不存在,只跟灰袍女子谈,君尽欢收起弯刀,一脸无所谓,看似并不在意自己成为灰袍女子的影子。

灰袍女子微笑:“当然,不管你带我们到怎样的陷阱里,我都不会怕的。”

风衔珠抱着弟弟,走出学堂,坐上学堂准备好的马车里,往南城门行去。

马车的后面并没有跟着什么人,但风衔珠知道她和弟弟都处于对方的严密监控之中,她不可能有逃走和玩手段的机会。

此时是傍晚,马车刚出南城门,城门就关了。

她看向马车外面朦胧的天色,默默的祈祷:她死了不要紧,但弟弟一定要没事……

她是秘密前往学堂见君尽欢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父亲一定派人在学堂四周布下了眼线,这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学堂出来,前去南郊,父亲的人应该意识到南郊那间宅子可能会有危险,从而及时撤走母亲等人,同时布下陷阱。

如此,她的所为虽然会给全家带来危险,但也会给父亲创造救走随意的机会。

毕竟,弟弟是风家唯一的男嗣,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风家都要保住他的。

在风衔珠的思绪中,天色终于黑下来,马车也抵达了那间宅子所在的山脚。

风衔珠抱着弟弟下车,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往山上那间宅子行去。

山并不高大,风衔珠走了没多久就抵达宅子大门前,敲门:“我是衔珠,我回来了,有人在么?”

院墙很高,看不到里面是否燃着灯火,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风衔珠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门,她试着用力推了一推,门被推开了,并没有锁上。

她抱着弟弟走进院子,打量四周。

宅子里没有点灯,很暗,她摘下一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点燃,举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看。

没有人。

也没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日常所用的物品并没有被带走,桌面、床铺等也没有收拾得很干净,说明家里走得比较匆忙,来不及收拾太多的东西,风衔珠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为自己和弟弟的处境担忧。

父亲的人是否就埋伏在四周?

他们是否有什么好手段,可以从乌衣卫的包围中救走弟弟?

“姐姐,这里是哪里?”风随意揉着眼睛,从风衔珠的怀里爬下来,不安的打量四周。

其实下车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故意装睡,让姐姐抱着上山,现在才落地走路。

“这里是咱们的新家。”风衔珠牵着他的手,温柔的道,“你要跟紧姐姐,不要迷路了。”

风随意紧紧抓住她的手:“新家怎么没人?爹爹和娘亲呢?随意想娘亲了……”

风衔珠哄他:“你娘亲在和咱们玩躲猫猫呢,姐姐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躲猫猫?这个好玩?随意要第一个找到娘亲!”风随意放开她的手,冲到她的前面,用力推开前面那扇门,“娘亲你在哪里,随意回家了,啊——”

他猛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跌倒在地上,两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间上方,整个人根本就是吓坏了,只会不断的尖叫:“啊——啊——”

怎么了?

风衔珠一个箭步绕到风随意的前面,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后也僵住了,呆呆的看着屋子上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屋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还是她认识的人——三姨娘!

三姨娘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红色的长裙,整个人吊在空中,身体因为有风吹进而微微晃动,看起来像个女鬼。

短短几天功夫,三姨娘怎么就死了?

她看起来像是自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又为何没有人给她……收尸?

“娘——”风随意尖叫了片刻后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踮起脚,抱住三姨娘的双脚摇来摇去,哭得撕心裂肺,“娘亲你怎么了?你快些下来,你这样子随意好怕,呜呜呜——”

“娘你快下来,随意让你打屁股,让你骂骂,随意以后不淘气了,你不要挂在柱子上玩儿,随意看了怕怕……”风随意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引来大批乌衣卫朝这里奔来。

风衔珠抱起风随意,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不想让他看到这么悲惨的景象。

风随意用力的挣扎,想挣脱风衔珠的双臂:“娘——呜呜呜,放开我,我要去找娘亲!”

风衔珠没有办法,只得竖起刀手,狠心往风随意的颈侧一敲,风随意晕了过去。

赶过来的乌衣卫堵住了房门,灰袍女子和君尽欢走进来,打量横梁上吊着的三姨娘。

“这是风鸣安的三夫人,风随意的生母。”君尽欢走上去,探了探三姨娘的脉搏,又抬头观察三姨娘的脸色,对灰袍女子道,“死了至少两日,窒息致死,看起来像是自尽。”

灰袍女子淡淡的“哦”了一声,下令:“搜屋,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风衔珠抱着弟弟走出去,沉默的站在屋檐下,看着暗沉沉的墨色,心里异常压抑。

很快,君尽欢走出来,站在她的身侧,笑吟吟的递给她一张纸条:“三姨娘的嘴里含有一枚密封的蜡丸,蜡丸里有一张纸张,上面写的事情很有趣,你不妨看看,当然,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伪造的。”

风衔珠转头冷冷的盯了他片刻后,还是空出一只手接过那纸字条。

此时,原本黑暗的宅子里已经布满了乌衣卫的人,他们手中大多举着火把,将宅子照得相当明亮,风衔珠一眼就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脸色瞬间大变,没有再看第二眼就把那张纸条撕掉,抛向夜风。

遗书的碎片随风飘散,不留半粒。

第032章 骇人的遗言,诡异的秘室

“怎么,不敢面对遗书所言?”君尽欢“哧”的一笑,背负双手,迎着夜风,悠然的道,“那我复述一遍予你听。”

“风鸣安恐已知我儿并非他亲生,不肯救我儿,我唯有一死了之,”他声情并茂,朗朗背来,“但风鸣安养育我儿至今,怕是为了拿我儿作盾诱敌,我心中恨之,愿来日化做厉鬼,咒之,缠之。”

他念得一字不差。

风衔珠目眦欲裂的瞪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震惊。

“这胡扯的东西,也敢拿来哄我。”好一会儿后,她才颤着声音,强自镇定的冷笑,“可笑!”

“随便你怎么想。”君尽欢耸耸肩,轻笑,“三姨娘读书不多,很少写字,她的字又写得极丑,错字极多,伪造难度极大,我可没有本事模仿那样的字迹。”

风衔珠咬牙,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

她绝对不信遗书所言,但那字确实是三姨娘的字,对于字写得极好、才华出众的君尽欢来说,模仿那样的字真是难如登天,另外,君尽欢也不太可能在发现尸体后的这点时间里伪造这么一封遗书。

如果这遗书真是三姨娘所写,会不会是受人所迫,为的是陷害父亲?

也许这间宅子早就被乌衣卫发现了,乌衣卫抓到了不肯丢下儿子逃走的三姨娘,拿随意威胁她自尽并写下这么一封遗书——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总之,她绝对不会相信遗书所写。

“看来风家的人又逃走了。”这时,灰袍女子走出来,对风衔珠低低的笑道,“狡兔三窟,你父亲真是比兔子还狡猾,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便宜,我精心谋划了这么久,也自认将他的底细查得差不多了,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赢。”

风衔珠很恨她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不冷不热的回道:“多谢你如此夸赞我的父亲。”

灰袍女子“呵呵”两声:“这具尸体换不了你弟弟的命,你们俩就死在这里吧,有亲娘陪伴你弟弟,你弟弟变成孤魂野鬼了也不会太难受。”

说着她对君尽欢道:“尽欢,动手。”

君尽欢再次抽出那把弯刀,轻轻吻了吻刀身,微笑:“蚊子,你终于可以饱餐了。”

灰袍女子“噗”的一声:“你这刀的名字,实在有趣。”

君尽欢正色道:“蚊子者,非血不能饮不能活,这名字最是恰当不过了。”

这两个人即将杀掉一个孩子,还能如此从容悠闲的说笑话?

风衔珠觉得他们简直不是人。

“慢着,”她沉声道,“这宅子还有一个秘室,也许我的家人就隐藏在那间秘室里,你要杀我们,也等查过那间秘室再杀也不迟。”

灰袍女子看向她:“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觉得你有机会活下去?”

“不试怎么知道呢?”风衔珠淡淡道,“父亲告诉我,那间秘室就在宅子后方,你随我来。”

灰袍女子道:“一而再,再而三,我想我的耐心已经耗光。”

风衔珠道:“也许我父亲就隐藏在这间秘室里,也许这秘室里就有宝藏的秘密,你是做大事的人物,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么?就你这样,也想打败我的父亲么?”

灰袍女子沉默片刻后,微笑:“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扑个空,今夜,整整一夜,我会欣赏你和你弟弟如何痛苦的惨死。”

风衔珠又心生寒意,再不说一字了。

她是第一次来这间宅子,但父亲留给她的信里曾经提到那间秘室的位置。

约莫一刻钟后,她站在宅子后方的土壁前,将土壁上覆盖的杂草扒开,对灰袍女子道:“看到这堆比较新的木头了么,木头堆的后面是一座山洞,我父亲说过,如果有人躲进山洞里,用木头将洞口堵住,任何人想进入山洞,唯有烧掉这堆木头。”

灰袍女子观察那堆木头,木头的一端在山洞外面,一端在山洞里面,也不知这些木头到底有多长,但每一根都有脑袋大小,堆得非常紧密,将洞口给堵得满满的,想靠人力将这么多根木头一根一根的拔出来,确实不易。

“来人,”她下令,“泼火油,烧掉这些木头。”

君尽欢劝道:“军师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大家小心便是。”灰袍女子道,“风衔珠不会拿她的弟弟来冒险,对吧?”

风衔珠点头:“就算山洞里有毒蛇猛虎,又能杀得过乌衣卫?”

灰袍女子笑笑,后退一段距离:“也许山洞里真的会有毒蛇毒气,各位点火后都走远些,做好防范。”

数名乌衣卫上前,将几桶火油泼到露在洞口的那些木头上,点燃。

木头开始燃烧,越燃越旺,一点点往山洞里面的部分烧去。

风衔珠注视着这团火焰,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这次,真的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和弟弟能不能活下去,皆在这一举!

二十余根木头要燃烧殆尽,所需的时间并不短,众人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整个洞口露出来,有乌衣卫用刀拨开木头的余灰,冒着热气走进山洞一探究竟:“回大人,山洞里似乎也有不少易燃之物,眼下正在燃烧,不宜入内……”

从洞口外面往里面看,这洞口将近两丈长,洞口内部比较开阔,只见里面火光熊熊,也不知道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如果山洞里真的隐藏有人,这些人肯定会被烧成灰烬。

不过,山洞里并没有呼救之类的声音传出来。

“很好,看来风鸣安并没有躲在山洞里。”灰袍女子微笑,“他得活着才有价值。”

君尽欢也笑道:“风鸣安将自己看得比天还重,他不会死的,依我看,他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就让妻子儿女出来替死。”

风衔珠听着他们一喝一和的讽刺她的父亲,对他们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这时,山洞里的火光弱下去了,乌衣卫进去检查后报告:“大人,山洞里没有尸体,但有人工修建过的痕迹,石壁上有壁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唉,”灰袍女人叹气,“风衔珠,你想尽了各种办法拖延时间,害我来回奔波,劳累了这许久却毫无所获,真是罪该万死。”

“你过来,”她冲一名乌衣卫头目勾了勾手指,“这女人长得不错,就送给你们了,随便你们怎么玩,务必让她活不过今夜就好,至于这孩子,既然不是风鸣安的种,就随便杀了罢。”

“是。”那名乌衣卫头目看向风衔珠,眼里的邪恶之色令风衔珠不由后退。

往哪里逃?

身处重围,她根本无处可逃!

第033章 神社被烧,忍者的拼命

就在乌衣卫头目准备扑上风衔珠、风衔珠准备扑上君尽欢的时候,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啊——”,听起来有不少人受到了伤害,发生什么事了?

是风鸣安带人杀出来了?

众人纷纷停下来,转头望去,就见后方起了巨大的骚动,有乌衣卫急急的冲过来,向灰袍女子报告:“大人,有数百名村民带着兵器冲上山来,对着咱们的人又杀又打的,他们使用的功夫和兵器很是奇怪,伤了咱们不少人……”

君尽欢蹙眉:“这些村民有没有说明他们袭击咱们的理由?”

乌衣卫对官员、豪强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确实非常可怕,但皇帝也给他们立了一条规则——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平民百姓谋反,否则不得扰民和引发民怒,因此,乌衣卫很少去招惹平民,平民会主动找上门来与乌衣卫拼命的事情更是少见。

“回大人,”那名乌衣卫回答的是君尽欢的问题,看着的却是灰袍女子,“那些村民边杀边说咱们烧了他们的神社,罪不可赦,要跟咱们拼命,咱们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好好的跟他们说个清楚,但他们根本不愿跟咱们说话,一味开杀。”

君尽欢又道:“你说他们的功夫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那名乌衣卫想了想:“有点像变戏法的,出手极快,多用暗器,少正面打斗……”

君尽欢道:“是不是像传闻中来自扶桑之国的忍术?”

“对。”那名乌衣卫恍悟,“确实很像忍术。”

“事情看来麻烦了。”君尽欢看向灰袍女子,说得不痛不痒的,“我记得天泽城南郊有一个名为扶桑的神秘村子,据说村民的祖先来自扶桑国被迫害的忍者,这些忍者前来泽国避难时带来了他们世世代代信仰的神像,在村里搭建了一个神社加以供奉,容不得半点亵渎,我怀疑这个山洞可能就是扶桑村的神社,村民看到他们视为圣地的神社起火,要来跟咱们拼命了。”

“另外,”他道,“我听说这些忍者个个身怀忍术,上至老妇,下至小儿,都练有自己的绝招,他们极少离开村子,也不欢迎外人踏进村子,外人对村子知之甚少,这样打下去,对咱们并不利。”

灰袍女子的脸仍然掩在帷帽之下,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她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原本甜美如点心的声音也像结了一层冰:“看来我们又中了风鸣安的圈套,风鸣安这条老贼,端的是老奸巨滑,城府太深,一次次的牵着我们的鼻子走,难怪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风衔珠,”她猛然转头,从帷帽里透出的目光染着层层杀意,“你早就知道这个洞口其实是扶桑村的神社,故意诱导我们放火烧毁,引来村民报复,对不对?呵呵,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杀不了你的父亲,还杀不了你么?”

随后她下令:“来人,杀掉风衔珠!”

风衔珠却是诡异的笑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灰袍女子心里一惊,刚想叫人围住风衔珠,风衔珠已经转身,抱着弟弟,飞速从正在变得散乱的包围圈里冲出去,朝悬崖下方一跳,转瞬不见了影儿。

挥刀冲上来的乌衣卫站在悬崖边上:“大人,悬崖极深,要不要派人下去搜寻?”

灰袍女子走到崖边,扯过乌衣卫手中的火把往下一丢,只见这悬崖下方四五丈的地方覆盖着各种藤蔓和枝叶,就像一张有疏有密的大网,将崖底给罩住了,也不知道崖底有多深,不过,那些“网”上并没有挂有风衔珠姐弟,也就是说,两人落到了崖底。

“搜——”灰袍女子咬牙,“不管用什么代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原本可以轻轻松松的杀掉风衔珠姐弟,却因为轻敌,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风衔珠逃走并摆了一道,心里的忿恨可想而知。

君尽欢看了看她,想说“恐怕风鸣安父女已经在悬崖之下设计了陷阱,深更半夜,又有扶桑忍者与你们搏命,你这样贸然派人下去,只怕要吃亏”,但随即一想,乌衣卫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死了与他何干?

于是他不吭声了,安静的退到一边,看灰袍女子如何运筹帷幄。

数十名乌衣卫系好绳索,刚刚往悬崖下爬,就有忍者冲到了这里,嘴里喊着“毁我神社者,必遭天谴”,手里握着奇怪的兵器就跟乌衣卫们拼命,有忍者看到乌衣卫爬下悬崖,以为他们要逃走,左挪右闪的冲到悬崖边上,挥刀想割掉那些绳索。

悬崖边上混战成一团。

乌衣卫训练有素,心狠手辣,但那些忍者心怀仇恨,个个不怕死的,加上双方人数相差不大,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场面极其凶险。

君尽欢护在灰袍女子的身前,低声道:“婉婉,刀剑无眼,这里如此混乱,我们先离开罢?”

灰袍女子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但也知留在这里无益,只得恨恨的甩了甩袖:“走。”

她边走还边恨恨的道:“来日方长,风衔珠如若不死,总有一天会再次落入我手里,到时我一定要即刻杀了她,再不给她玩弄手段的机会。”

她从未小看过风鸣安,但她一直认为风衔珠区区千金小姐,没有见识,即使得了风鸣安的教导也成不了气候,从未认真想过去了解风衔珠,结果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心里也是耿耿于怀。

另外,她只要想到风衔珠曾经跟君尽欢“相好”,君尽欢在出卖风衔珠之前还要和风衔珠“洞房”,她更视风衔珠为眼中钉。

风衔珠,咱们的梁子结定了,我总有一天要亲自送你下地狱的——她在心里发誓。

君尽欢跟在她的身后,侧目凝注,偷偷的笑。

第034章 获救,你不是我父亲

悬崖之下。

“卟”的一声,风衔珠抱着弟弟从枝叶中穿落,掉在牛筋编成的大网上,身体被擦刮和撞击得相当疼痛。

四周一片黑暗,耳边满是风吹树摇的声音,她什么都看不到,完全凭着直觉摸索,从这张网上爬下来。

她去学堂找君尽欢的时候并没有携带刀具,被押来此处的途中也没有机会拿到刀子,她的身上倒是有火折子,但乌衣卫很可能会追下悬崖,她不能点火自曝方位。

父亲留给她的秘信里说悬崖底下安装有牛筋网,牛筋网的东边有一个小小的山窟,山窟里收藏有刀具、火具、衣物、饮水、干粮、止血药等物品,可以作为暂时栖身或救命之处,她必须要尽快找到这个小山窟。

她抬头,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了并不明亮的星星,她努力靠着星座辨认方向,慢慢摸索着前进。

没走多远,她就听到后面传来骚动,转头一看,隐隐可见悬崖上下有火光闪烁,显然,乌衣卫真的追下了悬崖。

光靠忍者村的村民,恐怕是挡不下乌衣卫的。

——父亲留给她的秘信里说,那个山洞其实是忍者村修建在山上的神社,神社里供奉着他们祖先从扶桑国带来的神像,那里是他们的圣地和禁地。父亲还说,很多年以前,他的一个朋友悄悄在山的另一面修建了那栋宅子,又在宅子后方的土壁上挖了一条通道,并用木头将这条通道堵住,通道与忍者村的神社之间只隔了一层木墙,只要点燃这些木头,火焰将会烧进神社里,如此,忍者村村民看到神社起火,一定会愤怒的杀到山上来。

父亲在信里说,烧掉村民的神社这招实在太狠,除非陷入绝境,走投无路,绝对不可以如此操作,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使出了这一招。

如今四月未过,夜深露重,她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雾气给打湿,凉意渗骨,冷得她直打哆嗦,她尽量包住随意,生怕随意受冻。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不到乌衣卫的火光了,她才点燃火折子照明。

小小的火折子其实照不了多大的范围,却是她在深夜里唯一的温暖与光明,她心里多多少少因此得到了一点慰藉,她没有注意到趴在她肩窝上的随意醒了,慢慢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身后的黑暗好一会儿后,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母亲的惨状,凄厉的叫起来:“啊——”

风衔珠猝不及防的被弟弟的尖叫声给吓到了,手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她手忙脚乱的放下弟弟,摸黑去堵弟弟的嘴:“随意别叫,这里很危险,要保持安静……”

火折子灭了,突然的彻底黑暗让风随意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他凭着本能,咬了风衔珠的手一口后推开风衔珠,哇哇哭着“娘,娘你在哪里”就乱跑起来。

风衔珠去抓他,然而黑暗之中她滑了一跤,身体往前一栽,脑袋撞到硬物,整个人都晕了起来,加上疲惫、寒凉和黑暗,她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用极其模糊的视线寻找弟弟。

“随意,”她虚弱的叫着,“你不要哭,不要乱跑,来姐姐这里,姐姐会保护你……”

“呜呜呜,娘亲,娘亲你在哪里,随意怕怕……”风随意似乎也摔倒了,被困住了,就在离风衔珠没多远的地方哭个不停,听起来很是惨烈。

风衔珠也急得要哭了:随意哭得这么大声,万一传到乌衣卫的耳朵里,岂不是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她全身疼得厉害,实在爬不过去。

怎么办?

谁来帮帮她?

沙,沙沙沙……风吹树摇声和随意的哭声中,隐隐挟有脚步穿行在密林中的声音,她慌得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心里惊恐得心脏都要爆炸了:谁来了?是乌衣卫吗?

或者是野兽?

不管来的是什么,她都没有余力反抗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弱小无助的弟弟要保护……

真的到了只能将一切交给运气的时候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风衔珠摒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紧张得几乎晕厥过去。

不止一个人,两个,三个,不,应该是四人。

而后,火光突然一闪,那几个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风衔珠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最快的那个人,从她仰视的角度看,那人的身影如此伟岸、坚定,宛如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父亲——”她眼里流下泪来,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沉睡。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风衔珠已经不知道了。

待她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她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和药味,耳边还隐隐传来对话。

“初月,大小姐身上有多处瘀青和扭伤,我这里有上好的药酒,非常好用,你赶紧给大小姐擦拭身体,好好揉揉,就算大小姐痛得受不了,你也不可停手。”

“是。”

“对了,擦完以后还可以喂大小姐喝一些,可以补血益气,活络筋骨。”

“是。”

“我去隔壁看随意,你忙完后也过来吧。”

听起来是父亲和初月的对话。

而后是父亲离开和关门的脚步声。

风衔珠很想清醒过来,问随意怎么样了,但眼皮子沉重如山,她无力睁开眼睛。

她还感觉到初月解掉她的外衣,拿毛巾沾了药酒,从她的额头、颈肩开始擦拭身体,浓烈的酒气不断往她的鼻子里窜,醺得她的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了,原本冰凉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特别是初月喂她喝了两小杯药酒以后,她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被小火慢烤一样,慢慢变热,真舒服……

风衔珠满足得唇间逸出叹息之声,睡着了。

然而,随着身体越来越热,她被惊醒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就像沸腾了一样,从里向外灼烧着她的身体,要将她烫熟了。

“烫,好烫,难受……”她被迫醒过来,唔唔嗯嗯的叫道,“初月救我……”

初月早就不在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没有意识到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颇久。

她没有办法,只得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壁走出去,准备去隔壁找人。

门关得很严,虚弱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开门,然后就听到隔壁隐隐传来哭声,是随意在哭,好像边哭还边喊娘。

走廊下点着一盏风灯,没有人在院子里,她踉踉跄跄的扶墙走到隔壁门口,拍门。

房间里很吵,似乎没有人听到她的拍门声。

她只得用力推门。

房门刚被推开一条缝,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进她的耳里:“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揍你?”

“呜哇哇哇——”风随意已经哭哑了,哭声才没有那么大,但父亲的警告让他倍受委屈,他拔高声音,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才不是我父亲!我不要你了,我要我娘亲……”

第035章 父亲的狠手,女儿的动摇

啪!

他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非常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不仅将小小的风随意打得跌出去,摔在地上,也将其他两人给打懵了。

负责照顾风随意的初月被吓呆了,堵在门口的风衔珠也被吓呆了:父亲……怎么这么可怕?

可不是么,昏黄的烛光中,风鸣安横眉怒目,须发飞扬,绷着下巴,双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脸上眼里都透着狠色,像要吃人似的。

风鸣安对几个孩子有严格的一面,但总的说来更多是慈爱,从没打过孩子,他这次不仅对随意出手,还打得这么重,真是风衔珠前所未见。

她会不会生病了,才会出现幻觉?

房间因为那巴掌而死寂了几秒。

而后,第一次被父亲打的风随意受到巨大刺激,再度“哇——”的高声哭起来,四肢着地的往外面爬,边爬边叫:“你才不是我父亲!我听到娘亲的话了,她说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对我和娘亲不好,娘亲就自尽了……”

风衔珠脑里“轰——”的一声,随意怎么会知道这回事?

难道……他当时没有晕过去,听到了她和君尽欢的对话?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当时她担心伤到年幼的弟弟,下手太轻,风随意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当中,身体动不了却听得到身边的声音,这就将君尽欢所念的遗言给听完了。

以他的年纪和所接受的教育,已经大致能明白遗言是什么意思,这会儿被父亲给打了,又刚刚承受了丧母之痛,精神崩溃之下就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孩子胡说什么!”风鸣安脸色变了一变,两个箭步上前,大手拎起风随意,喝道,“你这孩子生了病,受了惊吓,做噩梦了才会乱说气话,父亲什么都没听到,你也切不可再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乱说话!”风随意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四肢乱踢乱打,“我听到大姐和君先生说的话了,我娘亲是上吊自尽的,她在嘴里放了遗书,遗书上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知道以后就不要我和娘亲了,娘亲就自尽了,你还我娘,呜呜呜,我娘是你害死的,呜呜呜的……”

刺激之下,他说话竟是无比的顺溜,听得风鸣安脸色又变了。

风鸣安眯起眼睛,将风随意往地上一丢,冷冷的道:“你这孩子,看来病得不轻,只怕没救了。”

说着,他举起一只手,看起来就像准备再打风随意一巴掌。

然而,风衔珠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

就在风鸣安挥下杀手的时候,风衔珠拼尽全力,迅速冲进去,再扑上去,挡在弟弟的身前。

“啪——”风鸣安一掌击在风衔珠的胸口。

风衔珠只觉得胸口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翻腾,全身的气血涌上来,她张嘴喷出一口黑血——红色里带有明显黑色的血,瘫在地上,唯有艰难的喘气。

这出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连风随意都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风鸣安也惊骇的看着风衔珠,目光与脸色反复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衔珠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你可还好?”

风衔珠捂着胸口道:“父、父亲,放、放过弟弟吧,他……年纪还小,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别、别伤害他,他已经很可怜了……”

在这一刻,她动摇了。

难道,随意真的不是父亲所生?要不然父亲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唉,你这孩子,父亲怎么会伤害意儿呢?”风鸣安黯然长叹,上前几步抱起风衔珠,“初月,你照顾好小少爷,我先带大小姐回房间疗伤。”

他抱着风衔珠出门,大喊:“衔珠受伤了,赶紧把古大夫叫过来。”

院子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是。”

风衔珠已经痛和晕得不行了,但她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双眼死死盯着风鸣安,想将她的父亲看个清清楚楚。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没有任何掺假的、深深的焦虑与担忧。

父亲紧皱的眉头令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是不是这件事里又有什么误会?之前她骗乌衣卫烧掉扶桑村神社的时候,她也认定了父亲不会来救她和弟弟,但事实上,父亲来了,救了他们。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误会了父亲?

她在“怀疑父亲”与“信任父亲”之间摇摆不定,想得很快很多很乱,脑子越来越疼,好不容易撑到大夫赶来的时候,她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的时候,听到的是父亲忧虑的声音:“衔珠,父亲一定会救你和保护你,你千万不要有事。”

父亲……真的会保护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风衔珠悠悠的醒过来。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明媚,透过窗棂照进来,温暖着她的身体。

她看到了父亲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心里就是一颤:原本就显苍老的父亲,一夜之间似乎又老了好几岁,黑白掺杂的头发、胡须已经变成了近乎全白,脸上的沟壑也加深了几分,眼中更是布满了焦虑的血丝,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是坏人?

“衔珠,你终于醒了,”风鸣安深感安慰,“如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父亲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像被刀割破了一样,风衔珠听得心里就是一酸。

父亲未到六十却已经衰老至此,都这把年纪了还受这等苦,他也太难了啊……

即使这样,风衔珠还是低下头,看着地面的鞋子:“随意呢,他怎么样了?”

风鸣安道:“古大夫给他开了点药,他喝了药后就睡着了,现在没有事。”

风衔珠坚持:“我想见随意……”

她想确定随意没有事,要不然她无法面对父亲。

风鸣安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抱随意过来。”

他出去了,很快又进来,怀里抱着熟睡的风随意。

风衔珠仔细观察弟弟,弟弟的左脸有些肿,抹着膏药,但他呼吸平稳,打着轻微的呼噜,脸色正常,看来并没有大碍,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昨晚的事情是父亲不对。”风鸣安抱着风随意坐在床边,叹气,“父亲这段时间太累,太累了啊,心里很是焦躁,脾气有些收不住了,听了随意说的那些话后就气坏了,忍不住打了随意一巴掌,吓到你们了,父亲对不住你们啊……”

“至于打到你的那一掌,”风鸣安一脸沉痛,“父亲当时心情暴躁,控制不住力量,出手是重了,但是父亲只是想吓唬随意,并不是有心要伤他,父亲当时估摸着这一掌打出去,会打在随意身前半只手臂的地方,不会打到随意身上,不料你突然冲出来,挡在随意面前,父亲来不及收手……”

他说得那么自责和真诚,风衔珠几乎真的很想相信父亲所言,但她还是低声道:“三姨娘说随意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还有她上吊自杀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父亲不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大概再也无法信任父亲。

第036章 隐情,下毒者竟然是他

“梅娘真的自尽了?”风鸣安白着脸色,身体晃了两晃,不敢相信的问,“你可亲眼见到梅娘自尽?意儿说的不是胡话?”

“是的,我亲眼见到了三姨娘的尸体。”风衔珠看到父亲这般大受打击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早就知情,“随意也看到了……”

她把当时的情形以及那封遗书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唉,梅娘怎么这么傻呢,她再等几日不就能母子团聚了么!”风鸣安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意儿失踪以后她很是担忧,日日以泪洗面,催促我去救意儿,我到处寻找援手和忙重要的事儿,没能马上将意儿救回来,她就怪我不关心意儿,恨我无情无义。前两日,我要她们赶紧离开这间宅子,火速前往岭南,梅娘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非要留在这里等意儿回家,我只得让其他人先走了。”

他连连摇头:“她见其他人都走了,只留她一人,又怪我们抛弃她,还说如果我不马上带意儿回来或者不留下来陪她,她就自尽,我不信她舍得丢下意儿,只当她在说气话,就先带着你母亲、妹妹等人离开,打算过几日再回来接她,哪料、哪料……”

他单手掩面,似乎说不下去了。

风衔珠听得有几分动容,难道真的是她冤枉父亲了?

“哪料我今日带人回来接她时,半途发现乌衣卫的踪影,心里便觉得要出事了,没敢现身,一路悄悄跟在这些乌衣卫的后面,就此发现了你和意儿的踪影。我也想马上出来救人,但敌众我寡,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我们哪里敢贸然动手?我只能赌你会诱导乌衣卫去烧那间神社,暗中带人绕路前往悬崖底下,等你带着意儿和三姨娘掉下来,结果、结果你和意儿回来了,梅娘却没有了,我对不起她……”

说到最后,风鸣安的声音哽咽了,沙哑了,有泪水从指缝里流下。

风衔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父亲落泪,心不禁软了,轻声道:“那……三姨娘说意儿不是您亲生的……”

“意儿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风鸣安将一只手放下来,抱紧怀里的风随意,激动的道,“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为何要带回家养,带回家疼爱?当年我带梅娘和意儿进门时还跟你娘吵了好久,你娘一气之下出家去了,五年都不曾与家里联系,你说,如果意儿不是我亲生的,我能为意儿做到这份上吗?”

风衔珠呐呐:“可是三姨娘好像说你是后来才知道的……”

风鸣安道:“我不知梅娘为何要写那样的遗书,但她指责我不去救意儿时,曾经问我把不把意儿当亲生儿子、是不是更重视其他孩子之类的话,还问我意儿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没有去救他,我想她应该是故意这般说我,想以此报复我……”

风衔珠嘴唇动了动,抿了抿,又动了动,反复几次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那你为何不……不早些去救意儿?你说意儿被乌衣卫掳走以后,你去找援军和忙重要的事儿,援军呢?重要的事儿……又是什么事?”

“重要的事”比随意更重要吗?

她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我找了几个旧日的部下和同僚,”风鸣安缓缓的道,“但他们老的老,病的病,能派上用场的都被乌衣卫监视了,无法帮上我的大忙,只能尽量借人借钱予我,我原本打算将家里的人都送走后,就强行去救出意儿的……”

“至于重要的事……”他面露难色,沉吟了片刻后才咬咬牙,“罢了罢了,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眼下也隐瞒不住了,父亲就全部告诉你罢。”

“你看看你的指甲!”风鸣安拉起她的手,“父亲真不忍心告诉你这件事儿……”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阳光,风衔珠仔细看了看她的指甲,不由吓了一跳:她的指甲原本是粉色的,现在竟然隐隐透出紫黑之色,一看就有问题……

“这是……”她忽然想起她昨夜擦了那么多药酒,还喝了一些,难道,她又毒发了?

再想想她被父亲打晕之前身体发热、晕眩无力的症状,确实就是“毒发”之症了。

“你中毒了。”风鸣安眼里满是心疼,“而且中毒已深,恐怕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我发现这点后就忙着去找解药,这才顾不上去救意儿。”

风衔珠“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父亲:“您……您知道……您是如何发现我中毒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会主动的、突然的提到她中毒的事情。

之前,她一直怀疑父亲是嫌疑人却又不敢去问个清楚,心里苦恼不已,现在父亲主动提出来,她彻底懵了。

父亲这般坦荡,难道……她又再一次天大的误会了父亲?

“我也是离开月湾镇后,才在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风鸣安叹气,“我实在没想到,我信任了十几年的亲信会这样对我……”

风衔珠呆呆的:“怎、怎么回事?您说的,我不懂……”

“下毒者,是沈大厨。”风鸣安捏紧拳头,脸上现出悲愤之色,“我们逃到京城后东躲西藏,几乎每隔几日就换藏身之处,有一次我收到消息说乌衣卫很快就要查到我们的藏身之处了,当时沈大厨不在,我便帮他收拾行李,无意中发现了一张药单,我虽不懂医术,却也在军中待了几十年,略懂得一些医理和药材,看出这张药单上的药材大多是一些毒性温和的毒物。”

他叹气:“这个时期,我们的处境如此之凶险,我不得不多加小心,于是我暗中记下这张药单,找人打听这药方是治什么的,有大夫告诉我这是一张慢性毒药的配方,这毒药制成后无色无味,哪怕服用个五年八年都不会轻易发作,但服用十年左右便足以致命,我听后留了个心眼,让人暗中跟踪沈大厨……”

他连连摇头,感伤不已:“有一次,我的人跟踪沈大厨到了一处墓地,沈大厨对着死去多年的亡妻之墓,说了他对我们家的怨恨以及他给你下毒的事情……”

风衔珠听得骇然:“沈大厨跟您和娘亲有仇么?”

沈大厨一向和气,成天如弥勒佛一般笑眯眯的,全家上下都很喜欢他和信任他,他怎的会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呢,”风鸣安黯然,“沈大厨当年是军中的主厨,跟了我很多年,算是我的亲兵,他娶了军中的女兵为妻,而这女兵也是你娘的侍卫,十几年前为了保护你和你娘被杀,我和你娘很是愧疚,归隐后也将他带在身边,视如家人。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妻子被杀时已经怀了身孕,他因此恨极了我们,便暗中给你下毒,想让我和你娘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第037章 解药,父女情深

风衔珠听得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曾经听别人提过沈大厨对风家有恩,但她真不知道沈大厨对风家的“恩”是这么一回事,她原本很是痛恨下毒的人,可现在,她似乎又恨不起来了。

“我知道沈大厨的所思所为后,”风鸣安也是沉默了良久,才又继续道,“心里很是为你担忧,便到处找大夫配制解药。这解药倒是不难配,就是其中有几味药来自异域,在泽国极为少见,我每日东奔西走,到处找行脚商人和黑市商家打听,因此耽误了去救意儿的事情……”

“但是,我并没有对意儿见死不救。”他道,“我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君子学堂,告诉他们我过几日会去找他们,只要他们不伤害意儿,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他的说法与君尽欢、灰袍女子的说法又不一样了。

信谁?

风衔珠沉默了片刻后,微微的笑了一笑:还用问吗?

当然选择相信父亲。

君尽欢那种畜牲的话,能信么?

“父亲,你受苦了。”她将手搭在父亲树皮一般的手背上,柔和又坚定的道,“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咱们家渡过这场劫难。”

“唉,父亲想要的只是全家平安罢了。”风鸣安摇头,“父亲并不希望你冒险。”

“另外,”他话锋一转,“你和意儿都提到了君尽欢的事情,我听说那个君子学堂也是君尽欢开的,君尽欢怎么又和你们、和乌衣卫扯上了关系?”

风衔珠抿了抿唇,恨恨的:“就我所知,君尽欢已经投靠了乌衣卫,还跟着乌衣卫回到京城,想用他自己引出我们,将我们一网打尽。父亲,君尽欢这人阴险狡诈,你切不可去找他寻仇,免得自投罗网。”

她差点想把血花会的事情、君尽欢可能是丰国人的事情都告诉父亲,然而,她还是不忍心让父亲这般操心。

“这个君尽欢身为读书人,竟然这般没有气节。”风鸣安皱眉,“衔珠,既然你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切不可再为他着迷,也切不可去找他算账。”

其实,君尽欢当初上门应聘风家教书先生的时候,他也曾暗中派人调查过君尽欢的底细,没发现君尽欢有什么问题,他在京城的眼线也报告说未曾听说过君尽欢此人,他这才让君尽欢进了风家。

没想到,他居然看错了君尽欢。

是君尽欢心机太深,还是他真的老了,眼力大不如前了?

想到种种,他心里更为焦虑,只是无人知晓他的心思。

“父亲放心,我不会再上他的当。”风衔珠道,“不过,君尽欢太了解咱们家的人,随意这次会被乌衣卫诱拐,估计也是君尽欢在幕后出谋划策,所以我觉得京城不可久留,父亲你也赶紧离开京城,前往岭南罢。”

“待你的身体好些以后,咱们一起走吧。”风鸣安道,“解药所缺的几味药我都凑齐了,你连续大剂量的喝上五六天,便没有了性命之忧,而后一日一碗的慢慢服用,三个月左右便能彻底解毒。”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单子,放在风衔珠枕边:“这是解药的单子,你自己也好生记住,如若发生什么变故,你也好自行去配制解药。我买回来的药材都交给初月和奶娘保管了,你盯好她们,如若你喝的药有什么不对,务必停用。”

风衔珠拿起单子,慢慢的看着,心里是满满的感激:“父亲,你待我真是太好了,女儿不孝,就只会给你增添麻烦……”

中毒将死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这样的变化太快,让她觉得几乎就像在做梦,同时,她对自己一次次怀疑父亲的行径深感愧疚和自责,暗暗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再怀疑父亲,都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挑拨!

“傻孩子,”风鸣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父亲的孩子,也是我与你娘亲唯一的孩子,我毕生的本事几乎都传授予你了,我怎能不疼你?”

“父亲……”风衔珠眼睛红了,声音哽咽了,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好了,你现在还病着,喝了这碗药就休息吧。”风鸣安道,“待你病好了咱们就出发前往岭南。”

“是。”风衔珠乖乖的,“爹,您的白头发更多了,您也好好歇歇吧。”

风鸣安有些动容的“唔”了一声,出去了。

风衔珠捧过桌上那碗乌黑色的药汁,“咕咚咕咚”的灌进嘴里。

药汁很苦,比黄连还苦,但于她而言胜过琼浆玉液,她喝得一滴不剩。

这药喝的时候很苦,落肚后却给原本还有些“烫”的五脏六腑带来了透骨的沁凉,清清爽爽的,煞为舒适。

“呼——”她满足的叹息,后仰躺下,觉得身心都轻松了。

父亲果然是爱着她的,她并没有失去父爱和亲情,她仍然拥有圆满的家,真好。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睡得极其安稳,连梦都没有做。

窗外,阳光慢慢被乌云挡住,天色变得阴沉起来,而后烟雨渺渺,整个天泽城陷入朦胧迷离的雨雾中。

某间阁楼里,仍然不点灯火,只在角落里燃一香炉,空气中弥漫着清雅宜人的香气。

阿蒙恭敬的递上一卷密报:“主人,这是最新的情报,好多呢。”

主人接过密报:“你先出去罢。”

阿蒙出去了,主人这才点燃一盏烛台,烛火下,他戴着一张除了露出眼睛、什么都没有的白色面具,宛如一抹孤魂。

纤长、洁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手指剥开封皮,打开厚厚的卷轴,细细浏览起来。

这一次的情报是风鸣安十四年前,严格说来是十三年半前他刚刚归隐时的情报,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探子还能调查到的一切情况,风鸣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见过谁、去过哪里、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等等事无巨细。

可以确定,这份情报里一定会夹有大量无用的内容。

但,他看得非常仔细,没有漏过一个字。

窗外的雨下了很久很久,雨停的时候,天色也暗了。

他终于看完了这卷情报,合上,仿佛嵌在面具里的眼睛透出淡淡的笑意:“有意思,风衔珠小时候是被当成男孩子养的,直到风鸣安归隐回乡后才恢复了女孩儿的身份?”

“笃,笃,笃”,外面传来阿蒙的敲门声,“主人,时间到了,您该回去了。”

“稍等。”主人卷起卷轴,用封皮封好后站起来,飘然踩到案桌上,伸手拨开阁楼顶棚的暗格,将卷轴塞进去,放好。

就着昏暗的烛光,隐约可见顶棚里面塞满了各种卷轴和本子,加起来恐怕有小山一般高。

这些,全部是关于风鸣安的各种情报。

这些情报,他全部都看过了。

把暗格合上,顶棚恢复原状,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顶棚内部暗藏玄机。

主人飘然落地,走到窗边,遥望满城幽暗:“进来罢。”

阿蒙进来了,像往常一样背起主人,从窗口跃下,两人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中。

第038章 公开通缉,出不去的城

五日之后,风衔珠十指指甲的颜色从青灰色变回了粉红色,这意味着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大为减少,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了。

消息传来,风鸣安很是高兴,让人张罗了一桌酒菜,准备用过饭后就出发前往岭南。

特殊时刻,众人也不分主仆了,一起坐在桌边,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风衔珠心里高兴,一时间忘了禁忌,左看右看后奇道:“沈大厨呢,他怎么不在?”

话一出口,全桌皆静。

众人看看她,再看看风鸣安,脸上有尴尬,有沉重。

风衔珠看众人这般反应,猛然想起沈大厨便是给她下毒之人,懊恼得想打自己两巴掌:她真是病晕了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大厨他,”风鸣安语气沉痛的开口了,“给你下毒之事败露以后,他……服毒自尽了……”

风衔珠惊得“啊”了一声,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面上,初月赶紧拾起拿走,给她换了一双新的。

“父亲知道你的心情,”风鸣安轻叹,“你也切勿太难过,父亲已经将他好生埋在他的妻子墓边,他也算是圆了心愿。”

“是啊,大小姐,”其他人纷纷劝道,“是沈大厨对不起您和老爷在先,老爷本想让他离开就罢了的,但他心中愧疚,选了这条路,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莫要太难过,还是打起精神,早些离开京城才是。”

风衔珠垂下眼眸,阖住眼里的黯然:“我知道了,我会在离开京城之前给沈大厨上香……”

她曾经发过誓,让她知道下毒者是何人的话她一定宰了对方,然而她现在很难过,只觉得满桌的饭菜都没有香味了,心里尤其想念沈大厨的手艺。

那么和气的沈大厨,怎么会是一个对她下了十几年毒的人呢?

因为她提到沈大厨的事情,餐间的气氛变得严肃了许多,几个人匆匆吃完之后就分头收拾行装,准备明早五更就出发。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风衔珠在初月的陪伴下去沈大厨的墓前给他上了三柱香,告诉他:“沈叔,我不怪你,真的,我很想念您做的饭菜和点心,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您做饭还好吃的人了,如果我能够早些清醒,我一定会阻止您做傻事……”

她在墓前坐了好久才回去。

回去后就收拾行李。

然而,在整理枕头的时候,她蓦然看到枕头底下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红字的墨水写了一行狰狞的字:杀沈大厨者,风鸣安也!

“啊——”

她惊得打了一个哆嗦,将手中的字条丢掉并后退两步,抚着胸口惊恐的想:这字条是谁留的?只可能是留在这里的几个人,难道……父亲的身边人中还有背叛者和挑拨者?

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真的会是这样吗?

不会的!

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她的父亲才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别人又在陷害和诋毁她的父亲!她不是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相信父亲吗?

所以她才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字条。

然而她还是心里慌慌的,乱糟糟的,捡起那张字条烧掉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厉害。

这一夜她又睡不着了,又做了小时候的她在战乱中哭着喊着“爹爹你在哪里”的噩梦,次日凌晨出发的时候整个人都蔫恹恹的。

日出时分,南城门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众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但就在这时,前方匆匆走过来一名背着包袱的壮汉,差点撞到风鸣安的马车,于是他赶紧驻足,向车夫道歉,并跟车夫说了几句。

车夫即刻停下轿子,对轿子里的风鸣安道:“老爷,事情不妙了,南城门贴了几名通缉犯的画像,一名是您,一名是大小姐,还有乌衣卫的便衣密探在城门四周转悠,我看这城门是过不得了,我自己也没敢太靠近。”

“竟有此事。”风鸣安抽了一口冷气,“先把轿子停在路边,你们装作去买早点,让初月再去城门看个究竟。”

其实,那名撞到马车的壮汉也是他的亲信,走在前头探路。

他扮作富商,坐在马车里,另外两名亲信分别扮作车夫和随从。

风衔珠和初月则女扮男装,走在最后,三批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能看到对方行踪、若有变故也能迅速分头逃走的距离。

风衔珠听到父亲传过来的消息后很是吃惊:难道朝廷已经宣告父亲通敌叛国,要公开通缉她和父亲不成?

“小姐,”初月到前面看了颇久后转回来,对坐在路边吃包子的风衔珠低声道,“您和老爷真的成为通缉犯了,不过你俩在通缉令上的名字都变了,老爷叫什么通天大盗江河海,您叫什么通天小燕子江水月,通缉令上说你们俩是一对大盗父女,偷盗了很多钱,是朝廷要犯,擅长乔装打扮,欺骗世人,朝廷开出了每人一千两银子的赏金悬赏你们。”

“混蛋!”风衔珠捏扁了手中的包子,狠狠的塞进嘴里,“居然来这招!”

她和父亲被移花接木成“江洋大盗”,如此,乌衣卫和血花会既不用找名目陷害她和父亲,又能公开通缉和追杀她和父亲,反正京城也没几个人知道“善将”风鸣安的长相,这招堪称一举两得,就不知这主意是君尽欢出的,还是灰袍女子出的。

初月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风衔珠看到街道对面父亲的马车已经行驶回去了,只得叹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吧。”

一行人先后回到新的藏身之处,大眼瞪小眼的商讨如何逃走。

风鸣安很是冷静:“我们眼下一共七人,衔珠和初月在家中留守,看好意儿,你们三人去另外三个城门打探情况,我去找人想想办法,总之,咱们眼下绝不可轻举妄动。”

一群人应道:“是。”

风鸣安等四人离开了,留下女人与孩子看家。

风衔珠看着安静,其实心里另有打算。

晚上,初月和风随意睡着了,其他四人还没有回来,风衔珠留了一张纸条,悄悄出门。

她要去见千夫人,请千夫人想办法将她弟弟送出城去。

此时的巫云宫又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风衔珠表示要买千夫人一刻的时间后,负责接待的嬷嬷为难的道:“公子,千夫人今夜的接客时间已经排满,估计您是排不到了,不如您换个姑娘如何?”

“我一定要见到千夫人。”风衔珠很坚持,“我与千夫人的交情不错,请您行个方便,去通报千夫人一声,让她务必与我见上一面可好?”

嬷嬷道:“那您等待片刻,我去问问。”

第039章 共浴,千夫人的撩拨

她去了一阵子才回来:“公子,千夫人说她现在要接待重要的客人,至少要到四更才会有空。”

风衔珠还是坚持:“我会等,等到天亮都行。”

嬷嬷道:“那就请您留在此间喝茶歇息,待千夫人有空儿了我再来通知您。”

风衔珠这一等就等到将近五更,才有丫环进来招呼她:“公子,您要见的姑娘有空了,请您随我过来。”

风衔珠松了一口气,跟着这名丫环走向后院。

此时的巫云宫终于变得安静了,求见千夫人的客人大多已经离开,其余客人则抱着其他姑娘沉浸在温柔乡里,享受着**,后院虽不时有种种暧昧之声传出,却不会打破这夜的安静。

令风衔珠感到奇怪的是,她这次去的地方并不是她前两次所去的水榭楼台,而是后院角落一间偏僻的小院子,就她所知,这样的院子、厢房多是姑娘们用来接待客人的“闺房”,千夫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见她?

但她很精明的没有多问。

丫环停在小院门口,恭敬的道:“您要的姑娘正在等您,请您入内。”

风衔珠点了点头,推开院子大门,看到院子小而精巧,角落一侧种有一丛姿态优美的翠竹,与之对称的另一侧角落种了一株梅花,其余种有小花小草,另有碎石小径直通正屋,还有一盏宫灯悬于梅花枝上,颇有几分诗意。

她将院门关好,走过碎石小径,推开正屋,就看到屋里暗幽幽的,只有角落燃着一炉薰香,空气中弥漫着清雅宜人的香气。

而她的前方是一道拱门,拱门垂着纱帘,纱帘之后有一张令人脸红心跳的大床,床上斜躺着一个女子,女子身上盖一薄被,仅仅看着就风华绝代,风情万种,定是千夫人无疑。

“我来了。”风衔珠还是谨慎,不报自己的名,不叫对方的名。

“公子请坐。”那女子的声音略带沙哑,确是千夫人,“你准备好风家的秘密了么?”

“没有。”风衔珠苦笑,“似乎人人都知道风家的秘密,唯独我不知道,我这次来,还是想请千夫人帮我一个大忙。”

“呵呵,”千夫人轻轻的笑,“我是商人。”

“我知道。”风衔珠道,“我赊账如何?我的身份即是抵押。”

“赊账?”千夫人玩味,“这个办法倒是有趣,你先说说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风衔珠道:“我和我父亲眼下很难出城,我想请你帮我送我的弟弟出城。”

千夫人道:“我帮你,你能还我什么?”

风衔珠道:“您可以提出您的条件,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千夫人道:“我想要风家的秘密,你不知道,那么,我要你父亲的下落。”

风衔珠心里一惊,目光快速变了几变后,摇头:“这个,我付不起。”

千夫人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公子请回。”

风衔珠急道:“换别的吧,我总有能给你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更付不起。”千夫人淡笑,“你心里也明白我这般帮你会冒多大的风险,你不愿付出足够的代价,就休想拿到想要的东西。”

“千夫人,”风衔珠道,“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住口!”千夫人的声音蓦然变得严厉起来,“你是乌衣卫追杀的逃犯,我是堂堂的生意人,与你绝非同路,还请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行。”

风衔珠心里懊恼,抱拳:“抱歉,我一时口误,我是诚心请千夫人再帮我一把……”

“不划算的买卖我绝不接受。”千夫人道,“你快走罢,以后莫要再找我谈这样的生意。”

风衔珠没见过千夫人生气,但她真不敢惹千夫人生气,只得说了句“打扰千夫人了,告辞”便转身走出去。

但她才走到门口,外头就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吼叫声:“乌衣卫前来捉拿朝廷要犯,任何人务必待在房中接受盘查,若有不配合者,当要犯同谋处置!”

风衔珠听得心头大骇:难道乌衣卫是来捉拿她的?

她在这里的消息难道泄露了出去?

她刚想问千夫人怎么回事,院门就打开了,那名丫环匆匆跑进来,站在正屋门外:“姑娘,奴婢收到消息说有一名朝廷要犯为了见千夫人一面,乔装成客人前来巫云宫,眼下可能还藏身在巫云宫中,乌衣卫才来巫云宫抓人,巫云宫眼下已经被封锁,任何人不可离开房间。”

千夫人道:“你可知乌衣卫要抓的犯人叫什么或长什么样儿?”

丫环摇头:“奴婢不知道,乌衣卫没有说要犯的模样和名字,奴婢只知道乌衣卫刚才去见了千夫人,搜查了千夫人的住处,不见要犯的踪影后才一间一间的检查,很快就要检查到这里了,还请千夫人和这位客人不要出门,待在屋里接受盘查。”

“我明白了。”千夫人淡淡的道,“你去院子里守着吧,我与客人要歇息了。”

风衔珠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不太对劲:千夫人不就在这里吗,乌衣卫怎么会“刚才”去见过了千夫人?这里离千夫人所住的水榭楼台挺远的呢。

不等她细想,千夫人就开口了:“风小姐,只要你脱掉衣物陪我演一出美人共浴的戏,我便帮你送你的弟弟出城。”

风衔珠又惊又喜:“真的?怎么演?”

千夫人道:“看到了么,床边有一只浴桶,你脱了衣物进去泡着就好。”

风衔珠定睛细看,隐隐看到床边确实有一只浴桶,浴桶里似乎盛满了水,当下也没有多想,掀开纱帘,进入拱门,迅速脱掉外衫和鞋子,踩入浴桶之中。

浴桶极大,足够两人共浴,水是温的,水面飘浮着花瓣,水里应该还放了植物香料,泡起来真是舒坦。

刷——幽暗之中有白袍如云飘落于地上。

风衔珠泡在浴桶里,吃惊的看着千夫人起身,扯下身上的白袍:千夫人这是干什么?

千夫人脱掉长袍后又抬手挽发,扎了一个简单的发束。

风衔珠呆呆的看着千夫人,心里只有一念头:好美!

其实房间这般幽暗,她看得并不清楚,只隐隐看到千夫人身段高挑,手臂修长,仪态极其优美,侧影更是朦胧迷离,浑身都散发着神秘、优雅的气息,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宛如一朵活着的雾中白花,仅仅是看着就令人沉醉。

束好头发后,千夫人从床边的案几上拿起什么往脸上和手臂上抹,抹完后抬起长长的腿,轻盈的迈进浴桶里。

风衔珠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嘘——”千夫人沉进浴汤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在她耳边轻道,“坏人要来了,莫要乱说话。”

什么叫吐气如兰,心痒难耐?

风衔珠算是淋漓尽致的感觉到了。

水只是微暖,在这样的深夜里还是显得清凉了些许,但她却感到身体发热,脸庞发烫,额上甚至冒出汗来,一颗心脏就像被沸水煮着,“怦怦怦”的跳得厉害。

怎么了呢?

都是女人,她干什么这样脸红,心跳,难以自持?

“不、不要靠近我……”她结结巴巴的道,觉得口很干,舌很燥。

“这肚兜,也脱了罢。”千夫人轻轻的、暧昧的笑着,水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也没碰到风衔珠的肌肤,就将风衔珠身上的肚兜给勾了下来,抛到浴桶之外,吓得风衔珠又“啊”了一声。

第040章 摸到,千夫人的秘密

“你、你干什么呢?”风衔珠双手掩住胸口,使劲往水里沉,只露出嘴唇以上的部分,“警告你哦,就算我们都是女子,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这么美的发,扎起来太可惜了。”千夫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修长的手指勾进她的发髻,轻轻一拨就将她的发带给拨开了,她那一头长长的头发落下来,飘浮在水面上。

风衔珠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她这是干、干什么呢?

难道她在勾搭自己?

难道她还男女通吃?

而自己呢,怎么会是这般反应?感觉被拨开的不是自己的发髻,而是自己的心扉……

她还在恍惚,千夫人冰凉丝滑的手指又捧起她的脸,轻笑:“这胡子不适合你,还是拿下来罢。”

说着,千夫人灵巧的撕下她的短须,掬水轻抹她的脸。

风衔珠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不是水的热汽,不是花瓣的香气,不是药材的气味,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撩拨和诱惑,让她无法招架……

“你、你不要靠近我……”她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伸手去推千夫人。

在触到千夫人胸口的刹那,她惊得尖叫一声,圆了眼睛,收回双手,准备跳起来逃走,然而这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几名乌衣卫举着火把冲进来,吓得她又往水里一缩。

火光照亮房间的瞬间,千夫人突然拥住她,吻上她的唇。

风衔珠彻底惊住了,呆住了,懵住了,凸着两颗眼珠子,傻傻的瞪着贴住她的、放得大大的另一张脸,脑子糊成一团。

冲进来的乌衣卫也被眼前的香艳景象弄得呆了几秒,而后公事公办的在房间里分头搜索起来,其中一人走到浴桶边上,盯着正在“亲嘴”的两个人,口气很是粗鲁的道:“把你们的脸抬起来,让我等看个清楚。”

千夫人这才放开风衔珠,转头看向乌衣卫,粗嘎着声音道:“各位大人,我就是一介嫖客,绝对不是什么要犯。”

乌衣卫打量他的脸几眼后,目光转向风衔珠:“你也是,把脸转过来。”

风衔珠全身都僵硬了,像木头人一般慢慢慢慢的转过脸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乌衣卫看了风衔珠白里透红的俏脸几眼后,忍住把她提起来看个清楚的冲动,对其他人道:“这两人不是,有什么发现吗?”

房间里并不大,哪里能藏人一目了然,其他人都纷纷摇头:“没有。”

那名领对的乌衣卫挥了挥手:“走,去其它地方搜。”

这群乌衣卫来如一阵风,去如一阵风,转眼就没了影儿,留下一室的死寂。

风衔珠身体还是僵硬着,脖子慢慢的转了转,看向千夫人,声音也是一卡一卡的:“你……你……你……”

“嘘——冷静。”千夫人又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微笑,“这是我们的秘密,传出去,我们都要杀头的。”

风衔珠张嘴,闭嘴,又张嘴,又闭嘴,连续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摸到了,千夫人的胸口是平的。

刚才她也看清楚了,千夫人是有喉结的,而且千夫人还把自己的脸、脖子、肩膀、手臂抹黑了,看起来就是个五官精致但肌肤偏黑的男人,加上头发遮住了半边额头,看起来不像原本的“她”。

“你说呢?”幽暗中,千夫人神秘的微笑,站起来,抬起长长的腿,优雅的跨出浴桶,捡起地上的白袍披上,“你弟弟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将你弟弟的模样、住址、要送去哪里、交给谁告诉我就好。”

风衔珠水底下的手狠狠陷了自己的大腿两把,痛得脑子又恢复了几分冷静后,直视着他:“你到底是谁?”

她之前是见过千夫人两次,但是,那两次的烛光都不甚明亮,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加上香气撩人,她似乎也被对方的美色给薰晕了,除了知道对方美得不似凡人之外,感觉都没能看清楚千夫人的五官。

千夫人站在浴桶边上,低头,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微笑:“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知道了却装不知道,更好。”

“她”的举止与说话那般温柔,但风衔珠却有种被“她”固定住的感觉:“难道千夫人有两个,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风衔珠,”千夫人放开她的下巴,“你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再问下去,你只怕再也见不到你弟弟了。”

风衔珠抿了抿唇:“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千夫人转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真没有看她一眼。

风衔珠气鼓鼓的从浴桶里爬出来,匆匆的拿过毛巾将身体擦干,匆匆的将衣服穿上,心里想到刚才与“她”在浴桶里的种种,自己的唇还被“她”给堵过了,脸庞又红又辣的,也不知道是气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还是惊出来的。

“好,我不问,也不说。”她边穿边道,“但是,我现在也掌握了你的秘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以后咱俩互相帮忙。”

“以后?”千夫人轻笑,“你还有‘以后’么?”

“怎么没有?”风衔珠对“她”这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态度感到很是气愤,“你是说我中了慢性毒药的事情吧?告诉你,我已经找到解药了,已经开始日日服用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哦,”千夫人微微侧头,似乎颇感意外,“这解药,从何而来?”

“才不告诉你!”风衔珠真不想告诉“她”,但又气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就是我父亲帮我找到解药的!我之前受人挑拨,认为父亲是嫌疑人,但其实我父亲早就知道了我中毒的事情,一直在暗中寻访解药,终于帮我找到了,我父亲是好人!我父亲是最疼爱我的!”

“原来如此。”千夫人轻笑,“你想过么,下毒之人拥有解药,正常得很。”

风衔珠蓦然就想到了那张“杀沈大厨者,风鸣安也”的字条,心里不由一紧:“如果我父亲是下毒者,怎会主动告诉我中毒的事情?又怎会主动拿出解药救我?”

千夫人“噗哧”一笑:“也许,你中毒的事情瞒不住了,他只得顺势拿出解药?”

风衔珠蓦然又想到了她指甲现出青黑之色的细节,额上一下冒出汗来,嘴上却道:“才不是这样的,我毒发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

“是么,”千夫人还是微笑,“你相信就好。”

风衔珠咬牙:“我当然相信,之前我在你面前说我父亲的坏话,是我冲动了。”

这时,房门传来敲门声,丫环的声音道:“姑娘,乌衣卫已经抓到了那名逃犯,撤走了。”

千夫人轻咳了两声:“明白了,你也退下吧。”

门外安静了。

千夫人道:“你可以走了。”

风衔珠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了一行字:“这是我的联系地址,你准备好了就送信到这里,我自会告诉你如何去接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安全离开京城后,你的秘密自然也守住了。”

千夫人颌首:“此事你尽管放心。”

“放心?哼哼。”风衔珠想到刚才的事情,心中还是极为不甘,忍不住朝“她”眦了眦牙,“你刚才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我心里难受,你至少得赔我一条有用的情报。”

第041章 补偿,催眠僧人的情报

“这也要赔?”千夫人几乎失笑,“守住我的秘密,不就是守住你的秘密么?”

“那不一样。”风衔珠耿耿于怀,嘴都要噘到天上了,“我保守你的秘密,你帮我护送弟弟出城是一回事,而我是正经的女子,你刚才所为算是毁了我的名节,这是另一回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你就不是男人!”

“既然你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给你一条有用的情报罢。”千夫人似乎有些无奈,“听说城东郊外有一位出家的师父,拥有强大的催眠术,轻则可让长期失眠者安然入眠、忘记烦忧伤痛等,中则能让失忆者忆起多年前的事情,重则能改变他人所思,诱导他人做出自己平素做不到的事情,我猜血花会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奇人,如果你能抢先一步找到这位师父,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血花会的幕后组织者。”

“催眠术?”风衔珠疑惑,“我听过这种本事,但,真有这么厉害么?”

“修炼到巅峰者,非常厉害。”千夫人道,“听说皇帝深受龙体病痛困扰,难以入眠,甚至服不下苦口良药,一直派人寻找这位师父,你说,这位师父是不是难得的人才?”

风衔珠道:“连皇帝都找不到这位师父,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位师父的存在?”

千夫人道:“我经常陪不同的客人聊天说话,有位客人告诉我,有一次他去城东郊外采购山珍和药材时,在路边的茶水铺里歇脚,听到一位路过的老农说起一件事儿。这位老农村里有一个年轻人,上山采草药时不慎从悬崖上摔下来,受的伤倒是不重,就是脑袋撞到了树干,醒过来后连自己姓甚名谁、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急得在原地打转,大喊大叫。”

“她”的声音不如君尽欢清朗柔和,却别有一种沙哑撩人的韵味,也是容易让人沉醉:“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一个僧人正好路过此处,听了这位年轻人的求救后让他盘腿坐下,自己拿出一只圆形的石头坠吊,放在他的眼前晃动,喃喃念着什么,年轻人很快就睡着了,梦到了自己的家人,也忆起了自己的姓名与住址。待他醒来以后,那位僧人已经不在了,这位年轻人便自行回到家中,与家人说起此人,家人无不稀奇,如此,这个故事便流传开来。”

风衔珠急道:“这位师父长什么样?年纪多大、作何打扮、是否有须等总知道的吧?”

“不知。”千夫人摇头,“年轻人遇到这位师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又是在山里,本就看不清楚,就算年轻人当时能看得清楚,我想这位师父施术的时候,可能也命令这个年轻人忘了自己的模样。”

风衔珠苦起俏脸:“这样让我怎么找……”

千夫人道:“类似的故事在东城郊外偶有流传,我想那位师父可能是哪间寺庙的僧人,也有可能在那一带化缘或云游,你若是有心,未必不能找到。”

风衔珠道:“城东郊外大大小小的寺庙恐怕有好几十间,有些寺庙位于深山野林之中,不为人知,难找啊,你就帮我一起找人嘛,或者,你借点人手给我也成啊。”

泽国皇帝当年打仗太多,死伤无数,因此国内各种给死人超渡、为活人祈福的寺庙也是极多,尤其是京城东郊,山多林多,风水还不错,平民百姓的墓地多集中在这一带,寺庙的数量也是最多的,有些寺庙还是当年不肯从军的男子为了逃避兵役而建在深山里的,想找遍这些寺庙难度极大。

千夫人的口气微冷了一些:“公子,一刻钟的时间早就过了。”

风衔珠见“她”这么说,知道没得谈了,暗暗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下次有事再来找你。”

千夫人:“……”

风衔珠跑了。

她回到藏身之处时天色已经泛白,一进院子,她就看到父亲坐在棚子底下的椅子里打盹,而风鸣安一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大喝:“谁?”

“父亲是我,你怎么坐在院子”风衔珠关紧院门,低低的问。

“原来是衔珠,你终于回来了。”风鸣安松了一口气,“你彻底不归,父亲哪里睡得着,只能坐在这里等你回来。”

风衔珠听到这话,再看看父亲布满血丝的眼,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父亲,我留了字条说我出去打听一些事情,你没看到么?”

“看到了。”风鸣安叹气,“但是京城凶险,你又年纪轻轻,父亲如何能放心?”

“父亲,”风衔珠抱住父亲的手臂撒娇,“都说了您要相信您教出来的孩子嘛,您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唉,你若是遇到不好的事,还来得及补救么?”风鸣安摸摸她的脑袋,“你记着,你平安最重要,莫要让父亲如此年纪还要承受丧亲之痛。”

“是,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有事的。”风衔珠靠在父亲怀里,发誓,“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女儿不会让您失望。”

之前,她觉得她可以为保护家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但现在,她觉得她得努力的活着才能对得起父亲的栽培和爱护。

“那你跟父亲说说,你昨儿晚上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风鸣安问。

“我啊,”风衔珠眼珠子转了两转,讪讪的,“我去青楼打听君尽欢、乌衣卫等人的消息去了。”

“你这孩子……”风鸣安一脸无奈,“那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风衔珠一脸愧色:“消息倒是没打听到,不过结识了几个江湖人,我请他们帮忙把随意运出城去,他们也答应了,说安排好以后就联系我。父亲你放心,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留的地址也不是这里。”

说罢她就忐忑的等着父亲的态度。

风鸣安打量她片刻后,欣赏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你做得不错,咱们能先把意儿送出去,那也是好的。”

风衔珠开心的笑了:“父亲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查到咱们的身份。”

“好了,父亲相信你。”风鸣安看看天色,拍拍她的肩膀,“不过父亲真的老了,身体已经熬不住了,得去补眠了,你忙了一夜,也赶紧去歇息罢。”

说罢他就疲惫的、步履蹒跚的走进屋里,风衔珠看到他的腰都挺不直了,心里一时间又是酸楚不已。

这一刻,风衔珠几乎想放弃复仇和查明真相,请千夫人帮忙,带着父亲和弟弟就此离开京城,再不管乌衣卫和血花会的事情,然而她还是补眠过后,于傍晚时分走出东城门,去东城郊外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催眠僧人。

东城门也张贴有江洋大盗“江河海”和“江水月”的通缉令,不过在四周出没的乌衣卫便衣并不多,而且就她一人的话,还是比较容易乔装通过。

——父亲已经这个年纪了,脸上满是风霜和皱纹,还有清除不去的伤疤,很难通过乔装打扮来掩饰自己的容颜,因此,父亲很难蒙混过关。

出了东城门以后,风衔珠望着暮色里蜿蜒的官道以及官道两边没有尽头的、起伏翠绿的山林,愁上心头:她要去哪里找那个连皇帝、血花会都找不到的僧人呢?

第042章 失忆,山里的冒险

她仔细琢磨过了,那么多人之所以找不到那位催眠大师,估计有几个缘由:一、这位大师平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僧人,没有名气,没有特别之处,并不引人注意;二,这位大师刻意隐瞒自己擅长催眠之术,需要施展此术时只会秘密进行,并让“患者”忘记他的模样;三,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师并不想被功名或任何人束缚,他只会主动选择符合某些条件的“患者”,若有人刻意去寻他,他绝对不会露面。

所以,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找到这位师父——让这位师父主动来找她。

怎么才能让这位师父来找她呢?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自个失忆,急需治疗。

事实上她确实也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完全记不得四岁之前的事情,父母亲说她四岁的时候不慎陷入战乱之中,目睹了血腥残酷的厮杀,还差一点被杀,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大病一场后就忘了当时和之前的事情。

她觉得她记不起那时的事情也好,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只是有时她也会想:如果她能回忆起四岁那年的事情,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完整?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一瓶药丸,就着水壶,将那瓶药丸全部吞了下去。

吞完以后,她脱掉和烧掉身上的男子装束,换回普通的女子装扮,朝远处最高的那座山走去。

那瓶药是治疗头疼发热、头晕眼花、意识不清的药物,吃少了没问题,吃过量了会伤脑,导致暂时失忆什么的,她问过大夫了,一口气吞下这瓶药,可能会导致失忆好几日。

接下来,她要成为一个在山中迷路的、无助的“失忆”女子,看看能不能引出那位想来一定怀有慈悲心肠的催眠僧人。

当然,因为她是真的失忆,又身处陌生的山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会遇到什么,所以,她的行为其实非常冒险,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决定要这么做。

不敢冒险,没有勇气,如何在困境中求胜?

天黑的时候她终于走进那座山,脑子也开始发疼,发晕,她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

她点燃火折子,找到一个斜坡,狠下心来,往地上一躺,双手抱住脑袋往坡下就是一滚。

天旋地转的滚了十几圈后她撞到一棵树,停了下来,感觉身上多处擦伤,不过并不严重。她坐起来,休息了一阵子后爬到一棵大树上,拿毯子将自己包得严严的,窝在枝桠里,逼自己睡着了。

她事先打听过,这山里的动物不少,但没有厉害的猛兽,因为山中长有不少草药的缘故,毒蛇毒虫等也极少,她就这样过一夜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

她之前服用的那瓶药丸有促眠的效果,她很快就睡着了,睡的时候脑子还是好的,次日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人。

“头好疼……”失去记忆的她从大树上爬下来,捧着脑袋,皱着俏脸,东张西望,“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没有同伴么?”

“有人吗——”她将双手拱在嘴边,大声的叫,“有人可以帮帮我么?”

树上惊飞一群小鸟。

草丛里惊跑几只兔子。

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感到害怕和焦急,就地拗断一根树枝当拐杖,并用身上带的刀子将“拐杖”的一端削得尖尖的用以防身,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脚走去,途中顺便采了些露水和野果子吃。

“唔,我挺能干的嘛。”她边走边沾沾自喜,“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走在山里,没觉得害怕,也没觉得走得很是辛苦,还能自己找吃的喝的,看来我应该不是千金小姐,也许就生长在有山的地方,父母管得也不甚严厉?”

她边走边想,走到半山腰以后她觉得有些累了,便爬到一棵大树上,眺目张望。

到处都是山头和密林,看不到什么人家。

“唔,那个地方有炊烟升起,应该有人在那边升火,也许还有屋子,我去那边瞅瞅。”她打起精神,往有烟气升起的地方行去。

然而她没想到,有烟气升起的地方离她所在之地看着不远,其实很远,远到她一口气走到太阳西沉时还没抵达。

更可怕的是,她爬到高处望过去时,那些烟雾已经没有了,也就是说,那个地方也许没有人了。

再过不久,天色就要暗了,她再在山里过一夜,身体未必撑得住。

怎么办?

她不管了,边走边时不时的尖叫一声:“啊,救命啊——啊,这里埋有一包银子——”

如此叫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的草丛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往这边跑过来,她心中大喜,停下来:“谁?谁在那里?可以帮帮我么?”

沙沙——对方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冲出来,竟然是一头野猪。

她吓得尖叫连连,转头就跑,但已经疲惫不堪的她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野猪?

没跑几步,那头野猪就冲到了她的身后,拿头往她的臀部一顶,她被冲撞得飞出去,跌落在地上,脑子更懵了。

野猪一撞得手,似乎更加兴奋了,嘴里“唔唔嗯嗯”的吼着,刨土,撒蹄,又朝她冲过来,她若是被野猪踩到或再撞到一次,说不定会出大事儿。

说时迟那时快,她双手猛然抓紧手中的木棍,将木棍的一端死死的支在地上,将木棍尖锐的另一端对准那头野猪,野猪猛冲上来,脖颈率先撞到了那根木棍的尖端上。

野猪身上鲜血飙飞。

那根木棍承受不住野猪的重量和冲击力,“叭啦”断成两截。

她只觉得她的双手手臂一阵麻痹和剧痛,感觉筋脉可能受伤了,不由的痛叫一声:“啊——”

“嗷——”,野猪也发出凄厉的哀嚎,带着那截刺进脖颈的断木压在她的右手手臂上,她痛上加痛,痛叫声更惨烈了。

野猪没死,但也爬不起来,哀嚎连连。

她也是一样,没被压死,但也推不开那头肯定比她还重的野猪,只能继续叫:“救命——有人吗,这里有一头受伤的野猪,救了我就有野猪肉吃了——”

一人一猪的声音响彻山林。

没有人出来看热闹。

她叫累了,不叫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想:如果今晚没有人来救她,她就地把这头野猪给生吃了算了……

还好,没过多久,幽暗的山林中突然出现了几簇火光,有人举着火把朝她这里跑过来。

“这里果然有一头野猪,咱们今天的收获不错!”其中有人大叫起来,“大家快来把这头野猪抬走,唔,跟野猪打架的姑娘受伤了,手臂应该是脱臼了,咱们先帮她接骨……”

她心里一松:幸好,在山里狩猎的猎人还没有回去,她总算得救了!

而后,她在猎人帮她接骨的过程中痛得空前绝后的“啊——”了一声,晕了过去。

第043章 催眠术,乌衣卫来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家农户的木床上了。

此时是深夜,农户一家还没睡,熬好了骨头汤、炖好了野猪肉等她醒来。

“姑娘,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老大娘端起骨头汤,“你的右手脱臼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使劲儿,我让我儿媳妇喂你吃啊。”

她真的饿得不行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连连道谢:“多谢各位……”

而后她就狼吞虎咽。

吃饱以后她才道:“大爷大娘,大哥大嫂,还有这位姑娘,我在山中迷路了,还摔到了头,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我希望能在您家借住几日,待我恢复记忆或家人找到我后再离开。我在您家吃的住的用的,我到时都会付钱的。”

“哪里哪里,”几个淳朴的山里人都道,“姑娘你随便住,莫要谈钱的事情,那野猪也是你发现和弄伤的,咱们就是捡个现成的便宜,说实话哪,单是你应分得的野猪就够你吃喝一个月了,姑娘你安心住下,好好养伤便是。”

“多谢各位收留。”她也不矫情,“我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你们暂且叫我……施施罢,如果方便,我想麻烦各位帮我打听我的家人。”

“姑娘你放心,”这家人都道,“咱们已经托村里的人帮你打听谁家姑娘不见了,还拜托了邻村的教书先生帮忙多写几张寻人通告,明日拿去各村各路张贴,尽快帮你找到家人。”

施施感激不已,又是一番谢过之后,各人才散去睡了。

接下来几日,施施都在这户人家家中养伤,对方给她用的草药很好,她养了三四日后右臂没那么疼了,肿也消了大半,于是她决定去各家寺庙上香,祈祷自己快些恢复记忆和找到家人,农户家也没有拦她,一般都是托村里的人或路过的行人顺路捎她过去。

为什么她非要赶着去各家寺庙上香呢?

其实,她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以后细细翻找了自己的衣物,在袖袋里发现了这样一张字条:如若失忆,务必去东郊各家寺庙上香拜佛,求签算卦,请庙里的师父帮忙打听家人,另,阅后请销毁此字条。

直觉告诉她,这张字条应该是失忆前的自己所写,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字条?

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她也不去想了,只管按照字条上的做。

而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每天都去不同的寺庙上香,并在各家寺庙的门前张贴寻亲启事。

在某间寺庙里,一位师父见她如此有诚意,便道:“施主,贫僧出家前曾学过画,不如让贫僧帮你画一幅画像,贴在此处,方便你寻找亲人,如何?”

一般说来,女子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很是忌讳将自己的画像公开出去,但这里是城郊山野,贴的又是寺庙之地,施施性情大方,也不作多想便爽快的道:“好,那就有劳师傅了。”

于是这位师父就给她画了一幅画像,贴在寺庙门前的大树上,原本这师父是一片好意,这寺庙的位置也有些偏僻,除了初一十五这两日,平时的香客并不多,但是这画像一贴出来,就惹来大祸了。

这段时间,血花会、乌衣卫一直派密探在东郊各家寺庙打听和寻找那位催眠大师,而且是来来回回的找,不放过任何一间寺庙和出入的僧人,如此,这画像贴出来的次日,就有乌衣卫的密探发现了这张画像。

这名密探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张画像一阵子后,向庙里的师父打听:“这位师父,我看贵寺门前所贴的画像有些像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她数日前悄悄外出逛庙会,而后下落不明,没有半点音讯,如今家中正在到处找她,很是着急。不知这位姑娘眼下住在何处,我想去看看她是不是我那位失踪的侄女。”

寻亲画像上没有写明施施的住处,只说若有人知道她是何人,请告知寺里的师父。

那位师父当即道:“请施主留个名字,再说说你那位朋友是何人,家住何处,小僧好作个记录。”

密探报上自己和“朋友”的假身份、假住址,僧人作好记录后告诉他:“这位姑娘眼下住在小平村,小平村离这里三座山,你去村里问问便知。”

东郊很大,驻守的人手有限,这位密探没有贸然叫人,而是独自越过三座山前往小平村。他抵达村里时已经是深夜了,他担心打草惊蛇,便在村子边上的柴房里宿了一夜,天明时才进村里打听“施施”的情况。

不巧,施施五更时就出发去其它寺庙上香了,这名密探没能见到施施的模样,但是,他经过一番询问后基本能确定“施施”就是乌衣卫最想抓到的“犯人”之一——风衔珠,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据点,向上头报告了此事,上头即刻召集了一批人马,兵分两路,秘密赶往小平村和那间寺庙围捕“施施”。

那间寺庙名为青山寺,离小平村很远,施施从凌晨五更走到日头偏西才抵达寺里,待她上香、拜佛、抽签、算卦并用了斋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她决定在寺里借宿一夜,而送她出门的农户大嫂送她到半路后就将她交给路人带路,自个先回去了,所以,她是独自宿在寺里的。

青山寺有十几位师父以及多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者,口碑很好,深得百姓信任,她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全。

只是这天晚上,她念完经书后刚想回后院歇息,就在廊下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约莫五十来岁的僧人,这位僧人对她施了一礼,很是和蔼的道:“贫僧释空,听闻姑娘因受伤导致失忆,忘了自己是何人,也想不起自己的家人,心里颇为同情姑娘,想给姑娘实施催眠之术,引导姑娘恢复记忆,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接受此术?”

一般说来,没有人会轻易接受陌生人对自己实施“法术”,但不知为何,施施听到这位名为“释空”的师父这么说,心里很是兴奋,没有不安和疑惑,只有迫不及待:“好好好,我可怕我恢复不了记忆呢,释空师父能帮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求之不得,我先谢过您了。”

释空颌首:“那么,就请姑娘随我过来,配合我的施术。”

施施跟着释空来到一间僻静、暂时无人居住的干净厢房,释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箱,取出安神、静心的草药放进香炉里点燃,而后请施施盘腿坐下,让她放松身心,温和的询问她发现自己失忆时、记忆后的各种细节,从她的穿着打扮、所想所为、性情喜恶、身体状况等方方面面推测她可能的出身、来处、家里的情况等,诱导她去回忆她的家人。

问着问着,释空拿起那盏燃着的烛台,放在施施眼前半丈左右的地方,慢慢的、很有节奏的左右晃动:“夜深了,你很困了,眼睛要睁不开了……”

“你阖上眼睛,放松四肢,放缓呼吸,慢慢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最想念的人,他是你最亲的家人,可能是你的父亲或母亲……”

施施做了一个梦。

非常真实的梦。

可怕的梦。

第044章 幼时的噩梦,父母亲的脸

深夜。

窗外明月高照,晚风吹拂着窗帘,房间如铺了一层皎皎的银霜。

她躺在床上,盖着小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急匆匆的奔进来,一把抱起她往外面跑去。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娘,怎么了,天亮了么?”

“珠儿不要说话,不要哭,娘亲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玩,你要乖乖的哦。”娘亲背对月光,面容隐在幽暗之中,她看不清娘亲的脸,却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娘亲。

“嗯,珠珠会乖乖的,爹爹呢?爹爹也去么?”她问。

“爹爹也去。”娘亲脸上的汗水滴到她的脸上,她抬手抹了抹脸,奇怪娘亲怎么会流这么多的汗。

娘亲抱着她冲到了外面,外面火光冲天,一轮圆月就像架在火上烧并被烤成了金黄色,各种惨叫声、厮杀声、怒吼声震耳欲聋,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双手捂住耳朵,皱着小脸问:“娘,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娘亲将她的脸按在怀里,不让她看到眼前的场景:“珠儿乖,不要说话,坏人来了。”

她也隐隐感到了可怕的气息,紧紧攥住母亲的衣物,不敢动,不敢叫。

娘亲抱着她一直跑,绕来绕去的,有人围在母亲的身边,急急的说着什么“夫人这边跑,咱们负责断后……”“外面备好了马车,会有人护送您和小姐出城……”“夫人小心,敌军追上来了……”

娘亲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娘亲也跑得越来越慢了。

忽然,娘亲停下来,将她放到地上,伸手一指,微笑着对她道:“珠儿,咱们作个比赛,爹爹就在前面这条路的尽头,咱们各跑各的,看谁先跑到爹爹身边。如果你跑得比娘亲快,娘亲就送你一匹小马,喏,娘亲是大人,你是小孩,娘亲让你先跑一百步,你赶紧跑,跑得快快的,不许回头,不许跑歪了,快快——”

“娘亲真的会送我一匹小马么?”她来了劲儿,看着捂住腹部、跪坐在地上且看不清面容的娘亲,“那珠儿会跑得跟小马一样快哦,赢了娘亲,娘亲不可以骗珠儿。”

“娘亲一定不骗你。”娘亲的笑容,在幽暗中也是那么的亲切,“你快跑,要不然娘亲就超过你了哦,快——”

于是她转头就跑,跑了好远才回头,回头不见母亲,只见隐隐的火光和惨叫声。

她很害怕,边跑边喊:“爹——娘——”

月亮隐到了云朵之后,月光黯淡下来,满地银霜变成满地落灰,远处的火光透过来,将树影放大拉长。巨大而斑驳的树影在夜风中飘摇,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鬼,将她团团包围,她摔倒在地上,哭喊:“爹——爹爹——娘亲——”

突然,一群骑兵出现在树林里,朝她冲过来。

她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却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吓得手忙脚乱的往侧面跑,边跑边喊:“爹,爹爹救我——”

就在那些坏人准备抓到她时,一道闪电般的刀光划过来,将她背后的魔爪斩落,而后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她拎到马背上,她落入一个充斥着血腥气却又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珠儿,爹爹这就带你离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让她感到安心。

月光朦胧,树林昏暗,她看不清父亲的面容,却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父亲,将脸庞贴在父亲怀里,虽然还是害怕,还是哭泣,却已经不会再大喊大叫。

父亲抱着她,和四周的敌兵杀在一起。

她听到了刀砍在父亲身上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父亲的血溅在她身上的温热,她恐惧得全身瑟瑟发抖,想哭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一声声的呐喊:爹爹不要有事,爹爹不要有事……

突然,父亲的战马狂奔起来,父亲紧紧抱住她:“珠儿抱紧了,咱们要跑起来了——”

风驰电掣。

风声如箭,“呼呼”从耳边刮过去,很是吓人。

她却只求这马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将她和爹爹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马突然停下来,父亲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摸着她的头道:“珠儿,睁开眼睛,咱们安全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弥漫着无边的夜雾,夜雾中燃着一大团篝火,篝火边盘腿坐着一个头发很长很白、鼻子长得像钩子、瘦骨嶙峋的古怪老人,她怕这个老人,吓得躲到爹爹的身后。

爹爹却拉着她的手走到那个古怪老人的面前,跟老人道:“这就是我的女儿,烦劳大师施法了。”

老人盯着她,点头,桀桀的笑:“将军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实现。”

父亲对她道:“珠儿,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要通过这位大师告诉你,你坐好,听好,看着大师,大师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父亲就陪在你身边,不要怕。”

她怯怯的点头,抓着父亲的手在石头上乖乖坐好,看着眼前的古怪老人。

夜雾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她嗅得有点晕厥却又感到很是舒坦,古怪老人则念起古怪的咒语,摇着一只铃铛,在她身边来回绕圈,她盯着那团篝火,听着古怪老人的咒语和铃声,视线和神志都变得恍惚起来,恐惧、疑惑、不安等情绪都远去了。

“珠儿,”铃声消逝,父亲的声音就像从远处传来,透过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进她的肌肤,再渗进她的骨血里,“父亲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绝对不可以违背……”

父亲说的时候,那个古怪的老人也会重复一遍,将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进她的骨髓里。

她恍惚的抬头,想看清父亲的脸。

乌云散去了,圆月露出真容,皎皎月光下,她逐渐上移的目光看到了父亲一身的血,然后是父亲的脸……

突然她身体一震,惊醒过来。

没有圆月与树林。

没有篝火与夜雾。

没有父亲与古怪的老人。

只有一间简陋的厢房和一位满脸遗憾的僧人——释空师父。

“姑娘,抱歉。”释空双手合拾,轻声叹息,“本寺来了不速之客,贫僧只得中断催眠之术,还请姑娘为贫僧保密施术之事,贫僧谢姑娘保密之恩。”

她站起来,恭敬的朝释空施了一礼,郑重的道:“我向佛祖发誓,我一定会保密您会催眠之术的事情,若有违背,必遭报应。”

释空微微一笑:“贫僧出去了,还请姑娘小心。”

释空走了,她在房中站了一会儿后也走出去,抓住一名匆匆跑过去的沙弥,问道:“小师父,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

可不是么,都这么晚了,寺庙前院却隐隐有火光和人声传来,很是喧闹,寺里的师父们更是纷纷出动,一个个脸色凝重的往前面跑,一看就是出了大事儿。

“听说乌衣卫来抓犯人了。”小沙弥白着脸摇头,“我也不清楚什么回事,就听方丈说乌衣卫突然包围了咱们寺庙,说有一名犯人藏在咱们寺庙里,他们要搜查全寺,捉拿犯人,方丈正在和乌衣卫说理呢,我得赶紧去通知各位师兄。”

小沙弥跑过去了,风衔珠的脸色也白了。

乌衣卫一定是来搜捕她的!

她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她要怎么办?

第045章 剃发,头皮上的刺青

寺庙门口,乌衣卫队长亮出身份令牌,冷冷的对方丈道:“你们配合,我们绝不伤人,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丈道:“寺里除了僧人,只有几位无依无靠的老者,贫僧可为他们担保他们绝对不是犯人,还请各位莫要为难小民。”

乌衣卫队长冷冷的道:“既然寺里没有逃犯,你有何不敢让我等搜查?”

方丈噎了一下后,低声道:“还请大人告知你等要找的是怎么样的犯人,贫僧才好配合。”

他不愿意让乌衣卫搜查,乃是因为寺里有几名僧人曾是逃兵,他担心乌衣卫抓的是这些僧人。

乌衣卫队长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画像,抖开:“我们要找的是这个女犯人。”

方丈细细看了几眼后暗惊:这不就是今夜在寺里借宿的那名失忆姑娘吗?她竟是逃犯不成?看起来不像啊……唉,恐怕现在已经来不及通知这位姑娘逃走了。

乌衣卫队长道:“你就说吧,让我们进去一个一个的搜,还是你把寺里的人全部叫出来,一个一个的让我们盘查?”

方丈试图拖延时间:“时间已晚,天明再盘查如何?”

“你想包庇犯人不成?”乌衣卫队长怒,“我等为了捉拿犯人,连夜进山,不辞劳苦,你却磨蹭推托,耽误我等的行动。你再如此,我就算你是逃犯的同谋,让你到衙门里解释去。”

方丈见他如此强硬,只得道:“大人,因本寺收留有患病的老者,还请给本寺一点时间去叫醒这些老人,切勿惊扰了他们。”

乌衣卫队长自恃他们已经团团包围了寺庙,也不急这一点时间,便挥了挥手:“那你赶紧去准备,我最多等你们一刻时间。”

双方在门**涉的时候,后院里,风衔珠已经拿起一把剪刀,“咔嚓”数下就将满头青丝剪掉并烧掉,而后找到释空,对他道:“释空师父,我想请您帮我把头发剃光,再找一件僧衣予我穿上。”

释空愣了片刻后微微一笑:“好,请施主坐下。”

风衔珠刚坐好,释空已经找来了剃刀,利落的给她剃发。

她的头发本就被她剪得只剩手指长短,释空平素也是经常剃头的,下手极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帮她剃光了头发,而后“咦”了一声,奇怪的道:“施主,你的头皮上刻有一些古怪的花纹,恐怕是刺青上去的,已有多年时间,应该是清除不掉了。”

“是这样吗?”风衔珠拿起一面镜子,对着镜子转头侧脸,仔细观察自己的脑袋。

她的脑袋眼下光秃秃的,确实刻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就是铜镜照得不够清晰,她不能将那些花纹看得清楚。

这是小时候遭遇战乱时受到的头部伤痕吗?

她伸手摸了摸头皮,摸到了一些隐隐的凹凸不平的痕迹,但并没有感到疼痛。

“原来我的头皮这么难看啊,”她喃喃,“难怪我从小就不让人给我洗头和梳头,估计是我小时候遭遇敌军,被对方砍伤了头部,留下难看的疤痕,心里就有阴影了,过后虽然忘记了这段记忆,却养成了不让任何人碰自己头部的习惯……”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确实都是自己洗头和梳头,连奶娘和初月都不能碰她的头部,她和别人都只当这是她的怪癖,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施主,我拿了一件僧袍给你,你赶紧换上罢。”风衔珠发呆的时候,释空已经找了一件陈旧的僧袍给她,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冒充僧人,“我先去外头了,你最好再拿些灰把头脸和双手抹上。”

释空出去了,消失了。

风衔珠心怀感激的换上僧袍,用毛巾绑平胸部、腰部并烧掉原来的衣物,就地拿了些香灰抹在头上、脸上、颈部和手上,又仔细检察了几遍,确定装扮没有问题后才走出去。

此时,寺里的僧人、香客以及收留的老者都聚集在寺庙大门口,排成几排,等着乌衣卫验身,风衔珠夹在那些僧人中间,低头,双手合拾,眼观鼻,鼻观心,很是镇定。

乌衣卫拿着一幅画像,一一扫视过去。

到了这时,风衔珠已能确定乌衣卫要找的人果然是她,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又有几分庆幸:惊的是乌衣卫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行踪并将她包围,庆幸的是她及时恢复了记忆并及时做了乔装打扮,乌衣卫要找的是女人,而她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光头的、黑皮肤的僧人,乌衣卫再怎么多疑,也不可能怀疑和尚。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而她又是个黄花闺女,少不得爱发如命,谁都不可能想到像她这样的妙龄女子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削发僧人”。

果然,乌衣卫并没有怀疑那些脑袋剃得光溜溜的、一个个看起来都瘦巴巴的僧人,只是扫了他们几眼后就将注意力放在留宿寺庙的外人、老者身上,一个个的进行盘查。

寺里的僧人倒是看出了风衔珠的真身,但他们身为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愿多造罪孽,不愿多生是非,二来他们都不喜乌衣卫,并不愿协助他们找出所谓的“犯人”。

至于寺庙收留的那些老者,一个个老眼昏花,不问世事,并不认得风衔珠,更不会多管闲事,因此乌衣卫盘查完所有人员后,没有发现风衔珠的踪影。

“犯人一定就在这里!”乌衣卫队长扑了个空,心里不甘,下令,“你们进去搜查,任何一寸角落都不得放过,我不信犯人不在这里!”

数十名乌衣卫冲进寺庙,对全寺进行了滴水不漏的搜索。

风衔珠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她再慢半刻恢复记忆,就要落入乌衣卫的手里,功亏一篑了……

事实上,她会恢复记忆主要并不是释空师父实施催眠术的功劳,而是她起初服用的那瓶药药效正好到期,加上释空师父的施术作用,她就这么巧的恢复了记忆。

可惜的是,她差一点就能完全想起她四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当时又对她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偏偏释空师父的施术在关键时刻被打断,她错失了这么重要的记忆。

她总觉得当时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定非常重要,想不起来很糟糕……也许,她应该另外找个时间请释空师父帮她再施术一次?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微微泛起微笑:虽然她这次的行动非常冒险,差一点就落入敌手,但是,她终究引出了释空师父,不是吗?

第046章 捉迷藏,来来回回的较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除了寺庙里传出的各种推门开窗、翻箱倒柜的声音以及“簌簌”的山风,没有人说话。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有搜兵跑出来向队长报告:“咱们找遍了整间寺庙,没有犯人的踪影。”

乌衣卫队长道:“屋顶和树上找了吗?地窖和柴房找了吗?水缸水井和灶底找了吗?秘室秘道什么的都查过了吗?”

搜兵道:“这些咱们都找过了,没有发现秘室秘道。”

他们在“搜查”方面都经过训练且经验丰富,这寺庙破旧且面积不大,要说他们有遗漏的地方,还真不可能。

乌衣卫队长阴沉沉的扫向方丈:“我问你,这寺庙有没有秘道或秘室?”

方丈道:“大人,咱们这寺庙建于山中,都建了好几十年了,僧人不过区区十余人,平素都是自己种菜织衣,少有外出,寺里的香客也不多,实在是没有余力、也无需修建任何秘室、秘道哪。”

乌衣卫队长还是不甘,又亮出风衔珠的画像,从众人的面前走过去,大声道:“你们都抬起头来,好好看着这幅画像,如果有人知道这女人的下落或者交出这女人,我就赏他一千两银子。来人,把银子抬上来。”

两名乌衣卫立刻抬上一只箱子,打开,里面银灿灿的银元宝几乎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不管是出家人还是栖身寺庙的老人家,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那箱银元宝。

风衔珠的额上渗出汗来。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难保这些清贫多年的出家人不会因为这些钱财而动心,而且她就在这里,将她交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她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的僧人,看到有人的喉结起起伏伏,有人捏紧了拳头,有人脸上露出贪色,感觉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卖她。

她要不要出声,贼喊捉贼,指出“风衔珠”去了某处?

但是,如果她主动站出来,也许乌衣卫会注意到她的面容,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怎么办?

眼看有一名僧人已经抬起了脚,就要站出来说些什么了,这时,释空身体突然晃了几晃,口里吐出白沫来,而后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住那名僧人迈出来的脚,痛苦的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求、求你赶紧去我的厢房,找草药予我服下……”

那名僧人愣了一下后:“哦,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找药,你忍忍……”

风衔珠暗暗松了一口气,顺势上前两步,扶起原本站在她前面的释空:“我送你到里头歇息吧。”

“多谢小师弟……”释空靠在她的身上,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侧面,顺便将白沫吐在她的身上,让她招人嫌弃,“待会儿就麻烦你照顾我了……”

乌衣卫没有拦住两人,让他们进了寺庙。

寺庙里的搜兵纷纷退出来,几乎没别的人了。

释空领着风衔珠走到后院一处黑暗的地方,停下来,对风衔珠道:“这里有一块菜地,刚刚松过土的,你赶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我给你盖上土,然后再想办法引开那些人,到时你就赶紧逃走吧。”

风衔珠先是一怔,而后眼睛红了:“释空师父,您与我素不相识却屡次救我,这等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咳,姑娘不必客气。”释空摆手,“出家人看不得这些事儿,你赶紧挖坑罢。”

风衔珠点了点头,点燃一支火折子,就地捡起一把锄头想挖坑,然而右手才稍微使力就疼得她闷哼一声,锄头掉在地上。

释空本是打算在四周望风,见她这样赶紧道:“姑娘你怎么了?”

风衔珠道:“我的右臂数日前脱过臼,眼下也就只能抬抬手,动动手指头,使不得力……”

释空捡起地上的锄头:“那你望风,我来挖坑就好。”

风衔珠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大恩不言谢,有劳您了。”

好在菜地的泥土确实湿润蓬松,释空很快就挖出一个长条形的坑,擦着汗道:“姑娘快躺进去,说不定已经有人告诉乌衣卫你的身份了……”

风衔珠不敢耽搁,迅速躺进那个长条土坑里,任由释空刨过边上的土将她盖起来。

“姑娘你双手捂住鼻子,留点空隙,莫让这土填了你的鼻子。”释空边填坑边道,“这土盖得不厚,你自己小心些,找到机会就自个儿爬出来逃走。”

“我逃走了,那您怎么办?”风衔珠将双手覆在鼻口上方几寸的地方,保留最低限度的呼吸空间,“我不想您因为我出事儿……”

“没事。”释空的声音很是淡然,“贫僧乃是游僧,前几日刚到此处,随时都可离开,姑娘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泥土撒到了风衔珠的头部,风衔珠不敢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后,风衔珠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冬被厚度的湿土,只有鼻口上方的泥土薄如手掌,暂时得以勉强呼吸。

“唉——”忙完的释空将锄头放到一边,灭掉火折子,长长的叹气,“乌衣卫又在搜查寺庙了,看来有出家人投靠了乌衣卫,请姑娘小心。”

风衔珠不能说话,却隐隐听到释空似乎是捡起了一块石头,敲在自己头上,而后倒在地上,嘴里大声呼救:“来人,救命哪,我被犯人袭击了——”

离他比较近的后门被踹开了,多名乌衣卫举着火把冲进来:“犯人现在何处?”

释空捂着流血的脑门,颤着手往某个方向一指:“犯人朝那边去了,请各位救救贫僧……”

没有人理他。

数名乌衣卫从风衔珠的身上踩过去,还有人踩到了她的脸部和受伤的手臂,痛得她差点从土里跳出来。

无人搭理的释空则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壁往前院走去,边走边呼人求助,将别人引到他的身边。

风衔珠感觉得到身边静下来了,暂时无人经过,而且后门应该是开着的,赌吗?

“犯人冒充和尚,现在就躲在寺庙里,大家快找,一个都不要放过……”类似的呼喊声传进她的耳里,她知道她躲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必须赌!

她忍着疼痛探出双手,拨开脸上的泥土,吃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从后门冲出去。

后门外就是山,山中黑漆漆的,也不能点火照明,就这样带伤进山……风衔珠心中不禁发毛,然而身后的寺庙里人声更盛,火光也迅速集中到后院,她没有时间多想了。

她甩了甩头,冲进山林,摸索着前行。

没过多久,乌衣卫也冲出后门,举着火把开始搜山。

风衔珠在山里行进得极慢,比不得乌衣卫的速度,但她在暗处而乌衣卫在明处,她可以随时掌握乌衣卫的位置,另外这山也够大够广,这些乌衣卫一旦进入山林找人,人手就不够用了,所以,风衔珠要逃走不容易,乌衣卫要抓到她也不容易,双方就这样在山里玩“捉迷藏”,僵持不下。

三更过去了。

四更过去了。

山中火光点点,极其分散,不断向深处蔓延,不时惊起飞鸟走兽,不曾安静过。

但青山寺却在乌衣卫搜山后就安静下来,各人回归各屋,入睡,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五更过半,僧人们醒了,集中在大殿颂经。

释空却悄悄来到后门,拉开门销后离开:他给那个姑娘留了条退路,那个姑娘能不能回得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第047章 意外,父亲也在找高人

他离开不久,后门就被悄悄的推开了,风衔珠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把门销插上后潜在黑暗中,悄悄往前院那间供奉弥勒佛的偏殿行去。

青山寺清贫,绝大多数区域都不燃灯,她很是顺利的潜进那间偏殿,对着弥勒佛像拜了几拜,喃喃:“弥勒菩萨,小女子有难,借您宝地避避,望您原谅,望您护佑。”

这座佛像早就破败不堪,无人修补,空心的底座更是缺了一大块,只用块肮脏的帘子覆住,风衔珠钻进佛像底座的空心部位,拉过帘子,躲起来。

寺庙里存在为了钱而出卖她的僧人,应该没有人想到她还敢回来且她在庙里还有内应……嘻嘻,这场游戏还真是刺激。

暂时放松之后,风衔珠只觉得全身的疼痛感都涌了上来,便阖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里,她猛然睁开眼睛:有人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千万不要是乌衣卫也杀了个回马枪,又要搜索寺庙……

脚步声停在门口。

而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来。

一个,两个,应该都是男子……风衔珠摒住呼吸,生怕被对方察觉。

“方丈,我想向你打听一人。”房门关上后,其中一人沉声问道。

风衔珠听到这个声音,先是大惊,而后大喜:父亲?这声音竟然是父亲的?父亲来了?真是天助她也!

她简直要喜极而泣的冲出去了,但马上又按住刚刚抬起来的腿:她眼下可是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呢,真这样跑出去的话,还不得被父亲骂死?

算了算了,她还是晚些时候买了假发套到头上,再去见父亲。

话说回来,父亲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又在打听什么人?

“施主请说。”另外一人是方丈,不知这两人要谈什么,弄得这般神秘。

“我听说东郊有一位出家人,擅长催眠之术,”风鸣安说出来的话吓了风衔珠一大跳,“我家里出了些事儿,想找这位师父帮忙,不知方丈可否认得这位师父?或者可有这位师父的线索?”

“贫僧听说过这位同道的事情。”方丈道,“但贫僧并不认得此人,也不知他的来历。”

“那,不知方丈可否帮我打听打听?”风鸣安的声音又是疲惫,又是失望,“我的闺女小时候遭遇战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就此失去了当时的记忆,但最近几年常常做小时候的噩梦,深受折磨,我想找到这位师父帮我的闺女恢复记忆,这样,我的闺女也许就不用再受噩梦的折磨了。方丈若能帮我找到这位师父,我定再捐三百两银子。”

风衔珠惊讶:父亲是来找释空师父的?想请释空师父帮她恢复当年的记忆?但父亲不是说过她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也好,让她莫要去想这些不好的事情吗?

方丈道:“贫僧出家几十年,并不知外头的事情,恐怕帮不了施主,不过贫僧倒是认得方圆百里内各家寺庙的僧人,未曾听说过其中有人拥有这样的本事,贫僧猜测,这位同道可能是出家才几年的僧人或者是偶尔会云游到此地的僧人,施主据此寻人,也许能有所收获。”

风鸣安的声音里染上了喜色:“那,不知贵寺是否有新进的僧人或云游的僧人?”

方丈道:“这几日倒是有一位叫释空的游僧在寺里暂住,贫僧也认识他好几年了,不认为他懂得催眠之术。”

风鸣安道:“他是不是那位师父倒不要紧,我想他四处云游,也许认识擅长催眠之术的高人,我向他打听打听也是好的。”

方丈道:“释空昨夜受了外伤,寺里草药不够,他带人上山挖草药去了,你可暂且在寺里歇歇,待他回来以后我再将他介绍予你。”

风鸣安道:“那就多谢方丈了。”

方丈道:“有请施主随我去客房歇息。”

两人出去了。

偏殿安静下来。

风衔珠还是没敢出来,心里却很感动:风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但父亲每日奔波忙碌的不是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危,而是到处为她寻找解药和恢复记忆的法子,天底下真没有比父亲对她更好的人了……

因为父亲就在近处,她感到安心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浑浑噩噩中,白天过去了,夜晚静悄悄的来临。

风衔珠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悄悄跑出偏殿,潜伏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动静。她听到僧人们议论说乌衣卫已经离开此山,这才放下心来,而后趁僧人们聚在大殿里做晚课时才悄悄溜出来,去敲释空师父的房门。

“进来。”释空因为受伤的缘故没有去大殿作功课,而是躺在房间里歇息,听到敲门声也不问对方是何人,就请对方进来。

风衔珠闪身而进,将门关上后跪在床前,给释空磕了两个响头,真挚的道:“衔珠多谢释空师父屡次救命之恩,还望释空师父给我报恩的机会。”

“姑娘快快起来。”释空摆手,“贫僧所为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姑娘你为何还不赶紧离开?”

“我怕乌衣卫潜在四周徘徊,不敢白日离开。”风衔珠道,“另外,我还有两件事情想向您打听。”

释空道:“请说。”

风衔珠道:“师父昨夜给我施术时,我想起了曾经忘记的重要经历,可惜的是途中突然醒来,未能记起最重要的一段,如若可能,我想请您务必再给我施一次催眠之术。”

释空道:“这事我可以应承,只是我眼下受了伤,这两日又极为疲惫,实在不宜再实施催眠之术。如若方便,就请姑娘留下地址,改日我准备好后再去找姑娘。”

“多谢。”风衔珠抱了抱拳,报给释空一个地址,接着又道,“另外,我今日躲在偏殿之中,听到有人向方丈打听擅长催眠之术的僧人,方丈说您云游四海,识得的僧人极多,让那人向您打听,不知您是否答应了那人?”

“那人确实找过我。”释空摇头,“但我看那人杀气太重,城府太深,只怕不是善类,与我无缘,我便告诉他我不识得这样的僧人。”

风衔珠听到大恩人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心里很是难受,恨不得告诉他“那人是我父亲,他曾经是将军,身上难免带有杀气,但他并不是坏人,他杀的都是敌军,不曾伤害过无辜之人”,但又不便明说。

好在房间颇为幽暗,释空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她憋了一会儿后说道:“您身怀这样的奇术,我担心您的身份曝光之后会招来麻烦,故而问问,既然师父没事,那我就先告辞了,如若您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您务必给我一个信儿,我定全力以赴。”

释空颌首,笑笑:“姑娘所言,我记住了。”

风衔珠随后告辞,趁着夜色从寺庙后门离开,往官道的方向行去。

第048章 神棍,君尽欢的狠计

次日午时,风衔珠顺利进入天泽城后先去买了假发和男子衣物,找了间客栈洗漱和乔装成普通男子,而后才去一家小镖局取了千夫人派人送给她的信。

她留给千夫人和释空的地址都是这家不起眼的小镖局,小镖局平时能接到的护镖生意不多,为了谋生,他们什么收信送信、跑腿采卖的杂活儿都干,信誉还是极好的。

风衔珠拆开千夫人的信后,心里大喜:千夫人表示“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行商客人,这几位客人数日后将会持续运送货物前往岭南,他们可以以家人或亲戚的名义送风随意出城,如果她这边准备好了,可以将风随意送到这些商人的店铺。

风衔珠烧掉这封信,回到了藏身的宅子,令她遗憾的是父亲又不在宅子里,估计还在寻找可以帮她恢复记忆的催眠大师,令她欣慰的是,弟弟经过众人这么多天的安慰和开导,已经接受了母亲去世的事实,不再像之前那般大吵大闹,只是变得内向和孤僻了许多。

“随意,”风衔珠抱住瘦了几圈的弟弟,心疼的道,“姐姐让人送你去南方,和大娘、二娘、如意一起生活,再也不用天天被关在家里,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行,好不好?”

“大姐,”风随意抱紧她,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随意想和大姐在一起,大姐也一起去吗?”

“我要晚一些再去。”风衔珠道,“坏人还在找我,我若是跟你一起走,坏人会追来的,所以你要先去,大姐晚些再去。”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不断给风随意洗脑,说他亲娘是被坏人害死的,坏人还伪造遗书,骗人说他不是父亲亲生的,让他不要相信坏人的话,他一个小孩子被亲近的人这般教导,也相信和接受了这个解释。

眼下,他听到“坏人”两字就禁不住害怕,扑进风衔珠的怀里,小身子抖得厉害:“大姐你不要有事,随意想大姐好好的,呜呜呜……”

他又哭了起来。

风衔珠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亲着弟弟的脸蛋,故作从容的微笑:“皇帝正在到处抓坏人,再过一段时间坏人就被抓完了,姐姐就可以带你出门玩了,而且大姐这么聪明,一定能打败坏人的,你要相信姐姐不会有事。”

风随意抽抽噎噎的:“那你什么时候才到新家?”

风衔珠道:“姐姐保证,最多只比你晚几天。”

何止几天。

快则几个月,晚则也许几年,甚至一辈子她都不能再和家人团聚也不一定。

“拉钩。”风随意伸出一根小指头,“大姐骗人就会变成小狗。”

风衔珠与他勾手:“好,大姐骗人就会变成小狗。”

接下来的几天,风衔珠都待在宅子里陪弟弟,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希望能让弟弟的心绪安定下来,同时她也留了个心眼,派人去打探那几名岭南商人的情报,确定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人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原本,风衔珠打算再和父亲商量一次弟弟出城的事情,但父亲一直没有回来而时间已经到了,她只得自行决定,将初月和打扮成女孩儿的风随意送到那家商铺,将两人交给对方。

“大姐你真的很快就会来么?”分别的时候,风随意紧紧攥住风衔珠的衣角,问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很快就会团聚的。”风衔珠忍着心酸,再次保证,“随意不要担心,还有初月陪着你呢,你要相信姐姐哦。”

风随意大大的眼睛还流露着恐惧与不安,但他已经知道哭闹和反抗并不能让他如愿,他只能无助的接受这一切:“那随意会等大姐回家哦。”

“嗯,谢谢你等大姐回家。”风衔珠其实并不那么放心将弟弟交给别人,但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抱紧弟弟,最后亲亲他的小脸,“随意是好孩子,大姐最爱随意了。”

而后她放开弟弟,不敢让自己回头再看一眼,大步离开。

这一次,会不会是她和弟弟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还包括,就在她逃出青山寺的次日,君尽欢与灰袍女子在花前月下品茗对弈,聊到青山寺发生的事情,灰袍女子道:“风衔珠也真是命大,迷路,失记,被围寺中,却还能逃出生天,简直就像是有神佛暗中相助一般。”

君尽欢淡笑:“风衔珠是风鸣安培养出来的走狗,当然有几分本事,我之前是小看了她,但现在不会了。”

灰袍女子轻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否则,我如何能活到今日?”君尽欢话题一转,“我这几日想了又想,想到一个也许可以引出催眠僧人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灰袍女子微笑:“当然。”

君尽欢道:“我听了催眠僧人的种种传闻,可以判定此人心怀慈悲,如果我们找一名神棍冒充此人,打着救苦救难的名号给贫苦百姓施术,骗取百姓的钱财,甚至还害死了人,你说,这位催眠僧人会不会现身,戳破神棍的骗术?”

灰袍女子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眼,“噗哧”一笑:“你的法子,总是这么狠。”

君尽欢不紧不慢的吃掉一颗白棋:“有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灰袍女子悠然:“是,有用才重要,没有用的东西,皆是废物。”

就这样,两天以后,东郊一直流传的那位“催眠僧人”忽然现身,在深夜里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门,当着一家七口的面施展催眠之术,让农家那个因为被退亲而变得疯疯颠颠的孙子安静下来并进入半睡眠的状态中,而后告诉其“桃姑轻浮,不是好姑娘,配不上我,她嫁到外地对我是件好事,我可以另娶好姑娘了”。

神奇的是,这个病人清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正常了,不再叨念那个嫌贫爱富的桃姑,还让媒婆帮他找好姑娘。消息传出去,十里八乡都轰动了,百姓们都认定了这位师父是菩萨下凡,纷纷找上门来,请这位师父帮他们驱邪祛病。

这位僧人于是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店,用以接待前来求助的乡亲们。

因为上门看病的人实在太多,大师不断提高医治的费用,并按照收费高低优先接诊,许多人不得不给大师加价,只求能快些轮到自己治疗。

接受过大师的施术以后,有些人确实痊愈或变轻了,也有些人的病情加重了。对病情加重的病人,大师表示:“他的病太严重,贫僧需要请人去采购稀罕的药材进行治疗,这个费用嘛……我自己是不收的,但别人的要价可不低。”

为了治病,许多人不得不到处借钱甚至倾家荡产。

有的病人耗尽了家财却还是病情日愈加重,最终病亡,大师对此抹泪叹息:“这位病人来得太晚了,如若他早来几日,我定能救他一命,也罢,我就为他颂经超渡,让他来世投个好人家。”

他一番深情的表演又蒙蔽了不少百姓,没有质疑他的本事。

第049章 委托,千夫人的草药

如此,大半个月过去以后,忍无可忍的释空于某个深夜造访这位神棍,问他:“大师,我近期噩梦连连,似被冤魂附身,想请你为我驱鬼祛邪,你认真听我叙述,再给我施术可好?”

神棍打着呵欠道:“虽然咱们都是佛门中人,但施术的费用还是要付的。”

释空拿出一只小钱袋:“这里一共有三两银子和一百多枚铜钱,可够你为我施一次法?”

神棍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这钱实在不多,但看在咱们都是佛门中人的份上,行吧。”

释空微微一笑,拿出一串香味极重的佛珠,挂在手上微微的晃动着,拇指一颗一颗的摩擦佛珠,声音不徐不疾、不高不低的道:“一个月前,我去山中挖掘草药,不料遇到大雨,不得不歇在一个奇怪的山洞里……”

他手中的佛珠不断散发出奇特的香气,神棍嗅着这香气,只觉得有些恍惚,释空说了什么他完全记不住,眼珠子只管追随着那串晃动的佛珠,目光慢慢变得呆滞起来,眼皮子也慢慢的合到一起。

“你就是个骗子,”释空对神棍道,“你骗了这么多百姓,收了这么多钱财,菩萨托梦说你一定会遭到报应,你心中十分害怕,天明的时候,你会跪在店子前面,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个骗子……”

神棍喃喃:“我就是个骗子,我骗了这么多百姓,收了这么多钱财,菩萨托梦说我一定会遭到报应,我心里十分害怕……”

……

墙壁上,一幅百鸟争鸣图的背后,端茶轻啜的君尽欢透过这幅画中间几不可见的空隙,看到了这一幕,微笑: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要找的催眠高人,出现了!

这一夜,释空成功给神棍施术后没能离开。

次日早晨,神棍像疯了一样跪在街头,一边打耳光一边说自己是骗子,然后被官差带回城里受审,释空作为“证人”也被官差带走了。

风衔珠并不知道东郊发生的事情。

她迟迟等不到父亲回来,便去那家小镖局走了走,想看看有没有弟弟的消息。

小镖局那里没有千夫人的来信,却有释空的来信。

她很是惊喜的把信拆开,释空说有事请她相助,让她去城中的白云寺一趟。

白云寺是天泽城名声最好的寺庙,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童,经常有香客、信徒前来布施,也常有僧人前来寺里帮忙照料孩子,风衔珠利用自己那颗仍然光秃秃的脑袋,装扮成僧人进入白云寺,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风衔珠并不急着去找释空,而是来到寺庙后方孩童所住的院子里,先将带来的食物分给孩子们,接着勤勤恳恳的打扫院子,忙了大半天以后才看到释空也过来照顾孩子,两人不远不近的打了个照面,俱是微微一笑,却装作互不认识,各忙各的。

忙了一阵后,两人凑在一起给几个婴儿喂食,这才低声交谈起来。

风衔珠道:“您怎么会在城里?我还寻思着去找您呢。”

释空把东郊出现神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我刚给那名神棍施术完毕,神棍的徒弟就闯进来,说我形迹可疑,不让我走。次日早上,那名神棍当街自曝身份,衙门的人前来抓捕他,把我也带走了,我说明了自己的用意,衙门便让我作为证人指证那名神棍。眼下那名神棍的审判尚未结束,我还需留在京城作证,衙门便让我暂住在白云寺。”

风衔珠点头:“原来如此,不知您要我帮您何事?”

释空道:“我的客房里有一袋草药,我想请你帮我把这袋草药送给一个人。”

风衔珠道:“好,您说要送的是什么人,我今日一定送去。”

释空道:“我想请你帮我把草药送给巫云宫的千夫人。”

风衔珠惊得“啊”了一声:“您与千夫人相识?”

“不算相识。”释空摇头,“只是千夫人委托药铺长期帮她采购一些草药,而我正好熟识这些草药,便长期为千夫人提供药材。”

“这样啊,”风衔珠道,“那您既然已经进城,为何不亲自送过去?”

“我是出家人,不便去巫云宫。”释空道,“以往都是我托固定的人亲自送过去,但我懂得催眠之术的事情已经被官府知晓,我担心我可能被他人盯住了,不便去交付草药,只能请你帮这个忙了。”

“好,今晚我就去巫云宫,看看能不能见到千夫人。”风衔珠在心里暗道,这位释空师父看着和蔼亲切,不问世事,但心里还是明白世事和人心的,恐怕也不是简单人物。

“另外,贫僧需提醒一句。”释空又道,“这袋草药请你务必亲手交给千夫人,莫要让他人知晓,若不慎被人发现,就说这是治疗妇科隐疾所用之药。”

风衔珠点头:“我明白了,请您务必放心。”

释空道:“我的厢房在后院东边第二排厢房的中部,门口挂有一簇艾草,你寻个合适的时间,悄悄去我的厢房拿了那袋子草药离开,别人盯的是我,不会注意到你。”

风衔珠轻笑:“好,我先去照顾别的孩子了。”

她原本还没有多想,这会儿见释空如此谨慎,不禁暗中观察四周,越看越觉得有几个出没的香客似乎在暗中监视释空。

那些人为什么要暗中监视释空?

难道……又是血花会或乌衣卫的人?

她联想到“神棍”的事情,心里生起一个惊人的念头:该不会是血花会的人利用释空的慈悲之心,通过神棍的骗局将释空引出来吧?感觉这种手法很有君尽欢和那个灰袍女子的风格……

如果真是这样,她可以借这条线索挖出那个灰袍女子的底细。

傍晚,风衔珠在寺里用了斋饭后,趁僧人们做晚课时悄悄潜往后院厢房,在释空的房间里找到了一袋子草药,这些草药有些是她认得的,有些已经被晒干并磨成了粉,她看不出是什么。

她解下腰间缠绕的布条,烧掉,将草药袋子摊平了绑在腰间,穿回僧衣,离开白云寺。

接着她回到客栈,戴上假发,扮成书生的模样前往巫云宫。

这回,她又等到三更才见到美得惊天动地的千夫人,心里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很是郁闷:她为了见这个不男不女的千夫人已经掏空了荷包,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去当江洋大盗了……

“凤公子又有何事?”千夫人仍然隐在幽暗之中和纱帘之后,以风衔珠的假姓称呼她。

风衔珠觉得自己都见过“她”的真面目了,“她”还在自己的面前故弄玄虚,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板着脸,背过身去,解开腰带,将缠在腰间的那袋草药拿出来,丢过去:“这是一位名为释空的僧人让我交给你的治疗妇科隐疾的草药,你自己看对不对。”

她故意把“妇科隐疾”这几个字叫得特别大声。

千夫人解开那袋草药,拿出几味嗅了嗅,微笑:“这些草药没有问题,多谢。”

风衔珠盯着“她”:“你该不会早就认识释空并知道他擅长催眠之术,故意诱我去找他吧?”

第050章 我挣到的钱,比你想象的多

千夫人轻叹:“你也知道我不能踏出巫云宫半步,怎会认识释空?我只知道有一个云游僧人经常为我提供药材,并不知道他拥有催眠之术,眼下听你这么说,看来我与你还真是有缘。”

“呵呵,你都能扮成女人,还能没有本事偷偷溜出宫去?”风衔珠冷笑,心里想你这人如此狡猾,秘密又多,鬼知道你的话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所以我一概不信。

千夫人声音微沉:“凤公子,隔墙有耳,你莫要祸从口出,害人害己。”

风衔珠心里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有些放肆了,赶紧转移话题:“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千夫人道,“那些商人已经南下,不可能前来见我,我并不知他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但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是么?”

风衔珠想想也是:“总之,我弟弟没事就好,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千夫人轻笑:“你捏有我的把柄,大可放心。”

风衔珠道:“草药送到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释空师父?”

千夫人:“没有。”

风衔珠:“那,你有没有什么情报奖励我?”

千夫人:“没有。”

小气鬼!

风衔珠抽了抽嘴角,很想骂“她”两句就走人,但看到香炉里的那一段香还没有燃尽,她还有点时间,便无话找话,想从千夫人身上挖点有用的情报:“你有什么妇科隐疾,需要用到这些草药?”

千夫人淡淡道:“凤公子,秘密知道得太多,只怕会不得好死。”

风衔珠哼了哼:“不知道的话,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夫人轻笑,一根手指暧昧的抵在唇前:“你说的倒是有理,只是这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以后释空若有什么需要你转交予我的,还请你带过来,嘘——当然是悄悄的,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风衔珠哼哼:“你可知见你一面有多贵?我哪里还有钱为那些小事来见你……”

一只荷包丢到她的怀里。

千夫人道:“这是一千两银子,够你见我十次的,拿去罢。”

风衔珠惊讶:“这不是你的买命钱么,你送我这么多,到时钱不够交怎么办?”

千夫人单手托腮,懒懒的往榻上躺下去,懒懒的道:“我挣到的钱,比你想象的多。”

风衔珠差点就想问“你是假女人,怎么接客赚钱”,但又不敢问,便将荷包塞进怀里:“好,有钱好办事,你以后需要跑腿的尽管找我。”

千夫人虽然喜欢故弄玄虚招人烦,但人脉广泛,见多识广,她接触千夫人越多,越有机会打探朝廷、皇室的事,她多和千夫人打交道定是弊大于利。

“这么说来,我又有几味草药快用完了,想拜托释空帮我收集。”千夫人道,“你去告诉释空,让他去找第十七种草药、第二十三种草药、第四十种草药。”

“十七?二十三?四十?”风衔珠抽了抽嘴角,“感觉你要用的草药很见不得人哪。”

“那是自然。”千夫人淡淡道,“见不得人之人,做见不得人之事,自然要用见不得人之药。”

怎么这种话让人听了感觉有些心酸呢?

明明这人说话的样子很无敌的。

风衔珠不敢再问了,吱吱唔唔的丢下一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就跑了。

次日,风衔珠光着脑袋,身上就披了件轻薄的纱衫,整天躺在无人看到的屋顶上,一边嚼着槟榔,一边任由六月的日头将她晒成麦色。

次次日,风衔珠同样光着脑袋,躺在同样的屋顶上,嚼着槟榔晒太阳。

在她一连晒了整整三天后,衙门对那名神棍的审判终于结束,神棍当众被判了斩首之刑,她估摸着释空要被软禁或者更换地方了,便再度打扮成僧人,前往白云寺。

途中,她掏出一瓶山葵根粉,和水吞进肚里,然后又吞了几枚止痒的药丸。

没有人知道她对山葵根过敏,而且无药可治,每次过敏后唯有等上五到七日,身上的小红疹子才会自然消失,至于过敏导致的皮肤搔痒,她倒是可以服用止痒药物进行缓解。

待她抵达白云寺时,她的脸上已经冒出了好多红色的小疹子,连声音都变得干哑了一些。

这回她直接去找释空,一见面就行礼:“徒儿空空见过师傅。”

“空空?”释空愣住了,这个粗眉毛、黑皮肤、脸上长满疹子、声音也不熟的年轻僧人是何人?难道又是个脑子有毛病的,需要他施术治治?

“师傅,”风衔珠凑过脑袋,装作很感动的样子道,“空空半年没有见过您了,空空好想您……”

同时她趁机低声道:“我是衔珠,您就认下我这个弟子罢。”

释空迅速回过神来,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空空啊,师傅交待你的事情,你可都办好了?”

“办好了办好了,”风衔珠使劲点头,一脸憨厚的道,“我把您采的草药都卖给那些药铺了,得了二十多两银子呢,您看。”

她拿出一小袋碎银和铜板,献宝似的捧在手上:“空空回来的路上都是化缘吃饭的,一个桐板都没有花呢。”

“好好好,”释空很是开心的笑了,“这些钱就捐给白云寺,正好给寺里的小娃娃们买新衣裳和文房四宝。”

“多谢释空师父。”这时,一个清朗柔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来,“我代本寺的孩子谢过两位。”

风衔珠听到这声音,深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君尽欢!

君尽欢这厮竟然在这里!而且还离她这么的近!

这是上天对她的忍耐力、意志力的考验么?

“君先生不必客气。”释空似乎对君尽欢颇为尊敬,很是客气的冲他行合掌礼,“出家人慈悲为怀,帮助和照顾这些孩子本是我等的本分,不值一提。”

“释空师父悲天悯人,敝人实在敬佩。”君尽欢也回了一礼,口气也是十分的尊敬,而后看向风衔珠,“这位是释空师父的徒弟么?”

风衔珠已经做完了好几个深呼吸,慢慢的转身,咧嘴一笑:“是,我是空空。”

为了彻底抹去“风衔珠”的影子,她这几天拼命的吃槟榔,还不刷牙,把牙齿都吃出了微微的黑色,这咧嘴一笑,看起来真是够傻的。

君尽欢细细的观察她,心里升起隐隐的怪异感,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微笑回应:“原来是空空小师父,幸会幸会,敝人姓君,乃是教书先生,每隔几日便来白云寺给孩子们教书,和释空师父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风衔珠暗暗咬牙,这厮说得可真像个人啊!

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血花会真的盯上释空了,也说明“神棍”骗局真的就是引出释空的一个阴谋,而他八成就主谋,可恶。

她嘴上还是傻笑,试探:“哦哦,君先生好,师父,咱们明天就该离开京城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才好?”

第051章 医馆,灰袍女子的真面目

“这个,”释空面露为难之色,“君先生说他与好友创办了一家医馆,专门为贫苦无依之人免费进行诊治,眼下很是缺少大夫,邀请我加入……”

“释空师父,”君尽欢很是诚恳的道,“医馆即将开张,眼下只有一名归隐的老大夫帮忙,而等待诊治的贫苦病患实在太多,我想请您暂时留在医馆一段时间,待我们找到其他大夫后再离开,如何?”

释空看向风衔珠。

风衔珠心里一动,嚷嚷:“你们有钱开医馆,难道就没钱请几个大夫么?再说了,我师傅也不是大夫啊,不会看病的。”

君尽欢苦笑:“我的这位好友乃是偷偷背着家人,耗尽积蓄才买下那间医馆,所有的药材也都是她到处筹款采购,免费送给病人的,实在没有余力聘请大夫,只能到处寻找如释空师父这般愿意无偿给病人看诊的善人。”

“我也知道释空师父不是大夫,”他道,“但释空师父的催眠之术也能治疗一些特殊的心病,医馆很需要释空师父。”

风衔珠道:“前几日有一个神棍冒充我师傅骗人,听说骗了好多好多的钱,还害死了人,你的那个朋友这么舍得花钱办免费医馆,不会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坑人钱财吧?”

“空空!”释空严厉的斥喝,“别人做善事,你没有证据,怎可如此污蔑人家?”

“师傅我错了。”风衔珠立刻垂眼垂肩,解释,“我只是觉得开医馆不是小事,你又不认识医馆的馆主,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只靠君先生一席话,怎么能轻易答应?依我看,咱们得实地查看,跟馆主和其他大夫见个面,大家都知根知底的,才好决定要不要一起做事嘛。”

释空看向君尽欢,一脸抱歉的道:“我徒弟嘴笨,说得有些无礼,还请君先生见谅,不过此事事关众多病患的安康,贫僧还是希望能实地看看,了解清楚再做定夺。”

风衔珠嚷嚷:“我师父这么厉害,你们真想请我师傅,一定要有诚意哦,不可以欺骗我的师傅。”

“那是自然的。”君尽欢说得极其认真,“馆主听过释空师父的事,对您很是敬重,明日上午,我亲自带释空师父去医馆,与馆主亲自谈谈如何?”

释空颌首:“如此甚好。”

而后他与君尽欢别过,带风衔珠去见主持,商讨采购之事。

忙完之后,风衔珠转告了千夫人有三味药材不足的事情,释空都记了下来,这才问她:“你怎的这副装扮,还唤我作师傅?”

出于对释空的信任与敬重,风衔珠说明了“血花会”的事情,而后道:“那位君先生好像就是血花会的人,暗中为血花会物色人才,我想血花会有可能想拉拢您入会。”

释空沉默片刻后长长的叹息:“若真是如此,我要脱身就难了。”

风衔珠道:“您不妨静观其变,先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果将来您想离开京城,我可以找千夫人帮忙,助你离开此地。”

释空道:“只能如此了。”

而后他眼皮微撑,目光煜煜:“你这般接近贫僧和在意血花会的事情,又有何意?”

风衔珠脸庞一红,心生愧疚:“师父看尽世事,洞悉人心,我也不敢瞒你,我的出身有些特殊,目前正在调查血花会的事情,有心通过您接近血花会,但我保证,我对您绝无任何谋害之心,如果您想现在就离开京城,我定会全力帮你。”

释空眼皮微阖,淡淡道:“我虽然只是一介云游的僧人,但我还是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你就暂时跟着我罢。”

风衔珠心下感动,对着佛龛起誓:“我向您、向佛祖发誓,我此生绝不作伤天害理之事,不会让您屡次救我的好意付诸东流。”

释空微微颌首,不再提及此事。

这夜,风衔珠就宿在寺里,处处小心的隐藏自己的女子身份,不露半点端倪。

次日上午,君尽欢亲自过来接释空,带着他和风衔珠前往京城西南边的贫民区,风衔珠边走边观察四周,没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们,她几乎就想对君尽欢下手了,但她就是不敢下手,总觉得君尽欢就是一个可怕的陷阱,表面上看着正常,掉下去就爬不出来了。

在贫民区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风衔珠看到了君尽欢所说的那家医馆——普济医馆,医馆的牌子挂得很大很明显,门面看起来简单、朴素,但收拾得很是干净。

进了医馆,前厅还挺宽敞,十几张桌子一字摆开,每张桌子上面都挂有“主治外伤”“主治内伤”“主治风寒咳喘之症”之类的招牌,前厅一侧是配药房和煮药房。中庭有仓库以及供大夫和病人歇息的中庭,后院是大夫的住处,到处都收拾得干净整齐,让人感觉很是用心。

释空听着君尽欢的说明,不断点头,显然颇为认同医馆的经营。

君尽欢领着释空看完整间医馆后,来到中庭的亭子里,亭子里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君尽欢恭敬的给释空倒茶,诚恳的道:“馆主因为身份特殊,出门不便,不能亲自带师父查看医馆,还请师父稍等片刻,这是医馆的账本,师父可以先看看。”

释空拿起账本,一页一页的细看起来,不时点头。

风衔珠大大咧咧的吃着点心,眼睛不时的扫向账本,怎么看都是个傻小子,君尽欢倒也没有特别注意她。

没过多久,她就注意到一道婷婷的人影出现在竹丛之间,人未现,声先到:“释空师父已经到了么,小女子身为馆主却姗姗来迟,让您久等了,实在抱歉。”

竟然真的是灰袍女子的声音!

风衔珠心脏跳得很是厉害,牙齿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个女人竟然不惜亲自接待释空,说明她很重视释空,也说明她非常需要释空的能力,那么,她需要释空为她做什么?

释空站起来,上前几步,对走进来的灰袍女子行礼:“馆主客气了,贫僧亲眼看了医馆,很是敬佩馆主的善心和用心。”

灰袍女子也回了一个佛礼:“能听到释空师父这么说,小女子深感欣慰。”

而后她解下面纱,甜笑:“不瞒师父,我也算是出身名门,尚未嫁人,这间医馆乃是我背着家里偷偷创办,实在不便自报闺名,此举并非对师父不敬,还请师父切勿介意,称呼我千姑娘就好。”

风衔珠看到灰袍女子的面容的瞬间,几乎想要大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灰袍女子看起来年纪比她还要稍微小一点,标准的瓜子脸,水汪汪的杏仁眼,肌肤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左颊微现梨涡,长相很是甜美,完全看不出是个狠角色!

待灰袍女子报出自己的姓氏,她更是吃惊:这女人竟然姓千?“千”是泽国皇族的姓氏,民间绝对没有第二家姓千的,这女人竟然真的是皇族中人?

这个姓千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野心,才敢私下创办血花会,并与乌衣卫策划这一出出的阴谋?君尽欢到底又想干什么,才会和这个女人勾结到一起?

第052章 画像,她到底是谁

释空对于馆主的身份也显得有些惊讶,但并不是很在意:“千姑娘如此出身,还能挂念百姓,造福百姓,更显难得,贫僧更为佩服。”

“那么,”千姑娘微笑,“师父可愿意暂住医馆,与我一道造福百姓”

“这是好事,贫僧当然乐意。”释空点了点头,而后问道,“请恕贫僧多问一句,不知千姑娘为何要背着家里创办这样一间没有收益的医馆?”

“释空师父请先坐下。”千姑娘做了一个“请回座”的手势,自己也坐下来后,才缓缓的道,“我母亲原本出身贫民,打出生起不知吃了多少苦,嫁给我父亲以后虽然衣食无忧,却不能再与娘家有所往来,我母亲思念娘家,常常跟我说起娘家如何贫困、艰难的事儿,我心里也是听得难受。”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喝了半杯茶才恢复了一些:“其实,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偶尔也会来看望我的娘亲,每次来都只能以佃户的身份从小门进来,见了我的母亲也不能相认,委实让人心酸。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对我极好,我很是喜欢他们,然而后来他们再也不来了,我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哭着说两位老人家病重,无钱医治,原本想向她求助的,哪料那一年我们家外出避暑,两位老人家又不能说明与她的关系,借不到钱,就这样病故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了,眼光隐隐有泪光闪动,看起来真是让人怜爱。

风衔珠看着这样的“千姑娘”,几乎都要相信她、同情她,然而心里又有个声音在敲打她:千万别信这个女人的眼泪!哪怕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也不代表她有慈悲之心,千万莫要被她给蒙蔽了!

风衔珠生怕自己被“千姑娘”打动,悄悄移开目光扫向君尽欢,瞬间就是一阵恶心:这君尽欢干嘛呢,眼睛红红的,一副想陪着“千姑娘”哭的样子,骗谁呢?

真该让释空给君尽欢施个催眠之术,如此,君尽欢就会原形毕露,告诉全天下他就是个伪君子,就是个罪该万死、阴险恶毒的卑鄙小人!

再看看释空……

风衔珠一脸黑线,释空师父怎么一脸动容的模样?他不是说他极会看人吗,难道会看不出这个“千姑娘”其实是个心狠手辣、擅长伪装之徒?

“千姑娘”还在讲述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我当时也哭了,暗暗发誓待我将来有能力了,一定修建一间,不,修建好多间医馆,让那些像我外祖父、外祖母一般贫困的百姓病了也能看得起病,不至于患了本可以治好的病,却因为没有钱而与家人生离死别……”

“呜,呜呜呜……”风衔珠抬手抹着眼泪,低声呜咽,“你的母亲和你的外祖父祖母也太可怜了,可是你娘亲平时为什么不给两位老人家一些钱呢?这样他们就不会没钱治病了……”

“我母亲平时也给了他们不少钱的。”“千姑娘”苦笑,“只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极多,经常找着各种借口跟两位老人家要钱,两位老人家心好,又是极为依靠这些亲戚的,有求必应,没能存下一些钱来……”

这样都能说得通?

风衔珠继续哭,继续问:“可是,你娘亲嫁得那么好,那些亲戚也敢欺负你娘亲的父母……”

“唉,”“千姑娘”苦笑,“我娘亲的那些娘家亲戚只知道我母亲远嫁,嫁得极好,却不知道我娘亲究竟嫁给何人,我的外祖父、祖母也不敢说出来,怕损了我母亲的名望……”

“原来如此,你娘亲也是可怜……”风衔珠手背还在抹着眼泪,心里却忍不住想骂人,这样都能解释得了?

到底是事实本就如此,还是这女人太会说谎和圆谎?

一定是后者!总之她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女人。

“虽然我的娘亲嫁得很好,但她确实也有可怜的一面。”“千姑娘”幽幽的道,“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做些事情,弥补我和我娘亲心里的遗憾。”

“千姑娘能有如此慈心,极其可贵。”释空看来是真的信了“千姑娘”,口气极为诚恳,“我会尽我所能,助千姑娘一臂之力。”

“多谢释空大师,还有这位空空小师父。”“千姑娘”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话说开了,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见过面后释空即刻入住医馆,风衔珠则以采购个人用度为名,独自出去采卖,这回她注意到她被人跟踪了,她没有做出任何可疑之举,买了东西就回医馆。

晚上去给释空“请安”的时候,风衔珠提到了她被人跟踪的事情,释空叹气:“我是出家人,不管千姑娘是什么人,只要她真心为百姓做些善事,我一定都会支持。”

风衔珠点点头,没有试图去说服他。

“但我也知你的顾虑。”释空道,“这样,明日我会给你一项采购草药的任务,让你出趟远门,如此,你便能中途离开,想办什么就去办吧。”

风衔珠心中感怀,又对释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释空师父。”

次日,风衔珠辞别释空,前往北方。

她出了北城门,行了两日后才趁着夜色拐回京城,去见千夫人。

“这个女人是谁?”她将她精心画好的“千姑娘”的画像铺在千夫人面前。

她小时候是不怎么喜欢画画的,但在君尽欢进风府教书以后,她受到君尽欢喜欢作画且画技极为高明的影响,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练习绘画人像,如今已是小有所成,加上“千姑娘”的面容也颇为鲜明,画出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千夫人面纱上的目光落在画像之上,凝固了片刻。

“我认识这个女人。”“她”道,“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风衔珠眼珠子转了两转:“她是君尽欢的恋人,哦,君尽欢曾经是我家的教书先生,也是乌衣卫和血花会安插在我家的奸细,我受他诱惑,差点和他私奔。”

千夫人淡笑:“这个情报的价值,不足以交换她的底细。”

风衔珠哼哼:“这个女人姓千,肯定是你们千家的人,所以我需要知道的只是她是哪一位皇亲的女儿。”

千夫人眸光流转:“这个女人是血花会的头目或头目之一吧?”

风衔珠觉得自己的咽喉被塞了一个鸡蛋:“……”

半晌后她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能是乌衣卫的人,或者纯粹只是君尽欢的女人?”

千夫人轻笑:“因为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屈人之下,更不会甘当男人的饰物。”

风衔珠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心里有点郁闷:“那你快说,她到底是谁?”

第053章 不让须眉,无双郡主千婉婉

千夫人的目光似乎在瞬间变成了百束千束,让风衔珠感到有些压力:“等,价,交,换。”

风衔珠对这四个字无可反驳,觉得自己大概没有办法骗过千夫人,只得老实招了:“这个女人曾经参与了乌衣卫对风家的谋害,穿的衣袍绣有血花会的图案,又能让君尽欢对她俯首听从,我认为她至少是血花会的高级头目。”

“她叫千婉婉。”千夫人微笑,“逊王的独生女,受封无双郡主。”

“千婉婉?”风衔珠来京城不久,并不知道这个人物,但逊王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即追问,“她的出身这般高贵,必定一生富贵,她为何要暗中参与这些危险的事情?她的经历是不是有特别之处,让她养出了这样的野心?”

泽国皇帝野心勃勃,一生好战,多年以前就将兄弟们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逊王,“逊王”的“逊”还是他所赐,可见他对逊王的态度。

据说曾经有臣子私下问皇帝:“封号为‘逊’,只怕逊王心中对皇帝不满……”

皇帝先是极为不屑的道“他尽管不满,朕还怕他造反不成”,而后狞笑“他不造反,朕还找不到理由屠了他全家”,多年来的事实证明,逊王不仅不敢造反,还处处小心畏缩,从不敢对皇帝有半点不敬、不顺,连他的政敌想挑他的刺都挑不出来。

所以说,这样一位王爷居然养出这样的女儿,实在不合常理。

“千婉婉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千夫人从头上取下一枝银簪,轻拨微卷的灯芯,“逊王年轻时被敌军追杀,向一名平民女子求救,平民女子提出逊王要娶她为妻且终生只能守着她一个女子,她才肯救人,逊王当时走投无路,只得答应了。”

风衔珠在心里道,这个逊王是骗那个平民女子的吧?这种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果然,千夫人接下来说了:“平民女子救了逊王一命,逊王过后却否认此事,不肯娶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却是非常固执和刚烈,拿了逊王给的信物去告御状。皇帝要治逊王食言之罪,逊王辩称他与那个女子的身份差距太大,按皇室规矩他不能娶平民女子为妻,皇帝便下旨,封平民女子为公主,指婚给逊王,才成就了这门亲事。”

风衔珠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皇帝这么……大度?”

千夫人微微一笑:“你说呢?”

风衔珠想了又想,拍手:“难道是皇帝想削弱逊王的势力?逊王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娶了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又不能纳妾,这辈子都别想通过联姻扩大势力,对皇帝的威胁不就少了?”

千夫人但笑不语,只是眼里隐隐有欣赏之意:“这个平民女子嫁给逊王将近二十年,只生了千婉婉一个女儿,逊王曾经抱怨膝下无儿,香火无人继承,王妃应该许他纳妾生子,千婉婉七八岁时便在逊王的生日寿宴上公开表示,她虽是女子,但除了不能娶妻,样样都不会输给男子,她日后也会招婿入赘,绝不会让父亲断了香火,折了颜面。”

风衔珠:“……”

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涵义,单就千夫人的这番说明,足见千婉婉果然是个人物,她差点就小看了这个女人。

“这个千婉婉也是争气。”千夫人将手中的银簪插回发间,一举一动之间俱是风情,“不管学什么都是学得最好的、最快的,京城那些与她同龄的贵族子弟,不论男子女子,没一个能跟她比。她也是极有胆量的,经常扮作男子随父亲出入各种场合,从不怯场,得体大方,进退有度,算是给自己树了名望,另外,她在家中帮母亲管家,在外帮宫里的娘娘跑腿办事,不曾犯下大错……”

风衔珠忍不住插嘴:“各种场合,都是些什么样的场合?”

同时她在心里暗暗道,听起来这个千婉婉确实巾帼不让须眉,但她才不会比千婉婉差呢!

不说别的,光是“父亲”这一项,她的父亲就不知比逊王强出多少,她父亲教出来的女儿难道会比“逊”父教出来的女儿差?总有一日,她要将千婉婉彻底斩于马下。

千夫人道:“逊王是王爷,也是新兵营统领,经常出入军营和各种聚会,有时会带千婉婉同行,听说千婉婉即使在军营中见到行刑之事,也能不动如山。”

风衔珠忍不住悄悄的撇了撇嘴,这很了不起吗?换了她……见个一两次的也能做到。

“还有一次,”千夫人继续道,“军营中曾经有战马发狂,冲向千婉婉,千婉婉不哭不跑,就地爬到高处躲避,而后不慎从高处落下,伤了筋骨,也没有哭闹,反而还去学了驯马和骑术,学得极好。”

风衔珠偷偷翻个白眼,不吭声。

千夫人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轻笑:“此外,千婉婉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皆精,据说记忆力尤为出众,近乎过目不忘,也算是天才了。”

我还会武术、游水、撬锁、爬墙、划船、驾车、射箭……风衔珠在心里列出一串自己会干的事儿后,冷不丁的道:“那你呢,比千婉婉差吗?”

千夫人微愣:“嗯?”

“你也姓千,”风衔珠道,“还是血统高贵的公主,出身比千婉婉强多了,你觉得你和她相比如何?”

“我嘛,”千夫人指背抵在线条优美的下巴上,冲她眯了眯眼角,慢条斯理的道,“和她相比太掉价了。”

风衔珠一脸黑线:“……”

这个人果然自恋啊,好吧,“她”确实有自恋的资本,任何人都没法反驳。

“好吧,你是最厉害的。”风衔珠转移话题,“你觉得逊王与逊王妃真的很恩爱吗?”

“这个,你得自己去调查。”千夫人道,“如果你见到逊王妃,大概就知道答案了。”

风衔珠最讨厌千夫人这样卖关子,动不动就是“等价交换”,她最后试着占千夫人的便宜:“你觉得千婉婉经营血花会,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想……不成?”

她竖起食指,朝上方指了指,表示“上天”之意。

千夫人微笑:“我不能踏出巫云宫,这个就靠你自己去查了。”

风衔珠决定结束谈话:“香燃尽了,时间到了,我走了。”

她连“告辞”都没说就走,反正以后还要见面的。

回去的路上,她钻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停在一群虎视眈眈的、正在分赃的混混中间,笑道:“几位想不想发财啊?我知道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第054章 闹事,捅君尽欢一刀

三日后的下午。

普渡医馆里,老大夫正在给一名病人疗伤,另有四五名病人在等待看诊,风衔珠扮演的空空则坐在前厅一侧的小药房里给病人抓药,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安宁。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十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抬着一副担架冲进来,将担架往地上一放,冲到老大夫的桌子面前,拍着桌子怒骂:“你这老匹夫,三日前我们家族的大爷摔断了腿,来你这儿诊治,你开了几副药说老爷子用了你的药定会好转起来,我们信以为真,把这些药都给老爷子用了,哪料今日我家老爷子伤口化脓,流血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你说你怎么赔?”

老大夫急了:“各位好好说话,莫要冲动,待我再给老爷子看看,我治不好的会送给更好的大夫看,绝对不会让老爷子病情恶化……”

“呸,”汉子们骂,“我家大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还能说话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买块好点的墓地和一副好点的棺材给他,咱们不跟你废话,你赶紧赔钱,不然砸了这家医馆。”

老大夫白着脸道:“你、你们想要我赔多少?”

汉子们团团围住他:“不多,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用上五六年了,老大夫听到这个报价,惊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各位,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这样罢,不如我们去衙门,让衙门来评判……”

“人都快死了,还打什么官司?你不赔钱是吧,那咱们就将这些药材全部拿去卖了……”

“放肆!”风衔珠从药柜后面冲出来,一脚踹倒带头的汉子,骂道,“我们这儿是免费医馆,看病抓药都不收钱的,你们占了便宜还要倒打一把,我说你们是故意来讹诈的吧?”

“讹诈”那些汉子怒了,指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老人道,“我家大爷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否认?我看你们才是骗子,故意用免费的名头引来病人,然后故意治不好,逼我们交钱治呢……”

“我们医馆都是免费治病,不包治好。”风衔珠反驳,“如果有病人不幸病逝,咱们医馆一概不负责,你们想拿这个来讹医馆,门都没有!”

“好一个不包治好,死了一概不负责!”这群汉子都被激怒了,“这家医馆就是无赖!把小伤治成大伤,害死人了还说咱们无理取闹,咱们别跟他们废话了,砸馆子!”

风衔珠张开双臂,挡在药柜前面:“这些药材可是很值钱的,谁敢砸?谁敢砸俺就报官,将你们全抓起来……”

她被那群汉子推开,那群汉子冲进药房里,开始洗劫那些药材。

“你们这些强盗,土匪,我跟你们拼了!”风衔珠怒,抓起椅子就打,“各位乡亲快过来帮忙,把这些强盗土匪都给赶走——”

然而那些病患全部跑掉了,连那名老大夫也匆匆离开,生怕惹上麻烦。

医馆里还有两名打杂的伙计,一看这阵势都上前劝架,他们身手不凡但人数少,那些汉子擅长打架且人数多,双方开打以后可谓是半斤八两,僵持不下,现场乱成一团。

眼看就要有人见血了,君尽欢从外面跑进来,大声道:“医馆的人赶紧住手,这几位好汉也请住手,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那些汉子道:“你是什么人,你说话算数?”

君尽欢道:“我乃是医馆的代理馆主,说话绝对是算数的。”

“好,我们给你一个面子。”领头的汉子挥了挥手,示意兄弟们停下来,“我们要一百两银子赔偿,否则绝不罢休。”

他们一停下来,风衔珠就趁机将手中的椅子砸在领头的汉子身上,怒道:“这个老头的伤势绝对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在故意讹诈咱们呢,我现在就去报官!”

那些汉子真的就是来讹诈的,哪里敢让她去报官,纷纷道:“既然这样,咱们继续砸!”

君尽欢从袖袋里拿出一只荷包,放在桌面上:“各位,医馆实在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我这里只有五十两银子,如果不嫌少就拿去罢,就当医馆赔给各位了。”

那群汉子的脸上都流露出贪婪之色,领头的抓起那只荷包:“五十就五十,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咱们也不计较了……”

风衔珠冲过去,也抓住那只荷包:“君先生,你这是助纣为虐,这些钱留着买药给病人多好,你这么做我绝不赞成!”

那群汉子死死的盯着君尽欢:“你说这事怎么办?”

君尽欢摆了摆手:“你们走,我说了算数。”

汉子们推开风衔珠,拿着荷包,抬起担架就跑。

风衔珠怒视君尽欢:“好,他们走我也走,我要去找我师父,然后和我师父一起离开,再也不回医馆了。”

说罢她就跑向后院,回到自己的厢房,开始收拾行礼。

如她所料,君尽欢很快追过来,推门而进:“空空小师父,你莫要生气,好好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风衔珠拿着包袱往外面走,“你可知五十两银子能救多少病人?你竟然拿这么多钱给那些强盗,实在太没骨气了,我要去找我师父,再也不待在这里了……”

君尽欢拦在她的面前,伸手去拿她的包袱:“空空小师父,这事你听我解释,我已经派人跟踪那几个人,打探他们的住处和底细,明天就请官府去调查……”

说时迟那时快,风衔珠猛然从包袱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一刀捅进君尽欢的腹部。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君尽欢的青衫。

君尽欢的身体僵住了。

他弯着腰,捂着腹部的伤口,两颗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的看着风衔珠:“你、你这是干、干什么?”

风衔珠微微的笑了,将脸凑近他干净好看的脸:“君尽欢,我来杀你了。”

她都算好了。

君尽欢都是三天来一次医馆,他前天、昨天没有来,明天他要带君子学堂的学生去踏青,因此他今天来医馆的概率非常高,另外,他一般都是上午教学,下午外出办事,医馆离学堂也比较远,她就赌他酉时左右会过来。

那些闹事的汉子则是她诱来的地痞流氓,他们偷抢讹骗无所不干又欺软怕硬,人少、药材多、四周都是穷人的医馆很符合他们的讹诈目标,她给他们一个诱饵,他们一定会上钩。

医馆一共有四名“伙计”,估计都是千婉婉的人,释空昨日外出采药时带走了两名“伙计”作帮手,剩下两名“伙计”要对付这么多流氓,还要收拾乱局,肯定会被缠住。

以君尽欢的性子,他肯定不希望事情闹大,估计就是赔偿了事,那她就可以找理由“跟师父离开医馆”,君尽欢肯定不会让释空离开,所以他一定会来阻止她。

这段时间她又细细观察过君尽欢,确定他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要两个人独处且君尽欢没有防备,她绝对有机会杀掉君尽欢。

——她已经知道君尽欢背后的主谋是谁,君尽欢于她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可以死了。

第055章 完败,君尽欢的反杀

她也想好了,她杀掉君尽欢后就放火烧掉医馆,趁着夜色从屋顶上逃走。

这间医馆不过就是千婉婉收买人心、“软禁”人才的据点,绝非是真心造福贫民之地,毁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至于释空的安危,她早就给释空留了讯息,说她准备闯祸、可能会连累到他,让他赶紧逃走。释空虽然被人监视,但他可是催眠大师,又是身处山野林中,绝对有办法给监视他的两名“伙计”施术,借机逃走。

另外,杀掉君尽欢的是“空空”,任谁都不会把这起凶案联系到“风衔珠”身上。

她自认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你、你是……风衔珠?”君尽欢面露惊骇之色,“不、不可能!你、你……我这般熟识你,怎么会认不出你?”

“哼,你真的以为你了解我么?”风衔珠口腔里动了几动,吐出两团软糯的东西来,那是她粘在口腔两侧用以改变脸颊厚度和声音的东西,吐出来以后,她的面容恢复了七八分,声音也恢复了原样,“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你就带着怨恨,下地狱去诅咒我吧。”

说罢,她再次将匕首往君尽欢的腹部深处捅,想让君尽欢死得透透的。

然而,那把匕首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刺不进去,怎么回事?

她蹙眉,刚想把匕首拔出来再重新捅一次,腰侧就传来一抹刺痛,而后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腰间传遍全身,她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匕首都握不住了。

糟糕……她很可能中了麻针。

很厉害的麻针。

谁给她刺的麻针?

她的目光移到腰部,看到君尽欢的手握成拳,贴在她的腰部,手心明显握住了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慢慢上移,直直的看向君尽欢,是他下的手吗?

他……怎么会有机会下手?

君尽欢在笑,笑得好看、亲切、柔和,如沐春风,男女老少、猫猫狗狗都会喜欢这样的笑容,但风衔珠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眼里的狡猾。

“风衔珠,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他吟吟的笑着,慢悠悠的站直身体,慢悠悠的拨开风衔珠的双手,把那把匕首抽出来丢到桌面上,然后一脸有趣的观察全身麻痹的风衔珠,“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被你捅死,对不对?”

风衔珠真想割自己两刀,逼自己动起来,但她真的动不了。

“因为啊,”君尽欢微笑,将手按在腹部的“伤口”上用力拍了拍,“我穿了护身软甲,软甲的外面包有一层血浆,你捅到的只是这层血浆包而已,你知道这些血浆是哪里来的吗?”

风衔珠看着君尽欢。

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没有点烛,她无法将君尽欢看得清楚,只觉得君尽欢全身都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就像深夜提前来临。

“嚓”,她的眼前忽然一亮。

君尽欢点燃了桌上的烛台,那张如玉似泉的脸庞更显得生动好看。

“这可是真正的人血哦。”君尽欢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收藏,“还是新鲜的人血,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人血是从哪里来的?”

风衔珠拒绝去想。

“我经常帮人行刑。”君尽欢笑就像在说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笑得极为愉悦,“什么酷刑我都试过,效果很好,受刑者的鲜血我都收集起来,拿来作防身的血浆包。”

风衔珠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几乎要吐了。

这个疯子……死变态。

“我真想对你使用最新的酷刑,”君尽欢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拭腹部上冒了很多的血浆,“可我又等不及杀掉你了,只能便宜你了。”

风衔珠心尖颤栗:他要杀了她?不打算留着她作诱饵,或者逼她交出什么情报?

“怎么杀掉你好呢?”君尽欢偏着头思索,似乎有点苦恼,“唔,这里没有人欣赏,我也不喜欢夜长梦多,我还是不玩那么多花样了,就用这把匕首割破你的咽喉,让你流血而死,你流出来的血还可以用来补充我的软甲血浆包,真是不错的主意。”

“你死绝了以后,”他开心的笑,“我就将你的脑袋割下来,放进冰窖里,留着送给风鸣安。不知道风鸣安看到你的人头时会是什么表情呢?难过,愤怒,还是无动于衷?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这个……疯子!”风衔珠听着他自言自语,才吐出这么两句话,“你真是疯了,没救了!”

“可能吧。”君尽欢对“疯子”之称完全不在意,“只要能达到目的,疯了也没关系。”

风衔珠咬牙:“你到底受过什么伤害和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疯子?你疯了为何不去治,不去吃药?”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君尽欢笑,“你等着,我会让你死得好看一点。”

他转身出去了。

风衔珠瞪着他的背影,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

她竭尽全力想动一下手脚,然而腰间那枚麻痹针的效果实在太强了,她还是动弹不得。

眼前一闪,君尽欢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桌面上,将毛巾丢进去:“风衔珠,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太丑了,我帮你洗洗脸,免得你死了你爹都认不出你来。”

他抓起滴着水的毛巾,放在风衔珠的脸上温柔的擦拭,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他在照顾风衔珠。

“咦,你的脸怎么擦不白呢?”他仔细观察风衔珠黝黑的脸色,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的脸不是抹黑的么?哦,原来是晒黑的,这些疹子也是真的,难怪我看到你的脸总觉得有些古怪,却怎么也没想到你是风衔珠,原来你对自己下了这样的狠手啊,这么漂亮的脸也舍得毁掉。”

风衔珠目光冰冷,眼底却又燃着愤怒的火焰。

她不惜丑化自己的脸,忍受皮肤过敏带来的不适,只为了蒙蔽君尽欢,然而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功亏一篑,被君尽欢反噬。

可恨!

可恶!

可悲!

“啧啧,你这是什么表情哪?”君尽欢欣赏她的表情,赞叹,“这样的表情我真是喜欢,喜欢到几乎舍不得杀你了,还有你那一头漂亮的头发呢,也真的剃光了?”

他伸手去摸、去揉风衔珠的光头,招来风衔珠的怒视和怒骂:“君尽欢,你也知道我命大,随便你要杀要剐,快点动手便是,不要磨磨蹭蹭的,免得夜长梦多,徒生变故,让我再次跑了。”

士可杀,不可辱,让她被君尽欢这样……摸来摸去,她不如早点死掉算了。

“说得也是,我还是吸取月湾镇的教训,快点杀掉你比较好……咦?”君尽欢盯着她的脑袋,手下搓来搓去,“你的脑袋怎么擦了粉,还擦了这么厚的一层?”

第056章 你走吧,别让人看到图案

风衔珠咬牙,觉得很是难堪。

为了演好“空空”,她没忘记把她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也晒黑,但她的头皮上刻了很多奇怪的刺青,不能见人,她只得用黑色的胭脂混合了带有黏性的膏药抹在头上,用以掩饰那些刺青。她作为女人,被君尽欢这样的男人发现这个秘密和嘲笑挖苦,真是难堪之至。

“君尽欢,”她切齿的道,“你再不杀掉我,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杀掉我了,就像三月初十的晚上,所有的事情都会逆转,让你追悔莫及。”

她就是在虚张声势,有点幼稚,但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扳回一点尊严。

“好好好,你说的是,我现在就杀掉你。”君尽欢笑,“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有人来救你,连神仙都救不了你……咦?”

他搓着风衔珠脑袋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倏然,拧着双眉,紧紧盯着风衔珠的耳后,就像发现了什么严重的、出乎他意料的东西。

他的目光很奇怪,幽幽的,深深的,真真的。

风衔珠看到他这样的目光,心里更加悚然:他笑的时候,可怕,不笑的时候,更吓人……

“君尽欢你看什么看?”她骂,“你想看死我吗?好吧,你这样看我,我确实感觉比死还难受,你赢了……”

“你这头上的花纹,是什么人刻上去的?”君尽欢蓦然打断她的话,收回目光,紧紧的盯住她的脸,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刻、刻什么刻,”他瞬间散发出来的肃穆之气,令风衔珠感受到了片刻的压迫,“这是我小时候随父亲驻守边疆,遇到敌军,头部被敌军砍到了,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原来是这样……”君尽欢喃喃,而后又摇头,认真的道,“不对!这不是疤痕,这是人为刻上去的艺术。”

艺术?风衔珠气得五官都要扭曲了,他竟然这么形容她头上那些伤痕?果真是没有良知的东西。

她刚想骂人,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一名伙计在院子里大声问:“君先生你在这里么?馆主到了,正在找您!”

风衔珠抿紧双唇,额上的汗珠更密了:君尽欢够狠了,再来一个更狠的角色,狠上加狠,自己真的要死定了……

“婉婉居然来了。”君尽欢喃喃,上前拉开门,笑道,“我在这里,收拾一下就去见馆主,你先去前厅收拾吧。”

“好的,我去跟馆主说一声。”伙计往前厅跑去了。

“风衔珠,”君尽欢走进来,合上房门,淡笑,“你果然命大,没想到在这关头居然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不会杀你,你可以停止流汗了。”

风衔珠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窃喜,反而更紧张更警惕了,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劝你不要再说话,免得被馆主大人发现了。”君尽欢将她横抱起来,塞进床底,“我要去应付馆主和引开馆主,麻药再过一刻钟左右就会缓解,到时你自己逃走吧,别再这样莽撞的冒险。”

在脑袋被塞进床底的那一刻,风衔珠还是低低的怒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会放我走?呵呵,你是不是想故意放走我,好跟着我找到我父亲,再一网打尽?没用的,这种伎俩对我没有任何效果,如果你非要玩这种游戏,我保证你会适得其反……”

她的嘴被一张毛巾给塞住了。

君尽欢蹲在床前,平静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发现了你后脑侧所刻的图案,我一定会马上杀了你,连玩死你的兴趣都没有。”

风衔珠怒目圆睁,脸上写满“不信”。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头上的图案。”君尽欢站起来,转身走出去,“尤其是风鸣安,如果让他看到这些图案,你会死得更惨。”

什么意思?

她最恨别人说话总是说到一半,留下一半让她自己猜。

风衔珠愤怒的、剧烈的挣扎,身体往外挪了一点点,出了床底。

忽然门被推开了,千婉婉走进来:“尽欢,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过来……唔唔。”

她猝不及防的被君尽欢吻住了。

君尽欢就这样隔着她的面纱,深深的吻在她的唇上。

千婉婉先是挣扎了两下,小手又推又打的,但很快就投降,反抱住他,与他拥吻。

那种品尝美食般的声音……风衔珠一脸黑线,这两人吻得还真是投入啊,害她的眼睛和耳朵都要长针眼了,同时她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君尽欢及时挡住千婉婉的视线,千婉婉一定会发现她的衣角,如此,她就真的死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君尽欢才放开千婉婉,千婉婉嗔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这样……”

君尽欢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春水泛花:“好几天没见你了,而且好久都没有触到你了,我好想你,不抱抱你,不亲亲你,我会枯萎的……”

风衔珠又想吐了,这么恶心的话他也说得出来?而且还说得这么深情?跟真的一样。

她当初就是这么被他给骗了……

恭喜千婉婉掉入一个名为“君尽欢”的无底深渊,最好死得尸骨无存。

“婉婉,”君尽欢拥着千婉婉出去,声音极为感伤的道,“我们相恋五年,我真的很想快些娶你,与你生儿育女,再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

五年?风衔珠一脸黑线,他居然与千婉婉认识和“相恋”了这么长时间?

他对她只花了“两年”时间,却对千婉婉至少花了“五年”时间,他是真的喜欢千婉婉,还是对千婉婉有什么更甚于她的谋算?想想就可怕……

“应该很快了,”千婉婉偎依在君尽欢的怀里,“只要解决了风鸣安的事情,咱们就能长相厮守……”

两人走远了,房间安静下来,风衔珠聆听一室的沉默。

君尽欢真的……救了她?

不不不,放走了她?

只因为她头上刻的图案?

他的话……可有一句是真的?她回忆着君尽欢的一切,摇头,还是摇头,君尽欢此人绝不可信,她切不可因为他对她的一时“心软”“好意”而放下戒心!

麻药的效果终于过去了,她拔掉嘴里的毛巾,从床底下爬出来,吹灭蜡烛,拿起包袱,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后院静悄悄的,前院传来人声和收拾东西的声音,但没有君尽欢和千婉婉的声音,他们已经走了?是君尽欢引千婉婉真的?

风衔珠仔细聆听和观察四周,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她轻轻叹着,翻墙离开医馆。

第057章 拼命,把我弟弟交出来

风衔珠离开医馆后就在京城里到处转悠,直到脸上的疹子彻底消失并把自己弄得白了一些后才回到藏身之地。

她一进院子就呆住了,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娘亲?娘亲你怎么在这里?”

风母正坐在花棚下缝制衣裳,看到她进来赶紧放下衣裳,笑着冲她招了招手:“珠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老是在外头奔波,害娘亲一天到晚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儿。”

风衔珠快步跑过去,抱住母亲:“娘,你不是已经赶往岭南了么,怎么又出现在京城?其他人呢,也回来了么?”

“唉,”风母叹气,“南方正值雨季,连日下雨,河水瀑涨,路也很不好走,我们在半途就被困住了,无法前行。我实在是想念你和你父亲,干脆打道回府与你们团聚,以后再与你们一起南下。”

“这样啊,”风衔珠道,“那随意和如意呢,他们过得可还习惯?”

“如意还好,乖乖的,很好照顾,不用咱们担心。”风母道,“不过随意不是一直待在京城吗?听你的意思,难道他不在京城?”

“啊?”风衔珠愣住了,“一个月前我已经让人送随意、初月去南方与你们汇合,你们没有见到随意或收到随意的消息么?”

母亲等人南下时跟她和父亲约好了,她们在每一个落脚之处都会留下一个落脚点的联络方式,初月知道怎么联系和找到母亲她们,如果那些商人将随意送到了正确的地方,不可能出现母亲接不到人的情况。

“没有任何消息。”风母一脸凝重,“珠儿,你真的送随意去南方了?”

“真、真的送了……”风衔珠的脸色变了,声音微微颤抖,“上个月就已经送走了,让南下的商人送去的,初月也一起走……”

“老天爷啊,”风母站起来,抓住风衔珠的手,“你把意儿交给谁了?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你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随意现在在什么地方,想办法将他接回来,千万不要让他出了什么事儿。”

“好,好,娘、娘你不要急,”风衔珠哆嗦着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我是托了非常可靠的人送随意去的,可能他们、他们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你知道随意喜欢玩、玩的嘛,可能玩得厉害了点,一路又遇到下雨……”

千夫人是“非常可靠”的人吗?

不!绝对不是!

所以,麻烦可能大了。

“可、可能吧,”风母也是急得六神无主,动手动脚的想做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你、你赶紧去问问,要不我也一起去?”

“不,我去就可以了!”风衔珠转头就往外面跑,“娘你等我的消息,随意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否则她一定会屠了巫云宫!

她冲到巫云宫的时候正是巫云宫最热闹的时候,等着见千夫人一面的客人坐满了整个大要,她没有时间等待,拿出三百两银票往桌面上一拍:“我现在就要见千夫人。”

想要马上见千夫人一面也不是不行,三百两!

很少有客人舍得为了“马上”而多花两百两银子,风衔珠这三百两银票一甩出来,负责接待的嬷嬷立刻笑开了花:“公子您运气真好,上一位客人刚刚出来,您随我过来!”

风衔珠心急火燎的赶到那间水榭阁楼,等领路的嬷嬷一转身,她立刻冲进去,“砰”的关上房门,掀起纱帘,闯进内室,一手揪住斜躺在锦榻上的千夫人的衣领,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千夫人的脖颈上,愤怒的低咆:“我弟弟在哪里?马上将我的弟弟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咳,咳咳,”千夫人被她这么大力一揪,连连咳了好几声,而后轻笑,“风衔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对我这般粗暴,不怕横着出去么,哦,横着出去是不可能的,是再也出不去。”

“你可知何为姐弟情深?”风衔珠冷冷的道,“为了救我的弟弟,赔上这条性命也无妨!但是,如果我弟弟有事,我一定会拉你一块死!你说,我弟弟到底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千夫人面纱上那双深得似乎盛了一个世界的丹凤眼直直看着风衔珠,就像冬夜的苍穹在无喜无悲的注视黑暗的大地。

风衔珠的眼里却燃着熊熊怒火。

她的眼睛明明只有那么点大,却像盛了两座望不到头的火山。

“不知姐弟情深?”千夫人垂眸,低低的笑,将黑暗都笼罩在眼里,“风衔珠,风随意确实在我的手里,你不想他死,就把你的手拿开。”

“混蛋!”风衔珠跳脚,暴怒,“你果然骗了我!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你还是人吗?快说我弟弟在哪里!我没有耐心跟你耗,你不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比起愚弄她、伤害她,她更恨别人对她重要的家人下手,何况随意只是一个小孩子?

之前她刺杀君尽欢的时候没想到君尽欢穿有软甲,这一次,她一定将刀尖直接插进千夫人的脖子,不会给千夫人任何幸存的机会。

“你对你弟弟的爱护几乎令我心生敬意。”千夫人始终没有半分紧张,口气还是淡淡的,“但是,在你决定为你弟弟报仇之前,为何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父亲为何不像你这般担心你弟弟?”

“你什么意思?”风衔珠眉角直跳,“你又想来挑拨我与我父亲的关系?”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她父亲到底招了他们什么惹了他们什么,他们要这样诋毁她的父亲?

难怪父亲总说他的仇家很多,这些仇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让她听到各种传闻时三思而后行,切莫中了别人的圈套。

“风衔珠,咳咳咳……”千夫人道,“你可曾想过,京城如此险恶,为何你父亲来到京城之后不仅不急着离开,还常常神龙不见首尾,无人知其行踪?”

“他是为了帮我寻找解毒之药和帮我恢复……”风衔珠打住话头,冷冷的道,“你不必知道我父亲在忙什么,总之,他是个好父亲,他默默为我做了很多很多。”

“我知道你的父亲在忙些什么。”千夫人轻笑,“他一直在忙着与军中将领联络,根本顾不上风随意的死活,当然,你肯定不信我所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几个地址,你不妨亲自去调查我所言是真是假。”

“我不会受你挑拨!”风衔珠愤怒,“我绝不会不信我的父亲,却信一个外人!”

“我一直在派人跟踪风鸣安。”千夫人微笑,“你猜,我是如何发现你父亲行踪的?”

第058章 蛊惑,你爹娘有问题

风衔珠心头一凛,目光迅速变幻:“你……难道你派人跟踪我?”

她一直在暗中提防千夫人,来去巫云宫都极为小心,自认没有被人跟踪,难道她还是失算了?跟踪她的人有这么厉害?

“是。”千夫人微笑,“你的反跟踪术确实不错,但是,你还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风衔珠沉默。

眼下她连难堪的资格都没有,心里全是懊悔和愤怒。

“千夫人,不,千境雪,或者是别的谁,”她在盛怒之下,也是完全不念两人的数面之缘,“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算什么厉害的人物,但是,我知道你天大的秘密,不是吗?”

她冷笑:“如果我把你天大的秘密传出去,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所以,你还是快些把我弟弟交出来,不要再试图动摇我,打击我。”

千夫人道:“既然你觉得你捏着我的死穴,又何必这样紧紧揪着我不放,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杀了你不成?”

风衔珠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也许我弟弟已经被你害死,我当然要有与你同归于尽的觉悟。”

“你弟弟虽然没有被送到你母亲的手上,”千夫人轻轻拨开她的手,将颈边的匕首移开,“但他在我的手上,只怕比在你和你母亲的手上都要安全,再者,我杀这么一个小孩子,于我何益?”

风衔珠想握紧匕首再给千夫人一些威胁,却发现身体有些乏力,手上使不出劲来,心里不禁暗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来这里之后什么都没有吃,没有喝,怎么会身体乏力?

难道……是屋里的香有问题?

难怪……这屋里总是燃着好闻的薰香,原来这香的作用是这样的?

一时间她又悔又怒,却不惊不闹,只是沉默的后退两步,慢慢的呼吸吐纳。

“你莫要告诉我,你扣留我的弟弟是为了保护他。”她冷冷的道,“就算你现在不伤他,无非是为了拿他要挟我的父亲。”

“不。”千夫人竖起修长青葱的食指,放在唇前优雅的晃了晃,“我是为了要挟你。”

“要挟我?你对我还有什么企图?”

“为了让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咬紧牙关,不泄露我的秘密,尤其是绝对不能向风鸣安透露我的秘密。”千夫人淡淡的道,“如果你对任何人说出我的秘密,我保证风随意会变成死人。”

风衔珠半晌才道:“好深的心机。”

“那是自然。”千夫人轻笑,“风衔珠,你要学的太多了,但现在,你一定要知道你什么不能说,不能做。”

风衔珠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道:“受教了。”

她还以为她受父亲教导这么多年,又经历了月湾镇那场劫难,已经有了与这些人一较高下的实力,然而,她果然还是太嫩了。

这个教训,实在有些惨痛。

“为了奖励你今夜闯进我的地盘想杀掉我的勇气,”千夫人话题一转,“我再给你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母亲甘愿在京城郊外的清贫寺庙里苦守这么多年?”

“你……又想说什么?”风衔珠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她”说出更可怕却又有道理的事情,“你诋毁我的父亲还不够,连我的母亲也要诋毁吗?”

更可怕的是,为什么“她”连她母亲的事情都知道?

“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和风家的秘密?

“我是不是诋毁,你要去查了才能判定。”千夫人道,“因为丈夫纳妾生子,所以整整与丈夫分离五年,不相往来,你真的觉得你母亲与你父亲的关系有这么糟糕?”

风衔珠关紧了自己的唇,什么都不说,免得落进千夫人下的套。

千夫人道:“你母亲再怎么俭朴,也是出身小官之家,算是千金小姐,她就算要出家,也该挑个条件好些的寺庙出家,为何要栖身在那般偏僻、清贫的庵寺里?你真的认为你母亲是喜欢吃苦之人?”

风衔珠忍住反驳和骂人的冲动,也忍住去深思这些问题的冲动。

“整整五年哪,”千夫人低笑,“你母亲年轻时跟着你父亲到处打仗,吃尽了苦头,按理说她在你父亲归隐之后应该会希望安度余年,但她却为了三姨娘的事情闹到出家,你不觉得她的反应过激了吗?”

风衔珠咬紧了唇,告诉自己:随便“她”怎么说,我都一定要有定力,要沉得住气,不要被魔鬼的咒语所蛊惑!

“你母亲能接受二姨娘的存在,又为何不能接受三姨娘的存在?”千夫人的声音,不顾风衔珠的抵抗直入她的心底,“当时,你父亲年过五旬却膝下无子,他纳妾并得了一个儿子,不是很正常么,你母亲难道还想让你父亲断了香火?”

风衔珠想告诉“她”,她母亲不是善妒之人,她母亲只是不能忍受父亲偷偷在外面与别的女人生孩子罢了。

“你以为你母亲只是不能忍受你父亲的欺骗?”千夫人轻笑,“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你父亲五年来都没有试图与你母亲和解,更没有试图接回你母亲?你母亲若是这么固执的人,为何这一次却如此爽快的与你父亲冰释前嫌?你不觉得,你母亲忍下五年清苦,很可能有更重要、更隐秘的理由么?”

风衔珠发誓,如果她能使出力气,一定会扑上去跟这个混蛋拼了。

“听说你母亲又回到京城了,我建议你暗中跟着你母亲,看看她又在背着你做什么,我想,你一定会有新的发现。”千夫人最后这么说。

风衔珠再度惊骇。

他又知道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注风家的事情?”她死死的盯住千夫人,“为什么要这样跟踪风家的人?你对风家……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还以为千夫人也许能成为她的“同盟”,但现在看来,“她”也许是另一个君尽欢,不,甚至比君尽欢更危险,更可怕。

“你回去吧。”千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睛,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我的秘密在你手里,你的弟弟在我手里,谁也不敢出卖谁,你想要答案,就自己去寻找。”

风衔珠试着动了动手,还是出不了力,心里明白她这次真的拿千夫人没有任何办法了,只得道:“你真的会保证我弟弟安全?”

千夫人的声音很是疲惫:“只要不危害到我,我还不至于刁难一个小孩子。”

风衔珠转头就走。

扶着墙壁走。

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咳咳咳”的咳嗽声,比她上次听到的更剧烈。

这个混蛋真的病了?也是,“她”每天都“接待”那么多客人,身体已经够累了,还要每天琢磨如何算计别人,还要时时演戏,心得多累?

如此劳心劳力,不早逝才怪了!

第059章 被发现了,母女的秘密

风衔珠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泛白,她匆匆卸掉男子的妆容,脱掉外衣,倒头便睡。

她睡着了,又梦到了小时候遭遇战乱的事情,梦境真实而清晰,只是,这个梦又在她即将看清父亲的面容时就中止,她始终来不及听到父亲对她说的话。

也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这个梦很重要,她不甘心这个梦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嘎然而止,于是她一遍遍的重复这个梦,竭力想看到梦的结局。

“爹……”

“娘……”

梦里看到、听到的一切令她感到恐惧,她流着汗水,一遍遍的叫着爹和娘。

“这孩子,怎的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不成?”一大清早就跑过来看女儿的风母坐在床边,心疼的拿毛巾帮风衔珠擦拭脸上、头上的汗水,“明知京城险恶,不可贸然行动,你这孩子就是不听,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惊吓……”

“珠儿,你醒醒。”她轻轻推着女儿,但风衔珠睡得极沉,不管如何挣扎、辗转、呓语就是醒不过来,她摇摇头,拨开女儿的刘海,擦拭微湿的发际线。

“咦,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她很快发现女儿的发际线竟然上移了不少,还歪了?

她仔细检查女儿的额头,吃惊:这头发……难道是假发不成?

她试着拔了拔女儿的一束发根,居然轻易的就拔起了一块,而发根之下竟是光秃秃的头皮,她一鼓作气将假发全拔了下来,看到女儿居然剃光了所有的头发,心里真是又惊又气又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怎么把满头青丝都给剃了?

“不不不,”她很快又摇头:“珠儿不是不孝的孩子,平素又把头发当宝贝,不轻易让人碰的,她会把头发剃掉必定有什么缘故,难不成她是想出家?”

“算了,我还是把这假发套回去,待珠儿醒来再问个清楚……咦?珠儿头上这些线条又是什么?”她注意到了风衔珠头上的刺青,抬手抚摩,更是吃惊,“看着像陈年的伤疤,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头部受这么多的伤,那得有多疼?我可怜的孩子,莫不是这些伤口太疼,珠儿只得把头发都剃掉了,好上药治疗?”

“唔,这头上确实有药的味道,等鸣安回来,我得跟鸣安说说,让他有空带珠儿去治这些伤疤,能消掉最好,要不然珠儿以后怎么嫁人……”

“唉,也怪我这个母亲不够关心女儿,连女儿头上受了这么多伤都不知道……”

风母帮风衔珠擦拭完头上的汗水后悄悄将假发套回去,又帮女儿换了干爽的衣服后才离开。

一个多时辰后,风衔珠幽幽的醒过来,看到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心中暗暗道:我怎的现在才醒过来,我得赶紧去告诉母亲随意没事。

随意……应该是真的没事吧?

她走进卧室,到处都找不到母亲,问了负责留守的管家,管家道:“夫人刚刚出门,说是去附近的集市买针线,可能要傍晚才回来。”

“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去了?”风衔珠急道,“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她一个人出去得有多危险……”

“大小姐不必过于担心。”管家安慰她,“夫人出家这么多年,容貌也有所变化,乌衣卫和潜伏在风家的奸细一定不知道夫人的模样,夫人出门时也做了乔装,不会有事的。”

风衔珠摇头,很不赞成管家的安排:“虽然如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还是赶紧出去找母亲。”

“夫人不让我们跟着,说人多扎眼,她一个老妇人独自买些东西更常见。”管家道,“夫人还让我转告大小姐,说她哪怕老了也是将军夫人,曾经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多年,连打仗都见识过的,并非平庸老妇,还请大小姐相信她能平安回来。”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叹气:“我明白了,我也出去买些南下所需的物品罢。”

她还是不放心母亲,她要去找母亲。

于是她连午饭也没吃,拿了两个饭团就出门,以最快的速度往最近的集市行去。

布料铺子,针线坊,烧饼摊子……她知道母亲喜欢逛这些铺子,便一家一家的找过去,终于,逛到街尾的时候,她看到一名微偻着腰、粗布荆衣的老妇人从这一带最有名的酒楼里走出来,臂间挎着一只竹篮,竹篮上面盖着黑布,她一眼就认出老妇人就是自己的娘亲。

她暗暗道,母亲乔装得还挺成功,没有了平时那种透着清高的风骨,与路边那些平庸的老太太们没有什么两样。

风衔珠刚想过去打招呼,就见母亲左右看看后走到一顶简陋的轿子边,上轿。

她点了点头,暗道,母亲年纪都这么大了,逛了这许久也该累了,是该坐轿子回去。

轿子动了,令她意外的是,这顶轿子前进的方向却与她们的住处相反。

母亲莫不是逛累了,犯困了,连轿子的方向走反了都不知道?

风衔珠加快脚步,匆匆跟上去。

跟过两条街后,她看到轿帘掀开了,母亲探出头来跟轿夫说着什么,还指了指路,看来不像是不知道走错了路的样子。

母亲到底要去哪里?

风衔珠心里忽然就是一动,想起了千夫人对她说的那番话,难道母亲是要去见什么人?

她打消跟母亲打招呼的冲动,下意识的隐在路边的树影里,不动声色的跟在轿子后面。

母亲所为绝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悄悄跟在母亲的后面,只是为了证明千夫人的话是错的,是在诱骗她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轿子行了大半个时辰后,停在一个对风衔珠来说很是陌生的街口,风衔珠看到母亲下了轿子,进了路边一条狭窄幽暗、丝毫不起眼的巷子。

她随后也踏进那条巷子,发现巷子里各条小道纵横交错,路径颇为复杂,好在母亲走得慢,她走得快,她还是很快发现了母亲的背影。

母亲走在这么复杂的地方,却走得轻松自在,难道母亲以前来过这里?这里是母亲的娘家不成?

就她所知,母亲出嫁多年,父母已逝,兄弟姐妹早已外迁,在京城几乎没什么亲戚了,也与亲戚早无来往,母亲来这里做什么?

绕了十几个弯后,风母停在一间屋子面前,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门,入内。

风衔珠很耐心的蜷缩在巷子拐弯处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盯着那间屋子。

约莫一柱香时间后,风母走出那间屋子,锁门离开。

风衔珠待母亲消失好一会儿后才走出来,敲那间屋子的门,无人回应。

她拿出一根铁丝,撬锁,顺利入内。

里面就一个小院子和一间屋子,似乎没有人在家,院子打扫得很是干净,她看到了晾在院子里的男子衣物,目光好一会儿移不开。

这其中有几件衣物,不就是娘亲亲手缝制的么?

第060章 你帮了为夫的大忙

娘亲说父亲是武将,经常练功和奔波,衣衫容易开裂和弄脏,她为父亲缝制衣衫时都要加粗线头和加厚袖口、领口等部位,颜色也挑偏深色的,这些衣衫都具备这些特征。

娘亲缝制的衣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这些衣衫的成色,应该是一两年内缝制的男子衣物,还是京城流行的样式,不太像是父亲穿的。

她走进屋里,屋里也收拾得很是干净,桌面纤尘不染且微带湿润,就像刚刚打扫过的,是母亲打扫的么?

桌上放着一套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双鞋子、两双袜子以及两只食盒,她一看就知道这些衣鞋是娘亲这几天才做好的。食盒?她打开一看,一盒是刚刚出炉的卤牛肉,一盒是泛着酸味的腌菜,都是那家酒楼的招牌,在这种天气里也能放上好几天不变质,这些都是娘亲刚才买的吧?

这屋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娘亲不顾安危,悄悄的过来收拾和照顾?

风衔珠接着进入内室,那是一间男子所住的卧室,简洁大方,衣架上挂着几套劲装和便衣,款式都比较新,墙壁上挂着刀、枪模型与几件装饰性的兽皮,看木床和衣物的尺寸便知屋主身材比较高大。

她小心翼翼的搜索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花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结束。

总的说来,这间屋子的物件很少,没有任何关于屋主的身份证明,基本上都是一些必备的个人用品且数量不多,感觉屋主很少回来居住。

她悄然走出屋子,向街坊邻居打听屋主的情况。

“这屋子啊,住着一个年轻的后生,长得高高大大的,可好看呢,不过他很少回来,我也就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走得很是匆忙,不曾跟咱们打过招呼的……”

“俺也不知道他叫啥,他不怎么搭理人的,你知道这里住的人杂,来来去去的经常换人,俺也不太清楚他的事情,就知道他好像是两三年前才搬来的……”

“老太太?好像久不久会有一个老太太来这屋子吧,我问过那老太太,说是收了钱,每个月都来打扫收拾一到两次……”

……

风衔珠调查到天暗也问不出屋主的名字、来历,只知道屋主大概是一个身材高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很是忙碌的年轻人。

她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住处,几次想问母亲这件事,但又不敢问,只得憋着。

憋着实在太难受了。

她不想总是这样被谜团包围,别人什么都知道而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瓜似的。

一夜醒来,她给母亲留了一封信,悄悄离开住处,继续去调查那位屋主。

怎么调查?

她都想好了——守株待兔,等待屋主出现。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她离开住处的当天晚上风鸣安回来了,夫妻俩见面后少不得互相抱怨几句,风母怪丈夫老是在外面奔波,不关心妻女,风鸣安则怪妻子都南下这么久了还返回来,给他增添麻烦。

抱怨过后两人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聊眼前的事情。

风鸣安道:“衔珠又出去了?她怎么老是出去?她有没有说她去哪里,去干什么?”

风母道:“她留了信说她要去收集情报,寻找全家逃出京城的机会,可能过几天才回来。”

“唉,这孩子越来越难管了。”风鸣安不满,“她这样成天在外面跑,我看迟早要闯出祸来,也不知道我还能帮她善后到几时。”

“还不是你对她关心太少。”风母嗔道,“她头上有那么多伤口你都不知道,也难怪她做什么都不告诉你。”

风鸣安皱眉:“你说衔珠头上有很多伤口,这是什么意思?”

风母道:“前几日珠儿入睡时做了噩梦,出了很多汗,我帮她擦拭汗水的时候发现她剃光了自己的头发,平时戴的都是假发,我把假发拿掉,才发现她的头上烙有很多陈年旧伤。”

“竟有此事?”风鸣安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可看出这些伤口大概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口深不深?数量又是多少?”

风母仔细回想:“不好说,我只能肯定这些伤疤是好多年以前的了,颜色有些深,像暗红色的花纹似的。”

她顿了顿:“那些伤疤也真是奇怪,一道道都是歪歪扭扭的,像是刻画上去的,不像是砍出来的,我养了珠儿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她头上受过这么多伤,唉——”

“确实奇怪,衔珠头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呢?”风鸣安想不明白,“她的头部若是受到这么多外伤,肯定伤得不轻,为何我们都不知晓这事?夫人,你真的没有看错?”

“这种事我还能看错?”风母不满,“我出家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事就罢了,你呢,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我看这孩子受伤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也就忍了,现在有什么事才会自个承担,不告诉咱们……”

风鸣安低头盯着酒杯,一脸沉思,没有听妻子唠叨。

风母拿筷子敲了敲他的酒杯:“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风鸣安抬头,目光炯炯:“我记得衔珠好像从来不让人给她洗头和梳头?”

“大概是这样的。”风母道,“我有时候也帮她梳理头发,不过她从不让人碰她的头皮,说是她的头皮很敏感,别人碰了会发痒,她受不了。”

风鸣安直直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后,脸上慢慢浮起笑意,眼里也燃起奇怪的光芒。

“原来如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低低的笑起来,“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终于知道真相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洪亮的“哈哈哈”声,几乎声震屋顶。

“你笑什么呢?”风母皱眉,抱怨,“像个疯子似的。”

“哈哈哈,夫人,你这次干得好!”风鸣安哈哈大笑着,搂住妻子的肩膀,狠狠亲了几下妻子的脸,“你立下大功了,帮了为夫的大忙,来,为夫敬你一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夫人,咱们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咱们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哈哈哈……”

这一夜,风鸣安脸上难得的挂满了笑容,命令几名亲信:“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衔珠说,她回来后你们务必立刻通知我,不管多晚都要通知,绝对不可耽搁!”

而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也难得的没有外出,既兴奋又焦虑的等待风衔珠回来。

第061章 追踪,神秘的禁军高手

风衔珠也是极为固执,极为有耐心的。

她扮成不同的人物,每日潜伏和出没在那片巷子里,盯着那间屋子。

她做好了等上多日的准备,但这一次她的运气很好,才过了两日,屋主就回来了。

当时是傍晚,天色已经暗了,那片巷子没有路灯,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极少有人出入,她看到一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口,步履匆匆的走到那间屋子前,开门入内。

她悄悄跑到那间屋子前面,爬上墙头,就趴在那里,盯着屋里的举动。

屋里点了灯,她隐隐看到那名男子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先闻后尝,又等了一阵子才开始啃食,显得极为谨慎。

吃饱之后,男子拿起桌面上的衣鞋,似乎沐浴去了,过后进入内室。

男子在内室做了些什么,风衔珠就看不到了,总之,男子这夜没有再走出内室。

凌晨五更,男子走出内室,也不点灯,就在院子里练了一段拳脚功夫,风衔珠此时已经转移到了隔壁的屋顶上方,将男子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心中吃惊不已:这男子展露出来的拳术水准绝对是一流高手的级别,比她的父亲相比也毫不逊色,更甭提这男子的身材条件也极为出色,力量、速度、敏捷度、柔韧度、反应能力等都在上等,是个学武的人才啊!

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他明显经过长期的、专业的训练,感觉不像是泛泛之辈。

半个时辰后男子结束晨练,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收进包袱里,背着包袱离开宅子。

风衔珠不远不近的跟在那名男子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身形。

从天色灰暗跟到天色泛白,风衔珠看到那名男子进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地方——禁军军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禁军军营是她万万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的,她只能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在四周转悠,反复观察和确定后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为什么母亲会跟禁军的人扯上关系?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千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心里愈加浮躁。

难道……父亲来京以后总是神出鬼没,极少回家,真的是在暗中与军营的将领接触?

如果真是这样,父亲到底在谋划什么?难道他想找军中的人帮忙,查明真相,洗清冤屈?可是父亲已经归隐十几年,早就和军中没有了来往,皇帝也最是忌讳当朝官员、归隐将领与现役军人往来的,父亲跟现役军人亲近,消息传出去定会招来灾祸。

因为这份疑惑,她继续在军营附近潜伏,想等那名年轻男子出来后再继续进行跟踪,然而她昨夜并没能看清那名男子的长相,等了也是白等。

下午,风衔珠不得不沮丧的离开,准备回家。

回家的途中,她心里郁闷,感觉不太想见有事隐瞒她的母亲,便拐去那家小镖局,看看有没有她的信件。

有。

释空的草药,送给千夫人的。

又是阴魂不散的千夫人。她真怀疑“释空”是千夫人的阴谋,就是为了让她不得不经常去见“她”,承受“她”一次次的蛊惑。

她绝对不会被千夫人蛊惑。

风衔珠拿了那包草药,去附近的酒肆、茶馆听书听到日头西下,才慢悠悠的逛去巫云宫。

这一次,风衔珠也是将草药袋缠绕在腰间,打扮成书生的样子,坐在独立的雅座上,等着排在前面的客人出来。

雅座与雅座之间隔着屏风,她能听到隔壁那几名来自西狄国的男人在聊些什么。

“老子第一次来泽国,泽国的女人干起来就是爽,一个个长得白白的,腰细细的,软绵绵的,哭起来像猫叫,难怪是男人都想干泽国的女人,老子这次回去一定要买几个回去……”

“你们猜我睡过多少泽国女人?五十九个!不过青楼的女人我都睡腻了,我现在就爱干千金小姐和贵夫人,你们别看这些女人一个个看着正经高贵,到了床上叫得比青楼女子还大声,妈的,泽国女人就是矫情……”

“哈哈哈,那是泽国的男人个个都是病夫,满足不了泽国女人的需求,泽国女人想知道男人的好处,还得靠咱们……”

“泽国女人睡起来爽是爽,就是太贵了……”

“蠢货。买不起不会用强吗?你挑个偏僻的地方,看中哪个女人就把她绑到没有人的地方,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干完了就丢,谁还能去抓你?在泽国那些偏僻的乡下,女人随便你强,当地官府知道是你干的也不敢去抓……”

“哈哈哈,你说得有理,这泽国还真是男人的天堂,泽国男人不行,还是由咱们来代替泽国的病夫享用这些娘们吧……”

风衔珠听得握紧了拳头,几乎捏碎手中的酒杯。

泽国皇帝虽然好战,民怨极多,但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泽国可是第一武力强国,只有它攻打别国的份,绝无别国挑战它的可能。直到最近数年,泽国皇帝龙体欠安,国力削弱,像西狄国这样的蛮西狄之国开始尝试挑战泽国的强国地位,泽国却不敢对西狄国强硬,才导致这些西狄人在天泽城嚣张又自大。

可恨她现在身份特殊,不能惹事,否则她一定宰了这些轻视、凌辱泽国女人的野蛮人。

耳听着这些野蛮人越说越恶心,风衔珠几乎快忍不住时,丫环过来了:“凤公子好,您久等了,奴婢现在就领您去见千夫人。”

风衔珠站起来,大步走出雅座,心里只想将草药丢给千夫人后就赶紧走。

然而她刚走出雅座,隔壁那几名西狄人就窜出来,拦在她的面前,蛮横的道:“喂,小子,咱们跟你换,咱们先去见千境雪,你后见。”

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体味,让风衔珠感到很是难受,而他们的态度让已经忍了他们很久的风衔珠感到尤其愤怒。

“嬷嬷,”风衔珠没有与他们正面产生冲突,而是问负责招待客人的嬷嬷,“有人想插队,破坏规矩,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嬷嬷对那几名西狄人行了一礼,客气的道:“这里是皇上修建的巫云宫,宫里有铁定的规矩,还请几位客人遵从。”

“咱们没有不遵从。”那几名西狄人道,“咱们只是在跟这小子商量能不能换个位置,只要这小子答应,那就不破坏规矩了。”

嬷嬷于是问风衔珠:“凤公子,你可答应换位置?”

风衔珠摇头:“不换。”

嬷嬷于是对那几名西狄人道:“各位老爷,凤公子不愿意换,只能请几位再稍等片刻了。”

“小子,”那几名西狄人围住风衔珠,凶神恶煞的道,“听说泽国人好客,咱们几个都是从西边来的,是泽国的客人,你应该满足咱们这小小的要求。”

第062章 拳惊四座,第一次出手

风衔珠冷笑:“我就是不答应,你们又敢如何?”

“小子,”几名西狄人笑得邪恶,“这巫云宫只有一前一后两道门,你不答应,咱们到时会在前后和后门等你,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我不知道。”风衔珠道,“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们到时把我堵在巫云宫的前门或后门,能对我做什么?”

“你小子的脸还挺俊的啊,”那几名西狄人邪笑,居然伸手去摸她的脸,“虽然你是个带把儿的,但比我们西狄国的女人还嫩,想来味道不错。”

有一个西狄人甚至朝风衔珠的耳朵伸舌头:“咱们不仅要在巫云宫的后门等你,还要去你的后门,尝尝泽国书生的味道……”

孰可忍,孰不可忍。

风衔珠一手抓住那只熊手用力一扭,一手握拳朝那张想舔她的熊脸砸去。

她自小就接受父亲的武术训练,却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对外人出手,因为盛怒之下她还使出了全力,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出手是轻还是重、能不能伤到对方。

“咔嚓”,手骨折断的声音。

“怦”,脸骨被重击的声音,而后鼻血飙飞。

“啊——”两名被打到的西狄人发出简直是惊天动地的惨叫,震得整个前厅瞬间安静了几秒,而后骚动了,轰动了。

其他西狄人没想到风衔珠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敢对他们出手且出手这么狠辣,也愣了几秒,而后怒道:“区区一介泽国病夫也敢对咱们出手,咱们今天就让你尝尝西狄国男人的厉害……”

话音未落,风衔珠已经放开那两名被打到的西狄人,一记旋风腿踹中一名西狄人的胯间,那名西狄人惨叫一声,捂着裤裆,踉跄后退,痛得好一会儿都动不了。

“没想到你这病夫还有两下子,难怪这么嚣张!兄弟们,是他先出手伤人的,咱们别跟他客气,一起上!”这些西狄人敢在巫云宫嚣张,一来他们个个生得身材魁梧,牛高马大,能打善战,二来他们有一定的身份,乃是随主子前来天泽城谈亲的,自视甚高。

受了风衔珠这几记重击,他们也彻底怒了,纷纷围上去。

开打。

皇帝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携带兵器进入巫云宫,违者当斩,这些西狄人也不敢公开抗旨,所以双方皆是赤手空拳的进行打斗。

风衔珠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比较高挑的,但和这些西狄人相比还是显得娇小,她被七八名魁梧威猛的西狄男人围在中间,就像一只猫被一群恶犬包围,让那些纷纷围过来看热闹的姑娘和客人们都为她惊出了一把冷汗。

不过,战局的发展出乎众人的意料。

“凤公子”虽然看似被西狄人压制得极为辛苦,却靠着“小巧”的身体和灵敏的反应,在众多西狄人中间左闪右避,西狄人虎虎生风的拳头就是打不到她的身上,她时不时的还能揪个空给对方一两拳,没让西狄人占到什么大便宜。

巫云宫的前厅本是极大的,但在高朋满座之下,能让双方尽情打斗的空间实在不多,打了一会儿后,他们开始冲撞到别人,破坏各类家具物件,现场越来越凌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客人们开始尖叫:“打架了,受伤了,巫云宫怎么还不派人过来劝架?”

“你们都消停点吧,这里可是巫云宫,皇上下令修建的公主居处,你们这样闹,不怕砍头么?”

“你们这些人怎么不劝架啊?俺为了见千夫人一面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求求你们快停下来,别让俺白跑这一趟,俺可是从一千多里外的东山赶过来的,呜呜呜……”

“再打下去要死人了,有没有人去通知千夫人?”

……

垂帘之后,巫云宫的护卫长问千夫人:“公主,再这样打下去,巫云宫的损失就太大了。”

千夫人摇头:“再等等,我讨厌西狄人,想让他们多受点教训。”

护卫长便不再说话。

千夫人的目光透过纱帘,盯着风衔珠利落的身影,唇边泛起淡笑:不愧是风鸣安教出来的孩子,身手不错,出乎“她”的意料。

前厅里,风衔珠双拳难敌四手,被七八条西狄人追着到处跑,不甘之下,她抄起盘碗碟壶、椅子桌子充当暗器,用力朝对手丢过去。

西狄人怒,也有样学样,抓到什么丢什么。

前厅里的家具物件一样样被砸坏,让众人很是心疼:“千夫人最是需要钱的,砸坏这么多东西,千夫人得赔多少钱啊?万一千夫人这个月凑不够钱,那、那她得多惨啊……”

风衔珠和西狄人完全不在乎对现场的破坏,双方都打红了眼,只恨没有兵器杀掉对方。

混乱之中,风衔珠闪得太快,一个不稳摔到地上,她刚想跳起来,就有一条西狄人直接扑上来,压到了她的腿部,接着第二条西狄人又扑上来,压住她的腰部,接着第三条西狄人扑上来,压住她的头部……

每条西狄人估计两百斤左右,几条一齐压在风衔珠身上,风衔珠再怎么强悍也抗不起这么多重量,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扁了,也快要窒息了,还有一口老血从咽喉涌上来,从她的唇边慢慢渗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酥骨的声音穿透众人的惊呼声,传进风衔珠耳里:“我是巫云宫的主人千境雪,几位客人若是再不住手,格杀勿论。”

千夫人出现了!

现场安静了,众人都齐刷刷的看过去,说不出话来。

“谁敢杀我们?”那几名利用重量、体型压制风衔珠的西狄人转头,怒道,“明明就是这个弱鸡先动的手,我们杀了他也……也……也……”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千夫人,忘了怎么说话,也忘了眼皮子其实是可以合起来的。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们活这么大,见过的所有漂亮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女人的一只眼睛好看,还有她的嘴唇、她的头发、她的身段……没有一处是不要命的……

“将他们拉开。”千夫人对身边的护卫长下令。

“是。”护卫长大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松松就将那几名熊一般的西狄人给拉起来,而后对风衔珠道,“公子可受了伤?”

“还,还好。”风衔珠扶着额头,恍惚着眼,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是他们要插队,还出言污辱我,我忍无可忍才还手……”

“放屁!”一名眼睛受伤、没能看清千夫人倾世美貌的西狄人怒道,“我们好声与你商量,是你向我们索要高价让位的费用,我们不答应,你这病夫才先出手的……”

刷——

一道亮光闪过,护卫长手中的刀已经抵在他的颈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公主在此,不可粗言秽语,不可对公主不敬。”

第063章 肌肤相触,毒药还是良药?

这西狄人也是练刀的,却是看都没看到护卫长的动作就被制住了,心里暗惊:“我、我们乃是泽国的客人,你、你休要吓唬我们……”

护卫长也不说话,脚尖微动,就轻松的挑起一块木片到空中,而后他握剑的手腕快速抖动,众人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只见到空中有点点银光闪烁,不过短短几秒,银光消逝,地面上多了十几块排列得整整齐齐、切得也是整整齐齐的小木片。

前厅一片安静。

护卫长环视这些西狄人:“在你们西狄,强者为尊,你们当中若有人自认强于我者,我可与其当众比试,一较高下,我输必当众自尽,对方输则当庭斩首。”

他当众露的这一手,迫使其他西狄人将注意力从千夫人的身上移到他的身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们无需与他过招,便能明白他们差他不少。

“这位高手莫不是大内四大高手之首的夜听雨夜大人?”客人中多的是名流权贵,当即就低声议论起来,“早就听说皇上派了夜大人负责保护千夫人,我来了三次巫云宫,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人……”

“夜听雨的刀术确实厉害,这世上能与他一较高下的恐怕没有几个人,不过我听说他为了练成绝世的功夫不能近女色,否则将会全功尽弃,沦成废人……”

“不会吧,这么英武又厉害的男子竟然不能碰女人,那不是要绝后吗?那也太可惜了……”

这些声音连风衔珠都听得清清楚楚,夜听雨肯定也听到了,但他只是冷冷的盯着西狄人,完全不受这些私语的影响。

那些西狄人沉默了片刻后,其中一人估计是领头的,抬手抱拳:“你的刀法确实厉害,我们未必是你的对手,就先告辞了,不过我们西狄人的高手很多,我们几个算不得英雄,改日我们再找我们的英雄与你一战,定让你知道我们西狄人的厉害。”

而后他挥了挥手,对其他几人道:“走。”

他不敢不赶紧走,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钱了,就连他们今晚跑来见千夫人一面也是一齐凑了钱来的,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若是巫云宫要求他们赔偿,他们的脸就丢大了。

反正他们已经见到了千夫人,不枉他们辛辛苦苦凑钱来这一回。

他们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频频看向千夫人,很是不舍她的惊世之貌。

“各位,抱歉了。”千夫人环视全场,而后微微屈膝,优雅的行了一礼,“作为赔礼,今夜各位在巫云宫的所有费用均由我承担,当然,各位已经见到了我的真容,而我还要收拾善后,就不再接待各位了。”

全场安静,所有人仍在惊艳着她的美色。

千夫人看向风衔珠,微笑:“凤公子,请随我来,咱们谈谈赔偿的事。”

风衔珠只能“呵呵”两声,跟在“她”的身后。

千夫人转身离开的时候,许多客人不由自主的跟在她的身后,只为了多看她一会,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里,那些客人还挤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回廊的尽头看,要不是侍卫挡住他们,他们一定会跟到底。

“千夫人之貌,岂是一个‘美’字和一个‘仙’字能形容的?想我读书十五载,满腹经纶,却想不出配得上她的文字,唯有叹息,此姝只应天上有,人间何曾几回闻……”这是书生的感慨。

“千夫人跟神仙下凡似的,你们瞧我长成这样,就算我拥有万贯家财,也不敢碰千夫人一根头发,感觉会遭天谴的……”这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乡下财主说的。

“唉哟,老子之前还说这千夫人太贪心,那些花几千两银子睡她一夜的男人太蠢,现在看来,只恨我没有那么多银子……”这是江湖人说的。

“嘿嘿,既然我已经免费看到了千夫人,这省下来的钱我还是改夜再来,可以多看一次……”这大概是小本生意人在得意。

……

千夫人这次露面,还是她第一次公开的、免费的露脸,在客人之中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客人们久久不肯离开,只为了回味千夫人倾世容颜带给他们的冲击与余味。

而在后院的水榭里,风衔珠却是不想多看千夫人一眼,将草药袋子丢在桌面上就想走:“东西送到了,告辞。”

“慢着。”千夫人叫住她,“你吐了血,可能受了内伤,你且坐下,我找一副治疗内伤的药丸予你。”

“疗伤的药丸?”风衔珠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呵呵,你给的药能吃么?不要。”

千夫人见她这么决绝,挑了挑眉,伸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扯。

风衔珠那副因为打架而变得凌乱、松散的假发立刻被扯掉了,露出一颗光头来,风衔珠难堪的捂着脑袋,怒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做什么呢?信不信我真的跟你拼了?”

“看在你受伤且教训了西狄人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不敬之罪。”千夫人淡淡的道,“你不妨看看你吐出来的血,那可不是红色的。”

风衔珠想骂“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青楼老板兼京城头牌,也敢说我对你不敬”,但在千夫人的地盘上她又不敢骂得过分,只得低头,顺便看自己吐出来的血。

她吐了好大一口血,溅在月白的长衫上,就着旁边燃烧的烛光,她看到血的颜色确实没有那么红,透着淡淡的黑色。

她忍着惊讶,冷冷的道:“我中的慢性毒药尚未全消,再过一阵,自然就会彻底好了。”

“你再看看你的脸色。”千夫人拿起一面磨得很亮的镜子,放在她的面前,脸色凝重的道,“这可不正常。”

“她”第一次离风衔珠这般贴近,风衔珠这才发现“她”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还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宜人,清雅,自然,洁净,不似身体、衣物薰过香,而像是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让她几乎想闭上眼睛,沉浸在这样的香气里。

但她心里还是不屑的。

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体香算什么?简直不像男人。

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将目光落在镜子上,不让自己去看到“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透出来的美丽。

千夫人的镜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比普通的镜子更明亮、更清晰,她看到自己的脸色透着灰青,可她的脸并没有被打到,也没有肿胀。

“这只是我化的妆容罢了。”她冷冷的道。

湿漉的毛巾落在她的脸上,千夫人居然在擦拭她的脸庞。

她吓了一跳,脸庞不自觉的红了,又退了两步,背后碰到墙壁,无处可退了。

“你干什么呢?别碰我,不然我跟你拼命。”她结结巴巴的道。

“嘘——”千夫人盯着她的脸,蹙眉,“你应该是中毒了,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慢性毒药,而是新近中的毒,毒性极烈。”

“你又想愚弄我。”风衔珠怒,“新近除了你,没有人会给我下毒……唔唔唔……”

千夫人居然趁她开口骂人的空隙,将一颗东西丢给她的嘴里,而后一手压住她的脑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逼她闭上嘴巴,不自觉的将那颗东西给咽了下去。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震惊的、涨红着脸看“她”,“她”这是干什么?

这也是她与“她”第一次肌肤相触,“她”那冰凉而细致的手指,在她敏感的头皮和下巴上划出酥酥麻麻的触觉,让她身体颤了一下。

第064章 再也不见,最后的晚餐

“这是解毒丸。”好在千夫人很快就放开她的脑袋和下巴,轻笑,“非常昂贵的药品,大多数的毒都可化解,就送予你了。”

风衔珠捏着咽喉,想把那颗药丸吐出来,但,来不及了。

她怒目而视:“这才是毒药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千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头上,盯着那些刺青:“我要害你易如反掌,无需多此一举。我只劝你一句,下毒之人给你化解慢性毒药之时,很可能重新给你下了比较烈性的毒药,你需加以提防。”

“荒谬!”风衔珠怒,“你如此骗我,不就是为了控制我,跟踪我,想找到我父亲的行踪么?我承认我太天真,屡次中了你的圈套,但我绝对不会再相信你。”

“我早已知道你们的落脚之处。”千夫人淡淡道,“我并不需要通过你找到风鸣安。”

风衔珠眯起眼睛:“好,我就假设你说的是真话,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千夫人微微一笑,眼中又现神秘之色:“秘密。”

她话题随即一转:“你头上的伤疤是如何来的?”

风衔珠迅速抓起那顶假发戴上:“与你无关,无可奉告。”

千夫人也不追问,只是道:“我上次给你的银票你应该用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日后还有要见面的时候,我再给你一千两……”

“不用。”风衔珠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不会再来了。”

千夫人低笑:“你今夜砸坏了巫云宫这么多东西,我还没有向你索要赔偿哪。”

“你还有脸跟我要赔偿?”风衔珠顿步,转头,气乎乎,“我身为巫云宫的客人,巫云宫本该护我安全,但我被西狄人欺负和刁难,巫云宫这么多人却只会作壁上观,害我受伤吐血,应该是我向你索取赔偿才对。”

千夫人一脸歉意:“你说的是,那么,你就拿了这一千两银子的赔偿罢,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加点。”

“呸,这钱留给你买棺材吧。”风衔珠不知怎的越听越气,走人,“再也不见。”

千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建议你将计就计,假装毒发,让真正的下毒者现出真身,如此,你便知我所猜是真是假。”

风衔珠走得更快了。

如果她真的中了毒,一定是“她”刚才往她嘴里塞了毒丸的缘故。

“装作喝醉了也行,莫要连怎么死了都不知道……”千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

“砰。”风衔珠用力关上房门,消失。

千夫人脸上的笑意也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深深的痛苦。

“咳,咳咳咳……”“她”剧烈的捂嘴咳嗽,喷出一口血来。

血落入“她”的手里,宛如白雪落红梅,美得触目惊心。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啊……”“她”淡淡的笑着,拿起毛巾擦拭染血的手,而后端茶啜饮,将唇边的血迹也一并吞下,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巫云宫外,风衔珠快步行走在夜色中,走了很久以后才放慢脚步,漫无目的转悠。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脑袋有些浑,她需要好好想清楚。

她这一想,就是一天。

晚上她回到住处,一只脚刚迈进大门,正在院子里踱步的风鸣安就大步走上前来,连连喊着“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可知父母亲有多担心你”,而后双手握住她的双臂,上下打量她:“你这几天在外面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苦?”

风衔珠被抓得双臂微痛,但心中还是极为感动,只觉得憋了数天的抑郁散了不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爹爹放心,我没有受苦,我就是到处转转,打听一些消息,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京城。倒是您一直在外面奔波,辛苦了。”

“父亲为你们做什么都不辛苦。”风鸣安大手落在女儿的肩膀上,拍了拍,“父亲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朋友帮忙,最快明日就可以出城,你今夜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走,赶紧进屋,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喝几杯。”

“真的么?那咱们一家子可以团聚了,那真是太好了。”风衔珠听到这个消息又开心又担忧,“可是,咱们还不知道乌衣卫为什么陷害咱们和追杀咱们,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放过咱们吗?”

“唉,”风鸣安叹气,“父亲已经查清楚了,乌衣卫无非就是听信了父亲为将时贪污军饷和接受贿赂的谣言,以为父亲手中握有大笔财富,可能怀有异心,想除掉父亲罢了。”

风衔珠吃惊的看着父亲,原来……父亲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她如此辛苦的去调查乌衣卫和血花会,还有什么意义?而她,在君尽欢、千夫人等人的煽动下差点又怀疑父亲了,真是惭愧。

“这些谣言已经传了十几年。”风鸣安道,“父亲早就解释过了,朝廷也曾经对此事进行调查,还了父亲清白。如今朝堂生变,局势不稳,有人拿这样的事情来迫害父亲,父亲也无力解释,唯有远走岭南,让乌衣卫鞭长莫及。”

“父亲,”风衔珠感动的抱住父亲的手臂,“你是真正的英雄,女儿永远都支持你。”

风鸣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这般信任和支持父亲,父亲便满足了。”

屋里,风母已经准备了一桌盛宴,她还化了淡淡的妆容,穿了新衣裳,显然心情极好。

“你们俩快坐下。”她冲丈夫和女儿招手,笑得很是满足,“这是咱们在京城的最后一夜了,可喜可贺,咱们今夜定要好好庆祝,多喝几杯。”

风衔珠笑了,抱着父亲的手臂落座:“娘亲,你还是在京城出生的呢,对京城怎的这般无情?”

“唉,我跟你父亲到处奔波了几十年,早就没有故乡了。”风母笑着给他们倒酒,“家人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故乡,这京城对咱们家不好,我只恨不得快些离开。”

家人所在,才是故乡?

风衔珠品味着这句话,端酒:“父亲,母亲,预祝咱们一家即将团聚,女儿敬你们一杯!”

酒落腹中,气氛活络开来,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风衔珠的酒量本是不错的,但这次她才喝了两杯就觉得腹中酒气翻涌,便以解手为名,来到后院,对着花丛狂呕不止。

吐出来的秽物带着浓重的药味。

是千夫人逼她服下的那枚药丸的味道,这种药丸似乎有催吐的功效。

风衔珠吐完之后脑子异常清醒,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了千夫人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也许……她应该装醉?

不是为了证实千夫人的“猜测”,而是因为她体内的毒素可能尚未清除,不宜多喝?

第065章 惊魂,父亲要杀她?

半刻之后,风衔珠回到席间,继续陪父母小酌,席间还谈起了明日几人如何乔装打扮、躲在佛像内部出城的计划。

晚饭结束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有些醉了,风衔珠看起来醉得比较厉害,但走路还是稳的,舌头没有打结:“爹,您送娘亲回房吧,我自个回去就好。”

风鸣安扶着微醺的妻子,叮嘱她:“你回去后要快些入睡,不可以乱跑胡闹,明日早些起床,知道了么?”

风衔珠很乖的点头:“好的,爹爹放心。”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抠着咽喉,将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又喝了两杯提神的绿茶后方才入睡。

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今夜可不能出事,她哪敢让自己睡着?须得保持清醒,时时提防。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还是感到越来越困,不由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月色消逝,屋里变得暗幽幽的。

浑沌之中,风衔珠忽然听到隐隐的脚步声,本能般的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的看向门口,是她听错了,还是真的有人在靠近?

如果她没有听错,在这种时候出没且走得如此轻悄的人,恐怕来者不善,上次她就是在半昏迷中被不知名的人摸身搜查,导致她对夜间的动静特别敏感。

她坐起来……她竟然坐不起来?

她试着挣扎却发现四肢虚软无力,怎么回事?

如果说她是宿醉,但她已经把喝下的酒都吐出来了,莫非……她不是醉,而是中了药?

这个念头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没有尝试继续挣扎,而是阖上眼睛,耐心的、专注的吐纳和运气,希望能靠着她不算深厚的内力让经脉活络起来。

“吱呀,”她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她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乎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进来了,却又担心她睁眼的话会被对方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而后对她发起攻击。

她现在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能忍着。

“嚓”,她感觉得到角落的蜡烛被点燃了,她的脸暴露在烛光之中,她还感觉得到对方应该身形高大,正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刷——”对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后,忽然拔出了什么东西,经验告诉风衔珠,那很可能是拔刀的声音。

而后她感到一股杀气朝她涌来。

危险!

她猛然睁开眼睛,就见一把匕首朝她的脑袋刺下来,她惊得“啊”了一声,身体往旁边一滚,异常惊险的避开了那一刺,匕首刺进枕头里,吓得她的脑子又清醒了一些。

她顾不得身体如何虚软,拼着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力气继续往床的里侧滚,床挺大,那人拔出匕首,一脚踏上床来,单手握匕,继续朝她刺去。

风衔珠已经滚到了里侧的墙边,无处可避,眼看就要中刀了,但,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伸手拉住床架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

“哗啦”,布制的床顶塌下来,床顶上铺着的石灰粉也如雨落下,撒了双方一身。

风衔珠已经闭上眼睛,不受石灰粉的影响,但对方毫无防备,眼睛被石灰粉给撒到了,疼得闷哼一声,也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身形顿了一顿。

风衔珠趁这个机会,手忙脚乱的往床沿爬去,掉下床来。

对方也是厉害,明明眼睛暂时睁不开了却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也不放开手中的匕首,循着风衔珠的动静跳下床来,将匕首刺向发出动静的位置。

风衔珠只觉得腿部一阵刺痛,她的小腿被匕首划到了。

她痛得差点叫出声来,但这时候出声就是自曝方位,她只能咬牙忍住疼痛,抓住一只鞋子朝角落掷去,引开对方,再抓住另一只鞋子,一口气爬到门边,将鞋子用力拍在门槛上,而后往旁边轻轻一滚,不动了。

她此时当然可以大声呼救,但一来她力气尚未恢复,发不出很高的声音,二来宅子里的人手有限,连她娘在内也不过六个人,她不认为其他人赶得及救她,所以,她需要引开对方,给自己争取时间。

对方听到了鞋子踩在门槛上的声音,追到门口,走出去。

此时,一阵夜风吹过来,吹开了刺客脸上系着的那块黑巾,风衔珠看到了那人的侧脸,惊骇得抬手捂住嘴部,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她是在做梦吗?

这个刺客竟然是……父亲?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她呆呆的看着那人消失在门口,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回过神后她用力捶打腿部的伤口,刺骨的痛。

这不是做梦。

也就是说,父亲刚才是想……杀了她?

风衔珠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感受,或者说,她的意识根本接受不了她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拒绝对此做出反应。

“哦喔喔喔——”鸡鸣声传进她的耳里,异常的响亮。

她打了一个激灵,吃力的爬起来,一瘸一瘸的走出去。

明明她的脑海还是空白的,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踉踉跄跄的在院子里转了几转后停在角落里,从那个被杂草覆盖的墙洞钻了出去。

这个墙洞是她陪随意在家玩闹时发现的,洞口原本很小,只够一只兔子爬出去,但随意淘气,悄悄把洞口挖大,她发现后便用石头把洞口堵住。

结果,这个狗洞救了她一命。

是救了她一命吗?

她不知道,也许只是她想多了。

她从洞口爬出去后全身的力气再度被用光了,再也爬不动了,她蜷缩在墙角下,紧紧的抱住身体,感觉脑子仍然是空白的,什么都无法思考。

居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好冷。

好累。

她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深夜里露宿街头,不知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珠儿——珠儿你在哪里?你莫要吓娘,在的赶紧出来!”围墙另一端隐隐传来娘亲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何处?大家都在找你,等着你哪——”

“大家分头找,如果宅子里找不到就出去找,声音别太大,也别点火,免得遭来注意……”

“衔珠应该还在宅子里,不可能走远,你们再仔细找找,任何角落都不可错过。”

风衔珠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瞬间清醒,身体哆嗦得厉害。

怎么办?

她根本不敢见父亲……

“大家快看,这里有几滴血迹,咦,这里有个墙洞,还有人爬出去的痕迹,很可能就是大小姐钻出去的,不过这洞太小了,咱们钻不过去,赶紧去拿梯子,咱们爬墙出去看看……”

风衔珠听到这些议论,心生恐惧,爬起来就跑。

跌跌撞撞的跑。

她不知道她能跑去哪里,只是一味的跑,连疲惫和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就像一个孩子在梦境里被怪物追赶,不知梦的结局是好是坏。

不知跑了多久。

天色泛白的时候,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在双眼闭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块牌子——普渡医馆,还看到一个人施施然的朝她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风衔珠?”那人眯眯的笑,笑容如沐春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君尽欢?

风衔珠晕了过去。

第066章 想要,一个好名声

“叮叮,咚咚……”宛如冰珠落玉盘的声音传进风衔珠的耳里。

风衔珠悠悠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人坐在窗边的竹丛下弹琴,人长得好看脱俗,琴也弹得空灵动听,配上古窗翠竹,真是如诗如画一般的风景。

风衔珠却蹙起双眉,眼里俱是冰冷。

又见君尽欢。

君尽欢此人明明阴险恶毒,没心没肺,却总能演出谦谦君子、风骨不凡的姿态,就比如他现在弹琴的模样,不知底细的人见了大概会以为他是伯牙转世,恨不得成为他的钟子期,看他弹琴到天荒地老。

昏迷之前的记忆涌上来,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跑来普渡医馆?

又为什么这么不幸,居然遇到了君尽欢?

君尽欢似乎弹得专注,不知风衔珠醒了。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转头看向风衔珠,微笑,很是亲切的道:“衔珠你醒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么?”

风衔珠低头,将薄被掀开一角,看到小腿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连衣服都换过了,当即双眉一竖,看向君尽欢的目光多了几分寒意。

“别误会。”君尽欢一脸正色的摆手,“这衣服是我让医馆的大娘换的,这伤口也是我让医馆的女大夫包扎的,我可没碰过你一根头发。”

听起来就像他是一个坚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正人君子。

风衔珠冷冷道:“这医馆怎么还没关闭?你又怎么还在医馆?”

“为什么要关闭?”君尽欢身姿挺拔,背负双手,笑吟吟的,“这医馆免费行医,不知造福了多少贫苦百姓,短短时间就在天泽城打出了名气,有不少文人墨客、江湖豪杰、富豪权贵等自愿为医馆捐钱捐物,赞我是大善人,菩萨转世,我若是关了这医馆,损失才大,不是么?”

风衔珠盯着他:“你想要个好名声?”

“谁不想要呢?”君尽欢笑得有几分狡黠,“你知道我是穷人,就算我长得好看,骗到了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我的本质还是一个低等的贱民,有个‘大善人’的好名声,对我可是大有益处。”

风衔珠抿了抿唇:“你这次救我,又有什么企图?”

“企图?”君尽欢反问她,“我还想问你,你在我面前玩苦肉计,到底有什么企图?”

风衔珠微讶,君尽欢以为她出现在普渡医馆,是带着阴谋来的?

她的唇边不禁泛起淡淡的诡笑,原来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愧是小人作风。

“我想问你,你上次为什么要放过我?”她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就算你是故意救我,放长线钓大鱼,我也不想欠你任何人情。”

“你总不会是深夜里冒着雨、带着伤,专程跑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吧?”君尽欢的脑子也是转得很快,“你先说说你昨天夜里出了什么事。”

风衔珠想到了昨天夜里差点被父亲杀掉的那一幕,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身体也禁不住的瑟瑟发抖,她下意识的抱住身体,缩成一团,将脸庞埋进双膝里。

“哦哦,看来你真的遇到不得了的事情。”君尽欢上下观察她,笑,“唔,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手指轻轻敲着窗台,片刻之后脸色一凝:“你该不会是……让风鸣安看到你头上的刺青了吧?”

风衔珠猛然抬头,飞快扫了他一眼,低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君尽欢提到了父亲的名字,父亲的名字刺激到了她,并不是因为君尽欢所说的“刺青”之事。

君尽欢看她这样的反应,却觉得自己应该是说对了,当即拍了拍额头,长长的叹息:“风衔珠啊风衔珠,你觉得我是卑鄙小人,就故意跟我作对是吧?我劝你不要让风鸣安看到你的头皮刺青,你就非得告诉风鸣安,结果招了灾祸,是不是?”

风衔珠不说话,心里却是不认同他的话,并对他怀有极深的怨恨。

“好吧,我就告诉你真相吧,免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君尽欢道,“你后脑左侧所刻的那一块图案,便是丰国皇室的图腾。我看这图腾已经刻了很多年了,不是新近刻的,你平素又不让人为你洗头梳头,我想,也许你与丰国皇室有什么关系,可能是我的族人或同胞,我便想留你一条生路。”

“啊?”风衔珠抬头,震惊的看着他,“丰国皇室的图腾?不可能!你又骗我!”

所有人都在骗她!

君尽欢,千夫人,沈大厨,母亲,父亲,身边人……每个人都有事情在隐瞒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与理论,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真话?

“你见过丰国皇室的图腾,”君尽欢耸耸肩,“你头上的刺青随便找个人看看便清楚是什么模样,我骗不了你。”

风衔珠道:“知道这个图腾的人也许很多,你凭什么认为我头上刺有这样的图案,就一定跟丰国或丰国人有关系?”

君尽欢道:“如今的世道,知道这个图腾的人已经很少了,而且在泽国持有这样的图腾无异于自寻死路,如果让人发现你头上的图腾,不用任何人去陷害风鸣安,风鸣安的叛国之罪就能被定得死死的。”

风衔珠心头一凛:“按你的说法,你把我交出去,不就能彻底弄死我父亲了么?”

“唉,你还是不懂啊。”君尽欢叹气,“如果你是泽国人,随便你怎么死我都开心,但如果你与丰国有关或者拥有丰国人的血脉,我就不想你死了。另外,我想要风鸣安死,但我还想拿到风鸣安欠我的东西。”

风衔珠追问:“什么东西?”

君尽欢瞥她一眼:“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不说,我不说。”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昨天深夜,有人想行刺我,我看不清楚是谁,但那人一定就是我们家的人,很亲近的人。”

君尽欢盯着她:“也有可能是风鸣安?”

风衔珠咬唇,再度把头埋进膝盖里,不说话。

“呵呵,”君尽欢捂嘴偷笑,“你受到的打击这么大,感觉你被我背叛的时候都不带这样子的,看来对你下手的人八成是风鸣安了。”

这个臭男人……

风衔珠抬头,双目喷火的、恨恨的瞪向他,用眼神将他切成肉碎。

“呵呵,真是这样啊。”君尽欢的手盖不住他满脸的愉悦,“怎么样,被自己亲爱的父亲背叛是什么滋味?你要不要哭?哭嘛,让我看看嘛,我看得开心了也许就会继续帮你。”

风衔珠气得要命。

她左看右看,弯腰捡起一只鞋子砸了过去。

第067章 祸因,夺自丰国的宝藏

君尽欢被砸到了,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还“咯咯”的笑:“你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你心中烙下的伤害极深,我很想知道,你还打算认风鸣安作你的父亲吗?”

认!为什么不认?

风衔珠很想这么回嘴,但她知道她不能被君尽欢牵着鼻子走,还是忍了下来,冷冷的道:“你说我父亲欠你,到底欠你什么了?”

“既然你父亲不要你了,我就告诉你吧。”君尽欢道,“风鸣安手中握有一大笔秘密的宝藏,那宝藏本来是我的。”

“你是说我父亲为将时贪污的军饷和贿赂?”风衔珠冷笑,“我父亲都告诉我了,这事儿多年以前朝廷就调查过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自诩聪明,居然会相信这种谣言,还为了这种谣言出卖良知,真是可笑!”

君尽欢吃惊的看着着,眼睛眨了又眨,好一会儿才道:“你父亲就是这么告诉你的?而你都信了?”

风衔珠愤怒的抄起另一只鞋子砸过去:“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又想说我父亲骗我不成?”

“是哪。”君尽欢站得直直的,受了这一鞋子,“他确实是在骗你,连我这样的伪君子简直都看不下去了。”

风衔珠一脸黑线,他也知道他是个伪君子?还引以为傲?

啪!君尽欢握拳拍了拍窗棂,看似打抱不平的道:“我就告诉你实话吧,你听好了。”

“风衔珠,”他左右看看后,“你父亲当年攻打丰国的时候,遇到了携带丰国皇室宝藏秘密出逃的丰国大将,两军少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丰国大将败给你父亲,你父亲借机侵占了那笔宝藏,秘密转移和隐藏起来,而后又杀人灭口,将当时在场的部下都杀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个秘密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

风衔珠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唯有冷笑:“知情人都死了,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

“因为,我们查了很久。”君尽欢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这笔宝藏?这笔宝藏在丰国灭亡之时忽然失踪,你可知道又有多少人在暗中寻找这笔宝藏?就因为你的父亲做得太隐秘,我们查了这么多年,才查到你的父亲头上。”

风衔珠冷笑:“证据呢?”

“如果有证据,皇帝还不直接抓了你父亲,大刑侍候?”君尽欢道,“皇帝也一直在寻找那笔宝藏,他找了十几年后也开始怀疑你父亲,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种种传闻和蛛丝马迹,所以才默许乌衣卫对你父亲动手,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让任何嫌疑人手握那笔宝藏。”

风衔珠听得心惊,她还是不相信君尽欢的话,但她必须承认,君尽欢的说法能解释为何乌衣卫要对她父亲下手。

“那笔宝藏,有多值钱?”她试探。

“超乎你的想象。”君尽欢盯着她,微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笔宝藏究竟值多少,但我确定,至少足够买下整个天泽城了,连同天泽城的驻军哦。”

风衔珠眼皮子“突突”的跳:“那、那也有可能是别人陷害我父亲。”

“也许罢。”君尽欢道,“但,距离那笔宝藏消失踪已经十四年了,各方势力查到现在就查到了风鸣安,你真当这些势力是吃白饭的?”

风衔珠又沉默了片刻后,不服:“如果我父亲真的手握这笔宝藏,他为何待到老了还不动用?他死死护住这笔宝藏,难道只是为了当成个人收藏,带着入土?”

“是,这确实是很大的疑问。”君尽欢点头,有些苦恼的点了点额头,“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也就是这个问题。丰国灭亡之后风鸣安就归隐了,他先在京城住了几年,没有任何可疑之举,而后他举家离开京城,数次搬迁,与京城、军中再也没有任何往来,甚至连他以前的同僚、部下都不知他的下落……”

风衔珠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但你们还是找到了,不是吗?”

“这天下再大,风鸣安凭老迈之躯,又拖家带口的,能搬到哪里去?”君尽欢道,“只要坚持去找,总能找到的。令我意外的是,我以为他会刻意隐瞒身份,暗中动用那笔宝藏做些秘密的大事,哪料事实正好相反,他既未隐藏身份,也无任何遮遮掩掩的行为,过的日子与常人无异,实在不像在手握巨额宝藏的样子。”

“那就是了。”风衔珠感觉好受了一点点,“我父亲根本没有什么丰国皇室宝藏,一切只是讹传罢了。”

“讹传?”君尽欢冷笑,“虽然风鸣安行事无懈可击,可我越是接近他,越是了解他,越是觉得他就是侵占宝藏之人。”

风衔珠怒目而视。

“你知道为什么吗?”君尽欢翻窗而进,站在她的床边,狡黠的问。

风衔珠既厌恶,又忍不住好奇的道:“为什么?”

“因为,”君尽欢笑了,“我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风衔珠:“同类?什么同类?”

“伪君子的味道。”君尽欢点点自己的额头,“他只是太会装,太会掩饰,太会演戏,才会欺世盗名了这么多年,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不过,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忍了很久的风衔珠一拳朝他的脸砸去。

君尽欢轻轻松松的就避开了,而后后退到安全距离:“风衔珠,我以为你是风鸣安的大女儿,他又这么疼你,他应该会把宝藏的秘密或线索告诉你,但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说明风鸣安并不那么信任你或重视你,他对你的疼爱可能只是他的障眼法。”

“胡说!”风衔珠挥着拳头,“我父亲才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你!”

“随便你信不信。”君尽欢道,“但是,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可透露出去,否则,我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让风家死绝。。”

“另外,”他又补充,“我曾以为你是女子,你父亲想把宝藏留给儿子,但我看他对风随意似乎也没有这么重视,对风如意也是如此,连我都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了。风衔珠,如果是你,也许可以套出风鸣安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把宝藏藏在哪里……”

“闭嘴!”风衔珠拍着床沿,怒,“我相信我的父亲,我绝对不会算计他,你休想蛊惑我去对付我的父亲。”

“我也没指望你信我。”君尽欢叹气,“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我要去见我的恋人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待到晚上就走吧,以后是死是活都没关系,别连累我就好。”

他真的走了。

风衔珠闭上双眼,双手捧住脑袋,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心里揪得紧紧的,几乎要疯掉了。

第068章 秘会,父亲与神秘少年

茫茫暗夜。

万籁俱寂。

在贫民区,连多点一支蜡烛都是奢侈的行为,因此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都早早入睡,到处都没有半点灯火,风衔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黑暗中,靠着微弱的星光辨路。

她都想清楚了,她谁都不信,她要靠自己去验证所有人包括父亲、母亲、君尽欢、千夫人所说的是真是假,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可以帮她看得更清楚——那片纵横交错的巷子,那个来自禁军军营的神秘少年。

天色将明的时候,她走进那片巷子,钻进一间长期无人居住的破屋子里,守在发霉的、破旧的木门后,透过门板之间的破洞盯着外面。

那名少年若是回来,一定会经过这间破屋,她上次虽然没看清楚少年的容貌,但少年的身材、气度在这种地方如此出众,她若是看到他,一定能认得出来。

她不知道那名少年何时回来,所以她必须整天都守在这里,不能离开。

她从医馆带了干粮和水过来,渴了喝几口水,饿了啃几口干粮,身体麻木了就原地打坐,运动筋骨。她猜那名少年不会选择白昼、人多的时间回来,所以她只会选择这种时间小睡,睡醒后就悄悄去那间屋子看那名少年是否在她睡着的时候回来。

她这一守,就足足守了十六日。

第十六日的晚上,天色刚黑,她就看到一条高大英挺的身影从门前走过去,看那身材和气势是那名少年无疑了。

她等少年走过去好一会儿后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摸到那间屋子前面,爬上隔壁的屋顶。

屋子里亮着灯,那名少年似乎在浏览一封信,看完之后就点烛烧掉,沐浴去了。

那封信应该写着什么秘密的事情。

这一夜,风衔珠一直趴在屋顶上,盯着这间屋子,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

凌晨五更,那名少年又早早起身,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练功,这一次他不仅练了拳法,还练了刀术和枪术,风衔珠看得出来这些刀术和枪术很有军队的风格,她父亲就曾经向她展示过这类功夫,只是她并不精于刀术和枪术。

她精通棍术,因为父亲说“棍”是最容易获取的兵器兼防具,只要有树、有木头便能就地取用,比携带刀剑枪箭等兵器方便多了。

练到天色朦胧之时,少年结束晨练,洗漱后出门。

风衔珠小心翼翼的跟在少年后面,不敢靠近,始终没有机会看清少年的面容。

少年一路上走走停停,吃些东西,看看风景,就像只是在闲逛。

直到进入一条热闹的小巷子,风衔珠才拿着糖葫芦,边舔边快步从少年与其他行人的中间走过去并擦到了少年的肩膀,少年皱眉扫了她一眼,她也状似不经意的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匆匆走过去,心里惊讶不已。

这少年的面容……竟然与她的母亲有五六分相似,这是巧合吗?

她走到前方拐角处的小摊前,拿起一把伞,撑开遮住自己。

数秒后她收伞,把伞放回摊上,外形已经从“伙计”变成了“书生”。

那名少年尚未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她保持距离,继续跟着那名少年。

少年逛了很久以后,来到了观景湖。

风衔珠心里又是一动,她逃到京城后与父亲第一次会面时也是在观景湖,这是巧合吗?

少年在观景湖畔转了一圈,买了一壶酒后走到岸边,踏上一艘看起来很普通的游船,付了钱后船夫划浆,慢慢将游船开向湖心。

这一切看起来非常正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风衔珠想的却是,这艘游船上会不会坐着父亲?父亲和她见面时也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让她挠心挠肺的,但她没敢轻举妄动,也像其他游人一般在湖畔游玩,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买些东西,看似与其他游人无异,眼睛却一直在暗中盯着那艘游船。

那艘游船在湖心停留一段时间后,开始沿着湖岸慢慢绕圈,除了风衔珠,没有人发现这艘游船从荷花丛边划过去时,有一个人从船窗里飞速的翻出来,沉入水中,借着船体和荷叶的掩护,悄悄的游到岸上,潜伏在一片小树丛中。

那片树丛位于观景湖畔最为偏僻的角落,茂密,阴暗,没有人工修建的小道,在里面也看不到什么风景,平时根本没有游人会来此处浏览,风衔珠隐在稍远的地方,盯着那片小树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人……会是父亲吗?

那个人很久都没有从小树林里出来,风衔珠也耐心的潜伏着,不敢离开。

时间慢慢过去,那艘游船驶回码头,那名少年上岸,离开。

风衔珠选择了跟踪那名隐藏在树林里的人。

天色暗了,湖畔变得冷清起来,那个人终于从树丛里走出来,快步离开。

他还从风衔珠前方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

风衔珠脑子里“轰隆隆”的响,真的是父亲……

父亲、母亲都在秘密的与那名少年会面,母亲甚至还给那名少年缝制衣鞋、准备食物,那名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恍惚了片刻后她站起来,想跟在父亲后面,但父亲走得很快,绕来绕去后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驶得有些快,她跟不上,只能无奈的放弃。

而后她返回那片巷子,想继续观察那名少年,但那间屋子一直黑着,没有动静,她猜那名少年已经返回军营,她不会收获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在这间屋子四周潜伏了一夜,直到次日拂晓才离开,找了间客栈歇息。

晚上,她悄悄返回父亲藏身的那间宅子附近,换上夜行装,潜伏在高处的屋顶上,盯着那间三进的宅子。

父亲或母亲一定会再去见那名少年,她要等到那个时候,跟去一探究竟。

夜深了,宅子里的屋檐下挂着数盏灯笼,很安静。

天泽城不许百姓夜间出行,被抓到了要坐牢,风衔珠不认为父母亲会选择深夜出去见那名少年,等着等着她就有些犯困,差点就要趴在屋顶上睡着了,但就在这时,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目光紧盯那些黑影不放。

那些黑影迅速潜近,分头包围住那间宅子,风衔珠看到那些人个个都是黑衣蒙面,心头警报大作:难道是乌衣卫?父亲那般小心的藏身,怎么还被乌衣卫给找着了?

她又该怎么办?

在她思索的时候,那些乌衣卫已经纷纷攀上墙头,跳入宅子里,而后宅子里响起管家的怒吼声:“乌衣卫来了,大家快逃——”

脚步声。

打斗声。

还有各种人声,其中还掺夹着风母凄厉的尖叫声:“救命——啊——”

第069章 为何,要割她的头皮?

听到母亲呼救,风衔珠顾不得多想,跳下屋顶,穿过巷子,放轻脚步和呼吸,潜近那名守在后门的乌衣卫,举高短刀,从背后向其脖子用力砍下去。

那名乌衣卫的注意力都放在宅子内部,完全没有留意身后有人偷袭,脖子当场被砍歪了,一命呜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风衔珠捡起乌衣卫手中的刀,贼喊捉贼,粗着嗓子大吼:“风鸣安往后巷逃走了,大家快追——”

她边喊边捂着腹部朝巷子深处跑,跑得不快,就像真的受伤了,正在带伤追击。

其他乌衣卫纷纷从宅子前门、宅子里面冲出来,往她的方向涌过来,她举刀往前面指:“风鸣安就在前面,别让他逃了——”

那些乌衣卫顺着她指的方向追,她也跑了几下后就拉在后面,而后迅速掉头,冲进宅子里寻找她的母亲。

母亲一直在哭,在尖叫,她很快就在前院看到了母亲。

一名乌衣卫抓住她母亲的手臂,拖着往外面走,她母亲披头散发,单薄的身体从青石板的地面上刮擦过去,不知有多痛苦,她愤怒且小心的潜行在黑暗中,快速靠近那名乌衣卫,趁其不备,拼尽全力,从侧面给了那名乌衣卫一刀。

乌衣卫的兵器都是特制的,造型奇特,锋利便携,就像杀猪有专用的杀猪刀一样,这种刀尤其适合杀人,她这一刀下去,这名乌衣卫的肩颈之处就肉开见骨,鲜血狂飙,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风衔珠又补了一刀,将对方彻底砍死,而后丢掉兵器,扶起母亲背在身上,狂奔而出。

大多数乌衣卫都去追风鸣安了,只余几人在和管家等人打斗,没有人注意到这般打扮的风衔珠,风衔珠边跑边留意四周,没见父亲的影子。

这么危急的深夜,父亲又去哪里了?

宅子大门前没什么人了,风衔珠以最快的速度往最黑暗的那条巷子跑去,她了解这一带的环境,她知道她眼下应该躲去哪里。

很快,她钻进一间柴房,点燃火折子,将母亲放下,轻轻叫道:“娘,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或哪里不舒服?”

风母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已经昏迷过去了,但呼吸和脉搏都是稳定的,应该没有大碍。

风衔珠松了一口气,吹灭火折子,将母亲抱在怀中,让母亲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默默的等待白昼来临。

也许是母亲就在身边,她乱哄哄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

黑暗、寂静、疲惫涌上来,她脑袋一歪,靠在墙壁上,打起盹来。

“悉悉嗦嗦……”忽然,轻微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猛然惊醒,赶紧将母亲靠墙放好,而后抽出腰间的短刀,转身摸向门口。

“砰”,柴门猛然被踢开了,什么东西飞过来。

风衔珠挥刀划去,“嘶啦——”,原来她划破的只是一件衣服。

糟糕,衣服将她的视线给挡住了。

紧接着一道风声掠起,她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身体后飞出去,撞到墙壁上,瞬间头昏眼花,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对方乘胜冲上去,对着她的方位又是一掌。

这一掌雪上加霜,将她打得神志不清,动弹不得。

恍惚中,她看到对方点燃火折子,插在木柴间,她想看清楚对方,对方戴着面罩,她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身形,只觉得对方似乎相当高大。

在她失去抵抗力的时候,对方大步向前,扯掉她的面罩,揪掉她的假发,将她的脑袋用力按在地面上,而后抽出一把小刀,观察她的头部片刻后,小心的将刀尖微微刺入她的额头部位。

“啊……”剧痛令她发自本能的挣扎,动了几动。

刀尖划歪了。

对方只得放下小刀,从腰间拿出一只小瓶子,拧开,将瓶子里的药水灌进风衔珠的嘴里,风衔珠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喝下这东西,拼命咬牙,那人强行捏开她的下巴,她根本没有力气抵抗。

药水滑过咽喉,进入她的腹中,她觉得更晕眩了,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而她一旦晕过去,必死无疑。

死,也要让她死个明白啊……

在对方放开捏住她下鄂的手、放松警惕时,她拼尽全力,抬手抽掉对方的面巾。

在面巾掉落的瞬间,对方迅速抬手蒙住她的眼睛,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的面容。

但是,在这个瞬间,风衔珠已经看到了对方的面容,泪水从眼角落下:是父亲……

父亲为何要这么对她?

在月湾镇那个改变了一切的晚上,她目睹种种,早就有了赴死的觉悟,可是,莫名其妙的死在父亲的手里,仍然是她无法接受的下场……

“砰——”柴房突然又被踹开了。

风衔珠只觉得一道劲风吹进来,暗影闪动间她听到父亲被踹开了,一人将她提起来,旋风一般的往外面冲。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得到对方的速度、力量远超常人,简直有如风驰电掣一般,这人又是谁?又为何救她?

她真想将对方看清楚,然而她终于晕了过去。

……

香气。

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间,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抚慰着她的四肢百骸。

风衔珠觉得自己就像躺在云端上,随风慢慢的漂流,宁静舒缓到几乎让她忘记所有的愁苦伤痛。

只是“几乎”。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脸上冰凉凉的,伸手一摸,俱是泪水。

她慢慢的移动目光,这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角落里燃一炉薰香,低垂的纱帘之后可见一人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姓、姓千的?”她哑着声音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有人将你丢在巫云宫的后门。”千夫人道,“幸好你来巫云宫多次,守门的侍卫认得你,便向我禀报,我便好心收留你,还帮你疗伤。”

风衔珠冷眼:“你又有什么算计?”

“有也不会告诉你的,是不是?”千夫人轻笑,“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昨夜为何如此落魄?”

风衔珠道:“你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为什么不猜猜看?或者,你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所有的判断与结论,都来自事无巨细的调查与观察。”千夫人道,“你的头部受了伤,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另外,经过我这段时间的打探,你头上刻的图案中有一部分是丰国皇室的图案,我猜,有人想割下你的头皮,将这些图案拿走。”

风衔珠心头一凛:“将我的头皮拿走做什么?拿去蒸了吃么?”

“谁知道伤你的人是怎么想的呢。”千夫人淡笑,“也许是为了保护你,也许是另有所图。”

第070章 见过那个孩子的人,全死了

风衔珠瞳孔蓦然放大,燃起一抹光亮,难道……父亲其实是想救她?

君尽欢也说过了,她头皮上的禁忌图案若是传出去,一定会给风家招来杀身之祸,也许是父亲想救全家?

这么一想,她心里一松,感觉心脏没有那么疼了。

“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千夫人的话马上就击碎了她微弱的幻想,“被活生生剥下头皮,就算不死,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吧?”

风衔珠心里一寒:“……”

千夫人道:“对方如果纯粹是为了救你,直接把头皮上的图案毁掉就好,何必割下头皮。”

风衔珠眼睛都红了,“她”这么迂回的说,就是故意戏弄她的吧?

她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出口骂人。

千夫人等了一会,又道:“我近期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与你的关系非常大,你听了一定会有所长进,不过……”

风衔珠一字一顿的道:“等,价,交,换。”

“对。”千夫人微笑,“你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何事,我就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

风衔珠道:“我不会再与你进行任何交易。”

与君尽欢几日前那一番对话,她也隐隐想到了,千夫人会这么“关心”她和她父亲,有可能也是为了那笔传说中的丰国宝藏。

至少,“她”没有钱就活不下去。

千夫人道:“我建议你还是接受这个交易吧,因为这个秘密也许可以解释你父亲为何要对你下毒、你母亲又为何在京城郊外的清贫寺庙里待了五年。”

风衔珠猛然坐起来:“你不是天天被关在巫云宫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连我们家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不用说了。”她随即抬手,“这又是你的秘密。”

千夫人道:“那你到底要不要接受交易?”

风衔珠闭上眼睛,回忆昨夜的一切,握紧了拳头,几乎是吐着血道:“要。”

都到了这时候了,她还有什么要隐瞒的?

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千夫人微笑:“请说。”

风衔珠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道:“我的父亲似乎想杀掉我……”

她将父亲两次试图杀她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是昨夜的事情。

千夫人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从来不打断别人说话,也总是把别人的话给听进去。

风衔珠说完之后恨恨的道:“该你付账了。”

千夫人道:“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听听我对你昨夜经历之事的判断?”

风衔珠道:“你又想蛊惑我?”

千夫人道:“你怕我蛊惑你么?”

怕?

风衔珠想说自己不怕,然而她说不出来,只能道:“我讨厌别人蛊惑我。”

千夫人道:“那么,你要不要听?”

风衔珠恨恨的:“要。”

千夫人笑了:“也许这只是你父亲将你引出来的手段。你父亲既然要对付你,肯定不会轻易收手,你逃走了,他找不到你便只能想办法将你引出来,而要将你引出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风衔珠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不用千夫人说下去,她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不见父亲,不代表她不见母亲,如果母亲出事,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父亲故意派人扮成乌衣卫去攻击母亲,诱她出现?所以,她才能这么顺利的带母亲离开,而后被父亲跟上来?

可是,她的母亲可是父亲的结发妻子啊,父亲这么做,就不怕、不怕母亲真的出事吗?

还是说,母亲是父亲的同谋?

不不不不不……

她抬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还是说正事吧。”千夫人不再提昨夜的事情,“我得到一条情报,说你出生以后,风家把你当成儿子养,直到风鸣安归隐以后,也就是你四岁的时候才让你恢复女儿身,你可有印象?”

风衔珠摇头:“没有印象,但母亲和奶娘跟我说过这件事。”

千夫人道:“风鸣安归隐时举办宴席与同僚、部下告别,儿子当时没有出席,风鸣安说他的儿子其实是女儿,为了便于在军中养育和栽培才当成男孩养,如今他归隐了,儿子也恢复女儿身并提前随母亲返回京城,这个说法并不奇怪,军中多的是将女儿当成儿子养的事情。”

“然而,”“她”很快就转折,“有人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查当年接触过风鸣安的人,包括与他一道作战的将士、当地的老百姓、侍候风家的下人等,除了风家的人,没有任何一人见过恢复女儿身的风鸣安之子。风家搬到京城以后,风鸣安也不让这个女儿公开露面,外人无从得知这个女儿长什么样子,直到风家搬离京城之后,风鸣安才让女儿外出。”

风衔珠对小时候在京城的生活是有印象的,当时父亲确实不让她外出,也不让她接触外人,理由是风家潜在的政敌极多,他担心她出事,不让别人知道她的模样,而远离京城之后风家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她就可以像普通的女孩儿一般自由出门。

“你大概不知道,”千夫人道,“风鸣安的儿子原本叫风临堂,在恢复女儿身之后,名字就改成了风衔珠,变了性别不算,连名字都变了。”

风衔珠目光闪烁:“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在四岁之前叫“风临堂”吗?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这件事情。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千夫人没有回答她,“当年见过风临堂的人,除了风家的几位,几乎全部都死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风衔珠道,“我父亲归隐十几年,他昔日的同僚、部下一一故亡,正常得很。”

“但是,”千夫人道,“这其中有一些人当年不过十几岁,无伤无病,就算活到今日也不过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为何也都早早死去?而且丰国灭亡之后,泽国的战事也算是全面结束了,局势趋向平和,这些将士既然没有大的战争要打,他们如此早夭,不是太奇怪了么?”

“巧合罢了。”风衔珠道,“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

“巧合?”千夫人轻笑,“连当地那些小时候与风临堂一起玩过的孩子,如今也是没一个活着的,你相信这是巧合么?”

“你……可有证据?”风衔珠眼皮子狂跳,“当年见过我……也就是风临堂的人,也许几百几千,你们真能一个不漏的进行调查?”

“除了退役、搬迁或失踪,无人知晓他们下落的那部分人,”千夫人道,“全部都调查过了,足足有五百多人,我可以把名单给你,你不妨去问问知情的风家人,这些人是不是当年接触过风临堂的人。不过,我不认为她们会告诉你实情,也不建议你打草惊蛇,更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把我供出来,否则你弟弟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罢,“她”把一本厚厚的册子丢到风衔珠怀里。

第071章 被弃,她也许是捡来的

风衔珠随意翻开一页,上面都是密密匝匝的名字、岁数以及他们的住址、死亡时间、十几年前的职务或所在等等。

这么厚一本名单,是可以作假出来的吗?

风衔珠只觉得这本册子很沉,她的心更沉。

“所以,结论呢?”她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煞费苦心调查了这么多情报,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的结论吗。”

用膝盖想也知道,千夫人得出来的结论肯定对她父亲不利。

“我怀疑,”千夫人平静的道,“你根本不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风鸣安在归隐的时候将真正的儿子送走,将同龄的你收为自己的女儿,加以宠爱,以假乱真的养到现在。为了隐瞒这个秘密,他利用十几年的时间,将当年见过他亲生儿子的人全部杀掉了,当然,他并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暗中派人去做。”

风衔珠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双手揪住领口,痛苦的呼吸。

心脏很痛。

全身都很痛。

她觉得她沉溺在水里,无法呼吸,要活活的被溺死了。

“那么,”千夫人顿了一会儿后,继续,“风鸣安为什么要李代桃僵,用别的女童换掉他的儿子呢?答案一,他的仇人太多,他为了保护他的亲生儿子,找了个非亲生的女童代替,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挑一个同龄的男童代替?”

“答案二,他的亲生儿子因故早夭或失踪,他很伤心,便找了个同龄的孩子代替,以此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答案三,他将他的宝藏交给了他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儿子只要身份不曝光,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亲生儿子身上,如此,他便能完美的隐藏那笔宝藏。”

“风衔珠,”千夫人道,“你相信哪一个答案?”

风衔珠无法说话,身体蜷缩成一团,“呼——呼——呼”的痛苦的呼吸。

她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少年,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身材高大如父亲,面容清秀如母亲,从军,内功、拳法、刀术、枪术都相当高强,与父亲、母亲秘密来往且母亲对他异常关心……

“我甚至怀疑,”千夫人道,“你母亲长居京城寺庙,就是为了就近照顾儿子和见到儿子,只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才能让一个母亲牺牲到如此程度……”

“别说了!我要你别说了!咳,咳咳咳……”风衔珠疯狂的怒吼,眼睛都红了,还想跳下床跟千夫人拼命,但是,她没有力气,发出来的声音也传不出这间屋子。

又是这屋里的香在作祟……

千夫人果然不会那么好心。

“现在,我要提出新的疑问了,”千夫人淡笑,“如果你不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那么,你是谁的女儿?”

“咳,咳咳咳……”因为太过激动,风衔珠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不是无所不知吗,你猜,我是谁的女儿?”

“我猜不到,但有几种可能。”千夫人道,“一、军人或者当地百姓的孩子,但我相信以风鸣安的作派,他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你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乃至所有见过四岁之前的你的人,一定都不在这世上了。”

风衔珠只觉得心痛如绞,几欲晕厥过去,这一切只是千夫人的猜测和蛊惑,她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应?

她真恨自己不争气。

千夫人:“二,你的头皮上刻着丰国皇室的图腾,你更有可能是丰**人或丰国百姓的孩子,在战乱中失去了依靠,被他捡到了,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将来出了什么事,他可以将你当成盾牌,你死了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你、你住口……”风衔珠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头上有重棒敲击,嘴一张,一大口鲜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果然承受不住吗?”千夫人掀起纱帘,走到床边,“幸好我早在这屋里燃了药香,不至于让你的心脉受损。”

“她”拿起毛巾,擦拭风衔珠唇边的血迹,又倒出一粒药丸,捏开风衔珠的嘴放进去,而后又拿汤勺往她嘴里喂了些水,让药丸慢慢化了进入她的腹中。

“以后,你要怎么做呢?沦落还是振作?”“她”淡淡的笑着,飘然离开房间。

风衔珠不知道自己整整昏迷了三日。

她醒过来时,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暗的,是天暗了吗?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扶墙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天色,这时候哪里是什么晨或暮?外头分明是日光热烈,万物繁盛,只不过在她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一层阴影罢了。

千夫人的话……即使是假的,也重创了她。

她觉得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东西正在逐渐崩溃之中,当这些真的崩溃,她还剩下什么?

七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还是觉得冷。

她颤巍巍的走回床边,拿起毯子盖在身上,将自己包得紧紧的,还是觉得冷,好在这时她看到桌上摆了几盘饭菜,饭菜还冒着热气,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伸出双手抓住豆腐和菜包饭,拼命往嘴里塞,用力的吃,哪怕咽喉都被塞得疼了。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想活下去。

当她吃到再也吃不下时,她往后一仰,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眼睛有泪流下来。

流到晚上。

黑暗来临,不远的地方传来调笑声和丝竹声,那是巫云宫新一夜的繁华。

风衔珠慢慢睁开眼睛,爬起来,丢掉身上的毯子,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后跳下去。

这是两层的阁楼,窗下是池子,冰凉的水让她冷静了许多。

她爬上岸,踉踉跄跄的离开。

她可以明明白白的死,但绝不会糊里糊涂的活,所以她不会放弃,她要继续去查。

她一口气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父亲的藏身之处,暗中观察,但是宅子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她不甘心的等到天明,找人去打听,宅子里果然没有人。

她又去那片巷子找那名少年,那间宅子也彻底空了,除了家具什么都没有。

是父亲干的吗?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去,让她遍寻不着?

父亲……真的不要她了么?

风衔珠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或许她不该为父亲抛弃她而悲伤,可是,从她有记忆起,父亲和家人就是她的一切,她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如何不悲伤?

她宛如游魂,茫然的走在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普渡医馆的后门了,不禁苦笑。

她曾经那么的恨君尽欢,想杀君尽欢,结果,她无家可归时还是来找君尽欢,真是讽刺。

第072章 左右逢源,利用到底

两日之后,君尽欢来到医馆,见到风衔珠的第一眼就笑:“几日不见,你瘦了这么多,看来吃了不少苦,真是不错。”

风衔珠淡淡的道:“我是来找你谈判的。”

君尽欢笑吟吟的给她倒茶:“请说。”

风衔珠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侵占了丰国的宝藏,又说我可能是丰国人,但你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那么,我们合作,一起找出真相如何?”

君尽欢抚着下巴,上下打量她:“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为何想与我合作?”

“我到现在仍然不相信你。”风衔珠道,“所以,我才需要找出真相。”

“这样啊,”君尽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我怎知这不是你和风鸣安的阴谋,联手起来对付我?”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我父亲又要杀我,我逃走了,如今他带着所有人消失,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我想我被他抛弃了,我想知道他为何要杀我,又为何要抛弃我。”

君尽欢想了想:“让我看看你头上的刺青。”

风衔珠将假发摘下来。

君尽欢欣赏她的头,看到了她额上那一道沿着发际线所割的伤痕:“唔,这伤痕应该不是做假,难道这伤痕是风鸣安弄出来的?”

风衔珠:“是。”

“好罢,我就暂且相信你。”君尽欢笑,“你想如何与我合作?”

风衔珠道:“共享情报,共守秘密,互行方便,待解开所有的谜团便分道扬镳,各凭本事,如何?”

君尽欢拿折扇拍在手心上,笑道:“如此作法正合我意,但,你既然对宝藏的事情一无所知,又被风鸣安抛弃了,还有什么资本与我合作?”

风衔珠道:“我对我父亲、风家的事情远远比你了解得多,我保证我一定能找到我父亲,这样,够了吗?”

君尽欢点头:“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找到你父亲?”

“我发现我父亲的人在暗中与一名少年联系。”风衔珠拿起画笔和画纸,细细在画纸上画出一张脸,“我悄悄跟踪过这名少年,但这名少年进入了禁军的朱雀大营,我无法继续调查,我只能告诉你,这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军营中可能有些地位,我相信凭借乌衣卫和血花会的本事一定能很快查出来,查得越细越好。”

这是那名神秘少年的画像。

她在这两天里也琢磨过了,虽然她现在一无所有,但是,她左手握有无所不知的情报头子——千夫人的秘密,有机会从千夫人那里交换到情报,右手则与君尽欢有一定的利益关系,可以利用君尽欢的势力帮她做事,因此,她完全可以在千夫人、君尽欢之间左右逢源,拿千夫人的情报去换取君尽欢帮她做事。

呵呵,他们可以利用她,她也可以利用他们,她不信她一定会输给他们。

君尽欢端详那张画像:“你觉得这名少年可能是什么身份?”

风衔珠道:“有可能是我父亲的友人之子,我父亲可能想通过他来隐匿或逃走。”

君尽欢进入风家的时候她母亲早就出家了,君尽欢不知道她母亲长什么样,当然也就察觉不到这名少年与她的母亲长得相似。

“好。”君尽欢收起画像,“你等我的好消息。”

风衔珠道:“我想我不能再继续来医馆了,需要一个妥当的藏身之处,你可有推荐?”

君尽欢道:“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我无法保护得了你,你不能跟在我身边,也不能与我频频相见,我建议你利用你的脑袋,藏身在尼姑庵里,当一个不起眼的尼姑,我是大善人,有时也会去尼姑庵捐钱捐物。”

风衔珠点头,微笑:“好主意。”

像她母亲一样潜伏在尼姑庵中?乌衣卫早就放弃了对尼姑庵的搜查,她躲在那种地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君尽欢果然是聪明人,如果仅仅是“合作”的话,他确实是一个出色的“伙伴”。

君尽欢走了。

风衔珠也悄悄的离开了医馆。

她没有选择郊外,而是在城内一间破旧的、偏僻的尼姑庵里当了“尼姑”。她原本就剃了光头,头发如今不过寸长,正好遮住了她头上的刺青,尼姑庵生计艰难,师太们日日为柴米油盐烦忧,并不要求她剃得精光,她又戴了顶尼姑帽子,终日把露在外面的肌肤抹黑,看起来就是个稍微好看些的年轻尼姑,并不引人注目。

入庵之后,风衔珠温驯,谦恭,每日都出去“化缘”并讨得一些零钱和新鲜的食物回来,尼姑庵的师太们对她感到满意,基本上不怎么管束她,她过得倒还自由、安静。

又过了十余日后,风衔珠在尼姑庵斜对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见到了君尽欢。

君尽欢将这间小屋子买了下来,有事见她时就把门上的铁锁取下,风衔珠外出时也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好,都能看到这间屋子的门,只要看到门锁没了就会进屋与君尽欢秘会。

“风衔珠,你提供的线索似乎很有价值,我们查到了大量有趣的情报。”君尽欢笑吟吟的将那幅画像展开,摇着折扇,直接口述,“此人名为唐临风,月底即将年满十八岁,乃是禁军朱雀大营第九营的营长,麾下掌管两千五百人。他的父亲是骠骑将军唐远山,几年前已经归隐,但在军中的权威和影响力还是极大。”

唐远山?

风衔珠琢磨,千夫人给她的名单中并没有这个名字,看来他与父亲并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君尽欢狡猾狡猾的拿折扇遮嘴,问。

风衔珠心里一动:唐临风?风临堂?这名字恐怕不是巧合……

她说的和她想的可不一样:“唐远山和我父亲是旧识吧?”

“确实是旧识。”君尽欢的话出乎风衔珠的意料,“唐远山和风鸣安年纪相仿,两人是同一时期参军,又编在一队,同食同宿,新兵时期是极好的朋友,后来两人分属不同的军队,各自作战,相隔极远,少有交集,但是,不排除他们仍然暗中有所往来。”

风衔珠暗暗点头,这样就能解释千夫人的名单上为何没有“唐远山”这个名字了,因为父亲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唐远山与父亲既不同军、同区,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来往,唐远山“按理”并不知道“风临堂”的长相、名字等,也就不会被列为调查对象。

“乌衣卫还查到,”君尽欢笑眯眯,“唐临风从小就被家里送去终南道长处学习,十四岁时才被唐远山接回京城,送进军队。”

第073章 一夜消失,恐怖的猜测

“终南道长?”风衔珠惊讶,“可是那位曾经被誉为‘战神’,还曾经担任皇上军事师傅的终南道长?”

“就是那一位。”君尽欢道,“皇上当年征战时能够所向披靡,离不开终南道长的教导。终南道长本是一介武将,他能得到皇上的信任,那是因为他一生未娶,没有子嗣,而且归隐后就进山修道,远离尘世,不足以给皇上造成威胁。”

风衔珠明白他的意思,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如果有子嗣且与权贵、将领有所往来,皇帝岂能睡得安稳?

“我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收下唐临风一个小娃娃为弟子?”君尽欢抿唇一笑,“唐远山当年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将军,常年在南方作战,终南道长则在北方归隐且已归隐数年,按理说两人不可能有所接触,唐远山是怎么跟终南道长搭上线的?”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缓缓的道:“我刚出生那几年,我父亲的名望达到了巅峰,又在西北方作战,与终南道长的归隐之地倒是离得比较近,你认为是我父亲暗中搭线,促成终南道长收下唐临风为徒?”

“我本来还想派人去拜访终南道长的,但是,我得到了一条确凿的消息。”君尽欢叹息,“三年前,终南道长已经神秘消失了。”

风衔珠惊讶:“神秘消失?什么意思?”

“就是一夜之间,人不见了。”君尽欢笑,就像在讲述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儿,“据说那天是终南道长的七十九岁寿诞,晚上他与侍奉他的弟子、仆人共十二人举办寿宴,次日早晨,这些人全都不见了,终南道长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带他的弟子、仆人远渡重洋,修仙求道去了,让任何人莫要再挂念他们和寻找他们。”

风衔珠听到这里,第一直觉就是——不可能。

这世间哪有什么成仙之道,终南道长就算人老糊涂,他的弟子、仆人也不可能跟他一起糊涂,而且这么多人从深山齐赴海岸出海,不可能不引发一点动静。

君尽欢道:“那封信是皇上派去给终南道长送礼祝寿的大内侍卫发现的,这几名大内侍卫因为途中遭遇劫匪,晚了一日,也就是寿诞次日早晨才抵达。据说当时宅子收拾得很是干净,除了衣物和钱财,所有的家具、物件一样不缺,连盘碗碟筷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摆在架子上,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看起来确实像是所有人收拾好了个人用物,离家远走的样子。”

“你信吗?”他问风衔珠,“你觉得终南道长等十二人真是出海求仙去了?”

“那封信可是终南道长的笔迹?”风衔珠蹙眉,“另外,可有人在道长的住处四周进行过调查?”

君尽欢道:“大内侍卫将道长的信拿回皇宫,经多人辨别,那是终南道长的笔迹无疑。终南道长隐居在深山之中,方圆三百里没有居民,三百里之外的居民对终南道长等人一夜消失之事毫不知情,朝廷查了半年都没有查到道长的下落,便接受了道长出海求仙的结果。”

风衔珠道:“以终南道长的身份,朝廷应该查得相当仔细,既然找不到人,那就说明终南道长确实消失了。”

皇帝一定很担心终南道长暗中干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去了,因此,朝廷的调查结果应该是可信的。

“是哪,我也是这么认为。”君尽欢以扇掩唇,狡猾狡猾的低笑,“但我不认同他们消失的原因,你猜,我是怎么想的?”

“我不猜。”风衔珠拒绝陪他玩“猜心”游戏,淡淡的道,“我想,道长等人很可能是换个地方隐居去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皇上的监视。”

“你想得果然天真。”君尽欢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不管我怎么想,我都觉得终南道长这些人不是走了,而是死了,而且死得很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风衔珠皱眉,一脸的不适:“在你眼里,这世上的人就没有不邪恶的,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不阴谋的,是吧?我就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异样。”

“是啊,我这人就喜欢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往坏里想。”君尽欢似乎颇以为荣,“据乌衣卫这几日的调查,唐临风当年曾向军中请假,说是回去给终南老人祝寿,几日后平安回到军中,朝廷当年并不知道唐临风曾经去见过终南道长,也就没有查到他头上。”

风衔珠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想说什么?”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君尽欢笑,“如果终南道长及其弟子、仆人真的在那一夜死绝了,只有唐临风平安归来,那么,会不会是唐临风杀了那批人并毁尸灭迹呢?”

“不可能!”风衔珠以为自己见识了那么多的恶与血,已经波澜不惊了,却还是禁不住站起来,拍着桌子,激动的道,“唐临风当时只是十五岁的孩子,终南道长是他的师父,两人相处十余载,又无怨无仇的,唐临风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而且唐临风一个孩子,怎么杀……怎么能让十二个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十二个人一夜之间消失很难么?”君尽欢反问,“唐临风是终南道长看着长大的,终南道长写信给禁军推荐唐临风,称其天赋出众,勤奋好学,谦逊稳重,也极为好处,来日必成大器,说明道长极为信任和重视唐临风。唐临风回山给道长祝寿,道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去防他?他完全可以在酒菜里下毒,一口气毒死十二个人,然后毁尸灭迹……”

“你闭嘴!”风衔珠又拍桌子,被他的猜测恶心得想吐,“就算唐临风能够一口气毒杀十二个人,又如何能做到将这么多尸体处理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很简单啊。”君尽欢得意洋洋,“这样的深山肯定有深不见底的悬崖,唐临风对山里的环境又极为了解,他完全可以将这些尸体抛下悬崖,或者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挖个一两丈深的土坑,将尸体丢进坑里,先焚烧再掩埋,谁也找不着。”

“你、你……”风衔珠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这个混蛋的猜测,算不得准的,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大热天的全身发冷,不住颤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完成这么多事情?”

“怎么不可能?”君尽欢冷笑,“唐临风从小习武,年少强壮,力气非比寻常,如果一整夜的时间都处理不了区区十二具尸体,如何能成为禁军有史以来最年少的营长?”

“你的猜测漏洞太多!比如他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挖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土坑……”

“难道他就不能提前抵达深山,悄悄挖好大坑后再去见终南道长?”

第074章 父亡,少年是恶魔?

“……”风衔珠憋了片刻后,“他为什么要杀掉道长等人?道长活着能成为他的靠山,他得多蠢才会做这种事?你根本就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将一桩正常的事解说成这么血腥可怕的罪孽!”

如果唐临风才十五岁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得多邪恶?多阴险?多可怕?

简直比君尽欢还可怕!

她不敢将唐临风想象成那样的恶魔……

如果唐临风真的是“风临堂”,那已经不是“恐怖”两字可以形容了……

“理由很多啊。”君尽欢居然还有道理,“比如终南道长对他管束极严,他不愿再受道长管束;比如道长知道他的某些秘密,他要杀人灭口;比如他受人指使,非得除掉终南道长不可;又比如终南道长藏有厉害的武功秘笈或者绝世兵器,他为了夺宝而弑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要我继续例举吗?”

风衔珠沉默。

虽然这一切都是君尽欢凭空猜想,她却无法否认存在这些可能性。

半晌后她才冷笑:“因为你十五岁的时候肯定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你认定别人也能做得出来,对吧?””

“就是这样。”君尽欢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的猜测也许错了,也许对了,谁知道呢。”

风衔珠又打了一个冷颤,转换话题:“你可查到唐临风与我父亲有来往?”

“目前没有发现两人有任何接触。”君尽欢道,“另外,唐远山上个月刚刚被封为安远侯,唐临风是安远侯的独子,将来很可能会继承安远侯的爵位,真是前途无量。”

风衔珠道:“唐远山和我的父亲呢,可有来往?”

君尽欢道:“目前也没有发现,不过血花会会暗中监视唐远山。风衔珠,如果有一日我们抓到了风鸣安,你可不要心软去维护风鸣安。”

“就算我想维护,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风衔珠淡淡的道,“关于唐临风,你还查到什么情报?”

“目前就查到这么多。”君尽欢道,“放心,他和唐远山全家的底细,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另外,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可有风鸣安的下落?”

风衔珠摇了摇头:“我父亲在天泽城到底有多少藏身之处,连我都不知道,除非他有心现身或露出破绽,否则任何人都很难找到他。”

“也是,风鸣安这种已经成精的老狐狸,不是你能对付的。”君尽欢眼珠微微一动,微笑,“不如,拿你去引他出来,如何?”

风衔珠怒目,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卑鄙。”

“那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君尽欢无所谓,“画像还给你,我走了,改日再见。”

君尽欢离开以后,风衔珠又坐了一阵子,在心里琢磨着:她要不要私下去调查唐远山?最简单的办法是,她可以埋伏在安远侯府四周,暗中跟踪唐府的人,只要足够耐心,应该会有所发现。

但还没等她正式行动,君尽欢就为她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唐远山死了。”

风衔珠惊得几乎跳起来:“怎么死的?怎会这么巧?”

君尽欢道:“唐远山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据说前天晚上,也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的深夜,他独自在后院喝酒,喝得太多了跌入池中,淹溺而死,唐临风如今是安远侯府的主人了,很快就会继承忠勇侯的爵位,可喜可贺啊。”

风衔珠冷眼睨他:“人家死了父亲,你还说风凉话。”

“说啊,怎么不说,我最喜欢看人间惨剧了。”君尽欢笑,“作为阴谋论者,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分析?”

风衔珠面无表情:“听。”

君尽欢道:“我怀疑,乌衣卫的调查惊动了唐临风,唐临风趁机将唐远山给弄死了。”

风衔珠怒视:“唐远山死的时候,唐临风可在现场?”

“不在。”君尽欢道,“但是,谁说杀人一定要在现场?唐临风年轻才俊,要勾搭府里的小丫头易如反掌,他可以让小丫头帮忙,在唐远山的酒中下药或者推唐远山下水,制造唐远山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

风衔珠道:“唐远山死的时候可有小丫头在场?”

君尽欢道:“没有。当日深夜,唐远山对下人说他做梦梦见了以前战死的同僚,睡不着,想一个人去花园里坐坐,喝点小酒,缅怀故人,让下人不要打扰他,但是,仍然不排除有人借机接近他和谋害他的可能。”

“还有,”他继续列举,“唐临风可以买通杀手,帮杀手潜入风府,杀手找机会制造了唐临风喝醉溺水的假象,又比如……”

“这些都是你的想象,没有证据。”风衔珠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按照你这种猜测,我也可以列出多种唐远山纯粹是失足落水的可能,你的猜测没有任何价值。”

“确实。”君尽欢道,“但是,唐远山在深夜,独自一人去后院饮酒至大醉,这本来就是极为奇怪的事情,不是么?莫要告诉我你相信唐远山深夜睡不着,独自去后院喝酒,结果被昔日战友的鬼魂给带走的说辞。”

风衔珠沉思:“唐远山平素是不是喜欢饮酒?”

君尽欢:“是。”

风衔珠对他露出鄙视的眼神。

君尽欢道:“呵呵,他平素喜欢饮酒都没出事,偏偏在我们对他进行监视和调查时就死了,我是不相信巧合的,也许,有人要灭口?”

风衔珠禁不住又打了个激灵,看着君尽欢的眼神却还是鄙视的。

“看来你不太信啊,”君尽欢笑,收起折扇,一拍掌心,“总之,这个唐临风绝对有问题,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去调查他的,是不是?”

风衔珠抿了抿唇:“你怀疑唐临风是凶手,但唐远山死了,对唐临风有什么好处?唐远山活着,才能帮唐临风在军中步步高升,他死了,唐临风便又失去了一个靠山。”

“呵呵,你说的不无道理。”君尽欢笑,眼里俱是精光,“但是,唐临风一死,唐临风就是侯爷了,十八岁就能成为侯爷,这样的荣耀,天底下几人能得?”

风衔珠竟然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君尽欢站起来,“我对唐临风此人非常有兴趣,我一定会把他的底儿都翻出来。”

“慢着,”风衔珠叫住他,“唐远山的丧礼应该会请僧人来作法吧,我想混入作法的队伍中,进安远侯府看看,你可否帮我安排?”

她眼下还是光头,这段时间也不得不学习了一些经书和佛礼,正好能派上用场。

“妙极妙极。”君尽欢大笑,“你好好准备,我即刻去安排。”

第075章 套话,唐临风的刀

七月十七日,宜超度,宜行丧。

晚上的安远侯府前厅亮如白昼,数十名僧人身披袈裟,神情肃穆的围着安远侯唐远山的棺椁绕圈,齐声低念《往生咒》,边上另有多名僧人齐敲木鱼,还有高僧在前方的台上挥杖作法,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唐临风披麻带孝,跪在大厅一侧,不时有泪水滴落在蒲团上,看起来极为伤心。

因为夜已深,忙了几天的唐家人都已经去睡了,只余数名亲友、下人在陪唐临风。

风衔珠低着头,双手合十,也围着棺椁转圈并念诵《往生咒》,每次转到死角便用目光悄悄的观察四周,她没有看到父亲的人,但已经将唐临风看得清清楚楚——他确实长得像她的母亲。

超度法事要做足一整夜,每念完一部经书,僧人们便暂停休息半柱香时间。

念完《往生咒》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僧人们退出大厅到专用的茶室歇息,吃些茶水和点心,风衔珠也混在这些僧人中,喝了两杯茶后就出去,进入茅厕。

她进入茅厕时是僧人,出来时是下人的打扮,她以“下人”的装扮进入茶室,端了空的盘碗出去,走向厨房,走着走着她就隐进黑暗中,消失不在。

等她从黑暗中出来时,她已经是“丫环”了,而大厅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诵经作法。

出席这场法事的僧人很多,光是围着棺椁走诵的僧人就有几十人,其中有一些僧人是从其他寺庙“借”过来帮忙的,互不认识,她就是其中之一,她不在场,就连那些僧人也未必察觉得到。

此外,留宿唐府的客人也很多,唐府的下人和侍卫日夜忙碌,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少了一名僧人,即使注意到了,谁又能想到消失的“僧人”变成了“丫环”?

完成变装的风衔珠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潜近唐临风所住的院子。

君尽欢毒是毒,但办事从不含糊,他不仅利落的将她送进了作法的僧人队伍里,还绘制了唐府的详细地图以及人员构成,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守在唐临风回屋的必经之路上。

五更一过,最后一场法事结束,唐母等人来到前厅处理丧礼,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入眠的唐临风则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回自己的居处。

他走到自己的院子前时,对送他过来的侍从道:“你们也去歇息吧,今日下午还要送父亲入葬,而后还要送别客人,有很多事情要忙,精神不可太差了。”

“请少爷好好歇息。”几名侍从离开了。

唐临风轻叹一声,推开院门,踏过门槛。

“少爷——”风衔珠装作有急事的样子,从前方匆匆跑过来,“奴婢有事相告。”

唐临风顿步,转头:“何事?”

在忙了三天三夜后,任他是铁打的身体也很难保持清醒,此刻他的眼里布满了血红,脚步都是虚浮的,即使院门挂着灯笼,他也看不清风衔珠的面容。

“有人让我写了一封信给您,请您务必亲启。”风衔珠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恭敬的双手奉上。

这是她模仿母亲的笔迹,给唐临风写的一封信。

她让君尽欢查过了,从她主动现身救走母亲的那一夜开始算起到唐远山突然溺亡那夜,唐临风一直没有离开过军营,也没有收到任何外来的信件,因此唐临风一定没有和母亲偷偷见过面,她绝对有机会“试探”唐临风。

“谁写的信?”唐临风打量她,“你又是哪个屋子的丫环?”

“我叫初月。”风衔珠赌唐临风没有见过初月,“是夫人派来的。”

“初月?”唐临风脸上闪过惊讶及警惕之色,“你稍等片刻,我看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他小心的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人去屋空,思子心切,何处可见”。

他观察这行字片刻后,盯向风衔珠:“你是如何进的侯府?”

风衔珠道:“付了钱,躲在酒缸里进来的。”

唐临风:“何时进来的?”

风衔珠:“酉时。”

唐临风冷笑:“你对我、对侯府的布局倒是熟悉。”

风衔珠心里微惊:“这些,都是夫人告诉奴婢的。”

唐临风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似乎在琢磨她话里有几分真实性。

风衔珠很是沉得住气,安静的立着,任由他打量。

死寂。

片刻后唐临风疲惫的收起信件:“进来,我写几个字让你带回去。”

“是。”风衔珠随他走进院子,心里却是揪得紧紧的,唐临风承认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可是母亲的笔迹以及写有“思子心切”这四个字啊!

院里无人,唐临风道:“你在院了里等我片刻,我进屋写信。”

“是。”风衔珠很是耐心的等着,心里有些焦虑。

还好,唐临风很快就走出来,将一封信交给她:“你拿去吧,这是侯府的出入令牌,你有了这令牌,以后可以随时来侯府。”

“多谢少爷。”风衔珠道了个万福,“奴婢告辞。”

唐临风摆了摆手:“去吧。”

风衔珠转身便走,低着头,脚速极快。

才走了几步,她猛然感到一股杀气从身后袭来,眼角也瞥到身后唐临风的影子多了一把刀,心中大惊:唐临风要杀她?

但她也并不是没有防备。事实上她从看到唐临风开始就不曾有半秒的松懈,转身时眼睛都盯着唐临风的影子呢,危险当头她扭身一闪,唐临风的刀贴着她的额头划下,将她的刘海划掉了一缕。

好快的刀!

好锋利的刀!

明明唐临风都已经这般疲惫了,走路都不是稳的,但出刀还是这般具有杀伤力,可见他真实的功力如何高强,恐怕她父亲十八岁时也未必比得上他!

惊骇归惊骇,风衔珠趁唐临风收刀的瞬间将袖子里的粉末抓出来,朝唐临风的眼睛撒去。

撒了个正着。

唐临风闷哼一声,闭着眼睛后退数步,手中的刀挥舞出一片刀风,防止风衔珠近身攻击。

风衔珠哪里敢在这里久留,一招得手后立刻往门外奔去。

她赌唐临风不敢叫人。

唐临风确实没有高声叫人,一边用手擦拭眼里又辣又涩的粉末,一边快速又谨慎的凭着直觉和经验追出去,心里既恨不得马上杀掉风衔珠,却又不愿意风衔珠被别人抓到——如果这个自称为“初月”的女人被别人抓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太妙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由他亲自杀了她。

风衔珠冲出院子以后立刻窜进黑暗之中,边跑边将头上的假发、身上的裙子扯掉,露出光头和袈裟,同时拿出黑色的胭脂,速度极快的补“妆”。

第076章 五千两,买千夫人一夜

待她走出黑暗时,她已经是“僧人”了,低着头,双手合十,面容沉静,步履沉稳,很是从容镇定,绝对半点紧张、惊慌之态。

此时正值轮岗时间,守了一夜的侍卫、下人纷纷离岗休息,昨夜歇息的侍卫、下人纷纷接岗忙活,府里的守备出现了破绽,风衔珠趁着这个机会悄悄行至后门,拿出度牒,表示法事已了,自己有事要先回庙里,侍卫扫了她的度牒几眼,让她走了。

风衔珠走出侯府后就加快脚步,而后小跑,而后狂奔,一直奔到远离侯府的僻静之处时才停下来,抚着胸口喘气。

她逃出侯府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很是凶险,要不是唐临风三日未眠,极度疲倦,她很可能会死在唐临风的手里,而唐临风当场就对她起了杀意,且不说是否为了灭口或对她起疑,至少说明他是冷血、狠厉之人。

物以类聚,父亲会跟这种人暗中往来,恐怕真不是那么“好”的人。

歇息了片刻后,她拿出唐临风交给她的信件,想看看唐临风给她母亲写了什么。

空白。

什么都没有。唐临风此人虽然年少,但心狠、多疑、果决,真是不能小觑。

风衔珠咬牙,恨恨的将信封撕掉,心里开始有点相信君尽欢那些疯狂的猜测和判断了,那么,唐临风真的像千夫人所分析的那样,是她父亲的……孩子吗?

如果她不是父亲的孩子,那她到底是谁的孩子?想弄明白这一点,只能找出父亲,向他问个清楚了。

眼下,想找到父亲,大概只有千夫人能做到了。

下午,回到尼姑庵的风衔珠休息过后,在秘密小屋里见到了君尽欢。

风衔珠说明了自己昨夜在安远侯府的遭遇:“我告诉他,我知道终南道长和安远侯是怎么死的,如果他不想身败名裂,被朝廷抓捕,就把风……鸣安交出来,他听后欲拔刀杀我……”

她不会告诉君尽欢唐临风很可能是“风临堂”这件事。

只有她掌握的秘密越多,她才有资本与这些人进行较量,不至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这次接触的结论是,”她道,“你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唐临风也有可能与我的父亲暗中接触,他才要对我如此痛下杀手。”

君尽欢听得“噗”一声笑了:“风鸣安狠,唐临风似乎也不遑多让,这两人联手,我看这泽国要大乱了。”

风衔珠道:“你继续让人盯着唐临风,我猜他迟早会与我父亲联络,另外,我想向你借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君尽欢抽了抽嘴角,“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风衔珠道:“请人帮忙,找出我父亲。”

君尽欢:“有了这笔钱就能找到你父亲?”

风衔珠:“至少会找到一点线索。”

君尽欢笑道:“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有本事找到你父亲?”

风衔珠道:“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对方一定不会帮忙,你只要给我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君尽欢道:“如果我不借,你要怎么办?”

风衔珠淡淡的道:“想找到我父亲的有钱人多的是,你不借,我去找别人借。”

“唉,”君尽欢叹气,“你都这么说了,我如何能不借你?你等我几日,我一定凑够五千两给你。”

风衔珠道:“你的恋人有钱有势,你要凑五千两银子很难吗?”

“难,怎么不难?”君尽欢苦笑,“我本来就是一介穷书生,能够攀上那样的人家实属不易,哪里还敢常常伸手问她要钱?问得多了,她一定会瞧不起我,我到时还能娶得到她么?”

风衔珠睨眼:“你不会很会骗人么,你可以骗她要钱。”

“很难。”君尽欢摇头,“她看似温柔,实则强势、高傲,而且野心勃勃,脑子也不差,对男人的要求自然也很高,她肯摒弃门户之见与我相好已是极限,如果我再向她要钱,她只怕会看不起我,于我不利。”

风衔珠道:“虽然这样,我知道你还是有办法借给我五千两银子的。”

“当然。”君尽欢微笑,“只要能找到风鸣安,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也都能做到。”

风衔珠是不想和君尽欢多处的,事情说完了便离开,不给君尽欢胡说八道的机会。

三日后君尽欢拿了五千两银票给她,她挥着银票道:“放心,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一个子儿都不会贪你的。”

然后她不等君尽欢说话就跑了。

傍晚,她悄然出门,一路赶到观景湖后跳下湖里,游起水来。

她从荷花丛中穿过,沿着湖岸来回绕圈,直到累了才瞅准一处幽暗的地点,爬上岸来,在湖岸的柳树丛中疾行,行了一段路以后才停下来,拿出防水皮囊里的男子衣物和假发换上。

她认为君尽欢一定暗中派人跟踪她,她未必能甩得掉跟踪者,而她绝对不能让君尽欢发现她与千夫人暗中有所往来,所以她这次采取了一个绝对能甩掉跟踪者的办法——进入跟踪者无法看清、判断她的路径的区域,借地形和环境甩掉对方。

观景湖很广,形状也不规整,湖面虽然平静但湖岸有很多小径、凹处和偏僻的角落,湖边有花丛、柳林、山林、土坡、亭台等,只要她跳入湖中,没有人能判断她从哪里上岸,就算能判断她的上岸之处,也一定来不及在她“消失”之前赶到,从而跟丢了她。

所以,她换好装束后很放心的赶去巫云宫。

她故意去得很晚,抵达巫云宫时已经过了子时,巫云宫已经没那么热闹了。

她这次的装束和以前的“书生”形象完全不同,青丝束冠,绣金锦衣,佩玉环珠,眉若刀裁,唇红齿白,还抹了两撇整齐的小胡子,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看着就是有钱人。

一进大厅,她就立刻豪气的找到负责接待“高级”客人的美艳嬷嬷,拿出五千两银票往桌面上一拍:“我要买千夫人一夜。”

她换了这么一身装束,无人认出她就是之前来过几次的“凤公子”,这美艳嬷嬷一看今晚出现了久违的“大鱼”,原本高傲的面容立刻变成了小媳妇般的甜美恭敬,迅速收起银票,迎上前来:“公子请坐,公子喝茶,莺莺燕燕,你们快来侍候李公子,我现在就去禀告千夫人,让她务必安排时间陪您,还请您稍等片刻。”

而后这位嬷嬷冲她抛了个媚眼,兴冲冲的往后头走去。

即使千夫人美绝天下,想睡她的男人如过江之鲫,但五千两银子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实在是天价,终其一生都存不了这个数,因此,每天晚上排队求见千夫人的男人很多,出得起价与她过夜的很少,每个月不过三五个人罢了,风衔珠这样的客人算是可遇不可求,巫云宫自然要盛情招待。

第077章 替身的真容,要命的利器

“美人等等,我还有话说。”风衔珠抓住她的手,指尖有意无意的划着她的掌心,眯起一边眼角,翘起一边唇角,眼神暧昧,声音更暧昧,“**一夜值千金,现在已经是丑时了,我明早还要赶回去,所以,我不是来喝茶聊天的,你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美艳嬷嬷愣了一下后,妩媚的笑了,拿胸口蹭了蹭她:“奴家明白,奴家一定会向千夫人说清楚,让你直奔巫山,共享**。”

风衔珠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却做出色迷迷的模样,趁机捏了捏她的屁股:“不瞒你说,我家母夜叉管得严,我是悄悄溜来这里的,时间紧迫,我想和千夫人直接在床上见面,有药的话给我来两颗,莫要辜负了这良辰……”

“公子放心。”美艳嬷嬷挤眼,娇笑,“奴家一定包你满意,莺莺燕燕,拿酒。”

嬷嬷去了,两名漂亮丫环端了好酒过来,笑得颇有几分暧昧:“公子,这酒能助兴,还能补身,您尽管放心喝。”

风衔珠笑笑,端酒:“巫云宫果然想得周到,这酒我就干了。”

她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借着手掌和袖子的掩护,将嘴里的酒都倒进深色的袖子里。

没过多久,美艳嬷嬷回来,挽着风衔珠的手臂往后院行去:“公子,千夫人听说您风流倜傥,姿仪不俗,很是期盼,眼下正在沐浴呢……”

风衔珠忍着不适,一只手不断在嬷嬷的身上摸来摸去,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大色鬼。

很快进入那间华丽的水榭,嬷嬷留下一句“公子好好享受”就关门离开,风衔珠掀开珠帘,踏进内室。

内室宽敞,微亮,点着红色的灯笼,角落里燃着好闻的薰香,前方那张巨大的木床上侧躺着一名应该没穿什么衣物的女子,女子的身体中部——从胸脯到大腿盖着一张很薄很薄的、有些透明的粉红色薄纱,脸庞被丰厚、水亮的黑色头发给覆盖住了大半,看不清面容。

在这种时候,看不看得清“千夫人”的面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连风衔珠都被这个女人的身段给吸引住了。

这是风衔珠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最诱人的女子身体。

胸如峰,腰如蜂,臀如桃,似乎随时都会把身上的红色薄纱给“刺”透,配上如玉似雪的肌肤、如墨似云的秀发以及又长又直、形状完美的双腿和晶莹小巧的双脚,岂止“勾魂摄魄”四字可以形容?

这身体,根本就是杀男人于无形的绝世利器!

风衔珠直勾勾的看着这身体,眼珠子和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双脚也是好一会儿都动不了。

她身为女子,自认脸蛋和身段长得都还不错,不会输给任何漂亮女子,但此刻都能看这女人看得动不了,何况男人?加上这屋里所燃的可以迷人神志、乱人心智的薰香,难怪没有人察觉到这个“千夫人”是假货!

“公子,”床上的女子说话了,声音从秀发之下传出来,“良辰苦短,咱们赶紧睡吧……”

这声音也是略带沙哑,酥麻入骨,与那个“千夫人”确实相似。

同时,女子微微转头,一双眼睛从秀发之后露出来,只是妩媚入骨的一双丹凤眼啊,勾得风衔珠的七魂六魄去了一半。

换了真正的男人,魂魄都要没了。

“是……是……”风衔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慢慢迈步,“夫人美貌,真是冠绝天下,我真是不虚此行……”

“多谢公子夸赞。”女子微笑,纤纤玉手搭在身上的粉色薄纱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薄纱拉下,露出身上最为诱人的部分。

“呼呼——”风衔珠做了一口深呼吸后,突然加快脚步,冲上去,如猛兽般扑在那个女子身上。

“哎呀,公子你怎么这般猴急,先熄掉一盏灯可好……唔唔……”女子的嘴被捂住了。

风衔珠一手捂住女子的嘴,一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紧紧盯着她的脸。

女子的脸还是好看的,但并不是特别好看,而且,果然不是那个“千夫人”的脸。

这个女人,真的只是“千夫人”的替身!

风衔珠拿袖子去擦拭女子的脸,女子化了妆,但没有作假的痕迹,是年轻的女人没错。

“你不是千境雪。”她一字一顿的问,“千境雪现在何处?”

女子的脸色大变,但还是镇静:“公子,您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她的目光瞟向角落里那炉薰香。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被香气迷幻吗吧?”风衔珠冷笑,“我早有防备,见你之前就服了安神醒脑的药物,身上也配有药囊,酒和茶水点心我都没喝,你们玩的那一套对我不起作用。”

她琢磨过了,与千夫人过夜的男人必定都是有些本事的男人,其中肯定有人见过真正的“千境雪”公主,为什么他们都没能认出眼前的这个千夫人是假货?

仅仅是因为薰香?不会的。因为很多权贵都使用和熟悉“薰香”,应该能辨别这里燃的薰香是否有问题,千夫人仅靠“薰香”去迷惑、蒙蔽客人很难成功。

所以,千夫人可能还在酒茶、点心里放了东西或者动用了别的手段,加上这个假货的身体勾魂摄魄,容易让男人失去理智,如此才能成功的骗住客人。

“公子,”女子蹙眉,口气冷下来,“我即便是青楼女子,也是皇上的女儿,你这样胡言乱语污蔑我,是不想要命了吗?”

“不想要命的是你吧?”风衔珠道,“皇上派了那么多宫女、大内侍卫入驻巫云宫,除非这些人都被你收买了,否则,你们的秘密曝光,死的会是你们吧?”

女子道:“我现在就杀了你,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风衔珠道:“我敢出现在这里,自然是留了后手,你若是杀了我,我保证你们的秘密不出一日,全城皆知。”

她今晚就是来赌的,赌她能抓到那个代替千夫人接客的人的真面目。

女子直直的看着她片刻后,闭上眼睛,往后一躺:“那就随便公子要杀要剐罢。”

风衔珠:“……”

半晌后她道:“我其实对你和你的主子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想多多了解你的主子罢了。”

女子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瞄她,继续闭上眼睛,不说话。

“喂,说话。”风衔珠拍了拍她的脸,“不要装死,咱们有一夜时间,可以慢慢谈。”

女子眼睛又睁开一条缝:“那你先放开我,从我身上走开,你这样我怕。”

风衔珠放开她,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我再怎么说也为你花了五千两,你也要对我好点。”

女子翻了个身,伸手摸到床下,似乎按了什么按键后:“公子,我们有得罪过你么,你干么要来查人家的秘密嘛?”

第078章 不退钱,就向皇帝告状

“你没有,你的主子有。”风衔珠道,“我想多多了解他,不得不从你身上下手,抱歉了。”

“只是想了解他么?”女子给她抛媚眼,“先了解我好不好?我的身体随便你了解……”

风衔珠又打了一个激灵,忍住去摸摸她那一身雪肌的冲动:“你这样冒充千境雪,不怕被发现后砍头吗?”

“怕啊,”女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所以公子您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不可以让我红颜薄命哦……”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真正的千境雪,呃,千夫人现在何处?”

女子无辜的摇头:“我不知道哦,我只负责陪客人睡觉。”

风衔珠:“那你就说说你从何而来,如何认识千夫人的?”

女子:“我不可以说哦。”

风衔珠抽了抽嘴角:“我真想揍你。”

女子眼睛一红:“我长这么美,这么嫩,你怎么舍得对我这么凶?莫非你不是男人?”

风衔珠无语片刻才道:“你赢了,你的美貌打败了我的拳头。”

女子一喜,笑得无比妩媚:“谢谢公子……”

风衔珠打断她的话:“看,我对你这么好,给你钱还不睡你,你就透露给我一点情报,好不好?”

女子微微噘嘴:“可是,人家喜欢陪客人睡嘛,人家不喜欢钱。”

风衔珠:“……”

这尤物莫不是脑子有问题?爱好居然这般与众不同……

风衔珠决定换个话题:“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们的秘密,那你跟我说说你招待过的那些客人,如何?”

女子偏着头看她:“说他们什么呢?”

风衔珠道:“他们叫什么,从哪里来,身份地位家境如何,他们与你共度**时都说了什么,这些可以告诉我吧?”

“可以啊。”女子拍了拍手,“可是,他们一看到我就扑上来亲我,不亲我的时候我就要像猫一样叫,客人都喜欢我那样叫,我们没有时间说话的……”

“停,你不要说了。”风衔珠头疼的拍了拍脑袋,“我不问你了,你睡吧,我就在这里睡一晚,天亮后我就离开。”

果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这女人的身段好得过火,脑子就缺根筋了,她不能指望从这个女人的嘴里问出什么了,还是先睡一觉,晚些再去找姓千的。

“公子,”那女人居然爬下床来,像条蛇一样攀住风衔珠,“夜还长着,让我服侍你好不好?收了钱不干活,我良心不安……”

“不用了,我现在很累,没有力气享受你的服侍……”

“公子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累着的,只会让你感到很舒服……”

“真的不用了,其实我那方面有毛病……”

“那更好了,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治好你,真的,以前有一个客人不举……”

“雪雪,”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风衔珠的耳里,“你先下去吧,这位客人是冲着我来的,由我招待便好。”

千夫人?风衔珠抬头,千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垂腰的长发,长长的白袍,白白的肌肤,精致无暇且五官分明的面容,就像从窗外飘然而进,不染一丝尘埃,比起缠在她身上的那个尤物绝对是丝毫不差。

“她”是如何出现的?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好的。”被称为“雪雪”的尤物乖乖的从风衔珠身上离开,走到床的另一端,蹲下来,床沿挡住了她,然后她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她是被床挡住了,还是用什么办法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风衔珠和千夫人了。

千夫人挥了挥袖,靠坐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微笑:“你今晚找我,想做什么?”

“我想请你帮我找到我父亲。”风衔珠开门见山,“你说过你暗中派人跟踪我父亲,知道他在何处,所以,你告诉我他现在的住处,我帮你保守你有替身的秘密,我想这是很棒的等价交换。”

千夫人很平静:“找到你父亲后,你想做什么?”

风衔珠道:“问他为什么要杀我,问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千夫人:“他不肯告诉你,或者又对你说谎呢?”

风衔珠:“我会有办法让他告诉我真相的。”

“我非常欣赏和支持你的行动。”千夫人轻笑,“但是,很遗憾,我的人上个月跟丢了他,眼下已经找不到他的行踪了。”

“我不信你的说辞。”风衔珠冷笑,“不过我不会强买强卖,既然你不愿交出我父亲的行踪,那就把那五千两银子还给我。”

千夫人吟吟的笑:“巫云宫的规矩,钱已收下,概不退还。”

“呵呵,”风衔珠道,“我要买的是千夫人,也就是千境雪公主的一夜,但是,刚才招呼我的根本不是千境雪公主,也就是说你们卖的是假货,我有权要求退款!如果你不肯退款,我便向皇帝告状!”

“唉,这下难办了。”千夫人蹙眉,“要不然我陪你一夜?”

风衔珠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说你很能赚钱吗,区区五千两而已,你居然不要贞操也要贪这五千两?”

“没办法,”千夫人苦笑,“我近期缺钱哪。”

风衔珠:“……”

“要么退钱,要么给我等价的情报,要么我向皇帝告状。”她无语片刻后还是很强硬,“你自己挑一样,还有,你别想灭口,我有的是办法泄露你的秘密。”

千夫人想了片刻后,摊手:“我想来想去,好像我能拿得出来的只有情报了,这样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父亲现在何处,却知道他逃到京城后大概都干了些什么,这个情报你收不收?”

风衔珠道:“如果你想告诉我的是我父亲到京城后都在东躲西藏,暗中帮我寻找解药或者寻找友人帮忙什么的,那就算了,我能想到的、已经知道的绝对不值五千两。”

“那是当然。”千夫人微笑,“我想要告诉你的,绝对是你所不知道的。”

风衔珠拍桌子:“说,别说谎,否则我也能让你后悔。”

“好的,请凤小姐仔细听我说。”千夫人很客气,“你第一次来巫云宫见我之后,我便派人暗中跟踪你,而后找到了风鸣安的藏身之处,我的人日夜跟着他,去了几处偏远的地方,发现他似乎在暗中寻找和收集什么东西。”

风衔珠:“我父亲都去过哪些地方?一个人去的?他都与什么人暗中往来?”

千夫人道:“他都是一个人去的,不曾与任何人暗中往来。他秘密去的地方有狼哀山的乱坟岗,他挖开乱坟岗深处的一个坟包,从里面拿走了什么东西;在钱塘江退潮以后,他爬进一处偏僻岸边露出来的石穴中,取走了什么东西;他借宿顶崖山悬空寺,悄悄从高达十丈的山壁大佛的头上拿走了什么东西;他还趁夜撬开花河小镇某条巷子里的一块青石板,直接带走。”

第079章 你比较坏,你说怎么办

“当然,”千夫人微笑,“在我的人跟踪他之前和跟丢他以后,他可能还去了别的地方拿什么东西。至于他拿的是什么东西,我的人无法靠近,并不清楚,只知道除了那块青石板,他拿的东西都不大,方便随身携带或收藏,也不引人注目。”

风衔珠沉默。

千夫人所列举的那几个地方都不在京城城内,相隔极远,有的地方甚至离京城有几天的路程,父亲到底去那些奇怪的地方找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她目光煜煜的盯向千夫人:“你的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我父亲这么长时间,为何后来会被我父亲甩掉?”

千夫人道:“因为发生意外,我的人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待他回来时你父亲已经消失,他无法再找到你父亲的行踪。”

风衔珠在心里评估着这些情报的真实性,嘴上问道:“你猜测我父亲收集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千夫人微微阖眼,半晌才道:“我认为是与那笔宝藏有关的东西。”

风衔珠眼皮子“突突突”的跳,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你的人有没有去那些地方重新调查过?”

千夫人道:“调查过,东西已经被取走,现场什么都没有,如果附近有人烟,那些人也不曾见过风鸣安。”

风衔珠半晌才道:“你就认定我父亲怀有那笔宝藏?”

“当然,因为他是眼下唯一的嫌疑人了。”千夫人道,“如果你能找到或者查清你父亲拿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也许就能确定他拥有那笔宝藏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换了个敏感的话题:“你到底是谁?”

她怀疑“她”是皇子千境离,但她这段时间也暗中打听过很多关于千境雪、千境离姐弟的传闻,据说千境离**时现场有很多目击证人,他**后的尸体也经过了大内侍卫的检验,确是男儿身无疑,所以,千境离应该是真的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千夫人”到底是谁?总不可能“千境雪公主”本身也是男儿身吧?

“这样,”千夫人微笑,“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来日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也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如何?”

风衔珠唬脸片刻后忽然抬起双手,将两指插入两边嘴角一扒,再用两指按住两只下眼角一拉,朝他做了个狰狞的鬼脸。

千夫人轻轻的笑。

“走了。”风衔珠放下鬼脸,站起来,“严重警告你,不许派人跟踪我,要不然一定让你的人有去无回。”

她离开巫云宫,在巫云宫隔壁的客栈里睡了两个时辰,而后离开客栈,又去观景湖“游”了半圈才秘密上岸换装,回到栖身的尼姑庵。

下午,她又在那间小屋里见到了君尽欢,她借了君尽欢那么多钱,总得给君尽欢甜头,但她也变得狡猾了:“这次,我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我认为这些情报值五千两,我给你情报,这五千两我不还了,如何?”

君尽欢“呵呵”:“情报是拿来交换的,借的钱是要还的,一桩归一桩,如果你拿这次的情报抵消这笔钱,那你下一次还想不想从我这里拿到情报?”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好吧,钱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说正事。”

其实她不想告诉君尽欢这条情报,但她又需要君尽欢帮她办事,只得先把千夫人告诉她的情报交出去了。

君尽欢立刻也想到了风鸣安暗中奔波收集的东西与宝藏有关。

“看来,咱们一定要弄清楚风鸣安收集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唇边含笑,放在桌面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眼底有波光流转,这就是他在动坏主意的表现,“衔珠,你是最了解风鸣安的,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来想去,以我为诱饵引出我父亲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风衔珠叹气,“比如乌衣卫抓到我和杀掉我,我父亲也许会想办法看我最后一眼,但是我又担心乌衣卫可能会真的杀掉我。”

“肯定会真的杀掉你。”君尽欢也叹气,“衔珠啊,我对你还是有情义的,我必须告诉你实话,如果你真死或诈死都没有差别,那么,乌衣卫或我的恋人一定会要你死,我真不想你死。”

风衔珠冷眼睨他,一点都不感动:“那我没有办法了,你肚里的坏水比较多,你来想办法吧。”

“多谢夸奖。”君尽欢很是真诚的受领这份夸奖,“你的想法给了我启发,我想到一个很绝的办法,一定能引起风鸣安,你猜猜这个办法是什么?”

风衔珠呵呵:“你这次又想害谁?”

还好,随意和如意不知现在何处,要不然她一定会担心君尽欢拿他们来诱出她父亲。

“当然是——唐临风啊!”君尽欢很得意的报出这个名字,接着甩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狡猾的带笑的眼睛,“如果我们把唐临风给杀了,你说风鸣安会不会出席唐临风的葬礼或者去挖唐临风的坟墓?”

“你、你这个……”风衔珠打了一个冷战,“唐临风武功高强,从小又经过专业训练,如今也贵为侯爷了,你如何杀掉了他?”

“呵呵,唐临风再强,还能强过乌衣卫?”君尽欢笑得轻松,“乌衣卫有的是办法将唐临风引出来,也有的是办法给唐临风扣上几个致死的罪名,至于侯爷的爵位,唐临风刚死了爹,哪能马上就继承?继承了也无所谓,区区一个十八岁的小侯爷,真成不了乌衣卫的对手。”

风衔珠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君尽欢,真不是人!

“你有意见吗?”君尽欢得意洋洋的说完自己那阴毒的计划以后,关切的问风衔珠,“你看这计划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风衔珠咬牙:“死人一般都没有价值,我建议你别把唐临风杀掉,让他逃走或重伤比较好。”

君尽欢一脸有趣的看着她:“唐临风想杀你,你不会妇人之仁,不忍心看他死吧?”

“绝对没有这回事。”风衔珠把脸扭到一边,“我认为我们还不清楚唐临风的底细,也许他的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也许他是我父亲想要除掉的人,如果现在就贸然除掉他,说不定会铸下大错,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另外,”她道,“你也说了乌衣卫要除掉唐临风是很简单的事情,那么,你何必急着现在就除掉他?”

“唔,说得也是。”君尽欢摇了摇折扇,“好罢,我就听取你的意见,暂时不杀他了,先把他弄个半死再说。”

第080章 独赴枫林,恶魔与妖魔

安远侯的葬礼结束后,唐临风在家里陪了母亲几日,直到母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回到军营,他万万没料到,他回到军营不过三四日就收到了一封令他全身汗毛倒竖的信。

这封信神秘的出现在他的营房里,摆在他的枕头上,他一看到这封信感觉就非常不好:这里是禁军大营,将领的营房外日夜有人巡逻,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封信放在他的房间里?

他仔细观察房间,没发现特别之处后才戴上手套,把信拆开,而后脸色大变,双手颤抖,额头更是汗如雨下,滴湿了这封信。

信上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在悬崖之下找到了终南道长等人的遗骨,你若不想身败名裂,请持朱雀大营的装备清单,于三日后的子时,观景湖畔枫林见。

到底是谁……写这样的信给他?

足足一刻钟后,他才勉强冷静下来,将信纸折叠好藏进他的靴子里,走出去,调查今日都有什么人进入他的营房。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不得不去准备装备清单,同时在脑子里飞速的思索着:怎么办?

在他的焦虑和心慌中,三天过去了,他跟上头请了假,怀里揣着朱雀大营的机密,于深夜子时无声无息的踏入枫林中。

月暗星稀,枫林里一片黑暗,他点燃火折子,举在前方,边走边观察四周。

“呼呼——沙沙——”夜风吹来,树摇影动。

走着走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簌簌”的从上方落下来,他抬头一看,就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宛如大鸟张翅,纷纷从四周的树干上跃下来,将他包围。

他冷静的站定,冲蒙面人抱了抱拳:“我依约而来,还请各位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唐临风,”前面的大树后面传出一个清朗柔和的声音,“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我先验货。”

唐临风拿出一卷卷宗,交给走上前来的蒙面人。

蒙面人拿了这卷宗,走到大树后面,交给大树后面的人。

一会儿后,大树后面的人阴恻恻的笑了,拿卷宗敲打树干:“唐临风,你竟敢拿假情报骗我,真是不知死活,信不信我明日就让你成为阶下囚?”

唐临风沉下脸来:“你怎知我拿的是假情报?”

大树后面那人居然在笑:“我猜的。”

唐临风额头直跳,差点想骂人:“如果你不信我,你拿什么样的情报给你,你都不会信的。”

“那是当然。”那人笑,“一个连自己的师父、父亲都能杀掉的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你什么意思?”唐临风大怒,“我师父出海求仙修道去了,我父亲乃是意外溺水而亡,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天子脚下,你如此污蔑我,当朝廷和王法都不存在吗?”

“呵呵,你装什么装。”那人嗤笑,“你干的那些好事我清楚得很,包括你私底下与风鸣安往来,密谋大事,我都知道,如果说你是恶魔,那我便是妖魔,一眼便能将你看透。”

“你——”唐临风心里大为惊骇,脸上却只有愤怒,“我不与你胡言乱语!我只问你,你既然不信我,为何又要我交出机密?”

那人道:“逗你玩啊。”

唐临风险些吐血:“那你玩够了没有?”

“没呢。”那人道,“刚才只是开胃菜,现在才是正餐。”

唐临风怒:“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道:“你把风鸣安的下落交出来,我放你离开并保守你杀师弑父的秘密,如何?”

“你所说的风鸣安可是归隐了十几年的风鸣安风将军?”唐临风说得一脸不知,“我虽然仰慕他,但与他并不相识,毫无瓜葛,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此外,你自称妖魔,想来不是什么好人,我同样不信你会放我离开。”

“也是,”那人道,“我不信你,你不信我,咱们没法谈了,不如就大杀一场,看谁能活着离开,如何?”

“你——”唐临风紧握双拳,隐忍着滔天的怒火,“你到底是何人?我与你到底又有何怨何仇,你非得逼我深夜独来此处,要与我决一生死?”

“嘁,你何必说得你受了委屈似的。”那人不屑,“你若是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来赴约?怎么会不向上头报告那封信的事情?”

唐临风噎了片刻后:“我以为这是恶作剧,想来一查究竟罢了!你既想与我决一死战,那你就报上名来。”

那人又呵呵:“如果你能将我击败,我为了活命,一定会样样都告诉你,否则你什么都别想知晓。”

唐临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多谢夸奖,我一定争取比你更卑鄙,更阴险,更邪恶。”那人不怒反喜,“请小侯爷好好表现,切勿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唐临风已经脱兔般跳起来,往他的方向疾掠而去,手中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把弯刀,杀气四溢。

他的速度很快,但那些蒙面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一动他们也动了,挡在他的面前。

唐临风完全不与这些蒙面人硬杠,蒙面人一挡他立刻撤退,转头就跑。

然而他被包围了。

他的四周都是蒙面人,蒙面人中还有人点燃了火把,将现场照得还算明亮。

他也不紧张,就地一蹲,用力的、快速的将脚上系着的绳子拉过来。

蒙面人这才发现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的朝向在他的身后,又贴着地面,他一路走来身影将这根绳子给遮住了,是以他们一直没有发现这根绳子。

这根绳子有何作用?或者说,这绳子的另一端是什么?

众蒙面人都下意识的看向绳子另一端。

“刷刷刷——”有什么东西被快速的拽过来,迅速进入火光的照明范围,众蒙面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鼓囊囊的麻袋,麻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麻袋里装着什么?

众人心里都这么想,但下手一刻都没有停止。

唐临风又避开几刀攻击后,挥刀往那根绳子上一砍,绳子断了,系着麻袋的活结松开,麻袋里的东西窜出来,疯狂的扑向那些蒙面人。

“是蛇!”有人叫起来,“可能是毒蛇,大家小心!”

“啊——”已经有人被猝不及防的咬到了,当场摔在地上,抱着小腿哀叫,而且很快的,他的脸色呈现出中毒的青灰之色,没能再爬起来。

蒙面人不得不分出大部分人手去收拾那些毒蛇。

那些毒蛇乍看过去至少有好几十条,每一条都不大,最多拇指粗细,行动敏捷,速度极快,攻击性很强,一条条露着狰狞的、小小的獠牙,专门攻击那些黑衣蒙面人,一旦咬到人就不松口,似乎饿极了的样子。

第081章 弑女之谜,父亲的坦白

蒙面人并不怕蛇,但这里是树林,空间不开阔,地面积叶多,幽暗之处多,这些小蛇四处流窜起来,很难捕捉到它们的影子,他们与这些毒蛇作战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便给了唐临风反击的机会。

唐临风从数名蒙面人中间掠过,直奔那棵大树,想杀掉大树后面那人。

无人拦得住他。

他一路冲到大树后面,大树后面没人,他转头四顾,也没看到那人的踪影。

估计那人已经躲起来或先撤了。

“狡诈!”他恨恨的骂了一句,挥刀砍向扑上来的蒙面人,一招毙敌。

他边打边往树林外面逃。

蒙面人穷追不舍。

眼看他就要逃出枫林了,前方忽然亮起火光,又有一群黑衣蒙面人守在枫林出口。

唐临风驻足,冷笑两声后将手指插进唇中,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那些黑衣蒙面人知道他在呼叫救援,便迅速涌上来,与他厮杀到一起。

唐临风一人力战数十人,虽然未占上风,却也没有败象,战力之强令人咋舌。

他能坚持多久?

风衔珠站在枫林近处的石塔上,观察四周的动静:父亲会隐藏在何处?

如果唐临风真是“风临堂”或者与传说中的宝藏有关,父亲今晚一定会出现,力保唐临风安全。

枫林边,火光明亮之处,乌衣卫越聚越多,隐隐能看出被包围之人快不行了,终于,风衔珠看到枫林外围出现了一批诡异的人影,这批人影迅速散开,冲进枫林,开始攻击乌衣卫。

这些新来的人影是唐临风的后手,还是父亲安排的援兵?

风衔珠不动声色,潜伏在暗处,继续观察。

令她意外的是,那批人影抵达不过半刻,又有一批人影抵达,加入攻击乌衣卫的战局。

又过了半刻之后,又有一批人影抵达……

不过两刻钟时间,一共有四批人影抵达枫林,前面三批杀入枫林,最后一批包围枫林,不让任何一名乌衣卫离开,风衔珠猜他们分批抵达是为了避免人数太多而引起官府的注意。

风衔珠粗略数了一下,唐临风的援手估计多达两三百人,只怕比君尽欢调用的乌衣卫还要再多一些,看来唐临风有心全灭今晚出现在枫林里的乌衣卫了。

已经这么晚了,君尽欢也不方便再调兵了。

今夜,谁输谁赢?

双方厮杀了一阵后,唐临风终于甩掉那些紧紧咬住他的乌衣卫,跌跌撞撞的从枫林里冲出来,守在外围的援兵看到他的穿着都纷纷让路,让他离开。

“要不要我等护送你离开?”那些援兵都是江湖上的雇佣高手,见他伤得不轻,开口问道。

“不用。”唐临风摇头,“我自行离开就好,你们务必将树林里的人都杀了。”

终南道长的遗骨就在悬崖下面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所以,今天晚上的这些黑衣蒙面人必须死绝。

他就地歇息了一会,服下治疗内伤的丹药,以刀撑地,慢慢往黑暗之处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他摸进一间屋子,点燃蜡烛,坐下来,用力的喘气。

“堂儿,”内室的门推开了,风鸣安急急的走出来,扶住他,“你伤了哪里?父亲立刻给你上药包扎,你可还受得住?”

“我、我的背后挨了好长一刀……”唐临风虚弱的道,“父亲快帮我止血。”

“好好,父亲这就帮你包扎伤口,你忍忍。”风鸣安小心剪掉唐临风染血的衣衫,被他背后那道从右肩延伸到左腋下的伤口吓了一跳,也不敢耽搁,打开早就备好的药箱,拿出上好的金创药就倒上去。

唐临风那道伤口极深,肌肉都翻了出来,突然直接被撒上药末,疼痛可想而知,但他不愧是条硬汉,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

风鸣安将整整一瓶金创药都撒上去后,开始包扎伤口。

包到一半他猛然停手,一个箭步挡在唐临风面前,盯着屋门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吱呀——”屋门被慢慢的推开了。

风衔珠静静的站在门口:“父亲,是我。”

“衔……珠?”风鸣安震惊的盯着她,足足过了十几秒才缓缓露出笑容,朝她招手,悲怆又慈祥的道,“你来了?来了就好,、快快过来,认识你的干哥哥唐临风。”

“干哥哥?”风衔珠不动,目光落在唐临风身上,“我刚才听到他叫你父亲,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么?”

“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风鸣安叹息着后退两步,一边继续给唐临风包扎伤口,一边缓缓的道,“临风是父亲好友——安远侯的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收他为干儿子,送他去终南道长那里学艺,他四年前才回到京城从军。因为唐兄最近几年身体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故去了,我逃到京城后就时不时的去看望临风,指导一二,他在唐兄去世后就称呼我为‘父亲’,对我如同亲生父亲一般,你莫要听别人乱说,伤了我们父女的感情。”

父亲的话,还能信吗?

风衔珠看着这般坦荡、自然的父亲,好一会儿不说话。

“衔珠,原来是你。”唐临风虚弱的抬手,冲风衔珠挥了挥手,微笑,“上次是你冒充初月,前来府里给我送信的?抱歉了,我当时还未见过你,又知初月并不在京城,以为你是乌衣卫派来的探子,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义父的情报,便想先下手为强,保护义父,才对你出手,还请你原谅我那一次……”

风衔珠扫了他两眼,目光还是落在父亲的脸上:“父亲,你上次为何又要杀我?虽然我当时被你打晕过去了,但我在晕过去之前还是看到了你的脸,你当时分明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唉,这件事情是父亲对不起你。”风鸣安一脸愧色,叹息连连,“当时你的打扮与乌衣卫一模一样,连脸都是蒙着的,我以为你是乌衣卫,而且那夜我被乌衣卫追杀,心中急躁,也来不及将你看个清楚,就想着赶紧救走你母亲,才会对你下重手。”

风衔珠道:“但是,你扯掉我的面罩后,还是继续对我动手……”

仔细一想,她救走母亲的那天晚上确实戴着面罩,父亲一开始没认出她来是有可能的。

“唉,说到那件事,父亲只能对你说实话了。”风鸣安停止给唐临风敷药,认真的看向她,“你头上的刺青图案乃是丰国皇室的图腾,若是让别人看到了,风家必定满门抄斩,我一直想找机会毁掉这块图案。”

第082章 亲情圈套,风衔珠之死

“所以,父亲才会连续两次对你动手。”他一脸懊悔,“你一定觉得父亲心狠,但是,父亲与丰国作战多年,不知有多少好友和部下死在丰**队手里,我看到那些图案便想起当年的战争,心里很是愤怒和悲伤,还有些怀疑你是不是背着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泽国的事情,才会变得这么可怕……”

“你……说的可是真的?”风衔珠真没想到父亲一开口就提到这么敏感的事情,还解释得清清楚楚,连一丝隐瞒的意图都没有。

如此坦荡。

“当然是真的。”风鸣安道,“你想想,父亲养你疼你这么多年,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你,难道就是为了把你养大以后杀掉么?”

风衔珠道:“你真不知道我头上的刺青从何而来?”

“真不知道。”风鸣安摇头,“这么要命的东西,父亲若是早就知道,怎么会留着?前段时间你累得睡着了,你母亲照顾你时发现你剃光了头发,这才看到你头上的刺青,她将这事告诉我,我不敢问你这刺青从何而来,便决定悄悄的将这些刺青抹去,没想到让你误会父亲要杀你,还让你怀疑你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对不起了,珠儿,”风鸣安一脸沧桑,“父亲对你做出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你怀疑父亲,怨恨父亲,父亲都能理解,你若是就此离去,一个人过得好好的,父亲也认了,但是,你切不可因此投靠父亲的仇人,被仇人所用。”

“父亲,”风衔珠似乎有些动容,却还是质问,“你当时似乎想割掉我的头皮,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可能会真的要了我的命?”

“我知道。”风鸣安苦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我如此疼爱你,你却背着我剃光了头发,还隐瞒丰国图腾的事情,我觉得你太让我失望了,确实有惩罚你的心思,此外我也认为,为了保全风家,我可以选择牺牲你。你一定觉得父亲心狠,但父亲是从无数次战争中活下来的,很多时候容不得自己心软。”

风衔珠沉默:“……”

“事到如今,父亲也没有颜面求你原谅。”风鸣安道,“但父亲还是要说,父亲要割你头皮之时也准备了急救的药物,不会真的要了你的性命。”

风衔珠沉默,在心里评估父亲的话有几分真实。

“珠儿,”风鸣安等了一会后,“今天夜里,你怎知我在这里?”

“我是跟踪唐临风来的。”风衔珠道,“我无意中发现你与唐临风有所往来,便暗中调查和跟踪唐临风,已经跟踪他跟踪了许久。”

风鸣安脸颊隐隐抽了一抽,说得还是和蔼:“傻孩子,你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尽管问父亲,父亲绝对不会隐瞒你。”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风衔珠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问这个问题,“听说在你归隐之前,我是被家里当成男孩儿养的,那时我并不叫现在这个名字,我想知道我那时叫什么?”

再一次,风鸣安出乎她的意料,直截了当的告诉她:“风临堂。”

风衔珠吃惊,父亲居然连这一点都没有任何隐瞒?

风鸣安脸上满是伤感:“父亲年少从军,四处征战,杀戮太重,虽不后悔却造下罪孽无数,年近四十尚未有子嗣,我想这便是苍天对我的惩罚吧。你母亲好不容易怀孕后,我一直想要儿子,便早早给这个孩子起名叫风临堂,你生下来以后,我将你当成儿子来养,叫的就是这个名字。恰巧这一年,你唐叔叔也生下一个儿子,我便认这个儿子为义子,还把这名字给了他,唐临风,风临堂,都是极好的名字。”

“原来如此……”风衔珠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似乎理解和接受了他的解释。

“还有一件事情我尚未告诉你。”风鸣安的神态也变得轻松了一些,露出微微的笑意来,“我与你唐叔叔曾经定了娃娃亲,打算待你们年满十八岁就让你们成亲,只是风家遭难,我不想连累唐家,才一直没提这事。”

风衔珠“啊”了一声,看向唐临风。

唐临风的脸庞居然红了,腼腆的冲她笑笑:“不管风家遭遇何等劫难,唐家都会与风家共患难,共进退,至死不悔。”

风衔珠被他看得低下头来,讪讪的道:“父亲,也许真是我误会你了……”

“你也不算误会父亲。”风鸣安摇头,“父亲确实差点就杀掉了你,你怀疑父亲也是正常,我希望以后我们父女之间再无芥蒂,有话明说,再也不要处处憋着瞒着,免得造成新的误会。”

“父亲说的是,”风衔珠抬头,毅然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现在就想告诉父亲,好让父亲放下心来。”

风鸣安点头:“临风和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就说罢。”

风衔珠道:“我曾经为了冒充僧人逃命而剃光头发,而后才发现自己头上有刺青,我找人打听过了,我头上的图案确实是丰国皇室的图腾。为了保护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我已经在头上弄出新的伤痕,把这些图腾给破坏掉了,父亲以后不必再担心我头上的刺青会招来大祸。”

“你、你说什么?”风鸣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你说你破坏了那些图腾?如何破、破坏的?”

“我往头上滴蜡,烧伤了头皮。”风衔珠将假发取下,上前几步,站在风鸣安面前,“父亲您看,我头上可还能看出图腾的形状?”

风鸣安死死的盯着她的脑袋,目光慢慢的变得阴沉、黑暗,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看起来就像要倒下来了。

“父亲,”风衔珠追问,“您看毁成这样够了吗?”

风鸣安慢慢的张嘴,闭嘴,张嘴……反反复复,咽喉里发出“咯咯”“咕咕”的声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又像犯了重病,不能发声。

“咳,咳咳咳,”唐临风赶紧咳了几声:“父亲,衔珠妹妹的头一定也很疼,你也给她上些药吧。”

“哦,对对对……”风鸣安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容,“珠儿你转过身去,让父亲仔细检查你头上的伤。”

风衔珠乖乖的转过身去。

烛光照在她的头上,她的头上有很多陈年刺青,还有一滴滴烧伤的新鲜的痕迹,哪里还能看得出原本的刺青是什么图案?

风鸣安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阴沉的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愤怒之色,这种愤怒迅速转变成为怨恨、疯狂、杀机……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风衔珠的脖子上,眼睛迅速变红了。

疯狂的赤红色。

他的手慢慢抓住唐临风放在桌面上的那把刀,慢慢的举起来,对准风衔珠的脖颈。

“你竟敢毁了我辛辛苦苦寻找的钥匙!”突然之间他就像发疯一样凄厉的咆哮着,挥刀朝风衔珠的脖子落下去。

其刀之快、准、狠,根本不容风衔珠逃走。

风衔珠刚听到他的声音就往前一扑,但是,来不及了,那把刀重重的砍在她的后肩颈上。

血花飙飞,风衔珠的颈肩之处喷出大量鲜血,溅了她和风鸣安一身。

风衔珠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动了。

第083章 诈死,终于听到真相

“你这该死的贱人!”风鸣安还不解气,扬起刀来,想继续砍风衔珠,“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钥匙你却把钥匙给毁掉了,害我功亏一篑,将你剁成肉酱也无法消除我的心头之恨……”

他的手被唐临风抓住了。

“父亲,现在不是出气的时候。”唐临风面色凝重,“您赶紧帮我包扎伤口,咱们快些离开这里,至于这个女人,我看您还是莫要继续伤她,她的头还得留着,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复原她头上的图案。”

风鸣安身体还在剧烈的哆嗦,却没有再砍下去:“你说得对,对于咱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待父亲帮你处理完伤口,再将这贱人的脑袋割下来带走。”

接下来,他一边哆嗦着手给唐临风上药,一边哆嗦着声音,喋喋不休的谩骂:“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养不能见,却耗费十几年的功夫去养去教别人的女儿,我容易吗?好不容易等到别人的女儿快满十八岁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身上的钥匙,我差点以为我上当受骗了,还好皇天不负我一番苦心,让我无意中得知钥匙就刻在她的头皮上,我两次想取下钥匙都被她逃了……”

他朝风衔珠的尸体吐了一大口口水,恶狠狠的道:“没想到这贱人居然自作聪明,将头上刻着的钥匙给破坏掉了,害我十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着实可恨!待我斩下她的头,定将她的尸体丢给野狗吃了,让她永世不得超渡!”

“如果她头上的图案不能复原,她死了我都不饶她,我要将她的血肉埋在土里,养花种草,还要将她的头骨制成水杯,日日盛水喝了……”

他越说越悲愤:“要不是为了等她长大,咱们父子怎会白白耗上这么多年?想为父征战数十年,不知承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保下这条命,就想着归隐以后可以享福了,却因为她还得再等上十几年,直到白白苍苍,树枯油尽,她却半点好处都没留给父亲,父亲太不甘心了……”

“父亲,您还健壮着呢。”唐临风安慰他,“算命的不是说您少则能活八十岁,多则能活一百岁吗,您的时间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大贵大福可享,莫要气坏了身子。”

“唉,我这一生只能指望你了。”唐鸣风轻轻拍了拍唐临风的手臂,“你今年才十八岁,身为禁军营长,又准备继承侯爵之位,可谓是年少有为,只要咱们拿到那笔天价宝藏,你定能坐拥大军,待皇帝驾崩,战乱四起,便是你一展鸿图,改天换地之时!”

“父亲说的是!”唐临风忍痛拍了拍胸口,说得也是豪情万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父子哪点比千家的父子们差了?只要咱们父子联手,定能推翻旧朝,改换新朝!”

想到辉煌的未来,风鸣安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堂儿,父亲想过了,待你继承爵位后,父亲就想办法去拿回宝藏,给你当聘礼,迎娶无双郡主。”

唐临风道:“但我听说无双郡主已经心有所属,这两年来不知拒绝了多少门亲事,我想娶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哼,以你的条件差给谁了?”风鸣安不以为然,“你的背景虽然比不得那些王孙贵胄,但你的容貌、才能输给谁了?只要你坐拥金山银山,我不信逊王父女不动心。”

“父亲说的是。”唐临风道,“我看遍京城,也只有莫离公主和无双郡主能配得上我,除了她们,没有人配当我的正妻。”

“放心,京城条件最好的两个千金至少有一个属于你。”风鸣安道,“就算她们瞎了眼睛看上别人,父亲也有办法让她们乖乖的嫁给你。”

“好,”唐临风道,“孩儿一切听父亲的。”

说话之间,风鸣安已经给唐临风比较严重的伤口做完了基本的清理和包扎:“堂儿,咱们赶紧离开,那些小伤口你回去以后再找大夫慢慢治疗。”

“好。”唐临风站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的喝,“父亲你赶紧将风衔珠的头砍了,带回去复原钥匙。”

风鸣安捡起那把刀,大步走到风衔珠面前,举起刀来,看准风衔珠的脖子,准备砍下去。

就在这时,唐临风“咦”了一声,放下水杯,搓着胳膊道:“父亲,我好冷,你快去内室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我穿上……”

“啊,你等等,父亲现在就去拿……”风鸣安丢下刀,急急的往内室冲进去。

“好冷好冷……”唐临风喃喃着将双手拢向烛火,似乎是想借火取暖,但,就在双手拢住火苗的瞬间他猛然双手一合,将火苗夹灭,而后他身形一闪,飞速往内室冲去,嘴里还叫着“咱们中计了,快逃!”

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诈死的风衔珠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迅速跳起来,将刚才偷偷放进手心里的口哨塞进嘴里,吹响了哨声。

“咻——”口哨发出尖锐的、响亮的声音。

哨声未落,屋门就被踹开了,一群黑衣蒙面人举着火把冲进来。

风衔珠迅速把面罩拉上,一指内室:“犯人往那边逃了!”

而后她随乌衣卫冲进内室,内室不大,东西不多,一目了然,没有藏人,就见角落里有一个墙洞,估计风鸣安和唐临风从这个墙洞钻出去了,乌衣卫反应也快,当即分成三批,一批从门口出去追人,一批在屋里搜查,另一批从那个墙洞钻出去追人。

墙洞只够一人通过,还被人从外面用石头和荆棘堵住了,乌衣卫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掉那些堵物,钻到洞外。外面是一个土坡,土坡上长满了杂草杂木,哪里还有风鸣安、唐临风的身影?

风衔珠在心里叹息,没想到唐临风的观察能力和反应能力这么强,在父亲……风鸣安要砍下她的头时,唐临风很可能注意到她的位置、姿势有所变动,意识到他们中了她的圈套,便佯装很冷的样子,先将风鸣安骗开,而后他打灭蜡烛,趁机逃走。

风鸣安父子那般狡猾的人物,如果逃走,只怕不会给追兵任何机会了。

如同风衔珠所料,乌衣卫彻夜搜查土坡四周,都没能发现风鸣安、唐临风的踪影。

拂晓之时,乌衣卫结束搜索,风衔珠也悄悄回到尼姑庵,换回尼姑的面目,以“外出化缘”为名出门,秘密钻进斜对面那间小屋。

小屋里,君尽欢已经备了丰盛的早点,在等着她了。

“还是没有抓到人吗?”虽然觉得希望不大,风衔珠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没有,”君尽欢一边喝豆汁,一边摇头,“监视安远侯府的密探传来情报,说唐临风在天亮之时回到了府里,他一个人回去的,没有风鸣安的踪影。”

“可惜了。”风衔珠叹息,“这次让他们跑了,以后再抓到他们就难了。”

唐临风是军官,还是既定的侯爵继承人,身上又没有背负任何罪名,乌衣卫昨晚与他的较量都是“私人”恩怨,不能公开,一旦唐临风回到府里或军营里,乌衣卫就不便对他下手。

另外,她还听说乌衣卫与禁军的关系不太好,乌衣卫应该不会在没有“罪证”的状况下公开得罪禁军。

第084章 金丝软甲,莫离公主

“不难不难。”君尽欢笑,“昨晚的事情至少证明了风鸣安真的很在意唐临风,下次我们还可以继续整死唐临风,逼风鸣安现身。”

好毒。

“还你的金丝软甲。”风衔珠无语片刻后,将装有金丝软甲的布袋子摆到桌面上,有些别扭的道,“昨夜多亏了这件软甲,我才躲过了必死的一刀,谢了。”

这件软甲就是君尽欢原本穿的那一件。她认为她再见父亲……风鸣安时风鸣安很可能会杀了她,而只有她“死”了,风鸣安才会说出真相,所以她试着向君尽欢借软甲一用,没想到君尽欢一口就答应了。

“不必客气。”君尽欢笑吟吟的,眼里满是温柔,“珠儿,我说过我对你一片真心,我是断然不会看着你去死的……”

“闭嘴。”风衔珠万分嫌恶的把脸撇到一边,“别跟我来这一套,再说我揍你。”

“好吧,我打不过你,我不说了。”君尽欢把袋子拿过来,抱在怀里,“现在你来说说,风鸣安和唐临风都说了什么?”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风鸣安和唐临风乃是真正的父子关系,唐临风本名应该叫风临堂,而我呢,大概只是风鸣安从战场上捡来的孤儿,用以代替风临堂充当盾牌。风鸣安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且我头上的刺青会给他带来灾祸,我早死,他早安心。”

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头上的刺青乃是什么“钥匙”这件事。

情报便是资本,她得掌握只有她知道的独家重要情报。

“原来如此。”君尽欢摇着折扇大笑,“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唐临风,也就是风临堂之所以要杀终南道长,很可能是因为终南道长知道风临堂的底细,风临堂和风鸣安为了隐瞒他们是父子的关系,只能把所有的知情人都杀掉。”

“唐远山的死亡原因估计也是一样的。”他为自己看破了一桩,不,两桩惨案而得意,“我猜他死亡的那一夜,很可能是去后院秘密会见风鸣安,风鸣安诱他喝了很多酒,将他推入池中,等他溺死后悄悄离开,如此,没有人知道真相。”

风衔珠听得额上不断渗汗:“……”

在经过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死劫后,她对父亲……风鸣安是什么人已经心里有数,然而听到君尽欢这么说,她还是觉得脊梁发寒。

想想,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养着、宠着、护着、教着的“父亲”竟然是一个连至交好友都能杀掉的人,而且这个人养育她这么多年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她,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么说来,唐远山的妻子也有性命之忧啊。”君尽欢笑,“我猜过不了多久,安远侯夫人就会因为思夫过度,不幸病逝了,另外,风鸣安父子很可能会担心唐远山夫妇把秘密告诉了别人,顺便把别人也杀了,比如安远侯夫人那个据说要嫁给唐临风的侄女……”

“你别说了。”风衔珠听得毛骨悚然,拍桌子,“说正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昨天晚上诈死之后,还听到他们商量说要让唐临风迎娶莫离公主或者无双郡主,也就是说,唐临风要跟你抢老婆了……”

说到这里她猛然闭嘴,心里懊恼得很。

君尽欢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的“恋人”是无双郡主千婉婉,她也没有说过她知道千婉婉此人,这下,她真是不打自招了。

“哦——”君尽欢那般精明的人,马上就揪到了她话里的漏洞,眼神都变得精光闪烁起来,“你连千婉婉的事情都知道了,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的啊。”

风衔珠呵呵:“彼此彼此。”

君尽欢道:“你是何时知道千婉婉身份的?”

风衔珠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消息来源,我不可能让你知道我的底。”

“也是。”君尽欢收扇,啃包子,“来来,你也吃点,边吃边告诉我你昨夜还听到了什么?”

风衔珠道:“两人还谈到日后他们若是找到宝藏,便能大富大贵之类的,但宝藏在何处,他们半个字都没有提。”

“看吧,宝藏果然落在风鸣安的手里。”君尽欢大笑,“以后只要盯死这两个人,就有机会找到宝藏了,珠儿——”

他温柔的压低声音:“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千万不可再让第三人知道,咱们要倾力合作,悄悄的把宝藏弄到手,到时分了,一齐过上好日子。”

“那是必须的。”风衔珠笑笑,“这么重要的情报,可以抵消你借我金丝软甲的救命之恩了吧?”

金丝软甲确实是好东西,轻薄,柔韧,能挡刀抗火,但昨天晚上风鸣安那疯狂的一刀还是将金丝软甲给划出了明显的伤痕,君尽欢要修补这件软甲,估计不太容易。

“当然可以。”君尽欢笑,“你敢只穿一件软甲就去试探那父子俩,这等胆量,着实令我佩服。”

“我无权无势,只有胆量了。”风衔珠淡笑,话题一转,“莫离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莫离公主嘛,”君尽欢又开始摇折扇,“千境雪死了以后,她就是当朝第一公主了,才貌双全,能文能武,自视甚高,十九岁了还没有挑到如意郎君。说来也奇怪,皇帝不知为何很是偏爱这位公主,任她自由出入自己的寝宫,给她的赏赐和庇护也是最多的,还让她自行挑选夫婿,给她配备了一支三百人的亲兵,谁能娶到她,必定能成为最有地位的驸马。”

“既然她条件好,靠山强大,你怎么不去勾搭她?”风衔珠一脸不解。

“唉,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君尽欢一脸遗憾,“莫离公主与千婉婉都是金枝玉叶,心高气傲,她们的男人必须对她们一心一意,绝对不可能二女共侍一夫,我反复对比,还是千婉婉更适合我,只能放弃莫离公主了。”

风衔珠哼哼:“听你的意思,如果你去勾搭莫离公主,一定能勾搭得上了?”

“你说呢?”君尽欢以扇遮脸,笑得诡异。

风衔珠想到自己当初也被他骗得神魂颠倒,一时间感到无比的羞耻,赶紧又换话题:“那你打算何时迎娶千婉婉?”

“待我有所作为之时,才有资格迎娶婉婉……”君尽欢刚说到这里,后门就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风衔珠心里就是一紧:这间屋子的后门正对一个臭水塘,附近的居民常把死猫死狗之类的东西往边上扔,导致水塘臭气熏天,谁会忍着这样的恶臭,穿过臭水塘来敲这间屋子?

“别慌,是我的人。”君尽欢安慰她,站起来去开门。

风衔珠瞄到后门外站着一个女子,似乎是君尽欢的妹妹君芷兰。

“哥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果然是君芷兰,她低声跟君尽欢说了什么,风衔珠没听到。

君芷兰说完以后就匆匆离开,君尽欢关门走回来,叹气:“唐临风这般年少,做事却这般老练狠辣,不愧是风鸣安的亲生儿子啊,他的手段连我都没有想到。”

风衔珠耳朵动了动:“他干什么了?”

唐临风忙了一夜,受了一身的伤,又刚刚回到府里,能干出什么让君尽欢都想不到的事情来?

第085章 自证清白,看谁更狠

“他带着我写给他的那封秘信,进宫面圣去了。”君尽欢叹气,“据说他为了自证清白,跪求皇帝派人押他去终南道长隐居的无名深山,现场调查悬崖底下到底有没有终南道长的遗骨,如果有,他必定自尽赎罪。”

“你真有本事,宫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你马上就知道了。”风衔珠说是这么说,一点都没有表扬他的意思,“我还以为皇帝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外人很难知晓呢。”

“过奖过奖,”君尽欢抿唇一笑,“主要是我的未婚妻太能干,我沾她的光罢了。”

风衔珠呵呵两声:“终南道长的遗骨是怎么回事?”

关于昨晚的行动,她只知道君尽欢用计将唐临风引了出来,却不知道他用的什么计,故而有此一问。

“我写了一封信,让禁军里的乌衣卫奸细放在唐临风的营房里。”说到这个,君尽欢就无比得意,“信上说我在悬崖底下发现了终南道长的遗骨,如果他不想东窗事发,就前来赴会……”

“你真的找到了终南道长的遗骨?”风衔珠惊讶,“终南道长隐居的深山应该很大吧,你怎知他的遗骨被弃在哪处悬崖底下?”

“我不知道啊,也没有时间和人手去找。”君尽欢笑,“我只是将我当成唐临风,设想他当时如何杀人抛尸是最好的,然后赌唐临风选择了将尸体抛下悬崖而已。”

风衔珠的额头有一滴汗流下来:“……”

被这只小人盯上,真是太危险了。

她一度与他为敌,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也真是命大。

想到这里,她有点怀念那位不知名的“高人”了,高人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我是不是很聪明?”君尽欢邀功,“你要不要重新爱上我?这次我一定不会想弄死你。”

风衔珠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唐临风敢拿那封信去找皇上,说明你的猜测是错的。”

“嘁,他这么干,说明我的猜测绝对是正确的。”君尽欢不以为然,“如果他是清白的,绝对不会拖到现在才把信交上去。他今天早上敢这么玩,一来是因为他需要提前派人去那座山里转移尸骨或销毁尸骨,我想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皇帝如果派人去找,肯定什么都找不到。”

风衔珠:“……”

君尽欢说得很有道理,看来真是“小人所见略同”。

“二来嘛,”君尽欢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起初肯定是想压下这件事情的,但昨天晚上他没能成功杀掉知情人,为了避免别人暴露他的罪行,他只能自证清白,努力掌握主动权。”

风衔珠道:“如果他自证清白成功,以后你就没有机会拿终南道长的事情要挟他了。”

“无所谓。”君尽欢道,“害人的办法很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就好。”

风衔珠:“……”

君尽欢道:“既然唐临风是风鸣安的亲生儿子,那么,风鸣安很可能把宝藏的秘室告诉了唐临风,咱们俩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把宝藏的秘密套出来。”

风衔珠道:“你不打算把宝藏的秘密告诉千婉婉?”

君尽欢道:“她是我既定的妻子,我当然要告诉她,不过嘛,我希望找到宝藏以后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在那之前她还是不知情比较好。”

风衔珠呵呵:“你是想留私房钱吧?”

君尽欢抿唇一笑:“男人嘛,没有点私房钱怎么成?”

风衔珠哼哼:“只有小人才能对付小人,我想我的道行在唐临风面前是不够用的,还是请你好好去想如何让唐临风交出宝藏的情报吧,我会暗中去查唐临风的把柄。”

君尽欢微笑:“行,那我们就各自行动,有情报再联络。”

双方分手。

次日下午,风衔珠正琢磨着晚上去找千夫人作情报交易呢,哪料刚走到街口就看到前面的墙壁上贴满了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画像画得大大的,看着有点眼熟。

她装作好奇的走近细看,脸色当即变了。

通缉令的通缉犯赫然就是——风衔珠!

通缉令上说归隐十四载的将军风鸣安之女风衔珠投靠丰国余孽,意图推翻泽国、光复丰国,为此勾结丰国叛军,谋害父亲,导致风鸣安一家下落不明,其心可诛,有消息指出风衔珠已经逃到天泽城,朝廷正在全力追查此人,若有人提供其下落或活捉归案,赏银千两。

画像上的“风衔珠”画得很是逼真,只要她以后顶着原本的面目出现,大概都没有容身之地了。

风衔珠几乎把手中的佛珠都捏碎了。

是谁出卖了她?

对她的情况如此了解的人只有四人——风鸣安、唐临风、君尽欢、千夫人,君尽欢和千夫人应该不会现在就出卖她,那么,只有风鸣安父子了?

她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不由抬手揪紧胸口,躬着腰,几乎要落下泪来。

因为真相曝光,与她反目,“父亲”就不惜向朝廷告发了她,让她走投无路?

好狠……

果然好狠。

“风鸣安将军?”旁边传来路人的惊呼,“这位将军我以前见过,他可是一个大好人啊,连皇帝都封他为‘善将’呢,没想到他的女儿与他相反,竟然投敌叛国,真是毁了风将军一世英名啊……”

“这个风衔珠长得倒是不错,怎么就没继承风将军的血统呢?如此心狠,还谋害自己的父亲,真是天理不容啊,我看她一定不得好死……”

“天下最毒妇人心,让我看到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定当场打死她……”

风衔珠早把自己的脸给抹黑了,但没有做大的改变,她生怕别人认出她来,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准备去常去的那家店买了馒头包子就回庵里交差。

走到那家铺子附近时,她看到铺子门口聚了不少人,那些人在热烈的议论什么,还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几天都在这一带买食物,那些人不会看到了通缉令,把她和“通缉犯”联系起来了吧?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她,朝她一指,大叫:“就是那个尼姑,长得很像犯人!”

众人齐刷刷的往风衔珠的方向望过来,风衔珠转身就走。

那些人纷纷追上来。

风衔珠跑得飞快,而后倏然一拐,钻进偏僻的角落里,翻墙越到另一端的大树后面,左右看看无人后迅速脱掉僧衣僧帽,露出里面的“伙计”短装,接着从布袋子里拿出假发、假胡须套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尼姑庵肯定是万万不能回去了,她还能栖身何处?

第086章 全城通缉,被抓到了

“这是京城头号通缉犯风衔珠的通缉令和画像,你们都看看,如果发现可疑人物一定要上报,衙门说了,这是重犯,认错人不受罚,认对了重重有赏。”巫云宫里,老嬷嬷拿了几张通缉令传给宫里的姑娘、丫环、杂役们过目,例行公事的叮嘱众人。

众人传阅犯人的画像,议论纷纷:“犯人是女人,不可能大摇大摆的来巫云宫找姑娘,咱们别指望能拿到这笔赏金,不过倒是可以给客人们看看,也许有客人见过……”

“这次的赏金很丰厚哪,如果能拿到这笔钱,这辈子就发财喽……”

……

人群中,宫女绿云盯着这画像,蹙眉:这画像上的女人,怎么有点像那个来过几次的“凤公子”?她在进宫之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入宫选秀时没被选上,沦为宫女,后来因为她能写会画,懂得察言观色,也颇有几分主意和心机,被皇后娘娘选为贴身侍女,日子才好过了一些。皇帝在外修建巫云宫软禁千境雪时,皇后娘娘特意派她去“服侍”千境雪,她一面瞧不起千境雪千人枕万人骑,一面又妒忌千境雪颠倒众生,月入万金,心里一直想揪到千境雪的把柄,让千境雪吃些苦头。

她尤其鄙视和怨恨那些慕名前来见千境雪一面的男人们。她每一夜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帮忙招呼那些有钱有势、长相不错的客人们,对他们可谓是贴心备至,可他们都没有在意她,眼睛全盯着那个下贱的千境雪,真是气死她了,她原本还指望着能遇到一两个好男人赎她离开呢。

在那些条件不错的客人中,她对清正、脱俗的“凤公子”颇有好感,凤公子不爱盯着别的姑娘看,不喜欢说下流话儿,更不会对丫环们动手动脚,她多次给凤公子抛过秋波示过好,但凤公子就没有正眼瞧过她,她对凤公子的怨念也是极深的。

现在她看到这份通缉令,很快就想到:凤公子会不会是女扮男装,才对这般美貌的她不感兴趣?以作画的眼光来看,把犯人的双眉加粗,肌肤加黑,再加两撇小胡子,就与凤公子有七八分相似了。

如果凤公子真是风衔珠,千境雪屡次和风衔珠相会,是不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哼,皇后娘娘一直想除掉千境雪,千境雪若有把柄落到她手里,她一定让千境雪吃不了兜着走,等凤公子下次再来时,她一定要好好观察和试探这个凤公子。

她没有等太久。

次日深夜,凤公子来了,头戴纶巾,月白长衫,蓄两撇整齐漂亮的小胡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

交上一百两银票后,“凤公子”便坐进雅座,排队等候。

在前厅寻找“目标”的绿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顺手抢过一名丫环手上的托盘:“那位凤公子由我招待,你们去忙别的吧。”

丫环不敢得罪这位来自皇后娘娘身边的高级宫女,恭敬的道:“有劳绿云姑娘了。”

绿云对茶水作了点手脚后端着托盘进雅座,将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摆在风衔珠的面前,娇滴滴的道:“凤公子,这是刚刚泡好的茶水和刚刚出炉的点心,您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如果不合,我再给您换别的。”

风衔珠点头:“多谢,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歇。”

绿云道:“凤公子,那我给您按按肩膀好不好?”

风衔珠:“这个就不必了,你去忙吧……”

绿云:“那就请您务必先尝尝宫里新来的茶叶,千夫人说了,如果客人不喜欢这茶,以后就不进货了。”

风衔珠只得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没想到这茶又烫又辣,弄得她“卟”的一声将茶水吐出来,连带手一抖,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

“抱歉抱歉。”绿云赶紧拿起边上的湿毛巾给风衔珠擦拭脸上的茶水。

她擦得有些用力,最先擦的还是那两撇小胡子。

“不用不用。”风衔珠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悦的道,“我自己收拾,你去忙吧。”

“公子见谅。”绿云的手腕被抓得有点疼,也不敢再纠缠,“我这就去找嬷嬷,自领惩罚。”

她匆匆走出雅座,躲到没有人的角落里抖开毛巾,毛巾沾上了黑色的污渍,还有数根短短的发须——这是凤公子脸上的粉末和胡须?

她目光闪了几闪,折回来,想当场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拆穿“凤公子”的真面目,哪料她刚走到雅座区域,就看到有人叫凤公子去见千夫人。

风衔珠本想照照镜子,理理妆容,但她刚把胸口上的茶水擦拭完就有嬷嬷叫她,她只得低下头来,匆匆往后院行去。

一到千夫人的闺阁她就掀帘走进内室,左看右看:“这里没有别人吧?”

千夫人优雅的斜坐在榻上,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桌面上,备好了茶水等她:“没有,坐下吧。”

风衔珠坐下来:“我要跟你谈笔交易……”

“慢着。”千夫人忽然蹙眉,盯着她的脸道,“你的脸甚么回事?”

“我的脸怎么了?”风衔珠抬手摸了摸脸,脸有点湿,“有什么问题?”

“你脸上的黑色胭脂被擦掉了一大块,胡须也有些歪了,”千夫人道,“你如今是通缉犯,若是被人看到,对你不利。”

巫云宫的客人中多的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之人,巫云宫上下都见怪不怪了,但风衔珠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容不得半点大意。

“是哦。”风衔珠拿过镜子,紧张的调整小胡子,“你这里有没有黑色的胭脂,赶紧借我用用。”

这巫云宫里里外外也贴了不少她的通缉令,看得她有些紧张。

千夫人道:“抽屉里有,你自己找找罢。”

风衔珠刚拉开抽屉,房门突然就被推开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冲进来抓住风衔珠的手腕,厉声喝道:“你就是通缉令上的通缉犯风衔珠吧?”

风衔珠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放开我的手!”

这个女人,不就是刚才招呼她的那个丫环吗?

难道这丫环刚才是在试探她?

“哼,我才没有胡说,你这胡子是假的!”绿云伸手揪住风衔珠的小胡子,用力一扯就将她的小胡子给扯掉了,“你其实是女扮男装吧?不服的话就当场验身,看我说的对不对!”

风衔珠当场就起了杀机,却又担心引来侍卫或无法善后,陷入两难,只得看向千夫人。

千夫人慢慢的站起来。

绿云立刻警惕起来,盯着千夫人道:“夫人,这位客人女扮男装,长得又与通缉犯几乎一模一样,你想包庇她不成?”

“怎么会呢?”千夫人低声道,“我听说风衔珠的赏金是一千两银子,如果咱们合伙抓到她,每人能分得五百两,你可不能高声叫人,人越多,分得越少。”

绿云眼睛一亮:“夫人说得极是,这事咱们两人知道就好。”

第087章 灯下黑,藏宝图就在眼前

“风衔珠,我劝你不要动粗。”千夫人走到门边,将门关上,笑吟吟的道,“你落在我们手上,至少还有一条活路,但你若是敢对我们动手,外面的大内侍卫一定会杀了你,你就连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风衔珠盯着千夫人,“她”要怎么处理这事?

“夫人,五百两太少了,我要八百两。”绿云见财起意,“否则我就把你暗中与重犯来往之事告诉皇后娘娘,到时你每月的买命钱说不定会升到四万两、五万两。”

“八百就八百罢。”千夫人轻声叹气的走到她身侧,眼睛盯着风衔珠,手上随意的扯下腰带,“不过你得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若有机会,我也会帮你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那就说定了。”绿云得意的在风衔珠身上摸索起来,“夫人小心,这犯人身上也许带了凶器。”

“嗯,你也小心。”千夫人脸上在微笑,双手却握住腰带两端,迅速往前一套勒在绿云的脖子上,而后交叉双手,用力勒紧她的脖子。

绿云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被制住了,她拼命的挣扎,四肢扭得都快变了形,都没能让脖子上的腰带稍微变松一点。

千夫人勒得用力,表情却很轻松,还带着一贯的微笑,就像她没在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绿云的脸越来越红,脸上的汗越来越多,表情愈来愈痛苦。

很快她双脚一蹬,不动了,眼睛凸得老高,嘴巴张得老大。

风衔珠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么美丽高贵优雅的一个人,杀人杀得这么轻松自在,就跟随意掐断一朵花似的……

“咱们安全了。”千夫人微笑着丢开腰带,悠然坐下,对风衔珠道,“你要与我做什么交易,说吧。”

风衔珠看看绿云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看千夫人没事人一样的姿态,好一会儿才道:“你杀了她,到时要如何向上头解释这事?”

“就说她失踪了,可能是跟哪位客人私奔了。”千夫人微笑,“她贪图赏金,一定是悄悄过来的,没有告知任何人,只要我将她的尸体藏得好好的,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风衔珠道:“你要不要现在就处理尸体,要不然等会有人进来看见了,会很麻烦的。”

千夫人道:“我接待客人的时候,客人都不希望有别人在场,那些丫环、宫女也不喜欢待在这里,她们喜欢待在前厅招待客人,因为客人们会给她们赏钱或送礼。运气好的话,她们还有可能被客人看上,得以赎身从良,所以,除非我叫人,不会有人进来的。”

风衔珠道:“水榭四周也有很多侍卫吧,你到时要如何处理尸体?”

千夫人神秘一笑:“想知道,等价交换。”

“我不想知道。”风衔珠定了定神,决定装作没看到绿云的尸体,只在心里提醒自己千夫人不是什么好人,“我相信你的信誉,所以我先告诉你风鸣安的情报,然后再提出我的要求。”

千夫人点头:“可以。”

风衔珠道:“我诈死骗了风鸣安,听到风鸣安和唐临风的对话,他们确实是父子,唐临风就是风临堂,另外,唐临风很可能杀害了终南道长和安远侯……”

她把她告诉君尽欢的情报,以及君尽欢告诉她的情报,告诉了千夫人。

同样,她隐瞒了头上刺青的事情。

“很有价值的情报。”千夫人听完以后,“你想要什么?”

“藏身之处。”风衔珠道,“我如今成了天字号通缉犯,天泽城到处都是我的画像,我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可以,”千夫人倒也干脆,“我就送你去你弟弟的藏身之处,让你们互相作伴,如何?”

“如此甚好。”风衔珠心里大喜,“你什么时候送我过去?”

“现在巫云宫还热闹着,晚些再说。”千夫人微笑,“你想不想听听我对风鸣安父子的一些看法?”

风衔珠斩钉截铁:“不想。”

千夫人道:“很有价值的看法哦,你真的不听?”

风衔珠恶狠狠的:“你想说就说,别问我想不想听。”

千夫人道:“在确定唐临风就是风临堂之后,我的第一想法便是,风鸣安四处收集的那些东西很可能是藏宝图,他应该把藏宝图交给了唐临风保管。”

“藏宝图?”这是风衔珠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你凭什么认定存在藏宝图?”

千夫人道:“据传,这笔神秘消失的宝藏含有大量珍奇异宝,数量极多,不是十个八个箱子能装得下的,也不是几个人就能搬运得了的,风鸣安当年想将这批宝物运回泽国,不可能瞒得住天下。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笔宝藏化整为零,分别隐藏在近处,而后杀人灭口,待风声平息之后再悄悄的去取回宝藏。那么,他应该会将当时的藏宝地点记录下来,带回泽国,暗中藏好。”

风衔珠听到后面,不以为然:“如果风鸣安知道宝藏藏在何处,怎会凭白等上十几年?”

“所以,”千夫人微笑,“我猜,风鸣安当时并没有得到那批宝藏,而是得到了一张藏宝图,他生性狡诈多疑,应该不敢把那么重要的藏宝图长期带在身上,他有可能将藏宝图分割成多块,分头藏匿在不同的地点,待时机成熟时再去取出来,拼成一张完整的藏宝图。”

这个分析更为合理。

风衔珠道:“但是,这仍然不能解释风鸣安为何要等上这么多年,就算他因故不能亲自去寻宝,也可以让唐临风代办,父子俩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问得好。”千夫人笑,“所以,我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得到的藏宝图并不完整,缺失的部分需要他耗费很长的时间去寻找或等待。”

风衔珠眼皮子“突突突”的狂跳起来,以一种掩耳盗铃的口气问:“哦,你觉得……缺失的这一部分需要他找上这么长时间?”

“当然。”千夫人微笑,“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叫‘灯下黑’,自己辛辛苦苦寻找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因为太过常见和习惯,迟迟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风衔珠笑得有几分勉强:“你的意思是说,风鸣安因为灯下黑,直到现在才发现缺失的藏宝图?”

“是。”千夫人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那块缺失的藏宝图就刻在你的头皮上,你头皮上的刺青应该包含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丰国皇室的刺青,代表你的身份与血统,一部分是藏宝图缺失的那一块图案。”

风衔珠:“……”

比起千夫人所说的内容,“她”居然知道这么多这一点更让她感到震惊。

一个在深宫出生和长大的“公主”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她”到底是什么人?

第088章 疠人坊,弟弟就在里面

千夫人继续:“我想,风鸣安抢到藏宝图的时候可能知道你拥有缺失的藏宝图,但因为你那时年幼等缘故,他无法从你这里拿到这件东西,只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教导你如何保护自己,同时给你下毒,让你既能平安的长大,又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现在,”“她”平静的道,“风鸣安终于看到了你头上的图案,知道那就是他想要的东西,才会一次次的想杀你和割下你的头皮。”

“她”终于说完了。

风衔珠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千夫人悠然的喝完了一杯茶,才笑吟吟的道:“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的财力和情报能力有多强了,我们一起合作,将宝藏找出来如何?”

风衔珠苦笑:“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我也想到了我头上的刺青是怎么回事,但是,很遗憾,在我意识到这些刺青意味着什么之前,我为了保命,已经把头上的刺青给破坏掉了。”

说着她取下头上的假发,上前数步,让千夫人看清她头上的刺青。

千夫人细细观察她的头皮,半晌后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被你亲手破坏掉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风衔珠听着“她”喃喃:“你很难接受?”

“确实很难接受。”千夫人意兴阑珊,“我累了,我会推掉后面的会面,你就在这里睡吧,天亮以后我让人送你去见你弟弟。”

“虽然我头上的刺青被破坏掉了,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风衔珠道,“我们先找到风鸣安拥有的藏宝图,再弄清楚我的身世,如此,我们就有可能找出在我头上刺青的人,然后拼出完整的藏宝图。”

“只能这样了。”千夫人苦笑着走出去,下令取消后面的会面,而后往床上一躺,吹熄红烛,“我睡了,你自便罢。”

房间幽暗又安静。

角落里仍然燃着好闻的薰香,月光从窗外流泻入室,投在千夫人的身上,月下沉睡的千夫人真如掠光浮影里的仙人,美得不似真人。

风衔珠看看床上梦幻一般的千夫人,再看看地上冰冷的尸体,无奈的叹着气,走到外室,坐进宽大的椅子里,也睡了。

她居然睡得挺香。

直到千夫人把她叫醒:“风衔珠,时间到了,你赶紧从巫云宫的后门出去,左转走到路口再左转,有人接你离开。”

风衔珠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居然在千夫人这种人的眼皮子底下睡得这么死,真是太大意了。

“五更刚过。”千夫人道,“你见到接你的人以后,对方会学狗叫两声,你则学猫叫两声,如此便能对上暗号了。”

风衔珠一脸黑线:“为什么要设置这么没品味的暗号?”

千夫人笑:“我觉得你学猫叫一定很可爱。”

“喵喵,迟早咬死你。”风衔珠恶狠狠的瞪“她”,站起来,“我走了。”

她走出去的时候顺便瞄了几眼内室,那个丫环的尸体早就不见了,千夫人居然趁她睡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尸体?

这个千夫人实在太可怕了——她边走边告诫自己,君尽欢和风鸣安父子是什么人她已经很清楚了,但这个千夫人她还没能了解和看透,必须重点防备。

没过多久她就到达指定地点,跟着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对上了暗号,上了对方的马车。

风衔珠一路上很是好奇,千夫人到底能把她和随意隐藏到什么安全的地方?

天色大亮之时,马车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风衔珠一下车就看到前面的高门大宅上挂着一副牌匾——疠人坊,脸色当即就变了,不禁后退了几步。

疠人,即麻风病人,这里居然是专门收治麻风病人和其他传染病人的地方,难怪位于城内却如此安静,四周没有半个人影出没,连围墙都修得这么高,老鼠都爬不过去。

“你们……居然想让我和我弟弟住在这种地方?”她恼怒的问带她过来的人。

“公子放心。”对方道,“里面的病人全部都被隔离开来,互相不能接触,吃穿睡洗等物品也都是各人专用,绝对不会共用。此外,您和令弟所住的屋子已经用石灰、烈酒彻底清洗过了,每日备有药茶,定期进行药浴,您不必担心被传染。”

“这样啊,”风衔珠还是迟疑,“这里也有人看守和出入吧,我躲在这里,万一被别人发现……”

“公子不必担心,这种地方就算大门洞开,无人看守,也绝对不会有人靠近。”对方道,“官府派来管理这里的官员嫌弃这里秽气和危险,私下将这里交给我等管治,除了每日有一对老夫妻做好饭菜和药汤后送来这里,其它时间根本无人出入,而这对老夫妻无儿无女,目不识丁,不爱走远,就算看到您也绝对不感兴趣。”

“既然这样,进去吧。”风衔珠深吸一口气,跟着对方踏进疠人坊的大门。

疠人坊的大门居然是虚掩的。

一进去就是照壁,照壁两侧有更衣房和贮物室,对方从贮物室拿了几件东西出来给风衔珠:“这是草药香囊、草药口罩、草药手套,可以除秽祛邪,预防染病,还请公子务必时时佩戴药囊,若是在疠人坊里行走,一定要戴上口罩和手套。这是特制的药汤,请公子服用以后再入内。”

风衔珠戴上药囊,一边喝药一边观察里面。

听说这里曾经是一处有名的山庄,庄主患了麻风之症后传染给了家人,导致全庄上下死了十之六七,未被感染的人员匆匆逃离山庄,再也没有回来,这山庄就变成了废宅、鬼宅,连四周的居民也纷纷搬离,导致这一带成了天泽城有名的“禁地”“死地”,后来官府便把这里改造成专门收治、隔离传染病人的“疠人坊”。

风衔珠喝完药之后跟对方走进山庄内部,眼前宛如迷宫一般的、密密匝匝的通道和房间、院子让她大开眼界。

每个房间和院子装的都是铁门,墙壁很高,每扇铁门上贴有“一号房”“一号院”之类的牌子,门边有一扇锁着的小窗台,饭菜便是从这窗台递进去的。

“疠人坊很大。”对方告诉风衔珠,“共一百多间屋子,如果没有地图或知情人领路,没有人能很快找到您的住处。”

确实如此。风衔珠自认记忆力和方向感不错,但一路走来,她都没能记下复杂的路线。

她心里很是吃惊,不是因为这疠人坊有多惊人,而是因为“千夫人”居然还拥有如此秘密的“据点”,她已经开始猜测这个地方可能还隐藏有秘室、秘道和其它出入口了。

“到了。”对方领着风衔珠绕来绕去后,停在一间挂有“九十七号”牌子的铁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您的弟弟就在里面。”

第089章 鬼叫声又来了,我怕

弟弟就在隔墙之后,风衔珠激动得几乎想尖叫并推开铁门冲进去,然而她却定定的站着,好一会儿没动。

随意被“关”了这么多天,他现在是怎么模样?可还好着?

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和随意很可能不是亲生姐弟,随意很可能也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她和父亲还反目成仇……她要如何跟随意说明这一切?随意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随意才五岁啊……

对方静静等了一会后把钥匙交给她:“公子,这是九十七号的钥匙,里外都可以上锁开锁,您以后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但请您务必保密这里的一切,如果您要带您弟弟和您弟弟的丫环离开,请一定要蒙上他们的眼睛,莫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明白。”风衔珠点头,朝他抱了抱拳,“多谢您了。”

对方点了点头:“九十号会得到额外的照顾,不会让您和您的弟弟吃苦,告辞。”

他就这样走了。

风衔珠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慢慢的推开铁门,慢慢的踏进去。

她以为这种地方一定简陋又阴暗,但出乎她的意料,里面居然如同正常的宅子般有院子、有正屋,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一棵枣树,收拾得干净齐整,草应该是草药,花是茉莉花和芍药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和花香气,屋子也建得极为雅致。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建在“死地”之中,她真以为这里是乡间雅舍。

“随意——”她没看到弟弟的踪影,也没有听到声音,心里有些紧张,边慢慢的走向屋里,边高声叫着,“大姐来接你了,随意你在不在?”

“大姐——”屋里突然传出一声稚嫩的尖叫,而后一条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像只兔子般朝她冲过来,途中还张开双臂,“大姐你终于来接随意了——”

风衔珠的眼睛红了,泪水落下来。

她再也走不动了,蹲下来朝弟弟张开双臂。

天大地大,父亲不是父亲,还彻底抛弃了她,但是,她还是有家人的。

“随意——”

“大姐——”

随意扑进风衔珠的怀里,又哭又笑,又跳又闹:“呜哇哇哇,大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找随意,随意好难过,以为你们都不要随意了,呜呜呜呜……”

“抱歉,真的很抱歉。”风衔珠紧紧抱住弟弟,“都是大姐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大姐以后不许再丢掉随意,到哪里都要带着随意,要不然随意就真的生气了……”

“以后大姐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随意,再也不离开随意了……”

两人抱头痛哭了将近一刻才分开。

在一边等候的初月拿毛巾给风随意擦拭脸上的泪痕,也是很欣喜的道:“大小姐你终于来了,老爷、夫人应该都还好吧?咱们是不是可以恢复自由了?”

“初月,辛苦你了。”风衔珠站起来,一手拎起她带来的饭桶,一手牵着风随意的手,“我带了好吃的过来,咱们边吃边说吧。”

初月盯着那扇虚掩的铁门,没动。

风衔珠心里一紧,她可不能让初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能让初月在这里乱跑,于是她放开饭桶和随意,跑过去锁上铁门,才又返回来:“外面还有坏人在追捕风家,你们现在还不能出去。”

“哦。”初月一脸失落的拎起饭桶,笑得勉强,“我会看好小少爷,不让他乱跑的。”

“大姐,”风随意一脸委屈,“为什么坏人总是来抓咱们?皇上不抓坏人么?”

风衔珠道:“坏人太多了,皇上还没抓完,而且坏人非常狡猾,经常装成好人去骗人,所以咱们要特别小心。如果你想出去玩,一定要先告诉大姐,大姐教你怎么化妆打扮和隐瞒身份,你就这样跑出去的话,坏人马上就会发现你和抓到你。”

她仔细想过了,她应该像“父亲”教她一样去教随意如何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味的将随意关在家里时时盯着。

“好哦好哦。”风随意拍手,“随意喜欢学这个,大姐你不在的时候随意天天练功哦,随意要练成武林高手,成为大侠,保护家里不被坏人欺负。”

“随意真有出息。”风衔珠抚摸弟弟的脑袋,“大姐以后也会每天教你练功。”

三个人说着在桌边坐下,拿着风衔珠带来的饭菜和点心,边吃边聊起来。

这个时候,风衔珠还是有些感激千夫人的。千夫人虽然软禁了风随意,但一点都没有亏待他,他住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屋里还准备了许多画册和玩具供他打发时间,最重要的是,随意在这里过得很是安全。

风衔珠不敢想象如果随意被“关”在普通的宅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偷溜出去让人抓到了。

三人边吃边喝,聊到天黑以后风随意趴在风衔珠怀里睡着了,初月很是怀念和担心风家的状况,缠着风衔珠问了很多很多,待风衔珠洗漱完毕已经月过中天。

“小姐,您今天一定很累了,小少爷今晚还是先跟我睡吧。”初月道,“小少爷这段时间天天晚上都做噩梦,在梦里叫着二姨娘,又哭又闹的,我担心他影响您歇息。”

“以后还是由我陪随意睡吧。”风衔珠心疼的看着弟弟,“我是他的亲姐姐,在他最伤心的时候理应由我来陪他,就算他作噩梦或者咬了我,也没关系的。”

“小姐……”

“初月,你去睡吧,如果我应付不过来再叫你。”

“小姐,我跟您说实话吧。”初月为难了片刻后,低声道,“其实是我害怕,一个人睡不着,您今晚就让小少爷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风衔珠:“……”

初月很不好意思的道:“小姐您有本事,胆子大,什么都不害怕,但我不一样。这里只有我和小少爷两个人住,白天都听不到什么人声,但到了深夜,四周就经常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跟鬼叫似的,我很害怕,常常睡不着,有小少爷陪着还好一点,一个人睡我真是不敢……”

风衔珠能理解她的心情,点头:“那行,随意暂且先跟你睡吧,待你习惯了再换过来。”

“谢谢小姐。”初月抱着沉睡的风随意去了隔壁的房间。

风衔珠也躺下睡了。

因为近期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她也是身心俱惫了,一躺下就睡着了,连梦都没有做。

不知睡了多久。

“悉悉嗦嗦……”的声音隐隐传进她的耳里,就像小动物在房间里出没。

敏锐又敏感的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隐隐看到一条人影站在她的床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一脚踹向人影,而后跳下床来:“来者何人?”

对方“啊”了一声,倒在地上:“小姐是我,初月。”

“初月?”风衔珠皱眉,点燃蜡烛,果然看到初月苍白着脸,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很恐惧的样子,“你半夜三更的跑进我的房里干什么?”

“小姐你听,”初月结结巴巴的,“鬼、鬼叫声又来了,我怕……”

第090章 反锁,禁地里的追逐

风衔珠侧耳细听。

“呜呜——”隐隐的哭声。

“啊呀呀呀——”隐隐的尖叫声与惨叫声。

还有其它无法形容的古怪的声音,就像孤魂野鬼在深夜里四处飘荡、挣扎、哀嚎,寻找来处与归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痛苦与凄惨,听起来非常的碜人。

风衔珠知道,这一定是被隔离在这里的病人们的哀嚎声,也许是黑暗加深了他们的绝望与恐惧,他们才会在这样的深夜里发出无助的惨叫。

“放心吧,这里没有鬼。”风衔珠其实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鬼,但她相信鬼没有活着的恶人可怕,“我过几天一定会带你们离开,你先安下心来,如果实在睡不着就点蜡烛,点到天亮也没关系。”

“小姐,你真的会带我们离开吧?”初月期盼的道,“我和小少爷被关在这里很久了,我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好想早点离开这里……”

“我保证,真的就是这几天了。”风衔珠道,“这几天我也会一直待在这里,等我的朋友安排好以后,我会送你们去南方,到时你们就真的自由了。”

“嗯,小姐我相信你。”初月抬手抹了抹眼泪,“那我回屋睡了。”

说着她拿起桌上燃着的蜡烛,慢慢走出去了。

风衔珠也不介意她的举动,倒回床上继续睡。

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初月,随意,你们还没醒么?”风衔珠懒懒的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晨光,叫道,“太阳出来了,该起床了。”

隔壁静悄悄的。

屋里和院子里也都静悄悄的。

风衔珠感觉有点奇怪,穿衣下床,推开隔壁的房门。

隔壁房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没有收拾,地面上没有鞋子,两个人去了哪里?

“初月——随意——你们在哪里?别玩了,快出来吃好吃的。”风衔珠在屋里找了找,又到院子里找了找,没有人影,叫也没有人应,这间院子就那么点大,两人能躲到哪里去?

她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开始细细的搜索起这间院子是不是有秘室、墙洞之类的东西。

没有。

墙壁上连一个窟窿都没有,花草丛里也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任何地方都没有可疑的血迹、足印、破损之类的痕迹,初月与随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道他们……被鬼抓走了?

风衔珠打了一个寒战,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火速冲进铁门前,细细检查那把从里面锁上的铁锁,这一看之下更是冷汗涔涔,几欲晕厥过去。

这把铁锁居然是虚锁着的,并没有真正上锁。

她去拉铁门,铁门丝纹不动,也就是说,铁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谁能从里面打开铁锁,然后在外面锁上另一把铁锁?——只能是初月了。

昨天深夜,初月悄悄摸进她的房间寻找钥匙,被她发现后说自己害怕,得到她的安慰后就趁机拿了已经找到的钥匙和那支蜡烛离开,再然后,初月趁她熟睡之机抱着随意开门出去,从外面把门锁上,将她关在这里……初月到底想干什么?

风衔珠用力拍打铁门:“来人——来人啊——快开门,外面有没有人?”

她一直叫一直拍,外面一直没有人回应。

送她过来的人说了,那对老夫妻每日会在午时、申时送饭过来,而他这边若是没有什么消息,将会每日傍晚过来看一看,她等不到他们过来。

怎么办?她擦着额上越来越多的冷汗,心急如焚。

她跑回屋里想办法。

屋里配备的家具非常少,也非常简单,几乎没有可用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担心病人爬墙逃走,屋里的桌椅都做得比较矮小,她就算踩在桌面上面的椅子上也摸不着墙头或屋顶,床是石床,搬不动,这里的墙壁也都是石头修建,匕首刺不进去……总之,没有好的办法。

急中生智,她忽然想到:千夫人的人,应该会在疠人坊附近监视这里吧?

她就赌这一把了。

她跑进房间,先将被单、画册等都搬出来,堆在院子里点燃,然而用匕首将桌子、椅子等削开丢进火堆里,尽量让火烧得旺旺的。

黑色的火烟直冲上天。

风衔珠耐心的等待,祈祷着对方快些出现。

她赌赢了。没过太久,铁门外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使劲拍门,高声道:“我的钥匙丢了,出不去了,你快开门。”

送她过来的男子迅速把门打开,她简单说明了经过以后:“我必须要尽快找到我弟弟,你也帮我找找。”

“公子放心。”男子锁门,“我今日一直在附近监视疠人坊,不曾见到有任何人出去,你弟弟两人应该还在坊里,只要他们在坊里,我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风衔珠跟着他在“迷宫”里打转:“但初月可能在天亮之前就跑出去了,就算你守在四周,也未必能发现吧?”

“这里的通道非常复杂。”男子道,“对于不熟悉这里的人,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也很难找到出口,你的丫环绝对不可能在深夜里跑到外面去。”

风衔珠这才安心了一些。

沿途都是一模一样的通道,有长有短,纵横交错,唯有两边铁门上的号码有所不同。

“咦,九十七号?”她走着走着,忍不住道,“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该不会是走错了吧?”

“没错。”男子道,“有些屋子的号码是一样的。”

风衔珠差点就想问“为什么有些房门号码会重复”了,但马上就想到了原因,当即闭上嘴,在心里道:那个假女人实在太狡猾了,到处都是陷阱和花招,一不小心就掉坑……不是这样的角色,恐怕也没有资本跟风鸣安父子一较高下。

忽然,男子停下来:“听到脚步声了么?她们就在前面。”

风衔珠竖起耳朵,果然,前面有脚步声传过来,听起来是女子的脚步声,她心里一喜,快步追上去,边跑边大叫:“初月——初月是你吗?你赶紧停下来,不要再乱跑了,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前面的脚步声停了几秒,而后又响起来,显得愈加急促和快速,但,脚步不是朝她的方向跑来的,而是往前面奔去。

她冲过拐弯处,就看到初月抱着随意疯狂的往前方跑,而前方就是虚掩的坊门了。

“初月你干什么?”她急道,“你等等我,不要乱跑!”

初月却头都不回,很快就冲出了坊门。

“初月你疯了?”风衔珠迅速追上去,离她很近了,“至少把随意留下来——”

初月还是没理她。

眼看风衔珠就要抓到初月了,初月显然也没有力气狂奔了,但就在这时,初月忽然将风随意丢到应该是那名男子骑来的马的马背上,翻身上马,拍马离开。

风衔珠抓了个空,心里很是吃惊:初月居然会骑马?

她和初月几乎算是一起长大了,她从来不知道初月的马术居然学得不错,难道,初月也有事情在瞒着她?

想到这里,她又有片刻的晕厥:初月……该不会是父亲的人吧?

第091章 想救随意,自断右臂

然而形势不容她多想。

她甩了甩头,明知追到的可能性不高,但还是继续往初月逃走的方向狂奔。

初时她还能看到马的身影,但没跑多久她就被远远的甩开,再也没有机会了,好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那名男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匹马,骑着冲到她的身边,翻身下马:“公子莫慌,你骑这匹马去追,可能还有希望追得上。”

“多谢。”风衔珠大喜,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沿着某条小河追逐起来。

初月铁了心要逃,风衔珠铁了心要追,双方毫不停歇,不知不觉间就奔出了很远。

风衔珠马术更胜一筹,眼看就要追上了,但初月突然停下来,抱着风随意下马,钻进岸边的一条小船,小船而后开动,往对岸驶去。

风衔珠也停下来,想上另一条小船去追初月,但仅有的另一条小船却自行开动,在她上船之前就驶往对岸,她看着空荡荡的岸边,气得跺脚,心里明白一定是初月给了那条小船船费,让船夫驶着空船离开。

初月,竟然是这般有心机的女人!

风衔珠想游河过岸,但她看了一下河面,河面虽然不是很宽,但河水发黄,水流颇急,河中还有隐隐有漩涡在打转,恐怕她是游不过去的,否则这里也不会有船夫做生意。

无奈之下,她只得站在岸边,大声道:“初月,你把随意给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初月不说话。

风衔珠恨不得手中有一把箭,将初月射成筛子。

“初月,”她还是不放弃,“随意很有可能不是风……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孩子,你不能带随意回去,我父亲处境凶险,不会保护随意的,随意那么信任你,你就当救救随意吧。”

“随意才五岁,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子,你就省省好,把随意交给我吧,我会对随意好的……”

“划船的大哥,你把船划回来,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现场付账,绝不食言……”

……

她喊得嗓子都哑了,那艘小船还是没有回头,初月还是躲在小船里脸都没露。

再下来,她看到小船驶到了对岸,初月抱着随意上岸,迅速离开。

风衔珠跌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随意消失在山林里,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种时候,就算她找到别的船驶到对岸也没用了,她在岸边呆坐在良久后,失魂落魄的回到疠人坊。

“公子,您先随我离开吧。”那名男子一直在等她,“这里不安全了,您不能待在这儿了,我找个地方让您暂且躲着,然后再看千夫人如何安排。”

“我不走。”风衔珠摇头,“我要在这里等我弟弟的消息,如果我离开了,我弟弟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传来,我就没法接收了。”

“不如这样,”那名男子想了一想,“您先去别处躲着,我留在这里等消息,一有消息我就立刻传给您,如何?”

风衔珠点头:“如此甚好,多谢了。”

那名男子领着风衔珠离开,安排她在两里外的山间小屋住下来,从小屋里可以看到疠人坊的动静,她从早到晚的就坐在屋口,盯着疠人坊的方向,苦等弟弟的消息。

两日之后,那名男子带来了一封信:“公子,有人将这封信送到疠人坊,请您过目。”

风衔珠接过信,信封上写着四个字——风衔珠收,她一看到笔迹就脸色发白,微颤着手拆开信封。

这是父亲……风鸣安的笔迹,也就是说,初月不仅知道风鸣安藏身何处,还把随意交给了风鸣安,初月很可能风鸣安的心腹。

信上没有署名,笔迹却是风鸣安的:想见随意,明日申时,琴香茶楼。

风衔珠咬牙,想战胜风鸣安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公子,信上怎么说?”那名男子很会察言观色,“千夫人说了,让我等务必全力协助您,若有需要我等之处,请直言。”

“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协助。”风衔珠将那封信交给男子,“你拿去给千夫人吧,看他如何安排,我明日申时一定会按时去琴香茶楼,我希望千夫人的安排莫要危害到我弟弟。”

“我现在就去见千夫人,晚些再回来报信。”男子拿着信匆匆走了。

这晚,风衔珠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申时,风衔珠准时出现在天泽城有名的琴香茶楼楼下,左右看看后准备进楼。

“公子等等,”一名七八岁的孩童跑过来,将手里的信递给她,“有人让我把这封信送给你。”

风衔珠接过信,微笑:“是谁让你把信送给我?”

孩童一指:“刚才有个叔叔给我买酥油糕,让我把信送给你,咦,人不见了?”

“那就算了,多谢。”风衔珠掏出两枚铜钱给他,将他打发了,而后把信拆开,上面只有一行字,也是风鸣安写的,“一刻钟之内赶到天河码头,逾期不候”。

“混蛋!”风衔珠低咒一声,撕掉信纸,疯狂的往前方跑去。

天河码头离琴香茶楼可不近,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在一刻钟之内抵达,四周也没有车辆马匹可乘,她想按时赶到非得拼命不可。

当然,她成功的在一刻钟之内跑到天河码头,刚到就有一名船夫手里拿着一封信,冲她招手:“这位公子请上船,有人让我在此处等你,接你上路。”

风衔珠左看右看,这种时候码头很是冷清,只有她一个客人。

她走到船上,拿过信封,又是风鸣安的指令:“上船即可。”

风鸣安的狡诈令她很是无奈。

她这次前来赴约,千夫人当然在暗中安排了人手护她,然而风鸣安用这种手段让她跑来跑去,不断更换地点,千夫人的人未必反应得过来。

船开了,顺流而下。

天河是天泽城主河,河面宽阔,河水极深,这个时节的水流还是比较急的,不宜游水,千夫人的人绝对不可能下水跟踪她,在岸上跟踪她的难度也很大,风鸣安肯定都算准了的。

一段时间后,这船驶出了城区,两岸的建筑、民宅、人烟少了,山林和悬崖变多了。

风衔珠看着两岸越来越僻静的悬崖,心慢慢沉下来,她大概知道风鸣安想干什么了。

果然,小船行到一处陡直、不算很高的山崖下方时,突然放慢速度,往对面这片山崖靠去,而后停止划浆,就地抛锚,将船绳系在山崖下的岩石上,停住了。

风衔珠站在船头上,仰望上方。

如她所料,山崖上方出现了几条人影,为首的就是她的“父亲”——风鸣安,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肯定就是随意,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便是初月。

风衔珠冷笑,好一个初月,今年不过十七八岁,居然也骗了她这么多年。

“你想要什么?”她大声冲山崖上方高声道,“把随意交给我,条件随你开。”

风鸣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狞笑:“我想要的东西你已经毁掉了,我恨不得要了你的命,但看在我好歹养了随意五年的份上,我就网开一面,只要你自断右臂,我就把随意送给你。”

自断右臂?好狠。

风衔珠倒抽一口凉气,高声道:“我问你,随意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第092章 拼死想救,随意之死

风鸣安这次又很坦率:“不是。”

风衔珠咬牙:“三姨娘是不是你杀的?”

风鸣安道:“不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自尽了。”

风衔珠愤:“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妾和孩子,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风鸣安冷笑,“你们都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疼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又给过我什么?你们如今与我反目,可又良心不安?”

“歪理!”风衔珠没打算跟风鸣安讨论“良知”问题,又道,“那如意呢?如意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风鸣安道:“无可奉告。”

风衔珠又道:“母亲呢,她可知道你对我、对随意、对三姨娘所做的一切?”

她对母亲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母亲对她有一点点的舔犊之情,让她不至于活得这么悲惨。

“你不必拖延时间,我已经没有耐性了。”风鸣安冷笑,“现在,我从一数到十,如果你想随意平安回到你身边,就赶紧自断右臂,否则我会带随意离开,保证让你到死都见不到随意。”

“一——”他开始念数。

“慢着——”风衔珠还是想再拖延一下时间,“我的亲生父母……是不是还活着?”

她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但问出来以后她就紧张了,焦虑了,在心里祈祷着她的亲生父母还活着。

“哈哈哈——”风鸣安纵声大笑,“当然早就死了,你在这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风衔珠宛如遭了当头一棒,捂住胸口,只觉得心痛如绞。

“二——”风鸣安笑着,开始数数,“三——”

“我还有问题。”风衔珠忍着心痛,大声道,“我断了右臂之后,怎知你会不会把随意平安的还给我?”

“我要随意做什么?”风鸣安回她,“他不是我的孩子,年纪又小,于我只是累赘,能用他来交换你一条手臂,划算得很。”

风衔珠咬牙,恨恨的:“畜牲。”

“放心,我不想杀他,现在也不会杀你。”风鸣安享受起折磨风衔珠的乐趣来,“我要看着你如何痛苦的活下去,直到我看够了,出气够了,才会让你死。”

风衔珠怒:“你会有报应的!”

“我今年五十九岁,报应迟迟不来。”风鸣安笑,“所谓报应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你尽管诅咒我,我等着,四——五——”

风衔珠知道风鸣安绝对不是在吓唬她,她也不敢再继续拖沓,不得不拿出匕首,看向右臂。

她是右撇子,没了右臂以后很难自保。

“用这个吧。”那名船夫忽然递上一把大刀,关切的道,“用这个砍掉手臂会好一些,另外我已经备好了上等的金创药,不会让你丢掉小命的。”

风衔珠冷冷瞟了这船夫一眼,收起匕首,接过大刀,心里暗道:待她砍掉手臂后还有力气的话,一定砍了这混蛋!

山崖之上,风鸣安已经毫不留情的数到了“九——”

风衔珠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往前抬起右臂,左手举高大刀,准备砍下去。

山崖上,风鸣安狰狞的念到了:“十——”

就在这时,“啊——”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来,惊得风衔珠猛然睁开眼睛,随意的尖叫声?

“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放开我!”风随意终于惊醒过来,在风鸣安怀里又踢又打,又哭又闹,“我要去找大姐,你不是我爹爹,我不要你了……”

风鸣安的脸被他的小手拍得“啪啪”乱响,耳朵也被他的声音吵得“嗡嗡”乱响,心里很是烦躁,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给我闭嘴,再吵我宰了你!”

风随意被他打了这一巴掌后反应更激烈了,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揪住他的头发,还像只小老鼠般张开嘴巴,狠狠的咬住他的脖子。

小孩子的啃咬并不足以对风鸣安造成大的伤害,但风鸣安本就讨厌小孩子吵闹撒泼,加上这段时间被风衔珠毁掉“钥匙”的事情弄得心头怨愤冲天,至今未消,一时间更是烦躁不已,用力将风随意拉开,一手拎在面前,一手扇他巴掌,怒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敢咬我,我今日不教训你我就是孬种!”

没有人想到的是,风随意边哭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用力扎进风鸣安的脖子里。

这把小刀只有一根手指长短和大小,是风衔珠在疠人坊时悄悄送给风随意防身的,初月和风鸣安没把风随意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把他带走后根本没想过要搜他的身,这就让风随意得手了。

风随意是小孩子,力气不大,扎的位置也不够准,没能伤到风鸣安的要害,却让风鸣安痛得大叫一声“该死的孽障”,随手一甩就将风随意给甩了出去。

“啊——”风随意尖叫着从山崖上掉下来。

“随意——”风衔珠惊得魂飞魄散,张开双臂想接住风随意。

离她不远的地点,风随意掉入河中。

“随意——”风衔珠凄厉的尖叫着跳入河里,朝随意落水的地点游去。

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河面。

风鸣安看着下面这一幕,抬手捂着流血的脖子,往下吐了一口口水,恨恨的道:“便宜了这两个孽畜,走。”

他自以为他这次的“出行”安排得非常绝妙,不论风衔珠暗中安排多少人对付他都不可能跟上他的节奏,然而他刚转身,就听得身后来传来一道利箭破空之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迅速侧身一闪。

但,还是慢了半步。

一枝从对岸射过来的利箭射穿了他的右肩。

这一处的河面还算是比较窄的,但也有十余丈宽,山上又长有山石草木掩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拥有这样的臂力和视力,能从对岸一箭射中他?

风鸣安惊骇之余也顾不上去看对岸,就地往前一伏,而后爬起来,躬腰往前潜行。

他的身影被山被树挡住了,对岸的高手无法再射出第二箭。

对岸的高手将手中的弯弓一丢,双手伸直,纵身一跳,跃入江中,去援助风衔珠。

在这过程中,风衔珠的脑袋露出过河面两次,做了几口深呼吸后又钻进水里,再也没有冒过头,显然,她的搜救很不顺利。

事实上,风衔珠在第三次潜入水中时已经抓到了风随意,然而她此时已经潜得太深,力气消耗得太多,而含的那一口气已经不够用了,不断呛水。

呛到她头晕眼花,鼻腔疼痛,意识逐渐散去。

如果她放弃随意,还有希望游上水面,但是,她无法放开她的弟弟。

“谁来救我,救救我……”她在心里哀求着,祈祷着。

再一次,就像上天听到了她的求救,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住了她,将她和随意往上面推。

“呼——”她的脑袋和随意的身体浮出水面,世界豁然开朗,她张嘴用力的呼吸,拼尽获救后产生的一丝力量,拼命往岸边游去。

岸边离她很近,她很快就摸到了岸边的石头,攀上去,将随意拖上来。

随意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肚子鼓鼓的,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随意,随意你醒醒——”风衔珠呼唤着弟弟的名字,逼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给随意做急救,还嘴对着嘴给随意作呼吸。

然而,随意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第093章 我要报仇,合作愉快

她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

直到天色昏暗。

但随意仍然一动不动,身体冰冷。

“随意你醒醒。”风衔珠用手心轻搓弟弟的脸庞,想把弟弟搓得暖一些,“天要黑了,咱们要回家了,你不要再玩了,赶紧跟大姐回家好不好?”

那名护送她去疠人坊的男子早就坐船过岸,在她的身边等她很久了,到了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公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你弟弟已经没救了,还请您节哀顺变,回去吧。”

“不,你不要乱说话,我的弟弟才没有事!”风衔珠早就泪流满面,声音也已经哑了,“他才五岁,身体健康得很,还说将来长大了要成为云游四方的大侠客,他好好的呢……”

男子又沉默片刻后:“天要黑了,您忍心让您弟弟在荒郊野外过夜吗?”

风衔珠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天色灰暗,山风乍起,再看看弟弟毫无温度的身体,将弟弟抱在怀里,恸哭不已。

男子站起来,走到一侧的船上:“公子,回去吧。”

风衔珠抱着弟弟,摇摇晃晃的上船,坐在船舱里,呜呜咽咽的哭。

回到藏身之处时她已经没有眼泪了,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烧了热水,给弟弟洗了澡,给弟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弟弟梳头,然后将弟弟放入小小的棺材里,给弟弟盖上被子,然后就坐在棺材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整整一夜,只有活着的她与死去的弟弟作伴。

到了安葬之地,她一个人挖坟,一个人将弟弟埋入土中,一个人给弟弟立碑,一个人给弟弟烧香,就像弟弟只有她一个家人,她也只有弟弟一个家人。

这个白天,她也一直坐在弟弟的墓前,一直看着墓碑,就像她也变成了一块墓碑。

天暗了。

天黑了。

夜深了。巫云宫又展开新一夜的繁盛。

千夫人斜躺在榻上,聆听“客人”的报告,淡淡道:“她还没有振作?”

“客人”道:“估计要歇上几天才能缓过气来了。”

千夫人点头:“暗中保护她,但不要干涉她的任何行动。”

“是。”

“客人”出去了,千夫人轻声叹气着,拿起桌上的药茶,慢慢的喝,准备待会就睡了。

这时,一位嬷嬷在门外敲门:“夫人,有位凤公子说上次跟您约好了今晚相见,非要见您不可,您看?”

千夫人心里一动:“让她进来。”

这段时间“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减少了会客的时间,刚才所见的“客人”已经是最后一位了,没想到“凤公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很想看看“凤公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很快,外面响起来稳而轻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女扮男装的风衔珠走进来,先关上房门,才掀帘走进内室。

四目相触,千夫人微微挑了挑眉,目光有几分惊讶。

这样的风衔珠……感觉与以往不同了。

面容未变,却像年长了十几岁,还像一把出炉后被浸在泉水深处冷却的刀,终于被拿了出刀,放进刀鞘,随时都可以吹毛断发,杀人夺命。

“你知道我的弟弟死了。”风衔珠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很平静。

“是的,我知道。”千夫人无喜无悲。

“是风鸣安害死了他,我不会原谅风鸣安。”风衔珠平静的道,“所以,我要找到宝藏,让他一个子儿都拿不到,我还要让他的亲生儿子失去一切,父子俩生不如死。”

“非常好的计划。”千夫人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风衔珠道:“如今我与风鸣安反目成仇,势不两立,我便如同孤儿,没有了任何依靠,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和熟悉风鸣安,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出风鸣安拥有的藏宝图。另外,只要查明我的出身,还是有办法拿到风鸣安缺失的藏宝图‘钥匙’,凑出完整的藏宝图。”

“钥匙?”千夫人道,“什么意思?”

风衔珠道:“风鸣安杀我时说我毁了‘钥匙’,我想我头上的图案很可能是藏宝图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打开藏宝之地的钥匙。当然,既然宝藏的关键就刻在我的头上,我与宝藏定然也有某种密切的关系,也许到了最后,非得有我才能找到宝藏或打开宝藏。”

千夫人点头:“有理。”

“我现在所拥有的便是这两项优势,”风衔珠道,“所以,你要不要与我合作,全力找到这笔宝藏?找到宝藏以后,咱们可以根据需求分了这笔宝藏。”

千夫人点头:“可以。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风衔珠道:“我需要唐临风,也就是风临堂的情报,越详细越全面越好,我要找出他和风鸣安到底把藏宝图藏在哪里。”

千夫人道:“可以。”

风衔珠道:“我已经派人向衙门告发,说风衔珠藏身于疠人坊,我想衙门应该会派人去搜查疠人坊,搜查过后我会继续藏身于疠人坊,我认为那里仍然是极好的藏身之地。”

千夫人笑了,眼里闪过微微的赞赏之色:“这主意不错。”

风衔珠道:“但我需要一份疠人坊的详细地图,包括坊内坊外所有的秘道、秘室等,在我们找到宝藏之前,我想我们对对方不要有太多的隐瞒。”

千夫人微笑:“可以。”

说罢“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折叠好的地图,放在桌面上:“我保证,这是疠人坊最完整、最真实的地图,请拿去。”

风衔珠:“……”

她拿过地图放进袖子里,又道:“我需要钱,越多越好,当然,这些钱以后全部从我应得的那份宝藏里划给你。”

“可以。”千夫人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这是一千两,我近期缺钱,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说。”

风衔珠拿起银票:“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以后会尽量少来巫云宫,你这边有情报请送去疠人坊。”

千夫人道:“好。”

风衔珠道:“我要走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千夫人道:“合作愉快。另外,我这里有一块只送给贵客的令牌,有了这块令牌,你随时可以来巫云宫见我,没有钱也行,请你务必收好,莫要让人发现了。”

风衔珠点头,拿过令牌:“放心,我会收好的。”

她冲千夫人抱了抱拳,离开。

这一夜她在巫云宫内部的客房里睡了半夜,拂晓时悄然离开,前往某条巷子,站在一处普通的人家面前,拍门,没有人应。

于是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铁丝,撬锁。

她很快将门锁撬开,推门进屋,屋里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打量了片刻后推开一侧的房间。

“啊——”床上的女人惊叫一声,“谁?谁进来了?”

“有人来了?”她身边大腹便便的男人爬起来,滚下床,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因为太紧张,他连连摔了几跤,样子狼狈不堪。

风衔珠看到这男人估计四五十岁,肥得像头猪,全身都是赘肉,光着身子的模样根本无法入眼,赶紧捂住眼睛退到外面,低声道:“是我。”

“原来是你啊。”里面的女子已经看清了她,娇滴滴的对地上的男人道,“哥哥你尽管放心,来的这个是我的堂哥,不认得你,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你下次还要来啊。”

第094章 表面不一,虚假的君家

“还好还好。”肥猪老男人这才放心了一点,笨手笨脚的把衣服穿上后,搂着床上的女子狠狠亲了两口,“好妹妹,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你可别忘了哥哥。”

“哥哥你下次记得带点票子过来,我买人参蒸给你吃。”床上的女子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

“好好好,一定带一定带。”老男人边回头边走出去,样子无比猥琐。

风衔珠等老男人离开以后才踏进房间,看着床上正在慢吞吞穿衣服的君芷兰:“你做这种事情,你哥哥知道吗?”

君芷兰平时看着就是一副乖巧、安分、容易害羞的小家碧玉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还有,君芷兰平时看着也有点瘦弱,哪料衣服底下这么……汹涌澎湃,胸比起千夫人的替身“雪雪”毫不逊色,难怪能让那个肥猪老男人累成那样,走路都是歪的。

“你说呢?”君芷兰也不装了,随便让风衔珠看她的身体。

风衔珠观察君芷兰:“应该知道。”

“那就行了。”君芷兰穿好衣服后下床,坐在镜子前面梳头,“你居然会找到这里,有什么事就说吧。”

风衔珠道:“我现在成了天字号通缉犯,以前的联络地点都不能去了,不方便与你哥哥联系,我想让你请他过来,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君尽欢要么住在君子学堂,要么住在普度医馆,基本上不在其它地方住宿,连“家”都不回来,外头根本不知道君家的住址,也不知道君尽欢还有哥哥和妹妹。

这个地址是君家的地址,也是君尽欢留给她的紧急联络点,以防两人失去联络时所用。

“行啊。”君芷兰道,“我收拾一下就出去,你且在这里等着。”

风衔珠道:“我待在这里,可安全?”

君芷兰咯咯的笑:“以后不好说,但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风衔珠又道:“我杀了你父亲,你就不恨我,不想向官府告发我?”

“恨你?”君芷兰侧头看她,一脸惊讶,“你还不知道么?”

风衔珠:“知道什么?”

君芷兰:“你杀的那老头并不是我们的父亲,他死了就死了,我无所谓。”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试探:“你们一家子,该不会都是假的吧?”

“父亲”不是父亲,“妹妹”私底下与表面完全不一样,这个家怎么看怎么古怪。

“至少人是真的。”君芷兰笑,“好了,我打扮好了,现在就出门了,你就待在屋里,哪里都别去。”

然后她就这样出去了,把风衔珠一个人留在屋里。

风衔珠坐了一会儿后,在君芷兰的房间里搜索起来,发现的东西令她感到汗颜和尴尬:这个君芷兰怎么跟巫云宫那些姑娘似的,在房间里放那么多让人羞耻的东西?有吃的,穿的,玩的,看的,还有各种模型,一看就知道有很多男人出入过这个房间,玩过很多极其羞耻的“游戏”……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走出这个房间,继续去搜索其它屋子,厨房,堂屋,另外一个房间应该是君尽欢“大哥”的房间,收拾得挺干净,但感觉很少有人住。

君尽欢的“大哥”在外面干什么坏事?

这姓君的一家人,果然都有问题。

她等到晚上,君尽欢终于来了,一看到她就蹙眉:“感觉你与几天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脸还是那张脸,然而眉梢唇间都透出一股不动声色的、发自骨子里的冷酷犀利来,就像她全身的骨头都变冷了、变硬了,如钢似铁一般砸不坏,烧不毁。

“是么。”风衔珠淡淡的,“风随意死了,死在风鸣安的手里。”

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浑身是刺的味道,如无风吹过的深潭,深不见底却平静如镜。

“原来如此,那我要恭喜你脱胎换骨,看透世事了。”君尽欢笑,完全没有半点伤感和安慰之意,“你一定很想为风随意报仇对不对?”

风衔珠对他近乎幸灾乐祸一般的说法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风临堂现在怎么样了?”

君尽欢道:“他前阵子跑去皇帝面前要自证清白,皇帝派人去寻找终南道长的遗骨,但没有要求他跟去,只让他留在京城等待消息。他这段时间都待在军营里,连军营的大门都没有踏出一步,也没有尝试与军营外面的人联系,我想对他动手或干点别的,难啊。”

“我要找出风鸣安与风临堂两人将藏宝图藏在哪里,就需要了解风临堂的一切。”风衔珠道,“但你不能把风临堂的真实身份告诉千婉婉,想必也不方便动用太多人手去调查他,所以,我已经另外雇人去调查风临堂的详细情报,我现在想要你做的,是想办法弄清楚风临堂的身体、衣着等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能雇什么人去调查风临堂?”君尽欢一脸狡猾狡猾的,“要不你找个时间,介绍我认识认识,咱们一起合作。”

“我想,你总有一天会认识的,现在不急。”风衔珠道,“风临堂现在躲在军营里不出来,但你一定有办法将他全身有几根毛都查得清清楚楚,对不对?”

“那是,我的办法多着呢。”君尽欢摇着折扇,笑,“比如我可以弄死安远侯夫人,他名义上的生母死了,他能不离开军营,回家办丧事?只要他离开军营,我就有办法弄死他。”

风衔珠:“……”

君尽欢又道:“不过呢,我若是弄死安远侯夫人,倒是中了风临堂的下怀,帮他灭了口,这种傻事我是不会干的。”

风衔珠:“……”

君尽欢道:“朱雀大营有一位将军即将卸甲归田,我准备让这位将军请营里要好的同僚去喝花酒,席间人人有美人相伴,还要一起在楼里过夜,比比谁在那方面更厉害,谁不玩谁就是不给这位将军面子,而风临堂此人最擅长装模作样扮好人,在军营里跟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很好,我相信他一定也会去喝花酒,到时,我一定让女人将他扒光和看光。”

风衔珠点头:“不愧是你,这主意不错。”

君尽欢道:“你现藏身何处,我有消息后要如何通知你?”

风衔珠不想让他有机会查到千夫人身上,便道:“我眼下东躲西藏,居无定所,你若有消息先交给你妹妹,让你妹妹在门口作些标记,我会经常过来看看,及时取走消息。”

君尽欢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勉强:“好,三日后你过来拿好消息。”

第095章 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唐临风是一个很自律、很守规矩的男人。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没有纹身,连毛发覆盖的地方也是如此,全身上下只有几道很普通的伤疤,还有几颗很普通的痣。

他一般不穿防具,所穿的衣物没有夹层,暗袋倒是有,但没有隐藏任何特别的东西,他带的银票、碎钱从不超过十两,从不赊账,极少向人借钱,若是借钱必定在三日之内归还。

除了表妹,他从不与任何年轻女子亲近,但对女人颇有经验。

他平时佩戴的兵器是禁军给将领们订制的刀,除了刀之外,他还擅长枪、箭、流星锤。

如果晚上不值夜或无特别安排,他一到亥时便入睡,五更便起身练功,将所会的拳法和所会的兵器都使上一遍方才结束。

他偶尔会小饮几杯,但不嗜酒,也绝对不会在当值和执行公务时喝酒,比较喜欢喝清酒。

他不好赌,但偶尔会与同僚在外小赌,以此笼络与同僚们的感情,但绝不大赌,赌的时候都是输多赢少,估计都是暗中让着别人。

他平时最喜欢的除了练功,便是看书和弹琴,他在侯府有自己的书房,书最多的是兵书,他的琴技也相当不错,据说都是终南道长教的。

除了回家和执行公务,他极少离开军营,若是因为私事离营,一定会向营里报备。

他在军中的名声和人缘都极好,手下的兵都相当服他……

风衔珠细细读着君尽欢和千夫人给她送来的情报,没发现风临堂有明显的弱点和缺陷,看起来简直堪称“完美”,当然,这些只是初步情报,后续一定还会有更深入、更细致、更隐秘的资料。

“也许,我该想办法潜入风临堂的书房看看。”她给君尽欢写了一封信,让君尽欢安排。

她细细分析过了,以风鸣安多疑、狡诈的性格,他应该会把藏宝图放在随时可以看到却完全不起眼的地方,藏宝图应该会被“伪装”成没有人想去摸、去偷、去欣赏的模样,另外,藏宝图还应该防火、防潮、防损等,说不定还有专人看守。

风临堂明显得了风鸣安的真传,估计想法与风鸣安相差不大。

那么,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或物件,会是什么?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书房。

三日之后,几位京城贵妇带着丫环和侍卫,拿着礼物,前往安远侯府看望安远侯夫人,风衔珠就扮演其中某位贵妇的侍卫,混在客人中进了侯府,被安排在中庭的花园中歇息和等候。

安远侯夫人自从丈夫逝后就一直抱病在床,郁郁寡欢,直到这段时间精神才好了一些,平素与她交好的贵妇们便约了一起过来看她。

一向安静的安远侯府忽然来了这么多客人,下人和护院纷纷聚在后院,忙里忙外的招待,如此,中庭便清静了。

风衔珠拿着君尽欢给她的地形图,找了个借口离开众人,悄悄潜入风临堂的书房。

书房颇大,不设门锁,里面还算宽敞,足足有十几排的书架子,上面排满了各种书册,其中以兵书为多,墙壁上也挂着不少字画。

这些书籍中,可有宝藏的相关线索?

书房很安静,阳光从窗纸上透进来,将室内照得颇为明亮,也许是为了显示这间书房并不特别,书房并没有被重点看守,外面无人巡逻,里面无人值守。

风衔珠锁上房门,先去搜查书桌,然后沿着一排排的书架观察起来。

泛黄、变软、变松、变厚的书籍一定是风临堂看得比较多的书籍,她首先将这些书拿出来粗略的翻一遍,然后再去翻那些装订得比较好或者放得比较隐蔽的书籍。

画册或带图书籍也是她重点观察的目标。

她还仔细检查了书房是否有秘道、暗室、暗格之类。

她还观察那些桌椅、书架、字画、角落里的地面与墙面等是否刻有图案。

如此,她从上午看到傍晚,直到那些贵妇们都离开了,她还待在书房里。

“笃笃笃——”,忽然之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心里一惊,难道有人知道她在书房里?

她没有吱声,只是悄悄的潜到门口,想听听外面是什么情况。

“是我,君子。”一门之外传来君尽欢低低的声音。

风衔珠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让君尽欢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低问,“又是如何潜进这里的?”

“像我这样的人,要来这样的地方,有何难度?”君尽欢低笑,“我实在太在意藏宝图的事情,所以来问问你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风衔珠摇头,“就我今天的搜查,我觉得他们把藏宝图藏在书房里的可能性不高。我又想了想,他们应该会把藏宝图放在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带在身上,而风临党很少回府,藏宝图应该不在这里。”

君尽欢道:“那你认为会放在哪里?”

风衔珠沉吟:“如果风临堂有专用的茅厕或练功房,我觉得需要去查查。”

她想起了一件事儿。风鸣安在月湾镇的宅子里修建了一条只有他知道的秘道,而这条秘道的入口就隐藏在他专用的练功房里的茅厕中,以他的性格而言,肯定会“指导”风临堂如何隐藏藏宝图,因此,风临堂很可能也会这么干。

“茅厕,练功房?”君尽欢愣了两秒后抚掌,大笑,“妙极妙极!风临堂是军人,一定会日日练功,而人嘛,肯定也要日日上茅厕的,这两处都是他每日都要去数次的地方,但别人肯定不会对这两种地方感兴趣,如果他把藏宝图藏在这两种地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另外,我知道军营中设有各级别将领专用的练功房,在他这个级别,全营就他练功最勤快了,别的营长就很少使用练功房……”

“嘘,你莫要笑得这么大声,被人听到就不好了。”风衔珠蹙眉,“你赶紧安排安排,想办法让我混进朱雀大营,我要亲自去探查那两处地方。”

“没问题。”君尽欢道,“除了这两处,你可还有别的猜测?”

“没有了。”风衔珠道,“我几乎能确定,如果由风鸣安来办,十之七八会把藏宝图放在这两处,至于其它地方,我觉得可能性都不高。”

君尽欢盯着她,唇边的笑容慢慢变得诡异起来,眼里满是赞赏:“风衔珠,你真不愧是风鸣安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果然了解风鸣安,我们从一开始就挑上你,试图从你身上打开突破口,果然没挑错。”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风衔珠道,“风鸣安已经疯掉了,我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咱们要赶紧去搜索那两个地方……”

“你不用去了,我去就行。”君尽欢笑,“如今你无钱无势无依靠,还是退出这场战争吧。”

风衔珠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君尽欢大笑,“当然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被抛弃了。”

第096章 仇与敌联手,妥协为上

风衔珠知道他再度背叛了自己,骂都没骂一句就抽出匕首,想将他一刀给结果了,但君尽欢在大笑的时候已经跑开,大叫:“来人——”

“砰——”书房的门被踹开了,一群黑衣蒙面人冲进来将风衔珠团团包围。

风衔珠死死的盯着躲在人群之后的君尽欢:“你为何又要出卖我?”

君尽欢笑:“你不知道吧,乌衣卫收到密报,说你头上的刺青乃是藏宝图的关键部分,抓到你便能在寻宝之战中获得主动和优势,乌衣卫因此暗中放出风声,谁能抓到你将获得一万两的赏金,还可以参与宝藏到手后的分成。我算了一下,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将你卖给乌衣卫,对我是最划算的。”

“君尽欢——”风衔珠冷冷道,“你之前瞒着千婉婉和乌衣卫与我合作,想独占那笔宝藏,现在为了利益又将我卖给乌衣卫,你如此出尔反尔,千婉婉和乌衣卫还能信任你?”

“信任不信任有什么要紧?”君尽欢道,“重要的只有达成目的,不是么?”

风衔珠咬了咬牙:“宝藏还没有找到,你就认定我没有利用价值,是不是太早了?”

君尽欢摇头:“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若不是因为风鸣安的关系,没有人会将你放在眼里。”

风衔珠咬了咬牙,抬起匕首就想划伤头皮,然而一枚暗器飞过来打在她的手腕上,疼得她手腕一抖,匕首掉在地上。

而后几名乌衣卫扑上来,紧紧的将她制住。

“何必与她废话!”伴随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一人走进来,“立刻押她去天牢,有什么话去了牢里再说。”

风衔珠抬头一看,这人正是三月初十那天晚上,带领乌衣卫陷害风家的乌衣卫副指挥使——施德,当即不禁苦笑。

绕来绕去,似乎又绕回了原点,她再度被君尽欢出卖,再度遇到施德。

施德挥了挥手,风衔珠的嘴被毛巾堵住了,头也被黑布给套住了,然后被乌衣卫拖走。

被拖出书房的时候,风衔珠听到君尽欢对施德说:“风衔珠怀疑藏宝图很可能藏在……”

而后她被拖远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待她的头套被掀开时,她已经在一间刑房里了,刑房里的刑具虽多,却没有血迹和腥臭、潮霉的味道,条件看起来还可以。

刑房里甚至还有一张干净的桌子和几张干净的椅子,桌上有颜色不错的茶水和点心。

“风姑娘请坐。”一名面目还算正常的老者对她道,“我是本牢房的仵作,受了上头的命令,要为你复原头上的刺青,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受半点苦处,否则,我等只能把你的头砍下来再慢慢复原了。”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这样吧,你跟你的上头说说,我配合,但是给我一条生路,如何?”

老仵作道:“我的上头是施大人,施大人眼下不在,待他过来时风姑娘再亲自与他谈罢,现在我要为你剃头了,还请你切勿乱动。”

风衔珠没有动,她知道她若是敢反抗,这些刑具将会一一用到她的身上。

老仵作站在她的身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剃刀,将她的假发拿掉,慢慢的剃起头来。

风衔珠的头发已经蓄到约半指长了,这会儿又被剃了,她却是不紧张,慢慢的喝茶,慢慢的吃点心。

等她把茶点吃完的时候,她的头已经被剃得寸草不生。

老仵作抬了抬手,叫过来几个人,一起研究风衔珠头上的图案。

风衔珠在头上滴的油蜡虽然给头皮造成了伤害,破坏了原本的刺青图案,但新伤的颜色与旧伤的颜色完全不一样,勉强能辨认出原有图案的基本轮廓,只是很多细节的地方看不到了,几个人反复研究着,一点点将整副头皮的图案慢慢的复制下来。

他们还没有忙完,风衔珠就困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随便他们如何研究。

待风衔珠醒来的时候,君尽欢已经坐在她的面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风衔珠笑了:“你的身上好臭,是不是你们翻遍了粪坑,也没有找到藏宝图?”

君尽欢也在笑,只是笑得不太好看:“确实没有找到。”

风衔珠道:“那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还有利用价值?”

“是。”君尽欢点头。

风衔珠道:“那么,你是不是后悔了昨晚这么对我?”

“有点。”君尽欢叹气,“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去后悔过去,只会谋划将来。”

风衔珠道:“哦,你打算如何弥补之前的失算?”

君尽欢道:“你头上的图案如果不能完全复原,但你的新伤却是可以治愈的,待你的新伤痊愈以后,原本的图案自然就能全部看清了。”

风衔珠道:“待我的新伤彻底痊愈,那估计得要半年以上。”

君尽欢道:“那么多人已经查了十几年,再等上半年又何妨?”

风衔珠点头,笑:“那么,我至少还可以活半年?”

“恭喜恭喜。”君尽欢笑笑,压低声音,“你是个美人,对自己头上的刺青应该很是在意,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细细观察过这些图案,并把这些图案记下来?”

风衔珠道:“我觉得很奇怪,到底是谁向乌衣卫告密,说我头上的图案是藏宝图的关键?你若是告诉我答案,也许我会给你一点好处。”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有些无奈的道:“风鸣安亲自写信给施德,提出要与乌衣卫合作,他可以拿出藏宝图六分之五的部分,但另外六分之一须由乌衣卫从你的头皮上获得,到时双方把藏宝图合二为一,暗中去找这笔宝藏,找到后平分。”

风衔珠道:“风鸣安居然肯交出自己手中的藏宝图,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很奇怪,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君尽欢道,“风鸣安眼下被多方势力追杀,他儿子又被人盯上了,如今寸步难行,偏偏你又与他反目成仇并有其它势力相助,他想凭一己之力拿到和复原你头上的图案,难如登天,另外他也想保住他的儿子,只能出此下策了。”

风衔珠道:“他就不担心他交出手中的藏宝图后,乌衣卫会杀了他们父子?”

君尽欢道:“乌衣卫乃是背着皇帝偷偷干下这些事情,消息绝对不可外泄,我想风鸣安也料到了这点,双方互相挟制,至少在找到宝藏之前,双方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找到宝藏之后,双方当然是各凭本事,你死我活。”

“原来如此。”风衔珠道,“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打算不让我活着了?”

君尽欢道:“这要看你怎么做了,你想活下去,办法也不是没有。”

风衔珠道:“哦,那我就请你指点一二了。”

君尽欢道:“你如此美貌,脑子又好,我不认为你会冲动的往头上乱滴油蜡,伤害自己的头皮,所以,我认为你在滴蜡之前很可能将图案复制了下来。你将复制的图案交出来,我们不知这图案是真是假,不敢马上杀了你,你就这样拖延时间,寻找机会活下去,如何?”

风衔珠心里一惊,没想到他连她的心思都猜到了。

第097章 与虎谋皮,四方会谈

“另外,”君尽欢说得意味深长,“你在与我合作的时候,不是另外还有同伙么,你的同伙难道会对你见死不救?你没有必要现在就硬碰硬,暂时妥协方才明智。”

风衔珠道:“我在想,你如此想劝服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尽欢叹气:“不瞒你说,其实乌衣卫和婉婉都不想再等下去了,他们想快些和风鸣安合作,所以我得全力说服你。你若是现在就交出图案,我一定可以说服婉婉让你活下去。”

风衔珠道:“我交出图案也行,但是,你们要让我恢复自由,也就是说,你们得让朝廷取消对我的天字号通缉令,我可以接受乌衣卫或千婉婉的监视,但你们切不可囚禁我。”

君尽欢道:“这事我得跟婉婉打声招呼,你等我的消息罢。”

他走了。

数日后他出现在风衔珠的面前:“乌衣卫和千婉婉都答应了你的条件,京衙已经撤下了所有的通缉令,同时贴出通告,说风衔珠已经在逃亡过程中被杀,通缉和悬赏同时取消。”

说着他拿出通告:“你自己看罢。”

风衔珠细细看那份通告,内容与君尽欢所言一致并加盖朝廷印章,也就是说这是经过朝廷审核和备案的,不可能作假,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我头上的图案我确实让人帮我画了下来,存在某处,你派人去取吧,我会说这份图案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假的,总之,你们最好不要杀了我。”

她把地址告诉君尽欢。

君尽欢去了,将那份图案取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施德与千婉婉。

施德与千婉婉拿着这份图案对比风衔珠头上的图案,反复对比了很久,确定这份图案与风衔珠头上未被破坏的部分完全吻合后才勉强放下心来,离开。

再然后,风衔珠被放出天牢,入住普度医馆,接受血花会的监视。

血花会里多的是奇人异士,连风衔珠都不知道这些人都有些什么本事,根本玩不了什么花样,唯有静观其变。

又过了数日之后,君尽欢来接她:“今天要有好戏看了,你也是主角,走吧。”

风衔珠现在已经不需要进行任何乔装了,直接真容出门,上车:“什么好戏?”

君尽欢摇扇,抿唇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笑得这么狡诈、得意,风衔珠心里知道对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得不在心里做了种种猜测。

马车“辘辘”的行了许久后,驶进一处高墙厚门的别院,一进门风衔珠就感受到了异常肃杀的气氛,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密密匝匝、黑衣蒙面的乌衣卫。

乌衣卫最大的功能就是“暗杀”,既然要杀的目标非死不可,他们为何还要蒙面?据说这些乌衣卫杀手平时都是“普通人”,常常顶着真实的面容出没,因此才需要在执行“不可告人”的任务时蒙上面容,免得被活人看到面容,让他们再也当不了“普通人”。

不过,有了被风衔珠现场冒充他们的前车之鉴,他们的衣服如今都做了调整,上面绣着极其复杂的图案与代号,外人想做出一模一样的衣服,已经很难了。

风衔珠观察着这些乌衣卫,琢磨:这里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需要这么多乌衣卫现场守卫?

风衔珠马上就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风鸣安也在这里!

她一踏进议事厅就看到了一条熟悉的人影,身躯高大微偻、一身黑色的劲袍、发须皆是花白、满脸皱纹却目含精光——不就是她曾经最为深爱的父亲、现在最为仇恨的敌人风鸣安么?

看到风鸣安的瞬间,她就像中了定身咒,双脚再也迈不动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风鸣安,眼里透出深深的恨意和杀意来,要不是有几十双眼睛也在紧紧的盯着她,她一定会扑上去。

风鸣安原本站在窗前,侧对着她,但她一踏进大厅,他就像有心灵感应般转身,双眼准确的投向她,四目相触间他也是目露怨毒,杀气腾腾。

杀气碰撞,激荡,充斥整间议事厅,大有死战一触即发之感。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绝对不可能化解的仇恨。

君尽欢、千婉婉、施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如何仇视对方,脸上露出有趣、得意的笑容,显然很满意曾经的父女俩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不知过了多久,君尽欢轻咳两声:“婉婉,时辰已经到了,咱们该开始了吧?”

千婉婉摘下面纱,眼波流转:“风将军,风小姐,咱们如今还要合作寻宝呢,还请两位暂且放下恩怨,快快入座,商谈正事要紧。”

风鸣安甩了甩手,“哼”了一声,大步走到圆桌边,落座。

桌边只有四张椅子,眼下只有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风衔珠哪里愿意坐在风鸣安的身边,但她也很沉得住气,还是冷静的在风鸣安身侧坐了下来。

杀气席卷全桌,换了普通人一定受不了这种气氛。

但千婉婉等人都不是普通人。

千婉婉完全不受风鸣安与风衔珠两人杀气的影响,拿起风衔珠那份头皮刺青复制图,展开,摆在桌面上:“这便是我们复原的藏宝图,还请风将军也拿出自己那份。”

风鸣安道:“我要核对。”

千婉婉看向风衔珠:“请风小姐配合。”

风衔珠摘下假发,让风鸣安盯着她的头皮核对那份复制图,有好几次,她能感到风鸣安就要掐住她的脖子了。

风鸣安核对过后,拿出一只牛皮袋子,从中取出几分图纸,摆在桌面上,拼出一副图案:“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宝藏就隐藏在落阴山脉之中,这只是藏宝图的六分之五,还缺最重要的六分之一。”

几个人眼里都露出贪婪而热切的光芒,将目光投在这份藏宝图上。

这几张图纸都是羊皮纸所绘,纸面白中透黄,纸质洁净、细腻、柔韧,看起来就是用了十几年的程度,上面绘制着清晰的、复杂的山形图案,其中夹有数个红色的圆点标志,似乎是在暗示此处隐藏有什么线索或重要的东西。

这份图案的上边缺了一块,这一块应该就是风衔珠头上刻着的“关键”了。

施德不以为然:“只缺这一块而已,只要人手够多,还怕不能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其他几人纷纷侧目看他,目光透露着“你是蠢货吗”。

“施大人,”千婉婉声音甜美、客客气气的开口了,“落阴山脉东西走向长达数百里,南北走向的宽度普遍也有一百多里,山上一年四季几乎都是阴天,山中没有人烟,五分之三的区域极其复杂,没有任何有关这些区域的书面记录,特别是缺失的这片区域,不仅没有任何书面记录,官方、民间也没有任何传说,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没有地图,派多少人进去都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另外,”她道,“寻宝这么秘密的事情,除非受皇帝所派,谁都不敢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找,您说是不是?”

第098章 刺客来了,抢了就跑

施德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我看你们年轻,想考考你们,既然你们都清楚这一点,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拿起风衔珠那份图纸摆到风鸣安那份图纸空着的那一块上,两份图纸的比例不太对称,不能很好的合在一起,但图纸上的地形轮廓大致都对上了。

他的脸上露出喜色:“我立刻让画师将两份图纸合二为一,画出完整的四份,每人一份,各位先在这里等着。”

说着他就揽过图纸想离开。

但风鸣安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在这里画!”

施德脸上现出怒色,但很快就露出笑容:“好,我让画师来这里画。”

他让人叫来一名画师,安排其在旁边的桌子上临摹,自己在边上监督,而议事厅中间的圆桌边,四人好一会儿没动,风衔珠和风鸣安脸色始终都很难看,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还想着杀掉对方。

千婉婉一脸有趣的看着两人,柔声细气的开口了:“风将军,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们,这份藏宝图你是从何得来的?”

风鸣安道:“我曾经救过别人一命,别人送给我的。”

呸!

几个人都在心里啐他,在座的谁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装什么装!

千婉婉道:“原来如此,那你又如何确定这是落阴山脉的地图?”

风鸣安道:“我救的人将这份图纸送给我时,告诉我宝藏就藏在落阴山脉里。”

千婉婉道:“你救的那人可还活着?”

风鸣安道:“他受了重伤,救治不及,不幸死了。”

几个人都在心里道,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估计也是被你干掉的吧?

千婉婉道:“我们就当那份藏宝图是真的,现在就来讨论一下咱们派多少人去、谁去,如何?当然,钱和装备全部由我负责。”

君尽欢抿唇一笑:“我对落阴山有点研究,我定然是要去的,婉婉你派四名高手给我就好。”

千婉婉微笑:“那你就代表我去罢,我等你回来娶我。”

风鸣安道:“那就每人带四个人去,多一个都不行。”

“可以。”千婉婉看向风衔珠,“风小姐可赞成?”

“我赞成。”风衔珠道,“各自的人各自挑,不管谁带的是什么人去,别人都不可以有意见。”

“反正你们别想玩花样。”风鸣安厉声道,“我手里握有你们的把柄,你们若是对我玩花样,我保证你们暗中去寻找宝藏的秘密定会传进皇帝的耳朵里,到时你们个个都得满门抄斩!”

“当然。”千婉婉客气的道,“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有通力合作方能……”

“啊——卟!”她还没有说完,坐在她身边的君尽欢突然惨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而后倒在身上,痛苦的捂着腹部道,“毒,茶水里有毒……”

其他几人惊得迅速退开,一脸警戒。

千婉婉脸色苍白的蹲下来,扶着君尽欢道:“尽欢你怎么了?你一定要挺住!来人,快叫大夫来,快——”

门外的乌衣卫纷纷冲进来。

君尽欢紧紧抓住千婉婉的手臂:“小心,这里可能有奸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乌衣卫跑进来报告:“报千大人,施大人,外面突然来了一批刺客,强闯别院,还请各位大人快些从后门离开……”

他还没有说完,又有乌衣卫从外面冲进来:“报——后门出现了人数不明的刺客,见人就杀,我等正在全力拦截……”

千婉婉将君尽欢交给侍卫,站起来:“这里有秘道,你们赶紧随我来!”

此时的议事厅一片混乱,在场的乌衣卫将护卫重点放在施德、不会功夫的千婉婉与毒发重伤的君尽欢身上,围着三人离开。

施德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摆了摆手:“你们不必管我,赶紧护送其他人离开,我断后!”

“是。”他身边的乌衣卫散开了。

施德趁机抽刀,捅了那名画师一刀,而后去抓桌面上的藏宝图,想占为己有。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衔珠和风鸣安早就在盯着那些藏宝图了,施德刚捅了画师一刀,两人就齐齐扑了上去。

风鸣安的目标是来自风衔珠的那张复制图,他长手如电,抓了那张图就跑,完全不分心,不恋战,不拖沓。

风衔珠的手里则已经握住了一把匕首,趁施德注意力都放在藏宝图上的时机,她快、准、狠的一匕刺在施德的后颈侧上,施德惨叫一声栽在地上,风衔珠而后抓起剩余的藏宝图塞进怀里,飞速往门外窜去。

其实她很想找机会捅死风鸣安,风鸣安也很想马上就弄死她,但两人都明白四周皆敌,形势凶险,多待一秒都可能无法脱身,所以两人都忍下了对对方的怨恨,拿了自己想要的那份藏宝图就跑,没有半点迟疑。

两人的举动立刻就引来了乌衣卫的追杀。

两人绝对不是这么多乌衣卫的对手,于是两人也不与乌衣卫对抗,都以躲避为主,风鸣安逃往前门,风衔珠逃往后门,只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乌衣卫对两人穷追不舍,但是,擅闯前门和后门的刺客们也冲进了别院,与这些乌衣卫迎头碰上,双方大打出手,杀得你死我活,给了两人机会。

风衔珠终于有惊无险的冲出后门,根据早就记住的地图路线,跑到一处角落里,跳上早就备在那里的快马,火速离开。

乌衣卫没有追得上她。

她半途换过一次装,还弃马乘车,顺利抵达指定的地点,研究着那些地图,等待一个人。

天黑了。

屋里燃起蜡烛,那人还没来。

夜深了,门外传来“笃,笃,笃,笃笃”一共五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不咸不淡的道:“来了。”

对方脸色发白微青,面容有些憔悴,很是虚弱的笑笑:“是啊,我来了。”

来人竟是君尽欢。

风衔珠点了点头,让他进来以后把门关上,也不问他的身体情况,直接拍了拍桌上的藏宝图:“你好好看看,这些是不是真的。”

君尽欢没什么力气的在桌边坐下,端茶,边喝边慢慢研究那些图纸。

为了骗过千婉婉,他可是真的给自己下毒,若是抢救不及可能会没命,正因为他做戏都能做到底,千婉婉这次也没有对他起疑,不仅及时让人给他解毒,还送他回去静养,他才有机会溜出来与风衔珠会面。

他研究这些图纸研究了很久很久。

风衔珠等到鸡鸣之声响起来,才忍不住道:“能确定这些图是真是假了么?”

风鸣安那种人会拿出真正的藏宝图吗?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她和君尽欢当然也不会得意的认为大功告成,对待这些图纸十分谨慎。

第099章 假戏,假图,真情报

君尽欢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脸上更显疲惫:“我几乎可以确定是假的。”

风衔珠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假在何处?”

她也觉得风鸣安不太可能拿出真货,但她又如何确定君尽欢不是在骗她?以君尽欢的人品而言,他若是拿到了真正的藏宝图,完全有可能骗她说那是假货,然后自己拿了藏宝图独自去寻宝。

“落阴山位于丰国与泽国的边界,我曾经在落阴山生活了几年。”君尽欢拿手指在地图上点点,“对落阴山算是有所了解,别的我不清楚,但这条路线就是错的,如果按这条路线走下去,一定会掉进被树枝覆盖的悬崖。”

“还有这里,”他道,“这里标注是可用水源,但这里的水有毒,根本不能喝。至于落阴山内部和深处,几乎无人去过,就算有人去过,估计他们也都不在这世上了,我就不清楚这些地图是否准确了。”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你就说吧,这份地图能不能信?”

君尽欢斩钉截铁:“不能信。”

风衔珠道:“那你就把这图毁了。”

没有人可以用脑子记下这么复杂且不完整的地图,如果君尽欢没有骗她,那就没有留下这些图纸的必要。

君尽欢毫不犹豫的将图纸放在蜡烛之上,看着它们全部烧毁。

而后他抬头,与风衔珠四目相对。

风衔珠苦笑。

“我可没有骗你。”君尽欢叹气,“虽然咱们没能拿到风鸣安的藏宝图,但风鸣安也没能拿到你的藏宝图,也算扯平了。此外,你借这个机会让朝廷取消了对你的通缉,也不算吃亏。”

是的,风衔珠交出来的那份复制图同样也是假货,风鸣安拿走了也没用。

对于眼下的风衔珠和风鸣安来说,他们要找到对方太难,想从对方身上拿到剩下的藏宝图更难,两人只能通过第三方来引出对方,结果,各方还是因为深入骨髓的仇怨、互不信任而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啊,我确实不算吃亏。”风衔珠也是无奈,“但是,我们以后大概都没有机会再引出风鸣安了。”

君尽欢道:“不是还有风临堂吗?风鸣安可以躲起来,但他的儿子能躲起来?”

风衔珠道:“如果风临堂一直待在军营里,乌衣卫和千婉婉真的敢闯进军营抓人?何况风鸣安很清楚乌衣卫想独占宝藏的事情,如果他把这条消息散布出去,乌衣卫和千婉婉能有什么好结果?”

一般的官员都害怕乌衣卫,但军队未必害怕,双方真斗起来,乌衣卫未必能讨得了好。

而且寻宝的事情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大家争得再厉害,也不能把事情公开化和闹大。

君尽欢叹气:“这么说的话,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弄死这两个人了。”

“只能找了。”风衔珠道,“我会继续收集情报,你接下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做,免得引来乌衣卫和千婉婉的怀疑。”

昨日下午的四方会谈乃是机密,她和风鸣安事先都不知道在何时、何处召开会议,上路后都有专人在旁边盯着,她们根本不可能与外人联系,另外她和风鸣安都经过搜身,不能携带任何兵器入场,但就在这种状况下还是发生了君尽欢中毒、她途中拿出匕首刺杀施德、别院的前门后门都遭到有准备的攻击,这一切都说明千婉婉和乌衣卫出现了——内鬼。

接下来千婉婉和乌衣卫应该会清查谁是内鬼,君尽欢若有什么不当举动,定会引来怀疑,他安静养身、闭门不出才是上策。

不过,别院后门的刺客是君尽欢安排的,但别院前门的刺客却与他无关,因此,前门的刺客有可能是风鸣安安排的,风鸣安也如同她们一般暗中留了一手。

君尽欢抿唇一笑:“你有情报,可别忘了跟我说一声。”

风衔珠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落阴山,不是吗?”

“那是。”君尽欢点头,“没有我,光靠地图就想进出落阴山,不太可能。”

他站起来,疲惫不堪的走出去:“我走了,有消息再联系。”

风衔珠没有去扶他,也没有说一句道别的话,她和君尽欢始终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私人情谊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君尽欢离开以后,风衔珠也出门,慢慢往疠人坊行去。

虽然这次行动不算成功,但,千夫人关于唐临风的调查报告几日后又送到了风衔珠的面前,厚厚的一大叠,内容非常的全面、细致,连唐临风所用的东西有几样是他自己买的、有几样是家里和营里发的、有几样是别人送的都写得很是清楚。

她无暇惊讶于千夫人的情报收集能力,一连几天都窝在疠人坊九十七号,细细的浏览。

“唐临风入营不到一年,就随援军前往中原平叛,那是他第一次正式参战。叛军据守断魂山,易守难攻,山中多野食,无惧朝廷军包围,朝廷军久攻不下,唐临风主动请命,率领一支先锋小队,翻山越岭,逆流而上,宛如猿猴……”

“他平时用的是刀,但他最喜欢的兵器却是流星锤。他那对流星锤每只重达45斤,全是精钢所制,圆锤上镶有尖刺,球面上刻有花纹,铁链子约有拇指粗细,非常的凶险。据说他在平叛战争中就是用这一对流星锤杀了一百余名叛军,还取下了叛军第二号人物的首级……”

“他的琴乃是终南道长生前所用,于他下山之时赠他为礼,琴乃梧桐木所制,名为‘流云’,音色优美,上纹流云图案,他极为珍爱此琴,用木匣收于营房之中,约隔日就弹奏数曲,全营上下无不赞之……”

“他曾独自猎杀一虎一熊,虎皮与熊皮就挂于他的营房之中……”

……

风衔珠每一个字都没有漏过,全部看完、记住之后她就静静躺在随意睡过的床上,阖上眼睛,将自己当成风临堂,在脑海里模拟着“自己”在军营里的日常生活。

君尽欢等人去搜过风临堂的茅厕和练功房了,没有收获,但,她认为她的思路并没有错,他们应该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风临堂日日都能看到的、很正常的、没有人会怀疑和想去偷去碰去破坏的、不管放在那里多久也很安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她是风临堂,她会把藏宝图藏在哪里或者……刻在哪里?

刻?她猛然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头皮,眼里闪过精光。

谁说风鸣安的藏宝图一定是图纸或平面图案?如果她是风鸣安,她就把真正的藏宝图给毁了,却将藏宝图的图案刻在某件绝对不会被损毁和被盗窃的东西上,只留假的藏宝图去欺骗世人。

再联系到唐临风的身份和环境……答案呼之欲出。

她迅速跳起来,冲出去,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居然想了整整一宿。

她现在要去找君尽欢,让君尽欢安排她进朱雀大营。

第100章 谁动了他的流星锤

秋高气爽。

今秋刚刚入伍的新兵抵达朱雀大营,一睹朱雀大营的精兵们如何勇猛。

晚上,朱雀大营的操练场中央燃起熊熊篝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营分别从麾下的十营中选出十人进行比武大赛,数万将士密密匝匝的围在篝火四周,热情高涨的等待比赛开始,他们的呼喊声传遍了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朱雀大营中,除了不得不值夜的将士,所有人都汇集在操场,导致其它区域人手稀少。

风衔珠是混在新兵中进的营,借着解手的名义离开队伍后,她在茅房中换上朱雀大营的制服,根据早就记好的路线潜到将领们的营房区,再潜进中低层将领专用的练功房。

练功房一般不锁门,风衔珠趁巡逻士兵走过去以后推门而入,从里面将门关上,接着点燃几支带来的蜡烛,固定在几个方位,将练功房照亮。

练功房还算宽敞,中间的空地足够一个人使用任何兵器进行训练,四周则是兵器架,架上摆满、插满了形形色色的兵器,看这些兵器的崭新程度,估计它们并没有被经常使用。

风衔珠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排兵器架,确定这些兵器都是风临堂专用的兵器。

原因在于这些兵器明显比其它兵器更大、更重,对于一般的将士来说并不好用,且这些兵器都透着经常被使用、被擦拭而特有的微油、润泽感,这很适合风临堂平日勤于练功、臂力惊人、对己要求极高的特点。

而在这些兵器当中,那对精钢所制的流星锤尤为醒目。

风衔珠盯着那对放得比较高的流星锤,目光好一会儿不动。

泽国已经十几年没有大的战争,皇上又病重,如今的军队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雄心与斗志,军中上上下下大多在混日子,勤于练功的将领其实已经很少了,加上这对流星锤如此笨重、危险,更不会有人想去偷去摸,它日夜摆在那里,除了偶尔有人擦拭一下,根本不会有别人会碰一下。

另外,这样的流星锤还能防火防潮防虫,放上十年都未必受损,也就不存于损坏、丢弃的风险。

如果她是风鸣安,她就把藏宝图藏在这对流星锤里。

她走到架子前,抬手去提其中一只流星锤,果然很是重手,让她双手各拿一只她肯定做不到。

流星锤摆得太高了,她看不清楚,她便将两只流星锺都取了下来,摆在地面上细细观察。

细看之下,她看到两只圆锤的表面都刻有清晰的、不知是什么图案的凹形花纹,心里就是一阵狂喜:会是藏宝图吗?

她伸手去摸圆锤上面那些也是精钢打制的尖刺,发现这些锥形的尖刺都是扭进圆锤里面的,可以自由拆卸。

她一只只的扭,将两只圆锤上面的尖刺都扭了下来,两只圆锤的表面于是只剩下那些花纹和一些用来固定尖刺的小孔了。

她又点燃一只蜡烛,将烛油滴进那些小孔里,填平,如此,锤面便基本平整了。

她仔细观察锤面上的图案,确实像山形地图,有必要带走。

她试着抱起一只流星锤,约莫四十来斤的样子,抱一只走还行,抱两只走就太重了,根本不可行,她要不要改天再带人过来拿走这两只流星锤?

不,夜长梦多,此事不可拖沓。

还好,她事先做了准备,虽然要花点时间,但应该还来得及。

她从怀里掏出一瓶红色的、膏状的油墨,小心的抹进那些花纹的凹处,填平,抹平,然后拿出特制的纸张敷在整颗锤面上,压平,让红色油墨沾到纸张上,如此,待油墨干了以后再取下纸张,便能复制下整颗锤面上的图案。

说穿了就是拓印圆锤上的凹面图案。

这个过程看着简单,但对精细度的要求很高,绝对不能让油墨在锤面上和纸张上有任何遗漏、晕染、模糊之处,否则拓印出来的图案就不完整、不清晰,她处理得很慢,很小心,耗了不少时间。

军营中部的操场上,唐临风看着眼前一场接着一场的比赛,心里有些烦躁。

从来没有新兵到禁军军营观摩、学习的案例,上头怎么这么突然的安排这样一场活动,事先没有一点预兆?

此外,几个大营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彼此少有往来,上头怎么安排几个大营之间进行这种敌意满满的比试?

还有,他也被选去参加比试了,出场顺序还排在后面,不是他自夸,谁不知道他在禁军中有“第一高手”之称,这种友谊性质的比赛,让他这种具备绝对优势的高手上场,有意思么?

再者,父亲这段时间忽然失去了联系,他派人暗中联系父亲,他的人没看到父亲却看到了一个“严重警告”的标志,意为“切勿联系”,这说明他和父亲很可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

凡此种种,都让他觉得今晚的活动有些古怪。

他琢磨来琢磨去,忽然就想起了那对流星锤。

其它怎么样都好,唯独那对流星锤不能出事。

虽然他今天也去练功房练过功,确定流星锤今日也是好好的,但他还是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必须得马上去看看这对流星锤是否安好。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对身边的同僚道:“我去解手,去去就回。”

同僚道:“还有一局就到你了,你快些回来。”

唐临风嘴里应承着快步离开,往练功房的方向奔去。

练功房里,风衔珠正在将第二张图纸慢慢的剥下来,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九营长,您不是在操场参加比武大赛吗,怎么回来了?”

风临堂的声音道:“呵呵,快到我比赛了,我想来练功房拿我最厉害的流星锤,给玄武大营的人看看咱们的厉害。”

“这样啊,您可一定要旗开得胜啊,玄武大营一向狗眼看人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就靠您了……”

在两人进行对话的时候,风衔珠已经将拓印好的图纸塞进怀里,将流星锤放回高处,然后吹灭蜡烛,冲到门边,把里面的门销拉开后,猫在门后。

她刚躲好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她知道这人就是风临堂。

练功房里黑乎乎的,唐临风走进几步后点燃火折子,在火折子点燃的瞬间,风衔珠无声无息的从他的身后溜了出去,操场那边的声音传过来,完美的掩饰了她猫一般的脚步声。

唐临风没有察觉到风衔珠细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但火折子点燃的刹那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地面上有几支燃到底部、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蜡烛,有新鲜的脚印,还有原本嵌在流星锤上面的尖刺,而流星锤的“姿势”明显也变了。

有人动了他的流星锤!

而且就在刚才!

他冲过去查看那对流星锤,流星锤上面的图案还在,没有受到损毁,但图案里有凝固的红色油墨,也就是说,刚才有人拓印了这些图案?

他惊出一身冷汗,如风般冲出练功房并顺手关上房门,而后直奔军营出口。

他全力冲刺的速度非常快——比风衔珠要快得多。

第101章 穷追不舍,盯上巫云宫

他冲到军营出口时就看到前面有一道正在飞奔的人影,便问营口守卫:“除了那个人,刚才还有谁出来?”

“没有了,就那一个……”

“那人是奸细,我要去追奸细了,你们今夜不可再让任何人外出,详情明日再说。”

唐临风顾不上多说,再度迈开长腿,朝风衔珠消失的方向狂追。

军营大门前的环境并不复杂,前方和右方各有一条直道,风衔珠选择了往右跑。虽然她抢占先机,曾经短暂的甩掉了唐临风,但因为无处可躲且唐临风跑得比她快的缘故,她很快又被唐临风捕捉到了踪影,对她穷追不舍。

风衔珠边跑边抬头上看,今天晚上月明星稀,地面如铺银霜,这样的月光很是利于风临堂对她的追逐。

她数次想利用地形甩掉风临堂,然而以风临堂的体格、天赋、接受过的训练和拥有的经验而言,哪点比她差了?

她想甩掉唐临风难如登天。

跑了很远之后,她有些累了,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影与她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近,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抓到。

好在前面出现了民宅,她在宅子间转来转去,想摆脱风临堂,但是……唐临风竟然全都跟上来了,这种本事也让风衔珠不得不佩服。

风衔珠觉得自己可能逃不掉了,心里思忖:要不她先把那两张图纸隐藏在这里的某处,来日再找机会来取?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辘辘”的马蹄声,她抬头一看,一辆挂着风灯的马车正行驶在街头,马看着还挺高大强壮,马车看着小巧轻便,她心里不禁大喜:天助她也!

她冲过去,跳上驾座,对车夫道:“我给你银子,这马车借我一用。”

而后她掏出一粒碎银给车夫,将车夫给赶下车去,驾马奔驰。

车厢里还坐着人呢,那人又喊又叫的,风衔珠丢了一张银票给他,他便不吭声了。

这马车就一匹马驾着,跑得并不是很快,但也比累了的风衔珠跑得快,风衔珠以为她终于能甩掉风临堂了,哪料回头一看,那条人影虽然被甩开了一段距离,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但还是紧咬着她不放,完全没有放弃或消失的迹象。

风衔珠看得头皮发麻,这个风临堂是铁打的吗,跑了这么久、这么远都不知道累的么?

好,那就看谁能撑得过谁!

她不再回头看了,只是专心的驾车,全力冲刺。

感觉又跑了好远之后,她终于再次回头,以为风临堂肯定被她甩掉了,结果,还是有一条人影不远不近、保持着相当稳定的节奏跟在她后面。

她几乎要疯掉了,从她逃出军营到现在,起码有大半个时辰了吧,连她都不知道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风临堂怎么还阴魂不散的追到现在?

这个风临堂不是铁打的,而是在夜间飘荡的恶鬼吧?

载她的马都累了,快跑不动了,这样下去,她还是得被风临堂抓到……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喧闹之声,她抬头一看,只见前头有一处地方灯火明亮,看着就是极为华丽热闹,心里不禁一惊:巫云宫?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跑到巫云宫来了?

当即她不禁苦笑,至少在这种时候,巫云宫于她算是一个好地方。

她拉停马车,跳下来,往巫云宫奔去。

此时正值巫云宫最热闹的时候,巫云宫门前又是车水马龙,迎来送往的姑娘们和贪慕美色的客人们卿卿我我,久久不散,风衔珠脱掉身上的新兵衣袍,大大方方的走进杨花巷,踏进巫云宫。

唐临风也追到了杨花巷,一看前方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巫云宫,边走边将军营的衣袍给脱了,并将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免得被人察觉到他的身份。

他一出现在巫云宫的大门前,立刻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几个姑娘迎上前来想围住他,但他巧妙的扭了扭身,从姑娘们的中间滑了过去,她们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同时他移形换位,目光如电,分花拂柳一般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扫过去,迅速的捕捉到了风衔珠的影子。

他快步冲过去,想追进前头那间特别雅致的隔厅,但是,一位美艳的嬷嬷挡在他的面前,娇笑:“公子,您是想见千夫人一面呢,还是想单独和千夫人说说话儿?”

“什么意思?”唐临风一心想抓到风衔珠,一时间忘了巫云宫的规矩。

“见千夫人一面五十两银子,单独和千夫人相会一百两银子。”美艳嬷嬷一看就知道唐临风不是奢侈的主儿,就不介绍更多的项目了。

“你先让我进去坐坐,然后再好好想想……”

“付了钱才能进去哦,您若想找个地方坐坐,请那边走。”

唐临风忍下火气,伸手去摸怀里的暗袋,从里面掏出几粒碎银和铜钱来,往桌上一拍就想进去。

“哎哎,这位公子,”美艳嬷嬷还是拦住他,“最少也要五十两银子才能进去,您的钱不够。”

唐临风怒道:“我只是进去坐坐,又不是非要见千夫人。”

“这边只招待千夫人的客人。”美艳嬷嬷看他没带钱,口气也没有那么好了,“这是巫云宫的规矩,还请公子谅解。”

唐临风目光变得冷厉起来:“我非要进去,你又奈我何?”

“那巫云宫就不客气了。”美艳嬷嬷也冷下脸来,“这里可是皇上下令修建的巫云宫,这里的侍卫都是大内侍卫,从来不怕任何人来此闹事。”

唐临风:“……”

他若是亮出真实身份,应该能赊账什么的,但是,在职军人严禁踏进青楼,他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取钱。”他忍下怒气,转身走出巫云宫。

约莫半刻钟后他又回来,将几锭银子拍在美艳嬷嬷面前,大步踏进隔厅。

然而隔厅里已经没有了他要找的人。

他到处找,暗中打听,甚至还随其他客人一起见到了千夫人的倾世之姿,但是,都没有风衔珠的影儿。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抓到风衔珠的机会,只得悻悻离开,暗暗道:看那人的身影分明就是风衔珠,风衔珠逃到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巫云宫离朱雀大营颇远,又是女子禁地,人多,热闹,明亮,风衔珠胡乱跑着能跑到这里?

特别是风衔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看她脱掉军袍、进杨花巷、进巫云宫、交钱入隔厅等一系列动作都是熟门熟路的,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过来般生疏。

难道……巫云宫是她的一个藏身之处?

或者说……她与巫云宫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离开的时候,转头看了巫云宫几眼,暗道:看来我得找人暗中调查和监视巫云宫了!

第102章 甩掉君尽欢,咱们自己玩

“风临堂走远了。”千夫人走进来,对着空荡荡的内室道,“你可以出来了。”

“呼——”风衔珠从床底下爬出来,抚了抚胸口,“那我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风临堂的跟踪能力和观察能力太强了,她始终没能甩掉风临堂,要不是因为巫云宫的后台也很强大,他不敢硬闯,否则她今天晚上就真的跑不掉了。

“好,我等你改天请我吃饭。”千夫人微笑,“回去的路上请务必小心。”

风衔珠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忍不住停下来:“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千夫人摇头:“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的对不对?”

“对,你真聪明。”风衔珠朝“她”翘起大拇指,“所以我真的走了,别派人跟踪我。”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月已隐去,天色极暗,她在街上摸黑行路,绕来绕去,钻进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蹲下来,点燃火折子,掏出怀里的图纸,想看看图纸有没有破损。

这一看之下,她的脸色全变了——两份图纸竟然变成了白纸!

她一直将那两份图纸藏在怀里的暗袋中,看得紧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谁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她怀里的东西掉包?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

“姓千的,我要宰了你!”她咬着牙咆哮,跳起来就想冲去找千夫人算账,但是……她才跳起来双腿就是一软,没力气再跑了。

想想,她在这个晚上真是跑了大半夜,精神也始终处于高度绷紧的状态中,眼下真的非常疲惫了,若是这样子冲到巫云宫,肯定也没有力气骂人。

算了,她先歇歇再说,反正她捏着姓千的死穴,谅姓千的也不敢对她太过分。

她就地等到天色微白时找了一间客栈睡下,待到天黑后才去找千夫人。

这夜的巫云宫还是开张的,客人也不少,但远远没有平时热闹,她问了一下,原来是千夫人又请病假了,今晚不见客。

活该!她嘀咕着报上自己的名号:“你赶紧去报告千夫人,就说凤公子依约赴会。”

美艳嬷嬷很是亲切热情的道:“夫人已经交待过了,只要您过来就即刻请您过去。”

风衔珠甩了甩袖,迈步就走:“我不用人陪,我自己去。”。

水榭很安静。

风衔珠一脚踢开房门,怒气冲冲的走进去:“姓千的,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暗算了我?”

房间里这回没有点薰香,淡淡的水气与花香从窗口弥漫进来,另有一种清新的气息,千夫人还是斜靠在榻上,单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她:“哦,这话怎么说?”

风衔珠将那两张白纸甩过去:“你是不是掉包了我怀里的东西?”

不知为何,她觉得她跟这个“女人”非得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才能保持“安全”。

“你怀里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千夫人微笑的问。

“……”风衔珠想了想,哼哼,“明人不说暗话,是我从风临堂那里盗来的疑似藏宝图。”

“藏宝图?”千夫人的声音倏然一冷,她从榻上站起来,上前两步,宛如天上的神盯着地上的俗人,“我们之前说好要合作找出藏宝图吧,你昨天晚上既然找到了藏宝图,为何不告诉我而打算独吞?”

“我,我……”风衔珠有些心虚,眼神瞟来瞟去,“我昨天晚上不是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说嘛,而且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藏宝图,需要好好研究确认,你这样不打招呼就偷走,太过分了!”

“过分?”千夫人难得的冷笑连连,“你昨夜把风临堂引到这里,可知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危机?说不定你今晚来巫云宫,已经被风鸣安的人盯上了,风鸣安父子只怕已经怀疑我与你有所勾结,万一他们把这种消息传到宫里,我要大难临头了。”

风衔珠心头一凛:“没、没这么严重吧?”

“换了别人还好说,但追你的人可是风临堂。”千夫人道,“他是风鸣安的儿子,还是终南道长的得意弟子,绝非泛泛之辈,他若是看不出你对这里是何等的熟悉,也就不配成为我等的对手了。”

风衔珠咽了咽口水,心里也紧张起来:“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千夫人道:“你把你昨天晚上干的事情详细予我说说,我要了解清楚方能做出决断。”

风衔珠脑子快速转动,她要不要“修改”一下她昨晚盗取藏宝图的经历?

千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冷冷的道:“我不仅向你提供了大量情报,也给你提供了藏宝之处,你若是对我有所隐瞒,那我就要收取额外的报酬了。”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很浓,风衔珠想到“她”确实帮了自己挺多,自己现在得罪不起“她”,只得叹气:“好罢,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把她昨天晚上在朱雀大营里的行动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刻在流星锤上面吗?确是绝妙的主意。”千夫人笑了,“听说那对流星锤前段时间出了一点问题,风临堂拿给铁匠重新修理过了,那些花纹估计就是那时刻上去的,确有可能是藏宝图。此外,风临堂不顾军中的重大活动,从军营追你追到这儿来,还暗中打晕和抢劫了一名客人的钱袋子,非要混进来寻你,说明你拓印的东西非常重要。”

风衔珠不得不点头,承认“她”说得有理。

“还有一点,”千夫人微笑,“其实风临堂今日已经派人监视和调查巫云宫,重点调查我的事情,我想,这两幅图案很有可能是真正的藏宝图。”

风衔珠心里又是一悚:“你……怎知风临堂派人监视巫云宫?”

“因为我的人发现了他的人,话也套出来了。”千夫人道,“不过,他的人什么都不会打听出来的。”

风衔珠唯有朝“她”翘起大拇指:“你行。”

“现在,你把你那份藏宝图也交出来如何?”千夫人不知怎的就走近了风衔珠,还把脑袋凑过来,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里流动着暧昧的波光,害风衔珠吓了一大跳,“我知道你一定把你头上的图案完整的复制了下来,再加上我手上的两幅图纸,可以拼出真正的、完整的藏宝图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风衔珠后退两步,有点紧张的抱住双臂。

“当然不信。”千夫人笑吟吟,“凭你一人肯定进出不了落阴山,君尽欢这等小人也不可信,而我有钱有人手,一直以来与你也是合作愉快,咱们俩人甩掉君尽欢,偷偷去找宝藏,找到以后两人平分,如何?”

风衔珠脸色微变:“你、你干嘛扯到君尽欢?”

“你的另一个合作对象,不就是君尽欢么?”千夫人轻笑,“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并没有跟踪你,而是成功的跟踪过君尽欢几次,我对他还算有所了解,再加上昨天晚上一定有人在背后安排你进朱雀大营,我想那个人只能是君尽欢了。”

第103章 如意有难,甩不掉的人渣

风衔珠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就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至少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出身。”千夫人道,“此外,我敢打赌风鸣安父子准备前往落阴山了,咱们也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让他们抢占先机,我们陷入被动。”

风衔珠道:“他们没有完整的藏宝图,如何上路?”

难道“她”又知道风鸣安在四方会议上拿走了她的那一份假图?

千夫人道:“他们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从你这里拿到剩余的图纸,那么,他们只能抢先抵达落阴山,在你进山寻宝的必经之处埋伏起来,到时再抢你的藏宝图,或者干脆等你找到宝藏后再出手,杀人劫宝。”

风衔珠心里暗惊:“……”

姓千的确实说得有理。她之前一直想着如何找到风鸣安的藏宝图和报复风鸣安,其余的事情还没能想得那么深,现在想想,不管风鸣安知不知道他抢走的那份复制图是假货,他先去落阴山埋伏或寻宝都是最好的办法。

“我确实将我头上的图案复制了下来。”她终于道,“而且我已经彻底破坏了我头上的图案,绝对没有办法再复原了,所以,只有我知道藏宝图的关键部分,不到最后关头我绝对不会交出来,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算计我,最好全力保护我。”

“那当然。”千夫人微笑,“在那之后我也不会算计你,说好大家平分就平分,我不会贪图你半个子儿。”

风衔珠呵呵,心里才不相信“她”的话。

千夫人也不多说:“疠人坊你是不能再回去了,你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准备,君尽欢那边你也不要再见了,收拾好了以后等我的消息。”

风衔珠道:“你不能离开巫云宫吧?”

千夫人道:“寻宝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不亲自出马?我已经想好如何离开巫云宫了,你不必担心。”

风衔珠道:“你觉得我们此行需要多长时间?”

千夫人道:“至少半年。”

风衔珠道:“你打算带多少人去?”

千夫人道:“一人就够了。”

风衔珠惊讶:“一人?不是说那些宝藏数量极大,不易搬运吗?”

千夫人笑道:“我只挑那些体积小、易于携带的宝物,大件的宝物不管有多贵重,全部留给你,如何?”

风衔珠哼哼:“你长年待在深宫,养尊处优,皮肤比女人还白,此去几千里,你走得了?”

千夫人又笑:“如果我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你就丢下我自己去寻宝,岂不更妙?”

风衔珠道:“很好,我非常期待那一刻,告辞。”

风衔珠回到今日刚刚租下的屋子,开始盘算要准备什么行李、装备,心里想都没有想过去跟君尽欢打一声招呼,还是那句老话,她和君尽欢只有互相利用,没有半分情谊,既然她现在不需要君尽欢了,那她就当君尽欢已经死了。

然而君尽欢是什么人,岂会让她得了便宜就甩掉他?

风衔珠次日乔装打扮,乘坐马车抵达天泽城最大、物资最齐全的集市后,发现繁华、热闹的位置都贴着同样的寻人帖子,帖子上面的头像居然是她的妹妹——风如意。

这个发现令她大为惊骇,赶紧细看那份帖子,帖子意为:近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带着十二岁的女儿前来天泽城寻亲,寻亲不着却染了重病,无钱医治,只得向普渡医馆寻求免费治疗,虽然医馆全力救治,她的病情仍每况愈下,只怕日后再也无法照顾女儿,她恳求医馆帮她寻找亲友,好让女儿能与亲人团聚。

公告还注明这位妇人姓李,女儿乳名如意。

这不就是二姨娘和风如意吗?

两人居然也回到了京城并沦落至此?

风衔珠心里很是着急,但同时也很警惕:这会不会又是君尽欢的一个圈套?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她不动声色的采买物品,返回客栈,而后又暗中去君子学堂四周、安远侯府四周、巫云宫四周、普渡医馆四周等转了转,发现那一带都贴着同样的寻人贴子,感觉就是君尽欢故意张贴给她看的。

但她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她花了一点银子,请了一个乞丐去普渡医馆“看病”,顺便打听如意两人的消息,乞丐回来后告诉她:“医馆确实来了一对母女,母亲李氏,女儿叫如意,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俊俏,李氏病得快不行了,很多人都想买走如意,但李氏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医馆暗中说了,如果李氏病去以后还没有找到亲友,他们就帮如意找一处好人家收养……”

风衔珠听得暗暗磨牙,这君尽欢分明就是在拿如意威胁她吧?

但是,风鸣安那边的反应呢?风鸣安父子的情报网肯定也不差,难道会不知道二姨娘和如意的事情,他们就没打算帮她们一把?

“唉——”她想到随意的遭遇,心里不禁黯然,风鸣安父子的心思都放在寻宝上面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管母女俩的事情?

无奈之下,她于这天晚上前去君家,准备和君尽欢好好谈谈。

从外面看君家是点着烛火的,但她敲了好久才有人开门,君芷兰不耐烦的面容出现在门后:“谁啊,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是我。”风衔珠低声道,“我有事找你。”

“原来是你啊。”君芷兰道,“你先在外面找个黑点的地方躲一躲,我今天晚上的客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风衔珠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往边上一闪,躲到海棠树的后面。

很快,一名男人低着头,匆匆走出来,往巷口的方向奔去,看他的打扮应该是有钱人。

风衔珠走进屋里,关上门:“你哥哥将来可是要娶郡主的,哦,要嫁给郡主的,你跟这些男人不清不楚的,就不怕给你哥哥带来麻烦?”

君芷兰给她泡茶,懒懒的道:“他们又不认识我哥哥,怕什么?”

风衔珠道:“你的条件也不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君芷兰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们需要钱啊。”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你们有这么穷么?”

“穷啊。怎么不穷?”君芷兰反问,“我哥哥花销可是很大的,平时干的都是不挣钱的事儿,我们又无依无靠的,我当然要挣钱给我哥哥完成大业。”

风衔珠更无语了:“你未来的嫂子不是很有钱么?”

“正因为我未来的嫂子很有钱,我哥更不能缺钱,也不能跟女人要钱。”君芷兰说得很是认真,“要不然会被郡主和所有人看不起,以后想嫁进逊王府就没希望了。”

风衔珠都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可怜她了:“挣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觉得通过这种方式赚钱很委屈自己吗?”

“不委屈啊。”君芷兰笑,“干这种活儿又挣钱又轻松,不用抛头露面,还能收集各种情报,真是再好不过了。”

风衔珠无语片刻后不扯这个话题了:“我要事要见你哥,你跟他说一声,让他赶紧出面。”

第104章 我拒绝与小人同行

君芷兰嗑着瓜子走出去:“你等着。”

风衔珠一等就等到天亮,她认为这是君尽欢兄妹在故意坑她。

君尽欢确实在故意坑她,一见她的面就说:“风衔珠你终于来了,真是让我一番好等啊。”

风衔珠红着一宿没睡好的眼睛:“看来你等我已久了,既然如此,你怎么现在才来?”

君尽欢笑:“故意让你等嘛,谁让你想甩掉我,自己吃独食。”

风衔珠冷冷的道:“恭喜你大仇得报。那么,二姨娘和如意是不是你们抓到的?”

“不是。”君尽欢摇头,“她们俩真的是主动找到医馆求助,我才顺便抓住她们的。”

“你有没有为难她们?”

“现在还没有,以后就不知道了,这得看你的表现。”

“如果这一切不是你安排的,那会不会是风鸣安的阴谋?”

“不好说。”君尽欢微笑,“我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不过呢,你的二姨娘确确实实中了瘴气,能熬上半年就不错了,而风鸣安一直没有露面,害我白白等他等了这么久,我看他是铁了心要抛弃这对母女了。”

“我确信如意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风衔珠叹气,“我可是亲眼看着二姨娘和风鸣安成亲,安分守己的待在风家,怀胎十月后生下如意的,如意不可能是二姨娘和别的男人所生。”

君尽欢抿唇一笑:“风鸣安不要的老婆孩子,你要帮风鸣安照顾不成?”

风衔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们母女俩的?”

君尽欢又笑:“上个月。”

上个月?上个月她和君尽欢还是合作伙伴,尚未翻脸呢,他居然不告诉她?

果然是人渣。

风衔珠心里怒,脸上却很是冷静:“我想要她们母女俩得到很好的照顾和保护,你有什么条件?”

“前几天晚上,你在唐临风那里拿走了什么?”君尽欢摇着折扇,凑近她,一脸的狡诈,“唐临风居然追你追了一夜,回营后脸色非常不好看,还把他那对流星锤给毁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任何收获。”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想把她事先编好的说辞拿出来,但君尽欢马上又开口了:“你知道,我非常讨厌风家人,我可是恨不得风家人都死绝的。”

风衔珠立刻想到当初那个“噩梦”里君尽欢是如何对待风家的,便改口:“我从风临党的流星锤上拓印了一些图案,我认为这些图案可能就是藏宝图,遗憾的是,我在逃跑过程中图纸丢失了,现在正在想办法找回来。”

君尽欢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风衔珠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君尽欢淡笑:“唐临风那夜后就派人监视巫云宫,还派人调查千夫人的事情。”

风衔珠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还有,”君尽欢悠然道,“安远侯夫人病重,据说需要一些极为罕见的药材方能治愈,唐临风已经秘密向禁军统领打了报告,想请假半年左右,外出为母亲寻药,你说,唐临风到底想干什么?”

风衔珠眼皮子直跳,想到了千夫人所说“风鸣安父子将会出发前往落阴山”,看来“她”真的又说中了。

“还有,”君尽欢笑,“我也暗中调查了巫云宫,发现有一位自称为‘凤公子’的客人经常去拜访千夫人,有时还能得到千夫人的特殊对待。另外,千夫人身边原本有一个叫作绿云的宫女,是皇后娘娘派去服侍千夫人的,就在凤公子会见千夫人的某个晚上失踪了,巫云宫说她可能跟客人私奔了,但我可不这么认为哦。”

风衔珠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千夫人的?”

短短时间,君尽欢就能调查出这么多事情?

在她每一次认为她已经看透君尽欢的时候,君尽欢总能干出让她意料不到的事情来,不断刷新着她的认知,她又需要重新审视君尽欢这个人渣了。

“我其实还挺关注千境雪的。”君尽欢笑,“只是一直没抓到她什么把柄,暂时放弃罢了,不过这几天我又重新调查她,这才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要我一一都说出来么?”

“这倒不用。”风衔珠知道自己这回是甩不掉他了,“你就直说你想怎么样吧?”

“一起去找宝藏吧。”君尽欢笑得很是迷人,“我知道你有办法恢复你头上的图案,你又拿到了风鸣安的藏宝图,咱们可以上路了,再不上路,就让风鸣安父子抢先一步了。”

风衔珠:“……”

跟千夫人一模一样的对话。

君尽欢等了一会后,叹气:“你一定不相信,你这般犹豫让我心里还挺受伤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看起来眼神真挚,表情诚恳,声音幽幽的,简直就像受到伤害的小动物,风衔珠经历得再少一些,只怕就要被他打动了。

“给我一点时间。”风衔珠当机立断,“我确实弄丢了我从风临堂那里拓印而来的藏宝图,但我想我一定能找回来,到时我自会联络你,我妹妹就在你手中,你不必担心我会消失。”

她需要和千夫人商量这事。

君尽欢微笑:“好,我信你。”

风衔珠抱了抱拳,出去了。

她回到租住的屋子,补眠到下午后外出,然后不停的穿街过巷,途中多次改头换面,还去观景湖游了一圈,换了几次位置上岸,等到天黑了才敢前往巫云宫见千夫人。

也到了这时,她才惊觉这天晚上是中秋,圆月高照,遍城银辉,夜色美不胜收。

她踏着月色来到巫云宫,巫云宫居然十分的安静,没有半个宾客上门,她前往后门找守卫一打听,才知道千夫人这几日一直在请病假,加上又值中秋,千夫人便给全宫上下都放了假,发了赏钱,许多下人、侍卫都外出逛庙会了,姑娘们也大多受邀外出陪客人,巫云宫今夜并没有多少人在岗。

正合她意啊。

她给了守卫一锭银子,守卫知道她是老顾客,破例跑去通报千夫人,得到允许后放她进来。

她一路来到水榭,见到了站在窗边吹风的千夫人,“她”长发飘飘、白袍飘飘、轻盈如云的姿态,简直就似将要随风飘去,化为泡影一般。

风衔珠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千夫人的倾世之姿,一开口就道:“君尽欢察觉到了我与你的关系,想要参与。”

“那不行。”千夫人一动不动,声音淡漠,“我拒绝与这等小人同行。”

风衔珠道:“我的二娘和妹妹落入了他的手中,我不能不答应他。”

“那就杀了他。”千夫人淡淡道,“你假意答应他,让他带你二娘和妹妹出来见面,到时由我安排人手,将他杀了,你的二娘和妹妹也由我隐藏起来,我可以确保她们的安全。”

风衔珠道:“但是,君尽欢与乌衣卫、血花会是一伙的,他若是失踪,只怕不好善后……”

“这有何难?”千夫人冷笑,“到时我就散布消息,说他暗中寻找宝藏去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小人,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啪啪啪”,突然一阵拍手声传来,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她们的耳里,“千夫人好狠的心,居然在背后如此中伤我,算计我,看来我也不能对你心软啊。”

君尽欢?

风衔珠悚然一惊,转头,来的人何止君尽欢?还有施德和数名乌衣卫。

第105章 夜大人,快拿下千境雪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一时间又惊又怒,“你跟踪我?”

君尽欢派人跟踪她不奇怪,但是,她花了这么多时间和手段绕路,怎么还有人能跟踪到她?她很难相信,很难接受。

“就你那样,谁能跟踪得了你?”君尽欢以扇掩唇,笑,“我只不过是赌你可能会来巫云宫,事先潜伏在四周,看你会不会出现而已。”

狡猾的人渣。

风衔珠咬牙,看向千夫人:“巫云宫的守备呢,这么没用么,连这种东西都放进来?”

千夫人蹙眉,没说话。

“并不是巫云宫的守备没用。”君尽欢笑,“而是我们硬闯进来的,后门那里现在还打着架呢。”

风衔珠道:“这里是皇上修建的宫殿,你们擅自带人闯进来,不怕砍头吗?”

君尽欢道:“只要我们能证实千夫人和风鸣安勾结,别有用心,我们就是立功,而不是对皇上不敬。”

风衔珠冷笑:“怎么证明?把我抓起来?”

“是啊。”君尽欢笑,“只要你以风鸣安养女的身份指证千夫人与风鸣安有勾结,我们就能将千夫人送进天牢。我想有施大人作证,你不会包庇千夫人吧?”

“或者,你们交出所有的藏宝图,我就放过你们。”施德抬手摸了摸后颈的伤口,恶狠狠的剜了风衔珠几眼后,阴恻恻的道,“否则,我今天晚上就把你们私会的事情报到皇上那里去。”

“施大人,”千夫人终于说话了,不徐不疾,不慌不忙,“这些事情若是传到皇上耳里,对你们同样也没有好处。”

“乌衣卫可以先斩后奏。”施德亮出杀手锏,“我可以将你抓捕入狱,大刑侍候,让你说不出话来或者直接杀了你,到时再报到皇上面前,你以来你还有转机?”

千夫人还是很平静:“强行闯进巫云宫,相当于强行闯进皇宫,这可是大罪,我问你,你今晚所为可获得了施怀恩的准许?”

施怀恩是乌衣卫指挥使,也是大内总管和皇帝的贴身大太监,算是皇上的心腹、大红人,虽为太监却握有实权,是朝野上上下下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说到这个人,连施德的脸色都紧张了几张:“施公公公务繁忙,哪里会管这等小事?我过后自会向他秉报,只要我有证据,相信施公公定会支持。”

“呵呵,也就是说,你今晚的行为乃是你擅自行动?”千夫人笑起来,目光却是锐利,“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受命在宫外办事,却当自己可以取代施怀恩了。”

施德打了个哆嗦:“你休想污蔑我!我说了我办完事后定会向施公公秉报,乌衣卫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被弃的公主插手。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交不交出藏宝图?”

千夫人道:“我不知什么藏宝图,自然也就无图可交。”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施德心里想要藏宝图想疯了,挥手,“将千境雪拿下。”

几名乌衣卫立刻动了,朝千夫人走过去。

风衔珠也想动,但君尽欢已经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妹妹还在我手里,我劝你不要管千境雪的死活。”

风衔珠身体僵住了。

几名乌衣卫围住千夫人,就要出手抓人,千夫人淡淡道:“我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拥有公主之名号,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动我?”

几名乌衣卫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看向施德,施德恼怒的道:“两个人看着她,她敢动就是心里有鬼,拒绝配合乌衣卫的调查,你们便将她拿下,其他人搜查水榭,务必搜到她的罪证。”

风衔珠皱眉,施德又来“搜查罪证”这一招?

众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施德搜不到千夫人的罪证,完全可以把自制的“罪证”栽赃到千夫人头上,千夫人到时定会百口莫辩。

千夫人这么精明的人,岂会不知道施德的阴谋?

但“她”还是不紧张,只是淡淡看着眼前这一切。

施德一共带了五名手下进来,两名看着千夫人,其他三人大肆搜索起来,搜着搜着,甚至还有人爬进了床底下,在床底下“悉悉嗦嗦”的摸索起来。

床底下那人摸着摸着,忽然“咦”了一声,叫起来:“这是什么?”

“咔嚓!”众人只听得床下传来什么被按到了的声音,床边的地板上忽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只容一人进出,眼下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这样的变化让几个人都惊呆了。

施德盯着那个洞口数秒后,猛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拍着墙壁道:“千境雪啊千境雪,你竟然在巫云宫里设置了这样的秘道,究竟想干什么?这秘道里究竟又隐藏有什么?这回我看你还怎么解释!你们两个赶紧进里面看看,一定要把罪证找出来!”

“是。”有两名乌衣卫应了一声,走到洞口边,小心翼翼的要爬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旋风般冲进来:“卑职来迟,公主可还安好?”

众人转头看去,夜听雨来了!

夜听雨一进门就看到这么多人在场,当即站定,目光如电的扫了一圈后,严声道:“此乃公主闺房,严禁外人入内,你们这是干什么?”

“夜大人你来得正好。”施德当然认识夜听雨,一看到他就心中大喜,指着床边的洞口道,“千境雪不仅与风鸣安暗中勾结,心怀不轨,还在房中暗设秘道,私藏各种罪证,还请夜大人赶紧将千境雪拿下,切勿让他给逃了!”

他的身份动不了千境雪,但夜听雨不一样,夜听雨是皇上特地派来保护、监视千境雪的高手,只要夜听雨认为千境雪有任何违反皇令、法纪的行为,随时可以将千境雪拿下。

夜听雨道:“施大人,你还没有解释你为何硬闯巫云宫。”

他之所以现在才赶到,是因为之前后门闯进了数名乌衣卫高手,而巫云宫人手不足,不能很快将闯入者拿下来,他被拖住了一些时间。

施德道:“夜大人切勿怪罪,还请听我细细说明。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晚突然收到秘报,说千境雪今夜故意将众多人员调离巫云宫,暗中与风鸣安相会,密谋见不得人的大事,因为事发突然,我又怕打草惊蛇,才紧急带人前来巫云宫,强行闯进水榭,只求能够及时抓到犯人和证据。”

夜听雨道:“犯人是谁?证据在哪里?”

施德一指风衔珠:“此女风衔珠,乃是风鸣安的女儿,她此次前来一定是受了风鸣安的命令,秘密与千境雪商量谋反之事,夜大人您再看看那个洞口,里面一定隐藏有千境雪试图谋反的证据。”

风衔珠想说什么,君尽欢又在她耳边低声道:“想想你妹妹,千万不要乱说话。”

风衔珠闭上双唇,不吭声了,只在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怎么办?

夜听雨道:“公主,关于施大人的说法,你又有何解释?”

千夫人淡淡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施德尽管搜,搜不出来我要他的命。”

施德狞笑:“好,搜不出来就要我的命!你们继续搜,任何一处都不要放过。”

“是。”蹲在洞口那两名乌衣卫应了一声,先后跳入那个洞口。

众人的目光也都盯着那个洞口,洞口里面有什么?

第106章 君尽欢与千夫人,听谁的

说时迟那时快,千夫人猛然往下一蹲,一只手快速按向床沿底下的按键,“咔嚓”一声洞口合上了,地板下隐隐传来那两名乌衣卫的惊叫声。

也就在这时,夜听雨动了。

抽刀,挥刀,收刀,不过眨眼的事情。

众人只觉得屋里有一道寒光忽明,忽灭,而后血花四溅,一颗脑袋已经掉在地上,连一声惨叫和闷哼都没有。

谁的脑袋?

众人低头一看,心里都不禁胆寒:竟然是施德的脑袋!

施德的脑袋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是微微的惊讶,就像刚刚感到惊讶就失去了生命,连恐惧和痛苦都没来得及产生。

是谁干的?众人看向夜听雨,然而夜听雨已经掠到了千夫人的身边,又是一道寒光闪过,血花飙起,两名乌衣卫已经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惊骇,他们的咽喉则都多了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也就是说,夜听雨一刀就划断了两人的咽喉?

好快的刀。

好狠的刀。

风衔珠见过风鸣安的刀,也见过唐临风的刀,但是,夜听雨的刀只怕还要比他们强。

在这一刻,风衔珠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愈加明白了“人心难测”的道理——没想到夜听雨明着是皇上的亲信,暗里却是千夫人的心腹,难怪千夫人大难临头却还能如此淡定。

夜听雨一口气杀掉三人之后又转身,风衔珠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她身后的君尽欢就大声道:“不能杀我,我手上有风衔珠的人质。”

风衔珠猛然转头,就看到君尽欢紧紧的贴在她的身后,用她来挡夜听雨,她不禁脸冒黑线:夜听雨的所为不过短短数秒,她自己都还没看明白呢,君尽欢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并做出了反应?就他这种反应能力,如果从小习武,那也绝对是顶尖高手啊……

还好还好。

夜听雨停下闪电般的脚步,站在风衔珠一侧,看向千夫人,似乎在等千夫人的说法。

“风衔珠,”千夫人完全不理会脚下地板里传来的叫声,只管盯着君尽欢,“你也知道君尽欢是什么货色,他和施德今夜强闯巫云宫的行为乃是秘密行动,我赌乌衣卫和血花会的其他人都不知情,现在正是杀掉他最好的机会。”

否则,施德和君尽欢哪里能这么顺利的潜进来?

“如果你杀了我,”君尽欢还是很镇定的,“风衔珠的二娘和妹妹就活不成了,她们活不成,你就休想从风衔珠这里拿到藏宝图,所以,我劝你不要再生出这种念头。”

“要解决这事很简单。”千夫人说得轻淡,目光却是非常的冷酷,“我将你关起来,大刑侍候,让你生不如死,如此,我不信你不招出风如意母女现在何处,或者我可以直接派人劫走她们母女,你的说辞救不了你的命。”

君尽欢盯着千夫人,表情虽然从容,目光却是怨毒的、仇视的:“看来你是杀定我了?”

千夫人道:“当然。”

四目相触,寒意四射。

风衔珠禁不住打了两个寒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道:这两个混蛋从见面开始就死死的盯着对方,连笑都是带着毒的,莫非他们早就认识,而且早就有仇?

可千夫人从小一直待在深宫,一年半前才从皇宫搬进巫云宫,而且不能离开巫云宫,君尽欢却是两年半前就出现在月湾镇并在镇上住了两年,不管怎么看这两人都没有机会接触,怎么会有如此深仇大恨?

只能说她还是不曾真正了解这两个人吧?

一阵夜风从窗外飞进来,带来了秋的寒凉,风衔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那两人从绞杀的气氛中拉回来。

“风衔珠,”千夫人微笑,“你觉得我刚才的主意怎么样?”

“风衔珠,”君尽欢也不甘落后的开口了,“先不说你妹妹在我手上,单说千境雪此人之阴险无情绝对不会输给我,我若是死了,她便能一家独大,彻底将你制住,我活着反而能牵制她,这对你不是很有利么?”

千夫人轻笑:“我再如何阴险无情,也没有做过、想过害死风衔珠全家的事情,但你呢,风衔珠可是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了。”

“呵呵,我看你比我还想弄死风衔珠和风家吧?”君尽欢冷笑,“只不过我比你早一步动手罢了,日后待风衔珠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不是要杀她。”

“拿尚未发生的事情来污蔑他人,这便是你这等奸诈小人的作派。”千夫人嗤笑,又对风衔珠道,“风衔珠,今夜就是杀掉君尽欢最好的机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哪。”

君尽欢额头的青筋直跳:“千境雪,你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把你的底细给捅出去了。”

千夫人冷笑:“你试试看!你看你还有没有机会污蔑我!”

君尽欢怒:“你别以为夜听雨投靠你,暗中庇护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停!”风衔珠实在受不了两只狡诈的男人如此吵架,喝道,“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而且是仇家?”

千夫人不说话。

君尽欢却一脸无所谓的道:“我和她以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算不上仇人,但现在嘛,因为藏宝图和你的事情,我跟她就恨不得对方赶紧死掉了。风衔珠,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要留我一条命与她抗衡,三足鼎立,方能平衡,我看我们都各让一步,一起去找寻宝图算了。”

风衔珠:“……”

一边是豺,一边是狼,杀了豺后狼便独大,杀了狼后豺便独大,但同时与豺狼为伴,同样有可能会被两方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只恨她不能同时杀了豺与狼。

千夫人道:“风衔珠,君尽欢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且更难除掉,你可要有远见,莫要中了他的花言巧语。”

君尽欢道:“风衔珠,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千境雪比我还会装,你若是中了他的圈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说了!”风衔珠用力的拍桌子,“你们先跟我说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仇!”

两个人都闭上嘴,不说话。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风衔珠道,“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风衔珠道:“君尽欢,你想我放过你,就对我坦诚一点。”

君尽欢道:“如果她非要杀我,我就告诉你,拖她一块下水。”

风衔珠在心里道,难道君尽欢知道千夫人其实是男人的秘密?看起来好像不是。

她又问千夫人:“你呢,也不肯告诉我吗?”

千夫人笑了一笑:“等,价,交,换。”

第107章 二十万,买千夫人半年

“真是个混蛋!”风衔珠心里骂了一句,下定决心,“你们俩个我一个都不信,所以我决定我们三个一起去寻宝,找到以后大家再勾心斗角,死谁都认了。”

“好极好极,珠儿你果然是聪明人。”君尽欢抚掌,“你们有图,但我对落阴山最为了解,有我作伴,对你们大有好处。”

千夫人淡笑:“三个人去也行啊,反正路上有的是机会弄死你。”

君尽欢也不遑多让:“说的是,我也有的是机会弄死你。”

四目相触,空中满是无形的火花四溅。

风衔珠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是不是该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千夫人往旁边走开几步,对夜听雨道:“听雨,这些人就麻烦你先收拾了。”

夜听雨点了点头,蹲下,启动机关,跳下床沿下的洞口,只听得里面传来两声惨叫,很快一具尸体被推了出来,接着夜听雨也从洞口钻出来,手上还拖着另外一具尸体,这两具尸体皆是被一刀割喉,感觉没流多少血。

当着三个人的面,夜听雨先拿起被单包裹住施德的尸身与头颅,搬出去,而后才返回来将其余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的扛出去,动作利落又轻松,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血腥气,地面上满是施德的血,三个人却都不动如山,完全不受现场的影响。

夜听雨没过多久就把五具尸体都搬出去了。

君尽欢看着夜听雨的背影,有点酸溜溜的道:“千境雪你好大的本事,居然能收服夜听雨这样的人物,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也不错。”千夫人淡淡的,“无才无貌,无权无势,却能迷住千婉婉这样的女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能娶得了千婉婉算什么,”君尽欢笑得遗憾,“能睡到你这样的绝色美人才算本事哪。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想睡你,让你在我的身下求饶,可惜的是你卖得太贵了,我暂时睡不起。我发誓我日后找到宝藏,一定把你睡到坏掉,再也不能接客。”

千夫人无动于衷,只是目带鄙视的瞥向他的下身:“你的愿望难度太大,你还是专心去想如何找宝藏吧,这个更容易实现。”

“未必哦。”君尽欢笑里藏刀,“如果你免费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的愿望其实很容易实现。”

“呵呵,”千夫人笑,“连五千两银子都挣不到的男人,还谈什么雄风?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君尽欢抽了抽嘴角:“没办法,我又不卖身,否则我也能月入三万两……”

“行了。”风衔珠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拍桌子,“不谈正事我就走了。”

千夫人和君尽欢这才坐下来,挟枪带棒的谈判。

在这过程中,夜听雨不时走进来收拾现场的血迹,始终不发一言,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圆月逐渐隐去,天泽城陷入安寂之时,风衔珠、君尽欢、千夫人三人的会谈也结束了,风衔珠从前门离开,君尽欢从后门离开,各回各处,也不知道三人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几个人都没有任何联络。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除了他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和关心的事情,“安远侯”爵位的继承人兼朱雀大营第九营营长——唐临风已经请了长假,秘密离开京城去寻找可以治愈母亲的良药,他去了哪里、何时出发的无人知晓,总之,唐临风就这样在京城消失了。

而后,京城又发生了一件轰动坊间的事情——有胡商想花二十万两银子包下千夫人六个月时间,但他有一个要求,即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到千夫人的面容,也不能碰触千夫人的身体,在他与千夫人独处时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消息一出,全城上下都议论纷纷,二十万两银子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除了王公级别的大人物,恐怕全京城没人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

“这胡商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这般有钱?不会是胡国那边的王公贵族吧?看来千夫人的美貌都传到那边去了,连胡国的王公都被吸引来了……”

“不不不,这位胡商不是王公,就是个大商人,经常天南地北的做生意,以前也来过天泽城办货的,只是最近两年都在别国做生意,最近几个月才返回泽国……”

“原来如此,难怪这人这般有钱,不过巫云宫还没有发生过有人包下千夫人的事情哪,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要皇上准许吧?”

“那是当然的。听说巫云宫的侍卫长已经拿着胡商的订金和协议书进宫,面圣请示去了,估计今日就会有结果,我估摸着啊,这么大一笔钱,皇上应该会准了的……”

“唉,我曾经见过千夫人一面,那样的女子可是人间无二啊,而那胡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想到千夫人被他独占半年,我心里真是难受,这太暴殄天物了啊……”

“我为千夫人所作的画像还没完成哪,希望半年以后千夫人莫要被这胡人给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

一时间,京城有点钱的男人都在暗中痛骂那个胡商,对其又是鄙视又是妒忌,但,没有人意外,皇上准许了这个胡人的要求,而且是即夜生效。

巫云宫没有因此闭宫,只是,除了胡商、千夫人指定的侍卫与侍女,任何人都不能踏进千夫人所住的后院半步。

听到这个消息,风衔珠在心里道:没想到千夫人所谓的“办法”竟是这样!

这个办法倒是极好,名正言顺,且因为获得了皇帝的准许而无需担心会引来后患,就是不知道那二十万两包身钱是胡商出的还是千夫人出的?如果是千夫人出的,“她”到底哪来这么多钱?如果是胡商出的,胡商为“她”花这么多钱,又想得到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位胡商是千夫人的人。

千夫人出行的难题解决了,那么,她们三人也该上路了。

而在上路之前,风衔珠想去看看二姨娘和如意。

晚上,她扮成一位老大夫的徒弟,在君尽欢的带领下进了一间深宅,再走进其中一处小院的房间。

房间里,二姨娘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如意守在床边,轻轻的啜泣着。

看到老大夫进来,如意赶紧上前,行了一礼道:“宋大夫,您快看看我娘,她晚上精神还是挺好的,吃了一些东西,但刚才不知为何就上吐下泻,昏迷不醒,我真是担心坏了。”

“你莫着急,待我细细检查再说。”老大夫在床边坐下,拉起二姨娘的手,阖眼把脉。

风衔珠打量四周,这处小院和这间房间都收拾得极为洁净,用度一应俱全,看如意和二姨娘的穿着也还不错,君尽欢并没有亏待她们,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看到了就走吧。”君尽欢低声道,“这间宅子是婉婉的,这里的人手也都是婉婉的,你不宜久留。”

“明白。”风衔珠又看了如意两眼,忍下和如意打招呼的冲动,跟着君尽欢出去。

“两位这么快就要走了么?”两人刚刚走出院子,一个甜美娇柔的声音就响起来,“风小姐难得来一趟,怎么样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请风小姐喝两杯才是哪。”

第108章 宁死不弃,人渣的情义

千婉婉?

风衔珠的身体僵住了,慢慢转头望去,只见树影下缓缓走出一人,娇小的身躯,优雅的姿态,巴掌大的小脸在灯影下透着莹莹的光泽,不是千婉婉还能是谁?

这里离逊王府远着呢,又这么晚了,千婉婉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她又转头看向君尽欢,眼里透着寒意:是不是君尽欢两面三刀,又出卖了她?

君尽欢站在她身后,绷着脸,蹙着眉,不说话,只是盯着千婉婉,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风衔珠,交出藏宝图,我就放过你妹妹和你二娘。”千婉婉并没有走近她,只是拍了拍手,“否则,我会让你看着你妹妹和你二娘死得很惨,很惨。”

随着她的拍手声,四周倏然冒出数十名劲装男子,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风衔珠目光敏锐的扫视四周,寻找突破口,嘴上道:“就算我交出藏宝图,你又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很简单,”千婉婉微笑,“尽欢可以帮我判断真假,另外,我会押送你前往落阴山,让你探路,如果藏宝图有假,你死了就好,当然,你的二娘和妹妹当时也会跟你一起死。”

风衔珠:“……”

她转头看向君尽欢:“是不是你出卖我?”

君尽欢笑笑:“婉婉是我的未婚妻,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我劝你还是把藏宝图交出来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是侧对千婉婉的,还悄悄给风衔珠使了一个眼色,并在说完之后非常低的说了四个字:“抓住人质。”

风衔珠不相信他的眼色,心里却是知道他的意思,决定试一试。

她将手慢慢伸进怀里:“藏宝图确实在我手上,但我如何能确定你会信守承诺?”

千婉婉道:“你和藏宝图留下,我立刻放走你二娘和你妹妹。”

“一言为定。”风衔珠从怀里掏出两张图纸,往前一甩,“这是丰国宝藏的藏宝图,你尽管拿去。”

夜风吹来,将图纸吹飞。

君尽欢大喝:“快抓住藏宝图!”

几名劲装男子下意识的就去抓,但千婉婉的反应更快,简直就像一只小兔子般冲上去,跳脚,伸手去抓那两张图纸。

说时迟那时快,风衔珠弹珠般射出去,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图纸上的功夫,扑到千婉婉身上,将她压制在身下,并把一把小刀抵住她的咽喉上,喝道:“谁敢动,我就杀了千婉婉!”

现场死寂。

没有人敢动。

风衔珠用一只手将千婉婉提起来,再用一只手夺过千婉婉手中的图纸,扬到空中用力丢出去:“谁想要藏宝图谁就赶紧去捡。”

那些劲装男子犹豫了片刻后,有几个人冲出去,朝那两张图纸追去,其他人愣了片刻后也纷纷加入到追图纸和捡图纸的战争中,甚至还有人因此打起来。

千婉婉气得简直吐血,怒道:“你们这些蠢货,这些图纸怎么可能是……啊……”

风衔珠用力揪住她的头发,并用刀子在她的咽喉上划了一道浅伤,惊得她脸色都白了。

“放了我二娘和妹妹。”风衔珠背靠院墙,用千婉婉挡住自己,“不然我每隔半刻就在她的脸上划一刀!”

“好好好,我放人。”君尽欢不等千婉婉发话就举起双手,“你不要伤害婉婉,你有什么条件我全部都答应你。”

风衔珠冷冷盯着他:“让人送我二娘和妹妹出去,让她们上我坐来的马车。”

君尽欢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办,你不要伤害婉婉。”

说罢他指了指一名没有去抢藏宝图的劲装男子:“你跟我进去。”

他带着这名男子进去,而后他拉着风如意的手出来,那名男子抱着二姨娘出来,几个人一齐往外面走去。

风衔珠继续拿刀子抵着千婉婉的咽喉:“走,别耍花样,你的喉咙很脆弱,随便一割就断了,冒不得险。”

千婉婉恨恨的剜了剜她,随着她的脚步跟上去。

宅子的前庭停着一辆马车,君尽欢当着风衔珠的面揭开车帘:“你看到了,车里没有别人。”

“如意,”他对如意亲切的道,“你先上车,我送你和你娘去更好的地方,那里有最好的大夫和药材,可以让你娘得到更好的照顾。”

风如意是认得君尽欢的,对他很是信任,乖乖的:“好的,多谢君先生。”

她小心的钻进车里,不时还朝风衔珠瞟几眼,眼里有着困惑,只觉得女扮男装的风衔珠似曾相似,让她很是在意。

君尽欢而后命令身侧的男子将二姨娘抱进车里,放下车帘,对风衔珠道:“你还想怎样?”

风衔珠道:“将马车驾到门外。”

君尽欢上车,亲自将马车驾到门外的大道上:“可以放开婉婉了吗?”

风衔珠道:“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退回宅子里,你将大门锁上,如果让我看到有人留在外面,见一个就划一刀。”

君尽欢看了看千婉婉,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而后下令:“所有人都退回宅子里,不得轻举妄动。”

劲装男子们看向千婉婉,千婉婉点了点头。

几十名劲装男子都进了宅子,君尽欢从大门外面把锁头扣上,把钥匙丢给风衔珠,风衔珠没接,钥匙掉到地上,风衔珠一脚把钥匙踢得远远的。

风衔珠打量四周,宅子大门口就是一条笔直的街道,两侧也都是一间接着一间的宅子,可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驾车也容易离开,于是她押着千婉婉靠近马车:“你也离远点。”

君尽欢道:“只要你不伤害婉婉,什么都好说,如果你敢伤害婉婉,我保证车里的人活不过三天。”

风衔珠没理他,拖着千婉婉上了驾座,抓起缰绳。

“如意,抱着你的娘亲坐稳了!驾——”她对车里的如意叫了一声,而后甩了甩缰绳,车轮慢慢的转动起来。

君尽欢在一侧大声道:“你快放下婉婉!”

“做梦!”风衔珠冷笑,甩了甩鞭子,抽在驾车的马身上,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就跑。

“放下婉婉——”就在这个时候,君尽欢突然就像个英雄一般疾冲到马车面前,张开双臂,以近乎视死如归的气势道,“不放下婉婉你休想离开!”

高扬双蹄的马撞到了他。

在千婉婉的尖叫声中,君尽欢惨叫一声,额头渗出血来,不知是不是被马蹄给踢伤了,但他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出手抓住马鞍,被马拖着走也不放手,嘴里还喊着:“你给我放下婉婉!你不放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找死!”风衔珠怒,扬起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君尽欢的身上,那“啪啪啪”的声音极其响亮,听得千婉婉心惊肉跳。

君尽欢任由风衔珠鞭打自己,不屈不挠:“你杀掉我好了,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风衔珠皱眉,这个君尽欢怎么回事,在这节骨眼上怎么这么有情有义,宁可死也不放开千婉婉?如果说他爱千婉婉胜过他的性命,她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呢,随便君尽欢怎么想,她有机会就尽情揍他。

所以她使劲挥鞭抽打君尽欢,毫不留情。

她一手抓缰绳,一手抓鞭抽打君尽欢,就顾不上控制千婉婉了,千婉婉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得了机会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朝风衔珠的脖子扎下去。

第109章 双面奸细,一箭三雕

马车颠簸得厉害,她和风衔珠也是晃动的,她的这一匕首没刺中风衔珠的脖子,就刺在了风衔珠的背上。

风衔珠吃痛,收回鞭子,再度拿出小刀,怒道:“去死!”

她和千婉婉互刺的时候,君尽欢趁机爬上驾座,从身后抱住风衔珠,对千婉婉大声道:“婉婉,你不是她的对手,你快下车!”

千婉婉看到他披头散发,脸上都是血,身上的衣服都被鞭子抽打得破破烂烂的,很是心疼:“尽欢,我下车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君尽欢抽出一只手来抓住缰绳,拼命将车速降下来,“马车变慢了,你快下车,我保证我一定没有事的,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快,别浪费了时机!”

就在这个时候,风衔珠手腕一转,将手中的小刀扎进君尽欢的大腿。

君尽欢倒抽一口冷气,口气却更加严厉了:“婉婉,马上下车!马上!”

千婉婉眼里含泪,看了君尽欢一眼后咬了咬牙,跳下马车。

风衔珠见状更怒了,转身,就想捅君尽欢的刀子,没想到君尽欢却放开了她,凝重的道:“快抓住我,以我作为人质,逃离这里!”

风衔珠怒道:“你又想愚弄我……”

“你看看后面,全是追兵。”君尽欢低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风衔珠闻言,向侧探出身体,往后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些劲装大汉居然已经追了上来,有些人还骑着马,离她并不是那么远!

“以我作为人质,逼退他们!”君尽欢道,“这样,你也能顺利的救走你的二娘和妹妹,不是很好吗?”

风衔珠瞪着君尽欢:“……”

这个人……难道是两面都讨好,两边都得利?真是太可怕了。

在这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必须杀死君尽欢,但形势已经不容她多想,她猛然揪住君尽欢的头发,将小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对身后追来的千婉婉道:“千婉婉,立刻让你的人停下来,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马车只有一匹马拉车,车上载着四个人,马跑得并不快,千婉婉也是能吃苦的,一路拼命追上来,并没有被甩开太多。

“婉婉——”君尽欢捂着颈侧大叫,“你不要追,太危险了,你让你的人射箭,将风衔珠射死,不要管我的死活!”

风衔珠看了看君尽欢流着血的颈侧,满脸黑线。

她的刀子也许划到了君尽欢的脖子,但绝对一点都不严重,君尽欢颈侧出的那些血是哪里来的?肯定是这人渣自己涂上去的。

他这么干,就是为了向千婉婉表示他有多爱她吧?

真是无耻。

事情如此紧急,千婉婉哪里能看到君尽欢玩的这些小动作?

她哭着道:“尽欢你不要有事,我还等着跟你成亲呢!风衔珠,我警告你不要伤害尽欢,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风衔珠看她真的被君尽欢给感动了,高声喝道:“让你的人停下来!只要我能脱险,我一定会放他离开!你也给我停下来,要不然我再给他一刀!”

千婉婉停下来,抬手,对身后的人下令:“停止追击!”

她身后的人果然停了下来,一个个盯着风衔珠的马车,虎视眈眈的。

风衔珠暗暗松了一口气,放开君尽欢:“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君尽欢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千婉婉肯定会带人和我一起去落阴山,如此,我们三人还如何上路?如何平分宝藏?一路人你和千境雪的安全又如何能得到保障?”

如果让千婉婉知道千境雪秘密外出寻宝且待在巫云宫的“千夫人”只是替身,千境雪必死无疑,他不在乎千境雪的死活,但千境雪身上带有一部分藏宝图,眼下还不能让千境雪出事。

风衔珠道:“如果你被我劫持,然后被迫陪我前往落阴山寻宝,就算千婉婉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对吧?你寻宝回来以后还可以娶她,成为逊王的女婿,对吧?”

“对,就是这样。”君尽欢坐直身体,拿毛巾擦拭额上、颈侧的假血,笑,“既不用带她上路,又不会招来她的怀疑和报复,一举两得。”

风衔珠:“……”

“我今晚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君尽欢说着抓起缰绳,掉转马头,转进左边的岔路。

“什么目的?”风衔珠刚开口就看到前面停了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那辆马车一看到他们就开动了,往前方驶去。

怎么意思?君尽欢打算用那辆马车引开千婉婉的追踪?

这倒是好办法。

但她马上就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君尽欢驾着马车驶进了路边一扇敞开的大门,大门而后关上,院子里出现了一批黑衣人,一个个都携带着兵器,将马车包围。

风衔珠脸沉下来,盯着君尽欢:“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尽欢笑眯眯:“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给风如意和她娘找一处安全的住处,并派人照顾她们和保护她们罢了。”

风衔珠道:“你想继续用她们作人质,来要挟我?”

君尽欢道:“你放心,她们由我照顾肯定比由千婉婉照顾更好,等我们功成回京,我一定会放走她们。”

风衔珠笑:“你不是很恨风家的人吗?”

她必须要承认,君尽欢今晚玩的这一出很高明,既能甩掉千婉婉去落阴山寻宝,又能让千婉婉对他动心动情,还能把风如意母女俩从千婉婉的手里拿到自己手里,成功的要挟她。

何止一箭双雕,根本就是一箭三雕。

“恨是恨,但是她们是死是活,对我影响并不大。”君尽欢笑,“你二娘活不了多久了,风如意还是个小女孩儿,又被风鸣安抛弃了,她活着也是难受,说不定还会怨恨风鸣安,我并不是非要她死不可。”

风衔珠冷冷的扫他一眼,转身揭开车帘。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车里怎么会没有半点动静?

车厢里,二姨娘仍然躺在带有护栏的软座上,如意则靠坐在一侧,看起来睡得很沉,风衔珠沉着脸问君尽欢:“如意怎么了?”

“放心,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君尽欢笑,“今天晚上她们要搬家,路上不太安稳,我担心她们受惊,给她们服了安神药而已。”

风衔珠冷冷的道:“如果她们有事,我总有办法让你付出代价的。”

“你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君尽欢微笑,下马,“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她们会得到非常好的照顾,说不定你的二娘还能活着等到你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他踉跄了一下,脸上面出痛苦之色。

他身上挨的那些鞭子可是真的,他大腿上挨扎的那一小刀也是真的,现在还流着血呢。

风衔珠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看着君尽欢的人走过来抱如意母女俩下车,再看着他们将母女俩抱进房间,自己跟进去看。

大门外,千婉婉和她的手下快步跑过去,不远不近的跟着那辆假的马车,完全不知道君尽欢已经将马车掉了包。

第110章 三人行,必有我仇焉

两日后的傍晚。

天色有些暗了,天泽城的西城门已经关闭,离城门约莫三四里的岔路口停着一辆双马马车,车帘垂得低低的,风衔珠女扮男装,坐在驾座上,看着一侧的沙漏。

酉时到了。

“驾——”她抖动缰绳,轻拍马臀,起驾。

车轮“辘辘”的转动,速度不快不慢,没过多久就驶出去了挺远一段路。

“得得得”的马蹄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来,她侧探身体,往后一看,后面跑来两匹马,马上的人眼熟得很,这让她不由加快了速度。

但那两匹马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她,其中一人——君尽欢跟在她的身边,皱着眉道:“风衔珠,你妹妹还在我的手里,你就这样丢下我,真的好吗?”

风衔珠无动于衷:“说好酉时一到就出发,你迟到了。”

“我也就慢了半刻而已。”君尽欢不悦,“你等我半刻又如何?”

“不如何。”风衔珠道,“只是不想等你而已。”

君尽欢:“……”

“行,我晚到是我错了。”他往轿子里一指,“千境雪呢?在车厢里?”

风衔珠只管驾马,对他不冷不热的:“自己看。”

君尽欢从自己的马背上抽出一根棍子,挑出马车的窗帘,就见一个人蒙着面罩,男装打扮,靠坐在榻上,单手托腮,安静的透过另一边窗子看向外面,对他的举动理都不理。

“你没带人?”他皱眉,一脸关切,“此去万里,还要进深山,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长期陪客,身体想必快坏掉了,没有人侍候怎么成?要不我在路上雇几个丫环侍候你?”

千夫人这才用眼角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没关系,你尽管等我活活累死,反正我不会比你先死就对了。”

君尽欢笑:“像你这样的绝色美人最好一直待在车里别出来,要不然引来强盗劫匪,我可是会丢下你逃走的。”

千夫人道:“就是你亲娘引来强盗劫匪,你也会丢下你亲娘逃走的,你不用强调这一点。”

君尽欢叹气:“其实你的美貌与身体就是宝藏,想赚取多少金钱都行,何必还要万里迢迢,前去那么凶险的深山寻找宝藏?”

千夫人道:“以你黑色的心肝和狡诈的脑子,想赚取多少金钱不行,何必还要万里迢迢,为钱财跑去深山里送死?”

风衔珠表示路途遥遥,很是无聊,随便他们吵。

“你就是千境雪?”跟着君尽欢出行的、也作男子打扮的君芷兰驾马靠过来,一脸好奇的看向车里,“听说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千夫人冷冷的道:“看我的脸一眼要五十两银子。”

君芷兰道:“可我们现在是同伙了啊,同伙之间还谈银子,太伤感情了。”

千夫人道:“我跟你们不是同伙,也没有感情,请你莫要自作多情。”

君芷兰面颊抽了几抽:“这一路过去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你的脸生得再美,跑了这一趟估计也得刮花了,破相了,你这般目中无人,小心到时真的连眼睛都保不住。”

她这话里隐隐带了那么一点威胁和警告的意味。

千夫人淡笑:“彼此彼此。”

君芷兰“呵呵”两声:“你说不定会需要我们的协助,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

千夫人道:“我若是遇到凶险,你们定会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所以,该绝就绝。”

君芷兰看向君尽欢,撒娇:“哥哥,你看这人好坏喔,完全不把我们当同伴呢。”

君尽欢抿唇一笑:“你记住她的话,她到时破相也好,眼睛不保也好,出了什么事也好,与我们无关……”

在他们互相挖苦期间,天色暗了,官道上早就没有了别的行人,风衔珠点燃挂在顶棚下的马灯,不徐不疾的前行。

他们这次出发虽然是秘密行动,但难保风鸣安父子、乌衣卫和血花会等不会猜测到他们的行动,暗中派人寻找和跟踪他们,他们一致认为此行路途遥遥,为了保存体力和精力,前期必定要骑马或乘坐,而白日出城实在有些招摇,他们在出城的时候至少应该选择晚上。

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让他们远离京城三四百里,基本上越出了乌衣卫和血花会的绝对势力范围。

时至中秋,夜风寒凉,官道两边几乎没什么人家,黑幽幽的望不到尽头,偶见远处有灯火两三盏,看着宛如鬼火一般,特别硌人。

虽然敢在夜间上路的几个人都不害怕黑暗,但也没有了闲聊斗嘴的兴致,一个个都闭上嘴,跟着那盏马灯前进,同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夜风有点大,田野与山林“沙沙”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有恶鬼与野兽跳出来吃人,但,直到后半夜,一切都很平安。

“喂,风衔珠,”君芷兰毕竟是女孩儿,有些犯困了,拍着车门道,“停车,我要上车休息。”

风衔珠道:“这马车是千公子提供的,他还付我钱让我驾车,你想上车就跟他说。”

千夫人现在是男装打扮,当然要称他“公子”。

君芷兰无语片刻后揭开马车的窗帘:“千境雪,都这么晚了,你让我上车睡两个时辰吧。”

车厢里一片黑暗,千夫人的声音冷冷的:“不让。”

君芷兰气:“我付钱还不行吗,你就说睡半个晚上多少钱吧。”

千夫人道:“有钱也不让你上车。”

君芷兰更气了:“为什么?”

千夫人道:“因为你不配。”

“哈?”君芷兰简直要气死了,“叭叭叭”的拍着车壁道,“你不就是个卖得贵的妓吗,也敢瞧不起我这样的良家妇女?”

“你不是良家妇女,你不大半夜的说谎,小心鬼上门。”千夫人道,“虽然大家都是妓,五两一夜和五千两一夜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等你达到五千两一夜的时候再来与我谈配不配的问题。”

风衔珠听得很想把嘴里的瓜子壳都吐到她们身上。

君芷兰咬牙:“看来你很为你五千两睡一夜的身价感到骄傲哪,我还以为公主与一般的妓不同,会以此为耻哪。”

“彼此彼此。”千夫人的嘴毒起来的时候真是毒,“你们不也以你们的无耻下作、心狠手辣感到骄傲,丝毫没有应有的尊严么?”

“……”君芷兰无语片刻后,看向君尽欢,“哥,你看这个人,又欺负我。”

君尽欢道:“她那张嘴不知吸收过多少权贵的气,毒得很,哥哥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千夫人道:“你们确实不是我的对手,莫要以卵击石。”

风衔珠突然把马车停下来:“我饿了,我要喂马,还要煮干粮,都来帮忙。”

第111章 黑店,箱子里的怪物

天色微白的时候,马车抵达一个小镇,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这种时候,客栈里赶早的旅客都是行色匆匆,谁也没有多看风衔珠等人两眼,风衔珠将马车系好之后就直接进客栈,没理其他人。

在车里坐了一夜的千夫人也钻出车厢,施施然的走向客栈。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围着青色的围巾,穿着青色长袍,将身体包得颇为严实,这样的装扮在中秋时节的早晚时间不算夸张,只是仪态和气质还是显得出众了些。

君芷兰酸溜溜的上下打量他,“咦”了一声:“你怎么长得这么高?比男人还高。”

比她哥还高半根指头。

千夫人用眼光睨她:“因为我生来就是要低头看着你们。”

而后他甩了甩袖,从君芷兰身边走过去,君芷兰磨了磨牙后眼珠子一转,溜步上前拉开车帘,打从昨晚双方碰面开始就是夜间行路,她还没能看清楚车厢里是什么样子。

“怎么放了这么多箱子?”她困惑,“难道是带去运宝物的?”

车厢里设了一张看起来很是舒适干净的软榻,其它的就是几只箱子,其中一只箱子还挺大的,都够装得下一个人了。

君尽欢也凑过来一看究竟,眼底闪过精锐的光芒。

千境雪会不会把藏宝图藏在马车上?如果他能夺到千境雪的藏宝图,千境雪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哥,咱们要不要打开这些箱子看看?”君芷兰小声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君尽欢摇头,“咱们刚刚上路,她的精神还好得很,待她松懈了再说。”

君芷兰点点头,与他一起走进客栈,而后各人自己订房,自己点餐,谁都没理谁。

按照事先说好的,几个人一共睡了四个时辰后继续上路。

因为是白日行车的缘故,风衔珠加快了车速,待到天黑之时,众人一共行了将近三百里,直到看到路边有一家客栈,这才停下来暂时歇歇。

“几位客官要几间房?要不每人一间?”前方数十里就有一个镇子,导致这家客栈的生意并不怎么好,这天晚上就风衔珠等几人入店,而且几个人都是骑马乘车的,看着就不是穷人,掌柜自然是特别殷勤,哈着腰,亲自上前招呼。

“不用了。”风衔珠摇头,“我们就吃个饭,歇个脚,然后继续上路,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吧。”

掌柜心里有些失望:“客官可是打算去前面的安溪镇住宿?不是我吓唬各位哪,那安溪镇上的客栈虽然比我这里条件好些,但您们看天都黑了,这里离安溪镇还有四十多里呢,路边都是密林,常常有强盗出没,几位摸黑上路不安全哪,还是在我这里睡一夜再走吧……”

风衔珠客气的道:“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不能久留,还请掌柜的顺便帮我们备些马料。”

掌柜只得笑道:“好好好,各位稍等,好吃好喝的马上送上来。”

风衔珠担心那几匹马吃出问题,拿了马料后还亲自检查,亲自给马喂食,掌柜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不满,心里暗道:今晚不让你们出点血,你们别想走!

因为客栈不大,人手不多,一下子来了四个要求吃好喝好的客人,掌柜亲自下厨帮忙做菜,做到一半,端菜的伙计跑进来,低声道:“头,俺已经尽量拖延时间了,但那几名客人说什么都不愿意住下,俺没法子了。”

掌柜道:“你去看看他们那辆马车,马车里估摸着有些值钱的东西。”

伙计会意的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看看。”

伙计悄悄从厨房的后门溜出去,拐到前门的大树下,掀开马车的车帘子,钻了进去,点燃火折子。

没错,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黑店,专门坑入住的客人,轻则坑些食宿费、停车费,重则也会谋财害命。

车厢里堆着五六只木箱子,其中有一只箱子比较大,感觉比较贵重,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只大的箱子,舔了舔舌头,掏出一把细细的、锋利的双刃锥子,将锥子尖插进箱子的锁头,用力的左扭右扭,强行用暴力破坏锁芯。

“嚓。”锁芯坏了,锁头松开。

伙计得意的笑着打开箱盖,刚打开一条缝就满心欢喜的往里面瞅。

缝隙里,一双黑幽幽的、闪动着冰冷光泽的眸子对上他贪婪的眼睛。

他吓得“啊”了一声,手中的火折子掉在地面上,灭了,而箱子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幽幽的闪着光。

他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转身就想爬出去,然而箱子里的东西跳出来,闪电般的从后面抓住他的脖子一拧,“咔嚓”一声,他的脖子断了,他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只发出了两个字:“怪物。”

车厢里发生的这一幕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发出的声音被车壁给覆住了,也被夜风给压住了,没有人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

将近半个时辰后,风衔珠一行人走出客栈,上马。

千夫人钻进车厢,就着马灯透进来的灯光看到大箱子的锁头坏了、箱盖也松了,唇边不由泛起淡淡的笑,不发一言的在榻上躺下,把从客栈里打包出来的、泛着热气的饭菜与汤水放在地面上。

马车驶动了。

“辘辘”的声音中,风衔珠隐隐听到车厢里传来“啧啧啧”的进食声,心里暗道,千夫人刚才不是吃得挺多的,怎么刚上车又开始吃了?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接下来六七日,他们都是上午补眠,下午出发和夜间行路,一路上颇为顺利,很快进入中原区域。

此时已入深秋,天气渐冷,昼短夜长,路上行人也愈发稀少,到了晚上更是到处黑漆漆一片,更显阴森骇人。

但几个人却更加习惯了夜行。

这一夜,一行四人又不徐不疾的行驶在官道上,因为这里已经远离京城,官道早就不像之前那么笔直、平整,加上夜间长且冷,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了疲意。

“风衔珠你停车。”君芷兰忽然叫起来,“我要去解手,你等我片刻。”

风衔珠无法反驳这个理由,而且她也需要休息片刻,便将马车停下来。

君尽欢也下马:“我也顺便去解下手。”

他点燃一盏灯笼,拍了拍马车:“千境雪,你要不要下车解个手?你整夜都待在车里,不会都是在车里拉撒吧?还是说你便秘,可以几天不拉不撒?真这样的话,你能坚持到落阴山么?”

“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千夫人淡淡的道,“荒郊野岭,蛇兽出没,希望你脱裤子时不会被蛇兽咬到命根子。”

这都是什么话?

风衔珠抽了抽嘴角,又往前面走了几丈,活络筋骨。

如此,几个人都分散开来,风衔珠在马车前方来回走动,君尽欢兄妹提着灯笼,在马车后方一左一右的草丛里解手,千夫人则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夜风“呼呼”吹来,草木“沙沙”作响,黑暗中有一道人影从马车后方快速潜过来,靠近马车,抽出手中的刀。

马车前头的马灯和君尽欢兄妹手中的灯笼都没有照到此人,此人在黑暗中毫无障碍的掀开马车的窗帘,跃入车厢之中。

“呼呼”的风声愈响,“沙沙”的动静也愈响,车厢里隐隐传出“啊”的一声,而后再无动静。

第112章 以为我好欺负,都死了

“刚才是不是有人叫了一声?”风衔珠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不太妙的动静。

她走到马车旁边,拍打车壁:“谁死了?没死的吱一声。”

千夫人的声音传出来:“吱。”

风衔珠:“……”

她转头看向后方的灯笼:“君尽欢,君芷兰,你们还活着么?死了我就先走了。”

“当然还活着。”君尽欢提着灯笼从草丛后面悠悠的走过来,“我妹妹也还活着,请你务必放心,祸害遗千年,我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罢了。”

风衔珠冷笑,上车:“夜间驱鬼就靠你了。”

几个人继续前行,这一夜再没有出事。

次日清晨,天色还是灰朦朦的,一行人抵达靖阳城城门之下,城门未开,一行人便暂时在大树下歇着。

风衔珠点燃小火炉,将几个饭团子放在小火炉上面烤,烤热以后取下来丢给各人:“先吃一点罢。”

丢给千夫人时,她揭开马车的车帘,当场就愣住了:“这具尸体哪来的?”

君尽欢和君芷兰凑过脸,看到车厢里有一具尸体,尸体一身夜行衣的打扮,手边有一把锋利的刀,其脖颈被扭得歪到了一边,看起来死了不少时间。

“昨天深夜,”千夫人淡淡的道,“就在姓君的去解手的时候,这人闯进车里想杀我,结果他死了。”

风衔珠惊讶:“你杀了他?”

千夫人看起来并不像高手,而死的人看起来却像高手,千夫人就算拥有杀掉这名高手的本事,为何杀人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算是吧。”千夫人微笑,“刺客不先杀姓君的,反而先来杀我,可能是他觉得我比较好欺负吧。”

风衔珠道:“昨夜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说?你知不知道车上多了一具尸体会加重马车的负担,影响速度?”

千夫人道:“抱歉,我只是想留着这具尸体引出他的同伙而已。”

风衔珠盯着这具尸体:“你们说这人是什么人派来的?乌衣卫?风鸣安?”

“我认识这人。”这时君尽欢开口了,“这是血花会的成员之一,从小就习惯了在晚间生活和练功,拥有在夜间视物的本事,是个极厉害的高手,我想婉婉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行踪,派高手过来暗杀你们,想将我救走。”

“原来如此。”千夫人轻笑,“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刺客,打不过就拿你当人质好了。”

君尽欢“呵呵”两声:“我只是正巧认得这人,也许下一个来的就不是婉婉的人了。”

风衔珠不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我想过了,晚上太冷,我们又被人盯上了,实在不宜继续夜间出行,过了这座城后我们还是骑马出发,昼行夜宿,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落阴山。另外,过了靖阳城再无大的城镇,我们今日最好都在城中歇息,缺什么的赶紧补全,明日一早就策马出发,再不停顿。”

千夫人微笑:“我们之中就数你最为坦荡正直,我当然听你的。”

君尽欢也笑得很是迷人:“别人我是不听的,但你的话我一定听。”

风衔珠上车:“城门开了,我们该进城了。”

进城之后她包下一家僻静人少的客栈,住下补眠,到了午时,她叫君尽欢等人出去采卖物资,千夫人却拒绝了:“我生得如此出众,哪怕遮着脸出去也会招来注目,我还是不去了,我带来的行礼也够我用的,你们自己去罢。”

风衔珠道:“你一人留在客栈中,就不怕出事?”

千夫人微笑:“放心,我想我也是个祸害。”

“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还是活的。”君尽欢吟吟的笑,跟风衔珠出去了。

靖阳城有中原最大的马市,风衔珠一行都去挑好马去了,这一挑就挑到马市打烊,待她们回到客栈时已经晚上。

“不知道千公子是否还活着?”君尽欢笑着推开那间院子,而后站定,好一会儿没动。

“怎么了?”风衔珠也感到了不对,上前几步,登时也惊住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具尸体,看起来他们刚死了不久,死法几乎都是脖子被扭断了,一些尸体的身上有明显的外伤,但现场没有半点血迹,显然都是被巨大的外力在短期内夺走性命

片刻之后,风衔珠冲进去推开千夫人的房间,千夫人正坐在窗边,慢慢的喝茶。

“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风衔珠指着满地的尸体问。

千夫人道:“天刚黑下来,这些人就从墙外翻进来想杀掉我,结果就是这样。”

风衔珠道:“你一个人,独杀了这么多人?”

千夫人微笑:“也许是,也许不是,这是秘密。”

风衔珠没有再问下去了,只是喃喃:“这么多尸体,要如何处理?”

千夫人道:“我们不是有一辆马车么,明天早上,我们将这些尸体都搬到马车上,拉到城外后丢掉即可。”

风衔珠点头:“那就只能这样了。”

她又问君尽欢:“你可认识这些尸体?”

君尽欢认真的看了看,苦笑:“认得几个,是血花会的人。”

千夫人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淡笑:“看来血花会的人,对我们的行踪清楚得很啊。”

君尽欢耸耸肩:“婉婉一直在找我,找不到我以后,她当然会想到我可能被你们押往落阴山寻宝,这一路查下来就查到我们了,我想你们下次可能还会遭到更大规模的攻击。”

千夫人道:“下次就靠你了。”

君尽欢呵呵:“好说好说。”

当下几人各自回房,关门关窗,就像一墙之隔外没有半具尸体。

次日凌晨天还黑着,几个人就醒了,用完早点后就悄悄将那些尸体搬到马车上离开,途中经过一条臭水沟,众人便将这些尸体丢进臭水沟里,扬长而去。

出了北城门后,千夫人将那辆马车拆开,不要车只要那两匹马,其中一匹由他骑着,另外一匹运送那几只箱子。

风衔珠看着那几只箱子:“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千夫人微笑:“衣服、装备和干粮。”

君尽欢盯着那几只箱子,这几只箱子看起来有些份量,千境雪究竟在箱子里放了什么?他很想找机会打开那些箱子,但直觉和经验告诉他这几只箱子只怕有问题,他若是贸然打开,下场只怕和那些刺客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几个人都在白昼里骑马赶路,一口气跑出一千余里,眼前越发的荒凉贫瘠,人烟渐少,处处都透着悲凉的气息。

这里,离原丰国的领地已经不远了。

几个人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了一片峡谷,两边是光秃秃的山头,中间是萧条的黄草地,几个人下意识的放缓速度,警戒的观察四周,慢慢往峡谷里走。

这个地方,真是埋伏的好地方啊。

走到峡谷口时,君尽欢忽然“啊”了一声从马背上栽下来,往后滚了几圈,嘴里叫道:“衔珠,我肚子好疼,你不是有治疗胃疼的药么,赶紧拿过来给我用用。”

风衔珠不作多想,和君芷兰同时跃下马背,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嘘——”君尽欢突然一个翻身将风衔珠压在身下,低声道,“不要动,我们中了埋伏。”

风衔珠脸色大变:“你如何知道?”

君尽欢抬了抬下巴:“你看那里!”

风衔珠抬头望去,就看到前边的山头上冒出一道道人影,他们手里都举着弓箭,对准了走在前面的千夫人。

第113章 阿蒙,神秘的杀人兵器

风衔珠心里大惊:“千……”

君尽欢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他们的目标只是千境雪,你莫要跑过去送死。”

风衔珠用力扯开他的手,盯着他:“你想让千夫人去送死?”

君尽欢道:“她死了有什么不好?藏宝图肯定就在他身上,他死了我们正好拿了他的图去找宝藏,少一个人分,我们就能多拿一份好处……”

啪!他的脸上挨了风衔珠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就算变成恶人,也还是跟你不一样的。”风衔珠推开他,全力往前奔去,挥着手大叫,“姓千的,山上有埋伏,小心——”

但,似乎晚了。

两侧山头上的伏兵中已经有人朝下放箭,“嗖嗖”的破空之声听得煞是吓人。

也在这个瞬间,千夫人猛然撑开手中的大伞,从马背上滑下来蹲在地上,而后微微收伞,那把大伞就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中间,飞来的箭都射在马身上和那把大伞上。

山头的伏兵再度举手,准备再射第二轮。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匹马上的那只大箱子突然弹开了,一道黑影闪电般的窜出来,闪电般的掠到千夫人身边,尖啸一声扛起千夫人,闪电般往前方奔去。

那道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风衔珠根本看不清楚那道黑影是什么,那些射下来的箭也没能捕捉到黑影,黑影转瞬就掠到了前方,避开了第二轮攻击。

这下,山上的伏兵全部举箭,射箭,追着那道黑影射。

然而箭落如雨,全都追不上那道黑影。

那道黑影扛着千夫人,很快就奔出去老远,将风衔珠甩在后面。

风衔珠震惊了片刻后毅然跳上她那匹马,往前面狂奔追去,君尽欢在她的身后挥手:“风衔珠,你冷静点,别跑去送命——”

风衔珠没理他。

好在山上那些伏兵的目标似乎只有千夫人,她这么一路追上去,那些伏兵并没有朝她放箭。

前方,黑影冲出去老远后停下来,将千夫人放在山崖底下的一处凹处里,而后他就如同猿猴一般攀着岩攀,以惊人的速度往上飞窜。

风衔珠看着那抹黑影,再度惊讶:千夫人不会在箱子里藏了一只大猩猩吧?除了大猩猩,谁还能有那样的力量、速度和攀爬能力?

但若说那是大猩猩,这大猩猩似乎也有些太通人性了。

又在转眼间,那抹黑影已经爬到了十几丈高的石崖上,往那些也在朝他冲过来的伏兵冲过去,双方相遇,伏兵手中持有兵器,黑影就是赤手相搏,然而黑影丝毫没有落下风来,一边灵敏的躲避攻击,一边快速的伸手抓人,抓到人后要么直接丢下石崖,要么就生生扭断对方的脖子,其力气之大、出手之迅捷,远远超出常人。

风衔珠在山下看得极为惊骇,但行动并没有因此耽误。

她冲到石崖下那块凹处,打量千夫人:“你还好吧?”

千夫人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外伤,只是有些虚弱和疲惫:“我没事,你呢,可有受伤?”

风衔珠摇了摇头:“我也没事,你就坐我的马,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千夫人道:“有劳你了。”

两人从凹处走出来,风衔珠抬头望了望上方:“你带来的同伴呢,要不要等他一起走?”

千夫人摇摇头:“不用等他,他会跟上来的。”

风衔珠道:“他一个……人应对那么多对手,没问题吗?”

千夫人微笑:“当然没有问题。”

两人翻身上马,风衔珠在前,千夫人在后,往前方行去。

直到走出这片峡谷,两人才停下来,下马坐在路边休息,等着其他人赶上来。

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君尽欢兄妹才追了上来,君尽欢还把千夫人那匹背负了几只箱子的马给牵了过来,这匹马因为有箱子护身,加上没有搭载活人,并没有受到伏兵的攻击,就是身上中了一箭,伤势不严重,而千夫人的另外一匹马几乎被射成了筛子。

“千境雪,”君尽欢脸皮很厚的对千夫人微笑,“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的马给找回来,还顺便给你的马处理了伤口,你不要忘了还这份人情。”

“辛苦你了。”千夫人轻笑,“你和你妹妹翻我的箱子,一定翻得很辛苦吧。”

毫无疑问,君尽欢兄妹现在才追上来,肯定是先花了一些时间去翻他的东西,想找到藏宝图。

风衔珠听到千夫人这么说,看着君尽欢的眼神满是鄙视与恶心。

“瞧你说的。”君尽欢一脸委屈,“我不是找药给你的马疗伤嘛?你莫要这样诋毁我。”

千夫人淡笑:“我下次大概会在箱子里放几条毒蛇,你下次再翻时请务必小心。”

君尽欢呵呵:“说不定我已经在你的箱子里放了毒蛇,你最好也小心点……”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风衔珠盯向后面的山崖上方,上方已经没有人了,伏兵都被杀掉了?那道神秘的人影呢,还活着吗?还是说他们已经转移战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厮杀?

君尽欢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黑点快速的从山崖上方爬下来,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落在地面上,然后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跑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主人——主人——”那道人影边跑边挥手,嘴里大声叫着,“阿蒙杀掉坏人了,全部杀掉了,主人你没有事吧?”

原来这道黑影还真的是个人啊?

阿蒙很快跑近,几个人都看清了他的模样,心里不禁又是惊讶。

阿蒙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着黑衣的身体都被鲜血给染湿了,看不出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只看出他的腿和一只眼睛受了伤,走路都是歪的,一只眼睛也是眯着的。

再看看他的长相,面目粗犷,身高比同龄人矮了一个头,双腿也明显比一般人短,但双臂和上半身却比一般人明显要长,四肢极其粗壮发达,双手手掌也明显比普通人更大、更厚实,手心十分粗糙,长满茧子,手指粗砺有力,十指指甲约有半寸长且坚硬、尖锐,看着就像动物的爪子,感觉能当刀子用。

光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他的力气非常大,完全可以轻松扭断一个大人的脖子,他的眼神也透着动物般的野性与凶光,简直就像人与大猩猩的混合体。

几个人都想起上次那些被外力扭断脖子而死亡的刺客来,莫非那些刺客全是他一个人杀掉的?而这一次的刺客估计也有几十人,又全部被他干掉了?

真是这样的话,他得是个多么厉害的杀人兵器?

“我没事。”千夫人微笑着朝阿蒙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阿蒙受了伤,不严重。”阿蒙走到千夫人面前,垂手而立,看起来乖乖的,“阿蒙想休息一下。”

“坐下来休息吧。”千夫人道,“来,先吃些东西。”

他拿出一只大水壶和一大包干粮递给阿蒙。

阿蒙两手接过食物,一边喝水一边吃肉,狼吞虎咽的,食量也是超于常人,千夫人则不紧不慢的从箱子里拿出膏药和绷带,一一给阿蒙处理伤口。

其他几个人都看得呆了。

“这就是你装在箱子里的秘密兵器?”君尽欢微笑,“又是个罕见的高手啊,一人能抵多人,难怪你一路上如此从容。”

第114章 吐血,定会找回你的行李

千夫人淡笑:“过奖过奖。”

阿蒙吃东西的时候,眼睛还冷冷的扫过几个人,看着君尽欢的眼神尤其凶狠,透着一股子杀气,君尽欢却是不受影响,还是观察着他,甚至还对他露出亲切的笑容。

将近半个时辰以后,千夫人终于给阿蒙处理完了伤口,换好了干净的衣物,这才对风衔珠道:“我的马受伤了,载不了我和阿蒙两人,我与你换马如何?”

风衔珠点头:“行。”

“哎呀,不如让阿蒙跟我坐吧?”君芷兰眼珠子转了两转,亲切的道,“我的马高高大大的,我的体重却是最轻的,阿蒙跟我一起骑马会比较好。”

说着她还故意挺了挺胸,冲阿蒙妩媚的笑。

阿蒙没理她。

“阿蒙,”千夫人问阿蒙,“你可愿意与这个女人一起骑马?”

阿蒙的脸皱得紧紧的:“不愿意。”

君芷兰揉了揉胸口:“我一番好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阿蒙看着千夫人:“那个女人的身上好臭。”

君芷兰脸歪了一下下:“哪里臭?有你臭么?”

阿蒙又对着千夫人道:“她的身上有很多人的味道,很臭。”

君芷兰的脸彻底歪了,一脸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

风衔珠笑了,心情颇为愉悦的跳上那匹受伤的马:“这个地方不吉利,休息好了就走吧。”

君尽欢踏马走至风衔珠身边,关切的道:“你骑伤马不太方便,与芷兰换马如何?芷兰体轻,携带的行礼也少,对伤马的负担会轻一些。”

风衔珠淡淡道:“不换。”

君尽欢苦笑:“对我这么冷淡?”

风衔珠道:“我们非亲非故,你不必对我有多余的想法。”

君尽欢叹气,放慢马步:“以后你会知道我不会害你的。”

风衔珠没理他。

接下来的数日,一行人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此行最后一个城镇——沙飞镇,此镇常有沙尘,故而得名,过了沙飞镇后前方再无任何城镇,只有一些村庄和部落,而再往前方几百里就是落阴山了。

因此,几个人只能在沙飞镇上进行补给。

“这镇子还挺大的嘛,就是人不多。”进镇以后,君芷兰感慨,“想当年这里可是丰国与泽国边界最繁华的小镇,人数最多的时候有三四万之众,大部分是往来的商旅,如今已如此萧条。”

特别是时值深秋,冷风萧瑟,万物凋零,镇上更显冷静,几个人骑着不错的马过街,引来不少行人注目,有些人的眼里还露出贪婪之色。

风衔珠打量四周,淡淡道:“各位都要小心了。”

这里位处条件较为恶劣的西北,曾经战乱不断,养出了彪悍的民风和许多武人粗人,随着小镇日愈贫困和萧条,镇民也愈发的变得凶悍、贪婪起来,外地人每每来到此地,无不战战兢兢。

几个人路过一家客栈门口,几名伙计跑出来招呼:“几位客官,天色不早了,来咱们店里歇脚如何?咱们店干净,不宰客,饭菜也好吃的,先吃住后交钱,包各位满意——”

风衔珠看看前后,也就这家客栈比较大了,于是问众人:“你们意下如何?”

君尽欢道:“我看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他这么一说,风衔珠当机立断:“我累了,就这家了。”

君尽欢:“……”

他只能无奈的跟风衔珠进了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目前就只有他们几名客人,他们进去以后,千夫人按照一贯的做法,选了最角落的桌子坐下,背对门口,因为他的脸生得太美,他除了背对门口入座,每次进餐时都是等饭菜都端上来后才解开面罩或围巾,阿蒙则坐在他对面,生怕有人从背后给他的主人捅刀。

风衔珠左右看看后,在千夫人身边坐下。

君尽欢跟过去,也想坐在风衔珠旁边,但阿蒙迅速将手中的箱子放在旁边的空位子上,一张桌子配四张椅子,如此一来,那张桌子就没有空位了,君尽欢苦笑,只得和妹妹在旁边的桌子落座。

饭菜很快端上来,味道还不错,君尽欢边吃边在心里琢磨:出了此镇,前方五百里外就是落阴山的区域了,他要怎么样才能弄死千境雪,拿到她手里的藏宝图?

其实这一路上他多次想给千境雪下毒,无奈千境雪住客栈时从不与他同桌、同食、同宿,中途也绝不离席,他没有机会给千境雪下毒,出了客栈后千境雪吃的也都是锁在箱子里的干粮或风衔珠给他的食物,凡是他经手的食物一律不动,同样不给他下毒的机会。

至于婉婉派来追杀千境雪的人,一路上都被那个阿蒙给杀了。

也就是说,出发一个月余,他都没能重创千境雪,也没能找到千境雪的藏宝图,前期计划算是失败了,他只能指望中期计划了。

在他的算计中,千夫人一桌已经用完午饭,回客房去了。

休整过后,风衔珠邀众人出去采买物资,千夫人摇了摇头:“阿蒙的伤势尚未痊愈,外头风冷沙尘大,我陪他在房里歇息,就不出去了。”

风衔珠道:“沙飞镇以山珍、皮毛、药材出名,正是我们进山所需,你至少要去挑选几件冬衣罢?就你们现在穿的带的,未必够用。”

千夫人道:“那就劳你帮我和阿蒙挑一套冬衣和一套雨衣,钱自然算在我账上。”

风衔珠也不勉强:“行,那我们就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这段时间她也隐隐看出千夫人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好,眉间常现惫色,故而很少运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让她有些担忧。

出了客栈之后,风衔珠和君尽欢兄妹去镇上最好的衣坊买了最好的狐皮大衣、雨具等物,去铁器铺买了几把刀子,又补充了火折子、蜡烛等物品和各种药品,直到天色暗下来才返回客栈。

客栈里黑幽幽的,没有一丝灯光。

风衔珠推了推门,门是虚关着的,推门进去以后点燃火折子,不见半个人影。

风衔珠心里觉得不对:“你们小心,感觉不太对劲。”

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注意着君尽欢的一举一动,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就拿君尽欢挡刀。

几个人进入同样黑幽幽的后院,上楼,刚刚踏进两边都是客房的通道,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风衔珠心里暗道不好,快步跑到前面,一脚踢开千夫人所住的房间。

一股熟悉的薰香的气味迎面扑来。

风衔珠就着手中的火折子,看到房间的地面上躺着几具尸体,角落里点着一炉薰香,千夫人唇边吐血,倒在床上,看起来是昏迷过去了,而阿蒙不知去向。

“发生什么事了?”风衔珠先点燃台烛,才过去扶起千夫人,轻拍他的脸,“你若是还活着就吱一声。”

千夫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脸色很是苍白,声音更是无力:“有人进门抢劫,盗走了行李,阿蒙去追了,我一人难敌四手,你帮我从药箱里拿几枚药丸,先让我服下……”

风衔珠赶紧找药给他:“你的箱子不都在这里么?少了什么东西?”

千夫人道:“我的行礼没丢,是你的行礼被抢了,我让阿蒙去追,务必把你的行李找回来……”

风衔珠心里有些感动:“我的行礼丢了就丢了,阿蒙身上有伤,你大可不必让阿蒙为我冒险。”

事实上她的藏宝图就在那些行礼中,如果真的丢失了,问题就大了。

第115章 狐魈,美男出浴

“那不行。”千夫人摇头,“万一你的行李中有重要之物,就这样被抢走了,岂不可惜?放心罢,阿蒙不会有事的。”

风衔珠道:“那就多谢了。我看你都吐血了,咱们是不是在镇子上休息几日再出发?”

“不用。”千夫人道,“这镇子几乎没有王法,弱肉强食,我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抢劫的目标,刚才我们又杀了这么多人,再待下去就太危险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收拾行礼,连夜离开此镇,待找到村落以后再借宿。”

风衔珠道:“好,那你再休息一会,我们几个先去收拾行李。”

边上的君尽欢盯着受伤的千夫人,心里又闪过杀机:现在不就是杀掉千境雪的好时机?

“你们去收拾行李。”风衔珠踢了君尽欢一脚,“我在这里等阿蒙回来。”

君芷兰撇了撇嘴,不想连夜赶路,但又不敢招惹风衔珠,便道:“在路上赶了这么多天,咱们又脏又臭的,是不是洗个热水澡再走?这样也不容易生病。我看厨房里应该烧有热水,没有的话再烧一些也成。”

风衔珠低头嗅到了一身的汗味,也是觉得难受:“那大家就洗快一些,一个一个的洗,小心四周。”

君尽欢兄妹出去了,风衔珠把门关上,看着阖上眼睛、正在打坐吐纳的千夫人,在心里叹气:千夫人这样,真能顺利进出落阴山吗?

没过多久,窗外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风衔珠过去开窗,就看到阿蒙背着一只包袱从下面爬上来。

阿蒙跳进房内,也不说话就把包袱丢给风衔珠,然后就站到床边,担心的看着千夫人。

风衔珠看到阿蒙回来,暂时放下心来:“阿蒙你也收拾东西吧,我们等会就离开沙飞镇。”

她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那只装有干粮的包袱还在,被抢走的是那只装有装备的包袱,显然,抢劫的人认为那只装有干粮的包袱没有价值,她检查了一遍行李,确定没有丢失重要的东西后才放下心来,去厨房找热水。

她提一桶热水上楼的时候,看到君尽欢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心里就是不悦:“我要洗澡了,你待在我的房门门口做什么?”

君尽欢走过来帮她提水:“我帮你守门。”

风衔珠道:“除了你,谁会想偷看我?当然,你肯定不是对我的身体有兴趣。”

君尽欢无奈:“你若是发现我偷看,就把我的眼珠子挖下来如何?”

风衔珠呵呵两声,提水进房,也不泡浴,还灭了蜡烛,就在黑暗中拿毛巾沾了热水后擦洗身体。

在她的隔壁房里,阿蒙给主人准备了一只大大的木桶,往里面倒了热水和药材,让主人泡药浴,在主人泡药浴的过程中他顺便把房间里的尸体都搬到窗下的院子里,免得这些尸体给主人带来秽气。

“喂,这么久了,洗好了没有?”阿蒙不在房里的时候,君芷兰一脚踹开千夫人的房门走进去,登时觉得一股浓郁的药香迎面扑来,让她有些晕眩,“还没洗的话我先睡一觉……”

她的声音顿住了,呆呆的盯着前面浴桶里的男人,这男人是谁?

飘渺的水汽之中,这男人站在浴桶中,背对着她,下半身泡在水里,露出的上半身流着晶莹的水珠,那白净的肌肤、结实的背肌、优美的线条以及贴在他背上的湿漉漉且又黑又亮的发丝,无不散发着魅惑的气息,看得“身经百战”的她眼都直了:这世上,居然有背部如此迷人的男人?

仅仅是一个背部,就能让她自愧不如。

男子听到她进来,身体微微僵了片刻,而后慢慢、慢慢的转过头来。

不知是房间里的香气弄的,还是男子的美色所致,君芷兰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眼睛盯着那道慢慢转动的、美得惊人的侧脸线条,心里想的是:落阴山一带流传着“狐魈”的传说,据说狐魈可以任意幻化成美貌的男人女人,用以诱惑行人,这男人不会就是“狐魈”变幻的吧?

“狐魈”的正脸慢慢显现,一点一滴的惊艳了君芷兰。

君芷兰看得彻底呆住了,那样一张脸……超乎常人想象的精致出尘和白净无暇,根本不染一丝尘埃,又冷如冰雕,眸子没有任何温度……

忽然对方扬了扬手,将手中的白袍覆在她的头上,她嗅到了一股更为浓郁的香气,整个人就晕了无力了,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晕过去的那刻,她隐隐看到一张梦幻般的美丽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果然是“狐魈”……

不知过了多久,君芷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那间客房的床上。

她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生什么事了?

她隐隐记得她之前洗完澡后跑去千境雪的房间,想看千境雪忙完了没有,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事了?她记不起来,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那男子之美之脱俗之高贵,简直就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冰做的神仙……

真想再看他一眼。

她惆怅的下床,走出去:“哥,风衔珠,你们还在吗?”

风衔珠走出来:“你们都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就走吧。”

君芷兰道:“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风衔珠道:“我刚才在收拾东西,你哥在房间里洗澡,我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君芷兰站在千夫人的房间门口:“哦,那就没事了。”

难道她刚才真的是在做梦,连她闯进千境雪房间说话的事情也是做梦?感觉怪怪的……

“吱呀”一声,她面前的房门打开了,千夫人包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出现在门后:“为何站在我的房前?”

君芷兰“哦”了一声往旁边退开,眼睛还是不断的往房间里面瞄,心里酸溜溜的道:难道千境雪生得太美貌,那狐魈看中了千境雪,幻化成绝世美貌的男子去勾搭千境雪,看到自己以后就消解了?好讨厌的感觉……

哼哼,接下来很快就要进山了,她一定有机会划花千境雪的脸。

“走吧。”千夫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朝身后的阿蒙招了招手,下楼。

其他人也纷纷拿着行李出去。

到了客栈门口,君尽欢看到众人都上马后:“你们等我片刻。”

他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就走出来,跳上马背:“咱们可以走了。”

风衔珠一脸怀疑:“你去厨房做了什么?”

君尽欢微笑:“放火。”

风衔珠拧眉:“放什么火?为何要放火?”

君尽欢道:“这镇上的人贪婪、野蛮,我们一进镇子就被他们给盯上了,买东西被宰,住客栈被劫,刚才我们又杀了客栈的伙计,我猜我们就这样走了,只怕会引来追逐,不如放把火烧了这客栈,这样镇民们就顾不得我们了。”

如他所说,厨房隐隐透出火光且正在迅速蔓延。

几个人:“……”

他们只能说,君尽欢不愧是君尽欢,做事就是狠,就是绝。

风衔珠悻悻的道:“走吧。”

她必须要承认,君尽欢的狠绝在某些时候还是非常有用的。

这不,他们从僻静的路线悄然出镇时,不断听到有人大喝“旺来客栈着火了——”“那些生人杀了客栈的人逃走了——”“大家快去找人,他们带着不少钱呢——”,等他们驶出小镇范围时,那些镇民也没能追上来。

第116章 第一日,强盗

两夜一天后,落阴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风衔珠远远的看到这山,头皮都要炸了:这山绵延不绝,看不到头,也望不到边,山脉上方笼罩着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阴云,将所有的阳光都挡在外面,感觉没有任何光线能照入其中,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甚至让她想到了“阴间”……

这样一个地方,她们进入之后还能活着出来吗?

“各位,该把你们的藏宝图拿出来了。”君尽欢笑吟吟,“这一带只有一条进山的山道,山道上有很多小岔路,没有地图很难入山,另外我提醒各位,有很多流寇、逃犯隐藏在此山之中,还请各位小心。”

千夫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这是第一部分的藏宝图。”

风衔珠拿过图纸,看了看后传给君尽欢:“这是我复制的那张没错。”

君尽欢细细看过之后:“图上标注了进山的路,到这个地方后会有几个分叉,按照地图,到时咱们要走最右边这条。”

几个人很快就奔到山脚下,找到了进山之道。

落阴山物产丰富,曾经有很多人进山采药狩猎等,这条山道原本还是比较宽的,但在丰国灭亡之后,这一带的居民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搬走的搬走,进山的人大为减少,导致山道长满杂草,变得狭窄,几人骑着马走进山道,只觉得一下子从晴天进入了阴天。

地面上有很多折断和倒伏的杂草,说明近期有不少人出入这条山道,就不知是他们的对手还是那些传说中的流寇、逃犯了。

他们从上午行到下午,终于抵达第一个分叉点,这里有一块开阔的地面,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溪流两边的山坡也比较平缓,适合歇脚。

几个人坐下来,升火烧水。

“主人你累了吧,请靠在阿蒙身上睡觉。”阿蒙拿出一张兽皮毯子铺在可以挡风的巨石边,坐下来,伸直双腿,“阿蒙不会乱动,主人一定能睡得很好。”

“有劳你了。”千夫人的眼里透着疲惫,缓缓躺下来,头枕在阿蒙的腿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阿蒙还将毯子折起来,包在他的身上。

“没有的公主。”君子兰啐了一声,“哥,我去溪里洗洗,你们帮我看着。”

虽然即将入冬,但今天的秋阳特别燥热,这个地方还处于山脉的外边缘,并没有那么冷,君芷兰脱掉外袍和鞋子下水,坐在溪水中间的一颗石头上,解开衣襟,拿毛巾沾水后伸进衣服里擦拭身体。

“沙沙沙沙——”风吹树摇,满山作响。

“嘶咧咧咧——”系在树下的几匹马忽然高声嘶鸣,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正在溪流上游取水的风衔珠猛然站起来:“糟糕,有埋伏——”

但,晚了。

一群彪悍的男人出现在小溪两边的山坡上,手中举着弓箭,对准了溪边的三人,而众人当中最厉害的阿蒙还在十几丈外的石头边守着千夫人呢,估计赶不过来,估计……他也未必会赶过来,三人别说自救了,连逃走都难。

“杀了他们!”那些男人中有人挥了挥手,“然后拿走他们的东西!”

“喝——”男人们呼喝着,眼看就要放箭了。

“啊,各位哥哥不要杀我——”就在这时,君芷兰站起来,软浓着声音道,“妹妹我让你们睡,你们放过我好不好?你们看嘛,妹妹的胸是不是很好看?”

说着她突然扯下身上的衣衫,露出光溜溜的上身,还左转,右转,生怕那些强盗看不到她的胸似的。

在这种阴天的光线下,她那一身肌肤仍然白得惹眼。

连风衔珠都目瞪口呆:她、她这是干什么?

落阴山远离人烟,长年阴霾,会躲在这里的男人都是见不得光的男人,平时哪里有机会见女人?何况君芷兰不仅长得楚楚可人,胸前的风景更为壮观,她这样将“真实”的自己展示开来,这些长年没碰过女人的强盗哪里承受得住这种诱惑?

瞬间,那些男人个个就像石化一般,死死的盯着君芷兰的胸,没有人能动得了。

甚至有人惊得手中的兵器都掉在地上。

风衔珠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只惊了几秒就抓起手边的长棍,疾冲过去,扬棍挥舞,一口气就打掉了好几名强盗手中的弓箭。

君尽欢则趁这个机会跑向千夫人。

他的身后,君芷兰成功吸引住所有强盗的目光后,还不紧不慢的将衣服脱下来,然后还慢慢的脱裤子,那些强盗一边跟风衔珠打架,一边不断的看向君芷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风衔珠一拳敌多手,居然也不觉得特别凶险。

到了这个时候,风衔珠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君尽欢会带君芷兰过来了。他们离开京城那么长时间,君芷兰不仅撑了下来,没生病,没倒下,没拖后腿,还能在这样的天气里用冷水洗身和光着身子诱惑敌人,这种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也真是超出常人了。

“哥哥,来嘛——”君芷兰边脱边朝一众强盗抛媚眼。

有几个强盗真的丢下兵器,跑进溪水里抱起君芷兰就往岸上的树林里跑。

风衔珠边打边道,君芷兰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或者说君芷兰憋了这么久,也想找几个汉子解火?

另一边,君尽欢将强盗引到了千夫人那里,那些强盗看到地面上的行李和装备,自然不会放过,阿蒙看到这场景,只得放下主人,跳起来,抓起一边的大刀就扑上去。

阿蒙的杀伤力原本就非常凶悍,有兵器在手更不了得,几乎一刀一个。

然而,这些强盗被杀得差不多以后,幸存的人却没有逃走,而是跑到高处,将手指插进嘴里吹响了尖锐的、有节奏的、传得很远的口哨。

君尽欢的脸色变了:“各位小心,这是他们呼唤同行的信号!”

说着他又挥刀,砍在一名受了重伤的强盗脖子上。

“捡漏”就是他的作战方式。这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争斗,他只挑最弱的、受伤的、没什么反抗之力的敌人下手或者暗中偷袭,虽然他不是什么高手,但他也学过一些防身之术,加上人奸胆大和穿了金丝软甲,居然屡屡得手。

没过多久,现场的强盗就被几个人杀得片甲不留。

风衔珠气喘吁吁的看向小溪对面,君芷兰死了?死了也好,少了一个祸害。

但她马上就失望了。

对面的草丛动了,君芷兰包裹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悠然的走出来,身上染着血,但毫发无伤。

“你把那几个人干掉了?”风衔珠问她。

“是啊。”君芷兰当着她的面穿上干净的衣物,“这些男人在我的身体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风衔珠:“……”

君尽欢已经在一边收拾行李:“这山里还不知有多少强盗,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说着他看向阿蒙,亲切的道:“阿蒙小兄弟,你的主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死了的话我帮你挖坑,将她埋了吧?”

这么大的动静,千境雪都没有醒过来,感觉很奇怪。

“主人睡着了,不准吵醒他。”阿蒙生气的冲他挥了挥爪子,将千夫人扶坐在马背上,自己坐在千夫人的身后,“谁敢欺负我的主人,我就撕掉谁。”

君尽欢跟在他的身后,暗暗磨牙:要不是这个阿蒙太强,片刻不离千境雪,他刚才就能杀了千境雪!

不过,他还有机会,更好的机会。

第117章 第五日,狼群

进山的第五日。

五个人走到了第一张地图上标注的第三个分岔点——松林。

在这几天里,他们遭遇了毒蛇、流寇、大暴雨等都熬了过来,因为后面的路径长满了草木且崎岖难行,无法骑马,他们不得不将几匹马系在一处隐秘的、洞口外长满了杂草的小山洞里,还在洞里散播了驱除蛇虫的药物,只希望这几匹马能活到他们返回之时。

他们行到这片松林时已经累坏了,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就坐下来,升火热食。

“这是驱寒暖胃的药,每人都喝一碗。”风衔珠嘴里说着,端了一碗送到千夫人面前,关切的道,“你还好吧?”

凡是遇到不好走的路,千夫人都由阿蒙背着走,相较之下还算是轻松的,但他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疲惫。

千夫人慢慢的喝药,微笑:“放心,别看我这样,我一定能活到最后。”

“唉,”君尽欢在边上啃着糯米饭团叹气,“你活得太辛苦的话,不如早点死掉比较好。”

千夫人道:“你演得那般辛苦都能活得好好的,我又怎么会想死掉?”

君尽欢呵呵:“你怎知我演得辛苦?也许我演得很开心呢?”

千夫人笑:“我看你演也看得很是开心,不看到你演的这些戏的结局,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

这种对话风衔珠早就听腻了,她面无表情的走到篝火边,边烤边吃今天抓到的野兔,当自己没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

“主人,主人——”树上忽然传来阿蒙紧张的声音,“有危险,阿蒙发现狼群了。”

风衔珠抬头,就看到阿蒙像大猩猩一般在树上飞荡,很快就荡到几个人的头上,跳下来,紧张的捡起包袱:“有狼群在往这里跑过来,很多很多的狼,阿蒙数不清楚,也打不过这么多狼,咱们赶紧跑!”

几个人脸色都严峻起来。

千夫人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些狼群在往咱们这边跑过来?”

阿蒙比划着双手:“阿蒙看得清清楚楚,那里到这里的路上有很多新鲜的血和生肉,那些狼是跟着血的味道追来的,血的味道就停在这里,狼群一定会来到这里的。”

他就是嗅到了生血的味道,才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落阴山确实有狼群出没,”君尽欢脸色凝重,“但狼群主要活动在落阴山的中间地带,这里还处于落阴山的外部,没有特别的情况,狼群不会到外部觅食,我猜,很可能是有人将狼群引到这里,想让我们成为狼食。”

风衔珠立刻想到了风鸣安父子,他们应该比她们早一步进入落阴山,然后设下陷阱和埋伏,这些狼群会不会就是风鸣安父子的把戏?

“以我们现在的体力,肯定跑不过狼群,”君尽欢苦笑,“你们再看看这四周的环境,我们怎么跑?”

众人看向四周,都在心里叹气。

那份藏宝图应该是多年以前绘制的,当时的许多山道、小径如今都被覆盖或破坏了,他们要自行摸索出原本的路径前进,速度快不了,而且她们对这一带完全熟悉,哪里敢随便乱跑?

另外,离天黑也不远了,她们若是为了逃避狼群而乱跑,说不定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啊,”忽然阿蒙耳朵动了动,大叫,“主人,狼群很近了,咱们要赶紧躲起来!”

山风吹来,众人隐隐嗅到了野生动物那种独特的气味,也隐隐看到了不远处兔跑鸟飞的骚动,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到大树上去吧。”千夫人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大树,“把行李也带上去,先避避再说。”

“好。”阿蒙立刻将他背在身上,“主人抓好阿蒙,阿蒙要爬上树去了。”

他爬的是松林里最大、最高、最直的一棵大树,也只有他能爬上这样的大树了,爬到树上以后他将千夫人安放在几根大枝桠交汇的中间:“主人你等等,阿蒙下去拿行李。”

第二次上树,他将一只箱子和一只包袱带上去。

第三次上树,他将风衔珠和风衔珠的包袱背上去。

第四次……没有第四次,他第三次上树后就找毯子给千夫人铺好,完全没有下树的迹象。

君尽欢把包袱背在背上,急得跳脚:“喂,快把我们背上去,狼群快到了!”

“主人说不用管你们。”阿蒙冲他眦牙,“这棵树上也没有位置给你们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君尽欢脸色都青了,看向风衔珠:“风衔珠,你二娘和妹妹还在我的手里,你想看着这两个人害死我么?”

风衔珠背靠宽厚的树干,跨坐在大腿粗的枝干上,边啃烤了半熟的兔肉,边无奈的摊手:“抱歉,我不是阿蒙的主人,不能命令他做任何事,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自救,对吧?”

君尽欢扯了扯嘴角,还想骂人,但他的眼角已经瞥见了狼的踪影,只得往身边那棵比较好爬的松树跑过去,双手抓住树干,一扭一扭的往上蹭,君芷兰也亦步亦趋的跟他爬上去。

“嗷喔——”两人刚刚上树,就有几头狼从草丛后面窜出来,嚎叫着冲到篝火旁边,啃食几人还未来得及弄熟和吃掉的野味。

紧接着,草丛大面积的摇动,一头接着一头的野狼窜出来,团团将几个人攀爬的大树包围起来,几个人往下一看,任她们经历过那么多的危难与风雨,也还是被密密匝匝、数不过来的狼群给惊到了。

这些狼的眼睛,一只只都闪动着暗绿色的凶残又饥渴的光芒,而且它们看到她们后无不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争先恐后的跳起来或立起来,大有冲到树上撕了她们的气势。

换了胆小的人看到这种场面,只怕都要从树上掉下去了。

还好,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心惊归心惊,在树上还是抱得稳稳的和坐得稳稳的。

风衔珠坐的那棵树又直又高,任那些野狼如何勇猛凶残也是爬不上去的,但君尽欢这边,状况就不一样了。

君尽欢能爬上那棵树,是因为树干在比较低的地方长有枝桠,足以让他踩着爬上去,现在,那些狼也注意到了这几根枝桠,很快就有狼率先踩着枝桠往上爬。

庆幸的是,那几根枝桠比较小,每次只能容得下一头狼爬上去。

君尽欢将一把柴刀递给下方的君芷兰:“将爬上来的狼给砍了。”

“好……”,君芷兰早就被密密匝匝的狼群给吓得脸色发白,四肢打颤,但她并没有失去控制,她调整好坐姿,接过君尽欢递给她的柴刀,双手握得紧紧的,对踩着枝桠爬上来的那条狼当头就是一刀。

那条狼在爬树的过程中没有余力发动攻击,被一刀砍中后就掉下树来,被数名同伴啃得很快只剩下几块骨头,同时,其它的狼继续往上爬。

君芷兰挥起一刀又一刀,砍落一只又一只野狼。

几丈外的对面上,风衔珠等三人边吃边观看君芷兰杀狼。

一口气砍了十几只狼后,君芷兰几乎是哭着道:“哥,我累了,我的手没有力气了,换你来砍好不好?”

君尽欢叹气:“你坐好,不要动,我现在下去。”

他小心的爬到下方,坐好,接过君芷兰手中的柴刀,对着爬上来的狼的狼头就是不轻不重的一刀,狼哀嚎着落下,又被同伴们啃噬得血肉全无。

第118章 绝境,最臭的气味

君尽欢兄妹的表现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而,不管他们打落多少只狼,狼群的数量都没有明显减少,狼群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同伴的血肉反倒激起了它们更深的嗜血本能,让它们变得愈加凶残和执着。

“风衔珠,”君尽欢不断喘气,“我们这边支持不了多久,你们真的要见死不救?我若是死了,你们没有向导,又能走多远?你在京城的二娘和妹妹还要不要了?”

风衔珠叹气:“你把脚下的树枝给砍断,让那些狼爬不上来不就行了?”

“……”君尽欢噎了一下后,忿忿道,“这办法你为何不早说?”

风衔珠道:“你把脚下的树枝都砍断了,到时你要怎么爬下来?所以这只是迫不得已的办法罢了。”

君尽欢又噎了一下后,忿忿的把一只狼给劈下去,然后努力的砍柴。

他一边劈狼一边劈柴,累得气喘吁吁后终于成功的砍掉了脚下最近的一根枝桠,断了那些狼的上树之路,而后他就靠坐在树叉间打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脚下,那些狼见爬不上去,也变得安静起来,纷纷坐下,显然要和君尽欢、风衔珠等人进行一场长期较量了。

是树上的人先下来,还是地上的狼先离开?

风衔珠等人都知道,没有特殊情况,这些狼群绝对不会放弃眼前的猎物,她们想等狼群离开再下树,几乎没有可能。

但她们也只有熬着。

时间慢慢的过去。

天黑了。

树下的篝火早已熄灭,山间到处黑幽幽的,却有无数双绿幽幽的狼眼在散发着凶残的光泽,看起来宛如无数双鬼眼在盯着众人一般。

“嚓。”风衔珠点燃火折子,从挂在树枝上的包袱里取出一条狐毛毯子包裹在身体上,嘴里咕哝着,“真舒服。”

阿蒙也借着她的光,拿出自己那件狐皮外袍盖在自己和千夫人身上:“主人你冷不冷?包袱里还有暖暖的衣服。”

千夫人听起来睡得还不错:“我很暖了,不用再加衣服了。”

火折子灭了。

君尽欢在黑暗中磨牙,虽然他这边也可以睡,但他爬的这棵树比较小,枝桠没那么粗,靠起来很不舒服,身体被硌得慌,这个夜于他简直就是地狱之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芷兰忽然低低的叫起来:“哥,我好冷……”

君尽欢不耐烦的丢了一条毯子下去:“忍着,忍不了就下去喂狼。”

君芷兰接过那条毯子加盖在自己身上,又用毛巾将双腿绑在树枝上,不吭声了。

另外一棵树上,火折子又亮了,千夫人对边上的风衔珠道:“山里的晚上很冷,你过来我这边吧,咱们三人互相取暖,能保存体力。”

风衔珠犹豫。

千夫人轻笑:“咱们都是女人,怕什么呢?你就当帮我吧,我体虚,晚上怕冷,多一个人取暖,身体会好些。再且,说不定咱们明天要杀出一条血路,不保存体力可不行。”

风衔珠又想了想:“好罢,我过你那里去。”

这棵松树真的很大,全是枝桠,她在树上移动没有难度。

君尽欢看着风衔珠移到千夫人的身边,联合几张毯子盖在她们的身上,千夫人甚至还伸手抱住风衔珠,看起来真是又亲密又暖和,不禁又恨恨的磨牙。

他知道千夫人是女人,但他看着这场面就是不舒服:她们这是在他面前表恩爱吗?

可恶。

火折子灭了,他孤独的蜷缩,不像千夫人那般左拥右抱。

冬夜漫漫,似乎没有尽头,唯有熬啊熬。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泛白,几个人疲惫不堪又小心翼翼的在树上活动筋骨,树下的狼群察觉到树上的动静,也骚动了,一只只站起来,狼视眈眈的仰望上方,似乎也知道树上的猎物快要撑不住了,极为兴奋的嚎叫着。

“咳,咳咳咳……”千夫人不停咳嗽,树下的狼群更加兴奋了,开始围着大树转圈,甚至试图去撞树,弄得松林的气氛更为肃杀。

风衔珠抬头看了看,这天的天气居然十分的好,有薄薄的晨光透过阴云照了下来,估计今天山里会照到少见的阳光,而这种天气就像在诱惑着她们下树。

“主人,喝水。”阿蒙拧开水壶,随即又皱眉,“水已经冷了,主人可以喝冷水吗?”

“用火把加热一下。”风衔珠拿出一支火把点燃,对千夫人道,“你要吃药吧,不能喝冷水。”

山风吹过,火把上的火飘摇不定,根本无法烧热水壶。

风衔珠看向下方的狼群,叹气:“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阿蒙你背着我们从这些树的树上爬过去,将我们送出狼群的包围圈?”

阿蒙摇头:“你们太重了,我在树上背不动哦。”

“莫急,我有办法。”千夫人淡淡的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三只口罩,“你们戴上口罩,记得戴紧一些。”

风衔珠接过一只口罩,这口罩散发着相当浓郁、好闻的草药香味,她很好奇的把口罩戴上:“这口罩有什么用?”

千夫人微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待三人都戴好口罩后,他拿出一只黑色的瓶子,拧开瓶盖,用手挖了一大勺:“你们也把这些膏泥抹在身上,我保证不管你们走到哪里,神鬼闻了都要绕道走。”

即使戴着药香浓郁的口罩,风衔珠也嗅到了一股难闻得无法形容的气味,腹中顿时排山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和掉下树来。

“这、这是什么?”她捂着已经蒙了一层口罩的嘴部,痛苦的问。

“这是腌过的天底下最臭的鱼——青鱼的味道。”千夫人微笑,在手臂、袖子、袍角等地方抹上膏药,“里面还融合了香椿、薄荷、樟脑等草木的气味,我想,没有任何活物能受得了这种味道,我本来想到最紧要的关头才用的,但现在,只能先用了。”

风衔珠露在口罩上面的半张脸充满了痛苦:“我、我相信你……”

真的很难闻,但,比起“臭”更让人觉得恶心。

这种恶心感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她觉得她要被这种气味给薰死了。

她忍着这种折磨,匆匆挖起一抹膏药抹在腿部等离鼻子比较远的地方,对阿蒙道:“阿蒙,辛苦你背我下去吧,我觉得我要掉下去了。”

鼻子特别灵敏的阿蒙还用一条厚厚的毛巾绑住口鼻,但还是一脸的痛苦之色,他“嗷”了一声后背着风衔珠迅速下树。

“嗷嗷——”那群野狼看到猎物下树,原本很是兴奋,纷纷扑上去,结果风衔珠两人刚落地,它们就像中了诅咒一样“呜呜”哀叫起来,贴着风衔珠两人的当场晕倒,口吐白沫,其它的狼要么在原地发晕、打转,要么纷纷撤退,让出一块空地来。

风衔珠一落地就用双手捂住嘴部,往地图指示的方向跑,如她所料,狼群纷纷让开,躲到一边,与她保持着适当距离。

在她的身后,阿蒙背着行李,千夫人用一根木棍撑地,也是一脸痛苦的从狼群中走过去,有一些离得比较远的狼不信邪,嗷嗷叫着扑过来,结果被他们身上的气味薰得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晕倒在地。

“你们就这么走了?真的不拉我们一把?”君尽欢兄妹离风衔珠等几人有点距离,没有嗅到她们身上特别浓的气味,但还是嗅到了一些,恶心得当场吐出来。

第119章 发疯的马,君家的大哥

吐归吐,两人还是非常顽强的背着包袱,颤颤巍巍的爬下来,努力去追风衔珠。

遗憾的是,他们昨晚睡姿不好,又睡得不太安稳,导致身体僵硬,精神恍惚,走不快,很快就落在后面,那些同样犯晕的狼群便慢慢的围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风衔珠——”君尽欢看着眼前的情形,苦笑,朝风衔珠挥了挥手,“别了——”

风衔珠停下来,回头看了两眼后对千夫人道:“他们不行了,给我一些臭膏泥,我去救他们。”

千夫人摇头:“膏泥没有了,而且这种膏泥的气味最多只能持续一刻钟,再拖下去等气味淡了,我们就跑不了了,咳,咳咳咳……”

“阿蒙,快些带你的主人离开。”风衔珠当机立断,“我去救君尽欢。”

千夫人蹙眉:“你去了只是……”

“我也希望他死。”风衔珠苦笑,“但他现在还不能死,我只能去救他。”

千夫人无奈:“那我让阿蒙跟你去……”

“不要。”风衔珠道,“你病了,需要人照顾,留你一个人同样危险。”

说罢她放下包袱,朝君尽欢那边冲过去。

她的到来在狼群中撕开了一条通道,她顺利与君尽欢汇合,然而,那些狼就算退开了一些也还是隔着一定距离包围她们,更可怕的是,君尽欢兄妹也受不了她身上的气味,趴在原地呕吐不止。

风衔珠很想叫他们争气点,但她也明白,只要鼻子没问题的都受不了她身上的气味。

“我身上的气味持续不了多久,”她一手环住君尽欢,一手环住君芷兰,吃力的道,“不赶紧逃的话,就逃不了了。”

她自认力气还挺大,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拽不动两个人。

君尽欢瘫着身体:“我实在受、受不了你的气味,呕……”

三个人一起倒在地上,那些狼又在包围圈外蠢蠢欲动,就等着时机合适了扑上去。

千夫人将这情形看在眼里,脸沉下来:“阿蒙,去救风衔珠。”

阿蒙不动:“主人,你还生病了呢,要赶紧走。”

“风衔珠若是出事,我一个人也办不成事的。”千夫人道,“去吧,看天意怎么做。”

阿蒙抽了抽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往风衔珠那边走,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停下来,竖起耳朵,专注聆听着什么。

“阿蒙,你不听我的话了吗?”千夫人口气严厉起来,“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他位于上风处,风衔珠隐隐听到了他的声音,心里有些感动,努力推开身上的君尽欢爬起来:“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主人,不是这样的。”阿蒙却着急的伸手一指,“我听到了马跑的声音,有几匹马在往这里跑过来,你们要小心了。”

马?风衔珠顺着阿蒙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同时,那些狼群似乎也嗅到了什么异常,起了骚动,一个个掉转方向,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感觉显得有点紧张。

“嘶咧咧——”先是凄厉的马啼声响起来,而后就是混乱急促的马蹄声,听得出来有几匹马在往这边狂奔。

狼群变得混乱了,纷纷往四处散开,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风衔珠用力拉起君尽欢兄妹,将两条毛巾分别压在他们的鼻口上:“准备逃,不想死的就给我撑住。”

此时她身上的气味已经变淡,君尽欢兄妹拿毛巾捂住鼻口后勉强打起精神,踉踉跄跄的往前方跑。

“得得得——”马蹄声近了,风衔珠转头望去,就见几匹血淋淋的马冲进松林,其中一匹马上还坐着一个人。

她的心里就是一紧:马上的人是谁?会不会就是风鸣安父子?

“尽欢,芷兰——”马上的人大叫,“准备好,我带你们走。”

风衔珠心里一怔,君遗欢?

君遗欢是君尽欢的大哥,一只眼睛是瞎的,另外一只眼睛总是眯的,一副永远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模样。以前还在月湾镇的时候,他每天都待在家里照顾“老父亲”,很少出门,看着就是“老实本分”的样子,但现在看来,他果然又是深藏不露。

君尽欢兄妹看到君遗欢出现,心中皆是大喜,纷纷站直了身体,冲君遗欢招手。

风衔珠道:“既然有人来救你们了,我就先走了。”

她看出来了,那几匹马就是她们骑来落阴山的那几匹,君遗欢既然出现在这里且还找到了那几匹马,最大的可能是:君遗欢先来落阴山等着,待她们抵达落阴山后,君尽欢再给君遗欢指令,让君遗欢暗中跟着众人,并在暗中协助他和保护他……

果然君尽欢如此狡诈,总是要暗中留一手的。

那几匹马身上都是伤,跑得非常疯狂,直往狼群中间奔去,再勇猛的狼也不敢和发狂的烈马相撞,纷纷散开,这就给君尽欢等人让出了逃走的道路。

君遗欢骑的那匹马没有伤,他策马冲到君尽欢兄妹旁边,拉两人上马:“快上来!”

而后三人骑在马上,火速逃出松林。

另外那几匹马因为身上流着很多血,受了重伤,速度很快慢下来,吸引了那些饥饿的狼群,狼群纷纷丢下风衔珠等人,跑去追击和猎食受伤的马,而这,又给了风衔珠等人逃走的机会。

风衔珠不断狂奔,终于追上了放慢速度等她的千夫人。

千夫人道:“阿蒙,你背衔珠,我自己走。”

阿蒙急得跳脚:“主人,你身体虚弱……”

“我再怎么说也是男人。”千夫人大步往前走,走得相当快,“放心吧,我能自己走。”

此时,君遗欢的马从千夫人的身侧跑过去,君芷兰听到了千夫人的话,心里有些疑惑:是她听错了,还是千境雪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不过,看千境雪的身高和这会儿走路的气势,还真像男人,隐居在山间的花神一样的男人……

另一边,阿蒙挠了挠头后只得一手挟起风衔珠,紧紧的跟上千夫人。

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松林,下方又有一条溪流,君遗欢放下君尽欢兄妹,单独骑马涉水,发现水只高到马腿后才招呼众人过去。

众人忍着寒冷刺骨的溪水,一一涉水爬到对岸后皆是又冷又累,赶紧升火更衣和烧水。

火分为两堆。

一堆是君尽欢三兄妹的,一堆是风衔珠和千夫人、阿蒙的,两拨人的关系可谓是泾渭分明,同路不同心。

“主人快换衣服。”阿蒙双手抖开一张毯子,挡在千夫人面前,“衣服湿了会生病。”

千夫人却拿了这张毯子覆在风衔珠的身上:“你赶紧把湿衣服给换了吧,你换了以后我再换。”

而后他就转身,背对风衔珠,面对君尽欢这边。

隔着熊熊篝火,他与君尽欢的目光互相碰触,眼里都是满满的敌意和杀意。

风衔珠心里有些感动的在毯子下换好了衣服,然后走过来:“我去换衣服吧,我来煮药。”

煮预防风寒的草药,没有君尽欢兄妹三人的份。

第120章 第十四日,千夫人的喉结

君尽欢看着风衔珠煮了草药并亲自端给千夫人,脸又绿了,嘴上却说得更亲切了:“衔珠,我们杀了这匹马,正在烤马腿,极是美味,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这马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深山里行走,刚才那几匹马是被君遗欢划伤后才强行在山里奔跑,导致伤痕累累,就算不被狼群吃掉也活不了多久,因此,这匹刚刚救了他们的马也在过溪后立刻被他们杀掉,用作食材。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风衔珠等千夫人喝完药后走到君尽欢这堆篝火边,直接取下那条烤香了外皮的马腿和那条已经烤得金黄的马尾,“这条马腿和马尾巴我就拿过去了,多谢。”

她回到自己那堆篝火边,继续烤马腿,边烤边切了烤好的部分下来,递给千夫人和阿蒙吃,看得君尽欢脸颊又一抽一抽的。

“这心偏得……”君尽欢叹着气,割下一大块马肉放在火上烤。

一匹马很大,就算把骨头都剔掉,剩下的肉也是极多的,带上路就是一种负担,不带的话也很可惜。在收拾行李上路时,君尽欢很大方的把一大片马肉送给风衔珠:“这是送给你的,不用谢。”

风衔珠道:“这马肉里下没下毒?”

君尽欢道:“给他们的可能会有毒,但给你的怎么会有毒呢?”

“既然这样,”风衔珠笑眯眯的将这包马肉塞进他怀里,拿起另外一包马肉,“我拿这包吧,多谢。”

君尽欢:“……”

一行人沿着地图上的标注前进,一路上磕磕绊绊的遇到了断崖、地面塌陷、群猴围抢、暂时迷路等小麻烦后,于进山的第十四日,赶在下雪之前抵达第二张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岔路口,并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山洞。

刚进山洞,雪花就下了起来。

落阴山的第一场雪并不大,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第一场雪出现以后第二场、第三场雪就不远了,他们再不快点找到宝藏,就要在山里过冬了,而落阴山的冬天有多难熬?众人心里想想都觉得发慌。

“雪花很小,”风衔珠道,“阿蒙,君尽欢,君遗欢,你们三个男的出去找柴,找得越多越好,这山洞里的火是绝对不能断的。”

阿蒙:“可是主人需要人照顾!”

风衔珠道:“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

“累赘!”君尽欢嘀咕了一句,跟兄长出去了,阿蒙盯着他们,跟他们出去。

“现在还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风衔珠在他们身上补上一句。

“哦。”几个男人都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山洞里只剩下三个“女人”,风衔珠升火烧水煮药,君芷兰烤肉,两人都不说话,千夫人则包着厚厚的毛毯靠在一侧的角落里,半睡半醒。

“千境雪,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君芷兰啃着烤肉道,“说是风寒,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好,该不会是患了传染病吧?你别传染给我们啊。”

“你离我们远点不就好了?”风衔珠冷冷的剜她,端了药喂千夫人。

“多谢。”千夫人缓缓的睁开眼睛,微笑,慢慢的喝药。

这药实在太苦了,他几口落腹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他喷了一口药出来。

不,不是药,是血。

因为毯子原本就有些脏了,这血溅在上面看不出来,但溅在风衔珠衣服上的那点点血迹,却还是比较明显的,风衔珠看得心惊不已。

“你……”她想问千夫人到底得的什么病,但旁边有耳,她又不便明问。

“没事。”千夫人摇头,“风寒严重了一些,再多喝点药就好了。”

风衔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帮他把血迹拭去,然后往药汤里加了些蜂蜜,喂他慢慢喝下去。

千夫人喝完药汤后,风衔珠用干粮煮的肉粥也熬好了,她又端了一碗喂千夫人。

千夫人道:“这趟行程真是辛苦你了,如果我拖累了你,你随时可以将我丢下……”

“姓千的,”风衔珠淡淡的道,“我还有需要你的地方,这一路上咱们都要算好账,谁欠谁多少,以后都要还的。”

“我会记住的。”千夫人笑,“为了不让你亏本,我得活着回去才行。”

风衔珠蹙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

“啊——”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惊得风衔珠放下碗勺,冲到山洞口,“发生什么事了?”

“遗欢掉到陷阱里去了。”君尽欢跑进来,“是新鲜的陷阱,陷阱上面放了好多散落的木柴,我怀疑是风鸣安父子近期挖掘的坑,坑有些深,你来帮帮我,芷兰的力气应该不够。”

风衔珠看了看君芷兰,一脸的不放心。

君尽欢找出绳子:“芷兰,衔珠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看着这里,不要招惹千境雪,也不要乱碰她们的东西,要不然阿蒙撕了你,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

“是。”君芷兰对他是绝对服从的,口气恭恭敬敬的,“我不会惹事的。”

风衔珠跟着君尽欢走出山洞,走了约莫二十余丈就听到一处地面下传来君遗欢忍痛的声音:“尽欢——尽欢,你来了么?”

她走过去一看,这坑不大,也就是能容两三名大人站着环圈的大小,感觉也不是很深,就一丈左右的高度,君遗欢怎么会爬不出来?

这不会又是君尽欢在骗她吧?

“这坑下有荆棘,”君遗欢似乎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我身上扎了好多刺,爬不上去,有劳你们了……”

他都这么说了,风衔珠只能打消疑虑,等君尽欢将绳子丢进坑里后,和他一起拉君遗欢,哪里料到平时强壮的君遗欢也不知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边爬边叫痛,几次爬到中间了又掉下去,费了两人不少时间。

山洞里,千夫人又“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吵得疲惫困乏的君芷兰睡不着。

“你到底怎么了?”君芷兰不耐烦的走到千夫人身边,踢了踢他,“不行的话就让阿蒙送你出山,别再勉强。”

“药……”千夫人已经陷入半昏迷中,喃喃,“绿色的药丸……”

君芷兰撇着嘴,从他身边的瓶子里倒出一枚绿色的药丸,塞进千夫人的嘴里。

千夫人嚼了嚼药丸:“水……”

君芷兰不耐烦的端来一碗温水,粗鲁的将碗沿插进他的双唇之间,不耐烦的倒水进去。

好多水溢了出来,顺着千夫人的下巴往下流。

君芷兰怕风衔珠和阿蒙回来以后骂她,只得拿起一张毛巾,粗鲁的擦拭千夫人的下巴、脖子,擦着擦着她“咦”了一声。

千境雪的咽喉怎么是突起来的?明显有个小包在立领里面。

藏宝图会不会就隐藏在千境雪的咽喉处?

说起来,她们一起出行这么久,她还没有见过千境雪的脖子和双手呢,千境雪总是围着脖子和戴着手套,现在想想就觉得古怪:千境雪的脖子和双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千境雪?你睁开眼睛,我有话问你。”她推了推千夫人,千夫人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感觉一时间醒不过来了。

“嘿嘿。”君芷兰奸笑着解开千夫人的衣领,将他的立领往两边一拉,而后她呆住了。

“这……是真的假的?”她吃惊的盯着千夫人的喉结,眼睛都直了,“喉结还能作假么?”

第121章 难猜,女人的心思

好一会儿后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千夫人的喉结,然后又摸了摸千夫人的喉结,更加吃惊:这不就是喉结吗?没看出有半点造假的痕迹……

再想想千夫人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可男可女的,难道……但,不可能吧?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千夫人盖着毯子的胸口上,那里也太鼓了,莫非那里也是假的?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想看看摸摸,比比看谁的更强。

她瞄了瞄千夫人的脸色,手指下移,拨开毯子,摸到“山”上,没感觉出什么,于是又张手抓了抓,这下又不禁拧眉:好像这里也是假的啊?

她几乎想扯开千夫人的衣襟看个究竟了,但这样动静会太大,她又不敢,于是手指头点头千夫人的衣服往下走……停在那个地方上面,心里非常冲动。

要不要试探一下那里?

总觉得很疯狂,千境雪不是没把的,还能是什么?

她瞟瞟千夫人又瞟瞟洞口,手指动来动去,就是不敢落下去,心里极其犹豫,又害怕又觉得机不可失:千境雪很讨厌被人碰触,现在不趁她昏迷之时下手,还待何时?可是,万一被千境雪察觉到她的举动,千境雪说不定会刻意弄死她……

就在她拿不定决心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她哥等人回来了。

她心里一惊,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站起来后又发现千夫人的衣领是敞开的,赶紧倾身去伸手去整理千夫人的衣领,就在这瞬间,千夫人突然睁开眼睛,拍开她的手,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体往千夫人的怀里栽进去,一只手好巧不巧的压在那里……惊了几秒后她吓得尖叫起来:“啊——”

好……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吓人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风衔珠的声音从洞口传进来,君芷兰再度受惊,迅速爬起来并将千夫人身上的毯子拉上来,还好还好,千夫人就说了那么一句就又陷入昏迷当中,应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事,我刚才看到一条蛇。”她对着从洞口那块凸出来的岩石后面转出来的风衔珠道,“蛇钻进石头的缝里了,没咬到人,我就是被吓了一跳。”

“给你大哥治疗吧。”风衔珠将她和君尽欢架着的君遗欢一放,疲惫的走到篝火边烤火,“你们几个没事别来烦我。”

她顺便看了看千夫人,千夫人明显还活着,暂时不用她操心。

篝火另一边,君芷兰将君遗欢的衣裤剥开,君遗欢身体上那密密匝匝的“针眼”及其弄出来的小血点让风衔珠都吓了一跳,这伤势虽不严重,但也够呛的啊。

一行六人,一人病倒,一人受伤,外加山里开始下雪,前路愈加艰难哪。

她叹着气,拿起一块马肉,津津有味的啃,反正要死也有一堆人渣陪她死,她并不那么担心。

没过多久,阿蒙也带着一堆木柴回来,足够几人暖和的休息到明天了。

漫长的一夜里,众人几乎不说话,各自歇息,君芷兰包裹在毯子里,睡在背光的地方,眼睛看着千夫人,怎么都看不够。

虽然她对千夫人的“异常”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是,千境雪如果真是男人的话,那……那得是如何迷人的男子?这样的男子,她也向往啊。

还有,她要不要把她的大发现告诉哥哥?如果哥哥掌握了千境雪的秘密,那么千境雪的命脉就彻底掌握在她哥哥的手里了,她哥哥想要千境雪生则生,想要千境雪死则死。

她朝君尽欢望去,休息的时间很长,君尽欢正在盘腿打坐,运气吐纳。

“算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自己都想不清楚的事情还是别告诉哥哥吧,接下来还有时间,待我细细观察千境雪,看千境雪如何表现再说。”

这一夜,众人休息得还不错,次日上午离开山洞时,君遗欢和千夫人的状态都还好。

“后面的路可能会有很多陷阱。”君尽欢已经反复看了数十遍那张地图,叮嘱众人,“我想风鸣安父子的目的是减少我们的人数,而不是将我们全部杀掉,他还需要我们帮他们找到最后的藏宝地点,因此前面的陷阱估计都是小陷阱,防不胜防,厉害小心。”

众人点点头,跟着他走。

君尽欢和风衔珠走在最前面,君尽欢拿一根长长的棍子探路,风衔珠拿一把长刀开路,两人边走边观察上下和四周。

“我在想,”君尽欢有事没事的与风衔珠搭话,“咱们最多也就六个人,找到宝藏后要怎么搬出山呢?到了那时咱们恐怕也快累死了……”

“你真的在操心这种事?”风衔珠一脸惊讶,“你要想的不就只有找到宝藏后,要怎么弄死其他人吗?”

君尽欢:“……”

半晌后他苦笑:“我说过咱们要平分的,你就是不信,对吧?”

风衔珠笑:“难道你信?”

君尽欢深吸一口气:“好吧,我还是以我的表现说话吧。”

然后他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

队伍的后面,君芷兰抢过阿蒙臂间的包袱:“我来帮你们拿包袱吧。”

阿蒙道:“你有什么企图?”

君芷兰摇头:“虽然咱们之前没有交情,但咱们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蚂,如果境雪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好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阿蒙哼哼。

途中歇息,君芷兰也主动烧水、端水给千夫人:“境雪,水温刚刚好,赶紧吃药吧。”

她的举动引来其他人的注目,她这是怎么了?

风衔珠忍不住道:“君芷兰,你也病了?”

“瞧你说的。”君芷兰的脾气也变得超好的,嗔道,“境雪病了,我别的也做不了,照顾一下境雪不是应该的么?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咱们不互相扶持不行,衔珠你也不要再对我们有偏见了好不好?”

风衔珠:“……”

不管这些人怎么演,总之她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姓君的,不,在座的她一个都不相信。

继续上路后,君芷兰依旧对千夫人极为照顾,阿蒙累了需要千夫人自己行走时,君芷兰不离不弃的扶着千夫人一起走,下雪下雨了给他撑伞,风大了帮他挡风,他咳嗽时就给他喂水喂药,有树枝石头挡路了就帮他清理路障……

有一次歇息时遇到一只黑熊偷袭,她甚至还拿着刀子挡在千夫人的面前拼死保护,众人看在眼里无不惊异,但几天以后,众人很快也就习惯了。

终于,在经历了熊袭、风雪、众多小陷阱小机关且众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后,众人终于抵达了第二张地图上最后的一个标注点,一处开阔的、覆满大树的峡谷。

从高高的坡上往下看,峡谷几乎望不到头,或绿或黄的枝叶就像一层厚厚的被子盖在峡谷上,他们要去这张巨大的“被子”之下寻找宝藏,没有地图万万不可能。

“衔珠,”君尽欢看向风衔珠,摊了摊手,“现在就靠你了。”

第122章 到了,却被人抢先一步

从流星锤上面拓印下来的两张地图都用完了,现在只有风衔珠头皮刻的那张了。

五个人都盯着风衔珠,成败几乎全在一举。

她到底将最后的藏宝图藏在了哪里?众人一路都在观察她以及她的行李,都没有发现任何疑似藏宝图的东西。

风衔珠“哦”了一声,淡然的扫视众人:“要我现在就把图纸拿出来吗?”

这句话就像一大盆冷水,浇灭了众人近乎狂热的期盼,众人互视几眼后纷纷摇头。

君尽欢微笑:“我们刚到这里,又累又困,身上还有伤,我看我们还是先休息和养伤吧?休息好了以后再继续。”

其他人纷纷点头。

如果风衔珠现在就拿出藏宝图,万一别人起了贪意或者风鸣安父子冒出来抢图纸,自己怎么打得过?所以还是要先养足精神,才能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纷争。

风衔珠呵呵,伸手一指:“那我们就去那里休息吧。”

旁边有一条挺大的石头缝,可以挡风歇息。

几个人钻进石头缝里,撑伞架在上方,而后升火取暖,烧水进食、上药疗伤、更衣等,还睡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风衔珠、君芷兰和仍然在生病的千夫人是睡着了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睡着,边打盹边聆听四周的动静。

睡醒以后,风衔珠环视众人:“我要把藏宝图拿出来了。”

众人瞬间直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连连点头,连千夫人都张开眼睛看着她。

风衔珠慢条斯理的解开包袱,拿出那只从京城带到这里的圆形陶瓷水壶,砸在石头上,“叭啦”水壶裂成数片,掉落,露出内层,内层的表面上刻着地图般的纹路。

“这就是我让人依照我头上的刺青所复制的地图。”她淡淡的道,“水壶的大小、形状都与我的头一致。”

众人:“……”

这只水壶就放在那只连强盗都看不上的包袱里,水壶又那么不起眼,连这山里的猴子都没有兴趣,难怪他们找不到这份地图。

“你拿着,带路。”风衔珠把水壶丢给君尽欢,“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

君尽欢接过水壶,脸色有点复杂,半晌才道:“放心吧,我不会拿了地图就跑。”

风衔珠微笑:“你跑了也没关系。”

君尽欢的脸黑了一下下,其他人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听她的意思,难道她又留了一手什么的?

风衔珠笑了:“瞧你们吓的,走吧。”

她拿起那根探路棍,敲打着地面下坡:“这是我破坏头上的刺青之前刻制的地图,仅此一份,如果丢失或损坏,大家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回去,宝藏就别想要了。”

众人也不知道该松气还是别的怎么,总之,一个个跟着她和君尽欢下坡,踏进峡谷。

峡谷里是密林,基本上无法辨别方向,地图上有很多点,几乎都是用于定位,一群人拿着罗盘,举着火把,在阴暗寒冷的密林中前进,速度极为缓慢。

走了一段时间以后,众人终于发现一棵特别显眼的、至少三人抱的大树。

这棵树在地图上是一个比较大的“圆点”,说明这棵树挺重要的。

众人围在树下,就着火把,看到大树上刻着一排极为清晰的文字,风衔珠不认识这是什么文字。

“这是丰国的文字。”君尽欢道,“上面写的是……”

他默念着上面的文字,没有发出声音。

好一会儿后他才道:“上面说的是有一份宝藏确实就隐藏在这里,还说明了找到这份宝藏的路径,藏宝之处的特征。”

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会把这段文字翻译成泽国语言,你们都记好了,记好后我会毁掉这些文字和这份地图。”

几个人都脸色凝重的点头。

君尽欢清晰、有力的道:“吾将最大的一笔宝藏隐藏于此林,面对此树文字,往东北走一里……”

他反复念了十几遍,然后道:“你们都记住了?”

众人纷纷点头,风衔珠却又看向千夫人:“你可认得这些文字?”

千夫人道:“他说的是实话,没有错。”

风衔珠点头:“那就由我毁了这些文字。”

她拿起用木棍绑成的长刀,在那些文字上划来划去,直至认不出原先的轮廓,接着她拿过君尽欢手中的水壶地图,用力往石头上砸,砸得歪歪扭扭后用力丢到远处。

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人知道那只水壶掉落何处,找也是找不到的。

而后她又看了看沙漏:“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就在这里睡一夜吧?”

众人点点头,按照一贯的做法分成两拨人,两拨人分别用自己的办法在篝火边搭了“帐篷”,钻进去躲避风雪,两拨人轮流派人值夜。

深山的密林暗黑无边,冷风呼啸,怪声连连,真是宛如鬼域一般,但六个人却都如处常境,极为自在,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毫无半分恐惧。

他们并不知道,在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也搭起了一顶帐篷,帐篷门前燃着篝火,两个男人互相轮值着,也在密林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次日清晨,天色终于泛白的时候,两个男人都醒了,年长的男人收拾行李,年少的男人跑过去察看风衔珠等人的动静,而后跑回来:“父亲,风衔珠她们刚刚醒来,正在烧水吃东西,她们当中有病人,应该要晚些才能出发。”

这两人就是风鸣安、风临堂父子。

两人进山的时间比风衔珠等人要早,但他们的状况却比风衔珠等人好一些,基本上没有什么伤病。

“很好,”风鸣安摸着胡子笑道,“咱们赶紧出发,抢先一步找到宝藏。”

他们两人已经在密林峡谷上方潜伏了几天,因为没有最后一张地图,无法进入密林,就等着风衔珠等人抵达以后,再跟踪她们进入峡谷。

山中风大,树摇草动,经常有动物出没,视线又极其昏暗,他们跟在风衔珠等人身后,相隔不过十几丈,风衔珠等人毫无察觉,便让他们钻了大空子。

风衔珠等人停在那棵大树下,大声背念那些文字时,两人也都清清楚楚的听了下来和记了下来,要不是晚上无法行路,他们一定会连夜出发。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们都迫不及待的上路了。他们都有丰富的山林生活和作战经验,身体又强壮,准备也充分,完全可以抢先一步抵达藏宝地点,先将最值钱的宝物拿了,再设下埋伏杀掉风衔珠等人。

在他们出发了半个时辰以后,风衔珠等人才出发,前往大树上所注明的藏宝之地。

第123章 藏宝地,初闻凤朝华

午后是落阴山一天当中最为暖和、明亮的时期。

风鸣安父子紧赶慢赶,终于在午后抵达了那棵大树上面所指的“东北之角”,只是这处地方看起来很是普通,一样的大树蔽日,一样的杂草过膝,满目萧条,没有特别的东西,没有特别的标记。

“听说那笔宝藏很大,”风临堂疑惑,“这里似乎并没有可以容纳大批宝藏的地方。”

风鸣安疲惫的坐下来:“越是常见的东西越是适合藏宝,你先慢慢找,父亲歇息一会。”

“好。”风临堂吃了几口干粮,擦亮一双利眼,上下左右的探查起来。

树洞?坑洞?标记?都没有。

风临堂甚至还爬到大树上,观察树上和四周,都是毫无发现。

风鸣安歇了一阵后站起来:“这么久都没找到?老夫也来找找。”

结果也是一样。

两人均没有任何发现。

很久以后两人都累坏了,风临堂道:“父亲,我们再扩大搜索范围如何?”

风鸣安阖眼喘气:“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大树上观察么,可有发现风衔珠等人的踪影?”

风临堂摇头:“一点都没有见着。”

“不对。”风鸣安摇头,眉头拧得紧紧的,“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他们为何还没有赶到?”

风临堂道:“兴许是他们中的病人拖了后腿,导致行程缓慢?”

“不会。”风鸣安还是摇头,“依照他们之前的速度,他们不管怎样都应该已经到了,而且他们并不齐心,如果真有病人拖了后腿,我看他们把病人丢下也会赶来的。”

“父亲说的是。”风临堂若有所思,“那他们现在会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糟糕!”风鸣安猛然一拍大腿,站起来,“我们很可能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念出来的路线应该是假的,此乃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眼下很可能已经抵达了真正的藏宝之地!”

风临堂的脸色也变了:“现在想来,我们跟踪他们跟得也太顺利了,确实可能有诈!父亲,我们该……”

风鸣安拎起包袱就走:“走,赶紧返回原处,希望还有机会赶得上他们!”

晚了。

这个时候,风衔珠一行已经抵达真正的藏宝之地,她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窟窿,山窟窿的石壁上刻着一段丰国的文字。

君尽欢站在石壁前,看完那段文字后对千夫人道:“千境雪,你也认得丰国文字,不如由你来翻译?我翻译的话,衔珠未必肯信。”

千夫人点点头,慢慢念道:“吾乃凤朝华,将所获之宝藏隐藏于落阴山,有缘寻到此处者,可原路返回……”

他念完后,众人皆是无语。

片刻后,风衔珠苦笑:“也就是说,宝藏其实就藏在离山道入口处不远的地方?”

“是的。”千夫人道,“我想凤朝华当年隐藏宝藏的时候,实在不便将这么多宝藏运到深山之中,明面上运了假的宝藏进深山,还绘制了这么一份神秘的地图,暗中却将真正的宝藏隐藏在方便运进运出的山道近处,这番心计也真是极为高明了。”

“如此看来,凤朝华这人确实厉害。”风衔珠道,“但他究竟是什么人?”

千夫人淡淡道:“这就得问君先生了。”

君尽欢道:“凤朝华乃是丰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出身于武将世家,该世家皆以培养‘悍将’著称。十四年前他迎战风鸣安,战败身死,全家皆亡,有传他当时受皇室所托,秘密运送那笔宝藏逃走,不料遇到风鸣安并战败,这才导致宝藏落入风鸣安之手。”

风衔珠点头:“原来如此,这人死后还能缠住风鸣安这么多年,果真是个大人物。”

君尽欢呵呵两声,换个话题:“衔珠拿出来的地图应该没错,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原路返回了?”

风衔珠疲惫的按着额头:“看这天气就要下大雪了,咱们还是等雪停了再走吧?”

众人知道宝藏就藏在落阴山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哪里还待得住?但他们往山窟窿外一看,大下午的天就很暗了,大雪随时扬下,如果盲目赶路无异于自寻死路,一个个只得无奈的点头,纷纷坐下来。

“这场雪还不知会下多久,”风衔珠休息了一会儿后,“谁跟我去收集柴伙?”

君芷兰一屁股坐在千夫人身边,有气无力的道:“我是小女子,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还是你们男人去吧……”

阿蒙犹豫:“我若是和你去了,留主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君尽欢苦笑:“我倒是想去,但我染了风寒,实在搬不了东西,抱歉。遗欢,你再辛苦一些,跟衔珠去吧。”

这一路上君遗欢干的都是背行李、砍柴、狩猎等辛苦活,眼下也是受了不少伤,早就疲惫不堪了,但面对君尽欢的要求,他还是站起来:“是。”

相较之下,风衔珠反倒是状况最好的一个。

风衔珠往外面走,君遗欢摇摇晃晃的跟她走出来,到了山窟窿外面,风衔珠回头看了君遗欢几眼,叹气:“这里就有不少木料,你就在这里捡吧,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砍些木柴过来。”

君尽欢在洞里叫道:“珠儿,你也不要太辛苦了,你若是在这里病倒和伤到,就太不值得了。”

风衔珠道:“生死有命,你们不必替我担心。”

她走了,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时间慢慢过去。

风大了。

雪下起来。

山窟窿外面异常阴暗,非点火不能辨路,但就算点火,估计也会很快被风吹灭。

千夫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扶着石壁走到洞口,看着外面:“风衔珠怎么还没有回来?阿蒙,你去找找她。”

阿蒙摇头:“阿蒙不想去,留你在这里阿蒙不放心。”

“不怕不怕。”君芷兰走过来,挽着千夫人的手臂,“我会照顾境雪,暂时不会让两位哥哥伤害他,你就放心的去吧。”

阿蒙盯着她挽住主人的那条手臂,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千夫人也很想抽出自己的手臂,但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了,而且抽了也没用,这女人还是会死死缠着他,他想来想去,只能认为这女人是受了君尽欢的命令故意这样缠着他,他现在还不便杀掉她,便由她去了。

“没事,去吧。”他对阿蒙道,“如果他们敢杀我,你再为我报仇就好。”

阿蒙还是不动:“可我还是想陪着主人……”

“阿蒙,”千夫人淡淡的道,“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啊?”阿蒙脸色大变,看了看外面的风雪,“主人不要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他闪电般的冲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千夫人拉了拉身上厚厚的狐毛斗篷,继续等在洞口,君尽欢忽然走过来,与他并肩看着外面,幽幽的道:“怎么办,我真想杀了你啊,如果衔珠不回来或横着回来,你就留在这里陪衔珠到天荒地老罢。”

第124章 取宝,叫你们的人出来

千夫人无动于衷:“一起留好了。”

君尽欢笑:“如果宝藏真的就放在这里,你们两人要怎么把宝藏拿出去?”

千夫人道:“你怎么拿,我就怎么拿。”

君尽欢呵呵:“你的病肯定不是风寒,我说你真的能撑到出山吗?”

千夫人道:“谁知道呢,我可能染了花柳病,你最好离我远点,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两人互嘲间,阿蒙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有些吃力的向他们跑过来,待他近了,几个人才发现他背上背着风衔珠,右腋还抱着一大捆木柴,也只有他能负重这些重量了。

阿蒙一冲进山洞就将风衔珠放在墙角里,而后坐在一边喘息,看来也是累得不轻。

“你没事吧?”君尽欢给风衔珠倒水,关切的问。

风衔珠抖落一身的雪花,疲惫的摇头:“我没事,只是走到一半时摔了一跤,觉得很累,就不想爬起来了,幸好阿蒙找到了我,不然我可能会睡死在雪地里。”

“喝些蛇汤和蛇肉吧。”君尽欢给她盛汤,“补补身体。”

进山虽然辛苦,但各种野味和山珍还真是一点不少,靠着这些天然美食,他们的身体才没有垮掉。

“多谢。”风衔珠抖落身上的积雪,包裹紧狐皮大衣,慢慢的喝汤。

这场雪下了很久,直到次日上午才放晴,几个人虽是疲惫不堪,但想到宝藏已在掌握之中,心里还是极度兴奋,返回时都感觉多了一些力气和动力。

“各位小心,千万别被风鸣安等人跟踪了。”风衔珠叮嘱所有人,“注意观察四周,尽量把雪地上的足迹给抹掉。”

在来的路上阿蒙就发现了有高手跟踪,众人都认为是风鸣安父子,只是他们太累,实在没有余力反杀跟踪者,便将计就计,故意在关键时刻将路径说反,骗跟踪者走向相反的方向。但回去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被风鸣安父子遇到,对方很可能会出手杀人。

意外的是,他们原路返回时却没有再发现跟踪者的踪影,除了天气和路况不好,众人一路上也没有再遇到什么袭击,回时比来时要顺利得多。

然而,越顺利越让众人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半个月后,众人终于抵达主山道,依照那面石壁的指示,往山道右侧走,直至发现一处瀑布。

瀑布的水流很小,瀑布下方的水潭看着也不是很深,却弥漫着一丝丝白色的雾气,水面上还浮着一些薄冰,众人只是站在潭边都觉得寒意彻骨,故而好一阵子不动。

“谁下去摸宝?”君尽欢打量几个人,苦笑,“我肯定是不行的了。”

其他人盯着水底隐约可见的石头,俱是摇头。现在已是严冬,别说她们眼下身心俱疲,或病或伤,就算还是健康有精神的,下到这种冰水里也近乎下地狱。

连阿蒙都皱着脸:“我也不行……”

沉默。

就算行,也没有人愿意下去,因为下水摸宝的那个人一定会冻伤,失去战力,到时别人如果出手夺宝,自己半分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先休息吧。”风衔珠坐下来,点燃小火炉,烧水热食,“吃饱后再想办法。”

君尽欢苦笑:“凤朝华都算到了,这里的夏天雨水丰沛,水面涨高,看不到底,冬天的水面确实是下降了,但冰冷异常,下水困难,加上极少有人进山,这些宝藏才会放了这么多年都无人察觉。”

其他人都叹气,这么一大笔宝藏近在咫尺却拿不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挠心的事情吗?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风衔珠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体力也恢复了一些,收拾好行李后站起来,伸着懒腰道:“你们一路上不是给自己的人手留了讯号吗,宝藏就在水里,你们还不赶紧把你们的人叫来取宝?”

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衔珠你说什么呢,”君尽欢笑得有几分尴尬,“我们同行这么久,哪里有带什么人手……”

“得了。”风衔珠不咸不淡的打断他的话,“天气这么冷,我们都是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随时都会倒下,再不赶紧把宝箱取出来,我们就全功尽弃了。”

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特别是在严冬的深山里跋涉了这么长时间后,他们的身心都撑到了极限,不过是凭着对“宝藏”的贪婪与执着撑到现在,这口气一旦泄掉,他们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叫人了。”君尽欢笑笑,拿出一只鹅蛋大小的埙,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么简单的小乐器居然被他吹出了极为质朴、纯净、美妙的乐音,宛如天籁一般,风衔珠听得几乎都微微的陶醉了。

他吹了将近一刻钟才停下来,微笑:“我的人应该已经听到了,很快就会到了,千境雪,你的人呢?”

千夫人道:“阿蒙,把烟花拿出来。”

“是。”阿蒙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烟花点燃,烟花“嗖——”的呼啸着直冲天空,炸出一片银亮的烟花光影。

风衔珠看着这烟花一明一灭,笑:“不知道谁能活着走出这座山,在宝箱捞出来之前大家赶紧享受,想干嘛就干嘛,要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会活着回到京城的。”君尽欢说得很认真,“我会保护你。”

千夫人淡淡道:“除了你,有谁会伤害衔珠么?”

君尽欢冷笑:“说得你跟衔珠没有仇,不会伤害衔珠似的。”

风衔珠悠然的道:“你们加紧时间吵,在至少一方死掉之前分出胜负。”

君尽欢和千夫人便都不吭声了,只是默默的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没过太久,山林里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有十几名彪形大汉猛兽般的从山林里跑出来,冲到君尽欢面前,抱拳:“君大人,我们来了。”

风衔珠上下打量这些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目光炯炯,都是有力气的高手,每人背一两箱宝物不是问题。

“辛苦了。”君尽欢点头,“还有人没有到齐,你们稍等片刻。”

他看向千夫人。

千夫人道:“快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几道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们沿着风衔珠等人之前走过的路径行来,不疾不徐的,就像普通的旅人在赶路。

待他们走近了,风衔珠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释空师傅,释空师傅是千夫人的人?他也参与到这场寻宝行动中?

还有,千夫人的帮手一共也就六个人,杀得过君尽欢与风鸣安等人么?

她忍不住问千夫人:“就六个人?”

千夫人微笑:“人不在多,而在精,小看他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君尽欢“哼哼”冷笑。

释空等人走到潭边,释空对风衔珠施了一个合十礼,客气的道:“风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见过释空师傅。”风衔珠恭敬的回礼,奇道,“您是来协助千夫人的?”

“是的。”释空笑笑,“不过我主要是来落阴山寻找一些稀罕的草药,希望能帮千公子治好顽疾,其它的事儿,我一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

“原来这样,”风衔珠笑笑,“释空师傅果然超脱。”

释空跟她打过招呼后才对千夫人道:“千公子病情如何?”

千夫人微笑:“不太妙,就看找到的宝物能不能救我一命了。”

第125章 分钱,我只要金子和银子

释空道:“贫僧相信千公子吉人自有天佑,不必太过担忧。”

千夫人脸色苍白到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神情却还是轻松的:“多谢大师吉言。”

边上,君尽欢跟大汉们说明任务后搓了搓手,下令:“准备下水。芷兰,遗欢,你们两人把火烧大,其他人赶紧活动筋骨,喝下御寒汤药,把鲨鱼皮衣穿好,把绳子也都准备好。”

他看向千夫人:“你的人要不要下水?”

千夫人摇头:“不了,你的人应该够用了。”

君尽欢笑道:“你不怕我藏私?”

千夫人道:“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只要够用就好。”

“行,那就开工吧。”君尽欢走到潭边,拿长长的棍子点着水面,“你们都看到水底那片石头了,东西就隐藏在那些石头中间,应该有三十一只箱子,你们找到箱子后用绳子系好,让岸上的人拉上来,每个人在水里不要待太久,务必保留体力……”

“是。”十几条汉子呼喝着,准备好后纷纷跃入水中,留几个人在岸上和千夫人的人一起拉箱子。

潭水也就比汉子们高半个身位,众人在岸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汉子游到石头群中后就在里面拨找起来,然后推开一颗颗石头,石头群中的一只只箱子便慢慢显现了。

众人兴奋了,眼睛亮了,身体颤抖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连阿蒙都兴奋的在岸边跳来跳去,只有风衔珠和千夫人平静的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绑好,一定要绑好。”君尽欢面露喜色的下令,“你们拉上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可弄坏了箱子。”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水的浮力让众人很轻松的就将第一只宝箱给拉了上来,众人终于一睹宝箱的真面目。这只宝箱不是很大,单人就可以轻易的抱起来,宝箱外面非常贴合的包裹了一层防水、厚实的皮囊,皮囊缝得一丝不透,众人用刀子将皮囊割开,露出里面刷了红色厚漆、以蜡封口的实木箱子。

木箱保存得非常完整,七八成新,没有沾染一滴水,盖子与箱体也密合得毫无缝隙,足以证明箱子没有遭受任何破坏,也没有被打开过,里面……会装着什么呢?

众人眼里的贪婪之色更浓,真恨不得马上就把箱子打开,因为这种心思,众人一边盯着箱子,一边盯着其他人,谨防其他人先动。

“先把所有箱子都打捞起来再说。”君尽欢看起来很镇定,指挥,“天气太冷了,加紧时间。”

兴许是宝物到手给了众人太大的力量,水中的汉子们途中都没有出水取暖,一口气将所有宝箱都找了出来。

“大人,一共三十一只箱子,”有人报告,“水里没有再发现其它的宝箱。”

君尽欢伸长脖子,盯着潭底,恨不得再在水潭里再多发现几只宝箱,不过众人都认为之前石壁上那段文字应该不会有所保留了。

“都上来吧。”君尽欢收回目光,“你们赶紧上岸取暖,切勿冻坏了身体。”

他还需要他们帮他把宝箱运出去呢。

那些大汉纷纷游回岸上,打着哆嗦,冲到火堆旁边烤火,同时往嘴里灌热汤,其他人也纷纷拿着棉袍、皮衣等给他们换上,但所有人的眼睛盯的都是堆成小山一样的宝箱。

宝箱里面,放的是什么?

君尽欢等捞宝的大汉们都收拾好后,才看向风衔珠:“你是找到宝藏的第一功臣,你决定吧,要不要现场打开?”

风衔珠点头:“打开吧,我就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我想挑我需要的东西。”

君尽欢点头,下令:“开箱。”

一群大汉们立刻上前,拿出小刀割开封箱的蜡,当第一只宝箱被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冒着金光。

金子!

这是满满一箱子的金子,有金条,有金元宝,有金块,估计有几十斤重,闪得众人的眼睛都要瞎了。

君遗欢拿起其中几样敲了敲,咬了咬,激动得全身打哆嗦:“都是真的!成色很足。”

众人一片欢呼。

君尽欢笑了,藏宝图和凤朝华都没有说谎,箱子里真的是宝物。

“把其它箱子都打开。”他下令。

随着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宝箱被打开,众人几乎都要疯掉了,这些得值多少钱啊?有了这些,他们能完成多少大业和梦想啊?

几箱子的银子,银元宝,银块,银器……

几箱子的珠宝,翡翠,玛瑙,夜明珠,血玉,水晶,手镯,项链,发簪……应有尽有。

满满一大箱子的深海大珍珠,什么颜色都有,堪称稀世珍宝。

满满一大箱子的上等玉器,碧玉杯,白玉盘,青玉壶,玉佛……

还有各种名贵的海洋物品,龙涎香,血珊瑚,海柳……

还有黄金战袍,羽衣凤袍,镶满珠宝的皇冠,镶满小粒珠宝的匕首……

……

众人都看不过来,导致现场安静了相当长的时间。

“啪啪啪”,还是君尽欢先回过神来,拍着手道:“衔珠,按照事先说好的,宝藏分为三分,你先挑你的那份罢。”

风衔珠已经将那些宝物都细细看过了,听了他的话后,笑:“咱们要不要先大杀一场,活到最后的将所有的宝箱都拿走?”

“唉,”君尽欢却是叹气,“我们还要将宝箱运到山下,如果现在就自相残杀,三败俱伤,到时谁都讨不了好,说不还会便宜第四方,至少我认为我们在出山之前还是要保持齐心。”

“也是。”风衔珠点点头,看向千夫人,“你先挑吧,如果可能的话你先将你要的那一份搬走,然后我第二个走,这样,别人想暗算你也不会太容易。”

君尽欢摸了摸脸,苦笑:“这是在说我么?”

“主要是说你。”风衔珠淡淡道,“千境雪,你意下如何?”

“我先挑,但我想我们还是一起离开吧。”千夫人道,“君尽欢或风鸣安的兵马可能就在山下等着我或我们,我独自先走,估计也无法活着回到京城。”

“这样也好,”风衔珠笑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独自一人,没有暗留的后手,所以我就与你一起走吧,如果你们要杀,请先杀了我。”

君尽欢又叹气:“我都说了我不会害你,但你就是不信,好罢,我会继续证明我所言不假。”

在他说话的时候,千夫人已经走到那堆宝箱前,说道:“我需要钱买命,也没有太好的渠道可以将其它宝物兑换成现钱,所以我只要这几箱金子和银子,如何?”

这几箱金子和银子当然非常值钱,目测价值百万,但,其它那些玉器、珠宝、金银制品、珍稀宝物的价值却是难以估量的,真比较起来,这些金子银子反倒显得没那么珍贵。

风衔珠道:“我没有意见。”

君尽欢道:“这些宝物目前无法估量,但可以肯定,你要的这几箱金银肯定不到全部价值的三分之一,你不觉得吃亏?”

“不觉得。”千夫人平静的道,“我都病成这样了,性命也捏在父亲手里,眼下不过是多活一天算一天,拥有再多财宝也未必能换回我的性命与自由,我要这么多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衔珠总觉得千夫人对这些宝藏有些失望,打从这些宝箱被打开后他就与其他人的反应相反,精神变得萎靡不说,眼里本就微弱的光芒更是淡了下去。

第126章 出山,落入包围圈

“说得对,钱乃身外之物,你确实不需要太多。”君尽欢眯眯一笑,“恭喜,这五箱金子和银子就是你的了,你们把五只箱子收拾好,送到千公子身边。”

“是。”几名大汉利落的盖上那五只箱子,用原本的皮囊包好束好,扛到千夫人脚边。

“衔珠,该你了。”君尽欢口气很温柔,“你可以多挑一些,我会帮你送回京城的。”

“不用,我怕我拿得多了会死得太早。”风衔珠摇摇头,伸手一指,“我就要这箱珠宝吧,另外再分几把深海珍珠与我。”

“你还真是不贪心。”君尽欢叹气,“这么说来剩下的都归我了,这样要我怎么好意思杀了千公子?”

众人:“……”

“你敢动我的主人,我就杀了你。”阿蒙露出白白的有点尖的牙齿,怒,“我要杀你一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好好,我不杀。”君尽欢笑,“我若是杀了姓千的,衔珠一定会怪我,反正我拿到的已经够多了,就当一次好人吧。”

他一个人拿到了百分之七十左右,可谓富可敌国,足以成就大业,自然也就不斤斤计较了。

“我帮你挑珍珠吧。”他走到那箱深海珍珠边,亲自挑出每一种颜色中品质最好的数颗,放进一只小袋子里,放得满满以后扎好袋子,再放进那箱珍宝箱中,封箱,搬到风衔珠脚边。

“衔珠,”他道,“如若你以后还缺钱,来找我便是,不管你需要多少,我都会给你。”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风衔珠还是笑着回应:“谢谢。”

而后君尽欢走回来,气势十足的下令:“收拾好这些箱子,背上,准备下山。”

“是——”大汉们齐声应着,纷纷收拾好箱子背在背上,箱子有大有小,大的箱子一人背,小的箱子一人可背两只,加上君尽欢三兄妹也拿了一些,刚好全部拿光。

另一边,风衔珠丢掉了大半行李,背上她的珠宝箱子率先上路,她的身后,阿蒙继续背着千夫人,千夫人的人也把五只宝箱都背上了,跟着她出山。

君尽欢等人走在最后面。

所有人都很累,身心濒临极限,也觉得背上的宝物沉甸甸的,但得到宝物的喜悦还是继续给了他们下山的动力,他们下山的速度居然比平时还要快一点。

下山的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或暗杀,一行人的气氛极其缓和。

然而,这种顺利真的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一行人拖着千斤重的身躯走出山道的那一刻,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喘口气,四周就“沙沙沙”的响起了巨大的动静,一群携带兵器的劲装人员从四周窜出来,转眼之间就将众人给包围住了。

众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围在一起,警惕的盯着那些人。

不需要问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唯一需要他们在意的只是,那些人是什么人?

“看来我们的麻烦大了。”君尽欢苦笑着将背上的宝箱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宝箱上,“我太累了,累到都想直接在这里长眠了。”

他这一坐下来,就泄了众人苦苦憋着的那口气,众人再也撑不住了,纷纷坐在宝箱上喘不停,连紧张和担忧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衔珠也是如此,她一边啃干粮一边看那些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哈哈哈——”一阵洪亮又冷酷、霸道的笑声蓦然响起来,震得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还能是谁?当然是来取你这个不教孽女狗命的老子了!”

风衔珠已经淡漠了很久的脸色沉了,青了,眼里透出愤怒、怨毒的目光来。

风鸣安!

风鸣安竟然在这里出现了,果真是奸诈的老狐狸,居然在这里设好了埋伏等着她们。

伴随着这道嚣张的笑声,风鸣安和风临堂出现在那些劲装人的身后,大步走上前来:“你们乖乖放弃宝藏,我留你们全尸,不然统统将你们切碎了拿去山里喂狼!”

在山里的最后半个月,他们父子俩虽然没能跟上和找到风衔珠等人的踪影,但他们几个月前花钱雇佣的第二批人手刚好在两天前抵达落阴山脚,让他们有机会埋伏等待风衔珠等人出山。

如果风衔珠等人早几天出山,他们就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所以,风鸣安深信老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君尽欢,”风衔珠看起来还是很冷静的,“我知道你还有后手,都拿出来吧,别留了,风鸣安绝对会马上杀掉我们。”

“我也希望我还有后手。”君尽欢苦笑,“但真的没有了,我暗中派来的人在山里也遇到了不少麻烦,折损了不少了,现在就真的只剩下这点人了。”

他进山以为就沿途留下暗号和指令,让他的人远远的、悄悄的跟着他,随时听令行事,他的人途中除掉了不少风鸣安的人,同时也折损了不少战力,否则他们一行蔫能这么顺利的出山?

“姓千的,”他看向千夫人,“现在就靠你了,你赶紧把你的牌都打出来。”

“我也没有后手。”除了进食时才会取下面罩的千夫人说得有气无力,“我若是还有后手,就不至于在山里熬了这么久,咳咳咳……”

他咳得非常激烈,任谁听了都相信他病情严重。

事实上,他在最近的几天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连喝药都没有亲自喝过一次。

君尽欢想了一想,也是,姓千的病得这么严重,在山里多待一天都是活受罪,如果他还留有后手,真没必要让自己承受这种痛苦。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君尽欢苦笑,“难道就什么都不做,让风鸣安杀死我们?”

风衔珠道:“死就死吧,大家一起死挺好的。”

“一起死是吗?”君尽欢笑着看向风鸣安,“风鸣安,你真的以为这些箱子里是宝物么?你真的以为我们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将价值千万的宝物搬下山吗?”

风鸣安的脸色变了:“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骗得过我?呵呵,真是无知小儿。”

君尽欢叹气:“是啊,我真是瞒不过你,这些宝箱你都拿去,我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说着他站起来,退到一边。

众人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皆是无语:死到临头,他怎么就演得这么像呢?要不是他们亲眼看到和搬运宝箱里的东西,真以为这些箱子里没有宝藏!

因为他演得太像,风鸣安都犹豫了片刻,没敢马上上前去检查那些他想要想疯了的箱子。

“父亲,不必跟他们啰嗦!”风临堂奔波了几个月都竹篮打水,心理受挫,这会儿很想出口气,“管它箱子里是什么,先将他们都杀了再说!”

他抬手一挥:“放箭,射死这些人!”

那些劲装人纷纷搭箭上弦,分别对准了风衔珠等人,风衔珠等人没想到风临堂这么激进,连谈都不愿谈就直接杀人,她们真的唯有等死了。

第127章 他们走,我留下送死

“呼呼呼——”冬风刮得愈加猛烈,灌得众人的耳边全是风声。

“嗖嗖嗖——”在呼啸的风声中,忽然隐隐传来利箭破空之声。

这个瞬间,千夫人已经站起来,一个箭步挡在风衔珠面前。

风衔珠吃惊片刻后心里忽然感动了,其实她们也并不是没有逃走的办法,只要舍得放弃这些珍宝就行。

她迅速打开宝箱的盖子,刚想把宝箱里的珠宝抛散出去,就发现一簇簇血花漫天溅下,落在她的手上、身上,斑驳耀眼,触目惊心。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难道……千夫人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她慢慢的抬头,慢慢的看向眼前的人影,千夫人还是站在她的面前,张开双臂,他那件已经变得脏污的狐皮斗篷就像张开的灰色羽翼挡在她的面前,宛如神祗一般。

千夫人的身体是微微摇晃的,但这是因为他过度虚弱,而不是因为他中了箭。

因为中箭而飙血的是……风鸣安的人?

风衔珠吃惊的看着那些中箭倒下的劲装男人,怎么回事?

君尽欢等人、风鸣安等人也惊呆了,这些箭是从哪里来的?

“得,得得得——”隐隐的、杂乱的马蹄声传进他们的耳里,就像遥远的、疯狂的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这边涌来,迅速逼近。

他们齐齐往荒野的方向望去,就见一片铁骑顺着风,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来。

毫无疑问,箭就是这些铁骑射过来的。

目测这些铁骑足足有几百人,足以碾压他们。

风鸣安的脸色变了,下令:“赶紧拿了这些箱子就走,快——”

他手下的那批人立刻丢下弓箭,冲上前去抢宝箱,但还是晚了。

那些蒙面铁骑转眼间已经奔到众人面前,冲在最前面的黑色骏马上,一人黑衣蒙面,身材伟岸,气势不凡,看着就是铁骑的首领,只见他猛然刹马,横刀一指,大声喝道:“你等都不许动,否则立斩刀下!”

有几名劲装男子见财失控,抢了几只宝箱就想跑,那些铁骑不等首领发话就朝他们放箭,箭箭正中要害,他们惨叫一声便栽倒于地,再无声息。

这一幕震住了地面上的众人,众人皆不敢动,盯着那些铁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风衔珠、千夫人等看向君尽欢,眼里都写着:“难道这些铁骑是你的人?”

君尽欢咽了咽口水,苦笑:“你们不用看我,我并不认识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

其他人听了眼里无不流露出失望和不安,如果这些铁骑不是君尽欢的人,那就说明他们刚刚从风鸣安的狼爪下逃过一劫,却又要落入猛虎之手了。

就在这时,阿蒙突然叫起来:“不好了,风鸣安要逃走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原本嚣张的风鸣安父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躲到了手下的后面并退到了山林边上,而后像兔子一般窜进山林。

铁骑首领冷笑,取下背上的弯弓,朝风鸣安就是一箭。

这箭既不顺风,也不逆风,而是从横向的烈风中钻过,有失准头,却还是正中风鸣安的背部,风鸣安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摔倒,但还是在风临堂的搀扶下成功窜进山林,失了身影。

那些铁骑纷纷道:“将军,咱们现在就去追风鸣安老贼,一定将他们杀了。”

“来不及了。”铁骑首领摇头,“山林太大,易进难出,咱们还是先拿宝藏。”

君尽欢等人苦笑,果然啊,找到宝藏事小,找到宝藏后有没有命花事大。

“先将风鸣安的人都杀了。”铁骑首领随后下令,那些铁骑高手便纷纷下马,举刀砍人,风鸣安的人倒也凶狠,拼死相抗,无奈双方人数、实力悬殊,不过片刻便都丧命。

现场只剩下铁骑和风衔珠等人了。

风衔珠等人彻底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凭人宰割。

就在这时,忽听“沙沙”几声响起,众人下意识的看去,只见风衔珠手持一袋子煤油,正在将煤油抛洒在那些宝箱上,而后点燃仅剩的那支火把,攥在手中,微笑:“如果我点燃煤油,你们说会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那些铁骑也都身形僵硬,眼里流露出惊怒之色。

“你敢!”铁骑首领策马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风衔珠,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风衔珠头上,那双眼睛之桀鹜、凶悍真是宛如猛虎盯食一般骇人,“信不信我即刻让你身首异处。”

“那就看我们谁的手更快?”风衔珠无动于衷,淡笑如常,“现在不下雪,不下雨,这火一旦点燃,谁都休想在短时间内熄灭,你说这些宝藏着了火,最后还能留下几成?”

铁骑首领盯着她:“你不必吓唬我,这些宝箱里并没有宝藏。”

“呵呵,那我就烧了。”风衔珠说着,举着火把的手往下一压。

君尽欢等人睁大了眼睛,几乎要疯了,君遗欢甚至还紧张得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慢着。”眼看火苗就要触到煤油了,铁骑首领猛然出声,“这些宝藏我都要了,你说你想怎么样?”

风衔珠手中的火苗离煤油不过一根手指的高度,让众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怕火苗碰到煤油怕得要命。

“财宝再重要也没有性命重要。”风衔珠道,“让我身后这些人带上三分之一的宝藏,骑你们的马离开,我会留在这里直至我手中的火把燃尽,如此,你们不用寻宝,便能轻松夺得三分之二的宝藏,赚尽了便宜,我们也勉强保全了性命。”

铁骑首领盯着她:“你算得可真好。”

风衔珠道:“没有你算得好。”

铁骑首领道:“如果你留在最后,你一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悲惨,不如这样,你也骑马离开,让你的一名同伴代替你留下来,如何?”

“好主意。”风衔珠笑,转头,“你们谁愿意留下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看,”风衔珠摊手,“没有人愿意留下来送死,只能是我留下来了。”

铁骑首领道:“看来这些人与你并没有深的交情,你为何愿意为他们送死?”

“错了。”风衔珠道,“我并不是为他们送死,而是为了可以多活一点时间,再说了,也许等他们都脱险了以后,会有第四批人马冒出来杀了你们也不一定。”

铁骑首领又盯着她片刻后,仰头,纵声大笑:“哈哈哈哈,你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而后他收住笑声,低头:“风衔珠,你真的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还不错,好,我就……”

“我愿意留下来。”这时,一直在低声咳嗽的千夫人忽然又往前一步,盯着他道,“让风衔珠她们全部骑马离开,我留下来。”

所有人皆惊。

风衔珠看着他,半晌后眼睛微微一红,笑道:“你不必如此……”

“不用再说了。”千夫人抬了抬手,阻止她说下去,“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走吧。”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就他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撑不到返回天泽城了,且这些铁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与病情,他留下来是最合适的。

风衔珠摇头:“不行……”

“这不挺好的吗。”君尽欢忽然出声,“衔珠,你是聪明人,请你理智的想一想,这对我们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就成全千公子的心意吧。”

第128章 惊语,我是你的亲哥哥

“理智?”风衔珠用眼角睨他,淡笑,“理智告诉我,只要跟你反着干总是没错的,所以我决定,我要和他一起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

众人:“……”

君尽欢捂着额头,苦笑:“我又成坏人了,也是,我原本就是坏人。”

千夫人蹙眉:“衔珠,你不必如此,我留下也并不是为了你,而是回去的路太远,太累,我实在撑不住罢了。”

“我知道,”风衔珠点头,“我也是如此。”

千夫人与她对视片刻后,眼里流露出微微的笑意,垂眸:“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作个伴,留在此处长眠也好。”

“喂,我说你们两个,”铁骑首领拿手指敲了敲刀身,不悦的道,“你们是生是死由我决定,不要自作主张的认为你们能够想留想留,想死就死。”

“是吗,”风衔珠淡笑,“对于你来说,宝藏才是最重要的,而宝藏是死是活则由我决定,你敢杀了我么?”

“别逼我。”铁骑首领的鹰眼里闪起腾腾的怒火与杀气,“我平生最厌恶别人威胁我,凡是威胁我的东西,至今没有一个活着。”

“威胁你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风衔珠反问,“我只问你,放不放走我身后这些人?我可不会给你燃尽一支火把的时间考虑,我倒数到一,你给我个准话,要不然我就给你一个准话。”

“十,”她慢慢道,“九——八——七——”

全场死寂。

铁骑首领死死盯着她,鹰眼里的锐光不断闪烁,变幻莫测。

“二!”风衔珠数到这里时眼里也闪过狠色,高吼了一声“一”就将火把按下去。

“我答应你。”瞬间,铁骑首领高声吼起来,“不要点火。”

风衔珠手上的火把已经按下去了,碰到了宝箱。

还好,只是碰到宝箱,避开了宝箱上覆有煤油的地方,否则这只宝箱就要燃烧起来并蔓延到所有宝箱。

所有人,包括君尽欢和铁骑首领只觉得窜到天上的心脏猛然停了几秒,而后落回胸口,“卟通卟通”跳得厉害,差点就让他们吓死了。

这个女人,真狠!

太她娘的狠了,居然是玩真的!

“恭喜你做了正确的选择。”风衔珠故意让手中的火把在刷有防水、防火漆的宝箱上面停留了一小会儿,才将火把再度举起来,“我们这边一共有二十八人需要骑马回京,你快让你的人下马,不要耽搁了时间。”

铁骑首领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让出二十八匹马。

“在你的同伴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铁骑首领跳下马来,与风衔珠相隔一丈的距离,问道,“如果我们是亲兄妹,你可愿意收回你的要求,与我共享这些宝藏?”

所有人:“……”

连正在低声讨论带走哪些宝藏的君尽欢等人都停了手,住了嘴,看着他。

他发什么疯?他在这节骨眼上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想临时认风衔珠为“亲”妹妹,拿下所有的宝藏?风衔珠疯了才会答应他吧?

果然,风衔珠拧眉,一脸不适的道:“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请你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我会吐的,吐着吐着手一抖,这些宝藏就完了。”

“你还没有想起来,”铁骑首领道,“你四岁之前的事情?”

说到四岁之前的事情,风衔珠的脸上就没有了笑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找我叙不存在的旧吗?还是说你在拖延时间,想拖到我手中的火把燃尽为止?”

铁骑首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心平气和的道:“你已经知道风鸣安不是你的父亲,你不过就是他捡回来代替亲生儿子的牺牲品,那么,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自己是不是有亲生的兄弟姐妹?”

风衔珠心头颤了颤,逼自己淡漠:“我想过,只是寻亲无门罢了,那么,你现在要不要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铁骑首领道:“你的身上一定刻有丰国皇室的图腾,那就说明你本是丰国人,如此,你的父亲当然也是丰国人。我问你,你肯不肯认你是丰国人?”

风衔珠道:“如果我确实是丰国人我当然认,但丰国早就灭亡,我不会去想这种问题。”

铁骑首领忽的扯下面罩:“你的父亲本是丰国将军,却被风鸣安这个小人谋害,导致夫妻身亡,儿子失散,女儿被风鸣安带走,我就是你的哥哥。”

风衔珠看到他的脸,不禁一怔,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

他的脸很是年轻,约莫二十多点的年纪,鹰眼,钩鹰鼻,薄唇,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皮肤呈现着武人特有的铜色,配上冷酷的眼神和冷峻的气息,透着一股子悍气和霸气。

她与他是不是长得……有点相似?

说不好哪里相似,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与父亲长得很像。”铁骑首领道,“你好好看着我的脸,快些想起你的亲生父亲。”

风衔珠认为他的话非常荒谬,但她还是认真端详他的面容,好一会儿后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相信你,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

“刷!”铁骑首领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看到这个呢,你也没有任何印象?”

他的胸口赫然烙着丰国皇室的图腾,与风衔珠左后脑勺的刺青一模一样。

风衔珠看了片刻后:“你不断问我的事情,我却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你是不是应该自我说明一番?”

“好,我就明说了吧。”铁骑首领有些失望,“我们的父亲乃是丰国名将凤朝华,我们的母亲乃是丰国庆仪公主,父亲只有我与你这一双儿女,我比你大了五岁。在你四岁那年,丰国与泽国交战,风鸣安用重金收买父亲的亲信,得知了父亲的逃亡路线,于途中埋伏,截杀父亲,母亲被迫自尽,父亲最终战死。”

所有人都安静的聆听,他的话听起来宛如坊间故事一般传奇,究竟是真是假?

铁骑首领道:“父亲为了保住你一条性命,告诉风鸣安说你的身上隐藏有那笔宝藏的钥匙,但他用巫术抹除了你的记忆,你要年满十八岁以后才会恢复记忆,身上也才会显现出钥匙。这便是风鸣安这么多年来如此宠你,最后却要杀你的原因。”

风衔珠的脸色很平静,低垂的眸子里不让人看出一点波澜。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缓缓的开口了,“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与处境,为何一直不来认我?为何刚才又会对我要杀要打的?”

第129章 恢复记忆,父亲的脸

铁骑首领道:“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不得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直到三年前才潜入泽国,到处寻找风鸣安,找到之后我并没有合适的机会接触你或杀掉风鸣安。此外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对风鸣安感情至深,我不认为你能接受得了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我若是贸然认你,必定会适得其反,便想着待你恢复记忆或风鸣安找到宝藏后再杀出来。”

“至于刚才的事,那是对你的试探。”他道,“我必须要确认你还配不配当丰国人,配不配当父亲的女儿,如若你拒绝承认自己是丰国人或者贪生怕死,懦弱无能,我再如何遗憾和心痛,也只能代替父母和千万丰国亡灵杀了你。”

风衔珠:“……”

铁骑首领道:“但你刚才的表现很好,有勇有谋,刚强不倔,确实传承了凤家人的傲骨,值得当我凤穿云的妹妹。”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无凭无据无证人,我不信。”

凤穿云的说法没有大的破绽,然而她既记不起四岁之前的事情,也对凤穿云提到的人物没有任何印象,她不可能就这样信了凤穿云。

凤穿云盯着她:“父母亲为了保护你费尽了心思,你却直到现在都忆不起小时候的事,还不信我的话,我对你很是失望。”

风衔珠道:“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主动灭了这把火,将所有的宝藏交给你,并与你一起杀了我身后这些人罢?”

凤穿云毫不隐瞒:“是,我希望你能与我联手,杀了这些该死的泽国人,将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宝藏悉数拿走,一起完成光复丰国的大业。”

“不可能。”风衔珠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谁都不信,包括我身后的人,包括你。”

“既然这样,”凤穿云眯起眼睛,“我就让这些该死的泽国人离开,而后我再杀掉你。”

这时,君尽欢的人已经背上挑好的宝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千夫人的人却是没空。

“你们为何还不上马?”千夫人盯着阿蒙、释空等人,“赶紧走,别为了我一介将死之人陪葬。”

“阿蒙不走。”阿蒙很安静,也很坚定,“主人杀了阿蒙,阿蒙也不走。”

“那你就留下来罢。”千夫人看起来真的异常疲惫,连说重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释空师傅,你呢,也要留下来陪我送死么?”

“我觉得我须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才能离开。”释空看向风衔珠,温和的道,“风姑娘,你说你四岁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位凤将军又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兄长,不如让我现在就给你施展催眠之术,尽力帮你回复四岁之前的记忆如何?”

“如此就太好了。”风衔珠心里一喜,随即又蹙眉,“只是……催眠之术一定很是耗费心力,您现在施术,只怕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无妨。”释空道,“我一路上都有这几位施主照顾,身上也带有不少草药,不曾受太多的苦,风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那就有劳释空师傅了。”风衔珠冲他抱了抱拳,而后看向凤穿云,“我现在要努力恢复记忆,你暂时不要打扰我们,可好?”

凤穿云道:“行,我给你时间。”

风衔珠把手中的火把递给千夫人,与释空走到人群中间。借着四周的宝箱和人体阻挡寒风,两人面对面盘腿坐下,释空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插进一支香并点燃后,和缓的道:“请风姑娘放松身体,慢慢做深呼吸,暂时什么都不要想。”

释空随后拿出一只普通的吊坠,放在风衔珠的眼前,慢慢的、有节奏的摇晃,嘴里低声念诵着古怪又好听的咒语。

风衔珠看着那只来回摇晃的坠子,闻着好闻的薰香,神情恍惚起来,思绪穿越时光的界限,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眼睛也慢慢的闭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耳边的咒语有些熟悉……

哦,对了,她小时候遭遇的战火纷扰的那一夜,父亲带她去见了一个头发很长很白、鼻子长得像钩子、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老头子围着她不断转圈,一边念颂咒语,一边摇着铃铛,老头子的咒语让小小的她感到害怕,却又无法控制的被吸引,满脑子都是咒语和铃声,忘了周遭的一切,也忘了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咒语和铃声都消逝了,父亲的声音就像从天而降,将她包围,不止她的耳朵,连同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响彻着父亲的声音,父亲的声音成了世间唯一的存在。

“珠儿,父亲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绝对不可以违背。”父亲的声音洪亮,威严,透着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渗入她的血骨,“当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便是风鸣安的女儿风衔珠,你会忘了你的亲生父亲凤朝华,忘了你的亲生母亲庆仪公主,忘了你的亲生哥哥凤穿云,忘了与丰国有关的一切,忘了今晚和以前的一切。”

她紧闭的眼里流下泪来,流了一脸,痛入骨髓却发不出一言。

父亲说完之后,那个古怪的、魔咒般的老人声音又响起来,将父亲的话重复了一遍,让那些原本就渗入她骨血的每一个字烙得更深,更痛,深至她的灵魂,也痛至她的灵魂。

“珠儿,父亲在你的头皮上刻下了丰国皇室的图腾,还刻下了凤家宝藏最关键的那部分藏宝图,从今晚开始,你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帮你洗头发,不可以让任何人触摸到和看到你的头皮,如若有人摸到你的头皮,你的头皮必定会疼痛不堪,让你尖叫、哭泣和拼死反抗。”

“珠儿,父亲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也为了来日凤家可以东山再起,报仇血恨,父亲不得不消除你的记忆,将你交给风鸣安。待你年满十八岁以后,你将会想起你姓凤,想起你是丰国将军凤朝华和丰国庆仪公主的女儿,想起今晚的一切,而风鸣安是你的杀父仇人,风鸣安之所以养育你,只是为了待你长大后夺取你身上的藏宝图,你恢复记忆后务必杀了凤鸣安全家,为父亲和母亲报仇。”

“你恢复记忆以后,一定要找到凤家的宝藏以及你失散的哥哥,光复凤家。”

父亲每说完一段,那个古怪的声音就响起来,重复一次父亲的话。

字字刻入她的灵魂。

最后的最后,父亲的声音忽然变得悲怆了:“时间到了,风鸣安已经追到了,父亲马上就要与你永别了,珠儿,父亲再不能保护你了,以后你便只能靠自己了……”

父亲的大手覆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透着温暖与悲怆。

她潜意识里知道她要永远的失去父亲了,便拼尽全力的、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缓缓抬头往上看。

已经变得微弱的火光照在父亲脸上,她看清了父亲的脸。

血淋淋的脸。

第130章 她是凤衔珠,他是青尽欢

“呜——”她猛然睁开眼睛,从记忆的深渊中惊醒过来,咽喉里发出低低的、悲怆的呜咽声,双手紧紧的捂着面容,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来。

她记起来了。

她全部记起来了。她不是风衔珠,她是凤衔珠,她的父亲是丰国大将凤朝华,她的母亲是丰国公主庆仪。那天晚上,泽**队攻进前线重城,母亲带着她逃走,逃了很久很久以后,护送母亲出城的侍卫都一一死去了,母亲为了保护她,骗她往小径深处跑,自己却独自引开敌人,她则在树林中遇到了全身是血、拼死前来接她的父亲……

父亲,她的父亲和母亲……

“呜——”她的咽喉深处又发出悲怆到了极致却又死死隐忍的哀鸣。

现场一片死寂。

没有人看到她的脸,她的哭声也很小,但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悲怆却如漫天飞雪,无处不在。

是的,天上下起雪来了。

雨、雪似乎总是通人性的,总是在一个人最为悲伤、痛苦的时候飘起来。

不过,流泪的只有凤衔珠一人,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与表情,无不是平静的。

凤衔珠并没有哭多久,很快就停了哭声,收了眼泪,而后将脸埋进膝盖里,这才抽回双手,让脸上的泪水被狐皮斗篷给吸了。

“我都记起来了。”她很快又抬起头,除了眼睛红红的和目光更显锋利,神情平静,“我确实是凤朝华和庆仪公主的女儿,风鸣安确实是我的仇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站起来,走到凤穿云的面前,直视着他:“你没有骗我,你确实是我的亲哥哥。”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哥哥是疼爱她的,只是哥哥小时候就被送进军中接受童子军的训练,很少待在家中,她与哥哥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这个哥哥长得确实很像父亲,她还隐隐记得这个哥哥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极受家族器重,被视为父亲的继承人。

“很好。”也许因为别离太久和相识太过突然,凤穿云也没有显示出如何的激动与喜悦,他就盯着凤衔珠,“你是否愿意认祖归宗?”

“当然,”凤衔珠道,“我本就是凤家人,生或死,都不能改变。”

“既然如此,”凤穿云又道,“你可还要护着你身后这些人,让他们带着三分之一的宝藏回京吗?”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你想如何?”

凤穿云很是冷酷的道:“杀了这些人,拿回所有的宝藏。”

君尽欢等人心头一凛,这个凤穿云真是好冷酷的心肠。

凤衔珠道:“如果我不答应,还是坚持之前的要求呢?”

凤穿云道:“如此,我也只能放过他们,但是,我定废了你一手一脚,作为你害凤家流失三分之一宝藏的报应。”

风衔珠又沉默片刻后,毅然道:“那我就提出我的底限,宝藏全部留下,但人全部放走,如何?”

“唔,”凤穿云摸着下巴想了想,看向君尽欢等人,“一分宝藏都拿不到就走,你们可愿意接受?”

所有人面面相觑,俱是沉默,但他们脸上的不甘、怨忿却是明显。

君尽欢也是低头思索,迟迟不说话。

倒是千夫人开口了:“凤衔珠,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跟着你哥哥走,还是跟我们回京,还是追杀风鸣安父子?”

这时君尽欢忽的开口了,笑得有几分狡诈:“凤衔珠,你都认祖归宗了,那你还要不要你京城的风家二姨娘和小妹?不要的话,你便不用受制于我,就这样跟你亲哥哥走了算了。”

凤衔珠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对凤穿云道:“我要杀了凤鸣安父子,在那之前,我哪都不去,也不会跟你走。”

凤穿云注视着她:“这样也好,风鸣安父子狡诈多端,城府深沉,任何人想除掉他们都不容易,我身负重任,麾下还有众多兄弟和兵马,实在无法抽出身来去追杀风鸣安,而你又是最了解风鸣安的,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办,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你们这些杂碎,”他看向君尽欢等人,“想活命的就放下宝藏,立刻滚回京城,否则我便大开杀戒,一个不留。”

“衔珠,”君尽欢看向凤衔珠,脸上满是诚恳,“我们同甘共苦了这么久,我这一路上待你也是不错,你跟你哥哥说说情,至少让我带一只箱子回京可好?我可是赌上了一切来到落阴山,如若就这样回去,下场估计好不了,而且你还有二娘和妹妹也在我的手里,你总不会弃她们的死活于不顾罢?”

凤衔珠沉默。

“你既然已经决定杀掉风鸣安父子,”凤穿云冷冷的开口了,“难道还要将风鸣安的妻妾、孩子当成亲人,拼死守护不成?”

凤衔珠:“……”

是啊,她还要去守护二娘和如意吗?二娘对风鸣安是有感情的,如意也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她去保护她们,不是很可笑吗?

“姓君的与泽国皇室太过亲密,为人又阴险狠毒,万万留不得。”凤穿云看出凤衔珠的犹豫,指着那些已经背起宝箱并走到马边的人,果然下令,“杀了这些人,一个不留!”

他手下的人执行起命令来也真是干净利落,挥着兵器,冲上前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君尽欢的人早就疲惫不堪,憋着的那一口气也早就松懈了,完全没有防范,也没有还手之力,转瞬就死了数人。

还有一名骑兵挥刀冲向君尽欢。

“慢着!”君尽欢后退数步,躲到君遗欢身后,沉声喝道,“凤穿云我问你,你是否还当你是骁悍将军的传人?是否还忠于丰国皇室?”

“当然。”凤穿云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但还是铿锵的答道,“我凤氏一族世世代代效忠于青氏皇族,青氏皇族虽已灭亡,但我凤氏一族绝不放弃为青氏皇族复仇,直至凤氏一族彻底死绝!”

青氏皇族,便是原丰国皇族,凤衔珠的生母——庆仪公主便是姓青。

“很好,好极了!”君尽欢忽然纵声大笑,“凤穿云啊凤穿云,青氏皇族重用凤氏一族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力气,我便认了你这个骁悍将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穿云拧眉,“我看你莫非是疯了?”

“我没有疯,我清醒得很。”君尽欢蓦然收住笑声,大步向前,挺起腰杆,抬起下巴,双手负后,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威严十足,迫力惊人,“我便是丰明帝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青氏皇族唯一的后人——青尽欢!”

这番话宛如天雷劈下,瞬间就惊住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他是演的吗?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演出这样的大戏?还能演得如此逼真,连那种传说中的“王者之气”都被他活生生的演出来了?要不是他们太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说真的。

第131章 殿下千岁千千岁

“哈?哈哈哈——”凤穿云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你是青氏皇族后人,证据呢?没有铁证,我绝对不会让你多活一秒钟!”

“铁证当然就在这里。”君尽欢淡淡的笑着,抬起左脚踩在宝箱上面,掀起长袍,卷起裤腿,在风雪之中露出光裸的小腿,而后从腰间抽着一把小刀,面不改色的朝小腿肚上面那道明显的伤疤划下去,并且是顺着伤疤划开。

鲜血淋漓的滴下来。

在原本就极深的旧伤口上划出极深的新伤口,这得多痛?

但君尽欢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像他划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凤衔珠也盯着君尽欢,她只知道君尽欢心狠手辣又狡诈多端,处处不输给风鸣安,却没想到君尽欢也有这么像男人的一面。

很快,君尽欢将自己的小腿肚划出一道惊人的伤口,而后收起小刀,将手指插进伤口里,生生的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来。

他取得利落,众人却看得肉疼,一个个眉头拧得就像是自己被活生生割掉一块肉似的。

“这是丰国皇子的身份玉签,签在人在,签失人亡。”君尽欢染血的手里握着一只长度、粗细与中指差不多的圆柱形物品,“这便是我的父亲——丰明帝为我打造的身份证明。”

“快,快去!”君遗欢回过神来,捅了捅君芷兰,“还愣着干什么?”

“啊,好好。”早就被之前一系列变故惊呆了的君芷兰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双手接过君尽欢手中那支染血的玉签,送到凤穿云的面前,朗声道,“我们几人都是殿下的家奴,受了殿下生母所托,侍候殿下,哪怕身死。”

凤穿云脸色阴晴不定的接过那支玉签,拿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净血迹,细细的端详起来。

另一边,君遗欢已经跑到君尽欢的身边,跪下来,拿着药品、绷带等物给君尽欢处理伤口,君芷兰也跑过来,撑伞为君尽欢阻挡风雪。

风衔珠就站在凤穿云的面前,将那支玉签看得清清楚楚。

玉签乃是上等的白玉所制,做工非常精细,线条堪称完美,玉签的表面刻有丰国皇室的图腾,还刻有应该是出生时辰以及名字、排行的文字。要在中指大小的玉签上刻下这么多内容,对雕工的要求非常高,而玉签上面的图案、文字却能雕刻得细微且清晰,没有给玉签造成破损,堪称稀世珍品,绝非世人能够做得了假的。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细细看过以后,问凤穿云。

凤穿云沉默片刻后:“真的。”

凤衔珠:“……”

片刻后她又道:“那你打算杀了他,还是认了他这个主子?”

凤穿云:“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他大步走到君尽欢面前,盯着君尽欢道:“十四年前,千秋业屠杀青氏皇族之时,确认过青氏皇族无一存活,你是如何逃过那一劫,活到现在的?”

君尽欢剜了自己一块肉后近乎奄奄一息,没什么力气的坐在一只宝箱上,缓缓的道:“我是父亲的私生子,我母亲本是官家夫人,年少无子,丈夫又死于意外,不为夫家所容,不得不入报国寺出家为尼,因此邂逅了前来报国寺上香的太子,两情相悦并暗结珠胎。”

他苦笑:“太子与已故官员的夫人暗订终生,且太子早有正室和子嗣,这位夫人又已经出家,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太子可还能保住太子之位?我母亲可又还能活下去?为了保护我母亲,太子暗中安排我母亲离开护国寺,隐居民间,我被保护得很好,身份从未被公开,皇室无人知晓我的存在。”

他笑:“虽是如此,太子在民间育有私生子的传闻还是传开了,他为了保护我,便从民间寻了一对良家母子作为替代品,将她们接进宫中,封那位女子为侧妃,那便是后来的和妃和六皇子。后面的结果你们都知道了,没过多久泽国大军就攻破都城,杀进皇宫,和妃和六皇子也被诛杀,而我,却因此好好的活了下来。”

凤穿云听得很是专注:“那你为何姓君?”

君尽欢道:“我母亲姓君,我冠的是母亲的姓,青姓是皇族,我就算有心姓青,也没有这个机会。”

凤穿云道:“那你母亲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君尽欢道:“我父亲死了以后,我母亲极度悲伤,终日郁郁寡欢,落了严重的心病,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病逝了,我由家中的奴仆养育,十二岁时离开故乡,前往泽国,四处飘泊,耐心的寻找机会。”

凤穿云道:“你想寻找什么机会?”

“还用说吗?”君尽欢的目光忽的就是一冷,“或者说,我身为青家最后的一滴血脉,为何要告知于你?”

他这番话对于凤穿云来说可谓是大不敬了,但凤穿云只是绷紧了下巴,并没有显出怒色。

“凤穿云,”君尽欢直视凤穿云,面上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不跪下来,跪接主人?”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他疯了?

凤穿云挥挥手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却要凤穿云冲他下跪?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凤穿云竟然“卟通”跪下来,双手奉上那只玉签:“凤穿云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说罢他转头,朝身后的骑兵喝道:“你们还不快快跪下参见殿下!”

那些骑兵立刻就齐刷刷的跪下来,齐声道:“小的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没有任何人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发展。

“衔珠,”凤穿云看向凤衔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参见殿下!”

凤衔珠却是摇了摇头,平静的道:“他是你的殿下,但不是我的殿下,我只承认我是凤家人,绝不承认我是青家的奴仆。”

“你说什么?”凤穿云怒,“我们凤家世世代代是青氏皇族的重臣,肩负着守护青氏皇族的重任,你也不例外。”

“我当然可以例外。”凤衔珠平静的道,“我从未受过青家的恩泽,我并不欠青家什么,你绝对不可能逼我归顺于青家。”

“你——”凤穿云怒,看起来就想教训凤衔珠。

但君尽欢在这时开口了:“凤将军,衔珠自幼生活在泽国,与丰国早就断了关系,她对青家、对丰国没有感情也是常理,你不必责怪于她,让她自己慢慢思量便好。”

“殿下大度。”凤穿云叹息,对凤衔珠道,“你现在虽然接受不了为殿下效力,但你日后绝对不可再与殿下对立,也绝对不可与泽国皇室和泽国朝廷有任何勾结,否则我一定亲自取了你的性命。”

“那是当然。”凤衔珠道,“我便是我,不是青家的仆人,也不是千家的仆人。”

“行罢。”君尽欢倒也干脆,“你以后只要专心去想如何杀死风鸣安父子便好,只要你能除掉风鸣安父子,便是立下大功,我可代表青家放你自由。”

风衔珠“呵呵”两声:“看来你的命和宝藏都保住了,我们可以散了吧?”

“散?”凤穿云道,“你不跟我走,还想去哪里?”

风衔珠道:“我想先回天泽城处理一些事情,至于我与哥哥的事情,待我除掉风鸣安后再考虑。”

凤穿云看向君尽欢,君尽欢接话:“你可以带你的那箱珠宝离开,但是,千境雪必须要死在这里!”

第132章 将死,活不过一个时辰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千夫人,眼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就是没有过多的吃惊。

千夫人很平静:“那就留我一人在这里,你们都走吧。”

“留你?”君尽欢笑,“我的意思是我要当场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埋在这里。”

“哦,”千夫人不咸不淡,“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已经没救了,你还非要杀掉我?”

“那是当然。”君尽欢道,“你的话能信么?你说你马上要死了,除非你真的马上死了,否则如何能信?”

千夫人的目光一移,落到自己手上,不禁长长的叹息。

他那中那支原本燃着的火把,在经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燃烧以及风雪的侵袭后已经提前熄灭,他想拿这把火来要挟君尽欢,已不可能。

“好罢,”他道,“那就让我的人都离开,你再杀了我。”

“呵呵,”君尽欢又冷笑,“你都要死了,你的人还能活着离开,回到天泽城去散布我的秘密?”

千夫人道:“看你的意思,真是要斩尽杀绝了?”

“那当然。”君尽欢道,“凤穿云,杀了千境雪诸人!”

“是。”凤穿云挥了挥手中的长柄大刀,大步向前,千夫人的人虽然都是高手,眼下却还是体力透支,无力反抗。

“慢着。”凤衔珠突然身形一闪,挡在凤穿云面前,“哥哥,我平生第一次叫你哥哥,你就暂且放过千境雪诸人,当作送给我的见面礼以及卖我一个大人情,可好?”

凤穿云怒:“这人姓千,必定是千家的人,你怎么可以袒护千家的人?再者,这些人已经知道我们兄妹的秘密和殿下的秘密,放他们离开,岂不是给咱们和殿下平白招来灾祸?”

“我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凤衔珠道,“但是千境雪和释空师傅帮过我,我欠他们的人情,就算你们要杀他们,也要待我还了他们的人情之后。我可以以我的性命担保,如果千境雪等人出卖了我们的秘密,我一定会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还要这么天真么?”凤穿云道,“待他出卖我们和殿下的秘密之时,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你就算将姓千的千刀万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他不会出卖我们的。”凤衔珠摇头,“我手中握有他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他和他的亲信全部死在千秋业的手里。”

凤穿云立刻道:“什么秘密?”

凤衔珠道:“我现在还不能说。”

“你——”凤穿云额头直抽,对她袒护千夫人的行为很是恼怒,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这种事我做不了主,看殿下意思吧。”

众人又齐齐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则盯着凤衔珠:“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护着千境雪,仅仅是因为你欠了她人情?”

“当然不是。”凤衔珠淡淡道,“也是为了制衡你,免得哪天我们轻易的就死在你手里了。”

君尽欢苦笑:“即使我们的身上都流有青氏一族的血脉,而且这血脉还是这般稀少,你也是仍然不信我哪。”

“那是自然。”凤衔珠道,“其实我谁都不信,所以,最好是谁都别死。”

君尽欢:“……”

“咳,咳咳咳——”这时千夫人突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久、更大声,甚至,他的口罩都被染红了。

“主人——”阿蒙尖叫一声,扯掉千夫人的口罩,而后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主人你、你怎么了?释空释空,你快点给主人吃药,主人吐了好多血……”

众人看去,无不心惊。

千夫人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却又异常美丽的脸上,嘴边全是血,看得出来他在努力的抿唇和咽喉,想让自己不要再继续吐血,但是,没用。

他不断的咳嗽,不断的吐血,鲜血溅到胸前的衣物全都红了。

任谁这样吐血,一定都活不成了。

释空脸色凝重的拿出药丸,和了温水给千夫人服下,千夫人却在咳嗽的同时将药水都喷了出来。

“主人,”阿蒙哭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厉害的大夫给您治病……”

“不用了。”千夫人还是喝着血,将释空的药给吞了进去,暂时不咳嗽了,声音却已是奄奄一息,“我活不成了,你们立刻走吧,不要停留。”

阿蒙叫道:“主人——”

“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许在这里送死。”千夫人摇头,看向君尽欢,“让我的人离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保证,如果你非要赶尽杀绝,我绝对有办法让你付出代价。”

君尽欢盯着他:“你到底得的什么病?既然你的病这么严重,为何还要万里迢迢的跑来落阴山寻宝?”

千夫人淡淡的道:“我跟你不亲,无可奉告。”

君尽欢抽了抽嘴角,朝自己的人挥了挥手:“去,看他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这么多人远赴落阴山,染病或受伤都很正常,队伍中必须配备医者,他这么一说,队伍中立刻有人跑到千夫人的身边,细细观察千夫人的脸色,拭起一抹血迹舔了舔,还拿起千夫人的手把脉,如此忙了好一会后很肯定的道:“回大人,这位公子脉搏紊乱而微弱,吐的血也是真的,应该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全场安静。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千夫人的绝美容颜的原因,很多人,包括凤穿云手下的那些骑兵都不禁露出可惜之色和同情之色,美得这么不同凡响的人物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活头了,而且还是埋尸荒野,太可惜了啊……

“既然这样,”君尽欢叹气,对千夫人道,“我也不好亲自杀掉你,也罢,我就放过你的人,你就留在这里,慢慢的死去吧。”

而后他挥手,下令:“收拾宝箱,准备离开。”

千夫人的人都围在千夫人的四周,用伞为他挡雪,用身体为他遮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你们这是做什么?”千夫人虚弱的道,“你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莫要让我失望……”

“主人,”阿蒙哭了,“阿蒙就算要走,也要送主人最后一程……”

“别哭了,”千夫人道,“既然要陪我,就先留下来吧,但我怕吵,你不要哭……”

阿蒙真的不哭了,只是红着眼睛,流着眼泪,把嘴抿成一条线,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也留下来。”风衔珠平静的道,“我会陪你到最后,你们几个送千公子到大树下,你们几个去捡些木柴过来,别让千公子冷着了。”

“衔珠,你何苦呢?”君尽欢叹气,“你对她已是仁义尽至,真不欠她什么了,这里如此严寒,风鸣安父子还在近处盘踞,可谓危机四伏,你不如早些跟我们离开。”

“我怕我不在这里,你会悄悄派人来杀了他们。”风衔珠道,“所以我一定要留到最后。”

君尽欢:“……”

凤衔珠道:“除了我应得的这箱珠宝,你至少也要留一只宝箱给千境雪吧?他就算死在这里,他的人也还是要花钱的,希望你不要贪心太过。”

“好。”君尽欢道,“我就留这箱金子给千境雪,就当我送给她的治丧费,另外,风鸣安的二娘娘和女儿我会留着,等你回来处置。”

君尽欢、凤穿云走了。

莽莽荒野,漫漫风雪,唯有凤衔珠等数人窝在大树下,守着将死的千夫人。

第133章 他是千境离,他因你而死

阿蒙等人将伞、雨具、毛毯、斗篷等物品系在树干和树枝上,制成了一顶遮风蔽雪的“帐篷”,将千夫人安放在其中,而后在“帐篷”之下点燃熊熊篝火,烧水煮粮。

“衔珠,”千夫人躺在毛毯上,对凤衔珠道,“我想最后求你一件事。”

风衔珠心里也有几分悲凉,低声道:“你说。”

“我死了以后,”千夫人道,“请你将我的尸体或骨灰带回江南,安葬在望海崖上的石壁里。望海崖下方一丈的石壁上有一道缝隙,里面安放有我母亲和我姐姐的骨灰,我一定要和她们葬在一处,遥望我这一生都没有见过的海外的故乡……”

凤衔珠动容:“你姐姐的骨灰?也就是说,你是……千境离?”

“是的,我是千境离。”千境离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惨白的脸上只有眉毛与睫毛是黑色的,连双唇都淡白如蒙霜,“当年,代我去死的是我的姐姐千境雪,我用我姐姐的名义活了下来,可悲的是,我这般拼命的忍着,活着,一心想为我的母亲与姐姐报仇,没想到什么都未来得及做就身死荒野,我对不起我的母亲、我的姐姐……”

他说的很简单,凤衔珠不知道他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她还是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一定过得非常艰辛和难熬,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眼睛涩涩的,鼻子酸酸的,几乎想掉下泪来。

“既然你已经身染重病,为何还要跑来落阴山?”这个问题君尽欢也问过,但凤衔珠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如果你这次不来落阴山,也许就不会……长眠在这里。”

“我必须要来落阴山。”千境离看起来就像已经睡着了,正在说着喃喃呓语,“我来落阴山本是为了寻找活下去的机会,然而宝藏找到了,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意思?”凤衔珠道,“难道落阴山有能治好你的病的药材?还是说你需要大批的宝藏去治病?”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千境离道,“其实我们找到的宝藏并不是全部的宝藏,甚至不是最值钱的宝藏……”

凤衔珠吃惊:“还有这么一回事?”

其他几人或在烧水煮药,或在劈柴添火,或在收拾“帐篷”,皆听到了千夫人的话,纷纷望过来,无一不惊讶。

“我曾经看到过这笔宝藏的名单,”千境离道,“其中有一件东西才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他说得断断续续,所有人都侧耳聆听。

“那是一颗奇特的珍珠,”千境离道,“名单上称其为续命珍珠,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除非中毒或是严重的骨肉之伤,什么病都能治愈或者续命,天下仅此一颗……”

风衔珠低声道:“如果真有此物就好了,但是,一颗珍珠怎会有如此功效?”

千境离道:“名单上记载,有人开挖深坑,引入海水,并捕获最为优质的海蚌放入其中,同时寻找最好的人参、灵芝、牛黄、犀牛角、龙涎香、麝香、鹿茸等名贵药材,风干,磨成小粒撒入水中,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药材被海蚌吸收,从而在海蚌体内孕育成珍珠……”

凤衔珠听得惊讶:“我大概知道海蚌如何孕育珍珠,但是,海蚌不慎被药材小粒碰触的机率也太低了吧?”

“确实很低。”千境离道,“所以,想育出这样一颗续命珍珠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名贵药材,据那份名册记载,那颗续命珍珠耗费了原主人一百多年的时间才孕育成功,仅仅是浪费的名贵药材就有千斤之多……”

凤衔珠听得叹为观止:“到底是什么人,肯耗费这样的时间与钱材孕育一颗珍珠?”

“我不知道。”千境离道,“我只是无意中看到那份名单,不过惊鸿一瞥,并不知道这份名单的来历,也未能看得详细,就单单记住了这颗珍珠,所以……”

“我想赌一把我的运气,决定亲自前来落阴山寻宝。”他喘气,抿了两口温水才又道,“我原本都想好了,如果找到宝藏,我只要那一颗珍珠就好,然而眼前金山银山,却没有我要找的那一件……”

“我想,也许这便是天意吧,”他的气息更显微弱,“我本该在两年前就随我的母亲、姐姐一起离开这人世间,却非要苟延残喘,落得长眠荒野的下场,这便是我让我姐姐代我惨死的报应……”

凤衔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以后才道:“如果你能得到那颗续命珍珠,活下来以后你想做什么?”

“拼尽一切,”千境离呼吸得极为艰难,“杀掉千、千秋业……”

凤衔珠沉默。

千秋业,便是当今的泽国皇帝,据说病情严重却迟迟不亡,世人都说他是真龙下凡,自有天命护体,哪怕病入膏肓也远远未到归天之日。

“母亲,姐姐……”千境离正在陷入深度昏迷之中,气若游丝,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模糊的、几不可闻的念着母亲和姐姐,唇边又慢慢渗出血迹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主人——”还有一些力气的阿蒙从外面抱了一大捆木柴进来,看到千境离死人般的状况后凄厉的叫了一声,丢下木柴冲过来,跪下,抱起千境离,一声声的哀叫,“主人你醒醒,你快醒醒,你死了阿蒙也不想活了!”

千境离被他抱得有些摇晃却始终没有反应,连含糊的呓语都没有了。

“阿蒙,”凤衔珠于心不忍的将手搭在阿蒙的肩膀上,劝慰,“境离现在一定很难受了,你就放下他,让他好好的睡吧……”

“呸!”阿蒙却是狠狠的打开她的手,双目赤红、眼露恨色的瞪着她,怒吼,“我的主人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害人精,我的主人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会死得这么早!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凤衔珠的手被打得好疼,但她完全顾不上这种小事,只是蹙着眉,看着阿蒙:“阿蒙,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不能把境离生了重病的事情迁怒到我的头上,我已经尽力帮他和照顾他了……”

“呸!”阿蒙又恨恨的朝她啐了一口,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我的主人牺牲自己救了你一命,你早就死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说什么你帮了我的主人!我告诉你,你欠我主人的,你死了都偿还不了!”

“阿蒙!”凤衔珠抓住他的手臂,口气也隐隐有几分严厉,“我凤衔珠平生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你说境离救过我的命、我死了都偿还不了他,这话我听不明白,你一定得给我解释清楚了!”

第134章 我不会让他死掉的

“好,我就跟你说清楚,免得我的主人死得不明不白。”阿蒙一脸怨忿的道,“你还记得三月初六那日,你在月湾镇的集市上遇到一位给你占卜吉凶的高人吗?”

“当然记得。”凤衔珠眯起眼睛,一脸惊疑和警惕,“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因为那位高人就是我的主人!”说到这个,阿蒙就生气,就为主人喊冤,“我的主人为了给你指点迷津,冒着被人发现和被皇帝砍头的危险,悄悄跑去几千里之外的月湾镇见你,导致大伤元气,耗损寿命,你说你是不是欠我的主人一条命?”

“你……你是说真的?”凤衔珠几乎不敢自己的耳朵,“你可有凭证证明你所言不假?”

“我的主人救了你还被你怀疑?”阿蒙恨恨的,“你那天女扮男装,穿了件青色的长衫,扎着青色的头巾,身边还跟着那个叫初月的丫环,哦,那个初月也是男扮女装,打扮成书童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很爱说话,贪吃得很,那时她嘴里还咬着一串糖葫芦呢。”

凤衔珠听得彻底呆住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阿蒙怎么可能说得这般清楚明白?

“这样还不够证明吗?”阿蒙哼哼,“你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占卜吗?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普通的占卜,这是对未来的预测,我的主人为你偷窥天机,注定要遭到天谴,轻则折寿十几年,重则就像现在这样,迅速耗尽了元气和生命,早早的就死掉了!”

凤衔珠心乱如麻:“抱歉,你说的事情太突然,太神奇了,我、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清楚……”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的主人马上就要死了。”阿蒙眼泪掉下来,“我的主人因你而死,我真想杀了你,但主人说过不许我找你报仇,我不能不听主人的话,我只想你赶紧滚,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凤衔珠道:“如果境离真是因我病重,我确实欠他一条命,只是……”

“在给你占卜之前,主人健康得很。”阿蒙抹着眼泪,恨恨的,“但自从他从月湾镇回来以后身体就迅速变差,谁都查不出病因,也没有药能让他的病情好转,他只能不断服药控制病情,辛辛苦苦撑到现在……”

凤衔珠道:“阿蒙,你先别哭了,我想跟境离说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阿蒙将千境离放下来,用力去推她,“你滚!外面有马,你赶紧骑马离开,跟你的哥哥和殿下去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要靠近我们!”

他将凤衔珠推出帐篷,将“门帘”拉下来:“你敢进来我就打死你!”

凤衔珠:“……”

寒风凛冽,道道如刀,划得她全身生疼。

她看着眼前的风雪连天,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凤姑娘,”这时释空走出来,冲她行了一个合拾礼,“阿蒙刚才所言皆是实话,但你不必过于纠结,这一切皆是千公子的选择,不管他因此落得什么后果,都不是你的过错。”

“释空师傅,”凤衔珠回了他一礼,困惑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认为阿蒙骗我,只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预测未来?如果境离真有这样的本事,他为何不给自己预测未来?又怎会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释空沉默片刻后:“因为千公子一生只能预测一次,而他选择了为你预测。”

凤衔珠再度吃惊:“这话怎么说?”

释空道:“千公子的生母本是镜国的公主,拥有女巫的血统,她们的一生中最多可以使用一次看到未来的能力,但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千公子也遗传了母亲的这个能力,只是他选择了将这项能力用在你的身上,他让你看到了你的未来,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未来。”

“原来如此。”凤衔珠喃喃,而后话题一转,“您与千公子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释空道:“我是他母亲的好友,受了他母亲的托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他一把。”

“我明白了。”凤衔珠朝他抱了抱拳,“既然我这条命,不,我的重生与未来是他给的,那么我一定会承担起我的责任。”

她大步走进帐篷,在千夫人身边坐下。

“你怎么还不滚?”低声哭得差点断气的阿蒙瞪她,“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

“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再哭了。”凤衔珠微微的笑,“我是来救千境离的,我不会让他死掉的。”

……

帐篷外面,风雪持续不停,时间正进入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候。

君尽欢一行在风雪中赶路,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便抵达京郊。

三百多人的队伍太过招摇,凤穿云麾下的骑兵一路上不断化整为零,分头赴京,到了这里时只剩下十几人,那些宝箱则被伪装成年货,装在一辆货运的马车上,看起来普通得很。

“殿下,”凤穿云恭敬的道,“末将不便与您一道进城,还望您处处小心,务必保重,待末将准备妥当后便去与您汇合。”

“放心。”君尽欢颌首,“振兴皇室、光复丰国离不开你,你也要时时保重。”

“是。”凤穿云抱拳,郑重的道,“天气严寒,还请殿下快快入城。”

君尽欢点了点头,调整了背上那只厚厚的包袱,乘着仍然昏暗的晨色策马前行。

城门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城门一开,他就狂奔进城,往京城东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年关将至,风雪交加,街上不见半个人,居民大多还在沉睡中,他却冒着风雪冲过半城,奔至逊王府前才跳下马来,踉踉跄跄的跑到大门前,用力的拍门,用沙哑又疲惫的声音大叫:“我是君尽欢,我要见婉婉——”

“婉婉——婉婉——”他一声声呼唤着千婉婉的名字,就像千婉婉是世上的唯一,也是他的唯一,“我好想你,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求求你快些见我,我不能没有你——”

大门终于打开了,守门的老仆缩着肩膀走出来,一看到他就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这不是君先生吗?君先生你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快、快带我去见婉婉……”君尽欢艰难的道,“我要见她,见不到她我会死的……”

“好好,我先扶您进来。”老仆吃力的扶君尽欢进门,而后把大门关上。

说实话,他也看不起君尽欢这种除了生得好看、什么都没有的平民,但无奈小姐喜欢他,非他不嫁,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敢对他太过轻慢,特别是现在,如果君尽欢在他的眼前出了什么事,小姐非扒了他全家的皮不可。

很快,千婉婉闻讯赶到客厅,尚未来得及惊喜就看到君尽欢身上染血、包扎了不少绷带的模样,惊得脸色惨白,扑上去紧紧握着他的手,红着眼睛道:“尽欢你怎么了?你怎么伤成这样?这四个月来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婉婉,你不要哭,有天大的好事……”君尽欢吃力的解开他一直抱得紧紧的包袱,露出满满一大包袱的各种珍贵玉器,带伤的脸上漾开幸福的笑容,“你看,我拿到了这么多宝贝,我的衣服、鞋子、绷带里面还有很多大颗的深海珍珠呢,我可以娶你了么?”

千婉婉呆呆的看着这些珠宝玉器片刻后,眼泪簌簌下流:“当然可以,你当然可以娶我了……”

第135章 期满,各位好久不见

阳春三月。

又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烟雨朦胧如诗如画的季节。

临近傍晚,华灯初上,春雨淅淅,宛如美酒酝酿大地,天泽城处处透着醉人的气息,君尽欢一身蓝色绣银丝的长衫,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漫步在长长的青石巷子里。

“大人,”戴着斗笠的侍卫道,“郡主今日探亲回来,您不过去看看么?”

“不去了。”君尽欢摇摇头,“听说千夫人今晚恢复自由之身,我想去看看。”

今日便是那名胡商包下千夫人六个月的最后一天。

但直到今日下午,巫云宫还没有关于千夫人的任何消息传出,据巫云宫的仆佣和姑娘们说那名胡商将千夫人看得很严,不到期满的最后一刻绝对不会让千夫人见人。

那么,今夜亥时一到,胡商与千夫人的合约将正式到期,千夫人应该出来见客了。

巷子里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与马车,因为下雨的缘故,此时小巷里并没有别人,他穿过长长的巷子,前头豁然开朗,许许多多衣着光鲜的男人们守在巫云宫前,热烈的议论着。

“终于等到这一天,不知记忆里的千夫人可还青春如故,神姿犹在?”

“我感觉不太妙哪,这胡人都不是好东西,把女人当牲畜的,他霸占了千夫人这么长时间,哪里舍得让她去侍候别的男人?估计千夫人的阴气都被他吸干了,要放弃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了……”

“如果千夫人变丑了变老了,一个月肯定挣不了三万两银子,以后还怎么活?我看这千夫人就不该接下这生意,活生生被胡人给折腾了……”

……

这些男人都是冲着千夫人来的,只是为了一睹久违的千夫人的风姿。

君尽欢站在人群之后,很安静的看着巫云宫徐徐打开大门,迎接客人入内,很多客人都进去了,但也有很多客人留在外面,不愿过早入内。巫云宫可是个烧钱的地方,只要踏进门槛,哪怕不睡姑娘不买艺,也得出点血,否则别想光鲜的走出来,因此那些襄中钱不多的,就不愿意多花钱了。

君尽欢如今已是天泽城的大名人、大善人,不管走到哪里常常有人认出他来,不过他此时站在暗处,男客们的心思都放在千夫人身上,无人注意到他。

君尽欢也没有注意到,在一辆马车里,君芷兰女扮男装,也紧紧盯着巫云宫,耐心等待戌时的到来。

千境雪回来了吗?她还能回来吗?——两人心里都这么想。

距离两人与千境雪分开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风衔珠和千境雪皆没有任何消息,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与死活。君尽欢派人去找过凤衔珠,但都没有下落,于是到了这一天,他便亲自来巫云宫看看。

按理说千境雪必死无疑,因此她今天晚上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了。

春雨不停,他站着不动。

侍卫道:“大人,雨变大了,晚上越来越冷了,您要不要先进去歇歇,或者找处地方坐坐,晚些千夫人出现了您再过来?”

“不用,我喜欢雨。”君尽欢摇摇头,还是静静看着眼前这座在夜雨里愈发显得迷离梦幻的巫云宫。

他从小就很有耐心,就像风鸣安一样可以为一个目标耐心的潜伏着十几年。

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时辰?

终于,戌时到了,留在外面的客人纷纷涌进巫云宫大门,嚷嚷:“时辰到了,我们要马上见千夫人,赶紧安排——”

“先说好了,老子赶了这么远的路,又等了这么久,如果千夫人丑了残了,你们得赔钱!”

“喝什么茶?俺只想见千夫人,抱着她暖暖身体……”

“都现在了还没有动静,千夫人不会不行了吧?”

……

“瞧各位说的,”一名嬷嬷笑吟吟的,“千夫人好着呢,她正在送前一位客人离开,然后就会面见各位了,还请各位耐心等待。”

她说是这么说,但精明的客人们已经注意到有几位管事嬷嬷和管事宫女都不在现场,这就有点不太对劲了:这是时隔半年之后千夫人第一次接待别的客人,今晚的客人又特别多,其中多有权贵,怎么那些管事的人物都不在现场?

“我说千夫人不会是病倒了吧?”有人可能是别的青楼派来打听情况的,说话满是恶意,“或者是染了花柳病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半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千夫人不是很爱钱吗,对客人这么冷淡,怎么赚钱?”

“戌时过一刻了,”有人拍桌子,“巫云宫不是最讲究规矩的吗,为何今夜破例?千夫人若是不能见客,赶紧说清楚或出来露个脸,别让咱们干等着……”

“曾经有传言说那位胡商早就带着千夫人私奔了,如今待在巫云宫后院的不过是个替身,我看今晚这动静,这传言莫非是真的?”

……

各种传闻闹开,客人们极其激动,纷纷挤开挡路的仆佣和侍卫,欲往后院行去:“我们要马上见千夫人,如果千夫人真不在了,咱们就不耗费这个时间了……”

现场乱成一团。

挤在人群后方的君尽欢唇角一勾,淡笑:关于千夫人的种种不利传闻,至少有一半是他让人传出去的,当然他并没有造谣,因为,千夫人绝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侍卫们纷纷跑过来阻挡那些客人,但客人当中有些原本就是练家子,还有一些是出了名的权贵,侍卫们也不敢真的动粗,终于,场面失控了,那些客人冲破了侍卫们的封锁线,踏进通往后院的走廊。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冷厉、带着犀利杀气的声音暮然响起来,瞬间就震住了现场的喧闹:“夜听雨在此,谁敢坏了巫云宫的规矩?”

众客人站定,看着从走廊前方大步走过来的夜听雨,没敢动。

夜听雨才是巫云宫真正的话事人,可以代表皇上管理巫云宫,且他又是个六亲不认、软硬不吃的主儿,谁敢招惹他?

“退回去。”夜听雨步如风,稳如山,声如刀,“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了。”

众客人纷纷退后,回到前厅之中。

夜听雨走进前厅,站定,环视众人:“千夫人刚刚送客回来,马上就过来了,还请各位稍巡勿躁。”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似乎有一缕轻风吹过,又似乎有一缕清香拂过,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心里无不惊讶:这前厅关得严严实实的,哪里来的风?又哪里来的这般清新宜人的香气?

“千夫人来了!”忽然有人叫起来,声音满是惊喜。

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纱帘轻动,一名身穿白袍、蒙着面纱的女子从拱门后飘然而至,宛如初冬的第一片飞雪落凡尘,又宛如初春的第一朵白花落枝头,那一身的飘逸脱俗与光风霁月,绝非人间所能拥有。

“各位,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媚骨的酥意,不是千夫人的声音还能是谁的,“千境雪适才送客离开,心里颇有几分不舍,故而姗姗来迟,还望各位见谅。”

前厅又喧闹和狂热起来。

君尽欢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死死的盯着千夫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千境雪?她为何还活着?难道他又中了她的圈套?

第136章 续命珍珠,复生奇迹

“千夫人还是这般风华绝代哪,不必看到她的脸,只是欣赏她的风姿,我就能赏上几天几夜,不眠不食……”

“真美啊,真的太美了,单单是看到她的影子就胜过我见过的任何美人,难怪世人都说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之前是谁说千夫人丑了残了毁了?这不还是好好的吗,我决定了,一定要凑足五千两银子与她共度一夜,就算死在她的床上也值了……”

“千夫人把面纱摘下来就更好了……”

……

满厅都是对千夫人的赞美之声。

千夫人虽然蒙着面纱,但面纱很薄,她的面容隐约可见,宛如晨雾之中的白花、流云之后的皎月,美得如梦似幻,毫无瑕疵,没有人会认为她的面容受到了任何破损。

“多谢各位客人捧场,”千夫人微微的笑,即使隔着面纱,她的笑颜仍然散发出迷人的芬芳,令众人感到又是片刻的心醉神迷,“只是我今日刚送一位贵客离开,有几分伤感和疲惫,实在不便招待各位,还请各位改日再来捧场。”

“啊,怎么这样……”客人们纷纷抱怨起来。

但千夫人马上又道:“为表歉意,我今晚请各位喝茶看艺,如果各位愿意留宿客房,费用也都免了。”

众客人一听,立刻转怨为喜:“千夫人果然大方知礼,不愧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要知道这巫云宫收费很高,能免费在这里喝茶吃点心,看漂亮的姑娘们弹曲跳舞,还能免费宿上一夜,那绝对是不俗的享受。

“我能活到今日,都是各位的厚爱。”千夫人优雅的鞠了一礼,浅浅的笑,“我先回房歇息了,各位请尽情玩乐,明晚我将按时接客,到时希望还能见到各位。”

她翩然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神一般的香影与风姿给众人回味。

“这位公子,您这边请,奴儿给您泡茶好不好?”一名妩媚的姑娘眼尖的发现了君尽欢,快步而来,伸手欲挽他的手臂,“奴儿不自夸,奴儿泡的茶很好闻呢……”

“不用了。”君尽欢不动声色的甩了甩手,转身,“我回去了。”

他来时走得很慢,面带微笑,他去时走得很快,面无笑容,眼底更是冰冷。

他果然被千境雪给耍了,千境雪当时一定是在诈死,居然连他都给骗过了,他白白错失了杀掉千境雪的机会,他觉得他心里好恨。

他要怎么样才能再次除掉千境雪,一劳永逸?

巫云宫后院,千境离一走进他的卧室就靠坐在锦榻上,微微的喘气,眉眼之间满是疲惫。

“吃药吧。”凤衔珠从角落里走出来,将一杯温水递给他,“前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多谢。”千境离接过杯子,慢慢的喝,“至少今晚算是有个交待了,我再好好休息上一天,明天晚上应该没有问题。”

他们几人在这一天里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一刻钟之前抵达巫云宫,而后他由阿蒙背着,翻墙而进,直奔水榭,他在卧室里迅速换上女装,出去见客,这才避免了一场大风波。

凤衔珠等他喝完药后接过杯子,细细端详他的神色:“那我把剩下的药放在这里,就先回去了?”

千境离忽的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凤衔珠没有拉开他的手,只是微微的淡红了脸色,低声道:“我也累了,那我再坐一会儿。”

千境离拍了拍身侧:“坐这里吧。”

凤衔珠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靠着肩,看着榻前的烛光忽明忽灭,也不说话,只静静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梳妆台上有一只小小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小块已经被磨掉大半的淡黄色珍珠。珍珠目前约有龙眼大小,根据它现在的体积计算,它原本应该有鹅蛋大小,再配上那晶莹油润的光泽、均匀饱满的颜色以及完美的圆润度,绝对称得上是稀世珍宝。

这颗珍珠,就是千境离所说的——续命珍珠。

当初凤衔珠秘密请工匠复制她头上的地图时,暗中留了一手——将地图上最深处两个“圆点”中比较大的那个圆点给抹去了。那两个圆点其实离得很近,其中一个圆点稍微大了那么一丁点儿,她认为“圆点”比较大就代表那里隐藏的宝藏、信息等比较重要,所以她就让工匠雕刻时不要刻上这个圆点,只牢牢的将这个圆点在地图上的位置记在她的脑海之中。

那一天,她和君尽欢等人走到地图标注的尽头,终于发现那个刻有宝藏终极信息的石窟时,她提议众人在石窟里休息一夜以躲避风雪,而后她出去砍些木柴。就在外出砍柴的时间里,她悄悄根据那个“大圆点”的指示,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树桩,在树桩根部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小树洞,小树洞里有一个被保存得很好的小铁盒。

她取出小铁盒,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小铁盒上面暗藏的开关,打开,发现铁盒里放着几件很小的东西,最大的一件也不过就是一颗非常罕见的、鹅蛋大小的淡黄色珍珠,她当时觉得很失望,认为这几件东西根本没有传说中那种可以让无数人冒死相争的价值。

当然,她还是把那几件东西都取了出来,隐藏在身上,返回石窟,途中她顺便砍了一捆柴伙,却因为太冷太累等原因倒在地上,幸得阿蒙及时找到她,将她背了回去。她安全回到石窟之后,就悄悄把那颗珍珠藏在一只拳头大的糯米饭团里,时时带在身上,任谁都不可能去怀疑、去检查她带着的饭团,就这样,她一路上很好的掩饰住了这个秘密。

直到众人集结在落阴山脚下,她听千境离提到“续命珍珠”的事情时,才知道父亲留给她的藏宝图并没有骗她——那颗珍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续命珍珠”,拥有治愈百病、延年益寿的功效,价值远胜金山银山。

这种可以“续命”的宝物,她当然不会轻易拿出来,所以,她在面对千境离的病情时才会那么犹豫,下不了决心,直到阿蒙和释空告诉她千境离就是那位让她得到“重生”的高人,她才拿出那只饭团,取出这颗珍珠。

这颗珍珠真的非常神奇。她取出珍珠的当时,就在释空的指导下用刀子磨出了花生米大小的珍珠粉末,和着温水给千境离服下,千境离这天虽然还是没有醒过来,呼吸和脉搏却一直没有断掉,第二天他又服下花生米大小的珍珠粉后,居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就这样,凤衔珠每天都用这颗珍珠的粉末喂服千境离,千境离在头半个月里每天都是服用花生米大小的分量,而后慢慢减少分量,如此,三个月后这颗珍珠只剩下龙眼大小,千境离的病情也好了十之七八。

遗憾的是,一路返回京城的过程中,由于天气过于严寒且还需防范风鸣安、君尽欢等人暗下毒手,她们不得不走走停停,每隔几天就要寻找隐蔽的地方给千境离养病,千境离始终未能得到很好的歇息,否则他的病应该已经好了。

就这样,她们好不容易才在今晚戌时赶回巫云宫,千境离也才会这么疲惫。

“笃笃笃,”忽然,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思绪,有嬷嬷在外面道,“夫人,有位姓君的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您,请您务必即刻见上一面。”

第137章 被拒,君芷兰的报复

风衔珠与千境离互视,皆是蹙眉:难道又是君尽欢?他来得可真快。

千境离回门外的嬷嬷:“你就说我累了,今夜不见客,让他明晚再来。”

“是。”嬷嬷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在门外道,“君公子说他是您的好友,今晚一定要见您。”

千境离冷冷道:“那就让他支付一百五十两银子,我便破例见他一面。”

“是。”嬷嬷走了,然后第三次回来,“君公子说他今夜没带那么多钱,但他知道您的秘密,希望您看在您与他共享秘密的份上,务必见他一面。”

千境离的口气里染了几分怒意:“你去告诉他,我也知道他的秘密,让他有钱再来,无钱你莫要再来通报我。”

他以为“君公子”是君尽欢,君尽欢所指的“秘密”是他悄然离开巫云宫、前往落阴山寻宝的事情。作为君尽欢的同伙,他不认为君尽欢敢出卖他,也就没有把“君公子”的威胁放在眼里。

连凤衔珠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嬷嬷第三次走了。

凤衔珠道:“我想君尽欢一定认为我们欺骗了他,对我们怀恨在心,你接下来一定要加倍小心。”

千境离抬手,指尖轻轻的拨过她的刘海:“我这条命可是你给的,如此珍贵,我必须珍惜,绝对不能轻易丢了去。”

凤衔珠面颊又是轻轻一红,垂下眸来:“时间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我回去了。”

“嗯。”千境离收回手,“你也要小心,万事保重。”

凤衔珠点了点头,走到窗边,开窗往下一跳,身影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前庭,君芷兰被拒绝后既恼怒,又伤心:“我的话你都原原本本转告给他了吗?他听明白我的话后还是不肯见我?”

“千夫人并不是不肯见您。”嬷嬷说话也很有技巧,“她只是太累了,您又拿不出足够的见面钱,她只能请您明晚再早些过来。”

“你去告诉千境雪,”君芷兰忿忿的,“最后一次告诉他,他若是不见我,我一定让他后悔!”

巫云宫是“宫”,皇宫的“宫”,千夫人再怎么说也还是公主的身份,君芷兰如此威胁千夫人并直呼其名,这下连嬷嬷都不能忍了。

“君公子,”嬷嬷沉下脸来,冷冷的道,“巫云宫不是你可以闹事的地方,还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只能请夜大人来招待你了。”

“你、你……”君芷兰捏了捏拳头,拿出一粒碎银塞进嬷嬷手里,放低姿态,“嬷嬷,我求您再去见千夫人一面,就说我是君芷兰,如果他还不见,我立刻离开。”

嬷嬷得了好处,脸色便和缓了一些:“行罢,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再去请示一回千夫人,你且稍等片刻。”

嬷嬷走开了,但没有去见千夫人,而是去茶室里喝了一杯茶和几块点心,然后才走回来:“千夫人说规矩就是规矩,谁来了都不能改,你也不例外,请你改日再来。”

君芷兰只觉得心里一阵隐隐的疼:“他真的……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你怎么纠缠不休?”嬷嬷真的不耐烦了,“千夫人只说今晚不见,又没说以后不见,你以为你是谁呢,千夫人凭什么为你坏了规矩?”

君芷兰:“……”

而后她眼睛微红,点头,凄凄一笑:“说得对,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想见他就能见他?他又凭什么对我另眼相待?”

说罢她便转头,迈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往外面走去。

外面仍在下着细雨,雨丝打在她的脸上,湿湿的,她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抹了又抹,但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路,没走一会就撞到一辆马车,鼻子疼,脸疼,心也疼。

疼什么呢?

她本就是一个无国无家、无依无靠、无情无义、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能干的女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不久、来往不多、了解不深、交情接近于“零”的男人心疼?

想想三个月前她离开落阴山的时候,还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而落泪而念念不忘呢,现在想来真傻:她就不该对任何人心动的,一旦心动,必定心伤!

她必须恢复成以前那个无情无义的她。

她打起精神,找到自己雇佣的那辆马车,对车夫道:“去君子学堂。”

她不住在君子学堂,现在也很少去君子学堂了,但今天晚上她一定要去。

马车在夜色中快速前行,没过多久就抵达学堂,君芷兰匆匆下车,也不撑伞,就冒着细雨拍门:“开门,我是君姑娘,快开门——”

她等了好久,等到都想哭了才有人开门,这份委屈让她更是恨透了千境雪。

“君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过来……”

“我哥在不在这里?我有急事要见他。”

“在,在他自个的房间里歇息呢……”

君芷兰埋头就往君尽欢的房间冲去。

君尽欢还没有睡,他披衣坐在窗前,挑灯夜读,但目光始终看着窗前的雨打芭蕉,久久不动。

“哥哥——”门外传来君芷兰急切的拍门声和叫唤声,“我是芷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君尽欢拧眉,眼里闪过不快,但他还是过去开门:“什么事?”

“哥,让我进去说吧。”君芷兰抹着脸上的雨水道,“很重要的事。”

君尽欢盯着湿漉漉的她片刻后才转身:“进来吧。”

而后他给自己倒茶,没给君芷兰倒茶,边倒边淡淡的道:“这么晚了,说吧。”

君芷兰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他会关心自己和在乎自己,她看了看自己淋湿的衣服,也没敢坐下,就站在门边,打着哆嗦道:“哥,在落阴山的时候我摸过千境雪的身体,他长有喉结,下面也是带把的,他根本就是个男人,根本不是女人!”

君尽欢端茶的手顿在空中,一双好看的眼睛扫向君芷兰,目光冷冷的:“君芷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说的事情很难相信。”君芷兰急道,“但我确信我没有看错。”

她急急的解释:“就在我们进山大概半个月的时候,那天遗欢不是掉进坑里了么,你们几个都出去捞他了,就我和千境雪留在山洞里,千境雪当时生病了,要喝水吃药,我不得不过去照顾他……”

她将她如何发现千境雪是男子之身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君尽欢听得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锋利。

听完之后他道:“你确定你当时是清醒的?你确定你现在的记忆没有问题?”

“我确定。”君芷兰说得十分肯定,“虽然我是女流之辈,但我是怎么样的人,哥哥你也是清楚的,我断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君尽欢还是很冷静,只是目光更显冷酷了:“既然你早就发现了千境雪的真身,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君芷兰怯怯的缩了缩身体,也不敢撒谎:“我、我……他长得那么好看,我当时知道他是男子以后就、就动心了,不想将他的秘密说出来,还处处讨好他,想与他亲近……”

说着她“卟通”跪下:“哥哥我知道错了,随便你要打要杀。”

她很了解君尽欢,如果他决定要“惩罚”她,她怎么求饶和逃避也是没用的。

第138章 婉婉,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君尽欢无动于衷的低头看她:“既然你喜欢他,为何又要连夜跑来告诉我这个秘密?”

“我、我今晚去巫云宫找他……”君芷兰呐呐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我知道他对我没有任何意思,这才醒悟过来……”

“好,我暂且相信你的话。”君尽欢想起君芷兰在落阴山时对千境雪的种种,倒是与她现在所说的吻合,便道,“如果你的发现没错,我就原谅你对我隐瞒了这么久,反之,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我知道。”君芷兰抬头,神情异常坚定,“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绝对没有看错和弄错。”

她的态度让君尽欢又笃定了两分。

他的“家人”可没有一个是废物。

他摆了摆手:“此事我自有定夺,你先回去吧,切记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是。”君芷兰没敢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条消息,站起来退了出去,而后小心的将门关上。

房间里很安静,君尽欢负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打芭蕉,唇边露出一抹冰冷的淡笑。

“千境雪,”他喃喃,“这条秘密可不在你我的保密范围,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之后他吹熄蜡烛,睡去了。

次日清晨,天色还朦胧着,他已经骑在马背上,策马前往逊王府。

他时间算得很准,他刚到逊王府大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侍卫一看到他立刻迎上前来,恭敬的帮他牵马:“君大人您来了,快快请进,我先帮您牵马去。”

他点了点头,微笑:“有劳了。”

而后他径直走进王府,路上所见之下人,无不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再也没有半年前见到他时那种掩饰不住的轻视,毕竟他现在已经贵为翰林大学士,算是文职官员中的三品,加上他还是名满京城的“大善人”,在百姓中的名望很高,勉强配得上千婉婉了。

当然,他这个“翰林大学士”的头衔离不开逊王和千婉婉的暗中运作。

三个月前的年关,他带着一身自己弄出来的伤和那些珍珠玉器去见千婉婉,千婉婉彻底被感动了,加上他带回来的宝物估价高达三、四十万两银子,绝对称得上是天价聘礼了,逊王夫妇看到这么大一笔聘礼,口气也松了不少。

而后他经过千婉婉、逊王夫妇同意,从那笔宝物中挑了几件出来,变卖成两万多两银子的现钱用于救灾,以此换取他的大好名声。为了解释这笔钱的来历,他对外宣称他外出求学数月,途中救了一名来自海外的富商,富商本想重金谢他,他却拒绝了这笔谢礼,提出快要过年了,希望这位富商能够买些物资救济京城的贫民、难民,这位富商便大方的拿出两万多两银子用于行善。

接着,他与那位“富商”一道向朝廷申请赈灾,经得朝廷的同意后购买了棉袄、棉被、大米等物资,发放给全城的贫民、难民。此事轰动了整个京城,京城上上下下无不赞他是真正的“大善人”,甚至还有百姓想为他立像建庙,全被他拒绝了。

逊王和千婉婉借机造势,放出风声说他还是个多才多艺、天赋极高的才子,并在暗中打通了各个关节,让翰林院主动向他发出“公开进行入院考试”的邀请,他接受邀请并公开通过了严格的入院考试,破格成为翰林院史上最年轻的大学士之一。

就这样,短短两个月,他成了京城的大好人、大名人,他与千婉婉的婚事也顺理成章,得到了京城上上下下的祝福,百姓都称他为“君先生”,权贵则称他为“君大人”。

他现在的运势可谓如日中天,前途无量。

“尽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听到他上门的千婉婉来不及细细打扮,就戴着粉色的帽子,披着白色的斗篷,如一朵蝴蝶般飘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好打扮打扮,再做几样你喜欢的点心……”

“因为我等不及要见你哪,谁让你是我的春天呢?就算你不打扮,也还是最美的。”君尽欢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帮她系紧斗篷带子,“我听说你昨日下午就探亲回家了,本想来看看你的,但又想到你一定累了,得让你好好休息,只得熬到今日清晨才过来。”

“也没有很累了。”千婉婉娇嗔,“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会过来呢,害我等了好久。”

“让你久等乃是我的罪过,”君尽欢认真的道,“你须要好好想想如何惩罚我,不然我就得自己惩罚自己了。”

千婉婉靠在他的肩膀上,嘻嘻的笑:“放心,我一定会惩罚你的。”

两人亲亲我我的进了花厅,一边用早点一边说话。

吃到一半,君尽欢忽然一拍脑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放得低低的:“婉婉,我昨天晚上和一位给学堂捐款的富商吃饭,他说到一件事儿,我觉得一定要马上告诉你,但刚才太开心,我差点忘记这事了。”

千婉婉道:“什么事儿?”

君尽欢低声道:“那位富商喝多了告诉我,巫云宫的千境雪其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身上带把的……他表面上一直在接客,但从不与客人同床共枕,与客人同床共枕的其实是他找来的替身。”

千婉婉吃惊的低呼:“这条消息也太吓人了!我问你,这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千境雪身边都是皇上的耳目,如果她真的是男子,不可能瞒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你说得是。”君尽欢显得有几分苦恼,“昨天晚上,我一直想办法去套那位富商的话,但他说他也是听千境雪的贵客所说,无法判断这个消息的真伪,如果你觉得这个消息是假的,那就当我没说过罢。”

千婉婉却是脸色凝重:“你觉得这个消息有几分真实?”

君尽欢一脸深思:“我觉得无风不起浪。那位富商的信誉极好,口风极严,又是个交游广泛、消息灵通的人物,我不认为他会说谎,他还说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在京城极有威望和权势,不仅喜好女色,也喜好男色,故而才会帮千境雪保守秘密。我问他那名客人是谁,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他了解千婉婉,千婉婉对出身、才貌、名气样样都胜过她的千境雪很是厌恶,从小就与千境雪不合且最爱与千境雪一争高下,如果有机会打败或弄死千境雪,她绝对不会错过。

千婉婉道:“那位富商现在何处?我想亲自与他谈谈。”

君尽欢道:“那位富商名为冯穿云,他留了一千两银票给我作为善款,今日凌晨已经出城,去南方过冬了。”

说着他拿出几张银票,放在千婉婉面前,柔声道:“这一千两银票你拿着,买些喜欢的胭脂水粉。”

千婉婉看到他对自己这般大方,有钱有好处都留给自己,自己却吃的穿的都不出众,心里又是一阵感动:“看这个富商的所为,应该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鲁莽之辈,他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可信。”

君尽欢道:“我也是这么想。婉婉,你说我们是不是找人扮成客人,亲自去看看千境雪究竟是男是女?但我又想啊,就算有人看出来了,又能把千境雪如何?她终究是公主,每月给皇上赚那么多钱,如果不是皇上发话要查,谁擅自动她都是对皇上的不敬啊。”

第139章 快逃,有人向皇上告密

“你说得是。”千婉婉沉思片刻后,微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咱们确实无法给千境雪验身,但是,这种事也不用咱们出手,对不对?”

君尽欢脸上一喜,继续诱导千婉婉:“你的意思是,让别人去皇上跟前告密?皇上本就不喜千境雪,听了这样的传闻应该会派人去验身,如果千境雪真是男儿身,那就死定了,如果千境雪不是,死的只是告密者。”

千婉婉其实还没有想到这么多,但听了他的话后,便下意识的点头:“我便是这意思。我想这事不如交给乌衣卫去办,乌衣卫只要说他们收到了这样的密报,但又不便去验千境雪的身,故来请示皇上,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去查千境雪,无需担心弄错了会触怒龙颜。”

“婉婉,你真是个奇女子。”君尽欢捧起她的手亲了一亲,脸上满是温柔和赞叹,“我真想马上就娶你为妻,让你为我生儿育女。”

千婉婉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我一定会是你的妻。”

看似美好的时刻很快过去。

这日下午,一骑来自乌衣卫的快马奔进皇宫,前往盘龙宫,对皇帝的亲信大太监兼乌衣卫指挥使——施怀恩道:“公公,卑职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可能这事还需要皇上恩准。”

施怀恩道:“说。”

而后的盘龙宫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盘龙宫里的重要人物才知道了,皇宫之外,天泽城这天还是平静的,巫云宫也是平静的,只能过夜生活的姑娘们、下人们、侍卫们都在休憩中或慵懒的值岗中,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场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剧变即将发生。

直到晚上,才有一骑快马“得得得”的冲进巫云宫后面那条狭小到无法通行马车的小巷,紧急的拍打后门。

巡逻的侍卫走到门后:“谁啊,有什么事?”

门外的人道:“我乃是夜听雨夜大人隔壁的邻居,他的奶奶病危,派我来跟他说一声。”

夜大人的家中还有奶奶?

侍卫挠了挠头,赶紧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纪很轻、皮肤白净的少年郎,少年郎一见他就急急的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赶紧请夜大人过来一趟可好?”

侍卫道:“好好,你等我一会,我立刻去找夜大人。”

少年郎随后才记得补充:“记得跟夜大人说我是小兔子——”

侍卫边走边暗道,小兔子?一个男人取这名字可真奇怪。

少年郎而后就站在门外,焦急的来回转圈,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还好,夜听雨很快就赶过来了,也不叫小兔子进门,而是直接踏出门去:“小兔子,发生什么事了?”

“夜大哥,”小兔子难得见到他一次,却是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忧虑不已的低声道,“您再过来一点,您的家事不方便让人知道。”

夜听雨见他这样心里也极为慎重,跟着他走开好几步,环视四周数圈后才低声道:“你可以说了,不会有其他人听到的。”

“夜大哥,大事不好了。”小兔子直到这时才擦了一大把汗水,喘着气道,“今日下午,有乌衣卫前来盘龙宫找施公公,我无意中听到乌衣卫说千夫人其实是、是男子,乌衣卫必须要即刻给千夫人验身,以确保千夫人没有愚弄皇室,犯下欺君之罪,施大人听后就立刻去见皇上……”

饶是夜听雨在历经生离死别和世间沧桑后变得如何沉静,也不禁脸色大变,声音都微微的颤抖了:“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已经派人前来验身?”

“不不不不……”小兔子赶紧道,“就在施公公去禀告皇上的时候,皇上又陷入昏迷之中,太医说皇上可能要休息一到两日方能清醒过来,所以这件事儿还没有传到皇上的耳里……”

“还好还好……”夜听雨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刚才差点就要停止心跳了。

“夜大哥,”小兔子急急的道,“我今晚正好休息,这才想办法溜出宫来通知您一声,马上又得回宫了,明天还得当差呢,可能帮不到您什么忙了,您和千夫人一定得在皇上醒来之前逃走啊!不不不不,你们还是今晚就逃走吧?”

“多谢你了,小兔子。”夜听雨深吸一口气,手掌有力的按在小兔子的肩膀上,“你这次冒死前来通知我,救了我和千夫人,我感激你一辈子。”

“哎呀,夜大哥你说什么呢。”小兔子连连摆手,“我十二岁就进宫当太监,不知吃了多少苦,要不是有您一次次的帮我和护我,莫说我能进入盘龙宫侍候皇上,就连我的家人都要饿死了,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帮到您一次,您就这样谢我,我担当不起哟……”

“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夜听雨从怀里摸出数张银票,塞进小兔子的手里,“你今晚就安排,赶紧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以后莫要再回京城。”

小兔子心惊:“夜大哥,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你需要钱。”夜听雨的口气有几分严厉,“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的家人,时间紧迫,你休要废话,赶紧回家。”

小兔子怔了片刻后眼睛一红,跪下来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夜大哥,您保重,我这就回去了,但愿以后还能再见到您。”

他虽然年少,却也看尽了人情冷暖,知道夜听雨和千夫人接下来一定会遭遇重大变故,他以后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夜听雨了。

“你保重。”夜听雨目送他上马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才匆匆踏进后门,往水榭的方向狂奔而去。

水榭里,凤衔珠看过千境离,确定他休息得不错后正准备离开,就看到夜听雨匆匆跑进来,迅速把门关上后急声道:“公主,事情不妙了。”

凤衔珠顿步,盯着他,又出什么事了?

千境离点点头:“说吧。”

夜听雨扫了凤衔珠一眼,压低声音:“我刚刚收到盘龙宫传过来的紧急消息,乌衣卫已经得知了你其实不是女儿身的秘密,今日下午派人进宫,找施怀德报告去了,施怀德又欲向皇上告密……”

他将小兔子告诉他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千境离。

凤衔珠听得脸色都变了,眼里现出浓浓的忧虑,皇上若是知道千境离还活着,一定会杀了千境离。千境离的命可是她救回来的,她不能看着千境离去死。

千境离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以后,神色却是很淡:“也就是说,我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准备?”

“我们逃走吧。”凤衔珠当机立断,“现在就走,你别再管巫云宫的事情了……”

“不,我现在还不能逃走。”千境离摇头,“至少明晚子时之前,我必须留在巫云宫。”

“您绝对不能再留下来。”夜听雨的态度强硬起来,“说不定皇上今晚就会突然醒过来,而施怀德绝对不会拖延时间,您多待一个时辰,危机就会加深一分。”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现在还不能离开。”千境离微笑,“你们莫要担心,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已经想清楚了要怎么收场。”

他顿了顿:“如果我没有机会实施我的计划就算了,但既然我还有机会,我就必须要赌这一把,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像丧家之犬般逃走。”

第140章 盛宴,最后的告别

凤衔珠道:“你可有把握在皇上动手之前逃走?”

“没有。”千境离摇头,“但是,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这个计划都值得我赌一把。”

凤衔珠道:“到底是什么计划,能让你如此冒险?”

“明晚你就知道了。”千境离竖起修长漂亮的食指,抵在唇边,神秘一笑,“我希望明天晚上你也能在场,欣赏也许是我这一生最完美的作品。”

凤衔珠的好奇心都被撩了起来:“既然这样,明晚天黑以后我一定依时前来观赏,现在我便先预祝你大功告成。”

“多谢多谢。”千境离迷人一笑,“你给了我新的生命,我有预感,我这次一定会成功。”

而后他优雅的站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所有的客人,如果两位不嫌弃,请随我前去前厅走一趟如何?”

凤衔珠与夜听雨都道:“好。”

前厅里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抢着来看千夫人,场面更胜过昨晚,当管事嬷嬷宣布“各位客官请暂且安静,千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各位”时,现场迅速安静下来,所有客人都死死盯着通往后院的通道,期盼着可以再见千夫人的绝世姿容。

这次,千夫人又披着白袍、挽着云髻、蒙着面纱飘然而来,宛如天仙乘风而至,瞬间又倾倒了众人。

“各位,”千夫人第一次站得离众人如此之近,近到他们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美妙的体香,“我半年不曾露面,心中很是忐忑会不会已经失了客人的宠,没想到时隔半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客人想与我共度**,我实在安排不过来,也无法选择今夜的客人,故而我想了想,今日晚上我就不接客了,作为赔罪,我明日晚上将在巫云宫举办迎春宴,招待各位贵客。”

“作为答谢在座各位的回礼,”他微笑,“今日晚上赶来见我的客人,也统统免了见面费,还望各位客人日后多多光临巫云宫。”

说着他轻轻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

这一瞬间,宛如流云吐月华,她洁白纯净不似人间的面容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众人先是呆呆的看着她,后是痴痴的看着她,彻底醉了。

在众人沉迷的目光中,千境离微笑的拈起丫环捧过来的帖子,走进贵宾席,先朝几位欲出价五千两银子与她过夜的贵客行了一礼,后暧昧的眨眼笑了一笑:“李公子,沈公子,黎大人,司马老爷,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我以后还要靠你们呢,这是我亲自写的帖子,还请几位明日晚上前来赴宴,我有神秘厚礼相送哦。”

她的一颦一笑,令四位熟客心旌摇荡。

四位熟客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便都笑着接过帖子:“你的邀约,我等当然非来不可。”

“多谢各位。”千境离而后回到大厅,又亲自给数位来历不凡的客人送上请帖后方才返回后院。

她一走,大厅里就炸开了锅。

“贵宾席那几位咱就不说了,但是凭什么他们也得到请帖?我都来了三回了都没得到……”

“嘘,小声点,别看他们拿不出五千两,但他们在这京城也是有些背景和地位的,你最好别去招惹他们……”

“你们真以为千夫人不挑客人的么?她宴请的那些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你们就别想着得到千夫人的青睐了……”

“哼,我还以为千境雪堕入青楼乃是不得已,其人仍是高洁雅致之辈,没想到也是贪恋富贵的俗物一个,算我看走了眼,以后再也不来了,我为她写的那些诗、画的那些画回去后也统统烧了,一件不留……”

“此女生得如此美貌,骨子里却是如此嫌贫爱富,我看她的下场也不过如此了……”

……

收到千夫人请帖的自然得意无比,一脸的炫耀,没被千夫人看在眼里的或愤怒或失望或不满,早早的就离开了,前厅迅速冷清下来。

回到水榭的千境离拿出一叠粉红烫金的请帖,一张张的翻开,在上面填写贵客的名字。

凤衔珠看他邀请的人几乎都是天泽城的名人和权贵,奇道:“你要请这么多人出席宴会,究竟有何打算?”

千境离微笑:“既然我的秘密就要曝光了,我不得不逃走,那么,我当然得好好的与我的客人们告别,感谢他们这两年来的捧场。”

“告别?”凤衔珠盯着他,“你想算计他们?”

“就算是吧。”千境离很快就写完了一百多张请帖,叫来管理对外事务的嬷嬷,将请帖交给她,“明日天一亮就将这些请帖送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钱,都一定将请帖送到客人手中,不得耽搁。”

“是。”嬷嬷捧着厚厚的一叠请帖出去了。

千境离随后叫来负责内部事务的嬷嬷,将一份名单交给她:“明晚酉时,我要以最美妙的酒、最美妙的饭菜、最美妙的点心、最高的规格招待我的贵客,你务必在酉时之前准备好一切。巫云宫里现有的钱财随便你花,花完了也无所谓,总之,绝对不能让我的贵客有丝毫的不满。”

此刻他口气威严,神态孤傲,身为皇族的气势流露无遗,嬷嬷恭敬的接过名单:“请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准备得妥妥的。”

“还有,”千境离又道,“明日午时我顺便宴请巫云宫所有的人,夜听雨晚些会与你一起安排众人轮值,务必让每一个人都能入席,席间我会给所有人发放赏钱。午时与酉时这两顿宴席,就用巫云宫里埋在杏花树下的那几十坛杏花酒,这酒全部挖出来喝了,不必留着。”

嬷嬷面露喜色:“多谢夫人,老奴一定会安排得妥妥的。”

千境离道:“明日晚上的宴席非常重要,我要巫云宫的人都打扮得好好的、笑得好好的招待客人,巫云宫里那些老的、丑的、穷的、笑得不开心的人都打发她们走吧,人手不够的话改天再买便是,省得我和客人们看了心烦。”

嬷嬷:“是。”

千境离又道:“如果人手不够,你即刻去雇佣人手帮忙,莫要弄得慌慌张张的,惹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嬷嬷又道:“是。”

千境离摆手:“去忙吧,没有天大的事儿不必来通报我。”

嬷嬷走了,房间恢复安静。

凤衔珠道:“感觉你要散尽家财,背井离乡似的。”

千境离笑笑:“差不多这意思罢。”

他话锋一转:“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准备明晚的宴席,你先回去歇着,明晚再过来看戏如何?”

“好。”凤衔珠也知道自己不便露面,便走到窗边往下跳,“明晚再见。”

她离开以后,夜听雨道:“你非要明晚执行这个计划?我担心时间不够。”

千境离道:“想完成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冒些险,付出些代价的,我相信运气这次一定站在我这一边。”

夜听雨道:“好,那我便全力支持你的计划,盘龙宫那边,我会想办法找人盯着皇上,如果形势不对,我立刻带你离开。”

第141章 像母亲一样死,像姐姐化成灰

次日春光明媚。

绵延了大半个月的春雨终于停歇,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天泽城,这一天的花花草草也长得特别的好,处处都透着生机,人人都叹今日春光好,不可负了好时光。

这一天的天泽城似乎也显得特别热闹,半是因为出门享受春光的人特别多,半是因为千夫人第一次设宴招待她的贵客们,且受到邀请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有名气有威望的人物,自然更受关注。

对于这些男人来说,千夫人的客人成千上万,多的是名流权贵,千夫人却只邀请了他们,说明他们与别的男人不一样,这可是一种无形的荣耀,因此,即使千夫人的请帖当日上午才送出去,收到邀请或知道自己受到邀请的男人们只要赶得及或有机会,没有不去的,也没有不想“打败”其他男人的。

傍晚,酉时还没到,杨花巷从头到尾已经排满了华丽的马车,每辆马车都有下人看着,马车的主人衣着光鲜的带着礼物,得意满满的踏进巫云宫。

巫云宫也比平时更早的打开了大门,姑娘们打扮得比往时更为娇艳招摇,全都走出来迎接这些贵客,巫云宫里更是装饰得宛如过年一般,处处纤尘不染,丝竹之声不断,好闻的花香、酒香、薰香与姑娘们的脂粉香混在一起,散发着浓艳醺人的气息。

宴席就设在最大的前厅,一共十六桌。

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这些客人大多只是提前一刻钟左右抵达巫云宫,他们刚坐下一会,酉时就到了。

本次到席的客人,总共为一百四十二人,坐完了十六张桌子。

“酉时到——”负责接待的嬷嬷高声喊到,“有请千夫人——”

朱红色的宫门关上,通往后院的通道上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飘逸如仙的身影。

所有客人都齐刷刷的望向拱门,今晚的千夫人将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环佩叮咚,暗香袭来,而后纱帘掀起,依旧一袭白袍的千夫人翩然而至:“千境雪欢迎各位贵客光临,为了答谢各位贵客两年来对我的厚爱,今夜我将与各位畅饮,不醉不归——”

“她”这次没有戴面纱,精致到无需任何装饰便已完美的面容化了淡淡的妆容,更显绝艳生光,每走一步,“她”的脚下都像开出了花,每说一字,她的双唇都像轻轻吐出芳香,那等优雅飘逸的姿态,绝非世间的庸脂俗粉可比。

“她”走到主座,从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一壶杏花酒,一一给本桌的客人倒酒,浅笑靥靥:“这是我亲自酿造的杏花酒,还望各位喜欢。”

这酒确实是“她”亲自酿的。

“她”搬进巫云宫的当月,便亲自酿造了四十四坛杏花酒,埋在杏花树下,如今这酒已经醇香,打开盖子,轻轻一晃,含着杏花香气的酒香便弥漫开来,醉人心脾。

“哈哈哈,千夫人酿的酒定然是极好的,我等不仅有眼福,也有口福哪。”能坐主座的当然都是客人当中最有权势、地位的人物,包括了一位国公、两位侯爷、一位隐退的武将和两位皇室外戚、三位权贵子弟,无一不是身世显赫。

“有请几位品尝这美酒。”千境离说着,端起一杯酒,仰头尽饮。

同桌的其他人也纷纷端起酒杯:“干——”

他们干了这一杯后,其它桌子也开始热闹了,陪坐的美貌姑娘们纷纷给客人敬酒,竭尽全力的讨好他们,希望日后能得到他们的青睐。

大厅前方的舞台上,美貌的舞妓们在乐曲与歌声的伴奏下跳起了华丽的宫廷舞,千境离则在台下一桌一桌、一个一个的敬酒,绝无遗漏,数桌下来居然不见醉意,让众客人看得叹为观止。

待千境离把十六桌的客人都敬完酒后,天色也黑了,客人们也是喝得尽兴且都有了醉意,有些客人干脆借着醉意,拉着千境离动手动脚。

千境离不动声色的闪开对方的手,微笑:“您慢慢喝酒,我给各位跳一支剑舞,跳得好的请各位以后多多光临,跳不好的,今晚我给各位赔罪。”

有客人调笑:“你要怎么赔罪啊?”

千境离眼波流转:“用身体赔罪如何?”

“好——”客人们激动了,鼓掌,“你快跳,跳得好了我重重有赏,跳不好嘛,嘿嘿,我们便在床上狠狠的惩罚你!”

“哈哈哈,这样的美人你们怎么舍得惩罚?还是让我在床上教千夫人怎么用剑吧……”

面对男人们猥琐的起哄,千境离不以为意,只是飘飘的走到台上,接过夜听雨递过来的宝剑,而后左手拿剑,右手拔剑,利剑出鞘的瞬间他就像蓦然变了一个人,风情与妩媚全无,唯有目光如剑,气贯长虹,全身都散发出冰冷而凛冽的寒气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吟的竟是《侠客行》,旋转、跳跃、甩袖、仰身……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挑、刺、划、拨……剑影重重,杀气阵阵。

全场一片寂静,客人们看着他都看得呆了。

没有人想到“她”居然舞剑舞得这么好,更没有人想到“她”能爆发出这样的杀气与唳气,就像“她”与谁有深仇大恨,要真的十步杀一人。

他跳完一曲,又重新吟过,跳过。

就像他不是在舞剑,而是在战场上厮杀,一次次的战斗,直至你死我亡。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当他跳完第三遍《侠客行》的时候,他终于收手,站定,静静的看着台下,宛如在狂风暴雨中震荡的独木舟终于抵达平静的岸湾。

大厅里一派安静。

没有人说话。

因为,所有的客人都醉倒了,一个个横七竖八的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没有一个人还能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还能爬得起来。

所有的姑娘、下人、侍卫、嬷嬷等也都不在大厅里,因为他们、她们事先就被交待过“你们不配欣赏公主的舞姿,公主起舞之时你们必须离开大厅,否则就治你们大不敬之罪”,所以她们、他们都已经出去了。

大厅只剩下千境离、凤衔珠和一百四十二位客人。

千境离倒提着剑,站在台上,看着下方那一片光鲜的人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凤衔珠站在拱门处的纱帘之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升起奇怪的、几乎称得上是毛骨悚然的感觉:千境离……到底要做什么?

她马上就知道千境离要做什么了。

因为千境离终于动了,他慢慢走到离他最近的主座,抓起趴在桌面上的谭国公的头发,微笑:“谭国公,你一定想不到你会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里吧?”

他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里,流转的是浓艳美丽的嗜血的光泽。

谭国公惊骇的看着他,努力的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死去,然后像我的姐姐一般化成灰烬。”他笑着,挥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银光,随后血花飙飞,谭国公的脖子现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再无气息。

而他洁白如雪的身上也溅上了斑斑血迹,宛如片片红梅落白雪。

第142章 一步杀一人,血漫巫云宫

千境离割断了一名国公的脖子,却还是笑得云淡风清,眼里甚至还透露出隐隐的愉悦来,他理都没理身上的血迹就丢开谭国公,拎起一位侯爷,笑:“你平生最是喜好美色,死在我的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了。”

他优雅的挥了挥手,银剑就划断了这位侯爷的咽喉,侯爷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新的鲜血再度溅上他的白袍,连他精致洁白的脸也染上了血迹。

他又抓起皇后的侄子,看着对方惊恐万分的眼眸,微笑:“我是千境离,不是千境雪,如果你把这个秘密告诉皇上,一定能立下大功,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他一边欣赏着年纪轻轻的皇后侄子无比惊恐的表情,一边悠然的挥剑。

好深的一道伤口。

鲜血如花盛开。

他的白袍更红,脸上还滴下血来,他还是笑着,美得骇人。

在他一口气杀了三个出身显赫的人物后,所有客人都知道他是豁出去了,一个个既惊骇又极度恐惧,因为不能说话和不能动,他们的五官都在扭曲、变形,就像见到了鬼一般,而他们这种扭曲变形的面容又令他们也是狰狞得像鬼。

“现在该到你了。”千境离优雅的走到主座第四名客人的身边,那人趴在地上,红红的眼睛撑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千境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揪起他的头发,而是微微弯腰,挥了挥剑,又是一剑划断他的咽喉。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一步杀一人……”他居然吟唱起这首诗来,宛如死神漫步于人间,每走一步,便杀一人,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凤衔珠还是站在纱帘之后,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千境离无疑是可怕的,可怕到不似人,但是,他又是美丽耀眼的,就像最圣洁优雅的神与最冷血无情的魔完美融合在一起,在他的身上能看到极致的美与恶、生与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去。

夜黑一点一点的加深。

满厅充斥着浓重的恐惧,千境离的白袍已经被彻底染成红色,而后连他的脸也被染成红色,他的眼睛却愈发显得明亮。

凤衔珠轻叹。对那些醉客来说,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别人割自己喉咙的感觉将是何等的恐惧?他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早一点被割喉反而是一种幸运。

一百个。

一百零一个。

一百零二个……

千境离的身上、脸上不断滴着血,就像他是血做的人。

当他终于割断一百四十二人的咽喉后,他似乎累了,将剑丢掉,随意坐进一把椅子里,单手托腮,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遍地尸体与遍地血流,微笑。

就像他是这里的王。

饶是凤衔珠见过人间地狱,也不禁了打了几个冷战。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掀开帘子走出去,小心的避开漫地的血,走到血与尸中间的千境离身边:“杀完了,就快些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是不是很美?”千境离没有动,还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尸与血,“这样的盛景不多看几眼,那就太可惜了。”

凤衔珠:“……”

片刻后她道:“你所谓的计划就是杀掉这些人?你一定为这一天谋划了很久吧?”

千境离答非所问:“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凤衔珠摇了摇头。

“被迫自刎而死。”千境离并不像在跟她说话,而是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镜国被灭之后,她被千秋业掳走,成了千秋业的妃子。所有人都说她是后宫最美丽温柔的女子,但在那个皇宫里,从来就没有人将她当一回事,她不过是千秋业眼里的战利品,还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眼中钉,所有女人都想她死。”

“我母亲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淡笑,“却因为受了皇后命令,像所有嫔妃一样做了点心,在春日宴会上端给千秋业品尝,就被控点心里有毒,她欲图弑君。为了保护我们,她以死自证清白,拿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从她脖子流下来的血,染了一地。”千境离平静到似乎连心都是空的,“千秋业却说这血晦气,皇后便让人把我的母亲拖走,直接烧了。”

凤衔珠只觉得心脏很痛,就像有一把锤子在捶着她的心脏。

“当时我要哭,要叫,要去救我的母亲,”千境离道,“但我的姐姐紧紧抱住我,还用一块泛着香气的手帕捂着我的嘴,我身体软软的,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动一动,我只能看着我的母亲就那样被拖走,我姐姐的眼泪,淋湿了我的头发。”

“皇后说我母亲一定还有同伙,请千秋业下令搜查我母亲的宫殿,千秋业答应了。”他道,“我姐姐把我带回她的住处,用药水灌晕了我,将我打扮成她的模样,将她打扮成我的模样,然后冒充我跑去我的住处,将酒和煤油泼得到处都是,而后她点燃宫殿,爬上宫殿的屋顶,一声声的为我们的母亲喊冤,引来整个后宫围观。”

“我姐姐当众骂千秋业的时候,用的是我的声音。”他微笑,眼底闪过一抹温柔,“我姐姐真的是天才,这世上没有什么才艺是她学不会的。她暗中学了口技,可以完美模仿我的声音。她十七八岁时就掌握了相当高明的催眠术,将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给催眠了,让他们认定我就是千境雪。”

“甚至,”他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她一直在暗中服药,用药物控制她的身体,不让胸部继续发育。那一夜,当火焰燃烧到屋顶之时,她跪下来乞求千秋业放过无辜的千境雪,还表示她愿意用生命担保我们姐弟绝无谋反之心,而后她将一桶煤油泼到自己身上,再用一把匕首深深的插进自己的咽喉里。”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这会儿更沙哑了:“大火燃到她的身上,她瞬间变成了火球,最后只剩下一具焦碳,而她非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去,全是为了我——为了减少千秋业的怒火,不至于让千秋业因为母亲的事情杀掉身为女儿身的‘千境雪’,也为了冒充我的她不会被人认出是女儿身,所以她才要毁掉自己的咽喉,将自己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让所有人都认为死的是千境离。”

“呵呵,”他低低的笑,“千秋业当时就站在下面,无动于衷的看着我姐姐自尽,我姐姐求他放过千境雪,他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千境离’死后,他还要追究‘千境雪’的责任,是我姐姐之前帮过大忙的明贵妃的亲信游说明贵妃,明贵妃站出来,向千秋业建言说千境雪生得这么美貌,杀了就太可惜了,不如放过千境雪一条命,拿千境雪换取金钱,填充国库,我才得以活到现在。”

第143章 镜妃的梦,二十年的布局

“我活下来,很多人就必须死。”他双手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来,“我母亲和我姐姐所遭遇的一切,我都要加倍还回去的。”

他走到大厅角落,那里的桌面上摆满了备用的美酒和煤油,他将一坛坛美酒拆封,再一坛一坛的捧着美酒,将酒水泼在那些尸体上面。

泼完了美酒,他又拿起那一罐罐的煤油,泼在木架上、纱帘上、地板上,最后拿起燃着的蜡烛,丢到尸体上。

尸体燃起火来,迅速蔓延。

千境离走到通道上,接过刚刚赶过来的夜听雨手中的毛巾,慢慢的擦脸、擦手,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火焰吞噬满地的尸体与繁华。

擦净脸和手后,他才慢慢解下血红色的白袍,丢进眼前的大火里,转身,慢慢往后院行去。

凤衔珠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大厅,在心里轻声叹息着,跟在千境离身后。

看到这么血腥冷酷的画面,她竟然没有半点恐惧和不适,看来,她也变成了恶鬼。

“其他人呢?”她打量四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动静?”

“他们喝的杏花酒里都被下了药。”千境离道,“药效一般三个时辰以后发作,如果配合薰香,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发作,喝的酒越多,药效越是明显。”

那四十四坛酒里的药,早在他埋进土里的时候就混进去了。

他今日中午会宴请巫云宫所有的人,也是为了这一夜的屠杀作准备。

凤衔珠刚刚走出走廊,就看到台阶下伏着一名侍卫,看着就睡得很沉,想来便是药效发作了,又走了几步后她又看到了数名昏迷不醒的下人。

“你房间里的薰香,”她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迷香?”

“是有一定的致幻效果,但不明显。”千境离道,“须要配合特定的美酒或茶水,或者受我的催眠术的影响,效果才好。”

所以,所有的客人想见他都需要等,在等待期间他们会喝着巫云宫特制的美酒与茶水,他才能够骗过每一个进入他房间的男客人,让他们以为与他们在床上颠鸾倒凤的美人是“千境雪”。

“很好。”凤衔珠点点头,话题一转,“雪雪呢?你不带她离开?”

千境离道:“她死了,昨夜死的。”

“什么?”凤衔珠倒抽一口冷气,想到了雪雪那惊人傲俗的身段与略为奇怪的性情,心里蓦的就是一寒,“你杀了雪雪?”

雪雪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到了最后却连一条活路都没有留给雪雪?

这也太过分了。

“不是。”千境离摇头,“她是病死的。”

“病死?”凤衔珠又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上次见她她还好好的,看起来很健康,怎么半年不见,她就病死了?”

“她从小就患有怪病,身体与脑子都成长得特别缓慢。”千境离道,“所以她无法像同龄人那般思考,身体也长期处于年轻的状态,此外她还患有绝症,无药可治,且她的病会通过唾沫、鲜血等方式传染给别人,不过并不是跟她亲过、睡过就会传染,这得看传染的机率如何了。当然,被她传染的客人也有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传染给与他们亲近的人,这些人最后会不会染病、是生是死皆看天意。”

凤衔珠:“……”

这得是多长时间的布局与隐忍?二十年总有吧?

半晌她才道:“这些你都算好了?你长年待在深宫,究竟是如何找到雪雪这样的……人?”

她想说“病人”,但还是没说,心里只觉得雪雪那样的尤物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病逝,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是算好了。”千境离道,“不过雪雪并不是我找来的,而是我的母亲找来的。”

“你的母亲?”凤衔珠道,“可她不也一直待在深宫,处处受人刁难吗?”

“这是我母亲在镜国被灭之前就安排好的。”千境离一向淡漠的声音里,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千氏一族的直系血脉,都有可能会拥有一次预见未来的机会,我母亲也是,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种能力何时会到来,而我母亲是在泽国快要攻打镜国时才梦到了未来。”

“她梦到了自己的国家被灭,族人被屠,她被泽国的皇帝掳走,沦为泽国的后妃,她还梦到自己生有一双儿女。”他的声音又变得平静了,“她没有梦到她和孩子们的下场,但她知道她和她的孩子不会有好的结果,于是她赶在梦里的一切成为现实之前,做了安排。”

“雪雪原本也是千氏一族的人,有责任参与卫国战争。”他道,“但因为她与生俱来的病情,无法参战,母亲便利用了她的病情,派人送她去天泽城生活,留着作为以后复仇的棋子,而这些,母亲在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后告诉了我和我的姐姐。我搬进巫云宫后,便秘密派人将雪雪带进巫云宫,让她冒充我陪客人过夜。”

凤衔珠心里升起对那位镜妃的敬佩:“那雪雪的年纪……应该挺大的吧?”

“是的,她与我的母亲一般年纪。”千境离道出惊人的内幕,“她的身体这两年越来越虚弱,都是靠着药物撑下去,所以她每一个月只能接待五六名客人,最近半年她一直在休养,但最终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凤衔珠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连她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难过:“她……是不是很怨恨自己的命运?”

“我不知道。”千境离道,“我想她也许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只是很简单的活着,没有任何异议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过,她与我的母亲感情很好,两人从小就是一块长大的,她曾说过她最爱我的母亲,什么都听我母亲的,即使是隐藏在巫云宫的这两年,她也说自己过得很开心。”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喃喃:“那样也挺好……”

千境离道:“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我母亲在一起,死了以后也是一样,所以,我会把她的遗体火化,到时安葬在我母亲的骨灰旁边。”

凤衔珠默默的点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后门,后门外停着几匹快马,那是夜听雨为他们准备的,而前庭大厅里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屋顶,几乎映亮了整个巫云宫。

“我们走吧。”千境离在一路上已经换回男儿的装束,与以往判若两人,他跳上马背,策马而去的身影就像白龙出海,直至天际。

他们的身后,巫云宫很快就燃烧至火光冲天,先引来周遭居民的连夜围观和议论,后引来官府的紧急救援和调查,天明后则引发了全城轰动,无数的人如潮水般往杨花巷涌来,将巫云宫四周、附近围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想知道,千夫人是死是活?巫云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身份显赫、有头有脸的客人又是被谁杀死的?

天子脚下,京城盛处,到底谁有这么骇人的胆子和这么狂暴的手段,胆敢将这么多王公贵族、名流富绅悉数杀掉?

第144章 一个月,把朕的宝藏找回来

天色刚刚泛白的时候,昏迷了一天两夜的千秋业终于苏醒过来,在爱妃的服侍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稀粥。

“陛下——”帘外响起低低的、急促的脚步声,大太监施怀恩的声音响起来,“奴才有急事禀报!”

“说。”千秋业淡淡的道,声音很是虚弱,要不是施怀恩仍然耳聪目明,一定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巫云宫昨夜发生大火,官府救火不及,至天明时巫云宫已经化为灰烬。”施怀恩口气很急,说得却是清晰,“官府在巫云宫的前厅位置发现了一百四十五具烧成焦碳的尸体,很可能是谭国公等一百四十二名客人的尸体和境雪公主、夜听雨、凶手等人的尸体,官府目前已经调集了全城的仵作,全力调查和核实死者的身份。”

“哦。”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千秋业还是很淡漠,“继续。”

施怀恩道:“官府已经封锁现场,就现场看到的初步情况看,所有的尸体都是被利刃割喉致死,而后再被泼上烈酒、煤油等物焚烧,导致尸体被烧致几乎只剩下骨架,无法辨认身份。另外,官府已经抓捕和控制了巫云宫的奴才,但有一部分奴才已经连夜逃走,目前下落不明且身份很难确定。”

千秋业还是慢慢的喝粥,脸上现出一抹满足的神色,倒是给他喂粥的妃子脸上极为震惊,还有几分好奇和不安。

施怀恩说一会,停一会,怕皇帝听得太累:“昨日晚上,境雪公主举行迎春宴招待客人,目前所知是一共有一百四十二名客人出席宴会,因为巫云宫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官府无法找到这些客人的名单,而几位管事的嬷嬷都已经逃走,官府抓到的都是一些干杂活的奴才,并不知晓内情。”

“巫云宫四周皆是高墙,发生火灾时又没有呼救声,因此火灾发生好一阵后才有附近的居民发现。”他继续道,“当时火灾已经蔓延至全宫,火势极大,无法扑救,只有一些奴才逃了出来。官府问了这些奴才,这些奴才说宴席过半后境雪公主要为客人献舞,他们不得旁观,便纷纷退出前厅,而后他们只觉得酒意上头,一个个都醉倒在地,后面发生了什么全不知晓,只能确定当时在大厅里的人包括所有的客人以及境雪公主、夜听雨两人。”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数秒,才又小心的道:“关于这场火灾,目前查到的情报就这么多,乌衣卫正与官府全力调查此事,若有最新消息,奴才即刻向皇上禀报。”

“巫云宫的钱财呢,也没有了?”千秋业喝完了一碗稀粥,才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个,”施怀恩沉默了几秒,才小心的道,“巫云宫已经全部化为灰烬,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巫云宫原本用来存放赎罪钱的箱子被撬开了,里面空无一物,有可能是被凶手或他人拿走了,乌衣卫也在调查此事。”

赎罪钱,就是“千境雪”的卖身钱、买命钱,巫云宫的收入一向都在这只箱子里,箱子防水、防火、防砸,按理说这样的火灾是烧不坏它的。

“混蛋!”千秋业一拍桌子,憔悴的脸上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气,“杀人就杀人罢,居然还把朕的钱给抢走了,待抓到犯人,朕一定诛其九族。”

皇帝喜怒无常,其他人都不敢吭声,连一句附和的话都不敢说。

好在千秋业身体虚弱,骂了一句就摆了摆手:“行了,去忙吧,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打扰朕。”

“是。”施怀里恭敬的退下。

千秋业往后一靠,阖上眼睛:“给朕揉揉腿。”

“是。”这个妃子身体壮实、貌不出众却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就因为擅长按揉,能让皇帝感到一时的舒坦,否则皇帝连看她一眼都嫌扎眼。

“皇上,”千秋业舒坦得刚要睡着,施怀恩的声音又在纱帘之后响起来,“奴才有要事禀告。”

千秋业微怒:“什么要事?”

施怀恩顿了两秒,目光透过纱帘扫向那名妃子:“宝藏的事。”

千秋业睁开眼睛:“赶紧说。”

施怀恩道:“乌衣卫刚刚收到一封写给皇上的密信,奴才已经检查过了,密信没有问题,信上说青家的宝藏已经被人在落阴山给找到和运走了……”

“什么!”千秋业猛然坐起来,手指颤抖着指向施怀恩,失声大怒,“朕的宝藏被人给抢走了?谁抢走的?宝藏现在何处?赶紧派出大军将朕的宝藏全部找回来!敢抢朕的宝藏的人统统杀了,诛九族!”

这会儿他的声音还是颤抖的,却已经变得高亢尖锐,气势十足,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病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露出久违的獠牙。

“回皇上,”施怀恩小心翼翼的道,“密信乃是风鸣安所写,他说丰国宝藏原本是在他的手里,他打算等他的儿子长大之后再去取宝藏,哪料他的女儿风衔珠发现他拥有宝藏后便杀了他的儿子,夺走藏宝图,带人前去落阴山拿走了宝藏,如今宝藏已经不在他手中……”

“噔噔噔……”很少落地行走的千秋业猛然跳下床来,快步走到纱帘边扯过施怀恩手中的密信,急急的浏览。

看完之后他大怒,重重的把信纸甩在地上,用力的踩:“这个该死的风鸣安竟然骗了朕这么多年,朕当年就不该放他离开京城!朕给了他名望和性命,他却如此背叛朕,真是该死!还有你们这些狗奴才!”

他指着施怀恩大骂,手指都要戳到施怀恩的白发了:“乌衣卫不是去屠了风鸣安的全家么,为何会失手?要不是你们失手,朕会失去这笔宝藏?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朕的损失?”

施怀恩原本就偻着的老腰更偻了:“奴才没用,斗不过风鸣安,奴才求皇上责罚!”

“杀了你有个屁用!”千秋业抬脚踹他,“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不将凤衔珠或那笔宝藏交到朕的面前,朕一定将你九马分尸!”

“是。”施怀恩其实还没有想到任何办法,但他也只能这么说,“奴才一定竭尽全力找到犯人和宝藏的下落!”

“滚!”千秋业又踹他,“再不滚朕就杀了你!”

这几年来因为病情愈重的缘故,他已经杀了不少身边人,盘龙宫的宫女、太监、侍卫几乎都是新人,如今还知道他喝茶要几分热、寝室在春夏秋冬各需要几分暖的人只剩下施怀恩一人了,否则他一定当场杀了施怀恩。

“是。”施怀恩的腰弯到脑袋几乎能碰到膝盖,而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后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呼——呼——咳咳咳——”千秋业在发了这一通脾气以后剧烈的喘息,身体摇摇晃晃的倒下来,幸得那名妃子还算机灵,已经跑过来搀扶他,否则他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而施怀恩在离开皇宫,返回自己的府邸后也瘫倒在太师椅上,不断喃喃:“完了完了,我施怀恩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爬到今日的位置,但今日要真的栽了,活不过一个月了……”

他对宝藏的事情毫无头绪,他完全不认为他有本事在一个月内找到宝藏的下落。

就在这时,侍卫匆匆跑进来:“大人,唐将军求见,他说他有办法为大人分忧解难。”

施怀恩皱眉:“哪个唐将军。”

侍卫道:“唐临风唐将军。”

第145章 我想认公公为义父

“唐临风?他居然会来找我?”施怀恩疑惑,“让他进来。”

很快,唐临风扎着头巾,穿着便装,脸抹得黑黑的踏进客厅,一见施怀恩就抱拳:“施公公,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他与施怀恩也就见过三五次面,并没有什么交情,他这么一打招呼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唐小将军请入座,”施怀恩也不起身相迎,叹着气道:“皇上好,我才能好哪。”

唐临风也不客气,就在他的对面坐下,端起下人送上来的茶,喝了两口以后:“我这次来找施公公,是有重要的事情想与施公公合作。”

施怀恩“哦”了一声:“什么重要的事情?”

唐临风道:“我的父亲与风鸣安风大将军是至交,昨日我为母亲寻完药后回到京城,风大将军忽然就来寻我,与我说了一些关于丰国那笔失踪宝藏的事儿,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施怀恩心里大动,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丰国宝藏?皇上一直在寻找这笔钱,唐小将军若是有什么消息,可一定要全部说出来哪。”

“那是当然的。”唐临风一脸正色,“风大将军告诉我,说丰国宝藏就在他的大女儿风衔珠手里,风衔珠杀了他的儿子风随意,还想杀他,他不得不逃离京城。他留了风衔珠的线索予我,希望我能找到和杀掉风衔珠,为他的儿子复仇。”

“风衔珠现在何处?”施怀恩口气微微的急了起来。

“不知道。”唐临风摇头,“风大将军将风衔珠的秉性、喜好和习惯告诉我,让我根据这些信息去找风衔珠,我想风衔珠带着这么多宝藏也不易隐藏和搬迁,以我的人脉和本事,一定能找到。”

施怀恩道:“我们一起找如何?”

“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唐临风道,“我想风衔珠也在防备朝廷和乌衣卫,但一定不会防着我,我自己寻找更容易一些。”

施怀恩面色微微一冷:“那唐小将军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合作?”

唐临风道:“如若我抓到风衔珠,到时施公公帮我一个忙可好?”

施怀恩淡淡的:“哦。”

唐临风道:“找到风衔珠占有的宝藏后,分一百万两与我作为报酬,如何?”

施怀恩并不认为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还是忍不住道:“小唐将军为何需要这么多银子?”

“自然是为了我的前程。”唐临风轻叹,“唐府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军中的粮饷和待遇也是有限,我想再上几层,没有钱是万万不行啊。”

“唐小将军如今已经贵为安远侯和军中最年轻的营长,还想要怎样的前程?”施怀恩试探。

唐临风沉默片刻后,又朝他抱了抱拳:“我是小辈,在施公公就实话实说了罢,我想当……皇亲。”

“皇亲?”施怀恩愣了一下后大笑,“你想娶公主?”

唐临风脸微微红了一红:“是。”

施怀恩见他这样,心里的猜忌反而少了一点:“不知唐小将军看中的是哪位公主啊?”

“这个……”虽然待在客厅里的两名下人显然都是施怀恩的心腹,唐临风还是左瞟右瞟后才低低的道:“我对莫离公主一见倾心。”

“莫离公主?哈哈哈哈,”施怀恩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故事般仰头大笑,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朝唐临风翘起大拇指,“唐小将军果然有眼光啊!”

“不过,”他话题一转,“想娶莫离公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唐临风低声道,“所以我希望施公公在这事上也能帮我一把,如果好事能成,公公便是我的再生父亲。”

施怀恩盯着他半晌后:“唐小将军说的可是真心话?”

唐临风认真的道:“如果现在方便,我就想认施公公为义父!”

施怀恩眯起眼睛:“如果唐小将军真的有心,可留一件信物与我,我自会认真考虑。”

“我已经准备好了。”唐临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到施怀恩眼前,“这是安远侯府的地契,我愿交给施公公保管。”

安远侯府是皇上赐给唐远山的府邸,地契若是丢失、损坏或送人,那绝对是对皇上的蔑视与不敬。

施怀恩看着这份地契,暗暗惊讶,又笑道:“能帮你的人可多着呢,你怎么就看上了我这么一个老人家?”

唐临风道:“这朝中厉害的人是极多,但是,只有公公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在皇上身边,公公这才是我景仰的能人。”

“呵呵,”施怀恩心里得意,却没有忘形,“如果让你父母知道你要认我这个公公作义父,恐怕会气死罢。”

“不会。”唐临风摇头,“以公公的地位和本事,作我的义父乃是我高攀,就不知公公愿不愿意收我这个义子了。”

施怀恩略为狡诈的微笑:“这个,就要看唐小将军有没有好消息了。”

“好。”唐临风也不拖沓,起身抱拳,“那我就先告辞了,有好消息再通知施公公。”

他低着头,从施府的后门匆匆离开。

在街巷间来来回回绕了多圈后他钻进一家颇为热闹的茶楼,在二楼窗边的雅座坐下,对早就坐在那里观察楼下的风鸣安低声道:“父亲,事情暂时办妥了。”

风鸣安道:“施怀恩怎么说?”

唐临风道:“他收下了我的地契,说暂且记下我的心意,等我有好消息再说。”

“暂且?”风鸣安冷笑,“我看他得意得很吧?一个不男不女的老太监,断子绝孙的,也快死了,能得到你这么年轻有本事的儿子,真是天大的便宜了他。”

“就算是吧。”唐临风笑笑,给他倒茶,“父亲,你真的认为风衔珠还活着并拿到了那笔宝藏?”

两个多月前的落阴山脚下,他们父子被突然冒出来的蒙面铁骑逼得逃进山林,他父亲背后中了一箭,受伤不轻,他急着将父亲背至可以躲避风雪的山洞里给父亲疗伤,根本没有余力去跟踪风衔珠等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待父亲的伤势好转且天气转晴后他再去山脚下一看究竟时,那里已经是人去场空,原本躺在那里的尸体也被就地焚烧和浅埋,看不出风衔珠等人到底怎么样了。

直到前两日他们回到京城,才发现君尽欢不仅还活着,还受封翰林大学士并与千婉婉订了婚约,风衔珠及其他同伴、宝藏则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宝藏如今在谁的手里。

“堂儿,”风鸣安目露恨意,“你与那贱人接触的还是太少了,我只告诉你一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和确认她的尸体,就绝对不能认为她死了,既然她没有死,那笔宝藏就有可能还在她的手里。”

唐临风道:“但我看那些蒙面铁骑不太可能会放过他们……”

“呵,”风鸣安冷笑,“那贱人都能从我们的手底下一次次的逃脱和算计我们,又怎会没有可能骗得了那些铁骑?”

唐临风沉默几秒后点头:“父亲说的是,风衔珠确实有可能还活着。”

“不过,”他微笑,“她活着也好,如此我们便有更大的希望拿回宝藏。”

“堂儿,”风鸣安大手摁在唐临风的肩膀上,“宝藏的事情就靠你了。”

他一定要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宝藏!

但不管他拿不拿得回来,风衔珠必须要死,所以,他才会不惜以自己的名义写密信给皇帝,诱导皇帝捕杀风衔珠。

第146章 如意,姐姐来接你了

夜晚来临。

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真是化鬼的好时间。

君尽欢就像一只鬼,一身的黑衣,戴着斗笠,走过幽长的小巷,站在已经化成废墟的巫云宫前,静静的看着眼前这片焦黑的废墟。

即使他见过人间地狱,心里也还是生起淡淡的震撼。

一夜之间屠了天泽城一百四十二名权贵,千境离真是好大的手笔,连他都没有看出千境离会有这样的心机与气魄,他简直要对千境离心生敬意了。

此外,这场火灾发生在他刚刚把“千境雪”是男儿身的消息传到皇宫的时候,能是巧合?当然不是。他相信千境离在盘龙宫有人,事先得知了这条消息并告知千境离,从而让千境离在危急时刻杀人放火,逃之夭夭。

就他今日探听到的最新情报,巫云宫多出来的那三具尸体中有一具是女尸,女尸的身高与千境雪差不多,遗体上被烧坏的首饰也是千境雪的首饰,官府基本认定这具女尸就是千境雪,所以施怀恩不可能再向皇帝报告说“千境雪是男儿身”。

千境离暂时安全了,他则错失了弄死千境离的大好机会。

千境离现在在哪里?又在谋划些什么?凤衔珠是不是和千境离在一起?呵呵,那两个人的交情还真是不错。

“我真该早些杀掉他的,机会一旦错过,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喃喃,“还有,千境离突然宴请这么多权贵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只是我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到处收买名声,结交名流,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一点,否则千境离不可能得逞。”

“昨天晚上我又喝醉了,沉睡了夜,”他暗暗摇头,心中有些懊恼,“否则我一定会马上得知消息,意识到千境离要逃走了,那样也许还有机会抓到千境离……”

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君尽欢,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衔珠?”君尽欢的心里忽然就涌起淡淡的欢喜,转身望去,就见凤衔珠仍旧一身男子的装束,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的向他走过来。

他不由抬步,朝凤衔珠走过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平生谎言无数,连他都没有多少机会听到自己说真话,但在这一刻,他说的是真话。

两人快近了,凤衔珠停下脚步,再往旁边走开两步,避开与他的正面接触,声音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欢喜:“我们说好的,找到宝藏回京后,你就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君尽欢站定,与她相隔半丈的距离:“如意被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是与千境离一起回京的吧?她知道千境离现在何处吧?

“三日之前回来的。”凤衔珠轻笑,“你没想到我们都还活着吧?”

“是没想到。”君尽欢想解释什么,“衔珠,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我每一天都祈祷你会平安的回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资助你做……”

“这些都不必再说了。”凤衔珠并不想与他有多的交流,“带我去见我如意吧。”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点头:“你随我来。”

两人朝幽长的巷口走去。

君尽欢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他感觉得出来凤衔珠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他问不出任何答案,便也只能沉默了。

巷口停着一匹马,凤衔珠的马。

“你的马在哪里?”到了巷口,凤衔珠问。

君尽欢道:“我是独自走过来的,从君子学堂。”

“哦,这么远啊,”凤衔珠淡淡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独自走过来,就不担心出事?”

“不担心。”君尽欢道,“这样的我走在夜间,只会被人当成鬼,哪里会有人认出我是谁?天泽城的权贵如此之众,我又算得了什么?”

凤衔珠又淡淡的“哦”了一声:“我要骑马。”

君尽欢道:“我会尽量走快一些。”

而后,君尽欢用双脚走路,凤衔珠骑着马,慢吞吞的跟在他的后面,其实凤衔珠并不想与君尽欢相处,但现在的她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耐心。

君尽欢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后看,看看凤衔珠是不是还跟在他的后面,小雨落地的声音很小,但他几乎听不到凤衔珠踏马而行的声音,他总是怀疑凤衔珠也许已经消失了。

一路无言。

走了很久很久以后,君尽欢拐进一条胡同,停在一间大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按理说,如果屋子里面住有人,大门不可能在外面上锁,只会从里面关紧,凤衔珠看到君尽欢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除非与她有关,否则她不想与君尽欢有任何瓜葛。

君尽欢推开大门,对凤衔珠微笑:“请进。”

凤衔珠牵马走进大门,将马牵在小院里的大树下。

“这个时候,如意应该睡着了吧?”这是两进的宅子,君尽欢领着凤衔珠往后院走,“风鸣安的二姨娘刚过完年就病死了,被安葬在城西长青岗,立有墓碑,你若是愿意,可以去长青岗给她上香。”

凤衔珠只是“哦”了一声,对二姨娘的死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自己也知道,她跟一年前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大人,”一名守在廊下的嬷嬷冲君尽欢行礼,“如意小姐已经睡着了。”

“辛苦了。”君尽欢点了点头,停在一间房间的门口,“这是风如意的房间,你进去看看吧。”

凤衔珠点了点头,轻轻的推门而进。

房间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烛,将房间照得很是昏暗,凤衔珠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儿,看身形应该是随意了,她快步走过去,细细打量那女孩,确是如意。

如意看起来比半年前瘦了不少,眉间微蹙,透着轻愁。

凤衔珠伸手,将手指覆在如意的面颊上,随意的面颊是温暖的,不是冰冷的,这让她略为放心了一些。

“娘……”风如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手,眉毛轻动着呢喃了一声,身体扭了扭。

如意一定很想娘亲吧?

凤衔珠坐下来,一边看着如意,一边拿手指轻拨如意脸上的发丝,虽然她一定要杀了风鸣安,但她仍然怀念着这十几年来她所得到的家庭温暖,还是想着将这个被风家抛弃的女孩儿带在身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娘?娘亲?”风如意忽然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大叫着坐起来,“娘亲你来看如意了?”

“如意,是我。”风衔珠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姐姐来接你了。”

第147章 长青岗,二姨娘的墓

“姐姐?”如意呆呆的看着她,像在做梦,又像认不出她是谁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扑进凤衔珠的怀里,又哭又笑,“姐?真的是你?如意不是在做梦么?”

“抱歉。”凤衔珠轻轻拥着风如意,口气里是满满的歉意,“姐姐这么久才来找你,让你受苦了。”

如意的身体瘦弱了许多,明明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这让凤衔珠的心里又多了两分心疼。

“姐,我娘死了。”风如意很快又放开她,抬手抹着眼泪道,“刚过完年就死了,病死了,埋在长青岗,还有随意,很久不见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他……”

说到随意,凤衔珠只觉得心脏就是一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经历了一年的沧桑巨变后,她已是心沉如水,任是再大的风再大的浪也难掀起水底的沙石,唯有随意的事情,至今每每想起仍在刺痛着她的心。

“随意的事情,姐姐以后再跟你说。”她轻声道,“姐姐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家人了,你跟姐姐离开可好?”

“好。”风如意吸了吸鼻子,“姐你快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全家团聚。”

凤衔珠想问她“姐姐和父亲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但还是没问,只是在心里轻叹着,拿起床头衣架上挂着的衣物,细心的给如意穿上。

“你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人有没有为难你?”她问。

“没有。”风如意摇头,“君先生对我和娘亲很好,是我们的大恩人,姐,以后我们要报答君先生哦。”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凤衔珠给如意穿好衣服,又帮她梳头,“咱们这么晚了还外出,你困不困?累不累?”

“不困。”凤如意摇头,“我现在很开心呢,精神特别好。”

风衔珠点点头,拉起风如意的手:“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外面的走廊下,君尽欢背负双手,看着细雨霏霏,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转过身来,微笑:“衔珠,如意,这么晚了,你们明早再离开如何?”

凤衔珠不说话,风如意却恭敬的给他行礼:“如意谢君先生对我和我娘亲的关照,您的恩情如意会记在心里,来日再报。”

君尽欢微笑:“你姐姐已经替你和你娘还了这笔人情,你就不必再跟我客气了。”

“如意,”他顿了顿,口气里染了两分真诚,“你娘走后,你姐便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了,你以后什么都信你姐的,那于你便是最好的选择。”

风如意很认真的道:“君先生说得是,我会铭记在心的。”

凤衔珠迈步:“时间不早了,如意,我们走。”

她牵了马出门,先扶如意上马,而后坐在如意身后,一手搂着如意,一手策马,离开。

君尽欢站在门口,看着凤衔珠远去的背影,唯有叹息。

夜并不是很黑,偶尔会有石灯笼和宅子里透出来的烛光照路,凤衔珠在街头反复打转,马速时快时慢,只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

如此,过了很久以后,凤衔珠才带着风如意停在一间普通的宅子门口,牵着如意的手进门。

“如意,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风衔珠带如意进入一个房间,“这是你的房间,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丫环照顾你,你答应姐姐,如若你出门的话一定要乔装打扮,不可暴露身份,好不好?”

风如意乖乖的:“好。”

凤衔珠又道:“姐姐想从明天开始教你如何乔装打扮,还想教你习武,你可愿意学习?”

风如意一直都是斯文的千金小姐,不喜欢舞枪弄棒,但这次她回答得很是坚定:“我愿意学!姐,你一定要严厉教我,我也要像姐姐和父亲一样成为厉害的人,保护家人!”

凤衔珠欣慰的抚了抚她的头:“那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你会很累哦。”

风如意抓着她的手:“姐,你今晚跟我睡可好?我好久没和姐姐一起睡了。”

凤衔珠心里一暖,将她拥在怀里:“好,姐姐今晚与你一起睡。”

次日凌晨,天色刚刚泛白,凤衔珠就领着风如意走进院子,教她最基本的打坐和扎马步,用过早点后教风如意如何乔装打扮成普通的少年,下午教风如意如何观察四周,如何判断有没有人在跟踪她,等等。

如此,几日过去了。

在凤衔珠的陪伴和呵护下,风如意原本过于消瘦的面容稍微丰腴了一些,扮起少年来也是有模有样了,凤衔珠看在眼里,心里更多了几分欣慰。

“姐,”吃晚饭的时候,风如意心事重重的开口了,“清明节快过了,我想去给娘亲扫墓……”

凤衔珠往外面一看,天上又飘起了细雨,原来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要不是如意提醒,她都忘了这几日是清明,且她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二姨娘。

她的心肠,真是越发的冷硬无情了。

只是,就算她有心有情,又可有家人让她得以悼念和扫墓?

“好。”她有些恍惚的收回目光,摸了摸如意的头,“我们明日就去长青岗给你娘扫墓,也顺便考验你的乔装之术学得怎么样了。”

风如意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好。”

次日上午,无雨,凤衔珠和风如意均乔装成男子,提上两篮子祭品,乘坐前往长青岗的马车,往城东郊外行去。

马车没有顶棚,十几人背朝内、面朝外的沿着板车坐成一圈,一路看着春天的景色,说说笑笑的谈些乡野趣事,倒也有一番乐趣。

心情阴郁了很久的风如意今日特别开朗,用少年的口吻与众人说着笑话,真没有平时文静羞怯的千金之态了,凤衔珠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如意也是可造之材啊。

到了长青岗,风如意拉着凤衔珠的手往坟山深处走:“大哥你跟我来,娘亲的墓在里面。”

凤衔珠谨慎的打量四周,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平民坟山,整整两座山头都是坟包,进出扫墓的人有一些,但不是很多,她暂时没有看到可疑之人。

“姐,这就是娘亲的墓。”在凤衔珠还在观察四周的时候,风如意已经停步,蹲下来,拿毛巾仔细擦拭一块颇为崭新的墓碑,哽着声音道,“娘亲,如意来看你了……”

凤衔珠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就见脚下的墓碑上刻着“风李氏”三字。

二姨娘对她很好,她曾经将二姨娘当成第二个母亲,但她现在看着二姨娘的坟墓,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甚至觉得二姨娘就这样走了也好,不必面对过于残酷的现实。

再者,二姨娘的下场也比她的亲生母亲——庆仪公主要好得多。

想到记忆中面容已经变得模糊的亲生母亲,凤衔珠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悲伤来,母亲死在战乱之中,可有地方安葬?又可有人给她上香和扫墓?

她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给父亲和母亲上一柱香?

“姐,”风如意扯了扯她的袖子,怯怯的道,“爹爹在哪里?爹爹知道娘亲死了么?他什么时候可以来看看娘亲?”

“姐姐也不知道,姐姐一直在找他。”凤衔珠摸了摸她的头,“来,我们拔草吧。”

这里的坟都是土坟或石坟,容易长草,又正值春天,这坟包上面的草也有膝盖这么高了。

两人在拔草的时候,不远处的大树下,一处坟包前,正在烧纸钱的男人对女人道:“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目标出现了。”

第148章 被捕,押进皇宫

两人拔完草后,风如意就跪在墓碑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哭,说着自己现在过得怎么样、自己有多么想念娘亲之类的话儿。

凤衔珠蹲在一边烧纸钱,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厌烦。

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否得到安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却给仇人的妾扫墓烧香?

风如意哭了好久,久到凤衔珠都要不耐烦了才站起来,收拾东西:“姐,我们回去吧。”

凤衔珠道:“这些东西就别收拾了,留在这里吧。”

风如意乖乖的:“好。”

凤衔珠拦起风如意的手,往山脚方向走去,脚边都是密密匝匝的坟包,两人绕来绕去的,走得极慢,凤衔珠注意到在坟包间烧香和捡拾祭品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

就她所知,有些乞丐和贫民经常来墓地捡拾酒米、糖果、馒头鸡腿之类的祭品,这些人都是来捡东西的?

她转头看向另外一座山头,那座山头更大,离路边更近,但人就少得多。

“如意,”她顿了顿步,“我们不是没带走那两篮子祭品吗,我发现我把一件重要的东西放在篮子里,忘了拿出来,你先去路边等我,我回去取东西。如果马车要走了,你可以先坐马车回城,我晚些再自己雇匹马骑回去。”

“姐你快点哦。”风如意点头,“我在马车那里等你。”

山头很大,坟包密集,来回走一趟可不会很快。

“你先走,姐姐看你走远些才放心。”凤衔珠执意目送风如意离开,直至风如意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且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意后,她才走回去。

山的那一边离路口很近,路上来来往往扫墓的人很多,还有几名差役在路上巡逻,以免扫墓者胡乱烧香引发火灾等,她暂时不用担心如意的安全。

开始时她走得很慢,就像在坟间散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而后逐渐加快脚步,往山侧树影下阴暗的地方走,而且不断的弯腰、低腿,借坟包、树影掩饰自己的身影。

那些不断朝她靠近的乞丐、扫墓者也加快了速度,而后干脆跑起来,从不同的方向朝凤衔珠逼近,再也不掩饰他们抓捕凤衔珠的心思。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凤衔珠很冷静,跑得快而利落,在逃走过程中并没有犯下什么失误,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对坟山的环境也非常了解,如此一来,初到长青岗的凤衔珠就吃了大亏,在她窜进阴暗的山林,以为自己已经暂时甩开追兵时,前方就出现了一批蒙面人。

于是,凤衔珠很快就被包围了,没有反抗或逃走的能力。

她没有徒劳无功的负隅顽抗,而是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凤衔珠,”蒙面人中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一人发话了,声音明显就是唐临风的,“你交出从落阴山得到的东西,我就放你走,从此以后各不相干,互不伤害,如何?”

凤衔珠几乎就想说宝藏都落入了君尽欢的手里,但想到她与君尽欢的族人关系,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气:“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能从那些人的手里逃走已是奇迹,不可能还护得住那笔东西。”

唐临风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凤衔珠摇头:“不知。”

唐临风又问:“你是如何逃走的?那些人把东西带去哪里了?”

凤衔珠道:“当时我手中拿有一箱东西,我趁风大雪大的时候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抛向四周,同伙们也纷纷学我,那些人见了自然都跑去捡东西,我们便趁机逃进山林,那些人想要的只有那些东西,并没有来追我们,我们这才得以逃脱。”

事实上,她当时之所以并不惊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另外她手里还持着“续命珍珠”等物,完全可以拿来作为逃走的筹码。

“我们逃进山林之后,”她继续道,“风雪已经极大了,天色极为阴暗,又是山深林茂的,哪里能看得到那些人如何处理那批东西?等雪停之后我们出山时,那些人早就带着那批东西离开了。”

她说得其实挺合情合理,但唐临风怎么会相信她的话?

“呵呵,”唐临风冷笑,“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空手而归?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拿情报或宝物换得你的自由?”

凤衔珠也笑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从我这里拿了宝物就会放过我?”

“说得也是,那么,我只能将你交给朝廷了。”唐临风挥了挥手,下令,“拿下她。”

凤衔珠真的很想拼一把,但不管她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拼命的下场只是落了一身伤而逃不掉,于是她干脆束手就擒。

她这么干脆的放弃抵抗,反倒让唐临风有些迟疑:“你以为你的救兵还能将你救走?”

凤衔珠淡笑:“是啊。”

唐临风狠狠的剜她:“将她押走,送给施大人。”

一个时辰之后,凤衔珠五花大绑的见到了赫赫有名的乌衣卫指挥使——施怀恩,心里不禁感叹施怀恩不愧是千秋业的心腹,明明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发须眉全白却仍然长得极为浓密,且梳理得水光滑亮,脸上皱纹虽多却又白里透红,腰偻得有点厉害却又步履沉稳,气势不凡,眼睛也是混浊中透着慑人的精光,看着就像活了几千年的魔。

“你就是凤衔珠?”施怀恩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端茶啜饮,一边上下打量她,“听说丰国宝藏在你的手里?”

“已经不在了。”凤衔珠摇头,“宝藏刚到我的手里就被不知名的蒙面高手给抢了去,否则我岂会独自出现,让唐临风如此轻易的抓到我?”

“说得也是,任谁手中有那么大一笔宝藏都会隐形匿迹,护卫重重。”施怀恩道,“但,也有可能是你的同伙把宝藏给夺走了,也或者是你知道宝藏的下落,但不想说出来。”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我猜是丰国的余党将宝藏抢走了,公公可能接受这个答案?”

施怀恩说得很干脆:“这些丰国余党现在何处?”

凤衔珠摇头:“不知道。”

“看来你是不肯交出来了。”施怀恩叹气,“皇上一直在找这笔宝藏的下落,你若交得出宝藏,我只要宝藏不要人,否则我只能将你交给皇上了,而你若是落到皇上手里,大概会尸骨无存。”

凤衔珠唯有苦笑。

施怀德看她还是不松口,又叹气:“来人,备车,我要带犯人进宫。”

对于施怀德来说,他其实更想私吞宝藏或者一部分宝藏,然而皇上已经给他定了“一个月”的期限,他不认为他有办法在一个月内找到宝藏并顺利逃走,他只能先将凤衔珠交上去。

外面天色黑暗,已是夜间,施怀德的住处就在皇宫后门附近,离皇宫近着呢,但他还是护卫重重,寸步不离的押着凤衔珠进宫。

没有人来救凤衔珠,她被抓、被押进皇宫的事情发生得既快又很隐秘,任谁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得知她的消息。

就这样,凤衔珠见到了传说中横扫大陆的战神帝王——千秋业。

第149章 十日之后,斩首菜市口

见到千秋业以后,凤衔珠才知道施怀恩哪里算什么魔,最多只是魔的侍从而已,千秋业才是那个似乎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成魔的王。

他龙眉,豹目,阔额,勾鹰鼻,双唇与下巴都抿得很紧,花白的发须根根如刃,即使已经重病极久,眉眼投足中仍然透着凌厉之色,坐在榻上之时还是宛如君临天下一般。

可以想见,他年盛之时是如何的翻云覆雨,纵横天下。

“凤衔珠,”千秋业声音苍老,透着老者与病者特有的沙哑,但威严犹在,“朕以皇帝的身份承诺,你交出丰国宝藏或宝藏的下落,朕就放过你,不追究,不为难,让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凤衔珠:“……”

她能说什么?宝藏可不在她手里,她似乎也不能出卖君尽欢和她的亲哥哥。

“现在你就告诉朕,”千秋业生杀予夺,并不喜欢废话,“丰国宝藏在哪里?”

凤衔珠苦笑:“皇上,我也想好好的活下去,但施公公应该已经禀告过您,那笔宝藏已经被人给掠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那朕再问你一句,”千秋业道,“你的同伙如今都在何处?”

“早就分开,互不联系了。”凤衔珠摇头,“我若还有同伙,就不会被抓到了。”

“也就是说,在朕的面前,你也是无论如何都交不出宝藏了?”千秋业咪起眼睛,没有发怒,但那股子唳气和杀气已经如沸腾的一锅水被揭开盖子,弥漫得到处都是。

凤衔珠也感觉到了大难即将临头,但也只能回答:“是。”

“传朕的旨意,”千秋业确实干脆,“十日之后,东华门菜市口,朝廷公开斩首风衔珠,若有人肯拿一百万两银子赎人,朕就放过此女。”

不愧是好战的帝王,真是说杀就杀,不带一点拖沓的。

凤衔珠无力自救,唯有沉默。

“将风衔珠关进天牢,”千秋业道,“看好她,她若是肯交出宝藏的下落,便来奏朕。”

“是。”施怀恩挥了挥手,两名侍卫将被摁跪在地上的风衔珠提起来,跟他前往天牢。

天牢位于地下三层,暗无天日,潮湿霉腐,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但凤衔珠还是坦然的。

“不想住这里的,就早些说出宝藏的下落。”施怀恩命人给凤衔珠解绑以后,将她往牢房里一推,“皇上说到做到,没有宝藏,你这条命一定保不住。”

凤衔珠摔倒在地上,有点疼,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往小小的、染有血迹的石床上一坐:“风鸣安是当年攻打丰国的主要将领之一,我认为他很可能认识那些抢走丰国宝藏的丰国余党,你把风鸣安找来,我当面问他,也许就能查出掠走宝藏的是什么人。”

施怀恩心里就是一动:“你与风鸣安乃是父女,为何要如此背叛他?”

凤衔珠笑:“因为他打算把这笔宝藏全部留给他的儿子,一个子儿都不留给我,我当然不服气。”

她若是把风鸣安与唐临风的真实关系说出来,就得提及她的真实身份——凤朝华与庆仪公主的女儿,如此将为她招来更大的麻烦与灾祸,故而她也只能像唐临风一样,将这些秘密都埋在肚子里。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施怀恩笑,“没有人会放过那笔宝藏,你的同伙说不定已经有了宝藏的线索,你若是一直被关在天牢里或是被斩首了,那笔宝藏便没有你的份了。”

凤衔珠笑笑:“你说得是,但我的同伙一定希望我死,他们便能少分一笔钱,就算我将他们供出来,朝廷也抓不着他们。”

施怀恩道:“你认为你的同伙不会来救你?”

凤衔珠道:“我也在等,看他们愿不愿意花一百万来救我。”

施怀恩道:“要不是皇上龙体有恙,不想见血,否则你在这十日中必定受尽百般酷刑。”

凤衔珠笑:“那我的运气倒还挺好的。”

施怀恩道:“希望你的好运气能持续到十日以后。”

施怀恩出去了,小小的牢房里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在燃烧。

凤衔珠盘腿打坐,在心里琢磨着:若是没有人来救她,她要如何自救?

如果有人来救她,又能如何救她?君尽欢会来救她?千境离会来救她?还是她的亲哥哥凤穿云会来救她?

一百万两银子最多只是那笔宝藏的十分之一,如果君尽欢或凤穿云有心救她,一定能救得了的,但是,千秋业会放出一百万两银子就可以救她的风声,明摆着是为了引出她的同伙——千秋业并不相信她以及她的同伙失去了宝藏。

君尽欢或凤穿云都是将“大业”放在无上位置的人物,会为她冒这种险吗?

她觉得不会。

她最终还是得想办法自救。

此时是深夜。次日,“风衔珠”伙同他人走私违禁物品,给朝廷造成巨大损失,将于十日之后在东华门菜市口被当众斩首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伴随这条消息的通告是,如果有人肯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赎她,朝廷便赦她无罪,放她离开且日后不再追究。

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君尽欢的耳朵里。

君尽欢没有马上相信这条消息,而是先派人去核实,直到亲信回来报告说施怀恩确实押了凤衔珠去皇宫且凤衔珠再没有走出皇宫后,他才不得不信了。

“凤衔珠啊凤衔珠,”他坐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的敲着扶手,苦笑,“你如此聪明,怎的会被施怀恩给抓到,还被关进了天牢里?就算是我,也没有法子去天牢救人哪……”

“一百万两银子?”他喃喃,“我倒是可以拿出来,但拿出来以后要如何收场?千秋业若是拿到这笔钱,一定会顺藤摸瓜往下查,直至查到那笔宝藏的下落为止,这就难办了……”

他苦思一夜仍然无法决定,便叫来心腹,如此交待一番,让他去忙了。

当夜,这名心腹秘密会见君尽欢,告诉他:“凤大人说了他也想救人,但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他的意见是请大人想其它办法,如果没有稳妥的办法就放弃了罢。”

君尽欢苦笑:“我明白了。”

凤穿云的意思很明显了,不能为凤衔珠冒这种险。

确实,这一次的对手可是千秋业,稍有差池,他们便万劫不复,他不能冒这种险。然而,想到凤衔珠落入千秋业的手里后将会遇到的下场,他的心也不禁隐隐作疼,无法弃她不顾。

“衔珠,我该怎么办才好?”他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看着无尽的黑暗夜空,喃喃,“这世上极少有人、有事能让我为难,但现在,我真的非常为难,为难得要命……”

同样的深夜,阿蒙问同样站在窗前、看着无尽黑暗夜空的千境离:“主人,就算你想救凤衔珠,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哪,你总不能向君尽欢借吧?他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出卖你的。”

千境离沉默片刻后:“我会想办法的。”

阿蒙拧眉,眼里有忧虑,主人千万不要再为凤衔珠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第150章 救还是不救?迟到的决心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千秋业难得的精神好了一些,在两名年少妃子的搀扶下,久违的在御花园里散步,施怀恩还是偻着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侧约莫三步的地方。

“风衔珠还没有交待么?”千秋业看着御花园的春光,状似不经意的问。

“还没有。”施怀恩道,“皇上,您看要不要对她动用酷刑?”

“最后一天还不招的话,就用吧。”千秋业淡淡的道,“像她这种人,除非抓到她的弱点,否则怎么样的酷刑都不能让她开口,不过,到时让她吃点苦也是好的。”

他老是老了,但人世的阅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厚,他一眼就能确定风衔珠不是那种可以屈打成招之人,他想从她嘴里挖出他想要的东西,还是得用别的法子。

施怀恩恭敬的:“是。”

千秋业又道:“这几日,还没有人来打听花一百万两银子赎风衔珠的事情?”

施怀恩又道:“还没有。”

千秋业“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落到池里的锦鲤之上,似乎在欣赏池中的景色,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又低低喃喃:“难道风衔珠的同党真的放弃她了?按理说不会哪……”

“风衔珠能活着从落阴山回来,便说明她与同党的关系应该不错,没理由她有难,同党不来救她……”

“还是说,她的同党仍在观望,或者有什么打算?”

“皇上,”施怀恩听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开口了,“请恕奴才向皇上请教,会不会风衔珠说的都是真的?她和同党找到的宝藏都被人抢走了,而她确实不知道是何人抢走了宝藏?”

“就算那笔宝藏被人抢走了,”千秋业淡淡道,“她也不可能对宝藏的下落毫不知情,因为,就算是死,也没有任何人会放弃那么大一笔宝藏,更何况那笔宝藏还是她冒死找到的?换了你,你可会因为这种原因放弃宝藏?”

施怀恩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后,一脸佩服:“皇上说的是,奴才想得太简单了。”

“看紧风衔珠。”千秋业眯起眼睛,“绝对不可让她逃了。”

还有三日就要行刑了,风衔珠太冷静,风衔珠的同党又毫无动静,他开始有些怀疑风衔珠是不是想越狱了。即使天牢跟铜墙铁壁一般,连老鼠都进不去,但谁敢肯定风衔珠及其同党就没有本事飞天入地?

“是。”施怀恩慎重的道,“目前风衔珠都由乌衣卫的精锐看管,奴才每日晚上都亲自守在天牢,奴才在,风衔珠在。”

“很好。”千秋业道,“你这三日就不必来盘龙宫当差,就在天牢看着风衔珠,有新的消息再来禀告我。”

“是。”于是接下来,施怀恩就拖着一把老骨头,亲自守在天牢,不给风衔珠任何可乘之机。

如此,一日过去了。

又一日过去了。

距离风衔珠被斩首只有一天两夜的时间了,风衔珠仍然“好端端”的被关在天牢里,没有踏出过天牢半步,她也没有任何试图越狱或逃走的举动。

皇宫外,君尽欢再一次夜不能寐,他和衣而起,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来来回回的踱步,踱了很久之后他拉开房门,站在屋檐下,看着遥远黑暗的夜空。

每到安静独处的时候,他就会想到风衔珠的事情。

事实上他的看法和凤穿云一致——不能因为风衔珠有难就向千秋业透露己方或那笔宝藏的存在,甚至,凤穿云还警告过他“我妹妹说不定会出卖我们,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离开京城比较好”,他还安慰凤穿云“我与衔珠相处的时间很长了,我了解她,她不会出卖我们的”,所以他并没有考虑放弃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地位。

然而,为什么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还让他这么犹豫?

真的不去救凤衔珠吗?明明有机会救她的,却真的要弃她于不顾吗?

他一夜未眠,且在屋檐下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君遗欢凌晨五更过来服侍他时才惊讶的道:“尽欢,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头发都被吹乱了。”

“啊欠!”君尽欢打了一个喷嚏,回过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五更过半。”君遗欢道,“你是不是着凉了?你等着,我去煮点药过来。”

“不用了。”君尽欢不知为何突然就下定了决心,“你马上去联系凤穿云,拿一百万两银子过来,我巳时之前就要!”

“什么?一百万两银子?”君遗欢微微抬高了声音,吃惊的道,“你想去赎凤衔珠?”

“是,我决心已定。”君尽欢面容极其严肃,“赶紧去办。”

“尽欢,你冷静一些。”君遗欢连连摇头,“拿出一百万事小,交了钱后怎么解释这一百万的来历、交钱的人如何脱身……”

“马上去办。”君尽欢面容蓦然就变得冰冷起来,“任何人不得质疑我的决定,否则给我滚!”

君遗欢一看他这样,便知他是动真格的,自己再说只会激怒他,赶紧道:“是,我立刻去办。”

君遗欢匆匆退下去了,君尽欢这才深吸一口气,进屋,倒头睡下,他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得休息一会。

君尽欢不过二十出头,身体好得很,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过来,精神恢复得极好。

他洗漱完毕后一边品尝早点,一边想着交钱后如何脱身。

首先,他当然不能出面,也不能让自己的身边人出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朝廷将去赎凤衔珠的钱、事、人与他联系起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雇佣完全不知情的第三方去交钱。

其次,一定要把交钱的事情闹大,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人拿了一百万去赎凤衔珠,最好还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如此,就不怕千秋业在这种“小事”上坏了名声。千秋业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作为帝王,他公开说的话大多数还是兑现的。

再次,一定要和千秋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他脑子转得飞快,不断在脑子里反复推敲着这次的赎人计划,力求最后能安全脱身。

“尽欢,我回来了。”直到君遗尽从门外匆匆跑进来,才打断了君尽欢的思绪。

“事情办得如何了?”君尽欢问。

“都准备好了。”君遗欢低声道,“东西就放在药铺里,随时可以运去皇宫,但凤大人说了,请您务必再好好想想,莫要因小失大……”

“不用想了。”君尽欢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去药铺,看到钱后就着手安排。”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见他的另一个“哥哥”君勿欢一瘸一瘸的、急匆匆的跑过来:“尽欢,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君尽欢不得不顿步:“什么事?”

君勿欢低声道:“皇宫里边传出一个天大的消息,早就死去的千境离皇子不仅还活着,还亲自去面见皇上,眼下皇宫里都炸开锅了!”

“千境离?”君尽欢身体晃了两晃,而后站定,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来,好一会儿没动。

“尽欢?”君遗欢虽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但他还记得交钱赎人的事情,提醒君尽欢,“马车备好了,快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不用了。”君尽欢慢慢阖上眼睛,声音是满满的苦涩,“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千境离已经抢先一步去救凤衔珠了,没他的事了。

第151章 朕就让你死第二次

“千境离?”千秋业眯起眼睛,“真的是千境离?”

“是,奴才看过了,应该是千境离。”施怀恩脸上的震惊之色仍然没有消除,“绝非境雪公主!奴才问他为何还活着,他说他会亲自跟您说明,您看……您要不要见他?”

不久之前,负责看守皇宫大门的侍卫跑到天牢找他,说皇宫大门有一人自称是千境离,有重要的事情要见皇上,他们现场看了那人的脸,确实与境雪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且看着就是男子,他们又惊又疑,把不准该不该去通报皇上,便赶紧先来请示他。

他听后也是吃惊不已,赶紧叫停即将开始的对凤衔珠的酷刑,先骑马去皇宫大门见了“千境离”,“千境离”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的各种斥问只有一句话:“我要见千秋业,我能给他想要的东西,至于你,不配让我回答任何问题。”

他当时险些气死:“信不信本公公现在就将你关进大牢?”

“千境离”道:“我说过千秋业最想要的东西就在我的手里,你敢动我,那就动吧。”

他怒:“你知道皇上想要什么东西?”

“千境离”道:“他想要丰国的宝藏,我就是来与他进行谈判的。”

当时,若不是现场有很多侍卫和前来皇宫当差的官员看着,他一定会把“千境离”给截走,先拿到宝藏的情报再说。因为现场有很多人看着,他不能玩花招,才不得不把“千境离”领到盘龙宫前,征询皇上的意思。

“把他带进来。”千秋业虽然意外,但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就像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受到震动一般,还狰狞的笑了一笑,“他就算真是鬼也无所谓,朕可以让他死一次,也可以让他死两次、三次。”

施怀恩哆嗦了一下,恭敬的道:“奴才这就领他进来。”

盘龙宫外,千境离白衣飘飘,身后扎一束长发,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冰雕的神像,引得那些闻讯前来一看究竟的太监、宫女、嫔妃们都看呆了。她们当中有曾经有人见过千境离或千境雪,如今再见,除了惊艳还有惊骇,没有见过千境离的则只有惊艳。

“这就是千境离吗?天哪,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这宫里的……可他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人是鬼?说是鬼罢,鬼哪有大白天出现的?说是人罢,那天我明明看着他自刎和被烧成灰烬……”

“你们谁去碰碰他和跟他说两句话?你们看他一动不动的,也许他就不是人,而是雕像呢?”

……

众人的议论原本很小声,但因为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聚小成大,弄得盘龙宫前宛如集市一般热闹起来。

“皇后娘娘到——”忽然,众人的身后传来众人非常熟悉的声音。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后冷厉的声音就响起来:“这里是盘龙宫,你们在这里聚众喧闹,成何体统?来人,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过后本宫要一个个的处罚。”

众人一听,顾不得再欣赏千境离的风姿,要么就低头缩身的悄悄离开,要么就退到一边行礼和准备认错,就这样开出一条路来。

满目都是人,但皇后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大步朝千境离走去,两颗眼睛更像两把刀子,刀尖直刺千境离,恨不得将千境离千刀万剐的样子。

千境离还是看着盘龙宫,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就像现场只有他一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皇后离千境离已经很近了,便咄咄逼人的开口了,“来人,将这个冒充千境离的东西拿下……”

她的侍卫“是”了一声刚想上去抓人,就见施怀恩快步从盘龙宫里走出来,对千境离道:“皇上要见你,你随我来。”

千境离这才动了,甩了甩袖,跟在他的后面踏进盘龙宫。

皇后的侍卫不得不住手,皇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恨恨的盯着千境离的背影,一会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迈步踏进盘龙宫的大门,但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她:“皇后娘娘,未经通报,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咬牙,隐忍着怒火:“那就去通报皇上,说本宫也要亲眼会会这个千境离。”

侍卫道:“皇上有令,眼下谁也不见。”

皇后:“……”

片刻后她甩袖,愤怒的转身离开,只留两名太监守在盘龙宫外,等着最新消息。

盘龙宫里,时隔两年后,千境离与千秋业再次相见,两人都看着对方,没有任何欢喜、激动、惊讶之色,只有无尽的冷酷与淡漠。

“你还活着哪。”千秋业龙威犹在,只是他已老迈病重,实在无力与千境离对视太久,便先阴恻恻的发话了,“你嫌死一次不够,亲自跑来让朕杀你第二次么?”

“也许我会看到你是怎么死的。”千境离淡淡的,“你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呵呵,”千秋业寒笑,“朕现在就让你再死一次!来人——”

“我来赎风衔珠。”千境离道,“你放了风衔珠,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哦,没想到你竟是为了风衔珠而来。”千秋业这次有点惊讶了,“那就将一百万两银子交上来。”

他一言九鼎,谁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换人他就放过风衔珠,但是,他可没说过他会放过交钱赎人的人,无论如何,千境离都得死第二次。

“一百万两银子就够了吗?”千境离轻笑,“就能救你一条老命了吗?”

“你果然是来寻死的。”千秋业眼睛眯成一条缝,缝细如刀刃,溢着杀气,“你死过一次了还要来见我,看来对风衔珠交情很深,朕就成全你的心意,让你与风衔珠一起被斩首好了。”

“我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千境离笑,“你若是杀了我,一定会后悔到死。”

砰!病了很久的千秋业突然就爆发出了久违的蛮力,猛然拍桌子:“好,朕就杀了你再后悔!施怀德,把风衔珠和天牢的刑具带上来,朕今天要欣赏千境离的一百种死法。”

“是。”施怀德匆匆下去,命人将风衔珠和刑具带来盘龙宫。

“千境离,”千秋业阴恻恻的笑,“你说得对,我想要的并不是一百万两银子,而是那笔宝藏,你把那笔宝藏交出来,我还是可以放过你和风衔珠。”

千境离微笑:“我没有那笔宝藏。”

千秋业的脸色瞬间变了,愤怒,涨红,龙眉横飞:“千境离,你竟敢戏弄朕?朕现在就杀了你。”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拔出床头上的宝剑,冲上去,扬起剑,就像当年纵横沙场那样,朝千境离劈下去。

这一剑可谓气势十足,加上剑身因为杀人太多而染浸了红色的鲜血,在空中划出的弧光不是银色的,而是带着红色的,更显骇人。

“我有续命珍珠。”千境离却连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淡淡的道,“只有我知道续命珍珠在哪里。”

第152章 以我血为药,换她的自由

“呤咚。”这是千秋业手中的宝剑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在千境离说完那句话后,千秋业握剑的手就是一斜,剑锋与千境离擦肩而过,千秋业也在威风了这么一刹那后彻底没有了力气,连宝剑都握不住了,人也跌坐在地上。

两名妃子赶紧过来搀扶他,眼角还不住偷瞄着千境离,幸好千秋业已经很疲惫了,没有余力注意到这种小事,否则两人只怕要被打进冷宫了。

同时有侍卫冲过来捡起宝剑,挂回原处。

就这么一个拔剑、冲上去砍人的举动,就让千秋业累成这样,可见千秋业的身体有多糟糕。

“续、续命珍珠在何处?”千秋业坐在龙榻上,喘着气,厉声,“立刻将续命珍珠交出来,否则朕就当着你的面将风衔珠大卸八块,而后让你以同样的方式死第二次。”

他耗费了这么多功夫和人力去寻找丰国宝藏,当然是想得到那笔天大的财富,但,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其实是那颗续命珍珠——只有那颗珍珠可以治好他的病,让他延年益寿,再多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别的他都可以不要,唯有这颗珍珠,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拿到手。

也因为这颗珍珠太珍贵,他才没有泄露这颗珍珠的作用与秘密,生怕被持有宝藏的人给抢先服用了。

“续命珍珠就在我的身上。”千境离轻笑,“但你一定没有本事拿走。”

“来人,给他搜身。”千秋业激动起来,哆嗦着手指下令,“将珍珠搜出来。”

“续命珍珠并不在我的身上。”千境离进宫时当然已经被搜过身了,他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多余之物,此时他又笑着道,“因为,我已经把续命珍珠给吃完了。”

昨天是他最后一天服用续命珍珠,也就是说,他把续命珍珠给吃完了,病情也基本痊愈,这才前来皇宫见千秋业。

“你、你说什么?”千秋业微微混浊的老眼蓦然睁大,苍老的身体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尖得就像要断气一般,“你、你你你把续命珍珠给吃了?你竟然敢把朕的续命珍珠给吃了?咳,咳咳咳卟——”

他张口一呕,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险些晕死过去,惊得两名妃子惊慌失措,又给他服药,又给他按揉胸口,施怀恩也赶紧派人去叫太医过来。

千境离静静欣赏千秋业的老态,眼里无喜无悲。

“将、将他拿下,”千秋业撑着一口气,瞪着千境离,“先打断他的腿,然后再、再……”

再慢慢折磨他。

“我将续命珍珠给吃了,我便成了药引。”千境离轻笑,“我可以以我的血为药,日日喂食予你,你确定你要对我对动粗么?”

千秋业死死的瞪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再说了。

施怀恩便替千秋业开口了:“你说你的血可以作为药引,可是真的?”

“你让太医来验我的血,一验便知。”千境离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颗珍珠的用处,如今我的血中含有续命珍珠的成分,可以为药,只是需要长期服用,而我的血量又极为有限,千秋业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得好好照顾我,日日给我补血,千万不可让我受伤失血,更不可让我过于虚弱和早亡。”

施怀恩迟疑的看向千秋业:“皇上,您看……”

千秋业虚弱的道:“让太、太医说……”

太医就住在盘龙宫附近,很快就赶过来了,看到千境离后极其震惊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给千秋业扎针用药,待千秋业状况好了一些后才听施怀恩说起千境离之血是否可以作为“药引”的事情。

听完之后,太医小心翼翼的道:“如果这颗续命珍珠服下不久,血里的药物含量应该极高,按理是可以作为药引的。”

施怀恩道:“那你就给他验血,看看他的血里是否足以为药。”

“是。”太医走到千境离面前,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千境离,只能开口就问,“请问那颗续命珍珠你是多久以前开始服用,又是何时结束服用的?”

他是皇帝的主治太医,听说过“续命珍珠”的传闻,知道这颗珍珠如何珍贵,因此只需判断千境离血液中的珍珠含量。

千境离微笑:“三个月前开始服用,昨日刚刚服食完毕,连一粒粉末渣子都没有剩下。”

榻上的千秋业听得又是横眉怒目,险些再喷出两口老血来。

“如此,这血应该有用。”太医拿出一枚银针和一只小碗,“我要取血检验,还望配合。”

千境离很配合的伸出左手。

太医拿银针在他的中指指腹上轻轻一扎,取了一滴血下来,交给助手:“去,拿这血给太医馆的鸟儿吃了,看看结果如何。”

而后他解释:“皇上,太医馆养有一只鹦鹉,身体虚弱,无法进食,待它服下这血后便知这血究竟有没有效果。”

其实这只鹦鹉乃是过于年迈,才会导致身体极度虚弱,马上就要死了,但他哪里敢对同样年迈体弱、数十年来积劳过度的皇帝这么说?那简直就是在说皇帝老弱得快要薨了一般,所以他才说得这般委婉。

千秋业挥了挥手:“去,赶紧去……”

他看起来镇定,但眼里始终透着一股子耽耽之色,谁都知道他在等待“好消息”。

太医的助手跑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除了千境离,所有人都很难熬,尤其是千秋业——谁心里都明白千秋业的病情撑不了很久,千境离的血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验血的结果不妙,谁也不知道千秋业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死一般的寂静让众人很是难熬。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太监进来禀报:“禀告皇上,风衔珠已经被押运到盘龙宫,奴才是否现在就将她押进来?”

千秋业道:“带……进来。”

听到风衔珠走进来的脚步声,千境离才第一次转过身来,看向入口。

风衔珠很好。虽然被关在天牢里整整九天,她有些消瘦,肌肤因为缺乏滋润而显得粗糙干燥,但她的头发仍然是整齐的,眼睛仍然是冰亮的,腰杆也是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前所未有的优雅和风骨。

见到千境离的时候,吃惊之余,她甚至还浅浅的笑了,眼里透出丝丝缕缕的温柔来:“你怎么来这里?”

千境离也淡淡的笑了:“我来和千秋业做一桩交易。”

风衔珠道:“什么交易?”

千境离道:“我不是吃了那颗续命珍珠么,千秋业活不久了,我可以以我的血作为药引,日日喂食他,让他至少多活十年,当然,作为回报,他必须将你放了,让你好好的、光明正大的活着。”

风衔珠知道他是来救她的,但他救她的方式还是让她大为震惊。

她怔怔的看着他,有些无措,半晌后才道:“境离,你真的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你的命也是好不容易才……”

“你不必担心。”千境离打断她的话,微笑,“千秋业为了得到足够的药引活下去,一定会好好照顾我,我想我至少在一年之内不会有任何麻烦,而你是我的挚友,我活着,一定也没有人能为难你。”

他看向千秋业:“千秋业,你说是不是?”

第153章 出宫,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换了一般的重病病人只怕要被千境离给活活气死了,但千秋业不愧是千秋业,此时硬是撑了下来:“只要你的血有效,我封风衔珠为公主都行。”

凤衔珠低低的笑:“封公主就不用了,只要我能像普通人一般堂堂正正的活着,那就够了。”

她有多久没能以原本的面目,自由行走在阳光之下了?连她都记不清了。

此外,她若有一年的时间,应该就能想到办法救出千境离。

现场又陷入沉默。

气氛凝重得让人难受。

好在这时候,太医的助手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鸟笼:“回皇上,这只鹦鹉活……恢复元气了,眼下活蹦乱跳呢。”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只鹦鹉肯定是经过专人调教的,一进来就扑着翅膀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定睛观察那只鹦鹉,那只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好不活跃,完全不像虚弱或老迈的样子,难道它真是喝了那滴血才变成这样的?

“快让我看看。”太医大喜,快步走过去,仔细端详那只鹦鹉好一会儿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转向龙榻,行礼,“恭喜陛下,千……这血确实有治疗疑难杂症、延年益寿的功效,陛下若能坚持每日服食少量此血,辅以养生之道,一年左右必定龙体安康。”

如果这血没效,他这主治太医肯定要跟着皇帝去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千秋业的心腹,听了这话,大多数人都暂且安下心来,觉得自己的命大概能保得住了。

千秋业苍老憔悴的脸上都现出了光泽:“朕要你以全家的性命起誓,你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半点谎言。”

太医几乎想哭了,他当然不敢骗皇上,但皇上这样逼他立誓,也太为难他了。

然而他也只能挤出笑脸,逼自己演出很有信心的样子,中气十足的道:“臣愿以全家性命发誓,只要这血不受污染,分量充足,皇上坚持服用,一定能慢慢恢复安康。”

“好,朕就信你。”千秋业就像起死回生,忽然来了两分精神,“朕现在就要你用这药引给朕治疗。”

“好……”

太医刚说了一个字,千境离就淡淡的开口了:“皇帝的意思是接受我的交易条件了?”

千秋业冷冷的道:“待朕试过你的血,确定有效了,自然会还给风衔珠自由。”

千境离点点头,对太医道:“你开始吧。”

太医还是不知道对千境离应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合适,只能客气的道:“请坐下,待老夫先给你把把脉。”

他必须得确定千境离身体健康,才敢拿千境离的血给皇帝服用哪。

千境离自在的坐下来,伸手放在桌面上,让太医给他望闻切问,风衔珠看着他,眼里有几分隐隐的心疼。

忙了好一阵子,太医才结束对千境离的体检:“皇上,药引是安全的,微臣现在就取血给您饮用。”

而后太医从千境离的手指上取了一小半碗的血,加水,加热,让妃子端给千秋业。

千秋业盯着那血片刻后,像是狠下心来,一把抓过那只碗,喝酒般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就倒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要不是他的鼻孔里微微发出鼾声,众人真会以为他是不是薨了。

接下来又是难捱的等待,只有千境离和风衔珠很从容,千境离甚至还笑着道:“施怀恩,我和衔珠都饿了,你还不赶紧准备好吃好喝的给我们?我若是饿出病来,明天可没有血喂皇帝。”

施怀恩恨恨的瞪他两眼,低声对太医道:“你看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太医想了想,开出一张单子:“这些最好每天都吃一点,这些是绝对不能吃的,这些怎么吃都不打紧。”

施怀恩对千境离说了一句“你等着”,便拿着这张单子下去了。

千境离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子,对风衔珠道:“你累了吧,坐坐吧。”

“我确实累了。”风衔珠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还是微微有点冰凉的手,低低的道,“我会帮你出去的。”

千境离对她微微的一笑,瞬间宛如云破月云,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都像笼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彩:“不用替我担心,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风衔珠点头,不再多说。

怎么会没有事呢?他这次进宫可是赌上了性命,就算千秋业真的不杀他,他迟早也会因为失血太多而虚弱致死,所以,她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这时间便变得快了。

快到千秋业似乎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状态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至少声音有些力气了,还拍着榻沿道:“上菜,朕饿了,朕能吃下半头牛。”

众人看着都松了一口气,皇帝长期食欲不振,少有胃口好的时候,皇帝想吃、能吃便不会继续衰弱下去。

千境离则道:“既然皇上已经喝了我的血且安然无恙,那么,衔珠可以走了吧?”

千秋业心情似乎颇为不错,随意挥了挥手:“赶紧走。”

千境离道:“我送衔珠出去,以后我也会与衔珠保持联络,衔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个药引便也没了。”

千秋业眯了眯眼,大喝:“施怀恩,你也送风衔珠出宫,同时传朕的口谕,以后京城里谁敢为难风衔珠,便是为难我千秋业。”

区区一个风衔珠而已,他就暂且护她到他病愈为止,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施怀恩恭敬的“是”了一声,对风衔珠道:“风姑娘,请。”

他在前,千境离和风衔珠在后,三人一齐走出盘龙宫,而后又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守着三人,将千境离看得严严的,千境离可是唯一能让皇帝活下去的“药引”,绝对不能出事。

盘龙宫外,看到这一幕的太监立刻跑去禀告皇后。

皇后其实一直焦虑的在附近转悠,听到消息后赶紧赶过来,带着一队人马跟在千境离等人的身后,想寻找机会去斥问千境离,却一直无法靠近,恨得她不断咬牙。

就这样,两派人马在整个皇宫的关注下走到皇宫大门口,直到这时,风衔珠与千境离的手才分开。

“保重。”风衔珠只与千境离说了两个字,没有半滴眼泪,也没有不舍,只有平静到了极致的坚韧。

“你也保重。”千境离也说得很是简单。

然后风衔珠就在千境离的目送中,大步踏出皇宫,没有回头。

很快,皇宫大门在风衔珠的身后缓缓关上,风衔珠站在皇宫门口,看着苍茫的天空,竟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辉薄薄的,投在身上,有点暖,又有点冷。

直到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她才转头,看了看紧闭的皇宫大门,大步往前面走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在阳光下了,她走得很慢,走得很远很远都舍不得停下来,直至天色暗了,她才站在河边,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清凉的气息。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她不在乎来的人是谁。千秋业已经放话全京城,不许任何人为难她,哪怕千秋业威势大不如前,身体病重,且朝野的格局、各方势力、党派纷争等因为巫云宫里一百四十二名权贵的集体死亡而出现剧烈动荡,天泽城也没有任何人敢公开挑战、违抗千秋业,可以说,只要千境离不死,千秋业就是她的护身符。

第154章 百万聘礼,马上嫁给我吧

“衔珠,你回来了。”身后竟然是君尽欢的声音。

凤衔珠无动于衷,仍旧微仰着头,微阖着眼,嗅着四月的水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没事就好。”君尽欢低声道,“境离他……可还好?”

“我代他谢你的关心。”凤衔珠还是一样淡淡的道,“他拿他交换我,他与皇帝之间似乎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短期内应该平安无事。”

“那就好……”君尽欢说得言不由衷。

死寂。

凤衔珠显然与他无话可说。

君尽欢数次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看着凤衔珠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凤衔珠终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睁开眼睛,伸了伸懒腰,转身就要走时才发现君尽欢还站在那里,便挑了挑眉:“你还没回去?那我先走了。”

她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话,沿着河边往前走去。

“衔珠,”君尽欢跟上去,有些苦涩的道,“其实我今日早上已经凑齐了一百万两银子,准备去皇宫赎你的,哪料途中听说千境离已经去见了皇帝,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救你的,才不得不途中停止……”

“哦,”凤衔珠淡淡道,“那就多谢了。”

她还是没有回头,脚步没有加快,也没有减速。

君尽欢顿了顿步,还是跟上去,低低的道:“衔珠,我是真心要去救你的……”

“我知道。”凤衔珠道,“所以多谢了。”

君尽欢停下来,没有再跟上去,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抬起手来似乎想捉住她的影子,却什么都抓不到。

明明他是真的要去救她的,然而,却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说辞苍白无力。

“谁会信我呢?”他喃喃,转身,慢慢走回去,“她当然不会信我,连我都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他手握天价宝藏,拿出一百万两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他却拖到了最后一天才去救人,要说他是真心的,简直就是笑话。

天泽城很大,他就这样步行着,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回到“家”里,尚未进门,守在门口的君遗欢就跑过来,关切的道:“尽欢,你还好吧?婉婉已经等你很久了,你要想好怎么跟她说,别让她起疑。”

君尽欢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君遗欢跟在他的身侧,低声道:“那一百万银子,怎么处理?要不我明日就悄悄运回凤大人那里。”

千境离皇子还活着并返回皇宫、风衔珠获得自由并受皇上庇护等消息已经传开了,引爆了全京城的舆论,他们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条消息。

他也知道君尽欢赶去看望凤衔珠了,既然凤衔珠没事,他也没有必要问起她的事情,他现在只关心那笔钱怎么花。

“一百万两?”君尽欢停下脚步,喃喃,“是哪,我手上还有一百万两的现银哪,要怎么花才好?”

君遗欢耐心的等了好一会后,忍不住道:“我看就送回凤大人那里去吧,要把那么多宝物变现可不容易,凤大人需要现钱购买兵器……”

“不。”君尽欢忽然道,“把这一百万两银子都运进翰林府,我有急有。”

“啊?”君遗欢惊讶,“有何急用?”

君尽欢冷冷的道:“照做便是,不要多问。”

君遗欢打了个哆嗦:“好,我马上就去办。”

这一百万银子就放在离君翰林府不远的药铺中,这药铺是他们的秘密据点之一,别人包括千婉婉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君尽欢迎着夜风甩了甩头,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现出一贯温和亲切的笑容,再度恢复了“君大善人”的风范。

后院,千婉婉等他已久,听到他回府的消息就往前庭的方向跑过来,见到君尽欢后整个人都像发出光来,脸上的笑容几乎灿烂了这个夜晚。

“尽欢,”只有和恋人独处时她才会显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娇态,“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呢!”

君尽欢温柔的笑,却不说话,只是伸手轻掠她额边的刘海,幽幽的看着她。

他的小动作让千婉婉心脏“怦怦怦”的跳,脸庞红了,有点忸怩的道:“你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你应该也知道千境离死而复生的事情……”

“婉婉——”君尽欢突然很冲动的、很郑重的拉起她的手,“我们快些成亲吧,我不想再等了!”

千婉婉怔了一下后,脸庞全红了:“我们不是订婚了么,我迟早都是你的人,而且咱们的大事还没有完成呢,现在成亲也太早了……”

“听说千境离生得非常好看。”君尽欢说得没头没脑的,“跟巫云宫那个千境雪长得一模一样,我怕你会迷上他,到时就不要我了,我想立刻把你娶回家!”

千婉婉没想到他急着娶她的理由竟是这个,不由的“噗”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面颊,嗔道:“你当我没见过千境离姐弟么?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了,他们生得好看是好看,但我就没喜欢过他们,与他们也是说不来的,我还巴不得他们早死呢,你就不要担心这种问题了。”

“我信你,但我不信别的男人,我不想他们来跟我争。”君尽欢还是深情的坚持,“所以,我又准备了一笔聘礼,你提早嫁给我好不好?”

“聘礼?”千婉婉美目流转,有些好奇,“什么样的聘礼?”

君尽欢拉起她的手:“你随我去后门,聘礼应该快要送到了。”

两人手拉着手,慢慢往后门行去,千婉婉靠在君尽欢的肩上,心里好不甜蜜。

君尽欢把时间掐得刚刚好,两人抵达后门时后门正好打开,君遗欢赶着一辆驴车走进来,看到两人惊讶了一下:“尽欢,郡主?你们怎么……在这里?”

君尽欢道:“东西带来了?”

君遗欢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小心翼翼的道:“带来了。”

君尽欢道:“把箱子打开?”

君遗欢吃惊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几只箱子里放的都是金子与银子,君尽欢却要他当着千婉婉的面将箱子打开?千婉婉看到这些金银后,他要怎么解释?

“打开罢,这是我送给婉婉的。”君尽欢说得轻柔,看着君遗欢的眼神却暗含凌厉。

“是。”君遗欢不敢不从,从驴车上把数只箱子抬下来,一一打开。

“啊?”千婉婉看到这么多金子银子,杏眼睁成了铜铃,“这、这些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君尽欢道,“我想风衔珠应该把那笔宝藏献给了皇帝,才获得了自由和皇上的庇护,但我确信她一定还私藏有一部分宝藏,我今日就是去见她,逼她送给我一百万两银子,否则我就把她私藏宝物的事情告诉皇上,她不得不答应了。”

“婉婉,”他柔声道,“这笔钱都给你,你马上嫁给我好不好?”

他年前带着一身的伤和一身的珠宝回到京城时,跟千婉婉的说辞是他被风衔珠绑去落阴山寻宝,找到宝藏后他冒死偷了一些珠宝带在身上,想办法逃回京城见她,因为他的说辞与“事实”吻合,千婉婉又拿到了巨大的好处,心里是相信他的。

这一次,他的说辞仍然与风衔珠这十天来的遭遇吻合,并没有明显破绽。

千婉婉感动的看着他,好不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第155章 成婚之夜,便是成事之时

君尽欢也没有催她,只是深情的注视她,就像她是天底下唯一的光明,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这样的君尽欢,对于女人来说太致命了。

千婉婉的脸蛋越来越红,目光越来越迷离,终于,她低下头,玩弄着手指,声如细蚊:“我等下回到家里就跟爹娘说,爹娘同意才行。”

君尽欢拉起她的双手,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爹娘对你还是满意的,”千婉婉低声道,“只是大业未成,我爹娘不想这么快将我嫁出去……”

“那就早些完成大业,不就好了么?”君尽欢在她的耳边呢喃,“多了这一百万,够了么?”

千婉婉心头一凛,低声道:“这事,得看我爹娘的意思。”

“这是自然。”君尽欢道,“只是,娶你才是我的大事,若能把我们的大事和你们家的大事一起办了,那便是最好的。”

两人贴得这么近,亲亲我我的,看得君遗欢尴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好君尽欢一会后就放开了千婉婉,体贴的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要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千婉婉心里生起一丝不舍:“好,你送我回去,咱们走慢一些。”

君尽欢随后备了马车,带上百万聘礼,亲自送千婉婉回去。

到了逊王府,君尽欢没有进门,也没有提及百万聘礼的事情,目送千婉婉进门后就回去了,就像他完全不将钱财放在眼里。

接下来几日,京城仍然在疯狂议论“千境离”死而复生的事情,很多人怀疑巫云宫的“千境雪”也许就是千境离,然而除了皇帝及其身边人,没有人能接触到千境离,也就无法弄明白千境离、千境雪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在巫云宫的一百四十二名权贵的亲友们中,有一部分因为“千境雪”帮他们除掉了对手而暗中得意,也有一部分人因为“千境雪”除掉了他们的首脑、骨干或者继承人,给他们造成重创而怨恨“千境雪”,便将这笔帐算到千境离头上,虎视眈眈的想报复千境离。

另外,千境离的归来,会不会对立储之事带来影响?朝野无不关注。

凡此种种,君尽欢皆不动声色,每日除了去翰林院当值,就是去君子学堂给孩子们授课,或者抽空去普渡医馆看看,为了维护他的“大善人”形象而忙碌不停。

几日后,千婉婉来看君尽欢,告诉他:“我爹娘找人商量过了,眼下皇上病重,朝野又因为巫云宫之变而生乱,各派各方都在争,都在斗,原本强大的变弱了,原本弱的正在变强,目前没有哪一方是特别强的,正是我们成事的好机会。”

她所言都在君尽欢的预料之中,但君尽欢还是脸色凝重的握住她的手:“婉婉,事关重大,你可有把握?虽然我急着娶你,但我更不想你出什么事儿。”

“我不会有事的。”千婉婉道,“我是女孩儿,爹娘不会让我出面的。我爹娘和人商量好了,他们准备好了以后就挑个良辰吉日给我们成婚,宴请全城的大人物,那天晚上就……”

她做了几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手势:“具体哪一天眼下还不能决定,但应该也就是这几个月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些,切勿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君尽欢一脸担忧:“这么大的事情,就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是不是太快了?”

“其实也不快了。”千婉婉摇头,“我爹娘为了这事已经暗中谋划了数年,只是缺兵少钱罢了,现在有了你的资金相助,算是万事俱备。另外,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找到了良药,龙体很有可能会治愈,一旦皇上病情好转,整个朝野谁还能翻出皇上的手掌心?”

“所以,”她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透出超越年纪的狠色,“我们必须尽快行事,免得错失良机。”

“婉婉,”君尽欢亲吻她的手背,“以我这样的出身,实在帮不了你什么大忙,我只能日夜为你祈祷和祝福。”

他知道千婉婉是真的爱上了他,逊王夫妇目前也是接受了他这个准女婿,但是,逊王仍然不会重用他这个“上门女婿”,免得他立下大功,过后不好控制,所以他出再多的钱,也不可能直接参加“大事”,始终只能隐在幕后。

为了不让逊王一家起疑,他一直完美的扮演着“爱千婉婉胜过一切且为了千婉婉什么都可以付出”的角色,才成功的走到了这一步。

“你终究是个文人,不适合打仗。”千婉婉低声道,“你只要知道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的成功便是你的成功就好。”

“当然。”君尽欢又亲吻她的手背,“我本是亡国之徒,连姓氏都不能曝光,要不是你愿意爱我,信我,我大概会终身飘泊,无家可归。婉婉,是你给了我新的人生,于我,有妻如你,夫复何求。”

他与婉婉相遇是在五年前。

当时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与“家人”前往京城的途中遇到抢匪,幸得路过的千婉婉相救,他当时就表示终生不忘“救命恩人”的恩情,来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千婉婉,当时的千婉婉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而后千婉婉去山上的寺庙祈福并在寺庙中小住。接下来一个美好的月夜,她在寺庙后山漫步,看到了坐在松树下弹琴的他,他的琴声与风姿令她如痴如醉,他弹的曲子更是缠绵悱恻,余音绕梁,令情窦初开的她怦然心动。

但在次日,他便离开寺庙,就像千婉婉这次会遇到他不过是偶然。

两人第三次会面,是千婉婉参加一位友人的生日宴会,宴会上他作为琴师当众献艺,引得坐在帘后的姑娘们无不芳心萌动。宴会结束之后,千婉婉在这位友人家中住下,晚上散步时无意中看到那位友人在月色下向他示爱,他却表示他已经心有所属,再也无心于其他姑娘,那位友人问他喜欢的是何人,他只说喜欢的姑娘出身名门,聪慧过人,不是他能高攀的对象,但他只会意属于她。

千婉婉当时就意识到他喜欢的人可能就是自己,更为心动,但这一夜,两人仍然没有正式相识。直到次日千婉婉辞别友人,离开不久就看到有人在路边围殴君尽欢,赶紧下车阻止,两人这才算是正式相识了,而他当时之所以被打,乃是她的那位友人因为被拒而报复所至,千婉婉因此更加相信他对她真是一见钟情。

就这样,两人相遇四次,终于相识,千婉婉时不时去君尽欢开设的琴堂听琴,与他聊些天南地北的事情,两人聊得很是合拍,愈发的变得亲近起来。

在千婉婉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君尽欢终于向她示爱并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丰国末代皇帝的私生子青尽欢,千婉婉意外之时也被他的“真诚”和“坦率”所打动了,深思过后还是决定接受他,两人随后开始了秘密的恋情,君尽欢在那之后前往月湾镇,想找到丰国宝藏,以便立下大功后娶她。

因为他的这份“坦诚”,千婉婉直到现在还是信任他的。

——当然,他与千婉婉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整个过程都是他精心算计和谋划的,他为此耗费了多少心机和努力,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第156章 镜虚宫,皇后找上门

“我也是,有夫如此,妇复何求?”此时,千婉婉偎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再过几个月,我们便能成亲了。”

“几个月是么?”君尽欢拥着她,喃喃,“我真是期待啊……”

他脸上的温柔与深情一直持续到他目送千婉婉离开才收起来。

“去,马上去禀告那位大人,”他命令君芷兰,“就说我今晚会宿在普渡医馆,让那位大人务必去医馆一趟。”

君尽欢在忙的时候,千境离却是很闲。

千境离就被软禁在离盘龙宫最近的镜虚宫中,镜虚宫是他的母亲——镜妃生前所住的宫殿,宫殿不大,位置僻静,掩映在花木深处,宛如闹市中那些羊肠小巷里的旧宅般并不起眼,有人日日经过也未必注意到它的存在,但他的到来却令镜虚宫再度成为后宫的中心。

镜虚宫原本已经荒芜,大厅里随处镶嵌的镜子也已经锈迹斑斑或者破碎不堪,但在这几天,镜虚宫又被修茸一新,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千境离行走其中,满目都是自己在镜子中的倒影。

大厅一角还摆有他母亲当年的雕像——只是头部没有了,透着一种恐怖又惊心的美。

千镜离走在镜虚宫中,时时想到自己的母亲。

世人都说他的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但其实,他的母亲更美。

因为他的母亲生得太美太美,才没有被千秋业杀掉或送给部下,而是带回天泽城供自己“享用”。千秋业还下令修建镜虚宫,在镜虚宫里镶嵌了许多镜子,让他得以最大限度的欣赏镜妃的美丽,就像他对待他从别国夺来的绝世宝剑一般,经常拿出来看着。

他母亲的美貌与温柔的秉性,让她招来了整个皇宫的妒忌,人人都想要她死,在她死后,她在皇宫里的画像、雕像等全部被毁,她的美貌已成后宫的传说。

“母亲……”他回忆着母亲生前的模样,站在那尊残缺的雕像前,伸手抚了抚母亲的手臂,而后轻轻拥住母亲的雕像,阖上眼睛,就像这尊雕像是活的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有太监跑进来:“白大人,皇后娘娘带人上门,说要见离……殿下。”

千境离虽然曾经被皇帝赐死,但皇帝并没有削夺他的“皇子”身份,非要计较的话,千境离仍然是“皇子”。

此外,因为皇帝的儿女太多,有些皇子、公主还是同时出生,加上死的、失踪的、被贬为庶人的、没有名分的皇子皇女也不少,连皇帝都记不住他们的出生顺序,故而宫里宫外都习惯以“字”称呼皇子和公主们,千境离便是“离殿下”或“境离殿下”。

与夜听雨一样被列为“大内四大高手”的白观岚大步往外面走:“我去见皇后娘娘。”

他出去了,其他人仍然守在千境离身边,防止皇帝的“药引”出什么意外。

镜虚宫外,皇后挺着腰杆,左手手掌覆在右手手背上,按在腹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门,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要不是守在这里的都是皇上的近侍,她一定会闯进去。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白观岚大步走出来,冲她抱拳,“不知皇后娘娘驾到,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本宫要见千境离。”皇后道,“两年前,所有人都看到千境离自刎后被烧死焦碳,眼下他却好好的回到皇宫,还迷惑了皇上,分明就是个妖孽,本宫岂可让他待在皇上身边?本宫要将他查个究竟,为皇上清除妖孽,保皇上安全无忧。”

皇后在后宫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但白观岚对她却是不卑不亢,不见半点畏色:“回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未经皇上准许,任何人不得踏进镜虚宫,任何人也不得伤到离殿下一丝一毫。”

皇后怒道:“皇上龙体欠安,这千境离又是妖孽,皇上只怕被这妖孽迷惑了,不知这妖孽居心叵测,你身为皇上的侍卫,难道也要维护这妖孽吗?”

白观岚道:“卑职不知离殿下是不是妖孽,也不知皇上是否受妖孽迷惑,卑职只知道遵从皇上的旨意,不让任何人踏进镜虚宫。”

“你——”皇后怒,“你非要跟本宫作对不可?”

要不是白观岚是皇上的亲信,只受皇上一人管辖,她一定会杀了白观岚。

白观岚还是道:“卑职从来不与皇后娘娘作对,卑职只是遵从皇上的命令。”

皇后最恨的就是这句话了,咬牙:“你无论如何就是不让本宫进去?”

白观岚道:“只要皇上准许,皇后娘娘当然可以入内。”

皇后再嚣张也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恨恨的站了一会儿后,她扯开嗓子:“千境离你这个贱人,给本宫出来!你若是不出来,本宫就骂你那个贱人母亲骂到天黑。”

“皇后还是那么丑哪。”千境离的声音先幽幽的传出来,而后其人飘然而至,立于门廊之下,平静的看着皇后,“不仅丑,还老了十几岁,难怪皇上不喜,后宫又多了好几位年少的妃子。”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皇后。

皇后狠狠的指着他:“我问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两年前死的到底是谁?”

“你死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真相。”千境离微笑,“在那之前,你什么都不会知道。”

“本宫会死?”皇后尖锐的笑,“你这个贱人,一定会比本宫先死!”

“那就拭目以待。”千境离淡笑,“这一次,皇上可是护着我的,你还敢弑君不成?”

“呼——”皇后用力的呼吸,“巫云宫迎春宴一百四十二名客人,是不是你杀死的?”

为了羞辱千境雪,她一直在鼓励母族的男人们去睡千境雪,只是千境雪要价实在太高,没几个人能支付那么高的费用,那些男人们只能去嘲笑、挖苦千境雪,一来二去的,那些男人反倒成了巫云宫的常客。

因此,千境雪举行迎春宴的时候也邀请了她母族的许多男人,其中还包括她最疼爱、前途无量的亲侄子和她的一个亲弟弟,他们全部都死在了那场火灾中,导致她的母族遭受极大的打击,母族对她也多多少少有些怨言。

“是又如何?”千境离轻笑,“你敢将我奈何?”

“你、你……”皇后气得全身颤抖,“本宫这就去见皇上,让皇上将你赐死!”

她怒气冲冲的朝盘龙宫行去,心里想的都是到底千境离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皇帝如此护着他?

想想,千境离进宫也有好几天了,日子还是过得这般滋润,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千境离与皇上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然而她身为后宫的主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连娘家派人向她打探消息她也拿不出任何情报,导致宫里宫外许多人对她的权威产生了质疑。

不管是公还是私,她都容不下千境离,她一定要千境离死得透透的。

第157章 站了一天,皇上不心疼

“回娘娘,”施怀恩亲自出来回复皇后,“皇上龙体不适,不便见娘娘,还请娘娘暂且回去。”

“那两个贱人能够日日陪着皇上,本宫身为皇后,为何见皇上一面如此之难?”皇后发飙,“你们是不是没把本宫求见的事情告诉皇上,就假传皇上的意思,让本宫离开?”

“皇后娘娘所言,真要吓死奴才了。”施怀恩赶紧道,“奴才死都没有这个胆子假传圣上旨意,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误会。”

“那本宫问你,”皇后怒道,“千境离死而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怀恩苦着脸道:“奴才真的不知。”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千境离还活着,但千境离不说,皇上也不问,他一介奴才又哪里敢问?

再说了,皇上见过千境离后就警告当时所有在场的宫人:“如果朕的药引被外人所知,朕不管是谁泄露的,你们个个都得死”,所以,连他都不敢告诉逊王、千婉婉等“同伴”实话,只说皇上找到了良药,一年之内就有可能痊愈。

皇后冷笑:“皇上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

“皇后娘娘,”施怀恩一脸苦色,“奴才一心服侍皇上,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那你再去禀告皇上。”皇后道,“就说本宫见不到他,绝对不会离开盘龙宫。”

施怀恩无奈:“奴才遵旨。”

他进了盘龙宫,然后出来,脸上的苦色更重:“皇上说了他这几日要好好歇息,谁都不见,还让奴才莫要再次通报同样的消息。”

“本宫不信皇上对本宫这般心狠。”皇后受到刺激之下,也变得极其强硬,“你去告诉皇上,皇上不见本宫,本宫就一直守在这里。”

施怀恩几乎想跪下来了:“娘娘,今日天热,您凤体珍贵,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皇后站得挺直:“本宫说到做到,你去告诉皇上,他三日不见本宫,本宫就站足三日。”

施怀恩没有办法,只得道:“奴才再去禀告皇上。”

他这一进去就久久不出来,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出不来。

皇后养尊处优,哪里愿意真的一直站在日头下?只是她都当众放话了,也只能硬撑了,好在她的侍女还算上道,拿伞给她撑着,拿扇子给她扇着,拿椅子给她坐着,拿水给她喝着。

她不想让后宫笑话,撑着就是不肯坐下来,至于水……还好,她的侍女们知道她的心思,团团围住她,将外人的目光都给挡住了,一边劝她回去歇息,一边悄悄喂她喝了些水,这才让她不至于太快倒下。

不过,她的苦肉计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盘龙宫里静悄悄的,别说皇上了,连半个太监和宫女都没有出过门。

午时的日头很晒。

午后的日头更晒。

皇后有每日午后小眠的习惯,此刻她真是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儿,身体也一颤一颤的,是侍女时不时的伸手扶她,她才不至于歪倒。

“娘娘,您还是坐下来等罢。”侍女劝她,“您也知道皇上歇息的时间极多,很少出门儿,您可不能在皇上出门之前就累坏了。”

皇后眼角扫视四周,看到树影下、花草丛中那些隐约可见的身影时,心里不禁又升起怒火来:这么热的下午,那些狗东西不待在屋里,都来这盘龙宫门口转悠什么?还不是为了看她这个皇后的笑话?

如此,她更不能示弱了。

“本宫就要这样站着。”她冷冷道,“本宫是皇上的妻,本宫担心皇上,不见皇上绝不回去。”

“娘娘,”几名侍女又围住她,挡住别人的目光,低声道,“这是提神的茶。”

皇后于是又悄悄喝了两杯茶和一碗点心,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继续站。

她到底能站多久?

是她先退败,还是皇上先心软?整个后宫拭目以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慢慢西斜,最终变成夕阳。

皇后还站在那里,由几名侍女扶着,没倒,其他人不敢靠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皇后专用的御医一直在附近等待候命。

盘龙宫里,千秋业终于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不错,不由坐起来,对两名妃子道:“朕要沐浴,然后出去走走。”

等他沐浴完毕,又吃了一些东西时,又过了半个时辰,夕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在两名妃子的搀扶下走向大门,施怀恩跟在他身后,恭敬的道:“皇上,皇后娘娘还在大门外面等着,尚未离开。”

“怎么,她站了这么久?”千秋业皱眉,“以后遇到这等事,让她继续站着。”

施怀恩心里有几分窃喜:“是。”

千秋业走到盘龙宫门口时,已经疲乏不堪的皇后来了一点精神,哆嗦着双腿朝千秋业走过去:“皇上,您终于来见臣妾了,那个千境离死而复生,根本就是个妖孽,留不得……”

千秋业一脸厌恶的右转,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声音里没有半丝温情:“朕正在养病,无力管理后宫,后宫的事你怎么处置都成,唯有千境离的事情归朕全权处置,你不得插手。”

他病情才好了一点点,走得慢,但站了大半天的皇后走得更慢,追不上,只得一声声的在后面叫:“皇上,臣妾是您的妻,也是千境离名义上的母亲,您至少得让千境离向臣妾解释清楚他为何还活着,要不然他就这样出现在后宫,跟鬼似的,整个后宫都不得安生啊……”

千秋业头都不回:“你们当他是个死人就好,不必接近他和理会他,也不要去招惹他和谋害他。”

皇后道:“可臣妾担心您会被他所害……”

千秋业:“朕不需要你的担心。”

皇后:“皇上——”

千秋业:“朕正在养病,受不得打扰,你有空就去关心梦同,这才是正事。”

说到两人所生的儿子千梦同,皇后便气焰全无,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下来:“皇上,臣妾不敢打扰您养病,还请您务必小心千境离那个妖孽。”

千秋业往旁边一拐,进入花径小道,没再理会她。

皇后这才坐上步辇,阖上眼睛,疲惫的小憩,这一憩就睡着了,直到天黑了才被侍女叫醒:“娘娘,梦殿下求见——”

梦殿下便是千梦同,因为“同殿下”不那么好听,宫里宫外都称其为“梦殿下”。

皇后一听儿子来了,心里欣喜,急急的坐起来:“快让梦儿进来。”

她是爱着皇帝的,但皇帝对她并不怎么上心,加上皇帝一直病重,儿子已是她唯一的依靠。

“母后——”很快,千梦同快步走进来,声音是满满的关切,“听说您今天在盘龙宫外站了一天,不吃不喝的,腿都受伤了,孩儿特来看看您。”

为了与父皇、母后保持尽可能亲密的联络,他的府邸修建得离皇宫很近,来回一趟不到半个时辰,因此他很快就收到消息,很快就进宫见母亲。

“你来了,母后的腿就不疼了。”皇后朝他招手,“来,让母后抱抱,给母后一些力气。”

“母后。”千梦同在榻边坐下,乖乖的让母亲抱。

儿子再大也是母亲眼里的小孩子,千梦同让母亲抱抱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众人每次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很是别扭:梦殿下再怎么说也是快四十的人了,长得颇为高大,胡须也长着,看着比实际更老成,这样被母亲抱着……实在不像是“太子”。

第158章 二十二岁,嫁不出去的皇孙女

“好。”皇后足足抱了半刻才放开千梦同,而后双手捧着儿子的脸颊,心疼的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又变瘦了?母后看着好心疼,那些奴才是怎么侍候你的?要不母后将那些奴才全换了。”

众人听得都悄悄低头或转头,脸上全是不适:梦殿下一点都不瘦,且略为发福,皇后真当梦殿下是小孩儿?也难怪梦殿下曾经当过太子,却又很快被废掉了……

“不用换奴才。”千梦同摇头,“孩儿这段时间来只是担心父皇身体,又心疼母后一人管理后宫太累,吃不好,睡不好,才瘦了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其实,他没啥吃不好的,就是有点睡不好,而睡不好的缘由是父皇还没有立他为太子且父皇病重却迟迟不薨,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日日都在担忧他的“皇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孝顺呢!”皇后又捧起他的脸,亲了两亲,然后抱住他,“真不愧是本宫教出来的好孩子,母后为你骄傲!”

“那当然,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嘛!”千梦同很是厚脸皮的将自己与皇帝相提并论,而后将母亲推开一些,小声道,“母后,千境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此次进宫,主要就是想打听这事。

他前几日外出巡视,收到了京城这边的风声却没能了解清楚,一回京就立刻进宫打探消息了。

“母后也不知道。”说到这个,皇后就气得心绞疼,“皇上不让任何人接近千境离,皇上身边的人也都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母后想尽了办法,就是没能问出半点内情来。”

千梦同听得眼里就是精光一闪。

也就是说,父皇对后宫的掌控仍然是“绝对”的?这几年来父皇因为病重的关系,将后宫交给了母后打理,将前朝交给了内阁打理,导致后宫里母后一人独大以及前朝党派争得你死我活,朝野普遍认为皇上的权威、统治力已经严重下降,但现在看来,父皇在后宫里仍然一言九鼎,无人敢违。

“那父皇的病情呢?”他又试探,“听说千境离进宫以后,父皇的病情好转了一些,这几天还去御花园转了转?”

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是希望父皇快些驾崩的,这样他就能出头了,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将他立为太子再驾崩,只是,明明父皇都病成那样了似乎也没有册立太子的打算,这让他对父皇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是啊,皇上的龙体看起来是好了一些。”皇后不喜反忧,“母后怀疑千境离这个妖孽给你父皇灌了**汤或者施了什么妖术,才让你父皇龙体好转和这么护着他,可惜的是母后说服不了你父皇,今日在盘龙宫外站了一天也没能让你父皇警戒那个妖孽。”

“哼,我才不信千境离能给父皇带来什么好处。”千梦同也是很恨千境离的,“父皇龙体好转,分明就是国师的祭天之行起了效果,跟千境离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千境离不过就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要说皇帝最信任谁,不是任何一名妻妾,不是施怀恩、白观岚这样的身边人,也不是前朝的臣子皇亲,而是国师。

只是国师刚开春就前往泰山举行祭天仪式,为泽国和皇帝祈福,故而不在京城。

“母后如今也希望国师快些回京。”皇后叹气,“有国师在,绝对不会让千境离那个妖孽迷惑你父皇。”

“国师那边……”千梦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可有消息传回来?”

国师乃是皇帝的第一心腹,所有人都相信皇帝若是要立太子,一定会征询国师的意见,所以国师的意见最为重要,皇后也没少拉拢国师,只是国师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从不明确,皇后也把不准国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而在国师前去泰山祭天之前,皇后暗中见过国师,问起立储的事情,国师只说了一句“皇上现在立储还太早了”便将皇后给打发了。

看国师的意思,似乎是看好皇上会病愈,还能再掌控朝廷不短时间,但也不排除国师心中另有太子人选,只是不曾显山露水。

“没有。”皇后摇头,“清儿同样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那边进展如何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唉声叹气,觉得真是流年不顺。

“母后,”千梦同又想了想,“您看我要不要去见见千境离?”

即使千境离一无所有,他还是担心千境离会跟他抢太子之位,甚至,已经有人怀疑千境离才是皇帝的“内定之人”,皇帝以前那般对待千境离说不定就是为了暗中保护千境离。

也不怪他有这种担忧,毕竟皇帝已经年过六旬,病重几年都没有考虑立太子,这不是很反常么?任谁都会怀疑皇帝心里另有打算。

“你暂且还是不要去了。”皇后叹气,“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万一你们吵起来,你说不定会被你父皇批评。”

千梦同心里生出几分失落:“那我就不去了。”

他是皇后之子,也是目前存活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按理说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但皇上迟迟不表态,他心里也是憋屈。

而后他又陪皇后聊了几句,回府去了。

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好消息,他的情绪很是低落,但回到府里后,看到宝贝女儿过来相迎,他还是挤出笑容,张开双臂道:“福儿,爹爹回来了。”

他的女儿叫千懿福,很有福气的名字,但千懿福却不是很有福气之人,她的身体不太好,在夫婿的问题上又是千般挑剔,想娶她的她看不上,她看上的却又总是不成,导致她今年二十二岁了还待字闺中,成为京城的一大笑柄。

但她生来有两点好运,一是所有见过她的算命先生都说她拥有很强的旺夫之命,二是她的父母都很宠她,连皇帝和皇后也对她颇为慈爱,这给了她挑剔夫婿的资本。

“欢迎爹爹回来。”千懿福扑进父亲的怀里,关切的道,“宫里怎么样了?一切可还好?”

“不太好。”千梦同连连摇头,说了刚才他在宫里的事情后,问女儿,“你今天不是去普渡医馆了么,悬壶老人怎么说?”

悬壶老人是民间一位非常有名的神医,据说其医术堪称再世华佗,只要还有救的病人他都能治好,但他有两个怪癖:一是只医治平民和穷人,从不给富贵之人看诊,二是他云游四海,来去无踪,想找到难如登天。

但京城有名的大善人——君尽欢耗费了不少功夫,终于请到了这位神医前来普渡医馆就诊,专给那些长期治不好的平民和穷人看病,而千懿福病了多年都治不好,千梦同便让女儿冒充平民,前去医馆就诊。

“悬壶老人给我开了一剂药方。”廊下的灯没有那么明亮,千懿福脸上突然冒出来的红晕没被千梦同发现,“说只要我长期服用这个药方,辅以好的饮食、作息及心情,身体便能恢复健康,我也让御医看过了,御医说这个药方开得很好,百益无害。”

“那样就好。”千梦同叮嘱,“你以后一定要严格依照这方子服药,不可中断。”

“好。”千懿福低头盯着脚尖,状似不经意的道,“父亲,我去普渡医馆的时候,听到那里的人都说君尽欢是个大善人,他真的有这么好么?”

第159章 公主的心动,善人的心机

说到君尽欢,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以及玉树临风一般的风姿,心动不已。

“唉,这世上哪有什么大善人。”千梦同再怎么说也是参与夺嫡之战十几年的皇子,嗤笑,“他与你的父亲我并没有大的差别。”

千懿福“哦”了一声:“那您觉得他与千婉婉是真心相爱么?”

“这个么,”千梦同哈哈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现在知道不行么?”千懿福跺脚,“每次见面,千婉婉总是炫耀她的未婚夫君如何如何的好,很讨厌呢。”

“怎么,你羡慕千婉婉有婚约了?”千梦同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放心,父亲一定帮你找个乘龙快婿,保证比这个君尽欢要好。”

“谢谢父亲。”千懿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找个比君尽欢还好的?京城的男人我都挑过了,除了千境离,还有哪个男人的长相、风姿、才情、名声能胜过君尽欢的?

只可惜,君尽欢那样的男人居然被千婉婉那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贱人抢先了。

这一夜,千懿福梦到了君尽欢,次日醒来心里思念得慌。

“嬷嬷,悬壶老人今天可还在普渡医馆行医?”她放下针线,捂着胸口,扮出难受的样子,“我喝了他开的药,感觉是好了一些,但我还是想再问问他,日常还有哪些禁忌,昨日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又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心里紧张,好多事情都没能问呢。”

“今日应该还在吧?”嬷嬷道,“前去普渡医馆请悬壶老人医治的病人实在太多,队伍都排到巷子口了,估计没有三五日是轮不完的。”

“那我们今日也去排队吧。”千懿福道,“我现在就去换装,你赶紧让人备车。”

嬷嬷道:“公主,您金枝玉叶,私自去哪种地方总是不妥,我看,还是找人跟君先生说说,让他把悬壶老人带进府里给您看看吧。”

千懿福只是皇子之女,按理说不能称为“公主”,但千梦同曾经被立为太子,千懿福当时便也跟着被封为“公主”,后来千梦同被废之后皇帝也没有取消千懿福的“公主”名号,因此千懿福仍然是“公主”,身份极为尊贵。

“这可不成。”千懿福摇头,“悬壶老人从不破例,君先生也暗中说了绝对不会勉强悬壶老人,我若是真有诚意,还是得自己去。”

下人劝不住千懿福,只得跟她去了,她乔装成平民男子,乘坐马车抵达医馆附近后就下车,加入等待诊治的队伍中,心里渴望着见到君尽欢一面。

队伍已经没有前两日那么长了,但目测也有好几十人,估计能等上一天。

日头正热烈着,医馆给病人准备了凉棚和椅子、茶水等,千懿福还是觉得疲惫,加上四周都是各种奇怪的味道,让她很是难忍,她数次想离开,然而想到君尽欢,她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宁缺勿滥,但遇到满意的男人一定会穷追不舍。

她在过去的好几年中也看中过几个男人。第一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她利用家中的权势逼对方休了妻妾,哪料好事将成之时那男人被原配划伤了脸,她便不喜欢了,此事作罢。

第二个男人是个唱戏的小生,长得非常俊俏,仪态和举止也好,她不介意他出身低贱,让家里秘密给这个小生赎身,还给他安排了一个“高贵”的出身,哪料这小生居然跟婢女勾搭上了,她一怒之下便让这个小生和婢女“消失”了。

第三个男人是京城的一名贵公子,样样都跟她相配的,但婚事在即,对方却跑去青楼喝花酒,她跑去青楼找对方算帐,还打了对方,对方于是当众辱骂她是母夜叉,两人因为此事吵来吵去,最后亲事破裂,她放言京城哪个女子敢嫁给那个男人就是与她为敌,搞得对方到现在都没能娶妻。

她喜欢的第四个男人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她闹了好久,这门亲事终究还是不能如愿。

就这样,她二十二岁了尚未出阁,与莫离公主并称京城最有名的老姑娘。

其实她比任何姑娘都想出嫁,只是事不遂意罢了,而她昨天才正式见到的君尽欢,比她曾经喜欢过的四个男人都好,她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只是逊王颇为权势,千婉婉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她不好去招惹。

“啊啊,你们干什么挤过来?”千懿福正在想男人的事情,身后就传来别人的尖叫声,而后她也被人给撞到了,连人带椅的摔在地。

“几位让让,我们几个病得比较重,让我们先看诊。”原来是有人插队,跟排在千懿福身后的女人吵了起来。

“你们怎么这样?这里是讲规矩的,你们再这样,我就上报给医馆了。”

“你敢?信不信你走出医馆以后,就从竖的变成横的?”

“你、你敢威胁我?医馆馆主君先生可是当大官的,他一定会护着我……”

“护着你?你以为你死了会有人知道?”

“……”

他们排队的这个位置正好在拐角,不管是从医馆这边看过来,还是从巷子那边看过来都看不到,正是插队的好地方,被插队的女人盘算一下后只得忿忿的道:“我、我让还不行……”

插队的大汉而后又对千懿福道:“你,也往后移。”

千懿福身为公主,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哼了哼:“我就不移,你敢把我怎么样?”

“那我们现在就让你变成重病病人。”对方猛然揪住千懿福的领口,提起来。

千懿福刚想尖叫,旁边忽然就伸过来一只好看又有力的手,抓住对方的手臂,厉声喝道:“放开这位小兄弟!”

千懿福心脏猛然大跳,心里只有一念头:君尽欢……来了?

可不是么?君尽欢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穿着普通却掩饰不住一身的光华,此刻他抓着那名恶霸的模样可谓是极其威严强势,让千懿福很有安全感。

恶霸一眼就认出他来,赶紧放低声音:“君先生,我是代我家公子排队的,我们家公子与逊王、郡主很熟,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行。”君尽欢摇头,“不管是富人穷人,只要生病都可排队求治,但绝对不可插队,请你务必遵守规矩。”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接下来双方又争了几句,恶霸还是败下阵后,乖乖的挪去队伍末尾。

千懿福看在眼里,暗道,这个君尽欢看似温和亲切,实则很有气势,是个男人。

“这位小兄弟,我代医馆向你道歉。”君尽欢帮她把椅子扶起来,又扶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你看看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身体不适,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给你看诊。”

“这个……”千懿福眼珠一转,装作中暑的样子,“我、我有些头晕,可能中暑了,不知君先生可否让我进医馆中歇歇?我不急着诊治,只要歇上一阵就好。”

“当然可以。”君尽欢立刻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而后千懿福软软的让君尽欢扶着,进入医馆歇息,这时的她心中是窃喜的、欢愉的,君尽欢的眼底也是带着淡笑的,狐狸一般的淡笑。

他可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查千懿福,并派人买通了千懿福身边的嬷嬷,千懿福这几日会出现在这里且还会遇到他,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第160章 惊艳,给女首富的见面礼

“连夫人,今日的新款送来了。”管家拍了拍手,几名丫环捧着新款的首饰走进来,一一摆在连夫人面前的红布长桌上。

一身珠光宝气的连夫人打量眼前的首饰片刻后,眼里闪过失望:“这几个师傅不太行哪,这几款首饰设计得忒普通了一些,京城最有钱的贵妇千金们估计是看不上的。”

管家道:“那,将他们换了?”

“不。”连夫人想了一想,“他们的水准还行,让他们去中原和北方那边吧,京城这边的师傅我再另外找。”

“是。”管家让丫环把新款首饰送出去,接着道,“上个月的账已经做好,您要现在过目么?”

“当然,赶紧送上来。”连夫人又拿起桌上的镜子,欣赏自己头上戴的珠宝,心满意足的道,“这是大事,耽搁不得。”

她平生最喜欢两样东西,第一样是珠宝首饰,第二样是钱。她是天泽城女首富,也是泽国数一数二的珠宝商人,开有泽国最大的首饰作坊,另外,她还开办有泽国最好的布料作坊、裁缝作坊和绣坊,并在泽国各大城镇开有首饰店、胭脂水粉店、布料店等等,主要客人是有钱人家的女眷,每年都赚得盆满钵满。

管家跑出去,亲自捧了账本进来,奉上:“请夫人过目。”

连夫人放下镜子,翻开帐本,专心的看起来,看着看着她的嘴就咧开了,越咧越大,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哎哟,”她连连道,“上个月的青雾云纱卖得不错嘛,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当时一看便知这新出的纱料肯定很好卖,唔,得考虑出些别的颜色了。”

“钱呢?”她抬头,“我要数钱。”

她喜欢数现钱,金子、银子、银票都喜欢,哪怕是铜板子儿她也喜欢一枚一枚的数,然后再一枚一枚的整理叠加,摆得整整齐齐,有时她还躺在钱堆里睡,看够了、摸够了才送去钱庄存着。

她的这些嗜好全城皆知,也因为她爱财的特性,她才能在三任丈夫连续死后将丈夫们留给她的家产钱生钱,利滚利,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女首富。

虽然她年过四旬,无儿无女,京城的男人们都想娶她,但是,凡是娶她的男人要么就是在娶了她以后尚未来得及留下子嗣就死,要么就是在成婚之前就死,白白给了她一笔嫁妆,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男人敢娶她了,最多只敢当当她的面首,赚点小钱花花。

“夫人,”连夫人还没有数完昨天的利润呢,外面又传来第二管家的声音,“有位凤小姐要见您,说是有大生意要与您谈。”

“什么大生意?”连夫人头都没抬,“她家是开什么行当的?家产多少?”

第二管家进来,奉上一只精美的红木匣子:“她没说,但她让小的送给夫人一份见面礼。”

“哦?”连夫人一眼就看出那只红木匣子木质上乘,做工精细,是个好东西,而且这样的匣子一般装的都是珠宝,当即来了兴致,“打开看看。”

第二管家将匣子放在红布桌上,利落的打开,里头一颗龙眼大的黄色珍珠瞬间散发出莹莹的光泽来,在红色木匣的衬托下显得极其美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人都是连夫人的身边人,见多了珠宝,自然也养出了一定的鉴赏能力,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颗极为罕见的顶级深海珍珠,可遇不可求那种。

连夫人的目光,立刻从铜板上移到了黄色珍珠上,眼里冒出兴奋的光泽来:“好美的宝贝儿,快让娘亲摸摸!”

她伸出双手,小心的用手指抚摩那颗珍珠,然后把木匣子捧起来,反反复复的欣赏,就跟初为人母似的,对手心的小婴儿爱不释手。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连夫人对珠宝和金银就是爱得跟儿子一样。

连夫人看够了以后还将珍珠捧在手心,放在脸上摩娑,感觉能看上一个时辰。

第二管家等了又等,忍不住道:“夫人,凤小姐还在外面等着呢。”

连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将珍珠放进匣子,再将匣子抱在怀里:“快请凤小姐进来,你们几个,泡上好的碧螺春。”

很快,女扮男装的凤衔珠走进来,对着大名鼎鼎的连夫人拱了拱手:“连夫人好,我是凤衔珠,今有生意想与连夫人合作。”

凤衔珠的男子装扮还是很成功的,没有丝毫的女儿之态,但她还是在上门的时候就表明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没有刻意隐瞒。

“凤小姐请坐。”别看连夫人爱财,但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看凤衔珠的品味、眼神、举手投足就知凤衔珠来历不凡,赶紧站起来,行了一个见面礼,“来人,给凤小姐端茶。”

双方落座。

连夫人打量凤衔珠:“不知凤小姐要谈什么生意?”

凤衔珠道:“我无父无母,夫人无儿无女,我想暂且认夫人为义母,夫人觉得如何?当然,我不会花费连夫人一个子儿,相反,生意若成,我还会送给夫人几件世所罕见的首饰,定然不会让夫人吃亏。”

“认我作义母?”连夫人吃惊的上下打量她,“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凤衔珠微笑:“我年满十八了,想嫁个好人家,但无父无母的不好嫁,所以想找一个富裕的人家作为娘家,以后好嫁给更加有钱的人家。”

连夫人拧眉:“你想嫁给什么好人家?”

凤衔珠打量四周。

连夫人道:“无妨,他们都靠得住。”

凤衔珠于是凑过头去,对着连夫人轻声说了一句,连夫人吃惊得就像喉咙里卡了一串珠宝:“你……说真的?”

凤衔珠微笑:“当然。”

连夫人道:“这种事,你做不到吧?”

凤衔珠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连夫人还是摇头:“这简直太异想天开了,不好做。”

“这个呢?”凤衔珠将手伸进袖袋,将一枝发簪取出来,摆在红布桌面上,“我有本事拿到这样的宝贝,又为何没有机会坐上那样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簪子上,无不惊艳,无不羡慕。

连夫人更是睁大了眼睛,连眼皮子都舍不得眨一下,而后双眼放光,呼吸急促,全身都微微哆嗦起来。

太美了——这只“孔雀开屏”的发簪不仅极其精美,还极其珍贵,比她见过的王妃、公主等所戴的皇室发簪还美,也比她手上所有的发簪都美!

簪子的柄乃是上等的碧玉所制,颜色匀称、通透,簪尾的“雀屏”几乎有掌心那么大,由一根根金丝、银丝组成一张“网”,网上镶嵌数十颗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珠宝颗粒,堪称美轮美奂,连夫人细细看了一下,那些珠宝颗粒包括珍珠、玛瑙、翡翠、玉石、珊瑚等等,价值万两。

更难得的是这枝簪子的做工和设计,堪称顶尖的水准,非大师不能达到。

“拥有此簪者,必是极富极贵之人。”她欣赏了好久后才艰难的将目光从簪子上离开,盯住凤衔珠,目光全是生意人的精明,“你拥有那样的出身,何必还认我这样的商人寡妇为义母?”

第161章 天价嫁妆,比武招亲

“因为我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凤衔珠道,“而我的养父母也与我决裂,我空有一大笔财富,却无法给自己一个不错的身份。”

“你的亲生父母或养父母定是大人物。”连夫人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凤衔珠微笑,伸出左手,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写下几个字:“我不知我的亲生父母是何人,只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的养父母收养了,我的养父母便是——”

连夫人看清楚了那几个字的笔划,惊得脸色都变了:“你、你……”

“这些事情有些复杂。”凤衔珠道,“其中缘由我不便多说,但我保证你认我为义女,不会连累到你,待事成之后我自会与你断绝关系,我若是惹来什么麻烦,到时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连夫人道:“你为何选我?你选其他人不更好么?”

凤衔珠道:“因为选你足够招人注意,但又不会让人过于起疑,我若是选太有权势的,那就过于招摇了,恐怕会引来太多的猜忌。”

连夫人沉默片刻后:“事关重大,而我对你了解太少,这桩生意对我来说还是风险太大了。”

“我明白夫人的感受。”凤衔珠也不急,“但是,对于夫人来说,只要知道我很有钱,而且会给你很多首饰和珠宝,不就够了吗?”

她确实有钱。

落阴山那次,她可是得到了一箱首饰和一箱深海大珍珠,加起来也值数十万,连夫人再有钱,就泽国整体不太富裕的环境下,也不会比她富裕多少。

连夫人听到这个,真是心动得不行:“你……到底有多少财产?这些财产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秘密。”凤衔珠神秘一笑,“不过夫人大可放心,我的这些财产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我保证我能带给你的财富,绝对值得你冒这个险。”

连夫人在心里盘算得失:“可是,我对你终究不了解,你很多事情也不肯告诉我……”

“不告诉您,也是为了您好。”凤衔珠显然不想再多说,“您也说了事关重大,勉强不得,我能告诉您的就这么多,做不做,夫人给我个准信就好。”

直觉和经验告诉连夫人,眼前这个看不出来是姑娘的姑娘很危险,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但她的嗜好和内心又在咆哮:这么精美的簪子怎么可以放弃?这个女人还不知收藏有多少珠宝,怎么可以放弃?如果她不接收这桩交易,这个女人就去找别人,把这些、那些精美的珠宝和财产送给别人了,她能甘心么?

她也知道她不能想太多。

终于,她下定决心:“我愿意接受这桩交易,但我有两个条件。”

凤衔珠微笑:“请说。”

连夫人道:“一、我们的母女关系最多维系一年的时间,最多一年之后我们要公开结束这段关系,你不管在外头做什么,切不可连累到我。二、你每个月都要给我一件不逊于这……颗珍珠的礼物,作为孝顺母亲的表示。”

她本想说不逊于这枝“孔雀开屏”的珠宝,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便降低要求,免得这个“女儿”对她心生怨隙。

“可以。”凤衔珠微笑,右手摸进左手袖袋,又拿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紫色珍珠来,“这是女儿本月送给母亲的礼物,还望母亲莫在嫌弃。”

她现在拿出来的,都是镜国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宝藏,每一样当然都不是凡品。

连夫人眼睛又是大亮,喜不自孜的接过来,爱不释手:“好女儿,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就这样,凤衔珠暂且成了连夫人的“义女”,消息传出,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当然,跟巫云宫血案、千境离死而复生之类的惊天大事相比,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特别,不至于引发轰动。

三日之后,连夫人在府邸举办宴会,向商界同行、京城名流介绍她的义女——凤儿,她没有说太多凤儿的事情,只说凤儿是她商界一位老友的女儿,因为老友病世,凤儿无依无靠且与她十分投缘,她便收为义女,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在场的客人们听了这话,都盯紧了盛装打扮、容貌极其出众的凤衔珠,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这连夫人的家产恐怕有百万之巨,就她这样也不太可能再婚和生子,这个义女应该能继承连夫人的家业,如果能娶到“凤儿”,岂不是就能拿到连夫人的百万家产?

更何况凤儿还是年轻优雅的大美人,别说百万家产,光是娶她也不吃亏哪!

于是,宴会结束以后还有很多客人借故留下来,明里暗里的向凤儿求亲。

“凤儿十八岁了,是该成亲了。”连夫人却道,“不过我那位老友虽是商人,却是到处做生意的,学了很多防身的功夫,他把这一身的功夫都传给了凤儿,他临走时让我给凤儿举办比武招亲,没有成婚的年轻男子若能在擂台上赢了她,才能迎娶她和得到他家的全部财产。”

有人忍不住问了:“你这位老友能有多少财产?”

连夫人道:“二三十万总是有的吧?”

二三十万两银子?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这绝对不是小数目啊,放眼这京城,估计只有受宠的公主出嫁才能拿得出这么多嫁妆了,当下众人对凤儿更是虎视眈眈,变着法儿讨好连夫人,不住打听凤儿的事情。

凤儿早就不在现场。

“风衔珠”在经历了通缉、被捕、差点被斩首等事件之后如今在京城也小有名气了,见过风衔珠真容的人虽然不多,但她作为“凤儿”还是不宜露面太多,免得不小心被人发现她就“风衔珠”。

当然,今晚的客人名单都是她细细挑选过的,她确信这些客人都没有见过“风衔珠”,另外,千婉婉也是连夫人的重要客人,必须在受邀之列,但她挑千婉婉不在京城的时候举办宴会,也避免了被千婉婉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宴会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凤衔珠而后退席,隐在帘后观察这些客人。

宴会结束的次日,连夫人新认的“义女”凤儿即将举行比武招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众多男子摩拳擦掌,准备去试试自己的运气。

再然后,凤衔珠就紧锣密鼓的准备舞台。

舞台租用了天泽城第一戏班子——梨香园的专用大舞台。这舞台位于京城东部的富人区一隅,舞台前方就是大街,大街的另一端是河水,环境极好,也极为热闹,来来往往的多是贵族,很是适合连夫人唯一的“女儿”招亲。

这场比武招亲准备了整整七日,活动当日,舞台下方的空场、前方的街道挤满了密密匝匝的人群,来比武的、来看热闹的人将路口都给堵住了,车马都过不去。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年轻男子骑在汗血宝马上,皱眉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为何来了这么多人,将大街都给堵住了?”

“殿下,”他的侍卫立刻道,“前方是连夫人给义女举办的比武招亲,这些人都是冲着比武招亲来的。”

第162章 给你钱,输给我好不好

“比武招亲?这连夫人来真的啊。”年轻男子有些意外,“这女人不是爱财吗,好不容易认了个义女,不招有钱的女婿,却要找个会武艺的,是想让女婿帮她保护金山银山?”

他也听说了连夫人认义女和为义女比武招亲的消息,却不怎么关注,要不是他经过这里,还不知道这比武招亲已经开始了。

“殿下,连夫人说这是义女生父临终所托……”侍卫把举办比武招亲的缘由说了一遍后,不断伸长脖子看向前方,“听说这连夫人的义女生得极美,举止也很得体,您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其实是他们想去看热闹,若不是他们已经娶妻,还想上去试试呢。

“美人”加“巨额嫁妆”加“京城女首富岳母”,哪个男人不想要?

“这有什么好看的?”年轻男子嗤笑,“连夫人最是擅长制造声势,推广自家的东西,夏天到了,又到了女人们换衣裳的时候,恐怕这场热闹也是她故意办的,就是为了吸引众人的关注,我才懒得去捧这种女人的场子。”

几名侍卫互视,叹气:果然啊,这热闹他们是看不成了……

“殿下请稍等,”侍卫们只得道,“路都被堵成这样了,我们现在就让他们让出路来。”

“不用。”年轻男子摇头,“我不赶这点时间,绕路过去就好,不必兴师动众的。”

说罢他掉转马头,绕了一大圈才穿到前方,继续去他经常去的山上狩猎和练功。

他这一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没想到他回到这个路口的时候,发现前面还是堵满了人,很难过去,前方不断传来众人的起哄声。

“怎么又输了?是不是男人啊?这美人看着娇滴滴的,你一个七尺大汉怎么就打不过?”

“真是丢人,今天连一个赢的都没有,我看这些人是不是连夫人暗中请的托啊?连夫人怎么舍得把这么多家产留给女婿?”

“是不是托,你也去试试不就行了?我们都认得你,你肯定不是连夫人的托,你上台打赢了就抱得美人归喽……”

“打不赢也没关系嘛,顺便摸摸那美人的胸和屁股几把,那也不吃亏……”

“庸俗之辈。”年轻男子听到这些议论,脸上现出嫌恶之色,掉转马头,“绕路。”

这一天,年轻男子并没有把比武招亲的事当一回事,次日,他比平时提早一个时辰出门,想避开比武招亲的路况,但没想到,他都这么早出门了,那个路口还是挤满了人,而且还有许多人在路口卖早点,又造成交通拥堵。

没办法,不喜张扬的他只得继续绕路。

傍晚回来的时候,路口还是一样堵,看状况还是没有男人胜出,他又选择了绕路。

第三天还是同样的状况,不过这一次他傍晚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都打了三天了,那无聊的女人应该败了,跟哪个同样庸俗的男人走了罢?

“你,”离着舞台还远着呢,他就对一名侍卫道,“你去前面探探路,看比武招亲结束了没有。”

“是。”很关心比武招亲的侍卫很是高兴的打马跑去前方了,年轻男子则放慢马速,悠然的欣赏河景,也不急着赶路。

一刻多钟后,侍卫跑回来,对他道:“殿下,排队等上台的人太多了,比武招亲还没有散呢,估计得天色暗了才结束。”

“都三天了,还没有结束?”年轻男子皱眉,掉转马头,钻进他不怎么喜欢的巷子里,“那女人的功夫很厉害吗?参加比武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人,该不会都是瞎子瘸子吧?”

“应该挺厉害的吧?”几个侍卫都很关心比武招亲的事,虽然他们没有空去现场,但也天天听别人提起这事,“比武开始的前两天,上台的都是一些绣花枕头,大多数人连连家的护院都打不过,压根没资格挑战连小姐,不过今天来了几个高手,也都败在了连小姐的手下。”

“都有哪些高手啊?”年轻男子闲着无聊,随口问起来,心里根本不以为意。

侍卫道:“厉远镖局的镖头,刘尚书的儿子,还有那个浪子刀客……”

“哦,那个浪子刀客是有些真功夫的。”年轻男子喜欢习武,对有名的高手都是听说过的,当即微微凝目,“他真的输了?”

“确实输了,”侍卫道,“不过比武招亲不得使用任何兵器,都是赤手相搏,浪子刀客擅长用刀,如果能用武器,应该不会输,只是规则就是那样。”

“不,哪怕是赤手空拳,浪子刀客也不是泛泛之辈。”年轻男子道,“这么说来,那个女人是有点本事了,不是吹出来的。”

“那是。”侍卫们很想去看比武的,“殿下,凤儿姑娘这几天在京城都出名了,连那个有名的无极门少主都已经发话,说要明天去会会凤儿姑娘。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无极门少主?”年轻男子意外,“怎么连他都去淌这趟混水?不过,我没兴趣,除非那个女人输给他。”

无极门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一个门派,其拳术和格斗术自成一家,实用性很强,号称天底下最强的拳术,其少主作为下任门主,拳术之高自不必说。

连他都有些好奇这场比试了,不过他当然坚定的认为那个女人一定会输,这种早就有结果的比赛没什么可看的,或者说,以他的身份去看这种比赛,太丢他的面子。

虽然这么想,次日——也就是比武招亲的第四日,他没有出门,而是在家里招待客人,顺便让他的侍卫去看那场比赛,回来后告诉他结果。

那名侍卫很高兴的去了。

抵达大舞台的时候,凤儿和无极门少主打得正酣,舞台四周围满了人,连树上、屋顶上、马车上都站着人,可见这场比赛如何受关注。

台上,一身劲装、戴着面罩的凤衔珠和对手打得无比精彩,总的说来她不如对方,但也没有差太多,还可以坚持一阵时间的。

不过凤衔珠心里也明白,一直这样打下去,她迟早要输的,但她又不能像之前那样利用“金钱”的力量去作弊,比如暗中收买人手往对手的茶水里放泻药,比如让对手的姘头及时出现,把对手给吓得分神,比如让风骚的姑娘在边上勾搭对手……等等。

她当然不会让这些男人赢,也不会让自己付出太多的代价。

所以,她采取了最有效的办法。

打到一半,趁着两人拳头绞在一起的片刻,她低声道:“大哥,我给你一万两银票,你放过我好不好?”

“嗯?”对方没想到打得这么拼命的她突然来了这么一着,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凤衔珠趁机转了个身,将他的身形一带,让两人背对观众:“这是一万两银票,我现在给你,你就假装输给我,让我嫁个有钱的金龟婿好不好?如果我嫁了个不够有钱的夫婿,我干娘会收拾我的……”

她的手心出现了几张银票,面额加起来正好一万。

台下非常热闹,喧闹不休,两人的对话声根本没有其他人听到。

无极门少主定睛一看,有点心动,但又正色:“输给你这样的女子,我的颜面何在?”

第163章 千羽弦,他终于来了

两人随后又过了几招,凤衔珠边打边低声道:“你假装意外输给我,想来也没有人会小看你,而后我会告诉别人,说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我非常敬佩你,如此,你的颜面不就能挽回来了么?”

无极门少主道:“你一边办这个比武招亲,一边用钱收买对手,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凤衔珠道:“这是父亲的遗愿,我不得不从,否则我就拿不到家产,再说了,你年纪大我这么多,我想找个年轻一些的,你就成全我可好?”

无极门少主无语片刻后:“我打赢你便能人财两得,我假装输给你,不划算。”

凤衔珠笑:“我保证,如若你赢了我,我义母一定会马上抛弃我这个义女,而我也会神秘消失,没有人能找得到我,如此你不仅得不到人,连一个子儿都得不到,说不定还会沦为笑话。你想白白放弃这一万两银子?”

“你?”无极门少主微怒,“你年纪轻轻,怎的这么狡猾?”

凤衔珠道:“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是这般精于算计,利益为重,你与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其实并不好处,你不如拿了这一万两银子去重建无极门,还比较划算些。”

无极门少主道:“你当我无极门怕了连夫人不成?”

“你当然不怕。”凤衔珠道,“但是,你与我们这样的商人计较,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不对?”

无极门少主还是沉着脸,半晌不吭声。

两人又心不在焉的打了一会后,凤衔珠又道:“一口价,两万两怎么样?”

这个价格让无极门少主踉跄了一下,凤衔珠趁机将他摔倒,引来台下一阵惊呼,以为她这是她的实力所致。

“你答应,这两万两银票你即刻拿走。”凤衔珠手中又多了几张银票,“否则我即刻认输,然后逃婚。”

无极门少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背对观众与她装模作样的打架:“三万两银子。”

泽国打了几十年的仗后国库亏空,经济不振,全国已经从崇武变成了崇文,像无极门这样的武术门派更是衰弱,无人,无钱,莫说两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也能大有用处。

“二万五千两。”凤衔珠道,“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不必再谈。”

“成交。”无极门少主也是有见识的,没再得寸进尺。

凤衔珠将银票塞进他的手里,他迅速将银票塞进怀里,而后故意露出一个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破绽,被凤衔珠摔下台去。

凤衔珠又赢了。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围着无极门少主议论。

“你怎么输给了这丫头片子?以后谁还看得起无极门哪?亏咱们还买你赢。”

“你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就这样输了?这无极门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大丈夫能赢能输。”无极门少主却是神色自若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很是潇洒的道,“我今年三十,这姑娘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家境又好,我若是把她娶了去,岂不是害了她?我输了也好啊,这姑娘可以嫁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好夫婿喽。”

而后他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留下无数热闹。

“我就说吧,他怎么会输?他分明就是让这姑娘嘛,不愧是江湖好汉,果然生有侠义心肠哪……”

“输了就是输了,哪有什么让不让的?这家伙根本就是绣花枕头,不中用的……”

台下说什么的都有,但凤衔珠赢了就是赢了,只是她今日也很疲惫了,不再出战,全由连夫人的护院帮她筛选符合基本条件的人员,明日再与她比试。

那名受命前来观战的侍卫意犹未尽的离开,将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了主子。

被他称为“殿下”的年轻男子道:“你看了这么久的比武,那女子的功夫到底如何?”

“相当厉害,绝非绣花枕头。”侍卫道,“我看连夫人的这位义女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哪,有才,有貌,武艺不错,镇定自如,家境富裕却抛头露面的招亲,感觉有些古怪。”

“那女人有多厉害?”年轻男子道,“比你如何?”

侍卫想了想:“如果只是比拳术,差不多罢。”

“哦。”年轻男子来了点兴趣,“既然她有真功夫,那本宫明日就去看看。”

侍卫心里暗喜:“好,小的明日早些过去,为殿下占个好位置。”

年轻男子还算低调,次日早上去的时候他戴了面罩,没露出自己的正脸,但是,他一出现在舞台下,凤衔珠就注意到了他,面罩下的唇边露出神秘的微笑。

他——泽国皇子千羽弦,终于来了。

她认连夫人为义母,举办比武招亲,选这个位置设立舞台,还付出了这么多金钱,都是为了吸引千羽弦的注意。

千羽弦的生母是牛贵妃,牛贵妃的地位、出身并不比皇后低,但她并不受宠,据说在宫里连见皇帝一面都难,而千羽弦也和绝大多数皇子一样,并不受皇帝待见,一年能见到皇帝两三面就算好了。事实上,皇帝根本就没有比较宠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断断续续的还杀了好几个儿子,相较之下,千羽弦至少不受皇帝的厌恶。

就凤衔珠这段时间来调查到的情报,千羽弦其人颇有野心和能力,目前担任禁军青龙大营的统领,麾下掌管二万五千人的军队,算是有些权势,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物。

利用?像她这样独立行动的女人,想利用千羽弦有些难,但她早就想好要怎么利用千羽弦了。

千羽弦热衷习武,精通十八般武艺,他几乎每日都会去青龙大营边上的皇家猎场练功和狩猎,对女色、享乐没有大的兴趣。另外,他有一个很出名的毛病——看不起女人,在他的眼里,女人要么庸俗低贱,要么懦弱无能,要么自大愚蠢,不配得到他的重视与喜爱,据说他唯一喜欢过的女人是一名女将军,可惜这名女将军镇守南方,远离京城,后来也成了亲生了子,与他没有结果,而他至今仍然无妻无子。

凤衔珠前段时间反复琢磨以后得出决定,她要通过“比武招亲”的方式吸引千羽弦的注意。此外,牛贵妃及其母族很缺钱,千羽弦也很缺钱,因此,她身为连夫人的义女又带有巨额嫁妆,是够格跟千羽弦联姻的,要不然她会花钱搞这么多事情。

她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比武擂台,也是因为千羽弦前往青龙大营时都会经过这里,很少有例外的时候,她就赌千羽弦会注意到她。

当然,她不能输给任何参加比武的男人,所以她暗中用了很多手段打赢那些男人——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

第164章 观战,这女人有点强

因为千羽弦就在台下观战的缘故,凤衔珠这次打得特别卖力,甚至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一拳一脚,一个拧身一个跳跃,不仅姿势极其优美流畅,而且实战性非常强,加上她今日的对手也是真正的高手,双手真是打得精彩绝伦,险象环生。

千羽弦本是抱着看看热闹的心情而来,看凤衔珠一出手,他就知道凤衔珠不是哗众取宠,而是真的有功底,有经验,有天赋,比他认识的任何女子身手都好。

他又哪里知道,凤衔珠在经历去年的月湾镇变故后,这一年以来一直在默默的、努力的练功,而知道自己的体内流有丰国皇族、名将世家的血脉后她更是获得了空前的自信与动力,格斗的水准远胜从前。

“这个女人的身手不赖嘛,”千羽弦的目光不离台上的英姿,“不像没人扶就站不稳的千金小姐。”

“确实厉害。”他身边的几名便衣侍卫都道,“别看她都是蒙着脸,有人见过了她的脸,生得也很好看呢,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着队上台。”

“难得的是,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位大小姐前前后后已经打了二十多架,但今天的状态还是很好啊,虎虎生风的,我看上战场打仗都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千羽弦听得心里就是一动,如果台上这个能打、强悍的女人有领导才能和大局意识,又有连夫人作为靠山,倒是极好的人选。

这么想着,他更为注意凤衔珠的一举一动。

舞台外围的大树下、大石头上,乔装的君尽欢也在看着凤衔珠:凤衔珠到底在谋划什么,居然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他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来这里看比赛,一眼就认出台上的女子就是凤衔珠,但无论他怎么琢磨,都看不出凤衔珠的用意。

而今天的凤衔珠精神特别好,打得也比前几天都更为出彩,这让感到有些异常。

他暂且收回目光,慢慢的扫视四面的看客,凤衔珠是不是在有意引来这么多人?就他所知,这京城里越来越多有身份、有地位的富贵子弟都被这场比武招亲所吸引,来看热闹或有心上台试试的人都有,他总觉得凤衔珠是有意为之。

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几轮后,他心里忽然一动,目光落在台下一个极好的位置上。

那个身姿挺拔、姿态有些傲慢的男人,感觉有些眼熟?

他走下石头,慢慢往前挤,好一阵子后挤到了那个傲慢男人的身侧,细细的观察着,而后微微的笑了:这个男人一定就是千羽弦,千秋业的儿子之一,凤衔珠的目的……不会就是千羽弦吧?

他非常重视情报的收集,这么多年来他暗中组建起了自己的情报网,千秋业的皇子皇孙们一直是他重点收集情报的对象,关于千羽弦,他也是了解的。

他将千羽弦的情报过了一遍之后,叹息: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么?这样也好。

看出凤衔珠的目的后,他便悄然离开,不再观战。

同时他也放了心,因为,凤衔珠绝对不会真的嫁给任何男人。

台上,凤衔珠连续挑落了两个男人,而且是将对方打得走投无路,下不来台,沦为笑柄,其后,一连有两名男子直接弃权。

此时也到了午时。

凤衔珠隐到幕后休息。

时间也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台下的看客们纷纷休息和弄些吃的,但没有多少人离开,都等着看下午的比赛,凤衔珠赢得越多,男人们越是对她有兴趣,越是渴望有同性出来收了她这个胆敢把男人打趴的女人。

“还有没有厉害的男人啊?”休息了半个时辰后,连夫人出场了,“这京城这么大,就没有未婚的小伙儿打得过我的女儿?我的嫁妆可丰厚着呢,说不定我死了以后家产也会留给我的女婿,你们就没有有本事拿这些家产的?”

她这话是得了凤衔珠的授意所说。

反正她与这个义女的契约最多只有一年,而且随时可以中断,她牛吹得再大对她没啥影响。

台下又蠢蠢欲动,许多人摩拳擦掌的想上去试试。

不过,这日下午上台的两个男人还是输给了凤衔珠,凤衔珠打赢今日的最后一名挑战者后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在台上站了一会儿,蹙着眉扫视台下的男人,摇了摇头,走回去跟连夫人说了什么。

连夫人走到台前,对下方黑压压的男人们道:“今日已经是比武招亲的第五日了,我的宝贝女儿已经连战二十四人,都找不到一个比她厉害的单身年轻男子,她很是失望,我也是很失望,我和我女儿决定,明日是比武招亲的最后一天,如果有单身的年轻男子胜过我女儿,我给他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三十万两银子?”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疯狂的议论起来。

“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啊?老子数到手抽筋也数不完啊……”

“不愧是天泽城最富有的女人,这还只是嫁妆,能娶到她的女儿那这辈子就大发了……”

“老子娶不着,也不希望别人能娶着,最好明日也没有人能娶到……”

“来人——”连夫人的表现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豪气,“把金箱子搬出来。”

“是。”立刻有一名大汉从后台抱出一只箱子,放在舞台前沿。

“把箱子打开。”连夫人下令。

“是。”大汉当众打开那只箱子,瞬间,箱子里冒出来的金光令台下的看客们眼睛都要瞎了。

满满的一箱金子啊!

台上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金条,更遑论这么一箱子的金条了,连出身皇家的千羽弦都不禁动容:这么大一笔嫁妆,能办多少大事哪?

“老娘在此保证,”连夫人随手从箱子里捞起一根金条,沿着舞台边沿走来走去,还不断的抛着手中的金条,“明日若是有人打赢了我的女儿,这箱金条就是订金,当场让他拿走,绝不食言。”

“哇——”台下炸得更厉害了,很多人看起来都想冲上去抢金子了,但没有人真的敢这么做。

连夫人能安坐京城女首富的位置,怎么会没有靠山?

事实上,她可是多位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情人,并在暗中帮他们投资、赚钱,甚至“保管”一些不义之财,同时她还是皇商,在黑白两道都有自己的人脉,所以,没有人敢动她的家产。

“总之,我的话放在这儿了。”连夫人把金条放进箱子,把盖子合上,拍着箱子道,“明天是最后一天,如果这京城没有男人能打败我的宝贝女儿,我就让我的宝贝女儿去北方举行比武招亲,不嫁这京城的男人了。”

台下又一派哗然。

而在这片哗然中,今日的比武招亲结束。

凤衔珠离开的时候,目光瞟向台下的千羽弦,明日……他上不上台?

第165章 我输了,非嫁你不可

凤衔珠耗费了这么多钱财和精力,只为了吸引千羽弦的注意并诱导千羽弦与她订婚,结果,她赌赢了。

比武招亲的第六天,想搏一把的男人很多,但都败给了连家的护院,其实这几个护院并没有这么厉害,他们都是在凤衔珠的授意下,通过“作弊”的手段打败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挑战者,至于他们都用了哪些手段作弊,这就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了。

总之,直到太阳偏西的时候,还没有人能胜出,连夫人似乎沉不住气了,手中抛着金条大叫:“这京城的年轻单身男子就这么不中用?就没有一个能干的能打败我的女儿?还是说能干的单身男子都看不上我又漂亮又有钱的女儿,不愿参加这个比武?好罢,这京城再没有男人敢挑战我的女儿,这次的比武招亲至此结束,我要将我女儿嫁给北方爷们得了……”

“我来!”就在这时,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来,一名戴着面罩、身形修长、气质不俗的男子大步踏上台阶,走上一丈高的擂台,看向护院,“废话少说,拳头说话。”

到了这种时候,台上的人其实都不耐烦了,连夫人拍了拍手,对一名护院道:“拳头说话,这次你上。”

擂台一侧,纱帘后的凤衔珠无声的笑了。

千羽弦,终于在最后一刻上台了,果然,他一个有野心的皇子,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千羽弦很快打趴了那名护院,而后一言不发的盯着纱帘后的凤衔珠。

凤衔珠早就准备妥当,大大方方的从纱帘后面走出来:“公子要不要歇息一会?”

“不用。”千羽弦冷冷道,“赶紧开始,我还要回家用膳。”

“很好。”凤衔珠也不客气,盯着他,缓缓摆开架势。

随着“咣”的一声响锣声,比试开始。

凤衔珠如离弦的箭,挥拳就上。

真正说来,凤衔珠应该还是差了千羽弦不少,但凤衔珠强就强在心理素质非常强大,她在这种场面下根本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忙乱,打得轻松自在又极其顽强,完全将她的实力发挥了出来,另外她还提前服用了某种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她的注意力、反应能力和力量的药物,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她将会超水平发挥。

所以,她与千羽弦的这场比试远远超出了千羽弦的预料,千羽弦不仅要拿出真正的实力与凤衔珠打,还被迫进入了持久战。

许多已经打算离开的看客们纷纷停下脚步,涌到擂台前面,看得惊险异常。

“这个公子哥儿功夫真是了得啊,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比前面那些人都强,也许他这次真能赢了?啧啧,真能赢了的话,光是嫁妆就有三十万两了,这辈子、下下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凤儿姑娘今天打得很凶啊,感觉就跟拼命似的,她该不会是跟对手有仇吧?这样下去的话,她未必会输哪。”

“呀喳喳,凤儿姑娘怎么不躲那一拳啊?脸都被打到了,一定很疼吧?哎呀,这凤儿姑娘也真是倔强,为了还对方一拳还真是死杠上了,我看凤儿姑娘很可能是看不上这个男人啊,拼死不肯认输……”说这话的人,就是凤衔珠花钱雇来的人,说得特大声特投入。

“我看也是啊,凤儿姑娘是个美人,蒙着脸就算了,这男人也蒙着脸,八成是个丑八怪,凤儿姑娘应该是看不上他,死都不能输给他啊……”这个也是凤衔珠雇佣的人。

千羽弦打得很专注,并不在意台下怎么说,但还是偶尔会听到这样的议论,心里不免有些窝火:本宫堂堂的皇子,青龙大营的统领,肯上这个擂台就不知是给了这个女人多少面子,居然还有没眼光的人说他是丑八怪?

以及,这个女人因为不想嫁他才这么拼命?

哼,那他非要打败这个女人,让这个女人知道配不上他的是她!

而后他再也不隐藏半分功夫,实力全开,也以一副拼命的架势跟凤衔珠打起来。

凤衔珠落了下风,头发散开,额头出现了伤口,然而她却更加顽强了,丝毫不退让,硬是接下一记记拳脚,数次倒下又趴起来。

千羽弦蹙眉,这女人是真的要跟他拼命不成?

虽然他看不起女人,但他也没有欺负女人的毛病,忍不住低声道:“你不是我对手,你认输我便手下留情。”

“哼!”凤衔珠回他的是一个孤傲的眼神以及一个哼哼,而后继续出拳。

千羽弦彻底怒了,刚刚有所收敛的战力再度打开。

又是几招凌厉的交手后,千羽弦一记拳头从凤衔珠的脸侧擦过去,力道之大,将凤衔珠原本就有些松开的面罩给擦开了,凤衔珠的脸清晰在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有几分惊艳。

这女人长得还真是相当的美丽,丝毫不逊色于京城有名的公主、妃子、名媛们,更难得的是她的美与江南女子不同,浓眉深目,五官分明,眼神不驯,有英气,有傲气,有霸气,还有隐隐的妩媚,令他过目难忘。

这样一个美得与众不同,又能打又有钱又顽强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此刻,凤衔珠的脸美是美,却是鼻青脸肿的,看着有些怪异,换了一般的女人早就心疼死自己的脸了,凤衔珠却是无所谓了,目光愈见犀利野烈,还是拼命三郎的打法。

不过,毕竟实力有差遣,她还是愈见败势。

千羽弦却有了不同的心思,他边打边在心里盘算这门婚事的得失,算来算去,感觉还是挺划算的,于是他认真了。

认真的想打败凤衔珠,赢得这门婚事,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主要是想“教训”凤衔珠这个嚣张的女人。

千羽弦不会让自己输的,凤衔珠也想让千羽弦赢,所以,又僵持了一阵后,凤衔珠输了。

凤衔珠输得非常狼狈,披头散发,脸上都是伤,衣衫也脏了乱了,被打倒后就坐着,流着一身的汗水,急促的喘气,任谁都看出她真的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了。

“小姐,”立刻有丫环跑过去,扶起凤衔珠,给她擦拭伤口和灰尘。

“你——”凤衔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对方道,“我拼尽全力却输给了你,我心服口服,你留下你的名号,和我娘讨论如何筹办婚事了,当然,那一箱金子你也可以拿回去。”

千羽弦没想到她比武时这么拼命,输了以后却这么爽快,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的心里,对凤衔珠又多了几分欣赏。

“凤儿姑娘,”在凤衔珠一瘸一拐的被扶走向后台时,他赶紧上前几步,抱拳,“刚才比武,我出手过重,伤到了姑娘,实在抱歉。”

“不用抱歉。”凤衔珠这会儿变得客气柔和了,显示出大家闺秀的风范来,对千羽弦行了一礼,“你能认真比武,还能打赢我,我很是中意你。”

“凤儿姑娘,”千羽弦迟疑了一下后,“婚事乃是大事,仅靠一场比武来决定,实在过于轻率,我想这婚事,我们还是要三思再做决定……”

凤衔珠却道:“我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是一言九鼎,非嫁你不可了,你若是食言,要么是我杀了你,要么是你杀了我,绝无第三种可能。”

第166章 只能纳她为侧妃

千羽弦又是意外,没想到凤衔珠的态度这么坚定。

“你们,把那箱金子送给这位公子。”凤衔珠对护院下令,“如果这位公子不要,就代这位公子拿去救济贫民。”

而后她就一瘸一拐的走进纱帘之后。

千羽弦想追上去,连夫人已经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眉开眼笑:“这位公子,我看你的身手和气度都很是不错,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当定我的女婿了。”

虽然她看不到千羽弦的面容,但她知道凤衔珠的目标就是“皇子”,所以她几乎可以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某位皇子,她当然要先巴结。

千羽弦:“……”

就在这时,一名大汉已经抱着那箱金子过来,打开盖子,恭敬的道:“公子,这是三百两金子,请您核实。”

千羽弦看着那箱金子,咽了咽口水。

他身为皇子,不至于见到这点金子就眼开,但在国库亏空、皇室也缺钱的时期,这么一箱金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他一看到这箱金子想到的就是:他可以给他的亲信和盟友们发放些“好处”了。

没有好处,谁会跟随他?

有威有利,方能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这样,”他也不矫情了,很是大方的道,“事关重大,我需回去向我的父母亲禀告,然后才能定夺,这箱奖励我便拿走了,我会留一块玉佩,作为后续的凭证。”

连夫人心知他大概是什么背景,也不敢勉强,便笑道:“好好好,本夫人的宅子随时为你开着,你那边处理好了,便来跟本夫人说一声,我保证你娶了我的宝贝闺女一定不亏,一定不后悔。”

“多谢连夫人赏识,”千羽弦抱拳,递上一只玉佩,而后擦了个响指,让他的侍卫上来抱过那只箱子,“那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台下,四周,无数的看客们向他投入羡慕、妒忌的目光,还试图包围他。

“喂,小哥,你怎么不摘下你的脸让咱们看看啊?你该不会已经年过三十,有妻有子有名气,不敢见人吧?”

“连面罩都不摘,这也太不把连夫人和凤儿姑娘放在眼里了?”

“拿了钱就走,连个名字都没留下,这太不合规矩了……”

……

千羽弦对这些议论和目光理都不理,在侍卫们的护卫下迅速离开,骑马而去,途中有宵小之徒试图跟踪他和抢劫他,全被他的侍卫处理掉了。

回到自个的府邸后,千羽弦匆匆洗漱换装,也不休息,就乘坐马车前往皇宫,去见他的生母牛贵妃。

皇帝病重,早就不管后宫的事了,皇后虽然管理后宫管得很严,但她毕竟年纪也大了,要管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也是管不到的,何况牛贵妃的身份、地位也不比她差多少,她基本上管不到牛贵妃的事情。

千羽弦很顺利的见到了母亲,寒暄几句后就将比武招亲的事情告诉了牛贵妃,问牛贵妃的意见。

牛贵妃听得也是惊讶:“订金就是三百两金子?这个凤儿出手也太阔绰了,你可查过她的底细?她能让连夫人认为义女,还能轻易拿出这么多钱,绝非普通人物,不查清底细,可不能相信。”

“孩儿还没来得及查。”千羽弦道,“我打算明日就派人去查,不过连夫人那边说了,让我必须在三日之内给她答复,否则这门婚事取消。”

“三日啊,”牛贵妃蹙眉,“这个时间可不够调查那个凤儿的来历。”

千羽弦道:“我也这么想,母亲你看我到时要如何回复?”

牛贵妃沉思片刻后:“这样,你到时就表露你的身份,说明你的婚事需要得到皇上恩准,而皇上仍在养病之中,你不便向皇上请婚,你能答应的只有纳凤儿姑娘为侧妃。”

千羽弦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此甚好,不过,她们若是不接受呢?”

“哼,区区商女能嫁给皇子为侧妃,还敢拿乔?”牛贵妃冷哼,“如果本宫愿意,灭了人,只留财,连夫人又敢如何?”

她说得并不夸大。皇帝不管家事和国事,朝野之争、夺嫡之争愈发剧烈,加上巫云宫事件里死了一百四十二位名流与权贵,导致整个京城的政治、权力格斗发生剧变,如果牛贵妃、皇子这样的人物趁乱掠劫有钱、没大背景的商人,谁敢追究?

“母亲说得是。”千羽弦笑道,“我也这么想,那个凤儿长相、功夫、见识都还不错,又能提供巨额嫁价,娶了她也不错,但她的身份显然是配不上我的,当侧室应该也不委屈她了。”

“既然你与母亲的想法一样,那就暂且这么决定吧。”牛贵妃道,“你一面调查那个凤儿的底细,一面告诉连夫人,你目前只能娶她的女儿为侧妃,先看看她的心意再说。”

“是。”千羽弦而后告辞。

比武招亲结束的第三日,连夫人收到了一张请帖,这张请帖是一位与她颇为相熟的皇商亲自送到她手上的,说是有一位大人物想与她当面谈谈,她心里便明白,对方大概是千羽弦了,当即备了马车,秘密前往自家开的那家酒楼。

在那家酒楼的包间里,她见到皇子千羽弦,心里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凤儿”的计谋居然这么快就成真了,喜的是她有机会跟千羽弦搭上线了,要知道她平时结交的人再厉害,也达不到千羽弦这种皇室实权人物。

“民妇见过弦殿下。”她赶紧上前行李,态度极为恭敬。

“夫人请坐。”千羽弦一身华衣,举止都流露出皇家的高贵,“夫人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便是那块玉佩的主人,不知凤儿姑娘伤势恢复得如何?”

连夫人坐下,很是规矩的道:“多谢殿下对凤儿的关心,凤儿的伤势好了许多,再过几日应该就没事了,脸上身上都没有留下伤痕。”

“那就好。”千羽弦道,“我本想去看望凤儿姑娘或者送些赔礼过去,但目前还不方便,只能日后再弥补了。”

“弦殿下言重了。”连夫人客气的道,“愿赌服输,凤儿输给您可是心服口服,没有半点抱怨呢,哪里会在意赔礼的事情?她现在就盼着弦殿下的回讯呢。”

说到这里,她赶紧补充:“比武结束时她说的话殿下莫当真,那只是凤儿姑娘向您表示好感和决心罢了,她可是个好姑娘呢,不会干这么可怕的事儿。”

“我明白,我的心也被凤儿姑娘所打动了。”千羽弦表示,“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凤儿姑娘,我觉得我不可错过她这么好的姑娘。”

连夫人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真如“凤儿”所期盼的那样,千羽弦要娶凤儿?那样的话,她岂不是皇子的岳母了?

“那么,”她也适当的表露出惊喜,“弦殿下决定娶凤儿了?”

“当然。”千羽弦也恰当的表露出温柔之色,“只是我的婚事需要父皇恩准,而父皇目前龙体不适,我不便向父皇提及此事,我和母妃能决定的只有侧妃人选,我想暂且娶凤儿姑娘为侧妃,待父皇龙体安康之后,我再求父皇将凤儿姑娘转为正妃,你意下如何。”

等到那时,他应该已把凤儿和连夫人的家产都弄到手了,凤儿哪里还有筹码当正妃?

娶凤儿为侧妃,从她和连夫人那里弄到钱,再娶背景显赫的高门千金为正妃,壮大自己的势力——这就是他打的盘算。

第167章 不会等太久,凤儿的信心

连夫人颇为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千羽弦以为是自己的说法让她意外和不满,她才敢怒不敢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但事实上,连夫人惊讶的原因是——他的决定竟然与“凤儿”的预判一模一样。

比武招亲正式结束后,凤儿就告诉连夫人那名蒙脸男子的身份,并且笃定的说千羽弦会娶她,但绝对不会娶她当正妃,最多就是当个侧室,连夫人当时还不以为然,堂堂的“三大皇子”之一怎么会娶来历不明且“抛头露面”找夫婿的“凤儿”当侧室?凤儿能当千羽弦的小妾或外室就该偷笑了。

所以,连夫人眼下才会这么惊讶,心里对“凤儿”隐隐生出一种忌惮和不安来:这个“凤儿”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皇家和皇子这般了解?又为何不惜耗费数十万两的巨资,也要跟千羽弦结亲?

“凤儿”到底想对千羽弦或皇室干什么?

“连夫人,”千羽弦以为她不愿意接受他的条件,又放软声音,“我真心喜欢凤儿姑娘,我不会委屈她的,让她当侧妃只是权宜之计,待她生下我的儿子和父皇龙体好转之后,我一定会让她成为正妃。”

“生下他的儿子”哪有这么容易?凤儿一日不生下他的儿子,他就有足够的理由不转凤儿为他的正妃。

“这样甚好。”连夫人自知失态,赶紧回过神来,喝茶,“我知道皇室的规矩,凤儿再好也是商人之女,弦殿下决意要娶凤儿为侧妃,这份真心臣妇自然是领受的。”

千羽弦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道:“我想找个时间带凤儿去宫里见见我的母妃,还请夫人告知我凤儿的生辰八字和凤儿更多的事儿。”

“凤儿出生在中原,原本有一个弟弟。”连夫人开始搬出她和凤儿一起编造的背景,“因为父亲经商的缘故,她曾经搬过好几次家,岭南、京城、北方都住过,十五岁时跟随父亲去西域从商,去年刚搬回北方,遗憾的是她弟弟在西域遭遇事故身亡,父亲回乡后也染病去世……”

这些多是凤儿告诉她的,凤儿还当着她的面说起了岭南、北方、西域等地的风土人情,甚至还流利的说起了当地的语言,居然毫无差错,就像其人真的去过一般,让她很是惊讶:不管凤儿真的经历过这一切,还是凤儿自己“研究”出了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凤儿不是泛泛之辈。

而她和凤儿之所以把“凤儿”的经历编得这么复杂,也是为了给千羽弦的调查增加难度,不说别的,单单是派人去北方凤儿的故居调查凤儿的本家,就得花上几个月了。

千羽弦听得很是专注,将连夫人的话都记了下来,准备过后派人去核实。

两人边说边品尝酒楼的美食,直至一个多时辰后才结束,各自告辞离开。

连夫人回到府里后将她与千羽弦的洽谈过程告诉了凤衔珠,凤衔珠表现得很是乖巧:“那女儿就依照母亲和弦殿下的安排,先订婚,待时机合适后再举行婚礼罢。”

按千羽弦的说法,皇上病重,不宜举行婚事,只能先低调的订婚,这也是合情合理。

连夫人也是精明世故,提醒她:“弦殿下暗示我他手头紧张,订婚的事情得由我们出钱,呵呵,他之前可是拿了你三百两金子呢,我看他以后还会伸手跟你要钱,你还没嫁给他,这么多钱就花出去了,我有些担心你亏本。”

凡是与千羽弦、凤儿有关的花费全部由凤儿担负,她一个子儿都不用出,还有丰厚的佣金可拿,但她还是心疼那些钱,那些钱都给她的话那得多好……

“母亲不用担心。”凤衔珠垂眸,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低声道,“我愿意为弦殿下花钱,母亲只要成全我的愿望就好。”

连夫人原本还担心凤衔珠对皇室、千羽弦有什么企图,但看到凤衔珠的表情,心里就是一动:莫非这丫头对弦皇子有什么情意?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她便可以放心的收下这个女儿和女婿了。

她也没有将她的心思表现出来,只是笑道:“你和弦殿下那般相配,我当然要成全你们,但我也要提醒你,皇上还不知道何时才会龙体康复,你就算和弦殿下订了婚,说不定也要等上很长时间才能与弦殿下成婚,成婚后也未必就一定会成为正妃……”

“不会等那么久的。”凤衔珠很笃定的道,“皇上的龙体一年之内必定会康复,半年左右就能大为好转,那时弦殿下举办婚礼便是好事,我最迟在那个时候应该能成为弦殿下的侧妃了。”

她说得轻松,听在连夫人的耳朵里却如惊雷,震得连夫人脸色大变,几乎渗出汗来。

“凤儿啊,”连夫人抓住凤衔珠的手,“你、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怎知道皇上的龙体会、会在一年内康复?”

皇上的病情可是机密!

虽然世人皆知皇上病重,但皇上究竟患了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哪时加重或哪时好转、平时吃的都是什么药、皇上的状态如何等等内情都不可能传出去,就算有传出去的往往也很难辩明真伪,因此,凤衔珠说得这么笃定,真是惊到连夫人。

特别是“皇上很快就会康复”这一点,将直接影响到整个皇室、朝野、泽国的方方面面,连夫人如何能不惊?

“呃,”凤衔珠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抬手捂了捂唇,而后放下手来,低声道,“回到北方后,我曾经找大师占卜我的姻缘,大师说我一年之内必定得偿所愿,另外,父亲病逝后我曾经前去泰山许愿,无意中听到国师的身边人说卦象和天象显示,皇上的龙体今年之内必定大为好转。”

“这样啊……”连夫人心中有些失望。

她也经常烧香拜佛,也会找人占卜算命,但是连她都不会全信这些,再者,事关皇上的病情和未来,哪个大师敢说皇上的病情不会康复?

“还有一点,”即使四周没人,凤衔珠左右看看后还是低声道,“那个离殿下……也就是千境离,前段时间不是死而复生,前去皇宫见到皇上了么?我听说他带了一些奇特的药物进宫,可以治愈皇上的病情,皇上这阵子病情也好了一些,经常去御花园散步呢。”

皇上病情稍微好转、出门散步并不是秘密,但“有药可治”就是天大的机密了,而这个机密目前还只有施怀德透露给千婉婉、逊王,其他人连皇后、皇子们都不知道,可以想象凤衔珠将这个天大的机密透露给连夫人,将给连夫人造成怎样的震惊。

连夫人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将她的手臂抓得更紧了:“凤儿,你、你如何知道这些消息?你又可有依据佐证这些消息?”

如果凤儿所说的消息属实,那可不得了啊,而她若是掌握了这些消息,当然可以以此谋取极大的利益和好处。

第168章 只为了把钱送出去

“这个……”凤衔珠犹豫了片刻后,“我的婚事需要母亲协助,我就明说了罢,我曾经遇到过千境离,至于如何遇到的,我就不便跟母亲明说了,总之千境离找到和炼制了某些很神秘的药物,说他可以治好皇上的病,他要去皇宫见皇上,跟皇上达成一项交易。”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连夫人都非常关注,紧紧盯着她:“什么交易?”

凤衔珠看看她,低头,似乎陷入了苦思,好一会儿后才抬头,低声道:“千境离想……当太子,他与皇上的交易条件就是,他治愈皇上的病情,皇上让他成为太子。”

连夫人“啊”了一声:“这么机密的事情,千境离怎么会告诉你?”

凤衔珠有些苦恼的道:“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正好救下千境离罢了,初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千境离,后来才知道的,我的一部分钱财和情报就是他赠予我的。关于这件事情,母亲莫要追问太多,这种事情,咱们都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连夫人愈发觉得“凤儿”不简单了,又问:“你可知道千境年两年前曾经死过一回?当时皇上皇后都在场,亲眼看着千境离自刎和**呢,你说你救过千境离,他到底是人是鬼?”

凤衔珠道:“他当然是人。我也知道千境离死过一次的事情,我问他为什么还活着,他不肯说,我也不敢追问,但我猜当时死的那个恐怕是千境雪,搬进巫云宫那个才是千境离,姐弟俩是如何更换身份和骗过世人的,大概只有他们知道了。”

连夫人得到这么多情报,愈发的激动,也愈发的谨慎和警惕:“你说的这些太过惊人,母亲必须要问你,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凭证?”

凤衔珠一脸为难:“母亲,我说了这些只是机缘巧合,而且您知道了对您也没有……”

“我心下很是不安。”连夫人的口气微微严厉了,“我需要知道你没有骗我,否则我无法再将这个计划执行下去。”

人人都想攀附皇室,但是,像她们这样的“臣民”要与皇室联姻,同时也担负着巨大的风险,她需要评估这样的“风险”值不值得她“投资”。

凤衔珠好一会儿才道:“母亲说得是,你稍等我片刻。”

她起身走进内室,然后出来,将一件东西放在连夫人的面前:“我说过我曾经救了千境离,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他说过将来我若是有难,可以以此为信物,寻求他的帮助,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连夫人仔细端详那件信物,心里又是暗惊。

这是一根金丝绣龙的腰带,这腰带还是出自她的制衣坊,只为皇子们量身订制,腰带上的祥云、金龙图案异常复杂但描画准确,符合严格的皇室规格,绣工极其精细和高明,用料是特制的面料和丝线,民间根本不可能造假,造假的哪怕有一丝破绽,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拿起腰带,翻到背面,看到角落里绣着一个非常工整的字——离。

这确是千境离的腰带无疑。

一时间,她真是惊得无语:凤儿真的与千境离相识且交情不一般哪!

半晌她才道:“你与千境离的……交情,究竟如何?”

“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凤衔珠赶紧摆手,摇头,“我也就是与他见过一面,而后就各自分手,再无来往,我对他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母亲莫要误会和多想。”

连夫人严肃的道:“你也千境离的事情,除了我可还有人知道?”

千境离既是“罪人”,又是“死而复生”之人,说穿了就是皇室的不祥之人和被驱逐者,连皇帝都极为厌恶他,与他亲近绝无好处,哪怕他真的与皇帝有什么“交易”,目前也不能太看好他。

她作为精明的商人,自然知晓其中利害。

“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凤衔珠很认真的道,“我本来也不想告诉母亲的,但我必须得让母亲相信我。”

连夫人探究她的表情:“你的目的……真的只是嫁给弦殿下?”

凤衔珠脸庞又微红,一脸极力掩饰心思的样子:“是,是的。”

连夫人还是不太相信凤衔珠,但凤衔珠实在是将“心动”的模样演得太好,另外连夫人始终舍不得放弃凤衔珠给予她的好处,便暂且放下心来:“这腰带你拿着太危险,就先由我保管,总之,人前人后,你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与千境离相识,母亲也会忘记这事。”

凤衔珠点头:“女儿知道事情轻重,母亲尽管放心。”

连夫人将腰带收起来,而后恢复了轻松的面容,笑眯眯的道:“我的宝贝女儿哪,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弦殿下的回复,那母亲就去回复弦殿下,然后安排你与弦殿下的订婚宴,你看如何?”

凤衔珠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晕,乖乖的道:“如此甚好,女儿一切都靠母亲了。”

连夫人趁机道:“这办订婚宴的钱?”

凤衔珠拿出几张银票:“这是三千两银子,足够操办这场仪式了。”

连夫人却是摇头:“哎,女儿哪,这可是弦殿下的订婚宴,恐怕不够用哪。”

凤衔珠微笑:“母亲,皇帝仍然在养病之中,这订婚宴还是办得低调、简朴一些比较好,免得消息传出去,折了皇帝对弦殿下的印象。再说了,我已经是弦殿下的女人了,我的钱财当然要全部留给弦殿下,不然呢,让弦殿下知道我们花他的钱也不知道省着点,只怕会不悦。”

她打着千羽弦的名号来拒绝、警告连夫人,连夫人哪里会听不出来?

“说得也是,母亲高兴过头了,有些得意忘形了。”连夫人现在也不敢小看凤衔珠了,呵呵的笑,“还是简朴些好,多留点钱给你当嫁妆。”

凤衔珠送连夫人出去了,而后坐在窗边,啜着香茶,阖上眼睛。

多久呢?千羽弦要多久才会“动手”呢?

她细细琢磨过了,想救千境离只有一个办法——以最快的时间(一年之内)杀掉或彻底毁掉千秋业,如此千境离才能脱离千秋业的控制,也才能不让他的身体彻底坏掉。

但要杀掉千秋业,她自己是做不到了,只能借助“造反者”的手。

在这个京城里,谁最有可能造反且能造反成功?

当然是三位最有势力的皇子:一个是皇后之子千梦同,禁军白虎大营的统领;一个是牛贵妃之子千羽弦,禁军青龙大营的统领;一个是不知生母何人的皇子千不语,玄武大营的统领。而这三位皇子中只有千羽弦尚未成婚,最有可能为她所用。

凤衔珠相信三位皇子都是野心勃勃且暗中都谋算了很长时间,只是羽翼未满且皇帝余威犹在,他们无法动手,一旦他们“羽翼”丰满,定会迫不及待的挑战天子之威,毕竟千梦同都四十了,其他皇子年纪也不小了。那么,千羽弦的“羽翼”如何才能丰满?

很简单——钱!

钱不是万能的,却是近乎万能的,千羽弦若是有了足够的钱装备兵马、收买人心,又知道病重的皇帝半年左右就能大为好转,还能继续熬下去?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她才需要用“结亲”的办法,名正言顺的将钱送给千羽弦。

接下来,就看连夫人的表现了。

连夫人,一定会把皇帝的病情透露出去吧?

第169章 难熬,等不及的臣与子

连夫人确实把皇帝找到“良药”的秘密给透露了出去,但是,她没敢告诉千羽弦。

她其实是想告诉千羽弦的,但千羽弦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她不确定她把这个无法“核实”的机密告诉千羽弦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万一……千羽弦知道这个秘密后跑去向皇帝核实或者告诉牛贵妃,她这个“源头”不就曝光了吗?到时皇帝还不得砍了她的头?

因此出于谨慎起见,她没有告诉千羽弦,只要床第之间告诉了她的姘头,当然她绝对不会说这个消息来自她“义女”,只说来自于她的另一位“大客户”。

她这次的姘头是某位三品大员的庶弟,平时口风也是极严的,但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他又怎会什么都不做?于是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三品大员哥哥。

三品大员一听,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啊,便在一次秘密的聚会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在场的几个“好友”,好友们听后也是震惊不已,议论起来。

好友问:“这消息准不准哪?不准的话就此打住,以后都莫要再提,免得坑了自家人。”

三品大员道:“这消息是一位可靠的朋友从某位美人那里听来的,那位美人乃是某位皇室大人物的红颜知己,至少有七成可靠。”

他傻了才会说这消息来自他的胞弟,否则这消息一旦招来祸端,还不得连累了他?此外他还有一大笔钱放在连夫人那里,让连夫人帮他“打理”,他当然也不能把连夫人给端出去。

几位好友都追问:“那位美人和那位大人物是谁?”

“莫问莫问。”三品大员摆了摆手,“这种消息最好永远没有源头,否则以后谁还敢透露机密?”

其他人都是成了精的,也没指望他真的会说,当下转移话题:“你们觉得这消息可信否?”

“感觉可以信哪。宫里传来的消息说,自从千境离入宫以后皇帝龙体似乎好转了一些,这阵子几乎每日都会去御花园走走,吃得也比以前多了,与这消息还是吻合的。”

“皇帝非常厌恶千境离,按理说看到千境离复生,应该会恨不得再次杀掉千境离才是,但事实却是相反,千境离眼下被软禁在镜虚宫,由白观岚亲自看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千境离,千境离吃的用的都由专人负责,连皇后都不能干涉,皇帝根本就是在保护千境离啊。这么一来,我有点信千境离能治好皇上的病了,不然皇帝凭什么放过他?”

“皇帝病了这几年,病情偶尔也会有好转的时候,目前尚不能说这就一定是千境离的功劳,咱们还得再看看。不过皇上会放过千境离,这其中一定有不能杀掉千境离的理由,这个千境离,不会真的是来争的吧?”

争什么?当然是皇位。

“我记得镜妃当年入宫的时候,”有人说了,“皇后曾经找高人给镜妃算卦,卦象说镜妃乃是红颜祸水,日后必定会祸害皇室和泽国,但皇帝没当一回事,认为镜妃就算是祸水,也能被他给收了。如今镜妃不在了,她的儿子却还能死而复生,说不定真有逆了天的可能啊。”

“立千境离为太子?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不过世事难料,千境离当年不也死过一回了?他这样了都能活着,就算来日真当了太子,又有什么奇怪的?”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在心里盘算着皇帝病愈、千境离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

皇帝年过六旬且病了这么多年,这些当臣子的岂能没有打算?事实上他们早就选好了自己的阵营,心里都是盼着自己选的“主子”登基,但皇帝迟迟不死和迟迟不立太子,他们这么多年来也是熬得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皇帝快要病死了,如果皇帝又病愈了,再掌控朝政十年八年的,反倒把儿子和臣子给熬死了……他们想到就想疯掉。

总之,几个人讨论过后,决定一面密切观察皇帝和千境离的事情,一面得多做些打算。

而这些人回去后,又把这些机密告诉了信得过的亲友,这些亲友也有自己的亲友……于是,千境离有良药治好皇帝的病、皇帝可能会因此立千境离为太子的消息,就悄悄在京城的权贵圈中流传开来。

传了几天之后,终于传进了千羽弦的耳朵里。

千羽弦的脸色变了,派人打听消息的源头,但这种消息在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这么多圈以后,哪里还能查到最初是谁先传出来的?

千羽弦沉不住气了,又去宫里见牛贵妃。

“竟然是这样!”牛贵妃也是被这些消息惊得不行,但,更让她在意的却是,“本宫身为贵妃,离千境离和皇上如此之近,却不知道千境离和皇上暗中谈的是这样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人比本宫还要神通广大,知道本宫不知道的机密?”

“母亲,现在先不说这个。”千羽弦心里有些焦躁,“您就告诉孩儿,这些消息到底可不可信罢。”

牛贵妃叹气:“宫里无人能靠近千境离,也问不出千境离的消息,先不说千境离的事是真是假,但皇上的病情确实在慢慢好转,不曾恶化。我有时在御花园里见到皇上,皇上的气色和心情似乎颇为不错,还有那些御医,看起来也舒坦了不少,我想,皇上确实有可能找到了良药。”

“那,那孩儿怎么办?”千羽弦渗出汗来,“父皇康复了会……选择孩儿吗?”

他觉得皇帝选他的可能性不高,因为皇帝的统治欲、权力欲实在太强了,恐怕到死都不会真正放权。朝野普遍认为皇帝这几年来之所以不管国事,并不是因为皇帝不想管,而是皇帝有心无力,干脆专心养病,放手让朝野各个党派、势力自相残杀,他则坐收渔翁之利。事实上朝野各党各派厮杀至今,没有任何一方能够独大,反倒是皇帝的地位还是稳稳的。

想想他今年也二十好几了,难道要像千梦同那样熬到四十岁了还不能出头么?

牛贵妃扫了他两眼,轻叹:“皇帝的心,谁能看透?”

是的,没有人能捉摸、看透皇帝的心,她不能,陪了皇帝几十年的皇后也做不到。

“那孩儿到底要怎么办啊?”千羽弦烦躁的道,“孩儿是不是应该继续等下去?”

“母亲问你,”牛贵妃盯着他,“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千羽弦咬了咬牙:“孩儿能等三年五年,但等不了十年八年。”

如果皇帝病愈,能继续活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但多活十几年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千氏一族历来长寿,若是没有意外身亡或被害身亡,正常活下去的话活到七十岁也是常见。

“这样的话,”牛贵妃抚摩手中的佛珠,眼里闪过精光,“你就先把连夫人的义女给娶了吧,务必尽快将她的家产拿到手。”

千羽弦心头一喜:“母亲,你的意思是?”

“母亲没有别的意思。”牛贵妃微笑,“皇帝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离恢复朝政还早着呢,你多存点钱,做好准备总是没有坏处的。”

千羽弦会意:“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见凤儿。”

第170章 嫁妆,我等殿下娶我

在比武招亲结束半个月后,千羽弦在自己的府邸举行了低调的订婚宴。

订婚宴虽然低调,但规格却是不低,跟千羽弦交情还不错的皇室成员、王公大臣、同僚好友等都来了,整整办了十六桌,对于来自民间商人之家的“侧妃”凤儿来说,这样的订婚宴绝对不会委屈了。

凤衔珠身穿华服,蒙着薄薄的面纱,在连夫人的带领下出席了订婚宴。

没有人知道或认出她是“风衔珠”。虽然她曾经当过通缉犯,画像贴满了全城,但一直以来她出门时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很少有显露真容的时候,现场的人之前与她也没有来往,她眼下又蒙着面纱,众人很难将她与“风衔珠”联系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凤衔珠跟着千羽弦和连夫人,一一给客人敬酒,再由女伴代为喝酒,毕竟她一个未婚的黄花闺女实在不宜当着客人们的面解下面纱和喝酒。

所谓的订婚宴,其实就是让凤衔珠在千羽弦的亲友面前露个脸,让客人们作为两人有婚约的证人而已,说穿了只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形式,事实上,在座的权贵们们有几个将“商女”放在眼里?

对此所有人心知肚明,所以凤衔珠招呼过所有客人后就退出大厅,坐在后院的花园中歇息。

没过太久,千羽弦过来了,服侍凤衔珠的两名丫环知趣的退下,只留下千羽弦与凤衔珠。

“凤儿见过殿下。”凤衔珠起身,摘下面纱,以非常标准和优雅的姿势向千羽弦行李。

她美丽的容貌和优雅的举止让千羽弦感到颇为满意,这个“商女”一点都没有显出庸俗与粗鄙,也不比真正的名门千金逊色,她应该不会让他丢脸。

“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凤儿对我不必客气。”千羽弦温和的微笑,“今晚月色正好,我带你看看我的府邸可好?”

凤衔珠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当然是极好了,凤儿多谢殿下。”

而后千羽弦就领着凤衔珠,在后院慢慢散步起来,边走边向她介绍府邸的景观与建筑,凤衔珠很配合的偶尔问两句“这里种着很多月季呢,殿下很喜欢月季么”“这里就是练功房么,我也很是喜欢呢”“怎么不见别的女眷呢”……以此显示她对千羽弦的兴趣和在意。

千羽弦的府邸并不是很大,逛完后院后千羽弦又带凤衔珠逛中庭。

逛过中庭后就是举办订婚宴的前院了。

“凤儿,”千羽弦停下来,注视着凤衔珠,“我身为皇子,这府邸却是不大,也不够气派,还不如连夫人所住,是不是有些出乎你的意料?”

连年战争导致泽国的皇室并不富裕,他身为皇子,获得的俸禄也大多拿去装备兵马和拢络人心,因此府邸并不华丽,而他自己也并不在意住的如何。

在他看来,皇宫才是他真正的住处,其余皆是暂时的栖身之地,无需装饰。

“是有些出乎意料。”凤衔珠柔情款款的声音,与她在比武招亲擂台上的强悍完全不同,“但于我而言,殿下所在之处便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任何宅子再大再气派,也比不上殿下的一颦一笑。”

“凤儿,”千羽弦伸手拉起凤衔珠的手,动情的道,“你我不过第二次见面,你却对我这般用心,着实让我感动。”

“殿下这般高贵,武艺高强,”凤衔珠红着脸道,“长得又好看,脾气也极好,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呢?再说了嫁鸡随鸡,嫁狗……啊,我口误了,还请殿下恕罪。”

千羽弦看她抬手捂嘴的模样很是可爱,笑道:“凤儿不必紧张,我岂是心胸狭窄,会为了女子一句口误就会恼怒之人?”

“殿下的性情真是好呢。”凤衔珠这才放心的将手拿下,娇羞的道,“我不怕殿下笑话,我真的很想马上嫁给殿下了……”

演到这里,她几乎都有些恶心自己的“娇羞”之态了。

但她的娇羞之态真的演得很好,在千羽弦的眼里,她的反应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想马上娶你。”千羽弦叹气,“不过我这府邸委实寒酸了一些,我想买间大的、好些的宅子与你一起居住。此外,我也不想瞒你,这间府邸原本属于我的一位皇兄,这位皇兄曾经犯了大事,被父皇抄斩,全家都死在这宅子里,可以说这宅子的风水不好,我实在不愿与你在这里成亲,生儿育女。”

凤衔珠低低的“啊”了一声,不安的打量四周,脸上流露出嫌弃之色。

她的反应正是千羽弦所需要的。

千羽弦道:“凤儿莫怕,我已经派人物色合适的宅子,只是我身为皇子,公务缠身,俸禄有限,实在很难在短期内买到合适的宅子,买到以后还要进行翻新和装饰,这都需要时间和金钱,再急也只能……”

“刷”,他还没说完,凤衔珠就从袖袋里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进他的手里。

就着月色和烛光,千羽弦看到那叠银票至少有两寸厚,最上面那张银票的面值是一千两,如果每张银票的面值都是一千两或一千两以上,这叠银票得是多少钱?

恐怕有数十万之巨啊!

即使他是皇子,也不曾一口气见过这么多银票,一时间他的呼吸都颤抖起来。

“这是三十八万两银票。”凤衔珠含情脉脉的看着千羽弦,“我爹爹就给我留了这么多,殿下拿去买新宅子和准备咱们的婚事罢,我以后会好好跟着干娘做生意,啊,殿下放心,我不会抛头露面去做生意的,我的意思是我会暗中协助干娘的生意,干娘生意做得好,咱们的日子也才能过得好……”

千羽弦真没想到“凤儿”能为他付出至此,真的有些感动了,不禁反握住凤衔珠的手,目中隐隐有真情流露:“凤儿,我身为男子,收受你这么多银票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但如今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我就不与你生分了,总之我保证,我千羽弦一定会真心待你,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相信殿下。”凤衔珠眼波流转,柔情百生,“我会耐心等待殿下娶我进门。”

她回京以后一直在暗中将那些首饰、珠宝变现,目前就变现了这么多,全都送给千羽弦了,她相信这笔钱够千羽弦“办事”了。

“我一定会尽快娶你进门。”千羽弦将银票收起来,而后微微低头,要去吻凤衔珠。

凤衔珠心里一阵恶心,赶紧“娇羞”的后退一步:“殿下,那边好像有人来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罢她就双手掩面,快步往前庭走,一副羞涩到不敢见他的模样。

“这丫头还害羞了……”千羽弦摇摇头,追上前去。

宴会而后也结束了,凤衔珠和连夫人、客人离开了千羽弦的府邸,而凤衔珠给千羽弦的银票也在接下来的数天里花了出去,落入千羽弦各个亲信的手里,发挥着凤衔珠期望它们发挥的作用。

第171章 进宫,相见不相近

“有人秘密在湘楚地区大量订购兵器?”君尽欢注视君遗欢,“幕后人物可有嫌疑人?”

泽国严禁民间私自打造兵器,加上乌衣卫的爪牙在京城、江南一带无孔不入,没有人敢在江南做兵器生意,若是有人想大量订购兵器,必定要去远离江南的地方寻找货源。

不过,乌衣卫和血花会是盟友,血花会秘密在京城、江南地区开办的兵器作坊暗中受到乌衣卫的庇护,安全得很,而这些作坊至今仍在秘密的生产兵器与防具。

“查不出来。”君遗欢摇头,“那些作坊都是江湖人开的,很早以前就通过中间人与客人签有秘密协议,他们并不知道客人是什么人,而中间人的口风也很严,不会轻易透露客人的信息,不过这事也不是绝对查不到,只要由凤将军或乌衣卫抓几个人来审问,他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不用。”君尽欢抬手,笑,“我的兵马现在还不能动,而且不管是什么人订购了这批兵器,都不是拿来干好事的,于我没有任何坏处。”

君遗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些兵器有可能是京城的大人物所购,不知这样会不会影响逊王的计划?”

君尽欢微笑:“不影响。”

而后他站起来:“婉婉应该已经回到京城,我该去见她了。”

自从他给了千婉婉百万银钱以后,千婉婉就异常忙碌,多次秘密离开京城,不知往哪里去了,他从来不问千婉婉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叮嘱她早去早回,保重身体,因此在千婉婉眼里,他是非常可靠的“贤内助”。

这一次,千婉婉又离开了京城十几日,回来时异常疲惫,原本就精巧的下巴显得更尖了,君尽欢很是心疼的给她喂食:“婉婉,你又瘦了,来,这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一些,吃完后我给你按肩膀。”

“有你在,真好。”千婉婉靠在他的怀里,软绵绵的道,“尽欢,我们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举行婚礼了。”

“辛苦你了。”君尽欢抚摸她的秀发,口气里是满满的宠溺,“可惜的是我帮不上你的忙……”

“你莫要这么说,”千婉婉抬手掩他的唇,“我们万事俱备,只欠资金,你出的那笔钱帮了我们大忙呢,没有你我们绝对走不到这一步,所以尽欢,你立下大功了。”

“我立不立功都无所谓。”君尽欢道,“我想要的只是与你双宿双飞。”

“我知道,”千婉婉轻笑,“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真的,快了。”

君尽欢与千婉婉两情缱绻的时候,凤衔珠在皇宫里见到了牛贵妃:“民女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牛贵妃穿着华丽的宫袍,坐在雕凤的紫檀木椅上,身侧足足有十六名宫女服侍,看到凤衔珠时下巴抬得有点高,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脸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凤衔珠抬起脸来,安静的面向前方,但目光没有与牛贵妃对视。

“长得还不错嘛。”牛贵妃道,“你可知道你能嫁给我儿为侧妃,乃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娘娘说得是。”凤衔珠道,“娘娘养育了弦殿下,民女才得与弦殿下结缘,为了表达民女对贵妃娘娘的敬仰之情,民女给贵妃娘娘准备了一份礼物,望娘娘切勿嫌弃。”

“哦,”牛贵妃来了一丝兴趣,“什么礼物?”

凤衔珠看向身侧的千羽弦,千羽弦从领路太监的手上取过一只红木锦盒,打开,双上奉上:“母亲你看,凤儿这礼物真是准备得很是用心,母亲一定喜欢。”

牛贵妃低眼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竟是一串闪闪发光的七彩深海大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有龙眼那么大,乍一看至少镶嵌了近百颗珍珠,白的粉的紫的黄的黑的灰的都有,颗颗闪闪发亮,无比美丽,堪称稀世珍宝。

牛贵妃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亲自从锦盒中取出项链,放在膝盖上慢慢的抚摩和观赏,直到确定每一颗珍珠都是真的,才看向凤衔珠:“你这件礼物还真是不错,哪里来的呀?”

她现在想的是,这个凤儿家里是不是还有更珍贵、更华丽的珠宝?

“这是我母亲请人为我打造的嫁妆。”凤衔珠很是乖巧的道,“上个月刚刚做好送来的,我觉得娘娘比我更有资格配戴这珠宝,便献予娘娘。”

“这礼物我很是喜欢。”牛贵妃也不能当众昧着良心说这珠宝不好,“只是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宝物,你赠送给本宫,岂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凤衔珠摇头,看向千羽弦的目光透着温柔与恋慕,“于我而言,弦殿下乃是这世间最大的宝物,我有弦殿下便心满意足,再无其它。”

为什么她能演得这么好?她只要想起月湾镇的自己,再把千羽弦当成当时的君尽欢就好。

牛贵妃看到她如此痴迷自己的儿子,心里更为满意,但还是要敲打凤衔珠:“凤儿,虽然你与弦儿两情相悦,本宫对你也颇为满意,但本宫必须要提醒你,弦儿身份高贵,将来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妻室,也不可能独宠你一人,你对此可有怨言?”

“凤儿没有怨言。”凤衔珠道,“凤儿只要殿下的心里永远都有凤儿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好,本宫就收下你这个儿媳妇。”牛贵妃将珍珠项链交给侍女收起来,而后亲自走下凤椅,虚扶仍然跪着的凤衔珠,“本宫保证,只要你恪守本分,好好的相夫教子,本宫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谢娘娘。”凤衔珠露出“安心”的表情,站起来,再度看向千羽弦,眼里满是柔情。

而后,凤衔珠受邀与牛贵妃共进晚膳,牛贵妃席间不断问起凤衔珠的出身、家世、经历、家产等等,凤衔珠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牛贵妃。

凤衔珠相信,待牛贵妃、千羽弦查到她的所言都是谎言时她已经达到了目的,不再需要千羽弦,到时随便这对母子如何愤怒也都拿她毫无办法。

傍晚,夕阳晒金的时候,千羽弦和凤衔珠辞别牛贵妃,出宫返家。

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凤衔珠忽然心有所动,看向前面假山上的亭子,亭子里那名凭栏而立、宛如随风而来的男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看向她的方向。

两人其实相隔有些距离,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两人的目光似乎都能穿透距离的限制,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最在意的人。

千境离看着凤衔珠模糊的身影,蹙眉:她不会是为了救他,在暗中谋划什么吧?

其实他真的不需要她为了救他而涉险,他想告诉凤衔珠“我自有办法平安逃走”,然而他现在全天十二个时辰都被牢牢看守着,根本无法接近任何人,更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只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来得及在凤衔珠涉险之前完成他的计划。

而凤衔珠的身边,千羽弦看到她盯着侧前方盯了好一会,忍不住道:“凤儿,你在看什么?”

凤衔珠收回目光,嫣然一笑:“我在看这御花园的风景,真的太美了呢,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这御花园的风景确是最美的。”千羽弦喃喃,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后面一句,“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第172章 客集王府,君尽欢大婚

六月中旬的一天,天泽城传出一个大消息和好消息。

大消息是无双郡主千婉婉与翰林大学士君尽欢即将于六月二十九日举行大婚,因为君尽欢乃是上门女婿,婚礼在逊王府举办,逊王府已经广发请柬,邀请上千名宾客出席婚宴,宾客名单涵盖了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各界名流、好友同僚等等,堪称天泽城数年来最为隆重的一场婚礼。

据说皇帝因为病情明显好转、心情愉悦的缘故,也很支持这场婚礼办得喜庆又热闹,甚至还派人送了礼物到逊王府,消息传出,哪怕是没有收到请柬的权贵名流们也纷纷托人,希望能有幸出席这场婚礼。

如此一来,这场婚礼吸引了整个京城的关注。

另外的好消息也与这场婚礼有关,那就是君尽欢这个“大善人”为了祝福皇上龙体安康以及为了给自己的婚姻祈福,决定在举行婚礼前的整整七天里救济灾民和贫民,除了无偿施粥、发放米粮衣物等,还宣布他和千婉婉的这场婚礼只收现银,而收到的现银都会用于采购物资分发给灾民和贫民。

消息一出,全城的低层百姓无不欢呼,再度夸赞君尽欢是泽国第一善人,也对这门婚事给予了祝福。

而在此时,又有人跳出来道:“呵呵,瞧这些穷人乐的,这君尽欢和千婉婉举办的婚礼如此隆重,还不知耗费多少金钱呢,他们只不过拿出九牛一毛来装好人,这些穷人就将他们奉为菩萨转世了,着实可笑。”

“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君尽欢和千婉婉婚礼上的一碗汤、一块肉比穷人家三天的伙食还贵,就这些穷人没见过世面,真当人家爱民如子呢……”

“这君尽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年纪轻轻,没有背景,却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升为翰林大学士、逊王府的女婿,背后肯定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他也是下了血本,拿女人给他的钱收买民心……”

……

面对这些质疑和冷嘲热讽,君尽欢和千婉婉不予反驳,只是提前公开了婚礼预算。

这份预算令全城上下无不惊讶。

因为,这份预算实在是太节省了。这场婚礼虽然宴请了一千多位宾客,但婚礼上所用、所吃、所喝、所发的东西却都不昂贵,比如每桌宴席不过十二菜一汤一酒两点心,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名酒名茶,与普通的平民婚礼并没有大的差别,就连千婉婉婚礼上所穿的婚袍也是母亲出嫁时所穿。

真正算下来,这场婚礼的花费不过数千两银子,远远比不上君尽欢、千婉婉救济灾民的费用。

这份帐目让百姓们对君尽欢、千婉婉的感激与崇拜达到了高点,再次有百姓提出要为君尽欢设庙了,可见君尽欢在百姓心中的分量。

逊王府的婚礼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准新郎君尽欢却没有参与婚礼的准备,而是投入到救济活动中,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在发放救济物资的现场忙碌不停。

整整七日,君尽欢皆是如此,直到第八日也就是举行婚礼的当日,君尽欢才得以一觉睡到临近午时,而后用膳,沐浴更衣,前往逊王府。

酉时,逊王府前门的街道上已经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车,许多宾客都是提前抵达逊王府,借机与其他的宾客套近乎,加深交情。

戊时,逊王府前后门的几条街巷都被各种马车、轿子给排满了,逊王府的前院和中庭更是高朋满座,热闹喧天,各色红灯笼也点燃了,整个逊王府都透出喜庆的红色光泽来。

戊时两刻,天色暗了,吉时到了,婚礼正式开始。

无处不在的红灯笼、红烛愈发明亮和喜庆,整个逊王府都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锣鼓响起来,喜乐也响起来,方圆一二里都能听到这喜庆的声音。

“吉时到,有请新郎新娘——”在无数人的瞩目中,皆是一身红色的新郎、新娘出现,款款走到堂前。

比起红盖头下的新娘不知今夜多美,新郎却是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剑眉星目间流转着迷人的贵气与温柔,看得现场的女眷们无不心动。

“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也受邀前来出席宴会的千懿福坐在女宾席的前排位置,看着这般玉树临风的新郎,心里酸涩的都想抢人。

她真的很想抢走这个新郎。

没有人知道,她近期常常女扮男装,以“神秘捐赠人”的身份与君尽欢见面,洽谈她如何出钱、出力资助君子学堂与普渡医馆等事宜,两人每一次都相谈甚欢,分别时都约好了下一次会面的时间。

虽然君尽欢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已经悄悄的爱上了君尽欢,恨只恨留给她和君尽欢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她将君尽欢从千婉婉的手里抢过来。

“我不会放弃的……”她喃喃,“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一定要让君尽欢爱上我,与我在一起……”

因为心情极度抑郁且父亲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在亥时之前回来,她看到新郎、新娘入洞房后就告辞离开,一点都不想知道新郎新娘这夜过得有多甜蜜。

与此同时,逊王给贵宾区的客人敬完酒后就道:“各位慢慢喝,我去跟亲友们打个招呼。”

今天晚上来的宾客很多,这些客人都是按身份、性别分区入座,一区看不到一区,他给最尊贵的客人敬完酒后再去的区域招呼客人也是正常,无人在意。

逊王离开贵宾区后就隐进一个偏僻的小厅里,对守在那里的几名亲信道:“按计划行动。”

“是。”这几名亲信齐声说着,将目光看向一人,“该你上场了。”

若有宾客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异常惊骇:这里怎么会有一人长得与逊王如此相似?身高、胖瘦、面容等近乎一模一样,打扮更是毫无二致,就像是逊王的模板似的。

这人点头,对逊王道:“王爷请放心,小的一定不负王爷栽培。”

而后他就施施然走了出去,连背影和举止都与逊王一致,不明就里的人见了一定以为他就是逊王,事实上他是逊王暗中养在外面的食客之一,也是血花会的骨干成员之一,他的“特殊作用”便是——逊王的替身。为了成功扮演逊王的替身,他已经暗中磨练了十几年,数次代替逊王出席公众活动,从未露出破绽。

今天晚上,将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演出之一,绝对不容有误。

他出去后,逊王迅速扯下身上的华衣,换上劲装,一改往日的优柔,挥了挥手:“走。”

走去哪里?

逊王府的后院静悄悄的,没有人值守,没有任何下人出没,只有他的亲信守在后门。

他走到后门,问亲信:“外面都收拾好了?”

亲信道:“是,王爷请放心。”

因为宾客太多且有些宾客身份不够高,不便在王府前门与那些权贵一道出入,便把车马停在王府的后巷,交由专人看守,而这些看守全部都被逊王的亲信给清理掉了,以免逊王的行踪曝光。

就在逊王踏出后门的时候,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们等等,我也要去。”

第173章 造反,夜色中的鬼魅

逊王转头,就看到他的宝贝女儿穿着一身战袍,英姿霍霍的朝他走过来,当即头疼的扶额:“女儿啊,父亲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赴战场,生死难料,你一个女儿家跟来做什么?”

“女儿家?”千婉婉瞪他,“父亲又说这等话了!这么多年来,我哪点比男儿家差了?没有我这个女儿家,咱们能走到这一步么?”

“父亲口误,女儿莫怪。”逊王还是很宠女儿的,“但此去实在过于危险,父亲只希望你留在家中等父亲的好消息。”

“我不要坐享其成。”千婉婉脸上尽是决绝,“母亲不是一直跟我们说,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没有冒险的心,便没有享受成功的命,这话女儿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

逊王道:“话虽是如此,但此去我们可能会成功,也有可能会失败……”

“无妨。”千婉婉大步从父亲身边走出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享受成功,便也能承担失败。”

她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逊王跟在她的后面:“尽欢呢?他舍得让你在新婚之夜出去冒险?”

“他知道轻重,并不阻止我。”说到新婚夫婿,千婉婉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父亲不用担心他那边,他永远都支持我的决定。”

她都这么说了,逊王也没有办法,只得道:“你非要去就去吧,但一定要跟在父亲身边,切不可随意行动。”

后门的巷子很安静,巷子里停放的车马排得很长,望不到头,勉强只够两个人并肩前行,巷子每隔几步就是逊王和千婉婉的人,他们都在警戒着四周,四周没有别的人。

逊王父女出了巷口,巷口处停放着几十骑好马,一群人分别上马,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为了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并没有骑得很快,彼此之间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路行去并没有被人围观或关注。

事实上,为了确保今晚去逊王府参加婚宴的客人们出行平安,乌衣卫对整个富人区进行了戒严,天黑之后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每条街巷都有多人巡逻,尤其是从逊王府到皇宫这一段,巡逻人员更是密集。

参加逊王府婚宴的客人在天黑之前都抵达了逊王府,而乌衣卫是在天黑之后才开始戒严和巡逻的,因此客人们都不知道外头的巡逻人员竟有这么多,更不知道这些巡逻人员个个全副武装,高度戒备,委实不像是仅仅用于“巡逻”。

逊王、千婉婉从巡逻的将士中穿过去,那些巡逻的将士都“自发”的跟在他们身后,并排队队形,一路极其安静的跟他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每走过一条街,逊王父女身后的队伍都会融入一批正在“巡逻”的将士,很快,这支队伍越来越壮大,从数百人到数千人到上万人。如果有人在夜间打开楼上的窗子往下望,就着淡淡的月光和偶尔一盏的石灯笼,看到有一支军队宛如鬼魅一般穿街过巷,同时不断有其他“鬼魅”宛如细流,不断流向和融入这支鬼魅大军,场面极其惊悚和骇人。

但,此时已是入眠时刻,逊王府的婚宴尚未结束且逊王府一直在极力“挽留”客人,整个富人区无人出没,没有人察觉到这支队伍的异动。

慢慢的,无声的,这支队伍走到了皇宫附近,用不了半刻时间,他们就能抵达皇宫大门。

走在队伍前头的逊王挥了挥手,他身边举着火把的亲信用力挥了挥手中的火把,而后停手,示意整支队伍停下来,队伍中后方举着火把的将领也如法炮制,将逊王的命令传遍整支队伍。

队伍停了。

逊王策马上前几步,掉转马头,面对亲信:“一切依照计划行事,你们率领各自的兵马前去把守各个皇宫出入口,其他人随我前去东华门。”

“是。”这些将领已经将今晚的计划记得烂熟于心,当下各自点灯,分头奔赴皇宫的各个城门。

这些队伍除了将领是骑马之外,士兵们都是步行,他们走得还是不快,避免发出大的动静。

逊王和千婉婉也率领主力,往皇宫东面的东华门行去。

一刻多钟后,逊王和千婉婉抵达东华门所在的巷子,父女俩分头率队从巷子两端进入,将东华门堵死,但他们并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耐心的等。

根据高人观察,今夜会有雨,他们要等下雨。

没过多久,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整个天泽城笼罩在迷离的雨丝之中,更显昏暗朦胧。

皇宫大门前,十几骑快马狂奔而来,停住,下马,对看守皇宫的侍卫亮出令牌:“我等有要事求见皇上,快快开门。”

他们手中的令牌乃是乌衣卫几位副统领的令牌,若有急事可以直接入宫面圣,侍卫也不敢怠慢,迅速通过小窗口跟大门里面的同僚招呼:“乌衣卫副统领大人要面圣,放行——”

皇宫大门徐徐打开,侍卫道:“几位大人请解下兵器……”

说时迟那时快,那十几骑乌衣卫猛然抽刀划向那些侍卫,那些侍卫没有防备,当场被斩杀,而后这些乌衣卫将口哨放进嘴里,吹响了进攻的哨声。

瞬间,皇宫大门前方的幽暗中出现了大批士兵,全力冲向大门,同时也有大批看守皇宫大门的侍卫冲出来,双方绞杀在一起。

此时的东华门内侧,几名侍卫打着呵欠,不耐烦的等待换班。

几名同样是侍卫打扮的男子走过来,打着哈哈:“几位兄弟,咱们哥几个有急事出宫,行个方便可好?”

“不行。”侍卫斜眼打量他们,“你们是哪个班的,咱们可没见过你们。”

“咱们是李大人手下的,出去办点事情。”来人拿出几锭银子,“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各位就行个方便吧。”

几名侍卫的眼睛亮了,但还是道:“不行,想出去就让你们头儿跟我们头儿打招呼,我们做不了主。”

他们嘴里说着,眼睛却还是盯着那几锭银子,不断的咽口水。

“行,我们现在就去跟你们的头儿说,这些银子你们留着,咱们当个朋友……”来人分别将银子塞进各个侍卫的手里。

“这不行,这怎么能行呢……”几名侍卫嘴上纷纷拒绝,手上却没有把银子塞回去的意思。

就在他们把银子放进荷包的时候,各个来人的手上突然就多出了一把匕首并迅速的刺进他们的腹部,他们的嘴也同时被捂住了。

事出突然,来人的功夫也很强,侍卫们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就慢慢的倒了下去。

来人确定这几名侍卫气绝以后,把门打开:“王爷,郡主,请随我们来。”

逊王、千婉婉领着精锐,鬼魅一般冲进来,在来人的带领下,沿着早就研究好的路线,往盘龙宫的方向奔去,而东华门在所有人都进来后就被关上了,只留下数十人把守此门。

逊王父女所走的这条路线算是最“隐秘”的一条路线,沿途比较幽暗,巡逻的侍卫很少或者已经被“清除”,还远离主要建筑和皇宫人员的聚集区,不易被发现,一路潜来还算顺利。

对于逊王父女而言,他们今晚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掉皇帝,而后才能控制皇宫的皇妃、皇子皇女们,接着才能控制整个皇宫,如此,明日一早逊王就能宣布登基,造成已定事实。

第174章 逼宫,由我了结这个暴君

至于朝野对这场“政变”的反应,他们并不那么担心:一来他们的兵力是朝野各个势力中最为强大的,其它势力都是各自为战且难以齐心,任何单股势力都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大的威胁,二来逊王的人缘和口碑都不错,君尽欢更是给他们带来了民心,他们相信百姓会支持他们的,三来逊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母妃还是先皇的贵妃,血统高贵,原本就有资格继承皇位,四来大批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今晚都聚集在逊王府,形同“人质”,他们若是不承认逊王的皇位,估计无法竖着走出逊王府了。

因为这几个原因,逊王父女对此行的成功充满了信心。

而一路行来,运气似乎也站在他们这边。

他们领着精锐前往盘龙宫的途中一直没有被发现,也不知道是逐渐变大的雨掩护了他们的身影,还是作为内应的乌衣卫成功的消除了沿途可能出没的宫人,他们没费太大的功夫就潜近了盘龙宫。

盘龙宫的四周果然守备森严,大内侍卫来来回回的巡逻着,丝毫不受夜雨的影响。

盘龙宫的大门前也高挂着明亮的灯笼,哪怕是一只老鼠经过,也会被侍卫们看得清楚。

逊王父女停下来,潜伏在附近的树丛中,数名跟随这支队伍一起行动的乌衣卫站出来,快步走向盘龙宫。

“各位,”这几名乌衣卫亮出身份令牌,急促的道,“我等有急事要见施公公,还请各位通报一声。”

盘龙宫的侍卫隶属皇帝管辖,并不忌惮乌衣卫,当即道:“你们稍等一会。”

他们打开盘龙宫的大门,一人进去通报。

一会儿后施怀恩跟着侍卫出来,站在门口问道:“你们有何事通报?”

几名乌衣卫居然有些强硬的道:“公公,我们有要事面圣,不便告知于你,还请公公跟皇上说一声,让我等面圣。”

“放肆!”施怀恩怒,甩着手中的佛尘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面圣?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有事跟我说,我再禀报给皇上!”

“不行!”几名乌衣卫继续与他作对,“事关重大,我们只能告知皇上,其他人皆不能知晓,哪怕是施公公也是一样!”

“你们、你们——”施怀恩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他们道,“你们真是反了,连本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来人,将他们拿下,打进天牢!”

盘龙宫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按理说他们应该听从施怀恩的安排,可“闹事”的人乃是乌衣卫,这几名乌衣卫都说了有“要事”要直接面圣,他们就这样将这几名乌衣卫给赶走了,万一影响了“要事”,那可怎么办?

“连你们也反了不成?”施怀恩怒视侍卫们,“赶紧将他们拿下,要不然我即刻禀奏皇上,让皇上治你们的罪!”

侍卫们都劝他:“公公请息怒,您就去禀告皇上一声,由皇上决定见或不见他们,不就行了?他们怎么说也是您的手下,直接打入大牢,那也是折损人才啊。”

“不听话的狗,留来作甚?”施怀恩声音异常尖锐,“你们不肯动手是吧?好,我就亲自动手,将他们拿下。”

说罢他就欺身上前,一拳朝一名乌衣卫打去。

那名乌衣卫也是倔强,当场就跟他打起来。

竟然有人在盘龙宫门口打架,其中一人还是施公公,那还得了?当下,在盘龙宫四周守卫和巡逻的侍卫都围过来劝架,但那几名乌衣卫还是坚持“我们有要事必须立刻面圣,任何人不得阻拦”,说着说着就与这些侍卫打起来,又引来更多的侍卫劝阻。

盘龙宫门口开始有些混乱了。

潜在黑暗中的逊王挥了挥手,大喝:“上——”

千婉婉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成百上千名精锐也冲出去,杀向盘龙宫。

盘龙宫的侍卫吓了一跳,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

一名名侍卫被斩于刀下,现场惨加连连,血花飙飞。

逊王和千婉婉并不恋战,只留下一批人与侍卫们厮杀,大部分精锐都随父女俩冲进盘龙宫,而后关上大门,再留一部分守在门口,其他人都随父女俩冲进正殿,一路上见人就杀,侍卫、太监、侍女全不放过。

盘龙宫里外布有多少侍卫以及盘龙宫当夜有多少宫人,逊王父女事先都了解清楚了,他们带进来的人手绰绰有余,如此一路顺利的杀进了正殿,再杀进皇帝的寝室。

偌大的寝室里,千秋业已经被惊醒,听闻有人杀进盘龙宫,他一点都不惊慌,反而狞笑:“终于有人造反了?真是欺朕老了病人不中用了?很好,朕就让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而后他在妃子的搀扶下坐起来,再站起来,走到墙边,拔下墙壁上那把不知杀过多少人的刀,往门口走去:“朕要看看是谁敢第一个造反!”

“是我!”伴随着这个声音,逊王领着一批全副武装的精锐出现在门口中,将门口堵得死死的,“皇兄,你没有想到第一个造反的会是我吧?也没有想到你会死在我的手里吧?”

“哦,原来是你,”千秋业看到逊王有些意外,但并不怎么吃惊,“没想到你区区一只羔羊,也有胆子造朕的反,看来你们真是欺负朕老了。”

“你确实老了,早就该死了。”逊王穿着厚厚的软甲,戴着头盔,手中握着一把长柄大刀,上前几步,挺着腰杆道,“你总是说杀人要快,要狠,不要拖泥带水,不要心慈手软,这些话我都记得呢,既然我已经造了你的反,那我就不与你道别了,直接送你上路罢。”

在他说话的时候,寝室外边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已经消失,显然,守在寝室外面的侍卫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你以为你杀得了朕?”千秋业不愧见多了腥风血雨,此刻还是毫无半点惊慌,“你又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他说得这么霸气,逊王几乎是下意识的扫视四周,这里不会埋伏有奇兵吧?

不会不会!逊王暗暗摇头,这里有没有埋伏施怀恩还能不清楚?他还能不相信施怀恩的情报?他不能被千秋业给骗了。

“呵呵,你就继续做你的清秋大梦吧。”逊王冷笑,慢慢上前,“你专横残暴,冷酷无情,这宫里宫外,朝上朝下,谁不恨你?谁不想你死?待你的亲信和亲兵都赶过来时你已经死了,谁会为了死去的你复仇?只要我放你的人一条生路或给予荣华富贵,一定不会有人为你白白送死。”

“你试试看你能不能杀得了我!”千秋业傲然伫立,手中横刀,宛如当年上了战场一般,气势犹在,“朕保证你靠近朕半丈之内,必定人头落地!”

他实在是太镇定太有气势了,逊王不禁咽了咽口水,几乎想让手下代他上前杀了千秋业,但他心里也清楚,当着这么多亲信的面如果他怂了,以后只怕威望难立了。

就在他逼着自己步步上前的时候,千婉婉突然几个纵步闪到他的面前,叱声道:“父亲,这个暴君就由女儿我亲自了结!”

逊王吃惊:“婉婉你——”

千婉婉坚定的挥了挥手中的剑,声音铿锵:“父亲不必多言,千秋业老了,他的人生应该由我这样的年轻人结束!”

逊王很想阻止,但千婉婉的目光蓦然变得冷酷起来,让他不太敢动。

第175章 功亏一篑,女皇梦碎

“区区黄牙小女,也敢说如此大话!”千秋业眯着眼睛,盯着矮他一头的千婉婉,“看你如此嚣张,莫非你也想染指朕的江山?”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目光下意识的盯向千婉婉:她不过一介十六岁的千金小姐,就算有几分聪慧和野心,也不至于这般异想天开吧?

“呵呵,”千婉婉淡笑,直视千秋业的目光毫无半点畏缩,“将死之人,何必关心日后的事情?”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千秋业的面前,离千秋业不过半丈。

半丈,便是千秋业所说的死亡范围。

千婉婉本就娇小,站在千秋业面前她得昂头看千秋业,即使她早就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身体还是微微颤抖,当然,这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只要杀掉千秋业,她的父亲就能登基为帝,而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只要用心经营自己的势力和威望,总有一天能接手父亲的皇位,成为泽国历史上,不,历朝历代第一位女皇帝。

是的,她一生的梦想和目标就是成为——女皇帝,今夜就是她实现梦想的开端。

所以,她必须要手刃千秋业,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胆量与实力。

“无知小儿!”千秋业大吼一声,猛然挥刀朝她的脖子砍去。

这一刀真是气势十足,隐隐有他当年纵横战场的风采,但是,他真的老了,而且身体还在养病之中,千婉婉虽然不敢硬扛这一刀,身形却是非常灵巧往旁边一闪,避开了这一刀。

“郡主——”其他人想上去帮千婉婉。

千婉婉却抬手,厉声道:“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千秋业必须由我来杀掉,敢插手者格杀勿论!”

她说话也是一言九鼎的,众人便都不敢动了。

千秋业用力挥出这一刀以后便有些气喘,腿都站不稳了,千婉婉抓住这个机会,冲到千秋业的身后,挥剑就刺。

她刺中了千秋业的后腹,但千秋业一定是穿了什么护身的软甲,她的剑没能往里刺。

她不得不拔出剑来,绕到千秋业的侧面,一剑朝千秋业的手腕劈去。

千秋业的手腕总没有防具保护了吧?

千秋业这回反应得也快,迅速举刀相架。

“叮”的一声,刀与剑架在一起,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眼里尽是杀气与凌厉。

千婉婉是年少的女子,力气不大,千秋业是重病病人,力气同样也不大,两人死死的握紧手中的兵器,互相僵持,谁都不肯松手和示弱。

众人紧张的看着这一幕,郡主能赢吗?

汗水从千婉婉和千秋业的脸上涔下来,两人的手臂都因为疲累而微微颤抖,但他们的眼神没有变。看起来两人就像不分上下,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千秋业没有支援,迟早要死的。

“王爷,如此时刻,”一会儿后,一名将领沉不住气了,低声对逊王道,“杀人宜早不宜迟啊!”

“你说得是。”逊王原本就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他一贯听从女儿,这才犹豫着,听了亲信的话后立刻握刀上前,准备给千秋业狠狠的补上一刀。

但就在他高举刀柄,准备劈下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惨叫,惊得他出了很多汗的手一滑,长刀差点掉落。

他一边握刀一边迅速转身,掩饰自己的失态:“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外头已经起了骚乱,他身后的亲信与亲兵纷纷转头跑出去一看究竟,而后就是一声声的怒吼与厮杀,看起来是千秋业的援兵赶到了。

“杀了这些逆贼,全力护驾,绝不可让皇上受到半点伤害——”

“快拦下这些人,不可让他们入内——”

“王爷快杀了皇上——”

外面太吵,逊王也听不清楚是谁在叫喊了,只知道形势要逆转了,赶紧握紧长柄大刀冲上去,对着千秋业劈头就是一刀。

然而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的动作不够利落,一道人影从他的身后冲过来,怒吼着“千逊你个逆贼,竟然敢弑君,罪不容诛”,而后抬脚踹在他的身上,他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就被踹倒了。

他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千梦同。

千梦同穿着便装,身上染了不少血,估计也是经历了恶战。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千梦同踹倒逊王后也顾不得理会他,挥刀就朝千婉婉砍去,“你这个贱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千婉婉被砍中了一刀,然而她身穿软甲,这一刀并没能伤到她,只是她就此错失了杀掉千秋业的机会。

“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该逞能,让他们杀掉千秋业就好了”,千婉婉已经在刀剑对峙中占了上风,差一点点就能杀掉千秋业了,结果被突然杀出来的千梦同坏了好事,心中懊悔不已,但她没有因此顿手,挥着宝剑就上,嘴里还喊着:“父亲快起来,务必杀掉皇上!”

然而千梦同既然已经杀到这里,哪里还会给她和逊王除掉皇帝的机会?

他一个纵步挡在气喘吁吁的千秋业面前,挥舞着手中的刀,大吼:“护驾——快护驾——”

“哧——”千婉婉的剑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物给划破了,鲜血流出来。

逊王这时也捡起了千秋业掉在地上的宝刀,红着眼,怒吼着“啊——”朝千秋业的背后劈去。

这一刀若是砍中,千秋业必死无疑。

然而,危急时刻,千秋业就像有天神庇护一般,他的四大侍卫之一——白观岚及时出现,一把飞刀如流星划过,刺入逊王胸口,逊王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没能把他那一刀完成。

千婉婉看到白观岚出现,知道大势不妙了,人也豁了出去,尖叫着朝千秋业疯狂的挥剑,只是,她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白观岚窜到她身边,出手将她的手臂抓住并一扭,她的手臂就“咯嚓”一声,手骨断了,白观岚而后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她闷哼一声喷出血来,整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再也爬不起来。

“卑职护驾来迟,还望皇上降罪——”白观岚冲千秋业抱拳。

“杀了这些人,朕就赐你无罪。”千秋业在千梦同的搀扶下坐进龙椅里,喘着气道,“千逊、千婉婉留下,朕要亲手杀了他们。”

“是。”白观岚于是拔刀,朝逊王父女的党羽冲去,大开杀戒。

白观岚既然赶到了,驻守皇宫的大内侍卫当然也纷纷赶到了,与逊王的队伍全面厮杀起来,不仅盘龙宫里外,皇宫的所有出入大门、小门也都处于厮杀之中。

皇宫其它地方的战况如何,盘龙宫里的人不得而知,但盘龙宫这边显然是皇帝占了上风,没过太久,盘龙宫慢慢安静下来,大内侍卫和千梦同带来的禁军检查现场,不断将一具具尸体搬出去。

千秋业喝了药后,状态好了一些,盯着被摁跪在地上的逊王父女道:“明日,朕一定在午门举办行刑大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死的,你们可还有什么遗言?”

“咯、咯咯咯……”逊王已经恐惧得面部变形,根本说不出话来,牙齿不断打着哆嗦,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就他这样的孬种也敢造反。

反倒是千婉婉,悲愤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她死死的盯着千梦同,“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们今晚的行动?”

“我半个时辰前才知道你们要造反。”千梦同带着一身的伤,严厉的道,“有人跑到我的府中通知我,我便派人通知禁军,自己先赶到皇宫救驾。”

第176章 兵败真相,出卖她的男人

“谁?谁出卖了我们?”千婉婉捂着受了内伤的胸口,把嘴里的血咽下去,“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你说出来,我死后只找他索命,绝对不会纠缠你!”

今夜这场政变发动得快而隐秘,参与政变的主要人物都是她观察了数年的亲信,怎么可能会出卖她?她想不通,她接受不了。

千梦同狞笑:“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新婚夫婿——君尽欢。”

千婉婉的双瞳蓦然放大,整个人就像遭了雷劈一般:“尽欢!不!不可能!你骗我!这世上谁都会欺骗我和出卖我,唯独尽欢绝对不会!千梦同,你再没用也是皇子,当着皇帝和将死之人的面撒这种谎,你不觉得羞耻吗?你就不要你这张老脸吗?”

千梦同最恨别人骂他是废物了,当即冷笑:“你自以为聪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也不与你废话,君尽欢今夜也随我一同进宫救驾,眼下就在盘龙宫外,如若皇上恩准,我就放他进来与你对质。”

而后他看向千秋业:“皇上,不知儿臣可否唤君尽欢进来与犯人对质?”

千秋业最喜欢折磨逆君之人,眼下他累是累,但精神很好:“朕准了。”

千梦同于是对一名太监道:“去,传君尽欢进来。”

那名太监出去了,很快就领着受了伤、出了血的君尽欢进来。

君尽欢一进来就朝千秋业下跪:“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千秋业看着君尽欢:“听说今夜是你向梦同报告了千逊、千婉婉谋反的消息?”

“回皇上,确实是微臣把逊王、婉婉谋反的消息告诉梦殿下。”君尽欢恭敬且一脸正色的道,“今天晚上我与婉婉进入洞房以后,婉婉说后院刚刚来了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她要过去招呼,我便在洞房里等她,等了一阵后不见她回来,我很是想念她,便想出去找她,却发现门口都是护院,我不能踏出洞房半步。”

千婉婉还在震惊的看着他,似乎还没有相信和接受眼前的场景。

千逊想说什么,却被千梦同一脚踩在咽喉上,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君尽欢说得很是认真,“幸好有一名嬷嬷送吃的东西进来,这位嬷嬷与我的交情不错,便协助我逃出洞房。我出了洞房后悄悄潜到后院,无意中看到婉婉和逊王等都是一身戒装,在商谈准备带兵前往皇宫的事情,我心中惊骇,不知如何阻止,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不是要谋反,思来想去,我只能趁他们离开后悄悄溜出后门,去找住得最近且今晚没有参加婚宴的梦殿下。”

那位嬷嬷协助他逃出洞房的事情是真的,但那位嬷嬷并不知道他的底细和逊王父女谋反的事情,他会把位嬷嬷那扯进来,只是为了利用那位嬷嬷给他作证——证明他确实不知情、不参与逊王父女谋反。

另外,千梦同与千逊向来不合、极少来往的事情全城皆知,他不出席逊王府的婚宴也在情理之中。

“我去找梦殿下的时候,发现更为可怕的事情。”君尽欢说得心有余悸,“街巷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那些士兵不断的汇合在一起,形成一支队伍往皇宫的方向而去,更可怕的是,这么多士兵聚在一起却没有发出大的动静。我都是躲在黑暗之中,待这些士兵走过去之后才敢动……”

“父皇,”千梦同顺着君尽欢的话说下去,“幸好我今日休假,不用去军营,京城东区又晚上戒严,我没有出门,这才及时收到了君尽欢送来的情报。收到情报以后,我先派人出门核实,确定有一支军队行往皇宫以后赶紧派人去军营调兵,自己带了所有的侍卫和家丁,先赶往皇宫报信,哪料……”

他咽了咽口水:“哪料靠近皇宫的时候,就看到皇宫大门附近都是密密麻麻的军队,根本过不去,我又悄悄前往别的宫门,发现其它宫门也被人包围了,我便选了人少的一处宫门,强行进攻,闯进皇宫,往盘龙宫救驾……”

其实,他早就从君尽欢那里得到了逊王、千婉婉要起兵造反的消息,连逊王父女何时起兵、怎么起兵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就是不吱声,坐等逊王父女起兵时再杀出来救驾,以此表示他对父皇的忠心。

他今晚“收到”君尽欢的消息后,立刻装模作样的带了一百多名护院和侍卫前往皇宫,途中还有几百名装备顶尖的亲兵加入他的队伍,他带的几百人攻破不了反兵成千上万的皇宫大门和东华门,便挑了一处反兵比较少的小门杀进来。

从小门杀进来以后,他便让一部分亲兵悄然离队,顺便带走一部分反兵的尸体,制造“这间宫门反兵不多,我带一百多人的护院和侍卫足以攻下来”,免得让人怀疑他“就带了这么点人,怎么杀掉了这么多反兵”。

不过,虽然今晚的行动都是他和君尽欢策划好的,但他天生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这一路杀下来,他也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得不轻。

千秋业听完他的话后,对君尽欢道:“你救驾有功,朕都记住了,起来罢。”

君尽欢得了千秋业这样的“承诺”并不得意,而是恭敬的站起来,恭敬的道:“微臣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业点头:“给君尽欢赐座。”

一名太监立刻扛了把椅子过来,放在皇帝的下首处,君尽欢又谢过皇恩,这才小心的坐下来,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千秋业而后看向白观岚:“这些逆贼能够这么顺利的杀到朕的身边,一定是朕的身边有内奸,内奸是谁?是不是施怀恩?”

今晚的京城东区戒严由乌衣卫全权负责,逊王的军队能够顺利抵达皇宫,没有乌衣卫庇护和支持那才怪了。

“是,施怀恩确实是逊王的人。”白观岚道,“我进盘龙宫时遭到了施怀恩的狙杀,幸得水行舟及时赶到,拦下施怀恩,我想施怀恩现在已经被制住了。”

水行舟与他、夜听雨一样是所谓的“四大大内高手”之一,施怀恩身为乌衣卫统领,本身也是顶尖的高手,非得他、水行舟这样的高手才能抗衡。

“很好,朕要施怀恩活着,然后慢慢弄死他。”千秋业说得既狰狞又得意,似乎很是期盼这么干。

“君尽欢,你这个畜牲,竟然出卖我!”这时候,已经听到前因后果、知晓真相的千婉婉终于不得不接受和面对现实,爆发了,冲君尽欢怒吼,“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原来都是假的?你送我百万银两,资助我造反,也都是假的?你这么多年欺骗我,听从我,是不是就是为了引我们走上死路?”

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君尽欢:他资助了百万银两给千婉婉,资助逊王造反?

第177章 崩溃,你也是同谋

“婉婉,”君尽欢看向千婉婉,眼里有着深深的痛惜与悲伤,“我知道你恨我,想拖我一起下地狱,但是,你今夜所为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哪怕我再爱你,我也不能看着你犯下滔天大错。”

“你、你——”千婉婉震惊的看着他,几乎骂不出声,他怎么装得这么好?就像他真的非常非常爱她,只是因为她犯了大错,他走投无路才背叛的她。

“我所做这一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简直要疯了,尖叫,“你不也是谋反者之一吗?我们都说好了,待我父亲登基之后你就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我的附马爷,给你这样的荣耀你为何要出卖我?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婉婉,”君尽欢摇头,“你就知错吧,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我没有错!”千婉婉一声声的尖叫,恨不得扑上去杀了他,“错的是我看错了你!君尽欢你别得意,你也是同谋,你别以为你出卖了我就能撇清关系!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你非要拖着我们全家一起死,我等着看你受到报应,下地狱!”

此刻的她,不过是一个被爱情、大业失败彻底击溃的少女,哪里还有半分要追逐皇位的枭雄的气势?

“婉婉,”君尽欢的声音着透着悲天悯人的口气,“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同谋,我资助了你百万银钱,那么我真要问你,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些?”

“证据?这要什么证据,你给了我那么多珠宝……”千婉婉的声音嘎然而止,脸色苍白至没有半分血色。

因为,确实没有证据!

君尽欢都是在私底下把珠宝、银票等亲自交给她,现场几乎没有其他人,就算有其他人在场,那些人也都是她的心腹,她的心腹同为谋反者,如何能成为证人?

而她为了保密和证明自己有本事,除了父母,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巨款来自君尽欢,只说是她自己筹来的,所以,她要如何证明谋反的资金主要来自君尽欢?

“婉婉,”君尽欢等了一会儿后,黯然,“我相信逊王才是主谋,你不过是被逊王煽动和连累了,你就承认自己的罪过,向皇上求饶罢……”

“呸!”千婉婉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给我的百万资金来自遗失的丰国宝藏,这笔宝藏如今就落在风衔珠的手里,只要千秋业找到风衔珠和那笔宝藏,你的谎言便不破自破,到时我看你怎么死!”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看向千秋业:“皇上,微臣只能以性命担保微臣绝对没有参与这场谋反,还望皇上明察。”

千秋业并没有表态,只是对白观岚道:“你现在就去问。”

白观岚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让他去向千境离求证君尽欢是否参与了寻宝,当即道:“是,卑鄙现在就去。”

白观岚离开后,恨透了君尽欢的千婉婉像疯了一样,忘了自己是如何的尊贵,开始一一例举君尽欢的种种罪行,甚至连君尽欢是原丰国王族——青氏一族的嫡系后人这个秘密也爆出来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其他人却只是安静的聆听,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尤其是君尽欢,面对她的控诉没有任何解释和反驳,也没有半点惊慌、恐惧之色,看着她的表情充满了怜悯和悲哀,就像十分的可怜她、同情她。

千秋业还是不表态,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观岚没去多久就回来了,低声在千秋业的耳边说了两句,千秋业点点头:“千逊,千婉婉,你们谋反弑君,证据确凿,朕明日就处死你们,来人,将千逊、千婉婉、施怀恩押进天牢——”

就在这时,君尽欢忽然站起来,“卟通”一声在千秋业的面前跪下,哀求:“皇上,微臣知道婉婉犯了死罪,但微臣确信她只是年少无知,被逊王给煽动和蒙蔽了,微臣不要任何赏赐,只求皇上放她一条活路。”

千秋业盯着她:“君尽欢,你也敢为千婉婉求情,想死不成?”

“微臣不想死,微臣还想继续为皇上效力。”君尽欢道,“微臣就只是可怜婉婉罢了,微臣愿意以性命担保婉婉此生都不会再犯下任何罪行,也不会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望皇上成全。”

千秋业笑起来:“你就这么喜欢千婉婉?”

“是。”君尽欢道,“微臣对婉婉的爱,仅次于对皇上和泽国的敬爱。”

“好,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朕就成全你。”千秋业道,“朕即刻下旨,撤掉千逊的王爷爵位和新兵营统帅之位,撤掉千婉婉的郡主之位,贬千婉婉为庶人,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得为官。”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尽欢一脸感激不尽,对着千秋业又是磕头。

“君尽欢,我不要你假情假义,人面兽心。”千婉婉艰难的爬起来,摇晃着身体扑向君尽欢,就想跟君尽欢拼了。

哪料君尽欢站起来,迎上前去,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婉婉,以后我会看好你,再也不会让你犯错了。”

“你这个伪君子,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千婉婉大吼大叫着,对着君尽欢又抓又咬,目光是无比的凶残。

“婉婉,抱歉了。”君尽欢扯下头带塞进千婉婉的嘴里,又解下腰带绑住千婉婉的双手手腕,千婉婉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家,眼下又异常疲惫,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君尽欢的控制。

君尽欢将千婉婉的双手手腕绑好以后,又将千婉婉的双手绑在腰间,让千婉婉的双手再也动弹不得。

“唔唔嗯嗯……”千婉婉披头散发,双目赤红,连同着身上溅染的血迹,看起来宛如恶鬼一样,实在吓人。

君尽欢将这样的千婉婉抱在怀中,对千秋业道:“皇上,微臣请求带婉婉出宫。”

千秋业看戏看到现在也有点累了,挥了挥手:“朕准了。”

君尽欢将千婉婉给拖走了,白观岚派了一名大内侍卫陪他出宫,作为皇帝给他放行的人证。

对于君尽欢来说,他跟在场的这些大人物相比只不过是一个小卒,在皇帝面前露个脸、立个功就该退了,实在不宜参与后面的事情。

他走出盘龙宫的时候,水行舟正好将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施怀恩给拖进去,双方相遇,施怀恩用一双混浊又狰狞的老眼盯着君尽欢与千婉婉,眼睛似乎在问“事情为何变成如此”,君尽欢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施怀恩一眼。

走出盘龙宫后,君尽欢将千婉婉抛到肩上,扛着千婉婉往皇宫侧门走去。

出了这样的大事,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几个宫门和整个后宫都点起了烛火,多数区域极其明亮,无数的嫔妃和宫人们都在纷乱平息以后出来打探消息,空气弥漫中血的气味,处处都有大内侍卫巡逻,不时有太监和侍卫们搬运尸体,收拾善后。

君尽欢就从这样的气氛中走过去,直至东华门。

东华门已经平静了,逊王的队伍悉数被歼,只留满地尚未来得太清理的尸体,君尽欢从这些尸体上踏过去,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又弄死了一批泽国的权贵尤其是千家的人,感觉真是太棒了。

第178章 绝密名单,救她的目的

皇宫里很热闹,皇宫外很安静,今夜发生的这场政变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

不久之前还布满了鬼魅般的反兵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君尽欢坐进一辆前来迎接他的马车,将千婉婉运送到一个地方,扛着她进屋,将她丢在地上,扯掉她嘴里的发带。

“君尽欢你这个畜牲!”千婉婉开口就骂,“你别以为你能逃得掉,千秋业一定不会相信你的,他迟早会将你们全家给斩了!”

“也许吧。”君尽欢露出了真面目,笑得邪恶又无所谓,“你一定很想看到我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当然。”千婉婉咬牙切齿,“我一定会看到你是怎么死的!”

“那么,就把血花会的成员名单和你们的谋反成员交出来,”君尽欢蹲下来,捏起她的下巴,微笑,“如此我便饶你不死,让你亲眼看看我接下来是生,是死,还是获得更大的荣华富贵。”

“你、你求千秋业放我走,就是为了让我交出名单?”千婉婉震惊得面容变形,双眼和嘴巴张得大大的,“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之前当然已经很绝望和悲愤了,但现在,她觉得她已经被处以极刑,连灵魂都被撕裂了。

“如果你想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君尽欢笑,“那就把这两份名单交出来,然后你才能活下去,才能知道这个答案。”

“我不会交出去的。”千婉婉在崩溃和疯狂了这么一段时间以后,也许是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又冷静下来,直直的看着他,“随便你要杀要剐,我不会如你所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君尽欢点点头,拍了拍手,“把人送进来。”

“是。”外面响起君遗欢的声音,而后门被推开了,君遗欢拖着一个人进来,丢在地上。

千婉婉看到这个被五花大绑和堵了嘴巴的女人,几乎目眦尽裂:“娘——君尽欢,你竟敢对我娘下这样的毒手!君尽欢你一定不得好死。”

“莫要紧张,”君尽欢笑,“你母亲还活着,你交出名单我就放过她,不然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杀掉你。”

“你敢!”千婉婉知道现在的她说什么都没用,但她还是冲君尽欢如此咆哮,“你敢动我娘亲,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下地狱。”

君尽欢却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对君遗欢道:“动手。”

外表忠厚的君遗欢狰狞一笑,抄起墙角的木棍,猛然砸在逊王妃的膝盖上,逊王妃的膝盖发出“咯嚓”的声音,很是骇人。

“啊——”千婉婉尖叫。

逊王妃原本处于昏迷之中,被砸了这一棍子后猛然痛醒,全身剧烈的颤抖并蜷缩起来,眼里更是流出了泪水。

“娘——”千婉婉挪过去,伏身蹭着母亲,叫得撕心裂肺,“娘你怎么了?”

逊王妃终于注意到了女儿,眼里的泪水更浓了,脸上满是惊惧,被毛巾堵住的嘴“唔唔嗯嗯”的,反应很是激烈。

“婉婉,”君尽欢的声音又变得甜蜜起来,“你不交出名单,你母亲的另一条腿就保不住了。”

“你、你——”千婉婉赤红的眼睛流出泪来,“你这个恶魔!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君遗欢。”君尽欢也不生气,只是淡笑着叫了君遗欢的名字一声。

君遗欢“是”了一声,脸上又露出狰狞,举起手中的木棍。

“不要!不要动我的娘亲!”千婉婉大惊失色,将身体挡在逊王妃面前,“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但你们绝对不能伤害我的娘样!”

“可以。”君尽欢示意君遗欢住手,“你们母女俩是死是活,于我的前途并没有任何影响,但若是你们活着,我的名望也许会更好一些。”

“卑鄙无耻。”千婉婉啐。

“东西放在哪里。”君尽欢并不介意她的态度,“我现在就要。”

千婉婉恶狠狠的:“名单就放在君子学堂你的书房里,你送给我的那幅画中。”

那幅画是君尽欢亲手所绘的月夜美人图,图中的美人便是以她为原型,她非常喜欢这幅画,也非常信任君尽欢,加上君子学堂是京城有名的与世无争的“善地”,她便把最为机密的血花会名单、谋反者名单夹在这幅画里,挂在君子学堂的君尽欢书房里。

她以为那里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哪料到她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君尽欢给了君遗欢一个眼神,君遗欢会意,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千婉婉又变得冷静了:“君尽欢,我娘亲已经受伤,你给她松绑,让她坐一会可好?”

君尽欢微笑:“当然可以。”

而后他上前将逊王妃扶起来,让逊王妃坐进椅子里,这才给逊王妃松绑。

逊王妃看着他的目光是透着怨恨与杀气的,可惜她眼下没有半点力量与君尽欢对抗,只能忍着。

“王妃请喝茶。”君尽欢还客气的倒了一杯茶给逊王妃。

逊王妃慢慢的端起茶杯,盯着杯里的茶水片刻后,忽然骂了一句“贱畜”,将手中的茶水泼到君尽欢脸上。

君尽欢微笑,脸上没有半丝怒气,只是慢条斯理的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慢慢的擦脸。

千婉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得色,反而觉得害怕,于是努力找话题,想转移君尽欢因为她母亲不敬而产生的“怒气”:“君尽欢,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为何要背叛我和我父亲?”

君尽欢给她倒茶,微笑:“我想千家的人死,我不认为你父亲能成事,也不认为你能成事,更不认为你们会重用我,我跟着你们不会有好的前途。”

在他看来,就逊王那样的人就算造反成功当了皇帝,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不会服气,肯定也要造反,逊王绝对没有足够的能力、势力掌控朝野,他当然要在关键时刻搞死逊王,顺便立个大功。

至于千婉婉,倒是比她父亲能干,然而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底子不足的小丫头,连个妃子和公主都不是就想当女皇?简直异想天开。

千婉婉咬牙:“难道你还想着复国?”

“不,我不想复国。”君尽欢笑,“复国太辛苦,付出的牺牲也太大了,我只想将泽国占为己有。”

“你、你要窃国?”千婉婉不禁大惊失色,“你想成为泽国的皇帝不成?”

在她初识君尽欢的时候,君尽欢就将他的来历告诉了她,并且表示他有心为父亲报仇,但从未有“复国”的想法,她觉得他不想“复国”并非出于无心,而是无能为力,心里对他的动机始终抱有质疑,然而,她从未想过君尽欢会想“窃国”。

窃千秋业的国?多么疯狂的念头。

君尽欢算什么?一个亡国的皇孙,全族仅存的血脉,没有任何依靠,竟想窃一个大国?太可笑了。

第179章 窃国,恶魔的真面目

君尽欢轻笑:“你说呢?”

“太疯狂了,你真是个疯子!”千婉婉喃喃,“你一个见不得人的流亡者,到底凭什么也敢做这样的梦?你脑子有毛病就去治,何苦拖别人下地狱!”

君尽欢笑道:“想当女皇帝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千婉婉:“……”

半晌她才道:“我不服气!我爱你,也嫁给了你,我父亲又没有儿子,当了皇帝以后肯定会处处听我的,我难道不能助你实现梦想吗?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非要我入赘,而且很难控制啊。”君尽欢道,“我的孩子必须跟我姓,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孩子姓千,此外你的野心和控制欲太强,我跟了你必定要处处受制于你,你并不是我最好的选择,而是我的一个跳板罢了。”

“跳板?”千婉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我,还会谁会这么支持你?又能支持得了你?我不相信你还能找到比我和我们家更好的靠山。”

“当然能找到。”君尽欢微笑,“你出身高中,心高气傲,都能死心塌地的嫁给我,难道别的千金小姐难道就不可能爱我爱得要死?”

千婉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什么超乎想象的事情。

半晌后她的眼里慢慢浮现出悲哀之色,声音没有了愤怒,只有颤抖着的凄婉:“当然可能,怎么不可能呢?风衔珠当年不就爱你爱得要死,差点赔上全家的性命?我也不过是步风衔珠的后尘罢了,只是风衔珠运气比我好,早一步看透了你的真面目。”

乌衣卫要对风家下毒手的时候,她在边上看热闹,哪里想到风水轮流转,她现在的下场比风衔珠还惨。

“千婉婉,你不是总说你是做大事的人吗?”君尽欢轻笑,“怎么,到了现在却输不起了?”

千婉婉沉默了。

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大的挫折与失败,她总以为她不输男人,然而今夜她却多次失态和失控,像个没用的小女子一样大喊大叫,让君尽欢和千秋业等人看笑话了。

“你的下一个跳板是谁?”她知道她不该再去关心这些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谁比我更能帮得到你?”

君尽欢托着下巴,抿唇微笑:“千梦同的女儿,千懿福。”

千婉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惊了半晌才道:“她?”

她竖起食指,指着外面,就像千懿福就站在外面一般,几乎尖叫:“你竟然看上她?她要才无才,要貌无貌,就是一头母猪,样样不如我,你竟然看中了她?她父亲比我父亲还要没用,你到底对他们有什么指望?”

“是啊,她是样样不如你,但她好控制啊。”君尽欢笑,“你最想要的是权力,她最想要的是男人,只要她爱我,我就能轻易的控制她。千梦同虽然没用,但千梦同有一个势力很大、年纪也很大的老母亲,他的妻子出身也很不错,而且他这次立了大功,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我跟着未来的皇帝,总比跟你们父女要有利。”

“你、你这个人真是、真是烂到骨子里了。”千婉婉连连摇头,比起君尽欢出卖她,她更难接受君尽欢居然只是把女人当成跳板,“就为了这个目的,你就投靠千梦同,出卖了我?”

“不仅仅这个目的。”君尽欢笑,“也为了可以杀死更多的人。”

“什么意思?”千婉婉还在摇头,“你喜欢看更多的人参与厮杀和死去?”

“千婉婉啊千婉婉,”君尽欢叹气,“你连我的意思都不明白,却还在妄想着成为女皇帝。”

千婉婉觉得有些羞愤:“你以为你又有多高明?千秋业是什么人?他身边的人难道又会比你差?你玩的这些手段,迟早会被千秋业看出来,到时你还是死之葬身之地。”

“逊王府的婚宴,来了一千多名客人。”君尽欢似乎没头没脑的说起这个,“这些客人中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你父亲原本打算拿他们当作人质,逼他们承认他的皇位,所以派了重兵包围王府。我问你,如果这些达官贵人死了,账算在谁的头上?”

“你——”千婉婉好不容易合上的嘴又慢慢撑大,脸部再次扭曲变形,两颗眼睛更是惊骇,“你的意思是、是……你想杀了这些客人?”

她父亲虽然邀请了这么多权贵、名流出席婚宴并将他们当成人质,但无论兵成兵败,她父亲都没有胆量杀掉这么多人,而君尽欢……竟然想趁这个机会杀掉这些人,然后嫁祸到她父亲头上?

多么阴险、可怕、恶毒的计划!

连她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这个君尽欢……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是用恶魔的血肉?还是地狱的诅咒?

“是啊。”君尽欢从单手托腮变成了双手托腮,“我想逊王府应该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横尸无数吧?当然,千梦同的亲信与心腹大多没有参加婚宴,今夜之后,大概没有什么派系、势力能威胁到千梦同了。”

逊王府里当然有他的奸细。

包围逊王府的反兵中同样也有他和千梦同的人,他和千梦同的人趁着客人喝多了、吃累了之时动手杀人,就足以引发一场战争。

想到这么多泽国权贵、名流轻易的就死在这场可笑的战争之中,而且丝毫不会连累到他,他就开心得想笑。

于是他笑了,笑得非常好看,任何女人见了只怕都会心动,然而这笑容看在千婉婉的眼里,只觉得非常的恐怖。

这天底下,还有比君尽欢更可怕的人,更可怕的笑容吗?

千婉婉觉得没有了。她恐惧的咽了咽口水:“你做这些事情,真的以为不会被千秋业查到吗?”

“我做了什么?”君尽欢摊手,一脸无辜,“去月湾镇之前,我名不见经传,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从月湾镇回到京城之后,我虽然与你相恋,但我每日忙忙碌碌,不是在君子学堂教书,就是在普渡医馆处理事务,要么就是去翰林院当值,晚上都在君子学堂宿眠,外出办事也都在光明、堂正的地方办,与军人、武将等没有任何往来,你和你父亲也从不让我插手谋反的事情,谁有证据证明我参与了谋反?”

确实没有。

这两年来他非常小心,从不直接参与谋反之事,绝不经常接触参与谋反之人,总是让自己活在世人的视线中,从来没有可疑的行径,当然更不会留下证据。

千婉婉怔怔看着他,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惨败到连怨恨和痛苦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最后问你一句,”她凄然,“你可曾爱过我……或者,对我有过那么一点点动心和真心?”

她以为她是不让须眉的枭雄,跟一般的女子不同,但最终,她也只是一个无法脱离红尘情爱的庸俗女子。

第180章 趁乱,潜入镜虚宫

“没有。”君尽欢微微倾身,凑近坐在对面的她,笑吟吟,“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来没有对你动过心。”

咚。

千婉婉连坐都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摔下来以后她没有试图爬起来,而是躺在地上,直勾勾的、没有半分生气的看着君尽欢,声音嘶哑如垂死之人:“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千家的人全部死绝。”君尽欢低头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恨意,只有开怀的笑,“我这一生,永远都不会喜欢任何千家人,也都不会放过任何千家人。”

千婉婉眼里流下泪来。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也无话可说,她唯有的,只是心死如灰。

“尽欢,”外面响起敲门声,君遗欢的声音传进来,“我找到东西了。”

君尽欢将目光从千婉婉的身上收回来:“进来。”

君遗欢跑进来,兴奋的将手中的两本名册双手奉上:“我初步检查过了,这两本名册应该是真的。”

君尽欢接过名册,打开,看得很快,也看得很细。

半刻钟后他将名册收起来,对千婉婉微笑:“这两本名册是真的,按约定,我会放你和你母亲离开。”

在千逊父女发动的这次政变,谋反者中一定有人逃过了这一劫,他只有拥有这两本名册就能控制这些漏网之鱼,威逼他们为他所用。

地面上,千婉婉看着他,惨然:“按约定你要放过我和我娘亲,但是,你一定不会遵守约定。”

“那当然。”君尽欢微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任何千家人。”

而且他把他的秘密都告诉了千婉婉,哪里还能让千婉婉活着?

千婉婉的眼睛里连一丝生命的光芒都没有了。

她看向也早就听得木然的逊王妃,平静的道:“娘亲,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看错了人和爱错了人,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然而愿赌服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愿来生我们再当一家人,我再赎罪。”

“这不是你一人的错。”逊王妃也是个传奇的女子,如果不是她说服和支持逊王,逊王绝对没有胆子谋反,如今她冷静下来后也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我们敢谋反,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娘亲——”千婉婉眼里噙着泪,艰难的挪动身体,慢慢靠近逊王妃,“我们来世还做母女。”

“嗯,你是娘亲的好女儿,娘亲为你感到骄傲。”逊王妃与女儿靠在一起,脸上皆是平静。

君尽欢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走到母女俩身边,银光一闪,划断了她们的喉咙。

此时的皇宫,战争已经平息,但后宫并不安静,没有人能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安然入睡。

皇后领着一群人站在盘龙宫门口,厉声道:“本宫是皇上的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宫要见皇上有什么不行?”

水行舟守在门口,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话:“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怒:“本宫是皇上的妻,怎么会是别人?”

水行舟还是板着脸:“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道:“本宫非要过去,你要如何?”

她说着就要迈步上前,水行舟却是身形一闪,挡在她的面前:“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气极:“本宫是皇后,你还敢碰本宫的凤体不成?”

水行舟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咬牙,挺起胸膛,就要强行闯过去,她就不信水行舟一介大内侍卫,真敢与她这个皇后进行直接的身体接触或者对她动粗。

“娘娘,”她的亲信嬷嬷拉住了她,低声道,“出了这样的事儿,皇上说不定正在气头上,而且皇上一定很累了,您且忍忍,待明日再过来看看如何?”

皇后道:“但我担心皇上……”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强闯盘龙宫并与大内侍卫开展了一场恶斗,但连她这个皇后都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就知道局势已经平息且她的儿子亲自前来救驾,眼下皇上、她儿子都在盘龙宫里,不见有人露面或解释,她能不急吗?

“皇上一定没事的。”嬷嬷道,“您看这些侍卫这般镇定,皇上自然是安全的。”

“可是……”

“娘娘,真的很晚了。”

“好罢。”皇后悻悻的,“本宫明日一早再来。”

而后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回去,心里不断哀叹:本宫也老了啊,只是深夜受惊睡不着,出来看个究竟罢了,就累到需要两人扶着……

路过安静幽暗的镜虚宫门口,她忽然停下来,盯着花径尽头的建筑:“千境离怎么样了?”

此时的镜虚宫仍旧宫门紧闭,但四周无人看守,与往时不太一般,她真希望千境离在今夜的变故中受到波及,一命呜呼,再不露面。

“不知道他眼下如何了。”她的亲信道,“盘龙宫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连白观岚都带人赶去盘龙宫救驾了,估计是顾不得这边了。”

“这样啊,”皇后眼珠子微微转了两转,沉吟片刻后低声吩咐心腹,“马上想办法让人进入镜虚宫,至少要弄明白千境离留在宫里干什么,与皇上又在密谋什么事儿。”

心腹低声道:“娘娘,就千境离那性子,恐怕不容易问出来。”

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如果他什么都不肯说,就让他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皇上派白观岚这样的直属近侍亲自看守镜虚宫,她早就找机会将千境离给除掉了,眼下后宫生事,大内侍卫受到重创,主要兵力聚集在盘龙宫四周,部分兵力分散开来,四处搜索叛军和收拾尸体,眼下正是她派人潜入镜虚宫的好机会。

她再怎么说也是皇后,分布在后宫各处的眼线不少,只要没有白观岚这种连她都动不得的人物插手,她还是能将自己的手伸进镜虚宫。

“奴才明白。”心腹会意,“娘娘请安心歇息,这事交给奴才办就好。”

皇后点点头,回去了。

那名心腹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后悄然离开,去找一名颇有地位的大内侍卫队长。

那名侍卫队长的权力、威望虽然比不上夜听雨、白观岚这样的皇帝近侍,但手底下也管着百来人,算是有点地位,而眼下他正好带队在后宫巡逻,收到皇后亲信的通报,他点点头:“小的明白,小的即刻去办。”

他身为皇后的眼线,受到皇后的重用,当然有些胆量和本事。

眼下后宫一片混乱,大人物都聚集在盘龙宫,镜虚宫又僻静又黑暗,他就算带着亲信悄悄潜进镜虚宫将千境离杀了,然后将罪责推给叛军,又有谁知道?

第181章 杀,还是不杀千境离

“开门!”侍卫队长领着十几名兄弟穿过花径,停在镜虚宫大门前,用力拍门,“今日晚上叛军潜进皇宫,意图弑君,我等奉白大人之命搜查各宫各殿,还请镜虚宫快快开门。”

镜虚宫没有任何反应。

侍卫队长怒:“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

镜虚宫的大门里这才传出一名老太监的声音:“来者何人?”

侍卫队长道:“白大人手下第七队队长丁长针。”

“原来是丁队长。”老太监入宫多年,认识丁长针,将门打开一条缝,“白大人有令,除非他在场,任何人不得入……”

他话没说完就被捅了一刀,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丁长针和兄弟们无声无息的潜进大门,把门关紧,蹲下身体,观察庭院。

镜虚宫里亮着灯,乍一眼望过去至少有十几名侍卫守着这儿,丁长针朝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兄弟们会意,分散开来,借着花草和幽暗的掩护,慢慢潜向各个侍卫。

靠近目标以后,他们猛然跳起来,刺杀对方。

他们先下手为强,又是偷袭,当即占了先机,虽然镜虚宫的侍卫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一番短暂的打斗过后,庭院的十几名侍卫就被杀掉了。

大殿里也有几名侍卫守着,闻声跑出来,双方又是一番厮杀,没过多久这些侍卫也被杀掉,丁长针这边也折损了几名兄弟,杀得性起的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战战兢兢的几名太监也给杀掉了。

而后丁长针领着几名兄弟闯进大殿,一眼看到千境离安静的坐在窗边,挑灯夜读,千境离看到他们进来,只是挑眉看了他们一眼,并无大的反应。

“千境离,你果真还活着。”丁长针冲过去,伸手就要揪住千镜离的领口,哪料千境离轻轻侧身就避开了他的爪子,而后一双冰目冷冷的扫向他,他当即就觉得心中一寒,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没有皇帝命令,任何人不得踏进镜虚宫。”千境离看着满身是血的丁长针等人,淡淡道,“宫里似乎出了大事,连白观岚都带人离开了,你们几人趁乱杀进镜虚宫,看来已经做好了事发后诛九族的觉悟。”

“只要把你们都杀了,自然就不存在东窗事发。”丁长针也杀红眼了,冷冷道,“你和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说出来我就放过你一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是谁指使你闯进镜虚宫?”千境离眯起眼睛,“是皇后还是牛贵妃?”

他已经“死亡”了两年,却还能说得一针见血,丁长针心里就是一凛:“你随便想,我赶时间,你不想死就把你与皇上的秘密说出来。”

千境离放下书,站起来,一派孤傲:“凭你也敢杀我?”

“怎、怎么不敢?”丁长针咽了咽口水,眼里露出狠色,“反正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若是不杀掉你,如何灭口?”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怕,但开弓没有回头路,他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一定要达到目的,否则便是全功尽弃,赔了自己却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那么你就试试。”千境离轻笑,“我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做。”

“你、你你真的以为我不敢!”丁长针哪怕心里有些不安,也被他的话激得无法退缩,当即举刀,“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胆子!”

刀光掠过,鲜血溅起。

千境离的肩上被划了一刀,鲜血染红了他的肩膀。

丁长针已经对皇子动了刀,更加没有回头路了,豁出去了:“千境离,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我下一刀就划断你的脖子,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千境离捂着肩膀,盯着他:“你的主子让你杀我?”

“说了就不杀,不说就杀。”丁长针赤红了眼,“我要你马上决定,说,还是死!”

“好吧,我就告诉你实话吧。”千境离慢慢的坐下来,“千秋业染了重病,原本无药可治,但我曾经服用过一些珍贵的药物,这些药物可以治好千秋业的病,只是这些药物如今已经绝迹,所以,我的血便成了千秋业的救命之药,千秋业才会如此保护我,让人好吃好喝的侍候我。”

他微笑,低头看向肩膀上流出的血:“我需要用我的血喂食千秋业一年时间,这些血可都是非常宝贵的,你砍我这一刀,不知浪费了多少千秋业的良药。”

所以他才激对方砍他,他“浪费”的血越多,千秋业越怒——对伤害他这个“药引”的人的怒气。

“以血为药?”丁长针睁大了眼睛,震惊,“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竟然拿这种事来骗我!”

“随便你怎么想。”千境离轻笑,“如果我死了或者身体虚弱,无法提供足够的血给千秋业,千秋业一定活不过一年,你们伤我便是伤千秋业,你们杀我便是杀千秋业。”

“我、我不信。”丁长针觉得他的话乃是天方夜谭,但心里又隐隐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心里又不禁有些慌了。

“我和千秋业的交易是,”千境离道,“我以血治好他的病,他封我为太子。”

其实他一直希望把这个秘密传出去,而且是从他或千秋业那里传出去,如此,这个消息才“可信”,才能让那些皇妃皇子们紧张和慌张,从而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今天晚上这些人杀进镜虚宫来逼他吐露真相,他简直求之不得。

之前白观岚跑来问他君尽欢是不是参与了寻找丰国宝藏的事情,他也隐隐意识到君尽欢又干了什么坏事,心里一面希望君尽欢早死,一面希望君尽欢祸害千家人,便模棱两可的给出一个答案“这事你们得去问风衔珠”,他猜他的血可治好千秋业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某些人的耳里,导致今晚皇宫生变。

丁长针张大了嘴,显然没想到千境离与皇帝的“交易”这么吓人,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还要杀我么?”千境离微笑,“杀了我便等于弑君,你的主子有这个胆子或念头么?”

丁长针不吭声。

皇后娘娘的指示是“要么问出千境离与皇上和好的内幕,要么杀掉千境离”,他的决定却是问出秘密后就杀掉千境离灭口,然而知道杀掉千境离就相当于害死皇上后,他怕了。

皇后娘娘当然希望千境离死,但她希望皇上死吗?如果她不希望皇上死,他却杀掉千境离的话,皇后娘娘肯定会除掉他。

他反复犹豫,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直到他的亲信忍不住了,低声提醒“大哥,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啊”,他才咬了咬牙:“走!”

涉及到皇上性命的事情,他可不敢做主,还是先走为妙。

千境离原本就不认识他,他又打扮成叛军的模样并涂黑了脸,他不信千境离还能指认出他来。

他带着几个兄弟离开,顺便把死去兄弟的尸体带上,火速离开镜虚宫。

镜虚宫里,千境离手腕一翻,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丢进桌底,唇边泛起神秘的淡笑。

这样东西是他从丁长针的身上偷出来的,等白观岚的人收拾现场时发现这件东西,就有可能查到丁长针的身上,如此,千秋业又要猜忌不少人了。

他就喜欢看千秋业猜忌妻妾、儿孙、臣子,越猜忌越好。

第182章 谁敢动朕的药引

也在这一夜的午夜时分,逊王府一千多名宾客遭到屠杀的消息传遍了天泽城的东区,天泽城的东区亮了,几乎家家户户都燃起灯烛,凡是有亲友前去逊王府赴宴的人家都派出侍卫、护院等前往逊王府救人。

而京城的几处禁军大营以进宫救驾为主,只派部分兵力前去逊王府,逊王安排的兵力不过一千余人,很快就败给了禁军。

只是,等禁军将逊王府拿下时,逊王府已经成了血海。

逊王府的前门后门主要铺着两方将士的尸体,进了王府里面,到处都是客人的尸体,其中主要是男人,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进了宴席大厅,场面更是骇人,无数尸体铺满地面,活人找不到一寸可以落脚的净地,鲜血染红了地面、桌面和墙面,除了顶棚无处不是血,堪称人间地狱。

大部分女眷倒还活着,只是她们的模样也跟死了差不多了,面对禁军的问话,她们几乎无人能说得出话来。

被封锁的逊王府门口,客人们的亲友围在封锁线外,哭得死去活来,声音传遍了方圆数里。

这一夜究竟死了多少权贵名流?名单尚未统计出来,但是肯定远胜巫云宫那场屠杀,这一夜之后,泽国的政治格局、势力格局势必会彻底颠覆。

然而,千秋业在忙了半夜后已经睡着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他。

于他而言,他的利益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死了多少人都无所谓,他不死就行。

他一口气睡到天色大亮,而后在宠妃的服侍下品尝早膳,脸上满是舒坦。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服食千境离的鲜血,身体好转了不少,已能正常进食和行走,加上昨天晚上又屠了一批谋反者,他心情焉能不好?

这时,一名太监站在帘子后禀报:“皇上,禁军急报。”

千秋业懒懒的道:“说。”

太监道:“昨夜千逊举行婚宴,共宴请了一千三百二十六名宾客,其中男宾八百五十二人,约亥时过半之时,有多位宾客认为时间过晚,坚持要离席回府,遭到千逊的侍卫阻拦,双方起了冲突,而后叛军开始屠杀宾客。”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君尽欢事先在逊王府的下人、护院中以及包围逊王府的叛军中安排了凤穿云的死士,这些死士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武艺高强、专门研究如何高效杀人的狠角色,昨晚熬到合适的机会后他们就冒充叛军率先动手,而后大开杀戒,引发了这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戮盛宴。

千秋业吃得津津有味,看都没看这个太监一眼,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皇帝可以不听,但太监必须说该说的:“当时这些宾客大多已经喝醉且未带兵器,他们的随从也被安排在其它厅子喝酒,故而他们无力反抗叛军的屠戮,待救兵赶到,现场已经死了不少人。禁军赶到之后歼灭了叛军,连夜清点死亡名单,死亡人数达、达……”

说到这里,太监咽了咽口水,眼里流露出惊骇之色:“三百五十八人,伤者七百多人,其中死者多为男宾客,这是死者和重伤者名单。”

太监双手奉上名单,千秋业却还是看都不看一眼:“先放着,待朕有空了再看。”

“是。”太监恭敬的把名单放在一侧的架子上。

在场的太监、宫女、侍卫、妃子等人见千秋业对这么骇人的惨案如此漠然,心里都不禁生出凉意:毫无疑问,优先被屠的定是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京城一口气死了这么多权贵和官员,恐怕皇上现在上朝,也没有几个官员出现,就在这种情况下,皇上还能过得这般悠然?

在皇上的眼里,人命、臣子、家人果然都是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他们这些被认为是皇上亲信的奴才,死绝了皇上也不会皱一下眉,想想就觉得心寒……

如果……皇上的病治不好就好了,众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此时千秋业已经用完了早膳,躺在摇椅里,一边看着窗外的晨色,一边品着名茶,感觉好不痛快,龙体好,有人让他杀,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皇上,”这时,白观岚从外面走进来,站在纱帘后,抱拳,“昨天深夜镜虚宫受到叛军袭击,镜虚宫所有侍卫和宫人悉数被杀,千境离也被砍了一刀,流血甚多,身体较为虚弱……”

“什么,千境离受伤流血了?”千秋业已经从摇椅上跳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凌厉的道,“谁敢将朕的药给伤了?朕的药可能正常提供?谁伤了朕的药谁就是弑君,朕要诛他九族!”

“回皇上,”白观岚面容凝重,“叛军早就逃走,也不知是否已经死在平叛中,卑职还在调查。此外,卑职昨夜已请御医过来去千境离诊治,千境离没有性命之忧,但身体虚弱,最少需要半个月才能正常给皇上供药……”

“半个月?”千秋业拔高音量,“这不是要朕的命吗?不行,朕要每日都喝千境离的血,少一日都不行。”

白观岚道:“御医说如若不能让千境离好好休养,他的身体必将恶化,撑不到治愈皇上之时。”

“嘶——”千秋业咬牙,齿间发出不满和恼怒的吟声,而后道,“朕半个月不服药,会有何后果?”

白观岚道:“御医说,皇上半个月不服此药,大概会导致皇上的龙体晚两到三个月病愈。”

千秋业摸着长须,脸色难看,目光阴晦不明:“能否让千境离早些康复?”

白观岚道:“御医说最少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千秋业喃喃了一会儿才长叹着,颓丧的坐下来,“为了朕的长远之计,朕也只得忍,不过——”

他看向千秋业,眼里透出浓烈的狠色:“务必将伤害朕药引的叛军查清楚,朕一定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白观岚抱拳:“是,卑职一定彻查到底。”

“去查吧。”千秋业摆了摆手,再也没有之前的舒坦,“朕要歇息。”

白观岚退出去,盘龙宫暂时安静下来,皇后所住的鸾鸣宫却起了巨大的风波。

“什么,千境离的血能治好皇上的病?”皇后刚刚梳洗完毕,正在用膳就收到了这么惊人的消息,惊得一口将嘴里的丸子吞下,噎得她当场咳了好几声,差点背过气。

“这是丁长针的报告。”亲信嬷嬷低声道,“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丁长针也不知道千境离的话可不可信,所以也不敢杀千镜离。”

丁长针离开镜虚宫后心里有些慌,加上后宫的巡逻与防备逐渐加强,鸾鸣宫也是大门紧闭,他没敢、也不便马上将这个消息传递到鸾鸣宫,而是带着兄弟迅速隐避起来,消灭身上的“罪证”,换回原本的装束,加入巡逻中,装作无事的样子,直到今日早上才抓到机会让人将消息传给皇后的人。

“真是荒谬之至!”皇后握紧拳头,擂在桌面上,溅得盘碗里的汤汁都要溅出来了,“区区人血,怎会成为稀世良药,竟能治好皇上多年的顽疾?这千境离竟敢妖言惑君,罪该万死!”

第183章 册立太子,父皇不公

亲信嬷嬷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皇后想了一想,摇头:“不,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否则无法解释皇上龙体在这三个月内明显好转的缘由。”

亲信嬷嬷道:“如果千境离体内之血是治病良药,那岂不是谁控制了他,便能随意取用他的鲜血?”

“哼,你还真信千境离的话?”皇后嗤笑,“千境离很可能用了什么禁药刺激皇上的龙体,让皇上在短期内恢复精神,皇上病重已久,最为渴求的便是龙体健康,如今龙体有所好转,便什么都信了千境离。”

“娘娘高见。”亲信嬷嬷适时拍皇后的马屁,“这个千境离就是个妖孽,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娘娘,皇上很是宠信千境离,眼下恐怕不好对他下手。”

“唉,”皇后用力摆了摆团扇,气苦,“如果皇上早些立太子,这朝中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纷争,皇上也不至于被叛军盯上,差点出事儿……”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如果皇上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那她就敢杀掉千境离,否则皇上因为失去了“药引”而驾崩,她可没有把握协助她的儿子为太子,另外皇上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后便也可以安然去了,泽国以后交给她的儿子就好。

“娘娘说得是。”亲信嬷嬷道,“皇上赶紧立下太子,然后颐养天命,与娘娘看那个、那个日升日落,享受人世间的繁华,那得有多好。”

“唉——”皇后又长长的叹气,“这次梦儿进宫救驾立了大功,希望皇上能够看在他的一片孝心,对他好一点儿。”

“娘娘放心。”亲信嬷嬷道,“昨天晚上,梦殿下听说有人谋反,意图弑君,可是穿着睡袍就赶进宫里救驾,身上中了十几刀呢,皇上一定会感动的……”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跑边欣喜若狂的道:“皇后娘娘,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奴才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鸾鸣宫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皇后斥喝这名亲信,“什么天大的好事?”

“娘娘,皇上刚才下旨——”这名太监跪在皇后面前,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水,磕头,“封梦殿下为太子!奴才恭喜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封、封梦儿为太子殿下?”消息来得太突然,皇后不惊喜,反而懵了,一脸茫然,“这、这可是真的?莫非本宫还在梦乡,尚未醒来?”

“千真万确!”这名太监很肯定的道,“只是圣旨先往梦殿下的府邸去了,宫里估计要过一会才得到消息……”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其他人一面惊喜着一面怀疑着,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会从天而降。

“刚才盘龙宫的东公公专门过来找我,告诉我梦殿下,呃,太子殿下救驾立了大功,皇上决定立他为太子。”这名太监道,“东公公还说请咱们宫里的人多多关照他呢。”

“如果是东公公说的,那九成九没错了。”其他人纷纷围过来,给皇后跪下,一声声道,“恭喜娘娘否极泰来,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公公是盘龙宫仅次于施怀恩的大太监,施怀恩既然参与了造反,这东公公八成要成为皇宫的第一大太监了,他应该不敢撒这样的谎。

“天哪天哪……”皇后手中的团扇掉到地上,她拍着胸口站起来,一副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嘴里不断叫着,“这真的不是梦?本宫真的等到这一天了?怎么办,本宫要疯了!”

“本宫问你们,”她紧紧抓往她的亲信,“快打本宫,让本宫知道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亲信的脸色大白,拼命摇头:“娘娘凤体娇贵,奴才们卑贱,哪里能伤了凤体……”

“打,本宫让你打啊!”皇后盼这一天都盼出心理有毛病了,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消息了,“本宫命令你打!”

这样的梦她已经做了很多年,也许一痛之下就醒了。

“那、那奴婢冒犯了……”亲信嬷嬷抬手,在皇后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皇后本就站不稳,这一拍就让她跌坐在椅子里,手臂撞到了桌子,好疼。

她愣了一下后,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本宫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本宫的儿子终于成为太子了!苍天有眼,没有辜负本宫,哈哈哈……”

笑声嘎然而止。

她因为过度兴奋而晕了过去。

千梦同的府邸里,千梦同收到册封他为太子的圣旨后也是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浑浑噩噩的不断磕头,嘴里不断高喊“儿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从去扶他他也恍如未闻,只管不停的磕头。

几名随从面面相觑,其中一名随从还算机灵,掏出一锭银子和几粒碎银塞给传旨太监:“多谢公公,这点小意思是太子殿下给几位的赏钱。”

传旨太监收到银子,拱着手笑:“你们几个跟着太子殿下,以后有福了。”

传旨太监带人离开了,几名随从这才扶起千梦同,让他回厅坐下,千梦同还是恍如梦游一般,喃喃:“我是太子了,我终于是太子,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就像中了邪一样,估计短期内不会清醒过来了,相较于他的极度兴奋,府里上下要冷静得多,毕竟十多年来被立为太子的皇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千梦同算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人,但也曾经经历过被立后又被废的悲剧,谁知道他会不会第二次被立为太子、第二次被废?

特别是皇帝的龙体正在好转中,估计不久以后又要把持朝政,哪里会有太子掌权的份儿?

此时的天泽城,千梦同被立为太子的已经传开了,除了太子的党羽,没有人对这个消息感到喜悦或认同。

“可恶!”一间书房里,吊着一只受伤手臂的千羽弦用另一只手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扫落于地,捏着拳头,对天怒吼,“父皇怎么能立千梦同为太子?千梦弦老而愚钝,不曾立过什么大功,这次救驾也是他抢占先机,跑去父皇面前表现,我则率兵在皇宫大门迎战千逊主力,不知折损了多少将士才保住了皇宫不被攻破,如今我重伤在身,父皇对我不闻不问,却这么快就封千梦同为太子,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绝对不会认同千梦同为太子!论才能,论名望,论功劳,只有我配接管这泽国的江山——”

第184章 尽欢,跟我成亲吧

千梦同被封为太子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连同着逊王谋反案、婚宴大屠杀事件一起,让京城上上下下都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之中,但千秋业仍然没有露面和上朝,每日只待在宫里休养,好不悠闲。

“皇上,”对镜虚宫进行了整整三日的调查之后,白观岚前来禀报,“卑职没能查到闯进镜虚行凶的是什么人,但卑职在镜虚宫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烟袋。”

他双手奉上那只颜色陈旧、染有血迹、散发着烟草气味和别的什么味道的烟袋。

千秋业没什么兴趣的盯着那只烟袋:“你怀疑这只烟袋是凶手的东西?”

“是。”白观岚道,“卑职找人研究过了,这只烟袋很普通,很难通过烟袋找出凶手,但烟袋散发的烟草气味却是后宫专用的清水烟,加上打开镜虚宫的太监没有呼救就死在门口,卑职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宫里的侍卫,与开门的太监熟识。”

这种烟草的味道极为清淡,对身体的伤害也不大,后宫的嫔妃多感孤寂,有些嫔妃于是沉溺吸烟,借此度过漫漫时光,太医院便为这些嫔妃研制了这种烟草,并不对外售卖或赠送。

“你的意思是说,”千秋业的眼睛眯起来,“是后宫的女人派人去杀千境离?”

“卑职不能确定。”白观岚道,“千境离说凶手原本想杀他,但他说出他是皇上的药引后对方便住手离开,卑职认为凶手很可能是顾虑到皇上的安康才放过千境离,如此推测,凶手背后的主谋有可能是后宫的娘娘。”

“叮,”千秋业将手中的刀叉狠狠的丢在地上,怒道,“哪个该死的贱人,竟敢违抗朕的命令闯进镜虚宫杀人?让朕知道是谁干的,朕一定饶不了她!”

说到这里他狰狞一笑:“朕的药引若是没了,朕一定要整个后宫陪葬!”

没有人怀疑他说到做不到。

其他宫人包括陪侍的两名妃子听得脸色俱是一变,这后宫有多少妃子?其中不少妃子都给他生过孩子,他真是连一点情分都不讲。

“看来千境离是朕的药引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千秋业朝白观岚伸手,点了点,“传朕的口谕给后宫,如果朕的病还没好千境离就死了,朕就要整个皇宫埋葬。”

白观岚应了一声,出去了。

千秋业躺下来,喃喃:“什么儿子妻妾,想的都是朕早点死好抢走朕的江山,朕不会那么容易让你们得逞……”

他的这道口谕让整个后宫陷入惊恐之中,太子府里却是一派欢腾。

终于恢复正常的千梦同恨不得举办盛宴庆祝这个天大的好事,但想到皇上的病以及京城眼下的悲愁气氛,他还是不得不忍下来,只与妻妾、儿女悄悄在自个家里办了两桌家宴,就当是庆祝了。

千梦同能忍,千懿福却是不能忍。

她不能忍的,是隐藏身份、乔装成男子与君尽欢称兄道弟,难以再近一步。

之前君尽欢已有千婉婉且马上就要成亲了,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千婉婉现在已经消失了,永世都不能翻身了,她凭什么还要隐瞒,还要忍?

她要将君尽欢这个男人占为己有!

于是她再度乔装打扮成男子,前去君子学堂找君尽堂。

“福公子,”学堂的门童很客气的告诉她,“君先生病了,这段时间都不便见客,您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了。”

“生病了?”千懿福立刻道,“他得的什么病?吃的药可有效果?大概什么时候能病愈?”

“这个不好说。”门童一脸为难,“君先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肯见,连我们都见不着他,唯有我们送进去的药和饭菜会吃一些,我们也不知道他眼下如何了。”

“唉呀,你们也太不懂得照顾君先生了。”千懿福气急,一把推开门童往后院的方向奔去,“他不肯开门见人,你们就把房门砸破不就成了?怎么能让他一个病人独自待在屋里……”

门童追在她后面:“哎,福公子您别乱跑啊……”

千懿福还是很快就冲到了君尽欢的房间前面,用力拍门:“尽欢,我是福儿,我来看你了,你快开门!”

没有人应。

千懿福反反复复的叫和拍门,房间里都没有人应。

千懿福慌得不行,对追她而来的门童、杂役等道:“君先生说不定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关心他的死活,尽盯着我做什么?你们赶紧去拿刀子来,把这门给劈了!”

几个人都摇头:“福公子,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千懿福怒吼,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说不定君先生已经自尽了,不然我们在这里吵了这么久,他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不、不会吧……”

“快去!”千懿福愤怒的一指,“你们不把门劈开,我就把你们给劈了!”

“我们即刻就去……”几个人被她的模样给吓着了,同时也担心君尽欢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赶紧手忙脚乱的跑开,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又想向东又想向西,看得千懿福想崩溃。

“去厨房,那里有刀,还有大木柴。”千懿福怒,“都拿来。”

而后她又不断的拍门,一遍遍的叫:“尽欢,我是福儿,你一日不见我就一日不离开,你要死我也要跟着你死,我说到做到!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愿意看着我这样的好朋友因你而死么?”

房间里还是没有吭声。

好在厨子很快就拿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冲到,拿着砍柴刀对准门锁的位置狂砍一通,嵌着门锁的那一小块木板很快被就砍掉了,门板松开,厨子随后一脚踢开房门:“君先生你怎么了——”

看到君尽欢的那一刻,一群人都呆住了:短短几天,君先生怎么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可不是么,平素哪怕是青衣布衫也难掩玉色光华的君尽欢这会儿消瘦,憔悴,脸上满是胡碴子,眼里满是血丝且黯淡无神,也许是因为几天没有沐浴的缘故,他的身上散发着明显的难闻的气味。

他就坐在桌边,呆呆的看着墙上的画像,久久不动,看起来跟死了差不多。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壁上挂着一张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蒙着面纱,但所有人都认得出来那是千婉婉。

众人心里都不禁叹息,君先生深爱千婉婉,却为了国家大义而不得不亲手将千婉婉一家送上死路,这心里得有多痛苦?

“尽欢——”千懿福愣了片刻后冲过去,抓着君尽欢的肩膀摇晃,“你醒醒,你醒醒啊,千婉婉是谋反的罪人,还是你亲自供出她的,是你不要她的……不,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没有珍惜你,竟然借着与你成亲的机会起兵谋反,她配不上你,你不要再想着她了!”

“我、我供出了婉婉……”君尽欢的眼里流下泪来,“我并不后悔,只是、只是……”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的流泪。

“你绝对不可以为这种谋反的罪人流泪。”千懿福猛然冲过去,将墙壁上的画像扯下来,撕成碎片。

“婉婉……”君尽欢颤抖着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抓那些图像的碎片,然而他太虚弱了,什么都抓不住,也站不稳。

在他差点摔倒的时候,千懿福抱住他,哭道:“尽欢,跟我成亲吧,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啊!”

第185章 礼部尚书,一飞冲天

众人皆呆:“……”

要知道千懿福眼下还是男子装扮,虽然外貌娘了一些,但普遍老实忠厚的学堂众人真没有怀疑过她的性别。

君尽欢也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摇头:“福兄,多谢你的好意,但你我都是男儿之身……”

“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千懿福将发寇摘下来丢在地上,又扯过一条毛巾擦拭脸上的暗色胭脂,冲君尽欢道,“你看,我是女人,我们可以成亲的!对了,我的家世也不比千婉婉差,但我比千婉婉爱你,你就别再想着她了,跟我好吧!”

这话一出,其余人都惊得后退几步,很是不安的看着她。

比之前的千婉婉出身还好的女人,那……得多厉害?他们这些出身低层的布衣,对这些达官贵族原本就望而生畏,加上千婉婉谋反的事情给他们带来了“差点就被连累了”的心理阴影,他们这会儿只会害怕千懿福。

“你是……女儿之身?”君尽欢先惊讶,后困惑,呆呆的看她半晌后才勉强挤出微笑,“原来是福姑娘,抱歉我如此眼拙,一直将你当男儿对待,让你受了委屈……”

“我不委屈!”千懿福抓着他的胳膊摇,“我早就爱上你了,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只是你以前有千婉婉,我不能夺人所爱,但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爱你了!”

她身后的学堂众人又齐刷刷的后退数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怪异:比千婉婉出身还好的千金小姐,有这么大胆和不矜持的么?太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这、这个……”君尽欢一时间手足换措,满脸困窘,“我多谢福姑娘的心意,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安静安静……”

“我给你时间!”千懿福道,“但是,不许你安静太久,总之我就看上你了,非嫁你不可,你怎么躲我都躲不掉的!”

君尽欢吃惊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就像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啊,对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把我的身份告诉你。”千懿福转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

她这话说得极为威严,众人纷纷点头,“是是是”的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上,没有偷听。

“尽欢,你看着我,”千懿福踮起双脚,双手捧起君尽欢的脸,逼他正视自己,很是严肃的道,“我乃是太子长女千懿福。”

君尽欢低低的“啊”了一声,震惊的看着她。

“我的父亲很疼爱我,在所有的孩子里他最疼爱我了。”千懿福道,“他一定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我也不要求你入赘,你就娶了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君尽欢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抬手捂额,很是疲惫的道:“福、福姑娘,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什么都想不了,你且让我好好想想可好?”

“好,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打扰你。”千懿福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公主玉牌,拍在君尽欢的面前,“这是我的身份令牌,就留给你了。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跟我成亲,但你想清楚以后,一定要拿着这块令牌来找我,我最多只能等你一个月,到时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抢你。”

君尽欢吃惊得眼睛都睁大了:“这、这也太……”

“就这么说定了。”千懿福自认了解君尽欢,“君子学堂的数百名孩童还等着你上课呢,普渡医馆也离不开你的打理,你再这样消沉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失学和病亡。”

如她所料,君尽欢不禁动容,眼里流露出愧疚之色。

“尽欢,在你恢复之前我会帮你打理学堂和医馆,”千懿福灿烂的笑,“在你恢复之后我也会帮你打理的,总之你放心,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而后她洒脱的开门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君尽欢盯着房门半晌,唇边慢慢浮起诡异的笑。

真是一颗好棋子,她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毫无疑问,他会“从了”千懿福,成为太子的女婿,这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只是……他看向门缝里的远空,心头浮起一个人的身影,一时间惆怅难言:就这样娶了千懿福,真的好吗?

这一天,君尽欢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沐浴,更衣,修饰面容,用饭,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种风一次就倒的虚弱感,但众人都看到了他的振作,心理很是欣慰:这么多百姓都需要君先生,君先生可不能倒下哪!

而且,这么好的君先生一定会有福报的!

也许是众人的祈祷起了作用,次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到了君子学堂:挫败千逊谋反计划、护驾有功的第一批人员名单出来了,这也是除了太子千梦同之外功劳最大的一批人,君尽欢的名字赫然榜上有名!

伴随着这份名单的,是皇上对这批立功人员的奖赏,君尽欢得到的赏赐赫然竟是——礼部尚书!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本朝皇帝虽然专横残暴,杀人如麻,但他能够稳固统治泽国数十年,并非没有过人之处,而其中一个强处便是奖罚分明,犯错者严惩,立功者重奖,所以甘心为皇帝效劳和卖命者无数,特别是在这种平息谋反、保护皇帝的大事上,皇帝的赏赐更是大方,京城上下对此早有预料,只是,君尽欢得到的奖赏实在是太惊人了。

礼部尚书?那可是直接进入内阁大臣的行列,成为泽国最有权力的臣子之一了,想想君尽欢才多少岁?泽国历史上就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尚书!

不到两年时间,君尽欢就从默默无闻之辈成为京城无人不知的“大善人”,而后成为翰林大学士,接着成为礼部尚书,这简直就是、就是乘着狂风直上青天啊!

除了龙子龙孙,就没有任何人仕途升得如此之快!

到了现在,整个朝野都意识到,君尽欢不是普通人物了。

跟君尽欢的一飞冲天相比,其他立功者就显得没那么受人注目了,全京城都在谈论君尽欢奇迹一般的仕途之路,凤衔珠对此却只是淡淡一笑。

“不愧是君尽欢,略施小计,就得到了世人耗费一生都不得到的权力。”她就像平时的君尽欢一样,负着双手立于廊下,看着墨沉沉的夜空,“也许,他真能与千秋业一较高下也不一定。”

不过,她还是一样,从未怕过他。

这时一名丫环走过来,恭敬的送上一封信:“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送给您的,请您务必亲启。”

凤衔珠点点头,将信拆开,而后淡淡的笑了。

信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君尽欢写来的,君尽欢约她明日中午在酒楼相见。

她与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未见了,他找她会有何事?

第186章 求婚,为何对我动真心

“找我何事?”酒楼的包间里,凤衔珠一坐下来就问,完全没有任何要叙旧的意思。

君尽欢正在给她泡她最喜欢的花茶,微笑:“衔珠,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天气炎热,你先吃碗豆腐脑,菊花茶很快就泡好了。”

他泡得一手好茶,绝对不会输给专业的泡茶师,但他很少亲手给别人泡茶。

凤衔珠对他泡的这一壶茶没有任何兴趣,对眼前的香辣豆腐脑和十几道她喜欢的小菜也没有任何兴趣,口气还是淡然:“我和你没有旧要叙,你有话快说,无话我走人。”

“你对我的印象还是那么差哪,”君尽欢苦笑,泡茶的手却还是没有停下来,“那么,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凤衔珠说得决然,“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重复,我会认为你的答案是否。”

“好吧。”君尽欢泡好了那壶菊花茶,给她倒了一杯后才缓缓的道,“千懿福向我示爱,说她非我不嫁。”

凤衔珠“哦”了一声,无动于衷:“这确实是大消息,我恭喜你。”

“不瞒你说,这是我的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步。”君尽欢注视她,“一旦与她成亲,我便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凤衔珠平静无波的看着他,坐等他把话说完,没有半点好奇或插嘴的意思。

“我应该因此感到得意,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表现也颇为满意。”君尽欢道,“然而,就在我想回应千懿福的示爱时,我却犹豫了,你猜为什么?”

凤衔珠道:“我不猜。”

君尽欢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想到了你。”

凤衔珠就“哦”了一声。

“我意识到我真正想娶的是你。”君尽欢道,“而且只想娶你,我觉得我若是真的娶了千懿福,就会失去你……”

“你想多了。”凤衔珠冰冷的打断他的话,“我从来就不属于你,你不用担心你会失去我。”

“可我还是只想娶你。”君尽欢苦笑,“你才是我唯一真正想娶的女人,而且我也只想与你生儿育女,我认真的想过了,如果你肯嫁给我,我这一生只要你就够了,不会再纳妾,不会再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我拒绝。”凤衔珠道,“所以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君尽欢道,“虽然我曾经伤害过你,但时过境迁,我们的身份、处境已经彻底改变,我与你互为仇敌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我们成亲以后既是夫妻、家人,又是战友、同盟,有何不好?”

凤衔珠“呵”了一声:“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对你和你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

“你对我的态度真是一点都没变。”君尽欢笑,“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舍不得你。”

凤衔珠道:“你要为了我而放弃成为太子女婿的良机,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不可能嫁给你,永远都不可能。”

君尽欢脸上又露出苦色:“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会马上娶你,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本来也就不是贪恋美色之徒。”

凤衔珠细细端详他,问了一句:“我唯一奇怪的是,你曾经恨不得除掉我且对我没有任何感情,为何现在却对我这么执着?难道说你也和很多人一样,越是得不到,越是非要不要?”

“不是。”君尽欢此刻的眼神异常认真,“在我知道你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脉时,我心里对你的感觉就变了,和之前不一样了,我对你真有动心的感觉了。这大半年以来与你一起经历过种种以后,我也认为你是最优秀的、最好的女子,值得我珍惜。”

“干嘛说得好像你是一个好男人?”凤衔珠笑起来,“按你的意思,如果千婉婉或千懿福是丰国人,你也会对她们动了真心?”

“是。”君尽欢毫不犹豫的承认,“我只把丰国人当同类,我只会对同类有感情,非丰国人于我与牲畜、动物无异,我不可能爱上牲畜。”

凤衔珠心里不禁一怔。

半晌她才道:“我以为你一心想为自己的父母和族人复仇,但看来,你其实很爱国?”

“不,我不觉得我爱国。”君尽欢拿起酒杯,用手指慢慢转动酒杯,盯着酒杯上漂亮的花纹,慢慢的道,“我大概只是觉得丰国是我唯一的家,丰国人是我唯一的伙伴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凤衔珠沉默。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君尽欢,但现在,她对君尽欢的了解又与以前有所不同。

不过,她仍然不动心。

“我谢你把我当自己人。”她道,“不过,我与你最多只是老乡或远亲,永远成不了夫妻。如果你今天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我想我们已经谈完了,我要告辞了。”

君尽欢道:“衔珠,我是认真的,我长这么大,只对你一个动真心,你就算现在仍然不能相信我,至少也给我一个机会吧?”

“不给。”凤衔珠淡笑,“我走了。”

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她即将踏出包间里,君尽欢忽然道:“你喜欢千境离?”

凤衔珠身形微顿,声音淡淡的:“无可奉告。”

君尽欢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了,他还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此时不过是午后,他就一直坐到日头西下天色微暗,这才走出酒楼,沿着幽暗的树荫慢慢行走。

短短数日,他升了大官,还能娶太子之女,这是多大的荣耀?

但他已经没有半点喜悦。

回到学堂时天色已经黑了,好多人站在学堂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焦虑的等着君尽欢回来。

“君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呢?虽然逊王的叛军已经被平息,但指不定这城里还有他们的同伙呢,君先生不会被盯上了吧?”

“哎呀,你们怎么也不看着君先生呢?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出门?君先生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可是尚书大人,身份高贵着呢,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都怪我,君先生说他要一个人静静,很快就回来,我一时心软就没跟着君先生……”

君子学堂和普渡医馆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老实善良的普通人,根本不知君尽欢的底细与秘密,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拥戴君尽欢,眼下看到君尽欢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一个个都跑出来等人。

君尽欢回到学堂时看到这一幕,内心毫无触动,表面上却是一派感动:“多谢各位出门相迎,我没事,也想开了,你们都回去歇息罢,学堂明日还要上课呢。”

众人上下打量他,看到他除了疲惫一些外并无异常,这才拥着他进门,而后纷纷散开。

君尽欢径直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他的心仍然在痛,他第一次知道被女人拒绝会让他的心这么痛,他觉得他可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这份疼痛彻底消除。

“笃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君遗欢的声音,“尽欢,我有事找你。”

君尽欢挺起腰杆,端起茶杯,让自己显得和平时一样:“进来。”

君遗欢走进来,把门关上,解开衣襟,再解开衣服里面的暗袋扣子,从里面拿出一份簿簿的册子,双手递上:“价钱表拿到了。”

第187章 买官,再借二十万

君尽欢拿过价钱表,打开。

“尽欢,”君遗欢等了一会儿之后小心翼翼的道,“天黑了,你没点灯呢。”

君尽欢这才“哦”了一声:“赶紧点上,点好了就出去。”

君遗欢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赶紧点上蜡烛就迅速退出去,关上门后就守在外面,半步不敢离开。

有了烛光,君尽欢这次终于看得下去了。

如果有人看到这份价钱表的内容,一定会惊骇不已,因为,这竟是一份明码标价的买官、卖官价目表,上面列举着密密匝匝的官职以及报价。

三品以上大员的官职只能由皇帝钦点或选定,不好买卖,就算能买卖也不好操作,容易出事儿,因此这份价目表上列出的都是四品以下的官职,以四品、五品的官员居多,毕竟在巫云宫血案、逊王府婚宴屠杀案、逊王谋反事件中死去、重伤、残废的官员大多是高官,这天泽城里眼下最缺的也是这些高官。

这些高官的标价很高,底价都在十万两银子以上,而且只要现银,五日内支付。

在眼下的天泽城,能一口气拿出十万两银子的不会很多,另外皇帝对买官、卖官之事极为痛恨,一旦发现相关人员都要砍头的,敢冒险的有钱人也不会太多,制订这份价目表的人物更不会轻易将这份表格传出去,有心买官者必须通过“第三方”担保才能看到这份东西。

这么一份价目表就价值一千两银子,而且加盖有特殊的印章,在指定时间内必须还回去,否则就要得罪拟定这份价目表的那些大人物了。

君尽欢这么谨慎的人,当然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去买这份表格。

他仔细推敲上面的官职,看都不看后面的价格,他有的是钱,他要借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人送到“有用”的职位上。

拿到宝藏后他耗费心机,终于成功的将一批凤穿云的手下送进官场,只是这些人大多官职低微或者就是给朝廷当差的,远远不足以接触到实权。

君尽欢反复推敲后,选定了十几个官职,总耗资超过两百万两银子。

在这个天泽城,除了千秋业,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像他这样在短短几日内拿出这么多钱。他没有买油水最多的官职,也没有买权力最大或者职位最高的官职,这类职位太招摇而他的人经不起深查,他挑的都是不太起眼但“实用”的官职。

选定之后他把君遗欢叫进来,将价目表和他写下来的“商品”交给君遗欢:“去办吧。”

买官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从头到尾都不会露面,全部交给君遗欢去办,君遗欢会跟凤穿云拿钱,交给需要升官的人员,再由其送钱给指定人物,在这过程中敢提到他者——死。

办完以后他就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脑子里都是凤衔珠的拒绝。

要娶吗?真的要娶千懿福这只与他并非“同类”的动物吗?

他其实不想娶,然而只能娶了吧?毕竟凤衔珠都已经拒绝他了。

“唉——”漫漫长夜,唯有他无尽的叹息。

在这几天里,像君尽欢一样暗中活动、买官卖官的人物并不少,千羽弦也是其中之一。

千羽弦也在想办法将自己的亲信送到那些空缺的好职位上,而且他近期正好比较有钱,只是,凤儿送给他的那数十万两“嫁妆”已经被他用了不少,剩下的只够他买一个四品官职或两个五品官职。

“出售”的四品官职只有寥寥数个,每个至少二十万两银子以上,觊觎的人很多,买得起的人很少,有资格买或担任这等官职的官员更少,毕竟四品官员最终还需要朝廷进行考核、任命,达不到基本条件的官员花再多的钱也没法上任,可以说,千羽弦能买到一个四品官职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仍然不满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是要打败千梦同的男人,怎么可以只买一个四品官职就满足了?

于是他把凤衔珠给约了出来。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一间极为雅致的茶楼,千羽弦把这间茶楼给包了下来,眼下茶楼里只有他和凤衔珠两名客人。

“凤儿你看,这是我为你挑选的宅子。”千羽弦拿出一张平面图,点点,“这里傍山靠水,离皇宫也不远,不仅景色优美,风水也是极佳,最是适合当我们的新居了。”

凤衔珠看着这图纸,浅笑:“殿下觉得好的,那一定就是最好的了,我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千羽弦道,“这宅子原本属于一位富商,这位富商建到了一半时因为资金跟不上而不得不放弃,我便以较为合理的价格买了下来,眼下正在装饰之中,估计再过两三个月便可入住,到时我再带你去看看。”

“好的。”凤衔珠乖乖的,“殿下公务繁忙,宅子的事情不必太急。”

“另外还有一件可能会让你不是很开心的事儿。”千羽弦看凤衔珠的心情似乎不错,吃得也颇为开心,便带着歉意道,“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母妃曾经遇到了一桩大麻烦,不得不向一位远方的朋友求助,这个朋友便提出帮忙可以,但日后我要娶他的女儿为侧室,当时我母妃没有多想便一口应承下来,而后便忘了此事。”

“哪料到前几日,”他叹气,愁眉不展,“这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忽然带着他的女儿回京,要求我母亲实现她当时许下的诺言,可我已经有了你,哪里还能接受别的女子?”

赴约之前凤衔珠就已经想到他约她的目的了,当即摆出一副烦恼的样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办不行,但娶侧室这事,我确实也接受不了。”

“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千羽弦道,“我已经向母妃提出能不能用别的方式报恩,母妃便跟那位朋友说了我和你的事儿,恳求那位朋友成全我们,母妃那位朋友便提出他们现在很需要钱……”

“钱?”凤衔珠轻轻蹙眉,“他需要多少钱?”

千羽弦报出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二十万两银子。”

凤衔珠“啊”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这、这么多?咱们去哪里找、找这么多钱?”

她知道千羽弦想跟她要钱买官,但是,没想到他的脸皮这么厚,居然狮子大张口。如果他拿这么多钱去造反那还罢了,偏偏是去买官,呵呵,当她是冤大头呢?

“千逊造反的事情,我营中的将士死伤惨重,但朝廷对此并无足够的补贴。”千羽弦苦笑,“我把我自己的积蓄、俸禄都拿去补偿死亡的将士了,手上已无余钱,我母妃倒是能补贴我一些,但杯水车薪,实在不足以堵住我母妃那位朋友的嘴。”

“那、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凤衔珠结结巴巴的,“我也没有积蓄了,虽然首饰还有一些,但也不够……”

“你莫急。”千羽弦轻拍她的手臂,安慰她,“我想过了,你能不能跟你干娘说说,我以我或我母妃的身份作为担保,向她借二十万两银子?至于借款期限,那就两年吧,当然,我会支付利息的。”

第188章 遗产,一夜暴富的妙计

“我、我试试看。”凤衔珠缩了缩肩膀,有些为难,“我干娘管钱管得很严,我从没有跟她要过零花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我,但我会努力说服她的。”

全京城都知道连夫人有多吝啬,否则千羽弦就直接跟她借了,也不会让凤衔珠去说情。

“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千羽弦柔声道,“你尽力就好,实在不行我就跟黑市借。”

“不,不要。”凤衔珠强烈反对,“你是皇子,不可以跟黑市借钱!你给我一点时间,不,三天时间就够了,我一定会努力说服干娘!”

“凤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千羽弦是真的有些感动了,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都舍不得放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殿下言重了。”凤衔珠羞赧的笑笑,“这是我该做的,殿下只要专心公务就好。”

而后她就以回去找干娘商量为由,匆匆结束这次会面。

她没有跟连夫人说起这事,连夫人一定不会借钱给她或千羽弦,她何必多此一举?

接下来的三天里她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悠闲得很。

三天后她又与千羽弦在那家茶楼的包间里会面。一见面她就忧愁的对千羽弦道:“殿下,我跟我干娘提过了,还跪下来求她求了很久,但我干娘说京城出了太多的事儿,她的生意遭受了重创,好多店铺都倒闭了,亏了很多钱,她实在拿不出钱来帮我们,让我另外想办法。”

“这样啊……”千羽弦喃喃,脸上满是失望,“她居然连我都不肯帮呢……”

连夫人不肯借钱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希望凤儿能帮他办妥这件事,凤儿这会儿借钱失败了,他心里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凤儿无权无势,无背景无靠山,与她的婚姻于他本就没有什么好处,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帮不到他,他要她做什么?

那个连夫人也是不识趣,她能拥有他这样的皇子女婿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居然不帮他?以后她有事莫要来求他,他可不会帮她的。

“殿下,”凤衔珠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一紧,急急的道,“其实我、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弄到钱,很多很多的钱,只是这办法有些、有些出格,我、我不敢做……”

千羽弦眼里闪过一抹亮光,迅速抓住她的手,鼓励她:“凤儿你有什么主意就说,你不敢做的就由我来做,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们这次一定要弄到足够的钱。”

凤衔珠咬唇,脸上慌慌的:“可是我怕我说了,你会讨厌我,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坏女人……”

“那么,你只管提出你的想法,让我来决定做不做。”千羽弦诱哄她,“也就是说,由我当坏人就好。”

“可是……”

“就算我是坏人,你也不会改变对我的心意对不对?所以没事的,你尽管说出来就好。”

凤衔珠一脸被他说服的表情,又咬了咬牙后才低声道:“全城皆知连夫人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而且连夫人在生意上得罪过那么多人,如果她有个万一,她的财产只能由我继承,我的财产其实也就是你的财产……”

她说得一脸惶恐,心里却毫无负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连夫人的家产中多的是不义之财,被人抢了也是活该。

“这样?”千羽弦心里一惊,脸上变幻莫测,完全没想到凤儿会提出这么疯狂的主意。

弄死连夫人,将她所有的家产夺到手?这种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尽管他也相当羡慕连夫人家产万贯。

然而现在想到这种可能,他又难以遏制的兴奋起来:京城女首富啊,得有多少家产?连夫人从来不公开自己的家产,平时也经常装穷,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财富,但绝对不会少的。

有了连夫人的家产……他想弄死千梦同,甚至是推翻父皇的统治,也不是不可能啊!

要知道,朝廷上上下下早就没有几个人拥戴父皇了,只是各派各势力太不齐心,天天勾心斗角,几败俱伤,无法对父皇产生足够的威胁,才让父皇一直稳坐皇宫。

只要他有钱有势,就不怕朝野上下不支持他。

凤衔珠等了好一会儿后,抽着鼻子道:“殿下,我是急糊涂了才会说傻话,这事就当我没说,我再去求干娘……”

“不。”千羽弦猛然握紧她的手,目光灼灼,“凤儿,我觉得你的主意不错。”

“啊,”凤衔珠惊得打了个哆嗦,“你、你的意思是、是……”

“就是这个意思。”千羽弦眼里闪过冷酷之色,“如果连夫人肯帮我们或者她是你的亲娘,我一定将她当成亲生母亲般孝顺,但她既然不肯帮我们,我们要她这个母亲作甚?”

凤衔珠:“……”

千羽弦深吸一口气:“凤儿,我知道我的想法一定吓到你了,但是,出身皇室的人都是这样,最是看重利益的,待你真正嫁入皇室,你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害怕了吗?”

凤衔珠怔了一下后,摇头:“我不害怕,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到处做生意,知道这世道都不容易,何况你还是皇子?我要的始终只是与你相守,其他的,皆不重要。此外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我爹死前找干娘收我当义女时,给了我干娘好几万两银子的礼物,干娘才肯认我作义女,我和干娘之间其实并没有深的感情,我也才会这么急着出嫁。”

她正在暗示千羽弦,连夫人于她也不重要,他想杀就杀罢。

“恩怨分明的好凤儿!”千羽弦一声赞叹,眼里是深深的欣赏,“你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我的天选之妻,我保证父皇病情好转之后,我一定向父皇禀奏,让你当我的正妃。”

之前他只想让凤儿当他的侧妃,但凤儿这次的表现让他大为赞叹,她不仅对他死心塌地且有谋、有心机,该狠的也够狠,足以弥补她在出身、权势方面的不足,当他的正妃应该是够格了。

“嗯,我等着那一天。”凤衔珠说得轻声细气的。

这次会面,两人都表现得很是开心,千羽弦心满意足的走了,凤衔珠觉得连夫人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因为买官的事情不可能拖得很久,千羽弦很急着用钱呢。

次日,心情也极好的凤衔珠带上两名丫环,乘坐马车前往京城一家非常有名的衣坊——嫁衣坊,准备亲眼看看嫁衣坊最新推出的一款新娘喜服。

据说这款喜服号称“京城最美嫁衣”,从面料、丝线、染料到款式、做工等,每一道工序都由公认的名师亲手操办,全天下仅此一件,创办不过几个月的衣坊为了讨个好彩头,给这件嫁衣的定价仅为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只卖有缘人。

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天价,但对于京城的有钱小姐们来说,这个价格并非绝对不可接受。

另外,还有出了名的喜娘、媒婆和算命先生事先见过这件嫁衣,纷纷表示这件嫁衣不仅美轮美奂,而且非常吉利,穿这件嫁衣出嫁的姑娘一定会夫妻恩爱,儿女满堂。

因此,关于这件嫁衣的种种传闻散播出去后,极受待嫁千金们的关注。

第189章 抢夺,凤衔珠与千懿福

凤衔珠赶到嫁衣坊时,嫁衣坊里里外外已经热闹非凡,看那些客人们的穿着打扮,无一不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各位客人——”嫁衣坊的女掌柜亲自出门迎接客人,“金丝红云嫁衣已经挂起来了,有心要买嫁衣的客人请这边登记,交上订金,本衣坊会安排贵客坐在前排近距离欣赏嫁衣,因为金丝红云嫁衣极其昂贵,衣坊还准备了多件仿品给贵客试穿。”

女客们纷纷涌过去:“订金多少?”

“一千两,只收现银,不收抵押品。”

“这么贵?虽然咱们不缺钱,但京城眼下不太平,谁会带这么多现银出来啊?”

“就是。虽然本小姐没带这么多现银,但凭本小姐的名号,还怕本小姐出不起这点钱?”

“各位,”女掌柜面对这么多的名门千金却是毫无惧色,客气的道,“金丝红云嫁衣只有一件,想得到的客人却是不少,本店只能优先卖给预交订金的贵客,还望各位见谅。”

“嘁,区区一家小店,这么拽啊?”客人们不满了,“不就是一件嫁衣么?凭咱们的身份地位,想要怎么样的嫁衣没有?我们也就是来看看罢了,这破店还摆这么多规矩……”

“这件嫁衣真这么美的话还会挂出来卖么?那当然就是私底下卖给有钱的主儿了……”

“嫁衣贵在神秘,再美的嫁衣还没穿到新娘身上就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就不值钱了……”

“什么京城最美嫁衣,哼,大家也就是来看看热闹罢了,不会有人买的,不是买不起,而是不稀罕……”

……

这些议论在客人们看到那件轻如云、薄如雾、软如水、红似朝霞、鲜艳如火的嫁衣后彻底销声。

女人们都痴痴的看着那件嫁衣,眼里流露出梦幻般的欢喜。

连凤衔珠的眼珠子都无法从那件嫁衣上移开,那真是一件有魔力的嫁衣,任哪个女人见了都会深信自己穿上这件嫁衣便能成为最美的新娘。

“各位贵客,”女掌柜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小店准备了多件款式、尺寸一样的样品,各位贵客尽可试穿。”

“我要马上试穿。”交了订金的女客人纷纷站起来走向里间,接过店员送过来的样品,各自试穿。

等她们试穿完毕后走出来,登场皆惊艳。

样品自然不能跟正品比,但即使这样,她们穿着样品的模样也是美极了,观者无不羡慕。

“这件嫁衣我买了!”这时,其中一名颇有几分贵气、傲气的蒙面微胖女子大声道,“马上将这件嫁衣给我包装好,我现在就付账。”

“这件我要了。”与此同时,凤衔珠也直接对女掌柜开口了,“这是剩余的钱款。”

“啊?”女掌柜看着眼前这两位连样品都没脱下就要买嫁衣的客人,为难,“嫁衣只有一件,两位客人只有一位能买到……”

“我买了。”凤衔珠道,“我先交的余款,嫁衣理应是我的。”

“但我马上要成亲了!”微胖女子强硬的道,“嫁衣本就是新娘穿的,当然是谁成亲谁买,没成亲的不该跟新娘子抢,成人之美才是君子风范,懂不?”

凤衔珠道:“我已经订婚了,很快也要成亲了,这件嫁衣是我的才对。”

女掌柜看两人要吵起来了,赶紧道:“两位姑娘,我看是不是这样,哪位先成亲就先买下这件嫁衣,哪位后成亲的可以暂且等等,小店另外请名师给客人另行设计嫁衣……”

“肯定是我先成亲!”微胖女子道,“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我急需嫁衣,谁都不许跟我抢!”

“我下个月上旬就要成亲了。”凤衔珠咬了咬牙,“我也很急的。”

微胖女子道:“你非要跟我争是不是?”

凤衔珠道:“我不是要跟你争,我只是很喜欢这件嫁衣,想买下来。”

“你——”微胖女子看向女掌柜,“你说,你卖给谁?”

女掌柜为难:“两位贵客可有详细的成婚时间?谁成亲比较早,小店就卖给谁。”

微胖女子噎了一下后看向凤衔珠:“你说,你几时成亲?”

凤衔珠犹豫了一下:“下个月十九,你呢?”

微胖女子眼珠子转了两转:“本小姐身份高贵,成亲的事情哪里能告诉你?总之我肯定成亲得比你早,这嫁衣我要了。”

“不行。”凤衔珠坚持,“我穿这嫁衣更合身,我也成亲比你早,这嫁衣必须得卖我。”

“你知道我是谁么?”微胖女子怒,“你敢跟我抢,不要命了?”

她最讨厌别人跟她抢她喜欢的东西!

她出身极度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也因为这样,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很少,因此一旦有喜欢的东西就非要得到手不可,对男人是这样,对这件嫁衣也是这样。

特别是她一定、很快就会嫁给喜欢的男人,她一定要穿最完美的嫁衣出嫁,而这件嫁衣她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绝无放手的道理。

“那你可又知道我是谁么?”凤衔珠也恼怒了,“我的身份才不会比你差了去呢!”

“好大的口气!”微胖女子扯下面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周围起了一阵骚动,许多围在她身边的客人都微微后退,似乎对她颇为忌惮。

凤衔珠却似乎不认得她:“你是谁?”

“我乃是太子长女,你竟然连我都不认识?”千懿福说着,猛然扯下凤衔珠的面纱,“我要看看你又是什么人,连我都不认识也敢这么嚣张!”

周围又起了一阵骚动,众客人又下意识的退开几步,生怕卷进两人的纷争之中。

“没想到连夫人的义女、弦殿下的未婚妻也来了,难怪敢这么嚣张,确实是有来头的……”

“一个是太子殿下之女,一个是弦殿下的未婚妻,这下有好戏看了,看谁争得过谁,反正这件嫁衣咱们是想都别想了……”

……

这些议论回答了千懿福的问题。

“你真是弦皇叔的未婚妻?”千懿福意外的打量凤衔珠,微微收敛了脾气。

“是。”凤衔珠不卑不亢的道,“说起来我也是公主的长辈子,还请公主将这件嫁衣让给我。”

千懿福不想让出嫁衣,但她也知道父亲刚刚被册封为太子,她就与准皇叔母公开起冲突并不好,只能先忍了。

“既然你是弦皇叔的未婚妻,那我只能让出这件嫁衣了。”于是她笑吟吟的高声道,“我们都听到了哦,你说你下个月上旬就与弦皇叔成亲,我就先恭喜你了,还有,我等着到时喝你和弦皇叔的喜酒,你可别骗我哦——”

她还是了解千羽弦的,千羽弦高傲,野心勃勃,怎么会娶商人之女为妻呢?

依她看,千羽弦根本就是为了这个商人之女的天价“聘礼”才娶对方的,而且皇帝还在养病呢,千羽弦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娶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下个月就与千羽弦成亲,八成是吹牛的,她就看这个女人怎么圆谎。

凤衔珠笑得有点勉强:“多谢公主祝福!”

“记住哦,本公主等你的喜帖哦。”千懿福带着随从走了。

凤衔珠扯上面纱,叮嘱衣坊把嫁衣送到连夫人府里后也匆匆离开。

她走得急,面纱下的脸却从容得很。

千羽弦绝对不会很快迎娶她的,她必须用手段逼千羽弦尽快娶她,因为,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都是“起事”的好时机,她要给千羽弦创造这样的好时机。

第190章 承诺,下个月就成亲

连夫人之女、千羽弦之未婚妻“凤儿”与太子之女千懿福争夺“京城最美嫁衣”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贵族女眷们茶余饭后无不聊到此事,描述起当时的情形可谓是天花乱坠,精彩十足。

“福公主说她下个月成婚,但她的婚事不是八字还没有一撇么?她分明就是在扯谎,被连小姐给看破了,脸上挂不住,便当众嘲笑连小姐,说弦殿下不可能看得上她这个商人之女,她想下个月十九嫁给弦殿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我家的丫环当时就在店里,据说连小姐都哭了,说她与弦殿下是真心相爱,弦殿下是真心要娶她的,两人还公开订了婚,她才不是在做梦……”

“福公主说了,如果下月十九连小姐不与弦殿下成亲,那连小姐就是当众欺骗公主,得把那件嫁衣无偿让给她,还得当众向她下跪道歉……”

“听说弦殿下对连小姐颇为关照,也许弦殿下对连小姐是真心的也不一定……”

“嘁,你想得太简单了,这连小姐哪点配得上弦殿下?就算弦殿下愿意娶她,那也得看牛贵妃答不答应,我看牛贵妃和弦殿下就只是看中了她的钱,她最多就只能当弦殿下的妾,想要弦殿下明媒正娶她回府?门都没有……”

……

京城的贵族女眷们对“凤儿”原本就各种羡慕妒忌,这会儿都借了这个机会嘲笑凤儿,等着看凤儿的笑话。

然而,没有人知道那间嫁衣坊原本就是凤衔珠暗中开办的,开店的目的一是用以接触京城的贵族女眷们,打探各种消息,二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给千羽弦“逼婚”。那些关于“凤儿”与千懿福争夺嫁衣的种种添油加醋、捕风捉影的传闻,都是凤衔珠暗中派人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千羽弦施加压力。

按照凤衔珠的计划,“凤儿”虽然拿到了金丝红云嫁衣,但她当众夸下海口说她下个月十九就与千羽弦成亲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回到连府的次日就病倒了,整日不言不语,只是在睡着的时候不断的呓语,喊着什么“弦殿下”。

她一病,连府自然派人去通知千羽弦。

千羽弦还指望着“凤儿”继承连夫人的万贯家产后送给他呢,自然不能不关心凤儿,便提了几味昂贵的补品来看望凤衔珠。

这一见,千羽弦就惊讶了:“凤儿,短短几日不见,你怎的这么憔悴了?你到底生的什么病这么严重,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御医。”

“不用了。”凤衔珠拉住他的袖子,一脸不安,“殿下,我、我做了错事,你都听说了吧?”

“我没听说。”千羽弦疑惑,“抱歉,我平日都待在军营中处理公务,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莫要紧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我骗别人说我下个月十九就和你成亲……”凤衔珠将她和千懿福的争执说了一遍,而后捧着脑袋,追悔莫及,“我当时真是太冲动了,为了这件嫁衣扯这么大的谎……”

“原来如此。”千羽弦蹙眉,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不悦的,觉得凤儿太不懂事了,居然给他增添这样的麻烦,以他现在的情形,怎么可能与凤儿成亲?

“殿下,我想过了,”凤衔珠忽然放下双手,下定决心,“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凭借全城怎么笑我说我,我都充耳不闻。至于福公主那边,我会亲自找她赔罪,把嫁衣送给她,再给她磕头道歉。”

“这万万不可。”千羽弦立刻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辈分比千懿福高,怎么能给她下跪道歉?”

全城皆知他与千梦同不合,他的未婚妻给千梦同的女儿下跪,算什么事?他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那怎么办?”凤衔珠一脸苦恼,“我当众扯了那样的谎却不道歉,会被全京城的人耻笑哪,我被耻笑不要紧,但连累你也被全京城的人耻笑,我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安……”

千羽弦看她时时为自己着想,心里又微微感动了,下意识的握住凤衔珠的手:“那我们就真的成亲罢?”

凤衔珠“啊”了一声,一脸惊讶:“可是,咱们的新宅子还没有修好,皇上的病情尚未痊愈,京城近期又不太平,咱们在这时候成亲……”

“为了你,这些都是小事。”千羽弦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只是这场婚事咱们就不能大操大办了,大概只能邀请一些亲友出席喜宴,作个见证。”

“只要能和殿下成亲,怎么样都好。”凤衔珠的脸上闪过惊喜之色,“殿下,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千羽弦道,“你只要继续爱我,相信我,将一切交给我就好。”

“嗯。”凤衔珠娇羞的道,“我的一切永远都是弦殿下的。”

“你这几日好好养伤。”千羽弦道,“我会让人准备婚事,你就等着下月十九当新娘就好。”

“多谢殿下。”凤衔珠一脸感激,而后又忧愁的道,“殿下,您说,咱们的婚事能顺利进行么?不会也像君尽欢与千婉婉成亲那夜……啊,瞧我这乌鸦嘴,我一定是生病脑子坏掉了,才会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说着就想抬手扇自己的脸,但手被千羽弦拉住了。

千羽弦道:“凤儿你放轻松些,京城近期不太平,可怕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你担心也是正常,我保证我们的婚事一定能顺利进行,不会出什么事儿。”

其实千羽弦也被她的话说得心脏狂跳了片刻,因为,他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借着婚礼的机会起兵,只是这一招已经被千逊用过了且一败涂地,满门抄斩,他如今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多想。

“我相信你。”凤衔珠嘴上说得乖巧,眼睛却暗中观察着千羽弦的每一个表情细节,在看到他眼底的忌惮和不安之意后,她心里有些失望。

她给了千羽弦这么多钱,千羽弦都花光了,却还没有决定造反?

眼下京城空缺大批官员,朝野一派混乱,大量的国事、政事无法处理,许多豪门大族内部也因为家主、核心权力人员的死亡而元气大伤,加上皇帝无力管理国事和军事,千羽弦这样都不敢造反,以后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了。

她得加把劲,继续给千羽弦创造机会,如果千羽弦到时还是没胆,她就该放弃这颗棋子了。

第191章 遭劫,昏迷不醒的女首富

千羽弦的呵护与承诺让“凤儿”很快病愈,凤儿每日都待在府里绣花裁衣,安心等着与千羽弦成亲,连府上上下下无不羡慕极了她,连夫人很快就要成为皇子岳母了,自然也是满脸喜悦,心情极好。

这一日,连夫人收到一封信和几件珠宝的设计图,看过以后她迅速召来管家、帐房先生:“我明日要去颖州谈一桩重要的生意,可能要去三五日,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负责。”

她有义女凤儿,但她并没有把家事和生意上的事情交给凤儿,显然凤儿在她眼里还算不上是亲信、心腹。

管家和帐房先生齐声道:“夫人放心,我俩一定会看好府里。”

所谓的“看”,主要是看好连夫人的家产,不许别人沾染一丁半点。

连夫人而后又去巡视几处作坊和大的商铺,叮嘱手下的掌柜们务必看好店,忙到晚上才回到府里,歇息了一夜后就带上助手、护卫前往颖州。

颖州离京城不到两天路程,沿途都是官道,按理说此去应该很是顺利,然而很不幸,连夫人离京五日之后,在回京途中出了事儿。

那日深夜,连府已经一片寂静,除了守夜的护院,所有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开门,快开门,夫人出事了!”急促惊慌的拍门声打破了连府的安宁。

护院迅速开门:“出什么事儿了?”

两名受伤的护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不就是昏迷不醒的连夫人?

“夫人为了赶路,连夜进城,”护卫抬着连夫人往后院赶,“进城不久就被一伙匪徒给盯上了,几十名匪徒包围了我们,要抢夫人身上的首饰,夫人大声呼救,被匪徒给打晕了,我们不是匪徒的对手,只得留下几个人拦住匪徒,我们两个先抬夫人回来……”

护院急急的跟在他们身后:“夫人经常外出谈生意都没出过事儿,怎么这次被伤成这样?这里还是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呢……”

“唉,现在的京城已经不太平很久了。”护卫叹气,“西区那边多的是流氓、强盗、匪徒,经常有打劫之事发生,衙门在那件事里死了那么多人,人手不足,根本管不到西区那边……”

京城衙门的不少官员也参与了谋反,导致衙门上下被清理了不少人,眼下的衙门人手奇缺,人员尚未补足,京城治安极差,尤其是平民、贫民聚集的西区治安更是糟糕,富贵人家都尽量避免前往西区,无奈连夫人从颖州回京必须要从西门进来,加上天色暗了,被贼人盯上并不意外。

“说的也是。”护院也感叹,“京城出了那么多事儿,城里城外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早知如此,夫人多带点人出去就好了……”

“人太多也不好,招摇,更容易惹来贼人的注意……”

一群人说话间,前面匆匆跑过来几个人,走在前头的便是凤衔珠。

“我干娘怎么样了?”凤衔珠奔到担架边上,忧虑的看着连夫人,“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厨房也做好了熬药的准备,我干娘可千万不能有事。”

连夫人脸上有伤,伤口经过了初步处理,并不严重,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染了血,看位置应该是她的腰侧受了伤。

“夫人头被打到了,腰部被捅了一刀。”护卫道,“伤势有些严重,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还请小姐切勿过于忧心。”

“杀千万的贼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伤了我的干娘,我一定饶不了他们……”凤衔珠装模作样的骂着,跟着连夫人进了房间。

连夫人刚安顿下来,大夫就赶到了,当场给连夫人检查伤口。

“夫人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大夫边检查边摇头,“但头部的伤口极重,恐怕要昏迷上一段时间了。”

凤衔珠追问:“您估计她会昏迷多长时间?”

大夫脸色凝重:“轻则一月半月,重则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凤衔珠“啊”了一声,脸色苍白:“这么严重?干娘还有很多生意要打理,我下个月也要成亲了,这些事儿都要干娘作主啊!大夫,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干娘早些醒过来的对不对?”

大夫摇头:“夫人何时能醒,皆看天意,老夫有心无力哪。”

“怎么办才好呢?”凤衔珠一时间六神无主,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小姐莫慌。”大夫安慰她,“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就当夫人长年操劳,眼下好好休养便是。”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凤衔珠,凤衔珠这才安定了一些。

待大夫给连夫人诊治结束后,凤衔珠坚持留下来:“今晚我要陪我干娘,你们都去睡吧。”

下人们都劝凤衔珠去歇息,照顾连夫人的事情由她们负责即可,但凤衔珠怎么样都不肯离开,下人们只得道:“那咱们就守在外屋,小姐您累了或有什么事儿就叫咱们。”

凤衔珠点头:“辛苦你们了。”

而后凤衔珠守在连夫人的床边,几名下人守在外屋,忙了半夜的连府后院终于安宁下来。

连夫人睡得很沉,守在外屋的几名下人守了许久之后不见里屋有什么事儿,一个个的便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鸡鸣时分,一名嬷嬷被鸡鸣之声吵醒,隐隐听到里屋传出声音。

“干娘您放心休养,我这几年来一直跟着我父亲到处做生意,对生意还是在行的,你就放心把生意交给我打理一段时间罢……”

“冲喜?这样也好……”

“小姐,”这名嬷嬷打着呵欠走进去,“您是在跟夫人说话么?”

“嗯,我干娘醒了。”凤衔珠低声道,“在跟我交待一些事情呢。”

嬷嬷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连夫人正睁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小姐的手,双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身体过于虚弱的缘故,她没能说出来。

“你安心睡吧,您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凤衔珠轻拍连夫人的手背,柔声安慰,“待您再次醒来,一切都会好好的。”

“唔……”连夫人看到亲信的嬷嬷进来,很是激动,身体微微的扭着,似乎想爬起来却怎么都动不了。

“夫人您醒了。”嬷嬷过去想扶起连夫人,连夫人却在此时闭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让干娘好好歇息吧。”凤衔珠对嬷嬷道,“刚才干娘醒了过来,交待了我几句就累得不行了,咱们就让干娘好好休息吧。”

嬷嬷看连夫人刚才醒了过来,安心了许多,也没有多想:“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小姐去睡罢,我在这里照顾夫人就好。”

凤衔珠也是很疲惫了,当即离开连夫人的房间,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没有人察觉她眼底深处的淡漠。

连夫人遇劫之事是她花钱雇人干的,请连夫人去颖州商谈生意的那名客商也是拿了她的钱,依照她的命令请连夫人过去的……总之,连夫人会受伤和昏迷都是她在背后花钱找人干的,为的只是暂时“接管”连夫人的家产。

第192章 由我接管干娘的生意

连夫人出事之后连府就在极力封锁消息,但不到两日,连夫人在回京途中遭遇劫匪、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一时间,许多作坊、店铺的掌柜纷纷过来一看究竟,连夫人在生意上的客户、合作伙伴也过来打探消息。

“听说连夫人昏迷不醒,这事是真是假?我与她还有多棕生意尚未结算哪……”

“她跟我订了一批货但没签协议,我正在赶货呢,这生意还算不算数啊?”

“她供给我们的那批货出了问题,赶紧让她出来给个说法……”

……

管家面对这么多客人,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不断的解释:“夫人只是外出办事时劳累过度,回京后身体不适,眼下正在别院休息,过几日就能病愈,还请各位先回去,待夫人病愈了再来。”

“你就别扯谎了。”有人大声道,“连夫人前日晚上在西区被人打劫、遭受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官府正在通缉那些劫匪呢,我们现在就想见见连夫人,寻个心安。”

“要不我们推选出一个人,让这个人代表我们去见连夫人,我们只要确定连夫人还好好的就罢了,不然我们就取消与连夫人的生意,连府赔钱……”

“对,我们的生意都是跟连夫人谈的,至少让我们看一眼连夫人,如果连夫人醒不过来,咱们可不能干等……”

管家哪里敢让他们见到连夫人,赶紧道:“几日就好,再过几日连夫人就该回来了……”

连夫人虽然偶尔会醒过来,但无法保持清醒,根本处理不了生意,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不敢让这些人见到连夫人,否则连夫人的生意就保不住了,他只能等连夫人的远房亲戚赶过来接管连夫人的生意。

“连夫人在哪里的别院养病啊?”跟连夫人打交道的生意人也都很精明,“我和连夫人是老朋友了,我去看看她。”

管家赶紧道:“这,这怎么好意思,还是待夫人病好以后,我再请您过来……”

对方道:“我和连夫人认识十几年了,又都是女子,如果连我都不方便见连夫人一面,看来连夫人真是病得不轻啊,如此我可不敢再跟连夫人合作了……”

管家急道:“夫人眼下睡着了,晚些她醒了我再跟她说说……”

“要么现在见人,要么现在就取消生意,连府赔钱。”这些生意人纷纷拿出契约,“我们可不能等了,你赶紧决定。”

京城出了那么多事情,生意很不好做,这些人半点风险都不敢冒。

就在管家头疼的时候,一道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各位,我代表我干娘跟各位谈生意,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众人一看,居然是连夫人的义女凤儿。

“小姐,您怎么来了?”管家道,“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很复杂,您不懂……”

“我怎么不懂?”凤衔珠打断他的话,“我父母都是干娘的老朋友,也是做生意的,我经常跟父亲走南闯北,做过很多生意,我处理得了干娘的生意。”

“连小姐,”有客人说了,“连夫人从不让人插手她的生意,你想代表连夫人跟我们谈,恐怕作不得主啊。”

“这是我干娘亲手写的声明,你们看看。”凤衔珠拿出一张纸,展开,铺在桌面上,“我干娘确实生病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期间她不便外出和见客,便把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我全权处理,连府的事情由我说了算。”

众人无不惊讶,脸上皆是不信,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传阅那份声明。

声明上写“本人染病,需要静养,暂不见客,连府内外事务、财务及本人的生意全部交由义女凤儿处理,直至本人病愈为止”,声明上的字有些歪扭,就像写者手受了伤或行动不便,但字迹确是连夫人的笔迹且加盖她的私人印章。

众人都与连夫人熟识,不知看过多少连夫人的签字和印章,断无看错的道理,当下都议论起来。

“连夫人我财务上的事情管得极严,有些帐目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居然会把财务和生意都交给义女打理,莫非她是病坏了脑子,连性情都改变了?”

“连夫人认下这个义女也没多久吧,居然会这么信任这个义女?”

“这岂不是意味着连夫人的家产都交给凤儿姑娘了?她能放得了心……”

……

“各位暂且安静。”凤衔珠面带微笑的听了一会儿后,微微拔高声音,“我知道各位心里的疑虑,不过我自己也是极有钱的,又跟父亲做过很多生意,还有弦殿下可以依靠,干娘应该是想到了这些,才会放心的将生意和家事交给我管,我保证我不会让干娘失望,当然,也不会让各位失望。”

她一提到“弦殿下”,众人便都安心了不少:弦皇子的名望、口碑都还不错,这个凤儿下月就与弦殿下成亲了,还能在这节骨眼上做出毁口碑的事情不成?

“有凤儿姑娘主持连府,那咱们就放心了,以后生意上的事儿,凤儿姑娘有哪里不够清楚的尽管来找咱们,咱们跟连夫人都是老朋友了,一定会支持你……”

“那凤儿姑娘,我之前与连夫人谈的生意,您看您何时有空与我一谈?”

众人都巴结起凤衔珠来。

凤衔珠微微一笑:“各位,现在已是午膳时间,我让厨房准备了两桌酒菜,还请各位在连府用膳,各位要谈的事情我暂且记下来,现在就一项一项的处理,还请各位放心。”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她还挺会办事。

这天,凤衔珠忙到晚上才将这些客人给打发走了,而后用膳,沐浴更衣,忙完这一切时已经是深夜了,但她的精神还是很好,又去看望连夫人。

连夫人还在沉睡之中,凤衔珠对一名丫环道:“我来给母亲喂药。”

她接过丫环手中的药汁,不动声色的将一味药放进汤碗,小心的喂连夫人喝下。

连夫人喝了药后没过多久就悠悠转醒,一眨不眨的看着凤衔珠,嘴里发出含糊的、低低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母亲一定是在担心生意的事情。”凤衔珠很是善解人意的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向母亲汇报今日的生意。”

连府上下都知道连夫人谈生意时最讨厌别人旁听,便都乖乖的退了出去,把房门关好。

“把宝箱的钥匙交出来。”凤衔珠盯着连夫人,脸上没有半点温度,“别逼我动刑。”

“呜,呜呜呜……”连夫人睁着双眼,愤怒的瞪着她,恨不得跳起来将凤衔珠给杀了,偏偏她动不了,也说不了。

“你看这是什么?”凤衔珠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面容狰狞、色彩斑斓的小蛇,“不把钥匙交出来,我就把蛇毒滴进水里,再让你喝下去。”

连夫人怕蛇,在看到这条小蛇的瞬间她浑身僵硬,脸色发白,眼里满是恐惧,但她还是用尽力气微微摇了摇头,表示绝不妥协。

“你死了,你所有的遗产就归我了。”凤衔珠捏着小蛇的七寸,逼小蛇流出含毒的唾液,让唾液滴进茶水里,“而你将宝箱的钥匙交出来,我只取走你的现银,你还能活下去,还有大半的家产可以挥霍,这不是很划算么?”

第193章 我想娶她为正妃

连夫人恶狠狠的瞪着她,恨得几乎吐血。

前天晚上,这个“义女”将她弄醒,逼她写下了那份声明,她试图呼救,但外屋的下人们睡得死死的,无人听到她微弱的呼救声,她怀疑“凤儿”对那些下人动了什么手脚。

昨天晚上,“凤儿”又逼她交出她的秘密帐本,可恨她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音,拿凤儿没有半点办法。

“再不说,我只能请你喝茶了。”凤衔珠端起那杯毒茶,递到连夫人嘴边,“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又有皇子作靠山,你死了,谁敢跟我抢你的遗产?”

她之所以没有杀掉连夫人或让连夫人“失踪”,一来是因为她与连夫人没有深仇大恨,二来她不想为了守丧或寻人而取消与千羽弦下月成婚的计划,但是,如果连夫人不肯拿钱换命,她也不会手软。

她一定要救出千境离,为个这个目标,她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连夫人微张着嘴,艰难的发出声音:“你、你想干什么?”

“跟你借点钱而已。”凤衔珠微笑,“我的未婚夫很需要钱,你也得帮帮你的女婿吧?”

连夫人眼里都是怒火,她平生最恨别人贪她的钱了,对她来说,只有她贪别人的钱的份儿,绝对没有别人贪她的钱的道理。

凤衔珠将茶杯的边沿送到了连夫人的嘴边:“这种蛇毒的毒性不是很强,不会要了你的命,但很可能会让你再也醒不过来,你想长眠不醒,还是想暂且忍忍,日后再找我报仇?”

说着她将茶水慢慢倒进连夫人的嘴里,她手臂上缠着的那条小蛇也贴在连夫人的脸上。

连夫人恐惧得眼泪都出来了,抿紧了唇,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

凤衔珠收起茶杯,帮连夫人擦拭嘴边的茶水:“早说不就行了。”

连夫人一会儿后才张嘴,慢慢说道:“宝箱就放在……”

她说出了她的秘室以及秘室钥匙放在何处,说完之后她的“清醒”时间也到了,很快又陷入昏迷。凤衔珠而后收拾现场,找出两把钥匙,打开了连夫人房间里的秘室。

连夫人的秘室不大,跟一个大衣柜差不多,里面摆满了她的各种珍贵藏品,凤衔珠对珠宝、首饰、古董全不感兴趣,只想找现钱。

她很快就看到一只上锁的小箱子,掏出第二把钥匙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银票。

她毫不客气的将这些银票塞进自己的怀里。

她手上还有一些黄金和珠宝,但她很难在短时间内变现,只能先“借”连夫人的用用了。

她忙完以后走出内室,叮嘱丫环们看好连夫人。

次日,凤衔珠借出去谈生意的机会甩掉连府的人,秘密约见千羽弦,一见面她就把她从连夫人那里找到的银票交给他:“殿下,这是二十万两银票,您拿去用吧。”

千羽弦又惊又喜:“我的好凤儿,这些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好不容易才跟我干娘借的。”凤衔珠浅笑,“我写了借条给她,利息有点高,但我想我们用不了很久就能还给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她。”千羽弦松了一口气,“听说连夫人病倒了,眼下情况如何?”

凤衔珠道:“她可能要休养一阵子了,这阵子府里的事和生意上的事都归我负责,待我干娘醒来,我就得把生意还给她,不过我干娘说了,我们的婚事务必如期举行,正好给她冲喜。”

“能如期成亲就好,不过,”千羽弦意有所指,“连夫人都这个年纪了,早该找个继承人帮她打理生意,自己安养天年才是。”

“我也这么想,但她喜欢做生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凤衔珠话题一转,“这点倒是很像皇上呢。”

说到皇帝的事情,千羽弦就很抑郁了:“父皇心怀天下,龙体有恙也不肯放弃朝政,但我身为儿子,倒是希望父皇御下重任,切勿再为国事操劳。”

“殿下说的是。”凤衔珠附和,“殿下年轻有为,才能过人,完全能为皇上分忧,还希望皇上早些注意到殿下的才能与孝心才好。”

千羽弦轻叹:“我自认样样不比太子差,但父皇似乎更欣赏太子。”

“也许,皇上更喜欢太子那样的吧。”凤衔珠语透不满,“也许皇上病愈之后就将皇位传给太子,自个当太上皇呢。”

千羽弦心头就是一个哆嗦,真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抱负?

“殿下,请恕我直言。”凤衔珠低声道,“太子似乎对你颇有微词,来日他登基,恐怕不会善待于您,我很替殿下担心。”

“凤儿不用担心。”千羽弦笑得有些勉强,“我不会让太子欺负到我们头上。”

“殿下,”凤衔珠又小声道,“我、我听我娘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说,太子跟黑市借了不少钱,也不知要拿这些钱去做什么,还说太子对你颇为忌惮,殿下你要小心一些。”

“放心,他不敢动我的。”千羽弦不屑,“他没有这个胆子的。”

凤衔珠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叹一声:“殿下,我还要赶回去处理我干娘的生意,近期京城不太平,您务必小心。”

千羽弦安慰她:“你莫要担心我,反而你一个女子,日日外出谈生意,要小心些才是。”

两人而后分别,悄然离开酒楼。

千羽弦没有回府,而是先进宫见了牛贵妃,牛贵妃对他决定下月就与凤衔珠成亲颇感不满,拿团扇敲着桌面数落他:“弦儿你到底急什么呢?这凤儿乃是商人之女,无父无母无兄弟,恐怕命理不是很好,眼下又是多事之时,你在这时候娶她,于你无益哪。”

“母亲,凤儿今日又给了我二十万两银子。”千羽弦把凤儿对他的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牛贵妃,郑重的道,“她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不想让她失望。”

“你不会对她动了真情吧?”牛贵妃盯着他,“她既然对你一心一意,也给了你所有的家产,你喜欢她也是正常,但是,她只是惯于抛头露面的商人之女,你以后还要迎娶名门千金,却不可对她过于宠爱。”

“母亲,”千羽弦支支吾吾,“其实我想娶她为正妃……”

“绝对不行。”牛贵妃打断他的话,“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母亲绝对不会答应的。”

“母亲,”千羽弦争辩,“凤儿虽是商人之女,但她的才貌、见识、手段哪点比名门千金差了?她若是成为我的正妃,一定能辅助我成就大业……”

“那你就寻个时间,带她进宫。”牛贵妃打断他的话,“我要请神婆给她看相,看看她的命格到底如何再说。”

千羽弦愣了一下后,只得道:“是。”

牛家很讲究风水命理之事,但凡有什么大事都要请神婆来看相、占卜,而牛家供养的食客就有一个老太太很是擅长看相,极少有失准的时候,很得牛家的信任。

如果这个神婆判定凤儿命中不够富贵,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凤儿为正妃。

千羽弦陪牛贵妃用过晚膳后才离开皇宫,皇宫太大,待他走出皇宫时天色已经暗了,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灯火点点,煞是璀璨,他骑在马上,看着京城繁华,又在心里叹气: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京城的主人?

此时,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一群黑衣人悄悄冒出来,拿着兵器朝他逼近。

第194章 我看她,有皇后之相

“殿下遇袭受伤了?”收到消息的凤衔珠立刻乔装打扮,悄然前往千羽弦的府邸。

她虽然是千羽弦的未婚妻,但她毕竟是女子,尚未成亲就往未婚夫的府里跑总是不够矜持,因此她若是去见千羽弦必定会乔装。

千羽弦的人都认识她,见她上门,立刻领她去见千羽弦。

千羽弦脸上有伤,身上穿着衣物,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受了别的伤,凤衔珠一看到他眼睛就红了:“殿下,一日不见,你怎么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穿了护身软甲,没受到重伤。”千羽弦说得咬牙切齿,“只是我的侍卫死了两人,对方来了二十多个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还好那一带有人巡逻,我们才能杀出重围。”

“这京城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凤衔珠喃喃,“你是皇子,居然会在东边遇险,看来他们并非危言耸听……”

当然不简单,那些行刺千羽弦的人都是她花钱雇佣的。

千羽弦野心勃勃且暗中准备了很久,却迟迟不行动,她只能推波助澜,逼他动手了。

“他们是什么人?”千羽弦听出了她话里的弦机,追问,“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殿下,我们夫妻一心,我不想瞒您。”凤衔珠踌躇了片刻后,低声道,“我这几日也接触了一些大生意人,他们之前与我干娘一起做生意,做得挺好的,如今却纷纷提出中止合作,我追问他们怎么了,他们暗示我朝中的大人物与您不合,而皇上未必支持您,他们不好再与连府做生意……”

千羽弦脸沉下来:“他们所谓的朝中大人物,是什么人?”

凤衔珠摇头:“他们不肯明说,只说这位大人物的地位未必低于你。”

千羽弦已经是手握兵权的皇子了,地位比他还高的,能有几人?

千羽弦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他们还说了什么?”

凤衔珠低声道:“没有人敢明说皇家的事儿,不过我听得出来,他们都在暗示太子与您不合,以及他们受到了太子那边的压力,不能与你过于亲近……”

千羽弦怒:“岂有此理……”

“殿下莫生气。”凤衔珠道,“这只是传闻罢了,并无证据,算不得数,我也只与你悄悄的说,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了,切勿过于较真。”

千羽弦“呵呵”两声,目光炯炯的注视凤衔珠:“凤儿,你说实话,你觉得这些传闻是假的么?”

凤衔珠目光闪了几闪,垂下眸子:“虽然我只是女流之辈,但对京城的局势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我、我很担心殿下……”

千羽弦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担心什么?”

凤衔珠的眼睛微红:“担心殿下中了政敌的暗算……”

“好凤儿——”千羽弦一时间感动,就想将凤衔珠拥进怀中。

凤衔珠却抬手抓住他的双臂,颇为激动的道:“殿下,我也会功夫的,不如我女扮男装充当你的贴身侍卫,若是有难,为你挡刀可好?”

“为我挡刀?”千羽弦动容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动情的道,“好凤儿,你的心意我都领了,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你为我挡刀?你莫要担心,我以后会加倍小心,不会让贼人暗算了我。”

“……”凤衔珠泪光微闪的看他片刻后,低头,“反正我与殿下也快要成亲了,到时我便能名正言顺的陪在殿下身边,别人想伤害殿下,就得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

千羽弦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他被眼前这个深情之至的女子给深深的打动了,哪怕她的条件与他差距极大,他也想娶她为正妻,与她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哪怕他日后成了帝王,也想让她当他的皇后。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母亲跟她说过的话,便道:“凤儿,你明日与我一起进宫去见我的母妃,如何?我们俩提前成亲的事情,母妃刚刚听说,我得向母妃解释一番。”

“那、那我回去后就准备礼物,”凤衔珠显得有几分紧张,“希望娘娘喜欢。”

“放心,”千羽弦安慰她,“我喜欢的,我母妃一定会喜欢。”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却完全没有把握。

如果牛家供养的“神婆”不看好凤儿,那么牛家绝对不会认同凤儿当他的正妻,如果“神婆”判定凤儿的命理不好,那么,凤儿必定要被牛家冷落。

那个连他见了都头皮发麻的神婆,会怎么判定凤儿呢?

次日下午,千羽弦带着凤衔珠进宫去见牛贵妃,揭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牛贵妃事先已经收到了千羽弦的口信,提前将神婆接到了皇宫,千羽弦带凤衔珠抵达牛贵妃的寝宫时并没有见到神婆,他双目找了一会,才发现纱帘后坐着一位老太太,那老太太又瘦又小,坐着一动不动,跟一尊雕像似的,连他都没能很快认出来。

那位老太太就是牛家请来和供养的“神婆”,她坐在纱帘之后,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凤衔珠,目光不曾离开片刻。

凤衔珠和千羽弦陪牛贵妃说了些话,一起用了晚膳,待日落西山时准备告辞离开。

这时,神婆忽然从纱帘后面走出来,哑着声音道:“凤儿姑娘,你等等。”

牛贵妃看到神婆亲自走出来叫人,心知神婆有所领悟,便笑着对凤衔珠道:“凤儿,这位老太太是本宫娘家的大婶子,大婶子与本宫感情极深,本宫特地请她进宫一叙,只是她岁数大了,行动不便,方才一直在后殿歇息,知道你来了以后才赶出来见你。”

凤衔珠对神婆恭敬的行了一礼,婉声道:“凤儿见过大姥姥,祝大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让我看看你的脸。”神婆盯着凤衔珠的脸细细打量,一双凹得有些厉害的眼睛透着古怪的光泽。

凤衔珠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很是镇定的站着,还微微矮身,让她看个够。

看了好一会儿后神婆微阖眼睛,似乎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牛贵妃于是对凤衔珠笑道:“大婶子很疼弦儿,第一次见你心里欢喜,便忍不住盯着你看,看得累了要回去歇息了,你莫要介意。”

“凤儿多谢大姥姥关心。”凤衔珠很是得体的道,“请大姥姥好生歇息,凤儿改日再拜访大姥姥。”

千羽弦很想知道神婆的判定,便对凤衔珠道:“你且在这里坐一会,我扶大姥姥去后殿歇息。”

凤衔珠乖乖的点头,乖乖的坐下,很是安静的样子。

千羽弦扶着神婆走出正殿后,迫不及待的放手,低问:“神婆,凤儿的面相和命理如何?”

神婆往后面看,待牛贵妃也跟上来了,才吐出几个字:“我看她,有皇后之相。”

第195章 你的心意,为夫领了

神婆的这句话,让千羽弦下定了决心。

“母亲,我不想再等了。”他低声对牛贵妃道,“凤儿必定是我的妻,如若她有皇后之命,那我定有天子之命。”

牛贵妃阖眸:“事关重大,待我再好好想想。”

千羽弦点头:“我明白,我先送凤儿回去,别的事情晚些再说。”

他从后殿走出来,见到凤衔珠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凤儿,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就伸手去握凤衔珠的手,凤衔珠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摆手闪过他的手:“御花园的景色还是那么美,我要多看几眼。”

她用目光寻找千境离的身影,遗憾的是直到她走出皇宫,也没有见到千境离。

这一次,千羽弦亲自送她到连府,到了连府的大门前还下车,陪她走到门口才离开,一点都不避讳与她的亲近,凤衔珠盯着千羽弦的背影,若有所思:千羽弦嘴上说得如何好听,其实仍然在意她的“商人之女”身份,在外头从不与她公然亲近,怎么这回却转了性,亲自送她到连府门口?还说什么以后会经常与她相见之类的,有古怪哪。

她忽然想到了牛贵妃身边那个古怪的“大姥姥”,莫非千羽弦对她态度的改变与“大姥姥”有关?

算了,她不在乎牛贵妃等人如何看待她,她只要千羽弦赶紧闹出大事来。

千羽弦这天晚上兴奋得无法入眠,脑海里一直响彻着神婆的话,如果凤儿有皇后之相,那他就是皇帝啊!

神婆的话虽然不能代表“天意”,但这么多年来神婆看相都是看得极准,而且她并不轻易给人看相,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她是很好看凤儿的。

既然如此,他何必顾虑太多?

现在就看母妃的意思了。

而就在这天晚上,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夜是十五,太子千梦同微服私访平民寺庙的过程中被人刺杀,幸得当时的寺庙里暗藏了不少便衣侍卫,他在侍卫的护卫下才得以躲过致命一箭,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这件事并没有让京城百姓震惊,只让京城百姓聊得如火如荼,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传得最多的一种说法是,暗杀千梦同的乃是千梦同的竞争者。

千梦同有哪些竞争者?当然是皇子,而前几日同样被不明人物袭击的千羽弦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千羽弦听到这则消息,恨得几乎吐血:“是谁在背后造谣,想置我于死地?你等即刻去查,看看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殿下,凤儿姑娘求见。”

“凤儿来了?”千羽弦忍下怒气,“快让她进来。”

很快,凤衔珠一身男装,匆匆走进来,见他就道:“殿下,请恕我不请自来,我实在是太担心殿下了,不亲眼看到殿下安好,我便无法安心……”

千羽弦挤出笑容,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的么,你担心什么呢?”

“殿下,”凤衔珠坐下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昨夜遇袭,有人说这是您在幕后策划的……”

在幕后策划的人其实是她。

她哥哥手下有一批武艺高强的死士,她就跟她哥哥借了几个死士用用,这几名死士能弄死千梦同最好,弄不死,也能给千羽弦增加压力。

“你相信吗?”千羽弦反问。

“我不相信。”凤衔珠顿了顿,抿唇,“但我忍不住在想,如果……刺客成功就好了。”

“凤儿,”千羽弦皱眉,口气微微严厉,“你可知你所言传出去,会给我们招来怎么样的灾祸?”

“可我们什么都不说,都不做,难道就没有灾祸了么?”凤衔珠却道,“殿下好端端的待在家里养伤,外头却有那么多人在诬陷你,如此下去,我担心殿下日后百口莫辩。”

千羽弦道:“凤儿,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区区谣言,不必太在意。”

“如果只是这样还罢了,”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但我听到消息说太子视你为大敌,正在暗中收集证据,想要诬陷你……反,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怕让太子对你更为猜忌,我心里慌,坐不住……”

千羽弦想问她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但鬼使神差之下他竟然问出了:“如果真的有人诬陷我反,你会怎么做?”

凤衔珠坚定的道:“如果真的有人诬陷你谋反,我定会与你同生共死。”

千羽弦心头又是一震,看着她的眼神很深很深:“凤儿,皇室之争,你死我活,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被逼谋反,你要如何?要像君尽欢一般深明大义么?”

他发誓,不管他有多喜欢凤儿,一旦凤儿露出半点犹豫、畏惧、排斥之色,他一定会杀掉凤儿。

“我绝对不会像姓君的一般出卖自己的伴侣。”凤衔珠毫不犹豫的道,“如果殿下有朝一日被逼谋反,我一定会披盔戴甲,上场作战,虽死不退缩。”

千羽弦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虽然我与殿下尚未成亲,但我与殿下早就是一家人了。”凤衔珠道,“而且我把我所有的家产都给了殿下,与殿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当然要全力追随殿下。”

提到她给自己的巨额嫁妆和钱款,千羽弦再也找不到任何怀疑她的理由:她若不是真心爱他,为何要给他如此巨款?她年轻美貌,文武双全,又怀有巨额嫁妆,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家不成,何必如此倒贴于他?只能说,她真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凤儿,”他握住她的手,深深的道,“刚才我们所言,皆是我们的私房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明白的。”凤衔珠道,“这些话我也只说与你听,别人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如今我孤身一人,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你便是我的一切。”

千羽弦将她拥进怀里,声音幽幽的:“能够遇到你,实在是我一生的好运气。”

凤衔珠忍着不适:“于我,何尝不是如此?”

在这一刻,千羽弦几乎想将她抱到床上,将她变成自己的人,但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殿下,有你的口信。”

他只得放开凤衔珠:“进来。”

侍从推门而进,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他点点头,让侍从出去,而后对凤衔珠道:“凤儿,我母妃病了,我现在要进宫一趟,今日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你自个小心一些,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殿下请放心,我会护好自己的,”凤衔珠浅笑,“我还想保护殿下呢。”

千羽弦笑了,伸手摸了摸凤衔珠的发丝:“为夫不需要你保护,但你的心意,为夫领了。”

第196章 决意,先下手为强

牛贵妃见到他时脸色很是凝重:“弦儿,太子遇袭之事可与你有关?”

“母亲还不了解我么?”千羽弦苦笑,“我若决定刺杀太子,一定会事先问过你的意思,绝对不会擅自行动。”

“我信你。”牛贵妃叹气,“但皇后和太子那边似乎已经认定是你所为,皇后今日还寻了个名由,处死了我的一名侍女,我看皇后以后要处处针对我了。”

“皇后真是欺人太甚!”千羽弦咬牙,“宁家死了这么多人,元气大伤,却还来寻咱们的碴,这些账日后定要跟他们算个清清楚楚!”

皇后的母族姓宁,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族,在巫云宫惨案、逊王府婚宴屠杀案中宁氏一族死了不少人,导致本族势力大为削减,内斗严重,已然显出败象,但千梦同被立为太子的事情又给宁氏一族带来了新的荣光。

“唉,”牛贵妃长长的叹气,“你与千梦同迟早要分个胜负,这场战争,避也是避不掉的,你以后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莫遭了千梦同的暗算。”

“母亲也是。”千羽弦道,“皇宫腥风血雨,皇后为了让千梦同顺利登基,一定会全力铲除异己,母亲的处境与我相比更为险恶。”

“母亲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并未吃过大亏,你不用替母亲担心。”牛贵妃话题一转,“母亲这次急着见你,除了跟你问个清楚,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千羽弦立刻道:“什么秘密?”

牛贵妃道:“昨儿晚上,我安插在鸾鸣宫的人给我的人传了个消息,说千境离的血乃是皇上的良药,皇上才会如此保护千境离,只要千境离供给皇上足够的血,皇上一年左右即可痊愈。”

千羽弦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荒谬,太荒谬了!千境离乃是不祥之人,他的血怎么可能治病?母亲,你这消息的来源可靠么?莫不是有人故意传出这样的流言,用以扰乱人心?”

“这消息应该可靠。”牛贵妃道,“皇后对身边的人看得极严,能跟在她身边的无一不是她知根知底,被她捏着死穴的,我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将一名太监送进鸾鸣宫。这太监至今未能成为皇后的亲信,不过他与皇后的亲信交情却是不错,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在无意中探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已经被皇后封锁了好一阵子,想来不会是假的。”

“另外母亲也细细琢磨过了,”她道,“皇上最在乎的只有自己,自他病倒以后,所思所求唯有病愈,连国事都无心打理,而他以前又是最憎恶千境离的,千境离若是没有皇上想要的东西,皇上岂会容他?”

千羽弦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如果千境离有个意外……”

他以前就想千境离死,现在更想千境离死。

若不是千境离,皇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立太子?

“唉,如今谁还能伤得了千境离?”牛贵妃叹气,“自从千逊兵变之后,白观岚日夜都住在镜虚宫里,千境离也没有再踏出镜虚宫半步,连吃的都由御厨在镜虚宫里烹制,别人莫说伤他了,就是靠近都做不到哪。”

千羽弦沉默了片刻后:“父皇近日的病情如何?”

牛贵妃道:“千逊兵变之后,皇上一直待在盘龙宫里不出来,连平叛的功臣都不见,有传言说是皇上的病情恶化了,当时我以为皇上忧心国事,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千境离被叛军重伤,不能供血给皇上,才致皇上的病情恶化。这几日皇上的病情又好转了,几乎日日都出来走动,想来是千境离的伤势也大为好转。”

千羽弦握紧了拳头:“母亲,我还听说父亲暗中召了一批旧将进京,这些旧将可能会接管京城的防务,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当这个青龙大营的统领多久,你觉得我还要等吗?”

再等下去皇帝的病就好了,到时皇帝很可能会把兵权全部收回去,哪里还有他的机会?

牛贵妃盯着他:“母亲也想过了,等只怕是等不到了,只是,你可做好了准备?”

千羽弦道:“如今的京城一片混乱,军中也因为千逊谋反之事死了不少将领,不得安宁,我的人却都没有受到牵连,加上资金充足,我想现在不动,以后只怕都动不了了。”

牛贵妃不说话。

“母亲,先下手为强啊!”千羽弦低低的道,“神婆不是说了凤儿有皇后之命么……”

牛贵妃又沉默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也罢,咱们为这事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所行动了,再等下去未必对我们有利,你回去好好谋划,绝不可走漏了风声。”

千羽弦心里一喜,脸上却更是凝重了:“是,请母亲等我的消息。”

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琢磨:要利用他与凤儿的婚事吗?但有了千逊谋反失败的前车之鉴,同样的手法只怕不会起作用……

与他相隔不远的一间清静的茶馆里,“病愈”的君尽欢终于约千懿福出来一见。

这一次,千懿福扮回了女儿身,虽然她身形微胖,但皮肤白皙,圆润的脸上透着福相,加上一身雅致的裙子,看起来也还是好看的,君尽欢见到她的时候稍微失神了片刻,而后才拱了拱手:“福……公主,以前我把你当成男子,真是失礼了。”

“尽欢,你莫要跟我客气。”千懿福大大方方的在他身边坐下,“想必你已经想清楚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答案。”

君尽欢微微蹙眉,有些迟疑:“公主,我上个月刚与婉婉成亲,虽然我已经正式写了休书,婉婉也已经远离京城,永不回京,但我终究是辜负了婉婉,恐怕配不上公主……”

“不要说这样的话。”千懿福伸手虚掩他的唇,认真的道,“我喜欢你,你便配得上我,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我好还是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君尽欢喃喃,“你帮我筹集善款,陪我救济灾民,不知帮了多少孩子和老人,我都记着呢……”

千懿福道:“你觉得我好,只是因为我帮了你么?”

“当然不是。”君尽欢摇头,“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还是我的知己。”

“知己”两字满足了千懿福对于君尽欢的幻想。

“尽欢,”她伸手抓住君尽欢的手腕,认真的道,“我们成亲吧?于我,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加起来也没有你重要,只有得到你我才会幸福。”

这句话打动了君尽欢。

君尽欢动容的看着她:“你若是嫁给我,一定会遭受非议,你可想过后果?”

“我不怕非议。”千懿福笑,“我可是太子之女,别人能奈我何?”

君尽欢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很是疼你,他若是知道咱们的事,只怕不会答应……”

“我跟他提过,他答应了。”千懿福道,“你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既是翰林大学士,又是礼部尚书,更重要的是你深得人心,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你这样的女婿,有何不好?”

君尽欢有些赧然:“公主,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我其实只是平庸之辈……”

“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千懿福看他似乎软化了,趁热打铁,“既然你也觉得我不错,那我们就下月十九成亲,如何?”

那个“凤儿”抢了她喜欢的东西,她耿耿于怀,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让凤儿难堪。

第197章 下月十九,两桩皇家婚宴

“这么快?”君尽欢很是惊讶,“如今已是下旬,离下月十九很近了。”

“下月十九是吉日,还是今年最吉祥的大喜之日。”千懿福急急的道,“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她就是想挑那一日成亲,到时她要看看那个凤儿的婚礼如何冷清。

“可是,”君尽欢踌躇,“你身为公主,就算你不介意我在短短时间内第二次成亲,这场婚礼也办得过于仓促,只怕会委屈了你……”

“不委屈。”千懿福道,“我要的是你,不是场面,再者,京城眼下动荡不安,皇上还在养病之中,我们也不宜大操大办,简单朴素一些就好。”

“公主……”君尽欢怔怔的看着她,眼睛微微的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千懿福看到他被自己感动了,心里不禁窃喜:“我不要你只是觉得我好,我要你愿意与我相守,尽欢,下个月十九,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君尽欢垂眸,掩住眼里隐隐的泪光:“公主对我情深意重,绝无仅有,我若是错过公主,便是双眼蒙了猪油,不识真心人,日后指不定会追悔莫及。”

“尽欢,”千懿福没有矜持的靠在他的肩上,“你肯接受我的真心,我好高兴,我知你眼下刚刚上任尚书,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其它,婚事就由我来操办,你只需下月十九前来迎娶我。”

“福……儿,”君尽欢感动的握住她的手,“我两袖清风,没有这宅华车,只怕不能给你……”

“我们暂且住在君子学堂可好?”千懿福很是善解人意的道,“如此我便可以帮你打理学堂,你也能安心处理公务。”

她如此牺牲自己,可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君尽欢的心,也是为了帮她的父亲赢取名声和人心。她像京城的百姓们一样心里明白,她父亲虽然贵为太子,但平庸无才,名望不高,她得帮她父亲挽回口碑。

“福儿,”君尽欢的一滴泪落在千懿福的手背上,而后他恢复惯常的笑容,将感动都埋在心底,“我以我的性命发誓,除了君与国,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定会终生不负你的心意。”

“你的话我记住了,”千懿福吟吟的笑,“你若是娶了我,今生可不能再娶第二个妻,也不能再纳妾哦。”

“那是自然。”君尽欢柔声,“最了解我的莫过于你,我今生不会再有第二个妻。”

两人柔情蜜意的用过膳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回到府里以后,千懿福迫不及待的招来所有的下人,宣布:“本公主下月十九就要嫁给君大学士!也就是说,本公主要出嫁了,你们快来恭喜本公主,而后全力操办本公主的婚事!”

数以百计的下人们惊讶了半晌后,纷纷下跪,高呼:“恭喜公主找到如意郎君!恭喜公主嫁到如意郎君!祝愿公主与君大学士百年好合,多生贵子——”

全京城都知道公主恨嫁且最爱长得好看、姿仪也好看的男子,她有几次都差点嫁人了却都没能成功,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会儿她终于跟全京城女子都爱慕的君尽欢成婚了,曾经失去的面子都争了回来,这于整个太子府都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所以,太子府的下人们都是衷心祝愿千懿福,而后也纷纷投入到婚礼的筹备之中。

也在当日,千懿福与君尽欢将于下月十九成婚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东区,而后传遍整个京城。

全京城都乐了:千羽弦与未婚妻也将于下月十九成婚,而千羽弦与千梦同不合,千羽弦未婚妻与千梦同之女有过节,到了婚礼当日,受邀的宾客是要参加千羽弦的婚礼呢,还是参加千梦同之女的婚礼?

太子之女,根本是故意与“凤儿”作对哪,就不知谁会胜出了。

得到消息的权贵、名流们都头疼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肯定会受到太子府、弦皇子府的邀请,他们到底该参加谁的婚礼?毫无疑问,参加哪一方的婚礼便被认为是“支持”哪一方,如果两方的婚礼都参加,只怕会落得两边都不讨好的结果。

这让他们怎么办?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怨恨太子及千懿福:一年十二个月,哪个月没有好日子,他们为何偏偏选择弦皇子成亲的那日举办婚礼?明明是弦皇子先定下婚期的,太子府就不能推迟几日举行婚礼么,非要逼他们公开做出选择……难怪说太子就是个不会办事的废物!

而千羽弦收到消息之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这不就是天赐的良机吗?下月十九那日,全京城的权贵、名流们哪个敢两边的婚礼都不参加?如此,不就是给他起事的机会了?

当夜,他让替身代他在府里养病,自己则乔装打扮,独自出门,亲自去见数名心腹,一一与他们秘密商谈下月十九的计划。

他忙到天色朦胧方才回府,与替身交换身份,躺下歇息。

下午,他醒来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全身充满了斗志,心里尤其想见凤儿,于是备马,带上侍卫,前去连府见凤衔珠。

他抵达连府时,也不用在前庭等候就直接走向后院,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中一般。

待他到了后院凤衔珠所住的院子时,收到消息的丫环赶紧出来迎接:“殿下,大小姐正在书房看书,奴婢现在就去通报。”

“不必了。”千羽弦摇头,“凤儿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受人打扰,我亲自去打招呼就好。”

凤儿不仅喜欢习武,也喜欢看书,能动能静,能文能武,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凤衔珠的书房门前,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又叫了几声“凤儿”,也没有人应,他这才道:“凤儿,你在里面么?我推门进去了。”

门是虚关的,他推门而进,就看到凤衔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边压着一本打开的书。

“原来是睡着了。”他轻笑,掩门,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端详凤衔珠的侧睡颜,“凤儿看来很累吧,也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忙里忙外的,恐怕晚上都睡不好。”

他不忍心叫醒凤衔珠,便坐下来,拿起凤衔珠手边的书,看向凤衔珠翻到的那一页,顺势看了几眼,这一看眼睛就亮了,而后专注的看起这一页。

看完这一页后他干脆从头看起。

直到凤衔珠悠悠的睁开眼睛,看到他就坐在自己对面,惊得瞬间坐直身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我莫不是在做梦?”

“我想你了,也有些担心你,便来看看你。”千羽弦拿起一壶热水,给她泡茶,“我看你精神不济,是不是也被千懿福与君尽欢下月十九成亲的事情给激怒了?”

第198章 吉时到,客人的选择

“我真的很生气啊!”说到这个,在千羽弦面前一向表现得很乖的凤衔珠忍不住拍桌子,“我与你下月十九成亲的事情全城皆知,千懿福却在这时候宣布她与君尽欢也在下月十九成亲,分明就是与我们作对!”

“成亲啊,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怎么能让她搅了呢?”凤衔珠很激动,“她这样欺负人,我很想跑去太子府找她理论,或者去找君尽欢,让君尽欢这个大善人成全我们的好事。”

“不要。”千羽弦握住她的手,“千懿福毕竟是太子之女,而且何时成亲也是她与君尽欢成亲的自由,咱们去找他们理论,并没有足够的理由。”

“那、那就让她这样欺负我们?”凤衔珠道,“她欺负我就算了,但她怎么能够欺负你?她仗着她是太子之女就为所欲为,她这样也配当公主?她父亲也配当太子……啊!”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嘴:“殿下,我什么都没有说,还请殿下恕罪。”

“你莫紧张,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千羽弦微顿,“我这次来找你,除了看看你过得是否还好,也是想告诉我,我母亲在宫中也受到了皇后的陷害,太子、皇后一派接下来很可能会肃清异己,你、我都要小心。”

凤衔珠惊得“啊”了一声,捏起双拳,眼里闪过愤怒:“他们这么欺负人,我、我真想、真想……我真恨不得他们被肃清。”

千羽弦看到她的反应,暗暗满意,又严肃的道:“凤儿,我必须要提醒你,我以后说不定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反抗太子、皇后一党,到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如何可怕的事情,你可能承受?”

“我能。”凤衔珠很坚定,“不管殿下做什么,我都追随殿下,也不管后果如何可怕,我都能承受,死了也能。”

“好凤儿,有你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千羽弦低低的说着,将她拥进怀里。

在这一刻,千羽弦几乎就想告诉凤衔珠,说他想利用他们成亲的机会办“大事”,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先隐瞒下来。

他并不是不相信凤儿,只是,谁能保证凤儿知道这个秘密以后不会说漏嘴或者让人看出端倪?他绝对不能冒半点风险。

拥了一会儿后,千羽弦放开凤衔珠,有些为难的道:“凤儿,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只是我母亲在宫里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钱去打点各方面的关系,不知你……”

在这一刻,凤衔珠对这个男人的鄙视升到了极点,几乎想一拳打在这个男人装模作样的脸上,就连君尽欢都没有跟她要过钱呢!

但她还是马上就毫不犹豫的道:“娘娘有难处,我当然要帮,你等着我。”

她立刻推开房门跑出去,没过太久就抱着一只盒子走进来,将门关好,把盒子打开:“这是我干娘交给我保管的珠宝以及货款,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你先拿去帮娘娘,不够的话……不够的话我就以干娘的名义去借!”

“够用了。”千羽弦看到盒子里的名贵珠宝以及一叠不薄的银票,心中大喜,觉得“大事”成功的希望又多了两分,当即道,“凤儿,我保证这是你最后帮我的一笔钱了,这些钱我以后都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绝对不会让你遭受损失,你且耐心等上一段时间。”

凤衔珠微笑:“嗯,只要我干娘没有醒过来,我就能蒙混过去。”

她发誓,如果千羽弦到了“新婚之夜”还不动手,她就捅他几刀,然后放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凤儿,”千羽弦拍拍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你对我的好,都会得到回报的。”

凤衔珠点点头:“殿下,你公务繁忙,又被人盯上了,你以后还是少来看我,免得途中出什么事儿。”

“那,我们就新婚之夜再见了。”千羽弦接下来将会很忙,也正有此意,当即顺了凤衔珠的意思,“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婚礼的事情莫要担心。”

“为了殿下,我一定会好好的。”凤衔珠真不想再见这个男人了,“殿下,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相守,你赶紧去见娘娘,帮娘娘度过难关。”

“凤儿,多谢了。”千羽弦忍住吻她的冲动,“我先走了,保重。”

而后凤衔珠送他出去,他直到上马,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凤儿。

“凤儿,”他在心里道,“下月十九,我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一定会弥补你的,待我成皇之时,你必定是我唯一的皇后。”

凤衔珠目送他走远之后,脸上的笑容消逝全无,剩下的只有厌恶。

曾经沧海,她自认已如老僧入定,宠辱不惊,喜怒不现,但千羽弦所为还是令她感到不耐和厌倦,她不想再和他玩恋人游戏了。

千羽弦一次又一次的从“凤儿”手里拿到惊人的巨款,加上他自诩出众、对女子极有魅力,就被财富与自负冲昏了头脑,没有去深究凤儿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又为何舍得给他这么多钱,只当凤儿已经爱他入骨,什么都为他做。

毕竟,他见多了女人一旦痴情起来能为男人牺牲一切的故事,他觉得“凤儿”也不过是这样的女子罢了。

从凤儿手里拿到“最后”一笔钱后,他将这笔钱投入到最后的人心笼络之中,暗中布下了一场“戏”。

接下来,千懿福和千羽弦两边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婚礼,京城的权贵、名流们也都先后收到了两家送来的请柬,同样的日期,同样的时辰,他们只能选择参加一场婚宴。

选谁?他们很头疼。

按理说君尽欢与千懿福成亲,婚礼应该在君尽欢的宅子中举办,但君尽欢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只有简单之至的普通民宅,根本不足以招待这么多客人,因此婚宴便在太子府中举行。君尽欢与人为善,客人可以不去君尽欢的家里吃喜酒,但太子府办的喜酒若是不去,分明就是看不起太子,客人每每想到这点,真是厌恶极了太子。

在头疼了数天以后,他们还是不得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七月十九日,乃是黄历上今年最合适成亲的吉日,太子府和弦皇子府的婚礼都安排在酉时举行。受到曾经的逊王府婚宴大屠杀事件的影响,客人们这次都带了不少侍卫前往太子府,这些侍卫都佩戴兵器,守在太子府四周,时时警惕着四周,客人们进了太子府的大门后也是带着几分谨慎,普遍不敢饮酒作乐,有的还在身上带了解酒药、解毒药、止血药或防具等等。

如此,太子府四周都是密密匝匝的车马与侍卫,哪怕大军压到,也休想在短时间内攻下太子府。

——只有太子府是如此盛况。

弦皇子府虽然也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却与普通人家没有大的区别,乍一看过去,也不过百来人罢了,而且大多是他的亲友,军中同僚、赴京新官、皇亲重臣等极少。

显然,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选择了“站”太子一边,不敢得罪太子。

千羽弦听到太子府的婚宴如何热闹,自己府里的客人不过寥寥百人的消息,却是无动于衷,平静的站起来:“走,接新娘去——”

第199章 我们去杀了皇上罢

同样是受到前逊王府婚宴大屠杀事件的影响,太子府与弦皇子府的婚礼都是在天色刚黑下来就举行拜堂仪式,拜堂结束之后酒菜就端上来,先由府里的下人试酒、试菜并至少等待一刻钟以上,确定酒菜无毒后客人才敢拿起筷子,相当有节制的用膳。

要不是拜堂只能在晚上举行,这些客人恨不得白日里就吃完酒宴并回府。

如此,太子府的宾客虽多,却是热闹而不喧闹,弦皇子府这边则是也不怎么热闹,婚宴更显得像是普通的亲友团聚,喜庆的气氛并不浓厚。

太子府这边,客人们一边用膳一边观察四周和外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才会既不失礼,又能比较早回去,总之,他们并不想太晚回去。

太子府四周,客人们带来的侍卫们则分头散开,扩大保护范围,防止可疑人物或危险人物靠近太子府,弄得这场婚宴像是大人物们的秘密聚会一般。

相较之下,弦皇子府的气氛倒是更融洽一些,宾客们互相敬酒,有说有笑,好不轻松,千羽弦拜完堂后先陪客人们喝了几杯酒,尽了地主之谊,这才回到洞房。

千羽弦以后他能看到凤衔珠千娇百媚的新娘模样,哪料他进入洞房之后,看到的却是凤衔珠穿着劲装,一身严阵以待的模样。

“凤儿——”他惊讶,“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凤衔珠微笑:“殿下,我想你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陪你一起去办。”

“更重要的事情?”千羽弦脸色不禁微寒,目光也微微多了几丝凌厉,“你指的是什么事?”

“殿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凤衔珠注视他,“不瞒你说,你今日傍晚去迎接我的时候,我坐在轿子里,因为心中欢喜,总是勾开轿帘看着你,在你下马之时我注意到你在喜服里穿着劲装,裤腿里可能还绑了一把匕首,我心里便觉得你的心思并不在婚礼上,可能还有别的估量。”

千羽弦听得心里就是一紧,额头微微渗出细汗:怎么办?杀了她,还是将她关起来?

“另外,你以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几名侍卫,今天晚上都不见了。”凤衔珠继续道,“还有,今天晚上的客人也忒少了,我绝不相信支持你的人会这么少,也不信害怕太子的人会这么多。”

她盯着千羽弦:“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千羽弦的额上滴下汗来,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心里想着:杀,还是不杀?

还是杀吧?虽然他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但女人这种东西,再怎么样也不能与“大业”相比哪……

“殿下,”凤衔珠突然抓住他的手,急切的道,“是不是有人想借今晚这个机会暗杀你,还想办法调走你亲近的侍卫,你才会这么谨慎?”

“啊?”千羽弦一愣,微怔的看着凤衔珠,她原来想的是这样么?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凤衔珠更急了,“我说中了对吧?难怪我今天晚上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特别是刚才你不在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我便换了嫁衣,做好了准备,如果有人要行刺你,我不管对方是谁,一定先将他给斩了……”

“好凤儿!”千羽弦突然大叫一声,伸手抱住她,朝她唇上吻下去。

好在……凤衔珠反应很快,及时抿唇和偏头,只让他吻到了她的脸颊。

“殿下,”凤衔珠忍着不适,故作害羞和急躁的推开他,严肃的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这样!”

“好凤儿,”千羽弦放开她,低声道,“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瞒着你,但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是不愿你担心受怕……”

“殿下说吧,”凤衔珠道,“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与你一起面对,一起担当。”

“我就告诉你罢。”千羽弦道,“你说过太子暗中准备假证据,想诬陷我谋反,我调查过了,这事应该是真的,另外皇后对我母妃也是步步紧逼,我父皇更为宠信皇后和太子,眼下正在寻找可以掌管青龙大营的将领,我想,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和我母妃便会死在太子和皇后的手里……”

“啊!”凤衔珠惊得低呼一声,眼睛睁得溜圆,毫无掩饰的流露出惊骇、忧虑和愤怒。

“你知道镜妃和千境雪、千境离两姐弟的传闻么?”千羽弦道,“她们便是被皇后诬陷谋反,先后受死,虽然千境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活下来,但如今也被囚禁在宫中,朝不保夕。不仅是她们母子三人,我的许多兄弟也都是被皇后、太子所害,以至皇室成员减少,逐渐衰败……”

“所以说太子想今晚行刺你?”凤衔珠急道,“那我们先下手为强,先杀了太子如何?”

千羽弦又是一愣,而后微笑,顺着她的话道:“太子确有此意,但我认为杀了太子只能躲过一时,躲不过了一世,而且皇上宠信太子,我若是杀了太子,皇上一定饶不了我。”

“那怎么办?”凤衔珠急着双颊发红,“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千羽弦道,“所以,我们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

他从唇间吐出四个字:“杀了皇上!”

凤衔珠又“啊”了一声,吃惊的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凤儿,你被吓怕了么?”千羽弦心里有些失望,“我就是担心你会害怕和反对,才没有把今天晚上的行动告诉你……”

“我是害怕,因为我担心你的安危!”凤衔珠先是点头,而后摇头,“但我并不反对。”

她伸手抓住再度吃惊的千羽弦,决绝的道:“那么,我们就去杀了皇上罢!”

“凤儿,”千羽弦半晌才道,“你……可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凤衔珠严肃的道,“我说过,不管殿下做什么,我都追随到底的。”

千羽弦道:“包括弑君,造反?”

“是。”凤衔珠道,“包括弑君和造反。”

千羽弦又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温柔的笑了:“凤儿,你这么好,我都舍不得让你涉这样的险了……”

“殿下不必多言。”凤衔珠拍拍他的手臂,微笑,“殿下是打算今天晚上起兵吧?如此甚好,我也准备好了,可以走了么?”

“快了。”这一刻,千羽弦安心了,有凤儿的支持,他相信他一定能赢,“杀皇上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准备可以去救驾了。”

第200章 兵临皇城,二度救驾

戌时过半的时候,正是太子府、弦皇子府两家婚礼拜堂结束、宴席开始的时候。

戌时结束时,太子府的客人们已经如坐针毡,纷纷放下筷子,准备向太子告辞,然而千梦同向客人敬过酒后就一直不露面,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加上新郎君尽欢似乎也进洞房去了,男客人找不到男主人告辞,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明白太子生怕婚宴太冷清,不想让他们这么早离开呢,又少不得在心里骂太子一家太不会办事。

好就好在,在太子府四周巡逻的各家侍卫都纷纷传话说外头一片平静,太子府里也没有可疑人物出没,客人们才没有杯弓蛇影。

太子府的婚宴是平静了,皇宫却不平静了。

亥时刚过,皇宫前方开阔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条条鬼魅般的黑影,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往灯火明亮的皇宫前门奔去,很快引起了皇宫前门守卫的注意。

“咚——”前门上方的宫墙上,守卫撞响了警钟。

瞬间,众多弓箭手出现在宫墙上,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下方冒出来的人影。

待这些人影冲进灯火映照的范围内时,宫门守卫都暗吸了一口冷气,居然又是来造反的!

可不是么,这些人影一个个身披胄甲,有的手持极大的盾牌,有的手持刀枪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冒着箭雨冲到皇宫前门下方,而后一部分反贼将手中的盾牌拼起来,拼起一面巨大的盾牌,另外一部分反贼躲在盾牌之后,将手中的东西搭起来,边搭边往上爬,同时还接过下方传上来的盾牌,抵挡守卫的箭,再掩护其他人“搭建”。

宫墙上的守卫隐隐看出,盾牌之后的反贼竟然是在——搭台?

搭台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爬到高处,好向宫墙上的他们射箭。

这些反贼绝对是有备而来!

宫门守卫不敢怠慢,一面狙杀反贼,一面派人向上头和皇上禀报,皇宫又开始骚动了,热闹了,许多大内侍卫纷纷涌向前门和各个宫门。

同时,在京城巡逻的差役、禁军等也发现了皇宫前门的战争,惊得迅速跑回去报信和求援,其中,住得离皇宫比较近又手握兵权的太子、弦皇子成了求援的主要对象。

不同的是,靠近太子府的差役、禁军因为手持兵器、匆忙赶到而被视为可疑人物,太子府和宾客们的侍卫将他们拦下,没敢让他们前近。

“有人造反了——”报信人急呼,“叛军正在攻打皇宫大门,还请太子殿下快去救驾——”

有了逊王利用婚礼兵变、大肆屠杀宾客的前车之鉴,侍卫们哪里敢随便放他们过关,商量片刻后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待我们派人去皇宫前门核实才说。”

报信人急道:“各位,事态紧急,你们赶紧让太子殿下知晓此事,切勿耽搁了救驾啊!”

侍卫们又商量了几句后:“行,我们派几个人去皇宫前面看看,再派几个人去通知太子殿下,你们且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侍卫中有人跑回太子府禀报这个消息,但千梦同为了让宾客们待得久一些而暂时躲了起来,侍卫们一时间找不到,只得告诉了在场的宾客们,在场的宾客们听得都惊了,但他们想到的不是马上去救驾,而是: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消息是真的,他们当然得赶紧去救驾,当然,也有一部分宾客想的是躲起来或者坐观其变——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皇帝活下去。

如果消息是假的,他们当然不能傻乎乎的跑出去送死。

太子府这边因为太子、宾客们的种种心思与盘算,没有很快去救驾,而千羽弦这边则相反,报信人很顺利的冲到他的府邸,一说有叛军攻打皇宫,守卫的侍卫立刻跑进去禀报千羽弦,千羽弦一边飞速换上戎装一边拿起青龙大营的将军令丢给亲信:“我即刻带人去皇宫救驾,你们马上去青龙大营调兵去保护皇宫——”

而后他带着一身劲装的凤衔珠冲到宴席大厅,高喝:“有叛军正在攻打皇宫,你们统统带上兵器,与我赶去皇宫救驾——”

那些宾客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他的亲信,当即装出一副惊骇和愤怒的样子,纷纷站起来:“是,我等即刻去救驾,万死不辞——”

不知内情的宾客们愣了一下后也不得不站起来,要么附和,要么就是“我现在去叫人和调兵,你们先去”。

千羽弦就这样带着妻子、客人、侍卫和府里的下人、护院等冲出府邸,上马,全速奔往皇宫。

他住得比较近,又是骑马冲刺,不过一刻钟左右,皇宫前门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此时的皇宫前门已经一片混乱,叛军已经搭高了“台子”,与宫城上的守卫隔空互相射箭,宫城之下、宫门之前则是密密匝匝的人头,双方杀得你死我活。

“宫门眼下是过不去了!”千羽弦掉转马上,往皇宫西边奔去,“我们从西荣门进去!”

此刻他的身后约莫有一百多人,比初时少了一些,那是因为有些宾客没有马或者马术不精的缘故,没能跟上来,当然,一直跟着他到这里的人其实都是他的亲信、心腹,其中包括凤衔珠。

他带着凤衔珠等人奔往西荣门的时候,西荣门里,侍卫们忽然听到一阵婉转的歌声:“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而后几个影子出面在前方的竹丛之后。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何事?”这歌虽然好听,西荣门的侍卫还是盯着走过来的几个人,很是警戒的问。

“大哥,”对方的声音娇滴滴的很是勾魂,“我们是梨春园的,有些事想请你们帮忙。”

梨春园是皇宫豢养的戏班子,位于后宫西边,与西荣门倒是离得不算远,侍卫就着灯笼的光线,看到这几个女子生得极为娇媚,那身段尤其妖娆,腿都软了两分,警戒大低:“这里偏僻,几位妹妹怎么走到了这里?”

“几位哥哥,”几个姑娘走近,声音软软的道,“我们见今晚月光极好,便出来练歌唱曲,哪料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不知可否请几位哥哥送我们过去?”

“原来这样,”几名侍卫看她们长得娇俏柔弱,有心勾搭,便都笑道,“我们就说呢,这里这般偏僻,四周的路也很绕,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原来是迷路了,来来,我带你们回去。”

“去去去,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们两个送她们回去就行了。”

“多谢几位哥哥。”

两名侍卫喜滋滋的走在前头领路,几个姑娘迈腿跟上去,但才走了几步,其中一个姑娘就“哎哟”一声跌在地上,揉着脚跟哀叫“好疼啊”,其他几名侍卫赶紧上去扶她。

“妹妹你哪里疼,哥哥帮你揉揉……啊!”

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姑娘忽然抽出匕首,快、准、狠的分别刺向那几名侍卫的脖颈、心口等位置,几名侍卫没有防备,瞬间死的死伤的伤,受伤的侍卫一边跑开一边大吼“有刺客”,那几个姑娘没有去追他,而后迅速跑过去打开西荣门的门销。

门销乃是精铁所制,有几十斤重,一般人单靠自己根本打不开,她们几个合力也用了片刻才将门销拉开,打开西荣门。

门外,赫然站着千羽弦等一干人。

第201章 贼喊捉贼,逃出镜虚宫

千羽弦挥着兵器,带领众人冲进西荣门,往盘龙宫的方向奔去。

前方冲过来大批侍卫:“点火,抓捕刺客——”

双方照面,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染上血迹的千羽弦挥刀往前面一指,厉声道:“刺客的目标是皇上,他们已经往盘龙宫的方向奔去了,赶紧去追——”

那些大内侍卫已经接到消息说白虎大营某位将领谋反,正在带兵攻打皇宫正门,眼下他们看到统领青龙大营的千羽弦,完全没有想到千羽弦其实就是这次造反的主谋,再看到千羽弦一身是血、火烧火燎的从外面闯进来,只以为他是来救驾的,当即道:“兵分两路,一路守在这里,一路随弦殿下去盘龙宫救驾——”

而后,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往盘龙宫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盘龙宫附近的树林里、水池里、僻静的建筑里突然冒出一批拿着兵器的身影,宛如疾风一般冲向盘龙宫,与聚集在盘龙宫四周的、密密匝匝的大内侍卫杀起一起。

自从逊王谋反事件之后,盘龙宫就加强了守卫,日夜都有大批侍卫在四周巡逻,之前有叛军攻打皇宫大门的消息传到时,白观岚、水行舟等更是迅速召集更多的亲兵,将盘龙宫守备得滴水不漏,因此这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杀手纵然个个能打能杀且不怕死,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攻下盘龙宫。

盘龙宫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之中。

大内侍卫不断赶来盘龙宫救驾,那些杀手人数落了下风,陷入困境之中,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歼灭,然而就在这时,又有几骑快马从前宫的方向冲过来,急急的禀告水行舟:“水大人,禁军那边来了大军,我等以为那些禁军是援军,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是叛军,一时间不察,中了他们的暗算,皇宫大门估计很快就会失守……”

水行舟脸色阴沉,却没有惊慌,沉声道:“来的禁军是哪一营的?”

来人道:“那些禁军分别穿着四个大营的军服,我们无法判断他们究竟来自哪一营。”

禁军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营分别有自己的军服,各不相同,极易判断,然而这次赶过来的禁军却是四个大营的衣服都有,水行般心里明白,这意味着要么就是四个大营的将士都参与了谋反,要么就是叛军冒充其它大营,以此混淆视听,掩护真正的主谋。

水行舟转头看了看四周,对赶过来的大内侍卫、乌衣卫道:“乌衣卫随我去前门,我要亲自把守皇宫大门!”

他知道朝中、军中帮派斗争严重,不可能所有的禁军都参与谋反,那些没参与谋反的禁军收到消息后很快就会赶到,他要做的就是——挺住,直到真正的援军赶到为止!而在皇宫大门的战斗中,至少需要皇帝的直属心腹坐镇,而他这个新任的乌衣指挥使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带着乌衣卫一走,盘龙宫门前的侍卫便少了一批人,杀手们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这时,轮到坐镇镜虚宫的白观岚出手了。

白观岚已经收到了水行舟要去皇宫大门坐镇指挥战斗的口信,对镜虚宫里的侍卫道:“留下一半的人保护千境离,其他人随我去守护盘龙宫,除了我亲自开门以外,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留守镜虚宫的侍卫、宫人异口同声:“是!”

镜虚宫的围墙很高,铁门也很厚,易守难攻,上次的逊王谋反事件中,镜虚宫之所以被叛军轻易攻入,乃是因为守门的老太监听到熟悉的、认为可靠的侍卫队长叫门,这才打开门,这次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白观岚带着数十名亲信踏出镜虚宫,镜虚宫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关上,关得很紧,如果没有人从里面打开,别人想从外面破门而入,恐怕要花上很长时间,而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援军赶到了。

关上镜虚宫的大门后,留守的侍卫又分成两半,一半守在大门后和院子里,一半守在大厅里,紧紧看着千镜离。

大厅里,千镜离点燃了御医配制的薰香,淡淡道:“风大,把门关了。”

侍卫把门关了。

很快,香料的气味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很是好闻,侍卫们都熟悉了这种香气。

只是,嗅着嗅着,他们隐隐有点奇怪:这个香气似乎与平时所闻不太一样?

好像……嗅多了有点头晕?

他们迅速感到晕眩,身体有些瘫软,然而他们还没能细想究竟怎么回事,千境离已经走到他们中一人的身边,抽出那人身上的佩剑,挥剑一划,那人的脖子就被划断了,一命呜呼。

他们心知不对,纷纷拔出兵器想去制服千境离,视线却已经模糊起来,身体也失去平衡,根本抓不准千境离,叫更是叫不出来。

千境离似乎已经化身为死神,挥动那把剑,快准狠的、一个个的杀掉他们。

他们心里惊骇不已:千境离居然能把剑使得这么厉害?

他们想把这个情报透露出去,却没有了机会。

千境离用了半刻钟时间就将守在厅内的十几名侍卫杀掉,而后挑了一具衣服比较干净的尸体互换衣服,将自己打扮成侍卫的模样,将那具尸体打扮成自己的模样,接着以灰抹脸并将所有的蜡烛拿到一起,一口气丢进水盆里灭掉,这才把门拉开,叫道:“喂,来几个人帮忙!”

庭院里两名离门口比较近的侍卫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没火了?”

黑暗中,千境离淡淡说着“没事”,同时鬼魅一般闪到他们身前,一剑划过,划伤他们的咽喉,不让他们发出声音,随后又补了两剑,将两人杀掉。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习武,确实不会功夫,但他搬进巫云宫以后,就在夜听雨的指导下暗中修习内功和剑术,也许是因为他天分极高,学得极快。从落阴山回来之后,他服用的续命珍珠更令他的体质大为改善,内力大为精进,他现在的功夫虽然还谈不上一流高手,但也算是个高手了。

此外,他因为长期失眠以及常常在黑暗中练武的缘故,他的眼睛比普通人更习惯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刚才才会将大厅中的烛光熄灭,利用黑暗杀人。

庭院里,那些侍卫注意到了大厅的异状,互视几眼后,又有数名侍卫谨慎的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燃起一束黯淡的烛光,一名侍卫从门外探出头来,冲他们挥手:“殿下眼睛突然不舒服,受不了烛光,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帮忙。”

几名侍卫赶紧跑进大厅,鼻间嗅到一股很奇怪的香气,但他们并没有在意,看着眼前低头的侍卫及其扶着的“千境离”:“殿下怎么了?其他人呢?”

那名侍卫哑声道:“殿下突然病倒,其他人寻药去了,你们扶会殿下。”

而后他用力将“千境离”朝几名侍卫推去。

第202章 黑暗降临,杀进鸾鸣宫

那几名侍卫赶紧去扶“千境离”,说时迟那时快,冒充成大厅侍卫的千境离一脚踩灭地上那盏蜡烛,同时亮出隐在身后的利剑,朝那几名侍卫的脖颈之处划去。

黑暗中,他感到鲜血溅在他的身上,带着微微的热。

他知道他同时划过了那几名侍卫的脖颈。

他喜欢划断别人的脖颈。他的母亲被勒死,他的姐姐被迫自刎,他永远记得那些场面,他在黑暗中练习如何杀人的时候,练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一刀划断一人、几人的脖子。

他的苦练有了成果,虽然这一剑并不能同时杀了几人,但足以让他们不能呼救,而后他再补上几剑。

又杀了这几人之后,他大叫:“来人,救命——”

庭院那些侍卫纷纷跑过来,推门而进:“发生什么事了?赶紧点灯——”

黑暗中,千境离一次又一次挥剑,那些侍卫原本都是高手,只是他们一直防着外面的叛军,没想过要防备千境离和同僚,加上薰香的味道和黑暗的影响,他们纷纷中了千镜离的剑,而千境离也在打斗中受了伤,但并不致命。

没过多久,千境离一身是血的冲出大厅,奔向大门,大吼:“有内奸,内奸杀了殿下,快叫救援——”

那几名看守大门的侍卫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又不便离开大门,这会儿看他这样也紧张起来,一人边开门边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去禀报白大人,你们绝不可让叛军闯进来……”

然而门刚打开,千境离就强行冲出去,惊得其他几人道:“喂,你去哪里?你是何人……”

千境离已经冲进了幽暗中,外面一片纷乱,战斗正酣,那些侍卫哪里敢擅自离开镜虚宫去追他?

千境离借着黑暗与战斗的掩护,往鸾鸣宫的方向潜近。

此时的鸾鸣宫,正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叛军攻打皇宫大门的消息传来后,皇后当然睡不着,当即命令鸾鸣宫点起所有的灯火,派人去盘龙宫打听情况,其他人关紧鸾鸣宫的大门,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门和外出。

皇后其实并不在意皇帝是死是活,她最希望皇帝与叛军两败俱伤,如此太子便能渔翁得利,因此她没有派她的侍卫前去救驾,而是稳坐鸾鸣宫,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她派去鸾鸣宫的亲信就回来了,在外面拍着门,慌着声音道:“皇后娘娘快开门,奴才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事情如此紧急,皇后就坐在大门后面,问道:“什么事情?”

亲信在外面道:“盘龙宫被叛军团团包围,恐怕不久就要被攻破了,白大人请皇后娘娘派近卫军过去援救!”

“本宫现在就点人。”皇后嘴上这么说,却是动都未动一下,“你继续去盘龙宫打探消息,有什么变故即时回来禀报。”

外面安静了片刻后,那名亲信又道:“娘娘,白大人让奴才将皇上送您的东西转交给您,还请您现在就收下。”

皇后心里有些疑惑:“什么东西?”

那名亲信道:“这东西放在匣子里,奴才不知。”

皇后道:“本宫命令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名亲信道:“奴才打不开,恐怕这是只有娘娘才能打开的匣子。”

皇后更疑惑了,在这节骨眼上,皇上还顾得上她?又会把什么东西交给她?

在她犹豫的时候,那名亲信又说道:“娘娘,白大人叮嘱说这件东西非常重要,如果皇上有什么意外,这件东西将会决定您与太子殿下的前程,切不可落入叛军的手里。”

皇后的心头猛然“突突突”的狂跳起来,难道这是……玉玺或者秘诏?看来皇上对她和太子还是与对别人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下令:“开门,把皇上送给本宫的东西拿进来。”

“是!”两名侍卫说着,上前打开厚重的大门。

大门一开,皇后的脸色瞬间变了,大喝:“快开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将刀架在皇后亲信的脖子上、虎视眈眈围在鸾鸣宫门外的杀手们已经动了,他们一刀划断那名亲信的脖子并闪电般的冲进鸾鸣宫的大门,挥刀就砍。

好在皇后这些年也暗中训练她的侍卫,她的侍卫也在开门的一瞬间回过神来,虽然来不及关门,却及时的出刀挡住杀手们的第一波进攻:“保护娘娘,娘娘快退后——”

侍卫们纷纷冲到前面狙击那些杀手,宫女和太监们纷纷护着皇后往大殿里退。退到大殿后,众人将门关紧,拿了桌椅等物品挡在门后,而后又拿起兵器,誓死保护皇后。

门外,应该来自叛军的蒙面杀手与鸾鸣宫的侍卫杀得你死我活,难分胜负。

千境离潜到鸾鸣宫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真是天意啊。”他的唇边泛起淡笑,冲进混乱之中,左闪右躲,窜进鸾鸣宫大门里,而后挥高手中的剑,削向上方的宫灯。

他长得高,手中的剑也长,瞬间就将宫灯削掉了一半,半个宫灯落下来,他一脚将宫灯踩灭,而后又去削另外一只宫灯。

削了一只又一只。

他不与任何人打斗,只是一味的闪躲和灭掉那些灯笼,那些杀手和侍卫们杀得难分难解,根本顾不上他。

没过多久,整个前庭就陷入幽暗之中,千境离就着黑暗冲到大殿门前,推门。

推不开。

他于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煤油泼到门上,点火。

煤油起火,燃烧到门框上。

“娘娘,有人放火!”大殿里的宫人急道,“您赶紧到后殿去,咱们在这里守着。”

皇后一边往后殿行去,一边在心里怒道:到底是什么人对她穷追不舍?叛军要杀的不是皇帝么,来杀她作甚?待她平安脱险,她一定让对方不得好死……

时值盛夏,大殿的门乃是木制,没过多久就被烧薄,千境离早就跳到池水里淋湿了自己,这会儿也等不到门被烧掉,直接踹门而入。

大殿里也守着几名侍卫,千境离自知一拳难敌四手,并不与他们恋战,还是采取“躲闪”的策略,只求将所有烛火都灭掉。

那几名大内侍卫追着他不放,他很快就现出险象,好在这时有几名杀手见大殿的门被毁坏,纷纷冲进来,与那几名大内侍卫杀在一起,给了千境离机会。

千境离往后殿追去,边追边灭掉沿途所有的灯烛。

后殿不断陷入黑暗之中,那些宫人一时间适应不了黑暗,越来越看不清楚,叫苦不迭:“赶紧点火,保护娘娘——”

但很快,所有的灯烛都被灭掉了,整个后殿都陷入黑暗之中。

只听得几声惨叫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遭了毒手或者敌人在哪,现场一片混乱。

被众人护在身后的皇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与众人拉开距离,摸索着走进一间房间,将门关上,蹲下来,聆听外面的动静。

她并不那么惊慌。她虽然是女流,但她当年也曾经跟着皇帝在军中待了很多年,算是与皇帝出生入死,也是皇帝成就大泽帝国的功勋之一,现在这种场面不足以让她失措。

她相信她一定能撑到叛军被歼灭或者援军赶到。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她刚要惊呼,那只手就将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她被撞得头晕眼花,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无力喊人。

第203章 复仇,皇后之死

紧接着,那只手又将她的脑袋往地上按,她的脸部被摁压在地面上,她想挣扎,无奈她年老力衰,根本抗不过对方。

“本宫乃是、是皇后……”她吃力的道,“你赶紧放开本宫,本宫可以饶你不死……”

忽然眼前一亮,对方点了一支蜡烛,固定在地面上,而后一个冰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宁禧儿,你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她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但又不是很熟悉,是谁?但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是她熟识的人。

“你……到底是谁?”她哑着声音道,“你想对本宫做什么?”

“呵,”对方轻笑,“放心,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对方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扳过来,她就着微弱的烛火,看到了一张染血的脸,这张脸看着还是熟悉,却又看得不甚清楚。

“认不出了是么?”对方抬手,以袖抹脸,露出一张完美到不似凡人的脸庞来。

“千、千境离?”皇后大惊,张嘴就想叫人,但千境离眼疾手快,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高的声音来。

“我来索命了。”千境离微笑,“当年,你陷害我母亲和我谋反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我们母子三人还有复仇的机会,现在,你是不是很恨?恨你当年没有把‘千境雪’也杀了?”

比起恐惧,皇后眼里的仇视与愤恨之色更甚:“你、你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明明那一夜,她与皇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千境离站在屋顶上自刎和**,尸体最终烧成灰烬。

“因为,我姐姐对自己做了非常残忍的事情,强行冒充我去死啊。”千境离在微笑,但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带有笑意,“我则冒充我姐姐活下去,直到现在,就这么简单。”

“不、不可能……”皇后脸色煞白却满是不服,“宫里明明验过尸的,死的分明就是一具男尸,不可能是你姐姐!”

“因为验尸的夜听雨,爱着我姐姐啊。”千境离还是在微笑,“夜听雨活着,也只是为了实现我姐姐的遗愿,为我姐姐报仇罢了。”

皇后震惊:“……”

夜听雨既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大内高手”之一,也是有名的仵作和皇帝的亲信,千境雪自刎并**之后,夜听雨当仁不让的给千境雪验尸,而后告诉皇帝死的就是千境离,没有人知道夜听雨爱着千境雪,皇帝就信了夜听雨的报告。

夜听雨那么冷峻孤僻、看似无情无欲的男人,怎么会爱上美丽脱俗至如梦似幻、光环加身的千境雪?两人各守一方,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叠加,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感情?

然而现在想想,任何男人爱上千境雪,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而被夜听雨这种男人爱上的女人,也爱上了夜听雨,不也是正常的吗?

英雄与美女,永远都是互相吸引。

皇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目现怨毒之色:“镜妃这个祸害,死了都要留你这个孽种害我,早知如此,我当年就该将你们一家三口全都烧成灰烬,一个不留。”

皇帝这一生睡过的女人太多,生的儿女也太多,她恨的女人便也很多,只是,她最恨、最厌恶的还是那个一无是处、只凭美貌就迷住了皇帝的镜妃。

而且,皇帝睡过的女人、生下的儿女虽多,但只有镜妃为皇帝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他女人包括她这个皇后,都只为皇帝生了一个孩子,她如何不恨镜妃?

她从小就喜欢皇帝,长大后陪着皇帝出战四方,出生入死,皇帝却只把她当成“战友”,在她生下儿子以后就没有再碰过她,哪怕与她共枕也对她没有了性致,而皇帝遇到镜妃以后,却把镜妃的宫殿修建在盘龙宫近处,这让她这个皇后如何不恨?

她好不容易等到皇帝终于对镜妃腻了,得以陷害、逼死镜妃母子,哪料不过三年时间,她以为早已死去的镜妃之子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寻仇,她心里的恨,真是恨极。

“是啊,早知如此,你就该将我们母子三都杀了。”千境离淡淡道,“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今天晚上就是你的忌日。”

“你敢杀本宫?”皇后心里也明白千境离绝对不会对她手软,但她还是出于惯性的警告千境离,“本宫是皇后,这里是皇宫,你杀了本宫,还能活得成?不如我们谈个交易,你放弃报仇,本宫帮你洗清你母亲、姐姐的冤屈,再帮你封王得势,如何?”

“宁禧儿,你真的老了。”千境离低笑,“居然会提出这么幼稚的交易。”

“你——”皇后不能容忍千境离这般小看她,“你杀了本宫,就能为你母亲和姐姐报仇么?陷害你母亲的是本宫,但赐死你母亲、逼死你姐姐的是皇帝,如果皇帝对你母亲、你姐姐有情,我的陷害绝对不能得逞,你要报仇也该找皇帝才是,不如你与我联手……”

“我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来找皇帝报仇的。”千境离打断她的话,“你与皇帝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我保证你死后不久,皇帝一定会下地狱陪你,如此你便可以永远守着你的皇帝丈夫。”

“无知小儿,”皇后嗤笑,“凭你也能杀掉皇帝?”

“当然能。”千境离淡道,“皇帝的性命,其实已经捏在我手里。”

“你是指你用鲜血喂食皇帝的事?”皇后冷笑,“恐怕你会比皇帝先死吧?”

“我说过,我会让你死得明白。”千境离微微俯身,轻声说了什么。

“不,不可能!”皇后被捏住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尖叫声,“你不可能成功!”

“我一定会成功的,可惜你看不到了……”千境离又低声说了几句后,“你们一家子,都会死在我的手里。”

“不——来人!快来人——”皇后凄厉的尖叫,努力挣扎,可惜她的声音与挣扎都徒劳无功。

烛光中,千境离非常缓慢的收手,一点点的捏紧皇后的脖子,他那如梦似幻的面容如冰雕一般,美丽却没有温度。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抓着千境离的手也慢慢放开。

就着烛光,可以看到她的面容如何的扭曲以及如何的痛苦,千境离欣赏着她的表情,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好一会儿没动。

他不会让她太快死掉。

他要让她尽可能久的感受痛苦与死亡的滋味。

皇后愤恨的看着千境离,然而她的目光却是不断涣散,眼前愈发的模糊,连耳朵都听不到声音了,只有窒息的痛苦充斥着她的感官。

好痛苦……

怎么样都好,赶紧让她解脱吧……

门外的打斗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杀手们已经冲进后殿,到处寻找皇后,而援军也赶到了,到处追杀那些杀手,同时鸾鸣宫里也开始点起灯烛,幸存的宫人在到处寻找皇后。

当门外终于亮起烛火时,皇后终于在痛苦中死去,千境离也踩灭了地上的蜡烛,隐进黑暗之中。

第204章 相会,还不能跟你离开

鸾鸣宫生乱的时候,千羽弦也赶到了盘龙宫。

此时,从西荣门领他过来的那些大内侍卫因为对他毫无防备,已经在途中被他的人杀尽,他赶到盘龙宫时留了一个心眼,没有马上现身,而是命令他的人先过去参战。

他带的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训练的亲信,得了他的命令后立刻戴上面罩,冲进混战之中,力图撕开盘龙宫的防线。

盘龙宫的守卫原本已经占了上风,千羽弦的人的到来,又扭转了他们的优势。

但是,盘龙宫的大门还是关得紧紧的,如果没有人从里面开门,想靠外力打开这扇铜门,很难。千羽弦观察了一会儿后也戴上面罩,带着凤衔珠等几名侍从,冲到盘龙宫的大门前,将一把折叠梯子打开,伸展成三四丈高的云梯,架在宫墙上,飞速爬上去。

白观岚马上就注意到了千羽弦的举动,甩掉对手冲过来:“来人,优先除掉这把梯子!”

千羽弦的几名侍从守在梯子下方,架住白观岚等人。

爬上三四丈高的梯子需要多长时间?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白观岚尚未来得及毁掉梯子,千羽弦和凤衔珠等几个人已经爬到宫墙上,将梯子抽上来,搭进宫墙里面,再抓着梯子跃下去。

盘龙宫里也有不少侍卫守备,一看到他们出现,纷纷围过来。

千羽弦抓起梯子,挥舞出一个防御圈,凤衔珠等人趁机打开大门,大门外的叛军立刻冲进来,将战火延伸到盘龙宫里。

千羽弦在侍卫的掩护下,朝大殿奔去,然而这时,新的援军赶到,大殿里也冲出不少侍卫,他想冲破盘龙宫的防线并不容易。他的身边一直被多人保护,侍卫们一眼就认出他是“首脑”,纷纷朝他靠拢,与他保持距离且刻意隐身的凤衔珠便有了喘息的机会。

凤衔珠并不急着冲进大殿,而是悄悄跃上假山,抽出背后的弓箭,搭箭上弦,对着最近的宫灯就射了一箭。

她的箭术确实高明,一前就将那只灯笼给射了下来,让自己隐入幽暗之中,而后她又快速的射出一枝枝利箭,一口气射落十几只宫灯。

四周陷入幽暗之中,她在幽暗中往大殿奔去。

也许是大殿里的人知道了她的想法,忽然之间,大殿的门关上了,大殿里面也陷入一片黑暗,如此,几乎整个盘龙宫都没有了烛光,众人在黑暗中打斗,一时间难辨敌我。

大殿陷入黑暗的时候,凤衔珠已经冲到了大殿门口,大殿的门一时推不开。

她犹豫了:要不要硬闯进去?

可以想象,大殿的门后可能已经站了几排或几圈侍卫,他们拿着弓箭或者刀枪,对准了大殿门口,只要有人强行闯进去,必定被他们射成筛子或切成碎片,她若是这样硬闯进去,死路一条。

可不闯进去,她眼下能做什么?

帮千羽弦杀敌吗?不,她的目标只有千秋业,她无心、无力陷入战斗之中。

离开吗?当然也不行。她付出了这么多,为的就是杀掉千秋业,将千境离救走,她不能到了这里却功亏一篑。

或者现在就去救千境离?那也不行。凭她一人根本不可能闯进镜虚宫,只有千秋业死了或重伤,镜虚宫的侍卫才有可能前来救驾,她也才有机会接近千境离。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抽刀,砍向大殿的门。

大殿的门没有那么坚固,她边砍边用力踹门,门很快就松动了,再过一会她就能强行打开大门。

但就在这时,她挥刀的手被人抓住了。

她大惊之下用另外一只手抽出匕首,刚想刺过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衔珠,是我。”

“境离?”凤衔珠又是一惊,收起匕首,“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四周还是暗的,但不远处已经有人点起火把,她隐隐看到了对方的脸,对方也蒙着面罩,可她还是能确信对方就是千境离。

“我趁乱离开镜虚宫,杀了皇后。”千境离低声道,“我猜你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过来寻你,免得你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既然你来了,那就与我逃出宫去吧。”凤衔珠将千境离拉到一边,低声道,“如今几个宫门都在混战,我已经把出宫的路线都记了下来,正是我们逃出宫去的好时机。”

“衔珠,你的心意我领了。”千境离低声道,“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不能离开皇宫,你先走,我办完事了定会去寻你。”

“还有什么事情比性命更重要?”凤衔珠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拿你的血喂千秋业,你觉得你能撑多久?就算你能撑到千秋业病愈之时,你又要如何从千秋业的手心逃走?”

“我早有安排。”千境离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我现在还不便告诉你我的计划,我只能说我一定要杀了千秋业,而且我有办法杀掉千秋业,我的性命是你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会珍惜这条性命,不会轻易送死。”

凤衔珠盯着他:“你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千境离:“是,我一定要杀了千秋业才能离开。”

凤衔珠道:“你真的有把握杀了千秋业后逃出皇宫?”

千境离道:“我不敢说有把握,但我从没打算死在这里。”

凤衔珠看了看大门的方向,叹气:“那么,我先走了,在你来见我之前,我不会再试图救你出去。”

“嗯。”幽暗中,千境离低声道,“我一定会活着去见你。”

凤衔珠笑了一笑:“我要走了,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如果她和千境离能够现在就冲进大殿杀了千秋业,那就好了,只是,两人都清楚现在闯进大殿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听外头的声音,禁军援军就要赶到了,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磨蹭了。

“回镜虚宫。”千境离道,“我们一起出去吧。”

而后两人一齐猫下腰来,隐在幽暗中,从混乱中不动声色的离开。

两人刚离开,千羽弦就带人杀到了大殿,众人用力踹开大门,“嗖嗖嗖”的声音响起来,他们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躲开从黑暗中射来的利箭,瞬间就倒下了几人,千羽弦位于众人身后,听到声音就迅速闪到一边,没有被利箭伤到。

这时,盘龙宫外传来吼声:“援军到了,赶紧点灯,叛军一个都不可放过——”

千羽弦听得心头就是一紧,脑子迅速转动:怎么办?是冲进大殿里,拼死杀掉皇帝,还是立刻逃走?

他若是冲进大殿,有把握杀掉千秋业吗?杀掉千秋业以后能控制局势,顺利成为新帝吗?

他若是逃走,可又能撇清关系,保住性命与权势?

第205章 退缩,后悔谋反了

形势紧急,不容他多想,他飞速思索片刻后就做了决定——就算他冲进大殿后有机会杀掉皇帝,但援军很可能会当场将他杀了,如此,他杀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白白便宜千梦同罢了。

自己的性命终究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丢下身边那些还在拼死作战的亲信,猫腰潜进黑暗中,飞速往盘龙宫大门奔去。

随着援军的赶到,盘龙宫内外再度燃起一盏盏灯笼与烛火,将盘龙宫照得极为明亮,千羽弦冲出盘龙宫后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不禁生寒:外面已成尸山血海,他麾下的军队原本已经突破皇宫大门,冲到了盘龙宫门口,但来自乌衣卫、大内侍卫和禁军其它大营的援军也赶到了这里,就在皇帝的跟前展开了一场浩荡的厮杀,场面无比的惨烈血腥,而他的兵马显然已经落了下风,人数迅速减少……

他还看到他最器重的几名将领在浴血杀“敌”,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他一时间有些感动,几乎想扯下面罩冲出去,跟他的兵马一起作战,然而他心里已经清楚,他没能及时杀掉皇帝,形势已经不在他这一边,他不太可能力挽狂澜了。

还是逃吧!

他趁乱冲进御花园,想逃到皇宫的小门、侧门离开,然而他很快发现前方已经被大内侍卫封锁,他换个方向也是如此。

——大内侍卫已经将这一带包围起来,他一个人不可能突围。

怎么办?

他的脑袋一片混沌,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早知道谋反的风险这么大,他就老老实实当他的皇子,管着自己的兵,富富贵贵的过日子,不这么冲动了……

“搜——”浑浑噩噩之中,他听到前方的大内侍卫呼喝,“绝对不允许任何叛军或可疑人物逃走!”

他回过神来,快速后撤,想去母妃那里躲躲,然而潜近之后又发现后妃的宫殿也被大内侍卫给看紧了,他根本不能靠近。

他只能往盘龙宫的方向慢慢退去,想看看形势再说。

盘龙宫前面仍在战斗,皇宫一方已经显示出了明显的优势,叛军一方不过是在负隅顽抗,其中青龙大营的副统领杀得尤其顽强,多名禁军、大内侍卫都拿不下他,其他叛军受到他的鼓舞,也都坚持作战,毫不退缩。

千羽弦看着他的副将,在心里叹息:难得自己有这么强悍的助手,却没能拿下这场谋反的胜利……

“若能拿下此人,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了。”就在这时,千羽弦听到受伤歇息的白观岚跟别人这么提到那名副统领,“他不死,叛军就不会失去斗志……”

千羽弦听得心里就是一动:如果他能拿下这名副将,岂不是能“立功”?

他虽然是这次谋反的主谋,但他主要在幕后指挥一批将领行事,并不直接指挥下面的士军,下面的士兵并不知道他是主谋,加上他这次进宫打的是“平叛”的名义,又一直蒙面行事,谁知道他的底细?

想到这里,他狠下心来,扯下脸上的面罩丢掉,又抹了衣服上的血擦到脸上,冲进混战之中,不断朝那名副将靠近。

待他靠近那名副将时,他大叫了一声:“孟战,看看我是谁!”

他的副将孟战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心中大喜:“将军,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千羽弦冲到他的身边,大吼,“没想到你竟敢谋反,我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说罢他也不等孟战回答,就扬起手中的宝剑,划向孟战的脖颈。

孟战对他忠心耿耿,一心扶持他为帝,眼下看到他终于出现了,心情大为放松,不仅没有防备他,还背身护在他的身前,于是,孟战的脖颈被划出深深的血痕,手中的刀也掉在地上。

“你……”孟战震惊的、僵硬的看着千羽弦,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满是“为什么”。

“亏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谋反!”千羽弦几乎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但还是狠下心来,一剑刺进他的腹部,“受死吧!”

鲜血喷溅,孟战身体剧烈的颤了一颤,倒在地上。

他死了,但眼睛没有闭上,直勾勾的看着千羽弦,至死都不能相信他为之效忠的千羽弦这样对他。

千羽弦没敢看他,转身又给了另外一名同样惊骇的将领一刀,嘴里大声道:“杀了这些叛军,一个不留——”

至少他的亲信、心腹都要死掉,他才能保住自己。

孟战的死亡和千羽弦的表现令叛军军心混乱,斗志全无,很快就被大内侍卫和禁军援军联手歼灭。

在皇宫各门,迟迟等不到弑君成功的叛军也一一被剿灭。

待到破晓时分,这场原本有机会成功的谋反终于平息下来。

皇宫再度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上上下下都彻底难眠,但千秋业还是在援军赶到之后就睡着了,直到天色泛白才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朕的药引呢?朕的药引没事吧?”

水行舟道:“昨天晚上镜虚宫出了内奸,内奸杀害了二十余名侍卫后逃出镜虚宫,幸存的侍卫随后也死在战乱中,已经无法确认内奸究竟是何人,白观岚在镜虚宫内找到了隐藏起来的千境离,千境离安然无恙。”

“那就好。”千秋业放心了,“叛军呢,都杀绝了?叛军的主谋又是何人?”

水行舟道:“闯进皇宫的叛军都被杀掉了,其余叛军已经投降,就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叛军的主谋很可能是孟战,孟战已经被弦殿下杀掉。”

“孟战?”千秋业摸着胡子,“千羽弦呢,他身为青龙大营的统领,会不知道孟战的计划?”

水行舟道:“卑职正在调查孟战和弦殿下的事,最快也要十来日才有结果。”

千秋业“哦”了一声,狞笑:“能查多少就查多少,朕不怕别人造反,造反一个杀一个,造反一万杀一万,不怕死的尽管来杀朕,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水行舟不说话。

说起来皇帝的命确实很硬,从幼到老不知有多少想杀他,但最终他的对手、敌人都一一死去了,他却还活得好好的,连患了几乎无药可救的重病也能获得良药,对此,皇帝的身边人唯有惊叹。

“还有什么要报告朕的?”千秋业很快就对谋反的事情失去了兴趣,一边用膳一边懒懒的问。

“皇后娘娘昨天深夜被叛军杀害了。”水行舟低声道,“是被人掐死的……”

他将鸾鸣宫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被杀当然是大事,只是昨天深夜鸾鸣宫的人跑过来禀报皇帝时盘龙宫正处于混战之中,皇帝将自己关在大殿中不出来,待叛军被歼灭后皇帝就困得睡着了,鸾鸣宫的人和水行舟等人根本没有机会禀报皇帝。

千秋业听到发妻死亡的消息,还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皇后的葬礼就由内务府操办,操办得隆重一些。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

水行舟想说这次谋反的疑点很多,需要深入彻查,但他看出皇帝对谋反的话题已经厌倦了,沉默了片刻后:“暂且就这几件大事了,另外,太子等人在外面候着。”

“不见,让他们回去。”千秋业道,“你去告诉白观岚,务必看好朕的药引,再让御医拿朕的药过来。”

于他,他没事就好,其他的人谁死了都无所谓,包括儿子,包括妻子。

第206章 找不到,消失的弦皇妃

天还没亮,千羽弦就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皇宫。

他原本以为青龙大营造反,他这个青龙大营的统领会被问责,无法离开皇宫,哪料他提心吊胆的向水行舟提出要回营调查谋反事宜时,水行舟问过圣意后就让他回去了,他无法判断皇帝是否怀疑他、又是否是真的要让他离开,所以他就像逃一般离开皇宫,然后宛如孤魂野鬼,在远离皇宫、东部富人区的城区来回晃荡,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办?

城门一开就独自逃离京城,还是“坦率磊落”的留在京城,佯装不知谋反的事情并参与调查?

前者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若是不逃,如果有人出卖了他或者查到他的头上,他同样是死路一条。

他恐惧,很是彷徨,徘徊到天色大亮城门开了,他在城门附近来来回回转悠了几十圈也没敢出城。

最后,他决定先探探消息,如果没有关于他的不利传闻再回去。

此时,青龙大营谋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坊间都在谈论此事,但人心并不动荡,百姓们平时怎么过今日也还怎么过,毕竟,谋反、弑君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常见,皇帝经历得多了,百姓们也看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千羽弦乔装打扮,混在平民区的菜市、茶水铺里聆听坊间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但几乎没有他参与谋反、策划谋反的说法,反倒有人议论说他很是倒霉,偏偏在与京城女首富之女成亲的晚上遇到下属谋反,青龙大营上上下下几乎被诛杀怠尽,他这个青龙大营的统领估计要无兵可领且要被连累了。

千羽弦听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在死里逃生之后,他只求能够平安的、富富贵贵的活下去,根本不敢去想兵权的事情。

他在西区待到傍晚,才往东区行去。

东区颇为平静,在经历不久前的逊王谋反事件后,东区的权贵们对于这次谋反也很淡定,而且这次谋反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波及他们,他们更是镇定得很,千羽弦小心翼翼的在东区转悠,确定朝廷没有怀疑他参与谋反且他的府邸没有出事时,才在天黑之后换回原本的装束,踏家门。

“殿下您可回来了,咱们一直在找您,就生怕您出了什么事——”他刚出现在自家大门口,下人们就纷纷涌上来,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宫里咱们进不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军营那边您又不在,咱们也不知道您怎么样了,很是担心您哪……”

“殿下您怎生这般憔悴?您赶紧进来歇息,咱们这就给您准备更衣沐浴……”

……

这些下人未必就是对千羽弦有多深的感情,他们会这么担心千羽弦,主要是因为他们与千羽弦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千羽弦在这次谋反中出了什么事,他们就要失去栖身之所了。

千羽弦心不在焉的来回扫视:“皇妃呢?皇妃不在家里么?”

他从昨晚到刚才都只担心他自己,从没有想过他的母妃和他刚刚成亲的妻子,但现在,他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念他的新婚娇妻,恨不得马上就要见到她,然后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种时候,如果有凤儿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对未来再度充满了勇气。

“娘娘她……”下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嗫嗫的道,“娘娘昨儿晚上不是跟您进宫救驾了么,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咱们都以为她跟您在一起……”

千羽弦心脏猛然一抽,深深的忧虑涌上来:“昨晚上我们进宫之后就分散了,我一直在杀敌,也不知道凤儿去了何处,宫里的叛军被歼灭后我便离开皇宫,在城里四处搜索参与谋反的将领,我以为凤儿已经回来了……”

难道……凤儿在昨夜的战乱中牺牲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只觉得心脏仿如被铁锤重击,几乎喘不过气来。

即使谋反失败,但只要他和凤儿还活着,他就觉得他的人生还有光明,否则,他还剩下多少乐趣?

“娘娘确实不曾露面。”下人们小心的道,“我们也不曾听到娘娘的消息。殿下,您看您要不要派得力的人去宫里问问?咱们身份卑贱,莫说进宫了,就是想向宫里的人打听消息,眼下也是难如登天。”

皇宫从天明开始就实行禁闭,任何人想进宫、出宫都非常不容易,如果不是权高位重的王公、重臣根本无法接触到宫里的消息。

“我、我知道了。”千羽弦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们赶紧去准备,待我收拾好后就去宫里问问。”

而后他浑浑噩噩的沐浴,用膳,心里一面担心着凤衔珠,一面担心宫里派人来抓捕他,可谓是度秒如年,心里片刻都不得安宁。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他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后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还做了很长的梦。

他没有梦到谋反和被砍头,就只梦到了“凤儿”,他在梦里重新经历了他与凤儿相识相知、相爱成亲的整个过程,只是,在他梦到了他在新婚之夜揭开凤儿的红盖头,心情喜悦激荡如十八儿郎时,看到的却是一颗狞笑的骷髅头……

“啊——”他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大叫一声醒过来,身上满是淋漓的汗水。

“殿下您怎么了?”守在外室的下人冲进来,急问。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千羽弦看着外面明亮的光线,恍恍惚惚的问,“我睡了多久?”

下人道:“殿下,您睡了整整一宿,日头已经出来了。”

千羽弦“哦”了一声,只觉得精神萎靡,四肢没什么力气,“谋反的事,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没有。”下人道,“宫里似乎在收拾善后,清点被杀的人员名单,其它的动静倒是没有。”

“皇妃的消息呢,可有消息传来?”

“回殿下,眼下还是没有。”

“备马,不,备车,”千羽弦道,“我去宫里问问。”

其实他根本不敢去宫里,生怕会“自投罗网”,但他又挂念着凤儿的下落,于是鼓起勇气去打听。

宫门守卫并没有拦着他,他忐忑不安的去见了牛贵妃。

牛贵妃的气色非常不好,虽然她在谋反之夜派了一批杀手去暗杀皇后且皇后真的被杀死了,但她在损失了多年来暗中豢养、收买的杀手和大内侍卫之后仍然谋反失败,令她也是元气大伤,看起来宛如病了一般,千羽弦对此却毫不关心,在乎的只有凤儿,只是,牛贵妃也没有“凤儿”的消息,也不曾见过凤儿。

千羽弦失望的离开牛贵妃的住处,又去找水行舟、白观岚、内务府、大理寺、连府等打听凤儿的消息,然而,没有人知道凤儿的下落,也没有人见过凤儿的尸体。

从谋反之夜开始,凤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她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又遭遇了什么?

千羽弦再也顾不得谋反失败的后怕了,疯了一样的寻找凤儿,然而天泽城之大,人海茫茫,哪里都没有凤儿的影子。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有多在意凤儿,有多后悔让凤儿牵涉到谋反之事中。

“凤儿,你到底在哪里?”无人之际,他喝着酒,抱着凤儿新婚夜穿的红嫁衣,一次次的呼唤凤儿,“你是我的妻,我会一直找你,等你,不离不弃……”

第207章 酒局,女将领的危机

谋反事件平息半个月后,朝廷的处理结果出来,千羽弦因为对下属监管不利被免去青龙大营统领之职,但因为他救驾有功,又被封为平王。

看起来他似乎是高升了,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其实乃是明升暗降,毕竟平王有爵位无兵权,禁军大营的统领却是手中握有兵权,没有了兵权的千羽弦不过是那些平庸无奇、默默无闻的皇子中的一员罢了。

千羽弦对此是怎么想的不再重要,京城的权贵们已经将他剔出了巴结、迎合的名单,将目光转向新的青龙大营统领——新的统领是谁?

几日后,朝廷的任命出来了,京城上下大为意外,轰动一时,因为,皇上竟然任命莫离公主为新的青龙大营统领。

莫离公主是个女子,不曾带过兵和打过仗,在军中更谈不上有什么威望,而且泽国历史上也没有女流之辈担任京畿防务将领的先例,因此,这个消息焉能不惊人?

不过,皇帝此生做过太多惊人和出格的事情,京城上下震惊过后,也不敢有什么异议,至少,这位莫离公主应该不会有谋反之心。

如此,莫离公主便正式上任了。

莫离公主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她先在军营里巡视和检查了一天,晚上在酒楼设宴招待其他大营的主要将领,那些将领虽然心里并不承认她,但也没有人想公开得罪她,但凡在京城且有空闲的都出席了这次宴席。

刚从边境巡视回来的唐临风也出席了这次宴席。

宴席开始的时候,他刚从城外赶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脸上的胡碴子尚未刮掉,身上的汗味还在弥漫,靴子上、衣摆上沾着尘泥和草屑,与雅致的酒楼格格不入,但他丝毫不显自卑和尴尬,就这样大大方方、从从容容的踏进大厅。

此时是盛夏,大厅里原本酒肉飘香,众将领无不穿着光鲜的便服,围在莫离公主的身侧陪她说笑,将她当成皇帝最喜欢的公主去哄着,唐临风带着这一身的气味走进来,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望过去,无不皱眉:穿着这样出席公主的宴席,成何体统?

唐临风对众人的目光却是不以为意,先是扫视全场一周,对认识的将领颌首以示招待,而后大步走到莫离公主的面前,抱拳:“末将唐临风参见莫离将军!”

唐临风虽然不是青龙大营的人,但他的职位、地位都比莫离公主低,他参见公主也是情理。

莫离公主以前并不曾见过唐临风,刚才见到唐临风走进来也不禁微微皱眉,不喜他这一身风尘汗味,不过唐临风一开口,她对唐临风的印象就变好了许多。

因为其他人都称呼她为“公主”,只有唐临风称呼她为“将军”,而且她早就听说唐临风的名声极好,现在亲眼看到唐临风这般虎虎生风的,心里便有了好感。

“原来是唐副将。”莫离公主也站起来,对唐临风抱了抱拳,“久仰久仰,请唐副将入座。”

她伸手,手掌指向右侧的第二个位置,可以说相当看重唐临风了。

数月之前,唐临风取药“治”好母亲的病症以后,孝心远传,从营长升为朱雀大营的副统领,加上他的侯爵之位,算是名符其实的将军了,再也没有人称他为“唐小将军”。

“多谢将军。”唐临风很是恭敬的道,“末将刚从岭南归来,尚未来得及回府更衣,衣着不净,还请将军见谅。”

“无妨。”莫离公主笑道,“为将之人,难免不拘小节,唐将军辛苦了。”

唐临风点了点头,入席坐下,也与别人攀谈起来。

莫离公主看到能来的都来了,便招来伙计,上菜开吃。

众将领初时还顾忌莫离公主的身份,吃得克制,但几杯烈酒下肚之后,武人的粗鄙便原形毕露,说话大声了,举止粗鲁了,说笑的内容也越来越下流,莫离公主知道武人就是这样,早有觉悟,但听到他们说得这么露骨,脸上还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尴尬。

只是,那些将领喝得高兴,性情又多粗犷,哪里会注意到莫离公主的表情细节?

喝到兴处,有几名平素张扬、傲慢惯了的将军拿起大杯酒杯,带着几分醉意走到莫离公主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给她敬酒:“公主,您可是京城史上第一位女将军,堪称女英雄、女豪杰,咱们敬你一杯,不,一杯不够,两杯,三杯——”

“公主,俺先干为敬,你若是看得起俺,就把这杯给喝了!”

“听说公主样样不输给男人,想来喝酒也不会输给咱们,我就与公主比个高下,还望公主手下,呃不,嘴下留情哪!”

“去去去,我先敬的公主,公主不喝就是不给俺老孙面子……”

……

莫离公主实在不喜欢这些粗人这样对她勾肩搭背、拼命劝酒的,但她也知道这些武夫就是这样,不能打仗倒不要紧,不能喝酒的却必定被人看不起,她以后想在军中立足,就一定要能喝,敢喝。

她挤出豪爽的笑容,接过一大杯烈酒:“承蒙各位关照,本将军就干了这一杯——”

“公主果然了得!”众人都来了劲,围观她豪饮,一个个的起哄和翘起大拇指,“不愧是京城第一女将军,此等魄力连我等也自愧不如。”

这些人中,有数人互相使着眼色,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意,其他人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想去戏弄莫离公主呢,都不禁在心里窃笑,坐等好戏上演。

对他们来说,莫离公主就是个女人,没有带过兵,没有打过仗,没有立过功,又无夫无子的,只是凭着皇帝的一时兴起就成为了一个大营的最高将领,远胜他们这些出生入死多年的汉子,他们心里自然不服。

他们虽然不能明着刁难这位公主,但暗地里使绊子还是可以的,就算公主不满,那又如何?难道她还能跑到皇帝面前哭鼻子不成?她若是真敢这么做,只会被全军上下瞧不起,威望全无。

而今天晚上就是他们调戏这位平素高高在上的公主的大好机会,他们不小尝一下这位公主是什么滋味,就枉他们身为军中悍将。

莫离公主并不是没有见识和才能的女人,只是她再有见识和才能,终究也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的公主,哪里知道这些从低层爬上来的武人的心思之复杂?

她仗着自己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认定没有人敢为难她,加上她的酒量确实不错,便喝了一杯又一杯,众将领的夸赞令她也有几分飘飘然,真以为自己不输给这些男人,喝得更是猛烈,不知不觉间就喝了一斤多烈酒,脸上红晕更盛,直燃到脖子,目光更是迷离,双唇愈发鲜红,看在那些喝多了的将领眼里,无不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那些将领互相使着眼色,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邪念,于是都暗暗点头,心照不宣:这位公主美人可是比军中的妓、风尘中的女人美得多了,平素他们连近看一眼、多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机会酒后乱性,不干还能是男人?

再说了,越是身份高贵的女人越是在乎名声,这位公主被他们睡了,还能哭着去跟皇帝告状,让所有人知道她被玷污了?

“呵呵……”他们邪恶的笑着,纷纷端起酒杯,加入给公主敬酒和劝酒的行列中。

第208章 千杯不醉,仗义的唐将军

莫离公主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她再怎么说也是女人,混在一堆粗鄙的武人中间,谁知道双方喝多了会发生什么?

“各位,”她赶紧放下酒杯,故作爽快的笑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明天还要练兵,我看酒席就喝到这里,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我改日再请各位喝个够。”

“不行不行。”众将领刚喝到兴头,哪里肯放走她,纷纷道,“今日是公主上任第一天,咱们须不醉不归,谁先回去谁就不是将军!”

“公主,我这一杯你还没有干呢!他们的你都干了,怎么到了我就不跟我干了?您莫非是看不起俺是粗人?”

“就是啊,公主,要干就陪所有人干,不能只陪那几个干,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们,不屑跟咱们结交……”

甚至有人把酒杯强行塞进她的手里,还借机握住她的手不放。

莫离公主听得心里暗暗叫苦,这些人怎么这么难缠?平素的官员、权贵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哪里敢勉强她,这些武人怎的这么不识趣?

但她又不想刚上任就得罪这些将军,只得道:“酒喝多了误事,我就跟之前没有一起喝过的各喝一杯,多了不行……”

哪料一群男人涌过来,纷纷道:“咱们没跟公主干过,公主一定要跟咱们干!”

一杯又一杯的酒塞到莫离公主的嘴边,莫离公主不得不张嘴饮下,饮完一杯后刚想闭嘴或挪开酒杯,另一杯又已经灌进嘴里,逼得她不停的喝,不停的呛,难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醉意涌上来,她只觉得眼前那些粗鄙的男人的脸不断放大,邪笑,让她心生惶然。

她想逃了,然而此时她都醉得没有什么力气了,高壮的男人们又将她团团包围,她哪里还能走得了?

她边被迫喝酒边在心里喊,谁来帮她解围?

只要有人帮她解这个围,她一定狠狠的报答对方……只是,会有吗?

“莫离将军明日还要练兵,”忽然,一个人挤到她的身边,不动声色的将男人们的爪子挡住,同时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今晚不能多喝,我来替莫离将军喝吧。”

莫离公主心里涌起感激之情,转头望去,就见唐临风站在她的身边,身姿挺拔如标枪,仰头就把那一大杯烈酒喝了下去。

“喂,唐将军,你怎么能代替公主?”其他男人不满了,“咱们敬的是公主,不是你,你这是干什么?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是不是?”

“公主是青龙大营的,你是朱雀大营的,公主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莫离公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唐临风就正色道:“话不可这么说,咱们四个大营都属于禁军,本就是一体的,何必分什么你我?莫离将军和青龙大营好了,咱们也才能好哪。”

男人们又起哄了:“咱们和公主也是一体的,来来来,公主,咱们一体喝,喝!”

莫离公主实在不敢再喝了,开始强硬起来:“我若是喝醉了,明日误了公事,各位可能负责?我就请唐将军代我喝了,各位也请给我一点面子,莫要让我任职第二日就出事儿,皇帝面前不好交待。”

男人们还想说什么,唐临风就道:“青龙大营近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却不在京城,不能为皇上分忧,如今只能全力协助莫离将军了,莫离将军让我代为饮酒,我定不辱使命!”

说罢他就两手开工,各拿过一杯酒,豪饮而尽。

而后他放下两只空酒杯,又拿过两只酒杯,“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而后又是两杯。

……

他持续不停,一口气喝尽众人端给莫离公主的酒,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唐临风的酒量竟然如此了得?

众人仔细想来,唐临风虽然也不时参加同僚的聚会并喝酒,但并不嗜酒且从未喝醉,没有人知道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大,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千杯不醉。

“还有谁要敬莫离将军?”唐临风喝完众人手上的酒后,扫视众人,目光炯炯,“都端上来,我都替莫离将军喝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继续为难:一个是皇帝最喜欢的公主兼青龙大营的统领,一个是朱雀大营的副统领兼安远侯,哪个不比他们有身份有前途?他们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得罪这两位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便都打着酒嗝,离莫离公主稍微远一点:“哈哈哈,唐将军好酒量,咱们自愧不如,就不陪唐将军喝了……”

“有唐将军协助公主,公主定能重振青龙大营雄风啊,咱们就先恭喜公主了……”

“难得唐将军如此关照公主,对公主还真是不一般啊,什么时候唐将军也帮俺喝几杯?哈哈哈……”

……

众人既妒忌唐临风,又不敢公开得罪唐临风,便都在语言中有意无意的讥讽唐临风。

唐临风却完全不在意:“莫离将军刚刚上任,咱们都在军中这么多年了,多多支持莫离将军也是应该的。”

莫离公主看着唐临风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还是唐将军理解我,唐将军的好意我就记下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唐将军指点的,还请唐将军不吝指教。”

“那是当然。”唐临风看莫离公主已经站都站不稳了,便道,“各位,京城近期动荡不安,禁军掌管京城防务却对谋反之乱毫无防范,咱们还是吸取千逊谋反案、孟战谋反案的教训,多花些心思在公务上,在外面少喝点罢。”

莫离公主也趁机道:“唐将军说得有理,咱们这就散席,早些回营罢,莫要辜负了皇上对咱们的信任。”

两人一个说到谋反宁,一个搬出皇帝,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纷纷道:“公主说得有理,咱们这就告辞罢。”

而后,众将纷纷跟莫离公主打招呼,回府或回营去了。

宴厅里很快只剩下唐临风和莫离公主。

“莫离将军,你喝了不少酒,”唐临风一脸正色,“就由末将送你回去如何?”

莫离公主犹豫了一下后:“那就有劳唐将军了。”

她初到军中,并没有什么好友或亲信,她很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唐临风无疑是非常好的选择,她没有理由拒绝唐临风的好意。

唐临风左右扫了一圈,对莫离公主的侍女道:“你们赶紧准备醒酒茶给公主喝两杯,我去外面备车。”

莫离公主和他都是骑马而来,并没有乘坐马车,唐临风到了外面后即刻让酒楼准备马车,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马车后才请莫离公主出来,待莫离公主上车后,他骑马守在马车一侧,观察着四周,亲自护送莫离公主回府。

第209章 二见,传说般的男人

莫离公主一上马车就睡了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到的府里都不知道。

待莫离公主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五更,她看着灰濛濛的窗外,想起昨晚的事情,问侍女:“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侍女道:“公主您刚上马车就睡着了,唐将军送您到了门口才回去,咱们而后扶您回房,让你先睡下了。”

莫离公主道:“唐将军有没有说什么?你们有没有向他道谢?”

侍女道:“唐将军只说您累了,喝得有点多,让咱们不要叫醒您,让您早些睡下,咱们谢了唐将军,想请他入府喝杯醒酒茶,他没有留下,即刻回去了。”

“这样啊,”莫离公主若有所思,“我改日再找时间谢他。”

只是青龙大营离朱雀大营颇远,她的府邸与唐临风的府邸也不近,加上她新官上任,接下来每日都忙于军务,一连多天都没能见到唐临风,也没有唐临风的消息。

直到半个月后她才借着去朱雀大营观摩、学习的机会见到了唐临风。

她抵达朱雀大营时还是上午,朱雀大营正在练兵,操场上到处都是士兵,分成一个一个的方块练习十八般武艺,她张望:“唐将军呢?听说唐将军武艺高强,练兵严格,他带的兵堪称全禁军最厉害的,我想见识见识,向他请教。”

朱雀大营的统领刘将军道:“唐副统领正在后山训练第十一营,后山条件不便,如果公主不嫌弃,末将可领公主过去看看。”

每个大营只有十个军营,这个第十一营是朱雀大营从十个营中挑选出怀有特长的精兵组成的特别队伍,用以执行一些机密、普通士兵难以胜任的特殊任务,堪称精锐。

“那就有劳刘将军领路了。”莫离公主早就听闻这个第十一营的大名,有机会当然想见识,只是她对刘将军也称呼她为“公主”这一点颇感无奈。

看来只有唐临风与别人不一样了,思及此,她更想见到唐临风了。

两人绕过偌大的操场、仓库、围墙,来到后山,只见整座山头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不见半点人声,唯有山风不时吹过。

莫离公主道:“人呢?”

刘将军左右看看后,笑道:“可不就在你的身边么?”

莫离公主蹙眉:“我的身边哪里有人?”

这个刘将军也想欺负她不成?亏他看起来还挺坦荡磊落。

刘将军冲她的旁边道:“唐副统领,公主来了,你还不现身么?”

莫离公主正在奇怪,就听得“刷啦”两声,她脚边的一块草皮突然隆起,一个人站起来,顶着那块草皮向她抱拳:“末将见过莫离将军。”

莫离公主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道:“唐……将军?”

眼前的男子五官端正,气宇轩昂,更难得的是他作为武将还多了一份书卷气和斯文气息,与半个月那个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一身臭汗味的唐临风大为不同,差点让她不敢相认。

但同时,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悄然冒出一丝喜悦的味道。

“是我。”唐临风冲她笑了笑,牙齿白白的,眼珠亮晶晶的,“我也听说了莫离将军莅临朱雀大营的事儿,只是我刚才正在带兵练习潜伏,末能迎接,还望莫离将军谅解。”

“无妨。”莫离公主心脏就是一跳,脸庞就是一红,“比起迎接我,练兵更重要,我今日能亲眼见到唐将军练兵,定能大开眼界。”

唐临风眉眼都是好看的笑意,与其他武将的粗犷大不一样:“莫离将军都这么说了,我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让莫离将军白跑了这一趟。”

莫离公主也笑道:“难道我不来,唐将军就不好好表现了么?”

“当然不是。”唐临风正色,“我平时都是努力十分,莫离将军来了,我就努力十一分。”

莫离公主打趣:“看来唐将军对我特别关照,我深感荣幸。”

说着她自己又是俏脸一红,瞧她这话说得……好在天气炎热,她的脸庞原本就是红的。

“莫离将军可是京城第一位女将军,”唐临风说得坦荡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讥讽之色,“以前我也听闻莫离将军武艺极好,心里颇为佩服,难得将军与我共事,我自然对将军是另眼相待的。”

莫离公主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第一次公开承认:“唐将军过奖了,我能当这个将军,皆是父皇厚爱,并非是我如何能干。”

“皇上千古大帝,自有识人之眼。”唐临风道,“皇上任命你为青龙大营的统领定有理由和打算,莫离将军切勿妄自菲薄,我自个还不是沾了我父亲的光么。”

听他这么说,莫离公主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自从上任后就一直困扰她的不安和忧虑也散了不少,多了一份自信。

是啊,父皇是什么人?他钦点自己为禁军将领一定有他的考量,她就算不信自己,也该信父皇的眼光,她根本没有必要觉得自己不如那些武将。

“多谢唐将军鼓励。”她真心的道,“我定会如唐将军一般努力,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唐临风又是露齿一笑:“将军既然来了,我陪将军上山一看如何?”

莫离公主欢欣:“如此甚好,我求之不得。”

唐临风看向刘将军:“刘将军……”

“老夫还有事,就不上山了。”刘将军很是识趣,即刻挥了挥手,“你比我更熟悉这山头,就由你领公主上山,我先去忙了。”

他出身普通,本事不强却能在军中待上这许多年,得益于他粗中有细,很懂得“为人”与“处世”,他眼下已经看出公主与唐临风的心思,哪里会傻得去当多余的人?

要说他没有一点妒忌唐临风的年少有为、前途无量,那也是假的,但他也知道与其与唐临风这种天之骄子作对、不如与其交好的道理,而且唐临风同样也很会“做人”,有什么好处都不忘他一份,他也乐得去提携和成全唐临风的野心。

唐临风对刘将军的“识趣”感到满意,他目送刘将军离开后对莫离公主道:“将军这边请,那边满是伏兵,走那边可能会踩到人。”

莫离公主惊奇:“可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里埋伏有人。”

唐临风笑道:“我会告诉将军如何分辨四周有没有埋伏人……”

他一路上详细向莫离公主分析这山里的埋伏技巧和线索,听得莫离公主惊叹连连,对唐临风又心生佩服和向往之情,不断在心里道:唐临风这个男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走到这个位置……

这一夜,莫离公主做梦梦到了唐临风,梦里的唐临风对她百般体贴和呵护,让她心动不已。

这一夜的唐临风没有梦到莫离公主,却一直在思索莫离公主的事:他曾经有过娶莫离公主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邂逅她,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落到他的头上,他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先将她的心拿下,再将她的人拿下,然后通过她爬上更高的地位……

第210章 嫁衣坊,仇敌相见

从朱雀大营回来的莫离公主,忘不了唐临风那日带她上山观摩练兵的风采,心里一直想着再见唐临风,好不容易等到月休之时,她才以“道谢”的名义约唐临风出来吃饭。

唐临风很爽快的答应了。

到了约定那日,莫离公主打扮成男子,在干净、雅致的普通茶馆里招待了唐临风。

莫离公主从小就知道男人们对她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对于亲近她的男人总是抱着警惕和防范,她希望唐临风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唐临风没有让她失望。他只聊军务,不聊别的,也没有试图碰触她的身体,更没有劝酒或在眼神中流露出半点亵渎之色,对她如要好的同僚一般,莫离公主觉得很有安全感。

用完饭后,莫离公主不舍得与唐临风分别,看了看外头灿烂的日头,笑道:“唐兄,街上的风景正好,咱们一起走走,体验坊间人情如何?你不是说过么,士兵皆来自民间,当将军的要知民间疾苦,方能赢得军心么?”

唐临风也笑道:“时间还早,能与莫兄一起逛逛自然是极好的。”

而后两人一起下楼,沿着街边闲逛,谈些市井传说,甚是悠然。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最为热闹的中心集市,莫离公主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充满市井气息的街巷,不觉露出了身为女子的天性,伸手一指:“这条街卖的都是女子用物,咱们去逛逛如何?”

唐临风笑道:“好。”

两人走进小街,唐临风很体贴的买了糖葫芦、煎饼、腌果子等零嘴给莫离公主,莫离公主平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但唐临风给她买的她都喜欢吃,觉得很是美味。

街边的店铺卖着形形色色的胭脂水粉、首饰衣裳等,这些东西都不错,但看在莫离公主的眼里不过都是平庸之物,不值一买。

直到路过一家嫁衣坊,莫离公主才停下来。

嫁衣坊?她盯着那块充满喜庆气息的牌匾,这就是千懿福与弦皇妃争抢“京城最美嫁衣”的那家店?

她听说过那次的嫁衣争夺事件,不过并不关心。她跟那些庸俗的贵族女眷不一样,她不喜聚会、采买和论人长短,也没有闺阁好友,平素就喜欢干些冒险或新奇的事儿,比如养雕、研究风水、设计机关和迷宫之类,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之前连千婉婉、千懿福、千羽弦的婚礼都没有参加,很巧的躲过了兵变。

这一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那些挂在店铺里的嫁衣突然就觉得很美,很是吸引她。

“我们进去看看如何?”唐临风说着已经大步走进坊里,莫离公主顺势跟了进去。

进门之后,莫离公主发现这家衣坊内部很大,分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挂着几十件嫁衣,件件款式、风格各不相同,但每一件都很有特色,料子和做工也极好,绝非凡品。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店。”她惊异的打量那些嫁衣,“这些衣裳比起宫里来也不逊色呢,不知是什么人能办出这样的店来。”

唐临风笑道:“莫兄要不要买一两件回去留着?”

“我买回去做甚?”莫离公主回眸嗔道,不经意间却触到他深深的目光,心脏又是怦然大跳,一时间不敢看他了,迅速收回目光,“倒是唐兄你是该买上一件回去送给你未来的妻子了。”

“我哪有什么妻子?”唐临风摇头,“我忙于公务,从不与女子往来,成家的事连一撇都没有哪。”

莫离公主听得心里窃喜,嘴上却道:“唐兄就算不急,家里也该急了,就不给你张罗婚事的么?”

唐临风道:“我母亲是催过的,但我跟她说了我定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让她莫要勉强,她便不再勉强于我。”

莫离公主道:“唐兄觉得怎样才算是情投意合?”

唐临风沉思片刻后:“互相喜欢,可以聊些家长里短之外的事儿,唔,最好是可以一起练功,讨论练兵打仗的事,啊,莫兄莫要误会,机密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的,我要的只是可以一起探讨。”

“我明白。”莫离公主浅浅的笑,“我也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妻。”

说着,她下意识的看向唐临风,唐临风也看向她,四目相触,莫离公主觉得隐隐有种电击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过。

她的脸红了。

唐临风的脸也红了。

两人都把脸转开。

“两位公子看上了哪件嫁衣?”这时一名女伙计走过来,殷勤的道,“咱们这里的嫁衣都是天下仅此一件,绝无余货,我看两位公子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想来喜事也快近了,就各买一件送给未来的妻子如何?”

莫离公主定了定神:“你家的嫁衣确实漂亮,不过我也不急着买。”

“我家的嫁衣每件真的只有一件。”女伙计强调,“如果公子看上的嫁衣被人买走了,就没有第二件了,公子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莫离公主还是道:“这里的嫁衣这么多,一件没了,还有别的可挑呢。”

女伙计道:“公子不知女子的心思,对女孩家来说,婚事平生仅此一次,喜欢的那件嫁衣哪里能取代?”

莫离公主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姑娘喜欢哪一件嫁衣……”

女伙计笑道:“你喜欢的嫁衣,你喜欢的姑娘也一定喜欢,嫁衣这样的礼物,最好是自己悄悄的买了送给喜欢的姑娘,如此才能给她一个惊喜。”

莫离公主还是道:“这个,让我再想想罢。”

女伙计还想说什么,胖乎乎的掌柜就走过来,不耐烦的道:“得了,莫要再说了,咱们家的嫁衣又不是卖不出去,何必勉强客人?”

而后掌柜对莫离公主道:“两位请随便看,但请莫要触摸这些嫁衣,这些嫁衣可是很贵的,摸脏了摸坏了可是要赔偿的,对了,两位最好也莫要太接近这些嫁衣,你们的口气若是染到这些嫁衣,这些嫁衣也要掉价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看都不看莫离公主两人一眼。

莫离公主盯着她的背影,手指微微颤抖,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区区市井庸俗女流,也敢这么小瞧她?她今日不就是穿得普通一些么,这些人就狗眼看人低?堂堂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哪里受到这种气?

“这些嫁衣我全买了。”她一怒之下吼道,“这间店我也买了,把你们的老板叫出来,随便开多少价,我全买了!”

自从她就任青龙大营的统领后,不知受到了多少军中上上下下的暗中戏弄和轻视,这些她都认了,但凭什么她堂堂的第一公主要被这些贱民看不起?

唐临风没有劝阻她,只是指了其中一件道:“我喜欢这件,我就买这件了。”

这件嫁衣是莫离公主不时看向的嫁衣,想来她喜欢这件。

掌柜转过身来,皱眉看着莫离公主:“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要盘下这间店和买下这些嫁衣,得花多少银子?”

莫离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废话少说,把你们家老板叫出来。”

掌柜咽了咽口水,冲着二楼高声叫道:“老板,有人想买下这家店——”

“吱呀”一声,二楼内侧的一扇门打开了,一名女子走出来:“我的店不卖……”

她的声音顿住了,死死的盯着唐临风。

唐临风听到这个声音后也死死的盯着她。

四目相触,两人眼里皆是杀机。

第211章 相当,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凤衔珠!唐临风咬牙切齿,真是把凤衔珠恨到了骨子里,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冲上去宰了这个毁他大事的女人。

对于凤衔珠来说,何尝又不是如此?

她和千境离刚回到京城,就听说唐临风已经主动请缨,前去边境巡查和协助剿匪,彻底远离京城,让她找不到对他动手的机会。

她一直在等着唐临风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

双方用目光绞杀对方,好一会儿没能移开目光。

莫离公主注意到了两人的反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后问唐临风:“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唐临风马上就冷静下来,摇摇头,“只是老板长得有些像我一个已逝的亲人,有些惊异罢了。”

莫离公主听他这么说,放心了,对凤衔珠道:“老板,我想盘下这家店,你开个价吧。”

凤衔珠也已经冷静下来,慢慢下楼:“抱歉,我这家店不卖,至于这店里的货,您当然可以全部买下来。”

“真的不卖?”莫离公主盯着她,“我以高出市价两倍的价钱买下来,如何?”

“这是我的立身之本。”凤衔珠道,“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此事切勿再谈。”

“既然这样,”莫离公主道,“那这些嫁衣我全部买了。”

而后她看向唐临风:“你说你想买那一件嫁衣?”

唐临风点头,问凤衔珠:“那件嫁衣多少钱?”

凤衔珠看了看那件颜色不是那么红、款式和图案也极为简单、因为不够华丽而一直卖不出去的嫁衣,淡淡道:“四千四百四十四两银子。”

她故意抬高价格,并给出了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存心让唐临风不好受。

唐临风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贵?能不能打折?”

凤衔珠道:“独一无二的东西,不打折的。”

唐临风一脸为难,下意识的摸了摸袖袋,眉头皱得更深:“我没带那么多钱,我先交订金,等下就找人去我家里取存钱过来。”

莫离公主立刻道:“我有钱,我可以帮你垫付。”

唐临风摇头:“多谢莫兄好意,但这嫁衣代表着我的一片心意,不可假借他人之手获得。”

他从袖袋里拿出数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对凤衔珠道:“我即刻请人去家中取钱,你且等我半天。”

而后他走到外面,也不知找了什么人去家里报信,好一会儿才走进来,坐下:“我就坐在这里等家里筹钱过来,老板不用担心我食言。”

凤衔珠笑笑:“公子这么有诚意,我当然可以等。”

莫离公主看到唐临风拿出来的银票也就百来两银子,不禁在心里叹息:唐临风出身侯门,又是禁军中最年轻的高级将领,家产应该不少,也有足够的机会谋利,但他平素吃穿用度都极为普通,连跟她这样的公主出门也只带这么点钱,实在是太寒酸了……

凤衔珠看向莫离公主:“这位公子,我与你核算这些嫁衣的数量和总价如何?”

莫离公主点头:“好,算清楚,本……公子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

凤衔珠命令女掌柜和女伙计将所有的嫁衣一件件取下来,现场检验每一件嫁衣,确定衣物无破损、无脏灰之后包装完好,交给莫离公主。

莫离公主原本想当着女掌柜的面将这些嫁衣全都烧了,为自己出口气,但看到唐临风为了四千多两银子而一直苦等家里凑钱送过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换了个主意:“我想问老板一件事儿,我算不算你的贵客?”

凤衔珠道:“当然算。”

莫离公主道:“我既是贵客,可否提一个要求?”

凤衔珠点头:“我做得的,自然可以。”

莫离公主指着那个胖乎乎的女掌柜道:“这个女人欺负我们没钱,之前对我们出言不逊,我要你将她辞退了,此外我是跟你买东西的,不是跟她买,她一个子儿的分成都不能拿到。”

凤衔珠扫了那个女掌柜一眼:“可以。”

她虽然不缺钱,但有钱赚当然还是要赚,她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女掌柜得罪眼前这位莫离公主。

是的,她知道眼前这个“莫公子”是莫离公主。她要对付风鸣安、唐临风父子,怎能对唐临风周遭的人与事不清不楚?

唐临风显然也想像君尽欢一样攀上有些地位的公主,从而飞上高枝,这算盘真是打得极好。

那名女掌柜试图辩解却是无用,只得哭丧着脸拿了这个月的工钱,悻悻的走了。

莫离公主这才微微满意了一点,坐下来陪唐临风喝茶,吃点心。

唐临风还在等家里送钱来,已经等了超过一个时辰了,这说明四千多两银子对于唐临风来说还是不容易的。

凤衔珠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心思却都放在唐临风身上。

唐临风也是如此。

两人都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干掉对方。

店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莫离公主也感觉到了,问唐临风:“要不你亲自回趟家,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用了,日落之前我家一定能准备好的。”唐临风转移话题,“你买这么多件嫁衣,打算怎么用?”

莫离公主道:“我准备送给我家里未出阁的女眷和丫环、侍女,就当犒劳她们服侍我这么多年的奖赏了。”

唐临风道:“如此甚好。”

莫离公主道:“你买的那一件呢,又要如何处置?”

唐临风瞟了她一眼,脸红了,期期艾艾的道:“当、当然是留着送给我日后的妻子了。”

莫离公主也脸红了:“这、这么早就准备了么……”

唐临风道:“这个,也许还早,也许不早了……”

凤衔珠就在边上喝茶,冷眼看着两人暧昧,心里只道唐临风确实是个人物,论心机、演戏、眼光样样不输给君尽欢,哪怕是在她的面前也能装得很是纯洁的样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唐临风和莫离公主闲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偏西,外面的行人愈发的少了,安远侯府的管家才带了银票进来,冲唐临风道:“少爷,钱我带来了,请您过目。”

唐临风接过盒子,拿出里面的银票,一张张的清点着,很是谨慎的确定数目无误后交给凤衔珠:“老板,你点点看。”

凤衔珠接过银票的时候,四目相触,少不得又是一番无形的较量。

“钱够了,两位公子可以走了。”凤衔珠迅速点完银票后淡淡的道。

唐临风出去叫了辆马车,将莫离公主买的嫁衣搬到马车上后,两人一起走了。

凤衔珠这时也完成了变装,不动声色的跟在唐临风的后面。如她所料,唐临风看似出行很是随意,实则周遭一里内不知布了多少便衣暗卫,她若是对唐临风出手,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只得放弃跟踪。

唐临风送莫离公主回府后返回马车,问一名便衣暗卫:“跟踪我的女人呢?”

暗卫道:“她的身后跟着几名暗卫,咱们找不到机会动手。”

唐临风咬牙:“派人盯着嫁衣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向我禀报。”

凤衔珠敢公然露面,又怎会不在暗中布局保护她自己?他想对凤衔珠动手也是不容易。

两人如今是知己知彼且都心机深沉,处处防着对方,想找到机会杀掉对方都太难了,但他们尽早会分出生死。

谁生?谁死?唐临风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第212章 同床异梦,没空的附马

“大人,咱们跟踪唐临风很多天了,没有发现风鸣安的踪影。”深夜,凤穿云培养的死士向君尽欢报告最新的消息。

“风鸣安隐藏得真好。”君尽欢指腹轻敲桌面,喃喃,“以我的情报网和人脉,居然半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唐临风呢,就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弄死风鸣安全家的心思,只可惜唐临风太机敏,在他回京之后就远离了京城,让他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等到唐临风露面,他当然在暗中布下许多人手去跟踪、调查唐临风,只可惜,唐临风很少离开军营,就算离开军营也做好了防范,绝不去僻静人少的地方,不给任何人下手的机会。

他当然也在朱雀大营收买和安插了人手,但唐临风不愧是风鸣安之子,居然用各种手段试出了潜伏在身边的奸细并暗中调离或除掉了他们,害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有破绽。”死士道,“昨日是唐临风的旬休日,他和莫离公主外出用餐和逛街,咱们一直想找机会对他下手,但他的暗卫戒备森严,咱们找不到机会。期间他和莫离公主进了嫁衣坊,咱们差点就想在坊里动手了,但凤大小姐就在坊里,咱们不知她的意思,也不便动手……”

“等等,凤大小姐不会是凤衔珠吧?”君尽欢打断死士的话。

“是的,就是凤衔珠。”死士道。

“衔珠露面了?”君尽欢握住拳头,有些急切的道,“详细跟我说说她的事情。”

死士便把他们窥视到的、打探到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君尽欢听完后深吸一口气:“你去跟凤大人说,让他暗中派几名高手保护衔珠。”

死士领命出去了,君尽欢往后一靠,阖上眼眸,喃喃:“衔珠,你终于肯露面了……”

他知道上个月的谋反事件是千羽弦在幕后策划,因为事情涉及凤衔珠,他对此事不插手、不吭声,只是凤衔珠在谋反之夜过后就神秘消失,没有半点音讯,连他和凤穿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他一直在记挂着她。

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会轻易死去,但他还是担心她。

打从他的父母死去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

凤衔珠消失了一个多月后突然出现在嫁衣坊,估计她是冲着唐临风来的,她想独自向风鸣安、唐临风父子寻仇?

她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人,并不像他或凤穿云一般拥有得力的手下,她能达成目标吗?或者她不在意为了复仇而牺牲一切?

想到种种,君尽欢决定明天亲自去看看凤衔珠。

这一夜他在书房待到很晚才回房。

他回房时已经很疲惫了,但刚躺到床上,千懿福的双手就缠上来,贴在他的怀里道:“明日是我外婆的寿辰,你早些退衙,跟我去给我外婆祝寿罢。”

君尽欢拥住她,微微蹙眉:“我刚上任,加上朝中急缺人手,可能要很晚才能退衙,我看这样,你先带礼物过去,我若能抽出空就赶过去,若是抽不出空我就改日再亲自过去给外婆赔礼。”

“我理解你公务繁忙。”千懿福显得有些失望,“但你最好能想办法抽出空来过去拜寿,我外婆对我极好的,又是一品诰命夫人,京城的贵妇没有不给她面子的,你想办法得到我外婆的欢心,对你的仕途大有好处。”

她顿了顿:“你与我成亲以来,我外婆一直在避暑山庄休养,未曾见过你,她可是很想见见你的呢,你最好莫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明白。”君尽欢亲了亲她,“我会尽量赶过去的。”

“我先过去后会在外婆面前说你的好话,你一定要过来。”千懿福说着用身体蹭着君尽欢,声音娇滴滴的道,“我外婆很想抱曾孙呢,我也想快些给你生个孩子……”

君尽欢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有些反感,而且他确实也累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他还是翻身将千懿福压在身下,尽力满足千懿福,嘴上还很温柔:“娘子这般动人,为夫一定尽力。”

君尽欢这夜很累,但他还是五更起身,天色微白时就赶去当值。

君子学堂里,千懿福早上起来后先处理了学堂里的事情,午时小憩一阵后醒来,开始梳妆打扮,等待君尽欢回来,等到申时未见他回来,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了誉国公府。

千懿福的外公是誉国公,名望很高,只是数年前已经过世,目前由誉国公夫人也就是千懿福的外婆掌管家族,在她的管治之下,家族未有败象,比起迅速衰落的太子母族要强,太子千梦弦在皇后被杀之后,对妻子娘家的依靠更重了。

这一次,太子因为外出练兵不能回京,但太子妃来了,与女儿千懿福一起去陪誉国公夫人说话。

誉国公夫人跟两人聊了两句就问道:“我的外孙女婿君尽欢怎么没一起来啊?我听说我这个外孙女婿一表人才,是为人父母都想要的女婿,很想亲眼见见哪。”

“尽欢早就计划好要来给您祝寿了。”千懿福赶紧道,“这些礼物也是他精心准备的,只是他这几天公务异常繁忙,特别是今日,他五更就出门办公了,就想早些退衙后过来给您祝寿,但因为朝廷人手不足,他又是能干的,忙到现在都走不开,外婆您别误会了他。”

誉国公夫人淡道:“这么说他很受器重喽?他年纪轻轻的,没有从政的经验,希望他莫要出什么差错,误了朝廷的事儿。”

千懿福陪笑:“您说的是,尽欢他很是谦虚谨慎的,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敢擅自决定,可能因为这样,他处理公务才没能那么快。”

她知道她这个外婆出身显赫,一生富贵,往来无贫贱,心里便有些看不起无父无母、出身平民的君尽欢,认为是君尽欢高攀了她,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与君尽欢见过面,她为了让外婆认同君尽欢,没少在外婆面前说君尽欢的好话。

“但愿如此。”誉国公夫人道,“他能娶到我最疼爱的外孙女,那是他的福气,希望他的表现和功业配得上他的附马身份。”

千懿福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笑道:“外婆放心,尽欢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了,今日天气不错,”誉国公夫人站起来,“你们俩陪我到前庭走走,客人们也该来了,我得迎接客人了。”

今日是她的六十大寿,当然要好好庆祝,不过在这京城,真不是所有贵族都能出席她的寿宴,能参加这场寿宴的客人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要家世有家世,要名望有名望,有权势有权势,要教养有教养,无一俗物,所以她也得亲自迎接这些客人,为她的太子女婿拉拢人脉。

千懿福扶着誉国公夫人到前庭迎接客人,惊讶的看到了礼部侍郎及其夫人,礼部侍郎都有空过来,身为礼部尚书的君尽欢怎么没空过来?

第213章 疑惑,他的香气与衣物

她带着困惑,寻了一个机会接近礼部侍郎,问道:“尽欢还在公干,你怎的不陪上司处理公务,却这么早就来了?”

礼部侍郎赶紧道:“回公主,君大人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完成公务,先行离开了皇宫,我以为他已经来了誉国公府。如果他还没有来,微臣想他可能是途中又遇到了什么事儿,或者又暗中准备了什么礼物,想给您和国公夫人一个惊喜呢。”

“这样啊,”千懿福微微一笑,“他现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估计又在路上被人给拦住了要送礼物什么的呢。”

她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君尽欢就任礼部尚书以后仍然不改初衷,有空就办善事,“大善人”的名声越来越响,经常走在路上时就有穷人、平民跟他打招呼或给他送礼什么的,这京城的官员,真没有比他名声更好的了。

不过,千懿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君尽欢还没赶到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个。君尽欢一向是知轻重、信承诺的,誉国公夫人过六十大寿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但凡有空就一定会及时赶到,如果他退衙后却没赶到,八成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到底有什么事比今天这场寿宴更重要?他又为什么不跟她说?就算事发突然,他也可以派个人过来跟她说一声吧?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千懿福在心里疑惑着,想着这事,焦躁的等待君尽欢过来。

此时的君尽欢已经抵达嫁衣坊,盯着一派从容的凤衔珠:“衔珠,你近期都在忙些什么?”

凤衔珠道:“还不是想着怎么杀掉唐临风父子。”

君尽欢道:“我也在暗中忙这事,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凤衔珠摇头:“不了,我们各办各的。”

君尽欢笑:“你还是不信我?”

他与凤衔珠既是同族,又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利益,但凤衔珠直到现在也没有将他当成伙伴,不与他深交,也从来不找他帮忙,明明现在的他可以帮她很多大忙。

凤衔珠道:“既然知道,你何必还要多问这一句?”

“因为我关心你哪。”君尽欢倒是不避讳,“衔珠,我应该有能帮上你的地方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难处大可以向我提出来,我能做的一定会做。”

“不用,我不想欠你人情。”凤衔珠随后又笑笑,“你的人情太难还了,不过,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走投无路了,大概还是会找你帮忙的,到时希望你一定要记得今天的话。”

“我们是同族,我绝对不会对你食言。”君尽欢说得很是认真。

“多谢。”凤衔珠话题一转,“今天是誉国公夫人的六十大寿,你还不快去给她祝寿?”

“她可以经常见,你未必能经常见。”君尽欢说着站起来,环视店内,“带我看看你的店罢。”

凤衔珠也站起来:“既然你不怕得罪誉国公夫人,那我就带你逛逛罢。”

虽然她天生就与君尽欢是亡国的同族,注定了两人无法对立,但她也不想看到君尽欢过得太顺利,君尽欢若是时常吃点苦头,她也是很乐意看到的。

因为店里的嫁衣之前都被莫离公主给买完了,现在刚进了一批货,有些已经挂上去了,有些还没有挂上去,加上店里眼下只有一名女伙计,凤衔珠也亲手摆挂衣裳,君尽欢看她忙,也主动帮她整理嫁衣。

这些嫁衣都染了淡淡的薰香,君尽欢在搬运和整理这些嫁衣的时候染上了这样的香气而不自知,待他掐好时间,赶在宴席正式开始前一刻赶到誉国公府时,千懿福就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种香气,感觉像是女子所用,怎么会在君尽欢的身上出现?

千懿福对此有些疑惑,一边拉着他去见外婆,一边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君尽欢道:“我本是穿着官服当值,退衙后发现穿着官服过来不妥,便在半途中寻找合适的店铺买新衣物和更衣,故而来晚了。”

千懿福打量他身上的衣物:“要在街上找到合适的衣坊店不容易,难怪你来这么晚,等会我向外婆解释,外婆不会怪罪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的疑惑渐深:尽欢个高腿长,胖瘦合宜,京城里极少有男子拥有这样的身段,但这身衣物却很是合身,他只是在来的路上寻找成衣店,怎么能找到这么合身的衣物?

而且这身衣服怎么会有这种一般是女子才会薰的花香?

君尽欢完全不知平素并不算细心、谨慎的千懿福会注意到这身衣服存在的小小破绽,他露出一贯的如沐春风的笑颜,举止极其优雅利落的拜见了誉国公夫人。

誉国公夫人见君尽欢身高、容貌、气度、谈吐都不错,这才略为满意了一些,却还是当着众亲友的面教导他:“尽欢啊,你的为人确实不错,懿福配你也不算委屈,不过呢,懿福可是太子之女,又是个旺夫的,你可要继续争气,莫要让人说懿福嫁错了。”

众人都不吭声,只是看着君尽欢的目光透着难掩的轻视与妒忌。

君尽欢一脸的恭敬与真诚:“我能娶到福儿,确是我一生的运气,我一定不会让懿福受半点委屈。”

誉国公夫人点头:“这话我记下了,等会儿你和懿福与我共坐一桌罢。”

千懿福心里暗松一口气,外婆既然肯让尽欢共坐一桌,说明外婆认可了尽欢,以后应该会帮尽欢。

宴席过后,君尽欢带着千懿福离开,誉国公夫人也没有挽留,让他们回去了。

君尽欢夫妇离开后,亲信问誉国公夫人:“您不是给附马准备了礼物么,为何刚才没有送给附马?惹您忘了,奴婢现在就送过去。”

“不用了。”誉国公夫人道,“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会帮他,但我不想跟他过于亲近。”

亲信惊讶:“我看附马样样皆得体,您为何不喜欢他?”

誉国公夫人道:“他不过二十余岁,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几乎前无古人,多多少少都该有些高傲的,但我在人前暗示懿福下嫁,他却没有半点不满和敷衍,如此心机,连我都暗暗心惊。”

亲信微骇:“那、那公主”

“也不必太过担心。”誉国公夫人道,“他曾当众立过誓,此生只娶懿福一人,哪怕懿福逝了也绝不续弦,此生也只与懿福生儿育女,他若是食言,过往积攒起来的名声就消了,懿福只要快些生下儿子,地位定能稳固。”

亲信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君尽欢想的,何止如此?

第214章 求子,枕边人不是丈夫

“尽欢,”晚上,千懿福又软绵绵的贴在君尽欢的怀里,“今天外婆又跟我说了,让我快些生儿子,咱们有了儿子,她就送城南那座云梦园给咱们的儿子,那园子可美呢,价值昂贵,你以后可以拿来扩建学堂,培养弟子,大有益处呢。”

君子学堂不仅引来了大量的孩童上学,也引来了全国各地或贫或富的文人学士汇聚在这里,或教书育人,或创作诗文,或探讨学术,已成泽国最有名的文人聚集之地,当然,这些文人都是敬佩和支持君尽欢的。

此外,这些孩子得了她和丈夫的关照,对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忠诚,其中有一些极有天赋的孩子将来有可能会出人头地,到时,他们还不都是尽欢的心腹?

只是,君子学堂因为人数越来越多而变得愈得拥挤,需要扩建。

君尽欢知道她的意思,亲了亲她:“今天你也累了,先歇息吧,明天晚上我一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不嘛,”千懿福撒娇,“我现在就想怀上你的孩子。”

君尽欢道:“我怕你太累,回来的路上你可是一直打着呵欠呢。”

千懿福道:“我本来是很累的,但只要与你独处,我就想给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那我们就做生孩子的事情。”君尽欢心里极度不悦,却还是翻身将她压在身上,“我也想你快些生下我的孩子。”

他绝对不会让千懿福生下他的孩子,所以,千懿福每天晚上入睡前喝下的养颜汤都有避孕的成分,他在这一点上从来不疏忽。

当然,千懿福还是会生下他的孩子,在这一点上他也安排好了,只是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实施,怪就怪千懿福对生孩子的事情太热衷,天天晚上折腾他,他倒不是满足不了千懿福的需求,他只是对她没有什么性趣并开始感到厌烦罢了。

这一夜,千懿福折腾了很久以后终于满足的睡去了。

次日晚上,千懿福继续纠缠君尽欢,君尽欢笑道:“你先睡一会,我去书房写两篇折奏,然后再回来陪你玩儿。”

千懿福道:“一言为定。”

君尽欢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亲昵的道:“你赶紧好好休息,待我回来以后就不会让你睡了。”

而后他吹熄蜡烛,去了隔壁的书房。

书房有放书的柜子,有放书的箱子,他坐了一会儿后打开一个箱子:“去吧。”

箱子里缩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是”了一声站起来,身高、胖瘦以及身上的气味都与他差不多,皮肤也光洁,就穿着薄薄的睡袍。

男人冲他拱了拱手后走进隔壁的卧室,爬到床上去了。

床上,千懿福只觉得身体炽热,焦灼难耐,早就等不及了,见丈夫爬上床来便贴了过去,她的丈夫完全不废话,将她紧紧抱住,直奔主题。

千懿福很快就陷入云端之中,忘乎所有。

如同她丈夫之前所说“不会让你睡了”,她被折腾了很久,直到鸡鸣时分才疲惫不堪的睡去,连天亮了都没能醒过来。

君尽欢看着熟睡的千懿福,露出舒心的笑,以后他就不用天天晚上这样“侍候”千懿福了,看千懿福追求他时这么温驯听话,哪料她这么“贪吃”,他真是越来越厌倦她了。

他又想到了凤衔珠,于是又去嫁衣坊看望凤衔珠。

凤衔珠倒是没有给他脸色看,虽然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但好茶肯定是有的,两人喝茶聊天,倒也是气氛详和。

对于凤衔珠来说,君尽欢与她走近对她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吸引风鸣安、唐临风父子,毕竟这父子俩也是恨极了君尽欢,二来她可以从君尽欢的嘴里了解到皇室、朝廷、贵族圈里的事儿,有利于收集情报。

而对于君尽欢来说,凤衔珠对她没有欲求,又是他的族人,没有理由要害他且对他知根知底,他无需对凤衔珠作戏,加上凤衔珠也是个有见识的聪明人,说起话来要轻松很多,他也乐意在凤衔珠这里寻得片刻的安宁。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时时都在伪装和演戏的男人,很多时候连他都忘了、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因为对千懿福的厌烦和受到凤衔珠的吸引,君尽欢待在家中的时间就少了,虽然他晚上都能用他的“替身”满足千懿福,但千懿福并不满足于只在晚上看到他。

“尽欢又去哪里了?”下午,千懿福从君子学堂赶到普渡医馆,还是没有见到君尽欢,“礼部有这么忙吗?皇上又不上朝,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活动需要礼部主持,礼部侍郎夫人都说了她的丈夫每日下午就回府,但尽欢是尚书,他不走,其他人敢走么?他若是先走了,怎么不回家?连医馆也不在……”

她心里疑惑不休,却还是尽职尽责,在医馆忙里忙外,帮君尽欢打理“名声”。

好在这天晚上君尽欢回家吃饭了,千懿福心里欢喜,让厨房不断端上好吃的:“尽欢,你公务繁忙,一定累了,多吃点,这都是你爱吃的。”

君尽欢看着满桌饭菜,微微蹙眉:“我是很爱吃这些菜,不过这菜也太多了。”

“我知道菜太多了。”千懿福笑,“我会把这些菜分盘装好,我们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就放到冰窖里,留给学堂的孩子们当明日的伙食。”

君尽欢注视她:“你金枝玉叶,却像平民百姓一般过日子,实在难得。”

“我说过,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嘛。”千懿福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挨得近近的,“你关心这些孩子,我便也关心这些孩子,教导这些孩子花费不少呢,我当然要学会该省的省。”

君尽欢拥住她的肩膀:“福儿,你确是旺夫的贤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因为我对你发过誓,当然要做到。”千懿福靠在他的怀里,隐隐嗅到了那缕她熟悉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怎么又是这种香气?

“尽欢,你退衙后怎么不早点回来?”她给君尽欢挟菜,嗔道,“那些孩子和病人又跟我念叨,说好久没见你了呢。”

“我退衙后去看了我哥哥和我妹妹。”君尽欢道,“我哥哥年纪老大了,该娶妻了,我得帮他一把,这阵子得空后都在处理这事,学堂和医馆这两边就没怎么顾得上了,幸好有你帮我打理。”

“原来是这样。”千懿福笑吟吟,“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可以帮忙哪。”

“这种事不宜让你出面。”君尽欢摇头,“我哥哥没有官职,不过就是市井小民,你身为公主若是办理这事,未免纡尊降贵,我不愿意你受这种委屈,此外我只想我哥哥娶个普通的女子,有你出面,恐怕会有人将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嫁予我哥,如此反而不好。”

千懿福笑道:“见过清正廉洁的官员,没见过你这么清廉的,连自己的亲哥哥、亲妹妹都不让人知道。”

确实,这京城里知道君勿欢、君遗欢、君芷兰这几个人是君尽欢的兄长与妹妹的不多,杜绝了许多人想借此攀上君尽欢的念头,她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敬佩尽欢的。

只是,她确定尽欢身上的香气绝对不是来自他的兄妹。

到底,他身上淡到难以察觉的香气来自哪里?

直觉告诉她,丈夫身上的香气以及近期行踪神秘与女人有关,她一定要查个清楚。

第215章 跟踪,发现丈夫的私情

次日早上,千懿福亲自送丈夫出门。

她给丈夫穿上她亲手缝制的长袍,含情脉脉的对丈夫道:“尽欢,你早去早回,我晚上做你喜欢的饭菜等你回来。”

君尽欢也脉脉的道:“福儿,我会尽量的,但如果我回来迟了,你莫要等我,总之,我晚上不会让你独守空房就是了。”

千懿福微微红了脸:“反正你尽量早回来就是了。”

君尽欢握了握她的手上,坐马车当值去了。

申时,君尽欢忙完了当日的公务,走出皇宫,上马离开。

皇宫前方是整个天泽城的中心,最为繁华,最为热闹,他往前走了片刻后人慢慢变多了,他没有注意到路边的一家茶馆里,坐在窗边的青年摸了摸手中一只灰色的鸽子,悄悄指了指他,对鸽子道:“去吧。”

那只鸽子盯着君尽欢,“扑楞”着翅膀飞出窗子,飞上空中,跟着君尽欢。

君尽欢的周遭已经有暗卫跟着,但这些暗卫主要是盯人、防人和观察四周,哪里会去注意一只在天上飞的鸽子?更何况这样一只鸽子怎么样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那只灰色的鸽子跟着君尽欢抵达嫁衣坊,而后停在嫁衣坊对面的屋顶上,不飞了。

离嫁衣坊隔着好几条街的地方,乔装打扮成青年的千懿福跟着另外一只白色的鸽子,累得气喘吁吁。

那只白色的鸽子她上方的空中飞行,飞得不高,也飞得不快,时而还停下来,“咕咕”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跟上。

靠着这只白色鸽子的带路,千懿福好不容易来到嫁衣坊所在的街道,好奇的左右张望,在心里喃喃:这里主要售卖女子所用的物品,尽欢来这里做什么?

她走着走着,那只白色鸽子落了下来,停在一处屋顶上,与那只灰色的鸽子贴在一起,看起来是无比的亲昵,也就是说,尽欢来到此处了。

两只鸽子下方的店铺已经关门,尽欢应该不在这家店里,那能在哪家店?

千懿福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嫁衣坊上,不禁皱眉。三个月前她和千羽弦的皇妃争夺嫁衣坊的嫁衣,在京城的贵族女眷中引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热议,因为当时她争“输”了,这让她对这间嫁衣坊的印象极为不好,再也不想踏入这条街。

尽欢不会在这家嫁衣坊里吧?

她目光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君尽欢,也没有看到那只灰鸽子离开,便进了旁边的小食店,点了几样点心,边吃边等着君尽欢出现。

她相信君尽欢一定会出现。君尽欢穿的那件长袍上的颜色与图案很特别,绝无仅有,而那只灰色鸽子经过特殊训练,只要看到那种颜色和图案就会跟上去,另外,那只白鸽子与灰鸽子是恩爱夫妻,只要双方相隔不是特别远,一方总能找到另一方,她就是靠着这两只鸽子,一次次的发现了她爱过的那些男人是如何欺骗她、背叛她的。

要不然,她以前为何总能在成亲之前发现那些男人有妻有子或者去青楼找姑娘?

她也是第一次跟踪君尽欢。她知道君尽欢很聪明,她不认为她能跟踪得了他,才会使用这个连君尽欢都不知道的“杀手锏”。

这两只鸽子在“跟踪”上从未出差错,她相信她的丈夫就在这一带,她有足够的耐心等。

嫁衣坊的角落里,君尽欢浑然不知自己被千懿福跟踪了,他一边品尝点心,一边与凤衔珠讨论着朝中的事情。

嫁衣坊的嫁衣价格极其昂贵,单这一点就不知驱逐了多少平民客人,此外一般只有待嫁的姑娘才会买嫁衣,因此,嫁衣坊在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客人,冷清得很,此时无人知晓两人的真实身份。

两人没有聊半点私事,聊的全是朝中的事,交流各自的想法,倒是相谈颇欢。

直到酉时到了君尽欢才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衔珠,今日与你一谈,收获颇多,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与你畅谈。”

凤衔珠微笑:“我也向君大人学了不少东西,期待下次再与君大人探讨。”

她这番话倒不是敷衍或挖苦。君尽欢虽然极有才能但也是初次参与治国理政,加上朝中官员尚未全部到位和皇上仍然不上朝,他在国事、公务上没有前人指点,同僚也不得力,他算是摸着石头过河,而她也没有从政的经验,两人探讨之下都颇有心得和收获,她乐意利用君尽欢来学些有用的东西。

因为这份收获,她亲自送君尽欢出门。

就这样,千懿福看到了君尽欢,也看到了凤衔珠,惊得手中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尽欢怎么和弦皇妃走在了一起?两人看起来颇为熟稔,脸上都带着笑容,就像他们已经认识许久,怎么回事?

她简直看懵了。

待君尽欢上马离开,她还是回不过神来。

直到君尽欢消失在这条街道上,她才慢慢站起来,朝嫁衣坊走去,准备向凤衔珠问个清楚,哪料嫁衣坊已经打烊了,大门关得紧紧的,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瞪着嫁衣坊的大门好一会儿后才悻悻的离开,心里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儿。对她来说,只要君尽欢是她一个人的,君尽欢干什么她都支持,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君尽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敢跟她抢男人的她一个都不放过。

她边走边琢磨,快到学堂时才想起自己这一身打扮不妥,赶紧回到自己在附近悄悄租的屋子里,将衣着打扮换回原先的模样,这才踏进学堂。

君尽欢已经回到学堂了,两人见面之后千懿福半点没提今日下午的事情,像往常一样当个贤妻,没有引发君尽欢的怀疑。

次日,千懿福派亲信去嫁衣坊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凤衔珠竟然是嫁衣坊的老板,心里暗暗惊讶:这个弦皇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弦皇妃不当,去当什么衣坊老板?还有,弦皇妃既然是嫁衣坊的老板,当初又怎么会以客人的身份与她争夺那件嫁衣?

难道……她充分发挥一个痴情女子的想象力,想到,莫非弦皇妃也喜欢尽欢,对尽欢的事情也颇为了解,当初知道她喜欢尽欢后就故意刁难她,当众和她抢夺那件嫁衣,让她出丑?

“好一个狡猾的女人!”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气得七窍生烟,“都嫁给千羽弦了还三心二意,跟我的丈夫牵扯不清,真是不守妇道的贱人!”

“哼!”她忿忿的,“我这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千羽弦,千羽弦心高气傲,知道你在外面当商人,看他怎么收拾你!”

第216章 平王驾到,抓住她不放

“凤儿就在胭脂街嫁衣坊?”千羽弦收到密信后,简直不敢相信信上的内容,“凤儿乃是我的王妃,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跑去那种地方开店?这封信是欺骗本王的罢?”

收信的下人赶紧道:“王爷,送信的人已经跑了,恐怕追不上了,您看小的先带人去嫁衣坊探个究竟,确实真伪,您再定夺如何?”

“马上去。”千羽弦挥手,“快!”

而后他就如坐针毡,喝着小酒,不时看向门外,焦灼的等着下人的消息。

他等了好久,其实也就一个多时辰之后,那名下人匆匆跑进来,连额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掉就道:“王爷,小的见到了嫁衣坊的老板,她、她看起来跟王妃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但、但是……”

“但是什么?”千羽弦激动的站起来,“你们有没有让她回府?她又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她不是王妃,也不认识您。”下人结结巴巴的道,“她让小的切莫胡乱说话,也不可再去骚扰她,然后她、她就将小的赶出衣坊,再也不开门了。”

“那她到底是不是王妃?”千羽弦敲着桌面,“本王只想知道这一点。”

“小的不敢肯定。”下人道,“小的看她长得就是王妃的模样,但打扮、性情却是完全不一样……”

“没用的东西。”千羽弦甩了甩袖,大步往外走,“备马,我要去嫁衣坊。”

他快马加鞭,不过多久就冲进胭脂街,抵达嫁衣坊。

嫁衣坊的门是开着,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挂着的样衣,许多行人路过时不断住店里瞄去,目光流连,极受那些嫁衣的吸引,千羽弦没看到里面有人,心里更急,迅速跳下马来,大步踏进店门。

“老板呢?老板在哪里?”他大声道,“快出来见本王!”

“什么人在这里大喊大叫?”一个熟悉而带着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有事请慢慢说,莫要高声扰人。”

“凤,凤儿?”千羽弦抬头,看到缓缓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后几乎动弹不得,“真、真的是凤儿?”

凤衔珠看到他却是没有半点波动,面容淡然,举止淡定:“这位客人,你是来买衣服的,还是要谈别的事?”

“凤儿——”千羽弦冲上去,紧紧攥住她的手,“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躲在这里也不去找我?你又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放手。”凤衔珠蹙眉,用力抽手,后退,“我姓凤,但我不叫什么凤儿,更不认识你,这位客人你一定是看错人了,还请你冷静下来,切勿冲动。”

“凤儿!”千羽弦上前,还想抓住凤衔珠却被凤衔珠用一把尺子给挡住了,“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羽弦,是平王啊,我们三个月前成过亲的,啊,就是在孟战谋反那夜成亲的,你难道都忘了?还有,你是京城女首富连夫人的义女啊,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您一定是认错人了!”凤衔珠道,“我不曾见过您,也不认识什么连夫人,我一直是这家嫁衣坊的女老板,除了外出谈生意,平时都待在店里,您说的这一切与我都没有关系。”

“凤儿?”她的表现如此坦然,让千羽弦几乎要真的怀疑自己认错人了,“你明明就是凤儿了,为何要口口声声不认识我?难道、难道你在进宫平叛那夜受了伤害或刺激,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我没有忘记以前的任何事情。”凤衔珠道,“平叛那夜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一一例举出来,王爷可以找人核实我所言是真是假,也可以找人核实我到底是嫁衣坊的女老板还是连夫人的义女。”

“不,不可能!”千羽弦摇头,“你明明就是凤儿,怎么可能是嫁衣坊的老板?”

他心慌意乱:“要不然这样,我带你去连夫人的府邸,再带你去我的府邸,你遇到熟悉的人,便能记起你与我以前的事了。”

“王爷,”凤衔珠道,“我这里有我这半年来做生意的记录,上面写着我何月何日去了何处,与何人谈了生意,结果如何,您大可按这份记录去调查我的行踪,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您所说的凤儿……”

“不,你就是凤儿!”千羽弦接受不了她不是凤儿这一点,也受不了她对自己的冷淡,当场将那本记录给撕了,“你明明就是凤儿,你只是失去了与我的记忆,我现在就帮你回忆你是如何认识我的。”

“你是连夫人的义女,于半年前办了一次比武招亲,当时我仍在青龙大营担任统领……”他不顾凤衔珠如何皱眉和不耐,滔滔不绝的述起他与“凤儿”相遇的点点滴滴,就像在讲述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这样一个故事感动了他自己,却没有让凤衔珠的心里起半点波澜。

凤衔珠冷眼看着千羽弦沉溺在过去之中,心里升起的是对这个男人无比的厌恶与鄙视。看吧,这个男人一脸深情和怀念的说着他与她的爱情故事,却绝口不提他从她这里拿走了多少财产,也闭口不提他拿了那些钱去做什么,他也只说他为她付出了多少,就像在施舍给她爱情一般,却不提她曾经为他做过多少。

真是自大又自私的男人。

她冷冷的听完千羽弦的讲述后,淡淡的道:“王爷的故事很好听,但我真的不是王爷的王妃,我想我一定长得很像平王妃,才会让王爷这么误会。王爷请回去吧,我记性不好,凡事都要记下来才能记住,所以您刚才跟我说的我都忘了,您离开后我也会忘了您,请——”

她做出请千羽弦离开的手势,千羽弦却蓦然收起笑意,用力抓住她的手,怒道:“你就是凤儿,就是我的王妃!你记不得与我的事情,是你病了,你即刻跟我回去,我让人给你治病,如此你便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凤衔珠挣扎:“王爷,我只是一介商人,出身低贱,根本配不上您,您若是等不到真正的平王妃归来,为何不娶别的名门淑女,为何非要为难我?”

她很想对千羽弦动粗,但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女商人,若是会功夫,还敢对王爷动手,岂不是很怪异?所以她暂且只能忍了。

“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千羽弦怒,“本王岂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本王这一生只喜欢凤儿一人,也只有她一个正妻,纵然你忘了与我的情义,我也不会放弃你,你即刻与我回府!”

谋反失败加上凤儿已经为他耗尽家财,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了,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对凤儿如此执着,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失去兵权之后,空有王爷之位,却没有人看好他的前程,另有千梦同此人在暗中打压他,于是再也没有王公权贵前来拜访他和迎合他,连往日那些想攀附他的千金小姐也纷纷避开他,他深深感受到了人心凉薄。

在这种时候,他想到了凤儿对他的好,只有凤儿才会不计较他是否得势、是否有危险,甚至可以与他共生死,挡刀箭,他哪里能放开这样的凤儿?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这样的凤儿。

第217章 对峙,驸马与平王

不便动用武力的凤衔珠被他强行拉出大门,不禁怒道:“王爷,您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拉民女吗?您是不是觉得您是王爷就可以目无法纪,欺压良民?”

“你是我的妻子!”千羽弦对她的反抗感到很是恼怒,“你因为失忆而离开王府,我现在带你回家有什么错?再者我堂堂王爷,才貌双全,想要怎么样的女人没有,若非你是我的妻,我犯得着这样拉你回家?”

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行人,对两人指指点点的,好不热闹。

“各位评评理。”凤衔珠大声对围观的行人道,“我是嫁衣坊的老板,这店都开了大半年了,我经常在此处出没,用心经营此店,但这位自称平王的客人非要说我是平王妃,几个月前跟他成过亲的,还说我脑子坏了失去记忆,非要拉我去他的王府,大家说这是不是欺负人?”

“王爷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我就在这街上开店的,经常看到凤老板出入呢,凤老板哪里会是什么王妃?这位王爷是真认错人还是假认错人啊……”

“凤老板精明得很呢,脑子怎么可能有问题?这人说他是王爷,我看他的脑子才有问题吧……”

“唉,我看这事还是报官吧……”

……

千羽弦一手拉着凤衔珠,一手推开众人,怒道:“我堂堂一介王爷欺负她一个女子作甚?她确实是我的妻子,我府里的人和连夫人家里的人都可以作证,你们都让开,我要带她回去享受荣华富贵。”

众人纷纷让开,又议论开来:“这位王爷长得这般俊俏,家里又是这么富贵,也真是没有理由来抢凤老板。凤老板当王妃怎么样也比当商人好,不知道凤老板为何不愿意?”

“这个女人是欲擒故纵吧,宁可卖衣服也不当王妃,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

凤衔珠大声道:“我可是有未婚夫的!我怎么能够因为这个男人是王爷就背信弃义跟他走?我不过是长得像他失踪的妻,他便想强行将我掳走,我冤枉啊!”

千羽弦听到她说她有未婚夫,心里更是怒火万丈:“你之前对我这么好,现在我辛辛苦苦找到你,想带你回府当王妃享福,你却如此对我,莫非你是嫌弃我失势了,大不如前了,想另攀高枝?”

凤衔珠也火了:“我与你本就素不相识,你莫名其妙的给我扣上罪名,欺负我是平民百姓是不是?你再这样,我就跟你拼了!”

千羽弦粗暴的拉着她往外面挤:“我们成过亲,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凤衔珠捏起拳头,决定揍人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抓住千羽弦的手腕,冷冷的道:“平王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竟敢抢拉民女?你赶紧放开凤老板,要不然我就去找皇上,请皇上评理!”

众人一看到这个人都不禁惊讶:“这、这不是君大人吗?君大人怎么来了?”

“有君大人在,凤老板有救了啊!”

“君大人认识凤老板么?没想到凤老板还认识这样的人物啊……”

“说起来我见君大人来过这里几次呢,两人的交情看来不错……”

千羽弦看到君尽欢,皱眉:“好狗不挡路,我要带我的妻子回家,你闪一边去,莫要破坏我的家事。”

“平王爷,凤老板都说了不认识你。”君尽欢冷冷的道,“我认识凤老板的时间不短了,我确信她没有成亲,更没有嫁给你,你赶紧放了她。”

千羽弦道:“我不与你争辩,凤儿是连夫人的义女,连府的人都认识她,你若是有疑异,可以去连府找下人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看她是不是我的王妃凤儿。”

君尽欢道:“我不会找。凤老板明明就不是你的王妃,我还可以为她凭证,凭什么我们要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被迫证明凤老板的身份,这算是什么道理?”

“你!”千羽弦怒极,“我不知她为何否认,但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作证她就是我的王妃,君尽欢,你觉得那么多证人的证词都没有用吗?”

君尽欢道:“那你就去把证人带来,而不是把凤老板带走。”

“你——”千羽弦原本就和太子府有仇,这会儿更是恨透了君尽欢,“用常理想也知道,如果她不是我的妻,我堂堂王爷断不可能强拉一个女商人回府享福,你非要与我作对是不是?”

君尽欢一脸正色:“我不是与平王作对,我只是主持公道。”

“好一个主持公道!”千羽弦咬牙,“好,我先放开她,现在就去找证人过来,你就在这里看着我的王妃,如果我带证人过来了而我的王妃失踪,我一定饶不了你。”

说罢他就想走,凤衔珠却开口了:“慢着!你是王爷,权大势大,你找来的人肯定不敢得罪你,他们会说真话吗?”

千羽弦盯着她:“那你想怎的?”

凤衔珠道:“连府的下人和你府上的下人都不可信,我想,还是找你和你妻子成亲当晚亲自给你妻子打扮、盖上红盖头的喜娘和丫环来当证人吧,她们的证词比较可靠。”

千羽弦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即刻回去,让人把她们带过来。”

凤衔珠点头:“我可是有未婚夫的,我一定要为我洗清这个误会,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你,等多久都行,你可别找错人了。”

千羽弦冷冷的道:“你放心,想当平王妃的女人多的是,如果你真不是凤儿,就算你有这个心,我也瞧不上你一介商人。”

他忿忿的骑马离开。

凤衔珠目送他走远后冷冷的转身进店,君尽欢微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也快步跟进去,许多行人没有离开,就围在衣坊门口,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兴奋的等着千羽弦回来,好让她们把这出戏看完。

风衔珠与君尽欢坐在衣坊角落里喝茶低聊,外头围观的人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唯有猜测两人的关系。

离围观者很近的地方,乔装成男子的千懿福气得直跺脚:为什么尽欢又来了?他怎么天天都来这里?他到底是那个女人的什么人?他又为何这样护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尽欢的老情人或红颜知己什么的吧?

她不管那个女人是尽欢的什么人,总之,尽欢只能有她一个女人或红颜知己,她绝不允许任何女人走进尽欢的心里!

如果那个女人与尽欢的关系真不一般,那么,她为了独占自己的丈夫,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第218章 证人倒戈,君子护美

凤衔珠等人一等就等到傍晚。

平时这个时候店铺早就关门打烊了,但这一次,嫁衣坊的门前还是堆满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围观者都在等着平王来结束这场戏。

“都过去半天了,平王爷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回去后发现自己弄错了,就不来了吧?”

“这样的话平王岂不是出了大丑?当众认错了王妃,还夸下海口,哎哟,这个脸啊……”

“啊啊啊,有人传话过来说平王爷来了,就到街口了……”

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千羽弦终于带着一群人赶到了,他看到嫁衣坊的门还开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凤儿,我带喜娘和你的贴身丫环来了。”他跳下马来,领着那些气喘吁吁的“证人”冲进店内,“你出来,我们当众对质。”

“王爷请不要高声喧哗。”凤衔珠走出来,“我们现在就对质。”

她大步走到千羽弦带来的下人面前:“我可是你们所认识的平王妃?”

那些人看到她后很是惊讶,一个个打量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

“你们说话。”千羽弦不耐烦了,“赶紧说。”

“王爷,”在他的婚礼上担任喜娘的女子道,“这位姑娘长得有些像王妃,但,但真的不王妃啊。”

“不可能!”千羽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指着她道,“她明明就是本王的王妃,她的脸很容易辨认,你竟敢当着本王的面撒谎?”

“王爷。”喜娘惊得跪下来,“奴才不敢说谎啊。王妃出嫁的时候,是奴婢给王妃打扮的,奴婢绝对不会看错,这位姑娘也就与王妃有四五分相似罢了,真的不是王妃,如果奴婢说她是王妃,才是真的欺骗了王爷哪。”

“你——”千羽弦怒,“我与王妃相识那么久,相亲相爱,难道我还会认错?你一个奴才,白长了眼睛不成……”

“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凤衔珠挡在喜娘面前,皱眉,“她不过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再说了,你说你没有认错人,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千羽弦恼怒的瞪着凤衔珠一会后,转头看向那几名以前服侍凤衔珠的丫环:“你们呢,是瞎子呢还是哑巴呢?”

几名丫环互视一眼后,也纷纷跪下来,谨慎的道:“回王爷,这位姑娘长得确实像王妃,但是,她并不是王妃。”

千羽弦吃惊的看着她们,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他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这些人脑子坏了?凤老板明明就是凤儿,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些人都说不是?

他觉得他真的要质疑自己了——他可是皇子、王爷,从小就是聪明的,人人都夸他,他会看错?

不,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些人!

“在王妃嫁给本王之前,你们就侍候王妃了,”他怒道,“也早就认识本王了,本王难道会看错王妃?你们又为何说谎?”

“奴婢没有说谎。”几名丫环惊慌,磕头,“这位真的不是王妃。王爷,您对王妃情深义重,王妃失踪以后您非常思念王妃,这份情意让咱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很感动,但是,这位姑娘真的不是王妃,她只是长得像王妃罢了,王爷,请您再耐心等待,府里一定会找到王妃的。”

“你们、你们……”千羽弦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抬脚就踹,“你们一个个睁眼瞎的,竟然敢说谎,本王堂堂王爷,难道还会看错?”

凤衔珠冷眼旁观,没有马上开腔。

在她决定“嫁”给千羽弦时就想好了后路。

那个喜娘是她成亲当日才找来的,见到的“新娘”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假货。当然,那个凤冠霞帔的“新娘”也是她找来,假新娘代替她坐上花轿去跟千羽弦拜堂,她则打扮成假新娘的丫环,混进千羽弦的府邸,然后再跟着假新娘进洞房。待千羽弦进洞房后她才露面,以此骗过了千羽弦。

至于这几名丫环,倒是知道她的这些秘密,不过呢,她们最初就是她亲自找来的,个个都是机灵和会办事的,收了她不少钱,当然会按她的要求行事。

因此,这些人不会指证她就是“凤儿”。

“咱们真的没有看错。”几名丫环都哭了起来,“这位姑娘真的不是王妃,咱们若是说假话,才是欺骗主子……”

按照之前的计划,今天演完这一出后她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可以离开王府或连府了,再也不用跟这些有钱人有啥瓜葛,所以这最后一出戏,她们演得还是很认真的。

“你们、你们这些狗奴才!”千羽弦暴怒,“看我怎么收拾……”

“平王爷!”看戏看到现在的君尽欢终于发话了,挡在那些丫环面前,“凤老板说不认识你,侍候平王妃的下人也说凤老板不是平王妃,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王爷,”他语重心长,一派真诚,“我也听说你对失踪的平王妃感情深厚,一直在寻找平王妃,但你不可因此找人代替她,更不可强人所难,违反法纪。”

“你、你——”千羽弦气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人信服,只能大吼,“你看我这样,难道觉得我眼睛有毛病?脑子有毛病?还是说我这么缺女人?”

“我不管王爷怎么想。”君尽欢正色,“总之凤老板确实不是平王妃,还希望王爷跟凤老板道歉,以后也切勿再打扰凤老板。”

“道歉?”千羽弦眼里喷火,“他就是我的妻子!我才没有看错!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证明我没有错。”

“这人怎么这样?”众人议论纷纷,“仗着自己是王爷就想强抢民女……”

“王爷,”君尽欢听着这些议论,声音变得严厉了,“如果王爷执迷不悟,非要为难无辜百姓,我定会禀明内阁,让朝廷公断此事。”

“你……你好样的。”千羽弦打量四周,知道形势不利于自己,便忿忿的甩了甩袖,“这个女人嫌弃我声势大不如前,便故意失踪,暗中勾搭别人,我总有一天会揭穿她的真面目,咱们走着瞧。”

他翻身上马,在一片嘘声中忿然离去。

“多谢各位街坊。”君尽欢朝众人抱拳,“凤老板是我几年前就相识的一位朋友,为人正直,有情有义,暗中也出钱做了不少好事,这次的事情就是个误会。如果日后还有人因为此事来打扰凤老板,各位尽可以去君子学堂找我,我定会为凤老板主持公道。”

“君大人果然是好人啊,”众人纷纷赞道,“为了朋友不惜得罪王爷,这等勇气在京官里也是极为少见的……”

凤衔珠高声道:“各位,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我也要打烊了。”

她进店,关门,连君尽欢都没有放进去。

君尽欢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将众围观者都劝走后自己才上马离开。

直到他消失,千懿福才从暗处转出来,跺脚:尽欢说他与那个凤老板是旧识,这根本就是假话!她之前暗中观察和跟随尽欢那么久,就没见他跟千婉婉之外的女人有什么往来,怎么他现在却跟凤老板成了朋友?

他和那个凤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直觉告诉她,丈夫和那个凤老板的关系不简单,她一定会查个明白。

第219章 出手,骗凤老板出城

“千懿福也在现场?”晚上,唐临风听探子说到了今日在嫁衣坊发生的事情,一脸玩味,“千懿福这个女人虽然对君尽欢一心一意,凡事以君尽欢为中心,但她的独占欲却是极强,定是容不得君尽欢与凤衔珠亲近,千羽弦会找到凤衔珠,八成就是她在背后搞鬼。”

他没有机会对凤衔珠下手,但也一直在暗中派得力的探子观察嫁衣坊的动静,嫁衣坊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真是有趣。”他拿布擦拭铮亮的刀,看着刀锋上倒映的自己,“如果让千懿福知道凤衔珠与君尽欢真实的关系,不知道她会对凤衔珠做出什么?”

“千懿福未必是凤衔珠的对手,”他笑,“不过,能给凤衔珠带来麻烦总是好的,也许,有千懿福帮忙,我便能找到机会弄死凤衔珠。”

他把他的刀擦拭完毕后,也想清楚了,对探子道:“我要你们把这些消息传到千懿福的耳朵里……”

几日后,千懿福拿到了最新的情报,差点跳起来:“怎么,凤老板是风鸣安收养的女儿,曾经与君尽欢有过婚约?他们相识的地点在月湾镇,镇上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她看着情报上的内容,不敢相信自己得知的一切:“难怪……”

探子道:“公主,要不然小的亲自去月湾镇跑一趟,核实消息真伪?”

“能去是最好的。”千懿福喃喃,“可是月湾镇离京城这么远,来来回回也得将近两个月,我等不了那么久……”

对她来说,她喜欢的男人高于一切,因此她总是防着别的女人来抢她喜欢的男人,包括她身边的丫环她都防着,她什么事情都可以跟贴身的丫环和嬷嬷说,但绝对不会把心上人、丈夫的秘事跟她们说。

她这次调查凤老板与君尽欢的关系,也是另外请了探子去打探,连贴身的侍女、嬷嬷都不告诉,她的本意是防止她身边的女人跟她抢丈夫,哪料她这么做却很巧的帮她瞒过了君尽欢——她身边的人有不少都被君尽欢给拉拢了,若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那些人就会把消息告诉给君尽欢。

“看尽欢那么护着那个女人,”她喃喃,“关系肯定不一般,哼,这种消息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我得想个法子,让尽欢断了跟那个女人的联系。”

她对权势、政治不感兴趣,但对背叛她的男人从不留情,对情敌也是如此,但凡她感到她的爱情受到了威胁,出手都是很快的。

探子道:“公主,你打算怎么办?”

千懿福手指腹轻搓下巴,走来走去:“我不能跟那个女人公开闹,也不能亲近,要不然会被尽欢怀疑……”

“几天以后医馆要发放药粥,连发三天。”她低声道,“那三天里不管凤老板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这名探子曾经得到过她的恩惠,平时与她并无来往,但只要她需要,一定会全力以赴,算是她的秘密心腹,对她也颇为了解,当下他道:“公主的意思是,要在那三天里要让凤老板出事儿?”

“是的。”千懿福走近他,低声道,“这事我们俩好好谋划谋划……”

半个时辰后,这名探子走出厨房,离开普渡医馆。

没有人想到千懿福会在医馆里会见自己的亲信,还商讨这种可能会激怒君尽欢的事情,而这名探子还是冒充病人混进来的,此时正是医馆接待病人的高峰时期,没有人顾得上后院的动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千懿福仍然以去医馆、拜访贫民为由离开学堂,忙了半日后就悄悄跑去嫁衣坊四周潜伏,看看她的丈夫是不是又与那个凤老板幽会。

让她愤怒的是,她的丈夫几乎每日都去,每次进店都待一个时辰左右才出来,每次出来都是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极好。

那个凤老板不就是一个商人么,堂堂驸马和礼部尚书跟一个女商人到底有什么可聊的?

千懿福真是越想越忌妒,真恨不得动用家里的权势将凤衔珠给抓进牢里。

如此她忍了四天后,她和探子商量好的计划终于开始执行了。

这一日,君尽欢主持朝中的活动,只怕到晚上都不能离开皇宫,中午的时候,一名穿着光鲜、满脸福态的胖女人带着一名丫环打扮的姑娘走进嫁衣坊,一见凤衔珠就笑眯眯的道:“凤老板,我来跟你谈大生意喽。”

凤衔珠给她倒茶:“客人坐,请喝茶,不知您有什么生意要与我谈?”

胖女人坐下来,喝了半杯茶后笑眯眯的道:“我是城南的马媒婆,城南大门附近有一位隐居的竹画师,家产丰厚,妻妾成群,光是女儿就有十几个呢,如今他的好几个女儿都已经及笄,眼下正在谈婚论嫁,正在订购嫁衣。”

“很好啊。”凤衔珠笑道,“你找个时间,请那些小姐们来我这里,我保证她们一定能挑到最合适的嫁衣。”

“凤老板有所不知。”马媒婆笑,“竹画师早年跟城里的画师起了争执,发誓竹家人此生不进天泽城,小姐们除非出嫁,也是不能进城的,所以我受竹画师所托,想请凤老板带着嫁衣样品去竹画师的家里走一趟,当然车马、人手、各项费用等都由竹家担任,夜宿竹家也是好的,如果凤老板能够即刻收拾样品随我们走一趟,那就太好了。”

“不去。”没想到凤衔珠毫不犹豫的拒绝,“客人想买我店里的衣物,就要亲自上门试穿和挑选,店里不上门送样品。”

“……”马媒婆愣了一会才道,“凤老板,竹画师可能要买七八件嫁衣呢,以您店里的价格来算,这也算是一笔大生意了吧?上个门送样品都不成么?”

“不成。再说了,你看现在店里就我一个人,我走不开。”

“那你可以先暂时关店嘛,关个一两天,影响不大吧?”

“影响是不大,但我就喜欢待在店里喝茶卖衣服,不爱上客人家的门。”

“哎,凤老板,我们有车接送您的,马车就在外面呢。”马媒婆道,“您看我还带了一个丫头过来,可以帮您收拾样品,竹家也是富裕的,您走一趟绝对不会辛苦。”

“我有毛病,不喜欢去别人家中,非得待在自己的家里才舒坦。”凤衔珠无动于衷,“所以上门送样品的事就别再提了,竹先生若是有心,就让人量了小姐们的身段,再派人来店里挑选就好。”

马媒婆又呆住了,哪有人说自己有毛病的?这位凤老板还年轻貌美呢,怎么这么说自己?

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您现在去,晚上回来如何?您就当出门谈个生意,这不是很正常么?”

“这样,”凤衔珠道,“你留下订金,我把我店里的嫁衣样品让你带回去,到时你们看中哪几件就买哪几件。”

马媒婆又是一噎:“……”

她得到的指令是一定要把凤老板带去“竹家”,而不是别的任何事情。

“可,可我没带那么多钱哪。”她好一会儿才找到回绝的理由,“您的样品也不便宜,我带那么多样品回去,订金不少吧?”

第220章 诱敌,杀手的包围圈

“那就回去拿了订金再来嘛。”凤衔珠道,“你不是坐了马车过来么,应该方便得很。”

“但,但是,”马媒婆道,“我乃是外人,竹家哪能把那么多订金交给我?”

凤衔珠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这桩生意我就不做了。”

“啊?”马媒婆又傻眼了,“这么大一笔生意……您真的不接?”

“不接。”凤衔珠道,“您再坐坐,喝两杯茶也成,但是,我如何无论都不会上门送货的。”

时时刻刻都有人想要她死,她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哪里能出门?

何况这个竹家非要她亲自上门送样品,听着就感觉不对,她傻了才应承。

“凤老板啊,竹家真的很大方的……”马媒婆还是试图说服凤衔珠,可惜全都徒劳无功。

没过多久,马媒婆一脸沮丧的走出嫁衣坊,上马车离去。

千懿福直到次日下午才得到这个消息,无语片刻后才道:“姓凤的女人连出门谈个生意都不干?商人不都是重利的么,她居然不要送上门来的生意?”

探子道:“是啊,实在太奇怪了,生意人哪有不做生意的?小的也调查过了,嫁衣坊平均一个月也不过卖出五六件嫁衣,这次的生意能卖七八件嫁衣呢,她居然不接,恐怕她开这个店并不是为了赚钱。”

“你说得对。”千懿福拍桌子,“我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人!说不定她的目标就是尽欢,她开这家店的资金也许还是尽欢支援的,她舍不得离开这家店,也许就是为了等尽欢天天上门陪她喝茶!”

探子不吱声。

他帮千懿福调查过好多她中意的男人,知道她对意中人、情敌是什么态度,总之就一句话,这位公主在别的事情上脑子都还不错,唯独对这种事永远都是想象力惊人且离谱,完全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没错,就是这样!”千懿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就知道这个贱人看起来正经,其实又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探子还是不吭声,由着她骂。

千懿福骂够了以后又哼哼:“嫁衣坊是不是只有一个女伙计?”

“是的,”探子道,“那名女伙计就住在附近,家里有老有小,曾经在附近的衣坊里卖衣服,后来被凤老板挖去当了伙计。”

“你,”千懿福道,“想办法让那名女伙计辞了活儿,然后派自己的人进去……”

她说得自己的计划,探子听得连连点头:“公主聪慧,这主意极好。”

如此,不过两日,嫁衣坊唯一的女伙计阿珠向凤衔珠提出辞工:“老板,我丈夫昨日外出帮人搭瓦屋时被雇主的狗吓到,从屋顶上掉下来,摔伤了腿,需要人照顾,我家里有老有小实在忙不过来,我只能先辞了这工作,回家照顾我丈夫。”

凤衔珠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和你丈夫都没了活儿,以后靠什么养家?”

阿珠道:“我丈夫的雇佣陪了他钱,应该够用到把伤养好,我暂时不用担心养家的费用。”

“那就好。”凤衔珠道,“你在我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多付你一个月工钱。”

阿珠很是感激:“多谢老板。”

凤衔珠当即给阿珠结了工钱,又送了几样点心给她带回去给孩子吃,而后就一人坐在店里喝茶,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次日,她贴出一张告示,大意是店里缺人,要找一个口齿伶俐、有卖衣服经验的女伙计,工钱五两银子一个月。

一个月五两银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绝对不低了,告示一贴出去,立刻有不少女子上门应征,凤衔珠一口气面试了十几个看起来感觉不错的应征者,定了一个二十七八的已婚女子,而后开始教她店里的各种规矩。

晚上,直接睡在医馆的千懿福就收到了探子的消息:“你的人混进店里了?”

“是。”探子道,“进店应征的人有大半都是我安排的人,所以我的人入选的机率很高。这次被凤老板定下的姑娘很能干,也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当然是暗中弄死凤老板的好消息。

这个混进店里当伙计的女人可是一个可以为钱卖命的江湖女神棍,收了他很多钱,目的只有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凤老板。

“很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千懿福满意的点头。

嫁衣坊里,凤衔珠待那个叫红喜的新伙计次日开工后,对她道:“我今日要去街上逛逛,看看现在的姑娘都喜欢穿什么戴什么,也看看时下的京城流行什么,你陪我出去看看。”

红喜道:“是。”

而后凤衔珠关了店,都着红喜出门,沿街慢慢的闲逛着。

这一带是市中心,人来人往的极为热闹,两人穿梭在行人中间,很是普通。

有人盯上了凤衔珠。

他们看起来跟普通的行人没什么两样,有个老头挑着货担卖烧饼,有个汉子肩上架个小童在逛街,有个少年书生借着扇子的掩护打量四周的姑娘,有个男人边走边喝酒……总之,他们看起来真没有特别之处。

只是,他们在不动声色的朝凤衔珠靠近。

凤衔珠走到一处开阔、人比较小的地方,坐在树荫下:“我们在这里歇歇,看看风景。”

她将一路上买的点心分给红喜,埋头便吃。

她知道有人在跟踪她,她也知道红喜不是来她店里干活的,她等着红喜或那些人动手呢。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等风鸣安、唐临风上门杀她,但他们一直不出现,没办法,她只得自己出门,给他们杀她的机会了。

在他们杀她的时候,她会想办法抓住其中一两人,将他们交给凤穿云审问,或者借着反杀的机会,派人去跟踪他们,借此找出风鸣安的藏身之地。

之前她也试图派人跟踪这些人,然而在嫁衣坊四周出没的探子极多,这些探子似乎属于不同的阵营,而且人人都极为机警,频繁轮换,她的人基本上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人。

现在,她就坐在这里,环境适合行刺她,这些人会动手吧?

“卖烧饼喽,祖传的烧饼秘方,滋味与众不同,”卖烧饼的老头吆喝着,慢慢走近树荫,“两文钱一个,吃过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摇着折扇的少年也跟着几个漂亮姑娘走过来。

一个小童往烧饶担子跑过去,一名汉子跑在他的身后:“我的小祖宗你跑慢点,别摔倒了……”

……

虽然有一些人正在靠近树荫,但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

直到树荫四周多了至少十几名形形色色的“路人”时,这些“路人”突然变得不普通了,卖烧饼的老头从筐底抽出暗器,带着小童的汉子拎起小童将凤衔珠掷去,折扇少年也朝凤衔珠冲去,喝酒的男人打破酒壶,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逼近凤衔珠……

第221章 她不可能在这里

凤衔珠还在悠然的喝茶,对迫在眉睫的危机似乎浑然不知,倒是女杀手红喜强烈的察觉到了这种隐隐的杀气,有些懵了: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掩饰得这么好,今日又是她开工的第一日,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红喜并不知道凤衔珠的底细,只当凤衔珠就是一个得罪了人的普通女商人,因此,她发现这些不对劲的状况,以为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她可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神秘女杀手,杀过很多人,潜在的仇人不少,也许有仇家找到了她的行踪,杀上门来了。

所以,当那个小童被抛到她和凤衔珠的跟前时,她下意识的起跑两步,跃起,手握着拳,暴力朝那名小童击去,那个小童的身形还在空中,他的双手抓着一个鼓鼓的小袋子,朝着她打开袋子,顺风将袋子里的东西撒向她。

袋子里的粉末迎面撒到红喜的头上、脸上,红喜只觉得眼里进了不少粉末,火辣辣的让她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闭上眼睛,落地,从怀中抽出刀子,听声辨位,迎击扑过来的杀手。

至于凤衔珠,已经利落的爬到大树上面,利用树枝掩护自己,在大树上流窜起来。

红喜看不到眼前的情形,并不知道凤衔珠的反应,她只当杀手们是冲着她来的,跟杀手们打起来。

有几名杀手也朝树上爬去。

凤衔珠也从拎着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个鼓鼓的皮囊,将里面的东西泼到下面那些杀手的身上,杀手们嗅到这味道,皆是脸色一变:煤油?这女人想……点火不成?

凤衔珠在往下泼油的时候已经点燃了一支接着一支的火折子,朝杀手丢去。

她是什么人?双方离得这么近,她又是居高临下,绝无点不中的道理。果然,那一支支火折子非常准确的落在杀手身上,还是落在被煤油泼中的地方,瞬间杀手身上就燃起火来。

杀手们再厉害,也不能在身上着火的情况下继续作战,于是他们一个个迅速跃下树来,先扑火再说。

哪料在他们扑火的时候,四周又冲过来一批跟他们一样的“普通行人”,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攻击,而且个个身手皆是不俗。

第一批杀手没办法,只得暂时放弃凤衔珠,和对方打起来。

凤衔珠蹲在树上看着树下这一切,感觉很是无奈:那些多余的“救兵”到底是什么人?她好不容易才引出唐临风的人,这些“救兵”干什么要多管闲事?

算了,她就在边上看着,等那些杀手逃走时她再跟踪。

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的打斗很快引来了路人的注意,然后路人纷纷逃离并报官。京城今年以来持续出现兵变,朝廷和衙门也加强了对京城巡逻,尤其在这种闹市,巡逻更是不少,故而差役们很快就赶过来了,杀手们一看官府插手,并不恋战,分头离开。

凤衔珠盯住其中一名受了伤的杀手,快速从树上溜下来,跟在那名杀手身后。

此时的她已经利用躲在树上的机会换了装,打扮成一名伙计的模样,与她之前的模样已经大不一般。

那名受伤的杀手身上并没有染血,就是一条手臂骨折,乍看起来并没有异样。他并没有跑动,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钻入人群之中,走得比较快,就像在赶路。

这才是高手所为,否则他若是跑得像兔子一样,只怕要引起巡逻官差的注意了。

他这样赶路,倒是方便了凤衔珠跟踪他,凤衔珠不用跑不用追,自然也不怕引起旁人注意。

那名杀手途中也“不经意”的作了几处变装,比如将外袍脱了、将头发扎起来、拿毛巾擦脸……这令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之前的他。

走了好远一段路后,那名杀手雇了一顶路边的简易轿子,坐上轿子离开。

不管他走得多快或多慢,也不管他如何变装和变幻路线,凤衔珠始终没有跟丢他。

又过了颇久以后,轿子停下来,那名杀手下车,走进一条不大不小的、人不是很多的街道,凤衔珠感觉那条街可能存在危险,但她想了想,还是跟进去。

风鸣安父子是什么人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进了街道,看到那名杀手拿出钥匙,打开一扇大门,入内关门。

凤衔珠疑惑的走到那扇大门面前,抬头一看,惊讶:这里竟是一家青楼?门上挂一牌子,暖春阁?

这杀手跟暖春阁是什么关系?是暖春阁豢养、隐藏的杀手,还是这杀手平常就在暖春阁干活?

很多人以为杀手平素都是见不得人的,有专门的藏身之地,只有杀人时才会出现,事实上很多杀手平素都伪装成普通人,生活与常人无异,也许这个杀手也是这样。

凤衔珠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想了想她继续往前走,从前面的街口出去,就像她只是不经意路过这里。

天黑之后,她乔装成看起来有几个钱的年轻男子,行到暖春阁门口一看,这暖春阁果然开张了,门口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招呼路过的每一个男人,生意看起来还行。

凤衔珠一出现,那些姑娘就迎上来:“这位公子好俊哪,您进来坐坐,我们陪你喝杯茶可好?”

凤衔珠眼里流露出暧昧之色,摸着她们的腰肢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姑娘啊?”

“有有有,当然有。”那几个姑娘几乎是架着她进去,“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姑娘,长得可俊呢,原本还是千金小姐,读书写字、画画弹琴什么都会的,今晚晚上第一次出来接客,公子看着就是斯文人,一定会喜欢……”

“是么?我可是很挑的,就先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儿罢。”凤衔珠对“姑娘”当然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想混进来找出那名杀手或者调查这里是否与风鸣安父子有关。

刚进前厅,她就听到前方传来一缕飘渺、柔和的歌声:“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凤衔珠一听到这歌声就怔住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不了。

这歌声当然好听,但还算不上世间罕见的天籁之音,然而这声音惊艳不足却让人听得很是舒服,而且越听越舒服,就像春天的细雨、夏日的晨风、秋日的流云、冬日的暖阳,贴熨到人的心里去了,根本不像是青楼女子所给人的感觉。

不过,凤衔珠之所以会驻足,并不是因为这声音让人感到有多舒服,而是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

“不,不可能……”她喃喃,摇头,“她不可能在这里,绝对不可能……”

第222章 出手,我要那个姑娘

那歌声还在继续:“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忽然,歌声断了,那个姑娘略带稚气的声音透着惊慌和恐惧:“你们做什么?你们快放开我,我只是卖艺,不卖身的……”

伴随这尖叫声,是男人们猥琐的调笑声:“小妹妹长得真是漂亮,这皮肤水嫩雪白的摸起来真是舒服,今天晚上就陪哥哥睡一觉,哥哥给你取暖啊。”

“没想到这暖春阁居然还有这样的货色,一点都不比其它地方的红牌差嘛,这姑娘什么时候梳弄啊,爷就先订下来了。”

“听说就在这段时间了,暖春阁现在就是将这姑娘放出来拉客呢……”

……

“呜呜呜,”那姑娘哭了起来,“你们放开我,救命——”

凤衔珠听得双眉倒竖,目露煞气,大力甩开缠着她的女人,快步冲进里面的大厅。

大厅里烛火明亮,装饰得还算精致,一群男人正坐在里面听一个姑娘弹曲唱歌,大概是因为那个姑娘生得极为漂亮的缘故,有好几个猥琐的男人跑到前面,围着那个姑娘动手动脚的,场面好不下作。

甚至还有一只老男人将手伸进那姑娘的衣襟里。

凤衔珠暴怒,大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那几只男人,抓住那个老男人的手一扭,而后抬脚踹在那老男人的胯间。

她踹得很重,就跟对方有深仇大恨一般。

老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胯间倒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瞪着凤衔珠:“你、你干什么?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老子绝绝绝对饶不了你啊啊啊——”

凤衔珠一脚踏在他的脸上,冷冷的道:“你可以去查我是什么人,就怕你查到以后命都没有了!”

此时暖春阁里的护院已经跑过来,将她围住,大有将有她拿下之势。

老鸹也赶过去,上下打量她,口气严厉却也不敢在不知她身份的情况下对她动粗:“这位公子快放开韦大人,韦大人的亲眷可是在朝中为官的,你得罪不起。”

“朝中为官?”凤衔珠冷笑,脚下加强了力道,“是哪位官啊,我可以亲自去拜访,看那位官敢不敢包庇他。”

她长得好看,穿着有品位,举止神态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和孤傲之气,这让她的话显得有了几分分量。

“来者都是客,请公子先放开韦大人。”老鸹很冷静,“有什么误会慢慢说。”

凤衔珠放开老男人的脸,甩了甩袖,一指那个正在低声啜泣的唱歌姑娘:“我看上这姑娘了,我要带走。”

那姑娘也在观察她呢,听到她这么说当即呆住了。

老鸹皱眉:“公子,如意是我们院的招牌,还没有正式接客呢,暂且也不考虑将她卖走,你若是对意儿姑娘有意思,下月可以来参加她的梳弄竞卖。”

凤衔珠盯着她:“我一定要买这姑娘,总之这姑娘是我的人,刚才这死老头对她动手动脚的,我只有一句话,下不为例,否则他亲爹亲儿子是朝廷三品大员也休想活着从我手下活着离开。”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抽了一口气:听“他”的意思,他的后台比朝廷三品大员还强不成?可家里那么有权势的人,会来这种二流青楼?

“这位客人,”老鸹见凤衔珠说得这么有底气,也不敢轻易得罪,“不管怎么说您打伤了韦大人,必定要赔偿韦大人看病的钱才行,要不然咱们也只能报官了。”

“随便。”凤衔珠冷冷道,“我要这个姑娘,待她梳弄之日我再来赎她,有人要报官或向我寻仇,到时我一定奉陪,还有,谁敢动她我就弄死谁。”

说罢她又上前几步,伸手捏住意儿的下巴:“美人,你等着我。”

意儿还是呆呆的看着她,一张极其秀气脱俗的脸蛋有着深深的困惑。

凤衔珠对意儿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往空中一洒:“这些钱是见面礼,你们帮我照顾好意儿,到时我自有重赏。”

“啊——”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那些看似有身份的客人没好意思去捡去抢,但姑娘们、护院们、下人们以及没什么钱的客人可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开始疯了一样的捡银子和抢银子。

凤衔珠就在这样的混乱中扬长而去,有人问:“嬷嬷……”

老鸹冷静的道:“先不管他,他闹了这么多事肯定还会来的,到时我们再查查他的底细。”

凤衔珠离开了暖春阁,悠然的行走在街头,走到不远不近的一个角落里,她拍了拍手,很有节奏的连拍四次。

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冲她抱拳:“主人有何吩咐?”

凤衔珠道:“去调查暖春阁一个叫意儿的姑娘的底细,越快越好。”

对方道了一声“是”而后消失,宛如鬼魅一般。

这人是凤穿云借给她的高手。不得不说,凤穿云相当有本事,暗中潜伏了这么多年,培养出一批各有所长且本事顶尖的高手,送给她的这些人也非常好用,否则她大概也活不到今天。

当然,凤穿云借给他的这些人大概也有监视她的作用,她自己也暗中留了不少心眼。

凤衔珠而后回到嫁衣坊,再也没有出门。

次日,一直苦等好消息的千懿福收到了探子传来的情报,再度吃惊不已:“你找的杀手才进店多长时间啊,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你找的人也太没用了吧?”

探子看起来也很是沮丧:“公主,这事真的很是诡异,现场至少出现了两批杀手,后面来的那一批似乎是冲着第一批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就知道他们相当厉害,估计都是经过严酷训练的,不可小觑。我找的那个女杀手受了重伤,要不是官兵及时赶到她就死在现场了,她已经退了钱给我,不干了。”

当时,那名女杀手也就是红喜陷入苦战,并没有看到凤衔珠与杀手们作战的场面,始终不知凤衔珠也是一名高手,不过她也隐隐看出第二批杀手似乎是来保护凤衔珠的,便放弃了暗杀凤衔珠的念头,借着这场混战逃走了。

“这个凤老板实在是太奇怪了。”千懿福永远都是将情敌往坏里、阴谋里想,“有生意不赚,随便上个街都能遇到杀手,还有杀手保护她,她的背景真是不简单啊,不然能有钱开这么贵的店铺?”

“哼,该不会是尽欢暗中资助她和保护她吧?”她再度开启惊人的想象力,气愤的拍桌子,“因为有尽欢这样的人物在背后助她护她,她才会这么嚣张,连千羽弦都敢对付!哼,真是水性杨花不要脸的女人,遇到尽欢后就抛弃了千羽弦,太不要脸了……”

“尽欢不贪,不铺张,赚了钱都拿来做善事,却花了那么多钱在那个女人身上,”她陷入自己的想象之中并认定这就是事实,“那个女人一定在尽欢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尽欢哪里看得旧日的情人受苦?便傻傻的去帮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便借机勾搭尽欢,我不能让那个女人破坏我与尽欢的感情……”

探子不吭声,等着千懿福继续谋划如何除掉情敌。

第223章 卖女,巧合还是圈套?

凤衔珠很快拿到了“意儿”的情报,情报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意儿是在去年四月被卖入暖春阁的,打那以后她就没有离开过暖春阁一步,关于这一点,暖春阁上上下下都可以作证。另外,将近一年半以来也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她,她在暖春阁里吃了很多苦,被骂,被打,被关,被迫学习各种才艺,要不是因为她生得好看且气质出众,被暖春阁视为未来的红牌,舍不得毁了她,她恐怕早被暖春阁早早的逼去接客了。

她,真的不是风鸣安安插在暖春阁里的诱饵?

凤衔珠反复琢磨,自己会遇到意儿——也就是风如意,究竟是巧合还是风鸣安父子的圈套?

去年清明期间,她带风如意去城郊的长青岗拜祭二娘,两人在长青岗遭到了伏击,她掩护风如意逃走,自己却落入唐临风的手里,唐临风而后将她“卖”给千秋业,这才导致千境离进宫,拿他交换她。她以为风如意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唐临风的亲生妹妹,那两人不会为难风如意,便也不怎么担心,哪料风鸣安对乖巧、毫无威胁的亲生女儿也这么狠?

以她对风鸣安父子的了解,他们确实有可能嫌弃风如意是累赘,弃其不顾,但是,他们有必要将凤如意卖进青楼吗?他们缺那点钱?还是对风如意有什么深仇大恨?

或者说,这就是风鸣安父子用来“钓”她的饵?

不过,若说风如意是饵,这饵也撒得太早、太广、太靠运气了吧?

凤衔珠想了半晌,将手中的情报烧掉,至少从情报上看,风如意与风鸣安父子并没有什么来往,应该不是针对她的“奸细”。

“时间不早了,该睡了。”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向床边,“明晚还得去暖春阁。”

明晚的暖春阁将公开叫卖意儿的梳弄,她不能看着风如意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的暖春阁上上下下都因为意儿的事情在忙碌着。天泽城的青楼楚馆很多,曾经的巫云宫是最顶尖的,接下来还有好几家也是极为有名,暖春阁最多只能算得上二流,难得出一个色艺俱佳、才情出众、尚未正式接客就已经小有名气的“未来红牌”,自然想趁这个机会捞一把。

到了意儿正式出卖梳弄的这一夜,暖春阁特别热闹,客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其中不乏多名权贵。凡是想参与梳弄叫卖的客人都要支付一定的参与金,光是这笔收入就让暖春阁小赚了一笔。

客人这么多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凤衔珠前几日晚上与那个韦大人闹的这一出。在暖春阁的熟客中,韦大人算是比较有钱势、有名气的一位了,其他客人都不敢得罪他,而凤衔珠这个“新客”一出现就将他揍了,还撂下那般狂言,引得客人们对她的来历、动向很是好奇:他今晚来不来吗?敢不敢跟韦大人抢到底?他的来历真的比韦大人还强?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等着凤衔珠的出现。

临近亥时,天色早黑了,暖春阁张灯结彩,丝竹声与调笑声此起彼伏,大厅里座无虚席,交了参与金的客人坐在雅席上,喝着小酒,抱着姑娘,等待竞卖开始。

当“咣——”的一声响起,便是亥时到了,竞卖正式开始。

客人们齐刷刷的往后看去,心里想的是:那个嚣张的客人来,还是不来?

“来了来了——”有人这么叫起来,凤衔珠没有让所有人失望的出现在大厅入口,一袭的浅紫色长袍,玉冠锦靴,长身玉立,气宇不凡,好一个英俊的贵公子。

凤衔珠对众人的注视视若无睹,大步走到台下,看着台上浓妆、华衣也毫无半丝俗艳之气的美人,抬手擦了个响指:“暖春阁开价,这姑娘我买了,我说的是买回家,不是买梳弄。”

客人间起了骚动,老鸹上前,笑吟吟的道:“公子光临暖春阁,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意儿刚满十五岁,至少要满二十岁才考虑卖掉,公子这么喜欢意儿的话,可以先买下意儿的梳弄,然后再包下意儿嘛,如此意儿便就是您一个人的,与买回家没什么区别。”

没等凤衔珠开口,姓韦的那个老头子就大声道:“我要买她的第一次,说吧,多少钱。”

意儿的梳弄价其实早就定好了,老鸹在报出价钱的时候心里微动了,报出了一个暖春阁前所未有的高价:“一千两。”

客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一千两?都跟翠红楼的头牌一个价钱了,你当你们是翠红楼啊?出这个钱不如去睡人家的头牌!”

“哎呀客人,这可是意儿的梳弄,意儿还干干净净的呢,价钱当然不能低……”

“这意儿长得是漂亮,但你瞧她那张脸,笑得跟哭似的,床上能侍候得好?”

“意儿若是跟别的姑娘一个样,那不就是廉价货了么?如果您觉得意儿不值这个钱,可以挑别的姑娘,没那么贵的……”

“贵算什么?”这时,姓韦的老头拍着桌子道,“货不怕贵,就不怕没好货!”

他忍着心疼,拿出带过来的仅有的一千两银票:“这是一千两,赶紧让她下来,陪我到后院唱曲喝酒。”

众客人都不禁流露出惊讶之色,一千两在这京城说多也不算多,但也绝对不是小数目,他舍得出这个钱,还不如去更高级的青楼睡红牌和新人,来这种地方睡一个看着就放不开的姑娘做什么?

“好好好,韦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安排。”老鸹一看到这些银票眼睛就发出光来,咽了咽口水就忙不迭的去拿银票。

“慢着,我出四千两给她赎身。”凤衔珠将一叠更厚的银票甩在老鸹面前。

现场瞬间安静了片刻,而后议论纷纷。

老鸹盯着那叠银票,眼珠挪不开,嘴里却还是道:“公子,意儿现在还不能离开,您就先买下意儿的梳弄吧……”

“五千两。”凤衔珠又拿出数张银票,拍上去,“一口价,行就行,不行我即刻就走。”

“五千两?”众人发出一片抽气声,连那个韦大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就是去睡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千境雪,这笔钱也是绰绰有余啊!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的客人肯定会去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不可能来这里,看来这位客人果真是来历不凡。

老鸹激动得身体都要颤抖了,京城频频发生兵变,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五千两真是大数目了,她快要流口水了:“客、客人,您先、先包下意儿如何?”

“我的东西我必须要带走。”凤衔珠一张一张的把银票收回来,“要么买下整个人,要么这人我就不要了,现在就走。”

“公子咱们再好好谈谈嘛,意儿才貌双全,跟京城里的千金小姐相比都不差的,您这五千两似乎少了一点……”

凤衔珠一口气将那叠银票从老鸹的手下抽出来:“若是再加钱,我不如直接去娶京城的千金小姐,既然你不卖,我便走了。”

“哎呀,客人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破一次例。”老鸹迅速伸出双手按住那叠厚厚的银票,“不过您以后要好好对待意儿,有空多来暖春阁坐坐哪。”

“成交。”凤衔珠将所有的银票都放回去,“马上安排上好的房间,我今晚要与意儿共度**,明日再回府,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224章 我的后台,是君驸马

在钱的面前,没有客人敢质疑凤衔珠是有身份的,老鸹也迅速让人领意儿下去,安排凤衔珠与意儿共度“**”。

意儿原本很慌,眼睛红红的,但在凤衔珠出现之后她就变得镇定了很多,对老鸹的安排极为顺从。

她先去沐浴更衣,而后披着睡袍走进房间,凤衔珠对她笑了笑:“你先喝杯花茶暖暖身体。”

意儿乖乖的“是”了一声,走过去端过那杯花茶,小口小口的喝,边喝边悄悄的拿眼角偷看凤衔珠。

凤衔珠看她喝完以后,接过茶杯放下:“你再吃些点心吧,别饿坏了。”

意儿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胃口,这会儿也是饿了,又“嗯”了一声坐下来,斯文的拿起点心慢慢的吃。

虽然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半,但看她的举止分明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哪里有半点风尘女子的气息?

凤衔珠在心里轻声叹气着,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意儿。

意儿吃完点心后看向凤衔珠,小心翼翼的道:“我、我吃饱了……”

凤衔珠点点头:“你先到床上去吧。”

意儿脸上现出紧张之色,手指绞着衣角,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乖乖的走到床边,坐上床来,钻进被窝里,一双眼睛露在被子上面看着凤衔珠。

她觉得凤衔珠给她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凤衔珠是什么人,心里一直抱着困惑。

凤衔珠转头看向她,微笑:“困了就先睡吧?”

“您、您不睡么?”意儿真的开始泛困了,忍着打呵欠的冲动问。

“我过一会儿就睡。”凤衔珠还是微笑。

意儿只觉得深深的困意涌上来,眼前的场景慢慢变得模糊,很快就控制不住的阖上眼睛,陷入睡眠。

凤衔珠走到床边,脱下长袍丢到床角,解下床帐,吹熄蜡烛,做出入账共眠的假象。

外面有护院在巡逻,也有其他房间的客人在盯着这间房间,看到房间里的烛熄了,一个个都羡慕妒忌凤衔珠抱得美人归,便也无心玩乐,一个个都去睡了。

夜深了,暖春阁里安静下来。

凤衔珠在长袍里穿的是夜行衣,此刻她穿的就是夜行衣,她将怀里的面罩戴上,潜到窗边,就着窗缝观察外头半晌后打开窗门,跃下二楼,潜进黑暗中,在暖春阁里四处探查。

她想找到上次那名杀手。

暖春阁不小,但也不大,她转遍了整个暖春阁也没有看到那名杀手,便暗中劫持了一名护院到黑暗的角落里,拿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低声道:“你们这里有一个人前几天伤了手臂,他现在何处?说了就放过你,不说就杀了你。”

这些护院就只会欺负不听话的姑娘和没钱的客人,哪里经历过生死搏杀?当下这名护院就瘫了,战战兢兢的道:“他、他请假了,几日没来干活了……”

“他住哪里?他平素与什么人来往?”

“我、我不知道哇,他平时就在厨房里砍柴煮饭,干活挺利索的,干完了就离开,不怎么爱说话,也不跟别人混,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有什么亲友……”

“他叫什么?真没有人知道他住哪里?”

“我们都叫他葫芦,他都是晚上来干活,早上离开,他说过他就住在附近,但住哪里真没有人知道……”

凤衔珠又问了几句都没问出什么,便把这名护院给弄晕了,而后蹑手蹑脚的返回意儿所在的房间。这一夜凤衔珠躺在意儿的身边,一直没睡着,然而并没有异常的事情发生,她平平安安的躺到了天明。

意儿醒过来时,就看到凤衔珠衣着完整的坐在梳妆台边看着她,她心里一惊,伸手去摸自己的身体,自己衣着完好,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也就是说,她仍然是清白的?

她惊魂未定的看向凤衔珠,结结巴巴的道:“公子您、您……”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凤衔珠道,“你赶紧收拾一下,马上跟我回去。”

意儿道:“去……哪里?”

凤衔珠道:“回家。”

意儿道:“可、可是这里真的会放人吗?”

凤衔珠挑眉:“暖春阁敢不放人,我就灭了暖春阁。”

意儿又发怔了,这个人……真的可以带她离开火坑吗?

凤衔珠拉住她的手,大步朝外面走去:“你跟着我就是了,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此时不过是清晨,很多客人和姑娘还没有起床,暖春阁挺安静的,凤衔珠带着意儿朝大门走去,路上的下人都纷纷侧目,没有阻拦。

但,就在两人走到大门的时候,那个姓韦的老头忽然带着一群人出现,堵在门前,对凤衔珠道:“这位小哥,日头还没出来呢,怎么这么急着回去?老哥请你和意儿吃早点,交个朋友,如何?”

意儿脸色微白,躲在凤衔珠身后,凤衔珠面不改色,盯着韦老头:“怎么,你因为争不过我,想对我动粗?”

韦老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哼笑:“你若是识抬举,就能好好的走出去,否则嘛,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凤衔珠左看右看:“这暖春阁的老板呢,怎么也不出来管管这事?”

韦老头道:“你不知道吧,我在暖春阁也有投资的,算是暖春阁的幕后老板之一,这丫头是暖春阁的头牌,任何人都不得带走。”

凤衔珠盯着他:“我可是花钱买下她的。”

韦老头道:“那些钱只是买下她的梳弄,不是买下她的人,你想买她的人,再加五千两。”

他的目光落在凤衔珠身后的意儿身上,心里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谁让他就喜欢意儿那样的女孩儿?难得他原本能用一千两买下她的梳弄,结果却被眼前的年轻男人给截走了,他不让这年轻男人吃苦头就不甘心。

这么干之前他也认真想过了,他还真不信这年轻男人的背景比他强。

“我不加,”凤衔珠冷笑,“你敢对我怎样?”

“放下人,你就能好好的走出去。”韦老头道,“要不然你……”

“我的后台是君驸马,”凤衔珠打断他的话,“君尚书,君大学士,君大善人,你觉得你惹得起他就尽管拦我,我打人从不怕的。”

说着她继续拉着意儿往前面走。

走到韦老头面前时,她猛然抬脚,就想踹韦老头的胯间,韦老头惊得双手捂住胯下,下意识的往旁边让开,凤衔珠就带着意儿从他的身边走出去。

韦老头的人想拦住凤衔珠,凤衔珠道:“你们敢得罪君驸马?”

几个人面面相觑,皆看向韦老头,韦老头道:“君尚书乃是大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手下?”

“谁说我是他的手下?”凤衔珠笑,“你还不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说着他亮出一块牌子:“这是君子学堂的出入牌,你们尽可以去学堂问。”

如今的君子学堂不仅是君尽欢、千懿福的住处,也是众多文人学士的聚集之地,只有那里的住客、常客、雇工才有这样的令牌,那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时间都不敢动凤衔珠。

凤衔珠带着意儿走了,韦大人恨恨的瞪着她的背影,吐口水:“呸,什么东西啊,你们两个去跟踪他住哪里,你们两个去君子学堂打听打听,如果他没有那么大的后台,我就直接上门抢人。”

“是。”四名打手立刻兵分两路,追出去了。

第225章 姐,我会努力变强的

秋天清晨的街巷飘着淡淡的雾气,让这京城多了一份朦胧之美。

凤衔珠拉着意儿的手走在街上,并没有骑马或乘轿,加上行人不多,还算是干坏事的好时机,但是,两人一路行去,并没有遭受任何袭击。

凤衔珠目不斜视,只是在心里道:难道风鸣安父子的人并没有在跟踪她和意儿?或者说,风鸣安父子的人认为没有把握对付她,按兵不动?

总之,她带着意儿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遇到任何伏击。

直到走到一家颇为热闹的点心铺前,她才停下来问意儿:“累了吧?”

意儿穿着普通的便装,脸庞微红,气息微喘,但看起来还精神,并没有显得特别疲惫:“不累,我还能走。”

凤衔珠点点头:“我们先吃些早点。”

凤衔珠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汁,和意儿坐在铺子前面的简陋小桌边慢慢的吃,她故意吃得很慢,希望有人趁机袭击她。

但,还是没有。

她干脆找了一辆轿子送她和意儿到嫁衣坊,直到走进店里,皆是一路平安。

“坐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意儿坐下,而后从容的撕掉多余的眉毛,拿起毛巾擦拭脸上的暗色胭脂,张嘴,从嘴里取出粘在牙齿上和口腔内壁的道具,她的脸形和五官因此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意儿惊讶的看着凤衔珠,眼睛慢慢的红了,而后她扑进凤衔珠的怀里,又哭又笑:“大姐?你真的是大姐?我一直就觉得你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你是谁,没想到你是大姐,呜呜呜,大姐我好想你……”

凤衔珠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叹气:“这么久没见,你也变了很多啊。”

风如意哭了一会后她冷静下来,放开凤衔珠,抬袖擦着眼泪:“大姐你扮得跟男人一样,连我都认不出来呢,你好厉害。”

“你呢,”凤衔珠把她按在椅子里,仔细端详她,“你为何会沦落到暖春阁?”

风如意没有再哭哭啼啼,只是红着眼睛道:“去年清明,我和大姐去长青岗扫墓那日,大姐让我先下山,上马车等着,可马车要走了大姐还没出现,我便自己上山去找,哪料被几个人给绑了,然后晕了过去,待我醒过来时我已经在暖春阁了……”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泫然欲泣,但还是控制住了。

凤衔珠点点头:“你在暖春阁……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将你卖进那里?”

“我不知道卖掉我的人是谁,我连看都没有看清楚,”风如意道,“我只听说我被卖了一百两银子。我知道暖春阁是什么地方后真想一死了之,但又想着姐姐和父亲会来找我和救我,便都忍了下来,因为我天天哭还想逃走,就天天挨打。”

凤衔珠观察她的表情,她的眼里还有恐惧和柔弱,却都压制住了,这么久以来,风如意还是有了一些长进。

“暖春阁威胁我,如果我再不听话,就立刻把我卖给老头子。”风如意道,“我怕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再也无力反抗,便顺从了暖春阁的安排,开始学习弹琴唱曲,跳舞喝酒,如何说话、如何笑、如何穿着打扮才能取悦男人,好在我年纪小,未到接客的时候,否则我早就守不住清白之身了。”

凤衔珠沉默,虽然民间女子十三四岁就出嫁的并不少,但按泽国律法,青楼女子只有及笄了才能接客,而现在的风如意并未及笄,暖春阁一定是为了早些赚钱才虚加了她的年纪。

风如意说得简单,但这一年半来吃的苦必定不为外人所知。

“大姐,”风如意简单说完自己的遭遇后问凤衔珠,“那日之后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有……来找我?”

“我遇到了仇家。”凤衔珠道,“那日在长青岗我发现有杀手正在包围我们,我便让你先行离开,自己单独对付那些杀手,可惜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落入他们的手中后被送给了仇家。我与仇家周旋了很久,直至过年后方能脱身,藏身于此,一面找你,一面继续寻找仇家。”

“姐,”风如意的声音急切起来,“咱们的仇家是什么人?”

凤衔珠沉默了片刻后:“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想你还接受不了。”

“姐——”风如意叫,“仇人害得我们这么惨……”

“你想知道仇家是谁,”凤衔珠盯着她,“那你就要变强,身体变强,精神更要变强,这样你才有机会与仇家为敌,否则你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会平白的赔上自己。”

四目相触,风如意被凤衔珠冷厉的眼神给镇住了。

半晌之后她咬了咬牙,眼里闪过刚毅之色:“我明白了,请大姐继续教导我,我会努力变强的。”

“很好,”凤衔珠道,“你平时就帮我看店,卖嫁衣,有空就练功,练怎么杀人,做得到吗?”

风如意点头,斩钉截铁:“我一定做得到!”

“那么,现在就跟我清点店里的货,熟记店里的规矩。”凤衔珠站起来,“还有,如何看客、识客,如何收集情报。”

风如意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刚刚获得了自由,却是一点都没有叫苦,也没有想着放松和享受,跟在凤衔珠的身后,认认真真的学起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风如意已经牢牢记住了店里所有的货品和价格,也学会了如何保管、清洗这些货品,凤衔珠暗暗点了点头,毕竟是风鸣安的女儿,脑子肯定差不了。

这个时候,暖春阁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千懿福的耳朵里。

千懿福惊讶的叫起来:“怎么,竟然有人打着尽欢的名号,花了五千两银子去青楼买姑娘?真是岂有此理!尽欢是什么人,怎么会跟这种人有所来往?”

跟她报告这个消息的下人跟韦大人有点关系,当即拼命往凤衔珠的身上泼脏水:“那名客人自称姓凤,还放出狂言说他与君大人的关系不一般,别人不配知道,别人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在背后议论说、说君大人的坏话呢……”

“姓凤?”千懿福皱眉,“这京城里姓凤的凤毛麟角,能是什么人?”

而后她话锋一转,拍桌子:“你说别人说尽欢的坏话?说了什么坏话?我要知道。”

下人低声道:“说、说君大人指不定是个伪君子,说什么天底下哪有君大人这么好的人,君大人平时就是装的……”

“真是太过分了!”千懿福气得七窍生烟,下令,“去,给我把那个什么暖春阁给查封了,把暖春阁的人都给遣散了,那件事绝对不可以再让任何人议论。”

下人万万没想到她不去追究那个“凤公子”的麻烦,反而要查封暖春阁,当即愣住了:“可、可暖春阁就是做生意的,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儿……”

“区区肮脏之地,我管它犯不犯法。”千懿福道,“我说它犯法就是犯法,你随便找个名目给封了,这很难么?你若是做不到,我另外找人去干。”

下人生怕被她弃用,赶紧道:“小的办得到,小的一定办得到,请公主等小的好消息。”

“赶紧去。”千懿福遣散下人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姓凤的?尽欢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姓凤的,不会是那个凤老板吧?女扮男装的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那个姓凤的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第226章 告诫,别信风如意

“尽欢,”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千懿福边给君尽欢挟菜边道,“听说你有一个姓凤的朋友,是么?”

君尽欢抬眼看了看她,神色很是正常的道:“是有一个,怎么了?”

“你可以带我去认识她么?”千懿福道,“你的朋友我都想认识,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朋友都是好人,值得结交。”

“可以。”君尽欢倒是很坦然,“不过我这几天没空,待我有空的时候再带你去见她,如何?”

他了解千懿福,如果他回避,千懿福只怕会自己去办,如此反而更麻烦。

“好啊。”千懿福拍手,“你这个姓凤的朋友在外面对人说与你是好友,有人来问我,我只好来问你,既然这是事实,我就放心了。”

随着君尽欢平步青云,许多人开始变着法儿跟他沾亲带故,但他少有承认别人是自己的亲友,更不会徇私,她这么问也是正常。

“我这位姓凤的朋友是不是做了什么?”君尽欢道,“她惯来低调,并没有几个人认得她。”

“没什么大事,好像是与别人起了冲突。”千懿福道,“而别人在朝中正好有点权势,她便把你搬出来,别人就托人来问我一声。”

“原来这样。”君尽欢点点头,不再过问这事,“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千懿福暗中观察他,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之处,心里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次日君尽欢未到午时就退衙,前往嫁衣坊,刚进店门他就愣了片刻,而后唇边缓缓泛起笑意,原来如此。

风如意!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风如意,莫非是因为风如意的事情,凤衔珠才会公开“闹事”?

昨晚千懿福这么问他,他便意识到凤衔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立刻派人去调查,一查就查到向千懿福通风报信的源头来自于“暖春阁”,也知道了暖春阁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想到那个“凤公子”八成就是凤衔珠了。

凤衔珠会把他的名号报出来,估计一是为了省事,二是为了为难他,三是为了引出风鸣安父子吧?

“君先生?”君尽欢还在琢磨,风如意就发现了他,惊喜的停止擦拭桌面,快步朝他走过来,“您怎么来了?您是来找我姐姐的么?”

风如意在暖春阁里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根本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只当君尽欢还是原来那个君尽欢。

“原来是如意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君尽欢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他与她家是死仇,是装的吗?

“我、我……”风如意支支吾吾一会后,抿了抿唇,“我之前住在一个亲戚的家里,姐姐昨天才把我接过来的,啊,君先生你快坐,我给你倒茶。”

君尽欢很从容的坐下来,观察着她泡茶、倒茶的细节,怕她给自己下毒:“你姐姐呢?”

风如意动作熟练的给他倒茶:“我姐姐在后院收拾呢,我现在就去叫我姐姐出来。”

“不用。”君尽欢端茶,笑吟吟的,“咱们好久没见了,正好可以叙叙旧。”

他顿了顿:“你见过你的爹娘了么?”

风如意捧着杯茶的手顿了一顿,目露忧郁之色:“没有呢,自从我回到京城就没有见过我的爹娘,好像连大姐都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君先生,您有我爹娘的消息吗?”

“以前我见过你爹,但最近一年都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在忙什么。”君尽欢看着风如意的反应,她是说真的,还是在演戏?

说她是在演戏,那她也太可怕了,连他都看不出可疑之处,但说她是真的不知,他又不信她的出现、与凤衔珠的相遇等是巧合。

“那,”风如意带着几分急切道,“您说我的爹娘可还平安?可还在京城?”

“你不用担心。”君尽欢也继续演下去,“虽然我没有他们的消息,但我确信他们就在京城,眼下应该也还平安着。”

“君先生,”风如意又道,“你知道我爹娘因为什么事情才躲起来么?”

君尽欢又在心里怀疑了,风如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风如意真的不是在试探他?

“你认为呢?”他反问风如意,“你是你爹娘的孩子,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吧?”

“姐姐说过是父亲以前的仇家。”风如意道,“这些仇家现在还在京城么?爹娘为什么不带我和姐姐离开京城?”

“大概他们被监视了吧。”君尽欢叹气,“他们不来找你和你姐,大概是不想连累你们。如意,如果你发现你的爹娘或者你的爹娘联络你,你最好不要单独跟他们见面,先跟你姐姐打招呼,免得你被你父亲的仇家给盯上,不小心成为人质。”

“我明白。”风如意低声道,“我会努力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的。”

这时有客人进门,风如意赶紧起身迎接,君尽欢便站起来:“我去后院找你姐谈些事情。”

凤衔珠正在后院浇花,见君尽欢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君尽欢站在她的身边,盯着她:“风如意的底细,你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凤衔珠把她查到的情报说了一遍,“目前尚未发现她说谎,嫁衣坊四周也没有出现新的可疑人物。”

君尽欢道:“你信她?”

凤衔珠道:“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发现她有问题。”

君尽欢道:“我只告诫你一句,风家的人,一个都不能信,风如意也是如此。”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我会小心的。”

君尽欢道:“我现在还没有看出风如意有问题,但明箭易躲,难箭难防,你一定要特别提防风如意。”

凤衔珠不说话。

君尽欢道:“千懿福已经注意到了你,为了证明我与你君子坦荡荡,我改天会带她过来见你,你最好小心提防她。”

凤衔珠笑起来:“如果她要对付我,你怎么办?”

君尽欢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你比较重要,她敢伤你,我不会放过她。”

凤衔珠又笑笑:“如果我伤到她呢?”

君尽欢一脸无所谓:“随便,不过暂时不要伤她太重,我还需要她。”

凤衔珠大笑:“真有意思。”

君尽欢道:“是很有意思,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凤衔珠没有去送他,只是继续浇水,心里不断的推敲:她与如意相遇的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还是说,是她又想多了?

风鸣安、唐临风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们越是按兵不动,她越是觉得诡异,越是不敢轻举妄动,总觉得他们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或防范不到的地方狠狠捅她一刀。

第227章 好消息,公主怀孕了

君尽欢这日来嫁衣坊来得太早,也走得很快,没有被千懿福发现。

两日之后,君尽欢带千懿福来到嫁衣坊,坦荡荡的介绍:“凤老板,这是我的爱妻懿福公主,福儿,这是我的朋友凤老板。”

凤衔珠很客气的招呼:“懿福公主万福,懿福公主请坐。”

“久仰久仰。”千懿福打量凤衔珠,“请凤老板恕我一言,我曾经与平王王妃在贵店里争买一件嫁衣,凤老板与平王王妃长得极为相似,不知你们两人可有亲缘关系?”

“没有。”凤衔珠摇头,“平王曾经来我店里,说我是他的王妃,这都是误会,我与那位王妃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认得她。”

“原来这样。”千懿福笑眯眯,“如果我早些认识凤老板,当日也就不用跟平王妃抢嫁衣了,直接跟凤老板买就好。”

凤衔珠道:“我当时还在外面谈生意,可惜错过了早些认识公主的机会。”

三个人坐在桌边,喝茶品茗,气氛还算融洽。

聊到一半,千懿福道:“凤老板才貌双全,条件出众,我帮凤老板介绍一门好亲事如何?”

她边说边观察君尽欢与凤衔珠的表情,两人的反应都很淡然。

“多谢公主好意,但真的不用了。”凤衔珠道,“我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再考虑别的男人。”

“啊?”千懿福故作惊讶,“凤老板喜欢的男子一定非常出众,不知我和尽欢是否认识?”

凤衔珠道:“可能认识罢,不过我如今与他天各一方,很难聚首,我不便告诉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理解理解。”千懿福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她怎么听着凤老板这话像是在说尽欢呢?

她跟尽欢已是夫妻,凤老板与尽欢也算是“天各一方,很难聚首”吧?

凤老板喜欢尽欢的话,也不方便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吧?而且尽欢那么出色,与他熟识的年轻女子哪有不喜欢他的话?

千懿福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凤衔珠喜欢的就是她的丈夫,心里对凤衔珠越发的警惕和厌恶。

此时,有一个女子端着几盒点心走进后院,声音很是清柔的道:“姐姐,我买了老福记的点心回来,你尝一尝……咦?君先生你也来了么?”

她的声音那么好听,提到君尽欢时那么开心,让千懿福一听就很不舒服。

千懿福转头一看就看到了风如意那张极其秀气、极其清嫩的面容,心里就是一颤:这俏生生的小美人居然是凤老板的妹妹?这一老一小的都长得这么美,不嫁人就算了,还抛头露面的,这不是想勾引男人吗?

不,这凤小妹看到尽欢笑得这么开心,八成也是喜欢尽欢的吧?

千懿福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看着风如意特别不顺眼。

“如意回来了。”君尽欢一眼就看出千懿福对风如意的心思,故意站起来,亲热的朝风如意招手,“快来坐下,跟我们一起聊会儿。”

“好。”风如意开心的跑过来,坐下,将盒子里的点心一一拿出来,“如果我知道君先生过来,一定做几样好吃的,不然我现在就去做?”

“不用了。”君尽欢关切的看着她,“你还要帮你姐姐看店,不要累坏了,伤了小手,来,天气凉了,喝茶暖暖身体。”

他给风如意泡茶,切点心,温柔得很。

凤衔珠的脸色不好看,千懿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两人都忍着没发作,就看着君尽欢如何对风如意问寒问暖,风如意倒是没注意到两人有什么异样,跟君尽欢有说有笑的。

当听说千懿福是君尽欢的妻子且还是公主时,风如意愣住了,看看千懿福,又看看凤衔珠,好一会儿才无措的道:“君先生已经成婚了么?我、我现在才知道呢,我、我还没有给君先生和公主行礼呢……”

“不用这般客气。”君尽欢阻止她行李,“我与你们就像亲人一般,这里又是私宅,你莫要对我和福儿如此生分。”

“是啊,尽欢视你如妹妹,我也将你当妹妹呢。”千懿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愈发的觉得丈夫对“凤如意”过于温柔和体贴了。

她信她的丈夫不会背叛她,但她不信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对她的丈夫没有想法。

情敌——绝不宽恕!

“呕——”千懿福忽然脸色微变,捂住嘴站起来,冲到一边,对着垃圾桶就吐起来。

君尽欢赶紧拿了毛巾和茶水过去:“福儿,你怎么了?”

千懿福吐了一会儿后喝茶漱口,感觉好一些后才道:“这几日我经常想吐,我怀疑我是怀孕了。”

君尽欢愣了片刻,而后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真的么?福儿你找大夫看过了么?”

千懿福红着脸道:“我就是这几天才出现了孕相,还没能找大夫诊脉呢,尽欢,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医馆,赶紧让大夫看看?”

她不想看到这对姐妹勾搭她的丈夫,她想尽快带她的丈夫离开。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夫。”君尽欢柔声说着,握住她的手腕,对凤衔珠姐妹道,“凤老板,如意,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我送你们出去。”凤衔珠示意风如意留下,自己送他们出去。

到了外面,君尽欢先扶千懿福进轿子,而后向凤衔珠告辞。

凤衔珠低声道:“君尽欢,我警告你,你不要对风如意动手。”

她已经看出来了,君尽欢根本就是在故意挑起千懿福对风如意的敌意。

君尽欢轻笑:“怎么,你还相信风家的人?你看着风如意可怜,就以为她是好东西?”

凤衔珠冷冷的道:“这事不用你管。”

君尽欢点点头:“我可以不对她出手,但是,我也不会帮她。”

而后他就进轿,走了。

他途中带千懿福进了路边的医馆,经大夫诊断,千懿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身体状况良好,千懿福非常开心,君尽欢也显得很开心。

“尽欢,我有孩子后可能会变得敏感,脆弱呢,”千懿福靠在丈夫的怀里,“以后你再忙也要抽空陪我,不然我会不安心……”

“那是自然。”君尽欢贴心的道,“我们这几日就搬出学堂,住进新居,以后你专心管家、管自己和孩子的事情就好,别的事情莫要再管了,我以后也会减少公务,多待在家里陪你。”

他早就不与千懿福行夫妻之事了,千懿福怀的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于他是一颗非常关键的棋子,不能出任何差池,他会让千懿福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第228章 诡异,唐临风求和

虽然嫁衣坊不知被多少人暗中盯着,但大多数时候,嫁衣坊还是很平静的。

这日的嫁衣坊也颇为清闲,风如意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看书,好不悠闲,直到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凤衔珠在吗?”

“啊,在,您找她有什么事么?”风如意急忙合上书,碎步走过去,“您认识我……”

她的声音暮然顿住了,目露惊恐的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子,片刻动弹不得。

天气阴沉,屋里微暗,光线没有照到她的脸上,她的表情笼罩在暗色之中,无人看得清。

“我就是好久没见她了,来看看她。”男子转头四顾,似乎对凤衔珠和店里都很熟,“她在二楼或后院吧?我去后院找她,你不必招呼我。”

说罢他就自顾自的往后院走去,风如意知道自己应该拦住他,但她偏偏动不了,就像中了定身咒似的。

男子推开一楼里侧的小门,踏进后院,大声道:“凤衔珠,我来看望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凤衔珠立刻从屋里走出来,盯着他道:“唐临风,你来这里做什么?想死不成?”

“干嘛这么凶?”唐临风今日穿着便装,威严中不失亲切,“我们的关系就如同家人一般,就算曾经发生过误会,我们也还是朋友是不?”

“我与你不是朋友。”凤衔珠冷冷的道,“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唐临风深吸一口气,“我是来与你和解的。”

“和解?”凤衔珠笑了,“为何和解?怎么和解?”

“我与莫离两情相悦,可能会谈婚论嫁。”唐临风道,“而你是千羽弦的妻子,咱们算是亲上加亲,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与你为敌,故而求和。”

“我不是千羽弦的妻子。”凤衔珠道,“你莫要乱说。”

“我们相识那么久,知根知底的,你何必在我面前否认?唐临风笑,“你将千羽弦玩弄手掌股之间,可笑他还在到处奔走,竭力想证明你就是他的妻子,然而却处处受阻,分明就是君尽欢在暗中掩护你。你真是厉害,让这么多男人为你发狂,我都后悔与你闹别扭了。”

“我们确实知根知底。”凤衔珠冷冷道,“所以你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不管怎么说,”唐临风叹气,“至少在我与莫离成亲之前,我都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因此我已经撤离了所有跟踪你的探子,也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希望你也莫要破坏我的好事。”

“如果你说到做到,我可以承应。”凤衔珠话题一转,“风鸣安呢,他现在在哪里?”

唐临风道:“不知道。”

凤衔珠冷笑。

唐临风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若是有心躲起来,谁都不会告诉,哪怕我与你、与他的关系如此特别,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凤衔珠道:“风鸣安老了,家散了,已经没有什么权势,宝藏也没有得手,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也无力翻身,你何必还护着他?”

“你说的是。”唐临风长长的叹气,“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他,正如我无法放下你,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终生难忘。”

凤衔珠冷笑。

唐临风绝对不怀好意,他来这里见她、对她说这些话肯定有邪恶的用意,什么用意?她现在还想不出来,但她会防着,也不会怕的。

“衔珠,”唐临风道,“希望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互爱,互助,一起共创大业。”

凤衔珠道:“你继续演。”

唐临风道:“你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们一起干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一定会保密到底的,希望你也要食言。”

然后他微微一笑:“我就先告辞了,如果你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他转身往回走,踏进店里,从大门出去。

一侧的柜台里,风如意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很深很深,刚才他与她姐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心里愈发的吃惊与疑惑:这个叫“唐临风”的男人到底与她姐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姐又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很快,凤衔珠也从后院走出来,左右看看:“如意?刚才那个男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风如意镇定下来,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一进来就去后院找你了。姐,他是什么人?他说他是你的朋友呢。”

“我和他不是朋友。”凤衔珠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与他有什么来往。”

“可他好像跟你很熟悉呢。”风如意有些落寞的道,“姐姐的事情,爹娘的事情,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凤衔珠叹气,“这些事情太复杂了,牵扯的东西太多,我现在跟你解释,你可能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再过一阵子吧。”

“好的。”风如意乖乖的道,“我听姐姐的。”

凤衔珠道:“我出去一趟,不会去太久的,你自己看店可好?”

风如意点了点头。

凤衔珠出去了。她在附近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还是有人在暗中跟踪她、监视她,但其中确实少了一些人,少的是不是唐临风的人?唐临风说撤销了对她的跟踪若是真的,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在外面观察的时候,风如意走出店门,去对面的铺子前买了几串糖葫芦,顺便问卖糖葫芦的老人:“大爷,有个叫唐临风的人刚才来我们店里打听生意,他好像挺有来历的,你听说过他的名字不?”

老人在京城待了几十年,对京城的事儿知道得挺多,当即告诉她:“听说过啊,他可是个大人物哪,是禁军里最年轻的将军,还是安远侯爷,算是这京城最有前途的一批贵族子弟了……”

“这样啊,”风如意喃喃,“原来这些人都这么厉害,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她慢慢吮着糖葫芦,慢慢走回店里,眉头锁得深深的。

驸马兼尚书,太子的女儿,禁军将军,见不得人的事情……姐姐到底在做什么?姐姐到底隐瞒了她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晚上,风如意又做了噩梦,她曾经在暖春阁遭遇的一切又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再一次承受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她睁开了眼睛,额上满是汗水,只是她的眼里不再有泪,咽喉里也不再发出惨叫。

她早就明白,泪水和求饶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第229章 留她,比杀她更有用

风如意做噩梦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的翻墙跃进嫁衣坊,轻轻的拍门。

睡在外屋的凤衔珠起身,走到门后,低声道:“谁?”

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传进来:“我”。

凤衔珠皱眉,拉开门,盯着门外的人影:“你来这里做什么?”

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人影背对着光,面容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如狼般隐隐闪动冷酷的光泽:“风如意住在你这里?”

凤衔珠点头:“是。”

男人道:“我要杀了她。”

凤衔珠摇头:“不行,我不允许。”

男人眯起眼睛,透出杀气:“怎么,你又犯了妇人之仁,不忍杀她?”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是,也不是,如果她什么都不知情,没有加害于我,我想照顾她,如果她对我怀有恶意或受风鸣安操纵,我一定会把她交给你,任凭你要杀要剐。”

男人冷笑:“难道你不知养虎为患之理?就算她没有恶意,但她毕竟是风鸣安的女儿,你与她注定势不两立,迟早分个生死,你非要到了那个时候才除掉她?”

凤衔珠低声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与她仍然有姐妹之情,我不能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男人道,“所以由我来动手,你避开,这事便与你无关,或者你可以出手拦我,你胜我走,再不为难风如意,你输你走,莫要阻挡我杀掉仇人之女。”

凤衔珠道:“你非得这么做么?你求你也不行么?”

“当然。”男人道,“即使你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也不许你阻碍我复仇。”

这个男人,便是凤衔珠的亲生哥哥、丰国幸存子民的首领——凤穿云,自从他跟随君尽欢返回天泽城之后就隐匿在郊外的深山里,平素都是秘密行动,几乎不露面,连凤衔珠都没有真正见过他。

然而听说风如意的下落后,他便悄然赶来,只为了取下风如意的头颅。

他说完这句后就想强行闯进去。

凤衔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赶紧道:“你听我说,留着她比杀了她更有用。”

凤穿云暂且打住脚步:“你就非要保住她?”

凤衔珠道:“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杀了她也伤不到风鸣安一分一毫,但是,留着她说不定能引出风鸣安,我们何必急着杀掉她?”

凤穿云冷笑:“你觉得她能引出风鸣安?风鸣安对她还有感情?”

“风鸣安应该对她没有感情,并不在意她的死活。”凤衔珠道,“但是,风鸣安大概会认为我对她还有感情,她待在我的身边,风鸣安也许会联系她、利用她来除掉我,如此,这不就相当于她引来风鸣安了?”

凤穿云道:“你有把握?”

凤衔珠道:“不敢说有把握,但还是有五六分机会。”

凤穿云不说话,沉思。

凤衔珠道:“风鸣安若是有意隐匿,恐怕没人能把他找出来,但凡有机会引出他,我觉得都该试试。”

“呵,”凤穿云冷笑两声,“你算是成功说服我了,我就先放过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凤衔珠道:“我明白,我会小心,如果我真的栽在她的手里,那我也不过尔尔。”

“好,你记住你今晚所言,别让爹娘蒙羞。”凤穿云说完就大步离开,而后消失。

凤衔珠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

里屋,被噩梦惊醒的风如意贴在门帘后,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有些骇然。其实隔着这样的距离,姐姐说得又小声,她根本听不清楚姐姐在说什么,也不敢靠近,却隐隐听到了声音比较大的男子似乎在说什么“杀了她”“放过她”“你要小心她”之类的,这个“她”到底是指谁?

这里就只有她和姐姐了,这个“她”是指她吗?还是指别人?

应该是别人吧?

可若是别人,那个男人有必要深夜偷偷摸摸的来这里说什么要杀“她”之类的吗?而且她还隐隐看到那个男人似乎想闯进来,姐姐似乎在阻止那个男人,她能感觉得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直觉和“经验”告诉她,她绝对不能靠近那个男人,否则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悄悄缩回身体,蜷回床上,瑟瑟的发抖着。

姐姐……真的可以信任吗?

时值秋季,夜凉如水,她一夜未能睡好,期间还出了汗,下过床,天明就着了凉,不断打着喷嚏。

“如意,你着凉了?”凤衔珠关切的道,“你好好在家里歇息,我去请大夫过来。”

“不要紧,咳咳,”风如意轻咳两声,“我刚着凉,不严重,我自己去这条街上找大夫看看就好,而且我这样也不方便招呼客人,还是姐姐留在店里吧。”

“可是……”

“姐姐不用担心,我快十五岁了,也吃过苦头了,仅仅是在这条街上的话,我想我不会出事的。”

“嗯,那你去吧,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街坊帮忙。”

“好的,姐,我出去抓药了。”

风如意穿得很是普通的走出小店,往街尾行去,这附近有医馆,也有好几名住家大夫,她走了一阵,选了名声最不好、病人最少的那一个。

像所有的黑心大夫一样,这个大夫把她的病说得很是严重,给她开了好多药,还是贵的药,但她都乖乖的接受了,就像不谙世事。

在大夫开药的时候,她问:“大夫,我明年就要出嫁了,想去胭脂街那家有名的嫁衣坊买嫁衣,但我又听说嫁衣坊的老板似乎有些……问题,害怕被坑,想问问您是不是这样?”

黑心大夫看她年少,好骗,又妒忌嫁衣坊生意比他好,便把听到的风言风语都告诉了风如意:“你是说嫁衣坊的那个凤老板啊?这个人啊,反正我不认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呢,外头关于她的说法都很不好啊……”

什么凤老板的资金来历不明、凤老板有很多有钱有势的姘头比如某某官员、凤老板开黑店、凤老板不止卖衣服还有其它不甚光彩的生意……他都告诉了风如意,其中不乏他自己的想象和推测,凤老板在他的描述中就不是一个好女人。

风如意默默的听完后,问:“那她的父母家人呢,就没有人管她么?”

“她对外说她的父母都死了。”黑心大夫道,“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兴许是她被家里赶出来呢?这家嫁衣坊年后就冒出来了,之前就没有人见过她,她的来历实在太奇怪了。”

风如意点点头:“谢谢大夫,幸好有您提点,不然我就要被骗了。”

她拎着药包走出去,把大部分药包丢掉,只留了一小包。

“姐姐真不简单啊……”她喃喃,眼角有一滴泪水落下来,“姐姐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些去找我呢?如果姐姐早点找到我,我的人生就不会被毁掉了……”

第230章 国师归来,与亡魂对视

“国师回来了,再过几日便能抵达京城——”

中秋节即将到来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瞬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凤衔珠走在街头,聆听无数人谈论这个消息,在心里暗道:国师?是那个赫赫有名却几乎没有普通人见过其真面目的天泽国国师——流魂吗?

她待在京城的时间也不短了,早就听说千秋业最信任、最重视的人既不是乌衣卫首领和四大大内侍卫,也不是后宫的妃子、皇子公主或者军中将领,而是这位神秘的国师流魂,且这位国师所言据说从未出错,千秋业能成就今日大业,国师算是居功第一。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要扳倒千秋业就要先除掉流魂,流魂不在京城期间,也正是谋反事件出现得最多的时期。凤衔珠早就想会会流魂这个人物了,只是流魂刚过完年就带人前往泰山祭天,为病重的皇帝祈福,她没有机会罢了。

按理说都过去大半年了,流魂早该回京了,但听说他抵达泰山不久就病倒了,病情颇为严重,不宜远行,便留在当地休养,直至最近身体才有所好转,得以上路归来。

“听说国师乃是仙人下凡历练,我曾经见过他一面,可谓是仙风道骨,十几年来未曾生过病,”凤衔珠坐在茶楼里,听到隔壁的雅座里有人这么说,“可他刚去泰山不久就病了,还病得这么严重,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确实奇怪啊,莫非是祭天不顺,”那桌客人议论纷纷,“才导致国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病倒?”

“不不不,有江湖术士说此乃国师代替皇上患病,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皇上的病情刚刚好转国师就病倒了?而且皇上的病情越是好转,国师的病情却是越重?都说国师与皇上乃是命运一体,生则同生,死……唔,我什么都没说,喝酒喝酒。”

“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国师的病情不是也好转了吗?”

“哎,国师分担了皇上的病情,皇上的病慢慢的好了,国师有天庇佑,病情自然也会慢慢好转,国师果然是皇上的守护神么……”

……

凤衔珠听着这样的议论,只觉得实在离谱,千秋业病情好转其实是因为服了千境离的血,与流魂半点关系都没有,看来,这个流魂虽然是个大人物,但也被坊间神化了,她要重视他,却不必畏惧他。

不论如何,流魂这次回京,倍受京城上下瞩目。

普通百姓倒是不在意国师是去是回,但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却是非常的紧张:这位国师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能直接影响到皇帝的喜怒哀乐、决策行为,也帮助皇帝实现了无数目标,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重要的是这位国师只与皇帝亲近,皇帝之外的任何人都很难接近他,更无法琢磨他的心思,想拉拢都没有机会……

这样的一位国师回来了,将会对皇帝、政局、国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没有人知道,但是,他的归来加上皇帝的病情日愈好转,必定会对朝野产生巨大影响,没有官员、权贵不关注此事。

一连数日,京城都在谈论国师回京的事情,凤衔珠也极其关注此事,日日外出,潜伏于各种达官贵人出没的场合,尽可能从权贵那里收集流魂的情报。

然后,就在中秋的前一日,根据确切消息,流魂昨晚已经抵达北郊驿馆,大概今日午时就会进城,于是整个京城都骚动了,无数人奔往北城门,想一睹国师的风采。

凤衔珠也乔装成男子,加入迎接流魂的队伍。

北城门一带密密匝匝的都是人头,极其拥挤,直到禁军前来开道,现场才有序了许多,而这也意味着国师马上就要进城了。

果然,城门处最先起了骚动,一道道声音传来:“国师回来了——”

密密匝匝的人头齐齐动了,无数人踮脚,伸长脖子,盯着城门。

凤衔珠背靠墙壁,脚踩一张结实的小凳子,看得毫无遮挡。

两排侍卫左右开道,十六名壮汉抬着一架雅致的步辇走进城门,步辇三面垂着厚厚的、灰色的布帘,毫无疑问,步辇里坐着的必定就是流魂。

布帘的阻挡让众人的目光看不到里面的人。

“我本来还想看看国师长怎么样,沾沾国师的仙气呢,结果还是没能看到,哎,真是白跑了这一趟了……”

“希望国师能给皇上进谏善言,今年出了两桩谋反大案,皇上只怕谁都不信任,就信任国师了,国师能帮咱们百姓说几句好话就好了……”

“都说皇上是不死之身,国师是不老之身,有国师辅助,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皇上了……”

……

京城上下虽然都跑过来看国师,并非出于对国师的敬爱或认同,而是在京城接连出事、伤到百姓以后,百姓们最渴求的乃是“安稳”,而国师的归来必定能震慑朝野,有助于稳定政局,因此百姓们只能对国师抱有期待。

步辇从人群中行过去,步辇中的人没有给予夹道的百姓们任何反应,百姓们无不失望,眼看着步替就要走远了,忽然一阵萧瑟的大风吹来,竟然将步辇三面的厚帘给吹开了,宛如观音坐莲一般的国师就这样将真空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紧紧盯着传说中的国师,凤衔珠也是如此。

仙风道骨?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他看起来似乎还年轻着,眉目如画,肌肤白净,没有皱纹,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生得绝对是好看的,然而他的头发、眉毛却都是白的,还是那种年朽者方有的银白色,丝丝缕缕透着沧桑的气息,加上他那极其脱俗出尘的气质和老僧入定一般的淡然,真的像活了几千年的神仙……不,妖精似的。

至少在凤衔珠的眼里,她觉得这个流魂更像是妖精,说不出的诡异。

这样一个人,据说能看透今生前世,代天辅佐皇帝征服天下?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对她和千境离会有多危险?她与他将来会不会有所牵扯?

凤衔珠正在琢磨这些的时候,国师忽然微微侧脸,目光朝她扫过来,瞬间就与凤衔珠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凤衔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冷。

国师却是没有明显反应,只是凝目盯了她几秒就把目光收回去,而步辇三面的厚帘也垂下来,将他的面容遮住。

步辇走远了,踏上贯穿京城南北的天安大道,再无路人围堵。

凤衔珠却还在发凉,这种凉意并非国师让她感受到了寒意或者惧意,而是……她感觉这个国师就像一个游魂,拥有活人的外形,会说会动会思考却无活人之息,对视刹那她看到的,只有黑暗与虚无。

纯粹的虚无。

第231章 今年,皇上平安无事

流魂抵达皇宫的时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住处超过一里的千秋业亲自到皇宫大门迎接,与他同行的包括后宫的众多妃子、公主以及在皇宫当值的众多官员。

与其他官员不一样,流魂是住在皇宫里的,多年来一直如此,千秋业迎接他就像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一般,可以说,能得到千秋业如此对待的,整个天泽国也只有流魂了。

千秋业站在皇城的城门上,看着前方的大道,来来回回的转圈,有种望穿秋水的即视感,众人看在眼里,心情无比复杂:她们是皇帝的家人,他们为皇帝效力,但皇帝从来就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却对流魂这个怪物如此上心,感觉她们、他们皆是陪衬……

当流魂的步辇逐渐清晰时,千秋业走到城墙,亲自站在皇宫大门口等着。

流魂的队伍近了,在离千秋业约莫百步的时候,队伍停下来,步辇落地,厚帘被掀开。

流魂站起来,走出步辇,行至千秋业的面前,双手交叠在胸前,恭敬的道:“臣回来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魂,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千秋业微瘦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朕收到你的信说你在泰山病倒了,一直挂念着你,如今看到你好好的,朕极感欣慰。”

“臣也是。”流魂道,“臣看到皇上气色极好,龙体正在康复之中,心中甚为喜悦。”

说是喜悦,他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的表情。

事实上,就没有人见过他喜、他怒、他哀、他乐、他笑、他哭等,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平静,不急不躁,无喜无悲,就像他根本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

“你回来就好,就好啊。”千秋业拍拍他的肩膀,“朕已经在御花园准备了一桌酒菜,定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众人一听,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准备一桌酒菜?只招待国师一人?而且皇上病倒以后就不再饮酒,今天却为国师破例?

他们当中不乏陪伴、跟随皇上多年,与皇上同甘共苦、出生入死者,然而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国师从皇帝那里得到的重视。

流魂道:“能与皇上把酒言欢,当然甚好,但不知皇上眼下可能饮酒?”

“当然可以,喝御医指定的药酒就好。”千秋业大笑,“你今日回宫,朕高兴,就破例这一次无妨。”

流魂道:“臣多谢皇上厚爱。”

“来来,”千秋业道,“你与朕共乘一轿,即刻去御花园饮酒,朕有很多事要与你商谈。”

而后流魂坐进千秋来的轿子里,扬长而去,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后,妃子、公主们回后宫,臣子们要么回去公干,要么也离开皇宫,不去碍皇帝的眼。

御花园的桂花亭里,一桌极其精致的酒席边只有千秋业与流魂两人,连乌衣卫都离亭子三丈以外,无法听清两人的交谈。

亭子四周种着各种桂树,眼下已是桂花盛开的时节,白的金的花簇在秋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漫天的清香,衬着亭下水池的种种锦鲤,好一派迷人的景致。

“流魂,你这次去祭天可还顺利?究竟又是因何病倒?”千秋业最关心的始终是与他利益、性命相关的事儿。

“回皇上,祭祀很是顺利,并无意外。”流魂道,“臣之所以病倒并非水土不服或身体抱恙,而是遭遇刺客,受了重伤,臣不想皇上担忧,也不想朝堂受扰,才对外声称臣长途跋涉,身体染疾。”

“原来如此。”千秋业皱眉,目露冷色,“你可知刺客是什么人?刺客可有下落?”

他也考虑过流魂遇刺的可能,才派了这么多高手护送流魂去泰山,没想到竟然有刺客能突破这么严密的防守将流魂伤成这样。

“不知道。”流魂道,“刺客大概在三到五个之间,因为他们互相配合,神出鬼没,我判断不出他们具体有多少人,只知道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似乎也颇为了解我们的实力和部署……”

他大致说明了遇刺的经过,而后道:“我想,幕后的指使者有可能是皇上的身边人。”

“这天底下,除了国师实是无人可信。”千秋业狞笑,“什么妻妾、儿女、臣子、亲友、奴才,一个个都觊觎朕的权势,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朕,只是,谋反的都死了,朕还好好活着。”

说到这里,他盯着流魂:“你这次祭天,天意如何?朕可能痊愈?”

“祭天”可不是单纯的祈福,还包括了占卜生死、吉凶,否则他怎会让国师与自己分别,远赴泰山?

“祭天的过程很顺利,”流魂道,“但是,臣求问皇上的生死时,卦象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臣于是改问自己的生死,出结果了。”

这个天下,大概只有他能在皇帝的面前提到皇帝的“生死”之事了。

千秋业猛然绷紧身体,面容异常紧张,连额头都渗出汗来:“结果如何?”

流魂道:“结果是生。”

千秋业一听,心情大为放松,脸上的皱眉也舒展了许多:“你总说你测不出自己的死亡,而朕乃天之子,命格太强,朕何时归天也非你所能参悟,这么多年来你始终测不出朕与你的死期,但这一回,你斋戒沐浴、焚香祷告整整一年后亲卦泰山祭天,想来也是感动了上苍,终于测出了一个结果。”

“不过,”流魂随即又道,“卦象显示的只是今年的命运,今年以后的,仍然没有显示。”

“这样啊,”千秋业抚着胡子道,“离明年还有几个月,朕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今年过完时朕的身体应该已无大碍,而后不可能再有性命之忧,朕也不需要再窥视天机。”

“臣也这么想。”流魂点点头,问道,“皇上龙体大有好转,不知可有什么缘由?”

他此去泰山祭天须要专心致意,因此来来回回这一趟他都没有打听京城的消息,并不知道京城在这大半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朕当然是得到了灵丹妙药!”千秋业哈哈大笑,极为得意,“你猜这灵丹妙药是什么?”

流魂摇摇头:“臣想不出来。”

“你当然想不到,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想到。”千秋业狞笑,“我的灵丹妙药乃是千境离的血!千境离竟然没有死,还跑到朕的面前与朕做交易,朕这一次要喝尽他的血,让他血尽而亡。”

“千境离还活着?”流魂难得微微蹙眉,“这是何故?还望皇上告知臣。”

千秋业把千境离的事情说了一遍,冷哼:“之前有千境雪代他死,这一次,还有谁代他死?又有谁能救得了他?他主动送死,真是蠢货。”

流魂沉默片刻后:“千境离应该恨透了皇上,这次却如此顺从和安静,我怀疑千境离不怀好意,另有所图,还望皇上警惕。”

第232章 秘闻,君臣两命一体

“他当然恨朕,那又如何?”千秋业却是大笑,“朕也许会病死,老死,意外而死,但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杀死!千境离日日夜夜都在寻找机会杀掉朕,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日复一日给朕提供鲜血,直至血尽人亡,朕只要想到他如此活着,心里就很是痛快。”

“皇上说得是。”流魂道,“只是这千境离虽然孤身一人,受制于皇上,但臣禁不住认为,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甘愿白白送死,他八成在暗中设计了什么阴谋,自以为能对皇上产生伤害,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臣不敢小看他。”

“你所言有理,但朕无需怕了。”千秋业道,“朕也是防护重重,日夜监视着他哪,任他用什么法子,朕都不会死在他的手里,至于你,你的防身手段想来也不比朕少,朕同样无需担心。”

流魂点头:“皇上能如此防着千境离,臣便安心了。”

两人一君一巨,君是暴君,臣不是奴臣,却宛如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把酒言谈了许久,直到暮色将至,两人方才结束酒席。

“皇上,臣想去会会境离。”走出桂花亭的时候,流魂如此提到。

“去罢。”千秋业摆摆手,“你以后想见他就直接去,无需经过朕的恩准。”

“谢皇上。”流魂又对千秋业行了一礼。

“你去的时候,”千秋业忽然想到,“顺便算算他的死期,朕要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流魂道:“他的性命捏在皇上的手里,皇上决定杀他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千秋业道:“虽然如此,这孽子诡计多端,极其狡诈,你曾经算过他的死期,不也被他逃脱了么?只是上次有千境雪代替他死,朕想知道他这一回还能不能逃得了。”

流魂道:“臣会再次试试。”

没过多久,流魂就踏进镜虚宫,见到了正在插花的千境离。

千境离通过无处不在的镜子看到了他,却是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只扫了镜子里的流魂一眼就继续落在手中那朵蔷薇上,细细的插进花瓶中。

“你插的花,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流魂注视千境离手下的花与草,凝声。

千境离没有说话,就像流魂不存在。

“你现在是不是隐忍着怒火与杀气,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流魂走到千境离的对面,隔着一瓶的花与草与淡香,问千境离。

千境离不说话。

“我平安归来,你是不是很失望?”流魂道,“暗杀我的刺客,是你派去的吧?他们确实都是高手,差一点就成功了,只可惜我还未到该死的时候,谁都夺不走我的性命。”

千境离还是不说话。

流魂道:“我此次泰山祭天归来,只觉状态极好,皇上已经命我占卜你的死期,我手上已有你的鲜血,到时可要我告知你一声?”

这时,千境离终于插完了最后一朵蔷薇,抬眼:“你可知道你为何算不准我的死期?”

流魂道:“听你的意思,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

千境离道:“我母亲怀我和我姐姐的时候,暗中服用药物,推迟了我和我姐姐的出生时间,虽然不过是晚了几天出生,但已经足以让你失算。”

“原来如此。”流魂沉默,“你母亲她……果然处处留了一手。”

千境离道:“连我都不知道我本该哪天、哪个时辰出生,你不管如何占卜测算,都不可能占出我的死期。”

流魂道:“虽然如此,我或者皇帝想要你死,天也救不了你。”

千境离却是轻轻的笑了:“在千秋业杀掉我之前,我一定会杀掉他,当然,千秋业死了,你也活不成,如此我便大仇得报。”

流魂道:“我不信你在囚牢之中还能杀得了皇帝。”

千境离道:“你等着看便是。”

流魂道:“我此去泰山问天,天说皇帝死期远远未到。”

千境离道:“我不信天。”

流魂点点头:“那我拭目以待。”

而后流魂走了,千境离坐在桌边,静静看着那一束插好的花。

此时天色已黑了,凤衔珠女扮男装,难得约了君尽欢出来,坐在湖边的画舫里,问起流魂的事情。

“流魂是个什么样的人?”凤衔珠打听过流魂的情报,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她看不出他有什么弱点。

“我也不太清楚。”君尽欢摇头,“除了千秋业,他不与别人来往,更不会私下接触别人,连皇室元老、皇子皇后等人都很难见到他,更遑论了解他,我这几年来一直暗中收集他的情报,收获甚少。我想,大概只有千秋业知道他来自何处,他经历过什么,他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凤衔珠道:“他真有那么厉害?”

“也许吧。”君尽欢道,“他不与别人接触,别人也不知他究竟有些什么本事,不过,据说千秋业常常找他秘谈,秘谈之后往往会做出重要的决定,朝中普遍认为是流魂的意思影响了千秋业的决定。”

凤衔珠道:“他的喜好?”

君尽欢摇头:“不知。”

“厌恶的东西?”

“不知。”

“年纪?”

“不清楚,但肯定不年轻了。”

“喜欢的人?”

“同样不知。”君尽欢笑笑,“不过,我听说皇上曾经想把最喜欢的莫离公主嫁给他,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这一生注定孤寡,无亲无友,皇帝便不再勉强。”

凤衔珠蹙眉:“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

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是“无敌”的。

“是啊,连我都找不出他的弱点和破绽。”君尽欢苦笑着摊了摊手,“坊间都说他是神仙下凡历练,拥有不老之身,他种种所为非常人所能理解。”

“神会帮千秋业屠戳四方?”凤衔珠淡笑,“民间有传,说流魂与千秋业一魂两体,休戚与共,你怎么看?”

“这个,实在有些说不清楚。”君尽欢道,“深宫和皇室暗中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流魂拥有秘术,可以将他的生死与千秋业的生死联系在一起,其中一方若是死亡,另外一方也必死无疑,故而千秋业才会如此信任流魂,甚至胜于信任自己的妻妾儿女和部下臣子。”

“如若真是如此,”凤衔珠没有耻笑这种说法,“千秋业就不怕流魂死了,连累他跟着下地狱?”

“民间不是传闻流魂有不老之身嘛?”君尽欢笑,“流魂绝对比千秋业年少,身体也健康得很,且他擅长卜卦,预测吉凶,其人又深居简出,不与外人往来,连见过他真容的人也没几个,简直比地底下的死人还要神秘,谁能轻易杀得了他?依我看,千秋业将自己的生死与他绑在一起,益处更大。”

第233章 疑惑,为何爱欺负如意

“哈哈哈,”凤衔珠忽然大笑起来,“听起来这个流魂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无亲无故,应该早就看淡了生死,如果他有一天活腻了想死了,或者遭遇病痛不想治了,就这样死了,岂不是顺便杀掉了千秋业?”

“确实如此。”君尽欢道,“但我想千秋业如果肯将自己的性命与流魂联系在一起,那他一定有绝对的把握认定流魂也是个爱惜性命,不肯死的主儿。”

凤衔珠凝思:“一个没有任何欲求和情感的人,为什么偏偏不想死?如果他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不想享受,不想拥有任何东西,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君尽欢一手托腮,一手喝茶:“我见识过无数邪恶的人,可怕的人,但流魂这样的人我真的从未见过,千秋业的身边有这种不像人的人,简直就像多了几条命,难怪被称为杀不死的人。”

“我想你也不会输给你。”凤衔珠淡笑,又问,“流魂卜卦、预测的本事很准么?”

这个天泽城,怎么拥有这么多的占卜高人?千境离母子三人也是如此。

君尽欢道:“我想确实如此,据说他能窥视天机,辅助千秋业打赢了多场战争,也帮千秋业避过了不知多少次凶险,至少皇室中人和朝堂臣子没有人敢把他的预言当成耳边风。”

凤衔珠轻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给千秋业卖命?”

“至今无人知道缘由,若是知道缘由,也许就能击败他了。”君尽欢叹气,“流魂何时开始辅助千秋业,如今已经无法考查,目前只知道他辅助千秋业应该已有二十年左右,二十年前正是千秋业大举发动战争,欲图征服周边各国之时,流魂很可能不是泽国人。”

“那更怪异了。”凤衔珠轻笑,“千秋业发动战争的时候,与周边各国皆是死敌,我看流魂的长相并非异域人士,估计也是泽国的邻国人士,按理说应该会与泽国有仇。另外,按照情报,他这个人没有七情六欲,不恋钱势,不要亲友,又与泽国有仇,那他到底为了什么要效忠于千秋业?”

君尽欢道:“我的对手中,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完全看不透的人,我来日若是与他交手,还不知鹿死谁手。”

“你还是很有机会赢的。”凤衔珠很是正经的道,“你莫要失去信心,我认识的人中,论心机狡诈,论阴险狠毒,你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多谢夸奖。”君尽欢笑,“那你说我比起风鸣安、唐临风、千秋业如何?”

凤衔珠想了一想:“不分伯仲。”

君尽欢大笑:“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有信心了。”

关于流魂,君尽欢也没有更多的情报了,凤衔珠便告辞回店。

回到店前,凤衔珠发现店门居然是关着的,心里有些奇怪,赶紧拍门:“如意?如意你在家么?”

“在——”店里传来细细的声音,而后店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风如意低着头出现在门后,“姐,不好意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开门,怕惹客人不悦。”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凤衔珠进门,上下打量风如意,“你的身体要紧,这店关几天都不要紧,你莫要在意。”

风如意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敢看她:“没有大碍,就是咽喉有点痒,说话沙哑……啊?”

凤衔珠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抬起来:“你的脸受伤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风如意抬手捂住脸上的伤,过了一会才道:“嗯,刚才我出去买东西,人家多收我的钱我就跟人家争了几句,被推了一把,脸撞到墙壁,擦伤了一小块,上点药,过两天就好。”

凤衔珠眯起眼睛,眼里闪过狠色:“我教你练功,怎么用刀,怎么打架,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受人欺负。如意,你听好了,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绝对不可示弱和忍受,打得过要打,打不过就拼命,务必打到别人见到你就像见鬼一般。”

风如意喃喃:“可是她们又不是坏人,不过是平民百姓……”

“别人欺负你时,别人就是恶人。”凤衔珠打断她的话,“我告诉过你,欲要天救,必先自救,永远不要对敌人、恶人心慈手软,你若是做不到,就不配当我妹妹。”

“我、我明白了。”风如意抿了抿唇,“可是,姐,如果我真的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会、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会,但我受得起。”凤衔珠道,“你可是我的妹妹,难道我连为妹妹出头的勇气都没有么?还有,你曾经是太子家驸马、当今礼部尚书君尽欢情的学生,他待你如同妹妹一般,你有他这样的靠山,还怕得罪谁?”

“姐姐说得是呢,”风如意似乎想明白了,脸上现出笑意,“别人欺负我就是欺负姐姐,我不可以让姐姐丢脸和难过,姐,要不我改日就去打那个店老板两巴掌,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想去就去。”凤衔珠点点头,“天塌下来也有姐姐顶着。”

“姐,你真好。”风如意抱住凤衔珠的手臂,“我也要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其实她没有告诉凤衔珠,她今天去买东西时确实被店主强卖高价商品,她不肯买,好几个人就围着她,说她把东西弄坏了,不买就别想走,还重重的推她,但有个路过的小哥帮她解围,教训了店主一番,她才得以脱身。

那个小哥……她不想姐姐知道他的事情。

凤衔珠并不会特意去调查风如意的事情,只是拍拍风如意的手臂:“既然你今天开不了店,那就跟姐姐练习实战,下次去报仇时别输了。”

风如意笑嘻嘻:“好,我这次一定会拼命,姐姐要小心哦。”

风如意这次打得确实很拼,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身上落了几处小伤也不愿放弃。

凤衔珠担心风如意真的受伤便中途停下,只在边上指点风如意,心里却一直想着:自从风如意在嫁衣坊安顿下来以后,似乎总是被人欺负?

她突然冒出来,在这条街上开了这么大一家衣坊,东西卖那么贵,生意却还不错,不知抢了多少人的生意,加上她脾气硬,“后山”强大,与同行又不怎么来往,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不敢惹她,于是就去欺负风如意?

或者是有人在暗中煽动、指使别人欺负风如意?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会是谁在暗中针对风如意?千羽弦?君尽欢?千懿福?

至少,总不可能是风鸣安或者唐临风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去调查风如意屡受欺凌的原因,风如意需要学会自保自救,而她,将继续静观其变。

第234章 见到小哥的办法

中秋刚过,皇宫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即将恢复早朝!

这是五年来皇帝第一次上朝,焉能不惊人?

整个天泽城都轰动了,平民百姓谈得多却不怎么在意,千秋业为帝也好,太子继承皇位也好,于他们并没有大的不同,而对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来说,这绝非好消息,一个个无不忧心。

“皇帝上朝,必定会再度专权,咱们这个内阁看来要解散了,咱们手上的权力也要收回去了,唉,说不定咱们这些代皇帝管理国事数年的臣子也要被皇帝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了……”

“唉,皇帝病重数年,谋反者一个接着一个,怎么就没有人能成功呢?皇帝病重的时候没有人能谋反成功,待皇帝龙体大为好转,正式上朝之后,我看更没有人有希望了……”

“皇帝病重之后却不得不放权,将国事交给臣子处理,想必心里也憋了好长一口气,恢复上朝后只怕会变本加厉,想要命的臣子最好莫要跟皇帝唱反调……”

“这几年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以为皇帝要不行了,个个都在暗中活动,另外寻找依靠和主子,都不把皇帝当一回事了,如今皇帝重新上朝,恐怕会收拾一批人……”

……

众权贵和众官员想到皇帝当年的铁腕统治,无不心惊或心慌,有些心虚的官员甚至成了惊弓之鸟,先行拟好了辞官的奏折,只等着上朝后就递上去,早些离开可怕的朝堂。

他们的这种担忧,成了事实。

那一日天未亮,众多官员就已经收拾妥当,早早前往皇宫,挤出笑脸,急着恭贺皇帝重返朝堂。

这天的早朝都发生了什么,平民百姓自然是看不到的,但这天早朝的结果却都在世人的意料之中:皇帝宣布解散内阁,“允许”数名权力极大的重臣元老告老还乡,将禁军四大营的兵权收到手里,将多名极有威望的京畿将领和外地将领进行调换,给多名皇子封王、封地,让他们去封地任职……

总之,皇帝这一天就做了一件事——收回大权,打压权臣和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室成员。

这天的早朝持续了整整一天,午时用膳、歇息的时候,还有几名官员、王公因为“意外”死亡,众官员心里清楚这是皇帝要了他们的命,却无人敢吭声,那些原本有些不太把老病皇帝当一回事的官员这会儿也怕了,再不敢在朝堂上表现出半点不满。

这天的京城百姓都把注意力放在朝堂之上,风如意却是完全不关心这些,她手臂上挎了一只竹篮子,里面放了些刚买的鸡蛋,慢慢的走在街边,看着眼前的市井百态。

姐姐让她多出去走走,她遵从姐姐的教导,每天都要出去走走一段时间。

走到街尾,她看了看设在路口的日晷,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走到一个铺子前,低头挑选头花,耳朵聆听着四周的声音。

没过多义,“辘辘”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眼里微闪喜色,掏钱买下手中的头花放进篮子里:“啊,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要不然家里该骂我了……”

她快步朝街对面小跑过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路口驰来,驾车的小哥甩着鞭子,嘴里“驾驾——”的叫着,前头的人纷纷避开,风如意低头赶路,似乎没有听到马车奔来的声音,甚至还因为篮子里的头花掉下来而停步,弯腰捡起头花。

“姑娘快让路——”马车驰到了风如意的身前,驾车的小哥高声叫着,紧急停车。

风如意听到这声音,转头一看,小脸惊得煞白,一时间动弹不得。

拉车的马从风如意的身侧闪过去,刹住,但马车边沿还是撞到了风如意。

风如意“啊”了一声摔到地上,篮子里的鸡蛋摔成流浆,她捂着手臂哎哎叫唤,似乎疼得不轻。

“姑娘你受伤了?”驾马的小哥赶紧下车,弯腰去扶风如意。

风如意紧紧蹙着眉,强忍着眼泪:“手臂有些疼,可能伤到骨头了,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我自己去附近的药铺看看就好……”

“那怎么行,我送你过去吧,花多少钱我来出,咦?”驾马的小哥愣了一下,“姑娘,我们前几日是见过吧?”

风如意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你?我前几日得你相助,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呢,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回家拿谢礼予你?”

“不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小哥摇头,“走罢,我送你去最近的药铺看看,这篮子鸡蛋我等会也会买了赔你。”

“小顺子,”这时,坐在马车尾部边沿上的另一名男子开口了,“咱们还要赶路办事,你赶紧丢下几个钱办正事去,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筒哥,”小顺子道,“这位姑娘伤得不轻,我还是得送她去药铺一趟,这趟车就由你驾车,晚些我自己骑马过去,改天我再请你喝酒可好?”

“你这小子怎么又好心过度了?唉,行了,我自己去办吧,下次记得帮我顶岗……”那名男子跑到马车前面,驾马车走了。

风如意心里暗暗欢喜,嘴上却道:“小哥你丢下活儿这样帮我,回去后不被骂么?说不定还要扣工钱……”

“无妨。”小顺子道,“今天的活不多,筒哥一个人也能办完,我按时回去就好。”

“那就多谢小哥了。”

小顺子陪风如意去了附近的药铺,大夫检查一番后开药:“一共是五十八文钱。”

风如意掏出荷包,把里面的碎钱都拿出来后蹙眉,期期艾艾的:“小哥,我刚才买了鸡蛋和别的东西,只剩下十几文钱了,你可否先帮我垫钱,等会我到家后再还钱给你?呃,我住得离这里不远,就在隔壁那条街……”

“是我驾车撞到你的,这钱当然由我来付。”正在清点药材的小顺子赶紧掏出碎钱,“这钱你自然也不用还了。”

“不还钱是不行的。”风如意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怎么好意思让你……”

“姑娘你看,”小顺子温和的打断她的话,“你手臂上的伤已经上药了,你住得也近,我就先告辞去办我的事儿,你独自一人回去可好?”

“不行。”风如意坚持,“我欠你的钱一定要还的,不然我家里一定怪我不知礼数。”

“姑娘,”小顺子挠挠头,“我还害你打碎了一篮子鸡蛋呢,要不咱们扯平,谁也不欠谁的钱?”

风如意想了想,摇头:“不行呢,这一篮子鸡蛋并不值那么多钱,上次你帮我的恩情我可以不还你谢礼,但这次欠你的钱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这些药我就不要了。”

她把药放下来:“这些药我不……”

“这些药你一定要带回去。”小顺子赶紧把她手里的药抓过来,大步走出去,“这样罢,你就还我一半的药费,如此可好?”

“这样也成。”风如意唇角微勾,跟着他走出药铺,“你要赶着去办事,我欠你的钱,你改天路过的时候再来嫁衣坊取。”

“嫁衣坊么?”小顺子道,“我记住了,有空时我会去的。”

他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因为帮了一个漂亮姑娘就收取人家的报酬?

风如意点头:“好哦,我等你哦。”

她知道他几乎每天都路过这里的,如果他不去,她就有理由来路口这里等他,见他。

第235章 推荐,女儿赏识的男人

千秋业上朝的第一天就拿回了放出去的权力,顺便让几名权臣和皇室宗亲在皇宫“意外”身亡,震得文武百官无不胆寒,而后他又一口气歇息了五六日,再次上朝时却是去禁军巡视。

这也是千秋业五六年来第一次巡视禁军,禁军上下无不紧张。

上午,阳光微灿之时,千秋业抵达青龙大营,他刚下马车,一身戎装的莫离公主就迎上前来,抱拳,声音朗朗的道:“末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业摸着胡子,意外的看着这个最宠爱的女儿:“你上任两月有余,一切可还顺利?”

他还以为莫离会当众叫他“父皇”,没想到她却像个普通的将领一般自称“末将”并行礼,加上她一身的戎装与英气,还真的隐隐有几分将军的气势了。

莫离公主道:“回皇上,末将正在学习如何练兵、管兵、为将,虽然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末将一定会竭尽全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绝不辜负皇上的栽培。”

千秋业点头,迈步踏进军营大门:“听你一言,朕甚感欣慰。”

他当初会让莫离担任青龙大营的主将,并非是看中或看好莫离的才能,恰恰相反,他看中的是她只是个女子,还是他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永远都不可能征服军队和起兵称帝,故而将一个大营的兵权交给她代为保管。

没想到莫离这么快就有模有样的了,当然,这样的莫离还是远远不足以威胁到他,他并不在意她的这一点进步。

莫离公主紧紧跟在他身边,向他介绍大营的情况:“皇上,青龙大营原本有两万兵马,在孟战谋反案中因为死伤、入狱等原因离开军营的有八千多人,经过整顿及补充人力,大营目前的人数为一万三千五百零六人,是四大营中人数最少的一营……”

她娓娓道来,对军中的事务也是颇为熟稔。

千秋业听得微微点头,对莫离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这个女儿过于能干而在军中立下威信,但兵是他的兵,他还是希望这个女儿能帮他管好、看好这些兵,别把他的军队折腾得不堪重任。

大营中部的训练场上,好几个方队正在进行操练,他们的水准真没有多高,但精神和气势倒是出来了,千秋业将这些兵的表现看在眼里,微微皱眉,心中不太满意,面上却也是点头,表示“还不错”。

其实这几年来,他并不希望这些处于别人控制之下的士兵过于强悍,免得对他的统治造成威胁,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将兵权拿了过来,当然就得提升士兵的战力了。

千秋业一口气走了一圈后才停下来,与青龙大营的将领一起用午膳,谈论营中事务,莫离表现得很是谦逊,让各名将领都一一发言,自己则很少说话。

用完膳后,各个将领散去了,留下千秋业在营房里歇息,莫离公主在一边候着,没有别的人。

“你说你在学习如何管理军队,”千秋业躺在摇椅里,阖着眼睛问莫离,“怎么学?跟谁学?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尽可说实话。”

莫离公主眼观鼻,鼻观心,说得很是正经:“父皇,不瞒你说,我一个女流,没有经验,没有战功,来到军中怎么会有人服气?开始那半个月我寸步难行,处处不得要领,幸好遇到一位年轻的将军帮我解困,常常给我指点一二,我才开了窍,总算没有哭着逃离军营。”

“哦,”千秋业道,“指点你的将军是何人?”

莫离公主道:“朱雀大营的副将唐临风,军中只有他称呼我为将军,视我为同僚,我若是向他请教,他知无不言。”

“唐临风?”千秋业若有所思,“这名字有些熟悉,他是什么来历?”

他已经几年没有管理军中事务,唐临风则是这几年才迅速崛起,他对唐临风并没有大的印象。

“他是安远侯唐远山的儿子,终南道长的弟子,”莫离公主趁机道,“十四岁时进的军营,如今已过了六年,虽然他年纪轻轻,却也算是老兵了……”

“原来是他。”千秋业终于想起终南道长的关门弟子,“不愧是终南的弟子,在军中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他可都是靠自己呢。”莫离公主道,“他如今二十岁,担任禁军大营的副将,很多人都说他升得快,靠的都是家里的庇护,其实他从军已经六年,这个时间不短了,又立下一定的军功,他当这个副将并不为过。”

千秋业睨她:“你很赏识他?”

“是。”莫离公主从来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他年轻有为,谦逊通达,于我既无偏见,也不奉承,又肯真心帮我,我当然是赏识他的。”

千秋业道:“你就不怕他是有心利用你?”

莫离公主道:“我是父皇的女儿,想利用我的人多了去,多他一个又何妨?他若是能成功利用我,或者能让我甘愿助他一臂之力,那也是他的本事,不是么?”

千秋业睁开眼睛,笑了:“难得你这么赏识一个男人,父皇下午就去朱雀大营,见见这个唐临风是否如你所说一般值得你在意。”

莫离公主趁机道:“父皇,我也一起去朱雀大营看看如何?现在的朱雀大营可是四个大营中最强的一个,我得多向朱雀大营学学。”

“那就一起去吧。”千秋业道,“父皇现在要小睡一会。”

他阖上眼睛,刚要睡下,却又忽然道:“我想早些见到唐临风,你赶紧派人传信,让他过来接朕,到时朕与他一起去朱雀大营,路上也好多说几句。”

“好,我即刻飞鸽传书过去,若无意外,估计他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赶过来。”莫离公主心中暗喜,赶紧走出去,先让人飞鸽传书给朱雀大营,再派人前去接应,以免消息传递出现失误。

而后她就焦灼的等待唐临风过来,同时有些担心唐临风不能及时赶到。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千秋业说是小睡,却睡了足足一个时辰,醒来后精神不振,在御医的服侍下喝了一碗药茶,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而此时唐临风已经赶到,正在营房外面等候。

“父……皇上,”莫离公主开始恢复“将军”的身份,“唐将军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千秋业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唐临风气宇轩昂的站在那里,一见到他就抱拳,恭恭敬敬的道:“末将唐临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业上下打量他几眼,点了点头:“上马,随朕前往朱雀大营。”

而后他就上了马车,没有再说一句话就离开军营,唐临风“是”了一声也翻身上马,跟随在马车一侧,很是严肃的随车前行,观察四周。

莫离愣了片刻后才上车追上去,心里极是忐忑:父皇不是急着见唐临风吗,怎么见到了却这般冷淡?莫非……父皇对唐临风很不满意?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

第236章 动摇,皇帝的兵符

青龙大营与朱雀大营分处京城两端,相隔颇远,一路上千秋业都不曾掀过帘子,也不曾与唐临风说上半句话,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唐临风。

唐临风很是沉静,丝毫没有显出被皇帝单独召见的惊喜或激动,也没有因为皇帝的“冷落”而显得焦灼或不安,他只是专注的“护送”皇帝去朱雀大营,没有丝毫的怠慢。

皇帝此次出行,带的侍卫不少,但也不多,也就是两百人左右,个个都是装备精锐的高手,不敢说以一敌百,以一挡十定然是做得到的,这样的阵势应该足以保证他的安全了。

然而,就在行程过了大半、四周变得静僻且阴雨下起之时,突如其来的危险发生了。

四周的草丛中、大树上、围墙后、矮坡下等各个阴暗、隐蔽的角落里冲出一大批蒙面黑衣人,手持兵器将千秋业的队伍包围,冲上来就是一番不要命的砍杀,目标显然是坐在马车里的千秋业。

“有刺客,所有人护驾,切不可让刺客靠近皇上——”这样的呼喝声此起彼伏,现场混乱起来。

千秋业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但那些刺客身手也不差,而且人数至少比千秋业的侍卫多了一倍以上,双方刚开打,明眼人就看得出来侍卫这边不会是对手。

千秋业一代枭雄,何止身经百战?他掀开车帘往四周扫了几眼,便对眼前的形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当即道:“朕要弃车骑马前往朱雀大营,你们几个护送朕离开!”

唐临风、水行舟等几人围在他的四周:“是。”

水行舟下马,扶千秋业上自己的马:“请皇上用卑职的马。”

现场的骑马侍卫都下马抗敌,空出很多战马来,水行舟随手拉了一匹过来,翻身上马,紧紧守在千秋业的身后:“唐将军,我断后,你开路,务必护送皇上平安抵达朱雀大营。”

“是,末将定不辱使命。”唐临风亮出长柄大刀,一马当先,在包围阵中开路。

莫离也亮出双刀,紧紧守在千秋业的身侧:“父皇,女儿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父皇的周全。”

千秋业面对这样的阵势,丝毫没有半点惊慌:“走吧。”

他不紧不慢的驾马,跟在唐临风后面,就像在欣赏一场打架的游戏,唐临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皇帝如何面对战斗,心中对皇帝的定力还是佩服的。

唐临风确实骁勇善战,凡挡他道者皆被他斩于刀下,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来,护送千秋业走出包围圈,而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全速朝朱雀大营奔去。

途中唐临风也想释放求救信号,无奈秋风秋雨都变得大了,风声雨声草木飘摇声“沙沙”作响,这种时候不管用哪种求救方式都效果不大,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护送皇帝赶到朱雀大营。

“父皇,”到了这个时候,莫离公主也顾不得身份了,拿出雨具,“雨大了,您先披上雨具。”

千秋业点了点头,停住马步,让女儿给他披上雨具。

但就在这时,路边的山坡后突然又冒出一批黑衣蒙面人朝他们疾奔过来,直接冲进队伍当中,直取千秋业的性命,队伍瞬间就被撕开一大道口子,千秋业暴露在这些刺客的面前。

事发突然,侍卫们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些刺客,但千秋业不愧身经百战,当即掉转马头,朝路边另一侧的山林冲进去,那些刺客迅速追上去,莫离公主率人挡在他们面前:“拦下刺客,全力护驾——”

在前头探路的唐临风一边往千秋业的方向奔去,一边大声道:“树林里说不定也埋伏有刺客,我先去救驾——”

天气不好,环境不熟悉,加上身体不太好,千秋业跑得并不快,唐临风很快就追上了他:“皇上,末将熟悉这一带的环境,请皇上跟随末将往那边走。”

“好,你带路。”千秋业跟在唐临风马后,在树林里来回绕路,也不知离路边有多远。

走了没多久,千秋业的老骨头实在支撑不住了,一个摇晃,从马上摔了下来,动弹不得。

唐临风大惊,迅速下马扶起他:“皇上您可受了伤?末将不敬,现在就背您回大营,请您再等一阵。”

“不用了。”千秋业咳嗽几声,苍白着脸摇头,“朕的脚伤到了,走不动,从这里走着去大营也还远着,你背着朕走不快,迟早会被刺客追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去调兵过来,骑马去的话最快一刻多钟就能抵达……”

唐临风急道:“皇上,末将怎可将您一人留在此处?末将就算是死,也绝对不可……”

“你身为将领,知道这么做是最好的。”千秋业却是严厉的道,“朕带兵打了几十年的仗,胜多败少,朕就算老了也不会在战场上糊涂,更不会退缩!”

唐临风没想到千秋业在如此处境下还能有这样的霸气,一时间怔住了,心里只道:这就是一统天下、横扫大陆数十载的帝王的本性吗?年迈而势不竭,面临死境却镇定如磐石,难怪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杀得掉他,自己只怕一直以来都小看了年迈病重的千秋业……

“这是禁军兵符。”千秋业从怀里掏出一只兵符,放进唐临风的手中,“眼下还不知刺客人数多少,你赶紧回营调兵,至少调三千兵马过来,快!”

唐临风持到手中这只兵符,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心里惊骇不已:“皇上,这、这只兵符末将不、不敢拿……”

这只兵符可不是某大营的兵符,而是整个禁军的兵符,也就是说,任何人持有这只兵符就能调动、指挥整个禁军的兵力,他曾经见过这只兵符,却还是第一次摸到这只兵符。

此外,皇帝恢复上朝之后就将禁军所有的兵符都收到手里,禁军各大营没有了兵符以后,就连主将最多也只能调动一千人的兵力,他作为副将,最多只能调动五百人,因此要调动三千兵马还真的需要兵符。

此刻,唐临风只觉得手中的兵符重如泰山,烫如烙铁,几乎都要拿不稳了。

“朕让你拿你就拿。”千秋业更严厉了,“朕的将领不能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唐临风,你还是不是朕的将军?”

“末将是!”唐临风终于恢复过来,挺直腰杆,抬起胸膛,再不怯场,“末将谢皇上信任,末将现在就去调兵,请皇上等末将前来接应!”

“去吧。”千秋业挥了挥手,“你将这两匹马都带走,朕会隐藏起来,消除踪迹。”

“请皇上务必小心,末将先行一步。”唐临风冲千秋业抱拳,而后翻身上马,顺便将另外一匹马牵走,沿途故意留下行迹,以此吸引刺客。

走着走着,唐临风的速度慢下来,目中精光闪动:能调动整个禁军的兵符就在他的手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真的只用这只兵符来调动三千兵马去救千秋业吗?

目前的禁军大概还有七八万兵马,这七八万兵马可以让他做成很多事了……他拿兵符去救千秋业,然后再还给千秋业,这样,真的划算吗?

他要不要……利用这只兵符做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真正重要的事情?

第237章 救驾,错过的不是良机

明明下着雨,天气凉寒,他额上的汗却是越冒越多。

他的脑里转得比风还快,比雨更密:他拿了这只兵符去调动四大营的禁军,大部分兵力去攻打皇宫,拿下皇宫,小部分兵力去诛杀皇子皇孙和控制重要官员,对了,他还可以劫持皇帝,逼皇帝立下遗诏说太子谋反弑君,谁杀了太子就将皇位传给谁,如此他便可以杀了太子,“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让强大的泽国冠上“风”姓……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不由又加快了策马,快速朝前方的朱雀大营奔去。

对,就该这么办,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来了,他年轻纪纪的就能成就空前的大业了……

朱雀大营终于出现在前方,他的宏图大业到了最终决断的时候。

因为太过激动和紧张,他的脑袋忽的变得混沌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他甚至觉得他要晕过去了。

直到有人抓住他,一声声传进他的耳里:“唐将军你怎么了?你不是去接皇上了么,皇上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毛巾从他脸上擦过去。

他这才慢慢恢复清明,下意识的就道:“快,快调三千兵马去救驾!皇上在前来大营的途中遭遇刺客,身陷囹圄,地点就在十里外的树林里,皇上的兵符就在我怀中,快快调兵救驾……”

不对!他怎么会叫人去救驾?他明明是想将兵符占为己有,调兵去围攻皇宫和抓捕皇子皇孙且他要秘密去劫持皇帝的,怎么却反着来?

然而他心里虽是这么想,他说出来的话却与这些想法相反,连他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围住他的那些将士脸色大变,一面将掉下马来的他扶进军营,一面将消息上报给主将,刘主将不敢怠慢,即刻点了三千精兵,亲自领着冲出大营,往前方奔去。

唐临风并不知道自己冲到大营前面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导致手脚擦伤,直到他被扶进营房,换了衣服,身体变暖了才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抓住一名亲兵问道:“兵符怎么样了?皇上怎么样了?”

亲兵道:“兵符还在您这儿,刘将军已经率领三千兵马去救驾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临风心里有些茫然,他怎么就放过那么好的机会呢?错过这次机会,他想成就大业还不知得花上多少年时间,看看他的亲生父亲就知道了。

然而同时,他心里又隐隐松了一口气,有种“差点铸成大错”的余悸感。

为什么他会有这么矛盾的心情和选择?此刻的他也想不明白,或者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想,他只知道事已至此,他必须利用这次机会表现和立功。

于是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备马,你们即刻随我去救驾。”

他作为一名年轻的将军,还不至于受了一点伤和受了一点寒就躺在床上休息,亲兵“是”了一声跑出去准备,唐临风而后匆匆披上干燥的战袍,喝了一碗姜汤就冲出去。

这个时候,唐临风不再去懊悔“错过机会”的事情,心里只想着找到皇帝和救回皇帝,以此立下战功,弥补他“错过机会”的损失。

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追刘主将的队伍,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找到皇帝。

也许是他足够年轻力壮和更为熟悉环境,他赶到那片树林附近后就下马,直接抄近道,翻山过去,在落得一身的湿淋、泥泞和擦伤之后,他成功的第一个发现了躲在石头缝中的千秋业。

千秋业当时的脸色白得有点吓人,身体也颇为虚弱,估计任何人都能轻易的杀得了他,唐临风在这一瞬间又动了杀机,手都握紧了短刀的刀柄,几乎就要出手了。

真的要……杀掉千秋业吗?

他的脑海空白了几秒后,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又怎么了,抽出来的刀没有刺在千秋业的身上,而是划掉那些勾在千秋业衣袍上的荆棘:“皇上,末将救驾来迟,请您晚些再降罪,末将现在就带您离开。”

千秋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来了就好,赶紧带朕回营……”

唐临风先拿毛巾给千秋业擦拭脸上的雨水,而后扶千秋业起来,左右看看后:“朱雀大营已经派兵过来救驾,末将现在就把救兵叫过来。”

他将手指伸进嘴里,吹出长长的、有节奏的口哨。

到了这时,三千救兵已经赶到,加入剿杀刺客的战斗中,刺客们见势不妙,纷纷逃离,也没有人顾得上去寻找不知躲在何处的皇帝,唐临风这求援的哨声一传出去,很快就有禁军赶到。

后面的事情很顺利。

唐临风与赶到的将士们一起将皇帝扶上马,护送皇帝回到营中,一边服侍皇帝沐浴更衣,一边找来随行的御医给皇帝看诊,下药,如此忙到傍晚后皇帝就先睡下歇息了,也没有过问别的事情。

唐临风这夜一直守在皇帝的营房之外,不曾合眼。

皇帝次日早上醒来时精神不振,仍旧没有过问军中的事情或刺客的事情,就乘坐马车回去了,只留下水行舟协同刘主将收拾善后。

唐临风也参与了此次调查,然而,几个人查了几天并没有查出有效的情报,此事便不了了之。

水行舟回宫的时候,唐临风问他:“水大人,不查出刺客的底细,就不能将刺客及幕后主谋一网打尽,只怕幕后主谋还会再次策划暗杀皇帝,咱们就这样结束调查,是不是不妥?”

“无妨。”水行舟却是淡淡的道,“想杀皇帝的人要么是皇室中人,要么是臣子奴才,要么是被皇帝灭掉的国家余党,这些人杀是杀不尽的,找也是找不全的,就这样算了罢。皇帝说过,对这些东西,就随便他们来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万杀一万,皇帝不会输的。”

唐临风只能点头,对皇帝的胆量和魄力表现钦佩:“皇帝所言极是,末将如此便能暂且安心了。”

水行舟道:“唐将军骁勇善战,年轻有为,必定前途无量,如今的禁军大不如前,还希望唐将军练好兵,带好兵,早日恢复禁军荣光。”

唐临风抱拳,很是郑重的道:“这是自然,末将要当泽国最好的将军,要带泽国最好的兵马,绝对不辱泽**人的声望。”

水行舟抱了抱拳,走了。

唐临风这天也略为收拾,离开军营,回家去了。

这天夜里,他在某个很隐秘的地方见到了他的父亲风鸣安,垂头丧气的将几日前救驾的事情告诉了父亲,懊恼:“都怪我胆量不够,没敢直接弑君攥位,平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我真是太没用了……”

“不,你做了非常正确的选择。”风鸣安却是异常冷静,一双苍老的眼睛在幽暗中闪动着极其冷静、冷酷、锐利的光泽,“你认为这是杀掉千秋业和夺取皇位的绝佳机会,但你的直觉和心里深处却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机会,所以你真正的感觉阻止你在重要关头做出致命的选择,你要庆幸你当时没有那么做。”

“这、这是什么意思?”唐临风就是一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很好的机会吧?父亲难道不认为这是很好的机会么?”

第238章 后怕,父亲的教诲

风鸣安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依我的直觉,我觉得这很可能是千秋业的一个陷阱。”

唐临风道:“这、这话怎么说?”

风鸣安道:“依我对千秋业的了解,他此次所为处处透着怪异。一,他爱权如命,不可能轻易将兵符带在身上,更不可能交给你这么一个远远算不上他亲信的将军。二,这些刺客的出现也很是古怪。千秋业此次出行很是突然,事先无人知晓,他先去哪个大营、后去哪个大营、何时出发等更是无人知晓,那些刺客怎么就提前知道千秋业的行踪,暗中埋伏在千秋业经过的道路边?另外据你所说,这些刺客应该有两百人以上,这么多人集体行动,官方却毫无察觉,你不觉得奇怪么?”

唐临风又呆住了,忍不住道:“父亲的意思……这些刺客可能是皇帝安排的?可是,他怎么会安排刺客来行刺自己?还平白牺牲这么多侍卫和高手的性命?”

“你还不够了解千秋业。”风鸣安道,“在千秋业的眼里,这些人的性命算什么?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死再多人都值得。”

唐临风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但他绝对不会像千秋业这样随意“浪费”人命。

“第三,”风鸣安继续道,“千秋业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战役,论起作战才能、经验和战绩,我们加起来也远不如他,而且他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为何事发时他没有选择强行突围和跑向大营,而是冲进道路另一侧的树林里?另外,刺客既然想杀千秋业,为何只在道路一侧埋伏,而不在道路两侧埋伏?”

唐临风的额上冒出汗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当时的形势实在过于紧急和严峻,加上天气恶劣,他根本无暇多想,过后又忙于善后,没能仔细琢磨这起行刺事件,现在细细想来,这事确实有点古怪。

“刺客和千秋业的行为,似乎就是为了让千秋业与众人隔离开来。”风鸣安道,“第四,千秋业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但他当时却完全没有顾虑,独自冲进林里,还让你拿着兵符离开,只留下他待在树林里,这不是很危险么?当时又下雨,天冷,他大病未愈,他怎敢独自留在那种地方?”

“但,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怕死。”唐临风弱弱的道,“他也说了他从不畏死……”

“我说得更明白一点。”风鸣安目光十分犀利,“千秋业不怕死,但他并不想死。他这么多年来在战争和死亡面前从不畏惧,并非他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而是因为他相信他是天选之子,有天庇护,绝对不会死亡。”

唐临风额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也就是说,”风鸣安一字一顿,“千秋业相信他在这次的行刺中也不会死亡,你认为这是什么缘故?”

唐临风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难道……这真的是皇帝安排的一出戏?”

风鸣安道:“否则,那些刺客又为何能逃得这么顺利,朝廷也不深究?几千禁军难道还抓不到区区两三百名刺客?”

唐临风:“……”

风鸣安道:“别的也不用父亲再说了。堂儿,如果你这次做出背叛千秋业的举动,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唐临风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双唇动了几动,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堂儿,”风鸣安语重心长,“你很有天分,从军之路又极为顺利,年纪轻轻就立过几次战功,心里难免会自视甚高,此外你不曾与千秋业共事,对于他的了解皆源于传闻,并没有见识过他真正可怕的一面,且他年迈,病重数年,不理国事,你心里更是认为他雄风不复当年,多多少少有些轻敌和大意了。”

“然而,”他眯起眼睛,“高山仰止,你不过比凡夫俗子多爬了几步,却以为已经触及巅峰,可以与站在顶端的人一较高下,差一点就生生断送自己的人生!好在你终究是明智的,经过磨砺的,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唐临风额边的汗水顺着脸颊留下来。

“如果千秋业那么容易对付,父亲怎么会隐忍这么多年却不敢有大的行动?”风鸣安轻声叹息,拍拍唐临风的肩膀,“你要以此为训,为戒。记住,对付千秋业这样的人物,急不得,而且你还年轻,哪怕是熬,你也能熬死千秋业,你总还会有机会的。”

“父、父亲说得是,我都记在心里了。”唐临风只觉得异常疲惫,不由抬手抹了抹汗,哑着声音道,“你、你说皇帝为何要安排这样一出戏?”

风鸣安又沉默片刻后:“考验。”

“考验?”唐临风琢磨这两个字的含义,“考验我是否存有异心?”

“是的。”风鸣安道,“但是,他很可能也在考验其他人,比如莫离公主和其他近侍、将领。”

“原来如此!”唐临风恍悟,只觉茅塞顿开,“千秋业本就多疑,这半年来又经历了两次谋反,对身边的人定是极为警戒,对军中的将领更是不放心,便利用这次巡视军营的机会策划了这场暗杀事件,给我们这些人夺权和杀他的机会,以此分辨谁有异心。”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打了几个寒战,只觉得后怕不已,这种感觉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连他当年弑师和第一次独自带兵深入敌穴作战时都不曾有过。

他,果然还是太嫩了——他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是的。”风鸣安原本凝重的脸忽然有了笑意,“但你也不必压力太大,千秋业既然要考验你,说明他想用你,另外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考验,相信接下来你会得到更多、更好的机会。”

“真的么?”唐临风心中微喜,却不得意,“父亲有几成把握?”

风鸣安笑笑:“千秋业的心思,谁敢说能看得明白?父亲只是凭经验和对千秋业的了解,认为存在这种可能,你不必再想此事,做好自个的事就成,机会要来时,自然会来的。”

“父亲说的是。”唐临风也放松下来,“我以后一定谨记此次教训,步步为营。”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风鸣安道,“想我们死的人太多,咱们还是早点散开。”

“父亲,还有一事。”唐临风道,“君尽欢如今也是飞黄腾达,步步高升,凤衔珠暗中也不知在谋划什么,我们要不要全力暗杀他们?”

“堂儿,”风鸣安再次语重心长的道,“你不会真的认为暗杀能除掉所有劲敌,轻易实现自己的大业吧?”

唐临风又愣住了:“这个……”

“如果能靠暗杀除掉劲敌和成就大业,”风鸣安道,“千秋业也好,我们也好,又何必花费几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组建军队,四处打仗?只要一心培养杀手去暗杀劲敌,不就成了么?”

唐临风:“……”

“暗杀不过是成就大业的辅助手段之一。”风鸣安转身,往屋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任何一个厉害的人物都不会轻易让人谋杀成功,与其把时间、力气放在暗杀对手身上,不如着力招兵买马,壮大实力,最终,所有人都要凭借实力一决死战。”

他消失在门口,唐临风却一直站在原地,琢磨着父亲的教诲。

良久,唐临风才喃喃:“父亲不愧是成功骗过千秋业的名将,果然厉害……”

第239章 不配有爱,不该再见

秋雨连绵中,一辆马车又经过胭脂坊。

忽然,风如意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从巷子里跑出来,张开单臂,挡在马车面前。

驾马的小顺子迅速拉停马车,擦了一把汗后问差点被撞到的风如意:“姑娘,你要小心啊,不要再被撞到了。”

“小哥,”风如意瞅着他,“你说过会来嫁衣坊的,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来,我只能来这里等你了。”

小顺子挠挠头:“姑娘,你还记得这事啊,我说了这点钱不用还的。”

“不行,你一定要收下。”风如意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荷包塞进他的手里,“我欠你的钱在这里,你拿走罢。”

而后她也不等小顺子有所反应就像兔子般跑开,迅速消失在巷口。

“哎,姑娘?姑娘——”小顺子挥手叫风如意,却已经看不到了,不禁头疼的挠挠头,“这可怎么办?”

坐在马车后面盖棚下的筒哥道:“人家还你钱还不好么?你赶紧看看人家还了你多少钱。”

小顺子打开荷包,不禁愣了一下。

里面有好几粒碎银,还有一方精致的汗巾,先不说汗巾是怎么回事,单是那几粒碎银就不止一两银子了,那姑娘哪里欠他这么多钱?

他得把钱还回去才成啊,不过眼下他哪里有空去还钱?

一时间他急得挠头。

“那个小美人还了你多少银子?咱们晚上喝酒去。”筒哥忽然从他身后冒出来,一把抢过那只荷包,掏出里面的东西,而后“嘬嘬嘬”的叫起来,“这么多钱?够咱们去杏花楼吃饱喝足了,还有这是什么?”

他打开那只汗巾,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角落里还绣着,绣的是并蒂莲?”

“啧啧啧,”他满脸羡慕,“这美人八成对你有意思哈,小顺子,你走桃花运了。”

“筒哥你就别寻我开心了。”小顺子苦笑着拿过荷包,把汗巾塞进荷包里,“那位姑娘应该是太紧张,给错东西了,我改天得把多出来的东西还回去。”

“哎,这钱可不能还。”筒哥道,“我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听说嫁衣坊是家大店,生意可赚钱呢,店老板的后台还挺大的,这姑娘既然是嫁衣坊的,估计也不差钱,这点小钱你就莫要还回去了。”

“成,这钱筒哥你就拿去喝酒吧。”小顺子无奈,决定自己垫钱还回去,“剩下的我自己拿去还。”

“你这小子怎么不开窍?”筒哥用手肘捅了捅他,挤眉弄眼,“那姑娘看着还挺伶俐的,怎么会还错东西呢?我看她是看上你了,故意整出事来让你上门去找她呢。”

“筒哥我求你别说了。”小顺子苦笑,“就我这样的人,哪个姑娘会看上我?”

“哎,这可不一定,就你这长相,这脾气,宫里喜欢你的姑娘不就挺多的么?”

“筒哥我求你闭嘴吧!”小顺子从座下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小瓶酒,“您喝点小酒暖身,我驾车了。”

说罢他一抖缰绳,“驾”了一声,继续赶路。

又过了一天以后,小顺子才有空去嫁衣坊找风如意。

这天秋雨已经停了,风如意坐在一楼的角落里打着算盘,学习作账,阳光照进来,先打在镜子上,镜子再将阳光反射到她的身上,让她小小的脸、纤弱的身姿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光泽,透着朦胧又年轻的美丽。

小顺子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的风如意片刻后才拍了拍门,轻声道:“姑娘?姑娘?”

“嗯?”风如意抬头,看到他后先是怔了瞬间,而后灿烂一笑,“你来了。”

这一笑,比淡淡的阳光还温暖,让小顺子心尖就是一悸。

“我来还姑娘的东西了。”小顺子小心的走上前去,拿出荷包,“你上次还我的东西太多了,我得把剩下的还给你,你清点一下。”

“好哦。”风如意浅浅笑着,接过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只汗巾,塞进小顺子的手里,“这块汗巾是送给你的,你拿回去罢,干活累了可以擦擦汗。”

“不成不成。”小顺子连连摆手,“这是姑娘家的东西,我不可以收的。”

“为什么不可以?”风如意微偏脑袋,“你不收下,我不让你走哦。”

小顺子:“……”

半晌他才期期艾艾的道:“姑、姑娘,你、你莫要为难我……”

“我不叫姑娘哦,我叫如意。”风如意嫣然一笑,“我以后就叫你顺哥哥可好?”

小顺子的脸微微发红,很是羞赧的道:“如意姑娘,咱们非亲非故的,你这样叫我,不、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呢?”风如意笑吟吟,“我们都见过那么多次面了,算是朋友了吧?”

“这,这个……”

“这汗巾你不收下的话,我以后会天天去路口拦你的车哦。”

“如意姑娘,你干嘛这、这样逗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而且你还救过我啊,我啊,绝对不会忘记任何救过我的人哦。对了,我今天做了红豆汤,很好吃呢,我盛给你吃。”

……

最后,小顺子还是拗不过风如意,不仅没能把绣着并蒂莲的汗巾还回去,还喝了两碗风如意亲手煮的红豆汤,这才离开嫁衣坊。

离开嫁衣坊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塞在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紧紧攥着那只柔软的汗巾,不时回头看向倚边门边的、美丽柔弱的风如意,几次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晚上回到住处,筒哥带着几分酒气回来了,往床上一躺,打着酒嗝道:“小顺子啊,娘娘说你表现得不错,想给你派个轻松的活儿,问你愿不愿去内务府当个管事。”

“啊?”小顺子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这、这个,我年纪轻,恐怕担不了这个位置。”

“咳,有什么担不了的?只要不得罪有权势的娘娘,怎么做不成?这里面的油水可多呢,多少人想去都没有门道,娘娘看上你,这可是你的运气。”

“我、我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天气要变冷了,难不成你还想天天驾车出去,来来回回的搬东西啊?干这种活儿又累,又没油水可捞,你就别犹豫了,明儿赶紧回复娘娘去。”筒哥说着又打了两个呵欠,翻个身,睡着了。

小顺子躺在炕子的另一头,却是彻夜未眠。

他也知道去内务府当管事是天大的好机会,可他若是去了,以后就不能天天驾着马车路过胭脂街了,也就见不到如意姑娘了。

如意姑娘……他的眼前浮现出风如意清秀脱俗的面容和略带羞赧的浅笑,心里悸动不已。

“可我只是一个太监……”他喃喃,抱紧了怀里母亲亲手制作的大布娃娃,“一个太监哪里配得到姑娘家的情意?如意姑娘若是知道我是太监,一定会嫌弃我,看不起我,我、我不该再想她的,也不该再见她的……”

第240章 破例升迁,主将唐临风

小顺子想了整整一夜,次日去见宁贵妃的时候,他还是道:“奴才谢娘娘厚爱,只是奴才年纪尚轻,进宫的时间也不长,难以服人,实在不足以担任内务府管事一职,奴才想再继续干现在的活儿半年到一年,待懂事一些以后再恳请娘娘给奴才机会。”

“你可想清楚了?”明贵妃啜了一口香茗,“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如果你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奴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小顺子道,“奴才一定会好好磨练,争取有所长进,日后好为娘娘分忧。”

“也好。”宁贵妃点头,“你有远见,知分寸,也是难得,本宫这次就将机会让给别人罢。”

“不过你还有一个机会。”她话题一转,“千懿福公主见过你几次,觉得你挺会办事,有心留你在身边,你可愿意跟随公主?”

小顺子愣了一会后小心翼翼的道:“懿福公主愿意给奴才机会,奴才深觉荣幸,只是奴才是宫里的太监,公主住在宫外,不知奴才出宫服侍公主是否合乎规矩?”

如果他能在宫外办差,哪怕不能再天天路过胭脂街也可以经常有空去胭脂街走走,如此,他遇到如意姑娘的机会更多了。

“规矩是人定的,并非不能破例,只要你愿意,本宫就帮你安排。”明贵妃素来与千懿福交好,特别是千懿福的父亲被立为太子后她更是极力讨好千懿福,而在皇后被杀身亡、牛贵妃及其儿子因为谋反事件失宠后,她终于得到机会掌管后宫,更是处处配合千懿福。

千懿福想要一个小太监不过是小事,她当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奴才的父母身体不好,也不知还有几年日子。”小顺子磕头,“如果奴才能够服侍懿福公主,一来可以有机会得到公主和君大人的教诲,二来方便孝顺父母,奴才谢娘娘给奴才这么多机会。”

“好。”明贵妃点点头,“本宫会尽快安排你去服侍懿福公主,你也知道懿福公主和君公主是何等身份,你要办好两位主子给你的差事,莫要让本宫失望。”

她没有儿子,只有女儿,这让她避免了成为皇权纷争的靶子,却也让她少了足够的依靠,加上皇帝年迈,对她并没有什么深的情义,她能巴结的靠山只有千懿福夫妇了。

她于小顺子有恩,小顺子又是个办事伶俐、心眼实在的奴才,她把小顺子送到千懿福的身侧,其实也是为了在千懿福的身边安插眼线。

“谢娘娘。”小顺子又谢过明贵妃后,恭恭敬敬的下去了,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他也知道他与如意姑娘没有可能,但他今年不过才十六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如意姑娘那般青春可人,又对他暗生好感,他控制不住这种年少的春心萌动。

“我没有奢求,我只想与如意姑娘当一段时间的朋友,”他在心里喃喃,告诉自己,“来日姑娘讨厌我,不想见我了,我自然会悄然离开……我总有一天会与如意姑娘断绝往来,在那之前,请让我任性一次……”

明贵妃安排小顺子去服侍千懿福的事情是小事,小到无人关注,而在那几天里,因为遇刺事件而歇息了好几天的皇帝终于恢复了上朝。

他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了一批新的官员去填补空缺的职位,无一例外,这些人都不是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心里明白,皇帝这是防着自家人谋反攥位呢。

当皇帝的圣旨在朝堂上一一被念出来的时候,众大臣都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军中将领的任命,这代表着皇帝想栽培、提携谁成为自己的亲信,而他们又是否站对了队伍。

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念完文官的任命后,开始念武官的任命,第一条任命就震惊了满朝文武——“任朱雀大营副主将唐临风为青龙大营主将,原青龙大营主将千莫离为副主将”,满朝文武简直不敢相信,皇帝居然会提拔和重用年纪如此年轻的唐临风?

青龙大营一直是禁军中的精锐,装备最好,士兵最强,多年来都由皇子或王爷担任主将,即使大营因为谋反事件而导致元气大伤,差了朱雀大营一截,但底子仍然是最好的,皇帝将唐临风调到青龙大营当主将,既是对他的重用,也是对他的期待。

唐临风再怎么能干,也不过二十来岁,战功也还不多,怎么就被皇帝看上了?

文武百官心中有疑惑,有不服,却都没敢吭声,直到早朝结束并出了宫后才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洪水泄堤般议论起来。

“青龙大营开国以来皆是皇族子弟担任,从无例外,哪怕莫离公主是个女子,也是皇族中人,而唐临风与皇室无亲无血统,怎么就当起青龙大营的主将来了?他也配么?”

“不可否认唐临风在朱雀大营表现出色,但雀就是雀,不是龙哪!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几位可有听说唐临风与莫离公主的事情?我听说莫离公主上任以后,与唐临风走得极近,莫离公主似乎颇为赏识唐临风,兴许是她向皇帝推荐唐临风,唐临风上次又护驾有功,皇帝会不会有心将莫离公主许给唐临风,如此,唐临风便是皇亲国戚了,担任青龙大营的主将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嘁,你想多了罢?莫离公主眼高于顶,极受圣宠,会看上唐临风?”

“一听就知道你没有见过唐临风哪。这唐临风长相、出身、才能、功绩都不差,听说为人、性情也颇得军中好评,在外面的名声也极好,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传出过酒醉闹事、嗜赌好嫖、仗势欺人之事,在家里也无丫环侍候,连个妾都没有,这京城里想嫁他的名媛千金多得是……”

“哼,这唐临风的名声倒是好,但他也是个有权势、有野心的男人吧?这样的男人怎会没有不可告人之心?我真不信他这么好,我看他早就想攀附皇家,这么多年来才会装得毫无破绽,让人抓不到把柄……”

“你不就是想将女儿嫁给唐临风没嫁成吗,怎的就如此诋毁唐将军?唐将军日后必定是皇帝亲信,你说话小心点,别得罪了唐将军……”

……

议论纷纷中,众文武百官都在琢磨:皇帝真想把莫离公主许给唐临风不成?若真如此,这唐临风的仕途升迁之快也不比君尽欢差哪,毕竟君尽欢只是文官,其太子岳父有兵权却平庸无能,而唐临风可是拥有兵权、又有才干的将军,权势未必就输给了君尽欢。

或者,这就是皇帝的心思,文有君尽欢,武有唐临风,皇帝要重用这两人,以谋重现昔日辉煌?

第241章 公主有情,双喜临门

升迁的消息传到唐临风的耳里时,唐临风正在朱雀大营的操场上练兵。

是刘将军亲自来通知他的。刘将军第一个收到朝廷的任命文书,看完之后压下心里的妒忌,露出欣喜的笑容:“我就知道唐将军一定会有这一天,我要赶紧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而后他拿着任命文书快步走向操场,拍了拍唐临风的肩膀:“恭喜唐将军了,天大的好事哪!”

唐临风收回目光,看向刘将军:“不知我有何事值得刘将军恭喜?”

刘将军哈哈两声,展开文书:“皇上今早下旨,任命你为青龙大营的主将,让你安排好朱雀大营的事儿后就前往青龙大营赴任。”

“是么?”唐临风冷静,谨慎,“我仔细看看。”

他仔细看完了简短的任命书,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惊喜,不得意,但是,上次父亲的教诲还刻在他的心里,让他每每想到都后怕不已,深深明白千秋业的心思深沉似海,绝非他能琢磨得清楚。

所以,千秋业这次任命他为青龙大营的主将,是不是又有什么算计?

刘将军见他好一会儿不说话,不禁笑道:“唐将军还担心这是假的不成?放心罢,全京城都听说了这个消息,绝无半点虚假,从今日开始你就不用当值了,好好收拾行装,准备去青龙大营赴任。”

唐临风却摇了摇头:“只要我还在朱雀大营,就必须干好自己的事儿,操练尚未结束,我还不能离开。就请刘将军给我七天的时间,我交接好活儿,收拾好行装后再过去。”

刘将军及其他人见他这么认真,都在心里暗暗道:这个唐临风真是少年老成,面对这样的荣耀居然如此镇定,连一丝得意的笑容都没有,简直不是人!

另外,他们也心生“此人可畏,必成大器”的念头,暗道“幸好我不曾与此人为敌”之意。

“哈哈,唐将军如此敬业,我当然会全力支持。”刘将军还想再拍拍唐临风的肩膀,但又觉不妥,便认真的道,“青龙大营日后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朱雀大营相助的,尽管说便是。”

唐临风面露感激之色,抱了抱拳:“彼此彼此。”

他的身份已经不低于刘将军了,但刘将军的年纪足以当他的父亲,他对刘将军客气一些,于他总没有坏处。

刘将军哈哈一笑:“好了,那我就不打扰唐将军练兵了。”

其实他很想多跟唐临风多说一些,表明他日后也会“支持”唐临风的心迹,但他心里清楚皇帝很是忌讳将领、军营之间太过亲近或拉帮结派,他若是对唐临风频频示好,万一风声传到皇帝耳里,还不知皇帝会作何想法。

这一天,军中的许多将领、同僚都来跟唐临风道贺,唐临风谢了众人,显得倍受鼓舞、对皇帝极为感恩却没有显得过于兴奋,也没有对众人作出任何提携、友好之类的暗示或表态,晚上也没有返回府中。

唐临风一连七日都没有离开朱雀大营一步,每日只是兢兢业业的、专心致志的做好本职与交接,直到第七日要离开大营时,才接受和出席了大营的辞别宴,而这个辞别宴也办得简朴,低调。

次日是唐临风的轮体日,唐临风生怕上门道贺的人太多,不好招待,一大早便悄然外出,在城里转了半天后与莫离公主暗中见面。

甫见面,唐临风就给莫离公主敬酒,很是客气的道:“我此次能与将军共事,深感荣幸,望我们日后齐心协力,练好青龙大营,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莫离公主很是爽快的一饮而尽,看着他道:“你在私底下也非要称呼我为将军么?”

唐临风道:“我倒是想换个称呼,就是不知是否妥当。”

莫离公主没有解答他的这个“疑问”,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你想过皇上为何让你担任青龙大营的主将,别人又是怎么想的么?”

唐临风摇头:“我哪里敢去琢磨圣意,又如何看得透圣意?我只信是你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我自己这么多年来也肯努力和争气,皇上这才给我机会,我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至于别人怎么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在乎?”

“你是真的没深想,还是不敢说?”莫离公主又喝了一杯,脸上现出几分红晕,“很多人都说青龙大营只交给皇室子弟掌管,皇上会破例让你担任青龙大营的主将,恐怕是有心让你成为皇亲国戚,还有很多人说我看上你了,想招你为驸马……”

唐临风听着听着,肤色并不那么白净但极为光洁健康的脸庞微微发红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闪烁着暧昧不清的神色。

“皇上的意思我虽然不敢猜,”他低声道,“但你的心思,我却是控制不住要去猜的,你……可愿意让我叫你为莫离?”

“你就是装傻的吧?”莫离瞪他,“我看上你这一点,不是很清楚的么?”

“我也早就看上公主了。”唐临风微微有点羞赧,但眼神却是坚定又炽热,“这几个月来我如此努力,也是希望能引起公主注意,打动公主的心……”

“嘘,在这里叫我莫离,莫叫我公主。”

“莫离,你可愿意嫁给我?”

“你这么快就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认真的?”

“当然。”唐临风道,“我今年已经过了二十岁,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不曾有过别的女人,心里只想着遇到喜欢的女子后就一定要长相厮守,我遇到你,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就应当快些成亲,何必再拖沓?”

莫离吃吃一笑:“你可知道我的芳龄?”

唐临风道:“你似乎比我大两岁?”

这京城曾经有两个非常出名的老姑娘,一个是恨嫁但都遇人不淑的千懿福,一个便是眼高于顶、有恃无恐的千莫离,如今千懿福婚姻幸福又怀有身孕,成为全京城女子妒忌的目标,而千莫离便成了京城的另一个笑柄。

莫离道:“你就不介意我的年纪?”

她是公主,有才有貌,有钱有势,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年纪的问题,但遇到唐临风以后,她没法不在意,毕竟她听到过很多男人、女人如何在私底下嘲笑她是老姑娘。

“两岁的差距算得了什么?”唐临风不以为意,“我是军人,长年风吹日晒,奔波作战,受伤生病也是常事,肯定老得比常人要快,很多人都不信我才二十岁,而你如此美貌,说是十六七岁的姑娘也没人怀疑,所以,哪怕过了三十年,我还是显得比你老,当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他的回答让莫离感到非常满意。

莫离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色:“父皇曾经向我许诺,我的婚事由我作主,那么,我就请父皇指婚,成全我们的好事了。”

唐临风也温柔的道:“好,我可向天立誓,此生只要你一个女子,至死不负。”

这样的誓言听起来总是郑重的、可怕的,但其实,违背誓言又如何?因为违背誓言而受到的所谓“报应”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只要他变得足够强大,他坚信连天都会选择他。

第242章 他们的婚礼,你一定要出席

莫离长到二十二岁,终于遇到了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且对方还是很出色的男人,她断没有拖沓的道理,次日她便进宫求见父皇,请千秋业给她和唐临风赐婚。

“唐临风确实是人才,还算配得上你。”千秋业道,“不过,这人年少而不气盛,有野心却能隐忍,有才能也懂得收敛,心机只怕过于深沉,非你所能驾御。”

莫离却不在意:“父皇害怕这样的人么?”

千秋业大笑:“朕平生所遇劲敌,强过唐临风的不知多少,朕怕过何人?又输过何人?”

“我是父皇的女儿,我崇拜父皇这样的男子。”莫离道,“所以我只怕自己的夫婿不够厉害,从不怕他太厉害。”

“很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朕当然成全你。”千秋业大声道,“来人,朕要下旨给朕最爱的女儿赐婚。”

圣旨传了出去,虽然这也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但还是引起了轰动。

“没想到眼高于顶的莫离公主终于嫁出去了!不愧是公主,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嫁给京城最有名的年轻才俊,她在闺中待了这么多年,也被嘲笑了这么多年,都值得了……”

“唐将军怎么就看上莫离公主这个老女人了?比她年轻漂亮、性情好的千金小姐多得是,唐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因为莫离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唐将军看来也是俗人嘛,我们还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

“继承安远侯的爵位,升迁青龙大营的主将,成为最有地位的驸马爷,唐临风也就用了一年多点吧?这样的速度也只有君尽欢能比了,偏偏这两人还这般年轻,唉,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但臣子又要换了么?”

“这君尽欢和唐临风都没有皇家血统,却不知比皇室子弟强上多少,皇室也是没落啊,都败在内部争斗上了……”

……

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同时,莫离公主府和安远侯府已经联合起来,着手准备婚事了,婚礼就定在一个多月后。

一个多月是赶了点,但天气开始转冷了,再拖久一些只怕就到寒冬了,到时办什么事儿都不方便,而且以两家的实力,也赶得及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而请柬也早早的就先发了出去。

“哈,离婚礼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呢,这么早就发了请柬?”大着肚子的千懿福忿忿的把请柬甩到地上,踩了又踩,“这老姑婆好不容易嫁出去了,生怕天底下的人不知道,急着发请柬呢,不要脸。”

皇帝冷血**,对自家人也总是毫不留情,这便导致了后宫的妃子们勾心斗角,如此,她们生下来的孩子也大多不和,千懿福和千莫离也是彼此看不顺眼的。

“娘子莫气。”君尽欢从地上捡起请柬,一边擦拭上面的灰,一边柔声安慰千懿福,“你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莫要为了这等小事气着,免得伤到自己的身体。”

“哼,我才不气,我也就是嘴上骂骂而已。”千懿福道,“上次我们成亲的时候她没有来,这次她成亲你也不许去,我与她不和,我不许你与她们太过亲近。”

“好好,我都听你的。”君尽欢扶千懿福坐下,给她倒养生茶,“咱们两个都不去,就当不认识她们。”

千懿福得到丈夫的安抚,心里舒坦了许多,吃了一杯茶后安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又道:“不行,我可以不去,但你还是得去。莫离是皇帝最爱的女儿,唐临风又握有兵权,以后指不定还会升职,你不能跟唐临风公开作对,哪怕是表面功夫也要做的。”

“还有,”她顿了顿,“因为我不去,你还得准备厚礼呢。”

“娘子真的要为夫去么?”君尽欢微笑的看着她,“你若是决定好了,为夫要准备厚礼去了。”

“当然是真的。”千懿福哼哼,“为了你的仕途与前程,这点委屈我能忍。”

“娘子,”君尽欢握住千懿福的手,深情的道,“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因为有你这般为我着想,我才能安心的处理公务,你是我一生的福星哪。”

对他好的女人多了去,千懿福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其实一点都不感动。

“我说过的嘛,”千懿福靠在他怀里,“我不会让你后悔娶我的,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一切,绝不让你因为我而为难。”

“娘子说到的都做到了。”君尽欢拥着她,“我如今只想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好好在家里享福,外面的事儿都不要你操心。”

“嗯,我以后就依靠你了。”千懿福喃喃了一会儿后,忽然道,“除了我与你的婚礼,皇室今年举办的婚礼都出事呢,你说这次千莫离与唐临风的婚礼会不会也出事儿?”

出了就好了。凭什么千莫离区区一个目中无人的老姑娘,比她的太子父亲还受宠?

“我也希望出事儿。”君尽欢笑道,“不过我也出席婚礼呢,真出事了莫要涉及我才好。”

“也是哦。”千懿福反抱住他,“那我还是希望她们的婚礼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她这么说,尽欢一定很感动吧?

被她这么爱着、全心全意支持着的男人,岂有不为她感动,不爱死她的?

千懿福心里这么笃定着。

两人正在亲昵,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公主,明贵妃身边的小顺子办好了出宫的手续,来府里报到了。”

千懿福这才离开君尽欢的怀抱:“带他进来吧。”

君尽欢给千懿福整了整领子:“那我去忙了,晚点再回来陪你用晚膳。”

君尽欢出去后没过一会,管家领着小顺子进来了,小顺子一见到千懿福就跪下来,很是恭喜的道:“奴才小顺子见过公主,公主万福安康。”

千懿福看着眉清目秀、举止不俗的小顺子,心里颇为喜欢:“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下人了,只要你对我这个主子忠心,把事办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奴才谢公主。”小顺子站起来,恭敬的道,“对主子忠诚、把主子交待的事儿办好,这乃是奴才的本分,如果奴才连本分的事儿都做不到,就不配服侍公主。”

“嗯,我相信你。”千懿福道,“我这里有不少空缺的差事,有负责府内事务的,有负责在外面跑腿办事的,有在我身边服侍的,你想要哪一个差事?”

小顺子早就想清楚了,但还是想了想才道:“奴才之前一直在外面拉货运货,办些杂事儿,奴才觉得奴才在外面跑腿办事会做得比较好。”

君尚书为人清廉,乐善好施,绝对不允许亲友、下人以权谋私,私饱中囊,所以这里不比其它权贵家里,在外面跑腿办事是没有油水可捞的,加上天气逐渐变冷,下人们更不爱外出,因此小顺子提出来想外出跑腿,很得千懿福赏识。

“好,以后我有什么事儿需要下人外出办事的,就交给你了。”千懿福道,“你先下去休息,安顿下来,你的工钱、食宿都按府里的第一等待遇来办。”

“谢公主。”小顺子满心欢喜的退下去了。

比起待遇,他更高兴的是他以后可以经常外出,见到如意姑娘了。

第243章 兄妹相见,识还是不识?

对于准备成亲的新娘来说,也许没有比嫁衣更重要的婚礼用品了。

莫离不缺少华服美饰,随便挑一样出来都能傲视全城女子,但唯独一生一件的嫁衣是她眼下所缺少的。她当然可以命令泽国最好的衣坊为她定制嫁衣,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恐怕来不及赶出初冬所穿的嫁衣,如此,她便想到了那间有名的嫁衣坊。

嫁衣坊的衣服真有那么好吗?莫离不知道。她从来不关心这种事,不过就她听到的传闻,嫁衣坊开店到现在,还没有客人对所买的嫁衣感到不满意,仅有的两种抱怨一是卖价太贵,二是店家姿态太高。

莫离想,她还是去嫁衣坊看看吧。

轮到她休假的时候她向唐临风提及此事,唐临风很是痛快的道:“我也听说嫁衣坊的嫁衣极为精美,能买到现成的最好,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唐临风请了半天的假,陪莫离去了一趟嫁衣坊。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唐临风与莫离便装打扮,骑马而来,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行人的目光,连在路边店里品尝点心的凤衔珠也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凤衔珠不动声色的跟着他们走了一会,发现他们居然停在嫁衣坊前面,心里有些奇怪:两人是冲着嫁衣坊来的?来见风如意?还是来见她?总不会是来……买东西吧?

她即刻从后门进入嫁衣坊,从后院潜上二楼,在二楼角落的秘密缝隙里盯着一楼的动静。

阳光让阴霾许久的店里也变得光明了许多,风如意正在细细检查每一件嫁衣,确保它们干净、没有掉线和破损等问题,这时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层阴影,却又令店里有种篷荜生辉的感觉。

风如意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赶紧走过来,客气的笑道:“两位客人是来看嫁衣的么?请随便看看或坐下歇息,我给两位泡茶。”

她的目光与唐临风相触,她微微怔了几秒,这个年轻的男子……怎么似乎有点眼熟?

凤衔珠盯着她与唐临风,唐临风的长相与盛年时的风鸣安应该有一点相似,而且唐临风与风如意又是亲兄妹,两人见面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我的新娘子,一个月后成亲。”唐临风却像是完全不认识风如意,有些腼腆的道,“我们想挑一件最好的嫁衣,你就把合适她穿的嫁衣都拿出来,我们看有没有喜欢的。”

“好的,两位请坐。”风如意引他们入座,给他们泡茶,“店里挂的都是样品,样品也卖的,但都没有正品的好,正品也与样品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新货挺多的,这是冬季所穿的嫁衣画册,两位可以先看看,不喜欢的我就不拿出来了。”

她拿出一本画册放在两人面前,很是得体又快速的打量莫离:“这位姑娘的身高和身段都极好,这些嫁衣都能穿得合适。”

这本画册是她照着正品临摹而成,除了成品嫁衣的颜色无法复制出来,样图的款式、尺寸比例、极其复杂精美的画纹都被她画了出来,可见她画工之不俗。

“离儿你看看。”唐临风将画出打开,放在莫离的面前,“我看这些都还挺好的。”

莫离细细挑选,低声与唐临风讨论,看完之后让风如意拿了十几件样品过来,一一检验。

凤衔珠盯着楼下的场景,没有发现风如意与唐临风有一丝一毫的私下交流,两人就像正常的店员与客人一般说话,办事,真没有半点兄妹相见的波澜。

风如意真不知道唐临风与她的关系?这有可能。

但,唐临风真不知道风如意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凤衔珠冷笑,唐临风不可能不知道,只能说唐临风太会演。

楼下,莫离如此挑剔又明显不缺钱,风如意终于拿出本店的镇店之宝且还是正品:“这位姑娘,这件嫁衣是几天前才到货的,没有样品,我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给客人看呢,老板说了,这件嫁衣很挑客人,没遇到合适的客人绝对不能拿出来。”

这件嫁衣套在一个跟真人般大小的布娃娃身上,极其的华丽精美,耀眼夺目,绝对配得上任何高贵美丽的女子。

风如意介绍:“这件嫁衣的料子看着不厚,却是用了足足五层的棉花,压得非常密实,很是保暖呢……”

莫离听完之后,毫不犹豫的道:“我买了,多少钱?”

风如意声音小小的:“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这个价格很吉利的,长长久久呢……”

她出身不错,但还是觉得这个价格太贵了,真的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买吗?可是这个价格又不能少。

“我买了。”莫离道,“这是银票。”

唐临风却压下了她握着银票的手,摇头:“你是我的新娘,这笔钱必须由我来出。”

莫离道:“你如此清廉,这笔钱于你未免太贵了……”

“再贵也要买。”唐临风道,“我出道以后挣的钱,还有我父亲留给我的财产都拿出来,还是够的,以后我也会建立更多的功勋,获得更多的奖赏,这笔钱不用省。”

莫离笑了:“好,听你的。”

风如意羡慕的看着他们,心里道:这个小哥对这位美人可真好呢,如果她这一生,也能遇到一个这么疼她的男子就好了,可惜……

唐临风很利落的掏出银票付了账,然后和莫离坐在茶几边喝茶,吃点心,又等了一阵后风如意才把嫁衣包装好,双手捧给两人。

两人接过嫁衣,莫离又给了风如意几两银子的赏钱,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风如意站在门口,恭敬的送两人离开,直到两人走远了才进店,凤衔珠继续观察风如意,见风如意一直没有离开店,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心里暗暗道:难道如意真的不认识唐临风?

凤衔珠想了想,从楼上走下来:“如意,你可知道刚才那两位客人是什么人?”

风如意道:“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认识那两个人呢,他们应该是很有背景的人物吧?”

“我回来好一会儿了,不方便出来。”凤衔珠道,“他们中的一个是皇帝最疼爱的莫离公主,另一个是禁军青龙大营的主将唐临风,我与他们认识的人有些过节,见到他们最好避一下。”

“原来如此。”风如意道,“他们好恩爱的呢,也好说话儿,没有为难我呢。”

“如意,”凤衔珠道,“你觉不觉得唐临风有些像……父亲?”

风如意出生的时候风鸣安已经四十好几,加上长年征战,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老一些,不过唐临风的长相也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

“是哦,”风如意恍悟,“我刚才见到他时就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像谁,听你这么一说,他长得真像父亲呢,高高大大的,眼睛和眼神特别像,是不是武将都是这个样子?”

凤衔珠观察着风如意的表情,在心里道,风如意应该还没有那么好的表演,这么说来,风如意真的不认识唐临风,不是唐临风父子派来对付她的奸细?

第244章 我要你让小顺子消失

天气冷了,嫁衣坊的生意变得冷清许多,如意也变得愈发清闲,过了午后她往往会暂且关上店门,去前边的茶馆喝两杯热奶茶,吃几块点心,悠闲打发阴冷的时光。

这一日,她刚走进店里,就看到小顺子坐在窗边喝茶,心里不由一喜,快步过去:“顺子哥哥,你也来买点心么?”

这家店的店主来自异域,售卖的奶茶很是出名,小顺子时不时会过来买几壶回去。

“如意姑娘也来了。”小顺子很客气的跟风如意打招呼,“我家主子喜欢喝这样的奶茶,我出门办事,顺道过来买些回去。”

“我也喜欢这样的奶茶和点心呢。”如意在他对面坐下,点了几样点心,“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你赶车呢,是换了活儿么?”

“嗯,我换了个差事,主要给主子传信、买东西什么的。”小顺子腼腆的道,“这个差事比以前的要轻松一些,不然我都没有空来这里喝茶呢。”

“那就太好了。”如意道,“入冬以后成亲的人少了,嫁衣不好卖,我也空闲了许多呢,几乎可以天天午后来这里坐坐,喝茶提神。”

她这是在“暗示”小顺子何时、何地可以遇到她,事实上她会来这里见小顺子,也是因为小顺子上次去她店里的时候,送了她几样这里的点心作为见面礼,她便下意识的常常往这里跑。

她是个长相乖巧、讨喜的小美人,经常有年少的男子对她露出爱慕的神色,她能看出小顺子对她是有好感的,也很难拒绝她的,她相信那几样点心也是小顺子给予她的“暗示”。

她经常来这里,便是进一步向小顺子表明自己的心思。

小顺子很是关切的道:“店里的生意不好,对你影响是不是很大?”

“不大的。”如意摇头,“我们店的嫁衣很美呢,卖得也贵,一个月卖出一件就够我和我姐姐过日子了,我前几日才卖出了一件最贵的嫁衣,接下来都不用担心的。”

“你和你姐姐真能干。”小顺子带着微微的羡慕道,“你姐姐一定很疼爱你吧?”

“嗯,非常疼爱的。”如意两颗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芽儿,又好看又可爱,“你的主子待你也好吧?”

“挺好的。”小顺子道,“我的运气还好,遇到的主子都是好主子,只要我把事儿办好,主子对我都挺大方的。”

“你主子住的地方,离这儿远么?”

“不是很远,坐车也就半柱香时间……”

……

不知不觉间,如意便和小顺子聊了许久。

乔装打扮过的凤衔珠再次从茶馆门口经过,看到如意仍然在和一名陌生男子说话,不禁蹙眉:如意原本就是个害羞的姑娘,被卖入青楼的经历更是让她极为害怕男人,她平时根本不敢单独与男人走近,怎么这次却跟那名少年单独聊了这么久?

她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耐心的等着如意和那名少年出来,而后跟踪那名少年。

直觉告诉她,那名少年只怕有些问题。

在经过人多热闹的地方时,她甚至还佯装赶路和不小心,从后面撞到了那名少年的肩膀,她向那名少年道歉的时候看清了那名少年的面容,心里不由微微惊讶:好一个唇红齿白、温和腼腆的少年,竟比一般的女孩儿长得还要清秀,他若是穿上女装,定被人认成一个小美人儿!

这少年的目光纯净,清澈,唇边总带着温柔的浅笑,比起总是伪装温和、无害的君尽欢多了一份柔弱和稚气,凤衔珠在心里叹息,难怪如意能与他亲近。

“没事。”对凤衔珠的道歉,小顺子不以为意,“这儿人多,您自己也小心些,别被人撞到了哦。”

凤衔珠点了点头,快步离开,而后隐在暗处,继续跟踪这名少年。

这名少年给她的感觉很是纯净,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另一个君尽欢?

凤衔珠的直觉并没有错。跟踪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那名少年居然走到了君府的门前,然后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她的面容瞬间变得有些狠厉起来,目露凶色:这名少年是君尽欢派去诱惑风如意的?这个该死的混蛋,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立刻着人去找君尽欢,要求马上见到君尽欢。

君尽欢隔天就亲自前来见她。两人甫一见面,凤衔珠就冷酷的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对风如意动手,为何又要派小顺子去诱惑风如意?”

君尽欢看她脸色不对,立刻收起笑容:“小顺子?这个名字有点熟,什么人来这?”

“好,你要装傻,我奉陪到底。”凤衔珠冷冷的道,“小顺子是你家的家奴,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像女孩儿,很是秀气。他应该经常去胭脂街与风如意见面,昨日下午他还与如意在胭脂街上的奶茶馆会面,两人聊了很久。”

“我想起了。”君尽欢点点头,“那个小顺子原本在宫里当差,千懿福见他生得好看,做事勤快,人也实在,便跟宫里要了当近侍,他进府才几天,我与他并不相熟,为何你要说我派他去诱惑风如意?”

“我打听过了,他与风如意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两人经常见面。”凤衔珠咬牙,“风如意害怕男人,却对他极有好感,如果他不是你派去勾搭风如意的,那才是见鬼了。”

君尽欢道:“你这么关心和护着风如意,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风如意与小顺子暗中来往?”

凤衔珠道:“我并没有时时盯着她,我以为让她自由活动,她也许会与风鸣安父子暗中接触,没想到她接触的却是你的人。”

“小顺子不是我的人。”君尽欢道,“如果这事不是巧合,那也许是懿福在幕后策划的。”

凤衔珠冷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对千懿福出手?”

君尽欢道:“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行,在她生下孩子之后,随便你。”

凤衔珠道:“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小顺子再继续来找风如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明白了。”君尽欢叹气,“虽然这事与我无关,但我会想办法调开小顺子,让他再没有机会去见风如意。”

凤衔珠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君尽欢笑笑:“这般小事,我难道还做不到么?”

相见无欢,凤衔珠迅速结束了这次会面,而后,小顺子果然再也没有出现在胭脂街,凤衔珠也不知道小顺子是被调走了还是被君尽欢给杀掉了。

凤衔珠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风如意却对小顺子极其执着,几日不见小顺子出现,竟然疯了一样的去找小顺子。

第245章 我不回去,我帮你施粥

风如意每日午后都去那家茶馆,但小顺子再也没有出现。

初时她以为小顺子只是忙于办差,暂且没有时间过来,并不在意,但一连五日都没有见到小顺子且小顺子也没有音讯传给她后,她开始感到担心,坐立不安。

小顺子会不会是病了?或者出什么事了?

她咬着指头,在店里转来转去好久后冒着寒风跑到巷口,耐心的等筒哥的马车到来。好不容易等来筒哥后,她冲出来,张开双臂挡住马车,问:“筒哥,小顺子哥哥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筒哥认得她的,赶紧把马车停下来,告诉她:“小顺子出宫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不过他长得好看,懂得说话办事,应该不会受什么苦罢。”

风如意道:“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儿,或在哪里办差么?”

筒哥皱眉:“你一个小姑娘,问这些事儿做什么?如果你跟小顺子很熟,小顺子没告诉过你?”

他知道小顺子跟这个小美人有些暧昧,但小顺子总说自己不配跟姑娘相好,也没提过自己跟这位小美人有什么往来,他也不好把小顺子的住处说出去。

“小顺子经常来这里买奶茶,我经常跟他见面的。”风如意将准备好的一壶酒塞进筒哥的手里,甜笑,“他跟我说他换了个雇主,雇主对他挺好的,他主要干些跑腿送信、买东西的活儿,活儿还挺轻松的,但没说他在哪里干活,我也没问,我就是担心他是不是生病受伤了,想去看看他。”

筒哥好酒,一眼就看出她送自己的是好酒,也知道她家里挺有钱的,也有意拉拢她,便笑道:“原来你跟小顺子已经这么好了,那我就告诉你罢,他现在是懿福公主的家奴,住在盛平大街君尚书府,你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君尚书可是大善人,想来不会为难别人。”

小顺子在君先生的府邸当差?

风如意有些意外,很客气的谢过了筒哥,返回店里,再度陷入苦思:她要去君先生家里问问吗?总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去别人家里打听一个男子,很是尴尬啊……

然而想见小顺子的心意压过了她的羞赧和矜持。

次日她趁凤衔珠不在,乔装打扮成少年郎,雇了一辆马车,驶往君府打听小顺子的消息。

君府的守门侍卫确实待人和善,没有坏了“君大善人”的名声,直接告诉她:“天气寒冷,病人增多,普渡医馆那边人手不够,小顺子被派去普渡医馆干活了,可能要到明年春夏时才能回来。”

“原来这样哪。”风如意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多谢这位大哥,我自己找个空去看看他。”

普渡医馆设在平民区与贫民区的交汇之处,离这里和胭脂街都很远,加上天气阴冷,她要赶过去会有些辛苦,但,她想了想后,还是毅然坐上租来的马车,赶去普渡医馆。

在这种天气了,一般的人家若是没有什么事都不爱出门,多数街巷都颇为冷清,普渡医馆却是热闹非凡,来看病的、来讨口饭吃的、来找个地方栖身的穷人、流浪汉等不仅将医馆里面占得几乎转不过身来,连门口都挤满了人,医馆不得不在门前搭起避风雨的棚子,每日煮几大锅热粥发放。

风如意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努力挤到人群前面,一眼就发现了站在锅子之后、流着汗给贫民盛粥的小顺子。

“小顺子哥哥,我来看你了。”风如意挥手招呼他,笑得甜甜的,“我现在就来帮你施粥。”

说罢她就捋起袖子,也不等小顺子反应过来就往粥摊后面挤。

小顺子愣愣的看着她,以后自己眼花了,直到风如意挤到他身边,拿起空碗和勺子舀粥时他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结结巴巴的这:“如意姑……如意你怎么来这里了?天冷,你赶紧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我不会回去的。”风如意笑靥如花,态度却是坚固如铁,“店里没什么生意,我姐姐也很少在家,我来这里帮你的忙不会被骂的,赶紧干活,忙完了才能休息。”

小顺子还想说什么,但饥饿的灾民已经敲着锅子叫了:“快打粥快打粥,我们快要饿死了!我们饿死了你们负得起责任么?”

“啊,好的,我马上打粥。”小顺子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有点手忙脚乱的打粥,眼神还不时瞟向风如意。

风如意没有半点勉强和懈怠,她一直带着笑脸,忙忙碌碌的,就像给人打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哪怕有灾民骂她或故意为难她,她也是和气以待,没有半点不悦。

“喂,你给我打的也太少了吧?”并非每个灾民都心怀感激或老实本分,也有一些人故意撒泼,“这一碗稀得都是水,怎么填肚子?你想故意饿死我是不是?哈,什么大善人,什么菩萨般的医馆,就是故意坑咱们穷人,博取一个好名声吧?”

小顺子赶紧道:“真是抱歉,你把碗给我,我重新盛一碗给你……”

那人却一口气把粥给吞了,把空碗递过去:“快打,不许像前一碗那样都是水。”

小顺子看了看锅里那些稠黏的、一点都不稀的米粥,苦起脸:“好的,你等会……”

“慢着。”风如意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横在小顺子的面前,盯着那名灾民道,“你不是瞎子,大家也不是瞎子,锅里的粥都是一样的稠,根本就没有哪一碗是稀的,你刚才那么说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另外,按照医馆的规矩,每个人每天只能领一碗热粥、一个鸡蛋加一勺腌菜,你已经领过了,不能再领了!”

她看着乖巧年少,对任何人都是笑吟吟的,就像永远不会生气,但听到有人这么欺负小顺子,她还是憋不住要跳出来帮小顺子。

“你、你欺负人!”那名灾民长得颇为高大,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大声道,“我一个大男人就喝这么一小碗粥,哪里能活下去?你们施粥不就是要救人的么,却让我们喝几口粥就打发我们,这不是想害人还想当活菩萨么?”

他在说话的时候,悄悄将拿着大碗的手伸到后面,跟后面的同伙换了一只小碗,而后亮出来:“大家看,就这么一只小碗,他们都嫌我喝的多,不肯给我多打一碗,这不是坑人么?”

那么多灾民挤在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锅里,哪里注意到他刚才拿的是多大的碗?众人现在看到他手中的碗不过就大人的巴掌大,一时间都担心自己的分量也会得很少,一个个的都激愤起来,挥着手中的碗道:“太过分了!就这么点粥喝了等于没喝,咱们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又冷又饿,还等了这么久,就让我们塞牙缝?”

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那名闹事灾民的同伙,当即起哄:“各位,这医馆不知收了多少人的捐助,却拿几口粥来打发咱们,根本就是借着做善事的机会敛财,咱们也别跟他们客气了,自己打粥自己拿吃的,免得活活饿死在这里!”

按照他们的经验,只要他们闹事,医馆为了维持好的名声,一般都会给他们额外的食物或好处,他们这次也不会例外。

第246章 牛刀小试,初现锋芒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理……”小顺子快要哭了,“医馆的人四更就起来熬粥煮鸡蛋,从早忙到晚,自己都顾不上吃饱饭,你们怎的又骂人又抢东西……”

“别人捐钱本就是捐给我们的,你们不过是代收而已,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那名带头闹事的灾民将手中的小碗往地上一砸,强行冲进灶台后面,“兄弟们,乡亲们,冲啊——”

而后他将小顺子一推,端住那锅冒着热气的鸡蛋就想跑。跟米粥和腌菜相比,这些鸡蛋当然是最值钱最美味的,他要抢当然先抢这个。

风如意气得柳眉倒竖,这些人也忒欺人太甚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谁敢欺负你你就跟他拼命,天塌下来也有姐姐顶着”——这时,姐姐的教诲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她面对生人和男人时总带着几分闪避的眼睛里透出腾腾的唳气。

别人是人,她也是人,她的出身也不比绝大多数人差,凭什么要这样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箭步上前,抬脚,重重往那名灾民的胯下一踹。这一脚她练过无数次,快,准,狠,即使她原本力气就不是很大,这一脚仍然踹得对方发出杀鸡般的惨叫,手一松,弯腰蹲下来,双手捂住裤档哀叫连连,看起来很是可怜。

换了以前的风如意只怕要心软了,但发了狂的风如意却一反常态,一不做二不休的抓起边上切东西的刀子,猛然抵在那名灾民的脖子上,同时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名灾民的头发,高声喝声:“你分明就是带着同伙来闹事,想趁机抢夺医馆为灾民准备的食物,真是天理不容!你们统统给我住手,要不然我现在就割断他的脖子!”

那名灾民的同伴刹住脚步,死死的盯着风如意,一时间不敢动了:“你、你敢!”

这医馆的人最怕坏了馆主夫妇的名声,对病人、灾民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有人闹事,他们不得不动粗,也绝对不会出手伤人,眼前这个娇柔的少年还敢动手伤人不成?

“你们抢夺灾民食物,破坏医馆施粥,就是在害人!”风如意环视全场,高声道,“天气这么冷,这么多老人、孩子、弱女子在这里等着吃饭,你一个大男人不知要让让老弱病残,却想多吃多喝,还要带人破坏秩序,抢走食物,这不是逼这些人去死么?像你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她也不知怎的,说到“死”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了强烈的杀意,浑身的血液都因此沸腾燃烧,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住了。

她抓着小刀的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抬起来,猛然刺下去。

那名灾民的肩膀就被刺出一个窟窿,鲜血飙出来,那名灾民发出的惨叫声更大了。

现场安静下来,灾民们都看着风如意,要么眼里现出恐惧之色,要么眼里闪过凶光,感觉局势快要失控了。

“你们敢动一下,我就真的杀了他!”风如意全身都在颤抖,然而她感受到的却不是恐惧、不安、紧张,而是极度的激动与兴奋,好在她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对身边的人道,“赶紧叫馆里的大夫给他包扎伤口,你赶紧去报官,你赶紧去通报君大人或福公主,你们几个维持秩序,遵守规矩者继续领粥,敢闹事的统统抓了留着给官府。”

这一刻,身形显得有些娇弱的她隐隐透出一股子慑人的气势,加上她手里握刀,刚刚才伤了一条大汉,众人一下子都被震住了。

小顺子迅速反应过来,挺起胸膛,大声道:“天气严寒,那么多人等着喝热粥,谁敢闹事抢东西就是与民为敌,我们绝不轻饶!”

而后他看向医馆众人:“大家打起精神,按照这位小哥的安排去办,不用怕了这些闹事的人,有君大人和福公主给咱们和百姓撑腰,咱们不用怕了!”

提到君尽欢和千懿福,医馆众人也恢复了冷静,一个个依照风如意的安排,各司其职,想闹事的人看到风如意手中的刀子还抵在那名大汉的脖子上,杀气腾腾的,又看到医馆派人去报案和通知君尽欢夫妇,也不敢再闹事了。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而风如意干脆将那把小刀插进自己的外袍里,没事人一样继续给灾民打粥,灾民看着那把刀,心里都道:这看着柔弱的少年,笑得这么甜,打人怎么这么凶啊?

风如意这一忙就忙到了天暗。

她看着空荡荡的医馆大门,绞着衣角,很是羞赧的问小顺子:“顺子哥哥,我、我今天这么凶,给你添麻烦了吧?我、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会的。”小顺子摇头,很是认真的道,“有人闹事,咱们凶点好啊,要不然就要乱了,我也想像你一样的,可惜我太没用了……”

他是太监,加上长得像女孩儿,经常被一些人取笑,因此他心里相当向往那些强势、别人不敢欺负的人,风如意之前的表现让他很是惊艳。

“那就好……”风如意红着脸,声如细蚊,“我、我不想顺子哥哥害怕我……”

哪个年少的男人能抵抗得住一个十五岁的美丽少女害羞、脸红、娇声说话的模样?小顺子觉得自己的魂差点就要飞走了,当即也红了脸,不自在的把目光移开,期期艾艾的:“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姐姐该着急了。”

“可是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呢……”

“无妨,有街坊帮着收拾,不差咱们两个。”

“那就有劳顺子哥哥了。”

“医馆有马车,我现在就去安排……”

“不用了。”风如意笑吟吟的,“我会骑马,咱们骑马回去就好,这样快些。”

“你还会骑马么?”小顺子惊讶,“你会的东西很多呢,好厉害。”

风如意害羞的笑了笑:“刚刚学会的,我姐姐说学会骑马对我有好处。”

“你姐姐对你真好。”小顺子点头,“我现在就去备马。”

而后两人各骑一马,在夜色中奔驰,往胭脂街的方向奔去。

夜很冷,风也变大了,“呼呼”的刮在风如意细致的脸上,但风如意的笑容却宛如春天的花一般盛开。她真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可以让她享受这一刻久一些。

胭脂街口,凤衔珠一直在徘徊:如意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她问过在四周埋伏的探子,探子居然没发现风如意离开了嫁衣坊,她也检查过了,风如意应该是乔装成男子离开店里的,并不是被强行掳走,这么说来,风如意居然避过了这一带的探子?

她跟那些探子说过,让他们不要干涉风如意的任何行动,只需要在暗中保护风如意没有性命之忧就好,那些探子可能盯风如意盯得很紧,但即使这样,要避开他们的监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如意反跟踪的能力,已经这么强了么?

第247章 觉醒,小心养虎为患

凤衔珠等得很有耐心。

终于,戌时过半的时候,两个人骑着马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其中一个人她确定就是风如意,另外一个人是谁?

两骑行得极慢,马上的人显然谈笑风生,相处得极为愉悦,凤衔珠很快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小顺子,目光微微的就是一沉:这两人怎么又黏在一起了?

待两人近了,凤衔珠走出来,挥了挥手:“如意?”

“姐?”风如意只顾着和小顺子说话,现在才发现到她,赶紧从马上跳下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等我的吧?”

“你出去那么久,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当然担心你。”凤衔珠的目光移到小顺子身上,:“这位小哥是?”

“风老板好。”小顺子也已经下马,很客气的朝凤衔珠拱了拱手,“我是如意姑娘的朋友小顺子,我在普渡医馆干活,如意姑娘今日去医馆帮我发粮施粥,忙到天暗,我是送如意姑娘回家的,还请您切勿责怪如意姑娘。”

说到这里,小顺子忽然想到,如意姑娘姓风,凤老板却自称姓凤,感觉有些奇怪哪,是不是口误了?

“多谢顺子小哥。”凤衔珠也客气的回礼,“我妹妹年少,多谢你送她回来。”

“哪里哪里。”小顺子摆手,“如意姑娘聪明勤快,心地又好,帮了我们医馆的大忙呢,我送她回来是应该的。”

“时间不早了。”凤衔珠转头看向风如意,“你跟我回家,就让顺子小哥先回去吧,改日我再去答谢他。”

“姐,”风如意看凤衔珠态度和蔼,趁机道,“衣坊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医馆那边每日都有很多病人和灾民前来求助,我去医馆帮忙可好?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忙完以后小顺子哥哥会送我回来的。”

凤衔珠摇头:“虽然我鼓励你要常常外出,多看看世事,但你是女孩儿,年纪又小,实在不宜去那般远又人多的地方,你只可偶尔去,不可经常去。”

小顺子也劝道:“如意姑娘,你姐姐说得有理,天冷路远,你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宜常常过去,而且你姐姐一个人开店也不容易,你待在家里帮你姐姐打理生意,你姐姐也会轻松一些。”

“可我想去医馆帮忙。”风如意看着凤衔珠,目光很是坚定,“我一向都没有什么用,帮不了家里和别人什么忙,我今日去医馆,能为灾民做些事情,我很开心,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用。”

凤衔珠道:“但你在店里帮我看店,也能证明你是有用的。”

风如意道:“可是姐姐你太能干,没有我也能做得很好,但那些灾民不一样,他们比你需要我,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把我的工钱和零用钱全部拿出来,买些米面和鸡蛋发给灾民。”

“如意……”

“姐,我决定了,我要天天去医馆帮忙。”

四目相对,凤衔珠从风如意的眼睛里看到前后左右的坚定,沉默了片刻后点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酉时之前必须回家。”

“好。”风如意的脸上漾出笑容,“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早去早回,不会让自己出什么事儿的。”

小顺子看到这样,赶紧道:“风老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和保护好风姑娘,绝对不会让她出什么意外。”

“那就多谢顺子小哥了。”凤衔珠点点头,拉起风如意的手,“如意,我们回去吧。”

“顺子哥哥,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风如意边走边回头,脸上满是不舍,看得凤衔珠不断蹙眉。

待小顺子走远之后,凤衔珠才问风如意:“你与顺子小哥是如何认识的?你之前都没告诉我你交到了一个朋友呢。”

“小顺子哥哥救过我啊,就是我上次告诉你有人强迫我买东西那件事儿。”风如意没有说太多,只是道,“小顺子哥哥人很好的,姐你不用担心他会伤害我。”

“顺子小哥确实是好人,你与他做朋友,我很放心。”凤衔珠没发现小顺子的言行有什么不妥,但她仍然不认为小顺子的出现是巧合,“这样罢,我这阵子很忙,你早上还是先帮我看店,如若没有生意,你将近午时再去医馆可好?姐姐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忙呢。”

她都这么说了,风如意哪里好不帮姐姐帮别人?

风如意道:“好的哦,我会先收拾好店里再过去。”

她的心里有些沮丧,她本想早早起来买了早点带过去跟小顺子一起吃的,现在看来不行了,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她可以一边看店一边准备多些好吃的带过去嘛。

这天晚上风如意兴奋得几乎睡不着,早早就起来学着做点心,天明之后就开店,忙忙碌碌的打扫,点货,就想着快些忙完了出门。然而她刚收拾干净,外面就进来几位客人,说是要给其中一位姑娘挑选嫁衣,她不得不留下来招待客人。

待客人买好嫁衣离开,时间已经过了申时,待她赶到医馆,恐怕待不了多久就得回来,怎么办?

她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咬了咬牙,毅然关店外出。就算回来晚了被姐姐责骂,她也要去医馆,她长这么大都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这次她豁出去了。

与此同时,凤衔珠也见到了君尽欢,将昨天风如意去医馆见小顺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盯着君尽欢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让小顺子与如意见面的。”

君尽欢笑道:“难道你希望我杀掉小顺子?”

凤衔珠道:“我不希望你草菅人命,但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事的么?”

“今时不同以往。”君尽欢道,“如今我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力,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想抓到我的把柄往死里弄,若无必要,我不想取人性命,惹出什么风波来。”

凤衔珠道:“很好,那你把小顺子调到如意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总做得到罢?”

“做是做得到,但是,”君尽欢笑,“风如意显然对小顺子很是执着,你觉得小顺子不在京城了,风如意就会收手么?”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如果到时她还是这样,我再另想办法阻止她。”

“行,那我就想办法调小顺子离开京城。”君尽欢耸耸肩,又笑,“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凤衔珠道:“不提醒也没关系。”

君尽欢“呵呵”两声:“你说风如意不仅成功的乔装打扮,在别人面前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还成功的避过了你那些探子的监视,你不觉得她学得太快和变得太快了么?你就不担心自己在养虎为患?”

凤衔珠道:“比起她青出于蓝,我更愿意看到她有自保的能力。”

君尽欢又“呵呵”两声,意味深长:“你大概还不知道风如意在昨日下午干了什么吧?”

他把风如意当众发怒,以刀伤人,独自制服闹事汉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站起来:“凤衔珠,你不要忘了你姓凤而风如意姓风,风如意看起来再怎么娇弱也是风鸣安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上流着风鸣安的血,也许她体内的风家血脉已经觉醒,你要小心了。”

他走了。

凤衔珠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这么乖巧柔弱的如意,会变成唐临风那样的恶魔之子么?

第248章 他是太监,我也心意不变

风如意这几天都有些郁闷,因为几乎每日上午都有客人前来选购嫁衣,她常常忙到下午,无法按时赶到医馆帮忙,但不管多晚,她还是每次都带些好吃的赶去医馆去见小顺子,哪怕只是和小顺子多说几句话,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凤衔珠总是以繁忙为名常常不在店里,却在暗中观察风如意,将风如意的种种看在眼里,不禁蹙眉。

终于有一日,又有媒婆上门提亲,想给风如意介绍一门好亲事,当时风如意不在,凤衔珠便接待了媒婆,晚上跟匆匆赶回家的风如意提起这事。

“如意,”凤衔珠道,“马媒婆又来提亲了,这次是东街头的李员外家。李员外家有三进的宅子,在城外有三十多亩田地租给农户,他膝下有两个女儿,嫁得都不错,唯一的儿子今年十八岁,去年考上了举人,长相、性情、才学都还好,也没有坏毛病。我亲自去见过李公子,感觉为人不错,你要不要暗中去观察李公子,合适的话就把这门亲事订下来?”

“姐,”风如意蹙眉,“我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岁呢,而且爹娘还没有找到,我们怎么就能把亲事给订下来了?”

“你说得是。”凤衔珠倒也承认这点,“我想爹娘很可能为了保护我们,故意不与我们联系,我们恐怕是找不到爹娘了,如果你先订亲,把婚事订下来,说不定爹娘会因此现身或与我们联系,如此我们便能全家团聚了。”

风如意偏着脑袋想了想:“姐姐你说得有道理,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凤衔珠道:“只是先订亲罢了,可能要半年到一年方才成亲,如果爹娘关心咱们,定会暗中注意咱们的事情,从而知道你定亲的消息。”

“可我还是不想跟那个什么李公子订亲……”风如意低头看着脚尖,口气里全是不愿,“任那个李公子多好,我都不愿意嫁。”

“那你先暗中见上李公子一面如何?”

“不,我也不想见他。”

“你见都不见李公子一面,怎知他不适合你?”凤衔珠道,“或者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不想考虑别的人家?”

风如意飞快抬头瞥了她两眼,脸庞红了,期期艾艾的道:“姐,我、我确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想和他在一起……”

凤衔珠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是么,你喜欢的男子是谁?我可认识?”

“你认识的。”风如意扭了扭身体,“就是、就是小顺子哥哥啊……”

凤衔珠做出愣了一下的样子,片刻后才道:“你是认真的么?”

风如意点头:“是。”

凤衔珠蹙眉:“如果我不答应呢?”

风如意咬了咬唇:“那我也要跟小顺子哥哥在一起。”

凤衔珠盯着她:“对你来说,小顺子比我更重要么?”

“姐,你这是在逼我选你或者小顺子么?”风如意道,“难道我跟小顺子在一起,就不能当你的妹妹了么?小顺子哥哥并不是坏人,对我也好,为什么你不想我和他在一起?”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你知道小顺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风如意道:“知道啊,这有什么奇怪的么?”

凤衔珠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小顺子确实是个好人,但他可是个太监,一辈子都不能成亲生子,所以我不能答应你和小顺子在一起。这样,你还会觉得姐姐我不对么?”

风如意红润的面容已经转成苍白,身体后退几步,背靠在墙壁上,双手垫在墙壁与后背之间,看着地面,好久不说话。

凤衔珠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小顺子绝非你的良配,我对小顺子也没有偏见,只是不想你和小顺子以后悲苦罢了。”

“姐姐怎么知道我和小顺子哥哥在一起一定会悲苦呢?”风如意还是看着地面,“我喜欢小顺子哥哥,小顺子哥哥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从来不会吵架和闹别扭,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幸福么?”

“可是小顺子是太监。”凤衔珠强调,“且不提旁人的目光和议论,任何女子和小顺子在一起,永远没有男欢女爱,无法生儿育女,漫漫一生,哪个女子能承受得了这一点?”

“我就能承受啊。”风如意抬头,“我曾经被卖入青楼,经常被打,被骂,被饿肚子,青楼里的男人每一个男人都很可怕,我差点遭到他们的凌辱,我害怕男人,我不想跟任何男人在一起,但小顺子哥哥却不是那样的男人,我和他在一起完全不感到害怕。”

“如意……”

“姐,我明着告诉你罢,我害怕男欢女爱,我不想与任何男人生儿育女,小顺子哥哥这样的男子最是适合我不过了,我要么终生不嫁,要么只嫁他。”

凤衔珠意外的看着风如意,风如意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刚毅、顽强了么?还有,一向温驯、听话的风如意竟然这么有自己的想法?

“如意,”她慢慢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顺子是太监了?”

风如意抿了抿唇:“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小顺子哥哥是太监,这条街上有人认识他,我打听过小顺子哥哥的事情,知道他是太监后才敢放心的接近他。”

凤衔珠:“……”

风如意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小顺子的身份,还萌生了这么远的想法?而她这个当姐姐的一直在暗中观察风如意,却没有发现风如意的心思如此复杂。

如意,也许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如意了。

“如果我就是不答应呢,”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姐,我只想要一个小顺子哥哥。”风如意的声音微微透了凄然,“我爱姐姐,姐姐也疼我,但姐姐并没有那么需要我,喜欢姐姐的人也很多,姐姐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也不敢指望着能一辈子依靠姐姐,所以,如果姐姐和小顺子我只能选一个,那我只能选择这一生都不可能与别的女子成亲、生儿育女的小顺子哥哥。”

“因为,”她微笑,“那样的话,小顺子哥哥将永远属于我,且不会伤害我。”

凤衔珠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姐妹对峙,屋里寂静许久。

终于,凤衔珠道:“如果爹娘知道你的心意,一定不会答应,你也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么?”

“是的。”风如意坚定如铁,“谁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我明白了。”凤衔珠苦笑,“我会好好想想的。”

而后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两姐妹这一夜皆是无眠。

第249章 追他,只带一颗真心

早上起床以后,风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做了几样早点,放进保温的食盒里,骑马前往普渡医馆。

姐姐没说今天要出门,那她就不用时时守在店里了,她这几日与小顺子相处的时间太少,她想见小顺子。

这一日前来医馆接受救济的灾民特别多,大清早的就挤满了医馆前面的场地和巷子,风如意挤到医馆门口,很是惊讶的问小顺子:“顺子哥,怎么今日这么多人?估计比平时多了一倍呢。”

小顺子道:“今日是施粥的最后一日了,前来医馆的灾民特别多,如意,你忙完今日以后便可以待在家里,帮你姐姐打理店里的生意了,不用再日日跑来这里。”

风如意心里有些遗憾:“顺子哥,我很喜欢来这里干活的,这比帮我姐姐看店好多了。唔,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亲自去找君大人,请他让我来医馆干活,我不要工钱,只要可以在医馆里吃住就好。”

她都打听清楚了,小顺子就住在医馆里,她也想住在这里。

“这可不行。”小顺子连连摆手,低声道,“这里条件不好,你一个姑娘又有姐姐和店铺,实在不宜住在这里和在这里干活儿。”

“可我喜欢这里啊。”风如意睁着晶亮的眼睛道,“我姐姐也跟我说过了,我要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我想要留在这里干活,那我就要去争取。”

小顺子有些头疼的道:“如意……”

“啊,开始发粮和施粥了,顺子哥快干活。”风如意打断他的话,卷起袖子向前,“大家来吃热乎乎的米粥和鸡蛋喽,一定要排好队哦。”

这一日的医馆众人都忙翻了,直到天黑才结束今日的放粮和施粥,小顺子看着眼前的黑夜、冷风与冬雨,忧愁的道:“如意,天都这么黑了,还下着雨,你这么晚才回去,我要怎么跟你姐姐交待呢?”

风如意擦着脸上的汗,笑道:“没关系的,我出门时已经跟我姐姐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在医馆睡一夜,让她莫要担心。她知道医馆是仁善之地,并不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儿。”

她当然没有跟姐姐说过这样的话,但她还是决定要留在这里睡一夜,不想样样都问过姐姐的意见。

“那就好。”小顺子并不怀疑她的话,松了一口气,“那我给你安排住处,你今晚早些休息,我明日会早些送你回去。”

风如意心愿达成,很是乖巧的道:“好的,谢谢顺子哥。”

这一夜她早早的睡了,次日也早早的起床,帮暂时住在医馆的病人煮了热粥和熬了草药后,也不要小顺子送她回去,就骑马离开,前往君尽欢的住处。

皇帝今日又没上早朝,君尽欢便留在府里陪千懿福用早膳,听到凤老板的“弟弟”有事求见,立刻想到了风如意,便跟千懿福打了声招呼,随后前往前厅见风如意。

风如意给君尽欢行过礼后,便把她想去普渡医馆干活的心思说了出来,君尽欢道:“医馆的人告诉我,说你很是勤快,待人亲切,会读书写字,还会算账,连病人和灾民都对你赞不绝口,你若是能来医馆干活那当然极好,但没有你姐姐的同意,我不能答应。”

风如意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为何一定要经过姐姐同意?”

君尽欢叹气:“因为你姐姐是你的家人,而我不是,不然你爹娘同意也行,否则我岂不是有诱拐良家女孩之嫌么?”

“说得也是呢。”风如意道,“那我现在就回家请求我姐姐的同意,只要我姐姐同意,我就可以随时搬进医馆了罢?”

君尽欢点头:“当然。”

风如意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征询姐姐的同意。”

她说“征询”,其实就是告诉凤衔珠:“姐,我不想在衣坊看店了,我想去普渡医馆干活,长期吃和住在那儿,请姐姐成全。”

凤衔珠轻声叹气,放下茶杯:“我担心了你一夜,你刚回来就要跟我说搬家么?”

“姐,我不仅喜欢顺子哥哥,我也喜欢在那里干活,我真的不喜欢做生意……”

“那你再陪我几天,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成不成?”

风如意道:“我可以再帮姐姐看几天店,直到姐姐找到新的伙计,然后我就直接搬去普渡医馆。”

凤衔珠叹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却急着搬出去,我这心里……唉。”

“姐,”风如意嘻嘻的笑,给她倒茶,“我搬出去了也是你的妹妹嘛,我去普渡医馆也是听了姐姐的话,想变成一个不用依附任何人、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的人,就像姐姐这样,不是很好么?”

“是挺好的。”凤衔珠苦笑,“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变得这么快,我原本认为你可能要一到两年才会变成我所想象的那样。”

“那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风如意笑得两眼弯弯的,“为了喜欢的人,我要努力呢。”

“那就好好努力吧。”凤衔珠道,“我会尽快找人,你以后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姐姐,不要一个人受苦和撑着。”

“姐姐真好。”风如意拍手,“我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我的运气呢。”

在接下来的三日里风如意没有离开嫁衣坊,直到凤衔珠找到新的伙计后才拎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坐上马车前往医馆。

她满心欢喜的抵达医馆,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小顺子,然而她看来看去都不见小顺子的踪影,忍了又忍后禁不住问道:“顺子哥出去办事了么?”

医馆的人道:“福公主在良州也开了一家普渡医馆,派小顺子去那里当管事,小顺子上午已经出发了。”

风如意心里一揪:“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医馆的人摇头:“不知道,不过那家医馆才刚刚开张,良州贫穷,难民极多,离京城又元,恐怕他一年半载内都不会回来了。”

一年半载?风如意的心里凉了半载:“天冷路远,他是一个人去么?有没有人陪他一起去?”

“你也知道医馆人手不足,哪里还能派别人随他一起去?他就驾了一辆马车,载了医馆存的草药出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镖局的人自愿护送他去良州,他不会有事的。”

“这样啊,”风如意一边勉强的笑,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而后道,“啊,我想起我拉了一些行李在我姐姐家,我现在就赶回去取,如今我晚上赶不过来,你们不必等我。”

说罢她就走出医馆,翻身上马,往西城门的方向快速奔去,一心只想追上小顺子。

就像医馆的人所说,良州远离京城,又颇为贫困,小顺子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若是见不到小顺子并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不,她边骑马边想,她不能告诉小顺子自己的心意就算了,她要跟小顺子去良州!

就这样跟着他去,什么都不带,只带自己的一颗真心。

第250章 小顺子之死

这天的天很阴,风很大,感觉随时会下雪,街上行人并不多,看着很是萧瑟,却给了风如意快马加鞭的条件。

她疯狂疾驰在街道上,生怕再也见不到小顺子……不,她当然能见到小顺子,小顺子只不过是去外地干活罢了,而且现在离她还不远,她怎么会见不到小顺子呢?

她自嘲的笑笑,将领子往上拉了拉,专注赶路。

大半个时辰后她已经奔出西城门,冲上官道,速度丝毫不减。其实这样赶路真的很辛苦,她的臀部都坐疼了,一路上剧烈的颠簸让她几乎把吃的都给吐了出来,寒风刮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都快冻僵了,反而感受不到寒意。

她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往前方遥望,长途漫漫,马车时隐时现,小顺子哥哥在哪里?

她疲惫的追上最近的一辆马车,失望的看到驾车的是一名老人,马车里装的野货,而后她又一一追上别的马车,哪里都不见小顺子的影儿。

小顺子驾着运货的马车,她独自骑一匹马,速度比小顺子快得多,怎么会追不上小顺子呢?

前面出现了一家客栈,客栈的伙计在路边挥手揽客:“各位客官,天快要暗了,前方五十里没有别的客栈了,各位还是进咱们的店里歇息一夜,吃饱喝足睡够了,明日才好赶路。就算各位不需要歇息,也要让马歇歇哪……”

风如意想了想,停下来,让伙计给自己的马喂食饮水,自己则进店吃了些热食,又打包了干粮,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走出客栈,继续骑马前行。

天暗了。

天黑了。

前方果然没有客栈,风如意几乎以为自己今天晚上要冻死在路上了,还好路边出现了一间小庙,小庙里有灯光透出,她下马敲门,有一名老和尚给她开了门,答应让她留宿。

尽管她一直作男子打扮,但睡在小庙里的时候她仍然感到不安,生怕出什么事儿,一夜都没有睡好,次日凌晨她还是打起精神,早早的就骑马出发。

这一日天气更冷更阴暗,寒风呼啸,风如意知道快下雪了而她并没有准备足够的行李,她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地方可以让她采购足够暖和的冬衣,心里很是焦虑,甚至都做好了她可能会出事、不得不向路人求助的心理,但,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疾行到临近午时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壁外刻着“普渡医馆”四个字,一看就知道普渡医馆专用的运货马车,那么,这就是小顺子驾驶的马车了?

只是这辆马车并没有马,缰绳也被解开了,也不知道马去了哪里,但风如意还是欣喜的翻身下马,冲到马车旁边,掀开车棚。

车棚里都是各种物资,没有人。

“顺子哥哥——”她打量荒凉的四周,放声大叫,“顺子哥哥你在哪里?我是如意,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呼呼——”的寒风将她的声音吹远,然而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她叫了几声后闭上嘴巴,按照凤衔珠教她的内容,在马车四周细细搜寻起来,而后发现路边的杂草丛中有马匹和人踏过的痕迹,于是她沿着那些足迹,一点一点的往路边的荒坡深处寻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心慌起来,因为她发现有许多杂乱的足迹往荒坡深处集中,看起来就像是有不少人在跟着小顺子……发生了什么事?

再接着,她又发现这一带有打斗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有血迹,这些都让她惊慌不已:小顺子他们不会遇到强盗,出了什么事吧?

“顺子哥哥——”她拔出她从客栈里买来的小刀,在荒坡里边喊边寻找,“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顺子哥哥——”

四周没有人,打斗的痕迹却还是无处不在。

“顺子哥哥——”她一声声的叫,越叫越大声,甚至压过了风声,响彻四周。

“啾——”忽然,一声低弱的哨子声传进她的耳里,她迅速往哨声传来的方向跑去,瞬间脸色煞白,血色尽失。

前方的草丛中躺着三个人,其中一人似乎就是小顺子,另外两人作劲装的打扮,应该就是护送小顺子的镖师,风如意冲过去,一眼就看到身上中了数刀的小顺子,小顺子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感觉……

风如意根本不敢想小顺子是生是死的问题,她扑过去,跪下来小心的抱起小顺子,哆嗦着声音道:“顺子哥哥?顺子哥哥你醒醒,我是如意,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一定要撑住,你不会有事的……”

小顺子的双手垂在地上,没有丝毫反应,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冰冷令风如意的血液都要冻僵了,风如意想立刻抱走小顺子,却又不敢动他,自己的身体也颤抖得厉害。

“公、公子……”小顺子的身边,一名奄奄一息的镖师将嘴里的口哨吐出来,虚弱的道,“小顺子已经死、死了,没、没有救了,你赶紧去找人,还、还有报官,一定要、要抓到凶手……”

死、死了?

风如意颤抖如风中落叶,眼里泪如泉涌:“不!小顺子哥哥只是受伤了,我现在就送他去看大夫,他很快就没有事了……”

她双手抱紧小顺子,想将小顺子抱起来,然而小顺子似乎沉重如山,她自己的身体却似乎身轻如叶,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抱起小顺子。

“小顺子哥哥……”她边哭边继续努力,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公子,”那名还有气的镖师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凶手有好几个人,是冲着小顺子来的,身份不明,似乎是江湖杀手,我和其中一人打斗时……从他的身上发现了这张画像,也、也许是线索……”

他断气了,染血的手中抓着什么东西。

风如意顾不上他,一心只想把小顺子抱起来,在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努力后她边哭边高声叫道:“来人——来人啊——”

叫到嗓子哑了以后,她捡起那只口哨放进嘴里,一遍遍的吹,同时也从那名镖师的手里取出那团纸,展开。

上面是一个人的脸部画像。

小顺子的画像,染着血。

为什么小顺子的画像会在这里?是谁画了小顺子的画像?他们画了小顺子的画像想干什么?风如意泪水模糊的想着,彻底被无边的恐惧、痛苦、绝望所吞噬,只想自己也死在这里,随小顺子而去。

与小顺子死在这里?这真的是她唯一的解脱了……

于是风如意不再呼救,不再吹口哨,不再试图抱小顺子离开,只是坐在那里,抱着全身是血又全身冰冷的小顺子,闭上眼睛,就像变成冰雕一般,心已随小顺子而去。

第251章 雪夜问罪

入冬第一场雪下起来的那天,也是唐临风与莫离成亲的那天。

这天的雪并不大,也没有那么冷,一片一片白色的雪花零零星星的落下,如同白色的小花从天而降,倒是给两人的婚礼增添了一份情调。

唐临风这天可谓是喜气洋洋,一身的红色喜袍,骑着红色的高头大马,前往莫离公主府,一路上有许多百姓冒着风雪围观,还有许多小孩围在新郎四周,叽叽喳喳的追逐欢笑,唐临风很是大方,一路让人抛洒喜糖和铜钱,让围观百姓们也是喜气洋洋。

凤穿云带着一群手下,乔装隐藏在围观的百姓中,眼里俱是杀机。

君尽欢按住他握着刀的、蠢蠢欲动的手,低声道:“冷静,我赌唐临风早有防备,你若是动手,一定会中了他的圈套。”

凤穿云咬牙:“你说的是,我忍了。”

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就盼着唐临风的婚礼出点什么意外或危机,他好趁机动手将唐临风的脑袋取下。虽然唐临风的婚礼筹备得很是顺利,不曾传出什么忧患,但想到之前的两场皇室婚礼都出了大乱子,凤穿云还是想来碰碰运气。

让凤穿云失望的是,直到唐临风将千莫离迎进了自己的宅子里,这场婚礼始终没出什么乱子。

君尽欢也目睹了唐临风迎新的整个过程,很遗憾的拍拍凤穿云的肩膀:“你莫要遗憾,因为唐临风和风鸣安一定也感到非常遗憾。”

他知道风鸣安父子肯定也很希望凤衔珠等人出手,不过,他也是非常有耐性的。

凤穿云恶狠狠的:“我会等到明日早上,只要他在那之前出什么事儿,我一定补刀。”

君尽欢笑笑:“我去了。”

他还得参加唐临风的婚宴呢。

凤穿云道:“殿下小心,若是发现不对,一定要发出信号。”

君尽欢道:“放心,唐临风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我在他的地盘上出事,我的娘子、岳父、同党可不比他弱了。”

他跟随那些守在侯府门口看热闹的宾客一起走进大门,侯府大门随后关上,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都拦在外面。

君尽欢坐的是贵宾区,新郎拜堂结束后走出洞房,第一批要敬的就是贵宾区的客人。

终于,全京城晋升最快、最为年轻和有前途、也刚刚成为“叔侄”的两名才俊见面了。这也是两人回京后第一次见面,君尽欢想到他与唐临风同在京城为官,互相恨不得对方早死却直到现在才正式见面,忍不住笑。

这一笑,就像他真的很高兴见到唐临风似的。

“君大人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玉树临风,唐某折服。”唐临风看起来也很高兴,态度无比亲切,“我敬君大人一杯。”

“哪里哪里,”君尽欢道,“我是文弱书生,侯爷乃是凛凛将军,与侯爷这样的男子气概相比我实在是差得多了,以后还请侯爷多多指教。”

“君大人客气了,”唐临风道,“以后我们一定齐心协力,绝不辜负皇上厚恩。”

君尽欢连连道:“那是那是。”

而后两人皆是一饮而尽,好不欢愉。

唐临风喝了这杯酒没事,君尽欢喝了这杯酒也没事,两人都岑岑笑着,唐临风去给别的客人敬酒了,君尽欢则坐下来继续喝。

喝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告辞,君尽欢也挟在这些宾客中离开安远侯府,骑马回去。

他只带了两名侍从,晚上的雪变大了一些,三个人行在雪夜里,四周极为安静,无人出没。

君尽欢其实是希望他受到袭击的,但,直到他进了门也没遭遇任何危险,看来唐临风也知道他肯定有所准备,没有贸然对他动手,或者,唐临风也知道他势力已成,没有对他采取暗杀的行动,想着要凭实力与他一决死战了……

“大人,有一位凤老板说有急事等您,已经在会客厅等您许久。”君尽欢没想到他刚进门,管家就匆匆迎上前来,告诉他这么意外的消息。

“凤老板?”君尽欢惊讶,“我即刻去见她。”

他顿了顿:“夫人可知道凤老板来了?”

管家道:“夫人早就睡下了,并不知道凤老板上门。”

君尽欢道:“我与凤老板有医馆那边的事情要谈,今晚的事情你莫要告诉夫人,免得她操心。”

管家道:“小的明白。”

君尽欢而后独自往会客厅走去,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迎面站来,惊得他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走向凤衔珠:“衔珠,你为何又想杀了我?”

可不是么,凤衔珠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不像是人的眼睛,全是噬人的野兽的眼神。

“君尽欢,”凤衔珠没有半点情感的道,“你为何又要杀了小顺子?”

“杀了小顺子?”君尽欢意外了两秒,“你的意思是说小顺子死了?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小顺子出了什么事?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凤衔珠盯着他:“你还在装傻?”

“我装什么傻?”君尽欢淡淡的道,“小顺子算什么东西,我杀他还不敢承认么?”

凤衔珠道:“你在我面前说过如无必要,不会再随便杀人,当然不敢承认。”

君尽欢“呵呵”两声:“即使这样,我在你面前不也杀过很多人么,多杀一个小顺子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我青尽欢还怕让你知道我又杀了人?”

“好,算你说得通。”凤衔珠冷冷道,“我就把小顺子怎么死的事情,告诉你一遍。”

她把风如意如何去追小顺子并发现小顺子被杀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如意前日清晨离开衣坊的时候没有跟我打招呼,也没有带走店里的任何东西,就带走了几件衣物,我担心她,便在下午的时候带了一些东西去医馆看她,这才知道她中午就离开了医馆,说是回家取东西,我心里便意识到她很可能追小顺子去了。”

“我便带了几个人骑马去追她,一直找到今日下午,才在城西郊外的荒坡深处发现了她。当时她抱着小顺子在哭,身体都快冻成冰块了,身边躺着两名镖师的尸体,现场都是多人打斗的痕迹,小顺子等三人皆是被人用兵器杀害,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财物丢失。”她冷笑,“君尽欢,除了你,还有谁会派人杀掉小顺子?”

“原来如此。”君尽欢笑,“你认为是我干的,那我问你,我都将小顺子调去遥远的良州了,你说我为何还要杀掉小顺子?”

“为了打击风如意。”凤衔珠冷冷的道,“小顺子虽然被调去良州了,但风如意显然想跟着小顺子一道离开,你不想成全风如意,便派人去杀小顺子,想让风如意痛苦。”

第252章 活着,才能为小顺子报仇

君尽欢看着她:“衔珠,我知道你向来把我往坏处想,但你不能这般一味的冤枉我。就比如这件事,我是临时安排小顺子离开京城的,风如意事先并不知道小顺子要去良州,我也不知道风如意哪一日会来医馆,怎知风如意会一路去追小顺子?”

凤衔珠冷冷的道:“因为你一直在暗中派人跟踪如意,知道如意去追小顺子并不奇怪。”

君尽欢道:“你刚才也说了,风如意去追小顺子当日是以回家取东西的理由离开医馆,根本没有人想到她其实是去追小顺子,我如今公务繁忙,每日不知被多少人盯着,哪里有空管这等小事?就算我真的派了探子去跟踪风如意,探子要向我禀报风如意的行踪、我要安排人去追杀小顺子等都需要时间,我的人如何能赶在风如意面前杀掉小顺子?”

凤衔珠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杀掉小顺子?”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君尽欢摊了摊手,笑,“如果我想通过杀了小顺子的事情让风如意痛苦,那我一定会等她与小顺子团聚、过上幸福的日子后再杀掉小顺子,而且会当着她的面杀,如此她才会更加痛苦,像这次的谋杀方式可不能让我满足。”

凤衔珠:“……”

君尽欢又道:“还有,上次你警告过我以后,我就没有再关心风如意的事情,也没有再派人跟踪风如意,你问你安排的那些探子便能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

凤衔珠:“……”

君尽欢道:“如果你想为风如意报仇,就不要盯着我,好好去调查背后的真相。”

凤衔珠冷笑:“你撇得可真干净。”

君尽欢叹气:“风鸣安不知所踪,唐临风又成了驸马,可谓是平步青云,我的首要大敌是这两个人,区区风如意有你盯着,我实在没有余力去操心她的事,你若是要给我定罪,没有证据也得有依据,是不是?”

凤衔珠板着脸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最想风如意痛苦的,除了君尽欢就是凤穿云,会是凤穿云干的吗?

“我认为也不是凤穿云干的。”君尽欢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又道,“凤穿云目标远大,没有必要浪费他的人力去杀掉区区一个小顺子,要杀就杀风如意,而且唐临风今日大婚,凤穿云一直盯着唐临风的婚事,想趁机钻空子杀掉唐临风,他根本不会去关心风如意与一个小太监的破事,你最好不要去责问他这件事情。”

凤衔珠知道凤穿云的人个个都是经过地狱般艰苦训练的死士,心里也隐隐觉得凤穿云派他们去杀小顺子实在是太浪费了,便道:“除了你们两人,还有谁会想杀掉小顺子?”

君尽欢道:“我不知道,也许是风鸣安嫌风如意所为太丢人,干脆派人杀了小顺子,教训一下这个没用的女儿。”

凤衔珠冷笑:“也许是千懿福恨如意与你还算熟稔,但又不便对如意下手,干脆派人杀掉小顺子,让风如意痛苦。”

君尽欢耸耸肩:“也有可能,如果你认定她是凶手,待她生下孩子后你再杀掉她为风如意报仇便是。”

“你这个人简直不是人。”凤衔珠没什么情绪的说了这句老话,起身,“我暂且信你,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君尽欢叹气:“我平生第一次对女人真心,却落得被你如此对待,果真这就是我的报应?”

凤衔珠面无表情的从他面前走过去,离开了君府。

她冒着深夜的风雪回到嫁衣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如意怎么样了。今日下午她和她的人找到如意后,如意肿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抱着小顺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她担心如意做傻事,让人将如意和小顺子一齐抱回马车,带回城里,而后好说歹说,如意才放开小顺子,让她给小顺子安排后事。

眼下,小顺子的尸体就安置在衣坊后院的厢房里,凤衔珠的人已经给小顺子收拾好了尸身,买来了上等的棺材,并将小顺子安放在棺材里,就等着明日将小顺子的尸体运回他的家中。

风如意则披着众人给她盖上的棉衣,坐在棺材边,看着小顺子,已经流不出泪来。

凤衔珠走进厢房,低声问服侍风如意的嬷嬷:“如意怎么样了?”

嬷嬷摇头:“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肯沐浴歇息,不过她喝了一些热汤。”

凤衔珠点点头,走到风如意的身边,蹲下:“如意,姐姐知道你的心情,但姐姐还是要告诉你,人活着总要面对生离死别,总要活下去,你再痛苦也得忍着,熬着,撑着,而后才能为小顺子报仇。”

她能说服如意放开小顺子的尸体,主要两个理由:一,她得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小顺子,为小顺子报仇;二,小顺子也有自己的家人,必须要把小顺子收拾得好好的送他回家,给他操办一场体面的丧事,才不至于让小顺子死后也那般悲惨。

风如意听到“为小顺子报仇”的事情,身体微微动了动,慢慢的转身,终于说出她被找到后的第一句话:“我要和小顺子成亲,我这一生只会嫁给小顺子。”

“我可以答应你嫁给小顺子。”凤衔珠道,“但你与小顺子的婚事还需经过小顺子的父母同意,你该去睡了,明日才能和小顺子回去。”

风如意阖上眼睛,扒在棺木上:“那我就睡在这里。”

凤衔珠无奈:“也好,我让人陪你。”

风如意摇头:“不要,我想单独陪小顺子,你们都出去,离得远一些,不要打扰我和小顺子。”

凤衔珠沉默。

风如意知道她的想法:“我还要为小顺子报仇,我不会自尽的。”

是的呢,小顺子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不管多痛,她都得好好活下去。

“姐相信你。”凤衔珠深吸一口气,按了按风如意的肩膀,站起来,“各位都出去吧,天亮以后再进来。”

厢房里添了暖炉,如意脚下垫着被子,身上盖着棉衣,不用担心她会着凉。

众人离开厢房,将房门关上,去其它屋里歇息或待命去了。

厢房里静悄悄的,风如意就这样趴在小顺子的棺木上,一手还握着小顺子冰冷的手,似乎是静静的睡着了。

过了好久之后,风如意突然慢慢的睁开眼睛,眼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慢慢坐直身体,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名镖师留下来的那团纸,小心的展开,这才发现这团纸并不是一团纸,而是一块丝绸,小顺子的画像就画在这块染了血的白色丝绸上。

第253章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

家里不曾为她请过专门的教书先生,但她也曾经和弟弟一起上过君尽欢的课,君尽欢多才多艺,绘画也是一绝,她便也跟着君尽欢学过画画,她在青楼时也被迫学了不少才艺,在绘画方面的眼光、技巧颇高。

眼下她看着小顺子的画像,目光渐深,手指渐抖,眼泪又慢慢流了下来。

而后她颤巍巍的站起来,推开厢房内部的小仓库,走进去,没过多久又走出去,继续趴伏在棺木上,握着小顺子的手,在心里发誓:“顺子哥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漫漫长夜,整个天泽城一派寂静,无人知道她究竟渡过了怎样的一夜。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的时候凤衔珠推开厢房的门,就看到风如意已经直直的站在棺材旁边,声音沙哑又平静的道:“姐,我该送小顺子回家了。”

凤衔珠点点头:“好,你先吃些热粥,然后我们出去。”

风如意这次很乖巧的坐下来,喝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丝人参粥,而后看着众人将棺材盖上、将棺材抬出去、将棺材放在马车上,自己也与凤衔珠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前往小顺子家里。

小顺子等三人被杀的案子已经报了官,官府已经进行了初步调查,认为小顺子等人很可能是遭到仇家所杀,但究竟是哪一名死者的仇家所为,眼下还在调查中,谁也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会出结果,或者官府大概永远都查不明白了。

这一天的雪有些大,一行人冒雪来到小顺子的家中,小顺子的家境并不好,父母染病,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一个姐姐已经出嫁,小顺子一死,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不过医馆这边已经表示会接小顺子的父母去医馆免费治病,懿福公主也表示会让小顺子的弟弟妹妹入住君子学堂,至于凤衔珠这边,也以官府的名义准备了一笔赔偿金。

小顺子全家昨日已经得知小顺子的死讯,可谓伤心欲绝,在街坊邻居的陪伴和安慰下才撑了下来,今日见到小顺子的尸体,又不禁恸哭。

风如意在一旁看着,不禁阖上双眸,不让自己再度陷入难以自拔的痛哭之中。

凤衔珠待小顺子的家人稍微平静一些后,才向小顺子的父母提到了小顺子与风如意的关系,再提到了风如意想嫁给小顺子的事情。

小顺子的父母很是惊讶,一边打量穿着孝服、俏生生的风如意,一边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莫说顺子是进了宫的,就算不是,顺子也已经走了,怎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为他守寡?这么缺德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卟通”,风如意忽然跪下来,磕头:“大叔大审,我是真心喜欢小顺子,我原本是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我又想着我得亲眼见到凶手伏法了才能去见小顺子,这才撑了下来,如果大叔大婶不肯成全我,我只能了结自己的性命,到时将自己葬在小顺子的身边了。”

“如意姑娘,”两老更是诧异,“你生得这般好看,又刚及笄,怎能这么想不开?你越是对顺子真心,我们越是不能答应你哪,否则顺子地下有知,一定责怪我们,我们真不能这么干啊。”

风如意眼睛又红了,看向凤衔珠,希望凤衔珠帮她说服两位老人。

凤衔珠沉吟片刻后:“如意,大叔大婶,我知晓你们的心思,不如这门婚事就等到咱们或者官府找到凶手,小顺子大仇得报再举行如何?”

两位老人互视两眼后皆点了点头:“这样甚好,如意姑娘,咱们就等到那时再说如何?”

他们的想法和凤衔珠一样,等杀害小顺子的凶手找到时,风如意也许已经冷静下来,不再以死相逼的非要嫁给已经死去的小顺子。

风如意明白他们在“拖”,但她仔细想了想,小顺子的家人正处于最悲伤的时候,自己却非要在这时候成亲,实在是太为难他人了,而且大仇未报,自己有何颜面嫁给小顺子?

她当即点了点头:“姐姐和大叔大婶说得是,还是待找到凶手以后,我和小顺子才成亲比较好,到了那时,希望大叔大婶成全我一片真心。”

“那是当然。”两位老人赶紧扶风如意起来,“如意姑娘样样都好,谁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到时你若是不嫌弃,我们一定收下你这个儿媳妇。”

成亲的事情谈妥以后,风如意和小顺子全家的悲痛得到了缓解,开始着手操办小顺子的葬礼,办了两天才结束。

凤衔珠原本很担心如意,但如意忙完小顺子的葬礼后就睡足了一天一夜,而后就平静的帮凤衔珠看店,凤衔珠问她还去不去普渡医馆帮忙,风如意摇了摇头:“暂时不去了,去了定会睹物思人,平白增添悲伤,不如帮姐姐打理生意。”

凤衔珠心感欣慰:“只要你好好活下去,不干傻事,姐姐就没有别的奢求了。”

“姐,我会好好活下去的。”风如意低头打算盘,打了一会儿后抬头,眼露忧伤,“姐,你说爹娘会不会再也不要咱们了?你们都说有仇人想害咱们家,可我们俩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没见仇人来找我们,爹娘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凤衔珠想说什么,风如意又道:“如果说爹娘怕咱们出事才不联系咱们,可仇家迟迟等不到爹娘出现的话,不是应该抓住咱们当人质,逼爹娘现身才是吗?”

凤衔珠暗暗惊讶,如意已经将这事看得这么透了吗?

“听你们的说法,风家的仇家很是可怕,”风如意继续道,“这么可怕的仇家会不认识咱们?我又是弱女子,经常一个人出门,仇家怎么不来绑我?姐,咱们真的有仇家么,还是说咱们其实是被爹娘给抛弃了?你总说以后会告诉我内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罢?”

凤衔珠张了张唇,几乎想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告诉她内情,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风家的仇家一直在盯着风家是真,咱们被爹娘抛弃也是真,咱们的仇家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才没有急着对我与你下手。”

风如意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显然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如意,这是真的。”凤衔珠长长的叹气,“更多的内情我无法解释,信或不信,皆由你决定。”

“我信。”风如意低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我已经不是待在深闺、不知世事险恶的千金小姐了,撑到现在,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凤衔珠点点头:“你确实长大了不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寻找爹娘么?”

“不了。”风如意摇摇头,“我现在只想找到杀害小顺子的凶手,姐,我以后会一边帮你看店,一边暗中调查小顺子被杀的事情,我希望你暂且莫要插手这事,我想亲自为小顺子报仇。”

“好,我不插手。”凤衔珠道,“如果你需要姐姐出头或相助,你再跟姐姐说,姐姐一定尽力。”

风如意微阖双眸:“谢谢姐姐。”

第254章 奇迹,六十四岁圣寿

在这个京城,除了风如意是痛苦的,其他人似乎都是欢喜的,君尽欢朝堂得意,妻子有孕,唐临风与莫离公主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就连病愈已久的千秋业都恢复了六七成,在年关来临之前举办了自己的六十四岁大寿。

六十四岁当然是高寿,只不过“四”这个数字实在不吉利,病人一般都会避讳庆祝含有“四”的寿诞,但千秋业不在乎这些。

这是他病倒几年来第一次举行寿宴,办得极其隆重,数以千计的后宫嫔妃、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京城权贵、民间名士等臣民都得到了参加圣寿的恩宠。

为了普天同庆,千秋业下令赦免和释放所有的轻罪犯人,取消死刑犯人的死刑,减轻重罪犯人的刑期和刑罚,还下令减免京畿地区一个月内的各项税赋,消息传开,京城的权贵们毫无半点喜悦,都在心里暗道这位老皇帝命太硬,怎么样都死不了,百姓们虽然不喜千秋业,却也是奔走相告,逐笑颜开,倒是真的给偌大的京城增添了喜庆。

到了圣寿这一日,皇宫前方的广场上可谓是人山人海,戏班子、杂耍班子、行行色色的民间艺人等在这里免费摆台设摊,卖艺赚钱,吸引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前来观赏。

这是皇帝第一次允许民间艺人来此处卖艺,自然轰动,就连参加圣寿的臣子们也不得强迫艺人让路,只能从人群中挤过,狠狠的感受了一番民间庆祝圣寿的“喜悦”。

这些艺人和百姓们对京城的官员皆无好感,有皇帝的命令护着,他们也不给进宫的权贵们让道,权贵们皆是无奈,唯有君尽欢,只带了大着肚子的懿福公主和两名随从,所过之处皆有百姓让路甚至是护送,令其他权贵既羡慕,又妒忌。

“君大人过来了,大家快让路,切勿伤到了怀有身孕的公主。”还有热心的百姓主动吆喝着,帮君尽欢开道。

君尽欢一一冲那些百姓拱手,很是真挚的道:“多谢各位乡亲,祝各位乡亲来年大吉大利——”

千懿福抚着大肚子,也笑吟吟的回应百姓们的招呼,看在百姓们的眼里,他们真是一对下凡的活菩萨和大善人。

百姓们都嘻嘻哈哈的道:“祝君先生开枝散叶,子子孙孙都像君先生一般样样都好——”

“不知君先生何时生下贵子?到时我们一定会带自家做的米酒,给君学生送去两坛,我们家的米酒可是祖传秘方,很补身体的……”

“各位说话小声些,别扰到懿福公主,公主可是怀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哪……”

“这位就是君大善人哪?长得就是好看,对人也这么好,不知道君子学堂和普渡医馆还招不招人,我也想去呢……”

……

许多人不看戏了,都来看君尽欢,君尽欢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围着许多人。

有同往皇宫大门前进的权贵低声对同伴道:“要不咱们在这里弄出点动静,让人将千懿福给挤伤,看她还生不生得出来。”

“千万别!”同伴低声道,“你没看有多少人在护着君尽欢的种么?你若在这时候弄出什么事情来,这些人能撕了你。”

“区区贱民,能这么可怕?”

“据说前段时间在茶楼里,有人故意推君尽欢下楼,被四周的百姓围起来殴打,打得那人说不出话后那些人就跑了,官府去调查,所有人都说没有这回事,查都没法查,你说可怕不可怕?”

“这君尽欢的手段我也会,不就是舍得花钱花时间,吃点苦扮好人嘛,我也会,要不我也去装装……”

“哎,你装什么装,君尽欢就算是装也装了好几年,过去也清清白白的,你什么德性别人不知道?现在装哪里还来得及?行了行了,赶紧走,人都往这里挤,快走不动了……”

“我看这君尽欢比皇帝还得百姓爱戴,要不咱们去皇帝面前叁一本?不不不,去皇帝面前夸君尽欢如何深得百姓拥戴,我不信皇帝不猜忌他……”

“哈哈哈,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到时咱们可以提议给君尽欢奖赏……”

几个人窃窃私语着走进了皇宫,君尽欢随后也拥着千懿福进了皇宫。

御花园里摆了几百桌酒席,场面极其盛大,几乎没有空闲的地方。臣子、权贵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刚上任的新臣子们尤其积极,不断端着酒壶穿梭在偌大的御花园中给老臣子们敬酒,其中,平步青云、待人亲切、声誉极好的君尽欢与唐临风是最受新臣子们巴结的两个人,两个人的身边就没有少过围拥的人,不过,两个人倒是没有主动给任何人敬酒或搭讪。

老臣子们将君尽欢、唐临风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极为不屑:黄毛小儿不过得圣宠一年半载,就以为日后必定前途无限?也不想想老皇帝多少岁数了,就算龙体好转,又还能撑得几年?他们处处向老皇帝表忠心,不过是给将来的前程埋下隐忧……

“皇上驾到——”忽然间大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响起来。

原本处于热闹中的臣子们都灵敏的听到了这一声,瞬间闭上嘴巴,停止走动,就地跪下,敲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边说边想悄悄的扫向皇帝,因为天冷下雪,皇帝这阵子没有早朝,他们都怀疑皇帝又病倒了,心里都不看好皇帝的龙体。

“平身——”哪料千秋业中气颇足的声音传进他们的耳里,他们无不吓了一跳,光是听这声音,老皇帝完全不像重病病人哪。

站起来后他们看得更清楚了,心里再度吓了一跳:十几日未见,老皇帝怎的气色这么好了?腰杆变直了,身形又增加了半圈,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就连发须中的黑色部分都增多了,更别提脸颊上的那一抹红润……感觉老皇帝变年轻了?

不,不是老皇帝变年轻了,而是越来越贴近实际年纪了,不像以前那般比实际年纪大了十几岁。

一时间,臣子们脸在笑,心里又凉了半截: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皇帝的龙体很快就会痊愈,难道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

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有幸参加了这次寿宴,席间与文武官员们觥筹交错时免不了被私下问起皇帝的病情,一个个都低声道:“这简直就是奇迹哪,皇帝的龙体确在迅速恢复当中,最多半年皇帝就会痊愈,龙体之康健可能更胜从前……”

“就皇帝的康复情况,皇帝再活十几二十年只怕都不成问题,各位一定要好好辅佐皇帝,切勿担心皇帝的龙体……”

“老夫从医四十余载,第一次见到有人病重至此还能康复,连老夫也说不清楚皇帝的病情为何能如此快速康复,只能说皇帝乃是天之子,得了天宠的,皇帝还想留在人世间,天便不会带走……”

听到太医们这般说法,众臣看着正在喝酒的皇帝,心里无不惊悚:这个男人……真的是凡人么?

第255章 冤家再见,手语与唇语

君尽欢脸上带笑,与同僚喝酒言欢,心里却道:千秋业居然真的活了过来?这是千境离的功劳,还是流魂的功劳?是千境离的功劳吧,流魂若是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还能不早点治好千秋业?

想到千境离,君尽欢就颇有些郁闷,他真没想到千境离能活着回京,否则他在落阴山的时候一定会杀了千境离。

千境离怎么还没死呢?或者千境离其实已经被千秋业给杀掉了,只是消息没有公布罢了?

就在他暗中诅咒千境离的时候,一名太监正好端茶上桌,就站在他的身边,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君大人,白大人在镜虚宫前等你,想见你一面。”

君尽欢疑惑的看向那名太监,那名太监却是说完后就退下,就像什么都没有说过。

这会是一个陷阱吗?

君尽欢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一趟,于是站起来,很是客气的道:“各位,我去解个手,顺道去看看我娘子,可能会晚些回来,各位不必寻我和担心我。”

居然还有人想跟他一道去,顺便跟他套近乎,但被他在中途给甩开了。

大内侍卫几乎都集中在御花园,全力保护皇帝和众宾客的安全,其它地方的侍卫便少了,君尽欢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影,很是从容的抵达镜虚宫。

白观岚确实在门口等着他了,一见到他便道:“君大人,千境离想见你一面,你意下如何?”

君尽欢忍不住要怀疑这是千秋业给他设的圈套,有些踌躇的道:“白大人,你可知境离公子为何要见我?此外,如果没有皇上的恩准,我可不敢踏进镜虚宫。”

“我不知千境离为何要见你。”白观岚道,“不过千境离已经向皇上提出想见你一面,皇上已经答应了,你不必有顾虑。”

这是皇帝对千境离的“奖励”——在千境离临死之前用以安慰千境离。

“既是如此,”君尽欢显得松了一口气,“那我就进去见境离公子一面,我与境离公子的所言、所为我过后一定如实向白大人禀告。”

“不必这般麻烦。”白观岚道,“你与千境离见面时,我自会监督,以免千境离伤了君大人。”

果然啊……君尽欢在心里叹气,脸上却显得放心许多:“那就有劳白大人领路了。”

白观岚点头,推开镜虚宫的大门,领君尽欢进去。

君尽欢打量着镜虚宫,在心里琢磨:千境离究竟想跟他谈些什么?

他穿过庭院,刚刚踏进正殿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坐在前方暖炉边的千境离,千境离手里拿张毛巾捂住嘴,不断的咳嗽,毛巾里隐隐有红色的血迹渗出来,似乎是咳血了。

君尽欢看得眉头一拧:这千境离又病了?快死了不成?

“君大人来……咳咳咳。”千境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冲他打招呼,哪料才开口又咳嗽不停,声音也是极度沙哑含糊,让人根本听不清楚。

“境离公子是生病了么?”君尽欢不卑不亢,态度疏离而客气的道,“我听说你要见我,如果说话不方便,你写字给我便是。”

“我……”千境离把捂在嘴上的毛巾拿开,含糊的又说了什么,君尽欢完全听不明白,只得一脸求助的看向白观岚。

白观岚摇头:“他今日嗓子不适,说话都是如此,还请君大人忍忍。”

君尽欢点了点头,只得对千境离道:“境离公子请见谅,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不如您换个方式?”

千境离于是放开毛巾,微抬双手,对他打起了手语。

君尽欢愣了一下后才道:“境离公子这是手语么,抱歉,我看不懂手语。”

其实他懂手语,他专门学过的。他惊讶的是千境离居然也如此熟悉手语,而且还知道他懂得手语,这个千境离实在是样样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千境离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继续用手语与他对话:“我知道你看得懂手语。我此次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然后与你谈一桩交易。”

君尽欢一脸苦恼的说道:“境离公子,我真的不懂手语,您写下来可好?”

千境离手语:“今天是千秋业的六十四岁寿诞,他看起来一定会恢复健康,但事实上他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根本没有多少活头了,这一点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你想窃取千秋业的江山,这条消息对你足够重要了吧?”

君尽欢听得暗暗吃惊,脸上却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并趁着千境离手势微顿的空隙看向白观岚,一副“我看不懂,怎么办”的苦恼表情。

千境离手语:“我还知道千秋业何时会死去,你想知道这一点就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接受这个条件,就让白观岚去找一个会手语的人来,我们借他离开的机会用唇语说话。”

君尽欢抬手抚额,做出“我听不懂,我该怎么办”的模样,心里却在快速琢磨着千境离的“话”:要不要接受千境离的条件?

很快他就做出决定,看向白观岚,拱了拱手:“白大人,可否请您找一位会手语的人过来翻译境离公子的意思?”

“可以是可以。”白观岚沉吟,“让我想想谁会手语。”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我现在想不起宫里谁会手语。”

君尽欢也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白大人,我记得微王是会手语的,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他过来。”

白观岚想到微王虽然只是不受宠的皇孙,但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孙子,不便让宫人去请,便道:“我亲自去请,两位请稍等片刻。”

他给现场的侍卫、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好千境离与君尽欢后踏出正殿。

正殿里的看守可不少,不过他们都与千境离、君尽欢保持一定距离,并没有站得很近,君尽欢微微调整坐姿,不让看守们看到他的嘴部,而后微动双唇,与千境离进行唇语交谈。

君尽欢:“听说千秋业的病能好转,是喝了你的血的缘故?”

千境离:“是。”

君尽欢:“你的血为何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千境离:“无可奉告。”

君尽欢做了一个“冷笑”的表情:“我想我没有猜错,我们在落阴山一起找到的宝物并不是全部,你或者凤衔珠一定暗中找到或私藏了别的宝物,就是这些宝物让你活了下来,甚至让你的血拥有了这么神奇的功效,对不对?”

千境离的眼里闪过淡淡的笑:“对。”

君尽欢恨恨的:“你与凤衔珠真狠,竟然暗中摆了我一道。”

千境离:“彼此彼此。”

君尽欢:“你们到底私藏了什么宝物?”

千境离:“无可奉告。”

君尽欢咬了咬牙,不再浪费时间去追问宝物的事情:“你说你知道千秋业什么时候死,你凭什么知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第256章 我杀掉皇帝,你救我出去

千境离:“第一个问题,既然我能让千秋业活得突然,也能让千秋业死得突然。第二条,就凭我比你还想要千秋业的命,而且千秋业只能死在我手里。”

这两条确实非常有说服力,千境离这么有心机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甘心去救活千秋业?他在救治千秋业这件事情上,只怕早已布置了什么可怕的阴谋。

君尽欢觉得自己无法反驳千境离:“那么我问你,千秋业什么时候死?”

他问的时候心脏猛然“突突突”的狂跳起来,号称“不死帝王”的千秋业真的快死了么?千境离真的知道千秋业的死期?如果他能事先知道千秋业的死期,便能提早进行部署,让千梦同顺利登基,同时收买更多的势力与人心……但,千境离真的会对他说实话吗?

这会不会是千境离陷害他的阴谋?

千境离不易察觉的笑了笑:“最多半年。到了千秋业快要死掉的时候,我一定能确定他的具体死亡时间,只要你帮我的忙,我自然会在千秋业死掉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君尽欢不仅心跳得厉害,冬袍下的双脚也在微微打着哆嗦:“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千境离:“千秋业临死之时,帮我逃出皇宫。”

君尽欢眼皮子狂跳:“你被监视得如此严密,难度太大了。”

千境离:“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办到。”

君尽欢:“你想在千秋业病愈之时,出奇不意的杀掉千秋业?”

千境离:“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会告诉你我如何杀掉千秋业。我给你五个月的时间,你一定要成功收买镜虚宫、盘龙宫的人和千秋业身边的人,我只有逃出了皇宫,才会告诉你千秋业死亡的具体时间,如此你才不会在紧要关头犯下致命错误。”

君尽欢咬牙:“要收买这些人,难度实在太高了,我没有把握。”

万一收买不成,事情便适得其反,他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千境离:“但,这个消息值得你冒险,是不吗?”

君尽欢很恨千境离把自己看得透透的:“我与你是死敌,我怎知你到时不会骗我,告诉我的是假消息?”

千境离:“我确实有可能会骗你。鉴于我与你的关系,以及我与你的心机,我不会向你保证、发誓我不会骗你,我只能说,我希望你的窃国计划能成功。”

君尽欢:“你恨千秋业,恨千氏一族,恨泽国,但是,这绝不代表你希望我成为泽国的新帝王。”

千境离:“对我而言,你确实是仅次于千秋业的仇家,我当然希望你也死了最好。但是,就算千梦同能够顺利登基,你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夺下千梦同的帝位,而我也需要时间扩张自己的力量,在我羽翼长成之前,你平安无事对我是最有利的,我并不希望你死得太快。”

君尽欢明白千境离的意思:自己想窃取千氏一族的江山,说穿了就是变相的灭掉泽国,所以,自己若是死得太早,力量薄弱的千境离根本无力弄死千氏一族,千境离眼下还是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

想到这里,君尽欢唇边露出一抹淡笑:“你就不怕你羽翼未丰而我气候已成,你日后反而死在我的手里,后悔莫及?”

千境离:“千秋业没能做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做到?”

君尽欢:“当然。”

千境离:“很好,看来你不再担心我会在这件事上害你。”

君尽欢:“不,我还是担心,但我会接受这桩交易。”

千境离:“那就一言为定。白观岚应该快回来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准备在白观岚的面前再演一出戏。

果然,没过多久,白观岚领着微王进来。微王是千秋业的孙子之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小时候目睹父母死在皇室的内斗中,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不爱与人来往,说话也有些结巴,故而学会了手语,平素跟近侍都是用手语下命令。

微王看到君尽欢与千境离也不说话,双唇抿得紧紧的站在一边,连君尽欢向他打招呼他也不吭声。

白观岚道:“千公子,微王随时可以解读你的手语,你有何话要说,请直言。”

千境离微抬双手,对君尽欢做出手势。

微王口气死板的翻译:“君大人,如果我哪天死了,我希望能由你来操办我的丧事,皇帝已经答应给我一个全尸,让我安葬在我母亲的墓边。”

当然,镜妃的尸身早就被千境离暗中转移,京郊的镜妃墓葬的不过是她人的尸骨。

君尽欢做出惊讶的表情:“这……好,我应下了。”

“另外,”千境离继续做手势,“皇帝已经答应将镜虚宫赐给我,我来日死了以后,希望君大人可以变卖镜虚宫的一切,换成现银补贴君子学堂和普渡医馆,算是我给我的母亲和妹妹积攒功德,让她们可以在来世少些承受苦难。”

君尽欢抱拳,深深的道:“多谢境离公子。”

“是我谢君大人才对。”微王翻译,“我久居镜虚宫,久不见外人,今日能一睹君大人的风采,实在荣幸。”

“哪里哪里。”君尽欢说得小心翼翼的,“我今夜能与境离公子见面,都是皇上开恩。”

千境离阖上眼睛,做了一个“疲惫”和“辞别”的动作,微王道:“我累了,就不送君大人了。”

君尽欢随后跟着白观岚、微王离开。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寿宴结束,在众臣面前坐足了一个半时辰的千秋业回到寝宫,打着呵欠问白观岚:“千境离与君尽欢说了什么?”

白观岚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千秋业哼笑:“原来是为了交待后事,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哪。”

白观岚微动双唇,想说他感觉千境离与君尽欢之间恐怕没那么简单,但又没有任何证据,便就没有吭声。

“下去,看好千境离。”千秋业端起药茶,啜饮,“朕快要康复了,他可不能出什么事儿。”

白观岚下去后,千秋业因为药茶的功效又恢复了精神,招了招手,对贴身大太监道:“把那个勾丽国送来的美人带上来,朕今晚要她侍寝。”

“是。”大太监恭恭敬敬的退下去了,心里却想着,皇上应该已经几年不曾宠幸过任何妃子了,今晚……行么?

其他侍卫和宫人也都这么想,虽然皇帝今晚看起来有那么几分“老当益壮”的味道,但是……宠幸年轻小美人的事情,他真的行么?

那个不论眼神、声音还是腰肢、屁股都极其勾魂的小美人,会不会是勾丽国派来“试探”皇帝或“谋害”皇帝的?皇帝过了今晚以后……还能保持今天的状态么?

众宫人都暗中为老皇帝捏了一把汗。

第257章 君尽欢的梦,千秋业的种

皇帝在年满六十四岁的当夜召勾丽国小美人侍寝的消息,在当夜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守寡多年的嫔妃们无不关心皇帝这一夜的表现,或担忧或期盼皇帝第二天再度病倒。

然,令整个后宫惊讶的是,千秋业次日除了起得晚一些、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之外,并无其它症状,步伐尤其稳健,完全不像是体虚之人,至于那个被他宠幸的小美人,眼神比昨夜更显妩媚,双颊染红,步履微摇,就跟刚刚新婚的新娘似的,明眼一看便知她被皇帝“滋润”得不错。

消息传出,朝野无不心惊:皇帝是真的要回春了,而不是回光返照?

可不是么,在经历了六十四岁圣寿的“狂欢”之后,千秋业次日下午就召见众臣,商讨明年的春耕之事,次次日就恢复早朝,再没有像以前那般每隔两三日就要休息一次,甚至还打算半年后离京巡视。

这下,蠢蠢欲动的臣子们都死了心,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招来祸患。

“唉——”漫漫冬夜,太子千梦同又在地下室里借酒浇愁,“我已经四十好几了,再过几年就五十了,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哪……”

这种话他哪里敢在别人面前说?

所以他现在待在宽敞的、无处藏人、也没有门窗可以让人偷听的绝对安全的地下室里,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以此发泄内心的不满和愤懑。

“咚咚咚,”紧闭的铁门响起响亮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这间地下室的设计就是这样,任何人只要触到唯一的一扇门,这扇门就会发出明显的声音,可以让室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及时加以防范。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过去,从里面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口:“谁啊?”

君尽欢站在门外,很是恭敬的道:“岳父大人,是我。”

“是你啊,”千梦同松了一口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君尽欢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他还是比较信任君尽欢。

君尽欢道:“我知岳父心里难受,来陪岳父喝两杯。”

他心里真的很瞧不上千梦同,并不想管千梦同的事情,但他心里更清楚千梦同很可能又会自暴自弃,荒废大业,只得亲自来安慰千梦同。

“你又知道我的心事?”千梦同心里也有些瞧不起出身低微的君尽欢,睨着眼道,“你觉得你什么都懂了?”

“小婿不懂的实在太多。”面对千梦同一贯的轻视,君尽欢永远都是这么的谦逊恭敬,“小婿和福儿只是很关心您,知道您可能心里难受,我过来陪陪您。”

君尽欢把铁门关紧,扶着千梦同在桌边坐下,给他倒酒,低声道:“岳父大人,小婿昨夜做梦,梦到您登基为帝,而您在梦里的模样与眼下并无二致,小婿认为您离登基之日并不会太远,还望您务必打理好军务和政务。”

他担心千梦同自暴自弃以后就松懈了白虎大营的军务,让其他人趁机纂取军权,也担心千梦同会因为畏惧皇帝猜忌而疏远那些支持他的官员,所以,他得给千梦同信心。

“你的梦?”千梦同嗤之以鼻,“你的梦能算数?你以为你是国师么?”

君尽欢微笑:“岳父大人,我平生很少做梦,但每次做梦都极准,在昨夜之前,我已经整整两年没做过梦了,不信您可以问问认识我的人,我从不谈及做梦的事儿。”

他在撒谎,不过他确实很少做梦,“梦”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只信自己和现实。

“你做过哪些很准的梦啊?”千梦同不以为然,“皇帝龙体都要康复了,估计还能再活十几二十年,我如何登基?你还能让我登基不成?”

君尽欢在私下里也表达过希望他早日称帝的意思,他并不避讳在君尽欢的面前展露他的野心。

“皇帝也有可能会当太上皇,把皇位传予你哪。”君尽欢道,“岳父大人,我昨晚还梦到福儿生了一个胖小子,皇帝宠幸的勾丽国美人还怀了上龙胎,福儿三个月后生产,勾丽国的美人估计下月就能确定是否怀有龙胎,如果这两个消息都准了,你再信我如何?”

千懿福必须生下“胖小子”,他已经安排好了,所以这个“梦”不会错。

至于勾丽国美人会不会怀孕的事情,他曾经收集过大量关于千秋业的情报,确定千秋业的繁殖能力非常强,被其宠幸过的年轻且健康的女人几乎都能怀孕,即使千秋业已经六十四岁了,但以其在六十四圣寿上的表现,让年方十八、青春健康的勾丽国美人怀孕也不是问题。

另外他暗中了解过,勾丽国送给千秋业的那个美人来自一个女子生育能力特别强的家族,这个美人也被认为是容易受孕生子的体质,勾丽国给这个美人下达的任务就是要求她想尽一切办法得宠和生下龙种,因此,他赌这个美人很快就会受孕。

也就是说,他的“梦”其实并不是梦,而是他精心调查、算计的结果。

“你这么有把握?”千梦同一脸狐疑,“你说的这些可不是儿戏,你若是梦错了,害了本太子,本太子可不会饶了你。”

“如果我算错,”君尽欢诚恳的道,“到时随便岳父大人如何处置。”

“好,本太子就拭目以待。”千梦同道,“如果你所言成真,我登基以后,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多谢岳父大人,我相信自己的梦都是真实的。”君尽欢还是关切的道,“岳父大人,您已经喝了不少了,先喝些醒酒的茶,然后我扶您回房休息如何?您明日还要回营练兵哪。”

练兵辛苦,军营里的食宿条件也不好,千梦同其实很不爱待在军营中,他原本打算明日开始以染疾为由不去军营了,如此既避免了吃苦,又不会引来皇帝猜忌,现在听君尽欢这么一说,心里有了些盼头,才道:“赶紧准备醒酒茶。”

兴许是受到君尽欢的“梦”影响,千梦同从这一夜开始,几乎夜夜梦到他的皇帝老子退位当太上皇,他则当了皇帝,心情于是慢慢的好转起来,不断在心里祈祷君尽欢的梦能够一一成真。

而在皇帝的后宫里,千秋业似乎迷上了那个娇滴滴的勾丽国小美人,几乎夜夜召她过来侍寝,后宫的嫔妃们又妒又恨,在背后无人时都道:“那个勾丽国的小妖精八成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住皇帝,哼,皇帝是什么人,总有一天会看穿她的诡计,到时咱们看她怎么死……”

“皇帝都这把年纪了,当然只能找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容易糊弄和打发,像咱们这些知情知趣的,皇帝怕出丑啊……”

“以皇帝的性子,一个月左右就腻了,那个小美人得意不了多久的……”

……

一个月后正值过年,正月初一这天,后宫传出一个大消息:勾丽国送来的美人怀孕了!

整个后宫、皇室、朝堂、京城都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皇帝都六十四岁了,曾经病倒了五六年,最近六七年也没有任何嫔妃为皇帝诞下子嗣,皇帝怎么一夜之间就让一个小美人怀了身孕?

这皇帝……真是回复了当年雄风不成?

第258章 听到,并非亲生姐妹

对于千秋业来说,这年春节是他病重以后过得最为得意的时候了,在太医院确定勾丽小美人怀孕的当日,他便下旨封这位美人为幸妃,而后下令在暖厅举行宫宴,所有嫔妃、公主等皆可出席宴席,另外,出席的后宫女眷人人皆有赏赐,宫人们皆有红包。

嫔妃们见幸妃如此得宠,心里自是不悦,但好歹她们能借这个机会亲近皇上,个个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希望能赢得皇帝的注目和宠幸。

后宫喜气洋洋,民间也是如此,风如意却是感受不到半点喜庆的气氛。

嫁衣坊里里外外早就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屋檐下挂了喜庆的红灯笼,门上贴了对联和年画,灶台、门口等位置摆放了香炉,香炉里插着日夜燃烧的香烛,风如意还点了一串鞭炮,而后她就坐在二楼的小窗边,看着窗外的风雪,发呆。

没有父母家人,喜欢的人也死了,这里于她不过是异地它乡,这样的年还算是年吗?

连姐姐今天也不在家。

前日是大年三十,姐姐与她一起收拾了屋子,一起吃了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后还和她一起去逛了庙会,就算是过年了,昨日是新年初一,姐姐送她去小顺子家过年,让她在小顺子家多待几天,她便在小顺子留宿,帮小顺子家里干些家务。

只是初二这日上午,小顺子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亲戚,她不便留在小顺子家中,便提前回到了嫁衣坊,哪料嫁衣坊里空荡无人,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

“姐姐总是神出鬼没的,到底在忙些什么呢?”她喃喃,“爹娘已经抛弃了我们,那便没有寻找爹娘的必要了,仇家暂时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过年期间也没有人做生意,姐姐为何不待在家中?”

“姐姐到底隐瞒我多少事情呢?我就这么不可靠么?”她目露忧伤,“小顺子的事情也毫无头绪,我不能指望官府还小顺子一个公道,但我自己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真是没用啊,想要的一样都没有得到……”

她坐到午后,觉得有些冷了,站起来:“我还是去陪陪小顺子吧,他一个人住在地下,一定很冷很寂寞。”

她披上斗篷,拎上一只大大的篮子,骑了马外出。

小顺子的坟墓并没有安排在城外,而是在城中一处很偏僻的角落里,过年的时候,那片荒地除了风雪,没有任何人影或是活物,风如意站在小顺子的坟墓前,只觉得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小顺子,心里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凉。

“顺子哥哥,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风如意蹲在坟前,给小顺子烧纸钱,烧了很多很多,“除了我,好像没有任何人非要找到凶手不可,但我绝对不会放弃……”

“不管凶手是什么人,我都一定会杀掉他……”

“我有一个嫌疑人,但我想这也许是一个误会,没有确凿的铁证,我不能随便怀疑任何人……”

……

她在坟前坐到天色暗下来,才披着一身的风雪离开。

她再度回到嫁衣坊时天已经黑了,无星无月,寒风呼啸,家家户户挂着的灯笼和燃着的红烛隐隐照到路上,让她得以打开后门,踏进后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挂好的红灯笼没有被点燃,也不知道姐姐回来没有,但她并不关心这些。

她把马牵进棚子下,系好,给马准备了粮草后就抖落一身的雪花,没有什么力气的走进屋里,准备进自己的房间坐坐。

这时,她才注意到姐姐的书房里点着微弱的烛火,姐姐回来了么?回来的话怎么待在书房里,不点灯笼,不放鞭炮?

她想了想,还是走向书房,想跟姐姐打声招呼。

“衔珠,你还是离开这里,离开如意吧。”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这让她就是一怔,站住脚步,君先生怎么在这里?

而且,君先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即使外头寒风“呼呼”的响,还有鞭炮声声,她还是摒住呼吸,用姐姐教她的方式贴在门缝处,聆听里面的声音。

“你再怎么等,风鸣安也不会出现,你不必再浪费时间。”君尽欢的声音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如意,那就把嫁衣坊留给她,自己走吧。”

“我想再等等。”凤衔珠的声音道,“如意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我真不信他完全不在乎如意,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出现了。”

“唉,”,君尽欢在叹气,“你把如意丢进青楼那么长时间,风鸣安都无动于衷,你现在对如意这么好,风鸣安更不会出现了。要不你让如意染上重病,时日无多,看看风鸣安会不会出现?”

“我不能这么做。”凤衔珠的声音道,“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但我毕竟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一点感情的。”

君尽欢的声音:“你太天真了。你的父母皆死在风鸣安的手里,你与风家注定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何况风随意还是因你而死,你觉得风如意知道这些后,还会把你当成姐姐吗?”

凤衔珠的声音沉默片刻后:“不让她知道就好。”

君尽欢的声音:“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

“到时再说罢。”

“就怕到时来不及了。”

“我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如果她到时选择了与风鸣安一道对付我,我再杀掉她也不迟。”

“你不要看走眼就好。”君尽欢叹气,“她毕竟是风鸣安的女儿,不管你多念旧,都要记得提防她,别被她给暗算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凤衔珠道,“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你自己小心,我这就先回去了。”房里有人站起来的声音。

风如意忍着震惊,悄然后退,隐进黑暗里。

而后她看到书房的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因为屋里和院子里都没有点烛,那人又背着书房里的烛火,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觉得身影颇像君尽欢。

黑暗中,风如意捂住嘴巴,瘫在地上,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凤衔珠不是她的亲生姐姐,甚至还与她的父亲有仇,难怪、难怪她什么都不告诉她,难怪她会这样对她……

母亲死了,父亲抛弃了她,姐姐不是亲姐姐,弟弟也死了,小顺子也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流下泪来,心中却是一派冰冷。

书房里的烛火灭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来,进入凤衔珠的房间。

风如意仍然蜷缩在角落里,久久不动,直到天色朦胧才站起来,幽魂一般走出去,在附近转到天色大亮后才回到嫁衣坊,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打开嫁衣坊的门。

第259章 你若生子,我封其为王

“吱呀”,在外头转了一大圈才回来的风如意推开后院的门。

“如意你回来了?”凤衔珠听到声音,探头,“我还想中午再去接你回来,没想到你先回来了,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风如意看到凤衔珠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心里愈发冰冷,表面上却还是柔顺的,“小顺子家来了亲戚,我不便留在那里就回来了。姐,我觉得我没名没分的,以后还是不要再去他们家了。”

凤衔珠道:“好,你想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

她走过去,拉过风如意:“我煮了腊八粥,你赶紧吃一些,晚些我们去逛庙会。”

“谢谢姐姐。”风如意顿了顿,“姐,你这两天都一个人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么?”

“我没有地方可去。”凤衔珠并不知道风如意昨日就已经回来了,笑道,“只能一个人在家里煮些吃的,看看书,练练功,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不觉得闷。”

其实她这两天去找凤穿云,和凤穿云等人一起过年去了,虽然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对凤穿云产生真实的兄妹之情,但在这个天底下,凤穿云真是她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今日早上,当她再度回到这里见到风如意时,她也不由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到底谁才是她的家人?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家和家人?

“嗯,姐姐很坚强呢,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风如意垂眸,将种种心思都隐藏在心底。

姐姐……不,她其实并没有姐姐,衔珠果然真的在骗她呢,明明衔珠这两天并没有在家,却能这么自然、自在的骗她说在家,衔珠到底对她说过多少谎?衔珠的话到底有几句是能信的?

“习惯了就好。”凤衔珠淡笑,“姐姐真不希望你也习惯这些,但也许在将来,你也会变得像姐姐一样。”

“像姐姐一样好啊。”风如意笑得有几分灿烂,“我是真心想变成姐姐这样的人。”

“好了好了,外面冷,快进来坐,吃腊八粥。”

两人吃了粥后一齐出门,逛庙会去了。

庙会人山人海,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两人很快就被挤散开来,看都看不到对方了,但两人早已约好万一失散的话就在哪里碰头,加上两人都有各自想玩的地方,便都不急着找到对方,自顾自的玩起来。

风如意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里,对满街的杂耍、小吃毫无兴趣,连脑子都是空空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忽然有人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各位各位,满福楼今日开张,免费发放一百八十八个蟹黄包子,这蟹黄包子是满福楼的招牌,大家尝过以后觉得好的,欢迎带上亲友家人前来品尝,开张前三天打六折啦——”

风如意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开的酒楼在免费发放包子,她也得到了一个。

这包子用纸包着,有男子的拳头那么大,白白胖胖,又松又软,还冒着诱人的热气,她这才感到自己也饿了,便双手抓着包子,咬了一口。

真香。

她将第一口咽下去,又大大的咬下一口,马上就觉得不对了:这馅怎么怪怪的?

她将馅吐出来,这才发现馅里面有一枚蜡丸,心里就是一惊,不动声色的走到角落里,背对行人,悄悄将蜡丸捏开,里面赫然有一枚小小的丸子和一个小小的纸团。

她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利用包子与手遮挡任何可能的视线,悄悄将纸团打开,上面的文字令她微微变了脸色。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反复复、前前后后的看了几遍后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于是把纸团连同包子一起吞下,将那枚小小的药丸收好,而后若无其事的走回满福楼,想找到那个发包子给她的伙计。

那个伙计已经没了影儿,她又不便向酒楼打听那名伙计,只得装作普通的客人,在酒楼买了几个蟹黄包子后离开。

此时她脸上看着镇定,心中实则惊涛骇浪:这信上的内容可都能相信?她要不要按信上的去做?这么做……真的对她有利吗?

不过,没过太久,她就彻底冷静下来,没事人一样来到与凤衔珠约好的地方,边吃零嘴边等凤衔珠。

凤衔珠完全不知道风如意吃下了那样一个包子,拎着大包小包见到风如意后就与风如意一道回去了,继续过着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日子。

在太子府这边,君尽欢带千懿福回娘家,千梦同一看到女儿就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先让人端上补品,而后上上下下的打量女儿,眼里是无比的关切:“女儿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身体可有任何不适?”

千懿福笑眯眯的道:“谢爹爹关心,女儿一切安心。”

千梦同叮嘱:“你怀的可是爹爹的长孙,你和爹爹的小孙子可都不能有事儿。”

他始终记得君尽欢跟他说过的三个梦,第一个梦是他的皇帝老子老来发春,让新得的宠妃怀了龙胎,第二个梦是懿福生下儿子,第三个梦是他登基,如今第一个梦已经成真,他现在就特别在意第二个梦能不能成真。

千懿福看到太子父亲这么关心她和君尽欢的孩子,心里也很高兴,撒娇:“爹爹,如果女儿生下您的长孙,您一定要像疼爱女儿一样疼爱这个长孙呀。”

“那当然,爹爹我都想好了。”千梦同哈哈大笑,左右看看后挥了挥手,让下人们统统退下,才道,“你若是生下儿子,我将来一定封他为王。”

“谢谢爹爹!”千懿福一听大喜,伸手拉住君尽欢,“尽欢,咱们的长子太有福气了,咱们赶紧跪下来谢过爹爹!”

负责帮她调养的名医、接生婆以及丈夫和丈夫请来的高人都说她怀的一定是个胖小子,这让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生下儿子,因此听到太子父亲这么说,她心里自然是异常兴奋。

君尽欢和她一道下跪:“谢父亲恩赐——”

千梦同笑着将两人扶起来:“只要你们孝顺父亲,父亲什么都会给你们!”

当然,皇位例外。

君尽欢道:“我和福儿只有您一个父亲,自然会一辈子都孝顺您。”

“很好。”千梦同拍了拍君尽欢的肩膀,“尽欢啊,我想过了,今天的冬天实在太冷,而你的府第简陋了一些,比不得太子府暖和舒适,你又公务繁忙,大过年的也经常往六部跑,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福儿,不如就让福儿暂时住到太子府,让福儿她娘好好照顾福儿,你看如何?”

他比任何人都想懿福平安生下儿子,担心懿福出什么意外,而君府常常有穷困之人出入,他心里不喜,也不信任那些人。

“爹——”千懿福一听就急了,“我身体好着呢,不用这般……”

君尽欢却道:“父亲说得有理,福儿,你就接受父亲的好意,暂且在太子府养胎罢?你放心,我定会经常过来看望你的,而且这里离皇宫近,我过来看你也比较方便。”

“好罢。”千懿福不想让父亲失望,但道,“但我只待到三月开春哦,女儿在娘家产子总归不合适,我临盆时还是得回家里产子。”

“那是自然。”千梦同笑道,“也就这段时日太冷,父亲才让你住下,待到天气转暖,你想留父亲也是不留的。”

如此,千懿福在太子府一住就住到了二月底,而临盆的日子也非常近了。

第260章 大喜大悲,恐怕会早产

京城的天气终于开始升温,虽然还是寒风料峭,但已不再天寒地冻,冰雪正在慢慢融化,院落里的枝头偶尔还有一粒绿芽冒出来,千懿福终于等到可以回家的这一天了。

太子府其实将千懿福照顾得非常好,她在太子府过得比在君府舒坦得多,但太子府没有她的丈夫,她更想和丈夫天天黏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她有娘家照顾的原因,君尽欢刚过完年就离开京城,奔赴外地考察民情去了,直到这一两日才能回到京城,她可是想死她的夫君了。

“爹,三月到了,我该回去了。”千懿福摸着隆起的肚子道,“我在娘家住了这许久,再不回去,别人就要怀疑我是不是和尽欢闹什么别扭了,这对尽欢的名声可不好,再者,出嫁的女儿怀孕后还长住娘家,这也不合规矩。”

“你这个孩子,真是心往外拐的。”千梦同疼爱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有了丈夫就不爱爹爹了,天天想的都是怎么维护夫君。”

“爹,我已经住了很久了。”千懿福撒娇,“而且这天气变暖后,你也要天天上朝的,我可舍不得您还分心照顾我,再者,您的侧妃不是怀孕了么,你也要多多照顾她。”

太子其实也有几个妾室,但多年来只有千懿福一个女儿,有人说是太子妃暗中对妾室们动了什么手脚,不让妾室生出孩子。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千梦同被封为太子以后不能没有儿子,既然太子妃迟迟生不出儿子,夫妻俩也只能想办法让侧妃生子了。

“唉,你的心思都不在这里了,爹爹就不留你了。”千梦同道,“你陪爹爹用午膳,吃完后爹爹派人送你回去。”

千懿福道:“多谢爹爹,以后我生了孩子,也会经常带孩子回来看望您的。”

她腹中的胎儿都八个月了,她回到夫家后不太可能还回娘家,下次她再回娘家时应该是孩子满月以后了。

而后千懿福陪太子夫妇用了午膳,在下人准备马车的时候又小睡了半个时辰,这才在侍卫、下人的护送下上了马车,返回君府。

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许久不出门有些不习惯,千懿福上马车没多久就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喝了半杯养胎茶后也还是觉得不适,捂着肚子“哎哎”的叫起来,众人都吓坏了,不敢再继续前行,即刻掉头返回太子府。

太子府火速将住在近处的老太医请过来,老太医看过以后只说千懿福吃得多了一些,加上她心情激荡,引发胃部不适,接下来减少食量,安心静养几天就好。

如此,千懿福只得又在太子府住了好几天,直到君尽欢回京后亲自来接她,她才回去。

她回去的这一日,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太子夫妇有心再留她几日,她却怎么都不肯留了:“尽欢都回来了,我再不回去,别人只怕要说我与尽欢夫妻不和,这对爹娘也不好,爹娘也莫要担心,有君欢照顾我,我不会有事的。”

太子夫妇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得叮嘱君尽欢:“你外出这么久都没能陪伴福儿,这次回来后切勿忙于公事,多多待在家里,莫要让福儿一个人守着冷清。”

“公事重要,但妻儿同样重要,你不可为了仕途便忽视妻儿,福儿又是个旺夫的,不知给你带来多少好运,你要珍惜。”

君尽欢连连点头,极其真挚:“父亲母亲说得是,接下来我一定会常常待在家里,不会让福儿受半点委屈。”

而后他扶着千懿福上马车,夫妇俩一起回到家中。

说起来两人也算是小别胜新婚,回到家后你侬我侬的好不亲密,真是羡煞了旁人。

次日凌晨君尽欢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后赶往皇宫复命,千懿福蜷在被窝里,嗅着丈夫遗留下来的气息,舍不得起身。

好不容易待到午时,料想丈夫快要回来了,千懿福这才懒懒的起身,梳洗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问侍女:“尽欢回来了没有?”

侍女道:“奴婢已经让人守在大门口了,只要驸马爷出现,他们就会马上跑来报告。”

千懿福道:“午膳呢,可都准备好了?”

侍女道:“都准备好了,都是热的呢。公主,您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先吃一碗热粥和点心可好?”

“不了,”千懿福摇头,“昨晚吃得太多,我还不饿,我还是等尽欢回来再一起吃。”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侍女露出笑容:“一定是驸马爷回来了。”

“公主,”可不是嘛,跑去守门的小厮在外面急急的道,“君大人出事了……”

千懿福手指就是一个哆嗦,手中的茶杯掉下来:“尽欢出、出什么事儿了?”

“君大人被马车给撞伤了!”小厮慌慌的道,“君大人的侍卫派人回来报信,说君大人骑马回来时被一辆马车给撞到了,马车上面的货压在君大人身上,君大人当时就晕过去了,身上流了很多血,伤势极重,生死不明……”

“啊——”千懿福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了,“尽、尽欢在哪里,我、我要去看他……”

她忍着强烈的晕眩与恶心,扶着桌子站起来。

几名侍女惊了片刻后回过神来,赶紧扶住她:“公主您别担心,先坐下来好好歇着,咱们现在就派人去看驸马爷……”

“不,我要自己去……”千懿福晕得厉害,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但她还是推开侍女,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快,备马,我、我要马上去……”

“公主您有身孕,不能伤心激动,不能劳累奔波,您且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要马上去见尽欢……”千懿福这几个月来过得极为安宁、悠闲,昨夜又是小别胜新婚,心情原本还沉浸在无比的美妙满足之中,突然之间得知丈夫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公主你且坐下等等,我们现在就准备马车,您莫要着急,驸马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等不了……”千懿福晕乎乎的,用力推开侍女往门口走去,“我一定要先见到尽欢平安无事……”

咚!

她的身体撞到椅子,摔倒在地上,一时间痛得“啊啊”的大叫起来。

“公主您怎么了?”众人慌成一团,“快扶公主到床上去!你们赶紧去找大夫……”

慌乱之中,不知谁惊恐的尖叫一声:“啊,见血了,公主见血了……”

几名侍女往千懿福的身体看下去,脸色全变了:白色的锦裙已经染上了血迹,而公主已经怀胎八个多月了,不会是、不会是……

房间里瞬间死寂了片刻,还是年长的嬷嬷先冷静下来:“你立刻派人去太子府报告消息,你们两人个赶紧准备热水和常用药材,你与我一道给公主擦洗身体,你去门口守着,莫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将消息传出去,还有,你亲自去催促和协助大夫……”

大夫没过多久就来了,一看眼前这阵势,不敢大意和拖沓,即刻给千懿福把脉、止血、扎针,忙了半天后千懿福总算是止住了出血,神情也放松下来,陷入安眠。

众人才稍微放松了一口气,大夫却脸色异常凝重的道:“你们赶紧去请产婆过来,公主近日肠胃不适,情绪大喜大悲,适才又受到了撞击,恐怕会早产……”

第261章 难产,由我给福儿接生

众人彻底呆了,连嬷嬷都颤着声道:“公主一向健康,胎像稳定,这会儿也睡得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早产?大夫您、您再看看……”

“我这还是往好里说。”大夫道,“公主安养数月,身娇体贵,日日进补,气血极其旺盛,身心受到伤害后容易落血,我眼下也只是为公主暂时止住了血,并不能根除。公主能顺利早产倒还是好事,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难产啊……”

众人都被吓到了,嬷嬷道:“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大夫道:“除了赶紧请产婆过来协助公主生产外,你们切不可再让公主受到任何刺激,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让公主尽量安下心来。还有这几味药,你们赶紧让人煮了,公主若是情绪激动,即刻让公主服下小半碗……”

“大夫,公主的事儿我们已经派人去报告太子殿下,驸马爷这边,我们也派人去看望了,公主现在这个样子,您可不能走啊!”

“那是自然。我会在这里候着,但凡公主有什么事儿,我必定尽力。”

“那……现在就让公主睡着?”

“如果公主过了今晚还没有事儿,胎儿估计就稳了,身体也没事儿了,咱们得一直守着,严防公主出什么事儿。”

众人便都不作声了,一边做着各种准备,一边观察千懿福的情况。

也不知怎的,今天的事情似乎都不太顺利。太子府那边太子早上去了早朝,下午去了军营,太子妃也回了娘家,君尽欢则在外边的医馆里昏迷不醒,就没有一个可靠的家人能够过来陪伴千懿福和主持大局。

还好,千懿福整个下午都在昏睡,除了脸色苍白一些,暂时看着没有大碍。

傍晚的时候千懿福醒了过来,只是神志还不太清楚,恍恍惚惚的问“尽欢回来了么”,似乎不太记得君尽欢出了什么事儿,众人都哄她说“驸马爷在外应酬,很快就回来了,他让您先用膳”,千懿福非要等君尽欢回来再吃,好在太子夫妇终于赶到,千懿福有父母哄着陪着,这才吃了一些东西。

用了晚膳之后,千懿福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众人心里又松了一口气,纷纷哄她说话,不让她有空去想君尽欢的事儿。

千懿福孕后向来早睡,但她今夜非要等君尽欢回来,强自撑着身体跟众人说说笑笑了很久后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在侍女的搀扶下先睡下了。

卧室陷入寂静之中。

千懿福睡得不太安稳,隐隐觉得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的说话,声音透着惊慌:“怎么办,驸马爷今日被马车撞成重伤,还没苏醒呢……刚才又吐血了,恐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要不要告诉公主?若是告诉公主,公主恐怕受不住,但不告诉的话,公主恐怕见不到驸马爷最后一面了……”

千懿福脑里“轰”的一声,终于想起了君尽欢重伤的事儿,猛然坐起来:“尽欢——我要去见尽欢……啊!”

她只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整个人从床上跌下来,身体蜷成一团,哀叫。

卧室里点起灯烛,侍女冲过来扶起她,一声声的道:“公主你怎么了?”

“大夫快进来,公主又犯病了……”

“公主?赶紧去叫殿下……”

“啊,公主又落血了,怎么办……”

……

室内乱成一团,夜宿君府的太子夫妇火速赶到,急得在外室转来转去:“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顾不上回答,纱账里的千懿福一直在痛苦的呻吟,显然情况不太好。

一段时间过去以后,千懿福的叫声是停住了,太子夫妇以为女儿没事了,哪料大夫走出来,擦着汗道:“公主要生产了,赶紧让产婆进去接生……”

千梦同急道:“胎儿的情况可还好?”

大夫摇头:“老朽不敢隐瞒,公主恐怕是难产,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得问产婆了。”

千梦同彻底呆了,一会儿后又问已经进入内室的产婆:“喂,吴老婆子,公主的胎儿怎么样了?”

产婆的声音透着惊慌:“奴婢会尽力……”

显然她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而千懿福的惨叫声又一声声传出来,听得太子夫妇心慌意乱。

众人于是劝道:“太子殿下,您还是到外头等等,免得受到惊吓。”

千梦同子实在听不得女儿的惨叫声,只得来到外厅,焦灼的等待女儿生产,然而丫环们一盆接着一盆的往外面端出染血的热水,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不敢进室内,只得忍着心焦。

又过了半天之后,产婆脸色煞白的走出来,“卟通”跪在地上,哭着道:“殿下,奴婢尽力了,公主的胎儿恐怕保不住了……”

千梦同如遭雷击,跌坐在椅子里,喃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女儿天生福厚,怎么可能会小产?尽欢也梦到福儿一定会顺利的生下儿子,我也会登……”

“吴老婆子!”他略为清醒了一些,厉声道,“福儿平日这般健康,胎也养得极好,怎么可能会保不住胎儿?一定是你没有尽力!我告诉你,福儿若是不能平安生下儿子,你也别想活着了!”

“殿下——”产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主血崩,这才导致难产,这不是奴婢的责任啊,奴婢真的尽力了!”

“殿下,”大夫也道,“公主这两日受到的刺激太大,加上身体不适,这才导致血崩难产,真不是接生的问题,眼下还是保住公主要紧。”

太子想到君尽欢的梦,激动的道:“我不信我的女儿如此福薄!你们两个赶紧想办法,一定要让我的女儿平安生下儿子,不然我要了你们的命!”

“殿下,我等真的尽力了,公主难……”

“我不信!”突然这时,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响起来,“我不信我的长子与我没有缘分!我不信我的妻子不能平安的生下孩子!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让我的妻子平安的生下孩子!”

众人转头一看,皆是惊讶:君尽欢竟然回来了?不是他说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吗?

他的头上包扎着绷带,看着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是凛冽、明亮,魄力十足,让人感觉很是可靠。

“君尽欢!”千梦同愣了一下后,激动的站起来,指着他道,“你说过福儿一定会平安的生下儿子,我可是信了你的,但你看……”

“岳父!”君尽欢冷静的打断他的话,“福儿由我来接生!我以前管理普渡医馆的时候,多次协助产婆接生了不少生产困难的孕妇,我自信我能让福儿平安的生下孩子!”

他一介书生和高官,也还年轻着呢,竟然要给难产的妻子接生?他不会是着急过度,脑子坏了吧?

“真是胡闹!”千梦同怒,“连产婆都没有办法,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这样的大话……”

第263章 没有什么可恭喜的

千懿福生下一个胖小子且还是君尽欢接生的消息,次日就传遍了全城。

城中的权贵们都等不及君家摆满月酒了,许多人纷纷带了礼物,上门给君尽欢夫妇贺喜,连那些爱戴君尽欢的百姓们也准备了礼物,送到君府的门口就走,可见君尽欢有多得人心。

尤其是君尽欢受伤后还连夜赶回家里、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亲自给难产的懿福公主接生的故事,更被坊间津津乐道,都说他是绝世好男人。

凤衔珠听到这些传闻,不禁嗤笑。

她敢打赌君尽欢又在千懿福生孩子这件事里玩了什么阴谋:君尽欢可是在暗中安排高手保护自己,他自己也是非常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被马车撞成重伤?千懿福被保护、照顾得这么好,怎么可能在突然之间就受到巨大刺激,导致早产,甚至是难产?

更可笑的是,君尽欢会为了千懿福而拿自己的性命去担保?

还有,他会个屁的接生?

此事疑点重重,最终的结果又是君尽欢赢得满城赞誉——与他过往的“事迹”一致。

“姐,”风如意走进来,给她奉上茶点,“君先生喜得贵子,咱们要不要也送礼物过去?”

“不用。”凤衔珠摇头,“贺喜的人太多,咱们没有必要锦上添花,要贺喜也要等到他摆满月酒时再说。”

“好哦。”风如意顿了顿,“姐,君先生什么时候再来咱们家坐坐呢?在这京城,我们只有君先生一个旧识了,有时候还挺怀念当年在月湾镇的日子呢。”

“放心吧,你还会见到他的。”凤衔珠唇角一勾,“我们也勉强算是他的半个亲戚了。”

虽然她说了不必给君尽欢“锦上添花”,但风如意私底下还是准备了几匹上好的布匹,悄悄前往君府,将礼物交给守门的侍卫。

侍卫已经收了太多的礼物,知道拒绝无用,便道:“我代君大人谢过姑娘,还请姑娘务必留下名讳,君大人说了他一定要记住所有人的心意,否则这礼物他不能收。”

风如意微微一笑:“篮子里有我和我姐姐的贺贴,君大人是认得我们的。”

“那好那好。”侍卫说着从身后的箱子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风如意,“这是君大人准备的喜糖和喜饼,他说了,凡是来贺喜的都要回赠这包点心。”

风如意接过来,浅浅一笑:“君大人果然贴心。”

她拿着这包点心回去了,侍卫也将她送来的礼物连同其它礼物一起收好,让人拿进府里。

傍晚,君尽欢回到府里,顾不上用膳,第一件事就是拆开礼物,看看谁给他送了什么礼物,其实他对这些礼物完全没有兴趣,但他得做做样子,告诉所有人他如何重视他人的好意。

拆着拆着,他拆到了风如意送来的篮子,也看到篮子里的贺贴,笑了:“风如意这么有心?还邀我有空时去嫁衣坊坐坐?”

贴子的落款是风衔珠、风如意两人,算是她们两个人送过来的,但是,凤衔珠怎么可能会送他礼物,还邀他上门坐坐?而且这笔迹分明就是风如意写的,也就是说,风如意瞒着凤衔珠,偷偷给他送了这一篮东西。

他拿出篮子里的布匹,若有所思:“这几匹布可不常见,风如意花这个钱,到底想干什么?”

他低笑:“唔,既然她邀我上门坐坐,那我就去坐坐好了。”

这时小厮推门而入:“大人,公主醒了,想见您呢。”

“福儿醒了?”君尽欢脸上露出喜色,即刻放下手中的礼物,快步走出去,“立刻让厨房端上晚膳,一定要热乎的。”

三天前的深夜,千懿福虽然平安的生下了儿子,但因为出血太多、持续疼痛的原因当场就晕了过去,而后就一直没醒过来,全靠药物和流食撑下来,大夫也说了只要她清醒过来,身体便没有大碍了。

卧室里,千懿福看着怀里白白胖胖的儿子,眼里浸满了泪水,为了这个孩子,她可是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了。

“福儿——”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千懿福听到这个声音,还没有来得及露出笑容,君尽欢就从外面冲进来,坐在床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睛都红了:“福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好得不得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

千懿福也感动了,哽着声音道:“尽欢,幸好那时有你,要不然我一定撑不下来……”

“夫妻一体,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人承受任何痛楚。”君尽欢柔声道,“我说过你一定会顺利的生下儿子,我们一家三口会过得很好,岂能食言?”

千懿福道:“我听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这傻瓜,怎么能说出以性命担保的话来?还有哪,男子进产房不吉利,你才当尚书多久哪,怎么就犯了这些禁忌?就算我真出了什么事……唔……”

她的唇被堵住了。

君尽欢深深的吻住她,良久才放开:“我们要白头偕老的,我不许你先出了什么事,不,我永远都不许你出什么事儿。”

“你呀……”千懿福红了脸,“我都几日未梳洗了,嘴里有味儿……”

“嗯,香香甜甜的味儿。”君尽欢道,“我跟运儿一般,都喜欢你身上的味儿,运儿,你说是不是?”

襁褓里的小婴儿看着他们,“咿咿呀呀”的咧嘴笑起来,手舞足蹈的似乎很欢。

“运儿才出生三天,感觉就挺大呢。”千懿福心满意足的看着这孩子,“简直像是已经长了一个月似的,很能吃呢。”

莫说是她,侍女和嬷嬷们也是颇感惊奇,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都是托了你的福。”君尽欢温柔的道,“你为了生下运儿这般努力,好吃好睡好养的,才让这小子在娘胎里就被养得壮壮的,以后他定不会让你失望。”

“你以后专心公务,全心为皇上效力就好。”千懿福也温柔的道,“运儿和家里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把运儿教得好好的,绝不辱没你的名声。”

夫妻俩深情相望,又是羡煞旁人。

这一夜君尽欢亲自喂虚弱的千懿福用了晚膳,亲自给她沐浴更衣,陪她入睡,极尽体贴细心之能事,全府上下没有不啧啧称赞他的。

次日下午,他离开六部后直往胭脂街,踏入嫁衣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验收新品的凤衔珠。

“衔珠,”他微笑,“我喜得麟儿,你不恭喜我么?”

“恭喜?”凤衔珠淡笑,“我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你怎么这么说呢。”君尽欢在她对面坐下,“我为了让千懿福平安的生下儿子,可是以性命担保,亲自为她接生哪。”

“千懿福怀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凤衔珠的目光异常敏锐,“你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吧?”

第264章 “分享”,伟大的阴谋

“瞧你说的。”君尽欢的心情显然很是愉悦,居然嗔道,“我是那种人吗?我对自己的血统如此珍惜,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

“千懿福难产真是意外?”凤衔珠冷笑,“我赌千懿福难产一定是你造成的!你这么做,估计是为了能够亲自给千懿福接生,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亲自接生?总不可能是为了博取一个爱妻、爱子的好名声吧?毕竟你已经不缺好声名了。”

君尽欢端茶,悠然的品尝:“衔珠,你对我这么感兴趣么?”

“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凤衔珠道,“我只是认为知道你都干了些坏事,一来可以提防你,二来也许可以向你学点东西,你曾经也算是我的老师,对不对?当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不会告诉我这些内情。”

“不,我可以告诉你。”君尽欢却是笑道,“但我不想直接告诉你,想让你猜,然后再告诉你答案。”

“你确实很不正常。”凤衔珠点头,“你的心里装着这么多坏水,大概一辈子都在执行各种阴谋,如果阴谋大获成功了却没有地方炫耀,心里估计憋得很慌,所以,你想向我炫耀一番。”

“真聪明。”君尽欢道,“我挺乐意与你分享我的成功。”

凤衔珠虽然早就习惯了他的德性,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多谢夸奖。”君尽欢道,“我愿意与你分享我的成功,是因为我信任你,信任我们的血统,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把我的秘密透露出去,你这张嘴是守得住秘密的嘴。”

凤衔珠冷冷道:“未必。”

“你是想说千境离对吧?”君尽欢淡笑,“你唯一有可能会向其泄露我的秘密的人,就是千境离了,但我一定要提醒你,你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千境离。你觉得我坏透了,还觉得千境离没我这么坏,但我肯定比千境离更容易看透,你真聪明的话,就不要过于相信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一定会杀了千境离,而且杀千境离的期限不会很长,千境离死了,也就不用担心其会泄露他的秘密。

凤衔珠冷笑:“我若是聪明的话,就绝对不会相信你,这倒是真的。”

“确实如此。”君尽欢点头,不以为意,“那么,你要来猜我亲自给千懿福接生孩子的内幕么?”

凤衔珠说对了,他成功的执行了如此高明、伟大的阴谋,心里极为得意,但在人前却不得不忍着,装着,憋得有些难受,很想炫耀……或者说是找人分享。

凤衔珠抛开她对君尽欢的个人情绪,沉吟:“你一面想尽办法让千懿福难产,似乎恨不得她的胎儿死掉,一面又亲自给千懿福接生且顺利接生,这很矛盾。”

君尽欢喝茶,吃点心。

凤衔珠琢磨:“你一面想毁了千氏一族,一面又与千懿福生下儿子,这也很矛盾。”

“是很矛盾。”君尽欢笑,“那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凤衔珠抬眼,眼里闪过冷光:“也许,这些都不矛盾,你想做的,统统都做到了。”

君尽欢“哦”了一声,微微倾身:“你想到了我怎么做到这么矛盾的事情?”

“其实看透你的想法并没有多难。”凤衔珠道,“只要尽量往最坏、最狠、最没有人性的方向想,基本上就准了。”

“哈哈哈哈,”君尽欢抚掌,大笑,“说得妙极,那么,你到底看透了什么?”

凤衔珠眯眼,绷脸:“我能想到的最狠的作法就是,把千懿福肚子里的胎儿弄……掉,换上自己想要的孩子,也就是将孩子掉包,一举两得……”

她说到这里时,感觉很是不适,这种事真不是……一般的坏人能干出来的。

君尽欢盯着她片刻后,又大笑起来:“衔珠,我果然没看错你,你骨子里流的血与我一致,不愧是我的知己。”

凤衔珠抽了抽嘴角,忍下反胃的感觉:“你真的弄死了你与千懿福的……孩子?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对方?”

只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实在太残忍了,但想想君尽欢以前干过的事,弄死一个胎儿又算得了什么?

“衔珠啊,”君尽欢道,“这样说我也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很珍惜我们的血统。”

“难道,”凤衔珠目光如针,“千懿福怀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意味着君尽欢找别的男人来……睡自个的妻子?

她又想吐了。

君尽欢脸上现有那种狡猾狡猾的神色:“你说呢?”

凤衔珠抿唇:“如果千懿福怀的真不是你的孩子,大概真的……没有活路了。”

虽然她与千氏一族也有仇,但想到那个孩子的下场,心里还是不禁一颤。

君尽欢看着她:“怎么,你的慈悲心肠又发作了?”

凤衔珠冷冷睨他一眼:“那么,你亲自给千懿福接生时,将千懿福难产生下来的胎儿秘密送走,并将拥有你血统的婴儿替换成千懿福所生的孩子,完美的完成了这次掉包。在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是你掉包时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因此,你必须亲自的、单独的操作这件事,连千懿福都毫无察觉。”

所以,千懿福当时必须“难产”,如此才会昏迷、沉睡,什么都不知道,待她醒过来时一切痕迹都已经处理干净,以为那个婴儿就是她亲生的孩子。

君尽欢只是笑,不说话,但那种得意的神态已经说明凤衔珠说的就是真相。

“那个孩子,”凤衔珠闭了闭眼,“你的那一个,是从哪里来的?”

她顿了顿:“我还是换个说法吧,孩子的生母是什么人?”

她现在想到的居然是,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保守秘密,那个孩子的生母不会也被君尽欢杀掉了吧?

君尽欢又是抿唇一笑:“你猜。”

凤衔珠有点厌恶这种游戏,但是,她还是要去分析:“这个孩子的生母应该也是丰国人,且没有异国、异族的血统,你当然对这个女人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你只是将其当成生孩子的工具。”

君尽欢又笑,笑得愉悦,凤衔珠知道自己又说中了。

“我想知道,孩子的生母怎么样了?”凤衔珠道,“她既然是纯正的丰国人,你总会给她一条活路吧?”

君尽欢反问:“如果是你,你会给吗?”

凤衔珠沉默。

当然不会给——这就是她下意识的答案,一个人都能谋划和执行这种事情了,怎么还会心慈手软的留下这样的隐患?

她……真的与君尽欢是一样的人?

第265章 掉包,生子的秘密

“不过,”君尽欢笑,“生下这个孩子的女人对此毫无怨言,如此她才配生下这个孩子。”

“你还算是人吗?”凤衔珠冷冷道,“居然连婴儿都不放过。”

君尽欢做坏事,绝对不会留下后患,因此千懿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说好听点是“送走”,说真的便是“消灭”。

“衔珠,”君尽欢耸耸肩,“当年泽国攻打丰国的时候,又放过谁了?”

凤衔珠想挖苦他两句,却又觉得这样没有任何意义:“你那晚是如何把孩子掉包的?”

君尽欢道:“我早就在我们的卧室里准备了足够大的藏身之处,让我的亲信事先抱着我的孩子躲在那里,待我给千懿福接生的时候,卧室里是封闭的,没有外人在场,如此,我将两个孩子掉换过来,过后再让我的亲信趁他人不备将那个死婴带走,呵呵,你知道刚出生的婴儿很小,简直跟老鼠差不多。”

事实上掉包的这个过程非常简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极其疲惫,神经却又高度紧张,在他成功的“接生”孩子之后,所有人都彻底松懈了,注意力全都放在孩子身上,他的亲信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无人察觉不妥。

凤衔珠抿了抿唇:“可我不明白,千懿福离生产应该还有一个月,你为何不等她肚子里的胎儿足月了再执行这个阴谋?你挑选的生子工具应该与千懿福是同时怀孕吧?”

“我也想等到胎儿足月了再掉包,”君尽欢叹气,“但是计划出了点意外。生我孩子的那个女人早产了,我等不到千懿福足月生产的时候,只能想办法让她也早产,提前将两个孩子掉包。”

凤衔珠道:“这么说来,你的孩子岂不是比初生的婴儿大些?”

“是。”君尽欢耸耸肩,“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初生的婴儿,但是,谁会在乎这些?”

“的确没有人在意。”凤衔珠又道,“你又如何保证你的生子工具怀的一定是男孩?”

君尽欢笑:“首先要选,选那些据说易生男孩的女人,然后嘛,自然是广撒网了。”

凤衔珠皱眉:“你同时让多个女人怀孕?”

有够无耻的。

“也没有那么多。”君尽欢道,“也就三个而已,恰巧早产的那个女人生下的是儿子,很是健康,我观察了十多天,这孩子长得与我颇为相似,似乎也是个聪明的,我便决定选择他留在我的身边。”

凤衔珠道:“另外两个为你怀孕的女人呢,你又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君尽欢笑:“我的孩子我当然会留着。”

凤衔珠皱眉:“留子不留母?”

君尽欢道:“能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必须要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凤衔珠冷笑:“为国捐躯?不是为你牺牲么?”

“为我牺牲不是挺好的么?”君尽欢抿唇一笑,突然又幽幽的道,“如果你肯为我生孩子,我就不用做这些事情了,也会对你和我们的孩子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去死的……”

“停!”凤衔珠受不了的敲了一下桌子,“再说我就忍不住揍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君尽欢笑,“但你要记住,我的话始终有效,我会一直等你回到我身边。”

凤衔珠再次忍下骂他的冲动:“你还是想想有没有人怀疑你这个比初生婴儿大了一圈的孩子吧。”

“哪怕有一丝怀疑的人,都消失了。”君尽欢又微笑,“这段时间来,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那些接触过我孩子的人,凡是流露出半点怀疑的,都会神秘消失。”

“……”凤衔珠吃惊了片刻后,“你这么做,消失的人一定不少,你就不怕引起更大的怀疑?”

君尽欢“噗”了一声:“你以为千懿福还在太子府时,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身体不适?回来以后又为什么病了几天?”

“这不就是你弄的,想逼千懿福早产?”凤衔珠盯着君尽欢诡异的笑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不会是想借这个理由,名正言顺的清除千懿福身边的人吧?”

“聪明。”君尽欢抚掌,“千懿福的身体和胎儿原本都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腹疼,病了多日,还导致早产和难产?正常想来,应该是有人在暗中陷害她,所以在她平安生下孩子以后,我这个做丈夫的当然要把她身边的人换掉,免得她再遭陷害。”

凤衔珠咬了咬牙:“而千懿福最初感到身体不适时是在太子府,因此责任也主要在太子府,太子或任何人都不能责怪你保护不周。”

君尽欢笑道:“对,就是这样。”

凤衔珠道:“你离京一个多月,回到君府后当然会让千懿福大为惊喜,但次日你就突然被马车撞成重伤,生死不明,千懿福必定大受刺激,这种大喜大悲、情绪起伏导致了千懿福早产。你都算准了这一切,并将自己的责任撇清,这确实是一个很高明的阴谋。”

“你是不是很佩服我?”君尽欢笑,“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向权力的巅峰?”

凤衔珠冷笑:“你也不要太过得意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你的计划中只要出了什么纰漏,必定全盘皆输,而你,离成功还远着呢。”

“你说得是。”君尽欢点头,脸上已经没有得色,“我必须如履薄冰,时刻谨慎,不可犯下大的失误,衔珠,我也就在你面前说真话而已,在别人面前,我连我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凤衔珠淡淡的道:“你的阴谋我都知道了,我承认你的阴谋很高明,很成功,你可以回去了。”

“听完故事就赶我走?”君尽欢左右张望,“风如意呢,她没在这里?”

“她出去了。”凤衔珠道,“她若是在场,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君尽欢玩味:“也许她就在四周偷听也不一定。”

“不会。”凤衔珠道,“我能确定这一点,你若是不能确定,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君尽欢道:“风如意早就不是三年前的风如意了,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凤衔珠道,“我不会让她飞出我的手掌心。”

“希望你的计划也能成功。”君尽欢笑笑,掏出一张请柬,“这是我儿子的满月宴请帖,虽然现在给你早了点,但我希望你到时能带风如意一道出席。”

凤衔珠道:“唐临风呢,也收到请柬了?”

君尽欢笑:“当然,还有——”

他神秘一笑:“据可靠情报,千莫离也有喜了,只是消息还没有公开。”

他随后起身,离开。

他走出嫁衣坊的时候,斜对面的茶铺深处,风如意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捏紧了小小的拳头。

第266章 满月宴,如意失踪了?

半个月又过去了,那个叫君运来的孩子迎来满月,君府热热闹闹的为这个孩子举办满月宴。

君尽欢向来低调、朴素,本不该举办这么热闹的满月宴,但他私底下告诉友人:“福儿这次难产,她和孩子差点都没命了,如今母子平安,实乃大幸,确实应该好好的庆祝一番。此外我这次喜得麟子,许多百姓都送了礼物过来,我想借这次宴会收些红包,到时可以拿来支援普渡医馆,春天了,又有许多穷人染了风寒,医馆的药材和食物又捉襟见肘了。”

这段话暗中传出去,又不知给君尽欢带来了多少人望。

四月初的那一日,君府大摆满月宴,骆驿不绝的宾客令君府里外热闹如集市,不过这喜宴虽然宾客极多,酒菜也极为丰盛,但待客的酒菜都是家常菜,并无昂贵的珍馐美馔,耗费并不算高。

凤衔珠带着风如意,也出席了这场喜宴。

参加喜宴的客人太多,除了君尽欢夫妇,几乎没什么人认得两人,两人递上红包,给君尽欢夫妇道了贺喜,又打量了小床里白白胖胖的君运来几眼后跟随其他女客进入西边的大厅。

大厅里,女客人坐了十几桌,凤衔珠两人跟其他人都不熟识,入座后也不说话,凤衔珠慢慢的吃,暗中打量四周的女客,风如意则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小酒,也是沉默不语。

吃得差不多时,风如意对凤衔珠道:“姐姐,我喝多了,去解个手。”

凤衔珠点头:“去吧。”

风如意这一去就久久不回,连宴席都快散了也不见影儿。

“如意跑哪里去了?”凤衔珠开始时还不急的,这会儿也开始急了,站起来问一名丫环,“我要去解手,厕房在哪里?”

丫环指了指大厅的侧门:“您从那边出去,往前走一会就见到一个亭子,亭子右侧不远就是了。”

凤衔珠依言走出大厅,往前走了一会果然就看到了亭子和厕房,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厕房前面点了灯笼,并不昏暗,只是宴席已到尾声,客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厕房此时也没有什么出入了。

凤衔珠走到厕房前面,轻声叫了几声“如意”,见没人回应后走进去,又叫了好几声,还一间间的看过了,都不见如意的身影。

她皱眉,细细观察起来,厕房里打扫和收拾得很是洁净,厕房里还燃有祛除异味的香料和取暖的火炉,并不见任何异常。

如意不是好动、乱跑的孩子,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凤衔珠又在厕房四周观察,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脚印、花木折断的痕迹或任何血迹、衣物饰品等的碎片,她又扩大观察范围,还是不见如意的身影。

她的举动引起了巡逻护院的注意,有一名护院走过来,客气的道:“这位客人,您可是在寻找丢失的东西?”

凤衔珠道:“我的妹妹之前说去厕房,去了至少一刻多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在这一带都没有找到她,我担心她是不是迷路了。”

护院道:“您告诉我您妹妹长相如何,我带人去找,一定会找到她的,请您务必放心。”

凤衔珠点头:“我妹妹叫如意,十五六岁的模样,与我差不多一样高,穿件灰底绣花的棉袍,长得偏瘦,性情比较害羞安静,不怎么跟男子说话,她还是第一次来君府,我担心她迷路了也不敢向男子问路。”

“我明白了。”护院道,“请您先回大厅歇着,我现在就派人去找,您放心,我会尽量找丫环或嬷嬷们去找,不会吓着您妹妹的。”

“我乃是嫁衣坊的凤老板。”凤衔珠道,“我就先回去等着了,若有我妹妹的消息,请务必立刻告知。”

她随后回到宴会大厅,耐心的等待消息。

她走了这么一圈后,大厅里的女客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寥寥几个女客人在等待东边大厅里的丈夫也结束宴席后一起回去,数名丫环在安静的收拾已经没有客人的酒席。

又过了一刻多钟后,其他女客也回去了,只剩下凤衔珠一人独坐在偌大的厅里,而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凤衔珠开始有点焦虑了,那些护院还没有找到如意么?如意肯定不难找,这么久还没有找到她,莫非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凤老板,”这时一名嬷嬷走过来,先行了一礼才道,“我们还在找如意小姐,这里都是残羹冷菜,如若您不介意,请到茶厅里等待如何?”

凤衔珠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好,我去茶厅等待。”

茶厅没那么大,布置得暖和、温馨,有香炉,有香茗,有点心,有书画,她坐在茶厅里喝茶,欣赏书画,倒也悠然。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又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通知她风如意找到了。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随侍的丫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妹妹?我妹妹该不会出事了?”

丫环一脸为难:“客人,府里派了十几个人去找,都没有令妹的消息,但您放心,君府很是安全,令妹不可能会出什么意外,还请你稍等一阵。”

“我等不下去了。”凤衔珠道,“我要自己去找。”

丫环苦着脸想了一会后:“好罢,我与您一起去找。”

她认为府里的下人都在忙着,无法抽出更多的人手去找人,多两个人去找也好哪。

凤衔珠走出去,开始在后院一声声的叫起来:“如意——如意你在哪里?”

又找到了一会后,前方忽然走过来一个提着灯笼的护院,急切的道:“请问前面可是凤老板?”

凤衔珠道:“我是,我妹妹找到了么?”

“找到了。”那名护院赶到凤衔珠的面前,擦着汗道,“我们在一处水池里找到了令妹,您放心,水池不深,令妹并没有被溺到,只是她可能喝多了,醉倒在水池里,昏迷不醒,身体似乎泡了颇久的冷水,估计会着凉。我们的丫环眼下已经将她带到客房,如若您不介意,丫环准备给她用热水沐浴,大夫也赶过来了,晚些会给她看诊。”

他边领路边道:“客房就在前面,请您随我过来。”

凤衔珠跟在他的身后:“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看错?”

护院道:“我们发现令妹时,令妹的身边有一只酒壶,壶里的酒都空了,令妹的口腔里也都是酒气,应该是喝酒喝多了。丫环将令妹扶进客房时令妹似乎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叫什么顺子之类的,咱们也听不太清楚。”

凤衔珠蹙眉,听起来如意莫非是受到这场宴会的刺激,悄悄躲起来借酒浇愁?

第267章 质疑,是故意还是无意

她很快来到客房,护院守在外面没有进去,客房里有两名丫环,她们正在给如意更衣,见到凤衔珠进来,她们都道:“凤老板,我们已经备好了热水,可否介意我们给令妹沐浴?”

凤衔珠看到如意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里透着醉酒的酡红色,身上也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确实是喝醉的模样,此外她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于是凤衔珠点头:“不介意,赶紧帮她沐浴罢。”

两名丫环把包裹着干净衣物的风如意扶到了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放着一只极大的浴桶,浴桶里盛满了热水,热气蒸腾。

凤衔珠就坐在屏风另外一端,耐心的守着如意。

没过多久,两名丫环给如意沐浴完毕,给她换上睡袍,扶她躺到床上,如意还是没有醒过来,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含糊的咕哝了两句后沉沉睡去。

这时大夫也已经到了,进了屋子,隔着床账给如意把脉后说道:“这位姑娘喝得太多,伤了脾胃,此外还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不能吹风受凉。我开两剂药,一剂是解酒的,你们先给这位姑娘喝下,待这位姑娘清醒后再进食清粥小菜,饭后服下另外一剂。”

征得凤衔珠的同意后,两名丫环给风如意服下解酒药,而后守在一边:“凤老板,令妹的事情我们已经禀告了管家,管家说此乃君府招待不周,有责任照顾令妹,眼下时辰已晚,还请凤老板及令妹先在君府宿一夜,晚些他再过来给您陪罪。”

凤衔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如意的模样,只得道:“那就唠叨了。”

丫环道:“您的客房就在隔壁,奴婢现在带您过去,给你准备干净的衣物,请您放心,咱们府里会派人侍候令妹,绝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凤衔珠也不担心,来到隔壁客房,收拾了一阵后睡下。

这里是君尽欢的老巢,她睡得不太安稳,次日起来时天色已经亮了。

她到隔壁看了如意,如意尚未醒来,脸色却是好了一些,她放下心来,回到隔壁用早点。

才吃了几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眉头一皱:君尽欢来了?

果然,君尽欢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响起:“凤老板,我来道歉了,可方便进来?”

凤衔珠啃着馒头:“进来吧。”

君尽欢推门而进,接着关上房门,在她对面坐下:“昨晚睡得可还好?”

“当然不好。”凤衔珠淡淡道,“有你在的地方,能安全么?还有,你单独来见我,还把门关上,就不怕这事传到千懿福的耳朵里,到时她醋劲大发?”

“无妨。”君尽欢笑,“看到我进来的人绝对不会告诉千懿福,你尽管放心就是。”

凤衔珠“哦”了一声:“我只是在你家借宿一夜,待如意醒来我便离开。”

“抱歉,昨夜实在太忙,没能过来看看你们。”君尽欢挑了挑眉,“我听说如意昨夜离开宴席,悄悄跑去后院喝酒,醉倒在水池里,这可是真的?”

凤衔珠道:“你府里的下人不都告诉你了?这事还能有假?”

君尽欢道:“就你对风如意的了解,这事不是很奇怪么?”

凤衔珠道:“这事是有些奇怪,想必你也调查过了,如意离席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君尽欢道:“我让人去查了,没有人看到如意离开大厅后都做了些什么,发现她时她已经醉倒在水池里,而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之一。昨夜的宴席来了这么多人,需要众多人手招待客人,巡逻的护院并不多,但风如意在后院逗留了这么久,也不至于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吧?”

凤衔珠道:“你是怀疑如意被人袭击或诱拐呢,还是怀疑她故意避开他人?”

“谁会想诱拐她?”君尽欢笑,“昨天晚上,我的人一直在盯着唐临风夫妇,唐临风夫妇绝对没有接触过风如意。还有,巡逻的护院虽然不多,但个个训练有素,昨晚的护卫任务又重,他们定然比平时更为警惕,如果有人接触风如意,更是容易被他们发现,事实却是没有任何人见到风如意的影儿。”

凤衔珠啃着馒头:“所以你的结论是?”

“现在还没有结论。”君尽欢笑,“我只是惊讶,风如意居然能避开这么多护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还有,她既然这么谨慎小心,又怎会不慎落水?如果她落水后一直不被发现,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他狡猾的笑:“当然,她肯定会想到你一定会派人去找她。”

凤衔珠:“你怀疑她故意避开这么多的眼线与搜寻,暗中做了什么事情?”

君尽欢道:“你觉得呢?”

凤衔珠道:“昨天晚上你与千懿福表现得这么美满恩爱,如意不久前才失去了她喜欢的人,触景生情,找个地方躲起来喝酒,这是说得通的。另外她害怕男子,见到护院便躲起来,这也不奇怪,而且我一直在训练她如何躲避和隐藏,她有这样的本事,也不枉我这般训练她。”

君尽欢道:“这么说来,你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凤衔珠道:“在她做出背叛我、伤害我的事情之前,我都会相信她。”

“很好。”君尽欢道,“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她昨晚的表现是故意还是无意。”

君尽欢回去了,凤衔珠随后又走进风如意的房间。

风如意终于醒了过来,却发了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神志并不是很清楚,嘴里只是喃喃的叫着什么,凤衔珠觉得她应该是在叫着小顺子的名字。

如意到现在……也没能放下小顺子啊,凤衔珠叹息着问大夫:“我妹妹情况如何,今日可能离开君府回家?”

大夫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令妹开了药,最迟今日晚上一定会退烧,不过我建议两日之日最好还是莫要让令妹出门,免得劳累或吹风,导致病情加重。”

管事的嬷嬷也在旁边道:“凤老板,您就让令妹在君府多留两日,待病情好得差不多以后再回去。”

凤衔珠注视如意片刻后,点头:“那我们就继续叨唠贵府了。”

“哪里哪里。”管事嬷嬷道,“君大人说了您和与令妹是他的朋友,要我们一定要好好侍候两位,务必让令妹康复后再离开。”

凤衔珠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这一天都陪在如意的身边。

如同大夫所说,到了晚上的时候风如意退烧了,只是身体忽冷忽热的,病情一直不稳定。直到次日中午,风如意才彻底退了烧,神志勉强清醒过来。

“姐,这里是哪里?”她昏昏沉沉的问。

“这里是君府。”凤衔珠温柔的道,“前天晚上是君府小少爷的满月宴,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你说去解手,久久不回,我们找了好久才在后院的一个小水池里发现醉倒的你……”

“啊,我想起来了。”风如意低呼了一声,很是难为情和抱歉的道,“我那天晚上想起了难过的事儿,就一个人躲起来喝酒,喝着喝着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姐,”她努力撑起身体,“我们一定麻烦君先生了,待我向君先生道歉后就回去吧,改日我再准备礼物,亲自上门向君先生正式道歉。”

第268章 想和君先生一起用膳

“以你现在的病情,不宜出门。”凤衔珠看着说话都没有力气的风如意,“外头下雨了,你还病着,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咱们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去了。”

“这样啊……”风如意低头,“姐,对不起,我又给你和君先生增添麻烦了。”

“不麻烦。”凤衔珠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好好休息,吃些东西,快些好起来就好。”

“嗯,我这次一定多吃一些。”风如意而后在丫环的服侍下喝了两碗粥,又沉沉睡下。

到了傍晚时,风如意出了一身大汗,再度醒来,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还要求先洗个澡。洗完澡出来,她摸着肚子道:“姐,我好饿啊,我想吃饭和吃肉,可以请君府给我们准备些好吃的么?咱们在这里吃和住的费用,从我的工钱里扣就好。”

“傻孩子,”凤衔珠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说把君先生当成哥哥么,何必跟君先生这么客气?你且等着,我现在就让人准备晚饭。”

“姐,我们明早就回去了,”风如意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满脸期待的道,“我们今晚可以和君先生、福公主还有小少爷一起吃饭么?我好想再看看小少爷呢。”

“跟他们一起吃饭?”凤衔珠皱眉,“这个……不太好吧?”

“也是呢,”风如意垂下眼眸,失望,“以我现在的身份,当然不能和君先生一家用膳,明早我回去了,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了……”

“当然可以。”这时,外面传来君尽欢的声音,“我是你的哥哥,你当然可以随时在哥哥这里吃饭。”

“君先生?”风如意脸上现出惊喜之色,撑着身体下床,对君尽欢行礼,“我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跟我这么客气?”君尽欢虚扶住她,“都是我府上照顾不周,才让你病了几天,我心里过意不去哪。刚才听下人说你的病好了大半,可以下榻了,我过来看看你,方便的话还想请你们一道过去用晚膳。”

“姐——”风如意脸上现出喜色,一脸期盼的看向凤衔珠。

凤衔珠还是犹豫:“这个,我们与公主和小少爷一起用膳,恐怕不方便吧?”

“有何不方便?”君尽欢笑道,“我跟福儿说过了,福儿也希望用膳时热闹一些,再说了,如意病了两日,好不容易有了食欲,我都准备好饭菜了,那就应该赶紧用膳才是。”

凤衔珠又想了想:“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她给如意披上斗篷,挽着如意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正屋的堂厅里已经备了一桌约莫六人份的饭菜,千懿福抱着孩子坐在桌边,满脸笑容的逗孩子,听到几人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眼底先是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而后迅速露出笑容,迎上前来:“凤老板,如意姑娘,你们来了,快坐——”

凤衔珠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唠叨了。”

风如意却是朝千懿福恭敬的鞠了一礼,有几分忐忑的道:“民女见过福公主,福公主安康……”

“哎呀,你是尽欢的干妹妹,便也是我的干妹妹,不用这般客气。”千懿福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打量她,“一段时日不见,你出落得更水灵了呢,连我见了也是喜欢。听说你已经及笄,就让嫂子帮你介绍一门好亲事如何?”

她知道风如意跟小顺子的事情,她就是故意往风如意的伤口撒盐。

风如意的脸色蓦然一白,身体也微微颤了两秒,而后恢复常态,笑得勉强:“多谢福公主的好意,但我还想陪姐姐两年,成亲的事情暂且不用考虑。”

“哎呀,如意妹妹害羞了。”千懿福笑道,“好好,我就不提了,待我遇到合适的好男子再向你姐姐做媒。”

凤衔珠看向君尽欢,君尽欢会意,搂着千懿福走向桌边:“如意病了两日,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直到今晚才有了一些胃口,来来,咱们先吃,过后再聊。”

他招呼凤衔珠姐妹:“衔珠,如意,你们赶紧坐下。”

待凤衔珠两姐妹坐下来后,君尽欢看向一边的下人:“可以开席了。”

下人上前,拿起汤勺,准备帮几个人舀汤,这时风如意忽然“啊”了一声,惹得几个人都看向她,她很是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我有一味药丸是饭前吃的,我忘了带过来,我现在就去拿……”

“不用了。”凤衔珠拉住她,“让丫环去取就行了。”

君尽欢也对服侍风如意的丫环道:“你去客房取如意姑娘的药丸过来。”

丫环离开了,风如意坐下来,喃喃:“君先生,福公主,姐姐,你们先吃罢,不用管我,我等药丸送过来了再吃。”

君尽欢笑道:“无妨,也就等一会儿罢了。”

风如意君尽欢怀里的婴儿,挤着眼睛逗他:“我们几个大人可以等,但小少爷饿了吧?嘬嘬,小少爷长得又漂亮又可爱,跟福公主一样有福气呢,小少爷你饿了么?”

君尽欢与千懿福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由自己来抱娃,当下笑道:“刚才奶娘给他喂了奶,应该还不饿。”

风如意微微往前倾身,抬手做着古怪的手势,继续逗婴儿:“他能喝汤水或稀粥么?”

“现在还不行。”君尽欢道,“估计要四到五个月才能喝。”

风如意“哦”了一声,又兴致勃勃的道:“他现在认得身边的人了么?”

“唔,能认得四五个人罢……”

……

风如意显然对小婴儿很有兴趣,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丫环送药过来,她就着温水将药丸吞下去后,几个人才有说有笑的用起膳来。

半个时辰后,晚膳算是结束了,凤衔珠姐妹回到客房。

“姐,”风如意停在客房门口,看着暗沉沉的天空,“我想家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现在回去?”凤衔珠蹙眉,“天都黑了,你又病着,不用急着回去吧?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再回去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风如意绞着衣角道,“我刚才吃饭吃得很是开心,但后来又想到这里不是我的家,还有,福公主先是提到了小顺子,吃饭时又几次提到了要给我作媒,我心里难受,想回去了。”

凤衔珠细细打量她:“其实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我看你的气色还好,那我们就回去吧。你去收拾衣物,我让人去跟君先生说一声。”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衣物和药品,往门口走去,君尽欢赶过来劝两人再住一夜,但凤衔珠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君尽欢只得让人备了马车送她们回去。

马车离开没多久,君尽欢正在书房看书,下人忽然急匆匆的敲门,声音异常惊慌的道:“大人,公主出事了——”

第269章 中毒,并不意外的凶手

君尽欢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房门:“福儿出什么事了?”

下人白着脸道:“公主腹中绞痛,眼睛充血,脸色发青,不知道是吃坏肚子了还是中毒了,小的已经安排了人去请大夫……”

君尽欢听他说完就冲出去,直奔他与千懿福的卧室。

卧室里,千懿福倒在床上,捂着肚子蜷成一团,滚来滚去,哀叫连连:“好痛,我肚子好痛,快找药来给我服下,我受不了……”

丫环给她喂药:“公主,这是止痛药,你先喝下去。”

千懿福喝了几口,苦得吐出来,慌得丫环们手忙脚乱。

“福儿你怎么样了?”君尽欢冲进去,坐在床边,将千懿福扶起来,“你且唔……”

他脸色大变,捂着肚子跌下床来,痛苦的道:“好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下人们再度吓坏了,赶紧扶起他,一声声的道:“大人您怎么了?”

君尽欢痛苦的道:“我腹中异常疼痛,感觉不太像是吃坏了肚子,反倒像是中毒了。大夫呢,到哪儿了?”

“不知道。”下人们慌慌张张的道,“咱们已经派人去接大夫了,估计快了吧……”

这时有丫环尖叫:“公主晕过去了,怎么办?”

君尽欢忍着疼痛道:“这毒性似乎极为猛烈,我们等不及大夫了……”

君府乱成一团的时候,凤衔珠姐妹回到了嫁衣坊,凤衔珠扶着风如意进门:“如意,你感觉怎么样,病情有没有加重?”

“没有呢,咳咳。”风如意轻咳两声,“就是觉得有点冷,我想快些进屋睡下。”

“我扶你回房。”凤衔珠扶风如意进了房间后,取出从君府带回来的药材,煮了一碗出来,盯着风如意服下。

那碗药很苦,连凤衔珠都能闻到那股让人难受的苦味儿,她皱着眉头,低低的哼一声,抬手捂住腹部,眉间隐隐现出痛苦。

风如意苦着脸喝完那一碗药后,终于注意到了凤衔珠的反应:“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凤衔珠勉强挤出笑脸:“我吃多了,去解个手。”

她捂着肚子,慢慢的走出去,然后冲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呻吟,脸上全是痛楚。

她忍了一阵,表情愈发痛苦,于是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到架子边,伸手去取上面的药罐药盒,然而她此时已是全身颤抖,手都控制不住了,一下子将架子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

她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去翻找解毒丸,找到之后就塞进嘴里,干嚼着吞下。

片刻之后她觉得好受了一些,但很快她又显得更加的痛苦,挣扎着爬到门边,拍门,一声声的叫:“如意——如意你听到吗?救救我……”

隔壁风如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凤衔珠撑着墙壁想站起来,然而站到一半就瘫了下去,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拍门,希望如意能听到她的求救声。

然而风如意似乎是睡死了,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凤衔珠的身体蜷缩得越来越厉害,四肢打着哆嗦,却是无力再去拍门了。

慢慢的,她陷入昏迷,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隔壁的房间里终于传出动静,风如意披上衣服走到凤衔珠的房门之外,轻轻的敲门:“姐,你刚才是不是在叫我?我好像听到你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呢,姐?”

她连续叫了好多声都得不到回复后,开始用力推门,推不开后便找出一把小刀,插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把门销拨开。

门终于打开了,她就着院子里的灯笼,看到凤衔珠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惊得叫了一声,蹲下来扶起凤衔珠:“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倒在这里?”

凤衔珠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四肢冰凉,毫无反应。

“姐,你到底怎么了?”风如意将凤衔珠拖到床上,点燃蜡烛,轻拍她的脸,“姐,你说句话好不好?”

凤衔珠还是没有反应。

“姐?姐——”风如意连声叫着,还小心的伸手去掐凤衔珠的手背,将凤衔珠的手背掐出了几个印子,但凤衔珠还是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姐,你等着,我想办法救你。”风如意放下凤衔珠,从凤衔珠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拔刀出鞘,盯着凤衔珠的脸,眼里流露冰冷的杀意。

“姐,”她的声音还是很乖巧,“你再不醒过来,我不要割断你的脖子了哦。”

凤衔珠还是没有反应。

风如意握紧匕首,慢慢将刀尖移向凤衔珠的脖颈。

凤衔珠还是没有反应。

风如意的脸上现出狰狞之色,猛然将匕首举起来,再朝凤衔珠的脖颈刺下去。

卟——匕首刺进有些绵软的物体中。

而凤衔珠已经迅速往里边侧头,险险的避开了那把匕首。

“你是装的?”风如意马上就意识到她中了凤衔珠的圈套,震惊之余完全没有拖沓和恋战,放开匕首就转身冲出去。

经过训练的她明白,既然凤衔珠早就防备,断然不可能再给她得手的机会,她必须要即刻逃走。

“你学得可真快。”她的身后传来凤衔珠慢条斯理的声音。

她没理会凤衔珠的嘲讽,冲过院子,拉开院门,而后她的脚步刹住了,浑身冰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君尽欢!

君尽欢背负双手,笑吟吟的看着风如意:“风如意,你要去哪里哪,是不是去找你爹?”

风如意煞白了脸:“我、我姐生病了,我现在去找大夫……”

君尽欢呵呵:“你这么聪明,还想装,还想逃走?”

风如意哆嗦:“是、是我爹逼我这么做的,我并不想伤害姐姐,一点都不想……”

君尽欢:“哦,我们对你这么好,你爹爹到底用了什么来逼你对我们下毒手?”

“用、用……”风如意咽了咽口水,“用随意的性命来逼我,他说我不杀了姐姐,他就会杀掉随意,我迫不得已……”

君尽欢:“那么,你爹爹现在哪里?”

风如意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只是偷偷传了信给我。”

君尽欢:“他给你的信现在何处?”

风如意:“我、我毁掉了……”

君尽欢笑:“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肯说啊,我就以你姐,哦,衔珠的名义担保,只要你说出风鸣安的下落,我就放过你,要不然你今晚就会死哦。”

“你、你敢!”风如意咽了咽口水,继续后退,“我又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儿,刚才只是我一时糊涂,又没得手,你还想动用私刑不成。”

“是啊,我就是想动用私刑杀了你。”君尽欢笑,“你爹早就不要你了,你又对凤衔珠下如此毒手,还有谁会救你?你难不成还以为衔珠会原谅你?”

第270章 败露,恨你杀你的理由

这时,风如意听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是凤衔珠来了。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凤衔珠已经穿戴整齐,平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四目相对,风如意心里就是一紧,结结巴巴的道:“姐……这、这是误会,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自认对你不薄。”凤衔珠无怒无悲,“你为何要杀我?”

“还有我。”君尽欢补充,“我自认待你也不错,你为何要杀我一家三口?”

“我、我……”风如意眼珠子微转,“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想杀了你们?”

凤衔珠道:“今日晚上,你在汤水里下毒的小动作,被我发现了。”

风如意吃惊:“不可能!姐,你在故意诈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有人在汤水里下毒,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

“我们都看见了。”君尽欢懒洋洋的道,“你想在汤水里下毒,便借口没吃药不能吃东西,让下人停止舀汤,而后你倾身去逗孩子,不断的问我们各种问题,想让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自己则利用手和袖子的掩护,将毒药丢进汤盆里。开吃以后,你说那道野菌三鲜汤又美味又温补,殷勤的给我们三个舀汤,怕我们喝得不够多。”

“才、才没有这种事。”风如意的脸色不再苍白了,反而透出愠怒的淡红,“你说我在汤水里下毒,那你当时为何不说?我当时也喝了两碗汤,现在我们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你却莫名其妙的指责我下毒,这分明就是诬陷。”

君尽欢呵呵:“千懿福之前就毒发了,差点身亡,幸好我有所准备,及时将她救了回来,你刚才不也是认为衔珠毒发将死,才想杀掉她逃走吗?”

风如意的脸色又恢复了苍白:“我、我才没有想杀掉我姐姐!”

她转身看向凤衔珠,眼里闪着泪光:“姐,我真的没有想杀掉你,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爹爹丢掉我,还梦到小顺子死在我面前,我很痛苦,想一死了之,就想去找刀子自刎,也许因为这样,我才糊糊涂涂的摸到你的房间里,做了让你误会的事情,我现在也非常后悔和后怕……”

“你也知道我刚才是佯装中毒。”凤衔珠还是平静的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清清楚楚,你最好不要班门弄斧。”

风如意的脸上显出难堪,她咬了咬唇:“好,既然这样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疼我,关心我,爱护我,全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一直在防范我对不对?我真恨我为什么以前那么信任你,这才被你给算计了!”

“我没有骗你。”凤衔珠淡淡的道,“至少我刚找到你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怀疑你,直到最近才暗中提防。”

风如意道:“你最近做了什么,让你怀疑和提防?”

凤衔珠道:“一些细节的东西,比如你看着我的眼神有时不太对劲,比如你有时的行踪有些古怪,比如有时候你的言行有些反常,我一一看在眼里,自然就觉得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风如意了。”

风如意咬唇:“昨天晚上,你们为什么这般怀疑我?”

凤衔珠道:“你一向表现得很是懂事,乖巧,害怕男人,但你去解个手后就消失不见了,到处找不到你,要么就是你出事了,要么就是你自己躲起来,如果是前者还说得通,是后者就太奇怪了。”

她道:“你被发现时已经醉倒在偏僻的水池子里,你自己也说了你是故意躲起来借酒浇愁,这完全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一来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在别人的家里乱跑,这太没教养,二来你不可能在陌生的地方随便喝酒,这太不安全,三来宴席就快要结束了,你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有心避开护院的巡逻躲起来,也不担心我会着急不安,不管我怎么看,你的所为实在很是奇怪。”

“你的解释是你触景生情,想到了小顺子的事情心里痛苦,忍不住借酒浇愁,”凤衔珠道,“若真如此,你应该会想早些回去,不用再见到君家夫妇的恩爱才对,偏偏你的表现却是相反,让我隐隐觉得……你似乎有意留在君府。我当时也不好判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继续观察。”

“今日中午你醒过来时提出要回家,说是不好意思给君府增添麻烦,”她道,“但到了晚上时,你却提出想与君家人一起用膳,这不是更麻烦君府么?而且以我和你的身份,也不合适与君家人一起用膳,一向知书达礼的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太不合情理。”

“所以,”她还是很平静,“我们就顺了你的心意,想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风如意听得专注,脸上、眼里的难堪之色逐渐加深,听到这里她道:“你们当时就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连那么细微的动作都捕捉到了?”

“当然。”凤衔珠淡淡的道,“别忘了,暗中给别人下毒的技巧也是我教给你的,只要我有心,你如何瞒得过我?尤其你入座后就提出来忘了吃药,这分明又是给君家人增添麻烦,接着你又不停的逗小孩子和问各种关于孩子的问题,显得似乎与君家人很是熟识和亲近,但事实上你与君家人并不亲近,与千懿福更是存在身份和地位上的极大差距,你的举止殷勤得过了头。”

“到了那时,”她道,“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想在这顿晚饭上干些什么了。”

风如意难堪的脸庞现出深深的恨意:“你们当时就发现我下毒却什么都不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我演戏,呵呵,演得还真像,我都这般谨慎了都没能看出你的破绽。”

凤衔珠淡淡道:“若非如此,我怎能活到今日?要怪只能怪你技不如人。”

“呵呵,你确实狠毒,罪该万死,我的父亲果然没有看错你和说错你。”风如意眼里的恨意更深,字字都像带了毒,“如果我早一些抛弃天真的念头,不对你抱有任何可笑的期盼,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呵呵,千错万错,都是我过于天真的错……”

“你的父亲?”凤衔珠的目光蓦然变得敏锐起来,“你果然与风鸣安有过接触?风鸣安都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信了他的话才对我出手的?”

“我父亲暗中派人给我送了一张纸条和一枚毒药,”风如意恨恨的道,“纸条上说是你当年派人掳走了我,将我卖进青楼,还说是你杀掉了小顺子,只为控制我和折腾我,以报复我们家,我原本还不敢完全相信,但现在,我是彻底信了。”

听到这么惊人的指控,凤衔珠还是极其冷静,不怒不躁的:“我们已经反目成仇,你怎么看我并不重要,但我还是要说,当年我没有派人掳走你和将你卖进青楼,小顺子也不是我杀的,你如果是因为这两件事怨恨我,报复我,那么你就报复错了。”

第271章 罪证,你们是恶魔

“事到如今你还在演!”风如意不再掩饰她对凤衔珠的恨意,秀美的面容因此都扭曲了,“我被卖进青楼以后,亲耳听到那些人提到你的名字,说是受你指使,哈哈哈——”

她大笑:“可恨可笑的是我后来一直欺骗我自己,那只是误会,我姐姐绝对不会那样对待我!然而——”

她收住笑声,怨毒的道:“在我确定你就是杀害小顺子的凶手以后,我便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你就是一个人面兽心、虚伪恶毒的女人,我彻底被你蒙蔽和愚弄了,害了小顺子,也害了自己!”

凤衔珠微微蹙眉:“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小顺子,证据呢?”

风如意冷笑:“我已经输了,证据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凤衔珠道,“你说你信错了我可笑,可悲,但你若是信错了别人而来杀我,更可笑,更可悲。哪怕你输了,要死了,也要让自己输个明白、死个明白是不是?”

风如意咬了咬牙后:“好,我就让你知道你究竟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从袖袋里抽出一块东西,甩向凤衔珠的脸,愤怒的道:“这是我在小顺子死亡现场发现的东西,看你还如何狡辩!”

凤衔珠抬手抓住那块东西,展开一看,居然是一块用白色丝绸画的画像,画像上的人脸就是小顺子的脸,她仔细看了这画像好一会儿后:“你认为这幅画是我画的不成?”

“就是你画的!”风如意愤愤的道,“君尽欢最擅长画人物,画脸尤其画得逼真,你当年跟着君尽欢学画,也是画人脸画得最好,这画像就有你的风格!如果这一条还不能让你承认自己的罪行,你再看这块布料,这布料分明就是嫁衣坊独有的丝绸。”

凤衔珠不说话,只是细细摩娑这块面料。

“无话可说了吧?”风如意冷笑连连,“是你亲口告诉我,这种面料是你专门跟织染坊订制的,只用于裁制嫁衣,绝不对外出售。如果这画像不是你送给那些杀手用以辨认小顺子的,这面料从何而来?”

“也难怪你会认为我是凶手。”凤衔珠点头,淡淡的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是凶手,我为什么会用自己独有的布料画下小顺子的画像送给杀手?难道我就不能用画纸来画么?或者我就不能请人画下小顺子的画像再送给杀手么?我要杀人却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我有这么蠢么?”

“呵呵,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种可能?”风如意嗤笑,脸上满是嘲讽,“这块布料是镖师无意中从杀手身上拿到的,紧紧的握在手里,若不是我第一个赶到,他临死前将画像交给我,谁能发现这幅画像?你又怎么会想到杀手会弄丢这个?你找的杀手不是蠢货,肯定知道杀了人后就把画像烧掉,如此便不留痕迹,只是天算不如人算,你的阴谋终究露了马脚。”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你要这么想也行,但你有没有想过,像我这么阴险、狠毒又有本事的女人,如果要杀小顺子,不是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吗?比如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去暗杀小顺子,不留任何人证物证,甚至可以轻易制造一起意外让小顺子死掉,何必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杀人?”

“你本就不正常,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风如意冷冷的道,“也许你就喜欢这么办事。”

“再说你被人掳走卖进青楼的事。”凤衔珠也不再跟她争辩这件事,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可知道当初在长青岗,我们分开以后我遇到了什么事么?”

风如意冷笑:“你从来不跟我说实话和你自己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

凤衔珠道:“我说过我当时发现被人跟踪,便让你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对付那些人。很遗憾,我不是那些乌衣卫的对手,当场就被他们逮到送进皇宫,成为千秋业的阶下囚,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指使别人将你卖进青楼。以你现在的本事,完全可以查到我所言是否属实。”

风如意面无表情:“你在被乌衣卫抓到之前,就可以指使别人这么干。”

凤衔珠淡淡道:“你认为我这么对你的理由是什么?”

“很简单,”风如意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你与我的父亲有深仇大恨,你想通过折磨我将我的父亲引出来。”

凤衔珠的眼皮子微微动了一动,目光蓦然变得锐利起来:“你以为你与你的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

风如意大声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姐姐,更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我父亲养你、疼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杀他,还折磨我,杀害随意,你根本不是人!你连畜牲都不如!你如此泯灭人性,一定会有报应的。”

凤衔珠还是很冷静,只是表情愈发冰冷,透出一种渗骨的寒意来:“这些都是风鸣安告诉你的吧?你相信你的亲生父亲也正常,但是,你的父亲明知你的下落却迟迟不来救你,接你,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风如意噎了一下,双唇翕动了片刻后才道:“因为我要留在你身边,找机会为我、为随意、为风家报仇啊!”

凤衔珠冰冷的道:“那么今天晚上呢,风鸣安派人来接你了吗?”

风如意咬牙:“当然派了,我跟他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而且时间已经过了,他肯定已经离开了,你杀了我也找不到他的。”

“今天晚上,你以为你已经成功的杀掉了我们,打算逃走,”凤衔珠冷冷的道,“我们完全可以暗中跟踪你,然后找到风鸣安,将他拿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没有这么做?”

风如意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困惑,嘴上却强硬的道:“因为你想直接拷问我,这样更保险。”

“因为风鸣安早就将你抛弃了,他根本不会派人来接你。”凤衔珠无视她的答案,“我们跟踪你毫无意义。”

风如意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胡、胡说!父亲说了,要我再忍忍,杀掉你和君尽欢以后风家就安全了,到时他就会亲自来接我,我们全家便可团聚,远离京城……”

“你真的这么想?”凤衔珠冷笑,字字戳着她的心,“风鸣安明知我和君尽欢有多可怕,却让十五岁的亲生女儿待在我们身边,让你独自对付我们,他自己则躲起来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你一个人帮他消灭强敌,你的父亲,真是个好父亲啊!”

“闭嘴!”风如意蓦然暴怒起来,粗着脖子,红着眼睛怒吼,“我不许你这样污辱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这一生做过的好事、救过的人、获得的名望是你们这种人永远也比不上的,你们连提到他的名字都不配!”

第272章 对质,谁才是幕后主谋

“这样啊,”凤衔珠忽然一笑,“要不然这样,我将你交给君尽欢,君尽欢以谋杀朝廷官员和皇家子嗣的罪名将你送进天牢,择日处死,然后你再看看你的父亲会不会来救你。”

风如意脸色白了一白:“我、我绝对不会给你诱捕我父亲的机会,大不了一死。”

凤衔珠道:“你以为你落到如此地步,是生是死还能由你自己决定?”

风如意咬牙:“我有的是办法自尽,只要我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随时死去,你绝对不可能活捉得了我。”

“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凤衔珠的脸上又浮现出渗骨的冷酷,“只要你交出风鸣安的下落,我就给你一条活路,绝不食言,否则你必死无疑。”

风如意又咽了咽口水,眼里不可遏制的闪过一抹惧意:“我、我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他没说,他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你,随、随便你要杀要剐……”

“很好。”凤衔珠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我会将你送给希望你死的人。”

风如意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什、什么人?”

凤衔珠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着她向前迈出脚步,风如意惊得后退了一步。

“慢着。”一直在聆听两人对话的君尽欢忽然开口,“风如意,我想知道你如何得知你与凤衔珠不是亲姐妹、风随意乃是被凤衔珠所杀这些消息?你现在也算是有点脑子了,如果没有证据,只凭风鸣安的一面之词,你不可能认定这些消息是真的。”

风如意转头,盯着他:“你知道了又如何?就会让我活下去?”

君尽欢笑道:“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你活下去,但是,至少会让你死得明白,而不是愚蠢的被人利用和愚弄了也不知道。”

风如意冷冷道:“利用我和愚弄我的不就是你们么?”

君尽欢抿唇一笑:“未必哦,所以你想知道究竟谁才是利用你和愚弄你的人,就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

风如意闭了闭眼后,张开:“大年初二上午,我其实已经从小顺子的家中回来,没有见到凤衔珠,凤衔珠没有留下任何讯息给我,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因为无事可干,我于中午的时候去看望小顺子,回到嫁衣坊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的目光扫向凤衔珠,尽是嘲讽:“我心中悲凉,没有点灯,没有说话,只管往自己的房间走,而后我看到凤衔珠的房间里透出烛光,便走过去想打声招呼。”

她讽笑:“你们那么厉害,理应会发现我回来了,但那时风雪交加,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一定会被风雪声掩盖,不被你们所察觉。我走到门口,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觉得自己贸然进去不太好,便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想到却听出与凤衔珠交谈的男人竟是君尽欢,而且你们在谈论的事情竟然与我有关,我听着听着,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眼里流下泪来,皆是悲愤。

“我明白了。”君尽欢听完之后道,“凤衔珠并非风鸣安的亲生女儿并与风鸣安有仇,风随意是凤衔珠所杀的事情,都是你从这次对话中听到的。”

风如意冷笑两声,不说话。

“你可亲眼见到我与衔珠的模样?”君尽欢道,“我指的是你有没有亲眼见到我们两人的面容,确定那两个人真的是我与衔珠。”

“你想说那两人是冒充的?”风如意的目光里充满了鄙视,“我直到了那时还怀疑这是误会或者有什么隐情,没敢相信,但是,那两个人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你与凤衔珠的声音!而且那两个人的穿着、举止、背影等等都与你们没有明显区别,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君尽欢笑了:“也就是说,你其实并没有看到或看清楚那两个人的面容对吧?”

“又在狡辩了!”风如意恨恨的道,“嫁衣坊处于你和凤衔珠的监视之下,谁能避开那些探子的耳目,潜进嫁衣坊,冒充你们来欺骗我?再说了,如果那两个人真是骗子,他们能在身高、体态、声音、举止等等方面模仿得这么像么?”

“怎么不能?”君尽欢淡淡道,“你以为你这几年来吃了一些苦头,长了点见识,又跟衔珠学了一些手段,就足以看清这个世间的险恶与人心么?告诉你,你质疑的这些我都能做到,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好。”

“你、你……”风如意被挖苦得有几分难堪,忍不住骂道,“你吹牛!”

“先说那两个假货如何避开探子的眼线。”君尽欢淡淡的道,“你刚才不也说了,那天晚上风雪交加,足以掩盖行人发出来的脚步声等声音。当时的天色又极为黑暗,你中午离开嫁衣坊时一定没有点灯,嫁衣坊到了晚上便会笼罩在黑暗之中,足以让那两个假货避开探子的视线,悄悄潜进嫁衣坊。”

他冷笑:“我相信背后的主谋一定早就调查好了嫁衣坊里里外外的情况,知道怎么避开探子的视线。至于你说的声音、体态等如何冒充,我告诉你,只要主谋者有心,一定能找到口技高超、体形相近的人物,对他们进行训练,假以时日,他们便能模仿我与衔珠的声音与举止。”

“胡说!”风如意激动的叫起来,“要找到这样的人并进行训练,这得耗费多少时间与人力?不可能有人能做到如此程度!”

“怎么不可能?”君尽欢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直直插进风如意的眼底,“世界之大,能人不计其数,你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不过是井底之蛙,也敢下如此妄言!”

风如意被哧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后还是嘴硬:“我、我还是不信……”

“这种事情,我能做到,”君尽欢冷道,“衔珠能做到,风鸣安也能做到。”

“你、你在暗示我的父亲是主谋?”

风如意显然受到了震动,脸色更为苍白,但很快她又激动的道:“你又污蔑我的父亲!我亲眼所见所闻,你却不承认这是证据,还反咬我父亲是主谋,我问你,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你的判断是对的?”

“很简单。”君尽欢冰冷的脸上现出无尽的嘲讽,看着她的表情就像在看着无知小儿,“我在初二那天的行踪全部有据可查,有无数的证人可以证明我在初二晚上绝对没有来过胭脂街!”

轰——风如意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冻得全身哆嗦不停,血色尽失。

她、她怎么忘了这一出……

君尽欢是什么人物,只要她去调查,便能轻易的查到君尽欢在初二晚上、初二当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有多蠢。”君尽欢欣赏她的模样,又开始了他一贯的冷血穿心,“像我这样的朝廷官员和皇亲国戚,过年期间有很多规矩,比如初二那天上午,我带着我的妻子和礼物前往太子府拜年,晚上当然在太子府用膳,当夜还留宿太子府,就没有片刻功夫是独自待着的,这一点非常容易查证。难不成你以为我当时在那种场合、处境之下还能偷偷溜出来,冒着风雪,大老远的跑到胭脂街,跟衔珠说了悄悄话之后再回去?”

第273章 残酷,好大的一盘棋

“还有,”他冷冷的道,“那个时候,我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得挑那种时候跟衔珠说悄悄话?我们若是有事要谈,就不能挑白天或者次日?”

风如意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微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至于衔珠,”君尽欢道,“她那晚也不在嫁衣坊,去了某个地方见了一些人,但这些就没有必要向你说明了,你如果还认为那两个人是真货,活该你生生被自己蠢死。”

“不、不可能……”风如意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喃喃,“你们在骗我……我的父亲绝对、绝对不是主谋……我的父亲……不可能那样骗我……”

在这样的时刻,君尽欢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风鸣安仅仅在骗你和利用你吗?他想要的,可还包括了你的命。”

风如意又哆嗦了一下,却是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空洞着双眼看他。

“风如意,”君尽欢悠然的走到风如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情明显好极了,“刚才我听了你的所言,再把你和衔珠经历的一切都串联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这大概是一个怎么样的阴谋了。现在,我就把这个阴谋原原本本的说与你听,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风如意动了动唇,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如果你已经冷静下来,就应该能意识到你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君尽欢背着手,慢慢的绕着风如意来回走动,“而这个操纵你的人,应该就是你的父亲,目的只为了挑起你对衔珠的仇恨,诱导你杀了衔珠,至于你是生是死,你的父亲全然不在乎。”

风如意张嘴,沙哑的道:“不……”

“信或不信随你,我只说我的判断。”君尽欢道,“我仔细想过了,风鸣安利用你杀掉衔珠的计划,早在你和你的母亲返回京城寻亲时就已经开始了。”

风如意气若游丝:“不、不可能……”

君尽欢轻笑,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和你母亲回到京城后找不到风家人,你母亲染了重病,前来普渡医馆求助,我想这就是计划的开始。我猜,你母亲染病的事情很可能就是风鸣安安排的,你母亲也算是养尊处优,一路带着你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本就容易染病,如果有人再暗中动点手脚,让她非染病不可,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得了她的病情有什么异常之处。”

风如意的眼睛瞠得大大的,胸口起伏得很是厉害,似乎被他的分析给刺激到了。

君尽欢道:“我与你们认识,又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又想找到风鸣安,当然会收留你们母女俩,如此,你便能合情合理的、水到渠成的接近我和衔珠。当时我曾经调查过你和你母亲,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们是风鸣安派来的或与风鸣安有任何接触,我只能说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毕竟,即使风鸣安不用接触你们也能让你们待在我和衔珠的四周。”

“我收留你们母女后一直在暗中监视你们,”他笑,“直到你母亲病死风鸣安都没有出现,他的冷血无情与我想象的一样,我并不意外。我无奈的只是直到我将你交给衔珠,风鸣安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与你联系,当时我就觉得风鸣安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什么棋呢?”

他眯着眼睛,审视风如意。

风如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似乎紧张得要晕过去了。

“这么大的一盘棋,当然不是马上就能看出底细,我只能静观其变。”君尽欢道,“直到大半年前衔珠在青楼找到你并将你救回来,我才隐隐看出一点苗头。”

他细细琢磨:“当年你们去长青岗扫墓的时候,乌衣卫是冲着衔珠来的,他们最后抓走了衔珠,并没有理会你,我们都认为将你带走的人只能是风鸣安,那么,风鸣安为什么要将你送进青楼?”

风如意的咽喉又发出沙哑的、模糊的声音。

君尽欢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我的分析,但你完全可以想到,我若是要对你下手,有的是机会,何必直到那时才将你卖进青楼?”

“呵呵,”他轻笑,瞥了沉默的凤衔珠一眼,“当然,我完全有可能对你做出那种事,只是衔珠当时全力维护你,我若是动你她就要动我,我才没有对你下手。同理,凤衔珠也不是派人将你掳走的人,因此,掳走你的人只能是风鸣安的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对你下手。”

“接下来的问题是,风鸣安让人将你卖进青楼的目的是什么?”君尽欢道,“你只是一颗棋子,他没有必要故意折磨你,他这么做一定有用意。直到刚才听你说你在青楼里听到那些人提到衔珠,我才恍悟,他根本就是想栽赃陷害衔珠!”

“不……”风如意的咽喉里虚弱的发出这一个字。

“想想,还有什么比被卖入青楼、**还能让一个女人感到痛苦和怨恨的?”君尽欢的目光像刀一样切割着风如意的意志,“更何况你还是一个从小就接受正经教育的千金小姐?你一定比普通女子更加感到耻辱和痛苦。”

风如意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捧住脑袋,连连摇头,似乎拒绝回忆那段可怕又痛苦的经历。

“在那种时候,你若是知道是谁把你丢入火坑的,一定恨透了她。”君尽欢道,“当你听到衔珠是主谋的消息后,哪怕你心里真的不太相信这种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对衔珠产生隔阂和猜忌,就这样,风鸣安成功的将怨恨的种子埋进了你的心里,而后再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让这颗种子开花结果。”

“唔……”风如意的里发出痛苦的悲吟,宛如垂死的斗兽。

“浇什么水?施什么肥?”君尽欢声音异常冷酷,“当然就是小顺子的事情!”

“啊——”风如意发出低低的尖叫,瘫倒地上,捂住耳朵,似乎无法再听下去。

“现在,我已经能确定,小顺子也是风鸣安为你专门安排的棋子。”君尽欢完全不为风如意的痛苦所打动,还提高了声音,逼着风如意听下去,“当然,这种安排也是不动声色,顺势而为,不留痕迹,连小顺子都不知道他会遇到你是有人在背后安排。”

“小顺子接近你的事情,要做到毫无人为的痕迹并不容易,但也并非不能做到。”他道,“风鸣安知道你害怕男子,也喜欢好看的男子,所以他选择了长相秀气、宛如女孩儿的小顺子,让宫里的人安排小顺子负责出宫运送东西,而这条路线正好经过胭脂街,这不难做到,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有,在你被衔珠救回嫁衣坊之前,小顺子就已经日日经过胭脂街了,因此,你会在胭脂街遇到小顺子,一点都不奇怪。”

风如意还是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但她显然都听到了君尽欢的叙述。

“那么,如何才能让你正常的与小顺子认识呢?”君尽欢淡笑,“你刚到嫁衣坊时,不是经常被人欺负么?现在想来也有点奇怪,你乖巧懂事,长得讨人喜欢,衔珠在这条街上又是不好惹的人物,那些人怎么敢欺负你?”

他轻笑:“再想到小顺子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就不难想到原因了。”

“呜——”风如意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第274章 真相,让你死得明白

“从青楼里回来的你始终对衔珠抱有猜疑,严重缺乏安全感,内心也感到孤寂,找不到倾诉的人,”君尽欢继续讲述这个残忍、可怕的阴谋,“就在这种时候,像女孩儿一样无害、善良的小顺子出现并帮了你,就让你对他产生了安全感和亲近感,相比衔珠,你更信任他,于是你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风如意,”他停下来,接着蹲下来,看着风如意,像恶魔一样微笑,“刚才我说过,还有什么比被卖入青楼、受尽凌辱更让一个女人感到痛苦吗?有,那就是——”

风如意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疯狂的摇头,嘴里发出“啊啊”的悲鸣声。

“失去深爱之人的痛苦!”君尽欢字字如刀,“这种痛苦会让你痛不欲生,恨不得马上随他而去,同时,也会让你恨透了那个杀害小顺子的人,不顾一切的为小顺子报仇。”

“就这样,风鸣安的目的达到了。”他道,“你看到了凤衔珠是幕后主谋的证据,听到了衔珠杀害小顺子的动机,认定衔珠就是主谋,因此恨透了衔珠,心生杀机,而后你继续扮演好妹妹的角色,不断寻找机会杀掉我和衔珠。”

“呜——”风如意恸哭出声,绕耳不息。

“我怀疑我上次来嫁衣坊见衔珠时,你就想下毒杀掉我们。”君尽欢继续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但你当时可能找不到机会,又或者你觉得光是杀掉我们两人不足以消心头之恨,所以你才借我儿子的满月宴,设计留宿君府,找机会与我全家共进晚膳,想一口气杀掉衔珠和我全家。”

风如意已经悲成了一瘫泥,感觉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惜啊,”君尽欢拍了拍手,站起来,没什么真情的叹息,“我们早就在防范着你了,就连衔珠也故意放松对你的看管,让你可以自由的出门和办事,只为了检验你是否居心叵测,是否会与风鸣安有所接触。”

“我不信我的父亲会这样对我!”风如意在痛苦的深渊里垂死挣扎,赤红着双眼,怨毒的看着君尽欢,“随意死了,凤衔珠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我已经成为我父亲唯一的孩子,我的父亲为什么要将我逼入如此绝境?你们分明与我的父亲有仇,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诋毁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随便你信不信。”君尽欢拉长声音,“反正你只是一个没人要、没人爱、没人可怜的小人物,死期也到头了。”

“不过,”他狡诈的笑,“我说过我会让你死得明白,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些惊人的秘密。”

“秘密一,”他道,“风随意并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你父亲会让风随意的母亲进门,只是为了利用风随意作为盾牌,用以吸引仇家的注意力。”

“秘密二,”他一条一条的道,“你父亲拿风随意的性命威胁衔珠,在败给衔珠之后他杀掉了风随意。”

“不、不可能……”风如意拼命摇头,“父亲他、他不会那么无情……”

“秘密三,”君尽欢说得很开心,“你父亲与正妻生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与衔珠的年纪相当,如今已经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可谓是前途无量,你父亲真正爱的、保护的只有这个儿子。他收养衔珠的原因之一就是用她来代替这个儿子,如此,仇家找上门来也只会伤害衔珠,而不会对他的儿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风如意,”他笑,“你确实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但你于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他一直想杀掉衔珠而不得,便想到利用你去杀掉衔珠,所以才耗费两年的时间策划了这个阴谋。他心里非常清楚,不管你能不能成功的杀掉衔珠,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风如意哑着声道,“我自然会听父亲的,他为何、为何非要我死……”

“因为你是个废物啊,于他的大业没有什么用处。”君尽欢笑,“他把你留在身边只是平白给自己增添一个累赘,彻底让你在这个世间消失才是上策,你的二姨娘、三姨娘、风随意都是因为同样的缘故消失,现在轮到你了。”

“我、我父亲的大业是、是什么?”风如意似乎又稍微冷静了一点点,颤着声问,“告诉我,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你觉得呢?”君尽欢反问,“你认为是怎么样的大业,才能让你的父亲做到这份上?”

风如意动了动唇,又问:“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君尽欢笑,“像我这样的坏人,怎么能让你死得这么甘心呢?既然我答应了衔珠不能折磨你,那我只能在你的心里留一个到死都不知道的疑问,死得不太甘心。”

风如意咬唇,看向凤衔珠:“凤衔珠,我就要死了,你就施舍给我最后的一点仁慈,让我知道我的亲哥哥是谁行么?”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摇头:“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相信,我还是不说了。”

风如意:“凤衔珠……”

凤衔珠摇头:“算了罢,知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她再度转头,不再看风如意一眼。

“啪啪”,君尽欢鼓掌,笑道:“已经到午夜了,风如意,你该去死了。”

刷——他拔出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向风如意,笑意如春风:“放心,我会一剑送你上西天,你不会痛苦太久的。”

风如意还是瘫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后挪,脸色虽然惨白,却是没有求饶。

终于,她爬不动了,仰头看向君尽欢,眼神居然变得异常平静,就像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君尽欢居高临下,剑尖直指她的咽喉:“风如意,再也不见——”

剑尖触到了风如意的肌肤,慢慢的刺进去,风如意洁白的颈项渗出一滴鲜血。

很快,她就会被君尽欢的剑刺穿咽喉而死。

“砰”,突然就在这一刻,后院的门被推开了,君尽欢安排守在门外的侍卫冲进去,急急的道:“大人,前方来了一队人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来势汹汹的,还请大人暂且隐匿起来……”

但,来不及了。

“得得得——”急促又密集的马蹄声已经传到门外,凤衔珠和君尽欢互视一眼,脸色俱是微沉。

听这声音,来人至少有十几人,这么多人深夜赶到这里,想干什么?

两个人谨慎的盯着门口,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的探子也在四周潜伏,他们没有必要过于担心。

门外,马蹄声止住,凤衔珠听到多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往门里闯。

“你们是何人?这么晚了前来此处有何用意?喂,你们不可擅闯民宅……”

“滚!”一人踹开半掩的院门,闯进来,“挡路者死!”

凤衔珠看到这个人,眼睛蓦然睁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变故:怎么会是他?

第275章 后路,谨记你的教诲

来人竟是那个从天之骄子沦为无实权王爷的平王——千羽弦。

千羽弦曾经对凤衔珠纠缠不休,但最近几个月,千羽弦忽然间就像消失了一样,不仅没有再来打扰凤衔珠,也很少出现在众人之前,京城上下几乎都快忘了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权高位重的王爷。

在这样的午夜,千羽弦突然出现在小小的嫁衣坊,到底想干什么?

凤衔珠皱了皱眉,上前:“平王爷,您深夜大驾光临本店,不知有何急事?”

千羽弦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风如意的身边,蹲下来扶起风如意,很是关切的道:“意儿,你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事。”风如意已经非常虚弱了,但她的眉宇之是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冷静,“我只是与我的姐姐吵架和决裂了,心里悲痛而已。”

“决裂?”千羽弦的目光从凤衔珠和君尽欢的身上划过,“你们为何决裂?”

“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风如意平静的道,“王爷,我很累了,您带我走好么?”

“我就是来接你的。”千羽弦温柔的道,“我抱你出去吧。”

这时,君尽欢忽然出声:“平王爷,如意小姐可是凤老板的妹妹,长姐如母,你要带如意小姐离开,难道不该问问风老板的意见么?”

千羽弦冷冷的道:“意儿不是说了么,她已经与凤老板决裂,那她与凤老板不再有任何关系,我要带走意儿,何须问过凤老板的意见?”

君尽欢看向凤衔珠:“凤老板,你怎么说?”

凤衔珠盯着风如意:“如意,你什么时候与平王爷好上的?”

她把风如意带回嫁衣坊后一直在刻意放松对风如意的监视,她是真的不知道风如意居然暗中与千羽弦勾搭上了。

“也就是最近两三个月吧。”风如意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崩溃,脸上露出微微的甜笑,“王爷曾经对你如此痴情,你却弃他的真情如敝屣,他一直陷在被你辜负的痛苦之中,而我呢,平生最是向往这样的痴情男子,有空时便去安慰他,陪伴他,如此,我便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我,我这一生只能是平王的女人。”

凤衔珠盯着她:“小顺子呢,你不爱他了?”

“那不过是我一时冲动罢了。”风如意淡淡的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出身低贱、长得像女孩儿的太监?遇到平王爷以后,我才知道怎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女人幸福,为了他,我甘愿放弃一切,包括你。”

凤衔珠笑了:“风如意,你的本事看来比我想象的还厉害,居然能瞒过我干了这样的事情。”

至少,风如意甩掉跟踪者和监视者的本事是相当强的。

“凤老板,”风如意朝她微笑,“这都是你教导得好啊,你不是经常告诉我,凡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吗?我一直谨记你的教诲,当然,你之前对我所有的教诲,也远远不如这一个晚上教给我的东西多。”

凤衔珠也淡淡的笑:“这么说来,我要恭喜你出师了。”

“不用恭喜。”风如意道,“你还是哀悼自己教错了学生吧。”

凤衔珠道:“你给自己留了一条很好的后路,我们后会有期。”

“我们一定还会再会的,毕竟京城就这么大了。”风如意微笑,软软的靠在千羽弦的身上,“王爷,您带我回去吧,以后您就是我唯一的家人了,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也不会再相信和喜欢任何人。”

千羽弦略显消瘦的脸庞露出笑容,就像是向凤衔珠炫耀一样横腰抱起风如意,抬起下巴,眼角看向凤衔珠:“意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人,你会知道跟了我是一生最完美的选择。”

而后他还冲凤衔珠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脚步很是用力的走向院门。

君尽欢盯着他的背影,舔了舔舌,眼里闪过嗜血的光泽,不过他并没有别的举动,就这样放千羽弦离开。

很快,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凤衔珠和君尽欢。

凤衔珠道:“你可以回去了。”

君尽欢道:“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的不要我陪你?”

凤衔珠道:“你要留随你,但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她转身就走,准备进屋。

君尽欢在她身后道:“即使你不是害风如意的那个人,风如意应该也恨上你了,她如今攀上千羽弦,只怕会对你不利,你小心点。”

“放心。”凤衔珠道,“你当年都没能杀掉我,她更加不能。”

君尽欢叹气:“说得也是,那我就回去了。”

他真的走了。

他回到君府时,千懿福正在苦苦的等着他,看到他就虚弱的道:“尽欢,你、你找到解药了么?”

她之前中毒发作,大夫看不出来她中的什么毒,只能用催吐的方式为她排毒,再用解毒丸给她解毒,但这些手段只能暂时让她缓过劲来,并不能真正解毒,偏偏在这时候尽欢也同样毒发,大夫也用了同样的方式给他治疗,他撑过来后就说他认识一位解毒高手,也许有办法看出他中了什么毒,而后就连夜出门寻找解药去了。

她一直在担心丈夫,焦急的等待丈夫归来。

“找到了。”君尽欢看起来除了疲惫一些,并没有其它异常,“我在那位高人的住处服了解药,然后就全力赶回来,一路无事,身体也感觉好受了许多,我相信这解药是有效的,你赶紧把这解药吃了。”

千懿福看着丈夫额上的汗水,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红着眼睛道:“尽欢,今晚辛苦你了,你又救了我的命,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嘘——”君尽欢把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又吻了吻她的脸,才道,“咱们是夫妻,是要共同生活一辈子的家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莫要说这么生分的话。”

千懿福闪着泪光,把那枚药丸服下去后才道:“你说得是,咱们是夫妻,你是我今生最亲、最重要的人,你待我这么好,我这一生也愿意为你作任何事情,死了也值得。”

“好了,这么晚了,你赶紧休息。”君尽欢扶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我去泡个热水浴,然后就回来陪你。”

他淡淡笑着,走出去。

其实千懿福中的并不是风如意所下的毒,而是他自己特有的毒,所以他才能控制千懿福中毒的程度,并以寻找“解药”的名义外出,还成功的把“解药”给带了回来,再次让千懿福对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确信,他的表现已经足以让千懿福对他死心塌地,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全力支持他。

第276章 木成荫,影子的头颅

咚——

拂晓时分,寒林寺传出悠长、深远的钟声,在山林里传得很远,也响彻了极久。

撞钟的老僧人聆听这熟悉的钟声,心满意足的转身,慢慢的往前面的古刹大门走去。

他在这深山古刹归隐十几载,不论风霜雨雪,每日晨昏都要撞钟报时,而他每每听到这般悠长深远的钟声,都有种天地大焉、我与共荣的感慨。

在钟声与树影中,他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在山林中疾行,以风一般的速度朝他的方向潜近,待钟声彻底消逝,他终于隐隐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然转过身来。

一道亮光,更亮于日光朝他划来,令他双眼微刺。

他眯起眼睛,只隐隐看到一抹影子闪过,而后他只觉得脖子一痛,有红色的点点溅开,再接着他已经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怎么完全不明白?

一个人影,背着晨光,落在他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是刀还是剑?他只看到了一道亮光,很锋利的光。

“你、你……”他惊恐的看着那人影,想说什么,但亮光已经落下而他也及时的停止了呼吸,避免了感受头颅被砍掉的痛苦。

他的头颅保留了他恐惧的、扭曲的表情。

人影弯腰捡起他的头颅,疾风般掠走。

山中无人,无屋,无村落,他在山中游窜宛如灵蛇,速度极快,约莫一个时辰后就抵达了山脚,山脚的一棵古榕后面系着一匹马,他要马上骑这匹马赶回京城。

然而他冲到古榕后面一看,脸色微微的变了:那匹马不见了!

那可是皇上赐给他的夜行千里马,是他所获得的两件“荣耀”之一,绝对不能丢失,而且那马还是有灵性的,懂得辨路,遇到生人懂得隐藏,遇到危险懂得高声嘶鸣,但他就没听到过它的任何叫声或啼声。

此外这马哪怕是不系起来也绝对不会乱跑,这一带也没有任何人烟,这马怎么会不见呢?

他沿着古榕找了一阵后,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谁在这里?”他站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高声道,“出来,有话好说。”

“木大人,幸会幸会。”十几丈外的草丛里爬起一人,这人一边扯下身上的草叶伪装,一边笑吟吟的朝他走过来,“你的爱马暂且由我照料,还望大人切勿担心。”

木成荫盯着那人:“君大人,你想做什么?”

其实他长期在外执行任务秘密,极少回京,极少露面,并没有与君尽欢见过面,但他知道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君尽欢,同样,君尽欢也知道他就是木成荫——与夜听雨、白观岚、水行舟一样并列“大内四大高手”的男人。

“木大人,”离木成荫还有不近的距离呢,君尽欢就停下来,微笑,“如果皇帝知道你拿无名之辈的脑袋欺骗他,你会是什么下场?”

木成荫不为所动:“世人皆知皇帝最恨臣子欺君,越为皇帝重视者,越是不可原谅。”

“那么木大人,我要告诉你你手中拿的不是皇帝想要的人头,”君尽欢抬了抬下巴,“你将这颗人头送到皇帝面前,必定被杀,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避免杀身之祸,你要不要听听?”

木成荫听到这么惊人的言论,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你再自说自话,我便杀了你。”

大内四大高手之中,他尤其擅长暗杀,也喜欢暗杀,皇帝想秘密的、不为任何人所知的除掉某个大人物时,都会把暗杀任务交给他,而不是交给乌衣卫。

他在执行暗杀任务时皆是独自行动,包括独自调查和独自跟踪,其间可以利用皇帝给他的权力任意动用任何机构、情报,甚至杀人也不必担责,如果君尽欢不是朝廷高官和皇亲国戚,他大概也会马上杀了君尽欢。

“木大人,你要杀的人我早就派人悄悄带走,囚禁在某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君尽欢道,“同时,我找了一个人易容成你要杀的人,日日待在寒林寺里,等着你来杀,你现在拿的是易容者的头颅,而不是皇帝想要的头颅。”

木成荫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肌肉都没有抽动一下,只是眼里闪过了杀意。

君尽欢咽了咽口水:“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检查你手中的头颅,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木成荫没有去检查手中的头颅,而是往前迈出了一步。

君尽欢差点就想后退了:“木大人,你杀掉我事小,完不成皇帝交待的任务事大,你可是立过毒誓,一定会完成皇帝交待的所有任务的,如果你杀掉我,你将永远都不知道‘影子’的下落。”

所谓“影子”乃是千秋业的替身,据说长相、言行、神韵等几乎都能以假乱真,当年曾经代替千秋业历经无数危机,数次差点身亡,但他似乎也颇有福气,总能一次次的度过危难,活到今日。

千秋业坐稳朝堂之后,大概觉得这个“影子”的存在威胁到了自己,起了杀心,哪料这个“影子”居然也颇有心机且了解他的心机,留了一封信后就离开京城,下落不明。

千秋业派木成荫去杀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影子”,木成荫也是耗费了数年的时间才找到这个“影子”的下落。

木成荫的脚步不动了,只是死死的盯着君尽欢。

君尽欢举手,慢慢的转了一圈:“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兵器,我绝对不想与木大人为敌,还请木大人查看那颗头颅,确认我所言是真是假。”

木成荫又盯了他片刻后才移下目光,落在手中那颗头颅上,细细观察,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头颅的脸,然后又慢慢的搓。

搓着搓着,头颅脸部的肌肉被他搓出沙泥一样的东西来。

他的脸色还是没变,眼神却变了。

君尽欢观察他的表情,哦,眼神,眼里闪过玩味:据说木成荫的脸部肌肉有病,早就彻底僵硬了,做不出任何表情,看来应该是真的。

没过多久,头颅的脸在木成荫的手下变成了另外一张脸,与皇帝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木大人,你现在相信我所……”君尽欢正在说话,猛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花,木成荫居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与他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他强烈的、深深的感受到了木成荫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骇得声音憋在嗓眼,一时间不敢动弹。

只要木成荫想,随时都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影子在哪里?”木成荫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说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第277章 承诺,许你暗杀任何人

君尽欢听到自己的咽喉“咕咚”了一声,几乎又想后退了,但他还是站定了,保持着从容的神色:“木大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把‘影子’交给你。”

木成荫道:“你竟敢跟我讨价还价。”

君尽欢道:“因为我有价码哪。”

木成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君尽欢立刻道:“您为何不听我说完再决定如何行动?我乃是秘密的独自前来见你,无人知晓此事,我若是死在这里,您将永远不知‘影子’和黑夜的下落。”

“黑夜”是那匹马的名字。

木成荫死死盯着他几秒后:“说。”

君尽欢道:“如果我把‘影子’交给你,你很快就会回到皇宫,守在皇帝身边,我希望有一天皇帝若是出什么事儿,您可以行个方便……”

他对木成荫低语了一会儿。

木成荫眯起眼睛:“你想要我背叛皇帝?我把你刚才所言告诉皇帝,皇帝定诛你三族。”

“我请木大人做的并没有背叛皇帝。”君尽欢很庆幸擅长、热爱暗杀的木成荫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男人,否则他早就死了,“就我所知,皇帝要您立誓的是一定会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而不是保护皇帝。”

木成荫道:“我立过誓要效忠皇帝。”

“效忠皇帝与我的条件矛盾么?”君尽欢道,“如果有人要伤害皇帝,你当然要出手保护皇帝,但如果皇帝已经救不了,你就不需要保护皇帝了,不是么?我要的只是在皇帝即将驾崩或已经驾崩时你才行个方便,若皇帝当时还有救,你尽可以全力护主,杀了谁都行。”

木成荫道:“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君尽欢道,“皇帝从未要求你殉葬或今生只效忠他一人,所以,皇帝驾崩以后你完全可以效忠新的主子,继续你的暗杀事业,否则皇帝一旦驾崩,继任者怎能放过你?你当然是不怕死的,但你若是死了,就不能再暗杀他人了,这于你不是很遗憾的事情么?”

就他调查到的情报,这个木成荫有个怪癖,只要时间或条件允许,杀人时一定采取“暗杀”的方式,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直接杀人。

可以说,木成荫嗜好“暗杀”就像某些人嗜好某种食物,其它食物虽然也会吃,但能不吃就绝对不吃。

“继任者?”木成荫道,“谁?”

君尽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总有一天会是我。”

木成荫道:“你要造反。”

君尽欢道:“对你来说,我造反或不造反有何要紧?皇帝要求你做的不就只是效忠于他和完成暗杀任务吗?只要你接受我的条件,我保证皇帝死后我会让你继续完成你的暗杀事业,无论你将来想暗杀谁,我都不追究你的责任,如何?”

他开出的条件,似乎让木成荫有所动容,君尽欢能看到木成荫的眼神动摇了。

“你是说皇帝驾崩以后,只要我效忠于你,”木成荫说得很慢,似乎在确认君尽欢的意思,“我就可以想暗杀谁都行,你绝不阻拦,绝不追究?”

君尽欢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木成荫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后才道:“如果我要杀的是太子或你的妻子、孩子呢?”

“都可以。”君尽欢笑了,“但是,如果我事先知道你要暗杀我的家人,我可能会派人保护他们,他们自己也有厉害的侍卫,到时你若是在暗杀过程中被杀,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木成荫道:“如果我成功的杀掉你的家人并逃走,你真的会不追究?”

“绝不追究。”君尽欢毫不犹豫,“我的家人个个都是大人物,想要他们死的人一定很多,他们若是不能保护好自己,那也是他们不争气,怨不得你。”

木成荫盯着他:“你还真是大度。”

“不是大度。”君尽欢耸耸肩,“你是难得的人才,任何统治者都会想收你为心腹,而想要收买你,必定得给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

木成荫道:“难道你觉得我比你的家人更重要?”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君尽欢笑,“岳父岳母死了,于我何忧?妻子死了还可以再娶,但你这样的人才只有一个,至于我的孩子,如果我看重他,自然能保护得了他,又何须担心你来暗杀?”

“你很能说。”木成荫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跟说这些,真的不怕我跟皇帝报告?”

君尽欢道:“怕,但我站在你的角度琢磨了很久,我开出的条件应该能让你心动。”

木成荫的目光有些冷:“你还真是了解我。”

“当然,这便是我的长处。”君尽欢笑,“所以,你是不是觉得皇帝驾崩以后跟了我,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木成荫沉默,好久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相信我?”

君尽欢道:“我已经写好了两封承诺书,向你保证来日太子登基为帝或我登基为帝后,我将全力保你安全,你将归于我麾下,只受我一人命令,你只管负责暗杀我要你杀的人。书上有我印章以及手印,如若我食言,你可以公开这封承诺书。”

“这两封承诺书一模一样,你一份,我一份。”他的目光也变得敏锐起来,“你要在我持有的这份上按上你的手印,如此,我也不怕你背叛我。”

这封承诺书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的野心,若是在他成功之前传出去,他恐怕将功亏一篑。

木成荫盯着他:“你真是个疯子。”

君尽欢笑:“当今皇帝,不也是个疯子吗?”

木成荫沉默。

君尽欢抬手伸进怀里,将两份承诺书拿出来:“承诺书就在此处,印章和印泥我也拿来了,你可以当场验证承诺书是真是假。”

他将承诺书展开,铺在一边的石头上。

“不,我不接受,我现在就杀了你。”木成荫抬手,挥刀,斩向君尽欢的脖子。

君尽欢惊愕,似乎不相信自己没能说服木成荫。

亮光掠过,血丝飞起。

君尽欢脸色虽变,身体却纹丝不动,目光里没有半点惧色和悔色。

木成荫的刀停在空中,目光冷冷的看着君尽欢。

对视片刻后,君尽欢慢慢的低头,抬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有一条血痕,却没有伤到要害,他只感到微微的疼。

“木大人,”他笑了,“我够有胆量吧?”

他知道这是木成荫对他的“考验”,但他真没想到木成荫会来这一招,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木成荫收刀,冷冷的道:“这承诺书我收了,但你记住,皇帝驾崩之前我仍然是皇帝的人,任何人若是当我的面伤害皇帝,我定出手杀之。”

君尽欢微笑:“当然。”

木成荫在承诺书上按下手印后,忽然说了一句:“暗杀你一定很有意思。”

君尽欢笑了:“朝野都传当今皇帝是杀不死的男人,而你之所以臣服于当今皇帝,听说乃是因为你多次暗杀皇帝而不得,也许我也是皇帝那样的男人。”

木成荫冷冷扫他一眼,拿上那份承诺书离开,再也没有跟君尽欢联系。

第278章 幻觉,最多一个月就康复

“皇上,木成荫回宫了,正在大殿等您接见。”大太监禀告千秋业。

“好好好,朕现在就去见他。”千秋业很是兴奋,拍着案道,“你即刻让人准备美酒美食,就在这大殿里安排宴席,朕要与他们三个人小酌两杯,对了,还有国师,赶紧去请国师过来。”

木成荫身为千秋业的心腹,可以随意进出盘龙宫,他这会儿已经拎着包袱等在大殿里,一见到千秋业出来即刻抱拳:“卑职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朕等你已久。”千秋来哈哈笑着,状似不经意的道,“你这一去就去了四年多,没有任何音讯,朕差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木成荫的眼皮子跳了一跳:“卑职寻找目标的踪迹就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最后几个月才得手,任务未完成不敢回禀皇上。”

他和夜听雨等三人不一样,他向皇帝立过誓一定会成功的杀掉所有目标,否则就以性命相抵,这一次他若是带颗假人头回来,必死无疑。

“朕明白。”千秋业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出去,“这影子极其狡猾,你能花四年时间找到他,已经算是快的了,朕对你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袱上面:“快让朕看看你的收获。”

“是。”木成荫上前,将包袱放在桌面上,解开。

包袱里是一个圆形的皮囊,将皮囊打开,里面用冰块冰着一颗人头,人头早就没有血,却被保养得还算“新鲜”,面容清晰,看起来与千秋业极为相似。

千秋业仔细打量这颗人头,连上头的小痣和伤痕都没有错过。

“确实是影子。”千秋业伸手戳头颅紧闭的眼睛,冰凉的触感让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在这个瞬间,他突然看到头颅睁开了眼睛,目光极其怨毒和狰狞的刺向他,他惊得“啊”了一声,后退数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皇上?”木成荫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放手,目露困惑之色。

“他、他……”千秋业哆嗦着指向头颅,“他还活……”

他又猛然闭嘴,这个头颅还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哪里是活着的?又哪里睁着眼睛?他刚才看到的,难道是幻觉?可是那也太逼真了……

他收回目光,惊魂未定的坐下来:“你把东西收起来,销毁了罢。”

“是。”

“还有,你在外头奔波了几年,辛苦了,接下来就好好歇息,朕暂且没有任务要交给你,你就与水行舟一直护卫盘龙宫。”

“是。”

“下去吧。”

木成荫下去了,千秋业却还是觉得心肝一颤一颤的,刚才看到的幻觉还是令他觉得有些心慌,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甚至,他还觉得心脏隐隐的疼。

好在这时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国师来了。”

千秋业赶紧道:“快请进来。”

流魂从泰山祭天回来以后,先是闭关歇息了整整三个月,而后又戒斋、焚香、颂经了许久,最近才又开始给皇帝、给泽国占卜今年的运势,想来应该有个结果了。

很快流魂走进来,给千秋业行礼后与千秋业同席而坐:“陛下,我昨夜又占卜过了,但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也许是我去年的泰山之行损耗了太多的元气,直到现在尚未恢复。”

他去年前往泰山祭天时看到的卦象是皇帝“当年”——也就是去年的运势,而不是今年的运势,他不能确定皇帝今年会过得如何。

“那就待你恢复元气了再来。”千秋业近期状态极好,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信心,并不急着知道“天意”,“你给幸妃占过卜了,结果如何?”

“幸妃及腹中的龙胎今年应该无事。”流魂倒是比较顺利的算出了这一点,“我有预感,幸妃诞下的很可能是龙子。”

“哈哈哈,”千秋业很是得意的大笑,“朕乃是泽国史上第一个在六十岁以后还能留下龙种的皇帝哪,朕果然有天庇佑,雄风不减。”

流魂颌首:“恭喜皇上。”

他微垂双眸,将复杂的心思埋于眼底。其实他没有告诉皇帝的是,他在给皇帝占卜今年的运势时状态堪称绝佳,按照他一贯以来的经验,如果他在状态极好的情况下占卜,看到的是这种模棱两可、或好或坏的卦象,那么对应的结果一般都是偏向于“坏”。

皇帝今年的运势会是“坏”的吗?今年已经过去快一半了……

他不能确定的事,还是避免说出口来。

“朕觉得朕的身体变得更年轻了,说不定还能让朕的妃子再怀几个龙胎,哈哈哈——”千秋业越说越得意,嗓门都变大了,声音确实洪亮不似六十多岁的老者,“看来朕要下旨选美,给后宫增添几个青春健康的美人,让朕这么强的血脉更多的流传下去……”

笑着笑着,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令他几乎失去平衡。

但是,这股晕眩还是很像幻觉,短短几秒就消逝不见,眼前也恢复了清明。

怎么回事?

他皱眉,看着毫无异状的大殿,自己怎么又出现幻觉?真的是幻觉吗?

“皇上?”流魂看出他有点不对,“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千秋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连续出现两次幻觉,左右看看,“宴席还没有准备好么?”

“回皇上,已经准备好了,奴才们现在就端上来。”大太监应着,出去命人将美酒佳肴端上来。

数十道美味摆满了整整一个大桌子,千秋业也不避讳,让流魂和木成荫、白观岚、水行舟等四人与他共席而坐:“你们四个都是朕最为信任的心腹,朕康复在即,你们很快就会被委以重任。如今皇室与朝堂经过数年的争斗,内耗严重,国力不复当年,朕希望你们与朕一道重振朝堂,恢复我大泽帝王的荣光——”

“臣谢皇上信任。”四个人都举起酒杯,“臣定不负皇上期盼——”

喝到一半,千秋业有了几分醉意,又召来几个美貌的妃子陪酒,好不快乐。

流魂看千秋业如此放纵,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陛下,您是不是喝得多了一些?虽然您的龙体大为好转,但仍在服药,臣认为您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无妨。”千秋业不以为意,“太医说了,朕的病情已经好了八到九分,最多再过一个月便能彻底康复,朕偶尔喝醉一次,不会有何大碍。”

最多一个月便能康复?

流魂看着千秋业确实红润的脸色,心里升起不安:千境离真的会让千秋业好好的活下去?千境离若是有阴谋,这个阴谋什么时候才显出水面?

一旦千秋业彻底恢复健康,千境离必定被杀且血液都会成为千秋业的补品,千境离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吗?

千境离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第279章 交出钥匙,我保你安全

“千境离,”负责侍候千境离的太监道,“皇帝说他即将康复,而你时日无多,他可以满足你在最后一个月里的任何正常要求,你想要什么就明说罢。”

千境离略为思忖片刻后:“我听说安远侯唐临风也是京城最出色的年轻才俊,如果千秋业说话算数,我希望能够经常见到唐临风,与他品茗对弈,畅谈世事,不至于死的时候连外头的天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当然,我也希望能有机会与君尽欢再次会面。”

太监道:“你为何想见唐……大人?”

千境离被软禁在镜虚宫,见不到外人,也听不到任何与外界相关的议论,当然不知道唐临风如今已是驸马兼青龙大营的主将。

千境离道:“当然是因为这京城,只有他与君尽欢两人配与我一较高下。”

太监道:“明白,我会将你的要求报予皇上,由皇上定夺。”

千秋业听到太监的禀报后有点意外:“千境离与唐临风应该不曾有任何接触,他怎会点名要见唐临风?”

正在与他讨论国事的流魂道:“依我对千境离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没有用意之事,更何况他眼下只有一个月的活路,他在这种时候要见唐临风,恐怕有什么盘算。”

“朕也一直在怀疑和提防千境离。”千秋业道,“直到现在,朕也觉得他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朕现在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用心,罢了,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个月里,不管他还有什么花招,朕都不会怕了。”

“皇上康复在即,还能作如此想,我也安心了。”流魂道,“不过,我还是认为这君尽欢与唐临风只怕与千境离有什么瓜葛,皇上也要注意些才是。”

千秋业道:“君尽欢与唐临风是京城崛起最快的两个年轻人,一文一武,皆是皇亲,他们能有今日显然不是平庸之辈,指不定还有什么狼子野心,另外,肯定也有很多人想除掉他们,这千境离到底是想跟他们勾结呢,还是想除掉朕未来的臂膀呢,朕现在也看不出来。”

他确实有心想重用君尽欢与唐临风。在经历了多年的顷扎和叛乱之后,如今的朝堂要么是老人,要么是新官,要么是混日子的,能用的人才也不多了,相较之下,这两个根基不够深、政治经验也不足的年轻官员倒是他的好选择。

流魂道:“不愧是皇上,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那是当然。”千秋业哼笑,“朕是什么人,岂会被两个毛头小子混过去?不过有野心是好事,否则哪里能为朕所用。”

流魂点头,站起来:“我现在去见千境离,看看能不能套出他的话来。”

千境离看到流魂出现,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低头喝补药。

流魂在他面前坐下,盯着他道:“皇上康复之时便是你的死期,你甘心受死吗?”

“你和千秋业想我死想了这么多年,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千境离道,“也许一个月后也是如此。”

“我算过了,我今年会活着。”流魂道,“你知道我与皇帝是两体一命,一人死则两人死,我既然活着,皇帝便也会活着,那死的便只能是你。”

“你也有算错的时候。”千境离唇角一勾,“你莫要太高看了自己。”

“你说得是。”流魂道,“但无论怎样,你绝对没有逃脱的机会,你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你表现得这么镇定,无非是虚张声势罢了。”

千境离淡笑,不说话。

“你在等人来救你。”流魂道,“你当初在巫云宫能杀掉那么多人和逃走,身边一定有能人相助,比如那个武艺高强的夜听雨还活着,等着接应你出宫。此外,镜国余党正在汇集京城,八成也是来救你的,你就在等着那一天吧?”

千境离还是淡笑,不置可否。

“你等不到这一天的。”流魂道,“皇帝布下的陷阱远超你的想象,你太小看泽国的皇帝了。”

千境离已经喝完了补汤,拿毛巾慢慢擦拭嘴角。

“皇帝康复之后,我可以保你平安并让你顺利离开京城。”流魂道,“只要你交出钥匙或者交出钥匙的下落。”

千境离的目光蓦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他:“你到了现在还不死心,真是没救了。”

“这是你唯一获救的机会了。”流魂道,“在皇上下令杀你之前,我的承诺都会有效,我希望你能理智的想一想,莫要把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的救兵身上。”

千境离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意:“你与千秋业缔结死亡之盟,真是太好了。”

流魂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如果你决定接受我的提议,你可以随时让人去通报我。”

他站起来:“还有,皇帝已经准了你想经常见到唐临风和君尽欢的要求,这两个人会经常进宫陪你打发临死前的时光,你就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间吧。”

千境离盯着流魂的背影,眼珠愈黑,目光愈深。

忽然一口气血腥味涌上咽喉,他转过身去,状似不经意的拿毛巾擦嘴,借机将喷出来的鲜血吐到毛巾上,那血红中透黑,看着就不正常。

他将毛巾放进水盆里,慢慢的擦洗,将上面的血迹都洗掉。

这天晚上,唐临风收到了皇帝让他明日去宫里见白观岚的口谕,心中微惊:他与白观岚完全不熟识,这段时间青龙大营没出什么事儿,宫里也平静,皇帝为什么要让他去见白观岚?

皇帝对他起了猜忌之心或杀心,诱他进宫去让白观岚杀?

皇帝想让他将兵权交给白观岚,让白观岚成为青龙大营的主将?

或者,千境离说了他什么坏话,皇帝让他去和千境离对质?

……

不管他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不是好的兆头。

他想来想去,辗转反侧,莫离公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轻叹一声,告诉妻子:“皇上传来口谕,让我明日进宫去见白观岚……”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莫离公主也颇为惊异,思忖一会儿后,“不如我明日与你一起进宫?”

“不可。”唐临风道,“万一我此行不测,你与我一道进宫只会被连累,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的孩子考虑,不可冒险。”

莫离公主道:“正因为我怀有孩子,皇帝若是要对你不利,也许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就会放过你。”

“不。”唐临风道,“如果皇帝真的决定对我不利,绝对不会给你和孩子面子。”

莫离公主道:“父皇那么疼我,他不会那么对你的,而且我们又没有犯什么错?”

唐临风道:“皇帝要杀的时候,哪里会管要杀的人是他什么人,有无过错?”

莫离公主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道:“事情未必有这么糟糕,咱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你明天去了皇宫以后,不管皇帝有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切勿激怒皇上,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我记住了。”唐临风道,“我只有一句话留给你,如若我回不来,你一定要与我划清界限,哪怕背叛我,也务必保住腹中的孩子。”

莫离公主怔怔的:“我、我听你这么说感觉好怕……”

“不怕。”唐临风抱住她,“我说过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未雨绸缪,也许明天进宫有好事呢?”

第280章 最后的两个客人

唐临风看似镇定,实则忐忑的进了宫,他万万没想到他见到白观岚后,白观岚要他做的只是去见千境离。

唐临风觉得这可能是皇帝对他的奇怪考验,很是谨慎的道:“我与他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有任何来往,他为何要见我?”

白观岚道:“我也不知,你想知道到时可以问他。”

“可是,他是罪人吧?”唐临风很是踌躇,“我与这样的罪人会面,只怕不会给他好脸色,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观岚道:“无妨,只要你不透露国事机密,随便你与他聊什么,他若是有什么要求,你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

唐临风满腹疑惑,实在不知此行到底是千境离的主意还是皇帝的主意,有心想多问几句,但又觉得不妥,只得道:“好,那我就去见他一面。”

当初在落阴山,千境离与唐临风父子见面时都蒙着面纱,唐临风并不知道他就是与凤衔珠、君尽欢等人一起寻宝的同伙,千境离回京后以自己交换被皇帝囚禁的凤衔珠时也是秘密行动,唐临风并不清楚千境离与凤衔珠的关系,只是隐隐猜到千境离被囚禁的事情可能与凤衔珠和那笔财富有关。

他怀疑皇帝是不是知道他也参与了寻宝。

很快他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千境离,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曾经在巫云宫见过“千境雪”,当时觉得惊艳,现在再次见到千境离的面容,他仍然觉得惊艳,心里仍然有种“这样的美貌简直足以征服天下,没想到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怪她遇到了千秋业这样的人物”。

“唐将军来了,请坐。”千境离放下手中的书,微笑,“我备了茶点,希望唐临风喜欢。”

“客气客气。”唐临风冲他抱拳,在他对面坐下,没碰茶点,开门见山,“不知你找我何事?”

千境离看向一侧的白观岚:“你要临听么?还是我担心我一介废人能伤了唐将军?”

白观岚道:“随身保护你乃是我的职责,不可轻易离开。”

“那就待着吧。”千境离给唐临风倒茶,“唐将军,我久居镜虚宫,连门都很难踏出一步,也不知宫外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可跟我说说京城市井又有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儿?”

唐临风道:“我除了偶尔回家,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军营,并不知道京城都有些传闻,恐怕不能给你讲故事。”

“此外,”他顿了顿,“我公务确实繁忙,如果你要见我只是为了聊天,我可抽不出空儿。”

“皇帝答应过我,会满足我见唐将军这个小小的要求。”千境离微笑,“唐临风不必担心军务,若军中有事儿,还有皇上担着呢。”

唐临风无奈:“不如这样,你问什么我能答便答,不便答的还请你切勿为难我,如何?”

“可以。”千境离微笑,“如果我问的问题唐将军现在答不出来,可以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我。”

唐临风道:“下次?”

千境离道:“皇帝已经答应我,你至少每三日要来见我一次,陪我一个时辰以上。”

唐临风:“……”

千境离慢慢喝茶:“那么我就问了,京城眼下最流行什么吃的、穿的、玩的?”

唐临风:“……”

千境离道:“唐将军大概不知道这些,回去后可以问夫人或者下人,一定会知道答案的。那么,继续问了,京城里有哪些名门世家联姻了或者斗起来了?”

唐临风:“……”

千境离问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千境离接下来还问了很多茶余饭后用以打发时间的无聊之事,莫说唐临风看不透他的用意,流魂、千秋业也看不明白。

千秋业盯着白观岚:“他真的就问了这些,没有别的举动?”

白观岚道:“卑职在一边看得清楚,听得明白,他与唐临风之间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真是奇怪了。”千秋业沉吟,“他快死了,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你继续盯着这两个人,还有君尽欢,只要千境离想见他们,就传他们进宫。”

白观岚道:“千境离昨晚提出来今日想见君尽欢,卑职已经派人去请君尽欢进宫。”

千秋业道:“你跟君尽欢和唐临风说,他们尽管满足千境离的要求,若是因此耽搁了公务和军备,朕不追究。”

白观岚领命出去,没过多久,君尽欢就来到了镜虚宫。

千镜离已经准备好了棋盘与棋子,等着与君尽欢对弈,君尽欢依旧客气而疏离的与千境离打了招呼,坐下来,只喝了两口茶就捏起棋子,准备下棋。

君尽欢没有主动问千境离任何事情,千境离倒是笑吟吟的问:“君大人近期过得如何,家里和公务可还好?”

“好极了。”君尽欢道,“我的妻子一个多月前诞下一个小子,太子给其起名运来,眼下他长得白白胖胖,哭声洪亮,健康得很。公务上,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眼下唯有全力以赴,争取早日为皇上真正的分忧解难。”

千境离拿起黑棋:“这次君大人先行如何?”

君尽欢拿起白棋,先落一子:“好。”

而后千境离一边下棋,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问一些琐碎的问题,白观岚在一边听着,看着,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下了小半个时辰以后,棋面进入绞持状态,千境离与君尽欢不再说话,注意力全部投到对弈之中,白观岚便坐到一边,示意众人盯好那两人,自己则入闭目养神的状态,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千境离两人放松警惕,最好因此露出什么马脚来。

没有人近距离盯着,千境离与君尽欢终于找到了机会进行唇语,因为他们都是最近两年才悄悄学会唇语,还谈不上精通,“说”得极慢,这倒是更不容易让旁人看出端倪。

君尽欢:你看起来很虚弱啊,脸白得跟鬼似的,你真的还能撑下去?

千境离:这一年来日日被取血,身体若是不虚弱,那才是见鬼了,你放心,我一定比你和千秋业都活得久。

君尽欢:听说你连走都走不动了,已经很久没有踏出镜虚宫。

千境离:我若是走得动,千秋业怎么能安心?

君尽欢:我不信你是演的,你就是真的走不动罢?你这样,就算计划成功,你又如何逃走?

千境离:放心,我到时一定会跑得比你的人还快。

君尽欢:我已经成功收买了皇帝身边的心腹,但他们都说了,如果皇帝到时不死,他们一定会反过来将我们诛杀殆尽,另外,若是让他们发现你伤害皇帝,他们一定会阻止和反杀。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在皇帝死了才能放弃对皇帝的效忠。

千境离:哦。

君尽欢: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杀掉千秋业?

第281章 最后的晚餐,千境离的死法

千境离:是。

君尽欢: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千秋来的准确死期啊。

千境离:快了,我要你办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我们一起死。

君尽欢:彼此彼此。我听说你见了唐临风,你见他做什么?

千境离:你的消息很灵通。

君尽欢:否则怎么能助你完成计划?说唐临风的事情。

千境离:如果我说我在最后的时间里频繁见他,纯粹只是为了玩他,你信吗?

君尽欢:你的目的有这么简单?

千境离:你这么想,我很高兴。

君尽欢:你可不要拿唐临风来坑我,我也会留后手的。

千境离:我虚弱成这样,能从千秋业的手里逃走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想着去坑你这样的妖孽。

君尽欢:呵呵,彼此彼此……

……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一盘棋终于下完,君尽欢叹气:“千公子棋艺又有所长进,我自愧不如。”

千境离淡笑:“那是因为我终日无所事事,只能看看书,下下棋,用以打发时间,能进步的自然也只有棋艺了。”

君尽欢行李:“棋下完了,千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千境离颌首:“下次再会。”

君尽欢微微蹙眉,转身就走,他眼里的那一抹不喜落入白观岚的眼中。

白观岚随便将两人的这次会面告诉了千秋业,千秋业又是一脸的疑惑:“千境离这孽障,到底在盘算什么?”

千秋业想不出来,干脆不想了:“算了,随便他在谋划什么,只要朕彻底康复,到时这三个人朕全部杀掉都成。”

说着,他忽而又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他刚想叫太医但转瞬又清醒了,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平衡、清明,就像他刚才的恍惚只是幻觉。

他怎么又出现幻觉了?莫非是他纵欲过度?看来他日后还是减少女色为好。

接下来的这个月,千境离就在白观岚、千秋业的眼皮子底下一次次的与君尽欢、唐临风会面,无人看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每一天,太医仍然从千境离的身上取血喂食千秋业,千境离所食所饮、所用所为也都在众人的严格监视之下,以免他做出任何伤害自己、污染血液之事。

如此,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太医在给千秋业喂食最后一碗“血药”后告诉他:“皇上,按微臣诊断认为,您从明日开始无需再服食这种血,日后只要进行正常的调养即可。”

“好,好极了!”千秋业拍着案桌哈哈大笑,“拿镜子过来,朕要看朕年轻了几何。”

两名太监扛着一面极大的镜子过来,立在千秋业面前,千秋业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原本几近全白的发须不仅变黑了大半,还长出了不少新毛发,他的气色更是红润,皱纹抚平了一些,眼睛都比以前明亮了。

他在镜子前面来回转身,看到自己微偻多年的腰杆也挺直了,配上一身明黄色的、明晃晃的龙袍,真是不怒自威,浑然天成,帝王的风范简直更胜从前。

“哈哈哈——”他抬起胸膛,抚须大笑,“朕终于康复了!”

他边欣赏镜中的自己,边下令:“朕今晚要举行宴会,后宫嫔妃悉数出席,立刻让御膳房准备朕最喜欢的膳食!”

“奴才遵旨——”

“对了,今日晚上的宴会也让千境离出席,”千秋业狞笑,“就当朕给他送行。”

“是——”

消息传遍后宫,整个后宫都在恭祝皇上康复,但喜庆的心情却是没有的,后宫关注的反而是镜虚宫里的千境离。

“听说千境离长得倾国倾城,比女人还美,我就不信了,我后宫第一美人还不如他……”

“千境离真的还活着么?这人可是个妖孽啊,怎么杀都杀不死的,今儿晚上咱们得离他远点,免得被他传染了晦气……”

“听说千境离明天就要被处死了,皇帝说不定会公开行刑,让大家观赏,不敢看的就不要去了……”

“我还没有见过千境离呢,今晚我一定亲眼看看……”

……

比起老而不死的千秋业,后宫的女人们更愿意去看看千境离那传说中的不似凡人拥有的美貌,因为这个动机,后宫的女人们也愿意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起来就像是为千秋业打扮的。

宫灯亮起的时候,盘龙宫里已是灯火辉煌,千秋业还是第一次在盘龙宫大摆宴席,一些没有地位的嫔妃也还是第一次踏进盘龙宫。

千秋业早早就坐在大殿的主座,面向大门,好让每一个进来的臣子都能看到他如今的好气色,而每一位嫔妃也都如他所愿的流露出惊讶、欣喜、安心的神色,给他行礼,向他道贺。

“臣妾恭喜皇上龙体康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一阵时日不见,您年轻了十几岁呢,臣妾好生羡慕您,您可要把您青春永驻的秘诀告诉臣妾,臣妾还想多多服侍您哪……”

“皇上,臣妾天天都在烧香,祈祷您龙体康复,如今愿望成真,臣妾要哭了,呜呜呜……”

“父皇,灵儿已经好久没见您了,灵儿好想您,灵儿想要您抱抱……”

……

龙心大悦的千秋业很是大度:“灵儿过来,父皇这就抱你,还有你们几个别哭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意了,朕还能活上很长时间,你们不必忧心。”

场面一时间其乐融融,简直跟过年吃团圆饭似的。

待能来的都到齐了,美酒佳肴也端上来了,千秋业才抚须,站起来,让众人看他挺直的腰杆和体魄:“你们大概都听说了,朕是喝了千境离的血才能恢复健康,千境离是罪人,哪怕他献出他所有的鲜血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所以,朕决定明日就杀了他。”

众人纷纷道:“千境离该死,皇上英明——”

千秋业道:“千境离罪孽深重,朕不能让他死得痛快,待明日他受死之时,朕允许你等出席,欣赏这孽障背叛朕、欺骗朕、意图弑君的下场!”

其实这也算是杀鸡给猴看,以此震慑后宫。

众人又纷纷道:“臣妾谢皇上,臣妾不胜荣幸——”

“至于他的死法,”千秋业狞笑,“朕既然喝了他的血才康复,说明他的血确实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无病防病的功效,这般难得的药人,朕怎么能够用一般的方式杀了他?”

“朕认为,绝对不能浪费了他的一滴血,一寸肉。”他的面容宛如恶魔,“所以,朕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沫,然后拿这肉酱喂食猪狗,而后再烹食猪狗,人人有份,共享延年。”

众嫔妃和众宫人早就习惯了千秋业的冷酷残暴,却还是听得脸色发青,胃里翻涌,几乎就想当场吐出刚刚喝下的茶水,但,所有人都忍住了这份不适,纷纷道:“臣妾谢皇上赏赐……”

第282章 死亡预告与死亡预兆

“哈哈哈,几年之前,谁能想到朕还能重振雄风,老而弥坚?”千秋业大笑着,下令,“将罪人千境离带上来。”

“是——”贴身大太监走到大殿之外,拉着悠长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将罪人千境离带进大殿。”

大殿里坐在宴席之后的众人,齐齐把目光对准门口:千境离终于要现身了么?

安静。

除了皇帝的呼吸声,其余那么多人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院子里烛水明亮,好一会儿不见有人进来,但忽然之间有夜风徐徐吹来,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大殿里的众人下意识的坐直身体,屏住呼吸,心里只有一种预感——千境离到了!

刚刚生出这样的预感,大门之外,院子尽头,烛光汇集的地方,就生出一道雾气般的身影,随轻风徐徐飘来,众人都觉得那身影不像是真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直到那道身影走到大殿门口,众人才有一种风吹雾散、花颜展露的清晰感,终于能将来人看个清楚明白,而后皆惊艳得几乎忘记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人只应天上有”,再接着就是“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确实很可惜。

因为现在的千境离看起来非常虚弱,他的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瘦倒不是特别瘦,只是就像正在大病之中却强行行走,感觉风一吹就倒,也因为这样,他的肌肤显得愈加洁净透明,眼、眉、发异常黑亮,不染一丝尘埃。

看到他美绝又虚弱之至的模样,就连之前对他抱有种种不善心思的嫔妃们,心里也有些同情起来:任何一个人美成这样,完全可以让世人为之生,为之死,然而他在受了这么久的囚禁之后,等来的却是千刀万剐、剁成肉沫喂牲畜的下场……

悲之,叹之。

千境离却是神色从容,面带微笑,进了大殿后就站定,目光微扫四周。

“放肆!”大太监出声斥喝他,“你一个罪人,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我都要死了,”千境离微笑,“为何还要向要杀我的人下跪?”

“你——”大太监气极,看向千秋业,“皇上,罪人大逆不道……”

“罢了,朕就许他不跪。”千秋业这次倒没计较,笑道,“反正他明日就要被剁成肉沫喂狗猪,犒劳皇室,朕就让他在活着的最后一日里嚣张一些。”

“是。”大太监这才收敛傲慢之色,对千镜离道,“你的座位在这儿。”

千境离的座位被安排在千秋业的下方,这么样一个位置可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千境离从容的走过去,施施然坐下,面容沉静如镜,丝毫不见尴尬。

哪怕皇帝就在上方看着,众人的目光也无法从千境离的身上移开,这样的美人可不是轻易能看到的,多看几眼,来日便能成为谈资。

千秋业也不介意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千境离身上,摆了摆手,示意宴席开始。

大太监拉长声音,提醒众人回神:“人已到齐,晚宴开始——”

众嫔妃赶紧回神,看向皇帝,千秋业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拿起筷子,众嫔妃这才纷纷拿起筷子,挤出笑容,没话找话说,努力活跃气氛。

席间有乐女弹曲,舞女起舞,热闹,喜庆,众嫔妃不断给皇帝敬酒和道贺,千秋业笑声不断,唯有千境离宛如处于无人之境,慢慢的、自顾自的品尝佳肴,看着他的很多,却无人看出他的半分心思。

他是真的不害怕、不在意明日就会被处死,还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在场的人,除了千秋业,也许没有任何人了解千境离——千境离根本不是会接受他人摆布的人,他这么镇定,一定是有什么算计。

千秋业也懒得去琢磨千境离的心思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彻底放纵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被太监们抬着回盘龙宫,而后倒下就睡,太医让太监给皇帝服下醒酒茶后,整夜都在盘龙宫里待命,就怕皇帝喝醉以后龙体会出什么事儿。

次日清晨,千秋业懒懒起来,除了有些宿醉的头疼,并无明显不适,而后他喝了养生茶,吃了养生粥,又让太医给按了几个穴位后便恢复了精神。

“恭喜皇上。”太医道,“您喝醉以后能快速恢复精神,没有遗留之症,这病是真的好了。”

他没有劝阻皇帝喝醉,也是想检验皇帝的病情是否彻底好了,而这次的检验成果很是完美。

“哈哈,”千秋业大笑,“今日的天气看来不错,朕要微服私访,骑马巡城,欣赏朕的大好帝都。”

大太监有些急了:“皇上,您要出宫,不多带些人不行啊……”

“无妨。”千秋业道,“让水行舟和木成荫随行,朕相信有他们在,无人能伤及朕。还有,你派人去告诉千境离,今夜天黑之时朕便将他处死,让他好生等死。”

“是。”

“让白观岚看好千境离,绝对不能让千境离这孽障畏罪自尽,朕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是。”

千秋业随后换上便服,骑上好马,带着水行舟、木成荫等数名最强的大内侍卫,骑马出宫游玩去了。

而此时宫内最高的观星台上,流魂“啊”的大叫一声,猛然惊醒过来,全身抱成一团,痛苦不堪。

他居然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这个噩梦让他直到现在才醒过来,这太不正常了。

他身为占卜者,几乎不做梦,若是做梦这梦一定与“命运”“未来”“预兆”等有关,而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且他向来早睡早起,从来也没有醒得这么晚。

在这个漫长的梦里,他一直走在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走了似乎有上百年这么长——梦里的时间远远比实际的时间要久远,在他快要疯掉时前面忽然出现了黯淡的微光,微光映出一左一右两条路,这两条路仍然是长长的、看不到边的黑暗,没有别的任何东西或声音,他踌躇,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

在他犹豫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身后朝他追过来,他若是留在此处一定会被吞噬,于是他随便选择了一条岔路往前方走,才走到了几步就脚下踏空,他急速坠落,而下方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知道他要摔死了……

在这个瞬间他醒了过来,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流窜,似要炸毁他的五脏六腑……

这是……死亡的预兆?

可是,他与千秋业两体一命,他死了千秋业必死,千秋业死了他必死,可千秋业分明已经康复,他怎么会产生“死亡预兆”?

换了一般人,也许只当自己做了噩梦,不应当在意,但他是天生的巫师,他重来不会忽视、小看任何一种“预兆”或“预感”,他知道他做的这个梦绝对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办?

他又想到了千境离,皇帝今晚要杀掉千境离,而他在昨晚却产生了“死亡预兆”,这个预兆会与千境离有关?

难道,今晚死的会是他或者皇帝,而不是千境离?或者说,千境离会拖着他或者皇帝一起死?

他想起了他与千境离见面时,千境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镇定、从容不似必死之人,难道……千境离真的会复仇成功?

一时间,他冷汗岑岑,初夏的清晨明明凉风习习,他的衣衫却彻底湿透了。

第283章 死亡之夜,谁会后悔

腹中疼得更厉害了,流魂感觉到隐藏在体内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预示着危险的来临。

他捂着腹部,走到药柜旁边,拿起止痛丸塞进嘴里,一枚不够就两枚,而后才勉强压住了这种疼痛。

他略为收拾后走出阁楼,踏上吊板,启动机关,直达底部。

他要去见皇帝,确定皇帝安然无恙,然而他得到的答案却是皇帝微服私访,出宫巡游去了,脸色当即就变了。

“皇帝可说要去何处巡游?”他追问,“你们赶紧去把皇帝请回来,就说我有要事禀报。”

盘龙宫的太监道:“皇上只说要出宫走走看看,没说要去哪儿,奴才现在就派人去寻。”

“快去。”流魂就坐在盘龙宫里,耐心的等待皇帝回来。

中午过去了。

下午到了,皇帝还没回来,宫人说尚未看到、听到皇帝已经进宫的消息。

流魂的体内又在作疼,钻心的疼,他无法再忍,只得继续服用止痛药物,才能撑得过去,只是,这些止痛药物明明都是好药,平时服一次能止痛半天,但在今天,它们的止痛效果却是越来越短暂,他没隔多久就犯痛,只能不间断的服用。

这说明,他体内的“东西”预感到了危机的逼近。

而皇帝,还是迟迟没有归来。

眼看着已是日暮时分,流魂坐不住了,又往镜虚宫走去。

他先问白观岚“罪人”今日的表现如何,白观岚道:“跟平日一样,毫无异状。”

流魂蹙眉,踏进正殿,千境离确实像平常一样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将花枝插进花瓶里,眼神很是专注。

流魂早就看惯了千境离的脸,但眼里他还是微微一窒,瓶子里的花再美,又何尝比得上千境离的天资云色?

“天色就要暗下来了。”流魂也是从容的走到千境离的对面坐下,提醒千境离,“待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是你被处死的时候,现在是你最后的获救机会了。”

千境离摆弄着花枝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轻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最多只有一个时辰了。”流魂注视他,“除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服皇帝放过你,你再怎么恨我或恨皇帝,也该为自己考虑。”

他顿了顿,补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当然是想我死的。”千境离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将他给看透了,“现在却想说服我向你屈服以救活命,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说你是因为钥匙才想说服我,”千境离轻笑,“但我作为千氏一族唯一幸存的血脉,只要我死了,那把钥匙的作用也不大了,你又何必如何执着的想让我活下去?”

流魂只觉得体内的“东西”又在乱窜了,只得拼命忍下那种刺骨的疼痛:“我确实没有必要这么执着,我只是最后一次向你确认,你真的不想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的,倒是你,”千境离意味深长,“两体一命,你得小心点。”

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怒过的流魂心里忽然就隐隐生起怒意:“千境离,你一定因为你的自大而追悔莫及!一个时辰后你被千刀万剐之时,一定会怨恨现在的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那么,”千境离还是淡淡的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见,看谁后悔。”

“哼!”流魂近乎愤怒的甩了甩袖,转身就走。

才走了几步他就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了,他忍着剧痛走到镜虚宫外,这才拿出一只瓶子,倒出里面的止痛药,塞进嘴里。

体内的疼痛虽然又被暂时压制,但那个“东西”仍然在他体内挣扎,垂死一般的挣扎……流魂看着昏暗的暮色,匆匆往盘龙宫行去,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皇上呢,回来了么?”

小太监摇头:“皇上尚未回来,但国师大人您不必担心,有水大行和木大人护卫,皇上一定不会有事,如果皇上有事,宫里一定会收到消息……”

“那是。”流魂很想笑一下,但他早就不知道如何“笑”了,便扯了扯嘴角,装作散步的样子,在盘龙宫四周徘徊,焦灼的等待皇帝回宫。

天色越来越暗了,流魂只觉得体内疼得厉害,再也无法故作悠然,便回到观星台上的阁楼下,继续服用止痛药。

天色愈来愈暗,他抬头看不到半点星光,连月底都没有,而随着腹中的痛楚,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更可怕的是,他很快发现止痛药没有了任何效果,他体内的“东西”疯狂的窜动着,挣扎着,向他传递着“它”的恐惧与哀嚎,他捂着肚子,也是痛苦的挣扎……

“咚!咚!咚!”外面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大人,皇上已经回到盘龙宫,您可以去见他了。”

他下意识的就道:“千、千境离呢?”

小厮道:“水大人正在准备场地和刑具,再过两刻钟便正式行刑,皇帝嘱咐您莫要迟到了。”

“我明白了……”流魂道,“你在台下等我,我即刻下台。”

阁楼只有他能进入,即使是服侍他的小厮,也只能住在观星台下,随叫随到。

流魂又服下一把止痛药丸,准备出门,但就在推开门的那个瞬间,他猛然一阵晕眩,“死亡”的感觉涌上心头,惊得他“啊”了一声,后退几步。

晕眩感转瞬即逝,但,他突然就升起一阵强烈的直觉——皇帝今晚就会死掉!

皇帝一死,他必定也死!

他当机立断,快速走到药柜旁边,拿出数样东西放到案上,而后往水盆里倒满清水,将水盆架在炉火之上烧水,接着将案上的药材一样接着一样倒进水盆里。

随着水盆里水的沸腾,那些药材开始散发出奇怪的、异常难闻的气味,就像无数具死尸在臭水沟里腐烂,水也变得污浊起来,流魂闻着这种气味,面容扭曲起来,只觉得这种恶心的气味比体内刺骨的痛楚更让他难以忍受。

但他还是忍了。

忍到浓烈的腐尸臭味薰得他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真的吐了出来,连同他今日服下的那些止痛药丸,而在那一盆污黑腐臭的水中,隐隐有一只黑色的、恶心的虫子在蠕动,它在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吸食污水里的浊物。

非常恶心的场面……流魂没有再看下去,撑着站直身体,先端起茶水漱口,再拿过毛巾擦拭嘴、脸、手,这才吃力的推开屋门,将恶心的腐臭之味关在屋里。

前方不太远的地方,盘龙宫灯火辉煌,人声喧闹,很多的人涌在那里,等着观赏即将开始的行刑表演,而镜虚宫的大门也徐徐大开,苍白、虚弱却仍然从容、平静的千境离被大内侍卫们盯着,慢慢的走了出来,走向盘龙宫。

第284章 处刑,最后一碗血

盘龙宫里面灯光辉煌,盘龙宫门前也是明亮如昼,无数嫔妃和宫人们都聚集在这里,看着迎面而来的千境离。

千境离面容平静,步履从容,身姿飘逸,不像是来赴死的,反而像是下凡历练的天人,身处凡人的围观而处变不惊。

“他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已经麻木了?”嫔妃们窃窃私语,“那么可怕的死法,我单是想想腿都软了,他就不怕么?”

“我刚才看到了,盘龙宫里已经准备好了鸡、狗、猪等畜牲,就等着拿他的血肉来喂食呢,咦,那种吃人肉的畜牲能吃么?我可不敢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皇上就是喝了他的血才回复青春,龙体康复的,皇上大度的让咱们分享,咱们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长得这么好看,却是心如蛇蝎,连弑君的事情都敢做,死有余辜……”

……

说什么的都有。千境离从种种目光和议论中走过去,宛入无人之境。

进了盘龙宫的大门就是还算开阔的庭院,庭院里已经搭起了半人高的台子,台子两面的护栏上插着火把,挂着各种用以切割**的刑具,每一把刑具都被磨得锋利亮晃,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猛兽的獠牙,而刑具的下方是一只只的木桶,看着就是用来装血肉的。

台下一侧有围栏,围栏里牵着数十只鸡、狗、猪,它们的嘴上都套着套子,无法鸣吠,一只只却都在兴奋的蹦哒。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观者无不兴奋,又无不心惊。

千秋业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台子前方一人高的龙椅上,看着被押上台上的千境离:“千境离,你可后悔你一遍又一遍的欺骗朕?”

千境离一身单薄的白色袍子,清瘦似风一吹就飘走:“不后悔。”

千秋业狞笑:“你看到这些刑具了?你马上就要被这些刑具一片片的将身上的肉剜下来,然后喂给那些牲畜,更妙的是你至少要过一个时辰才会气绝,在气绝之前你将会亲眼看到那些牲畜吞食你的血肉。”

“现在,”他笑,“你是否后悔你当年没有早些死去?”

千境离长长的黑发束在腰间,飘逸的白袍在夜风微微扬起,他苍白透明不似真人的脸上,一双眼睛宛如冬夜的寒月,静静的看着千秋业,不说话。

千秋业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后,笑:“怎么,说不出话了?”

“千秋业,”千境离终于说话了,声音不喜不悲,不徐不疾,“你是不是觉得很困,很想睡,而且还很想睡很久很久?”

千秋业就像被鱼刺卡到咽喉般噎了一下,只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身着素衣也似乎在发光的千境离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千秋业的表情。

“你胡说什么?”千秋业定了定神,端起提神茶喝了一大口,“待你的血肉被牲畜吃尽,骨头也被丢进锅里熬汤,朕便能开心的去睡了。”

其实他这几天经常犯困,尤其是今天,他一整天都想睡,但他的精神又极度兴奋,不愿将彻底康复后的时间浪费在“睡眠”上,便靠着一杯又一杯的提神茶撑了下来,而他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杯提神茶,连他都记不清楚了。

千境离又静静的注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笑:“千秋业,你马上就要被处死了,你要不要再喝一次我的血?这么新鲜美味、功效完美的血液,不喝最后一次,不可惜么?”

千秋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蹙,这个千境离在想什么?

在他思索的时候,千境离已经走到护栏边,拿起一把小刀子,划破自己的手心,让滴下来的血落在一只小碗里。

他的伤口划得有点大,小碗里很快就满了大半。

“千秋业,这碗血你若是不喝,我就倒掉了。”说罢他抬手,将流血的手掌放到唇边,微微伸舌,舔舐掌心的血液,而后微眯眼睛,长叹,“果然美味。”

围观的人都下意识的咽口水,心里涌起一种麻痒又悚然的感觉,只觉得这样的千境离美得妖异,像天人,也像疯子。

千秋业眯起眼睛,下令:“将那碗血拿上来,朕现在就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千境离的血有多宝贵,怎能浪费?而且千境离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的血喝的血,还能有什么问题?

台上的一台侍卫端起那碗血,双手奉到千秋业面前。

千秋业扫了身侧的太医一眼,太医点了点头,示意皇帝可以服用。

千秋业脸上露出笑容,端起那碗血到嘴边,张嘴,含了一小口,匆匆赶到的流魂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伸手,张嘴叫道“皇上不……”,但他马上就住嘴,脸色变了几变:他怎么会想阻止皇上喝那碗血?他又凭什么阻止皇上喝下那碗血?

现场人多,喧嚣,并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甚至也没有人注意他来了。

他慢慢的从人群中走过去,向皇帝施了一礼后,面容沉静的在皇帝身侧的空椅上坐下,不发一语,只是盯着千境离。

众目睽睽,四面被围,身上连一根针都没有的千境离,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千境离却是看都没有看流魂一眼,只是看着千秋业。

千秋业就像品尝无上的美味般慢慢饮尽那一碗血后,咂着嘴,大笑:“真是美味,太美味了,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血更美味的琼浆玉液了,哈哈哈哈——”

台下众人都觉得心里悚得慌,果然,皇上也好,千境离也好,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哪……

“咕咚”,千秋业喝了几口温水去味后,下令,“白观岚,动刑——”

“是——”

夜听雨、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等四大侍卫虽然都是顶尖的高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木成荫最为擅长暗杀,白观岚最为擅长的则是——行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这方面他向来做得非常完美,只是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没有多少人配让他亲自动手。

而今天晚上,白观岚将向所有人展示他在行刑方面的高超技艺,千境离得到的“待遇”也算是规格很高了。

白观岚一身白色的紧身劲装,头发、领口、袖口都扎得紧紧的,双手戴着薄薄的特制手套,一名完美的行刑者在行刑时绝对不会让自己沾到一滴血迹,哪怕穿的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衣物。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台上,从架子上取下绑缚犯人所用的绳子,盯着千境离道:“请犯人配合白某,莫要逼我动粗。”

千境离不会服用麻药,不会被堵上嘴,也就是说,他将在完全清醒、能够自由活动的状态下接受千刀万剐的酷刑——这真不是“人”应该承受和能承受得了的事情,众人心里更加悚然,然而,他们也都习惯了。

千秋业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不管谁有多怕他或多恨他,也不能改变他丝毫。

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千境离就像没有听到白观岚的话,还是深深的注视千秋业,慢慢的道:“千秋业,你是不是很困,很想入眠?”

不等千秋业说话,白观岚已经利落的将绳圈套进他的脖子:“行刑开始,犯人安静——”

第285章 皇上睡着了?等

就在这时,只听得前方传来轻微的声响,伴随着太监的尖叫声:“皇上小心!”

全盯着千境离的众人心里一紧,齐齐抬头看去,就看到千秋业从高椅上歪下来,幸好……身边的太监及时扶住了他,众人齐齐吐出一口气,好险好险。

“呃?”千秋业瞬间惊醒过来,打量四周,“怎、怎么了?”

“皇上,”他的贴身大太监低声道,“刚才您分神了,奴才侍候不周,差点让您从龙椅上摔下来,请皇上惩戒!”

这个贴身大太监没敢明说是皇帝刚才睡着了,虽然只是短短片刻,皇帝还是差点摔下来。

千秋业抽了抽嘴角,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出神和打盹?

他甩了甩头,又喝下一杯热茶,下令:“继续——”

白观岚将绳子系在千境离的脖子上,准备将他摁压在长条凳上,但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太监们的惊叫声:“皇上您怎么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皇帝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就是困得不得了,随时都会睡着。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俱是困惑: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时间并不算晚,未到入睡时间,皇帝怎的就这么困?再说了皇帝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原本也是很兴奋的,又喝了那么多茶,怎么突然之间犯困成这样?

“呃?”千秋业猛的睁开眼睛,甩了甩头,他不是才喝了提神茶么,怎么刚喝完又犯困了?

“无事……”他打起精神,看向前面,想欣赏千境离的惨状,但是强烈的、排山倒海的睡意涌上来,将他压得毫无招架之力,他的眼皮子又合上了,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

好困,困得不得了,就像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阖过眼,只想马上睡一觉……

可是他现在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呃,对了,处死千境离那个孽障,千境离、千境离就在他的前方,他要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可是,真是好困,他好想睡,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谁吵他他就诛谁全家……

“皇上?您龙体哪里不适?”一阵古怪的香气涌进千秋业的鼻间,千秋业瞬间稍微清醒了一下,看到太医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朕、朕现在犯困,想睡上一觉……”

“这样哪,”太医明显松了一口气,“皇上您一定是今日外出巡视,有些累了,微臣建议您再坐一会儿就歇息,莫要看完行刑。”

“不行,朕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刻,一定要看到这孽畜怎么死!”千秋业激动的道,“再困也要清清楚楚的看完,你即刻给朕开药,祛除睡意的药!”

太医没敢说皇帝今夜喝的茶太多了,远远超出了普通人一日的分量,他只能将手中的瓶子递上:“这是效果最为强烈的提神药,您闻着这气味就能保持清醒,只是这气味不太好闻,不知皇上可能接受?”

“有什么受不了的?”千秋业将瓶子拿过来,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

真的是很浓烈、闻起来不舒服的气味,但效果确实很好,然而他才抬头看向千境离,那种强烈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不管他吸入多少这气味,都无法压住越来越强的困意。

好想睡……

他又阖上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

众人都看出了他的异状,窃窃私语,不安的氛围慢慢弥漫开来。

“皇上?”太医看到皇帝这样,心里也是有些发毛,只能求助般的看向水行舟。

水行舟皱眉,伸手放在皇帝肩膀上,轻轻的摇了摇:“皇上?您要歇息还是继续观刑?”

千秋业没有醒过来,但隐隐还有点意志,声音很是含糊的道:“朕要睡了,任何不得打扰,不得打扰……”

他闭上眼睛,一副就要睡着的样子。

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又齐刷刷的看向水行舟。

水行舟拧眉,凑近千秋业,低声道:“皇上,现在继续杀掉千境离,还是等您睡醒了再杀?”

他一连问了三遍,千秋业才像说着梦话一般的道:“醒了再杀……”

水行舟又换个问题确认:“您要亲眼看着千境离被处死么?”

千秋业含混的道:“看,朕要看……呼,呼呼……”

他居然还发出了鼾声。

几个亲信又试着叫了多声,千秋业都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做出回答,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

几个人都问水行舟:“水大人,咱们怎么办?”

水行舟果断的道:“等。”

“那,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也让他们等?”

“太医,你说皇上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罢?”

“好,你们就说皇上不想犯人死得太早,推迟一个时辰再继续行刑。”

大太监于是走到台上,对观刑的嫔妃、公主、宫人道:“犯人罪大恶极,太早受刑也太便宜了他,就让犯人再熬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继续动刑,你们且散去,一个时辰后再过来。”

众人将皇帝的举动看在眼里,隐隐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说,纷纷退出去,盘龙宫里很快就变得清静下来。

千境离慢慢坐在长条椅上,也阖上眼睛,不言不语,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流魂死死的盯着千境离,心里又涌起那种不祥的预感,同时他也拿出那瓶止痛药,塞了两枚进嘴里,如果说皇帝要不停的喝茶提神,他就要不停的吃药止痛,否则他会痛到满地打滚且哀嚎连天。

白观岚暂且放开千境离,走到太医身边:“皇上的龙体可还安好?”

太医正在给千秋业把脉:“皇上脉象正常,呼吸平稳,我想皇上真的只是太困了,他今日外出时没有小眠过吧?”

白观岚点头:“是的。”

太医道:“那就不用担心,皇上休息好了便恢复精神了。”

于是一众亲信都耐心的守着皇帝,太监还拿来薄被给皇帝盖上,龙椅很是宽大,不用担心皇帝睡得不舒服,当然,侍卫始终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千境离,防止他自尽或做出别的举动。

时间慢慢过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皇帝仍然在沉睡。

水行舟问太医:“皇上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太医端详皇帝的面容:“皇上睡得太沉了,再等一会儿吧。”

盘龙宫里还是安静的,盘龙宫外却已经是人心不安,议论纷纷。

“都过去那么久了,已经到了入眠时间,盘龙宫那边怎的还没有动静?皇上不会等到午夜或深更半夜才行刑吧?”

“皇上一般都在这个时间入眠,如果皇上打算先去睡眠,取消处刑,那也要派人说一声啊,难道要让咱们一直等下去么?算了算了,咱们先吃些东西……”

“其实我不太想看,那场面实在太血腥了,我怕,姐姐你说咱们可以不去看么?”

“傻妹妹,皇上允许咱们进盘龙宫,还让咱们一起分享,那意思还不是明摆着么?谁不出席就是不给皇上面子,说不定还被怀疑同情犯人哪,你不仅一定要出席,到时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娘娘,我看皇帝今晚的样子不太对劲啊,皇上这段时间来精神得很,怎么会因为白日出去了一趟就晚上一直犯困?莫非皇上他……又犯病了?”

“嘘,本宫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你跟本宫说就行了,千万莫让第二个人听到……”

……

第286章 诡异,一睡不醒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皇帝仍然在沉睡,微微的鼾声在说明皇上真的只是睡着了。

服侍皇帝的宫人都有些心慌,但水行舟等人还是很冷静,没有半点紧张。

大太监忍不住道:“水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把皇上叫醒,问下皇上的意思?或者把皇上移到龙榻之上?”

“不用,等皇上醒来就好。”水行舟还是很坚定,“我相信皇上最想亲眼看到千境离受刑,别的都是小事。”

“那太医,皇上已经睡了两个半时辰了……”

“没事,再等等。”

盘龙宫内外,所有人都在“再等等”,没有人敢叫醒皇上,那些嫔妃们也不敢关门入睡。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整个后宫都感到了不安,纷纷派人看个究竟,看到的结果仍然是皇上还在沉睡,所有人务必耐心等皇上醒来。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后宫的嫔妃们并没有皇帝亲信那种强大的信心,“皇上从戍时睡到子时尚未醒来,该不会一觉睡到天明,然后再处刑吧?但那也不对啊,皇上怎么不进寝室睡着,就一直睡在外头?”

“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真的旧病复发?我听到小道消息说皇上这段时间来经常犯困,不停喝茶,喝的量有些过了,奇怪的是太医还查不出什么毛病,这事看着还挺正常的,可我怎么觉得不太正常呢?”

“唉,不瞒你们说,我也不太相信喝人血又能强身,又能治病,而且皇上之前都病了好几年,找了那么多太医、大夫都治不好,怎么喝了一年多的血就彻底好了?”

“我看着那个千境离妖孽得很,也许真的有什么邪术,他献给皇上的血恐怕也是……”

“你们还不赶紧闭嘴!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贵妃娘娘,但您就不觉得奇怪么?咱们姐妹心里头都慌慌的呢……”

“你们慌什么?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再等一个时辰皇上估计也睡够了,你们犯困的话就先小睡一会,到时再叫醒你们,但你们切不可熄灯闭门……”

……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皇帝却还在沉睡,只是呼吸变慢,鼾声也没有了。

这一次,连白观岚等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太医,皇上真的没事?”

也喝了好几杯提神茶的太医擦着汗水道:“不管我怎么诊查,皇上都没有大碍,我觉得皇上真的、真的只是睡着了……”

白观岚看向侍卫,下令:“再去找几名太医过来看看。”

几名专长不同的太医紧急赶到,小心翼翼的给皇帝检查过后,都说:“我等看不出皇上有什么大碍,皇上只是睡得太沉而已。”

白观岚看向水行舟,水行舟沉思片刻后再度凑过皇帝的耳朵,不高不低的道:“皇上?皇上您该醒醒了——”

皇帝没有反应。

水行舟慢慢提高声音,一次次的叫,但,皇帝还是没有反应。

“皇上,卑职得罪了。”水行舟拿过太医手中那一小瓶提神膏,将里面难闻的膏药挖出来,抹到手背上,放到皇帝的鼻子底下。

众人闻到这种味道无不神清气爽,只觉得积累了半夜的困倦都迅速消散,眼睛都变得明亮了,但皇帝还是没有反应。

众人的脸色都慢慢的变得凝重了。

“我来试试。”一直旁观的流魂站起来,上前几步,伸手在皇帝的耳边重重的拍掌。

“啪啪啪——”响亮的拍掌声响起来,整个庭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还是没能叫醒千秋业。

众人都不敢对皇帝动用武力或暴力,一时间都愁眉苦脸。

流魂沉默片刻后:“去拿冰块来,拿多一些。”

众人侧目,都知道了他的用处,却都没说什么。

几名太监见无人反应便立刻跑开,没过多会就提着一桶冰块过来,众人能隐隐看到冰块上散发着丝丝的凉气,水行舟伸手摸了摸冰块,很冰。

流魂用毛巾拿起一块厚实的冰块,极其冷静的将没有被毛巾盖到的冰块另一面按在皇帝的脸上,在这样的夏夜里,任何人的体温都不会太低,众人看到皇帝的脸颊抽了几抽,脸色微微发青,连手指都动了几动,显然被冻到了。

但是,皇帝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紧闭的双唇中透出含糊的、不悦的咕哝来。

流魂想了想,一手解开皇帝的衣领,一手将冰块贴在皇帝温暖的肩窝处,众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这得有多冷啊……

皇帝还真的打了几个哆嗦,但是,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国师,别再试了。”水行舟道,“再等等罢。”

流魂放下冰块,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千境离,死死的盯着他。

众人看到流魂的举动,也纷纷看向千境离,白观岚沉下脸来:“国师,你怀疑皇上沉睡不醒与犯人有关?”

“不好说。”流魂道,“只是,千境离直到今晚都太温驯,与其性情不符,我怀疑……皇上服下去的那碗血有问题。”

“不、不可能!”主治太医激动的道,“皇上服用的血绝对没有问题,我每个月都会检验两到三次,若是有问题,皇上不可能康复!”

说着他看向白观岚:“白大人,您的人都日夜盯着犯人,没有让犯人服用可疑之物罢?”

“绝对没有。”白观岚说得很是肯定,“犯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专人看管,特别是吃的,全部按照你开具的单子提供给犯人,而且有专人检查,犯人绝对没有机会接触和服用可疑的食物。”

“所以这血绝对没有问题。”主治太医显然很害怕那些血有问题,说得很是肯定,“各位也莫要过于担心,皇上的龙体并无大恙,皇上只是这一回睡得太沉了……”

现场一片沉默,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时间又一点一点过去,众人还在耐心的等待皇帝醒过来。

“梆——”的声音隐隐传来,连响了五下。

“已经是五更了。”大太监喃喃,“皇上在外头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醒来哪……”

众人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到了这时,皇帝已经沉睡了将近四个时辰——这已经是普通人一日的睡眠时间了,而且皇帝又睡得过早,按理说也会醒得比较早才是,然而皇帝眼下仍然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样子。

“各位大人,还、还要让皇上继续在这里睡下去么?”

水行舟等几人互视几眼后看向流魂,流魂也显得很是疲惫了,他将目光从千境离的身上收回来,缓缓的道:“我认为应该推迟此次的行刑,让皇上先回卧室歇息,待皇上清醒过后以后再说。”

水行舟等几人沉默片刻后,皆是点头:“就先这样吧。”

随后,众太监抬皇帝回卧室入睡,白观岚则将千境离押回镜虚宫,而盘龙宫里的行刑台也原样保留,等着皇帝苏醒后继续使用。

消息传出来,那些苦等一夜的嫔妃们终于可以睡下了,然而几乎没有人能睡得着:皇帝好端端的突然就睡着了,睡够了四个时辰都叫不醒,感觉不太妙啊……

是她们想多了,还是皇帝真的又犯病了?

罢了罢了,先不想那么多,也许明日朝阳初升时,皇帝就精神抖擞的醒过来了呢?

她们睡得太晚,没过多久就到了朝阳初升之时,然而,皇帝还是没有醒过来。

第287章 只有我能让他醒过来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太监们围在皇帝的榻边,急得团团转,“皇上已经一口气睡了整整五个时辰了,这、这也太久了啊!”

众所周知,人老了以后都是睡得早,醒得早,睡得少,一般说来晚上睡四个时辰足矣,而皇上一口气睡了五个时辰还是一副睡得很香、睡得很沉的模样,实在不太正常。

太监们都不敢说出来的话是——自从皇上龙体大为好转之后,就不曾睡过这么久,他们能不慌么?

五更时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几名太医,个个黑着眼圈打量皇帝,看不出所以然来:“皇上龙体真的并无大碍,我等也不知为何皇上睡了这么久……”

水行舟还算镇定:“再等一个时辰,如果皇上还不醒,我们再用别的办法将皇上叫醒。”

于是众人只能又等。

待到日上三竿时,皇帝还是沉睡不醒,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认为这只是“偶然”“意外”现象,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不可遏制的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水行舟沉声道:“在不伤害皇上的前提下,试试看。”

试什么?各种叫醒皇上的办法。

太医想到的法子是“喂药”,喂很苦很苦的药汁。皇帝是大人物,并不怕苦,但没有添加任何蜂蜜、甘草等含甜之物的高浓度黄连、苦参汁,那可是一般人闻到都能吐的极苦之物,加上皇帝又是空腹,这么一碗下去,焉得不吐,不难受,从而醒过来?

然而,没有用。

那一碗苦得小太监都摒住呼吸的药汁全灌进了皇帝的咽喉之中,皇帝不仅没有醒过来,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当然,也没有吐出来。

众人心里慌慌的。

木行舟咬了咬牙,下令:“扎针。”

在穴位上扎针可是极痛的,尤其还是在脚上扎针。太医就挑了皇帝脚底、小肚腿的几个穴位,先扎了一针,皇帝没反应,于是扎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一口气扎了十几针,皇帝还是没有反应。

几名太医的脸色都变了,战战兢兢的,汗出不止。

不管怎么看,皇帝这样都没有苏醒的迹象,真的是不对劲了。

他们纷纷看向水行舟等几人,结结巴巴的道:“水大人,白大人,木大人,咱们真的尽力了,可咱们真的不知道为何皇上醒不过来,皇上的龙体并没有异样啊……”

可不,皇帝还在呼吸,面色也还正常,绝对不是……死人。

水行舟沉默片刻后:“我再试试。”

他抽出两把飞刀,凑近皇帝,将两把飞刀放在皇帝的耳边,用其中一把小刀去割另外一把小刀的刀刃,不间断的割,那种声音……无法形容,总之,每一个人包括水行舟都难受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有些抵抗力差的则缩起肩膀,闭起眼睛,身体抖来抖去,都快站不住了。

然而,皇帝还是没有醒过来。

众人而后又试了冰水泼脸的办法,皆是徒劳无功。

忙了这么半天后,又到午时了,众人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光,只觉得这屋里跟冬天似的,冷到他们的骨子里去了。

水行舟第一次叹气了:“你们先给皇上用膳,莫让皇上饿着了,晚上再给皇上沐浴,我去见国师,看看国师可有什么办法。”

此时的流魂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半痛半忍,也是熬得极为难受,但听到水行舟来见他,他还是即刻服下几枚止痛丸,换上一件干燥的袍子,走到门外。

水行舟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一见他就道:“国师,皇上仍在沉睡之中,我们想了许多办法都叫不醒皇上……”

他把整个经过跟流魂细细说了一遍。

流魂听得脸色愈发凝重。

听完之后,他道:“既然皇上的身体尚未出现病状,你们暂且不要着急,好好看着皇上,封锁消息,切勿乱了人心,我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皇上叫醒。”

水行舟盯着他:“你大概能什么时候想出办法?”

流魂道:“天黑之前,我一定会想出办法。”

“好,我等国师的消息。”水行舟回去了。

流魂扶着门框,慢慢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直喘气,只觉得异常疲惫。

把皇帝叫醒?他们试了那么多办法,一般说来,只要不是死人或身体彻底失去知觉之人都会醒过来的,但皇帝都不醒,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他也未必就没有办法,但他哪里敢对皇帝使用那些手段?就算能用那些手段让皇帝醒过来,只怕皇帝会出更大的事儿,

所以,他真的没有办法,他现在很累很痛苦,只想睡上一觉。

他躺下,继续昏昏沉沉的入睡,半醒半梦时他再一次想起了皇帝昨晚饮用那碗血的情形,以及千境离唇边那抹淡笑。

看透一切、掌控一切的笑……

还有千境离曾经对他所说的那些话。果然,这是千境离的阴谋么?

只能试着从千境离身上下手了……

他一觉睡到天暗,直到小厮在门外摇铃他才醒过来,他问过小厮,知道皇帝仍然在沉睡后平静的沐浴,梳洗,吃了些东西后才恹恹的出门,往镜虚宫行去。

一路上,他能看到出没的嫔妃、宫人都在悄悄的打量他,窃窃私语,因为皇帝沉睡不醒而感到不安的气氛已经弥漫了整个后宫,他作为皇帝的第一心腹自然倍受关注。

他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若无睹,直抵镜虚宫,镜虚宫仍然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当然他例外,但他想见千境离,也必须有白观岚在场。

面对白观岚的疑惑,流魂道:“我怀疑皇帝沉睡不醒之事与千境离有关,我要与千境离谈谈。”

白观岚沉默片刻后:“可以。”

他领着流魂去见千境离,千境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坐在窗边泡茶,没有因为皇帝的事情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皇帝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流魂开门见山,“你就直说吧,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哦,千秋业还没有醒过来么?”千境离抬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我想我也许有办法能叫醒千秋业,要不要让我试试?”

“什么办法?”白观岚一个箭步上前,虎视眈眈,“说!”

“我可以叫醒千秋业。”千境离没有理会他的压迫,轻笑,“但是,我叫醒他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留在四周。”

“休想!”白观岚怒,“你乃是犯了死罪之人,单独留你在皇上身边,必有祸心!”

“那么,你们就慢慢等着千秋业醒过来罢。”千境离低头,继续泡茶,“在他醒过来之前我大概都是安全的,那么,我就祈祷他再也醒不过来,不过,这天底下大概只有我能让他醒过来。”

“你——”白观岚的眼里闪过杀气,“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一只手?”

千境离淡淡道:“我的血肉如此宝贵,岂是你能擅自动用的?”

白观岚说不出话来,只是眼里已经满是杀气了。

流魂抬了抬手,示意白观岚冷静,自己则继续盯着千境离道:“你想对皇上做什么?”

第288章 上路,有趣的毒杀

“你看我这样,还能对千秋业做得了什么?”千境离轻笑,“千秋业醒来之时就是我死亡之时,我只是想到时再跟千秋业说几句话,不让自己留下遗憾罢了。”

流魂道:“就这么简单?”

千境离道:“就凭白观岚、水行舟的本事,哪怕离我十丈远,也能在眨眼之间杀掉我,我在你们的监视之下,再想杀掉千秋业也是有心无力。”

流魂看向白观岚:“就让他试试如何?”

白观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就让他试试。”

随后他押着千境离去盘龙宫,水行舟听了他和流魂的意思以后,倒也痛快:“行,就让他单独待在皇帝榻边,我们在门外、窗外盯着,以我的本事,绝对不会让他伤了皇上。”

水行舟的专长是暗器,在灯火通明的盘龙宫,只要千境离位于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他有十足的把握在千境离出手之前杀掉千境离。

太监们先清理了皇帝的寝室,不留任何危险的物品在室内,而后再次给千境离验身,确定千境离除了衣物,身上没有携带、佩戴任何物品之后才一一退出去。

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等三人低声讨论如何布局才能严防千境离对皇帝出手,千境离轻笑:“不用这么麻烦,你们尽可以在三丈之外盯着我,只是,你们须将你们的双耳堵紧,不能听到我与千秋业的对话。”

白观岚道:“你想对皇上说什么?”

千境离道:“一些彻底了结恩怨的私房话,以及只有我与他才能知道的秘密。”

白观岚怀疑:“仅此而已?”

千境离轻笑:“都这种时候了,我对千秋业说的话一定很恶毒,如果你们担心千秋业会被我气死,那还是莫要让我叫醒千秋业。”

白观岚冷笑两声,看向其他人。

皇帝活了六十多岁,什么恶毒的诅咒与谩骂不曾听过?没有人担心皇帝会因为任何人的言语受到伤害。

其他几人互视几眼后,目光最终都落在流魂的身上,流魂道:“我觉得可以接受。”

水行舟道:“好,就按他说的做。”

四人拿起棉花团,当着千境离的面塞进耳朵里,千境离检查过后做了一个“请回避”的手势,几个人走出皇帝的寝室,站在三丈之外的距离外,从不同角度盯着千境离。

千境离的一举一动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寝室里,只剩下千境离与躺着的千秋业。

千境离走到床边,将手指递到唇边,咬破中指,而后将指尖放在千秋来的嘴部上方,指尖上渗出的血凝成一滴,慢慢落下来,滴在千秋业的双唇之间,千秋业的唇抿得并不紧,正好将那滴血给含入唇间。

门外的几个人互视,千境离在给皇帝喂食自己的血?这血能叫醒皇帝,还是有别的用处?

不过他们都能确定这血是无害的,并没有考虑阻止。

一滴又一滴的血慢慢落下千秋业的唇中,千秋业似乎都咽了下去,没有一丁点儿浪费。

白观岚等人在心里默算着那些血的分量,一刻多钟后,在那些血加起来约有小半碗时,千境离终于把手收回来,将渗血的指尖放进嘴里。

四个人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下,既然千境离敢吮自己的血,说明那血肯定没问题。

然后呢?千境离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

四个人都死死的盯着千境离,生怕千境离对皇帝做出点什么来。

时间又慢慢的过去了,忽然水行舟低声说了一句“皇上似乎醒过来了”,其他三人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还是隐隐听到他发出了声音,而后木成荫、白观岚都看到皇帝盖着的被子动了,再然后,他们看到皇帝睁开了眼睛。

几个人都惊讶了,皇帝……就这样醒了?是因为那些血的功效,还是千境离又做了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皇帝终究是醒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白观岚等三人互视一眼就想冲进去了,但突然之间,千境离就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猛然转过身来,用一双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睛看着他们。

“千秋业还没有彻底醒过来。”千境离说得很是大声,字字用力,让他们勉强能听到他的声音,“你们若是食言,我保证千秋业会继续沉睡,永远再也醒不过来。”

白观岚等人硬生生的收住脚。

千境离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盯着已经睁开眼睛的千秋业,淡淡道:“你醒了。”

千秋业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恢复了几分亮色,而后认出他来,蓦然睁开眼睛,动着双唇想说什么,只是他现在咽喉干疼,四肢无力,还发不出声音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千境离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会沉睡不醒,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把你叫醒,当然,除了我之外。整个后宫现在人心惶惶,皇宫之外大概也是这样吧,几乎所有人都在想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微笑:“还有人认为你这一年来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是的。”

“唔唔唔……”千秋业愤怒的睁大眼睛,用力的蹬动双腿,然而他只能发出轻微的动静,再无之前的元气。

“你的回光返照已经结束了,你很快就会陷入永远的长眠。”千境离微笑,“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而我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又极度不甘。”

“也就是说,”他轻笑,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送你上路。”

“你、你……”千秋业拼尽全力,憋得满脸通红再吐出低微的怒语,“你对朕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千境离勾起唇角,“只是给你下毒而已。”

“不、不可能……”千秋业的咆哮宛如细蚊,“那些血不、不可能是毒、毒药,明明、明明验过的,你骗朕……”

“我的血确实是奇药,补药,能治好你的病,还能让你延年益寿。”千境离轻笑,“只是后来,在你好了大半以后,我将我的血变成了毒药,你最近几个月服用的其实都是我的毒血,不知不觉间中毒已深,无可救药。”

“不可能——”千秋业拼尽全力的嘶吼,“你的血每个月都会检验数次,从未验出过问题,你骗朕!朕不相信你说的一切!你的血若是有毒,你也一定会被毒死,咳咳咳……”

他咳得几乎断气,但还是声若游丝,除了千境离,没有人听到他的愤怒与咆哮。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千境离道,“太医取血喂你之前,我服下毒药,你喝下的便是毒血,而太医取血之后我便服下解药,所以我并没有受到毒药的影响。”

“很有趣的下毒方式吧?”他笑,笑容不沾尘埃,就像在述说无比美好的故事,“一边救你,一边杀你,你的生与死其实都掌控在我的手间,就像你一直都在掌控别人的生与死。”

第289章 真相,最适合你的死法

“唔唔唔……”大概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而无法发泄,千秋业从胸腔里发出被憋到的声音,表情显得很是痛苦。

千境离平静的欣赏他扭曲的五官,唇边有笑意,眼里却是没有笑意。

好一会儿后千秋业才能再度发出声音:“你、你不可能有机会下毒,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得到毒药?一定是、是朕的身边有奸细,朕要杀了所、所有的人……”

“我很乐意你能这么想,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千境离微笑,“其实,在我进宫让你抓捕之前,我已经在身上藏了毒药和解药,只是没有人看出我藏在了哪里。”

“不、不可能……”千秋业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宛如鸡爪一般,死死的抓住床单,无法接受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被千境离玩于掌心,“朕的人搜、搜过你的身,不可能让你、让你钻了空子……”

“你明知道我如何的想你死,”千境离慢悠悠的道,“也知道我会如此顺从一定有所图谋,但你还是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下无敌,看错了我,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毒药和解药隐藏在哪里。”

千秋业双目凸出,死死的瞪着他,绝对不相信他能瞒天过海。

千境离道:“我的身上有很多伤疤,有些伤疤还挺大的,这些伤疤都是旧伤,我自投罗网的时候,最新的伤疤也是数月之前留下来的,所以,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些伤疤。”

“其实,”他轻笑,“我携带的毒药及解药就隐藏在这些伤口里。”

千秋业脸颊不断抽动,感觉脸都要裂开了。

千境离轻笑:“我在小腿上划了一道伤口,从中剜出一小块肉出来,将密封好的毒药埋在血肉里面,缝好伤口,抹上药物,几个月下来伤口便愈合,无人看出端倪。通过这样的方式,我在自己的双腿里埋了不少毒药和解药,三个多月前开始,我便悄悄的、一点点的取出毒药和解药,轮流服用,让你在不知不觉间服下我的毒血。”

虽然他日夜受到临视,但没有人会时时盯着他的身体,沐浴之时、如厕之时、入眠之时……他有的是机会将伤口里的毒药、解药拿出来并收好,此外,太医日日从他身上采血,为了方便也在镜虚宫里准备了许多止血生肌的药物,他队伍拿一些来用,无人怀疑。

千秋业听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你、你这个毒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毕竟也是你的儿子。”千境离淡笑,“我选用的这种毒药潜伏期至少在三个月以上,未发作之前对人体并无明显影响,一般只会引发偶尔的晕眩、困倦,容易化解却难以检测出来,但是,一旦这种毒药发作,便会在短短两三天时间内导致中毒者陷入沉睡,难以唤醒,如果不能马上解毒,很快将会死去。”

“而现在,”他道,“你已经错过了最后的解毒机会,再也没救了。”

“你、你……”千秋业吃力的微抬右手,手指哆嗦着指向他,眼里全是愤怒与怨毒与杀意,“朕要杀、杀了你……”

“其实,你昨天晚上还是有救的。”千境离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昨天晚上你服用的那碗血是毒血,你本就中毒极深,又一口气喝下这么多毒血,导致毒药强烈发作,令你陷入昏睡,如果那时你马上服下解药,还有一线生机,可惜啊……”

他的笑容透着圣洁,宛如神仙临世,救苦救难:“我刚才给你服用的血则含有解药,这才让你醒了过来,只是这解药来得太迟,你也只能苏醒一段时间,当你再次沉睡时,永远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千秋业的瞳孔迅速收缩,竟隐隐透着一丝惧意,然而傲慢与自尊将这一丝惧意给压了下去:“你、你……朕现在就杀了你,来人……来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小到不可能让别人听到,这令他心中的恐惧又增添了两分,而他此前从未畏惧过死亡,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死去,但现在,他真的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千境离如果没有相当大的把握能杀掉他,应该不会熬到现在……

怎、怎么办?不可一世的他,竟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你还会保持清醒一段时间,但是,你很快就会无法发声,没有力气。”千境离道,“你哪怕想下令杀掉我也做不到,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自投罗网,被你软禁,以血喂你,这都是我策划了很久很久的计划。”

“但直到逃出巫云宫,我才有机会研究这种毒药。”他轻笑,“对了,这种毒药的配方还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耗费了不少心血才收集到所有的素材,成功配出这种无人知道的毒药。那时我就在想,我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落入你的手中,成功的实施这个计划而不被你怀疑呢?没想到苍天有眼,很快就给了我这个机会。”

千秋业又低低的咳嗽,他无法接受他自以为将千境离捏在手心里,原来却是他落入了千境离的圈套。

“我还想告诉你,”千境离道,“我在身上藏药和取药时,从来不曾服用麻药和止痛药,全是自己操刀,自己划开血肉,自己缝合伤口,但我却不觉得痛楚,比起你对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不论我在自己的身上割多少刀,都不算什么。”

“朕、朕早该杀了你……”千秋业断断续续的,“果然你们一个两个,所有的人都该死,朕杀的人还太少了,就该全、全杀了……”

“是啊。”千境离淡淡道,“只怪你当年不将千境雪放在眼里,认为区区一个女孩儿毫无用处,从而中了千境雪的计,让我得以存活下来,最终将你送进地狱。”

“千秋业,”直到这时,他的眼里才散出无穷尽的黑暗与仇恨,“我和我的母亲、我的姐姐,生也好,死也好,都不会放过你。”

“朕、朕不会死……”千秋业还在抵抗,“朕有人保,绝对不会死,你、你的阴谋绝对不会得逞……”

他与流魂签有“死亡之约”,流魂没有预示过他会死亡,他不可能会死亡!

“你是说你与流魂的两体一命?”千境离轻笑,“这样正好,两个仇都一起报了。”

“你、你……”千秋业使劲的转动眼睛,想向他的侍卫下令杀掉千境离,然而他的眼角隐隐看到了白观岚等人,却无法转动脖子,也无法发出足够大的声音,想下令也是有心无力。

“你是不是又觉得困了?”千境离微笑,“你很快又会陷入沉睡,再也醒不过来,不过,在你彻底停止呼吸之前你还会保留意识,知道自己正在等死。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做梦,梦里的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连恐惧都无法表达出来,这种绝望远比脑袋被一刀砍掉更可怕。”

“千秋业,”他微微倾身,用死神一样的声音道,“还有比这更适合你的死法吗?”

第290章 诀别,我走了

千秋业怒极:“你、你……”

“看来我们的诀别要结束了,我要走了。”千境离道,“你说得对,你的身边人中有我的奸细,所以我会活着离开皇宫。”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慢慢的站起来,“我想你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就好好享受你人生的最后时光罢。”

千秋业剧烈的挣扎,却已经连骂人都做不到了。

千境离走到门口,对大殿里的人道:“千秋业已经醒了,我的遗言也说完了,你们可以去见千秋业了。”

白观岚冷冷的命令侍卫:“你们看好他,不可让他轻举妄动!”

而后他和其他人直奔皇帝的榻边,皇帝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皇上您可醒了。”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抹着眼泪道,“您可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对了,太医——太医呢,赶紧给皇上看看。”

“唔呜嗯……”千秋业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听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太医道:“皇上躺了这许久一定躺累了,你们先将皇上扶坐起来,给皇上准备些吃的。”

两名太监小心的扶皇帝坐起来,千秋业睁着眼睛,转动眼珠子,目光从众人的身边划过去,扫向门外,但千境离站得有点远,他的目光触及不到。

“皇上,您现在能说话不?”太医小心的问。

千秋业张唇又咕哝了几句,还是说不清楚,只是一双眼睛异常阴狠。

太医道:“微臣给您把把脉。”

白观岚看皇帝似乎没有大碍,走出去对侍卫道:“即刻将犯人押回镜虚宫,锁死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门,不得让任何人出入。”

而且只有他拥有镜虚宫大门的钥匙,镜虚宫大门一旦锁死,谁都无法打开。

千境离微笑:“白观岚,千秋业是靠了我的血才醒过来,我若是回到镜虚宫,你就不怕皇帝再度沉睡,到时需要我的血却来不及么?”

白观岚想了一想:“就让犯人留在这里,你们看好他。”

他回到寝室,继续守着皇帝,想看看皇帝是否有什么吩咐。

这时,陆续有太监来报:“幸妃听说皇上醒了,求见皇上——”

“牛贵妃和苗贵妃过来给皇上请安——”

“颖妃带小公主过来给皇上请安——”

……

嫔妃们听说皇帝醒了,都想过来看看情况,一时间盘龙宫外都是等着召见的嫔妃。

大太监看向皇帝:“皇上,您看?”

千秋业说不出话,只是眨了眨眼,大太监实在不确定那是什么意思,求助的看向流魂等人,流魂想了想:“这两日后宫议论极多,人心不安,就让她们亲眼来看看皇上安好,免得在背后胡乱猜测。”

事实上,从昨夜到今夜,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在议论皇帝一睡不醒这事,朝野皆是人心动荡:皇帝若是因为长期生病而导致一天一夜不醒,这算是正常,但皇帝在彻底痊愈之后突然陷入沉睡且一天一夜不醒,这就不正常了,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皇帝硬撑到底,最终再也撑不住了……

后宫尤其慌乱,嫔妃和宫人们在背后说什么的都有,连几位贵妃都无法控制议论,眼下若是不让那些嫔妃见到皇帝,只怕于变相“坐实”那些流言。

水行舟点头:“你们叮嘱各位娘娘,务必让她们保持肃静。”

“是。”小太监出去领嫔妃们进来,嫔妃们一个个冲着皇帝行礼,嘴里喊着“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眼睛都紧紧的落在千秋业的脸上,观察着千秋来的气色。

“皇上需要安静,各位娘娘请过安后,还请先回去罢。”

但那些嫔妃好不容易才见到皇帝,还没能向皇帝表忠心或者看出什么端倪来,哪里肯马上离开?此外她们都有自己的娘家或靠山,外头的人还等着她们的消息哪,她们一个个走出寝室后就留在大殿里,希望能获得什么消息,太监们也不好赶她们离开。

在盘龙宫外面,也有一些皇亲国戚闻讯赶来,等着见皇帝。

一时间,盘龙宫里里外外都聚了不少人,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是场面还是有些乱的。

盘龙宫里,千秋业喝了一碗稀粥和一碗肉汤后恢复了几分精神,说话还是不利索,但手却是勉强能动了。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示他的健康,他故作无事的冲嫔妃们摆了摆手,示意“朕知道了,出去了”。

众嫔妃看在眼里,都在心里道:皇上真的没事了?可皇上突然间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又是个什么情况?皇上接下来不会又继续“犯病”吧?还有,皇上为什么不说话?

等在外面的皇亲国戚听说里头的情况以后,也在心里道:难道皇上一睡不醒的事情只是讹传?咳,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要亲眼见见皇上,心里有个谱才行。

等嫔妃们都见得差不多以后,千秋业动了动脚,惊喜的发现双脚能动了,赶紧掀开被子,伸脚落地:“朕、朕要杀、杀了……”

他的声音干哑含糊如一把粗沙塞在他的喉咙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暗道,算了,反正千境离还在他的掌心里,他没有必要急着马上弄死千境离,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恢复行动。

“皇上小心,奴才扶您。”两名太监立刻一左一右的扶住他。

他竭力稳住身体,不愿让任何人看出他的不对。

“皇上,”太监又进来报,“清王、太平侯带了十几位皇室宗亲前来给皇上请安,眼下都在外头等着……”

千秋业又摆了摆手,含糊的道:“来、来……”

两名太监扶他往大殿行去,他却推开他们,挺起胸膛:“朕是喜首……”

咚——他猛然栽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啊——”太监尖叫,“皇上吐血了,太医快、快给皇上就诊!”

现场起了骚动,太监、宫女、嫔妃、匆匆进来的皇亲国戚们齐齐想往寝室里走,白观岚等几人挡在门口:“肃静,你等赶紧出去,不可打扰皇上——”

但那些嫔妃和皇亲们却是不肯离开,全守在大殿里等候,宫女、太监们又不敢对嫔妃、皇亲动粗,只能用嘴相劝,一时间维持不了秩序,待那些大内侍卫冲进来,强行把嫔妃、皇亲们隔开,又引来嫔妃、皇亲的尖叫和怒骂,甚至还引发了推搡拥挤,现场乱成一团。

一直很安静的千境离趁着混乱往外面走,几名太监和侍卫迅速走过来,分站他的身侧,严厉的道:“我等奉命押送你回镜虚宫,你莫要乱走,否则砍你的头!”

他们只说“奉命”,但没说奉谁的命。

千境离淡笑,加快脚步。

他容貌如此出众,一路走出去当然也被不少人看到了,但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和“四大侍卫”的亲信押着他,众人也没有怀疑,都把注意力放在保护皇上、维持秩序上。

很快,千境离走出盘龙宫,往镜虚宫的方向走去。

盘龙宫里,白观岚暂且稳住形势后想起千境离的事情,迅速冲到大殿,质问他的亲兵:“犯人哪里去了?”

那名亲兵道:“刚才已经被人押出去了。”

白观岚厉声道:“什么人把他给押出去了,你们可认识那些人?”

他有种预感,皇上忽然醒过来又突然吐血昏迷,恐怕跟千境离脱不了关系。

第291章 内应,逃出皇宫

“认识。”那名亲兵道,“有几个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有一个是咱们的队长,还有几个是盘龙宫的侍卫。”

白观岚微微皱眉,千境离由他全权看管,不管眼下的形势如何混乱,没有他的命令,其他人怎么敢擅自送千境离离开?

流魂这时也走了过来:“千境离呢,他在何处?”

白观岚简单说了几句,流魂目光一冷:“白大人,你赶紧去盯着千境离,不可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白观岚心里也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我即刻去镜离宫,你看好皇上!”

他带上他的人迅速往外头奔去,但才走到盘龙宫的大门口,猛然又听寝室那边传来尖叫声:“刺客——有刺客——”

他心里一惊,转头冲回大殿。

大殿里乱成一团,有几名宫女、太监像疯了一般,挥着手中的匕首狂刺身边的人,还有人将烛火到处乱丢,有些地方已经起火,而寝宫里更是尖叫连连,显然皇帝身边也出现了危机。

“杀掉刺客——”白观岚冲过去,“记得留下活口!”

那些伤人的宫女、太监不足为惧,他理都没理那些人,直接冲进寝室,看到寝室里已经有一名妃子被拿了下来,还有两名试图弑君的侍卫正在顽抗,但也很快就被水行舟和木成荫分别杀掉。

他看向皇帝,皇帝脸色青白、嘴角流血的躺在榻上,虽然没有被刺客伤到,但是,就白观岚自己的经验并看到几名太医流露出来的惊惶之色,他知道,皇帝恐怕没救了。

“皇上到底怎么了?”他追问太医,“你们看出了什么?”

太医们慌乱的道:“这个咱们正在检查,皇上似乎是中了毒,但中了什么毒咱们还在验,一时半刻的恐怕看不出来……”

一直看着皇帝的木成荫道:“刺客一定还有同伙,我去看看。”

他说对了。大殿里那几名出手伤人的太监、宫女刚刚被杀,又有几名正在维持秩序的侍卫突然出手刺杀那些正在退出的皇亲国戚,导致现场再度大乱,虽然不断有大内侍卫赶来,但是,谁知道这些人里又有哪些是后发的刺客?

但木成荫没有理会这些。

他面无表情的走出盘龙宫,往皇宫东侧门的方向走去,才走了没几步,他就看到前方围了不少侍卫,那是赶来救援的大内侍卫包围住了千境离等人。

“我等确实是受了白大人的命令,转移千境离去其它地方关押起来……”

“总之我们没有收到白大人的命令,不能让你们随便带犯人离开。”

“盘龙宫眼下乱成一团,还有刺客试图弑君,你们不去救驾,却在这里拦住我们做什么?”

“皇上那边自然有人救驾,咱们这边的任务是维护皇宫安宁,防止可疑人物离开……”

双方吵得不亦乐乎,木成荫走上前去:“你们在吵什么,怎么还不把犯人快些押走?”

双方一看到木成荫立刻停止争吵,恭敬的回话:“木大人,我们在巡视,他们要带犯人离开,但白大人不在场,咱们不敢放人。”

“木大人,白大人说盘龙宫有刺客,担心有人会趁机劫走犯人,让我们立刻将犯人转移,犯人的转移之地乃是秘密,我们不能说出来,他们非逼我们说出来,这、这事不好办……”

“白观岚要陪在皇上身边,”木成荫僵着脸道,“由我带犯人转移。”

他的身份与白观岚相等,只受皇帝一人管辖,他话一出口,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和阻拦,那些拦路的侍卫立刻让开。

木成荫没什么表情的走在前面,“押送”千境离的数人犹豫了一会儿后跟上去,静静的走了一会儿后,那些人终于鼓起勇气道:“木大人,这犯人是要转移到……何处去?”

木成荫道:“东北门。”

那些人稍微放了心,看来木大人就是君大人所说的“内应”了。

一路上众人又遇到不少巡逻的侍卫,但看到木成荫,侍卫们统统让道,连问都不敢问。

走远了,四周也没有别人之际,千境离停下来:“谁借我衣服穿穿?”

一名太监立刻道:“我备了多余的衣服和胭脂,请您即刻换上。”

千境离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和胭脂盒子,走到一边的大树后面,迅速的换上灰色便装,再用深色的胭脂抹在脸上,走出来:“走吧。”

此时不过是亥时过半,到了夜眠时间却并不算很晚,盘龙宫的事情尚未传开,却已经有一骑快马冲出皇宫侧门,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离皇宫并不是很远的映月楼。

映月楼今天晚上已经被君尽欢包下来了,君尽欢正在这里宴请十几位重要的朝廷官员。

君尽欢很少在私下宴请官员,更别提在这么有名气的酒楼宴请高级官员。这一次他请客用的名义是“为普渡医馆募捐”,而且还是请太子岳父出面游说,这些官员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了他的宴请。

这些官员中有几位刚从外地回京面圣,还是第一次与君尽欢会面。

君尽欢这次可以说是豁出去了,全程都在给客人们敬酒,极尽恭敬、奉承之能事。

“江大人,今日得见您的威颜,敝人深感荣幸,这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司马大人,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为表敬意,我连干三杯——”

“荣王爷,虎父无犬子,您真是深得老王爷的真传,敝人真是甘拜下风……”

……

众人看着他的表现,眼底隐隐流露出不屑之色,世人都说这个君尽欢如何高风亮节、仁爱谦和,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阿谀的文人,所以说,他们真不信这当官的还有不爱钱、不爱权的。

当然,他们还是很享受被君尽欢巴结的感觉。

“君大人客气了,咱们都是同僚,理应互相合作,互相关照哪。”

“君大人这两年真是走了大运啊,”这些官员都是一等一的权贵,其实并不把出身无名的君尽欢放在眼里,话说得好听,其实也暗含轻视,“竟然能攀上太子之女,一朝成为尚书,这样的晋升速度咱们望尘莫及了,哈哈哈……”

“有太子帮着,君大人一定会继续步步高升,咱们以后恐怕还得靠君大人哪……”

“我的外孙女刚满三周岁,想订娃娃亲的人可多哪,但我看你这么会办事,就将我这外孙女嫁给你儿子如何?”

不管他们说什么,君尽欢皆是笑吟吟:“我能有今日,确实是沾了爱妻的光,我唯有争气,才不辜负爱妻和岳父的期望。”

“君大人真是坦率,我的一个女儿刚刚守寡,就让你娶回去当侧室可好?”

这时,一名侍从外面走进来,低声对君尽欢道:“大人,府里来报,说是小少爷病了,让您回去一趟。”

“运儿病了?”君尽欢面露急色,端起一杯酒,“各位大人,我要回去看看生病的孩儿,就不能陪各位大人喝了,我改日再向各位大人陪罪。”

他顿了顿:“这些姑娘今晚就是各位大人的了,这里的包间也随便各位大人使用,所有费用我都付了,请各位大人务必玩得开心。”

陪酒的姑娘个个都是绝色,那些客人早就心痒难耐了,听到君尽欢要离开,都道:“多谢君大人招待,咱们就不客气了,哈哈哈——”

而后他们一个个拉过或抱起看中的美人,离开酒席,迫不及待的冲向其它包间。

第292章 再会,未到决战之时

皇宫很大,从盘龙宫到皇宫东北小门极远,加上一路上不断遇到侍卫巡逻,千境离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行到东北小门。

守在东北小门的侍卫看着木成荫一行,脸上阴晴不定:“木大人,您、您要带着犯人出去?”

木成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发出沉闷的声音:“对。”

守门侍卫道:“可、可这位是朝廷重犯,没有皇上的命令或者白大人的命令,小的、小的不敢放人啊……”

宫里谁不知道千境离是受白大人管的,就算木大人与白大人的地位同等,但两人也是各有所职,他们不敢随便放人出去。

木成荫沉默片刻后:“你们说得也对,我去找白观岚过来。”

说罢他就转身。

守卫的侍卫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位木大人也太好说话了,但随即他们只觉得咽喉一阵刺痛,鲜血飙出,他们的颈骨竟然已经被利器划断。

他们倒下来以后,吃惊的看着木成荫,脸上写着“为什么”。

木成荫出手杀掉他们后蹲下来,从他们的身上掏出钥匙,打开小门。

门外赫然已经站了不少人,为首的那人就是君尽欢。

双方见面,君尽欢先是扫视了千境离等人,而后笑了,抱拳:“多谢木大人成全,木大人想要的,我以后都会给你。”

木成荫没有什么表情的道:“我回去了。”

君尽欢道:“皇上已经……薨了么?”

不薨的话,木成荫焉会出现在这里?

木成荫转身,大步离开:“快了。”

作为一个杀人如麻的暗杀高手,他之前看到皇帝接连吐血和那种惨白的脸色,心里便知道皇帝没救了,所以他也当机立断,立刻执行他与君尽欢的“协议”。此外,千境离并没有出手伤害皇帝,皇帝也没有下令杀掉千境离,他作为皇帝的侍卫,没有理由对千境离出手,他算不得违背他对皇帝发过的誓。

君尽欢松了一口气,如果皇帝今晚不是必死,那他今晚的行动便是自寻死路。

“千境离,”他而后看向也走出小门的千境离,微笑,“你现在落入了我的手中,还想活着离开么?”

凤穿云可是带着高手守在这里哪,千境离还能跑得掉?

“君尽欢,”千境离无动于衷,“你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肯定也是早有准备,还敢跟我来这一招。”

君尽欢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肯定会暗中留一手,但是,我不可能把你救出来后就放过杀你的机会是不是?不试试就放弃,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千境离抬手,将手指放进唇中,吹了一声口哨。

瞬间,众人只听得耳边传来宛如野兽疾行的声音,而后有一人飘忽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千境离的身边,大叫:“主人,阿蒙来了——”

现场挺暗的,只有小门内挂的那盏风灯幽幽透着光过来,谁都看不清楚谁的脸,但阿蒙的眼睛却是像狼眼一样,闪着颇为明显的、凶残的幽光。

同时,君尽欢等人也听到他们的四周出现了不少人。

“哦,真有伏兵啊,”君尽欢悠然道,“就不知你的人是不是我的人的对手。”

“我来杀掉他。”这时,凤穿云上前两步,盯着阿蒙道,“这个家伙功夫不错,我亲自对付,你们杀了千境离。”

“听到了吧?”君尽欢道,“我的人一定要你死。”

千境离道:“夜听雨就在你们的身后,他们的手里都举着弓箭,你们不怕死,我自然也不怕死。此外我要提醒你,大内侍卫应该已经察觉了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决一死战,让其他人渔翁得利?”

君尽欢道:“你说的是,但是,就让你这么跑了,感觉就是给我自己留下心头大患。”

千境离道:“千秋业快死了,但还没有死,他可能会留下对太子或你不利的遗言,而他的身边还待着数名皇亲国戚,你确定你要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放在我的身上,不去帮太子拿下皇位?”

不服太子的人多了去,加上太子平庸无才,如果有皇室成员在皇帝驾崩后抢先宣布登基或控制大局,太子便失了先机。

君尽欢也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片刻后,君尽欢道:“我问你一个问题,我都调查过了,你绝对没有机会与外头的人接触,你身边的人中也都是皇帝和白观岚的人,不可能被你收买,你到底是怎么把你今晚要逃出去的消息传给你的人?”

夜听雨、阿蒙等人这么及时的、有准备的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千境离轻笑:“你曾经问过我为何要见唐临风。”

“嗯?”君尽欢疑惑的眯起眼睛,略为思索后想到,“难道,这是你传给亲信的信号?”

“是。”千境离道,“唐临风被你和衔珠盯着,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军营或者离开候府,行踪并不难掌握,如果他进宫面对皇帝,我的人一定会发现。所以,我与唐临风见面之时,便意味着千秋业的生命即将进入最多只有一个月的倒计时,我的人便会依照计划,在最近的每一个夜里都在此处潜伏,等着与我接应。”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君尽欢喃喃,“不过,你与唐临风也算是死仇,你见他的目的就只有这一个?”

千境离意味深长:“我无可奉告,你日后自会明白。”

君尽欢嗤笑:“什么嘛……”

千境离道:“时间紧迫,让你的人让路,我要走了。”

君尽欢看向凤穿云:“让他走。”

凤穿云拧眉:“机不可失,现在放他走,以后要杀他就难了。”

“我明白。”君尽欢叹气,“但现在杀他的话,只怕就要错过千秋业那边的机会了,穿云——”

他拍拍凤穿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情,急不得。”

凤穿云盯着云淡风清的千境离两眼,重重的跺了跺脚:“好,我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见,我一定杀了你。”

千境离眼角余光冷冷的扫他一眼,迈步离开。

凤穿云盯着慢慢走远的千境离,忍不住又问君尽欢:“要不我带人悄悄跟上去,暗中将他做了?”

“不要鲁莽。”君尽欢摇头,“他一定都安排好了,你若是偷偷跟上去,说不定会中他的圈套,反而死在他的手里。”

“唉,”凤穿云叹气,“就这样放他离开,我实在是不甘心。”

“我想他更不甘心。”君尽欢淡笑,“你看到他那副鬼样子了么?他费了那么多心机,好不容易才杀掉千秋业,结果却便宜了我们,你想他的心里得有多憋屈?好了,暂时别想他的事情,咱们还是要专注,先把千秋业的皇位拿下来再说。”

“也好。”凤穿云抖了抖肩膀,眼里现出嗜血的光泽,“千秋业这条老狗,才是咱们最大的仇人。”

第293章 帝薨,谁是内奸

千境离与君尽欢会面的时候,盘龙宫的刺客已经全部被拿下。

那些刺客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了避免遭受酷刑,没有当场被杀的全都吞下藏在嘴里的毒药,自尽身亡,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水行舟等人也不在意,一边命人收拾善后,一边将所有嫔妃、皇亲都赶到盘龙宫外,此外,他们只留几名太医和贴身太监待在皇帝身边,其他侍卫、宫人都守在庭院中,不得踏进大殿一步。

千秋业在连续吐血以后昏迷过去,脉搏和呼吸也极其微弱,看着就是不行了,太医用了许多办法也无法让皇帝好转和苏醒,简直都要吓晕过去了。

然而,在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千秋业的脉搏忽然又加快了跳动,胸膛微微起伏,感觉要恢复正常的心跳和呼吸了,众人心中不禁大喜,都摒住了呼吸,紧紧的看着皇帝。

“呼——”终于,千秋业又奇迹般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皇上——”太医和太监简直要哭了,“您、您可有哪里不舒服?您想吃些什么,奴才即刻去准备。”

“千境离呢?”千秋业居然还说出了话来,“他在何处?”

白观岚立刻道:“我让人将他押回镜虚宫了。”

千境离在镜虚宫吧?不可能不在镜虚宫吧?

“咳咳咳……”千秋业一边虚弱的咳嗽,一边艰难的道,“即刻杀、杀了他,提、提他的人头来见我,咳咳咳……”

“皇上,您暂且莫要说话,待微臣给您开一副药方。”太医看皇帝这样,心惊肉跳的。

“还、还有,千境离与朕、朕的身边人勾、勾结……”千秋业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视线模糊,“杀、杀了内奸……卟……”

他又喷出一大口血来,再度晕了过去。

众人惊呼:“皇上——”

白观岚只觉得心里很是焦躁,对水行舟道:“我去镜虚宫取千境离的首级,你们在这里守着皇上。”

说罢他立刻离开寝室,匆匆赶外面走去。

盘龙宫外仍然有众多嫔妃和皇亲聚集,但他们听说皇帝已经醒过来后都冷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说着话儿,表情显得颇为轻松,他们这会儿看到白观岚出来都纷纷围过来想问些什么,白观岚理都没理他们,直奔镜虚宫。

镜虚宫异常安静,除了数名侍卫守在四周,没有别的人。

白观岚冲到大门前,问侍卫:“犯人可在里面?”

侍卫摇头:“不在,犯人被您带走以后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白观岚抓住侍卫的衣领,失声大吼,“千境离真的不在里面?”

侍卫不愧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亲信,还是很冷静的道:“是,千境离眼下并不在镜虚宫里。”

“那他现在何处?”

“小的不知,他被您带走以后,咱们就没有见过人了。”

“你们立刻给我搜!”白观岚掏出钥匙开门,怒吼,“里里外外都给我搜个清清楚楚,任何地方都不可错过,人手不够就给我调人过来,还有,全力调查千境离的下落!”

他匆匆推门而进,在里头搜查起来。

镜虚宫里并不大,挂着灯笼,还有服侍千境离的太监在里面值守,白观岚一进去便知道千境离真的不在这里,脸色瞬间变了。

他再度冲出镜虚宫,召集众侍卫:“刚才盘龙宫出了乱子,犯人很可能趁乱被内奸带走了,你们即刻派人去通知皇宫各个出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外出,若是发现可疑人物全部扣押!”

“你们几个即刻盘点镜虚宫、盘龙宫的所有人手,看看有谁不在或者有谁临时出现,全部记录下来和扣下来交给我,我要立刻审问他们!”

“你们几个将千境离失踪的消息传给皇宫各部、各宫,让所有人协助查找千境离,若是有人提供千境离的下落,皇上定有重奖!”

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后,白观岚即刻赶往盘龙宫,准备把千境离失踪的消息告诉水行舟、木成荫、流魂等三人,让他们协助他查找千境离,然而他赶到盘龙宫时却发现盘龙宫大门紧闭,多名太监正在极力劝那些嫔妃、皇亲赶紧回去,莫要留在这里打扰皇上,看到他过来,那些太监匆匆迎上前来,低声道:“白大人您回来了,皇上有要事与您相商,还请您快些进去。”

白观岚也没有多想,匆匆踏进盘龙宫,大门随后又迅速关闭,不让任何人窥到里头的动静。

直到进入皇帝的寝室,白观岚才意识到了不对,盯着眼前脸色异常凝重的众人:“你们怎么这么安静?”

可不是么,不仅那些太医、太监面容煞白,如丧考妣般的跪在皇帝榻前,连水行舟、流魂等人也是眉头深锁,面容异常严峻,且一个个都抿紧了唇,不发一言,看着就不正常。

面对他的问询,太医们和太监们脑袋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看他,更不敢回答。

“白,”水行舟慢慢看向白观岚,慢慢的道,“皇上……薨了。”

“什、什么?”白观岚身体晃了两晃,又甩了甩头,就像想把砸在他头上的闷棍甩开,而后他上前一步,揪住水行舟的衣领,哑着声音道,“皇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我才走开这么一会,皇上就、就走了?你、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水行舟绷着脸,垂下头来:“我不是开玩笑,皇上已经……无法再醒过来了。”

白观岚死死的盯着水行舟,想从他的眼里、脸上看出谎言的痕迹。

“混蛋!”片刻后他狠狠的丢开水行舟,上前几步,蹲下来看着皇帝,低声且有力的叫道,“皇上?皇上您醒醒,卑职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千秋业躺在那里,脸色发青,混浊的眼睛竟然还是半睁着的,但整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了生气,就像一具逼真的假人。

“皇上?”白观岚哆嗦着,伸手去碰触皇帝的手背,而后又轻轻的推了推皇帝的手,皇帝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

白观岚又去摸皇帝的脉搏,而后喉结动了几动,从咽喉里发出悲愤的呐喊:“啊——”

声音尚未传出寝宫,水行舟已经闪电般的窜到门边,紧紧的将房门关上,不让外头的人听到寝室里的声响。

片刻后,白观岚停止呐喊,跌坐在龙榻前,看着死去的皇帝发呆。

“各位,”流魂缓缓的道,“皇上就这么走了委实意外,但不管我们心里怎么想,都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国师,”白观岚突然跳起来,捏住流魂的脖子,咄咄逼人的道,“你与皇帝两体一命,皇帝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咳咳咳……”流魂剧烈的咳嗽,惨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我也已经时日无多了,白大人就手下留情,让我为皇上料理后事再死罢。”

他的脸色确实惨白得可怕,简直不像活人,看起来真有那么一点“时日无多”的味道。

白观岚“哼”了一声放开他,又盯向太医:“你们之前口口声声说皇上已经痊愈,为何皇上突然之间就薨了?皇上究竟因何原因薨的?皇上之前说过他的身边有内奸,这些内奸莫不就是你们?”

第294章 封锁,谁能抢占先机

“白大人,”那几名太医简直要被吓死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道,“就咱们之前的诊断,皇上确实是病好了的啊,咱们也不知道皇上为何又会突然中毒,而且毒发得如此突然,救都救不及,但、但大伙都看到了,咱们几个根本没有机会给皇上下毒啊……”

“你们说皇上乃是毒发身亡,”白观岚逼问,“那皇上中的什么毒?中毒多久了?”

“这,这个……”几名太医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就他们刚才看到的,皇帝中毒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他们之前都没能诊出来,现在更不好说出真相了。

“你们为何吞吞吐吐?”白观岚疑虑更深,手按在刀柄上,“你们果然心虚,我看我还是送你们上路,让你们继续去服侍皇上!”

“白大人饶命!”几名太医磕头,极力辩解,“皇上薨之前说了有内奸勾结千境离给他下毒,咱们三个是今天晚上才被召集过来的,之前不曾接触过千境离,不可能给皇上下毒……”

“白大人,我虽然是皇上的主治大夫,但我每一次见千境离和皇帝,身边都有多人盯着,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谋害皇上啊!而且、而且我若是内奸,皇上刚才一定会指出我就是奸细,但皇上没有指出谁是内奸,说明这个内奸隐藏得很深,谁都有可能啊……”

“不管你们是不是内奸,皇上被人下毒而你们不知,也脱不了干系!”白观岚愤怒的说着,看向水行舟等人,“皇上最后都说了什么?”

水行舟道:“你走后不久皇上就醒了,只留下一句话,让我们找出与千境离勾结的内奸,杀之,而后就薨了,我们得不到更多的线索,我怀疑千境离最后给皇上服用的血有问题,我看我们还是先对千境离动刑,逼他供出内奸,如果他不肯招,咱们就直接拿下他的人头给皇上陪葬。”

说到千境离,白观岚的目光就是一滞,额上渗出冷汗来。

水行舟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千境离……出了什么事?”

“他、他失踪了,可能是被内奸给救走了……”白观岚哑着嗓子,把千境离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他人听得无不震惊。

“既然这样,”水行舟还是冷静,“那就全城通缉千境离,我现在就派人去通知京城各个城门,加强盘查,严禁任何人出城!”

“各位,”流魂也出声了,“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封锁皇上驾崩的消息,并立刻以皇上的名义召集一干忠心耿耿的朝廷元老、皇室宗亲进宫,秘密商讨皇上的后事。”

“国师说的是。”水行舟道,“咱们现在若是兴师动众,只怕会惊动内奸,打草惊蛇,此外皇上驾崩的消息若是马上传出去,还不知京城生出什么乱子来,咱们眼下还是以找出千境离和内奸,为皇上报仇为第一要事。”

他们几个都是皇帝的心腹,此生只为皇帝效力,皇帝被人害死,他们当然要把为皇帝复仇放在第一位。

当下,四人向盘龙宫内的太医、太监、侍卫等人下达命令:没有他们的允许,任何人不可离开盘龙宫,不可议论皇帝的事情,不可对外透露有关皇帝的任何消息,也不可让任何人进出盘龙宫!

而后水行舟走出盘龙宫,让等在外面的嫔妃即刻回去,否则他将安排侍卫“送”她们回去。

牛贵妃仗着她的身份、资历最高,不悦的道:“我等都是皇上的妻妾,皇上又病倒了,我等关心,想陪在皇上身边,有什么错么?”

“皇上说了,今天晚上谁都不想见,让你们离开盘龙宫。”水行舟面无表情,“敢违抗皇上命令者,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牛贵妃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只得把这股气压下来,忿忿的,“咱们走。”

妃子们离开后,水行舟对清王、太平侯道:“千境离已经被转移,请各位先去镜虚宫歇息,皇上说待他醒来以后再与各位见上一面。”

清王、太平侯听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跟着侍卫往镜虚宫去了。

盘龙宫门前总算安静下来,而后水行舟将自己的令牌令给亲信,由他们即刻出宫,召十几位拥戴皇帝的朝廷重臣、皇室宗亲连夜进宫。

盘龙宫的举动,都被及时报给了一直潜伏在皇宫小门外的君尽欢。

君尽欢虽然不知道盘龙宫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还是从盘龙宫的种种举动中意识到——皇帝很可能已经暴毙,盘龙宫正在封锁消息!

那么,要不要即刻开始行动?

琢磨片刻后他眯起眼睛,当机立断:“开始行动——”

“殿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凤穿云道,“虽然千境离说千秋业今晚必死无疑,宫里的动静也很反常,但千秋业到底死了没有却未能得到确认,我们是不是确认以后再行动?”

“就怕确认以后就来不及了!”君尽欢道,“千秋业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咱们必须抢占先机,哪怕要赌这一把,也势在必行。”

“殿下——”

“放心!”君尽欢信心十足的道,“千秋业已经死亡的可能性高达九成,咱们不会赌输的!”

他拍了拍凤穿云的肩膀,跳上马背,策马离开,前往映月楼。

映月楼的包间里,那些大员早就在美人的身上耗尽了体力,一个个都累得呼呼大睡,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

“啊——”忽然之间,一道恐惧、凄厉的尖叫声打破映月楼的宁静。

任这些大员睡得再沉,也被这尖叫声给惊醒了,一个个坐起来大叫:“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再吵就……”

而后他们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彻底呆住了,惊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的中间赫然躺着一个血淋淋的死人!

这个死人的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刀,乍一看至少有二三十刀,几乎全身都是窟窿,全身都被血染得**,就像淋了一场好大的血雨,他的身上还插着好几把刀子,那些刀子也被血染红了,场面触目惊心……

更可怕的是,这个死人还是他们当中最有权势的男人、同时也是泽国当今数一数二的大将——司马渡!

司马渡的权势、威望到底有多大?他是镇西大将军,手下掌管二十多万泽国精锐,镇守西部边境,十几年来一直与西域多国对峙,从未落败,同时他还是最为坚定的皇帝拥护者以及皇帝最为得力的亲信之一,可以说若是皇帝落难,他可以马上带着大军杀回京城救驾。

正因为有司马渡镇守最为混乱的西疆,泽国才能保持多年的边疆稳定,也因为他对皇帝的忠心耿耿,很多地方势力都不敢参与京城的叛乱,生怕被他盯上。

难得他从西疆回京面圣,却惨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焉能不惊骇,不惶恐?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重重的踹开了,君尽欢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冲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惊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司、司马将军?司马将军竟然被、被杀了?”

“你、你们——”他惊恐的指着那些大员,“你们竟然杀了司马将军?天啊,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深受皇上器重,却联手杀掉司马大将军?大将军麾下的兵马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皇下一定会诛了你们全族!”

第295章 签字,不然杀了你们

“啊?”那些大员猛然回过神来,一个个惊得冷汗直流,颤着声道,“司马将军不是我们杀的!君大人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胡乱说话,冤枉我等!”

“君尽欢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我等是凶手?告诉你,我们与大将军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他?你不去追查凶手,调查实情,一来就给我等定罪,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啊,我原本是在隔壁包间的,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

这人这么一喊,其他人才注意到他们竟然都聚集在原本吃饭的那个大包间里,可之前他们明明都抱着各自看中的美人去了其它包间,玩累了就睡着了,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们之前抱的那些美人一个个衣不蔽体的拉着衣衫,瑟瑟发抖的蜷在角落里,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什么意思?

“各位大人,”君尽欢定了定神,上前两步,指着死状惨烈的司马渡道,“司马将军身上插的刀子,可都是各位的刀子哪,各位要怎么解释?”

各位大员、权贵定睛细看,都不禁倒抽了两口冷气,可不是么,那些刀子都是他们平时佩戴的刀子……

他们低头在身上摸刀,哪里还有刀子的影儿?

“君大人,”他们的脸色又变了,“就算这些刀子是我们的,也不能说明是我们动手的,我们之前都喝醉了,一定是凶手拿了我们的刀子去杀害司马大人,然后栽赃陷害给我们……”

“啊——啊啊啊——”这时已经有不少映月楼的杂役、佣人等听到这里的动静冲进来看个究竟,纷纷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了,尖叫连连。

“我看各位大人喝醉了,才会杀害司马大人吧?”君尽欢冷笑,“各位大人在这里玩女人,谁敢打扰?而且这门这窗都是关着的,我刚才冲进来的时候这门就是从里面关上的,看,这门销都被踹断了,你们说,凶手不是这屋里的人,还能是谁?”

众大员看向木门,看到这门果然如君尽欢说的一样,又不禁心惊肉跳:“就、就算真是这样,这屋里不是还有她们么?她们一定就是凶手!”

他们统统指向那些瑟瑟发抖的美人。

“不是啊,咱们不是凶手啊……”那些美人凄凄惨惨的哭起来,“各位大人看上了兰翘,想要兰翘陪睡,但司马大人不肯让出兰翘,各位大人喝醉了,就跟司马大人起了冲突,吵着吵着……呜,各位大人就抽出刀来去扎司马大人……”

所有人都往那个容貌、身段、仪态都特别出众的美人看过去,那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是京城继“千夫人”之后最有名的妓——兰翘,她蜷在那些美人之间,仍然是美人中的美人,确实具有让男人们为之争斗的魅力。

“兰翘,”君尽欢盯着她,“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嘤嘤嘤,奴家有罪……”兰翘捂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地上,哭得很美很怜人的道,“各位大人都点名要奴家侍寝,但奴家只有一人,服侍不了这么多大人,而且奴家一开始就是服侍司马大人的,司马大人不让奴家走开,奴家实在没有办法啊……”

她这话,无疑是坐实了那些大员为美色杀害司马渡。

“荒唐!”那些大员怒了,“咱们是什么人,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下贱的青楼女人而谋害同僚?再说了,你说咱们杀害了司马渡,那咱们的身上怎么会没有血?”

“怎么没有血?”君尽欢冷笑两声,走到被踢翻的桌边,弯腰扯出几件带血的衣服,“这些血衣不就是各位今晚穿的衣服么?还有这些毛巾,不就是各位拿来擦血的吗?”

那些大员又定睛细看,一地的狼藉中,果真有多件全是血迹的衣物和毛巾,而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内衫,或者干脆就没穿上衣,有些人的裤头还是解开的……这下,他们还能怎么解释?

一时间他们手脚都冰了,只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各位大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君尽欢咄咄逼人的道,“你们喝多了,酒后乱性,为了争一个美人而拔刀刺向司马将军,导致司马将军惨死,哪怕各位只是误杀,这死罪都坐定了!”

“君、君大人,”一名大员战战兢兢,哑着声音解释,“这事还没有查清楚,怎能现在就下结论?你也说咱们喝多了,这、这场面那么乱,未必咱们个个都动了手……”

“我以前也喝醉过,从来没有因为喝醉了就拔刀伤人的事情,我看是他们动手的,我身上的刀子也是他们拔出来伤人的……”

“我是文臣,可没有带刀出来,我绝对不是凶手,要查就查他们……”

“你虽然没有带刀子,但这餐桌上有切肉的刀子,我看把小刀就是你刺的……”

众大员吵起来,一个个极力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君大人,今晚的宴席是你请客的,你喝到一半就丢下我们离开,还找了这些下贱的青楼女子侍候我们,司马大人被杀的事情与你也脱不了关系!”

“就是,你若是今晚在场,或者不找这些女人来勾搭咱们,咱们也,呃,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来……”

吵着课题着,众大员将矛头对准君尽欢。

“够了!”君尽欢猛然大喝,指着那些青楼女子和映月楼的人道,“司马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自会调查清楚!来人,先将这些人押下去,我要向各位大人一一问个清楚!”

“是!”他的身后涌出一批侍卫,将那些人全部押了下去,而后将包间的门关紧,守在外头。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是满地的狼藉、悲惨的尸体和弥漫的血腥味更让众人觉得难受。

“各位大人,”君尽欢忽的就变得冷酷起来,“你们联手杀害镇西大将军司马渡,人证物证俱全,你们打算怎么办?是去自首呢,还是由我去报官呢,还是一切按照我说的做,你好我好大家好?”

众大员愣了片刻后面面相觑,一人道:“你、你想怎么做,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君尽欢道:“我可以封住所有证人的嘴,让他们彻底消失,还可以让司马渡大将军的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你们必须接受我的条件,我才能救你们这一次。”

“什么条件?”在场的大员个个都是人精,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隐隐看出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你说说看。”

“刷——”君尽欢拿出一卷文书,打开,按在一张椅子上,“你们在这上面签名画押,我保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

“这是什么东西?”一名皇室宗亲上前,扫了一遍那卷文书后怒道,“君尽欢,你让我们签这份声明,是怎么意思?”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一看究竟,而后脸色都异常难看。

这竟然是一份无条件支持太子千梦同登基、绝不支持和认同其他任何皇室成员称帝的“声明”!本来吧,支持太子登基乃是常理,但一来皇帝活得好好的,他们签这样一份声明不是找死么?二来他们要么是坚定的皇帝支持者,要么是坚定的太子反对者,同时还是各自派别的领头人物或核心人物,他们签这份东西,不是相当于背叛了自己的信念和伙伴么?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签这样一份东西?

第296章 殿下,请穿上龙袍

“还能有什么意思?”君尽欢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恭敬和谦卑,冷冷的道,“要么支持太子当皇帝,要么就犯下杀害朝廷重臣的大罪,坐牢或砍头。”

“你、你是在胁迫我们不成?”

“随便你们怎么想,一刻钟之内不签字画押,我即刻报官。”

“君尽欢!”终于有精明的官员看出端倪,指着他道,“莫非今天晚上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

这人这么一说,其他人全都恍悟,一个个瞪着君尽欢怒道:“我就说这事怎么那么巧,那般蹊跷,原来是你在算计我们!”

“好小子,难怪你这段时间对我这么巴结,原来是挖了个圈套让我跳!告诉你,老子还真不怕你!老子现在就进宫见皇帝,参你一本,看你和太子日后还怎么玩儿!”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攀上了太子,就敢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这次咱们一定会把你和太子拉下马……”

“呵呵呵,”君尽欢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不签这份声明的,统统得死在这里!”

“你敢——”

“司马渡都死了,你们觉得你们的命比他的还硬不成?”君尽欢冷冷的道,“你们酒后乱性,为了美色与司马渡发生冲突,失手将司马渡杀死,而后你们还想杀了我和证人灭口,我全力反抗,几乎将你们悉数杀死,这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你、你……”一众大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的心计这么深,这么狠。

“我赶时间,没空与你们废话。”君尽欢抽出腰间的长剑,“你们不签,我现在就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然后再在自己身上弄出伤口,到时你们不仅白死,带连累了全家、全族!”

“杀了我们?”那些大员也被逼红了眼,怒道,“咱们现在就先杀了你!”

而后他们一个个操起手边的东西,还有人从司马渡的身上拔出刀子,就想跟君尽欢拼了,然而他们才刚刚发力就全身虚软,四肢全力,有的人还当场跌倒在地。

“你们喝醉了,又杀人又玩女人的,哪里还有力气杀掉我?”君尽欢冷笑着上前,目露杀机,“我可是正当防卫,想来朝廷不会治我的罪!”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剑,就朝脚边的官员刺下去。

“我签我签——”没想到那名之前还一脸凶狠、死不妥协的官员瞬间就发出猪一样的求饶声,“君大人莫要杀我,我现在就签了!”

君尽欢收回剑,面无表情:“马上签!”

“好好好!”那名官员爬到那张椅子旁边,哆哆嗦嗦的拿起一边的毛笔,沾了砚墨,急急的就要落笔。

“写好些!”君尽欢警告,“别写错了写歪了。”

“是是是……”那名官员没敢马上落笔,而是先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住手后才落笔。

签完名后,他又拿右手拇指沾了印泥,按在自己的名字上,而后讨好的道:“君大人,您看看我写得对不对?”

其他大员将他的行径看在眼里,都在心里骂道:没用的老匹夫!

君尽欢细细看过那名官员的签名后,微笑,很客气的道:“秦大人,你可以走了。”

“告、告辞……”那名官员这才爬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门外全是君尽欢带来的侍卫,那些侍卫估计是听到了君尽欢的发话,分出一条道来,让那名官员离开。

那名官员刚出门,门就被那些侍卫给关上了,门里的大员们看到这里已经被包围起来,无不心寒。

“君尽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一名大员道,“你这么做,跟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你们死了,就没人说我造反了。”君尽欢挥了挥手中的剑,走向他,“现在就杀了你。”

“孟大人,您、您也签了吧……”其他人看出君尽欢的心狠手辣,心知这回跑不掉了,只得劝他,“不签就得死在这里啊……”

“我、我就不……”眼看着君尽欢的剑就刺过来了,孟大人心里一慌,脱口而出,“我签,我签不就行了?你赶紧把剑收起来。”

君尽欢冷冷的把剑收起来,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淡笑。

第一个签字和跑出去的官员乃是他安排的“卧底”,用来动摇这些人的人心,别看这些人一个个宁死不屈似的,但只要有人带头妥协,其他人自然就跟着投降了。

这下已经有两个人妥协了,其他人也不再坚持,纷纷签了这份声明。

签完之后,这些人也没有那般不安了,追着君尽欢问道:“君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待他们离开这里以后再想办法出了这口恶气,区区君尽欢而已,就不信他们收拾不了他。

“深更半夜的,各位又喝多了,赶夜路都不安全?”君尽欢将声明收起来,笑道,“我已经让人收拾了舒适的房间,还请各位大人先在这里睡上一两个时辰,而后我再送各位回府。”

“喂,君尽欢,你这是软禁我们不成?你说的我们已经做到了……”

但君尽欢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没再理会他们,任他们再怎么闹,君尽欢留在这里的侍卫都没有让他们离开映月楼一步。

君尽欢离开映月楼后又骑马,匆匆赶往太子府。

太子府很安静,似乎与平时并无两样,但东厢的卧室里却是灯火通明,千梦同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崭新的龙袍,不断摇头:“不、不成!皇上尚未驾崩,我不能穿这龙袍,要、要被砍头的,你们赶紧先将这龙袍收起来,莫要让任何人看到了!”

君遗欢恨不得踢这个没用的太子几脚,嘴上却不得不劝他:“殿下,我今夜和尽欢去皇宫打听过了,皇帝已经驾崩,只是时间太晚,宫里还没有消息传出来罢了。您尽管放心的穿上这龙袍,先赶去皇宫宣布登基,如此你便能坐稳龙椅,谁都撼动不了。”

“我、我还是不信!”千梦同还是摇头,不敢冒险,“太医都说了皇帝已经彻底痊愈,皇帝前两天还开开心心的给千境离行刑,怎么可能会突然驾崩?就算皇帝突然又病倒,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死掉,你们莫要这般催我,弄错了要满门抄斩的!”

“殿下,我和尽欢敢用脑袋打赌,皇帝真的已经驾崩了!”君遗欢急道,“您也知道您虽然贵为太子,但这京城仍然有人觊觎皇位,一心想取代您,如果您不能及时称帝,让那些逆贼率先宣布他们登基,还反泼您的脏水,您反而名不正言不顺啊!”

事实上,反对千梦同继位的臣子之多远远超出了千梦同的想象,要不是君尽欢确实有本事,在背后拉拢了不少臣子,还把自己的人一个个的送到各部各衙的重要职位上,让太子的势力空前强大,否则千梦同就算按照正常程序登基,也一定有人公开造反。

可恨的是千梦同至今仍然不知自己是个人人看不上的废物,还以为他真的长本事了。

第297章 以性命保你登基

“胡说!”千梦同怒道,“我乃是皇帝钦定的太子,谁敢不服我?谁不服我杀他全家!”

“殿下说的是!您是皇帝钦定的太子,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您就把这龙袍给穿了吧,尽欢正带人在皇宫前面等您呢……”

“君尽欢呢,他怎么不来?”千梦同很是不悦,“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情是你转达的,让我穿上龙袍去皇宫宣布继位的事情也是你说的,我凭什么相信?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该由君尽欢跟我说么?”

君遗欢:“……”

他现在真想直接掐死这个没用的太子,然后让尽欢穿上龙袍去宣布登基。

“除非君尽欢当面拿他的人头担保,否则我才不信皇帝突然驾崩这种鬼话。”千梦同看君遗欢不说话,心里愈发的怀疑,“你赶紧把龙袍收起来,离开太子府,免得被人发现你的所为,怀疑我要造反……”

“岳父,我可以拿我的人头担保,皇帝确实已经驾崩了。”这时外面传来君尽欢的声音,“您赶紧把龙袍穿上,我现在就护您去皇宫。”

话音未落,君尽欢已经走进卧室,恭敬的朝千梦同行礼。

千梦同盯着君尽欢:“尽欢,你说皇帝已经驾崩了,有什么证据?”

君尽欢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千梦同这个蠢货,只是他的忍耐力也比任何人都强:“就我从宫里得到的内幕消息,水行舟、流魂等人已经封锁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并暗中派大内侍卫去通知一部分皇室宗亲和朝廷元老,准备连夜商谈让谁继承皇位……”

“什么?”千梦同惊得跳起来,尖叫,“他们想让谁当皇帝?我是太子我不当皇帝,谁当?他们竟敢背着我干这样的事情,我、我……待我当了皇帝,我要杀他们!”

“岳父放心。”君尽欢沉稳的道,“我刚收到消息就派人去追那些出宫报信的大内侍卫,没让他们通知那些逆贼进宫,您不用担心他们会在背后安排他人登基。”

凤穿云去办的就是去追杀那些大内侍卫,不让他们把皇帝驾崩的消息传给不支持太子的重臣,当然,那些不支持太子的重臣、大员今天晚上几乎都聚在映月楼了。

“那就好,那就好……”千梦同松了一口气,“你给我把这些逆贼的名单都记下来,来日我登基为帝,一定饶不了他们。”

“岳父,现在就是您登基的时候,赶紧穿上龙袍。”君尽欢展开手中那份声明书,“您看,那些曾经反对您的重臣都签了这份文书,称赞您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还保证皇帝驾崩以后他们将全力扶持您称帝,所以您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快让我看看。”千梦同扯过那份文书,睁大眼睛细细的看完以后,大喜,“哈哈哈,这几个老不死的总算醒悟过来,知道我才是命定的天子了,要不然待我成为皇帝,这朝堂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哈哈哈——”

“岳父,”君尽欢道,“他们和曹大人等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您抵达皇宫后拥护您登基,天一亮咱们就发布新君登基公告,举行登基大典,不给乱臣贼子攥位的机会!”

“对对对,咱们就这么办!”千梦同连连点头,但马上又盯着他道,“尽欢,我再问你一次,皇帝真的已经驾崩了?”

“千真万确!”君尽欢说得又快又斩钉截铁,“流魂、水行舟等人不想让你登基,便封锁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想暗中找同党另立一个傀儡皇帝,到时就说这是皇帝的遗愿,所以岳父,事情紧急,您真的不能再犹豫!”

“好,我都听你的!”千梦同急急的道,“但是你绝对不能离开我半步,如果皇帝没有驾崩,到时出了什么事,全部都是你的错!”

君尽欢忍着杀掉他的冲动:“如果到时出了什么意外,都是我逼迫您登基,您便杀了我,拿我的脑袋向皇帝认罪就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千梦同哆嗦着声音道,“如果你敢食言,福儿和运儿就别想活下去了!”

“岳父放心,不会有事的。”君尽欢双手捧上龙袍,“请陛下更衣。”

因为千梦同太过激动,手脚都哆哆嗦嗦的,穿龙袍穿半天都穿不上,君尽欢看在眼里,心里真是觉得这人能当皇帝,简直就是天要亡泽国了。

千梦同好不容易穿上龙袍后,君尽欢、君遗欢等人都跪下来,高呼:“恭喜皇上登基,皇上万岁万万岁——”

千梦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真是像做梦一般,声音都是飘的:“免礼,起来罢,待朕正式登基,你们都是功臣,朕有重赏!”

君尽欢站起来:“陛下,请进宫——”

“好,你在前头领路!”千梦同抬头挺胸,一脸的傲慢,双腿却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激动而微微发抖,好几次都走不稳。

太子府外已经准备好了双骑的马车,还有几十名侍卫守着。

此时已是凌晨五更,街头没有半个人影,侍卫们点着灯笼,护送马车快速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千梦同非要君尽欢待在身边,君尽欢没有办法,只得叮嘱君遗欢:“去,将映月楼那几个人带去皇宫。”

君遗欢领了命令,火速赶到映月楼。

映月楼的包间里,那些大员哪里睡得着?一个个坐立不安,心里隐隐知道外面大概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偏偏他们却无法离开这里。

煎熬之中,一扇扇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几名侍卫走进来,很是客气的道:“大人,君大人要见你们,请你们随我们走一趟。”

“走去哪里?”

“各位大人去了便知。”

“喂喂,我们是什么身份哪?你们将我们囚禁起来,还要秘密带我们离开,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出门的时候可都跟府里说过要来映月楼了,若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们能……唔唔嗯嗯……”

那些侍卫根本不跟这些大员客气,直接用布条绑了他们的手,再用毛巾堵了他们的嘴,将他们押出映月楼,塞进马车里,直奔皇宫。

盘龙宫里,水行舟皱眉:“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司马将军等人怎么还没有进宫?”

京城很大,那些权臣的府邸也方位不同,但怎么说也过了这么长时间,总会有几个收到消息并抵达盘龙宫才对哪。

白观岚也蹙眉:“难道宫外又出了什么事?要不我和木亲自去跑这一趟?”

木成荫道:“不妥。咱们不是要封锁消息吗,如果我们亲自跑这一趟,让人看到了估计会猜到皇上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还是不要动静太大。”

白观岚看向流魂:“国师你怎么说?”

流魂这会儿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就像快要死了似的,委实没什么精神去管这事,便道:“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白观岚道:“但皇上驾崩之事隐瞒不了多久,天亮的时候那些妃子、臣子非要见皇上,那要怎么应对?”

流魂道:“待到天明的时候,咱们就假冒皇上的名义,将可疑之人全部拿下,一个个单独审问,就说千境离已经招了,同时动用酷刑,不信套不出话来。”

水行舟道:“我看这法子可行,咱们就暂且歇息一会,莫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随后几个人都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只等着天明以后准备来一场大的动静。

第298章 满城风雨,太子逼宫

天色很快从幽黑变成幽暗,从幽暗变成朦胧,从朦胧变成灰白。

“快,快禀报皇上,出大事了,皇宫外头出大事了——”数名侍卫狂奔而来,直冲到盘龙宫的大门口,异常惊慌的对守门的侍卫道,“快,快通报——”

守门侍卫皱眉:“皇上正在歇息,请勿大声喧哗。”

“出大事了啊!”这些侍卫都是从皇宫各个大门小门赶过来的,一个个气喘如牛,“赶紧通报皇上,这事不能耽搁!”

“你们先说说出了什么大事……”

“这事儿咱们不能在外面说……”

“不说那就等着!”

“唉,你们、你们真是要耽搁大事了!”那些侍卫急得推开守门的侍卫,狂拍盘龙宫的大门,“皇上,出大事了,出了天大的事儿了——”

大门从里面打开了,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道:“皇上还在歇息着,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儿?”

那些侍卫互视几眼后,压低声音对大太监说了几句,大太监听得脸色发白,赶紧道:“你们立刻随我进来说清楚!”

大太监随后关紧大门,对守门的侍卫道:“没有命令,你们绝对不可放任何人进来!”

一行人匆匆跑进大殿,大太监对准备出去抓人的水行舟等几人道:“几位大人,这些侍卫来报,说是皇宫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官员,这些官员说皇帝驾崩,他们前来跪别皇帝,还说要恭迎新帝登基……”

“什么?”白观岚等人无不震惊,厉声喝道,“是谁说皇帝驾崩的?将他的名字报上来,我等即刻去杀了他。”

“不知道是谁先传出去的。”那些侍卫擦着冷汗道,“但那些官员都这么说,还说全京城都传开了,怀疑宫里是不是知情不报,要求即刻进宫面圣……”

白观岚等人看看天色,又面面相觑: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呢,怎么就有那么多官员汇集到皇宫大门前?还有,皇帝驾崩之事只有当时守在皇帝身边的人才知道,而后众人立刻封锁消息,连盘龙宫的侍卫都不知道皇帝已经薨了,外头又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千境离。”流魂慢慢的道,“千境离早就算到皇上会在今夜驾崩,让人于今夜将消息散布出去,此外,一定有人带头煽动、带领这些大臣前来逼宫,几乎可以认为,这次逼宫的带头人要么是千境离的同伙,要么与千境离有关。”

白观岚问那些侍卫:“是谁带头逼宫的?”

那些侍卫道:“小的不知,那些大臣是一齐抵达的,尚且不知谁是带头者。”

白观岚又道:“他们想立谁为新帝?”

那些侍卫道:“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上已经立下太子,那么就应当即刻让太子登基。”

“千梦同与千境离有勾结不成?”白观岚咬牙,“如若皇帝驾崩的事情与他有关,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事实上他们都不认同千梦同,而皇帝此前之所以立千梦同为太子,也仅仅是因为千梦同乃是一个毫无作为的废物,可以拿来堵众臣要求立太子的嘴,并非有心要立其为太子,因此他们也没打算让太子登基,而是打算抢先一步,利用皇帝的名义将其他人选送上皇位。

毕竟这个江山是皇帝的江山,可不能毁在千梦同的手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尚未来得及行动就让千梦同给封了后路。

“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吧。”流魂道,“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文武官员前来皇宫,要求面见皇上,到时我们要怎么处理?”

白观岚道:“皇上打下来的江山,岂可交给千梦同那个废物?何况千梦同可能还与千境离互相勾结!我看我们就直接宣布一名新君继位,就说是皇上薨时留下来的遗言,有我们作证,想来那些臣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流魂苦笑:“你们觉得谁合适成为新君?”

几个人都陷入沉思,准备提出自己的人选。

但就在这时,又有太监来报:“几位大人,太子率领兵马汇集皇宫大门口,说是皇帝昨夜驾崩,宫里却秘而不宣,还拒绝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进宫面圣,恐怕皇帝驾崩有见不得人的隐情,要求国师、水大人等人必须即刻打开宫门,让他们面见圣上,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放弃,千梦同这是贼喊捉贼!”白观岚大怒,“他还敢率兵攻打皇宫不成?待我亲自去见他,寻个机会将他杀了……”

“报——”这时又有人侍卫匆匆跑进来,“几位大人,皇宫数个侧门、小门有人来报,说门外都被兵马给包围了,那些兵马自称是太子的人,说皇帝薨了宫里却封锁消息,不让太子面圣,怀疑宫里的人想、想造反……”

“混账!”这下连水行舟也是大怒,拍着桌子道,“千梦同好大的胆子,竟敢含沙射影,指控我们想造反……”

“各位冷静。”流魂蔫蔫的道,“恐怕宫外都已经被千梦同控制住了局势,我们现在跟千梦同对着干,不是好主意……”

“报——”他们还没有说完,又有侍卫匆匆来报,“牛贵妃、清王等人率人聚在盘龙宫门口,问我等……”

侍卫似乎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用一双眼睛不断往寝室的方向瞄。

白观岚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问你等什么?”

“问我等……”侍卫吞吞吐吐,“问我等皇上是不是已经、已经薨了……”

白观岚大怒,几乎想说“谁说皇上薨了”,然而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守不住了,他若是继续否定只怕会引发众人怀疑。

于是他沉默,看向其他几人。

水行舟道:“我出去问问她们,是干什么人把消息告诉她们的。”

当盘龙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他踏出大门的时候,眼前黑压压的妃子们、皇亲们立刻将他包围,一个个激动的问“皇上呢,快让我们见见皇上”“天快亮了,皇上应该醒了吧”“我问你,皇上是不是、是不是已经驾崩了”……

水行舟站得直直的,无动于衷的扫视众人,好一会儿才冷冷的盯着牛贵妃、清王等几个带头人:“是谁告诉你们皇上驾崩的?”

清王等人愣了一下后,嚷嚷:“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就是那些奴才听到有人这么议论,然后告诉我们……”

水行舟反问:“你们信么?”

众人:“……”

忽然清王一撩袍角,转身就往大门里冲。

水行舟急道:“快拦住他……”

然而清王已经冲进大门,往前方奔去,虽然即刻有侍卫拦住他,但其他妃子、皇亲却也趁机往大门里跑,那些侍卫根本拦不过来,而且谁又敢真的伤了这些妃子和皇亲?

水行舟本想上去拦人,但想想全城都知道皇帝已经驾崩了,他再封锁这个消息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很快,盘龙宫的寝室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而后响成一片,传得老远。

水行舟的无奈的闭了闭眼,看来他们想另立新君的计划很难执行了,还是想想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罢。

第299章 追凶,继承皇位的条件

皇宫大门前,千梦同一袭严肃的黑衣,骑在黑色的高马之上,高喊:“皇上驾崩多时,国师、水行舟等人秘而不报,封锁皇宫,拒不让皇子皇孙、文武百官进宫面圣和祭拜,究竟何意?”

在他身后的文武百官纷纷附和:“国师、水行舟等人莫非存有异心?太子殿下,咱们还是莫要再等了,赶紧强行进宫查个清楚,免得宫里再生出什么意外……”

其实这些官员看着强硬,心里实则都有点虚:皇帝真的已经驾崩了么?明明皇帝前两日还活的好好的,而且皇帝都不知遇到过多少次近乎“必死”的状况却都活了下来,难道这次还能例外?

皇帝可有“杀不死的帝王”之名啊,君尽欢和太子说得这么笃定,可能相信?

罢了罢了,他们已经上了君尽欢和太子的贼船,甚至有把柄落在君尽欢的手里,除了跟着两人逼宫,还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安慰是太子虽然靠不住,君尽欢却是个人才,想来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弄这么大动静,再者,如若这次逼宫成功,他们便是新君亲信了。

千梦同其实心里也慌得厉害,声音都有点颤抖,好在众人可以理解为他为父皇忧心,情绪有些失控也可以理解。

“太子殿下——”宫墙上的侍卫大声道,“宫里一切安好,您快些带人退下,切勿让人误会!”

他们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是慌的,因为他们的同僚已经跑去盘龙宫禀报了皇宫大门前发生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回复,这太不正常了,莫非……盘龙宫真的出了什么事?

“尽欢,这皇宫大门迟迟不打开,咱们怎么办?”千梦同心里很是无底,低声问骑马立在他身侧的君尽欢。

君尽欢道:“你强行闯进去,他们绝对不敢伤你。”

“这,这怎么行?”千梦同慌慌的道,“擅闯皇室可是死罪,他们若是真的杀了我,那、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已薨,你便是新的帝王,谁敢伤你?”君尽欢道,“再者,你已经公开宣称皇帝薨了,便要拿出帝王的气势,绝不可犹豫和动摇,否则你身后的臣子便难信你。”

“可、可是……”

“放心,我陪你进宫,如果这些侍卫要杀你,我自会帮你挡刀。”君尽欢忍着怒火,不等千梦同说话又道,“说不定国师等人已经在商议立谁为新君了,您再慢上片刻,也许就迟了。”

他说到这份上,千梦同再也不敢拖沓,骑马上前:“父皇已经驾崩,从现在开始我便是泽国的新君,谁敢拦我谁便是谋反——”

君尽欢和其他侍卫紧紧贴在他的身侧,而在他的身后,被君尽欢召集而来的文武百官也跟了上去,场面蔚为壮观。

看守宫门的侍卫急了:“太子殿下,您不可擅闯皇宫啊,还请快快止步,莫要……”

“先皇若是平安无事,盘龙宫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君尽欢干脆站出来说话,“你们已经派人去盘龙宫报信了吧,盘龙宫迟迟没有回音,分明就是盘龙宫被逆臣贼子给控制了,那些逆臣贼子只怕正在秘谋如何应对太子殿下和文武百官,你们再不打开宫门,便是谋反帮凶!”

那些侍卫面面相觑,这么大的帽子,他们可怎么戴得起?

“再者,离文武百官上朝的时间已经不到半个时辰,”君尽欢继续道,“你等还不快快打开大门,让文武百官上朝?”

城墙上的侍卫们再度被斥得说不出话来。

文武百官一般都会提前抵达皇宫,等待上朝面圣,现在确实到了开门让大臣们进宫的时辰,眼下太子和这些大臣要求进宫,其实合乎规矩,所以,这皇宫大门开还是不开?

“你们为何还不开门?”君尽欢咄咄逼人,“如果皇帝平安无事,定会上朝,你们理应打开皇宫大门让众臣进宫!如果皇帝已经驾崩,你们否认此事,将太子和众臣拒于皇宫大门之外,又是作何居心?”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城墙上的侍卫们俱是哑口无言,左右为难,实在不好说出盘龙宫命令皇宫各门务必严合紧闭,不得让任何人出入这事来。

“看来宫里真的出大事了!”这下,众臣们都看出宫里确实出状况了,纷纷涌到前头来,大声道,“快开门,咱们要上朝,要面圣!”

“宫里莫非有人谋反,而你等助纣为虐,不让任何人进宫救驾?”

“你们再不开门,本将军就去调兵过来,进宫救驾了——”

……

城门上的侍卫都慌了,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水大人来了——”,众人转头看去,就见水行舟大步从台阶下走上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不等侍卫们开口,水行舟就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而后走到墙垛边,从上往下看:“太子殿下,我来解释盘龙宫发生的事儿。”

众臣看到水行舟出现,纷纷住了口,千梦同却紧张得声音结结巴巴的:“解、解释什么?有、有什么好解释的?”

“皇上确实在昨夜子时驾崩了!”水行舟知道隐瞒不住,干脆不隐瞒了。

“啊——”宫墙下众臣无不哗然,乱成一团,千梦同听到皇帝驾崩的事情是真的,紧张得身体晃了数下,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得君尽欢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看在别人的眼里还以为千梦同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皇上是如何驾崩的?你们为何到现在才公布这个消息?”

“皇上前两日还好好的,为何昨夜突然驾崩?你们不是一直守在皇帝身边么,怎的没护好皇上?”

“你们、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然隐瞒到现在,果然包藏祸心……”

……

宫门下骂成一片,众臣倒不是接受不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只是觉得自己被皇帝的身边人给小看了,欺负了,心里觉得愤怒。

“各位——”水行舟等众人发泄了好一会儿后才大声道,“我等对皇上驾崩之事秘而不宣,乃是因为皇上受人谋害,驾崩之前留下遗言,要我等务必找出凶手,我等生怕打草惊蛇,方才隐瞒消息,想抢占先机,找出凶手。”

听他这么一说,众臣更加激动了,纷纷喊道:“皇上因何而薨?又是被何人所害?你们乃是皇上的近侍,到底是怎么保护皇上的?我看你们也有嫌疑……”

水行舟道:“在我们行动之前凶手就将消息传了出去,导致全城皆知,而你们听到消息后聚集在此,也彻底打乱了我们找出凶手的计划!”

众臣又一派哗然。

水行舟却是不再理会这些臣子,盯着千梦同道:“太子殿下,既然你要继承皇位,那就请你找出凶手,为皇上报仇,如此我们才能承认你是皇上的继承人!”

“那、那是当然!”千梦同硬着头皮回应,而后看向君尽欢,低声道,“尽欢,你说怎么办?我去哪里找出凶手啊?”

第300章 今日开始是帝王

君尽欢在心里骂着千梦同这个废物,嘴上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登基为帝,而后才能动用皇帝的力量追查凶手,为先皇报仇。”

“对对对!”千梦同抬头,朝水行舟道,“水行舟,国不可一日无君,赶紧打开皇宫大门,我……朕要给父皇送行,然后举行登基大典,如此朕才能利用身为皇帝的权力调查凶手,为父皇报仇!”

“不行——”水行舟大声道,“你必须先找出凶手,我等才能认同你!”

“你、你这个——”千梦同气坏了,想大骂水行舟却又有点不敢,于是又转头低问君尽欢,“尽欢,你说我要怎么对付水行舟这些人?”

君尽欢抽着嘴角,低声道:“岳父,在先皇驾崩之时你就是皇帝了,水行舟、国师等人绝对是你的臣子,你身为皇帝,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些人怎么想!如若他们不认同你或为难你,那便是逆君,你杀了他们都行!”

千梦同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君尽欢又低声道:“皇上,您可是皇上啊,怎么能让这些奴才压在您的头上?您的身后还有文武百官看着哪!”

千梦同转头扫了两眼,文武百官无不义愤填膺的看着前方,怒骂水行舟等人太过嚣张,他心里这才有了一些勇气,仰头怒道:“水行舟,朕乃是太子,是父皇钦定的继承人,而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大内侍卫的头领,竟敢不认同朕的皇帝身份,还敢要求朕做这做那,你是想当太上皇呢,还是想当摄政王呢?”

“太子殿下,”水行舟心里也是一凛,但态度还是极为强硬,“这是皇上的遗愿,我也是遵从皇上的遗愿罢了。”

“你说是就是啊?”千梦同急着进宫,口气很冲,“我父皇薨的时候我们又不在场,哪里知道我父皇说了什么?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故意骗我们的?总之我是父皇册封的太子,父皇驾崩了就该我来登基,你们敢阻拦便是谋反,要杀头的!”

“太子殿下,”水行舟的声音很不好听了,“皇上驾崩的时候,我与国师等人,以及多位太医和多位公公都在皇上的榻边,亲耳听到了皇上的遗言,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不可信?您这般质疑我们,与质疑皇上有什么不同?再说了,皇上驾崩的消息乃是凶手放出去的,我想问您,您到底是如何得知皇上昨夜驾崩的?”

千梦同一噎,不安的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再也不想理千梦同这蠢货了,直接对水行舟道:“水大人,先皇驾崩,太子殿下前来皇宫吊唁,此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你怎可将太子殿下拒之皇宫门外,断绝太子殿下对先皇的父子深情?同理,众臣吊唁先皇也是情理,你又怎能阻拦?”

“二来太子殿下须要进宫,才可了解、调查先皇被谋害之事,你连见都不让太子殿下见上先皇一面,太子殿下如何查找凶手?”

“三,”他的口气异常犀利,“皇上驾崩,如何举行葬礼,理应由皇家和内务府、礼部等共同商议和操办,你身为皇上的近侍,怎可越俎代庖?”

“四,你们封锁皇上驾崩的消息,擅自关闭皇宫各个宫门,不允许任何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出入,可经过两位贵妃娘娘的同意?”

他一条条列出来后,高声道:“水大人,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快些向太子殿下、众臣说明皇上驾崩之事,联合查找凶手,而不是处处为难太子殿下与众臣,造成内讧,给凶手可乘之机!”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水行舟哑口无言,连众臣都纷纷点头,连连称是。

更甚的是,一些将军冲到了前面,抬头看着水行舟:“水行舟,你该不会是想谋反吧?”

水行舟其实也没打算说服太子、众臣回去,刚才那么强硬只是想先声夺人,眼下看形势倒向太子那一边,只得无奈的道:“君大人言之有理,刚才是我因为皇上驾崩之事过于悲愤,出言不当,还请各位谅解!”

君尽欢看向千梦同,千梦同愣了一下后大声道:“朕知道你是父皇的亲信,对父皇忠心耿耿,一时冲动也是正常,你赶紧打开皇宫大门,朕绝不怪你。”

水行舟命令侍卫打开皇宫大门,千梦同喜出望外,策马闯进大门,君尽欢、众臣以及大批侍卫紧随其后,皇宫的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走了一会后,水行舟感觉不对了,骑马赶上来:“太子殿下,盘龙宫是那边的方向。”

“谁说朕要去盘龙宫?”千梦同得进皇宫大门后,自觉已经当定皇帝了,再度恢复信心,态度也倨傲起来,“朕要去的是金鸾殿!”

水行舟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殿下为何要去金鸾殿?”

“当然是登基啊!”千梦同道,“不然你以为朕去哪里做什么?”

“登基?”水行舟震惊,“皇上刚刚驾崩,你不去吊唁皇上和准备葬礼,却急着去金鸾殿登基?”

“都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不登基,谁来管理这大好江山?”千梦同道,“再说了,朕不登基,怎么管得了上上下下这么多臣子,又怎么给先皇报仇?”

“你、你……”水行舟简直目瞪口呆,“刚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水行舟,”千梦同眯起眼睛,“朕现在是皇帝,你只不过是朕的一个臣子,你还想对朕指手划脚?”

水行舟:“……”

这一刻,他心里起了杀机,甚至想出手杀了千梦同。

“水大人,”这时君尽欢策马行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你想陪先皇一起死吗?”

水行舟心里一惊,看向君尽欢,目光闪了几闪后:“莫非是你煽动太子如此行动?”

所有人都知道千梦同是个废物,这种废物怎么玩得了这一出?显然是有人在幕后煽动、推动千梦同这么干。

“你这么问,难道还想对付我不成?”君尽欢挑了挑眉,“我只能告诉你,太子登基之事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非要阻拦的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水大人只能效忠先皇,甚至要追随先皇而去,我们一定会成全你。”

水行舟沉下脸来,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他带过来的侍卫已经无影无踪,他的四周除了文武大臣,只有太子、君尽欢带过来的侍卫,而那些侍卫中就有不少人在紧紧盯着他。

也就是说,他被包围了,也被盯上了。

一时间他默然。

“希望水大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君尽欢微笑,“你是人才,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辅助新君,而且太子是先皇钦定的继位者,你为太子效力,不就是为先皇效忠么?”

水行舟仍然沉默不已。

君尽欢也不催他,只是悠然的跟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很快,千梦同一行来到金鸾殿大门前,千梦同看着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金鸾殿,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灿烂,有种龙子升天的兴奋感和晕眩感,几乎要掉下马来,幸好亲信及时扶住了他。

“殿下,您怎么了?莫非是劳累过度?”

“没什么,朕好得很!”千梦同回过神来,努力稳定身形,大笑着解掉身上的黑色外袍,露出里面那身金灿灿的龙袍,大笑,“即刻举行登基大典,朕从今日开始便是大泽帝国的皇帝,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第301章 将死,国师心机

千梦同在金鸾殿前亮起龙袍、宣布登基为帝的时候,盘龙宫里仍然充斥着哭嚎之声,但牛贵妃、苗贵妃等几位地位最高的妃子和那几位皇亲已经悄悄拉着流魂、白观岚、木成荫等人到偏殿里,悄悄谈起了新君继位的事情。

当然,他们都不想让千梦同那个废物登基,都想利用这个混乱的关头推举别的人选抢先登基,然而还没讨论出子丑寅卯呢,外头就传来侍卫急促的叫唤着:“国师大人——白大人——木大人——出大事了,金鸾殿那里出大事了——”

那些正在痛哭的妃子和宫人们随着这声叫唤,也愈发的紧张和焦虑起来,到处张望:“国师大人和清王等人呢,去哪里了?怎的一个个都不见了?”

流魂和白观岚、木成荫等三人只得从偏殿里走出来:“金鸾殿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你等慢慢说个清楚,切勿慌慌张张的。”

“大人,”那几名侍卫气喘吁吁的道,“太子在、在金鸾殿突然宣布登基,而且马上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眼下文武百官都已经聚集在金鸾殿,还有大批禁军闯进皇宫,看守金鸾殿,要护驾太子登基……”

原本哭喊、喧嚣的大殿猛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们,似乎被这个消息给吓傻了,但只过了短短几秒,现场就像炸开了锅,一派哗然。

众人涌到这几名侍卫的身边,激动的追问及怒吼:“这消息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有没有弄错?皇上刚刚驾崩,尸身还在这里躺着呢,太子不来看望皇上,却跑去金鸾殿举行登基大典?”

“皇上乃是突然驾崩,太子殿下马上就举行登基大典?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儿?你们说连文武百官都跑去金鸾殿了,就像他们早有准备似的,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编派这样的谎言……”

“啊,水大人不是去见太子殿下了么?事情怎么着变成这样了……”

大殿里议论纷纷,牛贵妃、苗贵妃、清王、太平候等人急得也从偏殿里跑了出来,追问那几名侍卫:“太子登基,禁军守护金鸾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赶紧说个清楚……”

那几名侍卫被众人围着追问,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听着头都大了,根本没有开腔的机会,急着汗水狂流。

直到白观岚拍着桌子怒吼“所有人肃静,否则我要赶人了”,众人才勉强被镇住,暂且安静下来。

白观岚盯着那几名侍卫:“你们说——”

那几名侍卫才有机会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太子殿下带着文武百官和大批禁军、侍卫围在皇宫大门前,说是皇上驾崩,盘龙宫却秘而不宣,只怕另有图谋,他们要即刻进宫吊唁皇上……”

他们好不容易把事情的经过说完,大殿里一派安静,众人无不张口结舌,彻底被太子闪电一般迅捷、凌厉的举动给震惊到了。

“太子一定早有预谋……”流魂喃喃,“只是,他如何知道皇上会在昨天深夜驾崩?”

众人的目光都变得敏锐了,国师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

“如果太子真与皇上驾崩有……”

白观岚还没有说完,流魂就打断他的话,对清王等人道:“各位大人,你们也去金鸾殿看看如何?还有,你们最好向太子殿下请示如何举办皇上的葬礼,我想,只有太子殿下能够决定这事了。”

“放肆!”牛贵妃激动的怒骂,“太子实在是太放肆了!皇上刚刚驾崩,他看都不来看皇上一眼,就带兵闯进皇宫,急着在金鸾殿宣布登基,这岂是为人之子、为人之君所为?这样的人,也配为帝?”

众皆安静,甚至还有人下意识的后退,离她远一点。

“国师,清王爷,候爷,”牛贵妃看向现场最有权势的几人,寻求认同,“太子如此不孝,岂配为帝?再者,太子既然早有预谋,只怕与千境离有所勾结,如此,咱们岂能让太子登基?”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是流魂淡淡的道:“咱们什么都没有听到,贵妃娘娘对太子有什么想法,请直接去与太子说,我等做不了主。”

“你们……”牛贵妃意识到自己成了出头之鸟,这些话若是传到太子耳里,只怕有她受的,当即怒道,“这些话不都是你们说的吗?你们有哪个认同太子的?”

流魂恍若未闻:“各位都知我与皇上情如手足,眼下皇上驾崩,我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瞒各位,我现在是视物不清,听声不明,连走路都走不得稳的,就算我有心去见新君也是无力,只能留在皇上身边,再陪皇上一程了。”

“至于各位,”他顿了一顿,叹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说罢他就颤巍巍的扶着墙壁,走进寝室,陪皇帝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甘、迟疑和忌惮。他们不甘千梦同登基,迟疑着要不要拥戴千梦同,也忌惮着千梦同现在的声势,特别是流魂刚才的态度似有认同千梦同之意,如果连国师都承认了千梦同,他们、她们还敢与千梦同作对么?

犹豫了一阵后,平王甩了甩袖,长叹:“太子是先皇册封的太子,继承皇位也是应当,我现在就去见新君,请示如何举办先皇的葬礼。”

他率先走出去。

太平候等几人咬了咬牙,跟着他出去。

牛贵妃黑着脸问白观岚:“白大人,你怎么想?”

白观岚道:“我现在只想找出谋害皇上的凶手,我晚些会去见新君,商讨找出凶手之事。”

他们都不是傻子,心知千梦同一定已经控制了局势,他们眼下反对千梦同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如此只能先接受现状,过后再谋如何行动。

“你们……”牛贵妃一脸恨众人不争气的表情,看向其他几个有地位的妃子,“你们呢,打算怎么办?”

那几名妃子也看出局势是怎么走向了,呐呐的:“先皇都立了太子,咱们不能违背先皇的意思……”

牛贵妃:“……”

半晌后她咬牙:“好,你们说得对,刚才本宫只不过是在考验你们对新君的心意罢了,既然你们的想法也与我一致,那本宫就放心了,本宫现在就回去,为皇上披麻带孝。”

她仍然想让她的儿子——平王千羽弦继承大统,然而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刚才破灭了,她除了迎合新君以保全自己,目前也没有办法了。

她一走,其他嫔妃也纷纷离开盘龙宫,路上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低声议论。

“皇上驾崩,按理咱们也要披麻带孝,戒斋焚香,杜绝鲜艳之物,但新皇登基又是天大的喜事,理应也要庆祝的,这要咱们怎么办哪?”

“我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老实待在宫里,等待新皇的安排罢……”

盘龙宫总算安静下来。

流魂守在死去的千秋业的榻边,脸色愈发苍白,不时拿毛巾捂嘴,吐了一两口鲜血,看起来一副快要死的样子,但事实上他虽然极度虚弱,吐出来的血却是他是就准备好的鸡血。

白观岚等人知道他与千秋业乃是“两体一命”,许多重臣和皇亲之间也在流传这种说法,他得做个样子,让那些人以为他真的快要死了。

如此,他才有机会逃出去。

第302章 党同伐异,君尽欢的“网”

千秋业就像被世人遗忘了,尸身一直躺在盘龙宫里无人吊唁,千梦同举行的登基大典虽然因为举办得很是突然,规模不大,但程序却无一错漏且热闹非凡,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都来了大半,场面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没来的那些官员、皇亲大概也没有机会来了,因为他们要么已经被杀,要么彻底失踪,要么收到了新帝免职、调任、废黜、抓捕他们的圣旨,而且新帝麾下的禁军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就制住了他们,根本不给他们求援或逃走的机会。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新帝大肆抓捕反对阵营,京城各个城门也早就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反对阵营的成员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官员和权贵们事先没有投靠太子的无不人心惶惶,在背后诅咒千梦同。

“皇上刚刚驾崩,太子也敢大张旗鼓的登基,党同伐异,连皇上的葬礼都顾不上理会,他这么做就不怕世人唾弃?呵呵,我看他今日风光登基,只怕明日就要被拉下马来……”

“唉,太子无能,世人皆知,就他那样哪里干得出连夜集结禁军和文武百官围堵皇宫大门,骗开宫门后即刻宣布登基并举行登基大典的事情来?依我看,这一切只怕都是君尽欢在背后策划的,君尽欢看着对太子忠心耿耿,只怕一直在幕后操纵太子……”

“没想到君尽欢狼子野心,到处抓捕反对太子的官员,我就说他出身低微,怎会一步登天,原来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早知如此,咱们当初就不应该让他通过考核……”

“我倒觉得君尽欢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太子有他一半的心机和果决,我等也不会如此反对他,只是现在太子登基,君尽欢在幕后操纵人心,于国不妙哪……”

“事已至此,扯那么多还有何意义?这么多人都被太子秋后算账,还有人被当场格杀,咱们之前拒绝了君尽欢的拉拢,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

千梦同在皇宫里开始举行登基大典没多久,君尽欢就率领禁军,拿着新帝圣旨,一一去抓捕那些硬骨头的反对太子的官员,这一次,一向表现得和善、宽仁的他表现出了判若两人的强硬与冷血,莫说抓人毫不犹豫和手软,甚至遇到抗旨时杀起人来也是眼都不眨一下。

就在这一天,原本被视为“大善人”的君尽欢被京城的权贵冠上了“恶魔”“罗刹”“伪君子”等恶名,只是,君尽欢在抓捕新帝反对者的同时也下令任何军人、官员不得打扰、伤害平民,否则一律下狱,予以重责,因此平民百姓对君尽欢的好感并没有明显大的转变,甚至平民百姓爱屋及乌,连带的也支持起新帝来。

如此忙了整整一天后京城迅速安静下来,新帝完成登基大典,连夜住进皇宫,反对新帝的官员、权贵也被迅速打压得失去了翻身之力,局势就在短短的一天一夜里稳定了下来。

“君爱卿回宫了没有?”坐在御花园亭子里的千梦同面对满桌的佳肴,不断追问近侍,“他怎么还没有忙完?他总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他今天一共下达了二十一道圣旨,全部都是处置、打压那些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反对他的权贵,这些圣旨他全部交给君尽欢处理,虽然君尽欢向他保证一定会完美执行他的命令,但他还是担心圣旨生变,那些权贵会抗旨和起兵。

近侍道:“皇上,君大人尚未回宫,奴才已经派人在宫门盯着了,只要君大人出现,一定快马来报,眼下时辰已晚,还请您先用膳。”

“君爱卿未回,朕用什么膳?”千梦同焦虑的道,“他为朕操劳,朕一定要等他回来了再用膳。”

他说得似乎有情有义,但其实他只是担心反对他的权贵未能被成功压制,他的皇位不稳罢了。另外,他父皇的尸身还躺在盘龙宫,他不好住进盘龙宫,但住别的宫殿又嫌不吉利,他急着等君尽欢回来商议怎么处理他父皇的尸身。

因此种种,他现在没有胃口用膳。

当然他现在的亲信很多,他也可以找他们商量,但他总觉得一定要问过君尽欢才放心,毕竟父皇即将驾崩、他们要做好党同伐异和登基准备等等要事都是君尽欢告诉他的,从昨夜到今夜的种种行动也都是君尽欢一手操办,他只敢信任君尽欢。

终于在他饿到几乎晕倒却还是没什么胃口时,终于有近侍快马来报:“君大人回宫了,正往御花园赶来——”

千梦同急道:“他看起来可还好?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近侍道:“君大人看起来安好,不见有何异常。”

“那就好那就好……”千梦同心里放轻松了一些,端起一碗鱼翅羹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后才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当皇帝真不容易哪……”他在心里暗暗说着,觉得真是天将降大任于他,他才会受了这么多苦的感觉,“才刚登基,朕就已经这么累了……”

他喘过气来后,君尽欢也出现在了亭子里,一见面就朝他行礼:“臣来迟,望皇上恕罪。”

千梦同打量他:“朕的那些圣旨,执行得怎么样了?”

君尽欢道:“臣未辱使命,现场看着这些圣旨都执行下去了。”

反对太子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他明里暗里的“对手”,他能不尽力执行那些圣旨,借皇帝的手去除掉那些人么?

千梦同道:“你说那些逆臣会不会对朕心怀怨恨,图谋来日反朕?”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地方。那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不敢将这么多人都杀了,但留着这些人又怕他们来日找他寻仇,心里每每想到就忐忑。

“皇上放心。”君尽欢再度压下弄死千梦同的冲动,郑重的道,“他们若有不服,我都说皇上心软,舍不得对他们下重手,但我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对皇上不敬之人,他们要恨的也是恨我,不会怨恨皇上。”

他心里明白,一直在人前扮演“大善人”的他亮出铁血手段,亲自带兵去收拾异己,还找名目处死了几个骨头硬的,这下算是得罪这些权贵,也令其他官员警惕了,这对他以后躲在幕后操纵大局有些不利,但这是千梦同的命令,他也只能去执行了。

不过这事有敝也有利,一来这些异己若是不能干净利落的铲除,必成后患,由他来监督和执行最合适,二来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在军中、官员中树立“铁腕强权”的威望,一改往日“好好先生”的形象,为他以后纂位打下基础。

“尽欢啊,”千梦同彻底放下心来,拍着君尽欢的肩膀道,“这事你办得好,不愧是朕看中的女婿和臣子,你对朕如此忠心,朕绝对不会亏待你。”

屁!君尽欢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千梦同能顺利登基全是他的功劳,但千梦同嘴上说信任他、不会亏待他,却唯独没有给他这个亲信升职加权,明摆着就是在防范他。

不过,千梦同的亲信要么已经被他悄悄的除掉,要么已经被他收买和拉拢,要么就是受他授意去效忠千梦同,就是千梦同决定重用的那些亲信也大多都是他的人,也就是说,千梦同其实已经掉进他精心编造的“网”中,休想逃得出去。

第303章 牺牲妻儿,自我洗白

“皇上对我已经非常好了。”君尽欢说得一脸诚挚,“我用尽一生,哪怕拼上性命都不足以回报皇上的恩情,实在不敢收受皇上更多的恩惠。”

他这一番话说得千梦同心里那个痛快啊,千梦同当即哈哈大笑,拉着君尽欢的手坐下来:“来来来,尽欢你辛苦了,赶紧坐下来跟朕一道用膳。”

一侧的太监很是机灵的道:“君大人,皇上一直挂念着您,非要等您来了才用膳呢。”

君尽欢于是又感动,又不安的道:“皇上,您待臣实在是太好了。”

“尽欢,这是你应得的待遇。”千梦同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亲自给君尽欢挟菜,“来来,菜还热着,赶紧吃。”

“多谢皇上,臣心中感动。”君尽欢一次次的向千梦同表达自己的感动与感激,千梦同真是听得非常受用,心里直道君尽欢此人太好用了。

吃得差不多以后,千梦同挥手让众人退到亭子外头,低声问道:“尽欢,你看盘龙宫那些人,主要是国师、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那几个要怎么处理?”

千梦同如今贵为皇帝,实在不愿意承认他有点怕那几个人,但他是真的有些忌惮他们,特别是他今日弃父皇的驾崩于不顾,强行举行登基大典,心知自己只怕已经激怒了那几个狠人,故而才会迟迟不敢踏进盘龙宫。

君尽欢就知道千梦同会当缩头乌龟,当下明知故问:“这主要看皇上是怎么想的了。如果皇上想用他们,我就努力去说服他们,如果皇上不想留他们,我就想办法让他们消失。”

“让他们消失?”千梦同有些惊愕,“那几个人都有不得了的本事,手下也有一群厉害的高手,你要如何让他们消失?”

“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君尽欢道,“但只要皇上需要,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这个……”千梦同踌躇了片刻后,“那几个人都是人才,能够为朕所用最好,否则朕希望他们也不要为任何人所用。”

“我明白了。”君尽欢道,“我现在就去盘龙宫,想办法说服那几个人,如果游说失败,我会想办法除掉他们。”

“如此甚好。”千梦同又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几个人实在有些棘手,你要小心。”

“臣明白。”君尽欢道,“臣现在就去盘龙宫。”

而后他起身行礼,往盘龙宫的方向行去。

千梦同看着他的背影,眼时闪过几丝阴霾,喃喃:“君尽欢这人太会办事了,虽然对我确实是忠心耿耿,然而人心难测,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生出异心,待朕坐稳这龙椅,上上下下都管得顺顺当当后就架空他,不能让他掌握大权……”

君尽欢就没将千梦同放在眼里过,他径直来到盘龙宫,要求面见国师、白观岚等人,侍卫大概已经得了上头的授意,马上就放他进去了。

只是,君尽欢刚踏进盘龙宫,还没走几步就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持刀的是白观岚,他像鬼魅一般冒出来,冷酷的盯着君尽欢,一开口便是:“我已经想明白了,一定是你、唐临风和千境离互相勾结,谋害皇上,协助太子攥位,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千境离现在何处?你若招来,我便让你好死,否则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君尽欢面露吃惊之色,但这份吃惊不是因为白观岚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千境离为什么在“被杀”之前多次要求见唐临风,原因便是——陷害唐临风,将唐临风卷进“谋害千秋业”这淌浑水中来。

当然,他也被千境离给卷进去了,这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白观岚,”他并不慌张,“新帝已经登基,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杀掉我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一死而已。”白观岚绝对不是怕死的孬种,“只要能为皇上报仇,我死一百次又算得了什么。”

“你的心意我很是佩服。”君尽欢笑笑,“不过千境离虽然暗示过我先皇本月必死,但我与他也是仇人,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不如我们联手,一起找出和杀掉千境离,如何?”

“我不信你。”白观岚冷笑,“你明知千境离要谋害皇上,却隐而不报,罪该万死。”

“谁不知道千境离要谋害皇上?”君尽欢却是反问,“你不知道么?先皇不知道么?既然你们个个都知道千境离之所以会安心待在宫里,以血喂食先皇,必定怀有企图,但你们都没有阻止他和及时杀掉他,我就算强调他被杀之前一定会先谋害皇上,你们又能听得进去?”

白观岚:“……”

确实,千境离之所以能成功谋害皇上,是所有人的责任,怪不得任何一人。

沉默了片刻后,他道:“那我问你,千境离究竟是如何谋害皇上的?”

君尽欢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说皇上杀他之时一定会驾崩,让我协助太子做好随时登基的准备,所以太子才能在这两天顺利登基。我还可以告诉你,千境离已经逃出皇宫,还是我协助他逃出去的……请你冷静,先听我把话说完。”

白观岚眼里的杀意已经很浓了,好在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忍怒听君尽欢把话说完。

君尽欢道:“他派夜听雨暗中劫持了我的妻儿,我不得不听从于他,安排宫里的人趁乱带他出宫,此外我确实也有心协助太子登基,便想顺势利用他。但谋害皇上之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没有想过千境离真的做到了谋害皇上,而且他劫持我的妻儿,令我的妻子受伤,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跟他算的。”

在他决定和千境离“结盟”之后,他就一直在想着到时如何撇清自己的责任,所以他在数日以前就布置了一出戏:他让人说服千懿福悄悄带生病的儿子去京郊古寺上香和养病,数日不回,而在这期间,他派人暗中劫持了千懿福母子,弄伤千懿福并杀掉了几名随从和侍女,直到今日才让母子俩成功获救,惊恐万状的回到家中……

如此,他在面临诸如白观岚等人的质疑时,便能搬出“千境离拿妻儿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从”的理由,好歹降低对方的杀意。

白观岚盯着他:“你原本有机会救皇上的,但你没有救,该死!”

“如果我知道千境离如何谋害先皇,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在先皇面前立下大功。”君尽欢说得大言不惭,“但千境离那么狡猾的人物,怎么会把他的手段告诉我?不过在我知道先皇乃是中毒驾崩之后,我猜千境离很可能在他的血里动了手脚,比如,他可以在给先皇献血之前服下毒药,那么先皇喝下的就是毒血,而他却可以在服毒过后悄悄服下解药,这么一来,先皇中毒,他却能平安无事。”

白观岚:“……”

他不得不承认,君尽欢所言有道理,同时他心里对君尽欢这人更加警惕了。

“白观岚,即使你日日盯着千境离,”君尽欢盯着白观岚的目光多了几分指责之意,“但以千境离的本事,肯定有办法在身上隐藏毒药和解药,而且你们心里其实都有些轻视和小看千境离吧?如此便给了千境离可乘之机。”

第304章 殉葬,国师诈尸

白观岚说不出话来。

君尽欢又说对了,虽然他们也认为千境离是个需要重视和提防的人物,但他们心里始终认为千境离根本没有资格与皇上相比,更认定了千境离绝对杀不了皇上,如此便在心理上小看了千境离。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你。”但白观岚并没有君尽欢的言语动摇,“你今晚休想活着离开盘龙宫。”

君尽欢也不禁苦笑了:“如果你要杀我,我确实逃不了,但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白观岚冷冷道:“你可以继续试,看能不能说服我。”

他完全不认为君尽欢能说服他,他的目的只有杀掉所有对不起皇上的人。

“千境离绝对不会放过杀母、杀姐的仇人。”君尽欢终于亮出杀手锏,“已经死去的皇后当年陷害镜妃母子谋反和弑君,导致镜妃母女惨死,千境离绝对不会放过皇后。我猜皇后就是被千境离杀掉的,但千境离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他直视白观岚:“千境离的下个目标一定就是新帝,更别提新帝当年也在镜妃母子谋反的案子中推波助澜,所以,千境离一定会想办法找上新帝,而我作为新帝的心腹,迟早会与千境离决一死战,你若是杀掉我,便中了千境离的下怀。”

“你倒是说得好听,”白观岚冷笑,“但你也太小看了我们。”

“我没有小看你们,倒是你们一直在小看千境离。”君尽欢也冷冷的道,“千境离能凭一己之力杀掉先皇,还会没有办法对付你们?你们几个当年可是抓捕镜妃母子的凶手,我相信你们若是阻挡千境离的复仇之路,千境离一定会杀掉你们。”

“那是我们之前太大意,以后定然不会重蹈覆辙”白观岚道,“没有你,我们也能找到千境离和杀掉千境离,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往自己脸上贴金?”君尽欢冷笑,丝毫不觉得可耻的道,“除了我,你们谁有千境离那样的心机?谁又能像千境离那样演得这么好?”

白观岚一噎:“……”

不得不说,君尽欢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充分到他几乎想鼓掌。

“还有,”君尽欢继续道,“早在千境离要求见我的时候,我担心他算计我或者我会被皇上误会,暗中对千境离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自认还是比较了解千境离,你们有我了解千境离?”

白观岚忍不住道:“你这个人反复无常,不能信任。”

“我能不能信任有什么关系?”君尽欢道,“我们有共同的首要的敌人,不是么?”

白观岚道:“与你合作,指不定哪天就被你算计了。”

君尽欢笑:“你怕么?”

“当然不怕。”白观岚摇头,“对付你这种人,多说无益,直接杀了便能赢。”

“那么,”君尽欢摊了摊手,“要不要等我们找到和除掉千境离以后,你们再考虑要不要除掉我的事情?我确信,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千境离,你们想为先皇报仇,就得留下我这条命。”

白观岚沉默片刻后,忽然嘲讽的道:“你为太子做了这么多,只是因为你对他忠心?”

君尽欢笑笑:“如果我说我做这么多,乃是为了我的儿孙,是不是更有说服力一点?”

白观岚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一边:“你怎么看?”

他在跟谁说话?

君尽欢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脊背就是一凉,廊柱后面竟然靠着一个人,不是水行舟还能是谁?水行舟一直隐在这里,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一时间君尽欢几乎想擦汗了,以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几人的本事,要杀他果然易如反掌,难怪千梦同带着那么多侍卫进宫后也没敢直接闯进盘龙宫。

“谋害皇上的凶手应该就是千境离,其他人不过都是棋子。”水行舟道,“我想我们还是以找到和杀掉千境离为第一目标,其它的事情,暂且不用分心。”

“也好。”白观岚收起刀子,盯着君尽欢,“如果你想对我们玩花样,你最好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君尽欢苦笑,“几位都是厉害的人才,只要能与几位合作,没有人愿意与几位为敌。”

他顿了顿,笑笑:“我们进去详谈如何?”

几人走进大殿后,君尽欢转头张望:“国师呢,他去了何处?”

白观岚淡淡的道:“他要殉葬,回自己的住处更衣沐浴去了。”

他们几人都知道流魂死定了,也就不怎么管他了。

此时的观星台上,流魂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摇了摇铃铛,很快小厮赶到,在门外恭敬的道:“国师有何吩咐。”

流魂隔着门道:“皇上已经驾崩,很快就会葬入皇陵,我已经服了毒药,即将长眠不醒,你明日五更进来,让侍卫将我的棺材运往我的墓地,就地葬了。”

小厮道:“小的明白,请国师安心上路。”

流魂的墓地是早就准备好的,位于皇陵附近的小山头上,与千秋业的陵墓算是隔空相对,据说那座小山头的风水可以增强千秋业陵墓的“龙气”,能保佑千秋业在死后的世界里也能顺风顺水,再续辉煌。

流魂而后服了一攻丹药,躺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材里,闭上眼睛。

而后蜡烛也慢慢的灭了,屋里陷入纯粹的黑暗与寂静。

五更时分,专门服侍国师的小厮和多名侍卫搭乘机关上到观星台,摘下门边插着的火把,推开屋门,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皆愣了片刻,而后他们平静的走到棺材边上,蹲下来,一一伸手去探国师的呼吸与脉搏。

国师消瘦、苍白、冰凉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呼吸,脉搏也停止了跳动。

小厮道:“你去通报水大人,你们将棺材盖上,搬到下面,准备送国师去墓地。”

侍卫们分头忙碌去了。

没过多久,皇宫西北面的一扇侧门打开了,几十名大内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徐徐踏出,往京城东面行去,此时的街道上没有半个行人,队伍一路上畅通无阻。

马车的车棚里摆放着流魂的灵柩,流魂的下葬一如他的人、他的行事,低调,安静,神秘,不为人知。

也在这一天,京城正式解除了戒严,京城各个城门终于正常开放,这支队伍在东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就出城,直奔城东皇陵的方向。

约莫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皇陵附近的山头脚下,马车停下,侍卫们将马车上的灵柩搬下来,一起抬往山顶。

山顶上有一个隐秘的、人工雕琢的山洞,侍卫们启动机关,打开洞门,将灵柩抬进去,按照国师留下来的遗言,将灵柩摆放在山洞中间的平台上,而后关闭山洞,离开山头。

山头静悄悄的,只有夏天的风拂过,草木轻轻摇曳,不见半个人影。

而这山风也像阳光一般,从山洞的缝隙中透进了山洞里,山洞里并没有显得过于阴暗和潮闷,忽然之间只听得“咯嚓”的响声响起来,那具灵柩的盖板竟然慢慢的移开了,一条人影慢慢的坐起来,场面颇为惊悚。

第305章 你可知我的来历?

“呼——”坐直以后,这人抬手抚着胸口,不断喘气。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呼吸后,这人从身下拿出一只水囊,解开,慢慢的喝。

又过了一刻多钟后,他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用手撑着棺材边沿站起来,抬脚跨出棺材,扶着石壁,走到山洞门口,按下石壁上的机关。

“轰隆——”简单的石门慢慢打开,他扶着石壁走出来,站在外面,用力呼吸新鲜的山林空气。

终于逃出来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山景,再度按下机关,将洞门关闭,而后吃力的往山下行去。

“国师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他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要不要我扶你一程?”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变得冰凉起来,双脚也迈不动了。

他很想问“是谁”,却又不敢问,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转过身来,就看到君尽欢一派悠然的站在大树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是白观岚等人!

他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有一口气给吊了起来,强自镇定的道:“你不是很忙么,为何在这里?”

“我是来杀你的。”君尽欢笑道,“像你这样的人才,又对先皇忠心耿耿,如果让你给活着逃走了,必定后患无穷,我可不能犯这种错误。”

“我并没有逃走。”流魂道,“我只是来这里堪察地形与风水,为皇上下葬做准备。”

“既然国师对先皇这般忠诚,那更是留不得了。”君尽欢拔出腰间的佩剑,笑着朝流魂走去,“没想到国师居然敢独自前来堪察风水,真是不怕遇到鬼啊。”

“君尽欢,你到底想干什么?”流魂皱眉,慢慢后退,“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又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他自认他此次出逃安排得极为巧妙和隐秘,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怀疑,怎么却被君尽欢这个几乎与他没什么瓜葛的人物给盯上了?

“没有人派我来杀你。”君尽欢笑,“我只是听说你快要死了,独自一人待在住处等死,心里觉得不太放心,怕你死得不够透,就问到了你的行踪,亲自跟过来看看,结果你还真是命大,居然没死,不过你遇到我,不死也得死了。”

流魂暗中观察四周,想着如何逃走:“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非要杀我?”

君尽欢道:“不能为我所用的人才,当然不能留,这还用问么?”

流魂不后退了,扶着树干道:“你认为我是人才?”

此刻他既无奈又无力,四周没有别的人,而且他还是非常虚弱,跑也跑不动,更别提反抗君尽欢。

“当然是人才。”君尽欢道,“我听过你的种种传闻,千秋业又如此重视你,你若是没有大的本事,焉能在千秋业的身边活到今日?又焉能瞒过白观岚、水行舟等人,诈死逃走?”

“既然你认为我是个人才,”流魂决定放弃逃走,“那么你给我一条生路,我为你所用如何?”

“啊,现在你是在求饶?”君尽欢顿住脚步,惊讶不已,“你还能怕死不成?”

“若是不怕,我为何会诈死?”流魂道,“如果我气数已尽,非死不可,我当然会接受我的命运,但我若是还有一线生机,为何要放弃?我再怎么说也只是凡人,并非神仙,绝无求死之心。”

“哈哈哈,这话说得极好。”君尽欢大笑数声后猛然收声,冷冷的道,“但你有哪一点能够为我所用?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流魂想了一想:“你可知道我与先皇缔结了‘两体一命’的巫术?我们之中只要有一人死去,另外一人也必定会死去,所以我才能取得先皇的信任,我也与你缔结这样的巫术如何?如此我便不可能加害于你。”

“当然,我必须解释我为何现在还活着。”他道,“先皇驾崩的那天,我便有了死亡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解除了‘两体一命’的巫术,方才得以活下来,但是解除这样的巫术让我受到了重创,以后都不可能再恢复康健,只能以这副弱不禁风的状态活下去。”

解除这种巫术的方式就是将寄生在他体内的神秘虫子给吐出来。这种虫子原本是一对,一只寄生在他体内,另一只寄生在千秋业的体内,两只同生同死,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过,但他强行将他体内这只给吐出来,并用珍稀的药物保命,导致五脏六腑受到重创,一夜之间皱纹横生,银白发的头发变成干枯的灰白色,还大量脱落,导致头发变得稀疏。

总之,他一夜之间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几岁,再也没有那种青春永驻、容貌不老的味道。

“此外,”他顿了顿,“这种巫术只能解除一次,若是再解除第二次,我必死无疑,证据就是我现在的模样,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欺骗你。”

君尽欢上下打量他苍老、虚弱的模样,笑了:“你现在的模样确实有说服力,不过我绝对不想与你缔结死亡盟约,至于原因嘛,你老你体弱,我年纪我健康,这种巫术于我不利。”

“你说得有理。”流魂点点头,“我还有占卜,测算吉凶的能力,这总能为你所用吧?”

“如果是以前,你这种能力于我有用,但我现在并不那么需要。”君尽欢摇头,“我现在已经有权有势,比起占卜算卦,我更相信权势和自己的努力、运气,再说了,我既没与你缔结死亡盟约,又怎能相信你会全力帮我避开祸患?”

“你果然厉害,难怪能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流魂道,“我很奇怪,像你这么厉害的人物,会甘心屈从于新帝?”

“这个嘛,”君尽欢道,“就不是你能管的范畴了。”

“我想你的野心当然不会止于当个驸马和尚书。”流魂道,“那么,我想问你一句,你与千境离可是盟友?”

“这个嘛,”君尽欢又模棱两可的道,“我可不会告诉你。”

“千境离不会放过千氏一族。”流魂道,“虽然你可能与千境离结有盟约,但你再怎么说也算是千氏一族的成员,千境离最后还是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你不如先留我一条命,让我来对付千境离如何?”

“哦,”君尽欢眯起眼睛,“千境离此人看着无依无靠,流离失所,但心机深不可测,连千秋业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你又凭什么能赢得了千境离?”

流魂沉默片刻后:“你可知我是什么来历?”

君尽欢道:“我查过你的底细,但始终查不到你遇到千秋业之前的一切,不过你快要死在我手里了,你的来历还重要么?”

流魂道:“你连我的来历都不知道就决定杀死我,不觉得太鲁莽了么?”

“好吧,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吧。”君尽欢笑,“其实我要杀你,还是因为你来自千氏一族,我迟早要杀尽千氏一族的,就这么简单。”

流魂其实是有姓的,这个姓氏就是千秋业赐予他的“千”姓,知道这点的人都怀疑流魂可能有泽国皇室的血统。

“原来是这样,”流魂道,“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并非来自千氏一族,与千氏一族也没有任何渊源,而且我也并不是泽国人。”

“哦,”君尽欢来了兴致,“那你来自哪一国,哪一族?”

第306章 衔珠,我来了

“镜国,”流魂缓缓的道,“月氏一族。”

“镜国?”君尽欢惊讶,“难道你是镜国的皇族中人?”

“是的。”流魂道,“我曾经镜国皇族最年轻的长老,后来与皇室产生矛盾,我便投靠泽国,成为泽国皇帝的国师。”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人想尽了办法也查不到你的来历……”君尽欢喃喃片刻后,忽尔眯起眼睛,“镜国之所以被灭,不会是因为你的出卖吧?”

论国力和战力,曾经的镜国远远不是泽国的对手,但镜国乃是岛国,远泽国的海岸线极远,且镜国四周常有雾气,海中也多有暗礁和海流,如果不熟悉镜国四周的海域且了解水性,一般人和一般的船只很难登得上镜国。

此外,位于大陆的泽国造船术并不发达,也没有强大的水军,想出兵攻打镜国难如登天,但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泽国却成功的出兵攻打镜国,导致镜国灭亡,据说月氏一族除了镜妃,全部被杀。

现在想来,镜国之所以能被泽国亡国,应该是有皇室的核心人员将镜国的种种国家机密泄露给了泽国,才招来亡国之祸。

“是的。”流魂没有否认这一点,“我将镜国的兵力、布防、国库、海岛四周的水域情况、战船技术等送给了千秋业,千秋业才得以建造战船,训练水军,成功穿越危险海域,登陆镜国作战。”

“可以说我是镜国第一罪人,镜国人没有不想我死的。”他道,“所以,我是千境离一生的仇人,千境离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既然你与千境离也是敌人,为何不留着我对付千境离?”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笑了:“你这个人,果然也是个狠人,毒人,但我很想知道,你当年出卖镜国和族人,为千秋业效忠至此,究竟为的是什么?”

“因为不甘心。”流魂也是沉默了片刻才道,“以我的条件,足以为镜国的王,但皇室却认为月溶溶样样比我出色,非要任月溶溶为王,我不服气,我要证明我比她强,还要让她彻底失败,永无翻身之力。”

君尽欢疑惑:“月溶溶。”

流魂道:“月溶溶乃是镜妃的原名。”

“原来如此。”君尽欢点点头,“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简直坏到没有人性了。”

流魂道:“你要因此看不起我和排斥我?”

“怎么会呢,”君尽欢笑道,“物以类聚,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这样合作起来也比较方便。”

流魂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放过我,并让我为你所用了?”

“是。”君尽欢道,“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背叛我,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那是当然。”流魂道,“我以前从未背叛过千秋业,只有这一次,我为了保命才私下解除死亡盟约,其它时候我对千秋业无不顺从。”

“说得也是,我暂且相信你。”君尽欢抿唇一笑,“那么,就请国师随我回去罢。”

流魂看着他:“我还是想再问你一句,我是为你所用呢,还是为新帝所用?”

君尽欢笑:“这还用问吗?”

流魂点头:“确实不用问了。”

他效忠的当然是君尽欢,千梦同那个废物,凭什么能驱使他?

君尽欢率先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后他转头,看着慢如蜗牛的流魂:“你真虚弱至此?”

流魂点头:“是,我眼下每走一步都如背着山前行。”

“好罢,我让人抬你下山,暂且让你在外头安心休养。”君尽欢将手指放进唇间,吹了几声鸟鸣。

很快有数名灰衣蒙面人赶到,其中一人只从君尽欢的指挥,背起流魂就往山下跑去。

待流魂被背进城中君尽欢的秘密别馆静养时,天色已经暗了。

虽然京城已经取消戒严,但晚上还是实行宵禁,天一黑,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零零散散的禁军在来来回回的巡逻。

嫁衣坊里,凤衔珠一如既往的打坐,直街额上微微冒出细汗时才睡下。

她睡得不太安稳,眼皮子总是跳的,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耳边突然传进“咚”的一声,这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从院子里传进来的,惊得她猛然坐起来,侧起耳朵,专注聆听外头的动静。

安静。

外头安静到就像刚才那一声“咚”只是她在做梦。

她听了将近一刻钟,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才沉沉的躺下,但再也睡不着了。

没过多久,她的耳边又隐隐传来细微的声响,一般人不会将这种声响当一回事,但她还是再度睁开眼睛,坐起来,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做好了抽刀或离床的准备。

有人走在院子里……

然后顺着建在外面的楼梯往上走……

他的脚步非常轻,就跟一只猫似的,普通人甚至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但她听到了。

脚步也非常慢,就像重病的病人每走一步都要休息一会,但在这种时候闯进她住处的人,绝对不是善茬。

终于,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好一会儿不动。

凤衔珠握紧了从枕头低下拿出的匕首,紧紧盯着门外。

“笃,笃,笃。”然而那人却轻轻的敲起门来。

这是在试探屋里有没有人么?凤衔珠蹙眉,想了想没有回应,继续静观其变。

“衔珠——”那人而后又用非常低的声音叫起她的名字,这声音低到连凤衔珠都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她想了一想,跳下床,走到门边,贴在墙壁上:“谁?”

“是我。”那人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点,普通人若是听到这个声音,大概还是辨认不出来是谁在说话,但听力已经被锻炼到超出常人的凤衔珠却是听出来者何人了,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心跳都漏了两拍。

是他?真的是他?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或者有人在冒充他?

两人好一会儿不说话,而后,那道声音又低低的响了起来:“衔珠,是我,我来见你了,我说过我不会有事,我脱困后一定会来见你的。”

真的是他!

凤衔珠眼睛就是一红,闪出身来,慢慢的拉开房门。

外面是幽暗的,院子里连一盏灯都没有,但她还是看到了他飘逸如云的身影,哪怕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也知道他是千真万确的站在她的面前。

四目相触,两人眼里的微光似乎能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黑暗照亮。

“你……没事么?”凤衔珠终于微颤着双唇,低低的问了出来,“有没有受伤?现在……可是好好的?”

“嗯,我没有受伤。”他道,“你放心,我全身上下都好好的。”

凤衔珠的声音微哑:“那你为何……现在才来找我?”

两天前的晚上,当京城百姓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时,她已经察觉到了君尽欢等人的异动,心里知道千秋业很可能出事了,她的心脏便吊到了嗓子眼上,满心只担心一个人,甚至打算去找凤穿云或君尽欢,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然而她刚出门就被劝回来了,走不掉。

“因为我直到现在才能走得动。”他道,“也直到现在,我才找到机会潜进这里,抱歉,让你担心了。”

第307章 与我一起走吧

“进来吧。”凤衔珠转身走进屋里,点亮一盏扣着灯罩的台烛,不让烛光透出屋子。

千境离慢慢的走进屋里,关上房门,在凤衔珠对面坐下,而后两人看着对方,恨不得将对方的每一根发丝都刻在心里。

良久,凤衔珠终于道:“告诉我你在皇宫的一切,我想知道。”

“我利用我的血,给千秋业下了毒……”千境离将他如何给千秋业下毒、如何说服君尽欢助他离开皇宫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凤衔珠安静的听完以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确实是非常高明的手法,那你体内的毒,可都清除了么?还有,你的身体是不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千境离道:“我使用的这种毒药发作极慢,只要在发作之前服下解药便没事,因此我现在的身体完全不受毒药的影响,只是我这一年多来一直以血喂食千秋业,导致失血过多,身体极其虚弱,短期内无法补回来。”

可不是么,他的肤色已经从前的雪白变成了重病病人一般的苍白,连唇色都淡如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任谁见了都知道他非常需要补血和补气。

凤衔珠刚想问什么,千境离又微微一笑:“但你也莫要过于担心,我之前服用的续命珍珠令我体魄大为康健,极大的消弥了失血过多带来的危险,我想我静养个一年半载的便能恢复了。”

“真的?”

“当然。”

凤衔珠微微松了一口气:“你离开皇宫后栖身何处,可还安全?”

千境离道:“早在我进宫之前,我便在紫槐街盘下了一间药铺,我出宫之后便藏身在这间药铺里,目前倒是还安全,君尽欢再怎么想找到我,估计短期内也无暇分身。”

凤衔珠道:“你杀掉了千秋业,想找到你的人应该不少,我想你还是远离京城比较好,不如我想办法护送你出城如何?”

“我也想过离开京城。”千境离苦笑,“但我的身子骨眼下实在是太虚弱了,经不起劳累颠簸和长途跋涉,只能暂且藏身在京城。”

说到这里,他微微喘气,目现疲色:“不瞒你说,我刚踏出皇宫就再也走不动了,是阿蒙把我背回去的,我直到今日下午才能落地行走,如果那时君尽欢非要与我兵戎相见,我八成会死在当场。”

凤衔珠的眼里现出温柔之色:“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夜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不说君尽欢和千秋业的心腹在找你,单是嫁衣坊四周的探子就不少了。”

“是有些冒险。”千境离笑笑,“但也没有那么危险,阿蒙这两天一直在你的住处四周潜伏,将那些探子的人数和布局都看透了,我来见你之时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那我便暂且放心了。”凤衔珠道,“你接下来除了隐匿起来静养,还有什么打算?”

“我与千秋业和皇后母子有深仇大恨。”千境离道,“我活着便是为了给母亲和姐姐报仇,眼下千秋业与皇后虽然已经死去,但千梦同还活着,我仍然想找到机会杀掉他。”

凤衔珠道:“你知道君尽欢的野心,他现在虽然在护着千梦同,但他迟早也会干掉千梦同,你非要自己动手?”

“当然。”千境离道,“还有牛贵妃和千羽弦,我同样不会放过。”

“我明白了。”凤衔珠道,“我若是你,也会这么做,如果我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你到时尽管直言。”

“衔珠,多谢你了。”千境离的声音很温柔,“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情罢,一年多了,我完全不知你过得如何。”

“这一年来我过得倒还好。”凤衔珠笑笑,“只是又被风鸣安父子摆了一道……”

她将她与风如意的恩怨情仇一一道来,末了叹息:“我在明处,风鸣安却在暗处,这仗,不好打。”

“你会赢的。”千境离将苍白、冰凉的手放在凤衔珠的手背上,温柔而坚定的道,“我能杀掉千秋业,你也一定能杀掉风鸣安。”

“是的,我会赢的。”凤衔珠点头,“在我最弱的时候他都未能除掉我,那么他现在和以后更不会有机会。”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她与千境离初识的情形,唇边不由泛起若有似无的微笑,若不是千境离牺牲自己让她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你眼下的处境还是过于危险。”千境离握住她的手,“风鸣安父子和千羽弦夫妇不仅与你有仇,也与千梦同和君尽欢结怨,如今千梦同和君尽欢得势,唐临风和千羽弦因此失势,说不定会通过打击你来打击君尽欢,而君尽欢和你哥哥短期内恐怕都无暇顾及到你,你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凤衔珠浅笑,“但我既然找不到机会对他们下手,只能等他们上门了,不是么?”

“若是在你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守株待兔自然好。”千境离道,“但你现在处于劣势,坐等仇家上门就不那么明智了,我想你暂且隐匿起来,待君尽欢彻底稳定局势后再露面也不迟。”

“我能躲到哪里去?”凤衔珠苦笑,“这京城于我,哪里会有安全之地?”

“衔珠,跟我走吧。”千境离低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快好起来。”

凤衔珠心里就是一动,脸庞微微的红,差一点就想答应,但矜持了片刻后她还是道:“若是有你相伴,我倒是能忍下不见天日的生活,但是,你和你的人既然不能公开露面,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便很难了解到外面的消息,我只要留在这里,才能最大限度的帮到你。”

“不,除了夜听雨、阿蒙等人,我还有其他人手。”千境离道,“那些人在外行动,可以向我提供消息,你不必为我做得太多。”

“我相信你有其他的人手。”凤衔珠道,“但是,他们有人能接触到皇家和朝廷的核心成员么?他们可又能打听到朝廷最为机密的情报?”

千境离:“……”

“所以,我还是要留在这里。”凤衔珠微笑,“你放心,我还有财宝以及哥哥和君尽欢的势力相助,我不会轻易让风家人得逞。”

千境离还想说什么,但不远处已经传来“喔喔喔——”的鸡鸣之声,两人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时间竟然已经来到六更了。

他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聊了这么长时间?

“衔珠……”

“境离,”凤衔珠当机立断,“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赶紧离开,否则你的身影一旦暴露,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既然千秋业已死,千境离便没有了利用价值,千梦同也好,君尽欢也罢,都不可能放过千境离的,而她的住处四周,多的是君尽欢的探子。

“衔珠……”

“走。”凤衔珠架起千境离,强行把虚弱的他带出房间,下楼,“我会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如果我的处境实在不妙,我到时再与你一起隐匿。”

千境离也不是拖沓的人物,当即道:“一言为定!”

凤衔珠道:“一言为定。”

楼下的院子里,阿蒙已经在焦灼的等着了,见主人出来,他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一把背起千境离,快速窜出门去,转眼就消失在幽暗中。

凤衔珠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乌濛濛的天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以后,她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308章 请公主成全我姐姐

“公主留步——”

千懿福刚想走出亭子,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甜美温驯的声音,这声音让她很不喜欢,在她看来女人拥有这种声音就是要欺骗和勾搭男人的。

她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慢慢的转身,就看到一个长相甜美、打扮极为光鲜的年轻女子婷婷袅袅的走过来,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风如意?凤衔珠的妹妹?真是见一次讨厌一次。

“原来是风小姐啊,”千懿福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叫住我又有何事?”

“我是来恭喜公主的。”风如意走到千懿福的面前,非常恭敬的行礼,“新帝登基,普天同庆,还望公主看在我姐姐与君哥哥的情分上,日后提携我和我的夫君。”

“尽欢与你姐姐能有什么情分?不过是陈年旧识罢了。”千懿福心中不快,口气便有了几分冷淡,“我可没有理由要去提携尽欢认识的每一个友人,还有,我又不认得你的夫君,你一见我就要我提携你的夫君,这是什么理儿?”

“公主,你认识我的夫君哪。”风如意惊讶的道,“我的夫君便是平王啊。”

“平王?”千懿福吃惊,上上下下打量她,“你嫁给了平王?什么时候嫁的?平王看得上你?”

“大概两个月前嫁的啊。”风如意道,“只是平王低调,我也不喜张扬,当时就没有大操大办,就请了十几桌的酒席,公主并未到场,可能不知我便是平王妃。”

她跟着千羽弦离开没多久便与千羽弦成亲,婚礼其实办得相当隆重,千羽弦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他已经甩掉了凤衔珠,迎娶了更为年轻漂亮的凤衔珠的妹妹,想让凤衔珠成为世人的笑柄,奈何千羽弦早已不复当年的权势与威风,这场婚礼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出席婚宴的宾客坐了不到十桌,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就是平王妃。

“啊,你真是平王妃?”千懿福再次打量风如意,看到风如意穿的确实是王妃衣饰,这才目露不屑之色,“平王的眼光真是特别啊,你说你恭喜我,我看是我恭喜你才对。”

“平王的眼光确实特别。”风如意微露苦涩,“他其实爱的是我姐姐,但我姐姐真心爱的却是……”

她目光闪动,欲言又止,一副极有深意的表情,如此一会儿后才道:“却是有妇之夫,而且她还在等着那位有妇之夫说服原配让她进门,因此屡次拒绝了平王的追寻,甚至不肯承认她就是连夫人的义女,平王心伤之下,便娶我为妃,将我当成我姐姐的替身了。”

“虽是替身,但你也飞上枝头了不是么?”千懿福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盯着她,“你姐姐真心爱的是哪个有妇之夫?”

她自打生下儿子后,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并不关心与丈夫、儿子无关之人之事,因此也不知道风如意与凤衔珠翻脸的事情,更不知道风如意已经嫁给了千羽弦。

不过,她对丈夫与凤衔珠的“旧情”始终不能释怀,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丈夫与凤衔珠的关系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但她一直没查出两人有什么暧昧,加上丈夫对她好得不得了,她只得打消了心头的怀疑。

现在看到风如意说得这么心虚和吞吐,她心头再起疑虑。

“这个……”风如意低头,眼神左瞟右瞟,不敢看她,“姐姐不让我说……”

“说了我也许能帮得到她。”千懿福道,“你们姐妹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你姐姐都这个年纪了,你就忍心看着你姐姐成为老姑娘?”

“我……”风如意飞快的抬眼看她,随后又低头,接着抬头,坚定又小心的道,“公主,君哥哥是真心爱你的,但我姐姐和君哥哥也是真心相爱,只是因为当年家里反对,他们才不得不分手,我姐姐真的一直在隐藏她的感情,不想介入你和君哥哥之间,但是、但是情难自禁,我想求您成全我姐姐,哪怕让她当妾也好……”

“放肆!”千懿福暴怒,脸沉得像寒冬的乌云,“我丈夫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他发誓此生只娶我一人,不会与别的女人暧昧,你这般挑拨我与尽欢的感情,是何居心?”

“公主,事关我姐姐的幸福,我哪里敢胡乱说话?”风如意苦笑,“我姐姐当年与君哥哥分手后,曾经下定决心要忘掉君哥哥,另外寻找幸福,这才设下比武招亲,打算嫁给平王,哪料即将成亲的时候,我姐姐又遇到了君哥哥,思来想去,她不惜翘婚,找了个替身代她与平王拜堂……”

“慢着,”千懿福打断她的话,“你说你姐姐就是连夫人的义女?但连夫人收义女的事情我可是知情的,可连夫人的义女不是说出生在北方,乃是独女,父亡后才来投奔连夫人的么,怎么会是你姐姐?”

“因为家里逼我姐姐与君哥哥分手,我姐姐恨透了我父亲。”风如意悲伤的道,“在君哥哥离开以后,我姐姐便卷走了家里的大笔钱财,一路飘泊着来到京城,对外编造了假的身世……”

千懿离“哼”了一声:“你一面说你姐姐如何深爱尽欢,一面又说她想尽了办法嫁人,不觉得矛盾?”

风如意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公主,你不觉得平王与君哥哥有几分……相似么?”

“哪里相似……”千懿福刚想反驳,但马上就住嘴,眉头皱得紧紧的。

仔细想来,这两人还真的有几分相似,不是么?比如他们都是长身玉立,年纪相差无几,而且五官很是端正,透着隐隐的贵气,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难以亲近,一个则亲切和蔼,人见人喜。

“两人确实是有些相似吧?”风如意幽幽的,“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我姐姐和君哥哥经常悄悄的见面,君哥哥为了保护我姐姐,还在嫁衣坊四周安排了许多秘密的探子,任何人接触我姐姐,君哥哥都能知道……”

“你胡说!”千懿福激动的道,“尽欢对我一心一意,他与你姐姐的交情他都告诉我了,我相信他!”

说是这么说,她却还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一体,她原本就有些“丰盈”的身材在生了孩子以后又变得更加“丰盈”,以前的衣物现在全都穿不上去了,那些赘肉常常让她感到苦恼,但尽欢从来没有表露出半点嫌弃。

只是,尽欢与她亲热的次数变少了,她认为这是尽欢变得更加忙碌的原因,但是,真是这样吗?明明他在外头不管多忙都能把事情办得好好的,怎么在闺房里却不能……

“我不敢骗公主。”风如意低低的道,“公主可以悄悄派人于深夜潜进嫁衣坊,试着伤害我姐姐,看看会不会有探子冒出来保护我姐姐,如此公主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第309章 试探,千懿福的杀意

千懿福的脸色阴晴不定:“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担心弄巧成拙,我反而会恨你姐姐么?”

“我当然担心……”风如意道,“可这事总得有个结果。如果公主不肯成全我的姐姐,那我希望公主竭力断了我姐姐与君哥哥的心思,真那样的话,我只求公主看在我主动告知你这一切的份上,至少要保我姐姐平安。”

“如果我不答应呢?”千懿福冷冷的道,“你能奈我何?”

“如果公主无论如何都不放过我姐姐,”风如意咬牙,决绝的道,“那我赔上平王妃的一切,也要保住我姐姐或为我姐姐报仇。”

“呵,区区平王妃很厉害么?”千懿福嗤笑,“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

“公主自然不会怕我,”风如意道,“我也不是在威胁公主,我只是在告诉公主我的决定罢了,另外,如果公主真的对我姐姐做出不可弥补的伤害,君哥哥也许还会留在你身边,但他可能再也不会爱你了,说不定也会为我姐姐报仇。”

“呵,你对你姐姐可真是好啊,”千懿福还是不以为然,挖苦她,“好到要嫁给你姐姐的男人,你姐姐是不是很感动?”

“我嫁给平王,一是因为平王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风如意道,“二是因为我想成全我姐姐。平王对我姐姐一直念念不忘,我嫁给他后,他应该会对我姐姐死心,如此便不会阻止我姐姐与君哥哥的事情。”

“任你说得如何好听,我的丈夫都只能属于我。”千懿福狠狠的道,“我的丈夫也发誓只娶我一人,我绝对不会让他纳任何人为妾!”

“我姐姐很固执,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变,”风如意道,“君哥哥看着好说话,但也是个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男子,他既然对我姐姐下了那样的承诺,不管花费多少时间,他都要做到的,公主不如成全他的心思,这样还能博得他的感动……”

“呸!”千懿福恶狠狠的道,“我与我的夫君情比金坚,没有任何人能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我们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挑拨,你还是安心当你的平王妃,莫要无事生非!”

说罢她就转身,怒气冲冲的拖着臃肿的身体走了,边走还边低声咒骂:“郝国夫人也真是扫兴,居然请了这么个出身低贱的东西出席冰镇果子宴,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风如意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千懿福远去的身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嫁给平王这么久,一直没有出门,也不主动与任何贵族女眷、皇室女眷接近,就是为了避免引起君尽欢、凤衔珠等人的注意,同时在暗中寻找机会接近千懿福。

她隐忍了这么长时间,才等到了这次机会,低调的出席郝国夫人的冰镇果子宴,再暗中寻个空隙,对千懿福说了这样的话。

虽然她不清楚君尽欢与千懿福之间的种种,但她知道千懿福和君尽欢是怎么样的人,千懿福不允许她的男人拥有别的女人,君尽欢却总是一次次的去见凤衔珠,可见君尽欢有的是办法避开千懿福的“看管”,另外她听说千懿福的身边人几乎都换过了,她怀疑千懿福的身边人只怕都是君尽欢的人,如此,她暗中接触千懿福的事情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至少在刚才,她让她的人想办法引开了千懿福的人,才敢与千懿福单独说话。

千懿福看着坚定,但,真的不受她所言的影响么?

“呵——”她淡笑,心里知道千懿福一定会去验证她的话。

确实,千懿福真的派人去试探嫁衣坊的四周到底有没有探子在保护凤衔珠,不过,她担心她不信任丈夫、暗中试探丈夫的事情被丈夫察觉,因此没敢跟身边的人或府里的下人提起此事,而是悄悄请娘家那边的堂兄去办这件事情。

这位堂兄与她交情不错,一直在巴结她,听了她的要求后立刻拍着胸脯道:“福儿你等着,哥哥一定会把这事办得妥妥的,不会让君知道知晓。”

随后这位堂兄花了几天时间去找人,让他们蒙面打扮,于凌晨三更潜进嫁衣坊……然而,这些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他不甘心,又亲自带人去试探,不过他没有靠近嫁衣坊,而是躲在较远的地方,只让他的人悄然前行,结果没过多久,就见其中一人狼狈的跑回来,他想现身去接应这人,却又见这人的身后若隐若现的跟着一名高手,心里明白他的人之所以能逃回来,恐怕是对方放虎归山、用以“钓鱼”的缘故。

这个发现令他极为惊骇,他没敢现身,悄悄逃走了。

次日他惊魂未定的与千懿福见面,将这两次试探告诉了千懿福,问道:“福儿,你为何要派人行刺嫁衣坊的女老板?我看这凤老板不是普通人哪,你怎的与她有仇?”

千懿福已经听得脸色很是阴沉了:“三哥,你确定你的人都出了事?你可有跟他们了解过他们在嫁衣坊发生了何事?”

“无法确认。”堂兄苦笑,“第一批去的人都没有回来,我白天派人,呃,都是假装去买嫁衣的女人去嫁衣坊一看究竟,她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嫁衣坊里外皆没有血迹、尸体、暗号、打斗的痕迹等等,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我还能怎么着?”

“第二批人倒是有一个活着回来了,”他的表情更苦了,“但这个人明摆着是对方故意放他走的,我哪里敢出面?那些人能让我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定是心狠手辣之人,我若是被他们抓到了,只怕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幸好,”他吐气,“这两批人都是我雇佣的江湖人,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其中有人将我供了出去,我估计要有大麻烦了。”

“三哥,你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千懿福听得也是心惊,却还是觉得堂兄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你可是皇亲,就算被他们抓到了,他们还敢杀了你不成?”

“我可是秘密办的这事,只有你知道。”堂兄摇头,“如果我被他们抓到,他们让我秘密消失,谁能知道?你就算知道了,还能把事情闹大?得,我知道你是公主,但你不是不想让君大人知道么?”

千懿福:“……”

“福儿啊,”堂兄劝她,“像凤老板这种女人,背景很是复杂,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如若你与她没有深仇大恨,就算了吧。”

千懿福皱眉:“可是……”

堂兄打断她的话:“你想说你是皇帝的女儿,怕什么对吧?可你别忘了,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你和运儿上次去山里拜佛,不就被人绑架和囚禁了?”

千懿福想到这场劫难,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目露惊恐之色。

“福儿?”堂兄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还想继续行刺凤老板么?”

“这个……”千懿福笑得勉强,“我只是与她有一些私怨罢了,谈不上有仇,就是想出口气而已,既然她早有防备,我当然不会再主动挑衅。”

“那就好……”堂兄放下心来,走了,留下千懿福一脸阴沉。

这次,千懿福有些相信风如意的话了,心里也真的对凤衔珠起了杀意。

但,她要怎样才能瞒过尽欢,不动声色的除掉凤衔珠?

第310章 晚上,送吃的女人

进入申时以后,胭脂街的行人慢慢的少了,在嫁衣坊里浏览和挑选嫁衣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走出嫁衣坊,离开胭脂街。

这时的日头仍然**,这些客人中,有一个貌不惊人、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女子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臂挎着篮子,慢慢的走出胭脂街。

大概是因为微胖和不赶时间的缘故,她走得并不快,在进入纵横交错的老街区后,她似乎累了,更是放慢脚步,在绕来绕去的小胡同、小巷子里转起圈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的暗了,街区里越来越安静,除了两边的房屋里传出烛光和隐隐的人声,外头几乎无人出入。

因为胡同和小巷里几乎没有点灯的缘故,绝大多数区域也是昏暗的。

奇怪的是,这名中年女子仍然在这片街区里打转,就像迷路了找不到家一般,然而她看起来既不惊慌,也不害怕,更没有向任何人打听任何事情,甚至还一路避开所有行人,她在这片街区里转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

假如有人注意到她,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也许还会认为她不寻常,但,确实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街区的角落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靠坐在肮脏斑驳的墙壁上,一手擦着脸上的血迹,一手拿着一张烧饼狼吞虎咽,脸上的伤痛让他咀嚼和吞咽得相当辛苦,但他都顾不得了,只想赶紧填饱肚子。

他很快就吃完了那张讨来的烧饼,但肚子还是饿的,他摸着扁扁的肚子,左看右看,一脸愁苦,这么晚了,家家户户都关门了,他还能去哪里讨吃的?

就是刚才这张烧饼,他也是跟几个想来抢食的流浪孩子打了一架后才保住的,而打的这一架让他又更饿了。

“好饿……”他双手捂着肚子,抬头看着幽暗的夜空,喃喃,“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呢?我年纪小,想找活儿也找不到……”

“咕咕……”他的肚子又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啊啊——”他抓着头发嘟嚷,“饿得要死,好想吃东西……”

“我这里有包子,要吃么?”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他惊得几乎跳起来,他怎么没听到有人靠近他?

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侧,低头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只很大的包子。

“你、你是谁?”他的目光迅速从女人的脸上落到那只包子上,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警惕的道,“你想干什么?这包子里是不是有毒?”

他可是知道的,有些人会诱拐、绑架像他这样的流浪孤儿去当苦工,或者卖进危险的地方,他已经做好了逃走或呼救的准备。

“我只是一个路人。”女人笑笑,“我先吃一口,你再决定要不要吃。”

说罢她从包子上撕了一角下来,塞进嘴里,咽下去,再问:“吃不?”

“你一个女人,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在这里游晃?”男孩还是警惕,“而且这里很偏僻,这条胡同都没有什么人住,你一个女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因为这条胡同太破了,房屋都是危墙,住在这条胡同的人都搬走了,现在只有一些流浪汉、乞丐、无依无靠的老人小孩等住在这里,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女人反问:“你想认识我?”

男孩想都不想就道:“不想!但我不想被坏人骗了!”

女人道:“你无家可归,连肚子都填不饱,我骗你做什么?”

男孩道:“骗我当苦工呗。”

女人笑了:“如果你壮一点倒有可能,但你这般瘦小,能干得了什么活?就算我有吃人肉的嗜好,也要挑一个白胖细嫩的孩子吧,你看你这样,好吃么?”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包子吃?”男孩猛然站起来,怒视,“这么晚了还出来晃的女人能是什么正经女人?你再纠缠我,我就要叫人了。”

“这样罢,你先吃了这个包子。”女人道,“你吃完以后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事儿,否则我便立刻离开,绝不再理会你。”

男孩陷入沉思,吃还是不吃?只是一个包子罢了……但这个女人真的很古怪。

“不敢吃是吗?”女人淡笑,把包子放进篮子里,“那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

眼看她就要走到巷口了,男孩忽然冲过去,挡在她的面前:“等等,我吃。”

女人微微一笑,也没有说半句挖苦或玩笑的话,直接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他:“这篮子里都是吃的,你随便吃。”

男孩接过篮子,将盖在上面的白布拿开,当即大喜,里面不仅有包子,还有卤肉、肉干、馒头等,虽然都冷了,但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上等的美味。

“就算有毒我也吃了,死也要当个饱死鬼……”他在心里暗暗道,先抓起那只撕了一角的包子塞进嘴里,几口就吞了下去,而后抓起卤肉狼吞虎咽。

挺满的一篮子食物,不过一刻多钟就被他吃光了,而后他抚着圆鼓鼓的肚子,将篮子递给女人,哼哼:“你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超过这篮子食物的事情,我可不干。”

他可不傻,这女人专程跑到这种地方给他包子吃,肯定不是为了专门帮他。

“你脑子不错。”女人的口气透着欣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能吃饱、能学到本事的活儿,但你在一定的年限内必须为我效力,我想问你可否有兴趣?”

“原来是这样啊。”男孩后退两步,脸上又露出警惕之色,“干什么样的活儿?是不是会要我的命?”

“各种各样的活儿,包括卖命的活儿,你可以选。”女人道,“当然,越危险的活儿得到的报酬越高,愿意为我卖命的,我可以在力所能及之内实现他的任何愿望。”

男孩好奇的道:“那些卖命的活儿,一般能换取什么样的愿望?有人肯接这样的活儿不?”

“有啊,很多。”女人道,“比如有一个人,他的妻子被恶霸抢走,然后自尽,他想报仇却有心无力,他说只要我能杀了恶霸全家,他的命便是属于我的。”

“那你做到了吗?”男孩急切的道,“恶霸全家都死了么?”

“都死了。”女人道,“应那个人的要求,恶霸以及他的妻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死了,当然,他的命也是我的了,我这一生不管要他做什么,哪怕要他去死,他也绝对不能犹豫。”

“那、那恶霸的妻子和孩子可能不一定是坏人……”男孩咽了咽口水,觉得心里有些发毛,“杀、杀得也太多了吧……”

“弱者想要向强者进行复仇,可不能怀有妇人之仁。”女人说得一脸深意,“而且这是交易,答应了就必须要做到。”

第311章 契约,获得与付出

男孩道:“如果对方说到没做到,你又如何处置?”

“违约会有什么后果,契约里都写清楚了。”女人道,“如果对方食言,背叛了我或者敷衍了事,我会按照契约处置他。”

男孩沉默片刻后,嘟嚷:“我才不想为你卖命。”

“不卖命也可以,”女人道,“只是你学到的本事以及得到的报酬会很有限。”

男孩道:“如果我跟我走,你能教给我什么?”

女人道:“最差也是读书识字、察言观色、待人接物等。”

“那还可以。”男孩顿了顿,好奇的道,“你能教的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

女人微笑:“杀人之类。”

男孩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结结巴巴的道:“跟你学这个的……很、很多吗?”

“不多。”女人摇头,“别人想把命卖给我,我也得看他的命有没有价值,是不是?”

男孩咬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想了很久后咬了咬牙:“我想看看你那里有什么活是我能干的,如果我看了不想干的话,我、我能走不?”

“当然,强扭的瓜不甜。”女人挑了挑眉,“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男孩已经看不清楚女人的五官了,他知道他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跟这样一个古怪的女人离开很危险,可是,对方可以给他活儿,可以让他吃饱,还能教他读书写字,这辈子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赌一把,他的人生就只能流浪、乞讨、偷窃,而后在不久的某一天病倒,残掉或者死掉。

“我跟你走。”他抬头,“现在就走。”

“好,跟我来。”女人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男孩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同时警戒的观察四周,生怕他着了那个女人的道儿。

女人的眼睛似乎很好使,在黑暗中也走得极为自在,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这片街区,而后女人停下来,走进一间开着大门、点着烛火的屋子里。

男孩不认得牌匾上挂着的字,但他知道这是客栈,心里惊讶:这女人怎么带他来客栈?

“两间客房。”女人走进客栈,跟伙计要了两间房,然后就带着男孩上楼。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女人打开一间客房,“我让伙计准备了新的衣裳,你洗个澡,换上新衣裳,我晚些会跟你谈契约的事情。”

“喔。”男孩懵懵懂懂的,“你、你呢?”

女人推开隔壁的房间:“我困了,先睡一会。”

女人关上房门,而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男孩洗了澡,换上新衣裳,躺在干净松软的床上,只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般不真实。他已经流浪一年有余,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睡这么好的床,穿这么好的衣服,按理说应该会一躺下就睡着了,然而他困是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女人可信吗?

他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他辗转反侧,彻底难眠,用他小小的、可怜的脑子思索着这么深奥又艰难的事情,直到鸡鸣时分才沉沉睡着。

当阳光透过窗棂照到他的身上时,他才猛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已经天光大亮后惊慌不已,赶紧掀被下床,跑出去拍隔壁的房门。

隔壁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他急了,叫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伙计——伙计快来!”

伙计好一会儿才跑上来:“客官怎么了?”

男孩惊慌的道:“这门关着,里面却没有人应,里面的人该不会出事了吧?”

“我来试试。”伙计当即大力拍门,“有人吗?有人就应一声,不然我叫人来撞门了。”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了,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后,一脸抱歉的道:“抱歉,我刚才睡得太沉,没听到。”

“客官没事就好……”伙计咕哝两句后就下去了。

中年女人这才对虚惊一场的男孩道:“走吧,我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男孩跟着她下楼,一脸疑惑:“你刚才是故意不回我的吧?”

“是。”中年女人笑笑,“我不想要心志软弱、容易动摇之人,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如果你反悔,你昨晚可以逃走,刚才也还可以逃走。”

男孩:“……”

中年女人没再说话,男孩也没有再说话,乖乖的跟女人走。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女人才停下来,在路边买了豆汁和煎饼递给男孩:“你要记住我给予你的食物的味道,然后,用你的付出来保住我给予你的东西。”

男孩默默啃着咸香的煎饼,点了点头。

以后他也许会失去自由,但是,他至少可以活下去了。

没过多久,女人领他进入一间僻静的、毫不起眼的草堂。两人刚进大门,院子里就走出来一名留着胡子、看起来极为沉稳的中年男子,朝女人抱拳:“大老板您来了。”

女人点了点头:“我带了一个新人过来,你拿低级契约和中级契约过来,给他说明清楚。”

中年男子打量了男孩几眼:“你且坐下,我去去就来。”

男孩忐忑的打量眼前的草堂:“这里是做什么的?”

女人道:“所有的新人都在这里学习认字、写字、算账和功夫,刚才这位是铁师傅就是你们的第一个老师,你们行不行都由他来判断。”

男孩道:“那你呢?”

女人道:“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的手上,在期限之前,你们必须效忠于我,绝对不能背叛,还有,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

男孩不吭声了。

很快,铁师傅拿来两份契约,摆在男孩面前:“我念给你听,听完后你再决定签那一份。”

初级契约,卖身者干的都是杂活,看店、跑腿、盯梢、招待客人、照顾新人等活儿,危险度不高,“大老板”提供普通的吃穿食住,工钱是一年一两银子,签约期限最低五年。

中级契约,卖身者要完成“大老板”或上头交待的各种秘密任务,包括前往各种场所打探消息、充当奸细、跟踪、动用武力等等,有一定的危险性,工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以上,干得好另有赏钱,若是因为任务伤残,“大老板”会负责治疗或照顾,如果卖身者死亡,“大老板”会完成他的遗愿。

中约契约的签约期限最低六年。

——这就是两份契约的基本内容。

男孩听到低级契约的内容时,就想着接受这一份,干完五年就走人,然而听到中级契约的内容时,他的眼睛亮了,舔着发干的双唇,心动不已。

十两银子啊!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就他所知,几百两银子就能在京城不错的地段买一间大宅子了,如果他选择低级契约,就算契约到期后他获得自由,找到的活儿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话,他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

“我就想知道,”他有些激动的问铁师傅,“这个工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是从签约那月开始算,还是从学成本事后开始干活算起?”

第312章 蓄锐,她自己的部下

“今天签约,明日就开始算工钱。”铁师傅道,“不过如果有人干不好活,或者给大老板带来麻烦,我们会让他消失。”

“消失?”男孩心里生起不妙的预感,“怎么消失?”

不会是……死人吧?

铁师傅道:“我们会把发出去的工钱全部收回来,想办法让他忘掉与大老板有关的忘记,也许还会将他赶到万里之外。”

“这样啊,”男孩心里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嘛。”

“契约上有保密条款。”铁师傅的目光变得极其严厉,“你在这里学到的、看到的、听到的以及与大老板和任务有关的一切,都绝对不能对外透露,否则我们会让你说不出话,写不了字儿。”

男孩“咕咚”的咽了咽口水,心头掠过一抹寒意,知道“大老板”可能在干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

铁师傅等了一会后:“契约我都解释清楚了,你签还是不签?”

男孩原本想说“我再想想”,但又想到女人说过不想要软弱、动摇的人,便干脆的道:“签!”

“低级签约还是中级签约?”

“中级签约!”

“很好。”铁师傅把低级签约收起来,打开墨泥,“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你签了这份契约以后就拥有自己的代号,与过去的你再无半点瓜葛,你永远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在这里的一切。”

“我明白。”男孩踌躇,“我不会写字……”

“你不用写,直接按手印,两只手都要按。”铁师傅道,“如果你将来想要更多的东西,或者想要大老板实现你的愿望,也可以改签高级契约。”

男孩很快就按完了手印,铁师傅将契约收起来:“契约仅有一份,由大老板保管,从现在开始,你的代号是乌二七。”

男孩也没问“乌十七”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是。”

铁师傅站起来:“你跟我来吧,我给你安排房间,你跟说说这里的规矩。”

男孩也站起来,跟着铁师傅走向后院,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大老板”,问了一句:“大老板,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大老板微笑:“那就是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若是表现出色,自然便能再见到我。”

男孩消失之后,大老板走进一间偏房,换了一个新的形象出来,齐眉厚刘海,可爱的双髻,粉藕色的罗裙,脸上抹着淡淡的妆容,斜挎一只粉色的荷包,眼睛忽闪忽闪的,走路极为轻快,看着像是十七八岁的大户人家的丫环。

“吱呀”,她推开这间草堂的侧门,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与刚才的“中年女人”形象判若两人,如果让乌十七看到这样的她,一定认不出她来。

她走到街口,将手掌盖在额头上,左右看看后犹豫了一下,走到路边租赁的轿子旁:“我去胭脂街。”

“二十个铜钱。”

“哇,这么贵,能少一点不?”

“看你穿得也不错,还差这几个子儿?”

“好啦好啦,我给,你们走快点哦……”

大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嫁衣坊的面前,少女下轿,一脸兴奋的走进店里。

此时还未到中午,嫁衣坊刚刚开店不久,店里没什么人,少女踏上二楼:“有人么?我要给我们家小姐挑选嫁衣。”

二楼角落的小门打开了,“凤衔珠”出现在门后:“进来罢,我们屋里谈。”

少女走进内室,迅速脱衣。

“凤衔珠”也迅速脱掉衣服,换上少女脱下来的衣裳,而后两人走到镜子面前,“凤衔珠”飞快的卸妆和化妆,少女则飞快的给“凤衔珠”梳头……

在这过程中,楼下还传来女客人的声音:“掌柜在吗,这件嫁衣怎么卖?”

少女边忙边大声回答:“我眼下在忙,你稍等一会。”

她的声音居然与凤衔珠的声音一模一样。

“要等多久啊?”

“大概一刻钟。”

“等这么久?你是怎么做生意的啊,让客人等这么久……”

少女不耐烦的道:“想买就等,不想买就走。”

“你一个开店的怎么这么嚣张……”说是这么说,楼下的客人倒是没有离开,就坐在楼下使劲的喝茶,吃点心,还不断的抱怨。

一刻多钟后,少女与“凤衔珠”结束了“换装”,少女变成了凤衔珠,而“凤衔珠”则变成了少女。在嫁衣坊四周潜伏的探子若是看到一这幕,便能明白,原来,那名少女才是真正的凤衔珠,她昨日下午便与前来店里的“中年女人”交换身份,冒充“中年女人”外出,而中年女人则冒充成她,一直待在店里。

“你在这里等等,晚些再出去。”换回原本身份的凤衔珠叮嘱“少女”后下楼,招待楼下的女客人去了。

又过了一阵后,那名女客人离开,凤衔珠才招呼那名“少女”:“你可以回去了。”

“少女”恭敬的点头:“是。”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原地跳了几跳,寻找回“少女”的感觉,这才轻盈的、有点蹦蹦跳跳的走出去了,除了她的脸与凤衔珠刚才扮演的“少女”的脸不够一致外,别的几乎一模一样,凤衔珠确信那些探子绝对不知道她经常和这个“少女”经常玩这样的“换身游戏”。

这个“少女”代号乌四,如同乌十七一样,是凤衔珠亲自从外地戏班子里挑选出来的“戏精”。

乌四曾经在一个极其有名的戏班子里担任花旦。她演戏极有天赋,练功也很努力,演什么像什么,甚至还能演青衣、老旦或反串小生,无奈的是她长得不够漂亮,扮相也不够俊美,比不得戏班子里其他几个长相出众的花旦,因此得不到戏班子的重视,还因为过人的天赋招来其他人的妒忌,处处受排挤、打压和欺凌,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一年前,凤衔珠想找一个会演戏、会易容的戏子,便悄悄前往附近的几个城市,每日去各家戏班子看戏,最终看中了“乌四”。当时“乌四”因为被当红花旦欺凌而反抗,差点被戏班子打残,凤衔珠救下她,与她签下中级契约。

而后,凤衔珠请高手教导乌四如何易容、妆扮、演戏、变声等等,乌四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出师,成为凤衔珠得力的助手之一。

凤衔珠目送乌四离开后,坐在窗边,慢悠悠的喝茶,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她的“训练基地”看看。

君尽欢、凤穿云、千境离等人都不知道,她打从落阴山回到京城以后,可不是每日就待在屋里练练功、做做生意、打探消息以及等着风鸣安父子找上门来就算了,而是利用她得到的那笔宝藏,悄悄买下了一个废弃的山村作为她的“训练基地”,同时暗中寻找可以为她所用的“部下”,铁师傅、乌十七、乌四等就是与她签订“卖身契”的部下。

为了隐瞒住那些盯着她的各方人马,她一直苦练易容术和演技,然后打扮成不同的人物离开嫁衣坊,前往不同的区域寻找人才,未雨绸缪。

她不知道她和风鸣安的战争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她将来还会遇到多少敌人和凶险,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命运会走向何处,但她知道她不能依靠任何人,她得有自己的部下和势力。

直至今日,她的“部下”也不过五六十人,有一半还处于学习、训练当中,但她并没有操之过急。

风鸣安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能忍,她又何必着急?

第313章 恩爱,调妻离家

“凤老板这段时间就去了这些地方,没有别的地方?”君尽欢看着手中的报告,蹙眉。

探子头目道:“是的,凤老板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物,咱们都暗中调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君尽欢又道:“去找她的人呢?”

探子头目很肯定的道:“都是去嫁衣坊送货和买东西的客人,没有任何可疑之人。”

君尽欢摆了摆手:“下去吧,继续盯着。”

而后他又看了一遍那份报告,喃喃:“难道千境离真的没有接触过衔珠?以这两个人的交情,千境离好不容易逃出皇宫,会不去找衔珠或者给衔珠报个信?”

“如果这两个人有所接触,那么多探子不可能毫无察觉……”

“不,以这两个人的心机,也有可能避开了探子们的眼线,有所接触……”

他一掌摁在桌面上,脸色有些冰冷:“千境离这个混蛋,只要让我再逮着一次,一定杀了他!”

“我就不信我逮不着你……”

他正在喃喃,外头就传来随从的敲门声,而后侍从的声音传进来:“大人,公主来了。”

君尽欢只觉得心生厌恶:“知道了。”

而后他迅速将报告放到烛火之上,点燃,烧掉。

很快,门口响起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千懿福端着两盅汤羹走进来,关切的道:“尽欢,我让厨房煮了红豆莲子羹,你吃了以后就休息吧,别再忙了好不好?”

“好。”君尽欢放下手中的书册,接过托盘,“咱们一起吃,吃完了就休息。”

“我喂你。”千懿福情意绵绵的说着,拿着汤匙,舀了递到君尽欢的嘴边,“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君尽欢一双眼睛情愿绵绵的看着她,张口把羹汤吞了进去:“嗯,好吃,经过你手的东西都好吃。”

千懿福眨了眨眼睛:“多吃点。”

君尽欢吃完他那一碗以后,拿起另一碗:“宝贝,张嘴,我喂你——”

千懿福软绵绵的倒进他的怀里:“我要你用嘴喂我。”

君尽欢差点想吐出来,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很是暧昧的一笑:“不喂……才怪。”

他含了一口羹汤,堵住千懿福的嘴,千懿福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好一会儿后才把这口羹汤给喝了下去,然后她搂住君尽欢的脖子,撒娇:“我还要喝……”

“好好,我都喂你……”

好久以后,千懿福终于把羹汤喝完,双唇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们到床上去可好,或者就在这里……”

君尽欢微微蹙眉:“我今日有些累了,明日还要早朝,我明天晚上再弥补你可好?”

“尽欢,都是我父皇太过分了。”千懿福微微噘嘴,娇嗔的道,“你再怎么能干,他也不能把这么多差事交给你办啊,害得你都没有空陪我和运儿,我呀,明儿个就去找他,让他减少你的差事,或者给你放个假,免得累坏了你。”

君尽欢心里微微一沉,千懿福这是在威胁他不成?

“这可不成。”他在千懿福的脸上亲了一下,“皇上刚刚登基,对皇上心怀异心的人多了去,像我这样的亲信可不能偷懒或休假,这种话可不话你去跟皇上提。至于陪你的事,夫君我就算力竭人亡,也绝对不会让你独守空房。”

千懿福乃是真心心疼他,绝无威胁之意,哪知他心里是那样想的,摸着他的脸道:“你陪不陪我和运儿,这倒还是小事,但我不想你太累了,你看,你的脸都瘦了两圈,还晒黑了……”

“莫要心疼,我现在就向你证明为夫很行……”说罢他吹熄蜡烛,将千懿福抱到榻下,忍着不适去抚千懿福那一身赘肉。

今天晚上,他的“替身”不在府里,减肥去了,他眼下只能先应付千懿福了。

早上,千懿福从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而夫君却还躺在他的身边,不禁奇道:“尽欢,你不是要去早朝么,怎么现在还在家里?”

君尽欢亲了亲她的脸:“好久没睡得这么好了,舍不得离开你,便向朝廷请了一日的假。”

“尽欢——”千懿福感动了,反搂住他的脖子,“你为了我连早朝都不去了,我很感动,但你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不要你为了我牺牲你的仕途。”

“这不是牺牲,这是我的报酬。”君尽欢不断的亲了她一会儿,话题一转,“福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千懿福心尖一颤,猛然想到风如意对她说的事情,勉强挤出笑容:“你说。”

如果尽欢向她提出纳妾的事情,她怎么办?不,她才不答应。如果尽欢非要纳,那她就暂且答应,然后暗中弄死那个妾,还有,她要暗中提醒父皇不要提携尽欢……

“运儿已经断奶了,奶娘也将他照顾得极好,”君尽欢说的却是这样,“我想你是不是能够回到普渡医馆,继续打理医馆的事儿?”

千懿福“咦”了一声,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事儿。

君尽欢解释:“医馆办得好不好,对咱们、对皇上的声誉非常重要,我自从当了尚书以后就很难顾及医馆,皇上登基以后我更是连去医馆看看的时间都没有,难免会有人说我位置高了,就看不上穷人了,如果有你亲自坐镇,想来就不会有人乱说什么了。”

“另外,”他道,“医馆的副馆主年纪大了,想要告老还乡,我想来想去,除了你,医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这个,”千懿福心里有些不情愿,“我去是可以去,但不能再晚些去么?好歹等运儿满一周岁了再去嘛。”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君尽欢道,“已经入秋了,再过不久就入冬了,到时流民、难民、病人都会大量增加,如果医馆不及早做好救济的准备,到时照顾不过来,一定会引发百姓对我、对皇上的不满。”

“福儿,”他紧紧握住千懿福的手,“皇上刚刚登基,我们需要帮皇上维护民心,绝对不可让百姓说皇上登基了,咱们实现目标了就原形毕露,放弃做善事。”

“我明白了,”千懿福点头,“好,我明日就去医馆,整理医馆的事儿。”

“辛苦你了。”君尽欢亲了亲千懿福的额头,“你再辛苦一两年,待朝廷的局势稳定下来,我这边也找到合适的人手后,你就不用再打理医馆的事儿了。”

“你放心,”千懿福微笑,“我会把医馆的事情办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后两人起床,洗漱完毕后一起用了早膳,千懿福随后去了医馆,君尽欢则去运来馆看望他的儿子。

第314章 与你结交有何好处

运来馆里,名义上八个月大、实则已经十个月大的君运来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走着,嘴里发出含糊的、响亮的声音,任谁看了、听了都知道这是一个健康、好动的娃儿。

“运儿——”君尽欢走进去,蹲下来,冲君尽欢拍手,“来,来爹爹这边。”

“咧咧……”君运来露出粉红的牙床,开心的叫着,摇摇晃晃的朝他“跑”过来,没“跑”几步就摔了一跤,但是,在场的几名侍女、侍从没有任何一人上去扶他,他也不哭不闹,撑着胖胖的小手爬起来,继续“伊伊呀呀”的笑着,向君尽欢“跑”过来。

君尽欢看到儿子的表现,微微颌首,表示儿子的表现还行。

“咧咧……”君运来终于“跑”到君尽欢的面前,扑进君尽欢的怀里,“伊伊呀呀”的说着什么。

“运儿今天表现不错。”君尽欢抱起儿子,走到奶娘面前,用奇怪的语言道,“我叮嘱你的,你都做了?”

“都做了。”奶娘也用奇怪的语言道,“从三天前开始,我已经给他看以前的文字和图册,讲以前的故事,我们几个还穿起了以前的衣服,让他习惯以前的人都是如何打扮的。”

“以前”暗指丰国,君运来的奶娘、侍女、侍从等全部都是君尽欢亲自挑选出来的丰国人,君尽欢花费了不少功夫让千懿福原本的侍从消失,换上这些人,为的就是让这些人暗中教导君运来有关丰国的一切。

他要在君运来的骨血里植入丰国的一切。

他要让君运来像他一样,只当自己是丰国人,只当泽国是仇人。

早在君运来出生之后,奶娘等人就趁千懿福和泽国人不在场之时,用丰国的语言与君运来说话,让君运来从小就生活在丰国的语言之中。

而他今早会说服千懿福去医馆帮忙,就是为了让她忙起来,无暇陪伴君运来,从而让奶娘等人有机会教导君运来丰国的一切。

“很好,继续。”君尽欢抱着儿子坐下,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后,用丰国的语言低声唱起了丰国一支有名的童谣,除了在场的丰国人,没有人听懂他在唱什么。

“咿咿呀呀……”君运来在他的怀里手舞足蹈,显示听得非常开心。

君尽欢唱完以后,轻轻捏着儿子的脸蛋:“爹爹唱得好不好听?”

“咿咿呀呀……”君运来摇头晃脑的,在他怀里不断扑腾,说个不停,说着说着他忽然叫出了非常清晰的声音,“爹爹,爹爹,爹爹……”

“少爷他、他会叫爹爹了!”奶娘等几个人惊喜不已,纷纷上前,“大人,少爷他会叫爹爹了,少爷真是聪明啊!”

君尽欢的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十个月就会叫爹爹了,还不错,来,运来,再叫几声爹爹,爹爹——”

“爹爹,爹爹,爹爹。”君运来似乎也知道这个声音让父亲高兴,也挥舞着手,不停的叫,“爹爹,爹,爹爹……”

“好儿子!”君尽欢大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准备山药泥,我要陪运儿用膳。”

山药是丰国人最重要、最普遍的日常食材,每个丰国人都爱吃山药,若是有值得庆祝的事情,那更是一定要吃山药。

“是。”侍从也很欢喜的退出去,让小厨房准备山药泥。

君尽欢这天一直在陪儿子,父子相处甚欢,与此同时,风如意也准备了厚礼,乘车前往唐将军府,看望正在养胎的莫离公主。

莫离公主已经怀胎九月,即将临盆,最近几个月皆是闭门不出,也极少会见外人,而外人和皇室也不怎么关心她的事儿,她在千秋业驾崩之后便从最受宠的公主变成了一个倍受冷落的皇室边缘人物。

不过,她的丈夫唐临风将青龙大营训练、管理得极好,在军中颇有威望,这让她避免了被皇室打压、欺凌的局面,她也乐得待在家中养胎,哪都不去,什么都不管。

这一日她忽然听到平王妃上门看望,心里有些奇怪:“我与她从无来往,她来见我做什么?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她先回去。”

千羽弦没有实权,牛贵妃失势,牛氏一族也大不如前,她没有必要给出身低微的平王妃面子。

下人出去了,然后回来:“平王妃说了,她没有半点恶意,希望能与公主交个朋友,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交朋友?”莫离公主并没有放下曾经的骄傲,冷笑,“凭她也配?”

“公主若是不肯见她,我现在就去回绝她。”

“不,”莫离公主想了想,“带她过来吧,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

其实她知道平王妃想干什么。她、千羽弦都与千梦同不合,千梦同当了皇帝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打压她与千羽弦,即使她有丈夫庇护,但她的丈夫处境也并不太妙,所以,平王妃大概想拉拢她,联手抵抗千梦同的打压。

片刻之后,侍女领着风如意踏进莫离公主所住的院落,莫离公主见到了素淡打扮的风如意,心里有些意外:这个平王妃居然如此年少,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净,秀气,举止得体而小心翼翼,眼神也是极为干净,完全不像是已婚女子,而像是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

腼腆,无害,这就是莫离公主对风如意的第一印象。

“如意见过莫离姐姐。”风如意对莫离公主行了一个见面礼,很是客气的道,“莫离姐姐好。”

严格说来,千羽弦是莫离公主的哥哥,风如意算是莫离公主的嫂子,但风如意却称呼莫离公主为“姐姐”,可以说是姿态放得极低了。

“平王妃请坐。”莫离公主看风如意这样,也收敛了不少敌意,“上茶。”

待风如意坐定之后,莫离公主开门见山的道:“我的人缘一向不好,新帝登基,更没有人将我放在眼里,你身为平王王妃,怎么想到要来看我?”

风如意抿了抿唇,颇有些难为情的道:“不瞒姐姐,我出身平民,高攀不起皇室,能嫁给平王乃是因缘巧合……像我这样的人,皇室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我嫁入王爷以后连一个来看望我的都没有。新帝登基以后,王爷也希望我能有些用处,交些朋友,我思来想去,觉得莫离姐姐也许肯多看我一眼,便鼓起勇气来看望姐姐,还望姐姐莫要生厌。”

“你倒是直率。”莫离公主淡道,“我只问你,平王早就失势,我与你结交有何好处?”

“我,我……”风如意脸庞微红,有些尴尬,“我以前在嫁衣坊帮我姐姐打理生意时,曾经见过你和唐将军前来挑选嫁衣,我觉得你和唐将军人挺好的,才敢过来跟姐姐打个招呼,如果姐姐不喜于我,我、我以后就不再打扰姐姐就是……”

“我们见过?”莫离公主吃了一惊,细细打量她一会儿后,终于想起两人见面的事情,“你居然是凤老板的姐姐?”

第315章 想为唐将军效力

“是的。”风如意微微蹙眉,笑得有几分勉强,“不过我其实与她不是亲生姐妹,她会收留我,不过是利用我罢了,我早就与她分道扬镳了。”

“哦,”莫离公主来了一点兴趣,“你与她都生了什么矛盾?”

风如意抿了抿唇,眼里闪过几分幽怨:“我父母失踪很久了,她骗我说她一直在寻找我的父母,但其实根本没有,我怀疑她抢夺了我父母的财产,还害死了我的父母。”

莫离公主道:“你嫁给平王又是怎么回事?”

风如意道:“她曾经骗了平王的婚,平王怨恨她,我也怨恨她,所以平王决定娶我。”

莫离公主愣了一会,咯咯的笑起来:“你们这是打算要向凤老板报复吗?”

“是。”风如意颇为坚定的道,“她的靠山是君尽欢,我和平王想扳倒她没那么容易……”

“闭嘴。”莫离公主冷冷的叱咤她,“君大人是什么人?平王想结党营私,与新帝作对不成?”

“公主恕罪。”风如意惊惶的跪下来,“我说错话了,还请公主忘记我的所言……”

“起来。”莫离公主真是瞧不上她的卑微,“你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嫂子,对我下跪成什么样子?”

“谢公主。”风如意站起来,坐下,不安的转换话题,“公主您什么时候生产?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有的是空闲,可以帮您……”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走进来:“公主,将军回来了。”

“临风回来了?”莫离公主冰冷的面容立刻发出光来,“难得他今日回来这么早,你们赶紧准备好酒好菜,给将军接风洗尘。”

唐临风这几日带兵到郊野进行训练,说好今日回来,不过他一般都是晚上才回来,而现在才是下午,出乎莫离公主的预料。

说着她站起来,快步往外面走去。

风如意也不知怎么想的,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莫离满心想的都是丈夫,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莫离——”唐临风一踏进院子就叫道,“我回来了。”

“临风——”莫离迎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军中的事务都安排好了么?”

“都安排好了。”唐临风风尘仆仆,拿手擦汗,“你快临产了,我当然要赶回来陪你。”

莫离道:“下个月才监盆呢,我身体好得很,你莫要担心,你今日就在家里好好歇歇,明儿个就回军里去。”

她当然希望丈夫陪在她身边,但她也知道新帝视她和唐临风为盯中钉,正在寻找机会铲除唐临风,她和丈夫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青龙大营了,所以唐临风一定要将青龙大营管好,治好,打造成一支强悍的、能打的军队,如此他们才有保命之地。

“好,我听你的。”唐临风爽快的答应,而后轻抚她的腹部,“孩子这几天有没有调皮捣蛋折腾你?”

“有啊。”莫离笑道,“经常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呢,顽皮得很,但我喜欢他这样。”

“真是淘气小子。”唐临风冲着她的肚子道,“待这小子出来后,我一定严格教导,不许他这么放肆……”

莫离刚想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风如意就轻咳两声,上前两步,冲唐临风行礼:“如意见过唐将军——”

莫离和唐临风这才注意到她,唐临风拧眉:“这位是?”

不等莫离说话,风如意就道:“我是平王王妃风如意。”

莫离眼里闪过不悦之色,几乎就想斥喝她,按照礼仪,风如意不能对外男道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她在唐临风面前自称“如意”,就像与唐临风很是近亲似的,非常不妥。

“临风,”莫离道,“平王妃今日过来看望我,说是想与我交个朋友呢。”

唐临风冲风如意点了点头:“原来是平王妃,多谢平王妃关心。”

风如意双手握得很紧,双腿也在微微颤抖,只是宽大的罗裙盖住了她的双脚,才没有被人看出来她的心情是如何激荡。

“唐将军,”她轻细的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让人感觉她似乎有些紧张和惶然,“我冒昧拜访,还请你切勿怪罪。”

“哪里哪里。”唐临风客气的笑笑,对莫离道,“莫离,你要招待平王妃,那我就暂且回避如何?”

“不用。”莫离道,“平王妃原本也要回去了,我送她一程就好。”

“好。”唐临风对风如意道,“请平王妃代我问候平王爷,改日有空我再请他喝酒。”

风如意勉强的挤出笑容:“好,我改日再来看望公主。”

说罢她还看向莫离:“公主,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可好?”

莫离皱眉,几秒后才道:“那就多谢平王妃了。”

看在平王妃对她这么恭顺、坦白的份上,她就暂且看看平王妃是否值得结交。

风如意深深的看了唐临风一眼,走出了院子。

她走得很慢,希望唐临风能叫住她或者再跟她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她走出这座府邸,也没有任何人挽留她或招呼她。

后院里,唐临风扶着莫离坐下:“平王妃都跟你说了什么?”

“平王想和咱们结盟呗……”莫离把风如意与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后,“你觉得可以考虑么?”

唐临风沉吟:“牛贵妃的母族尚未彻底没落,还有一些势力,我觉得你不妨与平王妃偶尔往来,但暂且莫要太过亲近,先看看再说。”

莫离道:“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平王争气,这个盟可以结,但他和牛贵妃若是没用,咱们才不要吃这个亏。”

两人而后不再谈论风如意的事情。

两人用完膳后,侍女问莫离:“公主,平王妃带来的补品如何处置?”

莫离扫了那些珍贵的补品几眼:“扔了,卖了或者你们自己用都行。”

侍女于是带着那些补品下去了,莫离便也忘记了风如意的事情。

几日后,风如意又带着补品上门,莫离有些不耐烦的招待了她:“你来我这里,就不怕被人议论平王有别的企图么?”

“公主放心。”风如意低声道,“我离开王府时在外头转了好几圈呢,途事还换了衣裳和下人,不会有人知道我来了你这儿的。”

“其实知道也无所谓。”莫离道,“新帝登基后,平王有何打算?”

风如意低头,喃喃:“平王不用上朝,也不用为新帝当差,闲着呢,想问有没人可以为唐将军分忧之处……”

这个意思,分明就是表示千羽弦想投入唐临风麾下,给唐临风效力了,当然,他需要的是唐临风给予他庇护。

“平王真这么想?”莫离笑了,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屑,“平王那般高傲的人物,居然愿意给唐将军效力?这未免也太纡尊降贵了吧。”

第316章 我真后悔娶了你

“现在哪里还能这么想呢?”风如意有些苦涩的道,“新帝迟早会对王爷下手,王爷能保持平安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倒是坦率。”莫离道,“我是女子,对新帝产生不了威胁,平王是男子,新帝只怕容不下平王,如果平王没有大的本事,将军凭什么用他?”

她这么说,也表明了唐临风并不是没有结党的心思。

“平王也在军中待过。”风如意道,“他管理军队多年,自己也是能文能武,牛氏一族有自己的西域商队,这些总能对将军有所帮助吧?”

“这我得去问问将军。”这一次,莫离对风如意稍微客气了一些,“我要吃下午茶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风如意的眼睛亮起来,欣喜的道:“多谢公主。”

莫离点了点头:“咱们去花厅罢。”

两人坐下来后,风如意羡慕的道:“公主与将军真是恩爱呢,我好生羡慕,真希望我和王爷以后也能如你们一般恩爱。”

莫离道:“听你的意思,王爷对你不好?”

“不不,王爷对我是挺好的,”风如意赶紧道,“只是他的心里仍然念着凤老板,我不过是凤老板的替身罢了,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莫离一脸玩味:“你想怎么对付你姐姐,哦,凤老板?”

风如意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我希望她死了最好。”

莫离笑道:“你看着乖巧,心里却是这么狠,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公主不明白我与她的恩怨。”风如意摇摇头,“她试图谋害我的父母,还抢占了我家的钱财,导致我的父母至今不能露面,我也被她害得极惨,焉能不恨她?”

“那你为何不早些除掉她?”莫离道,“你与她一起住了这么久,会没有机会下手?”

“公主说的是。”风如意苦笑,“其实我想了很久以后,原本是有机会除掉她的,然而我的行动却被她和君尽欢给看透了……”

她将她在君尽欢儿子满月宴上给凤衔珠、君尽欢一家子下毒却被识破的事情,做了一些修改后告诉了莫离,而后红着眼睛道:“幸好王爷及时将我救走,不然我就要死在凤衔珠的手里了,以君尽欢现在的权势,我和平王根本拿他和凤衔珠没有任何办法。”

“你对他们下毒,便是公开与他们为敌了。”莫离蹙眉,“如此,谁与你们走近,但也相当于与君尽欢为敌了。”

“是的。”风如意完全不否认这一点,“所以王爷希望能为将军效力。”

“知道了,这事以后再说。”莫离淡淡的道,“吃吧,以后有空可以多来坐坐,来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

“是。”风如意忍着欣喜,从荷包里拿出一叠银票,轻轻的放在莫离公主的面前,“这是王爷的一点意思,还望公主切勿嫌弃。”

“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我就收下了。”莫离看了侍女一眼,侍女会意的将银票收起来。

这次,风如意在将军府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

晚上唐临风回来,莫离又跟他说了风如意的事,然后道:“我看这风如意倒是有些主见和心机,心也没有那么软,估计能用。”

“能用?”唐临风淡笑,“她还住在嫁衣坊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却被对方给看透了还不自知,简直就是个废物。”

“那我们还理她么?”

“还是要理她的。既然她与君尽欢有仇,我们就先留着她,如果她将来没用,我们再将她送给君尽欢作人情。”

莫离愣了一下后,明白过来,笑了:“还是你厉害。还有,平王妃又问起了平王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看呢?”

唐临风沉吟:“对于平王来说,需要多交一些朋友才能自保。如果平王遇到袭击,受了重伤,我想只有把平王当成自己人的亲友才敢去看望他,如此,他便知道什么人值得结交了。”

莫离领悟:“我会暗示平王妃,就怕千羽弦过惯了好日子,让他受重伤他舍不得。”

唐临风道:“如果他连这点苦都不愿吃,也就不配再活下去了。”

莫离笑起来:“说得也是呢,我真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又过了几日后,风如意又来拜访莫离公主。

而后的一天,平王进宫看望牛贵妃,回来得有些晚上,途中遭受神秘杀手袭击,受了重伤,不得不向新帝告假,待在府里养伤。

“意儿,今日也没有人来看望我么?”身上缠满纱布,看起来相当痛苦的千羽弦每日都反复问风如意,“今日已经是我告病休养的第四日了,真的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我么?”

“王爷,没有……”风如意也是一脸黯然,“我都跟看门的侍卫说过了,不管有什么人来看望你,都一定要领进府来,亲自禀告我,但现在……一个都没有。”

“这些白眼狼!”千羽弦握紧拳头,重重的捶打床单,“想当年他们是如何的巴结我,讨好我,如今我还是王爷呢,他们却连我重伤在床都不肯来看我一眼,我当年就不该提携他们和帮他们的!来日我东山再起,一定让他们一无所有,悔不当初……”

这样的话他真是说得太多了,风如意几乎每日都能听到,除了安静聆听,抽空安慰他以外,她也无能为力。

“王爷切莫气恼,伤了身体。”待千羽弦骂完以后,风如意端起汤药喂他,十分温柔的劝慰,“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值得您在意,咱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清这些小人的真面目,以后便不用担心再被这些人给欺蒙和利用了……”

千羽弦脸色阴沉的喝下苦得要命的药汁,又问:“司徒御史那边有回音了吗?”

京城的贵族圈都知道,司徒御史那个脾气不好的小女儿从小就仰慕他,几年之前还主动向他示爱,表示给他当妾都愿意,但他当时看不上这个女人,屡次拒绝了司徒家的说媒。现在他还是看不上司徒三小姐,但为了他的前程,他还是让人去向司徒家提亲,表示愿娶三小姐当正妃,地位与平王妃平齐。

“有了……”风如意低声道,“司徒大人说您晚了一步,三小姐已经有了婚配,他只能向您表示抱歉了。”

“什么?有婚配了?”千羽弦拔高声音,“我派人上司徒府求亲的时候,司徒慧儿还没有婚配,怎么短短几天就有婚配了?她的婚配夫婿是什么人?”

风如意道:“听说是清王,司徒三小姐是嫁过去当妾的……”

“司徒淡月这个老匹夫!”千羽弦悖然大怒,“清王六十余岁,长得跟个老树皮似的,他宁可让女儿嫁给这个死老头当妾,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当王妃,分明就是瞧不起我!看我来日东山再起,一定将他的女儿孙女全部嫁给贱民,不,全部卖进青楼,看他还要不要脸……”

“王爷勿恼。”风如意又安慰他,“司徒三小姐名声不好,根本配不上你,你不必……”

“哼,她配不上我,你又有哪点配得上我?”她的话莫名点起了千羽弦的火气,千羽弦一掌拍掉她手中的汤碗,怒骂,“出身、才学、名望、人脉、钱财等等你有哪一条拿得出来?我放着那么多名门千金不娶,偏偏就娶了你这么一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就只会连累我,我真后悔娶了你这么个废物!”

第317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

风如意跪坐在地上,低头去捡地面上的瓷碗碎片,嘴里不断的道歉:“王爷说的是,我没有什么本事,事情也没有办好,王爷救了我收留我,我却什么都帮不到王爷,真的很对不起王爷呢……”

“你知道就好!”千羽弦看她一副懦弱、胆小的样子就来气,“就你这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模样,真是一点都没有王妃的风范,难怪皇家的这些亲戚和朝廷的那些官员都不爱搭理我,我这次为了娶你真是牺牲太大了!”

“王爷说的都对。”风如意跪在床边,“王爷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王爷才好,唯有将自己的身体、性命交给王爷,王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为王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你真是跟你姐姐一样!”千羽弦听了这样的话非但没感动,反而还伸脚去踹风如意,“你姐姐当初勾引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说得跟真的一样,你看起来比你姐姐还单纯,说不定骨子里也跟你姐姐一样狡猾无耻!”

“我跟凤衔珠不是姐妹。”风如意低声道,“我与她不一样,王爷可以不信任我,但请王爷莫要将我与她相提并论,我恨她。”

她流露出来的对凤衔珠的恨意终于让千羽弦收回了脚,但千羽弦还是冷冷的道:“事情没办好,你就好好跪着,反省自己!”

“是……”风如意乖乖的跪着,没有半点不满。

她跪了一会后,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王爷,容德清容巡按大人前来看望您。”

“快请他进来。”千羽弦心中大喜,急声道,“你们务必好好招待,不得怠慢!”

而后他怒视风如意:“有客人来了,你还不赶紧回避,跪在这里做什么!”

“是。”风如意赶紧站起来,将瓷碗碎片也一并端了出去。

“真是个蠢货,这么不会看眼色……”她的身后传来千羽弦的骂声,她只是抿紧了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离开房间不久,管家领着容巡按进来,容巡抚一进门就惊道:“大半年不见,羽弦兄怎的变成这样了?”

“德清,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千羽弦想到昔日他对这位好友的提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不满,“难道你也害怕被我连累?”

“羽弦兄说的哪里话。”容巡抚赶紧解释,“我昨晚才回到京城,而后听说了你的事情,便想过来看看你了,只是今日上午我要进宫述职,直到现在才有空过来看你,还请羽弦兄切勿误会。”

“原来如此。”千羽弦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也不想跟第一个来看望他的友人产生嫌隙,便道,“你今日进宫述职,宫里可有人提到我的事儿?”

容巡抚心眼并不多,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没有,朝上都在谈论君大人的事情。”

“君尽欢?”千羽弦皱眉,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他又高升了不成?”

朝中上下那么多人,他最恨的不是千梦同而是君尽欢,要不是君尽欢在先皇驾崩的当晚就发动兵变并护送千梦同进宫,断绝了他和其他人的机会,千梦同能登基吗?他又会沦落到现在的状况吗?

按理,君尽欢为千梦同登基立下了排名第一的功绩,千梦同应该会给他升官加爵。

“不是。”容巡抚摇头,“君大人昨儿个晚上又被人行刺了,受了伤,正在府里养病,朝中上下都在讨论着是什么人行刺他,还商议着一起找个时间去看望他。”

“他伤得重不重?”千羽弦急问,“刺客抓到了吗?”

他在心里祈祷君尽欢伤得重一点,再重一点,最好是再也下不了床,死掉更好。

“具体我也不清楚,”容巡抚道,“但应该伤得不是很重,衙门眼下正在全力搜寻刺客,只是京城这段时间来几乎天天都发生暗杀朝廷官员的案子,官员们防不胜防,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凶手,也都有可能成为暗杀的目标,恐怕这桩案子也要成为无头案了。”

“羽弦兄,”他一脸担忧,“你也要小心啊。”

“我很小心了,然而……”千羽弦一脸怅然后,话题一转,“德清,你觉得君大人为人如何?”

容巡抚想了一想:“我与他不熟,不知他的为人如何,不过百姓都说他是大善人,朝中的人缘也极好,想来也有强人之处。”

千羽弦“呵呵”两声:“你可别小看了君尽欢,他看着是个善人,但狠起来比任何人都狠。”

“羽弦兄说的是。”容巡抚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君大人如何扶持新帝登基的事情,可谓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敢,而且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的样子,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你明白这点就好。”千羽弦冷笑,“你也知道我与新帝一向不和,说不定我这次被行刺,就是君尽欢安排的。”

其实是他自己安排的,就是为了患难知真情,从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中“选”出可以值得信任、抱团的盟友。

“不会吧?”容巡抚受惊不浅,“这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想多点总没错的。”千羽弦意味深长,“我只提醒你一句,提防君尽欢此人,他能在短短两年时间走到今日这地步,可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羽弦兄说得对。”容巡抚沉吟,“这样,我明日也找个时间去看望君大人,见识一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千羽弦道:“德清,你可不要被他给蒙蔽了。”

“羽弦兄放心。”容巡抚笑道,“我与你乃是多年的好友,先帝也知道这一点,我不会犯迷糊的。”

千羽弦松了一口气:“那你小心些,有什么消息到时也告诉我一声。”

容巡抚道:“那你自然。”

两人聊了许久,聊得好不开心。

他们在聊的时候,千懿福抱着儿子进宫,也在跟千梦同撒娇。

“父皇,”千懿福给千梦同捶背,“这已经是尽欢第五次被人暗杀了,您一定要保护尽欢啊,可不能让幕后凶手如此为所欲为。您想想,谁不知道尽欢是您的左膀右臂,凶手针对尽欢,就是针对您啊。”

“若是朕知道谁是凶手,一定满门抄斩。”千梦同说的可是真心话,如果君尽欢被杀掉,凶手接下来只怕就要行刺他了,“福儿,你这段时间可要好好照顾尽欢,朕刚刚登基,可不能没有他。”

“父皇,就算我想劝他好好休息,他也不肯,非要忙于公务。”千懿福给他捏肩膀,心疼的道,“您看,尽欢不仅能干,对您也是忠心耿耿,眼下他受伤在家,您不给他一些奖励么?”

千梦同笑道:“你想要我给他什么奖励哪?”

千懿福叹气:“尽欢总是说您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拼尽一生都不足回报圣恩,可背地里看不起他、欺负他的官员也不知有多少呢,我作为他的妻子,时时都心疼他和担心他,我想啊,如果他下手有几个兵,别人也不至于敢一次又一次的行刺他。”

第318章 求赏,奶娃封王

“兵?”千梦同皱眉,“你想要朕给尽欢什么兵哪?”

千懿福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父皇,您现在贵为天子,整个泽国的兵马都是您一个人的,但只有您掌管的白虎大营才是您最可靠的兵马,可不能交给不够信任的人,不如就让尽欢帮你管理如何?”

她的父皇身为皇帝,不可能再继续担任区区一个禁军大营的统领,但千梦同直到现在还没有任命新的白虎大营统领,朝野上下现在都盯着这块肥肉。

“这个……”千梦同愣了一下后,脸上微微闪过不悦,“这可不行。尽欢乃是文官,年轻轻轻的又没有治军、从军的经验,担任禁军统领不合适。”

千懿福撒娇:“父亲——”

“说不行就不行。”千梦同一脸严肃,“文官与武官一样重要,尽欢有治国理政之才,朕需要他在文官的位子上为朕效力,武官那边朕另外派人就是。”

千懿福看父亲没有这个意思,也不好再纠缠,便又撒娇的道:“那父皇准备给尽欢什么奖励呢?那么多功臣都升职加爵了,就差尽欢了。”

千梦同道:“尽欢是朕的女婿,还是朕的头号功臣,朕当然要慎重对待,所以朕还在考虑如何奖励他才好,你放心,朕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千懿福微微噘嘴:“可您迟迟不给尽欢恩泽,别人都在怀疑尽欢是不是失了恩宠,被刺杀的官员那么多,尽欢却是遭受刺杀最多的一个,这说明凶手就特别喜欢欺负尽欢。”

“女儿啊,朕已经加派人手保护尽欢了,你放心……”

“恶徒太多,防不胜防,我才不放心呢,父皇不奖励尽欢,我就让尽欢长期在家中养伤,多陪陪我,免得他一出门就被人刺杀,我还得独守空房……”

“那可不行,朕还有很多差事要交给尽欢呢。”千梦同道,“你和尽欢须以大局为重,不可过于儿女情长……”

“那您得赶紧给尽欢奖励,尽欢是老实人,不肯提,但我疼夫君,要帮他讨。”

“好好好,朕现在继续想……”千梦同故作头疼,“唉,要给他怎么样的奖励才好哪?”

千懿福抛出第二个选项:“您说尽欢适合当文官,那就让他当宰相如何?”

“宰相?”千梦同吓了一跳,为难,“再过十年,尽欢应该能担此重任,但他眼下实在是太年轻了,虽然他对朕有大功,但对泽国尚未立下大的功劳,让他担任宰相,众臣只怕不服啊。再说了,尽欢年纪轻轻就担任礼部尚书,已经是破格了,再让他高升,这其实是为他招敌哪。”

“父皇,”千懿福一脸失望的道,“按照您这么说,尽欢岂不是升官无望了?”

“福儿啊,”千梦同安慰她,“即使不升官,也有别的奖励嘛,要不朕奖励尽欢良田美宅,如何?”

千懿福嘟嚷:“尽欢生性简朴,有钱都捐给学堂和医馆,你给他钱他也不花,送他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更想尽欢有保命之力。要不这样,您让他掌管乌衣卫如何?乌衣卫统领总不是官职了吧?”

千梦同皱眉,口气很是勉强:“这个……乌衣卫是先帝创办的,对先帝忠心耿耿,连我都不好动,尽欢一个文臣就不要分心去碰乌衣卫了,朕希望他能专心辅佐朕处理国事,别的事情暂且都不要管。”

他早就想把乌衣卫彻底抓在自己的手中,就像先帝一样,谁敢对他有异心他就让乌衣卫除掉谁,从而让所有人怕得不敢违逆他,所以,他怎么会把乌衣卫这样的直属机构交给任何人?

目前乌衣卫由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等三人管治,这三个人一直在追查千境离,对他简直就是不理不睬,他心里虽是不满,却也不敢去招惹那几个人,就想着假以时日后一定将这三个人及乌衣卫拿到手里。

千懿福道:“乌衣卫确实不好管,那些人一个个只怕都是刺头,这不正好让尽欢帮你管么?反正到时出了什么麻烦都由尽欢捏着,于父皇毫无影响。”

这才是她和尽欢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前面提到的那些“奖赏”不过是“铺垫”,为的只是让新帝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的求赏。

“这个事情就莫要再提了。”千梦同有些不耐烦了,“朕已经说了尽欢是文臣,只要专心辅佐朕处理国事、政事就好,别的都不要想。”

千懿福没想到父亲对她的夫君这么无情,心里不禁生起几分幽怨来,但也不敢违逆千梦同,便道:“那父皇可以考虑给尽欢封爵么?”

最好能封王,也就不枉尽欢为她的父皇做了这么多。

“尽欢已经身居高官,封爵就不妥了吧?”千梦同迟疑,“封的爵位低了没意思,封的爵位高了其他人不服。你想,尽欢都是驸马、翰林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了,妒忌他的人不知有多少,朕再给他封侯什么的,想他死的人只怕更多了哪。”

千懿福的眼底闪过阴影,顿了一会儿后才挤出笑脸:“父皇说的也是,尽欢得到的越多,妒忌他的人也越多,我们想他好的话,还是不要再给他大的奖赏。”

“好女儿,”千梦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你能明白父皇的苦心,不枉父皇这么疼爱你和尽欢哪。”

放屁!千懿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脸上却认真的道:“尽欢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想要的,没有大的奖赏也好,不过父皇曾经答应过,只要您如尽欢梦到的一般顺利登基,一定封我与尽欢的儿子为王,这事还是宜早办,不宜迟办。”

“这个……”千梦同很想擦汗,这事他都忘了,如今想起,他几乎想反悔,“运儿还是个婴孩,连皇子都没有这么小就封王的,朕现在就封他为王也太早了,还是再过十年八年再说罢。”

“父皇,有件事儿我一直想告诉您。”千懿福没想到自己会用到这个理由,“君欢在您刚刚登基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怪梦,梦到月圆之时,运儿被封王,父皇的身上有紫气缭绕,场面极为神奇,想来这是个好兆头啊。”

她顿了顿,加重声音:“梦里的运儿也就七八月大,如果不能及时封王,恐怕这梦便不会成真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了,言外之意很明白了。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千梦同终于紧张了:“这梦可是真的?朕是说尽欢可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遗漏?”

他就是因为信了君尽欢的“梦”才能这么快的登基,现在他更不敢小看君尽欢的梦,更何况君尽欢这次做的梦还是“美梦”。

千懿福道:“尽欢做的这个梦很短,就是那么一小会儿的事情,场面也就这么多了。”

“紫气缭绕……”千梦同喃喃着,心里那抹因为“强行”登基而产生的不安感消散了许多,想了想拍扶手,“好,朕就再破例一次,选个吉日,封运儿为吉王!”

“多谢父皇。”千懿福脸上露出笑容,走到屏风另一侧的摇篮边抱起儿子,走回来,摆弄着儿子也跪下,“女儿代运儿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19章 挑拨,两面三刀

千懿福带着儿子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就给君尽欢带来了儿子即将被封为“吉王”的消息,君尽欢在心里诅咒着千梦同,脸上却是感激的笑容:“皇上如此大度,真是令我感激不尽。”

“你还感激不尽呢,”千懿福却是替君尽欢不平,“父皇登基,你立下头功,但父皇除了赐你良田美宅,不升官,不加爵,样样都比不上别人,真是偏心。”

“话不能这么说。”君尽欢安慰她,“以我的出身和资历,能当上尚书本就已经破格,我这次立功不过是弥补之前没有的资历罢了,皇上不予我升官加爵才是最合适的,否则莫说我会被其他臣子怨恨,世人也要认为皇上徇私袒护我了。”

“尽欢,你太老实了,”千懿福叹气,“连立了大功也不争不抢的,只怕以后会被同僚和皇亲欺负。”

“不会的。”君尽欢笑笑,“有你和皇上护我,谁敢真的欺负我?现在我们家还有吉王爷呢,更加不必担心受人欺负。”

“你真是太好心了。”千懿福嘟嚷着环抱住他,“尽欢,谁都看得出来父皇这次对你有些不厚道,但我想父皇只是担心你功高招忌,暂且委屈了你,以后你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君尽欢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也这么想,所以你也别再提这事儿,另外,你若是有空,记得经常带运儿进宫看望母后,劝母后莫要想得太多。”

千懿福想到母亲,也是暗暗叹气:“放心,我会每隔三五日就带运儿进宫陪母后散心。”

按理说,她的母亲成为皇后以后应该会心情愉悦、倍感荣耀才是,然而她的母亲没有儿子,这令其他妃子所生的儿子成为了皇储候选,她的母亲因此郁郁寡欢,终日患得患失,身体反倒是变差了一些。

“如果皇后娘娘怀有子嗣就好了。”君尽欢低声道,“皇后娘娘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只要皇上不冷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是有机会怀孕的。”

“父皇当上皇帝后就变了。”千懿福透着怨气,“他的后宫进了好几个美人,这些美人的年纪比我还小呢,父皇被迷得神魂颠倒,天天宠幸那些美人,哪里还肯在母后宫里过夜……”

君尽欢道:“那些女人哪里能与皇后娘娘相比?你一定要帮皇后娘娘,绝不可让那些女人怀孕,此外,别让晋妃等人得势,你和皇后娘娘一定要相信皇后娘娘还能再度怀上子嗣。”

其实后宫那几个得宠的美人都是他在民间中挑选出来,专程留待千梦同登基后送给千梦同,不仅如此,他还储备有其他美人,就等着千梦同对现在的美人感到厌倦后,他再安排新的美人进宫。

千梦同喜好美色,好不容易当了皇帝后哪里控制得住色心,用不了太久,身体估计就要被女人给淘空了。

“你说的是。”涉及皇储问题,千懿福眼里也闪过了一抹狠色,“父皇还是太子时需要仰仗母后的家族,对母后几乎是百依百顺,现在当了皇帝,自然跟过去不一样了。但父皇能有今日,靠的是你和母后的娘家,他的皇位必须要留给母后的子嗣。”

“皇上正值盛年,咱们暂时不用担心立储之事。”君尽欢道,“晋妃和兰妃的儿子也还年幼着,两人又没有背景和靠山,不足以对皇后娘娘造成威胁,咱们目前也不必太为难她们。”

千懿福“哼”了一声:“这两个人最好老实点,别有非分之想,要不然要她们好看的。”

和丈夫聊了一阵之后,千懿福心情好转了许多,带着儿子去补眠了,君尽欢则招来君遗欢,听取探子们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听到风如意最新的动向时,他问:“风如意这个月去了唐家多少回?”

“一共七回,少则待半个时辰,最多时将近两个时辰。”

“她有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应该没有,但她应该有所察觉,每次去都在途中更换装束和更换随从,而后改变路线,绕路前往唐临风家中。”

“她与唐临风、莫离都谈了些什么,你们可有打听到了?”

“我们什么都探听不到。”君遗欢道,“唐家守备森严,外人根本进不了后院,莫离公主的身边人个个也都是唐临风夫妇的亲信,在府外无亲无故的,我们无法收买或威胁利诱,而风如意每次去唐府,都是单独与莫离公主见面,两人谈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

君尽欢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除了唐府,风如意还去过哪里,接触过何人?”

君遗欢道:“我都让探子细细观察和打听过了,风如意偶尔外出接触的人都没有可疑之处,恐怕风鸣安也料到她被我们给跟踪了,并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奇怪。”君尽欢淡淡的道,“唐临风就是风鸣安的儿子,如果风鸣安想接触风如意,通过唐临风就能办到,他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出面。”

君遗欢道:“这唐临风应该是想和千羽弦联手了,一个有兵,一个有些余钱,恐怕能成些气候。”

“真是这样,咱们也没有办法。”君尽欢叹气,“唐临风手下有一批精兵,他与风鸣安在军中也都有人脉,而咱们的手还伸不到军中核心,目前还不能跟唐临风硬碰硬。”

君遗欢道:“千羽弦与风如意那边呢,咱们能不能先下手?”

君尽欢道:“我还是要赌风如意以后能有些用处,此外,千羽弦颇得皇室上下喜欢,咱们现在动他,只会招来皇室的怨愤,目前也只能先忍着。”

君遗欢道:“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带人盯紧这两家人。”

“还有一事,”君尽欢眼珠子转了转,忽尔一笑,“你亲自去见木成荫,将平王妃暗中乔装打扮,多次悄悄去见莫离公主的消息告诉他,让他想办法让这个消息传进皇上的耳朵里。”

如此,千梦同还不得猜忌唐临风?

之前,白观岚也告诉过千梦同,说千境离可能与唐临风有所瓜葛,千梦同不信任白观岚,并没有将白观岚的话放在心上,这一次,千梦同总会忌惮了吧?

如果军中那些将领都不能被千梦同信任,千梦同总该考虑让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女婿去掌管禁军了吧?

君遗欢点头:“好,我即刻去办。”

他出去后,君尽欢望向窗外的秋色,长长的叹气,自言自语:“千境离没有消息,唐临风我现在也动不了,千梦同想压制我,这一桩桩的事情,真是难办哪……”

第320章 家丑,王妃受难

“君运来封王了?”躺在床上的千羽弦听到这个消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冲风如意怒吼,“君运来才多大,十个月都没有吧,新帝就封他为吉王?你是不是故意拿这种消息来气我,想气死我后改嫁?”

风如意一脸委屈:“王爷,我怎么敢编这种消息来骗您?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您随便问谁都知道我真的没有骗您。”

“没用的东西!”千羽弦抓起桌上的杯子砸到她的头上,“自从我娶了你就没有一件好事,你除了给我招来晦气,还给我带来过什么?”

杯子砸在风如意的脸上,砸出一块青紫的痕迹,风如意却仿若没有感觉,只是一脸歉意的道:“王爷说的是,我没有为您做过任何事情,我真是没用……”

“没用没用,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什么?”千羽弦暴怒,伸脚踹她,“你说唐临风暗示我制造袭击事件,弄伤自己,以此判断谁可成为我的盟友,这该不是你故意编造的谎言,用以折磨我吧?”

风如意忍受着他的踢踹,轻声道:“王爷,这真是莫离公主的暗示,为了让您放心,我下次会请莫离公主给我一件信物,证明我没有说谎。”

“呵呵,”千羽弦冷笑,“下次你带不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风如意低头:“我一定想办法带回来了。”

千羽弦这会儿也踢累了,把脚收回来,看到灯光下的风如意头发凌乱、小脸带伤、眼睛泛红、身姿又弱不禁风,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心里不禁痒痒的,便道:“你上来!”

风如意抬头:“上……哪里?”

“当然是上床来。”千羽弦不耐烦的道,“我娶你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睡你,你赶紧上来,你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

“啊!”风如意愣了一下后,小脸涨得通红,“王爷您还有伤呢,不能、不能那样……”

“怎么不能?”千羽弦怒,“你不能动吗?你没有手吗?没有嘴吗?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娶你做什么?”

风如意急得都要哭了:“王爷,我、我真的做不到,要不、要不我去找姨娘过来,您想要哪个姨娘侍候?”

“啪!”她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千羽弦怒道:“你不做,我即刻休了你,随便你出了王府后做什么!”

风如意捂着脸,落下泪来:“王爷,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不做不是吧?”千羽弦道,“我现在就写休书,你给我摆好笔墨纸砚。”

风如意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几秒后她还是抿紧唇,去书架上取下笔墨纸砚,慢慢的摆在床边的案桌上。

千羽弦看到她宁可被休也不愿意服侍他,彻底震怒了,他抄起案桌上的笔墨纸砚,用力砸在风如意的身上,怒吼:“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还敢忤逆我,今晚不治服你这个贱人,我还是什么王爷……”

“啊——王爷您别打了,我受伤不要紧,但你还受着伤呢……”

“打死你这个贱人,让你忤逆我……”

“呜呜呜……”

……

这一夜,平王府的人都听到王爷的寝室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以及王妃的哭泣声,再到后来就只剩下王妃若有似无的低泣声了。

但没有人在乎王妃的死活,甚至,许多人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漫长的长夜过去,次日仍然阳光灿烂,完全没有因为任何人过得不好而染上半点阴霾。

下午的时候,风如意蒙着面纱,将自己包得严严的,坐上轿子前往医馆。

在医馆里给伤口上完药后,风如意让丫环冒充自己回府,自己乔装过后只带了一名侍女,雇了一顶轿子前往唐府。

轿子后面不远的地方,有背着行囊的路人匆匆赶路,似乎只是巧合的与她同行,但其实,这名路人就是探子。

风如意坐在轿子里,不曾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过一眼,似乎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她一直知道自己肯定在被人跟踪。

但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人以为她是真的想甩掉跟踪者罢了。

没过太久,她的轿子就抵达唐府后巷,她下了轿子,敲开唐府后门,入内。

莫离与她也算是颇为熟识了,两人见面时的气氛比起初时好了不少,莫离这次一看到她就惊讶:“入秋而已,你就这么冷了么,包得这么严实?”

风如意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面纱:“公主,我的脸有伤,可否许我一直戴着面纱?”

“怎么回事?”莫离打量她的脸,“莫非你也遇到袭击,脸上这才受了伤?”

“不是。”风如意摇了摇头,目光黯然,“不过是家丑罢了,不值一提。”

“家丑?”莫离倒是更来了兴趣,“家丑与你脸上的伤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与王爷的姬妾打架,你的脸被抓伤了?”

“不是,意外罢了。”风如意转移话题,“公主,你还有十几日就要生产了罢?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么?啊——”

她猛然尖叫一声,抬手捂住双颊:“公主您、您干什么呢?”

莫离趁她不注意扯下她的面纱后,盯着她的脸:“你脸上的伤好像是殴打的伤口?你是王妃,谁敢殴打你?”

“公主,这只是意外……”

“本公主问你话,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吗?”

“公主——”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受伤的缘由,那就不要带伤来见我。”

“公主,我就告诉你罢,还请您务必帮我保密。”这下,风如意只能苦涩的说出真相,“我服侍王爷不周,王爷惩罚我了。”

莫离:“你怎么服侍不周?王爷又是如何惩罚你的?”

风如意目光躲躲闪闪的:“公主,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跟您说这些,会脏了您的耳……”

莫离拍桌子:“让你说你就说,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那、那我就冒昧了。”风如意双手捂脸,低下头来,慢慢的道,“王爷只是为了报复凤衔珠才娶的我,对我并没有半分真情,他娶我时不知被多少人嘲笑,他希望我能帮上他的忙,然而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懂,他让我做的事情我都没办好,他对我很是失望……”

“等等,”莫离打断她的话,“他是王爷,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为何非要让你做这做那?”

“他说他最信任我。”风如意道,“他曾经被很多人背叛,有很多事情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

莫离道:“除了让你来我这儿当说客,他还让你做了什么事?”

风如意一桩一桩的说出来:“前段时间,他让我找媒婆去司徒御史府提亲,想迎娶司徒家的三小姐……”

“王爷受到袭击至今,一共只有六个人来看望过他,他说他是因为娶了我才被人瞧不起,我没有背景和靠山,帮不上他的忙,别人更不愿意与他结交……”

“王爷让我协助打理牛家的生意,我没能让那几家倒闭的铺子活过来……”

“王爷让我管好后院的事情,但王爷的姬妾不喜欢我,处处与我为难……”

……

她一桩一桩的例出来,例了足足十几桩,只有她知道这其中有几条是真的,又有几条是假的。

第321章 不见,不用谢

她说完之后把双手从脸上拿开,苦笑:“王爷处境艰难我却什么都做不好,真是惭愧。”

莫离向来是冷情冷心的,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同情她:“别人家的王妃都在享受荣华富贵,你却是相反,就像平王的奴才似的,也真是可怜你了。”

风如意摇头:“不可怜,如若没有王爷,我早就死在凤衔珠和君尽欢的手里,而且我受的只是皮肉之伤,王爷的心里却比我还苦,真正可怜的是王爷。”

“你还真是痴情哪。”莫离似笑非笑,“你打算一直过得这样的日子?”

“王爷会变的。”风如意说得很是坚定,“他只是陷入困境,过于苦闷,才会这么发泄罢了,待他的处境慢慢好转,自然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莫离“呵呵”两声,换个话题:“你说一共有六个人去看望王爷,他们和王爷都聊了什么?”

风如意道:“他们都是皇室的宗亲和王爷的好友,心里是同情和支持王爷的……”

她慢慢的说,边说边咳,还不停的喝茶。

说完之后她道:“公主,王爷受伤了,心绪不宁,怀疑我传递假消息,您看我回去的时候,您和将军能不能给我一个信物,让我拿给王爷作为我没有说谎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莫离道,“我们给你信物,不就等于留下了将军与王爷结党营私的证据么?若是被人看到,那就说不清楚了。”

“古董字画之类的也可以哪。”风如意道,“总有一些比较常见的东西,许多人的家里都有的,或者我拿回去给王爷看过以后就烧掉,这样总可以吧?没有这样的东西,我回去后王爷一定会打我的……”

莫离皱眉:“这个事情不好办……”

“要不我亲自去求将军?”风如意道,“将军这般聪明,一定会想到合适的东西。”

莫离想了想:“这样罢,信物的事情下次再说,如果王爷因此打你,你就再忍忍。”

风如意:“……”

莫离道:“我要歇息了,你喝了这杯茶就回去吧。”

风如意无奈:“那我就不打扰公主了。”

她而后辞别了公主,走出院子,院子外她的侍女一直等在那里,并不知道她与莫离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风如意走得很慢,就似她的肩上背负了重担一般,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停下来,抬手扶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夫人您怎么了?”侍女赶紧问。

“没什么……”风如意还没说完,身体就是一歪,栽倒在地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侍女大惊,赶紧去扶她,哪料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着就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送她们出去的唐府侍女也赶紧上前,一齐将她扶起来:“我们先将王妃送到客房歇息,然后我再去请示公主,找位大夫给王妃看看。”

两人将风如意架扶着去女客房的时候,正遇到唐临风从中庭的方向走过去,看到她们这样惊异失措的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唐府侍女道:“将军,平王妃正准备回去时,突然就在这里晕倒了,我们扶她去客房歇息……”

唐临风“哦”了一声:“等会找大夫给平王妃看看,有什么状况及时禀告公主。”

而后他就迈着大大的步子,从风如意的身边经过。

没过多久,大夫过来了,给风如意看过诊之后,告诉闻讯过来的莫离公主:“公主,这位姑娘乃是疲惫和虚弱过度,身子骨撑不住,需要好好歇息,我即刻开药,先让这位姑娘好好的睡上四五个时辰,在她睡着的时候,您可以让人给她身上的伤口上药。”

莫离皱眉:“她在我这里留宿恐怕不方便,不能让她快些醒过来,我好送她回去么?”

“她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身上的伤口也裂开了,”大夫并不知道风如意的身份,“如果强行搬动她,只怕她身上的伤口会止不住血,导致她病倒数天。”

“这么麻烦?”莫离叹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开药吧。”

她不想让风如意留宿,但如果风如意就这样回去,只怕千羽弦会怀疑唐府对风如意作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引发他的猜忌与怨愤。

因此,她再怎么不喜欢,也只能让风如意留宿了。

待大夫离开以后,她吩咐侍女:“你找两个人照顾平王妃,待天色暗下来之后派人去平王府报信,就说我与王妃相谈甚欢,留她小住一宿,明日再派人送王妃回去。”

侍女“是”了一声,下去安排了,莫离看了看风如意的脸色,又叮嘱了房内的侍女们几句后也走了。

此时已是傍晚,没过多久天就暗了。

待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风如意终于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这里是唐将军府,”她的侍女道,“您在回去的时候忽然晕倒,大夫说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宜搬动,公主便安排您在将军府小宿一夜。还有,公主已经派人回王府报信,说她与您相谈甚欢,特留您小宿一夜。”

“我给公主和唐将军添麻烦了。”风如意一脸愧疚,“唐将军呢,他可知道我今晚留宿于此?”

“知道的,您晕倒的时候将军正好路过,”侍女道,“唐将军跟公主说了,让公主好好照顾您。”

风如意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唐将军有来……看望过我么?”

侍女摇头:“没有呢。”

风如意道:“那,唐将军知道我生病和受伤么?”

侍女道:“公主应该会告诉唐将军吧。”

风如意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又道:“唐将军现在何处?我想亲自向他道谢。”

侍女道:“应该和公主在一起罢?”

风如意撑着身体坐起来:“你们扶我去见莫离公主,我要亲自向公主和将军道谢。”

“公主,都这么晚了,您还病着,就别去了吧?明日道谢也还来得及……”

“不行,将军可能明日就不在了,我一定要现在就去道谢……”

风如意撑着身体下床,侍女见她这么执着,也只得叫了一名唐府的侍女进来,两个人扶着她,往莫离公主的院子行去。

到了莫离公主的住处,只见里面灯火明亮,显然公主是在的。

“王妃稍等片刻,”唐府的侍女道,“我进去通报一声。”

片刻后她走出来:“公主说时间不早了,还请王妃早些回去歇息,道谢就不必了。”

风如意咬牙:“将军呢,将军也在里面么?”

“将军也在里面。”

“那将军知道我来道谢么?”

“知道的,将军也让王妃早些回去歇息,务必将身体养好。”

风如意低头沉默片刻后,还是道:“我给将军和公主添了麻烦,我一定要向将军和公主道谢,你再进去说一声,就说两位不接受我的道谢,我就不回去了。”

唐府侍女无奈,只得又进去了,然后跟着莫离公主的贴身侍女出来,贴身侍女道:“王妃,将军和公主领了您的心意,您就先回去吧,他们不会怪您给他们添了麻烦。”

“那就请将军出来见我一面,我亲自说声谢谢如何?”

“平王妃,请恕我直言,既然您与公主互称姐妹,那就没必要这般客气和生分,眼下都这么晚了,公主和将军都准备歇息了,您再这样纠缠,就有些不识趣了。”

风如意闭了闭眼,睁开:“抱歉,我是病糊涂了,我现在就回去。”

而后她转身离开,步伐走得有些快。

第322章 撒谎,王妃两出戏

风如意一回到王府就去见千羽弦。

“啪”,迎接她的又是一巴掌。

“你这个废物!”千羽弦已经能下床行走了,一见她就打就骂,“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不想服侍我,所以就待在将军府不回来?”

“莫离与你相谈甚欢,所以留你小宿一夜?”他冷笑,“莫离这人眼高于顶,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她会主动留你住宿?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说动她?你是不是嫌弃我失势,想趁机勾搭唐临风?”

“王爷,我给您带来了公主的信物。”风如意对他的打骂不以为意,恭敬的道,“为了避免留下结党的证据,公主送了她房间里的一只茶杯给我,茶杯底部刻有她的闺名。”

她从绣囊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精致的青花瓷杯,双手奉上。

千羽弦“哼”了一声拿过茶杯,倒过来,茶杯底部确实刻着“莫离”两个小字,字迹流畅又孤傲,笔锋很是特别,一看就是个人独有的风格,此外这青花瓷杯材质上等,做工精细,乃是皇室官窑所产,绝非凡品。

“坐下。”千羽弦先坐下来,把玩着这只杯子,“莫离和唐临风说了什么?”

“公主和将军很关心王爷的伤势,”风如意坐下来,低声道,“也问了有哪些人过来看望王爷,还有,将军想私底下和王爷见一面。”

“真的?”千羽弦眼睛一亮,“唐临风真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虽然屋里没有别的人,风如意还谨慎的左右看了一下,“将军叮嘱我说,他只能和你单独见面,见面时间是三日后的申时三刻,地点是城西葫芦巷大发酒馆,将军请您务必乔装打扮,莫要让任何人发现。”

“好,好,太好了。”千羽弦大喜,“你确实你没有记错时间和地点?”

“王爷放心,我绝对不敢记错。”风如意道,“我和公主说好了,为了引开旁人的注意力,三天以后我会以王妃的身份,公开乘坐轿子前往将军府,在将军府待在天黑再回来,好给您和将军谈事的时间。”

“你这事办得不错。”千羽弦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唐临风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军和公主从来不与我深谈,”风如意摇头,“我也不敢多问,唐将军只说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让你做好准备。”

“我明白了。”千羽弦一脸的舒心,“你这几天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这两天我让姨娘过来服侍我。”

风如意青春年少,柔弱动人,初时颇得他的欢心,但成亲到现在她仍然不解风情,他对她也开始厌倦了,还是觉得那些擅长侍候男人的姬妾更适合侍寝。

“是。”风如意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意之色,退下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风如意扯掉脸上的面纱,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掉下来。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风如意没有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只是专心的养伤和进食,就像她受了很重的伤,哪里都去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三天后的午后,秋风渐起,风景并不那么灿烂,风如意却打扮得光鲜明媚,领着两名侍女和两名侍卫,带着厚礼,坐上华丽的四人软轿,从王府大门出来,往唐将军府行去。

她嫁给千羽弦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光鲜的从王府大门出来,虽然没有引来行人多大的关注,却让王府上下颇为关注,议论纷纷。

当然,已经出门的风如意并不知道这些议论,她目如平镜,面沉如水,一动不动的坐在轿子里,低垂的帘子遮住了她的一切,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也是这第一次这么高调的拜访唐府,当她出现在唐府大门前时,唐府下人都很惊讶,没有急着迎她进来,而是先进去通报莫离公主。

莫离听后很是吃惊,也很是不悦:“不是说了要低调,莫要引起他人注意么,她怎么就这样来了?这下所有人还不得知道平王想与临风亲近么?”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咬牙,“这个风如意果然不会办事,难怪千羽弦看不上她,活该她被打死!”

下人道:“公主,那小的就请平王妃先回去?”

“现在来不及了。”莫离摇头,“人已经到这里了,我若是让她回去,不仅我会遭受指责,平王以后也没有脸面再来接近我,我也只能认了。”

说罢她站起来:“我亲自去迎接她。”

片刻之后,莫离在将军府门前见到了风如意,她笑语焉焉,十分的客气:“平王妃来之前怎么也不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不至于招待不周。”

风如意也十分客气的道:“我早就想来看望公主,但又担心公主不肯见我,这才决定过来碰碰运气,公主肯理会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莫离呵呵一笑:“王妃哪里话,您是我的嫂子,我岂有不理会之理?来来来,王妃府里请——”

她挺着大肚子,客客气气的领风如意进门,看着与风如意并不亲近。

待进了自己的屋里,莫离立刻冷下脸来,恼怒的道:“我不是嘱咐过你要低调,不要让人发现么,你今日打扮成这样来我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主息怒。”风如意又恢复了诚惶诚恐的模样,“这是王爷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平王为何要命令你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莫离大为光火,“你难道就没有劝他?”

“我劝了。”风如意红着眼睛,哽着声音道,“所有的道理,还有你的叮嘱我都说了,但王爷说这是他与唐将军绑在一起的好机会,让我来得高调一些,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与将军的关系很好,我不答应他就打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她要哭不哭的隐忍模样,看着就很可怜,莫离压根没想到风如意在撒谎,只是生气的拍桌子:“王爷这么糊涂,分不清形势,你又帮不上王爷的忙,就你们夫妻俩这么办事,我和将军敢和王爷亲近么?”

“公主说的是……”风如意一脸羞愧,“王爷实在是太糊涂了,我也太没用了,事到如今,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除了当个跑腿传信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莫离听到风如意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又想拍桌子骂人了,但她又觉得骂人没有意思,便冷冷的道,“你知道就好。你把这杯茶喝了,然后就回去吧,别让人误以为我家将军与你家王爷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是。”风如意乖乖的喝茶。

喝完一杯茶后,她站起来,行了一礼:“公主,我这就回去了……”

忽然她“卟”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然后晕了过去。

而在她晕倒的时候,千羽弦已经乔装打扮完毕,悄悄从练武场离开,带着数名同样乔装打扮的侍卫,前往城西葫芦巷。

第323章 赴约,岳父风鸣安

到了葫芦巷附近,千羽弦挥了挥手,示意几名侍卫分散隐起来,他则悠然的背着手,从容的往巷子里走去。

这一带住的都是平民,葫芦巷显得比较破旧,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算少,千羽弦走在巷子里并不显眼,他再怎么说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乔装打扮这种事也是信手拈来。

他先在其它店里吃了甜心,买了一包瓜子花生,边啃边走进大发酒馆,很是潇洒的对伙计道:“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座位!”

伙计哈着腰道:“二楼角落里有个小包间,大爷您跟我来——”

这个包间跟城东那些大酒楼的包间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狭小,简朴,刚够两个人对面落坐,但还算干净整洁,从窗口可以看到下面整条街的情况,千羽弦知道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刻钟,但点了一些酒菜,暗中观察四周。

申时三刻到了。

千羽弦透过微微掀开一道口子的帘子,盯着下方,观察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

这种时候酒馆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客人,并不热闹,他一目了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而后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也只有这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六十多岁的模样,消瘦苍老,饱经风霜,穿着打扮都很普通,肯定不是唐临风,千羽弦把目光收回来,用筷子挟起一粒花生米,慢慢的嚼。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名老者居然出现在包间门口,问了一句:“是羽公子吗?我是风少爷介绍来的。”

千羽弦吓了一跳,这不是唐临风与他碰头的暗号吗?门口这个老头居然是唐临风?

可是,唐临风乔装打扮的本事有这么高明,连声音都跟真正的老头没有两样?

唐临风到底是如何做到这种程度的?

他吃惊的在心里想着,嘴上也给予回应:“是老安吗,快,进来坐。”

老者掀起帘子走进来,冲他抱了抱拳,在他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他:“你就是羽弦?如意的夫婿?”

千羽弦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唐临风怎么问的这么古里古怪?还有,眼前这人真的是唐临风吗?他怎么眼前这人跟唐临风没有任何雷同之处呢?

虽然他满腹疑惑,但他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顺着老者的话道:“是的,我是如意的夫婿,请问您……哪位?”

“我是如意的父亲。”老者严肃的道,“因为一些缘故,我与如意几年未见了,特来见见你,看你对我的女儿好不好。”

“如意的父亲?”千羽弦惊讶,“你不是唐……算了,你说你是如意的父亲,有什么证据?”

“证据?”老者皱眉,“是如意让我来这里见你的,如果不是如意告诉我,我怎么能来这里见你?”

千羽弦更吃惊了:“如意是这么告诉你的?我问你,你跟唐临风是什么关系?”

老者道:“你是指那个有名的少年将军唐临风么?”

千羽弦:“是。”

老者道:“那我与他没有关系。”

“荒谬!”千羽弦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我今日是来见……总之不是来见你的,你即刻随我回去,我要当着如意的面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风如意这个“弱女子”摆了他一道,他现在想的就是找风如意兴师问罪,将风如意打个半死。

“我、我不能跟你回去。”老者脸色一变,缩了缩脖子,“我就是来见你一面,跟你谈谈心儿,然后就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说罢他拿起筷子,飞速的挟起桌面上的桂花鲈鱼、红烧狮子头等往嘴里塞,动作极为粗鲁,看得千羽弦就是一阵厌恶。

“那你慢慢吃,我自己回去。”千羽弦一秒都不想多待,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往桌面上一拍,“撑死你算了。”

“哎哎哎,你可不能走!”老者见他起身要走,赶紧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叫道,“我可是你的岳父,你第一次见到岳父怎能这么无礼?赶紧坐下,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你干什么?赶紧放手。”千羽弦恼怒的甩手,“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老者被他甩得手疼,赶紧松开,叫道:“我叫风鸣安,这样你可愿意坐下来听我说说话儿?”

他收了别人的钱,别人要求他至少要与这个叫“羽弦”的人谈一刻钟,他若是提前离开则拿不到余款。

“风鸣安?”千羽弦倒抽一口冷气,迈到门外的脚步又缩回来,盯着他道,“你真的是风鸣安?”

“我就是风鸣安。”老者松了一口气,端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边喝边道,“你赶紧坐下来,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这个老者与风鸣安也算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本应该知道“风鸣安”是什么人,但风鸣安已经归隐将近二十年,成了他一辈人久远的记忆,他对“风鸣安”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根本不会想到他在扮演那个曾经很有名的大将军“风鸣安”。

“你不信你是风鸣安!”千羽弦其实并不清楚风鸣安的黑暗底细,“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来来来,咱们岳婿俩先喝两盅。”老者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美酒佳肴之上,并不急着结束这次会面,“这鱼做得不错,很是鲜美,你尝尝。”

他甚至挟菜给千羽弦,千羽弦恶心得连筷子都不愿意动一下:“你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我走了。”

“唉,就喝一盅,一盅就行!”老者竖起一根手指,“喝完我就把东西给你。”

千羽弦盯着他那只握着酒盅的枯黑的手,心里又是一阵恶心:“算了,我不要了,告辞。”

他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个粗鄙的老头是风鸣安,他也不相信这个老头能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他,他甚至还隐隐察觉到这事有点古怪,决定还是立刻离开为好。

“喂喂,你怎么能现在就走?”老者急了,起身去拉他,拔高声音,“我可是你的岳父!我的宝贝女儿如意说了,只要我把东西给你,你必定给我一笔钱作为聘金,你要走也得把聘金给我!”

三日之前,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中有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两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写明让他扮演一个叫作“风如意”的姑娘的父亲“风鸣安”,因为“风鸣安”犯事,不得不到处躲藏,连女儿成亲了都不敢露面,“风如意”为了让丈夫相信她来历清白,便让他假扮父亲去见丈夫“羽弦”一面,还让他把一样东西交给“羽弦”,“羽弦”拿到东西就会给他一笔不菲的“聘金”。

信上还画出了“风鸣安”的长相特征、穿着打扮,让他扮成这个模样前去赴约,“风如意”同时还叮嘱他不要轻易报出“风鸣安”这个名字,只有“羽弦”不相信他时他才能报出名号,他跑这一趟可不简单,拿不到“聘金”可不会罢休。

第324章 王爷被杀了

“什么聘金?”千羽弦怒极,再次甩掉老者的手,“你个老匹夫再敢纠缠不休,本……我就送你去见官!”

说罢他大步朝外面走去,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哪料老者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追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塞进他手里,大声道:“宝贝我交给你了,你赶紧把聘金给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千羽弦下意识的就将这包东西收进怀里,却还是没理会老者,只管走自己的。

老头急了,扑过去要抱住他:“聘金拿来,不然别想走出这个门!”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楼梯口上了,酒馆本就不大,老者吼得这么大声,酒馆里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抬头看向他们,千羽弦被这么多人盯着,情急之下一脚朝老者踹去,骂道:“我不认识你,滚!”

没料到他这一脚踹出去,就将老者给踹得掉到楼梯上,滚下去,摔倒在地面上。

“女婿杀、杀岳父啊——”那老者是个老混混,穿得多,滚了这一楼梯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却赖在地上不爬起来,还歇斯底里的哀嚎卖惨,“这个混蛋未经过我的同意就强娶我的女儿,我找他出来说个清楚,他不肯认我,还打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呜呜呜——”他竟敢嚎哭起来,“各位评评理,这人是不是个东西?各位赶紧把他抓起来,让他掏钱给我疗伤!”

“老畜牲!”千羽弦骂了一句,没再跟这老头计较,直接从老头的身边快步走过去。

“你、你这杀千刀的!”老者看他要走了,急得尖叫连连,“各位快拦住他!谁抓到他我给谁钱!”

客人们窃窃私语,却没有人肯出来多管闲事。

倒是掌柜的看到老者只怕受伤不轻,生怕酒馆受到连累,这才冲过来,拦在千羽弦面前:“这位公子,你再怎么说也是当众打伤了老人家,至少得留下医药费吧?”

千羽弦忍下杀气,从袖子里掏出几枚碎银丢给掌柜:“滚!”

老者看到他只留下这么点钱,急了,在后面高声:“如意可是跟我说了你会给我聘金的,你若是不给,我、我就去报官了,说你强娶良家妇女,当众殴打岳父,还有、还有我风鸣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我在道上有人的……”

千羽弦没理他,径直出了酒馆,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里。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前面就围过来几个人,堵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人道:“把风鸣安交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千羽弦看这几个人打扮普通却眼里透着狠劲,心生警惕,后退了两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几个人慢慢朝他逼近:“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快些把东西交出来。”

千羽弦眼里闪过杀意:“……”

然而几秒之后他还从怀里掏出那包小小的东西,丢向对方:“拿了就滚!”

一人接过那包东西,打开,看了里面的东西后盯着他道:“这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那小小的布包里放的居然是一把精致的、造型弯曲的钥匙。

千羽弦定睛一看,脸上有几分疑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钥匙,那死老头给我的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这钥匙有何作用。”

几个人互视一眼后:“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凭你们也敢欺负我?”千羽弦大怒,“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信不信我将你们都斩了?”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对方冷冷的道,“平王爷,这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还请你冷静,切勿大吵大骂,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千羽弦目光快速闪动,打量着四周,寻找逃脱之道。

对方不会是新帝或竞争对手派来的杀手吧?

“贤婿快来救我——”这时他的身后传来老者的惊叫声,“有人想要杀我!”

千羽弦大惊,转身,就见那名老者像疯子一般从酒馆里冲出来,扑到他的身上:“你快些救我,我若是死了,如意一定不会原谅你!”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名蒙脸人挥着刀冲过来。

“你这个疯子!”千羽弦又惊又怒,用力将他推开,“我说了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莫要连累我!”

那老者道:“你叫羽弦,我女儿叫风如意,我叫风鸣安,我女儿都嫁给你几个月了,你怎么能说你不认识我?而且我不是把我家的宝贝交给你了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在他这么吼的时候,那几名杀手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举刀就砍,刚才要不是这老头反应快且当时有掌柜、伙计一齐去扶着这老头,他们已经得手了。

“你、你这个老不死的!”千羽弦大惊失色,一边想甩掉老者,一边努力闪开那些刀锋。

眼看着这场动静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路人,原本拦住千羽弦的那几名探子互使了一个眼色后,也抽出匕首或刀子,朝千羽弦两人扑上去。

千羽弦真是吃惊不已,一边闪避一边将手指插进嘴里,吹出响亮的口哨,将他的人赶紧过来救驾。

“你们看什么,再看连你们也一块杀了!”探子和杀手们扫视四周,杀气腾腾。

住在这一带的都是小老百姓,不敢惹事的那种,而且官府也不怎么管得到这里,这会儿围观者看到这些人来真的,当即就吓坏了,火速离开,小巷两侧的馆子人家也纷纷关门关窗,生怕自己被牵连。

很快,巷子里的行人都散光了,千羽弦的侍卫也赶到了,双方在小巷里进行了一场厮杀。

也有路人赶紧去报官,然而衙门离这里远着呢,负责这一带治安的差役、亭长等还不知道现在何处——这就是风如意挑选这个地方的原因。

此时的风如意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幽幽的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酉时了。”唐府的侍女没有什么好气色的道,“既然王妃已经醒了,那就请王妃赶紧回去,免得别人以为我家公主与您关系有多好呢。”

“哦,是哦。”风如意慢慢的说着,坐起身来,“春儿,莺儿,我们回去罢。”

这次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一下床就离开。

然而她带着两名丫环刚刚走到唐府大门,就见一骑快马疯狂的疾驰而来,马上的侍卫一见到她就急促刹马,翻身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她的面前,哭着道:“王妃,大事不好了,王爷他、他出事了——”

风如意心头一紧,握紧了双拳,结结巴巴的道:“王爷他、他出什么事了?”

侍卫道:“王爷他、他死了,被、被刺客给杀死了……”

风如意只“啊”了一声,就扶着额头,身体晃了两晃后栽倒在地上。

第325章 欺负她的,都得死

风如意在唐府大门前晕倒,莫离当然也马上就知道了千羽弦被刺身亡的消息,惊得跳起来:“此事当真?千羽弦是怎么被刺杀的?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的还没来得及问话。”管家擦了一把汗,“小的现在只想问公主,平王妃就晕倒在咱们府前,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莫离沉默片刻后:“先将平王妃带进府里,让大夫赶紧给她看看,好歹也得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去,还有,派人去跟平王府通报平王妃的情况,说唐府晚些会护送王妃回去,让平王府不必担心王妃的安全。”

“对了,”她而后补充,“将那名前来报信的王府侍卫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如果她强行将晕倒的风如意送回去,唐府必定要被世人唾骂无情无义,而且她也想从风如意及平王府的人嘴里问出一些关于千羽弦被刺身亡的消息。

管家立刻下去了。

随后,风如意再度被送进唐府,躺在客房的床上,大夫也匆匆赶到,给她就诊。

另一边,莫离也见到了前来报信的王府侍卫,详细问起千羽弦被刺的事情。

王府侍卫道:“官府正在调查此案,小的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的就知道大概半个时辰之前,官府派人来通知王府,说王爷及四名侍卫在城西葫芦巷遭到多名刺客攻击,他们不敌刺客,被杀身亡,官府已经将王爷及四名侍卫的尸体带回去验尸,让王府派几个管事的过去认尸和配合问话。”

莫离道:“平王是何时出门的?他去葫芦巷做什么?刺客被抓到了么?”

王府侍卫一边喘气一边道:“王爷午时还在自己的房里午憩,府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外出,又为何出现在葫芦巷,王府里眼下乱成一团,管家和几名管事都去衙门配合调查去了,没有人出面处理这事,小的这才赶来通知王妃。”

按理说,王府的事情他是不宜跟别人说这么多的,但莫离公主不是一般人,是王爷的亲妹妹,多多少少也有资格过问王府的事情,此外,王爷一死,膝下又没有儿女,这王府更是风雨飘摇,没有未来了,他也没有必要再顾忌这么多。

莫离蹙眉:“你是说,王爷是悄悄外出的?”

“小的不清楚事情经过。”王府侍卫道,“但听官府的人,王爷和几名侍卫被发现时乃是乔装打扮,初时也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直到后面处境凶险,这才报出自己的身份,让路人赶紧救援,众人这才知道他是王爷。”

“居然是这样……”莫离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又问,“刺客呢?”

“官府没有抓到刺客,也没有提及刺客的事情。”王府侍卫摇着头道,“官府只说刺客也死了好几个,但幸存的刺客将他们的尸体给带走了,一具都没有留下,官府的人抵达时刺客也都跑光了,一个都没有抓着,现在还不知道刺客的身份。”

“唉,只怕刺客是有备而来。”莫离摇摇头,“官府那边还有什么情报?”

“没有了。”王府侍卫道,“官府就是通报一声,别的都没有多说……”

莫离还想多问一些,侍女就匆匆来报:“公主,王妃醒了。”

莫离站起来:“我即刻去看望王妃。”

走了两步她停下来,对王府的侍卫道:“你且下去歇息和领赏,晚些再随王妃一起回去。”

随后她走出去,打算去看看风如意,但才走到院子,门外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个人,一看到她就下跪,哭着道:“公主,王爷就这么走了,我孤身一人是万万管不住府里的人,而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我,我只能求、求公主帮我一把了……”

莫离一看,风如意居然跑到她这里来哭哭啼啼的,不禁心生厌恶,看向负责照顾风如意的侍女。

侍女赶紧低声解释:“公主,大夫用药强行将王妃叫醒,王妃醒过来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像疯了一样跑出来,我们都没来得及阻拦……”

“算了。”莫离摆手,示意这事不再追究,而后弯腰去扶风如意,放柔声音,“王妃快起来,你是我的嫂子,平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身为平王的妹妹,一定会协助你处理后事。另外,你身为王妃,身份高贵,我也绝对不会容许别人欺负你,你莫要太过担心,还是赶紧先歇息一下,咱们商量商量,你好回去处理大局。”

“多谢公主。”风如意还是一脸悲伤,泣不成声,但心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公主,还请你即刻指点我一二……”

莫离点点头:“扶王妃进屋。”

待侍女将风如意扶进屋里之后,莫离示意侍女们退到外面,自己跟风如意低声商量起来。

侍女们就站在门口,门并没有关紧,她们通过门缝盯着屋里的动静,以免准备生产的王妃出什么意外,但她们也并不怎么担心,平王妃柔弱到一阵风都能吹倒,公主又是武艺高强(至少侍女们都这么认为),她们完全不认为平王妃能做出什么来。

风如意确实没做出什么可疑或危险的事儿,她只是断断续续的哭,其中还两次差点晕倒过去,然后就是喝水,吃药,莫离劝了好久,她才勉强平静下来。

“冷静了?”莫离问。

“嗯,多谢公主开导和指点,我不会再哭了。”风如意抽着鼻子,点头。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让我的管家送你回去。”莫离道,“有我的管家在,想来没有人敢欺负你。”

“多谢公主。”风如意真是一脸的感激,“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望公主接下来继续帮我,当然,以后凡是公主要我办的事情,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回去吧。”莫离叹气,“想必王府已经乱成一团。”

而后她起身,亲自送风如意出门。

风如意上轿以后,莫离站在自家大门口,看着轿子远去,心里也不禁生起一种兔子狐悲的感慨。对于莫离来说,她对千羽弦没有亲情可言,乍听到千羽弦被杀时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但现在,她想的却是,千羽弦死了,下一个呢?会不会是她?

她几乎认定千羽弦死于新帝或政敌之手,而新帝这么快就对千羽弦下手,只怕也容不得她多久了。

轿子里,待帘子垂下之后,原本还在抽着鼻子的风如意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冰冷,脸上更无一丝悲伤或畏惧。

没想到千羽弦真的死了。虽然千羽弦今日此行就是受她所诱,但她真的没想到她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这下,她不用逃走了。

是的,按照她的计划,如果千羽弦此行没有死亡,那她是万万不能再回到王府,她都计划好了如何逃走,现在,省事了。

想着想着,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抚摸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疼。

“凡是欺负我的,都得死。”她的唇边泛起冰冷的笑,“下一个就是……”

第326章 小看风如意的下场

千羽弦被刺杀身亡的消息传进宫里时,千梦同正和几个娇滴滴的嫔妃在用晚膳。

此时天色未暗,千梦同已经左搂环肥一般的嫔,右搂玉瘦一般的姬,看着清丽脱俗的妃起舞,整个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直到传话的太监匆匆跑进来,对着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耳语一会,大太监又轻手轻脚的走到千梦同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千梦同才从这样的美梦中醒过来。

“平王被刺杀身亡?”千梦同眼睛就是一瞠,“这、这可是真的?衙门验过尸了?那尸体可有作假的痕迹?”

他当然希望千羽弦死,但他真不相信从小到大都一直相当能干的千羽弦就这么死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千羽弦是不是在诈死。

“千真万确。”大太监低声道,“衙门已经找来平王府的管家等多人,现场检验过尸体了,那具尸体真是平王,身中二十一刀,乃是流血过多致死。”

“咕咚”,千梦同咽了咽口水,脸上惊色与喜色来来回回的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那朕现在该怎么办?呃,朕的意思是说,朕刚登基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朕是不是下道圣旨,让刑部、大理寺、衙门共同严查此事,或者,朕要下旨给平王风光大葬什么的?”

他绝对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其实是不知道选择那种方式比较能体现他的帝王水准。

大太监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低声道:“奴才觉得这事有些棘手,不如请君尚书进宫一趟,听听他的意思如何?”

“好,就这么办。”千梦同自觉抓到了精髓,赶紧道,“快传朕口谕,即刻让君尚书进宫。”

此时的君府,君尽欢把玩着手中的钥匙,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君遗欢:“都收拾好了?”

君遗欢道:“大人放心,那些探子的尸体都带走了,绝对没有留下痕迹。”

君尽欢道:“那些探子的行踪有没人被人发现?”

君遗欢道:“绝对没有。”

“你怎敢说得这么肯定?”君尽欢冷笑,“葫芦巷那一带住的都是本地百姓,人口可不少,那些探子逃跑的时候会不被人看到?”

君遗欢道:“你曾经教过我,如果那些探子被人跟踪或发现的话,就往敌人的宅子里逃,将跟踪者的视线引向咱们的敌人,这些探子逃走时带着尸体,知道很难逃过行人的目光,便将尸体抛进离得最近的商氏钱庄的后院,然后才分头散开。”

商氏钱庄是泽国最大的钱庄,几乎在泽国所有的主要城镇都有分店,而商氏钱庄的幕后老板乃是皇亲,说到底都是君尽欢的敌人。

君尽欢又道:“风鸣安的尸体呢,探子可有带回来?”

“没有。”君遗欢摇头,“一来现场形势紧急,二来也没有必要带走,就我所知的情报,官府的人将风鸣安的尸体给带走了,探子们就拿回了这把钥匙。”

君尽欢冷笑:“你觉得那人真是风鸣安?”

“难道……不是么?”君遗欢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那人自称风鸣安,与画像颇为相似,而且他又与千羽弦暗中碰头,自称风鸣安,不是风鸣安还能是谁?”

“真是愚钝。”君尽欢骂道,“风鸣安会是那种粗鄙、张扬之辈?这个风鸣安显然就是个假货,用以引出那些探子的,你们着了道还沾沾自喜,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君遗欢“啊”了一声,脸色就是一白,张嘴想解释什么又不敢解释,只得沮丧的道:“大人说得是,风鸣安哪里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他当然认识风鸣安,知道风鸣安究竟长什么样儿,但那些探子没有见过啊!那些探子只是拥有风鸣安的画像并依照画像去判断,如果有人冒充风鸣安,只要面容看起来相似,探子们哪里能判断得出来对方是假货?

此外,探子们得到的命令是“见到风鸣安就尽量杀掉,不必勉强活捉,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其人”,因此探子们发现那名老者长得像风鸣安、又自称是千羽弦的岳父风鸣安,便及时出手杀人,根本没有去细究那名老者到底是不是真人。

至于他,也不可能亲自带探子去埋伏和跟踪千羽弦,探子只能根据当时的情形随机应变,自行决断。

“算了,这也不能怪那些探子。”君尽欢盯了君遗欢一会后,淡淡的道,“至少探子杀掉了千羽弦,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接下来你减少安排在平王府四周的探子,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人数就好。”

君遗欢恭敬的道:“是。”

君尽欢抬手揉了揉额头:“没有什么事你就下去,接下来你务必亲自盯好平王府、唐府这两处地方的情报,不要错过重要的情报。”

“是。”君遗欢又应了一声后,小心的道,“大人,你说那个假的风鸣安是什么人派去的?他派一个假货去见千羽弦,有什么意图?”

君尽欢盯着他:“你看不出这里头的问题?”

君遗欢摇了摇头:“请恕我愚钝,我真的想不出来是谁干这样的事情,干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君尽欢叹息一声,还是向他解释:“千羽弦与风鸣安原本没有任何来往,如果这两个人有所来往,只能通过一个人联系。”

君遗欢领悟:“你是说……风如意?可是,风如意派人冒充她的父亲去见千羽弦,这又是什么用意?”

君尽欢狡猾狡猾的笑了:“你忘了小顺子?”

“小顺子?”君遗欢困惑,“这跟小顺子有什么关系?如果说风如意想为小顺子报仇,千羽弦与假的风鸣安跟小顺子都没有什么关系啊。”

“你个蠢东西。”君尽欢又骂,“你忘了风如意有恐男之症么?她就算为了报复凤衔珠或寻求一条生路而嫁给千羽弦,但真嫁给千羽弦之后,她哪里受得了与千羽弦的男欢女爱?还有,探子们不是打探到千羽弦经常殴打风如意么?”

“我明白了。”君遗欢几乎想大声叫出来,“风如意受不了千羽弦的殴打与夫妻间的亲热,终于忍受不住了,于是想算计千羽弦?”

“但是,”他而后又困惑的道,“她派了个假的风鸣安去见千羽弦,能如何谋害到千羽弦?虽然千羽弦确实是被探子们杀掉了,但我不认为这是风如意能事先预测到的结果。”

“你还不明白么?”君尽欢又叹气,目光如刀子一般,“风如意肯定已经察觉到她被跟踪了,还猜到跟踪者乃是我们所派,目的是想通过她找出风鸣安。”

“不可能!”君遗欢惊得大叫一声,“这些探子都是凤大人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高手,风如意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能发现得到他们?”

“小看风如意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君尽欢意味深长,“我不怀疑那些探子的本事,但风如意并不需要发现那些探子,她只要判断到我们会这么做,那就够了,反正赌一把于她也没有损失对不对?”

“可、可是,”君遗欢还是很难相信风如意会这么厉害,“如果千羽弦今日没有被杀,活着回去后风如意只怕生不如死啊!你不也说了,风如意猜到咱们的目标是风鸣安,并不是千羽弦。今日如果不是那个老头死死缠住千羽弦不放,探子们未必会顺带杀掉千羽弦。”

第327章 朕让你彻查此案

“风如意敢起杀心,又岂会想不到最坏的结果?”君尽欢道,“我赌她暗中留了一手。如果千羽弦在这次秘密会面中没有出事,在回去的途中或者回去以后也会出事,总之,风如意绝对不会给千羽弦打死她的机会。”

“可是,风如意并没有什么依仗啊。”君遗欢道,“她孤身一人,要如何面对面的对付千羽弦?”

“办法多的是。”君尽欢笑,“她的柔弱无助,不就是她最大的依仗和武器么?换了我处于她的位置,我大概会选择在千羽弦的茶水、药膏里下毒,千羽弦今日就算活着回去,也极有可能会被毒死。”

“你再想想,”他道,“一向乔装打扮、秘密出行的风如意,今日为何公开前往唐府,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而且她还在唐府待了那么长时间,无非就是了制造她的不在场证明。”

他冷笑:“千羽弦在葫芦巷出事也好,回到王府之后再出事也好,她都不在场,她平时又那么懦弱顺从,谁会怀疑到她?”

君遗欢再度听得目瞪口呆:“真这样的话,她也太、也太可怕了吧?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别忘了,她可是风鸣安的亲生孩子。”君尽欢道,“她在这几年时间里经历的一切,比得上普通人十几年所经历的磨难了,足够让她变成一个恶魔了。”

君遗欢无语片刻后,低声道:“你说,风如意会不会已经跟唐临风相认,千羽弦的事情也有唐临风在幕后策划?”

君尽欢又疲惫的抬手揉了揉额头:“有这种可能,我们打听不到唐府里的详细情形,便不能做出准确的推断,总之,与风如意、唐临风两人有关的事情,你一定不能大意。”

君遗欢:“我明白了……”

这时两人都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里看到有下人走过来,便都住嘴,君遗欢也站起来,在君尽欢对面坐下,装作在喝茶的样子。

“大人,”下人走到门后,恭敬的道,“宫里派人传了皇上的口谕给您。”

君尽欢道:“什么口谕?”

下人道:“皇上要您马上进宫一趟。”

“知道了,让人备马,我即刻进宫。”君尽欢面后站起来,对君遗欢道,“我去更衣,你去忙吧,如果你发现风如意、唐临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没有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落入他们的圈套,赔了夫人又折兵。”

约莫一刻钟后他骑马走出大门,带着十几名侍卫往皇宫的方向行去,在心里琢磨着千梦同的用意。

没过太久他就见到千梦同。

“君爱卿,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千梦同假惺惺的问了两句,“何时可以上朝?没有你,朕就感觉像是少了一条臂膀。”

君尽欢感激的道:“微臣多谢皇上关心,微臣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估计几日后就能上朝。”

千梦同眼下对他的防范极重,他干脆借“养伤”的机会不出门,让千梦同为所欲为一阵子。

“那就好,朕等你上朝,哈哈哈——”千梦同笑了数声后,正色,“君爱卿,你可听说了平王今日被刺客杀害之事?”

君尽欢也一脸凝重:“微臣也是刚才出门时才听到下人说的,吓得微臣又多带了几个侍卫。”

“小心些是必须的。”千梦同道,“朕想问你,你觉得平王遇刺身亡之事该怎么办才好?”

君尽欢道:“按照惯例,交给衙门、乌衣卫或者由几个部门联合去查不就好了么?”

千梦同召他进宫的目的,果然与他想的一样,他当然要先装傻。

“朕也想过,但朕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千梦同摇摇头,“平王乃是朕的亲弟弟,几日前才遭到袭击,今日又被刺杀身亡,如果朕不能找出幕后真凶,只怕朝野会认为朕无力保护兄弟,令朕的威信大为减弱。”

“再者,”他道,“平王是朕登基后第一个遇袭身亡的皇亲和重臣,朕觉得朕必须格外重视此事,不能不了了之。唉,你也知道官员、皇亲近期遇袭的事情多了去,靠衙门、刑部等调查此事,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皇上说得有理。”君尽欢一脸佩服,“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朕想来想去,朕最为信任的便是你,”千梦同道,“而且以你的才能,一定能查清此案,朕想把查清此案的重任交给你来办。”

“皇上,”君尽欢做出吓了一跳的表情,急道,“朕是文官,从未调查过这么大的案子,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君爱卿啊,”千梦同语重心长,“除了你,朕真的想不出还有谁能为平王讨个公道了。”

君尽欢愁眉苦脸的道:“微臣感激皇上的信任,但微臣真的没有把握,而且胆敢刺杀平王的人物,只怕权势、地位不知高出微臣多少,微臣若真的下手去查,说不定会步平王的后尘……”

“谁敢对你下这样的毒手?”千梦同脸色一沉,怒道,“你是朕的女婿,朕的心腹,谁敢对你下毒手,便是对朕下毒手,朕绝对饶不了他!你尽管放心去查,谁敢拦你,你告诉朕便是,朕不怕!”

他看似对“幕后真凶”发怒,实则是对君尽欢发怒,逼迫君尽欢接下这个重任。

君尽欢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小心的道:“既然皇上会为微臣作主,微臣斗胆请求,可否让乌衣卫全力协助微臣调查此案?除了乌衣卫,微臣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臣子、机构能震慑朝野。”

他知道千梦同为什么对平王的死感到安心,却又非要“查清”此案不可——朝野上下早就在传千梦同迟早会除掉所有潜在的对手,千羽弦是千梦同的亲兄弟,有一定的权威且野心勃勃,肯定是千梦同欲除之而后快的首要目标。

为了挽回人心,千梦同怎么样也得做做样子,以示“清白”。

“乌衣卫?”千梦同皱眉,好一会儿才道,“朕倒不是舍不得乌衣卫,只是这乌衣卫并未对朕宣誓效忠,说到底还是先皇的东西,朕不好指挥。就算乌衣卫这次肯协助你,朕也怕他们借机害你。”

“皇上如此为微臣着想,微臣委实感动。”君尽欢表现得像真的一样,“但是,皇上,您不觉得这是一人试探乌衣卫的机会么?”

“试探?”千梦同疑惑,“什么意思?”

君尽欢脸上闪过一抹狠色:“如果乌衣卫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还试图谋害皇上的心腹,这样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千梦同倒抽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除掉乌衣卫?”

“是。”君尽欢说得斩钉截铁,“如果乌衣卫不服皇上,微臣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将这颗钉子给拔了。”

千梦同倒是被君尽欢的表态颇为满意:“君爱卿能有此心,朕心感欣慰,朕就依了你的想法,下旨乌衣卫全力协助你的调查,你借此机会观察乌衣卫,看看他们到底值不值得留。”

“不过,”他又不安的道,“你千万不可将他们逼急了,像他们这样的人,那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他们来个玉石俱焚……你懂朕的意思,总之,尽量招安便是。”

“微臣明白。”君尽欢道,“微臣定不负皇命,尽量说服他们为皇上效力。”

第328章 立威,惩妾罚奴

千羽弦被杀身亡的这一夜,平王府乱成一团。

即使风如意返回王府,状况也没有任何改变,千羽弦的姬妾们或哭或闹或在收拾东西和抢东西,下人们无心做事,护院和侍卫们也不再守着前门后院,只管观望形势。

这里若不是王府,估计那些姬妾、下人们会收拾、偷窃、抢夺钱财后就纷纷跑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风如意面对一团乱象,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你们几个别抢了,赶紧把东西放回去,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如何办理王爷的后事!王爷的遗体还没有送回来呢,你们就想着分家产了……”

“你们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收拾几个厅堂,准备迎接王爷的遗体,还有你们,赶紧去厨房准备饭菜,大家都累了,需要用膳,然后再有力气准备王爷的后事。明日开始可能会有众多亲友和官员前来吊唁,你们都赶紧做些准备……

“你们也别在边上看着,赶紧劝劝几位姨娘,莫要让她们再闹了!”

“你们这些当侍卫的,也赶紧去守好大门和后门啊,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门口都没有人守着……”

……

然而,任她喊破天,也没有任何人理她。

风如意绝望了,流着眼泪看向身边唐府的管家:“荣管家,你看这阵势,我该怎么办?”

荣管家打从进了王府大门起就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直到这会儿才冷笑:“王妃,您是王府的女主人,如今王爷不在,这府里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这些人谁不听你的,你尽管严惩就是,哪怕杀掉几个,想来也不会有人追究你。”

“我、我也想这么做,”风如意结结巴巴的,“但、但谁会听我的?”

荣管家扫了全场一眼,目光落在自己带过来的十几名唐府带刀侍卫身上,而后问:“王妃,公主说了这些人都是派来保护你和协助你处理后事的,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什么都可以替你做,当然,我也是如此。”

风如意小心翼翼的道:“真、真的么?”

荣管家点头:“公主向来一言九鼎,公主的人向来也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看王妃的魄力了。”

“好。”风如意捏起拳头,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后大声道,“谁敢违逆我这个王妃的命令,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众人只是看了她一眼,还是我行我素。

风如意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指向一名帮主子抢东西的嬷嬷,厉声道:“你们——将这个敢抢王府东西的老奴才拿下!”

“是!”两名唐府侍卫齐声应喝,大步向前,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左一右的抓住那名嬷嬷的双臂,将她扭摁在地上。

众人吃惊的看向她,却还是没有回应。

风如意下意识的又看向荣管家,荣管家却是一脸的淡漠,完全没有要“指点”她的意思,而那几个姨娘仍然在争抢那幅有名的字画,风如意甚至还能从王府下人的脸上看出了他们在看她笑话。

风如意干脆豁出去了,怒吼:“将这老奴才的手给我打断了!”

“是。”那两名唐府侍卫中的一人将那名嬷嬷的手臂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极其清晰。

而后那名嬷嬷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啊——”

这声凄厉痛苦的哀嚎生生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吃惊的看向风如意,连那几名姨娘也停下来,手里抓着那只装有字画的木匣子,齐刷刷的看向她。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那名嬷嬷哀叫着,目光怨毒的看向风如意,“你竟敢折断我的手,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在皇家待了几十年……”

“不服是吗?”众目睽睽之下,风如意一副绝不示弱的表情,又下令,“给我将她的舌头给割了!”

“是!”

那名嬷嬷尖叫:“你敢!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王爷捡来……”

而那两名唐府侍卫中的一人已经利落的抽出一把小刀,挥手一划,那名嬷嬷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满嘴是血,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面前的地上则多了一块血淋淋的舌头。

这样的场景吓到了王府众人。

王府众人惊骇的看着那名嬷嬷,又看向风如意,眼里俱是不敢相信的恐惧。

“看到了吧,”风如意看起来也有点慌,但目光多了一份冷酷和坚定,“如果再有人以上犯上,不将我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下场会比这个老奴才更惨。”

王府众人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王妃,”一名出身还算不错、平素也颇得千羽弦宠爱的姨娘倒是没有被吓到,盯着风如意道,“就算丁嬷嬷有错,但错不至此,你对她这般凶残,就不怕激起全府上下的怨恨吗?你这么做,能服人吗?”

现场死寂了片刻。

风如意却是愈加的强硬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区区一个妾室罢了,也敢指责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妃?按照我大泽国的律法,我这个王妃完全有权力将你驱逐出王府或者发卖,你要质疑泽国的律法么?”

“你、你……”那名姨娘咽了咽口水,口气变弱了一些,“以权压人,算什么本事!”

“我再没有本事,也能处置你!”风如意说是这么说,目光却还是瞟向荣管家,眼里写着“求助”。

荣管家是莫离的眼线,她得向荣管家示弱,这样,莫离才会继续小看她,认为已经掌控了她。

荣管家一动不动,双唇微动,悄声说了四个字:“杀鸡儆猴”

风如意微微点头,指向那名姨娘,厉声下令:“将香姨娘的首饰都扒了,即刻将她丢出王府,她若敢在王府门口大吵大闹,就给我打!打死了本王妃负责。”

“是。”又有两名唐府侍卫大步上前,一人反扭住香姨娘的双手,一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扯下香姨娘一身的珠宝首饰。

“风如意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香姨娘挣扎,怒骂,“我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在皇家也是有靠山的,你竟敢这么对我,啊——杀人啊——救命啊——”

风如意无动于衷。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香姨娘看向其他人,“你们怕她做什么?她只是王爷捡来的贱民,你们跟了她没有好结果的……”

“你们不信等着瞧吧,没有人会服她的,皇室一定会将她驱逐出去,不,皇室一定会让她给王爷殉葬,你们用不着怕她……”

“你们赶紧来救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要钱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你们眼下不救我,过后一定会后悔,我嫁家和我大哥不会饶了你们……”

香姨娘大喊大叫,下人们纷纷退开,有几名护院动了动身想上去救人,但风如意两个冰冷的眼神刺过去,他们居然被惊得站定了腿,在心里道:王妃的眼神怎的这么可怕,就跟吃人的恶鬼似的。

很快,香姨娘被唐府侍卫扒走了身上的首饰,双耳还因为耳环被粗暴扯走而受伤流血,那两名唐府侍卫没事人一样将她拖走,往王府的大门行去。

“杀人啊——救命啊——”香姨娘一路被拖着一边尖叫,“平王妃滥用私刑,王爷刚死就折磨下人,驱逐妾室,独揽大权,居心叵测……”

但,皆没有用。

第329章 葬礼,奴才起异心

众人都惊惧的看着风如意,就像看着一头怪物:这个一出口就这么狠的女人,真的是平时那个柔弱、怯懦的王妃吗?

王妃不过出门大半天,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风如意一面默默的做着深呼吸,一面环视四周,声冷如冰:“还有谁不服的,站出来。”

目光所及,众人无不回避。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风如意道,“立刻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让我一次次的催。你们记住,让主子催的都不是好奴才,该滚的滚,该死的死。”

这回,所有人都恭敬的道“是”,然后如鸟兽散。

风如意站得直直的,直到那些人都散光后才微微弯腰,用力的呼气,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一般,荣管家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眼里又闪过不屑。

“多谢荣管家。”风如意放松下来后,很是感激的对荣管家道,“要不是有您镇场和相助,我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被欺负到病倒。”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荣管家道,“王妃要谢就谢我家公主和我家将军。”

“您说的是。”风如意很是诚恳的道,“公主和唐将军如何待我,我都会记在心里,一日都不会忘记的,来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报答。”

荣管家道:“王妃如此有情有义,公主也算是没白交您这个朋友。”

风如意道:“你们也累了,今日晚上就在我的府中歇下,再帮我镇场一至两日如何?”

荣管家点头:“公主说了,让我等一概听从王妃命令。”

风如意客气的道:“命令不敢,只是有求于各位罢了。”

她顿了顿:“天色已晚,我心中不安,想请荣管家安排侍卫在我的住处四周轮流值夜,免得王府的姬妾、下人对我出生什么异心来,不知这个请求是否有些过分?”

荣管家抱拳,严肃的道:“王妃放心,我等一定全力保护王妃的安全。”

“多谢荣管家。”风如意露出舒心的千千万万,命令丫环,“你带荣管家和各位侍卫去客房歇息,还有,传我命令,王府任何人不得怠慢荣管家和各位侍卫。”

荣管家随后也命令唐府侍卫分成两拨,一拨负责值守上半夜,一拨负责值守下半夜,而后才带着负责值守下半夜的侍卫,随风如意的丫环去客房歇息。

风如意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慢慢的用膳。

她也算是忙了整整一天,眉间之间却不见一丝惫色,眼底透着尖锐的光芒。

用完膳后她往榻上一躺,对丫环道:“我太累了,先歇息一会,有什么事再叫我。”

乱成一团的王府也暂且安静下来。

但这份安静只持续到临近午夜的时候。

监近午夜时,去衙门配合调查的王府管家、管事们带着千羽弦的尸身回来了,此时的平王府早就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到处一片灿亮,听闻消息的风如意披麻带孝,穿着一身的白色跑出来,一看到担架上覆着白布的尸身就哭。

风如意一哭,其他的姬妾、下人便也跟着哭,导致王府里哭声一片。

哭了好一会儿后,风如意才站起来,对王府的管家道:“李管家,我、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就辛苦些,由你来安排王爷的后事罢。”

千羽弦已是死鬼,她才不想为千羽弦这个混蛋操办丧事,乐得把丧事推给别人。

李管家还不知道风如意之前干的那一出,只当风如意还是病猫,说得很是不耐烦:“王妃去歇息罢,王爷的后事就由我们几个来操办,有什么事儿我们自会禀告王妃,别的就无需王妃操心了。”

风如意点点头:“我和几位姨娘今天晚上会为王爷守夜,别的事情就有劳管家了。”

这一夜她一直跪守在千羽弦的尸身边,看着疲惫辛苦,其实她已经睡了半夜,吃饱喝足,两只膝盖也绑上了夹有草药的护膝,跪到天亮也没有大的问题,而那几位姨娘就惨了,她们没做那么多准备,平时又是娇滴滴的,这一夜跪下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另一边,李管家连夜派人去找上好的棺材、去请吹弹哀乐的乐师以及专为皇亲国戚超度的高僧等等,同时安排人手收拾厅堂,准备膳食,好不忙碌。

李管家和几个管事会对丧事这么上心,并非出于他们对千羽弦的忠心,而是因为他们一来想趁机谋取王府内部的权力,二来想趁机捞一大笔,千羽弦再怎么失势也是血统纯正的王爷,府里的宝库、账上的钱财可不少,他们完全可以用治丧的名义从中获利。

如此忙了一夜后,王府布置得也差不多了。

次日早上,皇上派来协助办理丧事的礼部官员也到了,在现场指指点点的,令这场丧事愈发变得隆重。到了下午,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权贵名流等纷纷上门吊唁,就算不能亲自来的也派人送了礼品、礼金过来,场面极为盛大,不知情的还以为平王生前有多受皇上恩宠。

平王的葬礼办了整整三天三夜。在这三天里,风如意没有过问葬礼的任何事情,只管披麻带孝的见客、谢客和送客,她见客的时候都是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客人们就没有看清楚她面容的时候,但客人们也没有几个会在意她,都是来王府走走形式而已。

三天以后,平王的葬礼终于结束,难得热闹了三天的平王府再度恢复安静。

所谓安静,是大门紧闭,无人到访,就像平王府无亲无故,与世隔绝。

但大门里却没有那么安静。凌晨五更,天色还朦胧着,李管家就指挥几个人从他的房间里搬出几箱东西,低声吆喝:“你们动作快一些,别让人给看见了……”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李管家,什么东西不能让人看见啊?”

李管家听到这声音,心里一紧:“谁?谁在这里?”

眼前忽然亮起火光,几个人就站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为首一人面容甜美,目光冰冷,却是平王妃风如意。

李管家暗惊:王妃为何出现在此处?还有,王妃的声音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感觉异常冷酷,一丝人情味儿都没有。

“原来是王妃。”李管家说得稍微客气了一点,却也没有显得有多在意,“天气冷了,我家里贫寒,我收拾了几箱我穿过的旧冬衣,让人送回我的家里,给老人孩子保暖。”

风如意淡淡道:“送一些旧衣服罢了,为何偷偷摸摸,还选在天色未亮的时候?谁见了还以为你是偷了府里的东西,要偷偷运出府去呢。”

“怎么会呢!”李管家心中又惊又虚,赶紧陪笑,“我这几日都在忙王爷的后事,完全顾不上送衣服回家的事儿,心里着急啊,直到昨夜我好不容易才抽空睡了两三个时辰,天没亮就醒了,一起床就赶紧让人将这几箱衣物送回去。再者,府里的人都累坏了,我也不想吵醒各位,这才悄悄的办是不是。”

第330章 人是你们杀的

“是么?”风如意上前几步,站在李管家的面前,“我在盘点库房的时候发现少了很多东西,我怀疑这几只箱子里放的就是王府丢失的东西,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王妃想多了。”李管家惊得连连摆手,“这几只箱子里放的真是一些旧衣物罢了,我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偷窃王府物品的念头啊,王妃,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说得也是,王爷在的时候经常夸你忠心,会办事。”风如意围着他踱了几圈,而后停下来,死死盯着他,“那么,你敢不敢以性命发誓,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旧衣物?”

李管家愣住了,这个誓……也忒毒了吧?

“怎么,不敢发誓么?”风如意道,“这样让我如何相信你?”

李管家看看她,又看看那几只箱子,暗道:王妃只带了一个丫环和两名护院,自己这边加上他一共是四个男人,他何必怕了这个柔弱的王妃?

当即他举手向天:“我向天发誓,这三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我收集来的旧衣物,绝对不是王府库房里的东西,如果我有撒谎,天诛地灭。”

风如意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展开笑颜:“李管家这么发誓,我便放心了,你们走罢。”

李管家也放心了,挥手:“你们几个赶紧把箱子搬走,别碍了王妃的眼。”

另外三个男人即刻用双手搬起箱子,蹒跚离开。

李管家也对风如意道:“王妃,我暂且回家一趟,最迟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说罢他便转身,从风如意的面前走过去。

就在他从风如意跟前走过的瞬间,风如意猛然抽出藏在斗篷里的匕首,飞快的、用力的朝他的颈侧刺下去。

她刺得很准。

匕首也很锋利。

鲜血飙飞。李管家“呜”了一声,转过身来,抬手捂住颈侧,吃惊的看着她。

但风如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松手,紧接着又从斗篷下抽出一把匕首,飞快冲上前去,对着走在后面的、扛着箱子的男人的后颈就是用力一刺。

那个男人弯着腰、低着头抬箱子,颈部彻底暴露在风如意的目光中,风如意这一刀下去,男人完全没有防范,后颈便被刺中了,他惨叫一声便栽倒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了啊?”其他两名抬着箱子的男人先后停下脚步,转身,“叫得这么吓人……”

说时迟那时快,风如意已经松开第二把匕首,一手扯下身上的斗篷丢覆在第二个抬箱子男人的头上,另一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冲上去,朝第三个抬箱子男人的颈部就是一划,紧接着第二次挥刀,砍向第二名抬箱子的男人头部。

她一口气砍了整整五刀,第二个抬箱男人的惨叫声才停止,而后她回头,给还没有断气的第三个抬箱子男人补了两刀。

这下,李管家和三个手下就被她杀掉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了!虽然风如意的出手还没有到快如闪电、快似旋风的程度,但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两名护院和那一名丫环的想象,三个人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切。

眼前这个看似甜美、柔弱、无害的杀人狂魔,真的是平王妃?

这个平王妃该不会是被恶魔、鬼魅附身了吧?

风如意凭借出其不意的偷袭和火山爆发一般的斗志,一口气杀了四个男人后也是疲惫不堪,但她还是站得稳稳的,拿起那件男式斗篷擦拭手上、脸上的血迹,淡淡的对丫环和护院道:“打开这三只箱子。”

“是……”三个人战战兢兢的说着,上前,抖着手打开三只箱子。

箱子里哪是什么破旧的冬衣,全是来自王府库房的好东西,貂皮、狐皮、锦缎、丝绸、银丝线……都是一等一的好货,乍一看得值上千两银子。

“你们都看到了。”风如意平静的道,“李管家勾结外人,盗取王府的值钱物品,试图偷运到外面。”

她看向那两名护院:“你们乃是受我所派,前来找李管家商量如何犒劳下人们的事情,无意中发现了李管家的恶行,即刻出面阻止,然而李管家四人却试图杀人灭口,你们迫不得已,只得假装与李管家合作,趁他们离开时从身后偷袭,杀了他们四人。”

接着她看向那名丫环:“你看到李管家的行径后即刻跑去向我禀报,待我赶到这里时,李管家等四人已经被杀。”

她环视三人:“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其他人很快就赶到了,我劝你们两个最好给这四个死者补刀,想办法在自己身上染些血。”

护院等三人惊骇的看着她,王妃分明想将杀死李管家四人的“罪名”套在他们头上啊,他们、他们承受得住吗?

“你们今日开始便是我的心腹,我一定会护着你们。”风如意淡淡的说着,“这事结束之后,每人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三个人都咽了咽口水。

“人快到了,你们赶紧决定。”风如意冷冷的,“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护院、丫环等三人面面相觑,一脸的艰难。

可不是么,虽然下人们和护院们因为连日劳累而睡得极沉,李管家也刻意将这一带的下人、护院等调开,但死者和他们发出来的惨叫声、惊叫声还是惊醒了其他人,其他人纷纷朝这里跑过来,很快就要到了。

他们……还有选择吗?

那名丫环咬了咬牙,第一个表忠:“王妃说的是,我亲眼看到李管家偷运东西,还听到李管家说什么‘不用害怕,有人发现就杀了他们’,心里害怕,便先偷偷赶回去向您报信,他们两个留下来阻止李管家……”

她这么一说,另外两名护院也附和:“我们去阻止李管家,李管家威胁我们,说我们敢说出去就杀了我们,还劝我们与他合作,有钱大家分,一起将更多的王府宝物偷出去,我们人少,他们人多,我们只得假装答应下来,然后趁机偷袭他们……”

一名护院边说边上前,从李管家的脖子上抽出那把匕首,狠了狠心,在李管家的身上捅了几刀。李管家刚死,血未流尽,还是有一些血溅到了护院的身上,护院的衣物都是深色,如此,也不怕有人看出护院身上的血迹并非“喷溅”形成。

另外一名护院也如法炮制,在死者的身上补刀,往自己身上“补血”。

这样,他们便是真正的“凶手”,再也无法洗清自己了。

做完这一切,他们很想哭,只觉得上了贼船……不,掉进了黑暗的深渊。

第331章 牛家来人,王妃劫难

他们欲哭无泪时,其他人也赶到了,惊骇的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发、发生什么事了?”

风如意已经把脸上、手上的血擦拭干净,从她乌黑的头发和灰黑的衣袍上也看不出半点血迹,她站在边上,忿忿的道:“李管家勾结外人,意图盗窃王府的宝物出去,被我的人给发现了,他们想杀人灭口,反而被我的人所杀,死有余辜。”

众人:“……”

风如意道:“你们几个,将你们看到的、听到的以及做了什么,一一说清楚。”

当下,那两名护院和那名丫环将事先定好的说辞,复述了一遍,听得众人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管家等人暗中所干的勾当,连他们也在寻找机会偷窃王府财物,但是,李管家此次被发现、被杀真是巧合吗?要知道,李管家在王府简直就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其人熟悉王府的一切,做事又精明谨慎,怎么会这么“巧”的被王妃的人发现且当场被杀?

而且连一个活口都不留!

“王妃,李管家等四人都死了,”一名管家乃是李管家的亲信,当即道,“死无对证,我们要怎么相信这三个人的口供?说不定事实正好相反呢?”

他一开口,其他不服王妃的下人、姬妾也纷纷道:“就是,王妃也说了您赶到现场时李管家等人已经身亡,也就是说您并未看到事情的经过,怎知这几个人说的就是对的?”

“死者一共有四个人,李管家年纪是大了点,但另外三个都挺强壮的,而杀人者才两个人,两个人杀了四个人后却能毫发无伤,这说不过去啊!我看这两个人恐怕不是临时决定杀人,而是早就有所预谋吧?”

“如今王爷已经去了,王妃主持大局,可不能徇私,偏袒这几个凶手啊……”

……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风如意也不多加辩解,看了看天色,“天也亮了,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保护现场;你即刻去报官,让官府来调查此案;还有你们这些当护院的,务必锁死前门后门,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免得王府的财物被人带了出去。”

说罢她转身:“我累了,要去歇息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要去歇息?

但众人也知道这个王妃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哪怕莫离公主的管家已经带着侍卫回去,他们还是不敢公然招惹王妃,决定看看再说。

没过多久,官府派人来了,勘察现场后将四具尸体和那两名护院“凶手”、那名丫环“证人”带走,带走之前,风如意亲自送他们出去:“李管家等人乃是罪有应得,你们为了保护王府财产杀了他们,不仅无错,反而有功,你们去了以后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不必担心任何事情,咳,咳咳咳……”

她用力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后才哑着嗓子道:“虽然我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但我也会誓死保护王爷的财产以及对王爷、对我忠心耿耿的下人,你们真的不用害怕,还有、还有莫离公主和唐将军那边……咳咳咳……”

今日风大,她剧烈的咳嗽,就像一小朵在风雪中摇摆的娇花,随时都会被风雪撕碎似的。

那两名护院和那名丫环把她的弱态看在眼里,无不苦笑:王妃这般表现,无非是想告诉他们她这么娇弱,哪里能做到一个人杀了四个大男人?他们就算向官府告发她杀人,谁又能相信?而且王妃还暗示她的背后有莫离公主、唐临风将军……

“王妃请放心,”三人也只能认了,“咱们一定会实话实说,全力护卫王府。”

三个人被带走了。

风如意随后看向前来观望的王府众人,冰冷的道:“看到了吧,这才是王府需要的下人,我定会奖赏他们,像李管家那种监守自盗、诬陷他人的狗东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希望你们引以为戒,莫要踏上香姨、李管家等人的后尘。”

她说得非常慢,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眼里的冷酷和杀意令众人无不胆寒。

风如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后,话也说完了,而后她看向后院的方向:“官差问你们话时,你们可不要包庇李管家,栽赃陷害别人,否则——本王妃再怎么说也是王妃,不信治不了你们。”

她没有再说下去,径直离开。

众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官差还要留在王府里,调查李管家盗窃财物的事情,免不了要问众人的话,他们想趁机“陷害”她,不会有好下场,而此时留在王府的那几名官差正在后院里好吃好喝,没有听到王妃说的这番话,自然也不识王妃的真面目。

众人随后也散开了。

几名官差在王府里调查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才离开王府,王府上下都对他们说了什么,大概只有他们才清楚。

次日上午,官差带着判决书来到王府,判决书认定李管家等四人盗窃、偷运王府财物属实,两名护院乃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王府财物而杀人,不足以判处死刑,但他们防护过当,须要赔偿死者家属丧葬费、补偿费,其中赔偿李管家的家属二百两银子,赔偿其余三人的家属一百两银子。

风如意对判决毫无异议,当即代为赔偿。

午时,那两名护院以及那名丫环回到府里,风如意命人准备酒席,让他们吃好喝好,再给三人休了三天的假,不扣工钱,让他们好好歇息。

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妃这是在做给他们看呢,他们表面上对王妃恭敬,心里还是不服这个王妃。

“哼,她出身低贱,无依无靠,你们真以为凭她一个人,就能管得住偌大一个平王府的地位和财产?先不说皇家那边,光是牛家那边就不会让她好过,你们等着看吧,她一定会倒大霉的……”

“你们以为莫离公主会保她?莫离公主跟皇上不和,保不保得住自己都难说,怎么可能会为她得罪皇上和皇室?她又没有孩子,真的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依靠,皇室容不得她的,她恐怕连‘王妃’的身份都保不住呢……”

“听说牛家那边对她恨之入骨,说她是个扫帚星,平王娶了她才会一次次招来杀身之祸,就等着平王的葬礼结束后对她下手,我劝你们看清形势,别傻乎乎的跟她绑一块,免得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咱们府里的姨娘大多是别人送的,王妃整治这些姨娘,就是打那些人的脸啊,那些人能放过她?就是咱们府里的奴才,很多也是有点来历的,她真以为这些奴才能够随便打杀?呵呵,她得意不了几天的……”

……

他们、她们都说对了,风如意实际上连一天都“得意”不了,因为,就在那两名护院和那名丫环被官府放回来的那日下午,牛氏一族的元老、平王的外祖母、牛贵妃的亲生母亲和牛氏一族的当家、牛贵妃的弟弟来了。

这两个抵达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都轰动了,兴奋了,等着看好戏。

——平王妃如何被牛氏一族“大卸八块”的好戏。

第332章 抢走一切,好狠的牛家

外祖母和舅舅来了,风如意焉能不马上接待?

她当即赶到大厅,一见面就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外祖母安康,舅舅安康。”

牛国舅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他对风如意的轻视和厌恶,老太太的眼色也是冷的,唇边却还是挤出淡淡的笑意:“如意啊,这几天你一定吓死了,也累坏了吧,来,来外祖母身边坐下,陪外祖母聊几句。”

风如意忐忑不安的在老太太身边坐下,轻声道:“王爷的事情,外祖母一定很是伤心,只恨如意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宽慰外祖母……”

“知道就好。”牛国舅忿忿的道,“怎么死的不是你?自从平王娶了你就没有一件好事,早知我们当初就该全力阻止他娶你这个扫帚星……”

“不许对王妃这么说话!”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而后慈祥的对风如意道,“如意,你别怪你舅舅,他与平王感情深厚,平王这次出事,他不知有多伤心,这几日说话都是这样的。”

“我知道。”风如意眼睛红红的,“我不怪别人,只怪我自己当日不在府里,不能陪伴王爷和劝阻王爷……”

她低声啜泣起来,说不下去了。

她已经烦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她有多爱千羽弦,比起表演这样的表白,她更愿意表演哭泣。哭泣于她,已经是随手拈来的小事。

“好了,事已至此,你也莫要过于自责。”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比起这些,咱们还是好好考虑如何保住王府的地位与利益罢。”

“您说的是。”风如意停止哭泣,柔顺的道,“如意年少无知,一切听您的。”

“唉——”老太太长长的叹气,“我今年已经年过七十,时日无多了,委实没有余力再过问你这边的事情,但你这般年少,又无儿无女的,没有依靠,如果没有老人家扶你一把,只怕居心叵测的下人和亲友会把王府掏空。”

风如意乖巧的点头:“您说的是,这不,李管家昨夜还偷了王府里的东西,想运出去卖呢。”

“我也听说了这事。”老太太并不掩饰她在王府里有眼线的事实,“所以我才急急的赶来,与你商量如何处理王府里的财产。”

风如意又强调:“我一切听您的。”

老太太沉吟片刻后:“李管家原本是牛家的家奴,后来才被派来侍候王爷的,没想到他侍候平王十几年,却在平王刚刚下葬的时候就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觉得这王府的下人皆不可靠,最好把管理要职的下人都换成我们信任的人,你看如何?”

她这分明是想把王府的人都换成牛家的人,说穿了,就是接管王府的一切。

风如意却还是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我管不住这些下人,您这边若是有可靠的人选,那自然是最好的。”

老太太没想到她马上就答应了,脸上露出笑容:“我活了七十余年,看人自是不会看错的,我这两日就挑选最好的下人过来,让他们接替李管家以及帐房先生等人的活儿。”

在场的姨娘、管事、下人们无不心惊,牛家真是想占了王府的财产啊。

“好的,”风如意还是乖乖的,“我相信您老人家挑选的人绝对不会错。”

“另外,我担心王府的下人欺负你,”老太太道,“我身边的这几个嬷嬷、侍女、侍卫跟了我多年,很会办事,是我最信任的下人了。我今日就让她们暂且留在你的身边,由她们帮你打理王府的事儿,你劳累了这几日,如此便可以好生歇息了。”

王府众人:“……”

牛家这是打算彻底架空王妃并控制王妃么?好狠。

但,更狠的还在后面。

“好的,咳,咳咳咳……”风如意扫了老太太身边那些颇有些威严和冷酷的下人几眼,轻咳几声,“我身体不好,正为府里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呢,您肯让您的人留下来帮我,那便是最好的。”

王府众人:“……”

王妃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居然拱手将自己的权力就这样让出去?虽然她们也不承认王妃,但是,让他们被牛家人使唤和控制,她们同样憋屈。

“你这般年轻,身体怎么这么差?”老太太又关切的问风如意,“莫非是思念王爷过度,身体受不住了?”

“您真是太了解我了,”风如意的眼睛又红了,“我嫁给王爷才三个月,王爷就丢下我走了,我、我真的好想念王爷,呜——”

她低声啜泣,听起来是无比的心伤。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老太太叹着气,看了身边的牛国舅一眼,“我早知你与王爷感情深厚,极为恩爱,如今王爷去了,留你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王府,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哪?”

风如意悲悲切切的道:“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我这一生都会活在回忆中,直到灯枯油尽……”

“你这孩子,真是太痴情了。”老太太一脸的心疼,“你留在处处留有王爷印记的王府中,日日夜夜触景生情,只怕会伤心过度,毁了自己的身体哪,所以,我想让你去一处好地方安生静养,待你想开后再回府,如何?”

风如意拿手帕拭着眼泪:“什么地方?”

“牛家捐资修建的寺庙。”老太太道,“那间寺庙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景色极好,风水绝佳,宛如世外桃源一般,那里的师父也擅长医理,你去了那里,一来可以为王爷祈福,二来可以静养,远离烦恼。”

说着她呵呵一笑:“我自己每年都去小住两三个月,不瞒你说,我能活到这把年纪,都是托了那间寺庙的福,别人问我为何如此长寿,我都不告诉她们这个秘密。”

王府众人听得暗暗抽气,牛家不仅想占有王府所有的家产,还想将王妃赶走和软禁起来,真是好狠,好狠啊!

风如意却还是听得一脸感激:“听您这么说,我也是颇为心动,只是,我若是就这样去寺庙静养,就不知皇家那边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担心皇家不答应。”老太太叹气,“牛贵妃听闻平王噩耗,已经病倒了,她求皇上一定要找出杀害平王的凶手,王府这边就由牛家全权保护,就不占用皇家的人力了,皇上体恤牛贵妃,已经答应了牛贵妃的请求。”

按理,平王是皇室中人,他的遗孀、府邸该由皇室照料,但坊间都传平王乃是皇上派人所杀,皇上眼下难堵众口,加上牛贵妃相求,实在不好再派人去“照顾”平王府,免得被世人质疑他不肯放过平王全家,便只得让牛氏一族处理平王府的事务,权当给牛氏一族“补偿”。

“皇家既然没有异议,那我便心安了。”风如意点头,一脸凄然的道,“其实我想过出家为尼,却又怕折了皇家的颜面,于礼不合,故而迟迟不敢提出,如今能去寺庙为王爷祈福,我求之不得。”

王府众人都惊呆了,王妃说的可是……认真的?

她就这样放弃了王府的一切,让牛家将她驱逐和软禁?

她们本该幸灾乐祸的,但想到王妃一走,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心中无不忧虑,只道牛家做得真是太狠,太绝了。

第333章 送别宴,王妃命真好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对王爷真是情深义重。”老太太也没有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口气都柔和了许多,“你看你什么时候能收拾妥当,我派人送你过去?寺庙里什么都有,吃的用的都不差,我看你带一些衣物过去就好。”

“另外,”她想了想,“你可以挑一个熟悉的丫环带过去,我再从我这边挑一个能干的嬷嬷和一个厉害的侍卫随你过去,保你去了那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王府众人都在心里道,王爷尸骨未寒,这老太婆就迫不得已的要将王妃赶走,这吃相有够难看的,王妃这几天不是很嚣张么,怎么今日在老太婆的面前听话得跟只猫似的?

早知王妃只是外强中干,不如让他们把王府的家产给私吞了……

“我也想早些搬过去,”风如意再次满足了老太太的私欲,轻声道,“只是王爷刚刚下葬我就离开王府,感觉不太好,我想在家中过完王爷的头七后再去,您看这样是不是好些?”

“唔,过完头七再过去啊?”老太太沉吟,“这样也好,不然王爷的魂魄若是回来见不到你,心里也难受。”

“反正也只有两天了,”她微笑,“你正好借这两天的功夫好好收拾。”

“另外还有一事。”风如意道,“我此去还不知何时会回来,说不定就此遁入空门,再也不回来了,我想王爷的头七结束之后,外祖母和舅舅等长辈能不能陪我吃一顿团圆饭和送行饭?”

“毕竟在这世上,你们是唯一关心我的亲人了。”她凄然的笑,“我想走的时候可以走得稍微热闹一些,最后一次享受与亲人用膳的温暖。”

“你这孩子,别这么说。”老太太做出心疼的样子,“你只是去寺庙静养和祈福罢了,随时都可以回家,我们也会经常去看望你,你莫说得生离死别似的,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至于吃饭的事情,两日之后的午时,我和你舅舅会带家里的几位长辈、小辈过来一道给你送行,绝对不会让你冷冷清清的离开。”

风如意感激:“如意多谢外祖母关心。”

“老么啊,”老太太看向国舅,“你还有什么要跟如意说的?”

牛国舅的脸色之前一直不好看,这会儿看如意这么听话,脸色也放柔了许多:“我想说的您都说完了,我没有什么补充的,如意啊,你放心,舅舅就在这里放话了,咱们牛家就是你一生的依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不管去哪里都不用担心无依无靠。”

风如意又是一脸感激的道:“如意谢谢舅舅关心。”

她谢完后,双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突然之间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厅里突然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之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老太太似乎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却是找不到话题,还是她身边的老嬷嬷精明,赶紧道:“老太太,三少爷,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在王府用膳再回去如何?”

风如意这才一副醒悟的样子:“说的是呢,外祖母,舅舅,我即刻让人准备晚膳,咱们一起用膳如何?”

“那敢情好。”老太太堆起笑容,看向王府那几名姬妾,“你们几个也一道用膳,好好聊聊这王府以后的生计。”

那几名姬妾面面相觑,诚惶诚恐:“是……”

虽然风如意现在才让下人准备饭菜,但早在老太太等人抵达府邸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人就已经暗示王府的下人最好早些准备膳食,加上平王刚刚下葬,王府上下都要吃素而素菜易做,因此,风如意的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厨房就备好了素食。

这顿饭,风如意吃得很少,几乎全程都在回答老太太和牛国舅的问题。

牛国舅问了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都与王府的家产有关,连这次葬礼有多少客人前来吊唁、都送了哪些礼品和多少礼金等等都不放过,风如意完全回答不出来,只能把账房先生、管事等都叫过来,让他们回答牛国舅的问题。

牛国舅恨不得当场就盘点王府的账目和库房,只是时机不对,他只得忍了。

用完膳后,牛国舅留下十几个人“协助”风如意管家,走时还反复叮嘱风如意和这些人:“王妃年少单纯,只怕管不了府里的姨娘和下人,你们要多长几个心眼,盯紧这里的奴才,别让他们跟李管家学,把王府的财产搬空了都不知情。”

“如果发现有人盗窃财物或欺负王妃,”他眼里闪过狠色,做了一下“切割”的手势,“就送他们去陪李管家。”

牛家的那些下人、侍卫齐声:“是——”

王府的姨娘、下人听得胆寒,牛家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控制王府啊,王妃身为王府的主人,怎么也不拿出点气魄?

然而老太太和牛国舅走了以后,牛家侍卫就自发的把守王府的前门、后门,另有几名侍卫和几名下人紧紧跟在王妃的身边,根本不给他们劝说王妃的机会,他们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

面对牛家的霸道,风如意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毫无不满之意。

接下来两天,她对王府里里外外的事务不闻不问,全部交给牛家留下来的嬷嬷去处理,自己除了收拾东西,就是单独待在屋里,拜佛颂经,一副超脱凡俗的模样。

牛家的人见她这么柔弱、听话,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每日就忙着监视王府的姨娘和下人,甚至不让王府的人出门,有什么事都由他们代劳,就怕王府的人将王府里的东西偷运出去。

如此,两日之后,平王的头七终于过去,风如意去寺庙“静养”的日子终于到来。

未到午时,王府已经准备了满满两大桌的酒菜,牛家老太太带了十几名牛家人过来给风如意送行,风如意一身黑色素衣,不施粉黛,瘦瘦弱弱的,没有半点王妃的气势,倒像是死了全家的孤女似的。

“在场的各位都是我的长辈和亲人,”她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端酒,“你们肯来给我送行,我感激不尽,这杯酒我先干了!”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端酒,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也把酒喝了。

“我特地在寺庙那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厨子,他准备的膳食也不错,但种类总归比不上府里丰富。”老太太一脸慈爱,亲自给风如意挟菜,“你多吃一些,看你瘦的,外婆我看着心疼。”

“老太太真的很疼爱王妃呢。”牛家的一名女眷故作一脸羡慕,“寺庙其实离京城也没有多远,去一趟也就三四个时辰,寺庙里还有好多山货野味呢,但老太太担心王妃途中受饿,让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就跟对待亲生女儿似的,我羡慕得很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说老太太对平王妃太好,平王妃真是命好、幸运之类。

风如意一脸感激:“大家说得是,外祖母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敬外祖母一杯。”

第334章 上路,马车里的阴谋

她端着酒杯,举到老太太的面前,一脸期待。

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实在不宜喝酒,她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有些犯愁。

“外祖母,”风如意道,“这是养身的果酒,没什么酒味的,您老喝两三杯没问题。”

老太太这才端起酒杯:“好,我今日就破个例,陪你喝两杯。”

她真的喝了足足两杯。

而后祖孙俩边吃边说话,气氛极为融洽。

风如意吃完一碗米饭后一手握酒壶,一手端着酒杯,伤感的道:“我这次出门,也许就再也不回来了,各位长辈和姐妹对我这么好,我给各位敬酒,谢各位关照——”

她站起来,给自己倒酒,一个一个的敬过去,态度极为恭敬。

“王妃客气了……”那些女眷为了哄她开心,一个个都没有拒绝。

风如意给本桌的女眷敬完酒后,又端着酒壶和酒杯,给另外一桌的男眷敬酒。

这些男眷根本没把风如意放在眼里,肯来这里送行都当给了她面子,她非要给他们敬酒以示感谢,他们乐得奉陪:“没想到王妃这么能喝,好样的,王妃喝一杯,咱们喝两杯,一定要让王妃喝个痛快!”

风如意恭敬的道:“以后还请各位长辈、兄弟继续照顾王府,我代王爷和王府上下感谢各位——”

“咕咚”,她又把一杯酒饮尽。

“哈哈哈,好说好说!”男眷们哈哈笑着,当下也把手中的烈酒给喝了。

风如意也是一个一个的敬过去:“舅舅,您跟王爷是最好的,就相当于我的亲舅舅,我敬你一杯。”

“有你这句话,舅舅以后一定会罩着平王府!”

“如意敬您一杯,先干为敬!”风如意实在不认识在座的每一个人,便不再一一寒暄,直接敬酒。

敬完两桌下来,她已经步伐踉跄,站立不稳,幸好都有嬷嬷在旁边搀着。

“王妃您喝得太多了,赶紧坐下来。”嬷嬷扶她回到原位,“醒酒茶呢,给王妃端上来。”

“无妨。”风如意摇着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喝酒了,出了王府的门,我便长伴青灯,再也不回尘世!各位继续喝,谁不喝谁就是不给我平王妃面子,嫂子您喝……”

“王妃这是醉了呢。”女眷们也不介意她的失态,只当她喝多了,一个个为了哄她,纷纷拿起酒杯,慢慢的喝。

“这就对了。”风如意目光朦胧,含糊的道,“我想王爷了,我想赶紧去庙里为王爷祈福,你们赶紧备、备车,我现在就出门……”

“王妃你喝多了,再歇一会儿罢……”

“不会。”风如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早一些为王爷祈福,也许下一世就能早些遇到王爷,到时我再嫁给他,你们……扶我出去……你们继续喝,喝到醉才能离开……”

牛家人恨不得她走得越快越好,如此他们才能接手王府,当下也不假装劝她了:“你们赶紧扶王妃上马车,送夫人上路,夫人正好可以在马车里好好睡一觉,待她睡醒了,祈福庙也到了。”

老太太也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快些将风如意带走。

两名嬷嬷架着风如意出去了。

王府的后门,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前,负责监视风如意的丫环、嬷嬷、侍卫等几人也已经守在那里,风如意刚被塞进马车里,马车即刻开动,徐徐离开。

王府里,牛家人终于舒坦了,再也没有顾忌,边吃边议论起平王府有多少宅子、田地、铺面、古董字画、珠宝首饰等。

“啊,对了,王府的地契、房契和奴才的卖身契都有王爷的印章,王妃不在,咱们要如何将这些田宅和奴才收过来?”

“放心,王妃已经写了字据,盖了印章,说王爷名下的一切财物和王府里的东西都交给牛家全权处置,随便牛家要卖要丢……”

“幸好平王娶的是个废物,要不然咱们想保住王爷的家产,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来来来,咱们喝,不醉不归……”

牛家人心情大好,喝得更为痛快了,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宴席,而后,牛家人留下几名核心人员以及一批下人“接收”王府,其他人则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待牛家老太太等人回到牛府,风如意乘坐的马车也出了城门。

马车里,一直在沉睡的风如意睁开眼睛,捂着肚子,脸色极为难看的问坐在身边的丫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环道:“已经是申时了。”

风如意掀开窗帘,探头望去,今日的天色阴沉沉的,马车已经驶离官道,进入一条颇为僻静的土路,两边都是荒郊。

她缩回脑袋:“我肚子难受,想吐,你让马车停下来罢。”

丫环于是探出头去,对负责驾马的侍卫道:“这位大哥,王妃喝多了想吐,你先停下马车可好?”

侍卫当即停下马车。

风如意在丫环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来到路边的大树后面,扶着树干“哇——”的呕吐出来,吐一会,漱口,停一会,然后接着吐……反反复复,持续了至少一刻钟。

好不容易吐完的风如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由丫环扶着回到马车旁边,靠在车壁上:“我肚里空空的好难受,拿些水和点心给我吃。”

牛家老太太派来服侍风如意的嬷嬷即刻拿了水壶和点心过来:“您慢慢喝,这一带很安全,咱们慢点行车也无妨。”

风如意点点头,慢慢的喝水,慢慢的吃点心,吃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对几个人道:“我们带出来的食物很多,你们也一起吃。”

侍卫、嬷嬷、丫环互视一眼后,嬷嬷道:“您一个人吃就好,咱们几个不饿。”

“你们就算真的不饿,也要吃一些才好,不然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吃。”风如意轻声细语的道,“至少,天气干燥,你们得喝点水,我看这水还是暖的呢,不喝就要凉了。”

嬷嬷想了想:“那我们就不跟王妃客气了。”

风如意递了一小壶酒给那名侍卫:“这酒只能是男子喝了,放心罢,这酒主要是暖胃祛寒,酒性不烈,不会醉的。”

那名侍卫迎风驾了这么久的马车,也感到有些寒凉:“那小的就多谢王妃了。”

当下,几个人都随意喝了、吃了一点东西,直到风如意感觉肚子好受了一些,才又上路。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马车里,吃得有点饱的丫环开始犯困,居然靠在风如意的肩头打起盹来。

风如意盯着丫环看了一会儿后,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根绳子,用活结绑出一个绳圈,而后套进丫环的脖子里,用力一拉绳子两端,绳圈就猛然收束,勒紧了丫环的脖子。

丫环猛然睁开眼睛,“唔唔嗯嗯”的挣扎起来,然而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力气,并没有发出大的动静。

马车“辘辘”的转动,有些颠簸,也遮盖了丫环的动静。

风如意拉紧绳子的双手一直没有放松,很快,丫环就张大嘴巴,双眼发白,双手下垂,彻底失去了呼吸。

风如意这才放开绳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只觉得自己累坏了。

第335章 都杀了,半途返京

色斗篷,双手捧着,挑起窗帘,对外面骑马而行的嬷嬷道:“嬷嬷,我看外头的风更大了,您把这件斗篷披上,别着凉了。”

这个嬷嬷四十多岁的模样,长得颇为壮实有力,骑马也骑得极好,双手还长满了老茧,声音洪亮,风如意知道她肯定是习过武的,估计挺能打,牛家老太太才会派她来监视自己。

嬷嬷正在犯困呢,身体微微的左右摇晃,差点掉下马来,听到风如意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甩了甩头,打起精神:“王妃,您、您说了什么?”

风如意知道她在酒水里掺杂的药物起了作用,微微拔高声音:“外头风大,这件斗篷你且披上,千万莫要着凉了。”

嬷嬷脸上明显就是一动,却摇着头道:“王妃,使不得啊,这斗篷一看就贵得很,我一个老东西,哪里敢用这么好的东西。”

“我身体柔弱,以后还得仰仗嬷嬷照顾呢,所以嬷嬷您的身体一定不能有事。”风如意将姿态放得很低,“你看风那么大,这路又还远着,您穿得暖一些,我才放心。”

嬷嬷脸上堆起笑容:“王妃这般为我着想,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风如意和窗口之间隔着丫环,因此她只能从丫环的面前横过身去,手伸不到窗外:“嬷嬷您拿好哦。”

“好的好的,多谢王妃。”嬷嬷贴近车窗,弯下腰来,伸手去接风如意手上的斗篷。

车窗就那么点大,加上风如意算好了角度,嬷嬷弯腰的时候额头就顶着车窗一侧,在她拿起风如意手上的斗篷、脸上露出笑容的瞬间,风如意隐藏在斗篷下面的、早就握紧了刀子的手宛如灵蛇出洞,朝着嬷嬷的下鄂用力一划。

嬷嬷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远在风如意之上,但是她既没有任何防备,注意力也都放在那件昂贵的斗篷之上,加上她喝了掺有催眠药物的水,精神有些恍惚,反应迟钝,就让风如意的这一击得手了。

她下巴与脖子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她震惊的看着风如意,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身体就掉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风如意猛然爬出车窗,跳上嬷嬷原本乘坐的马背。

马车是单匹马车,一匹马拉着一个男人、两个女人和车厢行驶在不平的土路上,速度当然快不了,风如意非常顺利的爬到了马背上,坐稳。

而驾轻的侍卫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就在这个瞬间,风如意骑马从他身边冲过去,猛然将手中的刀往拉车的马的屁股上用力一插,而后放手,往前疾冲。

侍卫反应也快,即刻想解开车套以便骑马去追风如意,然而拉车的马挨了一刀后受到巨大的痛苦和刺激,“嘶咧咧——”的哀嚎着,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土路本就不平,这马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后车厢更是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侍卫紧紧抓着车子,才没有让自己摔下马车。

眼看风如意越跑越远,侍卫恨不得跳下马车去追,但只凭他的双脚,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风如意。

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颠簸得太厉害,侍卫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眼前越来越恍惚,他知道他再这样下去要出事,无奈之下只得打起精神,瞅准路边的草丛,放手一跃。

他滚落在草丛里,而那匹马拉着马车又冲出去一段路后,车厢重重的撞到树干,破裂开来,马也翻倒在地上,“嘶嘶”的哀叫着爬不起来。

侍卫忍着疼痛,在草丛里休息了一会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面走去,还想着给那匹马包扎好后去追风如意。

然而强烈的困意涌上来,他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要不然身上的疼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他真的要当场睡着了。

他走得很慢,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马车旁边,而后他一屁股坐靠在马车上,恍惚的想着:我且小睡一会,恢复精神后再去附近找人帮忙或借匹马,王妃一个女人,跑不掉的……

“得得得……”他的耳边传来马蹄声。

他甩了甩头,定睛一看,隐隐看到王妃又骑着马跑回来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困,很想睡一觉?”风如意骑在马上,停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刚才喝的酒里被我下了药,另外两个女人也是一样。”

侍卫凶狠的盯着她,动了动,想爬起来杀了风如意。

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你想不到吧?”风如意淡淡道,“你想不到的多了,你的主子们也喝下了我的毒酒,一个一个都会死的。”

“你、你……”侍卫怒极,手握紧了腰间的刀,却没有力气将刀拔出来,“你居然一直在演戏!好、好恶毒的女人……”

“千羽弦也是被我害死的。”风如意一脸的不耐烦,“算了,我跟你这样的蝼蚁说这些做什么?真是浪费我的时间,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你、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侍卫还在想办法拖延时间,但他显然不擅言辞,说不出任何能让风如意晚一点杀他的理由。

风如意跳下马背,弯腰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利落的插进侍卫的脖子。

侍卫就这样死了。

风如意而后从马车里拿出干粮,坐在翻倒的马车上,慢慢的吃,吃饱之后才收拾现场。

收拾现场很辛苦。首先她得在附近找一个可以藏匿尸体的地方,然后将三个人的尸体拖过去,埋起来或丢下去,而后她还得处理那辆马车和那匹马……她真的是一个“弱”女子,没有很大的力气,之前她能顺利杀掉这么多人靠的全是药物、偷袭和冷静的心态,现在让她处理这么多尸体和物证,真是太为难她了。

她好不容易把丫环的尸体从车里拖出来后,就觉得累了,烦了。

“我为什么要为这些蝼蚁耗费这么多时间和力气?”她喃喃着,从路边割了一堆枯草过来,又捡了一些枯枝丢在马车上,直接放火点燃。

至于那匹马,她当然又补了两刀,将它也给杀掉了,连着马车一起烧。

她看到火烧到丫环和侍卫的尸体上后,再也不想看他们一眼,骑马返回,途中顺便将嬷嬷的尸体丢进路边的山坡下。

忙完这一切,时间也不早了,她全力往京城的方向奔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城门关闭之时天色已经暗了,她慢慢的骑马走了一阵后下马,站在马前,盯着马,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这匹马甩着尾巴,睁着两只大大的、湿润的、单纯的眼睛看着她,鼻孔里时不时喷着气,显得极为友好,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她正准备杀了它。

四目相对。

片刻后风如意挥刀,割掉马身上的缰绳,解下马鞍,淡淡道:“我不杀你,随便你去哪里。”

而后她转身,大步离开,走向更深的黑暗,没有再往后面看一眼。

第336章 好处,公主救我

“笃笃笃……”深夜,唐将军府的后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此时的唐府已经陷入沉寂,除了数处屋檐下、大树下挂着引路的灯笼,大部分区域都已经陷入黑暗中,放眼望去,只有护院在来来回回的巡逻。

看守后门的两名护院互视一眼,脸上皆露出警惕之色。

“谁在外面?”他们静静聆听门外一会儿,确定敲门声不是恶作剧后,一人才道,“报上名来,否则请回。”

“我是风如意。”外面传来一个急促、颤抖的女子声音,“就是平王府的王妃,我来过这里好几次的……”

两名护院更是奇怪了:“您是一个人来的么?都这么晚了,您到这里有何贵干?”

风如意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我是一个人来的,我现在很害怕,求你们快些开门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公主……”

护院不敢随意放她进来:“您稍等一会,我等先去通报公主一声。”

“你们快去……”风如意哀求,“我真的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公主说……”

很快,已经睡下的莫离公主收到了护院的传报,很是不耐烦:“这个风如意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跑上门来求见,就不嫌烦人么?”

侍女道:“公主,您且歇着,我去见她就好。”

“不了。”莫离公主打着呵欠道,“她再怎么说也是王妃,大半夜的跑我这里来,估计是真的有急事,我不见也不好。你去接她过来,注意看有没有人跟踪她,她的身上是否携带危险之物。”

“是,我现在就去。”

侍女出去了,没过多久就领着风如意过来。

莫离公主大着肚子,躺在榻上,看着狼狈不堪、宛如惊弓之鸟的风如意,很是吃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有人在追杀你不成?”

头发凌乱、浑身脏污的风如意一脸难堪,却还是努力挺起腰杆,让自己坐得优雅,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恐惧:“公主应该听说了,牛家想送我去牛家修建的寺庙静养,说是静养,其实就是软禁我,把王府的一切夺走……”

“我没听说。”莫离公主打断她的话,“我只知道平王府这三日来大门紧闭,外面的人难以入内,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外头都打听不到王府内部的情况,只知道牛家似乎已经控制了王府,与你有关的消息更是半点不露。”

她说的都是实情,当然,她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风如意的死活。

“我就说呢,牛家的人怎么敢这样对我,原来消息都被封锁了……”风如意喃喃着,抬手抹了抹眼泪,“公主,不瞒你说,王府上下对我不服,牛家的人我也招惹不起。牛家人劝我去郊外的寺庙里静养和给王爷祈福时,我为了自保,只得应允,于今日午后乘坐牛家安排的马车出城,哪料、哪料……”

她低声哭了起来:“哪料牛家人竟然想让送我去的人在途中杀了我……”

莫离公主:“……”

好一会儿后她才叹气:“我快要生产了,你别哭了,我听着心烦。”

“抱歉。”风如意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忍下哭声,“庆幸的是,在那些人想杀掉我的时候,有神秘的人物出现,将那几个人杀了,我才得以逃回来……”

“等等。”莫离公主道,“有几个人送你上路?救你的人又有几个,他们什么打扮?”

“牛家派了一个丫环、一个嬷嬷和一名侍卫送我出城,”风如意说得有真有假,“当时来救我的人只有两个,他们黑衣蒙面,我看不出他们长什么样,他们杀了那三个人后就让我骑马回去,我当时已经被吓呆了,什么都不敢问,骑马就跑回来了。进了城后我担心被人发现,不敢骑马,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东躲西藏,最后才决定投奔公主……”

“为什么要投奔我?”莫离公主冷笑,“依你所说,王府你是回不去了,牛家的人知道你逃走后一定会四处寻你,我若是收留你,岂不是得罪了牛家?我和将军凭什么要为你得罪牛家?”

风如意似乎没想到她说得这么冷酷,怔了片刻后才讪讪的道:“公主说的是,公主确实没有理由要救我,我也是在街上躲了很久,才决定来找公主的……”

她确实在街上转了很久,把自己弄得又脏又累,狼狈不堪,这才来找莫离。

她看起来越是可怜,别人越是看不起她,她的机会才会越多。

“既然你也知道你没有用了,那就赶紧走。”莫离公主打着呵欠,“你今晚来找我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也守好你的嘴,别给我和将军增添麻烦。”

“我绝对不敢空着双手来求公主相救。”风如意抛出自己的底牌,“我现在就告诉公主一个秘密,王爷在新帝登基那夜就意识到他的处境堪忧,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连夜开始整理、收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悄悄运送出府,隐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悄悄扫向莫离,见莫离有了点兴趣的样子,才又继续道:“可能王爷认为我只有他这一个依靠,或者是认为我不敢背叛他,便把他隐藏宝贝的地方告诉了我,让我在他有个万一的时候就动用那笔钱救他。”

“哦,”莫离公主确实来了精神,“平王隐藏起来的那笔钱,有多少?”

“我不太清楚,王爷没有明说。”风如意摇摇头,“王爷从来不让我直接管钱,我需要钱都是跟帐房要的,我不知道王爷到底有多少财产,但我猜,以王爷的秉性,隐藏起来的这笔钱应该不会低于十万。”

十万,哪怕是在权贵云集的京城都不是小数目,她相信一心想成大业的唐临风很需要这笔钱。

“空口无凭。”莫离公主盯着风如意,“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要不,你带我的人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会考虑庇护你。”

“公主,我再傻也知道,如果我把这笔钱交出去,就是真的没有任何价值了。”风如意苦笑,“但拿不出好处,我也没有资格求公主护我,所以,我今晚悄悄去了王爷隐藏宝贝的地方,从中取了几张地契和银票出来,就当公主保护我一个月的报酬,如何?”

她顿了顿:“以后,公主每保护我一个月,我都会支付同样的报酬。”

在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感激凤衔珠教她的那些本事——撬锁、将酒杯掉包、找人配制各种药物、寻找小机关、神不知鬼不觉的往酒水里下药等等,她就是用这种种小手段,将千羽弦的卧室、书房、练功房以及王府的仓库、账房等都悄悄翻了个遍,并在决定杀掉千羽弦的前两三天时间里,将这些值钱的东西悄悄的偷了出来并藏好。

当然,她也非常感激她的父母给了她这副弱不禁风、连小猫小狗见了都觉得好欺负的模样,若不是这副模样,她怎能成功的实施这一连串的阴谋?

第337章 逆转,乐极生悲

“哦。”莫离公主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一个月一个月的支付保护费,你算得可真是精明啊,我真没想到你的脑子原来这么聪明。”

“再傻的人,落到我这地步也会变得灵光一点点。”风如意低着头道,“王爷在被杀之前就经常跟我说,那笔钱是我们的救命钱,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这笔钱救命,我绝对不能一口气将这笔钱交出来,而是每隔一段时间交一笔,如此别人才肯保护我们。”

“呵呵,这是平王教你的?”莫离公主笑,“恐怕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像我这样的人,随便公主如何耻笑都没有资格反驳。”风如意道,“我只希望公主看在钱的份上,能够救我这一回。”

说罢,她取出怀里的地契和银票,双手捧到莫离公主的面前。

莫离公主给了侍女一个眼神,侍女即刻上前取过风如意手上的东西,交给莫离公主,莫离公主仔细翻看那几张地契和银票,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六张地契和三张银票,价值超过了一万两银子,这些地并不在京畿地区,而是在京畿之外、江南之内,名字也不是千羽弦的名字,估计是用了假名或别人的名字,难怪牛家人不知这些田宅的存在。

“就算我看在钱的份上保护你,”她看风如意,“你的钱又能撑得了多久?还有,你日后又有何打算?”

“牛家人不会一直寻找我的。”风如意道,“我想,牛家人大概会寻找我几个月,寻不着后也许会宣布我已经死亡、逃走或与人私奔什么的,到了那时我会离开京城,去寻找我的亲生父母。”

莫离公主道:“你甘心就这么放弃王妃的地位与富贵?”

“有什么不甘心的?”风如意道,“我嫁给王爷以后幸福只持续了短短的时日,如今连命都要保不住了,我现在只希望能早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与我的父母团聚。”

莫离公主不再多问,沉吟片刻后:“你今晚先在唐府住下,我会安排一间隐秘的院子给你居住,也会派人侍候你,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踏出这间院子一步,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与秘密。”

风如意脸上闪过喜色,迫不及待的道:“那是自然的,我现在可害怕见人呢。”

“你且莫高兴太早。”莫离道,“待将军回府,我要问过他的意思,要不要收留只能由将军作主。”

“我会静待将军的安排。”风如意道,“如果将军拒不肯收留我,不管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命运,我都会接受。”

“你倒是想得开。”莫离笑了,有些疲惫的道,“我困了,这些钱就先放在我这儿,你随我的侍女知安走罢,她知道如何安排你。”

“多谢公主。”风如意站起来,又有些忐忑的道,“我今晚来见公主的事情,不会传出去吧?”

“不会。”莫离摇头,“今晚见过你的人并不多,他们个个都是我和将军的亲信,绝对不会出卖你,你尽管放心。”

风如意安心的点了点头:“如果公主和将军此次救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两位的大恩大德……”

莫离却已经转身走向室内:“你不必想着报恩的事情,还是想想怎么保护自己罢。”

风如意而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跟莫离公主的侍女走出去,在偌大的将军府里绕了几绕后来到一间僻静的屋子前,侍女推开木门,点燃手中的蜡烛:“这是唐府的祠堂,前屋供奉着唐家的列祖列宗,后屋可供人居住,你就居住在后屋,无事莫到前屋来就好。”

风如意就着烛光一看,前面的龛台上摆放着一块块刻有名字的牌位,这些牌位的前方还设有一个大的香炉,香炉里还燃着香,屋子也被打扫得非常干净,说明这里天天都有人来收拾和上香。

“这里定是唐府重地,我隐匿在这里,不要紧么?”她小心翼翼的问。

“只要你不动前屋的东西,那就不打紧。”侍女道,“这里很是偏僻,有人专门打理祠堂,四周有侍卫日夜巡守,下人们从不到这里来,只要你不走出祠堂,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你住在这里。”

侍女领着风如意往后屋走去:“打理祠堂的老太太也住在后屋,暂且由她负责照顾你,你若是有什么需要,跟她说便是。”

风如意这才发现,前屋与后屋之间还有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井水,种植着一些草药,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居住。

进了后屋,她见到了负责打理祠堂的老太太,原来老太太是个哑巴,即使见到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难怪莫离会将她安排在这里。

“这是换洗的衣物,你且用着。”侍女也拿了几套备用的衣物过来,“你也知你隐匿在这里的事情是个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与公主不会轻易到这里来,你有事也莫要直接去找别人,明白了么?”

风如意一脸感激:“我明白,在牛家放弃寻我之前,我不会走出这里的。”

侍女放下衣物便离开了。

风如意和衣往床上一躺,也不洗漱和吹熄蜡烛,就这样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她这边暂且安静了,牛府大宅却闹翻了天。

“不好了,老太太吐血了,大夫说、说没办法了……”丫环从牛家老太太的房间里冲出去,结结巴巴的告诉守在外屋的老爷、少爷、夫人、少夫人、小姐们,脸色煞白煞白的。

“你说什么?”牛家的徒子徒孙们无法相信这个消息,“老太太向来精神不错,今日还外出赴宴,回来时有说有笑的,心情好得不行,最多也就是疲惫了些,怎么到了晚上就忽然不行了?说,是不是你们侍候不周,导致老太太出了什么意外?”

“老爷息怒。”丫环慌得跪下来,哭着说道,“大夫还在给老太太诊断病情,大夫说老太太应该是中了毒,而且是几个时辰之前就中了,现在才发现,来不及给老太太解毒了……”

“中毒?老太太怎么会中毒?”牛家众主子都叫起来,“老太太一向饮食清淡,吃得也不多,凡是吃的都有人看着,怎么会中毒?果然是你们侍候不周,让老太太吃了有毒的食物,真是该死的奴才……”

“听大夫的意思,老太太很有可能是、是被人下毒了……”丫环又哭,“大夫说老太太中的毒有些复杂,包含好几种毒素,应该是人为制造的毒药……”

“你们敢给老太太下毒?”一名牛家人一脚踹在丫环身上,怒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不管是谁下的毒,你们没能发现和保护老太太,全都有错,我看全部家法侍候得了!”

第338章 死伤惨重,将王妃带回来

“奴婢冤枉啊!”丫环哭诉,“老太太应该是白日中的毒,白日的时候奴婢都待在屋里,并未随老太太出门,还有、还有老太太上午出门的时候精神好得很,出门之前只吃了一碗府里煮的杂菜稀粥,那粥其他人也吃了,一点事都没有,那粥里不可能有毒……”

“老太太回府以后不还吃了喝了,难道就不可能是那时候中的毒?”

“老太太回府后就一直喊累和犯困,并没有吃东西,早早的就睡了,睡了没多久就说头晕,想吐,想来那时候就开始毒发了,不可能是回府后才中的毒……”

牛家大少爷转头看向其他人:“老太太今日去了平王府,在平王府用了午膳,总不可能是在平王府中的毒吧?”

牛家大少爷虽然是嫡出,但他的生母早就去世,他乃是老太太的继子,加上牛家老爷子也在数年前去世了,所以他在牛家的地位并不算高,今日没能出席平王府为平王妃举行的“送别宴”,自然也不知道众人在平王府吃了什么、感觉如何,他这个问题本就是随口问问,哪料一问之下,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一下子都没有说话。

他见众人忽然不说话了,又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年轻的子弟结结巴巴的开口了:“我、我今日也在平王府吃饭了,回来后就觉得肚子不舒服,现在好想吐,我只以为我是吃多了……”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也觉得胸闷气短,喉咙里总有一股子血腥味想涌上来,刚才一直在忍着,我、我不会也中毒了吧……”

这话就像开启了什么机关,众人一个个都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有人的脸色已经发青,还有人的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

“快,快让大夫给咱们看看……”有人惊叫。

“老三呢?”牛家大少爷忽然叫起来,“老太太都不行了,老三怎么还不过来?你们赶紧去叫他,让他赶紧过来。”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老太太的亲生儿子、牛贵妃的同母亲弟弟、牛家真正的当家人——牛家三少爷不在场。

“小的马上去请三少爷过来——”一名下人即刻跑出去叫人。

剩下的众人,凡是出席了平王府送别宴的无不感到痛苦,也顾不得老太太奄奄一息就把大夫叫出来,让他即刻给自己看诊,大夫来了许久,已经被老太太的病情折腾得颇为疲惫,这会儿被这么多人包围,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了。

“各位请坐好,稍安勿躁,老夫一个一个的看。”大夫擦着汗道,“我这里有催吐丸,你们可先服下,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再说……”

他话没说完,众人已经涌上去将催吐丸拿起吞下。

大夫正准备给吐血的那位看看呢,就见内室传出哭声:“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众人就是一惊,瞬间不闹了,直盯着内室的入口:老太太……就这样走了?

老太太老是老了,但她打理牛家几十年,牛家的经商、生意多年来一直是她在幕后掌控,加上她的亲生女儿又是贵妃,这让她在牛氏一族里极有权威,起着凝聚、稳定本族人心的作用,她就这么突然的去了,众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奶奶真的去了?”有小辈已经哭出来,跑进内室,“我不信,奶奶今日还跟我说笑话呢……呜……奶奶你醒醒……”

内室传来更大更多的哭声。

大夫跑进内室,细细的给老太太看过以后摇头:“老太太已经去了,还请各位节哀顺变……”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名去喊牛家三少爷的下人就匆匆的跑过来:“各位主子,三少爷病倒了,起不来,他不想老太太担心才没吭声,这会儿也痛得不行了,快请大夫过去看看……”

“老三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三少爷说他今晚回到府里后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人也困得慌,他以为他是因为平王府的事情累坏了,也就没在意,吃了两枚安胃丸就去睡了,哪料后半夜肚子越来越疼,他本想叫大夫过来看看,但听到老太太这边出了事情,怕老太太担心,就忍着不提,直到小的刚才去叫他,他才说明缘由……”

“他眼下情况如何?如果不严重,就让大夫晚点再去看看。”

“我走的时候,三少爷脸色发紫,说话跟吐丝一样,我看着有些像是中毒……”

众人哗然,吵闹了片刻后,大少爷当机立断:“你们几个去把老三抬过来,让大夫给咱们一起看诊!你们几个骑马去多请几个大夫过来!你们几个即刻去通知亲戚老太太的事情,让他们派人过来协助办理老太太的后事!你们去宫里通知贵妃娘娘,还有去报官……”

“不行,老太太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贵妃娘娘知道!”有人强烈反对,“贵妃娘娘因为平王的事情已经一病不起,如果再让她知道老太太的事情,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你说的是,老太太的事情暂且不通知贵妃娘娘了……”

“报官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妥哪。”

“有何不妥?”

“今昔不同以往啊,如果官府要调查老太太中毒的事情,恐怕会调查到平王府,那咱们把平王妃赶走的事情只怕要隐瞒不住了,到时若是有人拿这事打击牛家,牛家哪里还有以前的靠山……”

“但这事不报官的话,”牛家大少爷犹豫,“老太太和咱们中毒的事情,就这样算了?”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咱们可以自己查,悄悄的查。”他的妻子道,“平王府已经在咱们的控制之中,咱们私下里查平王府,有什么难的?如果需要用到平王妃,咱们再把她从寺庙里接过来,打着她的名号处理王府的人。”

“说的是。”其他人纷纷点头,认同了这种说法。

而在众人商量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因为毒药发作而昏迷过去,大夫忙得手脚都软了。

没过太久,又有几名大夫赶到,为牛家众人分头解毒。

这个时候的牛家大宅乱成一团,没有人能闲着,也没有人睡得着,只求病倒的人都能快些好转,然而,凌晨五更的时候,牛家三少爷还是服药无效,吐血身亡。

到了天亮的时候,又有两名比较体弱的牛家人死亡,如此,牛家在这一夜死了四个人,其中包括最有权威的牛老太太和当家牛三少爷。

其他或昏迷或病倒或极其虚弱的牛家人也有十几个。

牛家大少爷一夜之间也老了好几岁,他看着眼前的亡者与病者,脸上透出悲愤之色:“中毒的人全是去平王府赴宴的人,下毒者一定就是平王府的人,你们给我加派人手,盯紧平王府,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平王府!”

“你们几个即刻去将平王妃带回来,”他命令几名亲信的护院,“记住,秘密带她回牛家,越快越好!”

第339章 追悔,真凶就是她

整个上午,一大批牛氏家族的要员聚集在本家大宅,一方面封锁老太太、本家三少爷等人死亡的消息,一方面等着护院将平王妃“抓”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午后,去“抓”平王妃的几名护院中的一名骑着马,十万火急的赶回牛府,一见众位主子就失控的大叫:“大少爷,大事不妙了,王妃她、她……”

众人心里俱是一沉:“出了什么事?快说。”

护院跌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道:“王妃失踪了!我们四人赶到寺庙,才知道王妃等几人根本没有去过寺庙,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去……”

“你们都查清楚了?”牛家大少爷激动的道,“平王妃等人一共四个人,还乘着马车,她们不去寺庙还能去哪里?你们一路过去,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行踪吗?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少爷,还有一事。”护院累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们在去的路上看到了一桩命案,有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和两个人被烧焦了,死的两个人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已经看不出长相,但我们觉得那辆车与王妃坐的那辆极为相似,就留了一个人在现场打听,其他人赶去寺庙……”

“你是说死的人是王妃?跟王妃同行的一共不是三个人吗?”

“我们不知死的是谁。命案发生的地方已经过了官道,就在通往寺庙的山道上,方圆几里都没有人住,有村民进山打柴时才发现,我们看现场的情形,命案应该是昨夜发生的,那具女人的尸体看着挺年轻,感觉像是丫环,不像是王妃……”

“如果那辆马车是王妃的马车,死了两个人,那还有两个活人呢?荒郊野外的,两个大活人能跑到哪里去?”

“其他人正在找,我先回来报信。”护院说得喘不过气来,“发现命案的村民想去报官,被我们阻止了,我想问大少爷,这官……咱们报还是不报?”

牛家众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后大少爷才沉重的道:“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有本事给牛家人下毒和劫杀王妃一行的凶手绝对不是普通人,按理说报官才是最好的,但报官的话,王妃失踪的事情咱们不好解释……”

“王妃死了不是更好?”有人忍不住道,“平王府的人都不喜王妃,咱们只要收买他们,让他们咬定王妃盗取王府的宝物与男人私奔,还欠了咱们牛家不少钱,如此,咱们不就能名正言顺的接管王府?”

“说得好。”其他人纷纷道,“这京城也没几个人见过平王妃,咱们可以捏造借据,说平王妃借了咱们多少银子,只要有王府的下人作证,谁也不知道是假的……”

一群人热烈的议论起来,然而这时,又有一名护院连跑带跌的冲进来,以近乎断气的口气道:“各位老爷少爷,小的找到张妈的尸体了……”

有牛家主子认出这人也是去“请”平王妃回来的四名护院之一,当即就惊了:“张妈是怎么死的?王妃呢?你们找到王妃了么?”

张妈是牛老太太的亲信,会功夫,昨日由牛老太太派去“护送”王妃,张妈若是也死了,这案子就太惊人了。

那名护院道:“咱们在路边的一处坡下发现了张妈的尸体,张妈被人一刀扎进脖子里,尸体是过了夜的,还、还有,张妈的尸体离马车隔了一段颇长的距离,张妈骑的马也不见了,咱们到处都找不到王妃的影子,咱们怀疑、怀疑……”

牛家众人急道:“怀疑什么?赶紧说,别磨磨蹭蹭的。”

“咱们怀疑王妃是不是被人劫走了。”那名护院擦着汗道,“要不就是、就是王妃自个跑了……”

牛家众人:“……”

过了一会,有人道:“就王妃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自己跑得了?还能把人杀了再跑?莫不是有人想利用她来对付牛家或者王府,悄悄把她劫走了罢?”

“给老太太下毒的人和杀害张妈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如果是同一批人,这批人应该是站在王妃这边的,都说王妃无依无靠,怎么会有人这样帮着她?”

“呵呵,”有牛家的女眷冷笑着开口了,“平王被刺客杀掉,老太太和三少爷在平王府吃饭被下毒害死,王妃跟三个下人出门,三个下人死了,王妃却不见踪影,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与王妃有关的人都死了,柔弱的王妃却没有事,这个王妃凭什么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

“当然是因为——她就是凶手!”这名女眷尖锐的道,“我看这个王妃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们也知道平王眼高于顶,城中多少名门闺秀他都看不上,偏偏就娶了这个来历不明、无依无靠的王妃,这个王妃若没有特殊之处,能让平王娶她?”

她这么一说,牛家众人都是恍悟。

有人道:“如果王妃就是凶手,那就说得通了。她身为王爷的妻子,一定知道王爷的行踪,她若是事先派人在外边埋伏,就是成功的袭击王爷;老太太等人去王府赴宴时,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酒菜中下毒……”

“说到这个,”有一名老仆人拍大腿,“昨日中午我就觉得奇怪了,那么瘦弱的王妃怎么喝酒跟不要命似的,还一个一个的给两大桌子的人敬酒?恐怕那些酒就有问题啊。”

这一下,所有人都点头:“看王妃的模样,平时肯定是吃得极少,更不像是爱饮酒的,昨日喝那么多酒,确实不合常理……”

“我还听说王妃害羞,畏惧男子,连府里的护院杂役都不能靠近她,她昨日却主动给满桌子的男人敬酒,这分明就是有问题啊……”

“我看这个王妃就凭着那副好欺负的模样骗了所有人!她说她无依无靠,但指不定她在外头有自己的人,里外勾搭,谋害平王和牛家,这次出行,兴许就是她的人在途中杀了咱们的人,将她救走……”

牛家众人越分析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心里对风如意的怨恨愈发浓重。

到了最后,牛家大少爷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道:“咱们没有证据证明风如意就是凶手,也不知道风如意背后都有些什么人,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我看咱们就以风如意盗取王府宝物与人私奔的名义,在城内寻找风如意。”

“至于老太太、老三等人的事情,”他咬了咬牙,“风如意的来头恐怕很大,我们还是报官,让官府帮咱们查查。只要咱们与王府的人一致咬定是风如意主动宴请牛家人且宴席结束后风如意便神秘失踪,世人一定会怀疑是风如意有心谋害牛家人,这比咱们主动指证她要好得多。”

众人反复想了想,叹气:“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如此,不出两日,平王妃风如意勾结外人、谋害平王、谋害牛家人并盗窃王府财物与男人私奔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牛氏一族和官府都在全力寻找风如意,风如意一时间成了京城的头号通缉犯。

消息传到唐临风府里,莫离公主抚着肚子冷笑:“好厉害的风如意,看来我也小看了她!”

第340章 临死,给我一刻钟

“公主,我看这个风如意留不得啊。”侍女道,“就平王府和牛家的变故来看,她要么就是策划了一切的元凶,要么就是背后有人,于您都不利,您不如把她交给牛家人,换个人情如何?”

“不妥。”莫离公主沉吟片刻后,摇头,“之前我与风如意亲近,眼下又收留风如意,就算我说我对她的行径不知情,只怕也说不清楚了。再者我若是将她交出去,她在官府面前诬告我,我更不好解释。”

“公主还想继续保护她不成?”侍女急道,“她就是个祸害啊,她嫁给平王平王被杀,她跟牛家人亲近牛家人也是死的死,病的病,只怕牛氏一族要彻底没落了。公主若是再护着她,还不知她会给公主带来怎样的晦气。”

“我确实不能再护着她。”莫离叹气,“只是,将她交出去也不是,让她自个逃走,我又担心有后患。我想我还是等将军回来再问过将军的意思。”

她马上就要临盆了,唐临风每日晚上都会回来过夜。

这天晚上,唐临风也回府了,莫离公主跟他说了如何处置风如意的事情,唐临风想了好一阵子后抚着她的肚子道:“这个风如意确实是不祥之人,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让她离开唐府,以后再不往来便是,但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受到她的连累,所以我想……”

他顿了顿,放低声音:“还是杀了她,一了百了。”

莫离微惊:“这,但她手上还有不少钱,而且她并未得罪过我们,就这样杀了她……”

她的丈夫很需要钱,风如意手上那笔钱能帮到她丈夫的忙,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对风如意如此谨慎。

“我也觉得就这样杀了她有些可惜,但你想想牛家人的下场。”唐临风叹气,“如果牛家人不是贪图平王府的财产,怎么会中了风如意的圈套?她现在来投奔我们,只怕另有企图,还是尽早将她除掉比较好。”

莫离听丈夫说得有理,点头:“你说得对,没有命,有多少钱都是无用,我明日就派人将她杀了。”

唐临风道:“杀了她之后,记得毁尸,莫要让人发现她的尸体或者让人查出尸体是她。”

莫离道:“我明白,你放心。”

长夜过去,新的一日来临,牛家人和官府仍然在尽力搜寻风如意,唐府还是一派平静,上上下下都准备迎接小少爷或小姐的到来。

到了晚上,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唐府深处的祠堂门口,悄悄的推开门,踏入祠堂,往后屋走去。

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风如意坐在水井边上,嘴里低声的哼唱着什么。

来人的脚步很轻,但风如意还是听到了,她慢慢的转头,看向来人,并没有显得很是惊讶:“你……是来我杀我的?”

来人是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风如意并不认识他,但是,她能感觉得到对方收敛的杀气,如今的她对这种杀气已经很熟悉了。

“是。”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抽出藏在袖间的刀子,“公主说了,让你死个痛快。”

风如意道:“可否告诉我,公主为何要杀掉我?”

男子道:“未说,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等等。”风如意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后,掏出一大叠票据,“这些房契、地契和银票价值两万多两银子,我在府外还有价值三万多两银子的财物,你拿这些票子给公主,就说我想用这笔钱买我一条命。”

男子道:“我只管杀人,不管别的。”

“你对公主和唐将军一定是忠心耿耿,公主才会派你来杀我。”风如意道,“莫离公主与皇上不和,唐将军手握精兵,两人都是皇上想铲除的目标,唐将军一定很需要钱招兵买马,我手上这五万多两银子能帮将军的大忙。既然你是公主和将军的亲信,理应为他们着想是不是?”

男子盯着她,杀气未减。

“杀我很简单,何必急于一时?”风如意道,“你可以先把我绑起来,让我动弹不得,然后再拿这些票子给公主。如果公主,呃,我想要杀我得由唐将军决定,唐将军还是不肯放走我,你再杀我不迟。”

“不然,”她低头往水井里扫了一眼,“这水井里的水很多,我若是跳进井里,或者把这些票子往井里一丢,一张都存不下来,这岂不是可惜了?”

男子:“……”

“一刻钟。”风如意道,“你去问公主一声,再返回来,大概只需要一刻钟,你晚一刻钟杀掉我,会违背公主的意思么?”

男子沉默。

他既是公主的心腹,自然知道公主和将军现在有多需要钱。

风如意站起来,将票子放在地上,举起双手:“将我绑起来,去问公主一声吧,这对公主和将军并没有任何坏处。”

男子上前两步将票子收起来,塞进怀里,却还是道:“我只负责杀人,别的不管。”

风如意:“……”

眼看男子杀气暴射,风如意又忽然道:“慢着,这里是唐家的祠堂,你在这里杀人,合适吗?”

男子一怔,迈出去的最后一脚停下来,收回来。

公主要他今晚悄悄来祠堂杀了风如意并处理尸体,他可以只杀人而别的一概不管,只是祠堂不能沾血乃是常理,公主是皇家的人,入住唐府不足一年,可能并不在意唐家的祠堂是否“受污”,但将军和唐府的人不可能不在意。

他若是在这里杀人,只怕到时会引发唐府对公主的不满。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圈绳子,利落的将风如意绑在廊柱下,大步离开。

他才踏出祠堂几步,就听到祠堂后方传出几声“啾啾喳喳”的鸟鸣声,唐府遍植花草,易招鸣鸟,加上唐府本身也养了一些鸟儿,他并不觉得那声音有何怪处。

他去见了莫离公主,莫离公主此时已经睡下,得到传报后好一会儿才出来,问道:“任务完成了?”

他把风如意交出来的票据递给莫离公主,说明了风如意的请求,而后低声道:“还有一事,风如意被软禁的地点乃是唐府的祠堂,在祠堂里杀人,恐怕不妥。”

莫离公主也才想到这一点:“你说的是,在唐家的祠堂里杀人确实不妥,幸好你回来问了这一趟。这钱我留下,但风如意还是不能留,你将她带离祠堂再暗中处理她,不留痕迹便是。”

杀手道:“是,我即刻去办。”

杀手悄无声息的走了,莫离公主抚着大肚子、打着呵欠回到房内,躺下继续睡。

才睡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侍女在屏风外急促的唤她:“公主,公主您醒醒,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莫离公主眼也不睁,不耐烦的道:“什么事非要半夜叫醒我?”

侍女道:“牛府的人围在后门,闹得厉害,说唐府窝藏平王妃,让咱们即刻把人交出来,否则他们就围在门口不走了,还说要进宫禀报牛贵妃和皇上,求皇上作主,让朝廷派人来搜查唐府……”

莫离一听这话就被惊醒了,坐起来,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立刻派人将他们赶走!”

她的心里惊疑得厉害:牛家的人怎么知道风如意躲藏在这里?是猜的,还是唐府出了奸细?如果是猜的,牛家人怎么敢直接找上门来闹事?如果是唐府有奸细,这奸细只能是她的亲信,否则不可能知道风如意的事……

第341章 自残,最后的吻

侍女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公主,听说牛家来了很多人,如果咱们将他们赶走,他们可能会闹得很大……”

莫离公主怒道:“闹就闹!咱们还怕了牛家不成?区区一个失势的牛家,也敢欺负我莫离公主和青龙大营的主将,真是吃了豹子胆!”

“咱们当然不怕他们。”侍女跟了莫离这么久,也是有点见识的,“但就怕他们闹到皇上那里去,给皇上搜查和为难唐府的借口,您也知道皇上一直在暗中查找唐府的把柄……”

这话令莫离公主清醒不少。

莫离公主心烦意乱的道:“偏偏将军今晚不在府中……我问你,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侍女道:“我想咱们还是要对牛家人客气一些,想办法拖延时间,让人暗中把风如意隐藏起来或转移到其它地方,此外,咱们也许可以从牛家人的嘴里探出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

莫离公主沉默片刻后,无奈的道:“就依你的想法做吧,你现在就去祠堂,想办法隐藏风如意,我现在去见牛家人。”

侍女道:“公主,您这几天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现在去见牛家人,恐怕不妥。”

“无妨。”莫离公主道,“我会带我的亲兵过去,绝对不会让牛家人靠近我,如果牛家人敢在唐府放肆,我也不客气了。”

她可是拥有一支先皇赐给她的亲兵,这支亲兵原本有几百人,在经历了各种变故以后,这支亲兵还剩下一百八十多人,她有这支亲兵护卫,谁都别想轻易伤害到她。

而后她穿戴整齐,由亲兵队长带队护卫,直奔唐府后门。

此时的唐家祠堂,杀手推开前屋小门,踏进院子,对风如意道:“我问过公主,公主拒绝你的请求,现在就送你上路。”

风如意沉默片刻后,苦涩的笑笑:“但公主收了我的钱对吧?看在那些钱的份上,你给我松绑,让我喝口水,再让我选择一个死法如何?”

杀手道:“可以,但你休想拖延时间。”

反正他不能在祠堂杀人,等会也要带风如意离开祠堂的,于是他上前给风如意松绑,跟着风如意进屋,看着风如意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

风如意喝得很慢很慢,每喝一口都阖上眼睛,就像在享受人生的最后一滴水。

她喝了整整三杯水才放下杯子:“走吧。”

杀手转身,领着她出去。

风如意安静的、慢慢的跟在他的后面。

出了祠堂,前面是一片遍植松柏的小树林,林间是一条碎石小径,两人走进碎石小径后,杀手转过身来,盯着风如意:“你可想好了怎么死?”

风如意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问:“秘密杀掉我的事情,唐将军知道吗?”

杀手道:“你就要死了,还问这些有何意义?”

风如意道:“公主拿了我几万两银子,你就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死得没有太多的怨气,有何不可?公主准备要生孩子了,我若是满怀怨毒的死在唐府,只怕会给公主的孩子带来厄运。”

杀手不相信“厄运”,但他还是回答了风如意的问题:“唐将军当然知道。”

风如意道:“唐将军就没有半点犹豫和阻止?”

杀手道:“杀掉你就是唐将军的主意。”

“呵——”风如意低头,很是古怪的笑了一声,又问,“公主就要生了吧?”

“我不知道。”杀手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我就要杀掉你了。”

“喏,有人来了。”风如意往前方望去,“我们先听听她说什么。”

杀手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就看到莫离公主的贴身侍女匆匆赶过来。

侍女跑到杀手面前,低声对杀手说了几句,然后就转身离开。

杀手走到风如意面前,又拿出绳子,准备将风如意给绑了。

但风如意突然拿出一把小刀,笑了笑:“等死的感觉太难受了,我还是自己弄死自己比较快。”

说罢她就将这把小刀插进自己的胸口,而后缓缓的倒在地上。

就着祠堂门口那盏灯笼传来的幽暗的灯光,杀手看到风如意的胸口渗出鲜血,风如意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他走到风如意身边,蹲下来,看着奄奄一息的风如意:“你自己死了也好,省事。”

风如意的声音很微弱:“公主就要生了吧……”

杀手不明白她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也不理她,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腰侧,想将她扛到肩上运走,风如意顺势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在他将她提起来的瞬间,她猛然捧住他的脑袋,吻上他的唇。

杀手确信风如意确实受了伤,也确信风如意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手,他在这个片刻是没有防备的,而且风如意并没有袭击他,只是深深的吻他,这让他在这个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年轻男人,一个美丽娇弱、快要死掉的女人突然吻他,他再不惊喜,也不可能反应激烈的马上将她推开。

柔软灵巧的舌头……甜润又古怪的味道……杀手有点懵,但他只过了数秒就反应过来,将风如意推开,冷冷的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让我放过你?真是幼稚。”

风如意微微一笑:“只是想在死之前享受一下罢了……”

说着她拔出胸前的小刀,丢到一边,捂住伤口:“我好疼,就让我坐一会儿,待我死了之后再带我离开,如何?”

杀手皱眉:“不行。”

说罢他粗鲁的提起风如意,将风如意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扛着风如意大步离开。

风如意的脑袋及双手垂在他的身后,有气无力的,然而杀手没有看到,她的唇边正泛起诡异的笑。

与此同时,唐府的后门口,莫离公主与牛家大少爷已经吵了起来。

莫离公主怒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任由你们上门闹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平王妃不在唐府,你们弄错了,赶紧滚回去,否则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她的前后左右都有亲兵护卫,任何人都休想靠近她和伤害她,几丈开外的门外,则是牛家大少爷带领的几十名牛家人和牛家护院。

“我们敢上门要人,当然是有依据的。”牛家大少爷冷笑,“三日前的深夜,子时过半之时,有人亲眼看到平王妃鬼鬼祟祟的跑到这条巷子深处,敲开这扇门,走进这间宅子里。当时他们不知道这是唐府,也就没在意,直到他们知道牛家和官府在找平王妃,才告诉牛家这个消息……”

“荒唐!”莫离公主听得暗暗心惊,脸上却不显半点动摇,“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亲眼看到平王妃自报姓名,敲开唐府的门?如果有,你让他们出来与我对质,当面说个清楚。”

第342章 混战,偷溜的小老鼠

“唐府有权有势,我们怎么会傻得让人证曝光?但我可以告诉你人证看到的一切。”牛家大少爷冷笑,“那两名人证乃是两名窃贼,专门在晚上干活。三日前的晚上,他们在这一带寻找目标,无意中发现了东躲西藏的平王妃,便悄悄跟着她,想趁机劫财或劫色,而后发现平王妃跑到这里敲门,自称是平王妃,他们当时没有将平王妃与平王府的王妃联系起来,见王妃进门后便离开了。”

他说得相当详细,仿佛亲眼所见:“这扇门打开后,他们看到平王妃头发凌乱,穿着黑色的长袍,个子娇小,哭求着要见什么主子,有一个穿着不错的年轻女人将她给带走了。他们当时还看到了平王妃的脸,跟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这是证人在唐府后门捡到的东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染血的香囊,甩了甩,“我们核实过了,这是平王妃平素使用的香囊,上面还绣有‘如意’两字。三天前的晚上,平王妃踏进唐府后门时这只香囊掉了出来,那两名证人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在后门关闭后将这只香囊给捡了回去,呵呵,你说这是不是证据?”

“莫离公主,”他冷笑连连,“有必要的时候,我们自会让证人出面作证,在那之前,我们不会给唐府杀人灭口的机会。”

“你、你们胡说,栽赃陷害唐府……”莫离公主万万没想到牛家人说得这么仔细,还有证据,心中有些发虚,口气都没有那么强硬了,“总之平王妃不在唐府,你们再闹也无济于事。”

“莫离公主向来傲慢,看来这次也没有把牛家放在眼里啊。”牛家大少爷道,“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报官,让官府过来搜查,到时看谁倒霉!”

他给护院下令:“你们两个即刻去请都慰大人过来,记得让都慰大人多带些人手。”

“是。”两名护院火速离开。

牛家大少爷又对莫离公主道:“为了防止你们连夜将平王妃转移出唐府,我已经派人盯住唐府的前门后院,你不将平王妃交出来,这事就没完!”

“你你你……”莫离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区区牛家,竟然敢如此欺负我堂堂的公主和禁军将军,真当我们好欺负……”

“欺负牛家的是你们才对吧?”牛家大少爷咄咄逼人,“平王妃涉嫌谋害多名牛家人,你们却窝藏平王妃,才真的是无法无天!待到天明,我们就进宫面圣,看皇上站谁一边!”

“你们、你们……”莫离公主想到皇上很可能会插手此事,只觉得急火攻心,胸膛里的气被闷得出不来,不由得抬手捂住胸口,连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

“公主你怎么了?”她身边的侍女发现她有点不对劲,赶紧扶住她,“奴婢即刻扶您回屋,让大夫给您看看。”

“怎么,心虚了想逃走?”平王与莫离公主不和,牛家大少爷当然也看莫离不顺眼,当即挖苦和嘲讽,“还是说你想给平王妃通风报信,让平王妃逃走?呵呵,你还是好好想想东窗事发后,你们要如何收拾残局罢!”

“我们绝对不会离开的!”其他人附和,“我们会死守唐府前门后,我们进不去,你们也别想出得来!”

“你们这些、这些……”莫离公主想骂人却又不知怎么骂才能赢,心头越发的憋屈和压抑,胃里也涌起一阵阵腥味,张口就吐了出来。

“公主呕吐了,快扶公主回去……”

“堂堂公主也会装可怜?”牛家人集体嘲讽,“看来公主是心虚了,急着回去跟平王妃商量对策呢,哼,待我们找到平王妃,你们就是平王妃的同谋,一个都跑不掉……”

莫离公主听得愈发恼怒,然而她的腹中已经疼痛起来,不好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我的肚子好疼……”她流着冷汗,死死抓住侍女的手,“孩子、孩子恐怕要出事,赶紧叫产婆过来……”

“好,咱们马上就到屋里了,公主你忍住……”侍女们慌慌的。

为了让莫离公主能够顺利待产,府里住有大夫和产婆。在听到莫离公主身体不适后,大夫和产婆迅速赶到莫离公主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莫离公主哀叫连连:“大夫怎么还没来,我肚子疼得不行了,啊……”

“临风呢,临风在哪里,呜呜,我要见临风……”

大夫和产婆哪里见过莫离公主喊成这样,赶紧冲进房间,一眼就看到莫离公主疼得在床上打滚,脸色惨白得可怕不说,裙子也被染红了,两人当即都吓呆了。

“怎么会这样,公主今日还好好的啊,胎像也很稳定,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快去烧水,把我备放在这里的药拿出来,公主说不定会难产……”

“派人去叫将军了么?公主等着呢……”

“公主,都慰大人到了,非要进来调查平王妃的事情,这可怎么办才好……”

“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事?先别管他们,咱们一定不能让公主有事……”

……

唐府因为莫离公主的事情乱成一团,而在唐府后门,都慰带着捕快、衙役赶到,与牛家人一起逼着唐府交人或者放他们进来调查,双方吵成一团。

“你们这是要抗法么?”都慰是皇帝的人,说话很不客气,“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去,信不信我去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

“公主生产,将军正在赶回府中,府中暂且无人作主,你们可以等将军回来之后再与将军详谈……”

“呵呵,”牛家大少爷又冷笑,“公主刚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骂我们骂得可大声呢,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要生孩子了?我看公主是想拖延时间,让平王妃逃走吧?”

“都慰大人,”他看向都慰,“咱们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还是硬闯进去搜人吧。”

都慰犹豫:“可是唐府那么大,我们不知平王妃躲在何处,万一找不到人……”

“如果找不到人,责任由牛家承担。”牛家大少爷道,“再者,唐府那么大,可供藏人的地方太多,咱们至少得派人盯住唐府各处,不让平王妃有机会换着地方躲藏。”

都慰还是犹豫:“你说的有理,但唐府可是皇亲国戚……”

牛家大少爷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大人,如果咱们能找到唐府窝藏嫌疑重犯的证据,您在皇上面前就立下大功了,就算找不到,皇上也会从轻发落,我觉得咱们可以赌一把。”

这番话打动了都慰,都慰当即下令:“平王妃涉嫌谋害平王、一品诰命夫人和朝廷官员,咱们不能轻易放过任何有关她的线索,本官命令你们搜查唐府——”

“走——”牛家大少爷挥了挥手,率先领着自己的人闯进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唐府的侍卫哪里能让他们这样闯进去,当即迎上来,“公主和将军的府第岂能容你们擅闯和乱来?兄弟们,拦住他们——”

双方谁也不让谁,就地大打出手,现场乱成一团。

在一片混乱之中,打扮成男仆的风如意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抱着脑袋,缩着身体,避开灯笼和火把的光芒,往后门口潜去。在群魔乱舞的打斗之中,她就像一只不慎落入混战的小老鼠,无人注意到她。

她瞅了个空子,就这样从大开的后门窜了出去。

第343章 诞子,笑不出来

唐府侍卫与衙役、牛家人混战的时候,莫离公主终于通过催产生下了孩子。

“孩子出生了——”侍女尖叫,“是个小少爷!恭喜公主!”

其他人不管看没看到婴儿的模样,都齐声道:“恭喜公主诞下小少爷——”

莫离公主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脸上身上都是汗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的微笑,问:“将军呢,将军还没有回来么……”

两名侍女给她擦拭汗水和更换衣物,安慰:“将军应该快到府里了,公主再等片刻就好。”

莫离公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真的是儿子吗?”

“是的。”侍女们肯定的道,“白白胖胖的,跟将军长得很像呢。”

“那、那就好……”莫离公主喃喃,又问,“我怎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孩子还、还好么……”

“公主放心,小少爷好着呢。”侍女们说着,皆看向那个刚刚包进襁褓的男婴,脸上都有些奇怪,小少爷怎么不哭呢?

“小少爷笑了!”忽然有人惊喜的叫起来,“你们快看,小少爷笑了……”

“啊啊啊,快让我看看,我要看小少爷笑,小少爷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你们几个小声些,没看到公主很累,需要歇息么?”

“无妨……”莫离公主说着,吃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恍恍惚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嬷嬷安慰她:“公主,您好不容易顺利的度过了难产,母子平安,大夫说您急需歇息,孩子可以晚些再抱。来,您把这碗药喝了,然后睡一觉,醒来就能抱小少爷了。”

“好罢……”莫离公主无力的闭上眼睛,张嘴,慢慢把药喝下去,这药很苦,但与她刚才生孩子时的痛苦相比不算什么。

房间里异常安静,与刚才的热门欣喜完全相反。

莫离公主看不到房间里的情景,只当侍女们被嬷嬷斥喝太吵后都不说话了,便安心的躺好,沉沉睡去。

如果她能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只怕会精神崩溃。

那些侍女,还有抱着婴孩的产婆都像见鬼一样,煞白着脸,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睛里甚至还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小少爷出生了,我看看……”守在外室的侍女忙完后跑进来,“快让我看看。”

“嘘——”几名侍女一脸惊恐,或竖起食指,或摇头摆手,示意她莫要说话。

跑进来的侍女停住脚步,做着唇形问“怎么了”,其他侍女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话。

几名侍女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产婆也战战兢兢的抱着婴孩出去,而后众人把内室的门关上,抚着胸口,仍然大气都不敢喘。

“大夫你赶紧看下小少爷……”产婆将婴孩抱到一直守在外面的名医面前,几乎是哭着道,“这、这事可怎么办啊……”

“公主生下小少爷这不是喜事么,瞧你们一个个的表情……啊?”大夫不经意的扫视看去,瞬间惊得手中的茶杯掉落地面,声音也微微颤抖,“怎、怎么会这样?我每日都给公主看诊把脉,公主健康得很,怎么会这样……”

襁褓里白白胖胖的男婴在笑,咧着嘴在笑,这原本应该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然而这男婴的嘴却是、却是歪的……不仅是歪的,嘴角边不停的流口水,目光看起来有些呆滞……

这分明是、分明是在犯傻啊……

即使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侍女们也隐隐看得出来,这孩子有问题……然而谁也不敢说出来。

“大夫你赶紧给小少爷看看。”服侍莫离公主睡下的嬷嬷走出来,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震惊过后镇定下来,“能治好罢?”

“我、我试试……”大夫擦了一把突然冒出来的大汗,卷起袖子,伸手去检查孩子的口腔、五官。

屋子里守着十几名莫离公主的亲信侍女,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襁褓里的婴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哦呵呵”的傻笑声。

所有人都盯着大夫,在心里祈求小少爷没事。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异常凝重,唐府后门的混战却愈发混乱,已经有不少人在混战中受伤和流血,庆幸的是双方都知道轻重,没有人敢痛下杀手,还没有人在混战中死亡或重残。

但,打着打着,众人的唳气和杀性都慢慢被牵引了出来,场面开始失控。

“将军回来了——”就在这时,严厉又洪亮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还不快住手,否则所有人一并被拿下!”

唐临风的名望与权威绝非是吹捧出来的,众人听到唐将军回府,心中无不忌惮,唐府侍卫率先收手和退回去,牛家人和衙役也不敢进击,也纷纷收起兵器,退到一边。

唐临风并不是从后门进来的,而是从大门进府,再往后院的方向赶过来,众人朝他的方向望去,只见数名侍卫和十几名下人簇拥着一人走过来,那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虎步生风,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看着就不是普通人。

待这人走近,众人看到他年纪约莫二十多岁,五官端正,面容如刀削斧劈一般阳刚霸气,还有一种染了风霜的威严与老成,与他的年纪并不是很符合。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人一定就是唐临风了。

唐临风的爵位、权力可比都慰、牛家人强多了,当下都慰和牛家大少爷等人纷纷走上几步,拱手行礼:“唐将军可回来了,刚才咱们多有得罪,但这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唐将军见谅。”

唐临风也冲他们抱了抱拳,没有怒色,只是很冷静的道:“我是收到消息后匆匆赶回来的,事情大致听府里的下人说了,但下人也不甚清楚内情,还请两位亲自跟我说个清楚,如果确是唐府的责任,我绝不推拖。”

“唐将军言重了。”牛家大少爷抬手点了点额头上的汗滴,“想必唐将军也听说了牛家的事,我们也是收到了证人的消息……”

他将牛家人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五一十的道来,而后道:“以唐将军的名望与为人,我想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我希望能与唐将军通力合作,解开这个误会。”

“原来是这样。”唐临风沉吟片刻后,“牛大人,都慰大人,既然你们有证人及证据,我当然要配合你们的调查,只是我的妻子正在生产,我还没能去看她一眼,你们就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看看我的妻子如何?”

唐临风表现得如此大度和让步,牛家大少爷和都慰哪里敢不给他面子,赶紧都道:“公主生产乃是大事,还请将军赶紧去陪公主,至于咱们这边……”

两人面面相觑,说留也不是,说走也不是,脸上都有些为难。

第344章 异常的婴儿,失踪的王妃

唐临风看出他们的心思,爽快的道:“我看两位就暂且待在唐府里歇息,等我见过妻儿以后再与两位商谈平王妃的事情,如何?眼下夜深风冷,趁着这个时间,我也好安排人手给各位受伤的兄弟疗伤,免得他们染了风寒,加重伤情。”

都慰道:“那敢情好,多谢唐将军体恤。”

牛家大少爷长叹:“唐将军说得甚是,但平王妃害得我们牛家死伤惨重,我们、我们心里难平啊……”

唐临风还是爽快的道:“那就由牛家尚未受伤的兄弟们协助看守唐府的前门、后门,并协助唐府的人巡视唐府内部的主要路径,如何?唐府侍卫受伤的也不少,正好需要牛家的兄弟们相助。”

他这一番话,说得牛家人心里那个舒坦,牛家大少爷再次拱手,佩服的道:“将军果然明理又大度,敝人佩服。”

唐临风又抱了抱拳:“我的妻子正在生产,我急着过去看她,这里的事就交由唐府管家按照我的意思处理,都慰和牛大人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他,我就先过去了,还望两位见谅。”

都慰和牛家大少爷都赶紧道:“唐将军快些去罢,咱们就先恭喜唐将军和公主了——”

唐临风匆匆走开了。

虽然他也是个“无毒不丈夫”之徒,但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且血统那么高贵,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愉悦,然而,这份愉悦却在见到孩子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离还好么?孩子怎么样了?”当时他满怀喜悦的冲进屋里,迎接他的不是众人的恭喜与笑颜,而是一室的死寂和惊……吓,没错,就是惊吓。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脸色愈发的苍白,有些人甚至吓得忍不住发抖。

唐临风来不及注意到众人的异状,目光落在产婆怀里的襁褓里,大步走过去:“这是我和公主的孩子么,男孩女孩?”

产婆双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咝……呵呼呼……”襁褓里的婴儿发出有点奇怪的类似笑声。

“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唐临风笑了,站在产婆面前,低头往襁褓里看去,而后浑身冰冷。

这个……歪着嘴,嘴角流着口水,目光有些呆滞的婴儿,就是他的孩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冷静!他可是形象和名望都非常不错,在军中民中都口碑极好的将军,可不能在自家的下人面前露出恶魔般的一面。

他稳了稳声音,抬头:“这个孩子是?”

目光所及,众人都惊惧的低下头,甚至慢慢退后,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敢说话。

唐临风心底里的冰凉上涌,他的目光落回产婆脸上:“你说。”

产婆“卟通”一声跪下来,带着哭音道:“将军,这是公主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孩子很健康,就是、就是有点小问题……”

唐临风盯着她:“什么小问题?”

产婆不敢说话,怯怯的看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哭丧着脸:“将军,我也不知小少爷怎么会有这个小毛病,我之前给公主看诊,公主的脉象、胎象都好得很,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唐临风打断他的话:“这病能治好么?”

“我、我不知道……”大夫摇头,“将军可以找别的大夫看看,我无能为力……”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天生的毛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但他哪里敢说实话。

唐临风阖上眼睛:“我明白了。”

在阖上眼睛的短短几秒里,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而后他睁开眼睛,蹲下来,抱过产婆怀里的婴儿,温柔的道:“不管孩子有什么毛病,他都是我宝贵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最出色的孩子。”

屋里原本凝肃、冰冷的气氛,瞬间就融化开来,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后一个个都放柔了脸色,眼里闪出敬佩、爱戴之光。

“说的是呢,有将军和公主的疼爱,小少爷将来一定也是人中麒麟……”

“不愧是将军,小少爷有将军这样的父亲,将来一定会继承将军的衣钵,开创一番大业……”

“不愧是将军,对妻儿好得不得了,全京城真没有比将军更好的伟男儿了……”

……

唐临风低头看着儿子,唇边泛着温柔的笑容,眼里却是一派冰冷,只是无人发现罢了。

他不想要这个天生有毛病的孩子。他唐临风的儿子必须天生聪颖、健康,值得他培养和期待,将来能够为他带来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痴傻,成为他的笑柄。

然而他再不喜这个孩子,也绝对不能表露出来,他要扮演好人,就必须在人前演到底。

逗弄孩子一会儿后他抬头:“莫离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她。”

侍女接过孩子:“公主流了很多血,身体很是虚弱,但没有性命之忧,眼下已经睡着了,睡前一直叨念着您呢。”

“该休息的就去休息吧,留几个人照顾孩子。”唐临风道,“我现在去陪莫离,明日再打赏。”

大夫、产婆和众侍女都松了一口气,纷纷退下,就留下几个人服侍公主和孩子。

唐临风进了内室后,看着睡得正沉的莫离公主,脸色阴沉的低咕:“真是没用的女人,竟然生了这样的东西……”

当然,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陪着莫离坐了好一会儿后走出来,在桌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问莫离公主最得力的侍女:“平王妃呢,她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侍女低声道:“牛家人上门找茬的时候,我受公主的命令去祠堂,让负责杀人的东子将平王妃转移到更隐秘的地方……”

她将这个经过说了一遍,而后道:“现在距离那时快一个时辰了,东子应该已经将平王妃给转移走了,平王妃被转移到了何处我并没有问起,但我想东子应该已经杀了平王妃并处理掉了她的尸体。”

“这事不可大意。”唐临风道,“你即刻去找东子,问清楚平王妃的下落。”

“是,我现在就去。”侍女不敢大意,即刻出门去了。

唐临风慢慢品着下人端上来的宵夜,脑里快速思索着今晚的事情,思了很多很多。

那名侍女一去就去了颇久,这让唐临风隐隐感到不太对劲,但他很沉得住气,没有贸然做些什么,只是耐心的等待消息。

将近半个时辰后,那名侍女才回来,脸色糟糕透了。

她强忍着不安走进来,将其他人都打发去外面守着后,才对唐临风低声道:“将军,我去了东子的住处,没有看到东子,我后来又去了祠堂、柴房、地窖、练功场等好几处地方,都没见东子的影子。牛家的人和衙门的人在府里各处盯着,我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找人,但东子完成任务后肯定会回自己的住处,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没回来,我觉得事情不太妙……”

唐临风脸一沉:“肯定是出事了。你即刻派人去找东子,不用理会衙门和牛家的人怎么想怎么做,出什么事就通报我,由我出面解决。”

“好,我现在就找人去找东子。”侍女顾不得休息,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唐临风握着杯子的手用力一捏,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这些变故……跟风如意有关?

第345章 警告,我们谁也不帮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报:“将军,我们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了东子,东子昏迷不醒,我们已经找大夫给他看了,估计过一会儿才会醒过来。”

唐临风站起来:“带我去见东子。”

这回他没有等太久,一进东子的房间东子就醒过来了。

东子面色还有些发青,双唇微微发紫,目光有些涣散,明显就是中毒的症状,唐临风也不催促东子,就在床边坐下,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出去,而后等东子恢复神志。

“将军,您回来了,”东子也是高手,没过多久就清醒过来,“我、我怎么在这儿?”

“公主派你去处理平王妃,你迟迟不回,侍卫后来在树林深处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唐临风盯着他,“他好好回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

“我、我中了平王妃的毒。”东子懊恼的捶了捶头,“祠堂里不宜杀人,我请示过公主以后便将平王妃带离祠堂,哪料平王妃刚走出祠堂就拿出刀子刺进自己的胸口,说是等死太痛苦,不如早点自我了结……”

他说到他被风如意“强吻”这里时,激动的捶着床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她怎么说也是王妃,怎么会突然亲我,还亲得这么……过火,现在仔细想想,她嘴里的味道很是奇怪,她一定是在嘴里含了毒药,借着亲我的机会将毒药送进我的嘴里……”

他又羞又愤:“她当时受了伤,看着又柔弱,我以为她很快就会死掉,并没有防备,她亲我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只当她脑子不清楚了,然后、然后我就推开她,扛着她离开,走着走着,我只觉得头晕脑涨,身体也没有力气了,就这样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平王妃后来怎么样了……”

“将军,”他红着眼睛,“平王妃抓到了么?”

“平王妃现在下落不明。”唐临风道,“我来见你,就是想知道平王妃的下落。”

“难道说,平王妃已经逃走了不成?”东子哑着声音道,“将军,我没能完成任务,着了平王妃的道,还让平王妃给逃走了,您惩罚我吧,我实在没脸再见您和王妃了。”

“现在还说不准平王妃是逃走还是躲起来,说不定她在府内有同谋也不一定。”唐临风摇摇头,“我会调查此事,你好好休息,莫提平王妃的事就好。”

“可我坏了您和公主的计划……”

“无妨。”唐临风道,“平王妃的计谋确实高明,那么多人都被骗过了,你能活下来已经不易,不必如此自责。”

他随后起身离开,来到待客的茶室,见到了都尉和牛家大少爷等人。

都尉和牛家大少爷见他进来,即刻起身,准备问起和恭喜公主生产的事情,但唐临风摆了摆手,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我与公主的家事就不必提了,还是来说说平王妃的事情罢。”

牛家大少爷急道:“你可有平王妃的线索或消息?”

唐临风盯着他,目光有些尖锐:“我抽空问了公主和府里的下人,三日前的深夜,平王妃确实来求见公主,声称她于当日中午被牛家人秘密送去郊外的寺庙静养,哪料牛家人却想在途中杀掉她,她幸得神秘高人相救,才得以连夜逃回京城,但她不敢再回平王府,只能来找公主相救。”

“荒谬!”牛家大少爷激动的拍桌子,“这个恶妇心如蛇蝎,满口谎言,分明是她谋害了平王和我家老太太、我三弟等人,还把倒打一耙,诬陷我们牛家,还请将军和公主切勿相信她的谎言!”

“公主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的所言。”唐临风道,“只是她当时极为落魄,又是公主的亲嫂嫂,公主不能大半夜的将她赶走,便出于道义,收留了她一夜,次日就让她离开了。”

“她真的离开了?”牛家大少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口气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她好歹也是王妃,正值落难之际,唐府就没有人派她送她离开?也不问问她去了哪里?”

“唐府若不送她离开,只怕就要与牛家生出嫌隙了。”唐临风的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说起谎来跟真的一样,“公主执意送走平王妃的时候,平王妃愿意拿出巨额报酬,只求公主答应她一件事,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事?”

牛家大少爷只得问道:“难不成这件事与牛家有关?”

“是。”唐临风口气冰冷的道,“平王妃告诉公主,平王下葬之后,牛家就派人入住王府,全面接管了王府的内外事务以及库房、帐房、佃户等等,她这个王妃被彻底架空,失去自由,连身边的丫环都换成了牛家的人,而牛家人侵占了王府的家产以后还想杀掉她,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希望公主能带她进宫面圣,让她亲自向皇上告状和申冤。”

“胡说,这些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牛家大少爷脸色变了,颤着声道,“她一个无能的弱女子,在王爷死后无力管理家事,更管不住王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便求牛家帮忙,牛家派出最能干的人手助她管家,没想到她却席卷王府财物,悄然逃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落难,便跑来唐府跟公主撒谎,委实恶毒,无耻!”

他说得大声,心里却有些发虚。

莫离公主、唐临风夫妇受皇上猜忌,皇上肯定想找到把柄除掉唐临风夫妇,但牛家人与平王、牛贵妃乃是同党,皇上又怎会不想打压牛家?

如果平王妃向皇上告牛家的状,皇上借机整垮牛家,牛家哪里还有一抗的余力?

“平王妃说的可能是假,也有可能是真,”唐临风冷冷的道,“但唐府并不想卷进她与牛家的恩怨纷争之中,所以公主决定置身事外,既不会帮她进宫面圣,也不想帮她对付牛家,才会收留了她一夜后让她独自离开,没有过问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我可以明确告诉两位,平王妃已经不在唐府,唐府不知她的下落。”他道,“如果唐府有意窝藏平王妃,那便是与牛家作对,如果唐府想与牛家作对,早就带她进宫面圣,而不是一直将她隐藏在府中,还请牛大人相信唐府的诚意。”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和公主保持中立,不站平王妃,也不站牛家,如果牛家非要为难唐府,到时就别怪他站平王妃了。

牛家大少爷咬牙:“我的母亲、弟弟、弟媳等人因为平王妃死去,还有多名家人、亲戚中毒病倒,将军和公主就不能帮牛家找出平王妃么?”

“这种事情,不是该由朝廷来解决么?牛大人为何非要唐府来解决这桩案子?”唐临风反问,“平王妃乃是公主的嫂子,说起来公主与平王妃的关系还亲近些,公主眼下都不帮平王妃了,还不够公正么?”

第346章 你还觉得我是废物么

牛家大少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触到唐临风冰冷的目光,一时间又不敢说出来,只得看向都尉。

都尉叹气:“我相信唐将军,牛大人,不如我们先回去罢?”

牛家大少爷沉默片刻后,拱了拱手:“既然唐将军说了会保持中立,不会帮平王妃,那我就斗胆请唐将军和公主日后也能保持同样的立场。”

唐临风毫不犹豫:“当然。”

而后,都尉和牛家人终于离开唐府,唐府总算安静下来。

此时已经五更过半。唐临风没有半点睡意,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莫离公主床边,眼睛看着公主,脑子里想的却是风如意的事情:风如意做了这么多“多余”的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天色泛白的时候,他才阖上眼睛,小憩。

莫离公主睡到将近午时才慢慢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丈夫,唇边泛起甜蜜的微笑,伸手去碰唐临风的手指。

唐临风立刻惊醒过来,反手握住莫离的手:“莫离,你终于醒了。”

莫离公主道:“临风,你看到我们的儿子了么?可爱么?”

“看到了。”唐临风温柔的笑,“非常可爱的孩子,她们都说长得像我,你辛苦了。”

“那就好。”莫离公主闭了闭眼,睁开,虚弱的道,“扶我坐起来,我想看看孩子。”

“好。”唐临风小心的扶她坐起来,“来,先喝一碗粥,再喝一碗药。”

莫离公主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有丈夫亲自喂她,她还是忍着恶心的感觉,一口一口将粥和药都咽了下去。

唐临风随后拿沾了温水的毛巾给她擦拭脸庞,柔声道:“莫离,我们的孩子不论生来什么样子,都是我们最宝贵的孩子,我会一辈子爱他,栽培他,你也和我一样是不是?”

“那当然。”莫离公主仍然虚弱,并没有想太多,“不管我们的孩子生来什么样,以后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最好的孩子,不过,他以后若是不学好,我饶不了他。”

“那就好。”唐临风抚了抚她的面容,“你等一会,我去抱孩子过来。”

他出去。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婴儿进来,将婴儿捧到莫离公主的面前。

所有的侍女都待在外室,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每个人都绷着神经,竖起耳朵,聆听内室的动静,想象不出来公主的反应。

内室死寂了片刻,而后传出公主刻意压得低低的、悲伤的尖叫声:“啊——”

“不要难过……”片刻后是将军的安慰声,“莫离,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爱这个孩子,我相信只要用心栽培他,他来日一定会成才,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

“呜……”公主在低低的哭,“他这个、这个毛病,能治好的吧?一定能治的吧?”

“我已经派人去寻找有这方面经验的大夫,”将军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给孩子治疗。但,就算这个毛病治不好,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莫离,你也要想开些。”

“我、我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你不会失望么?我觉得我对不住你……”

“傻瓜,孩子先天有所缺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莫要自责。说到失望,我确是有一点,但我更怪我自己,如果我能够多陪陪你,多关心你,也许孩子就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主要还是我不好,我没能照顾好肚里的胎儿……”

……

夫妻俩互相安慰着对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了声音。

众侍女互视,公主这是想通了吧?

过了好久后,唐临风的声音传出来:“公主饿了,端些吃的给公主。”

“是。”众侍女心里一松,公主见过小少爷后还能吃得下东西,说明没事了吧?

这一日,唐临风没有离开内室半步,一直在陪着莫离公主,直到晚上才得以沐浴洗漱,开始处理府里的事务。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莫离公主生下儿子的消息也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人提着礼物上门给唐临风夫妇道贺,唐临风一一见了客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却拒绝让任何客人见公主和孩子,只说公主之前难产,母子身体颇为虚弱,还不能见客,客人们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如此几日之后,上门道喜的便少了,莫离公主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接受了那个天生就有缺陷的儿子,脸上微微有了红润和笑容。

即使如此,唐临风还是留在府里陪着妻儿,知情的人对他愈发赞赏,真觉得他是个不输给君尽欢的绝世有情郎。

只有唐临风知道,他在等待风如意的消息,早在他回府的那夜,他就暗中派人去寻找风如意,至今未有结果。

风如意不可能有同谋或援手,凭她一个人,到底是如何躲过衙门、牛家人以及他和凤衔珠、君尽欢等人的耳目?或者她已经落入凤衔珠、君尽欢等人的手中?

第一次,他对风如意产生了兴趣。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风如意的胆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一夜他正在书房里研读兵书,有下人来报:“将军,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您失散多年的干妹妹,还说您一直在寻找她这个妹妹,听到她来访一定会见。”

干妹妹?唐临风心里一动,放下兵书:“带她来书房见我。”

他当然没有干妹妹,这个自称他“干妹妹”的人,难道是风如意?但风如意刚刚才狠狠的算计了唐府一把,还敢主动上门送死?

他十指交叉,拇指抚摩着手心粗砺的茧子,心里都有些期待了:是,还是不是风如意?

很快,下人将客人领到书房:“将军,客人到了。”

唐临风转动椅子,面对房门:“进来。”

房门被慢慢推开了,一个身姿有些娇弱的女子慢慢走进来,她的面容暴露在明亮的烛光之中,看起来并不那么像风如意,但唐临风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风如意。

乔装打扮过的风如意。

风如意顺手将房门关上,走到唐临风面前,看着唐临风。

“你竟然还敢踏进唐府。”唐临风眯起眼睛,脸上皆是冷酷,“想必你已经做好了送死的觉悟。”

风如意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问了一句:“我想问你,我是不是已经够格当你的亲妹妹,或者说,我是不是已经够格当你的伙伴?”

唐临风眼皮子跳了两跳,脸色沉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衔珠已经告诉过我她与风家的恩怨,”风如意道,“还告诉我你是我的亲哥哥,我见到你之后便知她所言不假,但我用了各种方法亲近你和试探你,你始终不肯认我,甚至不愿意施舍给我一点关心和怜悯,我想来想去,无非便是你和父亲觉得我是个废物,不肯认我。”

“但到了今日,”她道,“你还觉得我是个废物么?”

第347章 满意,你是我的亲妹妹

唐临风的眼里闪过一抹讶色,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死死的盯着风如意,半晌之后才从齿间迸出两个字:“疯子!”

风如意笑了:“风家的人,有哪一个不是疯子?你不是么?父亲不是么?”

“无凭无据,别擅自认亲。”唐临风冷笑,“就你对平王府、对牛家和对唐府干的这些事情,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难道我不干这些事情,就不会死了么?”风如意笑意更深,“我生在风家,不就已经注定要走上与你们一样的道路?如果我不干这些事情,我死了也是白死,而我干了这些事情,死了也能拉一批人垫背,不亏。”

“我之前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深、这么狠的心思,真把你当弱女子了。”唐临风盯着她,“我问你,莫离的孩子生来有缺陷,是否与你有关?”

风如意“哦”了一声:“有什么缺陷,说与我听听。”

“有轻微的痴呆之症。”唐临风道,“我与莫离年轻,健康,莫离被照顾得也极好,日日有大夫看着,我想不出来她为何会生下有缺陷的孩子。”

“嘻嘻,”风如意笑了两声,“没错,是我给莫离下了药,这药对普通人没有伤害,但对孕妇的伤害却不小。莫离是我的嫂子,我本来也不想对她这么做,但你明知我是你的妹妹,又看着我受了这么多苦,却不肯认我,帮我,还想杀我,我便不用再顾及这点情分。”

“莫离的身边时时都有人守着,你如何下的毒?”唐临风眼中闪过怒火,“你每次见莫离,一举一动也都被人盯着,若是这样你都能下毒,我怀疑莫离的身边有你的奸细。”

“杯子。”风如意说出了一个唐临风想不到的手法,“我每次来见莫离都有人盯着,我连靠近她都做不到,当然不可能在她的茶水、食物里下毒,但是,我却能接触到莫离房里的杯子。”

唐临风拧眉:“你直接在杯子里下毒?莫离有洁癖,侍女们往杯子里倒水时,肯定会发现毒物。”

“手法很简单。”风如意淡淡的道,“我顺手拿走了一只内壁白色的小杯子,在杯子内壁涂抹一层无色无味的毒药,再去见莫离时,将这只杯子与其它干净的杯子交换,如此,莫离总有喝到这只杯子的时候。”

时值秋天,她穿得不少,经过杯盘旁边时,她借身体或衣物的阻挡,飞快的拿走或调换一只小杯子,易如反掌。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手法的?”唐临风眯起眼睛,“你以前应该是什么都不会。”

“凤衔珠交的。”风如意笑,“凤衔珠教会我的东西还多着呢。呵呵,想想真是可笑,父亲从小就努力教导凤衔珠,凤衔珠却拿这些本事对付父亲,现在,凤衔珠教会了我这些本事,我又拿这些本事来对付她。”

“姜是老的辣,只恨上次我没有成功的杀掉她。”她的目光异常冰冷,“你和父亲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对我失望到彻底放弃我,无视我罢?”

唐临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现在还想杀掉凤衔珠么?”

“想。”风如意咬牙,眼里透出深深的恨意,“想得要命。”

唐临风道:“凤衔珠对你应该不错,并没有把两家的恩怨迁怒到你的头上,你为何这么恨她?难道只是因为她与风家是仇敌?”

“与两家的恩怨无关。”风如意捏紧了拳头,“我恨她杀了我喜欢的人!在我喜欢的人死去之后,这人世间于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但是,不杀掉凤衔珠,我绝对无法甘心的死去。”

她盯着唐临风的目光也颇为冰冷:“以我一个人的本事,拿凤衔珠和君尽欢没有办法,才想加入你和父亲的圈子。”

她的理由又让唐临风感到意外。

唐临风又盯着她片刻后:“你确定是凤衔珠杀了你喜欢的人?”

“是。”风如意眼里的恨意绝对不是假的,“她不承认是她害死我喜欢的人,还说是风家陷害她的,但我找到了她派人杀害我喜欢之人的证据,我相信我亲自调查到的东西。”

唐临风沉默片刻后:“也许真是风家人陷害她的呢?”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风如意瞪着他,“我找到了凤衔珠害死小顺子的证据,但凤衔珠拿不出风家害死小顺子的证据,我不信证据,难道还信一个恨着风家、想杀掉我父亲的人?”

唐临风又沉默片刻后:“我再问你,莫离派人杀你那夜,你到底是如何逃走的?”

“我买了一只经过训练的鸟,再加以简单的训练。”风如意道,“那只鸟一直跟我的四周,我进入唐府时已经是深夜,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那只鸟。莫离派人杀我的时候,我想办法将杀手调开,将那只鸟叫下来,在它的腿上绑上标记,再让它去给我雇佣的人报信。”

“你雇佣的人,就是牛家人所说的证人。”唐临风深吸一口气,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曲绕绕,“你在上门求莫离救命之前,就雇佣了两个人守在唐府附近,这两个人收到那只鸟的报信后,立刻将唐府收留你的消息报给牛家,还拿出了证据,牛家即刻派人来唐府要人,从而引发混乱,让你有机会趁乱逃走。”

风如意不说话,表情说明了他猜测属实。

唐临风冷笑:“你乔装打扮的本事,也是凤衔珠教的吧?”

“是。”风如意道,“我会努力超越她,或者,你和父亲可以再多教我一些,我想我不会令你们失望。”

“你再问你。”唐临风又问,“平王是你害死的么?”

“是。”

“牛家那几个主子,也是你害死的?”

“是。”

“你惹出这么多祸事,为何非要躲进唐府?”

“因为我没有别的去处!而且我想再试一次,看看我的亲哥哥会不会因此发点善心,帮我一把,但你还是对我无动于衷,我便隐瞒了莫离中毒、可能会害及孩子的事情,作为对你的报复。”

“你这个毒妇!”唐临风愤怒的拍桌子,“你害死别人就算了,还把我的第一个儿子害成这样,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为何不能放过?”风如意却还是异常冷静,“你可以对我这个亲妹妹无情无义,连一丝怜悯都没有,难道还会把这个孩子看得太重?我也想过了,你名义上的父亲安远侯恐怕也是你害死的,还有你的师父,大概也是同样的下场。你连养你、爱你、教导你这么多年的养父和师父都能杀,又怎么会很爱这个刚刚出生、未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的孩子?而且,你不是还可以生更多、更健康的孩子吗?”

唐临风死死的盯着她,那种眼神完全不是人的眼神,就像放弃伪装成人的鬼露出完全黑暗的一面。

“你既然把我看得这么坏,还敢与我共谋大业?”他的声音阴恻恻,正常人听了都会害怕。

“为什么不敢?”风如意淡淡的道,“我们流着同样的血,说到底,我与你并没有不同,不是吗?”

唐临风又道:“你真不怕我杀掉你?”

风如意反问:“你对我的表现不满意?”

唐临风死死的盯着她片刻后,微微的笑了:“非常满意。”

风如意还是很平静:“那么,我配当你的妹妹么?”

“当然。”唐临风极为愉悦的笑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第348章 布局,真凶就是他

牛家和都尉半夜带人去唐将军府找平王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引来京城上下好一顿议论,但在那之后,平王妃仍然不见踪影,生死不明。

与此同时,君尽欢仍然在调查平王被杀的案子,甚至还亲自拜访过牛府,向牛家人了解平王与平王妃的事情,牛家人强烈暗示平王妃勾结外人谋害平王,君尽欢对此只有一句话:“证据不足,目前还不能认定平王妃乃是幕后真凶,我必须要找到平王妃,才能了解更多的真相。”

牛家人屡次催促他:“君大人如此能干,还没有找到平王妃么?”

君尽欢被催得不耐烦了,便冷冷的道:“皇上都没有天天催我,你们催我催得这么紧做什么?”

如此,牛家人也不好再去催促他了。

他每日都是早早的便匆匆出门,晚上才疲惫归来,也没有人看到他究竟在忙什么,只当他在忙着调查平王被杀的案子。

但,大半个月过去了,他这边仍然没有传出有所进展的消息。

别人不急,君遗欢却是急了:“大人,平王的案子拖这么久,却迟迟没有进展,城里议论极多,都要怀疑您能不能完成这事了。还有,您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案,未能上朝,有人就动了心思,赶着在皇上面前表现和抢您的活呢,您还是要赶紧要参加早朝才好啊。”

“急什么。”君尽欢慢悠悠的喝茶,“我早就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正在布局抓人呢。”

“啊,您已经知道了么?”君遗欢惊讶,“凶手是什么人?不是平王妃么?”

“当然不是平王妃,准确的说,平王妃只是帮凶。”君尽欢笑,“我已经想清楚了,杀害平王的主谋就是皇上的大舅子——吏部尚书何定己,证据我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准备向皇上禀报此事。”

“何定己?”君遗欢吓了一跳,“那可是皇上最为信任的臣子,也是皇上最疼爱的何妃的兄长哪,他怎么会杀害平王?他与平王妃又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这个何定己以前长期在户部担任要员,深得先皇信任,而他不仅对先皇忠心耿耿,也是坚定的太子党,多年来一直在全力支持千梦同登基,千梦同登基以后就升他的职,让他担任最为重要的吏部的尚书。

何定己有一个非常美貌温柔的妹妹何玉姝,千梦同当年见了何玉姝一面后就心动不已,恨不得立刻娶为侧室,何定己也非常支持这门亲事,但千梦同忌惮正室的势力,没敢上门求亲。直到千梦同登基以后,才以“奖励功臣”和“拢络人心”的名义,纳何玉姝为妃,宠爱得不得了。

可以说何定己乃是朝廷新兴的一股势力,他与君尽欢同是千梦同最为宠信的重臣,两人平时的关系也极好,君遗欢怎么样都想不到何定己会与平王妃勾结去杀害平王。

君尽欢微微偏头,斜睨他:“我说他是主谋他就是主谋,我说他与平王妃勾结,他就一定早就认识平王妃,只要我能拿得出证据,谁也反驳不了。”

君遗欢愣了一下后,猛然反应过来,放低声音:“你、你是说,咱们要借这个机会除掉何定己?”

何定己年富力强,才干出众,身居高位,对皇上忠心耿耿,来日必定会成为君尽欢“窃国”的劲敌,君尽欢想现在就打压他或除掉他,绝对称得上是高瞻远瞩了。

“你现在才想明白?”君尽欢哼了哼,“想明白了就闭嘴,好好办自己的事。”

“是。”君遗欢再一次对君尽欢生出混合了恐惧和佩服的情绪来,也再一次忍不住问得更清楚,“但就算这样,皇上也未必严惩何定己啊,何定己反有可能因为此事而怨恨你。”

“皇上不严惩何定己也无所谓。”君尽欢道,“只要皇上开始猜忌何定己,就算我赢。至少何定己是否会怨恨我,哼,就凭他现在的势力,也配与我为敌。”

“说得也是。”君遗欢想了一想,又道,“但我还有一个疑惑。皇上与平王不合,何定己杀了平王,可以说是为皇上除掉了一个祸患,皇上为什么会猜忌何定己?”

君尽欢像看着一个傻子:“就算何定己是为了皇上才去杀害平王,但他事先没有问过皇上的意思就擅自行动,过后也没有向皇上请罪,哪个皇帝能忍受臣子如此隐瞒自己?”

君遗欢犹如醍醐灌顶:“是哦,当皇帝的都恨别人未经请示就擅自行动,何况现在的皇上还是个脑子不好的,更不会想得太多。”

顿了顿,他继续问:“您的计划固然很好,但风如意眼下还不知道躲藏在哪里,万一她突然出现,戳穿,呃,推翻您的说辞和证据,那又该怎么办?”

“平王妃已经被杀了。”君尽欢淡淡道,“我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的尸体被焚烧过了,认不出面容,但尸体的身高、胖瘦与平王妃基本一致,而且尸体的身上还有平王妃的遗物。”

凤衔珠那里有风如意留下来的私人物品,他这段时间也派人潜进平王府盗走了风如意日常贴身的东西,这些都可以用来证明那具尸体就是平王妃。

“您想得太周到了。”君遗欢孜孜不倦的问,想努力让自己变得稍微聪明一点,“但真正的平王妃出现了,那又该怎么办?”

“我赌她不敢出现。”君尽欢冷笑,“她弄死了那么多皇亲国戚,想她死的人多着呢,至少牛家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我说她被灭口,反而是帮了她大忙。”

君遗欢不断点头:“但也许她会觉得这是一个除掉您的好机会呢?”

“她没有这么蠢。”君尽欢冷哼,“她既然能除掉平王、牛家老祖宗和当家等人并能成功的躲起来,心机、脑子自然变得很好了,怎么会愚蠢的跳出来说她没死?”

他一脸不屑:“她若是敢主动跳出来,我有的是办法弄死她,顺便弄一下唐临风。”

君遗欢擦了一把汗:“您说,风如意到底躲哪里去了?她真有帮凶不成?”

“不知道。”君尽欢摇头,“她变得这么有心机,又哪里会轻易被我彻底看透?但我想,她能在衙门和牛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隐匿起来,应该是有帮手的,也许,她已经和唐临风勾搭在一起了也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君遗欢只能点头,“那,大人,我再问一句,您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让唐临风成为谋害平王的凶手?”

“唉,我想啊,想得要命。”君尽欢叹气,“只可惜这个唐临风每日的行踪、接触的人都有据可查,我很难陷害他,而且他手下的青龙大营被他训练得个个都是精兵,堪称以一挡十,上上下下对他又极为认同,他以前待过的朱雀大营也对他极有情义,我眼下真不敢逼他太紧,万一他起兵反抗……恐怕连皇上都架不住。”

“唐临风真有这么厉害?”君遗欢听得也是吃惊,“他安分守己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来招惹我们,我以为他不成气候了……”

“他只是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练兵上面了。”君尽欢还是叹气,“他的兵越强,我们越难动他,这才是真正的聪明。”

君遗欢:“……”

“下去吧。”君尽欢抬手按了按额头,喃喃,“我也要好好练兵才是……”

第349章 损人利己,一箭双雕

没过两天,君尽欢就进宫面圣,交出证据和调查报告。

报告指出吏部尚书何定己就是谋害平王千羽弦的幕后真凶,杀人动机乃是为皇上铲除潜在的竞争者,而平王妃风如意因为遭受平王虐待,对平王心怀怨恨,便接受了何定己的游说,协助何定尸谋杀平王。

“不可能!”千梦同激动的道,“何爱卿对我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着朕杀掉朕的兄弟,君爱卿,这桩案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想,正因为何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又知道皇上对平王心怀情义,断不会同意除掉平王,”君尽欢叹气,“所以何大人才选择了隐瞒皇上,暗中勾结平王妃谋杀平王。臣认为,何大人其行有罪,但其心可悯,臣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将结果报给皇上。”

“你可有足够的证据?”千梦同盯着他,“朕要铁证如山!”

“是,臣有铁证。”君尽欢道,“臣带过来的这些口供和物证都不算得铁证,臣带不过来的铁证有两样。一是平王妃的尸体,尸体如今躺在衙门的太平间,尸体已被烧毁,但能仍认出那是平王妃的尸体,二是臣已经找到了那些杀害平王的刺客,包括当日被平王及其侍卫杀掉的刺客尸体以及被臣抓获的活着的刺客,他们已经供认他们是受何大人指使。”

他要找到一个可以冒充风如意尸体的女人,可是耗了不少时间,不过,要找到那些杀掉千羽弦的刺客,那就是太容易了——那些刺客本就是凤穿云手下的探子,为了大业随时可以牺牲。

他把那些死掉的探子和活着的探子都找了出来,让活着的探子指证何定己,另外,当日目睹平王被杀的葫芦巷路人、百姓也可以证明这些探子就是刺客,如此,何定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无法为自己洗脱罪名。

——他办这桩案子,可都是算得很周密的。

千梦同咬牙:“朕要亲自去衙门见那些刺客,核对口供。”

相较于他不过认识两年左右且来历空白的君尽欢,他更想重用出身名门、早在多年以前就坚定支付他的何定己,所以,他不想何定己的罪名有任何不明不白的地方。

“是。”君尽欢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份上,更坚定了他这次陷害何定己果然是未雨绸缪,“臣也希望这桩案子乃是误会。”

最后的结果是,这桩案子没有“冤枉”何定己。

原本,千梦同想亲自去衙门看看,但他又怕遭遇刺客,便下令衙门将平王妃的尸体、死的活的刺客以及葫芦巷的目击证人等等全部带进皇宫,他现场问讯和查看卷宗。

那些刺客和目击证人的口供,定死了何定己的罪。

结束问讯和核对后,千梦同不禁黯然:“何爱卿怎么这么糊涂,犯下这样的大案……”

君尽欢站在一边,默然不语。

半晌后,千梦同问君尽欢:“君爱卿,何定己千错万错,皆是为了朕,朕不治他的罪不成,但按律治了他的罪,朕又于心不忍。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谋杀王爷可是死罪,何况平王还是他的亲兄弟,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他不处死何定己,皇亲国戚们、文武百官们还不得怀疑他才是在幕后指使、纵容何定己的人?如此,还有谁会服他?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皇上,给何大人定罪容易,但想再找到像何大人一般对您忠心耿耿的人才,难啊。”

“朕知道啊。”千梦同烦躁的拍扶手,“朕不是在问你朕要如何处置他才好么?你赶紧给朕出个主意,别磨磨蹭蹭的。”

君尽欢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决绝的表情,毅然道:“臣认为,何大人乃是难得的忠臣、能臣,纵使他隐瞒和欺骗了皇上,那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也应该要保他,至少要保他不死。”

千梦同道:“铁证如山,朕要如何保他?”

君尽欢道:“臣并没有将平王被杀案的案情公开,抓捕和审讯刺客时也是秘密进行,如今知道何大人乃是主谋的人不过皇上、微臣和都尉等几人,皇上可以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臣也可以毁掉现有的案卷,重新炮制新的案卷……”

“那你也得交出凶手啊。”千梦同急道,“不定何定己的罪,这案子怎么交待?”

“就将罪名全部推给平王妃。”君尽欢道,“平王妃嫁给平王以后遭受平王的歧视、虐待,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一点,平王妃有杀害平王的动机,加上平王妃已死,只要臣说服那些刺客指认平王妃是主谋,再说平王妃乃是畏罪自杀,这案子就天衣无缝了。”

“另外,”他补充,“牛家人也认定平王妃就是凶手,坊间受到种种传闻的影响,也都认为平王妃是最大嫌疑人,我将罪名扣在平王妃头上,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唔,你说得倒是有理。”千梦同拈了拈两撇小胡子,“但那些刺客可都是不怕死的恶徒,你能说服他们更改口供?”

“臣一定会说服他们。”君尽欢斩钉截铁,“不管用什么办法,臣都一定要保住皇上的忠臣。”

他在这桩案子中的表现,还有这番话,又打动了千梦同。

千梦同起身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尽欢,比起何定己,你不仅忠心耿耿,更有宽广的心胸和周密的思索啊。”

君尽欢对他忠心,他再感动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还会因为君尽欢的才能而对君尽欢有所防范,但君尽欢全力维护其他忠臣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君尽欢确实没有私心。

君尽欢很是真挚的道:“如果臣有所进步,不曾辜负皇上的信任,那只是因为臣为了皇上,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用。”

“说得好——”千梦同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了许多,“朕有你这样的臣子和这样的女婿,真是太好了。”

这次,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觉得君尽欢才是他最应该信任、重用的臣子。

“皇上觉得臣有用,能信任,臣便满足了。”君尽欢说的当然不是真心话,但他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直到离开皇宫,他的脸上才露出得色。

这天深夜,在衙门忙完案子的君尽欢回到府里,在君遗欢的服侍下沐浴。

君遗欢道:“平王的案子都结束了罢?”

君尽欢阖着眼睛道:“我这边即将结案,只待皇上的审批。”

君遗欢道:“那些兄弟……我是说杀了平王的那几位兄弟,没有异议罢?”

那些探子被君尽欢“抓捕”之后,不仅必死无疑,还要为了配合君尽欢的“戏”而遭受酷刑,他有些担心那些探子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反水。

“没有。”君尽欢道,“今天晚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牛家、皇家都派人前来京衙,监督我对此案的审理,那些好汉都在遭受酷刑之后指证平王妃就是主谋,并且都当场死亡,这案,已经办成了铁案。”

“那就太好了。”君遗欢欢欣,“虽然何定己没有出事,但皇上应该不会再重用他了罢?”

“那当然。”君尽欢得意的笑,“何家如日中天,我想除掉何家还不是时候,只要皇上不再那么信任何家,于我就够了。”

“这都是您的本事。”君遗欢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事,千境离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白观岚那边又在催问了……”

第350章 禁止,引出千境离的办法

“催也没有用。”君尽欢冷冷道,“千境离若是那么容易被抓到,千秋业还能死在他的手中?我相信千境离很久以前就在城里城外准备了多个躲藏的地方,供他差遣的人手恐怕也不止两三个人,我们想找到他不仅要有人力和手段,还得有运气,运气不在我这边,我也没有办法。”

君遗欢道:“我们自是不急,但乌衣卫与皇上的矛盾日益严峻,我看白观岚和水行舟等几个人的意思,似乎想带着乌衣卫离开皇宫,独自去寻找千境离为千秋业报仇,我就怕到时皇上会逼你对付乌衣卫。”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这事我会亲自处理。”

过了一会儿后,君遗欢又道:“其实我觉得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引出千境离。”

君尽欢阖着眼睛,不以为然:“说来听听。”

君遗欢道:“千境离与凤衔珠的关系显然很不一般,如果凤衔珠出了什么大事,千境离一定会挺身相救,就像上次千秋业擒获凤衔珠,千境离不就亲自进宫换走凤衔珠么?”

君尽欢睁开眼睛,冷冷的睨他:“所以呢?”

君遗欢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憋了很久的念头说出来:“我知道凤衔珠也是咱们丰国的皇亲后裔,还是凤将军的亲妹妹,但是,月氏一族和青氏一族也是死敌,千境离这样躲起来迟迟不现身,只怕在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咱们不早点除掉他,他来日必成大患啊。”

君尽欢口气里透着嘲讽:“你以为咱们这点势力很厉害么,可以同时对付政敌、对付风鸣安父子、算计千氏一族和铲除千境离一党?你以为只有咱们按兵不动,不得不给敌方成长的机会?”

君遗欢还是道:“但,通过凤衔珠引出千境离,并不那么难做到啊!千境离眼下还弱小着,不像唐临风那样手握精兵让咱们暂时动不得,咱们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闭嘴。”君尽欢冷冷道,“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君遗欢又安静了片刻后,咕哝:“我知你对凤衔珠有情,舍不得对她下手,这真的不太像你……”

“你再说一句。”君尽欢转头,眼里透着冷冽的寒意,“什么时候你可以对我评头论足了?还是说,你以为我没有了你就不成?”

“我什么都没说,以后也不会再说了。”君遗欢赶紧闭嘴。

虽然关于利用凤衔珠引出千境离的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但没过两天,凤穿云就在秘密会见君尽欢时忽然又提到了这个问题:“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千境离,却毫无所获,你这边可有什么线索或传闻?”

“没有。”君尽欢摇头,“他隐藏得确实很深,我们要除掉他,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

“我听说一事,”凤穿云道,“白观岚和水行舟曾经向你提出,只要你找到千境离并将千境离交给他们处置,乌衣卫便接受你的领导,此事可是当真?”

“君遗欢告诉你的?”君尽欢的眼里闪过寒芒,还有一丝寒笑,“看来他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子的话当一回事了。”

“唉,你切莫怪他。”凤穿云摇头,“他或许不是特别聪颖,但对你绝对是忠心耿耿,随你要杀要剐,他跟我提了这么一件事,也是出于为大局着想。”

君尽欢淡道:“你只要专心招兵和练兵便成,千境离总有一天会冒头,在我的地盘上,他再想做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但皇上与乌衣卫的矛盾等不了。”凤穿云盯着他,“如果你不能控制乌衣卫,乌衣卫和皇上迟早会翻脸,到时,你的计划便大受打击。”

乌衣卫和千梦同翻脸,会有什么结果?最大概率的结果是乌衣卫被千梦同全歼,但乌衣卫也成功的重伤或杀掉千梦同。

而他们很需要乌衣卫的力量,也需要千梦同坐稳皇帝这个位置,否则他们窃取皇位的计划便大受打击。

君尽欢道:“你想利用凤衔珠引出千境离?”

凤穿云直视他:“是。”

“凤将军,”君尽欢笑,“凤衔珠可是你的亲妹妹,还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正因为这样,她才需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凤穿云道,“她的命、她的人生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应该以为国牺牲为荣。”

君尽欢呵呵两声:“她未必这么想。”

凤穿云表情蓦然变得凌厉起来:“她若是放弃她的责任与义务,我绝对不会原谅她。”

君尽欢皱眉:“喂,你对你的亲妹妹好歹也关照一些吧,不要总想着送她到战场。”

“这是凤家人的宿命。”凤穿云却道,“她没有大局意识和牺牲的心,就不配当凤家人。殿下,你中意衔珠我很高兴,但我希望殿下莫要被这份感情冲掉了冷静和理智,殿下不需要对任何人有多余的感情。”

君尽欢盯着他:“你想对你妹妹做什么?”

“不做什么。”凤穿云摇头,“我只是劝殿下大局为重,最好早些找出千境离。”

“我会有办法的。”君尽欢叹气,“我们要办的事情太多,不能操之过急。”

凤穿云抿唇,不再多说什么。

商谈结束,君遗欢送凤穿云离开。

“将军,”君遗欢低声道,“殿下有没有被说服?”

“没有。”凤穿云摇头,“衔珠对殿下不冷不热的,殿下却对衔珠如此手软,我理解不了。”

君遗欢道:“那千境离的事情,就只能放下了?”

“怎么可能。”凤穿云笑得冰冷,“千境离此人,万万留不得,之前我忙着帮殿下收拾政敌以及练兵,现在殿下的政敌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当然要抽出手来对付千境离。”

君遗欢心里一喜,却又有些忧虑:“但殿下这么护着凤衔珠,你若是伤到凤衔珠,殿下到时只怕会……心里有疙瘩。”

“只要衔珠莫要吃里爬外的坑自家人,我便不会伤她。”凤穿云道,“否则,衔珠死了也是应该,殿下若是因此怨我,我也认了。”

“将军果然深明大义。”君遗欢欣慰,“不知将军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到凤衔珠,又能引出千境离?”

凤穿云道:“千境离此人过于狡猾,不用点狠的,只怕他不上钩。”

“怎么个狠法?”因为过去的种种,君遗欢始终很是讨厌凤衔珠,当即追问,“将军已经有了妙计不成?”

凤穿云意味深长:“用不了多久,你便能知道了。”

第351章 大火,凤老板的尸体

几日之后,平王被杀案正式结案,平王妃风如意被朝廷认定是幕后主谋,因为平王妃和刺客悉数自尽,朝廷不再有理由追究任何人。

然而过后却有一个流言传了出来,说上任不久的吏部尚书何定己才是谋害平王的主谋,风如意不过是何定己的帮凶和替罪羊,但何定己势力太大且抢先一步杀人灭口,便逃走了这一劫。

何定己也听到了这个流言,但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直,并没有试图解释,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不久之后他便被撤销吏部尚书一职,改任中原巡抚,代表天子长期去中原巡察,而吏部尚书一职由礼部尚书君尽欢暂时兼任。

一人兼任两部的尚书之职,这在泽国也是头一遭,朝野心里都知皇上这是贬何定己、抬君尽欢呢,不得不再次惊叹于君尽欢的仕途升迁之快。

君尽欢得意的时候,平静了许久的凤衔珠却接连遭遇不测。

就在平王被杀案结案的次日,有两名千金小姐各带一名侍女抵达嫁衣坊挑选嫁衣,在凤衔珠向她们介绍新款嫁衣的时候,这四人突然亮出兵器,对凤衔珠进行刺杀。

幸好凤衔珠反应过人,及时避开了四人的攻击并逃到外面,四人追到外面不见凤衔珠的身影便分头逃走,其中一人被探子抓到,这人被抓到后即刻自尽,凤衔珠和探子没能问出任何情报。

这次刺杀乃是当街发生,有路人报官,衙门介入调查后发现这名女刺客居然是男子所扮,而凤衔珠从未见过这名男子,也不知对方为何要刺杀她,只是坊间有传她乃是因为与朝廷高官有所纠葛才遭到高官的政敌所杀。

这天之后,凤衔珠又在明里暗里多次遭到暗杀,她每一次都成功的躲了过去,而对方总是一击不成就立刻逃走,不给凤衔珠抓到他们的机会。

终于有一次,凤衔珠成功的重伤了一名刺客,这名刺客在逃跑过程中被路人抓获和送官,衙门严刑拷问之下,这名刺客供认他们乃是平王妃生前秘密雇佣的杀手,平王妃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务必杀掉她的亲姐姐——嫁衣坊老板凤衔珠。

不论平王妃是死是活,这些刺客都会履行他们的任务。

衙门向凤衔珠了解她与平王妃的事情,凤衔珠坚决否认平王妃是她的妹妹,表示她完全不明白平王妃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平王妃被进行认定为死亡,衙门什么都查不出来。

如此,又过了几天之后一个转冷的晚上,嫁衣坊突然发生大火,火势汹汹,街坊们根本来不及救火,只得想办法将嫁衣坊与其他宅子的联系掐断,免得火势蔓延到其它铺子。

在一片火光里,一个人浑身着火的跑出来,嘴里沙哑的喊着“救命-”,然而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球,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救了。

潜伏在四周的探子们当然也赶紧跑出来扑火和救人,然而当他们一桶桶的抬水将“火人”身上的火扑灭时,那个“火人”已经死亡且外表已经被烧成焦黑,没有任何一寸皮肤是好的。

街坊都知道嫁衣坊只住着凤老板一人,而这人于深夜从嫁衣坊里跑出来,众人便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乃是凤老板。

衙门经过调查,认定这场大火乃是有人故意纵火,然而当夜风大,沙尘飞扬,胭脂街仅有的几盏夜灯不知何时被破坏,晚上没有点燃,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发现纵火犯何来何去。

另外,经衙门验尸,被烧死的那具尸体身高、胖瘦、年纪都与凤衔珠一致,同时,很多街坊都可以证明火灾发生的当日凤衔珠并没有离开嫁衣坊,也不见别人留宿凤衔珠,衙门据此认定这具尸体乃是凤衔珠。

在风云变幻的天泽城,凤衔珠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她的死亡并没有引发太大的关注,异常忙碌的君尽欢在火灾发生的第三日才得知凤衔珠死在火灾中的消息。

当时已是深夜,他刚回府不久,千懿福一边陪他吃宵夜,一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听后愣了片刻后猛然站起来:“这场火灾太过蹊跷,我要亲自去看看。”

千懿福急了:“都这么晚了,你去哪里看?要去明天再去也不迟。”

君尽欢已经往外面走:“我去衙门看看。”

千懿福在后面追:“这事到底有什么好急的啊?你刚回来,饭都没吃完呢,好歹……”

但君尽欢走得很快,将她甩在后面。

千懿福没追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瞪着君尽欢的背影,微微咬牙:“早知道就等你吃完了再告诉你……那个凤衔珠死得好,就是死得太慢了一些……”

君尽欢走到大门,解下一匹系在门边备用的马就走,连侍卫都没叫,好在几名在前院巡逻的侍卫很机灵,主动的跟他出去,才没让他落单。

这时的衙门当然已经关门,但牢房那边还是有人值夜的,君尽欢直接杀到牢房,亮出腰牌:“我乃是礼部尚书君尽欢,我要查看胭脂街大火的死者尸体。”

“可现在都这么晚了,没有上头的命令……”

“我堂堂礼部尚书和天子女婿,要见一具尸体还要经过你们的上头批准?”

“君大人,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小的不敢违规……”

“我可以连夜去找你们的上头,但我若是去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以后也不用再来衙门当差了。”

“……”

半晌后,狱卒道:“小的明白了,小的现在就带您去停尸房那边,只是那地方晦气得很,您这么晚了还去哪里,不知有何缘由?”

君尽欢冷冷的道:“我在调查那些刺客的来历,需要检查死者是怎么死的,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也不要多提。”

狱卒小心的道:“是,小人明白,小人绝不多言。”

进了沉闷难闻的停尸房后,狱卒点上一盏油灯,领着君尽欢到一具担架前,将担保上的白布掀起来:“君大人,这就是凤衔珠的尸体。”

君尽欢盯着眼前这具全身焦黑、除了看出是一具年轻女性的身体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尸体,良久才道:“尸体身上佩戴的东西呢?”

狱卒道:“尸体身上的东西都放在证物房,小的没有钥匙,证物房晚上也无人值守,但小的听说这具尸体被烧得只剩下两只耳环和一只手镯,两只耳环已经被烧坏了,一拈就破,没有任何价值,倒是那只手镯设有机关,可以打开,里面藏有数枚银针。”

君尽欢又沉默,听起来那只手镯确实是凤衔珠日常佩戴的手镯。

半晌后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这里有歇息的地方吧,我要在这里歇息一夜,等衙门开门后再查阅卷宗。”

第352章 兄长,揭开纵火之谜

君尽欢在牢房的看守室里待了一夜,天明时向衙门要了这桩纵火案的卷宗,细细的看完之后还去看了从尸体身上拿下来的物证,这才离开衙门,直奔胭脂街嫁衣坊的废墟。

他在废墟里反反复复的观察,又向街坊打听,街坊表示在这三天里没有任何人“回来”,更没有疑似凤衔珠的女人出现。

君尽欢于是招来在嫁衣坊四周潜伏的探子,问起这事,探子们都说这几日都没有看到疑似凤衔珠的人出现,而发生火灾的当日及当夜,他们确实没有发现凤衔珠离开过嫁衣坊。

至少从街坊、证人、探子们的口供来看,死的人只能是凤衔珠。

君尽欢在胭脂街转了大半天才离开,而后给君遗欢下了一道命令:“我要见凤穿云,让他晚上前来见我。”

晚上他见到凤穿云的时候,一双眼睛深沉似冬夜:“凤衔珠真的死了?”

凤穿云也想到他会问起这事,摇头:“我不知道。从目前的证据看,死的人只能是衔珠,但我始终不认为她会这么容易被杀死,她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得像一个丰国的勇士。”

“我也这么想。”君尽欢口气很淡,目光却蓦然变得尖锐起来,“那把火,是不是你派人去放的?”

“殿下何出此言?”凤穿云吓了一跳,“衔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害她?”

“不是你,还有谁能这么顺利的下手?”君尽欢冷笑,“嫁衣坊四周布下了这么多眼线,如果不是自己人,怎么能这么顺利的避开这些暗哨?”

“我也去查过这事了。”凤穿云争辩,“那日晚上风大,沙尘大,夜灯都没有点燃,咱们的探子没能发现有人潜进嫁衣坊,也是正常。”

“天黑风大,探子没能看到凶手,凶手为何又能看清路线?”君尽欢冷冷道,“凶手能摸黑进入嫁衣坊,能避开探子的耳目,熟悉衔珠的行踪与作息,不是内奸才有鬼了。”

“另外,我比你更了解凤衔珠,”他道,“她远比你想象的更为机警和聪明,但在发生火灾的那日深夜,她居然毫无防范且反应非常迟钝,居然在浑身着火后才冲出宅子,嗓子当时也已经伤到了,呼救无力,这完全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我想了想,她在那天晚上只怕中了麻药之类的药物,才导致反应迟钝,来不及呼救或逃走。”他眯起眼睛,“我看过尸体,尸体没有外伤,口腔里也没有酒气,只能是药物的作用,那么,像她这么谨慎的女人,怎么会喝下含有不良药物的东西?”

“只有一种可能,”他道,“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食物里下药,或者说她吃的东西让她非常放心,由此可见,给她下药的人一定是她信任的人。”

“凤穿云,”他拍桌子,“除了你,谁能做到这些?”

“殿下,”凤穿云相当冷静的听完了他的推论,“您分析得极是,但是,我有什么理由要如此谋害我的亲妹妹?您也知道,衔珠与风鸣安父子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我之事,我对她的期望极深,怎么会害她。”

“是啊,”君尽欢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今日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谋害凤衔珠,最后想到一种可能。”

他的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不是逼她引出千境离,她不肯,你便认为她吃里爬外,干脆除掉她?”

凤穿云沉默片刻后摇头:“殿下,您将我想得太不知轻重了,如果我认为衔珠不可靠,我一定会先向您禀报,而不是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擅自动手。”

“你没有说过么?”君尽欢冷冷道,“前阵子,你不是向我提过利用凤衔珠引出千境离的事情,被我否决了么?以你的性子,为了大局完全可以牺牲凤衔珠。”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怒火:“我看这事八成也有遗欢的份,待我晚些再收拾他。”

“殿下,这事与遗欢无关。”凤穿云皱眉,“您切勿迁怒于他。”

“那么,就是你一个人单独干的?”君尽欢看着他的眼神尽显无情,“凤穿云,不要让我觉得你不可信任。”

凤穿云心头一凛,与君尽欢对视几秒后叹气:“殿下心细如发,慧眼如炬,我实在是瞒不过殿下,不过,火虽然是我派人放的,衔珠所喝的奶茶也是我亲手所送,但我并无杀她之心,只想让她受些创伤,好引出千境离。”

君尽欢冷冰冰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凤穿云知道他正处于震怒之中,不敢不全盘招来:“千境离一直没有下落,我心里有些着急,多次试探衔珠,但衔珠都说千境离不曾与她联系,她不知千境离的下落。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她,便利用风如意的名义,派人三番五次的行刺她,想让千境离收到消息后主动接近她和保护她。”

“总之,”他道,“我赌千境离一直在暗中关注衔珠,不可能不知道衔珠身陷险境,哪料衔珠在遭遇这么多次暗杀事件后千境离仍然不见踪影,我急了,便决定赌一把大的。”

他长长的叹气:“火灾发生的那日,我带了丰国特有的羊奶茶给衔珠,奶茶里含有致人昏迷的药物,我本想着衔珠喝了奶茶后晚上睡得死沉,我便让人烧掉嫁衣坊并弄伤她,最好是让她烧伤得重一些,昏迷不醒,如此千境离才会心疼,悄悄去看望凤衔珠……”

嫁衣坊四周的探子都是他的人,他当然有办法避开他们的眼线进入嫁衣坊。

君尽欢打断他的话:“你想让她伤到什么程度?”

凤穿云硬着头皮道:“最好是无法走动且脸上破相,暂时什么都做不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觉得让凤衔珠破相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此她才不会对千境离这样的美人产生什么多余的心思,从而一心一意为凤家、丰国报仇,也能让君尽欢不再迷恋于她。

君尽欢皱眉:“继续说。”

“哪料事情却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凤穿云拧眉,眉间现出愁色,“那日晚上,我的人很顺利的潜入嫁衣坊并纵火,按照计划,我的人要在边上旁观衔珠被烧伤后再弄醒她,让她有足够的机会呼救和逃出来,但是……”

他一脸苦涩:“但是衔珠的房间门窗关得非常严实,材料也非常厚实,我的人打也打不开,踹也踹不开,就这样,火势越来越大,外头也跑来了不少人,我的人生怕暴露,连累到我,只得丢下凤衔珠离开。”

他抬手拍脸,懊恼不已:“后来也不知衔珠是怎么醒过来的,估计是被火烧到痛醒了,然后就浑身着火的跑出去,想救也救不了……”

君尽欢盯着他:“那日晚上,你也在现场?”

凤穿云还是有胆承认的:“是,那日我也挤在人群里看着。”

君尽欢冷笑:“你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烧死,真是够狠的。”

凤穿云却道:“在这件事上,我对衔珠感到抱歉,但我并不后悔,为了丰国的复国大业,任何一个丰国人都应该做出任何牺牲。”

他说到这份上,君尽欢也无法再指责他,只得无奈的道:“你真的认为凤衔珠死了?”

凤穿云苦恼:“我觉得她没死,但我想不出她要怎么活下去,那具尸体又是谁的。”

君尽欢也沉默了。

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衔珠到底是死是活?

第353章 钓鱼,死不露面

凤衔珠也是在火灾发生的三日以后才听说自己的“死讯”。

三日前,训练基地准备对一批新人进行考核,她作为幕后的大老板,当然要去现场观看,对这些新人进行评判和分工,她离开的时候再度和扮演顾客的乌四进行了身份交换,乌四扮成她待在嫁衣坊,她则扮成乌四演绎的女子离开嫁衣坊,悄然前往培训基地。

她去基地来回大概要一天时间,为了避免乌四的身份曝光,她都做好了各种准备:

她离开嫁衣坊的那日凤穿云正好来看她,给她送来了一罐丰国人特别爱喝的羊奶茶,凤穿云还说他近期很忙,可能没空来看她,让她务必照顾好自己,这说明凤穿云不太可能在这两天前来嫁衣坊,也就不可能会看破乌四的真面目;

这阵子君尽欢也非常忙碌,他兼任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公务一定忙得天翻地覆,且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加上天气转冷,他还要亲自过问普渡医馆的救济事宜,不可能有空、有机会前来嫁衣坊见到乌四;

此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特地让乌四喝下微毒药物,染上风寒,声音沙哑且须得戴上口罩,如此就算有熟识的人前来嫁衣坊,乌四也有充分的理由关店或拒不接待,避免露出马脚;

除此之外,她还以预防暗杀为由,找人加固了嫁衣坊的门窗,任何人想破门破窗而入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并耗费不少时间……

在做了这么多准备之后,她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胭脂街,前往训练基地,只是这次考核出了意外,让她不得不多留了两日,待她再次回到胭脂待时嫁衣坊已成废墟。

初见废墟,凤衔珠很冷静,只是惊讶的看了数眼就走过去,进入斜对面的茶铺,一边喝茶一边好奇的问老板:“这里不是有一家专卖嫁衣的店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原来的店子搬到哪里去了?”

店老板颇为兴奋的讲述起了这桩惊人的案子:“哎呀,您很少来这里吧,那家嫁衣坊啊前几日晚上着了大火,火大风大,街坊都来不及救火,凤老板被烧成了一个火人,连滚带爬的冲出来,可吓人咧……”

凤衔珠听得暗暗心惊,反应却跟路人毫无二致,又是震惊又是遗憾:“怎么会这样,那家店很有名气呢,我还想着去店里看看,给我的女儿挑一件嫁衣呢,真是可惜了……”

而后她很是好奇的低问:“对了老板,衙门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这大火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放的啊?”

“不知道哪。”老板摇头,“咱也不知道官府那边查得怎么样了,不过啊,听说凤老板的来历有些复杂,跟朝中的人牵扯不清,这就被人盯上了……这段时间以来,凤老板可是遭到了好几次暗杀呢,闹得这条街上的人心里惶惶的……”

凤衔珠怕引起他人注意,没有多问就离开了,而后又悄悄的打听了一番,终于弄明白了这桩案子的详细经过,唯有叹息。

被烧死的“凤老板”一定就是乌四了。乌四不会功夫,也没有那么强的警觉性,加上她染了风寒,晚上很可能睡得太沉,直到大火烧到身上了才惊醒过来,错失了获救的良机。

那么,到底是谁放的火?

她相信这场火灾不是意外,纵火者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但乌四被烧死很可能是意外,谁会想着放她的火却不要她的命?

风如意?

君尽欢的妻子或政敌?

或者是风鸣安、唐临风父子?

都有可能却又不是那么充分。

凤衔珠知道官府肯定查不出什么,她想打听到与凶手有关的最新情报只能找君尽欢,以君尽欢的本事和权力,总会有些线索的,但是……她真的要去找君尽欢吗?

她已经是“死人”了,有必要让君尽欢、凤穿云知道她真实的下落么?

不管怎么看,她与君尽欢、凤穿云都是同党,利益与目标基本一致,但同时她与君尽欢、凤穿云并不那么志同道合,她不太信任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在监视她,这么久以来她其实一直处于那两个人的监视之下,她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的监视,却要主动上门让他们继续监视她?

在某种程度上,君尽欢与凤穿云对她的监视确实也是一种保护,否则她独自行动且行踪曝光,必定凶险无疑,只是,她有一些事情还是需要她避开他们去做。

比如,去看看千境离。

她是真的不知道千境离在何处,她坚信她不知道千境离的隐匿之处对千境离更有利,所以她不让千境离联系她和告诉她他的住处,不过,千境离还是告诉过她如何才能联系她。

于是,在客栈里休息了两日后,凤衔珠打扮成年轻男子,前往某个地方。

凤衔珠现在的化妆术已经炉火纯青,能乔装成完全不一样的多种人物,连眼神、声音等都能随之改变,但她能乔装得这么成功,秘诀之一就是绝不轻易乔装成她很难驾卸的身份,比如老态龙钟的老人、她对其专业完全不精的手工艺人或农人等等,她一般都是扮演她比较了解的人物。

比如垂钓者。

她提着一只鱼篓,扛着钓鱼杆,来到江边钓鱼,从早上钓到下午,好不容易才钓到一条两斤以上的鲫鱼,而后拎着鱼篓来到不太远的一家酒楼,对掌柜道:“这是我刚刚吊到的鲫时,两斤多重,活蹦乱跳着呢,我要你们最好的厨子赶紧用这条鲫鱼给我做一道清蒸,我饿着呢。”

掌柜为难的道:“客官,咱们店里有活鱼,现宰现做,您这样带活鱼过来让我们做,我们这小本生意的……”

凤衔珠拿出一粒碎银拍在桌面上:“我有两个喜好,一个是爱钓鱼,一个是爱吃自己钓的鱼,你赶紧让大厨给我做,鱼的钱我照付。”

掌柜一听,哪有不接活之理:“好好,我即刻安排厨房做菜,不过客官,这鲫时煮汤是最好的,您要不要改成煮汤?”

“不用,我就喜欢清蒸。”凤衔珠摇头,“你一定要让你们酒楼最好的厨子给我做,做好了我有赏,做不好我要砸桌子的。”

“客官放心。”掌柜很有信心的道,“我们酒楼有一位大厨最擅长做鱼,堪称一绝,在这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我们店里的鱼都是他做的,包您满意。”

这道清蒸鲫时确实让凤衔珠很满意。

因为她用筷子叉开鱼头时,在鱼喉里发现了一枚蜡丸,蜡丸遇热自然会融化,但这鱼是刚刚出锅和端上来的,这蜡丸也是刚刚才放进去的,表层尚未融化完毕。

等这枚蜡丸融化到露出里面的纸卷时,凤衔珠用筷子拨开纸卷,看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她微微的笑了,这便是千境离的藏身之处。

第354章 寒月寺,再见千境离

千境离曾经告诉她的联系方法就是——挑人少的时候,带上一条当季的、两斤以上的活鱼来到这家酒楼,让这家酒楼最好的大厨即刻清蒸这条活鱼。

千境离没有详细说明这么做有什么机巧,凤衔珠也没问,想找到他的时候就这么做了。当然,她今日也可以省时省力的去菜市买条活鱼过来,但菜市附近也有可以烹饪活鱼的地方,她却非要跑到比较远的酒楼烹饪活鱼就显得奇怪了,所以她作戏作到底,干脆就在酒楼附近的江边钓到鱼后再过来。

现在她看到了鱼头喉间的蜡丸,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家酒楼最擅长做鱼的大厨是千境离的人,他在拿到这么一条“特殊”的鱼后便知道客人是来联系千境离的,便不动声色的在清蒸好后的鱼喉里放置了一枚蜡丸。

这么做的好处是,如果客人的要求只是巧合,这枚蜡丸也会很快被鱼身的热量所融化,那张小小的纸卷也会被酱汁融湿,不留痕迹,安全得很。

再说了,就算前来联系千境离的客人被跟踪,跟踪者也只会怀疑客人接触过的人,哪里会怀疑到长期在酒楼里做菜的厨房师傅身上?

凤衔珠觉得这个办法实在太妙了,难怪君尽欢至今都查不到千境离的半点影子。

她非常愉快的吃掉了这条美味的清蒸鲫鱼,也将那张小小的纸卷浸进酱汁里湿成渣,然后悠然的走出酒楼。

次日她又乔装成中年男子,前往城郊的寒月寺。

“寒月寺”便是那张纸卷上写的三个字,也只有三个字。

寒月寺建在离官道不远的山里,并不出名,平素里几乎没有香客,但初一、十五时还是有不少香客前来上香拜佛,往功德箱里放些铜板或银子,这便是寒月寺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另外,寒月寺也自行种菜种草药,补贴寺里的用度,寺里的僧人虽然清贫,却也不算清苦。

凤衔珠抵达寒月寺时已经过了十五,山中不见人影,只闻鸟鸣,她踏在山间小径,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并不见特别之处。

待她抵达寒月寺,发现寒月寺居然颇有些年头,看那古朴陈旧的建筑估计也有好几十年了,也就是说,这间寺庙是早就存在的,千境离只是近来才栖身于此?

她进了寺庙后,像个普通的香客般烧香、拜佛、抽签,捐香油钱,并向负责招待香客的僧人表示想借宿一晚。

她捐了十两银子,在香客中已经算是非常大方了,接客僧人对她颇为殷勤,即刻带她去后院的客房,凤衔珠也不急着打听千境离的事情,只是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闲聊着问起寺庙的情况。

这间寺庙一共有十三名僧人,大多数都是青年或壮年,平日里这些僧人除了颂经打坐就是种菜开荒,极少外出或接触外人,算是过着远离尘世、清心寡欲的生活。

寺庙不算大,但也不是很小,但是客房就有十几间,凤衔珠挑了其中一间就住下来,用过斋饭后就睡了。

一觉睡到天黑以后她才起身,精神抖擞的在寺庙里闲逛,而后问一名路过的僧人:“我来找一个人,还望师父通报一声。”

僧人问道:“不知施主要找谁?”

凤衔珠微笑:“找寒月寺最好看的人,他是今年才来寺里的。”

千境离和那张纸卷都没有告诉她找到这里以后如何打听千境离,她直接说“我要找千境离或姓千的人”也不太保险,于是她想到了这么问。

僧人的面容不变,目光却闪了几闪:“我并不认得这人,待我去问问主持,但不知施主是什么人,要找那人何事?”

凤衔珠道:“只是久不见故人,有些想他罢了。”

僧人点头:“施主稍等片刻,我问过主持后再来答复你。”

凤衔珠等了好一阵子,而后那名僧人回来了:“施主请随我来。”

而后凤衔珠走出寺庙后门,在后山的木屋里见到了千境离,初见的刹那她愣了一会,只是呆呆的看着千境离。

半年不见,千境离变了许多。他剃兴了原本飘逸闪亮的长发,头上还点了戒疤,就着烛火,凤衔珠清楚的看到他的肌肤被晒出了微微的浅铜色,不再如死人般苍白,他还留了两撇自然长出来的胡子,加上穿着袈裟,不怎么像以前那个风情万种、光芒罩身的绝色美人,但他仍然很美,混合着男人的阳刚与浑然。

连他的目光都随着外形的改变而变得内敛深邃了。

“衔珠,我们终于又相遇了。”在凤衔珠发怔的时候,千境离微微的笑了,“能够再次看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凤衔珠微微垂眸,收起那一份惊艳,轻轻的笑,“看到你的气色比以前好了,我也很欣慰。”

“嗯,我的身体好转了许多。”千境离给她倒茶,“这是人参枸杞茶,我经常喝的,如今天气转冷,你可以喝一些。”

凤衔珠双手捧起茶子,慢慢的啜饮,而后微微的阖眼笑了:“味道不错。”

“补血益气。”千境离道,“自从搬到这里以后,我不曾出过山,白日里晒晒太阳,种种菜,晚上就打坐,运气,日子过得颇为悠闲。”

凤衔珠问:“你在这里,都还安全吧?”

“目前为止,应该还是安全的。”千境离道,“这里并非美景胜地,也没有名气,山中也无富饶的山珍野味,平素没什么人进山,我也小心的不做多余的事儿,自然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连弹琴、练字这些普通僧人不会做的事情,他也没有尝试,就像一个普通的僧人那样过日子。

“这间寺庙的僧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凤衔珠注视他,“他们都是你的人么?”

“是的,他们都是我幸存的族人或同伴。”千境离将这样的机密都告诉了她,“当年泽国攻打镜国的时候,留在岛上的月氏一族及军队虽然几乎被屠杀殆尽,但镜国本是岛国,许多子民都会外出打渔或做生意,侥幸逃过了一劫,后来有人召集了这些幸存者,图谋复国。”

他笑了笑:“其中有一些人悄悄潜入天泽国与我联系,这里便是我们的秘密据点之一。”

凤衔珠道:“我看这间寺庙颇有些年头,以前应该也有僧人长住,你的人都占了这里,就不怕引起怀疑么?”

千境离道:“他们并不是同时进入寺庙。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有计划的、一个一个的分不同的时间来这里出家,而原本的僧人也因为年老、染病、还俗、去世等原因慢慢的离开这里,久而久之,这寺庙剩下的便都是我的人了,一般人不会想到他们原来都是互相认识的。”

第355章 将来,与我一起去看海

“很妙的主意。”凤衔珠颌首,“像这样的据点,你们应该建立了不少吧?”

“是的。”千境离笑笑,“单在天泽城就有十几处。”

“难怪你能隐藏到现在。”凤衔珠道,“你还需要休养多久?”

“至少还要大半年罢。”千境离道,“我如今也不过是勉强恢复了一些气血,不至于引发性命之忧罢了,想完全恢复健康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凤衔珠注视他半晌后:“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千境离微微阖了阖眼:“我在泽国出生,但我从未当自己是泽国人,我一直想去看看我的故国是什么样子,如果来日有机会,我应该会返回镜国。”

“很好。”凤衔珠点点头,“你有如此的意志,一定能回去。”

千境离笑笑,问她:“待你大仇得报以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还考虑不了那么长远。”凤衔珠摇摇头,“风鸣安仍然不见踪影,唐临风渐成气候,连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与风家的战争中活下去。”

“会的。”千境离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想现在的我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也希望你能当我是自己人,来日你若是需要援手,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尽己所能。”

凤衔珠睫毛微微一动,心里又放软了一些:“如果真到了那样的程度,我会来找你的。”

千境离笑笑,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我听说你近期频频遭到暗杀,几日前嫁衣坊还被人放火烧掉了,有一个与你相似的女子死在火灾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凤衔珠轻叹,没有将乌四和训练基地的存在告诉千境离:“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段时间我屡次遭到暗杀,连晚上都睡不着,实在是太疲惫了,我便暗中雇佣了一名年纪、体形与我相似的女子,让其冒充我睡在嫁衣坊里,我则乔装打扮后入住附近的客栈,就想着能安然的睡上一晚,没料到偏偏这夜就出事了,我连救人都来不及……”

“我就知道你没事的。”千境离柔和的道,“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去找你。”

“多谢。”凤衔珠又微微垂眸,浅笑,“你虽隐居在山寺之中,消息却还灵通着呢。”

“我这边有人专程去城里收集各种消息,然后再传报予我。”千境离注视她,“你眼下的处境委实过于凶险,你可知是什么人要处处暗杀你?”

“我怀疑是风如意。”凤衔珠道,“虽然官府认定风如意畏罪自尽,但我还是认为她并未死亡,君尽欢也说了风如意畏罪自尽之事乃是他炮制出来的假象,所以风如意很可能还活着。如今她作为一个活着的死人,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可以对我进行暗杀了。”

“风如意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事情。”千境离道,“她应该还有同党。”

“是的。”凤衔珠道,“也许她已经和风鸣安父子联手了也不一定。”

“她不是被风鸣安父子给抛弃了么?”千境离道,“双方还能和解不成?”

“谁知道呢,”凤衔珠长长的叹气,“风家的人向来利益至上,风如意眼下没有依靠,故而投奔风鸣安父子,甘愿为他们卖命也不奇怪……”

……

两人低声聊了许久后,凤衔珠见时间已经晚了,便对千境离道:“你还在养病,赶紧睡吧,我明早便离开寒月寺,你最好也即刻转移住处。”

千境离怅然:“时间过得可快呢……”

凤衔珠笑笑,站起来:“来日方长,我们总有时间再会的。”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千境离忽然道:“衔珠,待你大仇得报,随我一起去镜国可好?你说你从未见过大海,很想看看海的样子,我也想与你一起看海天一色,潮起潮落。”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凤衔珠听得眼睛就是一热,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她微微侧头,展颜一笑:“好啊,如果到时我还活着的话。”

她走出去了,走得很快,生怕千境离看到她眼角的泪。

她有一个亲生的哥哥,她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是,她大仇得报以后又能去哪里?回归凤家?当丰国人?不,她回不去的。

在她的计划中,如果她大仇得报而还能活着,她会远离尘嚣,浪迹天涯,但千境离的“邀请”给了她一个新的梦想。

传说中一望无际、自由自在的大海,那是多少美好的存在……

这一夜她眼角含着泪、嘴角含着笑睡去了,梦里是她和千境离站在海边,看着海天一色,潮起潮落。

而在这一夜里,君尽欢也秘密会见了流魂。

半年过去了,流魂在君尽欢的出力治疗下保住了性命,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已经近乎全瞎,只有在光线明亮之处才能看到眼前朦胧的场景,若是到了昏暗或黑暗之处,他就成了彻底的瞎子。

虽然君尽欢保住了流魂,但他还是几个月来第一次见流魂,要不是他很想找到千境离,几乎都忘了流魂的存在。

他掀开帘子时,看到的就是流魂白布蒙眼,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慢的、安静的泡茶,流魂的白发微微有了一点光泽,脸色也有了一丝红润,只是他脸上的皱纹愈深,腰部微楼,看起来也是五六十样的老态了。

曾经的国师流魂再无往日的仙风道骨,彻底回归了凡人本色。

听到君尽欢走进来的声音,流魂放水壶放在桌面上,侧耳聆听,半晌后道:“可是君大人来了?”

君尽欢笑了:“国师眼睛虽看不见,耳力却是愈发厉害。”

流魂道:“我乃见不得光之人,会来见我的除了平日照顾我的几人,只能是君大人了。”

“国师果然是聪明人。”君尽欢在流魂对面盘腿坐下,“三个月不见,国师感受如何?”

“好多了。”流魂道,“以我眼前的状态,估计能多活三五年。”

君尽欢笑道:“再活三五年国师就满足了么?”

“不敢不满足。”流魂道,“按理我半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还能四肢皆全的活着已是奇迹,我若是再不知足,只怕会遭到天谴。”

“有理。”君尽欢点点头,转换话题,“这几个月来京城里发生的种种,你可都听说了?”

流魂道:“是,这里的人都说予我听了。”

他虽然走不了,看不动,但服侍他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将京城里发生的种种告诉他,让他了解京城的局势,他知道他知道给君尽欢提供他的建议与观点。

“我现在朝中已经没有特别强大的劲敌,只需时间罢了。”君尽欢盯着他,“但在朝堂之外,我仍然有一个劲敌,此人不除,我始终不能安心。”

“千境离。”流魂平静的道,“君大人现在最想找到和除掉的,便是此人罢?”

第356章 战船,流魂的秘密

“是的。”君尽欢笑,“到了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想引出千境离其实很简单。”流魂道,“只要让我现身,千境离一定会来杀我。”

“我知道,我留你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君尽欢点头,“不过我若是这么做,千境离一定知道这是引他出现的陷阱,我不认为他会控制不住的上门送死,再且他应该拥有不少厉害的手下,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面对付你。”

“君大人说的是。”流魂颌首,“我终究不是先皇,不足以让千境离亲自出面。”

“说下别的办法。”君尽欢悠然的往后一靠,“你总不会只有这一个办法吧。”

“还有一个办法。”流魂沉默片刻后,“但我希望君大人能答应我,我交出这个办法后,君大人不会因为我失去了利用价值而杀掉我或丢弃我,让我继续为你效力。”

“你的心思还真是多啊。”君尽欢一脸趣味的看着他,“行,我答应你。”

流魂道:“君大人在这件事上可会言而有信?”

君尽欢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片刻后他哈哈大笑:“你实在是了解我,难怪以前能被千秋业如此器重。”

流魂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他的回复。

“流魂,我确实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人。”君尽欢抚着掌道,“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与以前不一样了。”

他道:“我可是要成大业的人物,想成为这样的人物就必须一言九鼎,再不能如以前一般可以言而无信,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做出让我非要杀你不可的事情来,那么我就绝对不会杀掉你。”

流魂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所言:“我曾经告诉过你,当年是我投靠先皇,协助泽**队登陆镜国主岛,在这其中,我所做的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乃是我将镜国刚刚设计出来的最好的战船图纸给偷了出来,交给泽国。泽国根据这些图纸研制出了十几艘战船,而镜国在失去这份图纸后只能重新设计,时间上来不及建造最好的战船,在两国交战中败北。”

“难怪泽国的海上军队变得如此强大。”君尽欢笑,“泽**队不仅称霸陆地,还称霸了周边海域,原来都是你的功劳。”

“君大人谬赞了。”流魂对于这种近乎称赞的话无喜无悲,“这份图纸仍然是最好的战船设计图,且因图纸过于复杂而无法复制,世间仅有一份。这份设计图在泽国建造出所需的战船后,又落入我的手中。”

“这么宝贵的设计图,怎么会又落入你的手中?”君尽欢笑,“你要怎么瞒过千秋业的眼睛?”

流魂道:“我当年也是这种战船的设计者之一,我用了几年的时间炮制了一份假的设计图,再想办法除掉能看懂这份设计图的工匠,而后用假的设计图调换真的设计图,如此,真正的设计图便稳稳的落在我的手中。”

“干得真好,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君尽欢玩味的笑,“你想用这份设计图引出千境离?”

流魂道:“这种战船造价高昂,对船夫和维修工匠的要求也极高,先皇当年只修建了十二艘就无力再建,而这十几年来也没有发生过海战,这些战船派不上用场,缺乏维护,已经破损严重。”

“我想,如果朝廷重新维修这些战船,”他慢慢的喝茶,“再传出利用这些战船去征战原镜国那些不安分的岛屿,我估计千境离恐怕要坐不住了。”

镜国是多岛之国,其属地包括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泽国当年攻打镜国时不可能登陆所有的岛屿一一进行搜查,只是占领了主要的十几个岛屿,这便给了一些反抗者隐藏起来的机会,但这些反抗者为数不多,不成气候,对泽国产生不了威胁。

十几年过去后,有些岛屿开始被反抗者占领,试图推翻泽国的统治,但因为他们的力量还是比较弱小,加上千秋业年老病重,并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

“重修战船确实是好主意。”君尽欢笑,“但还是那个问题,千境离凭什么要亲自出面阻止或破坏这件事?”

流魂道:“当年参与设计那种战船的镜国人几乎都在战争中死绝了,只余下我与月溶溶两人,也就是说除了我与月溶溶,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彻底看明白这份设计图。而月溶溶已经死了,我相信月溶溶生前一定将她在造船术、海战方面的造诣全部传给了千境离,所以,只有千境离才能了解这些战船,换了其他人都不知要如何处置那些战船。”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内情。”君尽欢手指轻敲扶手,深思,“你觉得千境离会如何干涉朝廷重新修整那些战船的事情?”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将那些战船占为己有。”流魂道,“拥有那些战船便能称霸海域,对于千境离来说,得到这些战船远远比毁掉这些战船更有用。当然,如果他得不到这些战船,也只能毁掉,只是这确实是下策。”

建造这样一艘战船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以千境离眼下的处境,想建造这样一般战船只怕比登天还难。

“换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拿下那些战船。”君尽欢笑,“千境离虽有不少手下,但应该还没能建立起军队,如果他拥有这些战船,他便能迅速组建起一只水军,而泽国海域平静多年,泽国的水军无仗可打,又不受重视,早就形同虚设,根本无力再进行海上战争。”

他已经陷入深思:“我不曾关注过泽国的水军与战船,我需要花些时间好好去了解和拟定计划。流魂,你可知那些战船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那些战船可能已经无法开动了。”流魂摇头,“泽国与镜国进行海战时虽然打赢了,但水军也是损失惨重,那些战船也破损严重,我听说兵部向朝廷申请了战船的维修费用。”

说到这里,他蒙着白布的眼睛看向君尽欢的方向:“君大人觉得这些维修费用有多少用到了战船的维修上?”

“当时已经没有海战可打,那些人当然是能贪就贪,能扣就扣。”君尽欢笑,“所以,那些破损的战船就一直被安置在某个角落里,无人管理。”

流魂点头:“镜国灭亡之后我也不再关注镜国之事,自然也就不知那些战船现在何处,不过,一定还留着就是了。”

“很好,”君尽欢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拍了拍手,“你这次提供的情报不错,作为奖励,你接下来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琢磨如何将那些战船修理好后占为己有,然后自己再悄悄重组效忠于他的水军。

他若是有了厉害的战船和水军,来日有什么事就可以躲到海上,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第357章 放纵,皇后有怨

从流魂那里得到最强战船的情报以后,君尽欢动用兵部的人脉,查到了战船的下落,而后带了一名出色的船匠,悄悄前往战船的搁置地检查战船的现状。

这些战船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丢在偏僻的避风港里,早就被军队所遗忘,尽管如此,君尽欢见到这些战船时还是被它们的宏伟所震惊。

他喃喃:“这样一艘战船至少能装载一千名士兵以及大量的武器与物资,也足以应对海上的大风大浪,任何人拥有这样的战船,便能实现远航作战,月氏一族能设计出这样的战船,实在不简单……”

经过他带去的船匠检查,这些战船大半无法修复,只有三到四艘战船可以一试,只是它们的维修难度很大,不仅需要调集大量工匠,也需要一笔极大的资金。

君尽欢听了船匠的说明以后,心里有了计划,即刻回京,在途中顺便起草了一份请求朝廷拨款维修这些战船的折奏,只是,他将可以维修的战船数量写成了五艘,并夸大了维修资金。

在他看来,这些战船对泽国的战略意义极大,应该能顺利通过,然而千梦同只扫了折奏几眼就将折奏合上,往桌上一丢,打着呵欠道:“水军不是还有别的完好的战船么,为何要花这么多钱修葺那些破旧的战船?再说了,泽国近海风平浪静,没什么威胁,花大钱修理这些战船也派不上用场,这折奏朕就不批了。”

“皇上,这些战船的用处大着呢,您且听臣说说。”君尽欢抽了抽嘴角,合着这皇帝都没有认真看他的理由,只得口述,“第一个好处,这些战船是天底下最好的战船,比水军现在使用的战船强多了,而且维修费用远远低于重新建造的费用,泽国拥有几艘这样的战船,莫说维护近海,就是远海也能征服啊。”

“第二个好处,镜州群岛在先皇病重以后蠢蠢欲动,许多居民暗中结党,组成叛军,而泽国大陆现有的战船很难突破镜州主岛四周的危险海域,不便于打击日渐壮大的叛军力量,维修这些战船迫在眉睫。”

镜国被泽国灭亡和吞并以后就被改为“镜州”,大大小小的岛屿也被统称为“镜州群岛”。

“第三个好处,有了这些战船,有利于泽国打击远海、近海的海盗,发展和维护海上贸易。泽国不是缺钱么,发展海上贸易能赚大钱哪。”

“还有一条,”君尽欢放低声音,将杀手锏给抛了出来,“皇上有了这么厉害的船,以后缺钱了可以让人悄悄开动这条船,到远海上去跟过往的船只收点路费。”

说穿了就是当海盗。

他在知道这种战船的厉害之处时,心里就有了这个念头,他原本打算将这个念头藏起来,不让千梦同知道的,但为了说服千梦同,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妙计了。

“说得倒是好听。”千梦同皱眉,没有被他的理由说动,“五艘船,每艘的维修费用一万以上,如今的国库哪里还有这么多闲钱?朕光是养京畿地区的军队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朕若是再花这么大一笔钱去维修用处不大的破船,别的军队还不得恨死朕?”

“皇上——”

“不要再说了,朕才刚刚坐稳龙椅,不想招来军队的不满。”

君尽欢咬牙,只得将怒火给忍了下来:“皇上说得是,这事确实是臣思虑不周,待臣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后再向皇上请奏。”

他直到走出御书房时还是一脸的恭敬,直到进了隔音效果很好的马车里,才愤怒的将千梦同退给他的折奏撕毁,低咒:“毫无远见的蠢货!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却不知抓住!要不是我手中的余钱不多,这些船我就悄悄的骗走,自个维修,自个使用,自己拿去挣大钱了,哪里还会向你请示……”

当年他在落阴山之行中拿到的宝藏虽然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但这两三年来他也花了不少,而且他还需要留下足够的钱装备自己的军队,一口气花这么多钱去修暂且并不急用的战船,委实有些奢侈。

千梦同毫无远见的驳回他的请奏,让他陷入为难的境地,他的心中也是怒火万丈。

“哼,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对我的折奏却是看都不看,”他怒道,“不让你吃点苦头,我就是白白算计了这么多。”

他掀开窗帘,对骑马走在一侧的亲信道:“你即刻联系后宫那几位,让她们……”

千梦同坐上龙椅才半年,后宫就多了十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什么滋味的都有,千梦同晚上和闲暇时间几乎都泡在后宫,过得好不快活,却仍然不知这些美人几乎都是他用各种办法送进宫的。

他本想着让这些美人慢慢淘空千梦同的身体,但现在,他就要让千梦同为贪恋美色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一日的天气极冷,千梦同不胜寒意,在爱妃的屋里喝了一杯大补的鹿血酒,而后雄风大振,压得青春年少的爱妃连连求饶。

大战一百回合以后,这位爱妃实在抵挡不住,便又叫了几位新鲜的妃子过来陪寝,这几个妃子今夜也是状态绝佳,需求旺盛,没完没了的纠缠千梦同。

千梦同从她们的身上享受到了他与皇后成亲二十余年都不曾经历过的满足,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彻底放纵自己,直到精疲力竭、喝什么补酒都无效了方才沉沉睡去。

千梦同这一睡,居然睡到次日下午都不曾醒来。

到了晚膳时间,皇后派近侍太监去请皇帝过来一起用膳,太监去后回来禀报:“娘娘,皇上正在做一个很长的美梦,不希望被任何人叫醒,今儿晚上不能过来了。”

“这话是谁说的?”皇后蹙眉,“难道这话是皇上的梦话不成?”

“这话是玉美人说的。”太监道,“玉美人说皇上做梦的过程中醒过两次,喝了些水后叮嘱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皇上不是在雨露宫留宿么,玉美人怎么会在雨露宫?”

任何女人都别想夺走她好不容易才帮助丈夫拿下的龙椅。

“娘娘,”太监低声道,“雨露夫人、玉美人、净妃等人都在陪皇上睡眠……”

“荒唐!”皇后大怒,拍案而起,“皇上才登基多久?百业待兴,皇上不想着重振朝纲,光复我大泽帝国的荣耀,却与后宫嫔妃寻欢作乐,晨昏不分,这是想当昏君不成?”

在场众宫人听到此话无不心惊色变。

“娘娘请息怒。”当下便有多人低声劝慰,还有人赶紧去关门,“皇上便是皇上,纵有不当之处,娘娘私下提点便是,可不能公开说皇上的不是哪。”

皇后心知自己说了不当之言,但她仗着在场的人皆是她的心腹,还是放低了声音,忿忿的道:“本宫说错了么?他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成昏君,那么多人为了他的江山奔波劳累,他却夜夜笙歌,纵欲无度……”

“娘娘!”几个人围住她,齐声阻止她,“您说的奴才都明白,求您莫要再说下去了。”

皇后磨了磨牙,将剩下的怒语吞下去:“本宫明白了,本宫不会再胡言乱语,你们赶紧准备给皇上补身的膳食,去雨露宫守着,待皇上醒过来就即刻让皇上服下。”

她对皇上再为不满,也与皇上一损俱损,再怎么愤怒也必须护着皇上。

第358章 报应,难言的病情

仅存的白日时间又过去了,夜晚来临,然而去雨露宫等待皇上睡醒的宫人迟迟没有回来。

皇后等着心焦,下令:“你们两个去雨露宫看看怎么回事,如果那几个贱人敢不顾皇上的龙体与国事,强行留下皇上,你们即刻回来禀报本宫,本宫再为宽宏大量,也绝对饶不了她们!”

此话说完,她的脸上满是阴狠之色,眼里更是起了杀机。

那些女人要么出身低贱,要么来历不明,要么来自她所厌恶的臣子之家,她就算杀了她们,谁又能奈她如何?

“是。”那两个宫人看她脸色如此恐怖,不敢多言,迅速离去。

没过多久,那两个宫人回来复命:“娘娘,皇上还在沉睡,不管奴才们如何呼唤,皇上就是没醒过来,雨露夫人等几人也试过叫醒皇上,但都没能成功。”

“皇上怎么会睡这么晚?”皇后看着外面的凄风苦雨,眉头蹙得极深,“都睡了将近一天一夜了,这不太正常哪。我问你们,皇上的龙体可有异常?”

“这个,”两个宫人为难的道,“皇上的身边有雨露夫人等服侍,奴婢们哪里能靠近皇上……”

皇后脸微微狰狞了片刻后,站起来:“本宫非得亲自去看看不可了。”

她这一看,先是被雨露宫那群狐媚、妖娆的嫔妃气得想发疯,而后被床榻上皇帝苍白如金的脸色给吓得半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吃惊的看着皇帝半晌后,愤怒的环视那几名妃子,“皇上分明就是生病了,你们怎的不禀告本宫?怎的不叫御医过来?你们莫非想害死皇上不成?”

“娘娘误会了。”几名嫔妃赶紧跪下来,辩解,“皇上今日曾经因为口渴和内急醒过来几次,我们几个都劝皇上回盘龙宫,但皇上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还要继续做下去,让咱们无论如何不可以叫醒他,这些奴才都可以作证。”

“姐妹们昨儿一整夜都在侍候皇上,根本不能歇息,今日也极为疲惫,您看咱们的脸色也煞白煞白的,精神不振,看东西都看不清楚,这才没能注意到皇上的脸色……”

皇后越听越愤怒,抬手往外面一指,厉声道:“你们几个服侍皇上不周乃是事实,即刻给本宫滚出去,本宫现在就让御医给皇上看诊,皇上若是有什么事,本宫绝对饶不了你们。”

“娘娘放心,皇上一定不会有事的……”几个嫔妃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后就退出去,到偏殿里喝茶吃点心去了。

皇后坐在榻边看着丈夫,一边耐心的等待御医过来,一边恨铁不成铁钢的低声喃喃:“四十几岁的人了,身体原本就没有多好,却还如此不知节制,也不怕弄坏了龙体……”

“龙体若是真的垮了,你对得起这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龙椅与江山么……”

“看看你现在的脸色,简直跟病入膏肓似的,若是让臣子和皇室看到你这副模样,也不怕他们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

她的抱怨声很低,宫人只听得到一串含糊的低语,完全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千梦同为了行乐方便,将新收的美人安排在比较偏远的雨露宫,这让御医不能很快赶过来,皇后抱怨了一会儿后也累了,闭嘴歇息,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是乌鸦嘴。

待御医气喘吁吁的超过来,忙前忙后的给皇上望闻问切和把脉扎针后,好一会儿没说话,脸色也白得跟病了似的。

皇后看御医诊断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说话,感觉不太对:“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

御医擦了一把汗后,战战兢兢的道:“让皇上醒来不难,但皇上接下来恐怕要静养好一段时间了。”

皇后道:“怎么个静养法?”

御医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才敢说出来:“这个,首先一定要禁、禁女色,在病愈之前是绝对不能再沾了,第二条是忌口,辛辣、荤腥、性寒之物皆不能食,要日日喝药调理,此外不可劳累,不可晚睡,不可受寒……”

他说着双手奉上一张药单:“这是药方,这药方须要长期服用,不可中止。”

皇后为了再次怀孕生子没少喝药,皇帝这么多年来也时常有些伤病,用药更是少不了,因此皇后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一些药理,她接过御医递过来的方子,只扫了几眼就蹙眉,不悦的道:“方太医,你开的这方子,到底是治什么病的?”

这药方上几乎都是补肾、被精血的药物,让她看着很是不舒服。

“娘娘,”太医将声音放得很低,且不敢看皇后的脸,“皇上在极短的时间内饮酒极多,又服用了过多的不合适之药,外加透支体力,导致极为严重的肾虚精耗,除了长期慢慢的调养,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了。

皇后听得脸色变了几变,先惊怒后又有微微的窃喜,也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你说皇上的病情严重,有多严重?”

皇上肾虚需要静养好啊,如此他只能远离后宫那些狐媚的贱人,有空便守着她。

太医抬眼,飞快的看了她两眼又垂眸,支支吾吾:“这、这个,臣、臣不好说,不敢说……”

皇后怒:“本宫命令你说。”

“娘娘对臣不薄,臣不敢隐瞒娘娘。”太医的声音更低了,“皇上就算养好了,只怕也、也近不得女色,留不得种了……”

他说完之后几乎就想跪下去了。

“你、你是说真的?”皇后福态的小眼睛变大了,声音也微微颤抖,“你、你可确定你的诊断?”

她还没有为皇上生下子嗣呢……

“若是不能确定,臣绝对不敢说哪……”太医冒着汗道,“臣对娘娘一片忠心,才敢说出实情,还请娘娘原谅……”

皇上还不是皇上、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他就长期给皇上一家子诊治,皇上成了皇上以后有很多的御医可以用,他便不那么受皇上重视了,但皇后娘娘却视他为心腹,看病治疗一直用他,他才敢告诉皇后真情。

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幸好她本就是坐在椅子里,才没有失态。

太医也不敢说话,低着不语。

又过了好一阵子后,皇后才缓过神来:“除了本宫和皇上,你切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皇上的病情,这张药方也毁了,以后就由你亲自去盘龙宫给皇上煎药,皇上的病情也由你直接跟本宫禀报。”

太医道:“臣遵旨。”

皇后疲惫的阖上眼睛:“皇上几时能醒过来?”

太医道:“大约半个时辰后皇上就能醒过来,娘娘现在就可让人准备膳食,皇上用膳以后还会继续沉睡,至少要到明日上午才能清醒了。”

他同时奉上一张单子:“这是皇上的忌食之物。”

皇后道:“单子留下,你且回去吧,明日上午你再来盘龙宫给皇上煎药。”

“是。”

在太医收拾医箱要走的时候,皇后又对太医耳语两句,太医虽然有些惊愕,但还是点头:“臣明白,臣会照娘娘的做。”

皇后这才抬了抬手,让太医走了。

而后皇后阖上眼睛,喃喃:“早就劝过你了你不听,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第359章 隐疾,垮掉的龙体

又过了整整一夜后,千梦同才真正的醒过来,一时间只觉得全身虚软无力,就像四肢被打断了连身体都撑不起来,同时他还觉得晕厥,恍惚,口干舌燥。

“水……”他张嘴,“我要喝水、很多很多的水……”

微温的水立即流入他的嘴中,他慢慢的喝了好一会儿后才觉得咽喉好受了些,哑着声道:“饿……”

“皇上,”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而后他被人抱坐起来,“这是臣妾为您准备的药膳,赶紧吃了,吃了以后就好受了。”

“皇后?”千梦同努力看清眼前的人,“朕好难受,朕是不是病了?”

“是啊,您病了。”皇后给他舀粥,递到他的嘴边,“您先别说话,吃了这碗粥再说。”

千梦同张嘴,艰难的、慢慢的喝粥。

这碗粥一点都不好吃,让他想吐,但他实在太饿了,比起饥饿的痛苦还是咽下这碗东西比较好,另外他也没有力气要求另换美味的食物。

不过,这碗东西虽然难吃,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他吃完没一会就感觉恢复了一丝精神,终于可以好好的看清眼前的场景了。

这里是他的寝室,龙床边坐着皇后,他努力回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皇后,朕是如何生病的?”他隐隐记得他在别的宫殿里与几位美人寻欢作乐,好不快活,他还雄风大振,征战不休,让那几位青春年少的美人哀求连连,这般厉害的他怎会突然病成这样?

皇后垂下眼眸,半晌才道:“皇上要听真话么?”

千梦同道:“朕是皇帝,所有人都不可骗朕,皇后当然要说真话。”

“那就请皇上赦免臣妾的真言之罪。”皇后轻叹一声,“皇上之所以病倒,沉睡了整整一日一夜,那是因为雨露夫人、玉美人、净妃等人在皇上所喝的酒里下了禁药,导致皇上彻底放纵,透支体力,肾虚精亏,故而昏迷不醒。即使皇上眼下醒来,也需要调理很长时间,期间不能沾美色,忌酒忌辣忌荤腥。”

“不可能!”千梦同吃惊了数秒后有些气恼,“朕的龙体好得很,这次睡得久了一些不过是过于疲劳,歇息几天就好了,怎么可能要忌色忌口很长时间。”

他好不容易当了皇帝,当然要努力享受权利、地位、财富、美色、美酒……要他美人不能碰、美酒不能碰,那他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皇后迅速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这么说,皇上也承认那几个贱人在皇上的酒里放了禁药,意图谋害皇上了?”

“这、这个,”千梦同有些尴尬,“皇后一定是误会了,那几位美人只是想讨朕的欢心,调些美味的酒给朕品尝,无意间下错了药而已,她们怎么会谋害朕的。”

他跟这些美人玩乐时偶尔也会服点药物以壮雄风,这些美人都知道他的秘密,有时还帮他准备,前日晚上,他最为迷恋的雨露夫人就悄悄拿出一瓶药丸,告诉他此乃西方传来的补药,可壮雄风却不伤身,问他要不要试试。

雨露夫人来自西方异域国度的绝色尤物,金发蓝眼,高挑结实,热情如火,加上她成过亲,技巧高超,普通男人根本不能让她满足,他被雨露夫人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取悦雨露夫人当即就服下了那种药丸,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他一口气连服了数粒。

因此,说那几位美人意图谋害他是有些过了,但他作为皇帝,也不能承认是他自愿服下那样的禁药。

“皇上真是仁慈,现在还护着那几个贱人。”皇后冷笑,“皇上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要按时服药,不能劳累,不能晚睡,且忌色忌酒忌各种各样的事儿,臣子们很快就会猜出皇上生什么病了,如果皇上不能解释为何生病,臣子们会怎么想?”

千梦同沉默。

他才登基不久就这样了,臣子会以为他沉溺酒色,纵欲无度,以至于短短半年就搞垮了身体,哪里还能信任他?

“可是,”他想到那几位异域美人的滋味,实在不舍,兀自挣扎,“朕的病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皇后会不会是小题大做了?而且那几位美人会说服朕服药,也是急着给朕留下龙种,你也知道朕若是子嗣稀少,朝中也不安生哪。”

其实他有一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的母亲乃是皇后当年让人从街头买来的孤女,身份低贱,无亲无故,除了年轻漂亮没有任何才能,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甚至不为外界所知,她生的儿子现在才四五岁,容貌、性格、才能毫无可取之处,身体也不太好,若是说立他为太子,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他这会儿又拿子嗣之事压皇后,皇后的心尖又隐隐作疼了。

“事关皇上龙体,臣妾哪里敢大意。”皇后也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病情,早就有所准备,“最初是方御医给皇上诊治的,臣妾担心出错,又请了皇上最为信任的孙太医、扁太医前来待命,他们眼下就守在外头,只要皇上愿意,马上就能召他们进来复诊。”

“不过,臣妾要提醒皇上。”她顿了顿,“如果方太医的诊断无误,皇上的病情便不宜让第四个人知晓,皇上要召他们俩人复诊,可要想清楚了。”

堂堂皇帝严重肾虚,甚至可能无法再让女人怀孕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千梦同一听,脸色又变得更难看了,心里都要颤抖起来:他、他真的会丧失男人雄风不成?不不不,他可是皇帝啊,而且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怎么可以患上这样的“绝症”?

他能坐上龙椅就证明他是天选之子,自有苍天庇佑,不可能患上这样的隐疾……虽然他这么想,但他还是迟迟不敢叫门外的两名太医进来。

万一,只是万一,他真的患了这样的隐疾,再让那两名太医知道的话,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忒多了一些……

他又陷入了优柔寡断,左右为难,迟迟无法做决定。

皇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恼怒:身为帝王,每日都有无数要事、大事等他决断,他怎的在这种小事上总是拿不定主意?

她都要鄙视他了,不,她其实早就鄙视他了。

“皇上,您叫还是不叫他们进来?”皇后等了好久,实在憋不住了,“如果不叫,臣妾就让他们回去了。”

“稍等……”千梦同还在挣扎,“再让朕想想……”

“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一些好。”皇后当机立断,“臣妾现在就叫他们进来。”

而后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你们两个进来。”

千梦同看到皇后帮他作了决定,心里一松,顺势让两名太医为他诊断。

太医在为千梦同进行诊断的时候,千梦同不断安慰自己“朕是帝王,体是龙体,龙体不可能会轻易患上那样的隐疾”,然而……诊断结果摧毁了他的梦想。

——两名太医的诊断结果与方太医一致,皇上严重肾虚精亏,要调理很长时间,无法确定何时才能彻底康复。

第360章 宝贝的孙子,孝顺的女儿

千梦同在听到两名太医的诊断之后连怒、惊、吼都没来得及做出来,两眼一翻就直接晕过去了。

皇后实在看不下皇上的没用,对两名太医道:“皇上的病情,除了你们之外,本宫绝对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

两名太医哪里会不知道皇上这病儿有多机密,当即诚惶诚恐的道:“娘娘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办,绝对不会让皇上和娘娘不悦。”

皇后盯着两人片刻后,低声道:“皇上可还能……留种?”

两名太医互视一眼,眼里都流露出紧张和不安之色,半晌孙太医才道:“微臣不敢隐瞒娘娘,就算皇上调理好了,恐怕也很难,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这个答案也是之前方太医说过的,皇后得到确定后心里还是一凉:“希望多大?”

这回换扁太医回答:“估计十之一二罢。”

这相当于宣告皇上基本没希望让嫔妃怀孕了。

皇后阖上眼睛,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去吧,记住,守口如守命。”

两名太医下去了。

皇后看着昏迷中的皇上,咬牙:“本宫陪了你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么就不能让本宫生下龙子后再肾虚么?如果本宫再也怀不上你的孩子,你就等着将龙椅拱手让人罢……”

让那个孤女生下来的儿子当太子,继承大统?哼,她宁可这皇位落入别家之手,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千梦同实在睡得太久,这次就算晕过去了,没过多久也悠悠醒来,醒来之后就看着皇后,一脸的死人脸。

“皇上,”皇后平静的道,“三位太医都这么说了,您可信了?”

千梦同把脸转过去,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朕什么时候能恢复?”

“不知道,总归要很长时间就是了。”皇后道,“以后还请皇上戒色戒酒戒劳累,臣妾会让宫人时刻盯着您,您为了这龙椅和这江山,务必自律。”

“朕知道了。”千梦同无力的道,“朕以后不近女色,皇后高兴了罢?”

皇后没理会他的幽怨,又道:“为了解释皇上为何突然生病,本宫已经将雨露夫人等三个贱人拿下,罪名是她们恨皇上另寻新宠,便给皇上下毒,导致皇上病倒,需要慢慢调养。”

“这个罪名还行。”千梦同松了一口气,“只是皇后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当然是按规矩。”皇后面无表情,“谋害皇上者,诛。”

“皇后,这、这不太妥吧?”千梦同想到这三个罕见的异域美人如何勾魂,心中实在不舍,迅速想到了理由,“朕才登基不久就杀掉了几个刚进宫的美人,消息传出去,世人还不得说朕是暴君?另外,这几个美人都是使节和臣子送的,杀了她们,岂不是打那些使节和臣子的脸?朕要收买人心,不能随便杀嫔妃哪。”

“还有呢,”面对皇后杀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壮起胆子道,“这几个美人刚进宫就被杀了,世人只怕要说皇后善妒,毫无容人之量,甚至不愿意让朕开枝散叶了……”

过去他过于倚仗妻子的娘家,不得不处处看妻子的脸色,但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怎么能够再让皇后压在他头上?

皇后眯起眼睛,眼里闪过难掩的愤怒,几乎就想拿东西砸丈夫的头。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皇上不中用就算了,如果连她这个皇后都不能自制,还不得乱了套?

“皇上说得是,那么,臣妾就将她们三人打入冷宫如何?”其实皇后出于大局考虑,也没想着要杀这三人,她之所以提出要杀了这三人,不过是为了可以退而求其次。

千梦同心里还是舍不得将那三个异域尤物打入冷宫,然而想到皇后都让步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就打入冷宫罢,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皇后也不要太为难她们。”

“皇上放心,臣妾会让她们活得好好的。”皇后说道,“臣妾再怎么不喜欢这些贱人,也会为皇上着想。”

皇上喜欢的不就是她们的青春貌美吗?哼,她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变老变丑,这辈子都别想再勾搭男人。

“皇后大度。”千梦同跟皇后扯了这么一阵,也累了,“朕饿了,上些好吃的罢。”

“臣妾已经准备好了对皇上大有好益处的膳食,”皇后道,“还请皇上多吃一些。”

千梦同吃惯了山珍海味,吃这些清淡的膳食委实不合胃口,皇后亲自在边上盯着劝着,才让千梦同不得不多吃一些。

吃饱以后,千梦同又睡下去了,皇后这才撑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凤栖宫。

“病的是皇上,累的是本宫……”她一路喃喃,“皇上什么时候才能让本宫省点心……”

“皇姥姥——”步辇刚刚停在凤栖宫大门前,她就听到外面传来奶声奶气、极其可爱的声音,心里不禁一喜,也不等宫女扶她就直接掀开帘子,“姥姥的心肝宝贝儿运儿来了?”

可不是么,君运来穿着粉蓝色的锦衣,迈着胖乎乎的小腿,怀里抱着她送给他的瓷娃娃,摇摇摆摆的从大门里走出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荡漾着花儿一般的笑颜,真是宛如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

“皇姥姥——”未满一岁的君运来还处于口齿不清的年纪,但这三个字却叫得特别清晰,就跟叫爹娘一般,而且叫得很是来劲,“皇姥姥亲亲——”

“乖运儿怎么这么乖呢,快让皇姥姥亲亲。”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步辇,上前抱起君运来,亲了亲他粉嫩嫩的小脸道,“几天不见,乖运儿又变重了,皇姥姥快抱不动喽。”

君运来只是咯咯的笑,不住的叫:“皇姥姥,皇姥姥……”

皇后听得真是满心欢喜,抱着他进大门:“运儿好乖,皇姥姥今天给你准备好吃的。”

“母后,”在边上观察了一会儿的千懿福笑着走上来,从她怀里接过君运来,“运儿又长了一些,变重了,以后您别抱她了,累呢。”

“抱一会儿不要紧。”皇后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运儿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母后看到他就开心,恨不得将他留在宫里,日日陪着母后。”

“那我以后每隔一日就带运儿来看望您。”千懿福笑道,“您莫要嫌我和运儿打扰您就成。”

她可是一直在教儿子如何说清楚“皇姥姥”三个字呢,当然,她也在教儿子如何讨好母后,而她的儿子也很争气。

“怎么会呢,”皇后拉着女儿坐下,“你天天来都成,不过你事儿多,还是得抽空去看看医馆和学堂,那是得民心的好事,不能荒废了。”

“母亲说得是。”

千懿福看着母亲逗弄儿子一会儿后,问道:“母后,我几日未见父皇了呢,我们一起去看父皇罢?”

“不用去,去了也没用。”说到皇上的事,皇后就摇头,一脸愁苦,“你父皇生病了,需要好生静养,你这几日就不要去看望他了。”

千懿福立刻急道:“父皇生了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皇后想了想后,觉得还是要告诉唯一的孩子,当即让宫人抱着运儿退下去,而后低声道,“母后只跟你说这个事,你千万莫要让他人知晓。”

千懿福看母亲这样,当即凝重的道:“母后请说,女儿一定把嘴缝起来。”

第361章 生下太子的办法

“本宫常常劝你父皇,莫要沉迷女色,免得伤了龙体,但他就是不听,这下栽了吧?”皇后长长的叹气,就像所有年纪不轻的妇人一般絮絮叨叨,“母后跟你说啊,你父皇前日晚上去雨露宫……”

因为抱怨太多,她花了不少时间才将事情的经过说完。

千懿福听得倒抽两口凉气,极其凝重的道:“母后,这、这事太可怕了,要不咱们再找人给父皇确诊看看?父皇正盛壮年,我不信他这么早就、就……”

“唉,没这个必要。”皇后摇头,“这三个太医都是老大夫了,经验丰富得很,而且肾亏这种病症并不难诊断,找越多的大夫给你父皇看诊,消息越是容易泄露啊。”

“母后说得是。”千懿福也苦起脸,低声道,“那母后您打算怎么办?”

皇后叹气:“还能怎么办,只能时时盯着你父皇,不让他犯忌,尽快把病治好。”

千懿福道:“可是,父皇调养这事恐怕难以顺利吧?”

皇后皱眉:“这话怎么说?”

千懿福道:“其一,您想啊,就父皇这脾性,忍得了三个月,忍不了一年,他就算能戒色,还能戒酒戒荤?还能日日喝那些苦得吐胆汁的东西?一旦父皇犯忌,这病愈更是遥遥无期啊。”

皇后叹气,心里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贪图享乐的废物,想让他长年过着和尚一般的生活,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其二,”千懿福道,“就算父皇转了性,配合治疗,至少也要数年时间才能治愈,就算治愈了也未必能生育,而您呢,再等上这么多年,能怀孕的机率有多大?”

皇后面露痛苦之色,而后将脸埋进双手里,女儿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这么多年来她最大的痛苦一是丈夫不能成事,二是无法怀上第二胎,如今第一件痛苦虽然没有了,第二件痛苦却显得更加刻骨。

“其三,”千懿福看母亲这么痛苦,有些不忍,但她必须要为她和母亲着想,“几年以后,就算父皇病愈且能生育,可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父皇眼里看到的都是青春美貌的女子……”

只要是女人,都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何况堂堂帝王?

千懿福看着母亲已显臃肿的腰肢、年华逝去的眉眼以及略显老态的坐姿,就差明明白白说出“父皇病好之时你更显老态,父皇哪里还愿意与你同床共枕”。

关于这一点,皇后心里更加明白,自从丈夫登基以后也就头两个月在她这里睡过几次,每次行夫妻之事都是匆匆了事,最近几个月更是没有渔水之欢。

她知道丈夫早就嫌弃她老了,可是,她也才四十余岁,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啊。

“母后何尝不知,”这些话也就女儿能跟她说了,她红了眼睛,声音微哽,“可是,母后能有什么办法呢?”

“母后,”千懿福年轻,更加不能接受这个皇位以后落入别人的儿子手里,“不管用什么办法,您都得生下父皇的儿子啊!咱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好不容易才得到今日这一切,不能白白便宜了别的女人和孩子啊。”

“母后也想要个儿子啊,”皇后道,“可是,你父皇都不愿碰我,现在又得了这个病,你说母后要怎么办才好?”

“您看这样成不成。”千懿福脑子飞速转动,“等父皇病情好转之后,您想办法与父皇宿一夜,然后冒充怀孕,以您眼下的权势和地位,谁敢核查?谁又敢怀疑?然后待到生产之时,你再寻一个男婴冒充出生的儿子,如此,这个孩子便是太子,您的地位便稳固了。”

皇后摇头:“可这孩子终究不是母后的儿子,将皇位传给他,母后也是不甘啊……”

千懿福想了想:“那,这个婴儿可以从母后的母族中挑选,如此便能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皇后想了想:“这么想也成,只是,母后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当皇帝……”

千懿福沉默片刻后,低声道:“那么,母后干脆自己生?”

千懿福低声:“找别的男人,资质好的……”

“你说什么疯话!”皇后大惊,“本宫可是皇后,怎么能做这种事儿……”

“母亲,您贵为皇后却形同守寡,您不难受么?”千懿福婚后享受到了极致的鱼水之欢,心里很是同情母后不知这等妙处,“而且父皇向来体虚发胖,肯定不能让你得到痛快,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挑几个俊俏强壮的……”

“闭嘴!”皇后听得又羞又怒,低声骂道,“你可是血统高贵的公主,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敢劝皇后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母后、母后真是白白教了你这么多年不成……”

“母后,女儿是因为真心爱你、在意你才敢说这些话的。”千懿福跺脚,“母亲你自己想罢,您苦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独守空房,看父皇与别的女人欢爱生子么?原本就是父皇对不起你,你又何必……”

“不要再说了。”皇后阖上眼睛,“事情刚刚发生,本宫也太累了,你让本宫自己好好想想,莫要煽动母后去做不该做的事儿。”

千懿福看到母亲确实很疲惫了,赶紧绕到皇后身后,给她揉肩,乖巧的道:“母后请原谅女儿刚才的气话。女儿也是心疼母后,忽然听到父皇这么对待母后,心里实在是生气,就忍不住逞口舌之快,其实女儿哪里会不知对错?女儿眼下冷静了,不会再乱说话了,母后莫要生女儿的气,女儿是把母后当自己人,才会口无遮拦的。”

“唉,本宫明白。”皇后拍拍她的手背,“那些不好听、不能让人听到的话儿,也只有咱们母后能互相说来听听了,母后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谢母后。”

被惊吓了这么一阵,皇后更累了:“福儿,母后真的累了,现在就要睡会儿,你且带运儿回去,过两日再带运儿进宫陪陪母后。”

“是。”千懿福服侍皇后睡下后,带着儿子回去了。

她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告诉君尽欢皇上患了隐疾之事。

君尽欢在千梦同和皇后的身边布下了这么多眼线,当然知道千梦同的病是怎么一回事,却故作震惊的捂住胸口:“父皇他、他也太不知分寸了,患了这样的病,万一日后真不能让皇后诞下子嗣,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千懿福真是愁煞了,“父皇如果不能恢复雄风,母后就没有机会受孕,但父皇若是恢复雄风,只怕便宜的也是别的女人,我横看竖看,都没有办法。”

“尽欢,”她抓住丈夫的手臂,“你这么聪明,可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不?”

“这个,让我好好想想……”君尽欢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千懿福巴巴的看着他,不敢打扰。

良久后,窗外传来运儿“咯咯”的笑声,君尽欢转头看向窗外,就见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儿子在窗外追着蝴蝶玩,眼睛不由一亮:“福儿,我有一个好办法!”

第362章 准备后路,绝不让位

而后他凑近千懿福的耳边,低声道:“父皇、母后的外孙也是孙,也是流着他们血脉的后代对不对?”

千懿福的两颗眼睛瞬间瞪大了,嘴也微微张开,吃惊的看着他。

君尽欢只是微笑,意味深长。

“你、你的意思是……”千懿福的目光也慢慢转到窗外,看着窗外的儿子,抬手指了指,结结巴巴的道,“咱们的儿子……也、也可以……”

她没敢说下去,只是用眼神看向君尽欢。

“是的。”君尽欢点了点头,从容的道,“运儿聪明,健康,长相和性情也都好,身上又流有父皇和母后的血,如果母后无法生下子嗣,还有比运儿更合适的人选吗?”

千懿福脸色微微发白,这是被吓的:“可、可是,运儿毕竟是外孙,外姓……”

“千家史上不也有外孙继承大统的先例吗?”君尽欢说得理所当然,“只要运儿迎娶千家的女子为正妻并让正妻所生之子也继承大统,不就可以了么?”

他顿了顿,笑笑:“如果这个办法可行,我可以让运儿改姓为千,而你以后生的孩子继续姓君,便皆大欢喜了。”

如果君运儿成为太子并迎娶千家女子为正妻,便能保证皇帝的血统足够纯正。

“这个……感觉也不是不可行。”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千懿福也冷静下来,沉吟,“玉氏一族和咱们的人应该没问题,皇室这边估计也能争取,就看父皇和母后的态度了。如果父皇确定不能生育……也许真有希望,但太医也说了,父皇还是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恢复健康,我想父皇恐怕不会放弃这十之一二的机会。”

皇后的父亲——誉国公姓玉,玉氏一族在京城也是豪门大族,时至今日不仅没有衰弱的痕迹,还显得比以前更为昌盛了。

对于玉氏一族来说,不管是皇后生的儿子还是千懿福生的儿子,只要能拥有玉氏一族的血脉,当然都是最好的。

“你说的是。”君尽欢并不急着推行这个念头,“运儿想成为太子的阻力实在太大,这于他未必是件好事,母后能生下太子真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顿了顿:“不过,咱们还是得提早准备后路,万一父皇的龙体真被后宫那些贱人给坑害了,莫说你和母后,就连我也接受不了这江山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是想手揽大权、羽翼成熟后再利用叛军、奸臣等杀掉千梦同,自己则“晚了一步”的出现杀掉叛贼,然后再在众臣的拥护下“不得不”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如此便能名正言顺,不必担心人心不满。

但,他也没想到千梦同会没用到这么快就弄垮了“龙体”,那他也许就不用通过武力来达成他的目的了。

“你说得是。”千懿福点头,“我会关注父皇的病情,以后再看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福儿,”君尽欢伸手,将手指插进千懿福保养得很好的发丝里,温柔的摩着,“父皇和母后如今一定都很抑郁,我觉得你需要更多的带运儿进宫看望母后和父皇,就算做不到日日进宫,最好也能每隔一日至少去一次。”

“还有,”他再次意味深长,“一定要教导运儿爱戴、孝顺父皇和母后,让父皇和母后疼他就如疼爱嫡孙一般,至于医馆那边,凡事都有轻重,你少去一些也是可以的。”

他话里的意思,千懿福焉能不明白?

千懿福会意的点头,浅笑:“我明白,我会努力让父皇和母后疼爱运儿超过疼爱任何人。”

在聊了这么一会儿后,她想都没想过的让儿子成为皇位继承的人的念头,就慢慢的钻进了她的脑子,再钻进她的心里,让她再也没有办法不在意了。

她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想来想去后她就得出一个结论:不管这个计划最终能不能成行,她现在就要“投资”——对皇帝、皇后进行感情“投资”!

甚至,她的心里还隐隐生出了“父皇再也治不好男人的病”就好了的念头。

开始时这种想法还比较模糊、清淡,后来就慢慢的变得强烈起来。

同时,君尽欢暗中又变卖了一部分宝藏,凑了几万两银子,而后再次进宫面圣:“皇上,上次臣向您请奏过的龙甲战船维修之事,因为皇上不予批准,臣便命令东南水军将这些毫无用处的废船给毁了,但消息传出去以后,有海上商人愿意重金买下这些战船,改装成商船,臣想问问皇上,这些报废的战船卖还是不卖。”

他其实想偷偷的出钱修复这些战船,然后秘密的占为己有,从而得到一支强悍的战力,但他若是这么做,这个消息就不能传出去,如此如何能引来千境离?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尽快铲除千境离这个心头大患更为重要,只得忍痛,再次向皇上提及战船的事。

千梦同躺在榻上,一边懒懒的批复成堆的奏折,一边懒懒的道:“这些商人愿意出多少钱啊?”

他很会花钱,也大概知道国库的来源,但并不了解水军和海上贸易,完全不清楚战船对军队来说有多重要,也不清楚海上贸易能有多大的利润,因此对君尽欢所提之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看都没有看君尽欢一眼。

君尽欢见他这样,心里很气,立刻将“海商”的出价压低:“因为这些战船很大,维修难度极高,这些商人想以每艘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买下其中有希望修好的五艘,另外七艘希望皇上能附送给他们,他们可能会用到这七艘破船的一些部件。”

“五千两银子一艘,要买五艘,”千梦同终于抬头,算了一下,嘀咕,“一共两万五千两银子,唔,也算是一笔小钱,聊胜于无……”

聊胜于无?

君尽欢听得很想抽他。对于皇室成员来说,两万多两银子真不算多,但在国力渐下、国库日愈空虚的时期,这笔钱也不是随便可以放弃的数目。

“这点钱太少了。”千梦同明明已经心动了,却还是要贪,“这个海商不是还想要另外七艘船吗,这七艘船虽然已经报废,但材料和部件还是值点钱的,他若是有心想要,就加点。”

“恐怕很难加钱了。”君尽欢早把千梦同的性情给摸透了,故作为难的摇头,“皇上,这些战船若是不重金维修,根本无法使用,连普通的船只都比不上啊,臣来请奏您之前跟这名皇商谈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谈到这个价格,要钱再高恐怕会谈不成。”

“这样啊……”千梦同认为废船不值钱,并不知道自己被君尽欢狠狠坑了一把,沉思片刻后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加一点,朕心里舒坦啊,尽欢,你再去跟那名海商谈谈,务必再多拿点钱,不然朕心里就是不痛快。”

千梦同的反应也在君尽欢的意料之中。

君尽欢问道:“皇上想加多少价?”

第363章 战船,要不要争

千梦同道:“当然是越多越好,怎么样也得万把两银子吧。”

君尽欢的脸色更苦了:“皇上,您是没亲眼见过那些破船,加万把两银子,臣恐怕无法谈成啊。”

千梦同道:“朕相信你的口才,你去试试,实在不行就凑够三万两,如果超过三万两成交,多出来的部分就当朕奖给你了。”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君尽欢勉强道,“臣一定会努力谈成这笔交易。”

几日之后君尽欢带着三万两银票进宫,双手奉到千梦同面前:“皇上,臣与那名海商谈过了,海商愿意再加五千两,这是那名富商的银票,如果皇上没有异议,臣就请兵部拟草出售十二艘铁甲战船的文书,盖上兵部和皇上的印章后交给那名海商。”

千梦同看到这三万两近乎白得的银票,心里很是满意:“这笔买卖做得不错,你去准备文书罢。”

君尽欢拿到文书后即刻带上流魂交出来的战船设计图,一并交给凤穿云。

凤穿云拿到这两样东西后,即刻带着几名侍卫前往东南水军大营收取战船。他和侍卫皆长得高大粗犷,有几分异域风情,不似泽国人士,但他公开的身份是来自海外的“海商”,长得不似泽国人也正常。

东南水军总督早就收到了君尽欢的信函,让他配合这名海商取货,但他刚开始时还有意找各种理由为难凤穿云,凤穿云悄悄递上一千两银票后,总督立刻笑道:“我即刻派人带你去专门放置废船的船坞,那里的船随便你如何处置。”

“多谢总督大人。”凤穿云嘴上说得恭敬,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就泽国皇帝的无能和**的臣子,泽国还能走多远?

凤穿云跟着水军的将士骑马走了将近一天,才抵达那片偏僻的水域,十几船破破烂烂的、巨大的战船就堆堵在船坞里,看着就像是巨型船只的坟场。

“这些船以后就是你们的了。”领路的将士在途中也得到了凤穿云奉上的银票,对凤穿云颇为热忱,“随便你们如何处置这些废船。”

他和他的上头一样,想都没想过这些烂得不成样子、构造又无比复杂的破船还有可能用于作战,在他眼里这些船不过就是些破木头罢了。

“军爷,这里是水军重地罢?”凤穿云小心的道,“修理这些船只需要大量材料和工匠,我们运送物资和人力抵达这里,进进出出的,是否会有不妥?”

“不会。”将士摇了摇头,“军中所用的战船离这里远着呢,这里算不上什么重地,不过这里还有一些兄弟在看守,他们过得很是辛苦,也没什么钱,你最好也照顾他们一二。”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军队用地,相当于军队的废旧物资仓库,也有十几名士兵在这里看守,这些士兵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后台,就只能在这里看守没用的东西,油水是半点都捞不着。

“军爷放心。”凤穿云道,“修船需要很长时间,小的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各位军爷和兵爷照料,不敢不孝敬各位一二。”

“嘿嘿,你们作买卖的就是痛快。”将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后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免得有人刁难你们。”

凤穿云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想索要好处吗,当即笑道:“军爷能来是最好的,不瞒您说,做生意的最怕被兵欺负了,有军爷们罩着,小的才好放手办事。”

“好好干。”将士将他引领给看守船坞的士兵,叮嘱这些士兵务必好好配合凤穿云后走了。

凤穿云而后好酒好菜的招待了这些士兵,又给每个人封了红包,才算是拿到了这些船。当然,这些船在修好之前他不可能带走,只能在船坞里修复。

又过了数日后,君尽欢、凤穿云暗中雇来的大批工匠开始进场,大量维修物资也陆陆续续被运进来。那些工匠分别拿着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图纸,各忙各的,虽然他们看不到所有的设计图,也不能接触别的岗位或离开船坞,但凤穿云还是派了一批人日夜监工,严防设计图和战船的维修进度泄露。

与此同时,皇上将这些报废战船出售给海商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秘密,朝野也并不怎么在意这条消息,但君尽欢知道千境离一定也有人潜伏在皇宫或君子学堂、普渡医馆甚至是他的府邸里,千境离肯定会收到这条消息。

听流魂说,那些战船是镜国耗费了十几年心血才设计出来的,堪称镜国的最高机密,镜国当年若是来得及建造出几艘这样的战船,绝对不会败给千秋业,所以,他相信千境离一定会想办法夺取这些战船,至少,千境离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设计图纸。

呵呵,他就等着千境离乖乖送上门来了。

君尽欢想得没错,千境离很快收到了消息,并对这条消息异常关注。

“听说有一位名为胡安的海商买下了所有的铁甲战船。”千境离召集了几名心腹讨论这件事情,“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应该会有些想法,我想听听。”

镜国当年唯一幸存下来的长老——月空道:“我们想要复国,一定要有自己的战力,这些战船便是最好的装备,我认为我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这些战船拿为己有。”

当年镜国海军的主将之子,同时也继承了父亲意志及将位的新一代主将——月鹰拍着桌子道:“至少设计图绝对要拿回来!如果消息属实,那些负责维修战船的工匠肯定会持着真正的设计图,咱们一定会有机会从他们手上将这些图纸拿回来。”

千境离的叔叔——月鸿影道:“我在意的是,失踪多年的铁甲战船设计图为何会突然出现?不,比起这个,朝廷怎么会将这么珍贵的设计图交给那名海商?咱们对这件事知之甚少,有必要先进行详细调查才做定论。”

“叔叔说的是。”千境离道,“这设计图应该是从流魂手里流出来,我怀疑这又是君尽欢的诡计,用以引我出现,否则无法解释朝廷为何将战船卖给商人,消息又为何会轻易的传出来。”

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君尽欢的厉害,并不怀疑君尽欢有这样的本事,纷纷道:“君尽欢怎会知道设计图的事情?难道他与流魂有所勾结不成?但不对啊,流魂与千秋业可是结下了‘两体一命’的巫术,千秋业一死,流魂也死了,流魂手中的设计图怎会落入君尽欢的手里?”

“这么珍贵的战船,怎会交给一个海商维修和拥有?千梦同是个糊涂的,但他身边的人还能不知道这些战船的作用?千梦同还能缺这点钱不成?”

……

几个人纷纷议论起来。

“我怀疑流魂没死。”千境离听了一会后,缓缓的开口,“流魂此人实在过于狡诈,又确有真本事,且对任何人都不会忠诚,我想他也许在暗中留了什么后手,不至于真的陪千秋业一起死。”

他顿了一顿:“如果他没死,一定很需要庇护,也许这些设计图就是他交给君尽欢,用以换取君尽欢庇护的筹码。”

第364章 是陷阱,也要往里跳

几个人都抽气:“如果流魂为君尽欢所用,君尽欢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千境离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支持,各位暂且不必想得太多,我现在更为在意战船之事。如同各位一般,我也认为我们必须要拿回设计图纸,至于战船,拿下的难度很大,但我还是想拿回来。”

他顿了一顿:“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与处境,就算拿回了设计图也无力建造战船,所以从那名海商手里拿到一至两艘战船,乘船返回镜国群岛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另外,我们若是能拥有一至两艘战船,也能与泽国的水军一战。”

他看向月鹰:“月将军,你麾下的海军与泽国的水兵相比如何?”

镜国作为岛国,自然以海军为主,泽国虽然也曾经打过海战,但现在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只有主要针对水上作战的水军。

月鹰说得斩钉截铁:“我麾下的海军不多,但战力绝对在泽国的水军之上,双方若是在海上作战,不敢说我们的兵以一挡百,但以一挡十、挡二十绝对不难。”

千境离道:“如果让你的兵来驾驶铁甲战船,如何?”

月鹰道:“铁甲战船构造一定很是复杂,若非经过训练,恐怕驾驭不了,不过我们的兵了解海况,擅长游水,熟悉各种船只,也长期驾驭普通战船在海上作战,我相信只要我们拥有铁甲战船的设计图,一定能很快驾驶这些战船。”

他们乃是秘密行动的镜国叛军,一直全力隐藏身份,为何会“长期”在海上作战?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知道——在泽国、原镜国海域上赫赫有名的海盗,便是他们在幕后操纵。他们身为叛军,力量薄弱,缺乏东山再起的资金,目前也无力与泽**队抗衡,便通过“海盗”向海上的过往船只收取“过路费”,不过他们从不滥杀,也会给过往船只留下回家的路费,有时还会救助在海上遇难的船只,如此,这些海盗虽然名声不好,但也并不是很差。

当然,这些海盗最喜欢黑吃黑,若是遇到同行或黑船,他们绝不手下留情。

千境离道:“我再问你,泽国水军想熟练操纵铁甲战船,需要多长时间的培训?”

月鹰道:“没有基础或基础一般的,至少也要训练一年以上。我们的海军经验丰富,快则几日,慢则一个月左右一定能操纵铁甲战船,如果只是开动战船,马上开船都是可能的。”

“很好。”千境离道,“维修这些战船需要大量工匠,我想我们可以挑选一批熟悉船只的海军或船匠,冒充民间工匠参与维修,一面收集情报,一面作为内应,待这些战船维修完成后,我们再不计代价的将这些战船拿下。”

他环视众人:“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都点头:“这个主意好。”

月鸿影道:“我们的人中,原本就有一些人在泽国从事铁匠、木匠、工匠等活儿,有些匠铺也开了很多年,如果他们前去应征维修的工匠,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月空长老道:“如果维修战船的事情乃是一个圈套,咱们这么做恐怕也是在君尽欢的计划之中。”

“也许那名海商就是君尽欢的人。”千境离道,“对于君尽欢来说,派人买下这些战船和维修,一来可以引我上钩,二来就算我不上钩,他拥有这些战船也可增强战力,有利无害。”

“但对于我们来说,明知这是个陷阱,也必须要往里跳。”他说得异常平静,“因为,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

“殿下说的是。”月鹰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如果我们能拿回所有的图纸和战船,泽国再也无法在海上与我们抗衡,到时我们便能复国,再也不怕泽国杀到岛上!因而我认为,到时哪怕死再多的人,我们也要带着图纸和战船回到镜国!”

几个人都纷纷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隐忍了这么多年,也该到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殿下到时不用亲自出马,由我等出面去抢船即可,如此我们就算全军覆没,也不会让殿下伤了一分一毫。”

“这事以后再说。”千境离很冷静,“眼下还是以调查情报、送咱们的人上船为主,其它的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众人皆道:“是——”

“月将军,”千境离又道,“你估计这些战船何时能修好?”

月鹰想了想:“这得看这些战船破损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已经到了面临报废的程度且维修工、预算、材料充足,大概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千境离道:“那我们就以一年为限。这一年之内,你务必加紧对海军的训练,让他们到时能以最短的时间操纵这些战船,离开泽国。”

众人皆问:“殿下到时也会一起走吧?”

“当然,”千境离点头,“再过一年时间,我的身体应该也能完全康复了。”

“那就好。”众人皆露出欣慰之色,“镜国的子民若是看到殿下回归故土,一定会信心大振,一呼万应,重建故国指日可待。”

“建国的事情仍然遥远,我们慢慢来。”千境离道,“此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总是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慢慢的透出一种刺骨的冰冷:“让我们的探子务必找出流魂的行踪。千秋业病死之后流魂就神秘失踪,无人见过他的尸体,我始终认为他还活着,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会离开泽国。”

说到流魂,在场的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殿下说的是,如若我们连流魂这灭国贼都杀不掉,谈何复国?又谈何复仇?”

“请殿下放心,只要流魂还活在这世上,我们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千境离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用膳罢,用完膳后你们也该回去了。”

“是。”

众人边吃边聊了一些,而后各自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千境离也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也收拾收拾,我们晚上就转移地方。”

阿蒙道:“殿下,这里不安全吗?”

“现在还是安全的。”千境离道,“但衔珠上月来过,这次秘会也有不少人过来,消息有泄露的可能性,我们还是早些转移比较好。”

阿蒙道:“殿下担心这些人会出卖殿下么?”

他以为这些人都很可靠的。

千境离道:“我担心的不是他们出卖我,我只是顾忌消息会在无意中泄露,未雨绸缪总是好事。”

就这样,他在这个晚上带着夜听雨和阿蒙悄悄离开寒月寺,换了另一处无人知晓之地,而凤衔珠也不知道他又转换了隐匿地点,当然凤衔珠也很忙,并不急着想见任何人。

第365章 给你介绍一门好婚事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亲和母亲?”已经隐匿一个多月的风如意问唐临风,“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过父亲和母亲了,我好想他们。”

与唐临风相认以后,这是她第二次问起唐临风关于父母的事情。

她第一次问起的时候是相认的时候,当时唐临风说:“父亲的仇家太多,君尽欢和凤衔珠眼下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连我都不便与父亲联系,而且父亲也不在城中,经常换着地方躲藏,我也说不准他现在何处,你且等等,待我联系上父亲以后再说。”

于是她就一直耐心的等,也不催促哥哥,在这期间,她接受了哥哥安排的特殊训练。

这些特殊训练主要是如何收集情报和判别情报,说穿了,就是教她如何如何充当奸细。

“你就这样想见父亲?”唐临风盯着她,“父亲三年不曾管你,你就不怨怪父亲?”

“怎么会不怨呢?”风如意幽幽的道,“亲生父亲三年不曾理会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出事了也不来帮我救我,有时我还真的有些怨恨他,然而他总归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唐临风笑笑:“我不也是你的亲哥哥么?”

“你确实是我的亲哥哥,然而我们之前能有多少感情?”风如意苦涩的道,“说到底,我们更像是盟友吧?我现在好想念父亲……”

她的眼睛红了,声音也微带哽咽。

“唉——”唐临风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为难你了,我会尽量联系父亲,让你们见上一面。”

“另外还有一事,”他话题一转,沉吟,“我想过了,我们全家的处境都很不妙,无法护你周全,你还是要有一个依靠才行,所以我想替你寻一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婚事?”风如意的身份颤抖了一下,“我几个月之前才死了丈夫,你就这么急着要帮我找新的丈夫?”

“是帮你找靠山。”唐临风正色,“就像当初我手里虽然有兵,却还要迎娶莫离,给自己找一个有力的后台一般,你一个小女子更需要靠山,而后我们强强联手,方能对抗凤衔珠与君尽欢。”

风如意偏头,若有所思:“哥哥说得有理,就不知哥哥想帮我找什么样的丈夫?”

“我在朱雀大营时与主将刘将军颇为交好,”唐临风道,“他的妻子两年前病故,留下年少的一儿一女,他想找个贤妻良母续弦,如果你愿意,我想成全这门亲事。”

风如意微微蹙眉:“刘将军年纪挺大的吧?不知他可通文墨?”

“未到四十岁。”唐临风道,“他出身寒门,文墨虽然不精,但为人豪爽,处世圆滑,在军中还算混得开,加上他手中又有兵权,你若是跟了他,以后断然没有人再欺负你。”

风如意道:“可、可我曾经是平王妃,就这样嫁给禁军的将军,恐怕会暴露身份……”

“我也想过了,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唐临风摇头,“你还是平王妃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你,而且平王妃已经被朝廷认定死亡,就算有见过平王妃的人看到你,也只会认为你们长相相似,断不可能想到你就是平王妃。”

“此外,”他端详风如意,“你也注意到你近期长了不少肉,不似以前那般瘦弱,怯懦,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不认为认识平王妃的人会怀疑你就是平王妃。”

风如意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惊讶:“咦,哥哥说的是呢,我真是变胖了不少,我还以为我是衣服穿多了,变重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一个多月来她被照顾得这么好,唐临风让她天天吃好喝好,每日还少不了名贵的补药,就是让她变得“福态”,从而改变她的外貌。

“你这样比以前更好看,更精神,像个有福气的。”唐临风道,“我想刘将军应该会对你很满意。”

“当然,要不要嫁只能由你决定,”他道,“我是不能勉强的,但我想你的脑子不错,应该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

风如意当然知道。

她是非嫁不可的,否则她一定会被唐临风抛弃,她根本没有选择。

但她还是装作为难的模样想了想:“哥哥,婚姻乃是大事,我不久前才经历了一次,这事儿你让我好好想想。”

唐临风点头,确实没有催她:“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说是这么说,但风如意知道她不能想太久,想得太久了一来显得她不够顺从唐临风,二来显得她不够果断,也缺乏大局观,所以她第二日就让人去见唐临风,告诉他:“我愿意嫁给刘将军,还请哥哥安排。”

唐临风收到消息后很是满意,即刻去见了风如意:“三日后我会安排你与刘将军见个面,刘将军喜欢温婉贤惠、有福气且大方的女子,最是厌烦女人婆婆妈妈,斤斤计较,你且做好准备,到时莫要让刘将军失望。”

风如意点头:“哥哥请放心,我不会让刘将军失望的。”

唐临风又道:“我跟刘将军说你是我的远房堂妹,父母早已病故,去年丈夫外出做生意,也在途中病故,你无依无靠,便来投奔我,我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另外,我也为你准备了八千两银子,到时就说这些钱是你丈夫留下来的,算是你的嫁妆。”

他要招揽刘将军,刘将军虽然与他的交情还算不错,但此人圆滑,知道他与皇帝面和心不和,始终一直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想拿下刘将军并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风如意能不能“征服”刘将军非常关键,而这六千两银子的“嫁妆”,说穿了也就是他收买刘将军的资金。

他不信刘将军面对美色、金钱会不动心。

风如意听得很是认真:“多谢哥哥的嫁妆。”

唐临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注视着她:“如意,刘将军也许不是你喜欢的样儿,但他绝对不会像千羽弦那般打你骂你,你若能嫁给他,必定能过上安宁的日子。”

“我明白的。”风如意温婉的道,“我其实对情情爱爱也没有了什么想念,我只希望能与全家团聚,然后除掉君尽欢和凤衔珠,为我、为风家报仇,如此我便满足了。”

唐临风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便安心了。”

他顿了顿:“这件事我也会告诉爹娘,如果婚事成功,爹娘会很高兴的,也许到时便能悄悄前来见你一面了。”

风如意眼睛微亮:“哥哥放心,这门婚事一定能成的。”

第366章 相亲,我会给你奖励

唐临风给刘将军拉媒,原本并不是很顺利。

刘将军很想娶一个年轻、好看、温驯但又不失大方、知书达礼的女子,一般说来,这样的女子看不上他这样的武夫,所以续弦的事情便一直拖着。

唐临风向刘将军介绍他那位死了丈夫、年轻漂亮且知书达礼的堂妹时,刘将军一脸的感动,却打着哈哈拒绝:“多谢唐将军美意,只是我老匹夫一个,实在不敢折了这么一朵娇花,将军还是帮我物色普通一点的罢。”

唐临风笑笑:“我与我这个堂妹几年没见了,其实并不熟悉,只是她急着找一个依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对方能护她,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我觉得刘将军就挺合适。刘将军不妨先见见,若是觉得不合适,我再给她另外寻一个依靠。”

他知道刘将军的顾虑,不就是不想和他牵扯太深,担心被千梦同猜忌吗?所以他得先表明态度,说他与他的“堂妹”不熟。

“这个,”刘将军有些为难,“我都这把年纪了,令堂妹会为难吧?我看还是算了……”

“不瞒你说,我父亲与玉儿的父亲生前交不交好。”唐临风道,“我也不打算与玉儿过于亲近,就想着赶紧把她嫁了,以后各过各的,她又是寡妇,配刘将军恐怕还委屈了刘将军……”

“哪里哪里,”刘将军摆手,“我哪里敢嫌弃玉儿姑娘,只是知书达礼的女子都嫌弃我……”

“刘将军,我是与你相熟,才会介绍给你。”唐临风放低声音,“就我所知,我这个堂妹的亡夫生前是做大生意的,死后留下了一大笔钱,谁娶了她谁就能平白得到一笔巨款。刘将军真的不想见见人么?”

刘将军为将多年,暗中也捞了不少油水,但他的花销也大,对同僚和属下大方,妻子生病时也花费了不少钱,加上换了一栋新宅子,眼下手头也是很紧。

这不,刘将军一听这话,有些心动了:“你堂妹的条件这么好,你怎舍得介绍给我?”

唐临风叹气:“不都说了她是个寡妇么,说出去她不好嫁哪,而且我急着将她嫁出去,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刘将军是急着续弦的。”

他顿了顿:“其实你俩见个面,我堂妹也未必会缠上刘将军,我怎么着也不会勉强你们两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权当给自个一个机会,不好么?”

刘将军又想了想,暗道:就算我娶了他堂妹,也不一定将来非得跟他站一边,眼下拒绝他未必有些过火,而且只是见上一面,看下他堂妹有多美,也是一桩美事。

于是他笑着拍拍唐临风的肩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见上令堂妹一面罢。”

结果这次见面,刘将军对风如意也就是“玉儿”一见面就心动得不行。

当时玉儿披着粉耦色的斗篷,微低着头,将自己包得严严的,安静的走在唐临风的身后,宛如一朵婷婷玉立、花瓣拢在一起的荷花,看着就满是大家闺秀的姿仪,刘将军看着就觉得她与那些市井女子、烟花女子大不相同。

待唐临风向他打过招呼,而后向他引荐玉儿时,玉儿微微抬起头来,放开拢在一起的斗篷,略带羞涩却不失大方的朝他行礼,那声音简直如低声吟唱一般:“奴家见过刘将军,刘将军万福——”

见到她的脸的瞬间,刘将军就像遭了雷击一般,半个身子都要酥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或大家闺秀,眼前这个玉儿还谈不上倾国倾城,但那种娇滴滴、白生生、青春红润的模样真是充满了少女的纯真,偏偏又隐隐透着少妇的风情,真是让他有种也回到了青春的感觉。

能让自己变得年轻的女人……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他当即就站起来,拱拳回礼:“玉儿姑娘客气了!玉儿姑娘真是如唐将军所说一般、一般……”

他想了一会才想到:“慧质兰心啊,哈哈哈哈。”

玉儿抿唇一笑,妩媚顿生:“多谢将军夸奖,将军也和我哥哥说的一般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呢,玉儿今日能见将军,实在荣幸。”

她的目光很真诚,声音很真挚,让刘将军感到心里很是受用。

“玉儿姑娘过奖了,哈哈哈——”刘将军摸了摸头,“玉儿姑娘快请坐,莫要站着,哦,唐将军也是,快坐下,快坐下。”

刘将军一眼就觉得玉儿很是秀媚动人,玉儿显然也颇为欣赏刘将军的英武,接下来就很好说话了,在唐临风的穿针引线下,双方都对对方的情况有了相当大的了解。

大半个时辰过后,宴席结束,三人一起下楼离开。

玉儿很是懂事的走在两人的身后,唐临风与刘将军走在前头,低声问道:“刘将军,你觉得我堂妹如何?”

刘将军的目光往后瞄向那道窈窕动人的影子,翘起大拇指,低声道:“唐将军,这门亲事就靠你了,若是能成,我绝不相忘。”

唐临风“嘿嘿”两声:“这没问题,刘将军可要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对待我这个堂妹哦。”

刘将军连声道:“那是当然,谁娶了这样的小娇娘能不疼的?唐将军你尽管放心。”

顿了顿后,他低声道:“唐将军,你这个堂妹年方几何哪?真不像是成过亲的。”

唐临风笑笑:“她十六岁嫁的人,今年才十七岁。”

刘将军惊讶:“难怪看着这么小。”

“刘将军,我还有一事相求。”唐临风又小声道,“如果这事能成,还请刘将军切勿让别人知道玉儿是我的堂妹。”

刘将军奇道:“这又是何故?”

唐临风道:“我父亲与玉儿的父亲虽是本族兄弟,但早就断绝了来往,我担心这事若是传出去,世人会说我父亲没有兄弟情谊。此外,你可能不知道,莫离可是个醋坛子,我从未告诉她我有这个堂妹,这次我堂妹过来,我也是悄悄照顾她的,我不想莫离有什么想法。”

“原来如此,”刘将军本来就担心他与唐临风结成亲家会引来皇上猜忌,当下也是求之不得,“那咱们是亲家的事就暂且隐瞒下来?”

唐临风点头:“我晚些会请媒婆来作媒,再找人充当玉儿的娘家人,如此便能避免他人的闲言碎语。”

刘将军心中大喜:“这事就有劳唐将军了。”

双方相谈甚欢,到了门口,唐临风先带着玉儿离开,刘将军则过了一阵子后才从厨房的出口出去。

回到藏身之处,唐临风对风如意道:“你觉得刘将军如何?”

风如意笑笑:“确实是个粗人,非我喜欢之徒,不过这人倒是可以依靠,嫁他对我确实大有好处,还请哥哥成全这门婚事。”

“很好,”唐临风满意的点头,“他对你也很是满意,我即刻去寻一个好的媒婆,再帮你寻个娘家,争取在过年之前把这门婚事办了。”

风如意朝他鞠了一礼:“多谢哥哥。”

唐临风道:“你嫁给他之后,一定要尽快俘获刘家的人心,尤其是他的一双儿女,你务必当成己出,也要让他们把你当成亲娘,明白了么?”

风如意点头:“明白。”

唐临风笑了:“这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大奖励。”

风如意追问:“什么奖励?”

唐临风神秘一笑:“到时你便明白了。”

第367章 见到了,哥哥的礼物

几日以后,风如意被唐临风的人带到一个地方。

“小姐,大人送您的礼物就在这里。”唐临风的人掀开马车的帘子,很是恭敬的道,“你走进屋里,就能看到了。”

风如意从马车里走出来,打量这间小小的院子,而后点点头:“我明白了。”

唐临风的人退出院子,守在外面。

风如意盯着那扇紧闭的屋子,心跳得有点厉害,不由握紧了双拳:里面会是什么礼物?唐临风到底想送给她什么?

即使她已经与唐临风相认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仍然判断不了唐临风心里的想法,要不是唐临风将她嫁给刘将军,她甚至认为唐临风把她送到这里是想悄悄的除掉她。

走到屋子门前,她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伸手,慢慢的推开屋门。

屋里原本是暗的,但在门被推开以后,屋里慢慢的变得亮了,站在佛龛面前、双手合拾、低语颂经的人也慢慢的转过身来。

风如意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当即愣住了。

颂经的女人也愣住了。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情先是惊讶和意外,而后心情都有点复杂。

片刻之后,风如意的眼睛慢慢的红了,而后微微的抽了抽鼻子,上前几步,哽着声音行礼:“女儿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风夫人的眼睛也红了,赶紧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扶住她,欣喜中带着伤感:“真的是如意!如意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啊……”

“嗯,女儿还活着,母亲你一定受苦了……”

“都苦,大家都苦啊……”

两人相拥痛哭。

是的,风如意见到的人就是唐临风的原配——风夫人,风夫人并不是风如意的生母,但在名义上也是风如意的母亲,且风夫人一直待风如意极好,两人也曾经算是情同母女。

哭了一会儿后,风如意抬起头来,拿出手帕给风夫人擦拭眼泪,好声劝慰:“我与母亲能够团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母亲莫要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泪,我也不哭了……”

“好好,我不哭了,都不哭了……”

风如意接着扶风夫人坐下,给她倒茶,而后才扫视四周,满怀期望的道:“母亲,父亲呢?父亲他也来了吧?”

她没想到唐临风会送这么一个“大礼”给她,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父亲。

“你父亲没来,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风夫人叹气,“你父亲一直在躲避仇家,从来不在任何一个地方久待,换了地方也不告诉我,我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他了。”

风如意听得心里发凉:“您可是父亲的原配夫人呢,父亲就这样把你丢下了?您平时就一个人过?那岂不是很难熬么?”

“你父亲也是没办法。”风夫人比起以前在尼姑庵时更显消瘦、干枯和苍老,脸上满是皱纹,花白的头发透着沧桑,“他的仇人太多太厉害,他不躲得紧一些,指不定哪天就被抓到了,我跟着他也只会连累他。”

风如意的声音又哽咽了:“那……父亲什么时候才来见我……们?我已经三年不曾见过父亲了,我很想念父亲……”

“我知道你这几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风夫人一脸的怜惜,“如果我见到临风或者你父亲的人,一定会劝他务必来见你一面,不管怎么说,他三年不曾见你也太过分了。”

“多谢母亲。”风如意抹了抹眼泪,“母亲,我不方便与哥哥住一起,我以后就与你一起过可好?”

“我不能跟你父亲一起走,也不能跟临风公开相认,有你陪着自然是最好的。”风夫人幽幽的道,“只是我也经常换着地方躲藏,你快要成亲了,不便跟着我东躲西藏。再且我也是风家仇人的目标,你跟着我也很危险,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

“说得也是呢,我都快成亲了……”风如意一脸的苦涩,“待我成亲的时候,你和父亲能见上我一面么?哥哥眼下正在帮我寻找假的父母,但我还是希望我出嫁时能得到亲生父母的送嫁和祝福。”

“这个,”风夫人想了想,“我会想办法说服你父亲。”

“有劳母亲了。”风如意道,“母亲也知道我之前嫁给平王的事情罢?我想,如果有父母祝福,也许我的这桩婚事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而这一回的亲事,如果你和父亲能够出面送我出嫁,我会很开心,以后刘将军也才好保护你和父亲。”

“不然,”她皱眉,“以后我想请刘将军保护你和父亲,也不好解释啊。”

她嫁给刘将军后,她的父母就是刘将军的岳父、岳母,将来岳父、岳母出了什么事,刘将军焉能不帮忙?但刘将军认定的岳父、岳母如果是假货,那就不好办了。

“说得也是。”风夫人沉吟,“这事我也跟你父亲说说,看他能不能见刘将军一面,让刘将军见他一面,认认亲。”

“我当初嫁给平王的时候,”风如意低声道,“因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受尽了白眼和嘲笑,平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天天骂我害他丢人,加上我帮不上他的忙,他心情不好便打我,直到现在,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

“委屈你了。”风夫人轻叹,“你嫁给刘将军后,有刘将军护着,就算日后仇家找到我和你父亲,想来也不敢动你,你以后要好生服侍刘将军,让他宠你、疼你、才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风如意道,“母亲,我想问你,父亲这么对你,你不敢父亲么?”

说到这个,风夫人的脸上也是凄然:“恨哪,怎么不恨?临风说他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家发生的事情了,我因为你父亲吃了这么多苦,怎么不恨?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是我的丈夫,我除了跟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风如意点头:“母亲说的是,就像我身为父亲的女儿,也只能认了。”

停了片刻后,她忽然又问:“母亲,我娘病故那么久了,父亲可有去卧云山看过她的墓?”

“当然去过了。”风夫人道,“得知你娘病故的消息时,你父亲当时还落了眼泪,直说对不住你娘,过后还寻了一个时间,冒险带我去给你娘上香……”

风如意听得微微点头,欣慰的道:“总不枉我娘大老远的从逃往南方的途中跑回来,想要与父亲团聚,这才染上重病……”

其实,她娘的墓埋在长青岗,不是埋在卧云岗,长青岗是平民墓地,卧云山是有钱人家最喜欢的墓地,两个地方差别很大。

第368章 隔壁,父亲的心意

风如意与风夫人聊了很久,还一起用了晚饭,而后才回到原本的住处。

唐临风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到她进门就笑问:“怎么样,见到母亲聊得还高兴么?”

“高兴。”风如意的眼睛有点微微的肿,但精神很好,“我真想跟母亲一起住,可惜我很快就要出嫁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全家团聚。”唐临风道,“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铲除君尽欢和凤衔珠就好了。”

“嗯。”风如意点头,话题一转,“哥哥非要找人冒充我的爹娘么?就不能让父亲、母亲亲自见刘将军一面么?”

唐临风道:“这个,待我联系到父亲后再问问。”

风如意一脸期待:“有劳哥哥了。”

唐临风道:“我会尽量说服父亲见你一面,你暂且等几日。”

风如意使劲点头,心里却觉得唐临风不过又是在敷衍她罢了,心里并不存什么希望。

几日之后的早上,时间不算早了,但天气异常寒冷,天色阴暗如凌晨,风如意正在屋里烤火,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心里觉得奇怪:大早上的谁这么早来敲她的门?

她走到门后,问:“谁啊?”

门外有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道:“我是隔壁的王大婶,我们家外嫁的姑娘昨晚回家探亲,带了许多土特产回来,想请街坊过去尝尝,姑娘你也过来吃吧,人多热闹,讨个吉利。”

风如意见过这个王大婶几次,虽然不熟,但也算是邻居了,心里有点犹豫:“这个,我一个人去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王大婶爽快的道,“几个街坊都来了,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姑娘回娘家探亲,来家里坐坐的街坊越多越好,你不来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哟。”

风如意觉得她在这里住这么久了,完全不跟街坊亲近也不太好,便道:“那就多谢王大婶了,我现在就过去可以么?”

“可以可以,早饭都准备好了。”王大婶道,“我去叫别的街坊,姑娘你马上过来哈。”

王大婶随后去找别的邻居去了,风如意穿好厚厚的棉衣走出来,看到隔壁屋子的门开着,里面传出欢声笑语,想来王大婶说得不假。

风如意便也大大方方的走进去:“王大叔,我来叨扰了。”

王大叔正坐在桌边跟街坊说话,看到她进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姑娘你来了,来来来,你到里屋坐,跟我家姑娘说说话,尝尝她带来的土特产,我们这些大老爷儿在外面喝酒,女人受不了。”

“那就多谢了。”风如意看到在坐的确实都是平时见过的街坊,便往里屋走去。

里屋坐着好几个女街坊,围着一桌子的点心、土产边吃边聊,其中一个街坊见她进来,招手笑道:“房间里有好吃的,姑娘你自己进去端点出来。”

里屋角落还有一扇门通向房间,风如意觉得这样安排有点奇怪,但她与这些人不熟,便客客气气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的,多谢”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点烛,很是昏暗,风如意刚想问问能不能点烛,就听得“嚓”的一声,有人擦响打火石,点燃火折子。

风如意猛然转头望去,就见到桌子边上坐着一名蒙面人,蒙面人正在点烛。

她心知不妙,慢慢后退:“你是……哪位?”

“咯”,房门却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她心中大惊,就想拔出匕首逃走,但那名蒙面人却沉声开口了:“如意,我是父亲。”

风如意彻底震住了。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摒住呼吸,唯有眼睛慢慢的睁大,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

蒙面人慢慢揭下脸上的面罩,冷静的看着她:“坐下吧。”

风如意直直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梦游般走上前去,机械的坐在风鸣安的面前。

风鸣安看着她:“你气色不错。”

“你、你……”风如意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真的是……父亲?”

“当然。”风鸣安就像昨天刚刚见过她,并没有相隔三年第一次见面的激动与欣喜,“谁能冒充得了我?”

风如意双手紧紧的抓住桌子边缘,双唇翕动着想说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便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我已经和你母亲见过刘将军了,以你的义父、义母之名义去见。”风鸣安的眼神、声音都很平静,“我告诉他我与你母亲对你一见就很喜欢,视如己出,已经正式收你为义女,你出嫁的时候我会额外附送你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希望他以后能够善待你。”

唐临风给刘将军介绍这门亲事时,说了“玉儿”的亲生父母已经病故,他给“玉儿”找的父母乃是替代品,因此,风鸣安夫妇只能说“玉儿”是他们的义女。

风如意动了动唇,虚弱的挤出几个字:“多谢……父亲……”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但眼下我还不能跟你解释太多。”风鸣安的声音总算染上了一丝悲怆,“我只能告诉你,我这三年对你几乎不闻不问,只是想让君尽欢、凤衔珠等人以为我对你没有任何情义,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如今看来我的策略是对的,家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你活了下来。”

“父亲……”听到这里,风如意的眼睛红了,眼泪落下来,“我、我以为你不疼我了,不要我了,我、我之前好恨你……”

“我知道。”风鸣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恨我好啊,如此凤衔珠和君尽欢才会留你一命,甚至煽动你来杀我,否则你要如何活下去?”

“父亲……”风如意“呜”的一声哭出来,将脑袋往他的手心里蹭,“你、你原来还记得如意,没有抛弃如意,如意好怕你不要如意了,如意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风鸣安道,“但这就是战争,就是我们风家人的命运,如果我们输了,所有人都得死,只有我们赢了,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知道,”风如意压抑着哭声,“只要父亲和母亲没有抛弃如意,如意就是坚持下去……”

“为人父母,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风鸣安道,“你哥哥找的这个夫婿也许你不喜欢,但刘将军一定会保你周全,父亲最希望的,也不过就是你能好好的活着。”

“我、我会的……”风如意泪如雨下,“女儿会忍到除掉敌人,全家团聚为止……”

“会有那一天的。”风鸣安很是坚定,“不过现在,父亲要走了,你就忘了今日见过父亲的事情,莫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说罢他吹熄蜡烛,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风如意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哀求的道:“如意知道风家处境艰难,只要父亲没事,就算如意一直见不到父母,如意也能忍,只是、只是如意出嫁的时候,如意希望父母能送女儿出门,不然女儿嫁到刘家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父母亲……”

第369章 我一定会抓到凤衔珠

风鸣安顿住脚步,在幽暗中看着风如意半晌,才缓缓的道:“君尽欢和凤衔珠一直在搜捕我,他们的爪牙无处不在,我今日来见你一面已是非常冒险,如果你还想见到父亲,除非你能除掉凤衔珠或抓到凤衔珠,如此,我才方便出来见你。”

风如意一怔:“抓到凤衔珠?她一定借着那场火灾逃离了这里,如今下落不明,任何人想抓到她都太难了……”

“确实很难。”风鸣安叹气,“我也是费尽了心思想除掉她,却始终拿她没有办法,所以,你应该更能理解父亲的难处罢?”

“我理解。”风如意咬唇,“父亲,如果我真的能抓到凤衔珠并交给您,您在我出嫁之日,可否亲自送我出嫁?或者在过年的时候,您和母亲可否与我一起吃顿团圆饭?我已经很久不曾与父母一起吃过饭了……”

“可以。”风鸣安毫不犹豫的道,“你若是能抓到凤衔珠,父亲会奖励你任何东西。”

“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抓到凤衔珠。”风如意握住双拳,一脸决绝,“我本就与凤衔珠有仇,若是不能在出嫁之前将她除掉,我就算是嫁了也不能安心。”

风鸣安道:“比起抓到凤衔珠,你的安全更为重要,你莫要勉强自己。”

“父亲放心,”风如意突然之间似乎有了信心,踌躇满志的道,“我会有办法的。”

“那父亲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风鸣安笑了笑,“父亲真的要走了,你最好晚些再走。”

风如意放开父亲的衣角:“父亲保重。”

风鸣安点了点头,打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外面仍然是女眷们的说笑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如意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走出去,那些女眷仍然在边吃零嘴边闲谈,那些男人仍然在一边喝酒一边猜拳,只是他们当中有些人不见了,她猜父亲是夹在进进出出的邻居中走出去的,如此,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些所谓的街坊全部是父亲、哥哥的人吗?真是这样的话,父亲、哥哥也太厉害了……而她,一直处于父亲和哥哥的监视之下?

她苦笑着走出去,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边做针线,一边琢磨着如何抓到凤衔珠。

三日之后,天气愈发的冷,年关也近了。

风如意挑了一个阴风怒号、雨雪掺夹的时机,打扮成男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出门一趟,守在院子里的侍女看到她要出去,赶紧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风如意道:“我要去买一些嫁妆。”

两名侍女互视一眼:“大人不是说嫁妆由他准备么,小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备齐的,由咱们去买就好。”

“是啊,您看外头的天气这么差,您快要出嫁了,还是待在家里安养比较好。”

“我知道你们怕我哥哥责怪你们。”风如意道,“但我要去办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非得我亲自出面不可,你们可以陪我一起去,如若我哥哥怪罪下来,所有的责任由我承担。”

“小姐,我们要保护您的周全……”

“我保证,”风如意很是坚定的道,“如若我哥哥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只会支持,不会怪罪。这样你们还要拦着我,那我只能让你们马上去找我哥哥过来了。”

两名侍女又互视一眼后,只得道:“不知小姐去的地方、办的事儿是否有危险?”

临近年关了,唐将军忙得不可开交,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军营里,她们实在不便去军营找唐将军,另外,唐将军也没有向她们下达过“未经允许,不得让小姐离开住处”的命令,她们收到的只是“保护小姐,不得让她过于涉险”。

风如意道:“有一定的危险,但不足以让我失去自由或导致性命之危。”

两名侍女于是道:“请小姐稍等片刻,待我们乔装后随小姐一起出行。”

而后她们也乔装成男子,随风如意出门。

风如意去了胭脂街。

胭脂街今日行人不多,但各种商铺、摊子都如往日一般开张,嫁衣坊原本存在的地方更是被一些摊贩给占据了,风如意让两名侍女去路边的店里吃些东西等她,她则停在一个卖烧饼、葫芦的小摊面前,问道:“大爷,嫁衣坊原来的凤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啊,你还不知道么?”大爷惊奇,“嫁衣坊两个月前发生火灾,凤老板已经在火灾中被烧死了,听说官府过完年后就拍卖这块地呢,你是想找凤老板买嫁衣的?”

“不,我来是还钱的。”风如意道,“我曾经跟凤老板买过东西,还欠她一笔钱,如今我凑够钱了,想赶紧还给她。”

“哎呀,你还真是好人呢。”大爷道,“不过凤老板真的已经死了,你这钱怕是还不回去了。”

风如意沉吟片刻后:“也许凤老板还有家人或亲戚也不一定,这样,我留一封信在你这里,再在你的摊子上写一行字,如果有凤老板的亲戚来寻,你就将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根据这封信来找我,到时我便可以还钱了。当然,我一定会付您报酬,不会让您白白帮忙的。”

“钱倒是小事。”大爷为难,“可我怎知要这封信的人是不是凤老板的亲戚哪?说不定会有人假冒凤老板的亲戚……”

“冒充不了的。”风如意笑笑,“如果有人想拿走这封信,你便问她凤老板的弟弟叫什么名字,答对了你便让她拿走这封信。”

大爷好奇的道:“凤老板还有弟弟么?”

“是的。”风如意道,“凤老板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今年未满十岁,名为风随意。”

“那敢情好。”大爷点了点头,“我占了凤老板的地摆摊子,帮她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多谢大爷。”风如意笑了笑,拿起准备好的笔墨,“大爷,我就在你的案板架子上写几个字,就写‘有信给凤老板’,你看如何?”

大爷笑道:“这主意好啊。”

风如意一边撑伞挡住自己的动作,一边用毛笔在架子上写下一行字,写完后也不急着收伞,而是拿出一封信和一锭银子交给大爷:“就是这封信,请大爷收好,还有这是报酬。”

大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摆着手道:“只是帮个小忙罢了,这报酬也忒多了,我可不敢收。”

“大爷您就收下吧。”风如意道,“说不定凤老板的亲戚要很久以后才会找来,您收这封信可能要收很长时间,收这点报酬不算多。”

“可是公子,官府可能年后就拍卖这块地,到时我估计也要搬走了……”

“无妨,如果到时还没有凤老板的亲戚找到这里,我就当凤老板没有亲戚,这封信你烧了便是。”

大爷想了想,点头:“那我就收下这钱了。”

“多谢大爷。”风如意微微一笑,“那我便告辞了,今日天气阴湿,冷得很,大爷您也早些收摊回去罢。”

“呵呵,今日收了这么多报酬,我是可以早些收摊了,对了,公子,你若是不嫌弃,这几个烧饼就送给你尝尝。”

“多谢大爷,我正好饿了。”风如意接过烧饼,一边有滋有味的啃,一边看着大爷收摊,直到大爷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离开。

这样,那些可能还潜伏在四周的探子、杀手们便不知道她刚才写字、留信的事情,也不会怀疑上她。

第370章 要不要,联手杀掉风鸣安

风如意留下那封信后,并不确定凤衔珠是否能看到、收到,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她等待期间,唐临风的人也在暗中给她准备种种嫁妆。

她的婚期已经订下来了,就在大年初三,因为她和刘将军都是死了原配后再婚,不宜大操大办,双方商定到时只宴请双方的家人就好,于是这桩婚事几乎无人知晓。

因为天气愈发严寒,风如意也不再出门,每日里只坐在屋中做些针线活儿,不过她每日早上都派侍女去一家名为“大福隆”的点心铺买糯米红豆糕,说冬天吃这个暖胃。

如此过了十来日后,被派出去买红豆糕的侍女回来告诉她:“小姐,红豆糕被人买完了,我买了糯米切糕,可以么?”

“没有就没有罢。”风如意也不在意,“糯米切糕也好吃,来,你们也坐下尝尝。”

侍女原本觉得她日日派她们大老远的跑去买糯米红豆糕有些古怪,但看她并不在意买不着,心里便觉得是她们想多了。

次日上午,风如意乔装打扮成男子,笑道:“快过年了,我们一起去买年货罢,你们俩人都有份。”

两名侍女道:“小姐,年货还用办么,刘家肯定都准备好了。”

风如意摇头:“年货还是要自己去买才有意思,你们俩赶紧换身衣服出门,今日天气不错,街上一定很热闹。”

随后她带上同样乔装成男子的侍女出门,前往“大福隆”所在的城隍庙。

城隍庙这段时间都很热闹,店里店外,无数商贩都在叫卖形形色色的年货,风如意出手很是大方,买了许多吃的穿的玩的,让两名侍女拿到双手发酸。

直到未时过半的时候,风如意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大福隆吃点心去。”

进了大福隆,风如意看店里人不是很多,便道:“你们俩在楼下吃罢,我去楼上雅座歇歇。”

她是小姐,不与侍女同桌也是常理,两名侍女不以为意,坐在上下二楼必经的楼梯口边:“我们俩在这里等小姐,小姐若有什么吩咐,请摇铃便是。”

风如意点了点头,径直上楼,选了最边上的雅座坐下,点了几样点心和红茶,慢慢的品。

不到半刻,便有一人掀起珠帘走进来。

风如意转头见到来人,没有半点意外,淡淡的道:“你真敢来。”

来人在她对面坐下:“你敢约我,我自然敢来。”

风如意道:“你一人来的?”

来人道:“你说呢?”

风如意道:“不好说。”

来人道:“你约我见面,有什么事?”

风如意道:“难得见上一面,你不与我叙叙旧,或者问问我的近况么?”

来人道:“你若是愿意请尽管说,我有的是时间听。”

风如意叹气:“算了,我还是直接说重点罢。”

来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跟你合作,除掉风鸣安。”风如意一开口就是这么惊人的内容,“风鸣安派人传话给我,如果我能抓到你并将你交给他,他就与我团聚,如此,我便有机会杀掉他。”

她想抓到和杀掉的人还能是谁?当然是凤衔珠。

是的,来见她的人便是凤衔珠。

凤衔珠久不久都会乔装打扮,前往胭脂街探查君尽欢、唐临风等人的动静,于是她看到了风如意写在那家小摊上的留言,不过,她当时并没有马上去跟老人要信,而是暗中观察老人,随后瞅了个机会,从老人的口袋里偷走了那封信。

那封信有被人拆过的痕迹,显然,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那条留言并用自己的办法拿到了那封信,但他们看不懂那封信上的内容,只得又将这封信还给老人,坐等真正的收信人前来取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我最爱吃那家红豆糕,别买完了,否则我会去那里找你算账。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风如意的笔迹,也明白了风如意的意思——风如意最喜欢吃“大福隆”的糯米红豆糕,风如意想见她,只要她买完“大福隆”的红豆糕,风如意便会于次日在“大福隆”等她。

两人见面的时间当然不能太早,不能太晚,也不能挑人太多的时候,因此这个时候段是最合适的。当然,她早就提前到了,一直在“大福隆”四周转悠,女扮男装的风如意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

“呵呵,”凤衔珠笑起来,“我没有听错吧,你要杀死你的亲生父亲?”

“是的。”风如意一脸坚定,“我确定是他和唐临风杀死了小顺子,我要先杀了他,为小顺子报仇。”

“我凭什么相信你?”凤衔珠反问,“你的话能信?”

“对你来说,确实不能信。”风如意道,“但是,这确实是我和你唯一能引出风鸣安的办法了,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提议,我想你也许只能等到风鸣安病死或老死了。”

“呵呵,”凤衔珠又冷笑,“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诱我去死的圈套?”

“你若是担心,可以让人在暗中保护你。”风如意道,“你的身边应该不缺乏能人和高手,到时你若是真的有了危险,那些人还保护不了你么?”

“就怕真到了那时,我的人来不及救我。”凤衔珠道,“杀一个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但你不觉得这个机会值得你冒险么?”风如意道,“对你来说,这也许是个诱你去死的圈套,但对我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次巨大的风险?如果你到时带着一大批高手出现,风鸣安一定想要我死,你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我看我的风险比你的还要大。”

凤衔珠笑道:“你倒是会说话,那么,你想如何策划这件事?我听了再做决断。”

风如意沉默片刻后,毅然道:“那我就告诉你实情罢。其实,唐临风帮我介绍了一门亲事,让我嫁给朱雀大营的刘将军,婚期就定在大年初三。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接受我的提议,我便会告诉唐临风和风鸣安,就说我以怨恨他们杀了小顺子为由与你联手,从而引诱你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前来刺杀与我一起吃团圆饭的风鸣安,让风鸣安布下陷阱等你上钩……”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凤衔珠听得几乎想大笑,“一面,你跟我说你恨风鸣安父子杀了小顺子,想联手我杀掉他们;另一面,你又跟风鸣安父子说你恨我杀了小顺子,想引我出来,让他们杀掉我。我怎么听着,就像是你在诱导我与风鸣安父子互相残杀呢?”

“听起来是这样。”风如意平静的道,“但是,你们本来不就是死仇,都在苦苦寻找机会杀死对方吗?我所做的不过是穿针引线,给你们一个机会进行决战罢了,你觉得你不需要这个机会?”

第371章 焦灼,凤衔珠的回应

凤衔珠手中握着茶杯,指腹轻摩杯沿,好一会儿不说话。

“还是说你安逸太久了,”风如意又道,“害怕与风鸣安正面相战?”

“我真的很想知道,”凤衔珠忽然抬眼,直视着她,“你就那么爱小顺子?爱到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是啊,小顺子死后,我心里想的只有为小顺子报仇。”风如意面无表情,“不过你不需要相信这一点,我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这种事情。”

“很难相信你会是这样的情种。”凤衔珠道,“那么,你到底认为是谁害死了小顺子?是我,还是风鸣安?”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认为是风鸣安。”

“比起我,你更希望风鸣安死么?”

“是。”

凤衔珠还在直视着风如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想看出她的真实想法,风如意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直直的坐着,随便凤衔珠审视,凤衔珠觉得自己判断不出风如意的真实想法。

这桩提议,她到底要不要接受?

“时间不早了。”风如意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说话,便淡淡的道,“我要走了,现在离大年三十还有一段时间,你慢慢想,如果在那之前你还没有给我一个准话,我便当你拒绝这个提议。”

凤衔珠终于说话了:“既然还有时间,那就让我好好想想,如果我决定接受提议,我会派人连续两天派人买下大福隆的所有糯米红豆糕。”

“很好。”风如意站起来,“我等你的好消息。”

风如意走了一刻多钟后,凤衔珠也才起身离开,她观察过了,没有人监视她和跟踪她,风如意应该是秘密来会见她的。

凤衔珠边走边在心里琢磨着:风如意的提议到底能信几分?她要不要接受风如意的提议?

直到回到住处,她还是无法做出判断和决定。

那么,她要不要找千境离或者君尽欢商量,请他们中的一人助她一臂之力?

她思来想去,还是摇头。君尽欢这人本来就不可靠,而且她目前还处于“死亡”状态,她主动去找君尽欢,很难解释她这段时间以来躲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以君尽欢敏锐、多疑的心性,说不定会看出她有所隐瞒。

至于千境离,她与风鸣安的恩怨实在不宜牵扯到他。

然而,只靠她一人深入虎穴,真的能行吗?

因为迟迟做不出决断,她干脆先不想了,骑马赶去她的训练基地,亲自训练她挑选出来的亲信,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这事。

同时,风如意也陷入看似平静、实则焦灼的等待中,她不认为凤衔珠会完全相信她,但是,凤衔珠会心动吧?会愿意赌一赌吧?

如果凤衔珠连赌都不愿意赌一把,那她就彻底输了。

每一夜入睡前,她都在祈祷着:希望凤衔珠接受她的提议,时间……真的不多了!

当然,她每日上午都派侍女去“大福隆”买糯米红豆糕,风雪无阻。

终于,快要过年的时候,侍女回来告诉她:“小姐,大福隆的师傅说有人订光了这两天的糯米红豆糕,我又买了糯米切糕。”

“可以,坐下来吃吧。”风如意微笑,只觉得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凤衔珠终究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吃完糯米切糕后,她打了一个呵欠,对侍女道:“你们即刻去请我哥哥过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两名侍女互视一眼后:“小姐,唐将军眼下一定非常忙碌,我们去请他,他未必能过来。”

风如意道:“你们告诉他,这事与父亲、仇家有重要关系,他一定会过来的。”

一名侍女道:“那我即刻去请唐将军过来。”

侍女先去唐府找人,正值唐临风休假在家,收到侍女的话后他想了想,告诉妻子:“莫离,军中出了点事儿,我去军中一趟。”

“又出去?”莫离蹙眉,“我知道年关到了,你会特别忙,但军中不是还有别人值岗么,怎么动不动就让你过去处理?你的手下不会这么不成器吧?”

“只是这事有点棘手,”唐临风一脸抱歉,“我非去不可,我今晚会赶回来的。”

说罢他抱起摇篮里的儿子,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放下来:“我走了,你莫要等我。”

他就这样,来如风,去也如风,莫离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公主,你莫要再难过了。”侍女劝莫离,“您也是在军中待过的,知道将军有多忙碌,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军中休假的将领也多,将军住在京城,离军营也不算太远,多去军中看看也是正常。”

“我还不够体贴他和支持他么?”莫离眼睛微红,“自打弛儿满月以后,他陪我们娘俩的时间越来越少,问他平素都在忙些什么,他也不说,我总是隐隐觉得他似乎对我生下弛儿这件事怀有怨言,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想。”侍女暗惊,劝她,“您也说了将军是在小少爷满月以后才减少时间陪您,而在小少爷满月之前,将军跟军中请了不少假,待在家里陪您不是么?如果将军真对小少爷有所不满,哪里肯花这么多时间陪您?”

侍女现在说得很是肯定,但是,连下人都在心里打鼓:小少爷天生有疾,恐怕难以继承大任,将军真的会一直疼爱小少爷么?

“我明白……”莫离幽幽的叹气,“可我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别人生了孩子后都会发福,她却是相反,至少整整瘦了一圈。她每次看到襁褓里的儿子,不能说心头不爱,只是那种失望的情绪总会不可遏制的涌上心头,有时甚至不想再看到儿子那副傻样,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是如此,何况这般优秀的临风?

侍女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公主,既然你这么担忧,那更应该振作起来,务必养好身体,与将军再生一个,不,多生几个,那便圆满了。”

莫离想了想,微笑:“你说的是,我和将军还年轻,只要养好身体,我一定能生出完美的孩子。”

“还有一事,”她压低声音,“我觉得将军近期总是有些心不在焉,连闺房里的事儿也不怎么上心,我有些担心将军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你找个机灵的、擅长跟踪的人,暗中跟着将军……”

“公主,恐怕这不太好吧?”侍女心头又惊,“若是被将军发现,您、您要怎么跟将军解释?”

“怎么解释?”莫离带着几分幽怨道,“到时就实话实说呗,他若是还爱我,一定能理解我,不会怪我的,否则他就是不再爱我了……”

侍女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去找人?”

公主掌管的那支近卫队中,还是有不少高手的,总会有人擅长跟踪。

莫离阖上眼睛:“去吧。”

第372章 齐心,赌上性命的战争

天黑的时候,唐临风来到了风如意的住处。

风如意亲自炒了几个小菜,准备了一壶好酒,温着等他。

唐临风很想马上问风如意有什么事,说完后就走,但他还是坐下来,耐心的与风如意喝了几杯。

“你的厨艺不错,这几道菜不输给酒楼的大厨了。”唐临风由衷的叹道,“刘将军也是个好吃的,你嫁过去后天天做菜给刘将军吃,刘将军一定离不开你。”

“我闲嘛,”风如意笑笑,“每日没什么事,就买了食材或熟食回来,学着做,多练几次就会了。”

“你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快。”唐临风道,“确实是个人才。”

“我们风家的人,谁不是人才呢?”风如意道,“与哥哥相比,我还差得远了。”

“你若是男子,只怕未必会输给我。”唐临风聊到这里,话题一转,“你找我究竟是有何急事?”

“哥哥,我有办法抓住凤衔珠。”风如意道,“但需要哥哥和父亲配合。”

“哦,”唐临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风如意道:“凤衔珠与父亲有深仇大恨,我想用父亲将凤衔珠引到我们的陷阱中,来个瓮中捉鳖。”

唐临风笑道:“你打算怎么引?又打算怎么设计陷阱?”

风如意道:“我打算让凤衔珠知道我即将与刘将军成亲之事,再让凤衔珠知道大年三十那晚,父亲、母亲将在这里与我一起吃团圆饭,庆祝我即将嫁给刘将军,如此,凤衔珠必定前来刺杀父亲,我等设下陷阱,当场将凤衔珠格杀。”

“这想法倒是好,但是这其中有几个问题。”唐临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意,“一,父亲一直对你不闻不问,连你嫁人、病倒、有性命之危了都不曾理会,但这次他却一反常态的与你过年,送你出嫁,岂不是很可疑?凤衔珠能相信?”

“二,就算凤衔珠想赌一把,但她肯定会带上大量高手前来埋伏和围攻,另外还有君尽欢暗中相助,你要怎么杀她?依我看,在这个计划里父亲的危险更大。”

“三,如果凤衔珠知道父亲将会出现在何处,提前埋伏或半途截杀岂不是更好?”

“四,父亲若是单独来见你,风险太大,若是带护卫过来,则容易引人注意,你要父亲单独来还是带护卫过来?”

说到这里,唐临风道:“妹妹,你这样可说服不了父亲。”

“我知道这样还不行,所以,我想到了如何说服凤衔珠。”风如意道,“我会联系凤衔珠,就说我想与她联手杀掉父亲,因为父亲和哥哥乃是杀害小顺子的真凶,而哥哥武艺高强,侍卫众多,难以下手,我只能选择先除掉父亲。”

她顿了顿:“只要她肯佯装被我擒获,我就能将她交给父亲,从而引出父亲,到时我们将计就计,杀掉凤衔珠即可。”

唐临风听得惊讶不已,半晌才道:“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你不会真的想杀掉父亲吧?”

风如意轻叹:“哥哥觉得,我是那种会为了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太监而弑父的女人么?”

唐临风盯着她数秒后,笑了:“当然不是。”

风家的人会有“痴情”“殉情”这样的血统么?不可能。

风如意点头:“如果我背叛父亲和哥哥,父亲和哥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才十七岁,人生还很漫长,我不想死。”

“你以杀掉父亲、为小顺子报仇为由说服凤衔珠与你联手,这个办法也许可行。”唐临风沉吟,“但凤衔珠对你一定深怀警戒,你觉得你能说服凤衔珠?”

风如意反问:“哥哥,如果我能说服凤衔珠与我联手杀掉父亲,你可能说服父亲配合我的行动?”

“也许可以。”唐临风道,“但是,如果凤衔珠到时带人埋伏在四周,父亲肯定不会出现。”

“同样,如果父亲到时也派人埋伏在四周,凤衔珠也绝对不会出现。”风如意道,“所以这个计划能否获得成功,关键在于凤衔珠和父亲只能独自前来,绝对不能带很多护卫。”

凤衔珠也好,风鸣安也罢,都是耳力、眼力、观察力过人且谨慎、多疑的高手,如果有一方在四周设伏,另一方肯定会有所察觉,从而中止行动。

唐临风深思:“如果你有把握说服凤衔珠不派人在四周埋伏,那父亲这边应该也能接受。”

“那我希望明日就能得到父亲的回复。”风如意道,“因为我后日就要与凤衔珠见面,详谈合作之事了。”

“后日?”唐临风惊讶,“难道你已经联系上了凤衔珠?”

“是的。”风如意道,“其实月初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上了凤衔珠……”

她将她利用“大福隆”的糯米红豆糕联系上凤衔珠,并且已经见过一面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唐临风,而后道:“凤衔珠一定订光了大福隆今日、明日的糯米红豆糕,所以,我会在后日去大福隆见凤衔珠,详细讨论如何将她绑到父亲面前,但在那之前,父亲得答应我大年三十晚上会与我一起吃团圆饭,且莫要在四周布下埋伏,否则凤衔珠一旦察觉有异,八成会半途停止合作。”

“你竟然已经与凤衔珠谈到这份上了。”唐临风掩饰不住的吃惊,“你居然瞒着我做到了这种程度?”

“哥哥生气了么?”风如意道,“我并不是不想告诉哥哥,而是事情若是没办好,告诉哥哥也没用,反而还占用哥哥的时间,现在计划有些眉目了,我当然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哥哥。”

就算唐临风知道她何时、何地与凤衔珠见面又如何?之前凤衔珠在嫁衣坊住了那么长时间,唐临风、风鸣安也没有去动凤衔珠,现在知道了凤衔珠的下落,同样也不好出手。

“很好,这事你办得不错,现在让我好好想想。”唐临风阖上眼睛,陷入沉思。

风如意也不敢催他,只是捧起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喝。

足足过了一刻钟后,唐临风才睁开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只要你能说服凤衔珠佯装被你抓住并受制于你,我就能保证父亲一定会在大年三十晚上与你共进团圆饭,你后天就可以告诉凤衔珠,就说父亲已经接受了你的计划。”

风如意喜出望外,连声道:“多谢哥哥,多谢哥哥……”

“但是,”唐临风抬手止住她的道谢,目光也变得凛冽起来,“如果你不能说服凤衔珠与你联手,或者凤衔珠途中逃走,或者在当晚设下埋伏,所有的责任均由你承担,你知道到时你会有什么后果。”

“我明白。”风如意郑重的道,“这是赌上了我的性命、凤衔珠的性命、父亲性命的战争,我姓风,我流着风家人的血液,我不会输的。”

第373章 虎穴,终见风鸣安

如同风如意向唐临风保证的一样,兄妹俩秘谈过后,风如意去“大福隆”见了凤衔珠,两人秘谈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而后各走各的。

凤衔珠与风如意都没有试图去跟踪对方,因为她们心里都清楚对方一定早有防范,跟踪对方不仅毫无用处,还有可能会导致自己陷入危险,所以她们都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待她们再次见面时已经是大年三十这日。

她们是如何见面的、在哪里见面的、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同风如意的计划一样,她抓住了凤衔珠并绑住了凤衔珠,而后用毛巾堵住凤衔珠的嘴,还用毛巾将凤衔珠的眼睛蒙住,接着将凤衔珠塞进马车里,即刻转移。

风如意转移凤衔珠的时候,非常谨慎的观察四周,她的两名侍女乔装成男子,一人驾车,一人守在凤衔珠的另一侧,也密切的注意周遭。

她们都没有发现被人跟踪的痕迹。

马车似乎走了挺久,但其实只是在附近来回打转,最后驰进一间宅子。

“到了。”凤衔珠听到风如意这么说,同时听到了大门紧紧关上的声音,而后她眼睛上的毛巾被扯掉了。

她没有急着做出任何反应,安静的让风如意将她推下马车。

她看到了一个极为普通的、有点宽敞的院子,这样的院子在天泽城很是常见。

“进去。”风如意表现得确实就像跟她有仇,极其冷酷、粗暴的推着她走,她有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这是三进的大宅子,她被押到中庭客厅,客厅大门关得严严的,风如意用力把门推开。

此时大概是亥时过半,天空阴沉,飘着细雪,似乎黑暗随时都会一口吞掉大地,不远的四周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已到了吃团圆饭的时候。

凤衔珠正在观察四周,风如意就一脚将她踹倒,声音比天色还阴,眼色比毒蛇还毒:“凤衔珠,你的死期到了。”

凤衔珠跌进客厅里,明亮的烛火令她感到片刻的刺眼,而后她看清了整个客厅。

客厅的布置充满了年味。红色的对联,倒贴的红色“福”字,纸剪的红色窗花,红色镶金边的灯笼,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彩带彩结,客厅中央还有一大桌弥漫着酒肉香味的饭菜,处处皆透着喜庆。

不过客厅里并没有别的人。

风如间上前几步,蹲下来,扯掉凤衔珠嘴里的毛巾。

“咳,咳咳咳。”凤衔珠轻咳几声,想坐起来,但风如意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冷静?”风如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的怨毒并没有半点伪装的痕迹,“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跟你合作,你还能活着从这里离开吧?”

凤衔珠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她,脸上并没有惧意或惊色:“风鸣安在哪里?我就算要死,也得死在风鸣安的手里吧?”

“说得对,你必须得死在我的手里。”一个苍老、威严、冰冷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是一断“啪啪啪”的鼓掌声,“我不亲手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个声音比起以前真是苍老多了,但是,凤衔珠还是马上就能听出这是风鸣安的声音。

几乎是日思夜想的仇人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凤衔珠原本以为她会有些激动,然而她却是异常的平静,只是看着风鸣安,就像这是最后的凝视。

“凤衔珠,你活得不错啊。”全身都包裹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风鸣安走到凤衔珠面前,从黑色面料里透出来的声音如鬼啸,“我一直在想,抓到你后要如何折磨你,才能弥补我这么多年的损失……”

风如意将脚从凤衔珠的脸上移开,而后弯腰揪住凤衔珠的头发,用力将她揪起来,再将她摁在案板上:“父亲,要不要用这把小刀,一点点的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先别急,我还有话问她。”风鸣安盯着凤衔珠,“就算你暗中带了高手过来,我现在要杀你也只是眨眼的事情,但你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和君尽欢抢走的那笔宝藏,”他道,“你肯定分到了一部分,你将你的那部分还给我,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只拆掉你的双腿就行。”

“君尽欢拿了八成,我只拿了两成。”凤衔珠开口了,“这两成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想我现在拥有的财产恐怕不足以买下我这条命。”

“贱人!”风鸣安目露杀机,一巴掌砸在凤衔珠的脸上。

凤衔珠的半边脸不仅肿了,嘴角也渗出鲜血,但她的脸色还是平静,就像不痛不痒。

“给我卸了她的一条手臂。”风鸣安恨得咬牙切齿,“你这里备有足够的止血药和金创药吧?”

“没有备那么多。”风如意摇头,“如果父亲希望她马上死去,我即刻割掉她的一条手臂,但父亲若是不打算马上杀她,我们先吃团圆饭,顺便让人准备各种药品,吃完后再杀她,免得她失血过多死去,如何?”

风鸣安一双阴沉似海底的眼睛,先盯她几秒,再盯着凤衔珠几秒,最后落到满座的饭菜上,点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抓到凤衔珠并交予我,我就陪你吃团圆饭,如今凤衔珠抓到了,我也该兑现我的承诺。”

风如意眼里闪过喜色,开心的道:“多谢父亲。”

“吃完以后再杀这个贱人。”风鸣安道,“吃团圆饭的时候杀人,总归不太吉利。”

“父亲说得是。”风如意先是浅笑靥靥,而后伤感的道,“离开月湾镇以后,我每次过年都怀念以前全家一起吃团圆饭的日子,而今……”

她收起伤感:“母亲呢?母亲没有来么?”

“来了。”风鸣安道,“我怕场面会吓到她,没带她进来,她现在正在外面等着。”

他想了想,忽然大手拎起凤衔珠,半拖着她来到饭桌边,将她按在椅子里,笑道:“如意,既然你这么怀念全家一起吃饭,就让这个贱人也一起吃罢。”

“父亲说得是。”风如意拍手,开心的笑,“这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就当可怜可怜她罢。”

“去把你母亲叫进来罢。”风鸣安也坐下来,“父亲也很饿了。”

“是。”风如意朝客厅小门走去,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风夫人,当即红着眼睛叫了一声,“母亲——”

风夫人一身灰色的棉袍,站在屋檐下,背对着她,出神的看着漫天的细雪。

听到风如意的叫声,风夫人转过身来,慈爱的微笑:“如意,咱们终于可以一起过年了。”

“嗯,可以一起过年了。”风如意走过去,双手环抱住风夫人的手臂,“外面冷,母亲快进去吧。”

第374章 各怀鬼胎,最后的团圆饭

风夫人走进不大不小的客厅,一眼就看到了五花大绑的凤衔珠,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心疼、又有些尴尬和无奈的苦笑:“衔珠,你也来了。”

说真的,她并不知道凤衔珠今晚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她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和丈夫赴约,与如意一起吃顿团圆饭罢了。

现在看到这场景,她心里也隐隐明白怎么回事了,心情有几分难言的苦涩,却也不那么意外,毕竟她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风夫人好。”凤衔珠点头,“多谢风夫人曾经养育我那么多年。”

风夫人绝对不是无辜的,但杀她父母的是风鸣安,想杀她的人中也不包括风夫人,她对风夫人还是要恩怨分明。

“惭愧……”风夫人低头,一脸的羞愧,“我不配担当这份谢意,只要你不恨我入骨,我便满足了。”

凤衔珠道:“那么,恩抵怨,我不恨你,但也不欠你什么了。”

“多谢……”风夫人低低的说着,不敢看她。

“夫人快过来,坐这里。”风鸣安拍了拍左边的座位,这个座位正好在他与凤衔珠之间。

“如意坐这里。”风鸣安拍了拍右边的座位,“咱们要开饭了。”

“好哦好哦,”风如意脸上漾起笑脸,就像一个小姑娘般开心,“不过父亲你且等等,我去放两副鞭炮。”

她拿起桌面上那一大封鞭炮跑到客厅门口,像个小孩子般放起鞭炮来。

“噼哩啪啦——”鞭炮响个不停,与附近的鞭炮声混在一起,宣告着旧的一年即将过去,也宣告着她们一家子也要开始吃团圆饭了。

饭桌边的三个人端坐着,对放鞭炮没什么热情和兴趣,只有风如意站在门口,出神的看着那一串长长的鞭炮不断炸开,不断缩短。

没有人看到风如意荡漾着笑意的脸上,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是如何的空洞。

至少过了半刻钟后,鞭炮声终于停止,风如意心满意足的走回来,在风鸣安右边的座位坐下来,开心的道:“父亲,母亲,还有姐姐,我们吃团圆饭吧?”

“嗯,吃吧。”风鸣安说着,抬手,慢慢扯下头套。

直到这时,凤衔珠才感到了一些诧异,因为风鸣安的容颜实在是改变得大了一些。

他变得很老了,看起来得有七十多岁了,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胡子还变得稀疏了,但他变得最明显的还是消瘦,比绝大多数老人都显得瘦,眼睛凹陷,颧骨突出,显得满脸的皱纹更为突出和显眼,连干枯的双唇上都是明显的唇纹。

但他余威犹在,就像百年老树虽垂死而不失强硬。

“父亲,女儿敬你一杯。”风如意给风鸣安倒酒,恭敬的道,“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咳咳,父亲不能喝酒。”风鸣安摇摇头,“这几年来父亲东躲西藏,见不得光,身体受损极大,需要处处忌口,这酒父亲无论如何是不能喝了。”

“那,女儿喝酒,父亲喝汤如何?”风如意又给他舀汤。

“你们先喝。”风鸣安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从瓶子里掏出一枚药丸服下,“父亲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服药,服药以后还要静待一阵才能吃东西,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用等我。”

说罢他拿起筷子,给妻子和风如意挟菜:“你们一定饿了,多吃一些,我看到你们吃得开心,心里也开心。”

“多谢父亲,那女儿就不客气了。”风如意开心的挟起碗里的鱼与肉,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起来。

凤衔珠冷眼看着这几个人,在心里暗道:风鸣安会这么体贴?呵,他根本就是担心酒菜里有毒,所以才迟迟不动筷子,让妻子和女儿先“试毒”吧?

还有,风如意和风夫人真的不知道风鸣安的心思?

风夫人似乎真的不知道丈夫的用意,挟起丈夫挟给她的菜就吃,嘴里还说:“这菜不错,你待会儿多吃点,不过这几道肉菜有些荤,不好消化,你还是多吃点鱼……”

风鸣安等妻女吃了几口后,抬了抬下巴:“夫人,你就受点委屈,给凤衔珠喂点吃的罢,毕竟是她的最后一顿饭了,总不能让她太饿。”

“好。”风夫人点点头,拿起空碗挟了几道菜,转身对凤衔珠道,“衔珠,这几道菜是你喜欢吃的,你也吃一点吧?”

凤衔珠看着她:“你就不怕这饭菜里有毒?”

风夫人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看向丈夫和女儿。

“你担心这个啊?”风如意笑了,随手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我闭着眼睛吃,你看看有没有毒。”

说着她真的闭紧眼睛,右手拿着筷子,慢慢的去挟菜,挟到什么就往嘴里塞,慢慢的吃下去。

没有人阻止她。

感觉把桌面上的菜都挟过一轮后,风如意才睁开筷子,放下筷子,看着凤衔珠道:“姐姐,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不放心。”凤衔珠淡淡道,“不过我会吃下去。”

说罢她微伸脖子,张嘴把风夫人挟给她的那块红烧豆腐吃下去,而后眼睛微微一亮:“这豆腐烧得不错,很对我的胃口。”

“那当然,”风如意有点得意的笑,“这可是我根据父亲、母亲和你喜欢的口味来做呢,团圆饭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吃得开心、满意。”

说到她轻叹,有点闷闷的道:“只可惜哥哥和嫂子不在,不要然这顿团圆饭就更圆满了。”

“你以后会有机会和哥哥一起吃团圆饭的。”风鸣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再忍几年就好。”

凤衔珠冷眼旁观,唐临风年轻,能忍,她和风如意也年轻,能忍,但他都衰老成这样了,还能忍吗?

“嗯,我会忍的。”风如意笑吟吟,“父亲,您可以吃了么?”

“应该可以了……啊啾——”风鸣安刚开口就打了一个喷嚏,喷出来的口水都溅到那些碗筷上了,而后他有些尴尬,“父亲年纪大了,经常犯这样的毛病,所以父亲更不愿意见你们。”

说罢他将他和妻女的碗筷、刀叉等移到身后的小架子上,另外取了几副干净的碗筷过来:“来,继续吃!”

凤衔珠在心里冷笑:风鸣安还是怕碗筷里有毒,故意打的喷嚏,将三个人的碗筷都换过吧?如果风如意在备用的碗筷上抹毒,那她也有可能会中毒,风鸣安这是在试探风如意呢。

风如意似乎并没有玩“抹毒”这些小动作,拿起干净的碗就给父母、给自己盛饭挟菜,而后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果然还是团圆饭最好吃了……”

“姐,你也多吃点。”她笑得像小孩子一样纯真,灿烂,“这是你的最后一顿团圆饭了,你可不要当饿死鬼哦。”

第375章 动刑,蜡烛里的迷香

凤衔珠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不吃,但一来她确实饿了,需要补充体力,二来她不想激怒风鸣安,免得风鸣安一怒之下立即将她给杀了。

她看得出来,风鸣安这些年过得很是压抑和苦闷,估计他也到了无法忍耐这种生活的边缘,故而才会选择在今日露面。

“如意,跟母亲说说刘将军是怎么样的人……”

“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么?还有什么缺的尽管说,我与你父亲一定替你准备……”

“这些菜全部是你做的?你原本也是千金小姐,一向都是别人做给你吃,你也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

席间,风夫人不断问起风如意的事情,显然颇为关心,风鸣安吃得不多,也说得不多,只是偶尔说几句关心风如意的话儿,凤衔珠就显得像纯粹的外人了。

时间慢慢过去,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了,鞭炮声也变少了,凤衔珠看得出来风鸣安已经不耐烦了,想结束饭局了,但风如意还是兴致勃勃,风鸣安只得忍了。

终于,在吃了大半个时辰后,风如意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笑道:“我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唔,这顿团圆饭我真是吃得太开心了。”

“父亲母亲还想吃些什么么?”她问。

“没有了。”风鸣安夫妇都摇头。

“那我就收拾桌子了,晚些我们再吃饺子。”风如意笑着,忽然道,“要不要从凤衔珠身上割块肉下来,剁成肉馅包饺子?”

“这个主意好。”风鸣安阴恻恻的笑,“吃饱喝足,终于可以看好戏了。”

“如意,你先别急着收拾桌子。”他道,“现在我们来慢慢的折磨凤衔珠,就当过年的游戏。”

“好哦,”风如意拍手,“父亲想好怎么收拾她了么?”

“我打算让她过了今年再死,要不然太便宜她了。”风鸣安一脸怨毒,“如意,将她拖过来。”

“是。”风如意起身走到凤衔珠身边,再度揪住凤衔珠的头发,粗鲁的拖走,拖到风鸣安那边后才将她往地面上一掼,顺便踢了凤衔珠几脚。

风鸣安转动椅子,盯着被摔在地上的凤衔珠:“我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将那笔宝藏交出来?”

这便是他没有马上杀掉凤衔珠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他养了凤衔珠这么多年,又被凤衔珠逼得躲藏了这么多年,付出的实在太多,就算他马上要了凤衔珠的命,其实也没能得到什么好处,所以他希望能拿回一些宝藏,弥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损失。

“宝藏都在君尽欢手上了。”凤衔珠摇头,“他的势力和野心都比我大得多,他不可能留给我那么多宝藏,我与他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否则他就不会另外娶妻生子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君尽欢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做成这么多事,主要就是靠了那笔宝藏,否则你以为就凭他的背景,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风鸣安阴着脸,沉默。

片刻后他狞笑:“要不我把你的一只手拆下来,送给君尽欢,让他拿一大笔钱来赎你剩下的身体,你觉得他救,还是不救你?”

比起对凤衔珠的恨,他还是更想给唐临风捞取更多的利益,毕竟,当上太上皇才是他的最终梦想。

“君尽欢绝对不会要一个已经废掉的我。”凤衔珠道,“失去了一只手臂后,我的作用也没有那么大了,君尽欢不可能拿那么多钱来赎我。”

“那你还有什么用处?”风鸣安愈发烦躁,一只手将桌面拍得“咚咚”作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留你多活一刻钟真是毫无意义!算了,还是赶紧杀掉你,免得夜长梦多。”

“如意,药品都准备好了?”他大声道,“先把这贱人的一只手臂割下来,割慢点,让她叫得惨一点,我要听到她的惨叫声!”

“好的,父亲。”风如意已经从门外侍女的手中接进一只药箱,而后又把门关紧,“药箱准备好了,外面风大,屋里的隔音效果还好,凤衔珠的惨叫声不会传得太远,请父亲随便动刑。”

这间宅子眼下已经布满了风鸣安、唐临风的人,任何人想进来或出去,都难如登天。

“很好。”风鸣安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开始动手罢。”

“好的。”风如意将药箱打开,放在餐桌上,而后拿起一把锋利的、切肉的小刀,走到凤衔珠的面前,笑得像花一样,“姐姐,我会慢慢的割,让你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求死不得。”

“你以为我不知道?”凤衔珠淡笑,“在风家,你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种滋味的。”

“但,你一定是最后一次经历这种滋味。”风如意在说着的同时已经举刀,落下。

刀尖刺入凤衔珠的胳膊。

“嘶——”凤衔珠疼得吸气,却没有哀叫或惨叫。

“开始割了。”风如意笑,准备移动刀尖。

就在这时,凤衔珠突然看向风鸣安,大声道:“风鸣安,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的蜡烛有问题么?”

风如意脸色蓦然一沉,手中的刀子用力一划,凤衔珠又重重的“嘶”了一声,胳膊被划出一道颇深的口子,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衣服。

风如意拔出刀子,举高,打算再扎第二刀。

“住手!”风鸣安猛然道,“我还有话要问她!”

但风如意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用力扎进第二刀,准备将原来的那道伤口划得很深。

“我叫你住手你没听到?”风鸣安大手用力一扇,将风如意握刀的手拍开,怒道,“还是你敢不听我的话了?”

风如意手中的刀子差点被拍落。

她也不恼怒,只是冲风鸣安甜笑:“父亲,您也说了她命硬,不快点杀掉她的话,恐怕会夜长梦多。”

“你且等等,急也不急这片刻的功夫。”风鸣安阴沉着脸,皱起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而后脸色微微一变,“这种气味……”

“如意,”他凌厉的目光刺得风如意,“这到底是什么味儿?你在这厅里点了什么?”

“父亲你说什么呢?”风如意一脸的天真,“你不会相信凤衔珠的话吧?她的话能信么?父亲,我们还是快些杀了她罢。”

“风鸣安,这些蜡烛里一定掺夹了迷香,”凤衔珠冷冷的道,“蜡烛烧得越久,这些迷香散发得越多,之前是酒菜的气味掩盖了迷香的气味,现在饭菜冷了,减少了,这迷香的气味已经掩饰不住了。”

“你这个贱人又在妖言惑众。”风如意脸现愠色,抬手就往凤衔珠的嘴部扇了一巴掌,“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第376章 搏杀,谁在背后捅刀

“风鸣安,你看看你妻子都快晕过去了!”凤衔珠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嘴都被打肿了,冲着风鸣安又道,“你也许也使不出力了……”

风鸣安下意识的朝妻子望去,只见坐着的妻子阖着双眼,点着脑袋,身体摇摇欲坠,看着就是在打盹,难怪身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也在这时,风如意的眼里闪过杀机,再度举起刀子,朝凤衔珠的脖子刺下去。

但也在这时,风鸣安又是大手迅速一挥,用力拍在风如意的手腕上,风如意只觉得手腕一麻,刀子脱手而落。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风如意带着两分怒气看向风鸣安,“机会就在眼前,您却不想凤衔珠死了?”

“你说说蜡烛是怎么回事?”风鸣安盯着她,暗中运气,却发现身体有些虚软,无法运气和聚力。

“这蜡烛能有什么事?”风如意一脸坦然,“这不过是凤衔珠虚张声势,挑拨离间罢了,父亲还不了解她么?”

“不要骗我。”风鸣安还是盯着她,“骗我的下场很可怕,你承受不起。”

“父亲,如果这蜡烛有问题,我和凤衔珠怎么会没事?”风如意道,“母亲应该是累了,加上刚才喝了点酒,又吃得多了一些,才会昏昏欲睡,你可不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被凤衔珠所蒙骗,再一次错过杀她的机会。”

“你说的是。”风鸣安没有什么表情的笑了笑,“为了以防万一,你去把门外的护卫叫进来,让他们盯紧凤衔珠,免得凤衔珠又玩出什么诡计逃走了。”

“父亲,没这个必要。”风如意道,“凤衔珠已成刀下鱼肉,没必要找人帮忙,难道凭我们父女俩的本事,还杀不了她么?”

“你不了解这个贱人。”风鸣安摇头,口气又变得严厉了,“去,赶紧去叫人。”

“好。”风如意磨磨蹭蹭的往小门走。

风鸣安趁机掏出一枚药丸往嘴里塞,这是可以消除虚软无力、神智不清等状态的药物,他不管去哪里都携带各种江湖人常备的药物,免得出什么事后就只能坐以待毙。

“风鸣安,你吃的什么药?”凤衔珠却在这时拆他的台,“解毒药么?”

风鸣安的脸色变了,大怒:“你胡说什么,你这该死的贱人……”

此刻的小门前,风如意已经打开了小门,往外扫了一眼后脸色大变的跑回来:“父亲不好了,外面的护卫都被人杀了——”

“什么?”风鸣安失声,疾风般的窜到小门口,往外看了两眼就窜回来,从腰间拔出短刀,目露凶光的道,“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这次还怎么逃!”

说罢他就挥刀朝凤衔珠的脖子刺下去。

杀一个人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就算外面有人冲进来想救凤衔珠,肯定也来不及了。

但,在他出手的同时,凤衔珠也出手了。凤衔珠未受伤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松绑,手中还多了一把小巧、尖细的匕首,因为她是倒在地上,风鸣安则是站着的,所以她扎的是风鸣安的脚掌,且她得手的速度要比需要弯腰才能刺到凤衔珠的风鸣安要快。

风鸣安哪里知道,就在他跑过去看外面怎么个情形的片刻里,风如意已经割断了凤衔珠身上的绳子,凤衔珠忍着麻痹抽出藏在袖口里的匕首,趁风鸣安毫无防备时成功的给了他一刀。

凤衔珠得手后就立刻松手,往旁边一滚,避开了风鸣安的那一刀。

风鸣安大叫一声,痛得后退几步,弯腰拔出那把小巧的匕首,又因此痛得闷哼几声。

在这个短短的片刻中,凤衔珠已经爬起来,抓起餐桌上尚未收拾的盘碗碟壶朝风鸣安砸去,风鸣安虽然将脚掌上的匕首给拔了出来,但他的脚掌已经受伤了,行动受阻,一下子就被凤衔珠砸过来的东西给砸中了,身上一派狼藉。

凤衔珠将碗碟砸得差不多以后,迅速抓起一把切肉的小刀朝风鸣安扑去。

跟风鸣安还想着从她身上捞取好处、或者想慢慢折磨她不同,她一心想的只是杀掉风鸣安,连折磨都不想折磨,因此她的出手都是毫不留情,快,准,狠。

风鸣安也彻底怒了,拔出腰间的弯刀,怒吼:“就凭你也敢杀我!”

他抡起弯刀,气势如虹的在空中划出犀利的弧线,朝凤衔珠砍去。

凤衔珠手持小刀,只能贴身作战,风鸣安手持标准规格的弯刀,并不需要贴身,如此,凤衔珠便落了下风。

凤衔珠于是放弃攻击,转身就跑。

风鸣安疾速追击,但因为一只脚掌受伤且受到迷香的影响,他的速度还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远没有平时那么快。

客厅并不是很大,凤衔珠眨眼间就冲到烛台旁边,抄起着火的烛台就朝风鸣安砸去。

风鸣安离她已经很近了,而且已经开始挥刀,来不及闪避,好在烛台就砸到他的刀上,令他的刀砍歪了。

凤衔珠继续抓起其它烛台或蜡烛,不断朝风鸣安掷去。

风如意在客厅里点了很多蜡烛,给了凤衔珠源源不断的“兵器”,风鸣安也不断闪避,但还是被蜡烛给打中了,他并没有将这些蜡烛放在眼里,然而他马上就发现凤衔珠这么做原来是有深意的——他身上被泼到的酒遇到烛火以后即刻起火,让他的衣服也随之燃烧。

“好毒的贱人!”风鸣安大惊,想丢下弯刀再灭火,但又怕丢了弯刀以后被凤衔珠捡去,就这样犹豫了两三秒,而这两三秒的时间就让他身上的火蔓延开来,连头发都被烧掉了一撮。

风鸣安顾不得别的,立刻将弯刀丢到角落里,而后疯狂的扯下自己的外袍。

哪料他为了掩人耳目,穿的这件外袍很是宽大厚实,领口这里还缠了两圈,导致他不能一下子就彻底扯掉,火都烧到头发上了,惊得他脸色发白,嘴里连声大呼:“快灭火,谁快来灭火……”

“父亲,我来了。”风如意抓起一边的洗手盆,冲到他的身上,将盆里的水朝他的脸上泼去。

风鸣安急着灭火,便直直站定,配合风如意泼水。

“哗啦”,一盆水泼到他的脸上,将他身上的火浇灭,也将他的眼睛给挡住了。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大腿一阵剧痛,有刀子扎进他的右腿且刺到了骨头,痛得他当即跌跪在地,一下子站不起来。

他猛然甩了甩头,就看到风如意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面目狰狞的将匕首从他的大腿上拔出来,喘着粗气,再度朝他刺去。

第377章 弑父,都是你们害的

“孽畜找死,竟敢暗算我!”风鸣安只愣了两秒就回过神来,脸上青筋一条条的暴突,眼里的凶光不像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像恶鬼看到了猎物一样,“老子就让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扯下已经破烂的黑袍,猛然甩到风如意的头上。

风如意的脑袋立刻被黑袍给盖住了,但匕首还是赶得及的刺进了风鸣安的身体。

“咯”,风如意感觉到匕首刺到了什么坚韧的东西上面,心里知道风鸣安一定是穿了软甲之类的防具,她刚才刺出的第一刀之所以刺在风鸣安的大腿上,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第二刀落空,风如意即刻撒手,迅速后退。

但已经晚了。风鸣安的双手已经扣到她头上,用力一扳。

正常情况下,风鸣安的这一扳已经足以扳断风如意的颈骨,然而一来风鸣安受迷香影响,体力尚未恢复,二来左脚脚掌和右脚大腿受了挺重的伤,血流不止,同样影响了他的力道,三来风如意梳了高髻,发髻上套有小帽子,这让她的发髻在被黑袍的覆盖后形如人头,风鸣安的双掌大部分是扣在发髻上,故而没能成功的将风如意的脑袋扳到底。

即使如此,风如意的头部还是被扳到一边,脖颈生疼,眼前昏花。

风鸣安察觉到手下有异,双手立刻下滑,捏住风如意的脖颈,决意掐死她。

风如意的头上本就蒙着黑袍,呼吸不便,这下又被风鸣安捏住了脖子,更是彻底陷入绝境,根本无力挣扎。

风鸣安的脸上现出狞笑:“你这个孽女,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出现在他身后,举起了手中银亮的弯刀,对准了他的脖子。

只要这一刀划下去,他就没命了。

然而就在这时,风夫人被四周的动静弄得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凤衔珠举着刀站在丈夫的身后,惊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就喊:“鸣安,小心身后——”

风鸣安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刚听到夫人的声音就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影子——他的影子上方叠着一个人影和一把刀影,心里知道背后有人要砍他,于是他当机立断,放开风如意就往旁边一倒。

凤衔珠没能砍到风鸣安的脖子,却砍到了风鸣安的肩膀。

鲜血飙飞,风鸣安闷哼一声,受伤不轻。

凤衔珠追上去,挥刀,风鸣安则抄起身边的椅子一挡,架住了凤衔珠的刀。刀很锋利,但椅子也很厚实,而且凤衔珠也受到迷香的影响,之前也受伤了,力气这会儿也不太足,一时间没能马上砍到风鸣安。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凤衔珠的刀一点一点的下压,受了重伤的风鸣安很难坚持下去。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刻,凤衔珠就能杀掉风鸣安。

然而事情总是没有这么顺利的。风夫人看到丈夫命悬一线,焦急之下居然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手扶着桌椅,一手抓起花瓶,慢慢的挪过去。

凤衔珠一心要杀风鸣安,根本无法顾及别的事情,对她来说,杀掉风鸣安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了,她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达成目标。

故而,风夫人移到她身后了,她都没有注意到。

风夫人看着凤衔珠的后背,有些犹豫,再怎么说凤衔珠也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很难对凤衔珠下手,但是,当她再一次看到丈夫满身是血、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她还是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撑着有些摇晃的身体,对着凤衔珠用力砸了下去。

风夫人的力气并不大,但花瓶正好砸在凤衔珠的左肩上,凤衔珠的左臂之前就被风如意伤到了骨头,这会儿左肩又被砸到了,一阵刺骨的疼痛如电流般蔓延开来,她的右臂也随之一阵麻痹,握刀的手不由松开。

风鸣安没有浪费夫人为他赢得的这个机会。

他猛然抬脚踹向凤衔珠,将凤衔珠踹得后退两步后,他将椅子砸向凤衔珠,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想从客厅里逃走。在他看来,这个计划是风如意安排的,风如意眼下要杀他,他再待在这里太危险,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还有机会杀掉凤衔珠、风如意两个孽畜,他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忽然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一把银枪,枪尖与目光都对准了他。

若是在平时,风鸣安不会把这把枪放在眼里,但现在他受了极重的伤,站都站不稳,力气也被耗掉了不少,实在没有把握能挡得下这阵攻击。

“如意,你为何要这样对待父亲?”他撑住墙壁,一脸的诚恳与心痛,“难得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我这次还想带你一起走的,你为何要对父亲赶尽杀绝?难道你真信了凤衔珠的煽动,认为父亲这几年来对你不闻不问,是不要你了不成?”

“你要不要我无所谓,我早就当我没有父亲了。”风如意也是气喘吁吁,脖颈有点歪,行动不够利索,但她的状况还是比风鸣安要好得多,“我要杀你,只是为了给小顺子报仇罢了。”

“小顺子?”风鸣安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小太监?”

“如意啊,你才认识了那个小太监几个月哪?”他很想拍大腿,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难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就爱他爱到不惜杀了亲生父亲?再说了,小顺子分明是被凤衔珠那个贱人给害死的,与父亲何干?你莫要受到凤衔珠的蛊惑,杀错了人,报错了仇啊!”

“小顺子就是你和唐临风杀的。”风如意面无表情,“你们不过是想嫁祸给凤衔珠,引我去杀凤衔珠罢了,我若是不杀了你们,才真是被利用到底,杀错了人。”

离他们不到两丈开外的地方,凤衔珠一手扶着流血的额头,一手撑着桌面,不断喘气,只觉得有些眼花和晕眩,刚才风鸣安丢出来的椅子砸破了她的额头,害她一时半会的行动不了,不过,父女俩的对话她倒是都听清楚了。

原来,风如意没有被蒙蔽,还是相信小顺子是唐临风派人杀死的?

“如意,你怎么这么糊涂?”风鸣安一脸惊讶,“我们怎么会谋害小顺子?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如意啊,我是你亲生父亲,临风是你的亲生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为了外人……”

“我们不是一家人,早就不是了。”风如意冷冷的打断他的话,眼里的怨毒宛如深海巨流,“我不仅知道是你们谋害了小顺子,还知道我娘的死是你们造成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回到凤衔珠的身边,然后去恨凤衔珠和杀掉凤衔珠。”

“我还知道,是你们派人绑架我并将我卖进青楼的!”她的恨意,漫漫无边,“你们毁了我的幸福和人生,我恨你们,你们才是我必杀的仇人!”

第378章 再败,风鸣安的救兵

“如意,父亲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觉得父亲对你的父爱是假的?”风鸣安后退一步,简直是痛心疾首,“你与父亲无怨无仇,父亲为何要这样对你?如意啊,您醒醒啊,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虎毒尚不食子……”

“到了现在,你还要演戏?”风如意除了恨意和杀意,没有别的情绪,“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你还是趁着这点时间多吸几口气罢。”

她以标准的姿势手握银枪,尖锐、银亮的枪尖对准风鸣安,一步一步朝风鸣安走过去。

风鸣安慢慢的后退,声音有点颤抖:“如意啊,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莫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追悔莫及啊……”

风如意无动于衷:“你害死我娘,毁了我的人生,还害死了随意,你都不愧疚,不后悔,我又为何要追悔?”

“你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会遭到报应的啊……”

“我早入地狱,现在该轮到你的报应了。”

“如意……”另一边,风夫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竭力与困倦对抗,“不要这样对你的父亲……纵使你父亲千错万错,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不是别人可以比的……”

“闭嘴。”风如意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阻止,就这样看着这一切发生,同样罪该万死。等我杀了风鸣安这老畜牲后再送你上路。”

“如意,不要这样……”风夫人泪如雨下,手哆嗦得很是厉害,她很想去阻止风如意和救自己的丈夫,然而她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本就体弱,迷香对她影响很大,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女相残。

风如意已经走到了风鸣安的面前,站定,这是她刺出银枪的最佳距离。

风鸣安知道他无法说服这个女儿了,于是不再后退,黯然长叹:“既然你恨父亲至此,父亲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父亲只希望父亲死后,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枉父亲生你养你这么多年……”

风如意眯起眼睛,调整手势,微抬枪尖,将枪尖对准风鸣安的咽喉,准备刺出去。

“如意,我的女儿——”风鸣安一脸凄然,喊得情真意切,“你一定要活活活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猛然从怀里伸出来,将手中的粉末撒向风如意。

这粉末有毒,触到皮肤即刻麻痒难忍,触到眼睛即刻视线模糊,若是呼吸或吞服入嘴,便会咳嗽流涕干呕。

风如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花招,眯眼,偏头,却没有停止攻势,反而全力冲刺,朝风鸣安的咽喉刺去。

风鸣安没想到她这么能干,居然不受毒粉的影响,大惊之下闪避迟了一步,枪尖刺入他的颈侧,鲜血冒了出来。

他捂着流血的颈侧,迅速往大门的方向跑。

“你还想跑!”风如意冷笑,手持枪尖继续追上去,只是她的眼睛、肌肤触到了毒粉,眼睛发红流泪,脸上的肌肤也骚痒难忍,影响了她的动作。

“来人,快来救我——”风鸣安边跑边大声道,他不信他带了十几个高手过来,这些高手都被风如意给弄死了。

这间客厅的隔音效果很好,加之守在厅外的人都被风如意用阴招给弄死了,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

他冲到大门,用力将门往里拉开,风如意追到了他的身后,银枪刺出,正中他的臀部,而他的臀部并未受到软甲的保护,当即被刺出一个窟窿,血流不止。

如此,风鸣安真走不动了,瘫坐在地上,怒吼:“风如意,你这个孽障,我养你这么大,将你养得这么好,你却狼心狗肺的来害我,你一定要为你的所为付出代价……”

风如意目光冰冷,完全没理会他的咆哮,调整银枪的角度,准备从上至下,给他最后的致使一击。

然而就在她即将刺出最后一枪的时候,客厅的大门猛然被踹开了,一个人率先冲进来:“父亲你没事吧?”

看到这人,莫说风如意,就连凤衔珠的血都要冻住了。

唐临风——在这紧要关头,来的人竟然是唐临风这个棘手的家伙!

果然,不管发生什么事,像风鸣安这样的人物都不会轻易死掉的。

风鸣安看到唐临风,心中大喜:“临风你来得正好,这两个孽畜竟然联起手来杀我,你赶紧将这两个孽畜杀了,带我离开这儿,不不不,还是先赶紧找人给我疗伤。”

他的儿子将来要当皇帝,他则要当太上皇的,他得活得久一些才能享受到那一刻的荣耀。

唐临风赶紧将他扶起来,对随后进来的侍卫道:“你们赶紧给风大人上药。”

而后他的目光扫向风如意,并不愤怒,只是冷静的道:“你为何要杀父亲?”

风如意还是紧紧握着银枪,后退几步,冷冷的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明白,总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你们一定要死!”

唐临风眯起眼睛:“我们都已经接受你为我们的一员了,对你来说,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你却在这种时候反水,放弃你即将得到的一切?”

“呵,”风如意冷笑,“我想要的你们已经毁掉了,你认为我想要荣华富贵,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既然你非要这么想,我也不想解释。”唐临风道,“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我最后问你一次,只要你回头,我和父亲便原谅你,如何?”

风如意沉默片刻后,微微的笑了:“哥哥说的是,我应该回头是岸……”

然而她还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握着那把银枪朝唐临风刺去。

“找死!”唐临风却早有防范,身体一斜就躲过了枪尖,而后闪电般的出手抓住枪柄,用力一拉。

风如意刺空之后立刻放手,后退两步后就想转身逃走,然而唐临步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抬脚踹在她的腹部上。

唐临风年轻力壮,自幼习武,这一脚踹出去力量极大,风如意被踹得飞出一丈多远,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却没能成功,只能爬到墙边坐下,捂着胸口咳嗽。

凤衔珠猜风如意说不定受了内伤。

“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唐临风走到风如意面前,蹲下来,淡淡的道,“你果然是个废物。当时风家出事,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个累赘。我们好不容易将你送到凤衔珠的身边,你也没能杀掉她。现在,你也没能为你的小顺子报仇。”

他从袖口里拔出一把匕首:“像你这种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我真该早点杀掉你,不该给你机会,现在,我就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着,他将匕首抵在风如意的颈上,准备了结风如意的性命。

第379章 再变,风如意的帮手

“你今晚不是不来么,”风如意却是不紧张,只是脸色发白的问他,“为什么又来了?”

她会挑大年三十晚上行动,是认定唐临风一定会在家里陪妻儿吃饭,不可能来插手今晚的事情,没想到唐临风居然来了,还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坏了她的计划。

“因为我不放心。”唐临风道,“杀掉凤衔珠可是大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办,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他笑:“幸好我来了,要不然父亲就彻底中了你的圈套。”

“你不相信我的本事,还是不相信风鸣安的本事?”风如意嘲讽,“难道你以为风鸣安老了,不中用了,会中我的圈套,死在我的手里?”

“你不用挑拨我与父亲的关系。”唐临风淡淡道,“父亲当然有本事,但凤衔珠的背后有君尽欢撑腰,而你是个废物,父亲相当于一人独自面对凤衔珠与君尽欢,我当然会担心父亲的安危。”

“堂儿,还是你聪明。”风鸣安在唐临风的身后道,“要不是你留了一个心眼,连夜赶来看个究竟,父亲我就死在这孽畜的手里来,你这次来得好!”

他的口气里充满了对唐临风的赞赏和满意。

“你彻底输了。”唐临风淡淡道,“技不如人,你输得并不冤。”

他转了转手中的匕首,对侍卫道:“去,把凤衔珠也扯过来。”

凤衔珠已经恢复了清醒,但还是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侍卫拽过来,掼在地上,差点与风如意撞到一起。

唐临风看着她们两人:“既然你们联手杀害父亲,我就一起送你上路。”

“你——”他指向风如意,“看在你把凤衔珠带来这里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好死,我就一刀划断你的脖颈如何?”

“谁说我输了?”事到临头,风如意却笑了,“你们都知道要留后招,难道我就不知道要留一手么?难道我就没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你还有什么后手?”唐临风不以为然,但还是有点好奇,“你再不使出来,可就来不及了。”

“我现在就使出来。”说时迟那时快,风如意迅速拉了拉身后的那根细绳。

“叮铃铃——”的铃声瞬间响起来,原来那根不起眼的细绳连接的是好几个隐藏在外面的铜铃。

多个铜铃一齐响起来的声音可不低,加上外面风大,把铃声吹得更远了。

唐临风聆听外面的声音,眯起眼睛:“这是传递给你的人的信号不成?”

“是啊。”风如意笑,“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人是谁?”

“你的人还能比我更强?”唐临风冷笑,“来得正好,全杀了,一个不留。”

“希望你说到做到。”风如意一脸嘲讽,“我想他很快就要到了,你可不要逃走哦。”

唐临风冷笑:“虚张声势,可笑之至。”

“确实很可笑。”忽的,一个熟悉的、可恶的、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里,“没想到风如意要坑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真是太有趣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齐齐往客厅的小门看去,就见一个人带着三个人慢悠悠的走进来。

莫说唐临风和风鸣安如何吃惊且脸色难看,连凤衔珠的脸都沉了下来:没想到,风如意请的“帮手”居然是君尽欢?

风如意居然暗中联系了君尽欢!

更甚的是,君尽欢这次带来的人居然是——白观岚、水行舟、木成荫,这三个人的杀伤力加起来比得上一支上百人的正规军了,难怪没有人发现他们这几个人的行踪。

“君尽欢。”风鸣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冲着风如意咆哮,“你竟然跟君尽欢勾结!你这个贱人,该死的东西,早知道当初我就让你和你娘一起死!”

“衔珠,你居然也在这里?”君尽欢却好像没看到风鸣安,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凤衔珠的身上,惊讶着,快步的走过来,“风如意让我帮她一个忙,说我帮了她就告诉我你的下落,我这才请了三个顶尖高手来帮忙,没想到你原来就在这里。”

凤衔珠很想翻白眼,为什么她连在这里都能碰到君尽欢?

她可是连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都没有。

“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君尽欢似乎很是欢喜,“我一直在找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但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跟我联系?还是说你一直被风如意囚禁?我说……”

凤衔珠打断他的话:“君尽欢,这些话以后再说,你还是赶紧杀掉风鸣安,免得他跑了。”

“对,还是杀了风鸣安这个祸患。”君尽欢收起笑脸,脸上露出阴阴的、邪恶的表情,看向风鸣安父子,“唐临风,你留下风鸣安,我就放你走,如何?”

唐临风的脸色已经没那么从容了,但态度还是强硬的:“不如这样,我带我的父亲走,你带凤衔珠走,风如意随便你处置,咱们各走各的,如何?”

“你当我是傻子?”君尽欢笑,“还是说你真的是蠢货?”

“你未必能赢。”唐临风冷笑,“一对一,我这边大概会输,但我的人多,本事也不差,真打起来,无非是两败俱伤。你好不容易混到今天的地位,难不成肯两败俱伤?”

“你为何要如此保护风鸣安这死老头?”君尽欢反问,“他都这么老弱病残了,对你而言已成累赘,你就名正言顺的将他丢给我杀了,还不用戴上弑父的罪名,不是很好么?我知道,你需要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来助你实现大业,但风鸣安帮了你这么多年,能帮的都已经帮了,不能帮的以后也帮不上了,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他很毒的笑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孝子,这话你信,你爹都不信。”

连凤衔珠都觉得这话太狠了,狠到能打动唐临风。

唐临风的嘴角抽了抽,还没说话呢,风鸣安就怒吼:“君尽欢你个贱人胡说什么!父子血脉,情比海深,我平生所为都是为了让我的儿子继续大业或成就大业,我的儿子当然也会护着我,你一个没父没母的野种怎会知道父子人伦?”

这话也很毒。

凤衔珠听得在心里不禁又道:这两人还真是势均力敌,难怪能对峙这么长时间,谁拿对方都没有好的办法……

君尽欢听了风鸣安的毒言,却是不生气,还在笑:“我是不知道啊,难道你儿子知道?你儿子杀了他的恩师、杀了他名义上的父亲,哦,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了他名义上的母亲,你则害死了自己的养子、姬妾和女儿,就你这样的东西,也配来嘲笑我不懂得父子人伦?”

唐临风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安远侯——唐远山的妻子也在去年病逝,但君尽欢才不信她的死没有唐临风的责任。

“再者,”他笑,“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确定你的儿子跟你不一样?”

第380章 单挑,火光中的惨叫

风鸣安的脸色比冬天还阴沉:“你休要挑拨,临风不会上当的。”

“父亲放心,我不会上当的。”唐临风开口,“君尽欢,你若是不肯让步,我也不会怕了你去,不过凤衔珠也受了伤,真打起来,凤衔珠说不定会和我父亲一起死在这里,这样你也不在意么?”

他已经做了判断,君尽欢可能在乎的只有凤衔珠了,真打起来,他就让人全力围杀凤衔珠,让君尽欢就算赢了也得付出代价。

“这样啊,有点难办哦。”君尽欢拇指摩着食指想了想,看向凤衔珠,“衔珠,你看这事咱们该怎么办?不打了,各走各的,你好我好大家好,还是无论如何也要打上一架,非得弄死风鸣安不可?”

凤衔珠沉默了片刻:“你有绝对的把握赢么?”

君尽欢道:“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不好说,不过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他们差的。”

凤衔珠目光来回转了几圈后,慢慢的站起来:“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风鸣安,就这么让我和风如意走了,你也不甘心吧?”

风鸣安狠笑:“当然不甘心。”

“不如我们比一场如何?”凤衔珠盯着唐临风,“唐临风武艺高强,乌衣卫的这三位高手也是武艺高强,就由唐临风挑一位乌衣卫的高手比试一番,唐临风赢了我随你处置,乌衣卫的高手赢了你随我处置,如何?”

风鸣安冷笑:“这倒是个好办法,但你的话能信?”

凤衔珠却是不理他,只管对唐临风道:“唐临风,你怎么说?”

唐临风道:“我的想法与我父亲一致。”

凤衔珠笑了:“我们互不知道对方究竟带了多少人,真打起来一定两败俱伤,君尽欢舍不得现在的地位,你又何尝舍得?双方只出一人比武,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如果我这边输了,就算我说话不算数,拒绝让你处置,你又有何损失?还是说,你觉得你不是乌衣卫这三位大人的对手?”

唐临风冷冷道:“你不用激我,我不会上当。”

凤衔珠道:“那你甘心就这样离开?”

唐临风不说话。

凤衔珠又问君尽欢:“你甘心就这样离开?”

君尽欢叹气:“我还是想赌一把,又能护住你,又能杀掉风鸣安。”

凤衔珠再度看向唐临风:“要么一对一的单挑比一次,要么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你怎么选?”

唐临风看向风鸣安。从他的心里来说,他其实很想全面开战,全力杀掉凤衔珠和君尽欢,但他并不清楚凤衔珠是否留有后手以及君尽欢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他在不了解敌人战力的情况下贸然开战,风险实在太大,不值得一搏。

风鸣安也在心里打着算盘:全面开战,还是一对一,打一场就定输赢比较好?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担心儿子会将他交给君尽欢,毕竟君尽欢说的那番话实在太有煽动性,还好,他儿子眼下还比较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想得愈久说明自己愈没底,很快风鸣安咬了咬牙:“临风,父亲老了,这事就由你来决定。”

“好,那就一对一单挑。”唐临风即刻毫不犹豫的道,“希望双方都能说话算数。”

他再怎么说也是有些名望的将军,怎么能在这种场合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君尽欢抿唇一笑,拉着凤衔珠后退:“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白大人、水大人、木大人,你们三位谁与唐将军一战?”

木成荫站在几人之后的影子里,僵着那张永远做不出表情的脸,一言不发,这很符合他喜欢暗杀、不喜欢正面作战的风格。

水行舟也不说话,一副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擅长近战的白观岚抽刀:“我来。”

“妙极妙极。”君尽欢抚掌大笑,“我等真有眼福,居然能目睹大内第一高手与禁军第一高手的过招,哈哈哈,请各位擦亮眼睛,好好欣赏比试。”

“只是比试么?”白观岚冷笑,“我从不与人比试,我只会抓人和杀人。”

他还记得千境离被囚禁在镜虚宫的最后一个月里经常与唐临风会面的事情,虽然他没看出这两人有什么可疑举动,但他始终怀疑唐临风与千境离有所瓜葛,这便是他们三人答应跟君尽欢跑这一趟的原因。

唐临风也不示弱:“白大人尽管使出全力,我若是败了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怨不得你。”

“那我便放心了。”白观岚道,“也请唐将军不必手下留情。”

两人皆是冷笑着走到客厅中间,白观岚手持大刀,唐临风手持弯刀,相隔一丈对峙。

其他人都离得稍微远一点,免得受这两人波及。

就在两人即将动手之际,风鸣安道:“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私下出手,那便是宣战,我们就拼了。”

君尽欢笑:“那是,我保证我这一边不会私下偷袭,风鸣安,你可要看好你的人。”

风鸣安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有话要说……”这时,风如意极其虚弱的开口了,“这客厅里的蜡烛都掺了迷香,短时间内对人没有影响,但呼吸的时间长了,定会中毒,还请各位将、将门窗都打开罢……”

她边说边艰难的呼吸,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似乎受的内伤极重。

风鸣安担心儿子,即刻下令:“你们赶紧将所有的门窗,不,只打开窗子就好。”

几名侍卫立刻跑开,迅速将左右两排的窗子都打开,瞬间冬风“呼呼”的吹进来,客厅温度骤降的同时有几盏蜡烛也被吹灭了,其它几盏蜡烛的火苗也是飘忽不定,客厅因此猛然暗下来,忽明忽暗的。

水行舟忽然叫了一声:“开打了——”

可不是么,唐临风与白观岚皆是经验丰富、心狠手辣的高手,一见风吹光动,即刻出手,没有半分迟疑和拖沓。

“咣啷——”两人刹那间已经擦身而过数次,刀刃与刀刃更是宛如电光火石般的互相撞击了多次,迸出来的火花如流星一般起起灭灭,几乎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在这种寒风呼啸、烛光摇曳的环境下,没有人看得清楚场中两人的过招,却都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一场顶尖的、罕见的高手对决,围观的众人也是高手,高手遇到高手对决,如何不受吸引?

而且这确实也是一次绝好的观察对手实力的机会,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上的两人吸引,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精彩之处。

“呼呼——”这是寒风吹进来的声音。

“呵呵——”这是现场伤者喘气的声音。

“咣”“叮”“嗖”“砰”“咚”……这是刀与刀相击、桌椅盘杯被砸到的声音。

战况愈发的激烈,范围也慢慢的扩大,众人不断后退,避免被战火烧到,但客厅里的物价受到战火的涉及,不断被切成碎片。

“咚——”各种各样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人的身上,众人并不在意,只觉得鼻间隐隐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但客厅里的味道原本也有点复杂,众人同样也不在意。

但紧接着,混乱的光影中又有一缕火光亮起、闪过,而后猛然变大——有什么东西被烧到了。

“啊——”就在这瞬间,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第381章 劫持,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惨叫声……居然是风鸣安的声音?

众人心里皆是一悚,纷纷侧头望去,就见风鸣安的身上燃起了火,还是极大的火,瞬间就燃遍了全身,连头部都被燃到了,他就像变成了一个会移动的火球,哀嚎,打滚,疯狂的扑打身上的火焰。

唐临风见到父亲如此惨状,目眦欲裂,大吼:“快把我父亲丢到外面雪地里灭火。”

众人嗅到了空气中火油的气味,便意识到风鸣安的身上被泼了火油,想及时扑灭是不可能了,而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雪,在地面积成了一层不薄的积雪,也许能把风鸣安身上的火给浇灭。

唐临风的侍卫迅速抓住风鸣安尚未起火的手,一脚踹掉大门,将风鸣安丢到外面的雪地里,同时冲过去,拿积雪往风鸣安的身上泼。

“啊,救我——”风鸣安一边用苍老的声音哀嚎,一边在雪地里打滚,谁看了都知道他非常痛苦。

唐临风迅速跳离白观岚,吼道:“白观岚,我父亲都这样了,我要停战。”

白观岚手不停:“尚未决出生死,休要停战。”

唐临风怒道:“我现在是以青龙大营主将的身份与你说话,你再不住手,我就认为你想杀害青龙大营的主将,即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与你们所有人死战到底。”

白观岚还是不想住手,但君尽欢说话了:“白大人,你的敌人尚未确定是唐将军,你何必现在就与唐将军拼命?依我看风鸣安恐怕是不行了,你就暂且收手,让他们父子告个别如何?”

白观岚这才后退,收手。

唐临风狠狠的扫了白观岚和君尽欢两眼,收刀,快步窜出门:“父亲,你可还……”

他问不下去了。

风鸣安的状况一点都不好。他身上的火遇到雪花和积雪以后虽然不断被浇灭,然而起火的是火油,就算遇到雪或水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彻底熄灭,总是有微微的火焰在顽强的燃烧着,于是,雪与火不断相融,散发出来的高温将他的皮肤、肌肉都给灼焦了,他埋在积雪中一会儿才彻底灭火的脸已经被毁容,无比的丑陋……

“将我父亲埋进雪里……”这是唐临风唯一能下达的命令。

侍卫们很快用积雪将风鸣安盖起来,只让他露出一张脸呼吸,风鸣安不断惨叫,众人听到这惨叫声,除了唐临风,皆是无动于衷或幸灾乐祸。

唐临风闭了闭眼,又给侍卫们下令:“立刻给我父亲上药疗伤,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有懂得医理的侍卫拿出备用的止血药、止痛药、止痒药、金创药、绷带等开始给风鸣安处理伤口,风鸣安被雪埋了一会后身上的火终于熄了,但他也去了大半条命,连大声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会在那里痛苦的呻吟、哀叫……

众人都看得出来,就算他还能活下去,以后只怕也生不如死了。

“……”唐临风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难受不已。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亲生父亲被人伤成这样,也显得他忒没用了。

“是谁害的我父亲?”他环视众人,说得简直是恨之入骨。他之前跟白观岚这种高手过招,哪里能分心?因此他根本没看到是谁往他父亲的身上引火。

众人齐齐的看向风如意。

其实刚才众人也没能看清楚是谁点的火,但过后仔细回想,只能是风如意了:风如意很可能早就在客厅里放置了盛有火油的物件,逮到机会就泼向风鸣安,然后朝他身上投掷燃烧的蜡烛,难怪这厅里放置了这么多蜡烛……

然而众人这一看之下,又吃了一惊,因为风如意不知何时已经窜到风夫人的身后,一手箍住风夫人的脖颈,一手拿着一把小刀,抵在风夫人颈侧的大血管上。

风夫人早就因为蜡烛里的迷香和过度的惊吓昏迷过去了,根本不知这会儿客厅里发生的事情。

“是我杀的。”风如意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如重病之人,但却笑得很是开心,“就风鸣安那鬼样子,还能活多久?我本来是希望他马上死的,但看到他伤成这样,我倒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这个恶毒的贱人!”唐临风就像一头愤怒的猛兽,死死的盯着她,“你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别以为还能活下去。”

“我早当我是个死人。”风如意只有嘴在笑,“身为死人的我,不过是来复仇的恶鬼,如今,我大仇得报了一半,也不枉我隐忍了这么长时间。”

“你一直都在演戏?”唐临风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从你接触莫离开始,全都在演戏?”

“是,我一直在演戏。”风如意道,“不过,这出戏不是从接触莫离开始的,而是从离开暖春阁的时候开始的。”

“暖春阁?”唐临风冷冷的道,“你那时就在谋划杀害父亲不成?”

“不,我那时就发誓,”风如意笑,“我一定会找出将我卖进青楼的人,将他碎尸万段。”

“你认为是我们将你卖进……”

“唔,冷……”唐临风还没说完,风夫人就因为被风吹了颇长时间而悠悠转醒,慢慢的睁开眼睛,“怎么这么冷……啊,疼!”

她尖叫一声,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刺疼的脖颈,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仅抵着一把小刀,还被一双手给勒住了。

“谁……”她慢慢转头,就触到了风如意比冰还冰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如意?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母亲……”

“你不是我的母亲。”风如意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我会送你跟你的丈夫上路,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如意,你、你到底在说什么?”风夫人惊骇不已,下意识的转头,“鸣安呢?鸣安在哪里?”

眼前的场景让她意识到情况很不妙,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风鸣安在外面的雪地里,他被我泼了火油,然后被点燃。”风如意狞笑,“虽然他还活着,但他活得越久,就越痛苦。”

外面风雪交加,极为严寒,不宜久待,但侍卫们没有处理完风鸣安血肉模糊的伤口,哪里敢搬动他?于是侍卫们只得围在风鸣安四周,用身体架起防风防雪的斗篷,竭力给风鸣安保暖。

“鸣安——”风夫人看不到风鸣安,却被风如意的话和门外的场景给吓到了,尖叫着想冲出去,然而风如意手指稍一用力,刀尖就在她的颈侧划出一道伤口。

“你敢乱动,我就割断你的脖子。”风如意冷冷的道,“你若是乖乖听话,也许我只会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割掉你的舌头就算了。”

“如意,”风夫人不敢动了,泪水模糊的看向她,“你、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和你的父亲?虽然我们这几年确实对不住你,但我们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从小到大未曾亏待过你,纵然我们有千般不是,十几年的养育和爱护都不足以抵消这几年的不是么?”

第382章 不疯魔,不成活

“当然不足以。”风如意冷冷的道,“我被卖进青楼那年所经历的一切,莫说你们养了我十几年,就算你们养了我几十年,也不足以抵消,你要恨就恨你的丈夫和儿子。要不是他们如此害我,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一切不过是报应罢了。”

“如意,”风夫人说得悲悲切切,“母亲不知道你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算你被卖进青楼,吃了苦,但后来不也脱离苦海了么?而我们风家的人,哪一个没有吃过很多的苦?你就看在我和你父亲养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把刀放下来罢,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你一定能平安的离开,开始新的生活……

“开始新的生活?”风如意哈哈大笑,“我已经被彻底毁了,不可能再有新的生活了,你和你丈夫,就陪我下地狱吧!”

“如意,你认为是我和父亲将你卖进青楼,恨我们就算了,”唐临风还没有失去冷静,“但母亲是无辜的吧?她没有害过你,也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就放过她如何?”

“她无辜?”风如意冷笑,“她会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人?然而她从不阻止她的丈夫,让她的丈夫对女儿、对妾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同样,她身为人母,从不管教她的儿子,导致她的儿子变成你这样的人渣。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是无辜的?”

“我、我管不了鸣安……”风夫人“呜呜”的哭,“我只是一个弱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真的没有办法……”

风如意冷冷道:“那你就继续嫁狗随狗,陪风鸣安下地狱吧!”

“如意,”风夫人越哭越厉害,“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你吃苦,我也吃了很多苦啊……”

“够了!”这时君尽欢突然出声打断她们的对话,“我真是受不了你们哭哭啼啼,啰啰嗦嗦的。风夫人,唐临风,我就告诉你们风如意为什么非杀你们不可的真相吧,这样你们就不用再跟风如意多说什么,直接相残,一了百了。”

“还有什么真相?”唐临风冷冷道,“我们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还能更清楚?”

“当然。”君尽欢抿唇一笑,“风如意的事情,我清楚着呢,所以我当初才没有杀掉她,留着她祸害你们家,要不然,你以为以我的本事,还真杀不了她么?”

唐临风眯起眼睛:“你到底知道什么真相,说来听听。”

“风如意,”君尽欢看向风如意,笑得狡诈,邪恶,“我很清楚你在暖春阁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我要说出来了哦。”

“你、你究竟知道什么……”风如意的脸色从苍白变成惨白,“你、你又想造谣不成?”

“我什么都知道,尤其是你为什么这么恨风家人的原因。”君尽欢笑,“你都沦落成这样了,还帮我铲除了风鸣安夫妇,我却还要雪上加霜,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我真不是人啊,可是,谁让你姓风呢?我就喜欢看风家的人一个个生不如死。”

风如意的身体在哆嗦:“你、你乱说……”

“乱说?”君尽欢嘻嘻的笑,“你刚被卖入暖春阁的时候,因为剧烈反抗,抵死不从,还砸坏了很多东西,青楼的老鸹想退货,于是……”

“啊——”风如意突然疯狂的尖叫起来,双目赤红,五官变形,整张脸扭曲得像鬼一样,“你给我闭嘴!你不许造我的谣,我没有、我没有……”

“你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君尽欢却无比残忍的道出她极力掩藏的秘密,“于是那几个绑匪便将你给凌辱了,听说你在途中就晕了过去,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啊——”风如意几近崩溃的尖叫,“啊啊啊——”

然而她疯狂的尖叫声没能压下君尽欢拔高的声音:“事后你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月后你瘦成了皮包骨,但你却突然想开了,听话了,不闹了,老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因为你长得不错,学得又快,很快成了老鸹着力培养的红人。”

“我猜,”他在风如意的尖叫中笑,“你会突然转性,应该是因为你决定要找出将你卖入暖春阁的幕后真凶,所以将所有的伤害、屈辱都忍了下来,默默的等待着离开暖春阁的那一天。你一天一天的忍着,熬着,看着正常,其实灵魂早已扭曲,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啊啊啊——”风如意仍然在疯狂的尖叫,赤红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她在疯狂之中抬起握着小刀的右手,用力朝风夫人的脖子刺下去。

风夫人已经听呆了,完全回不过神来。

说时迟那时快,唐临风已经趁着风如意失态的空隙,几个箭步冲上去,一记旋风腿狠狠的踢在风如意的身上。

风如意手中的刀子扎进了风夫人的肩膀,但她的人也在同时被踢飞了,重重的摔出了小门,趴在雪地上,喷出好大一口血。

众人看着她,就她这样的伤势,如果不能马上得到救治,大概也活不成了。

“母亲莫慌,”唐临风将风夫人抱在怀里,“我即刻让人给你救治。”

“临风,”风夫人却抓住他的手,颤抖的道,“你们真的让人对如意做了、做了那样的事情?”

唐临风沉默片刻后:“我并不知道她会出那样的事情。”

看他这样,风夫人心里明白了,黯然的闭上眼睛:“你不用管我了,就让我这样死去罢。”

“母亲,”唐临风有几分悲伤的道,“你就算不念着父亲和我,也要念着你的孙子是不是?你一直叨念着要抱孙子,如果你就这样去了,就连弛儿一面也见不到了,您好歹也要见弛儿一面啊……”

他爱他的亲生父母吗?

他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爱,毕竟他从小就离开了亲生父母,独自一人在遥远的北方大山里学习文武,受尽了孤寂流离。但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亲生父亲恐时日无多、亲生母亲了却生意的时候,他又害怕所有的亲生家人都会离他而去。

“弛儿……”风夫人想到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孙子,再度泪流满面,想死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喃喃,“这造的什么孽啊,果真是报应,报应啊……”

唐临风也是黯然,却还是下令:“来人,将老夫人扶到一边,给老夫人上药。”

就风夫人今晚受到的巨大打击,只怕以后再也无法好好的过日子了。

暂且将父亲、母亲都安顿后,唐临风看向凤衔珠,冷冷的道:“凤衔珠,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风如意在青楼里受辱的事情?”

第383章 临走,暗中使绊子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是。”

“哈哈哈,”唐临风大笑起来,“果然你也是个伪君子,你以前保护风如意,就是为了利用她来对付我们吧?真是好演技,好毒计,样样都不逊于我们啊。”

“是我告诉衔珠的。”君尽欢抿唇一笑,颇有几分得意,“我对风如意的事情进行了非常详尽的调查,终于查到了这个秘密。你要知道,青楼女子的清白有多值钱,何况暖春阁还是将风如意当成头牌来培养的,所以暖春阁一直在全力隐瞒风如意已非清白之身的秘密,我为了查出这个秘密,可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和金钱哪。”

“风如意一个柔弱、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能这么顽强的活下去,”他笑得愈发开心,“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毕竟她也流着风家的血脉,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与刺激,体内的邪恶血脉完全有可能苏醒。”

“结果,”他摊了摊手,“风如意果然没让我失望。”

唐临风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骂君尽欢真不是个东西,心里更明白骂君尽欢这样的东西根本是在浪费自己的口水,于是他还是盯着凤衔珠,冷冷的道:“风如意再怎么说也没有真正的害到你,还帮你谋害了我的父亲,你刚才至少可以阻止君尽欢说出来,留给风如意最后的一点颜面吧?”

他在乎风如意吗?不在乎。

但风如意也是风家人,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还被君尽欢玩弄和利用,这根本就是在打风家的脸,他也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我想过要阻止。”凤衔珠慢慢的道,“但风如意想杀的不仅是你们,还包括我,她既然对我不留半点情面,我也不必再替她保留尊严。”

唐临风眯起眼睛:“怎么,你们也闹内讧了?”

“没有内讧。”凤衔珠摇头,“我与她从来就不是盟友,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衔珠,你真是聪明。”君尽欢抚掌笑道,“我就说呢,你怎么可能会真的和风如意结盟,风家的人啊,半个都不能信的。”

凤衔珠对他的赞扬充耳不闻:“风如意设下今晚的局,为的不仅是杀掉风鸣安,也为了杀掉我,如果今天晚上没有出现变数,她利用我杀掉风鸣安以后一定会杀掉我,我当然也不会对她手软。”

唐临风咬牙:“你够狠。”

“彼此彼此。”凤衔珠冷冷道,“都是你父亲教得好。”

唐临风转头扫视几人:“事已至此,我现在就带我父亲和我母亲离开,你也跟君尽欢离开,今晚的闹剧就此收场,咱们改日再战,如何?”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看向君尽欢:“我也觉得就这样收场最好,如何?”

眼下的局,严格说来算是她这边赢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唐临风只能全力反扑,对她和君尽欢未必有利。

君尽欢抚掌笑道:“行啊,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反正风鸣安彻底废了,挺好。”

唐临风哼了哼,转身,下令:“带上我父亲和我母亲,走。”

“是。”他的侍卫应了一声,分别背上重伤昏迷的风鸣安和虚弱的风夫人,离开客厅,往大门的方向行去。

客厅里,君尽欢拍了拍手:“衔珠,我们从后门出去吧,对了,你是不是也吸入了迷香,现在可还好?”

凤衔珠疲惫的道:“我担心风如意会在饭菜里下毒,事先服了解毒的药物,这些药物对迷香有一定的抵抗作用,但并不能完全消除迷香的作用,我现在有些晕,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至于肩上和额头上的伤,她刚才已经自行撒药和包扎,进行了初步处理。

君尽欢要扶她:“我扶你走吧。”

“不用。”凤衔珠侧身,避开君尽欢的搀扶,慢慢往小门走去。

外面的雪愈发的大了,但风却是变小了,凤衔珠走出小门后“咦”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头张望。

“怎么了?”君尽欢问。

“风如意不见了。”凤衔珠道,“我之前见她摔在外头的,她受的伤应该不轻,难道还能自己跑了?”

君尽欢观察地面:“雪那么大,可能把她的脚印也给覆盖了,这间宅子是她安排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间宅子的构造,恐怕她躲到哪里去了。你想把她找出来?”

凤衔珠想了想,摇头:“风如意不仅恨风家,也恨我们,她若是活着,恐怕还会找上我们,现在就把她杀掉是最好的。不过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你带的人应该也不多,留在这里找她并不明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君尽欢叹气:“你说的是,我们赶紧先离开,改日我再派人来这里探查,风如意这个人最好还是早些除掉为妙。”

说罢,一行快速往后门行去。

然而后门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就听到后门外响起大量的、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虎虎生风的,像是练武之人。

君尽欢的脸色微微的变了:“恐怕事情生变……”

话音未落,后门就被大力踢开了,一大批蒙面劲装人冲进来,一见到他们就挥着兵器冲过来,显然是想杀掉他们。

凤衔珠急道:“你不会只带三个人过来吧?如果你还有伏兵,赶紧把伏兵叫出来。”

君尽欢道:“风鸣安多疑,敏锐,为了避免让他发现蛛丝马迹,我没敢在四周埋伏人手,真的就只带了三个人进这宅子里埋伏。”

凤衔珠转身就跑:“我打不动了,你想办法拦住他们,我自己想办法逃走。”

君尽欢道:“我与你一起走,这里就交给你们三位了。”

白观岚等三人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两眼,冷冷道:“现在开始,咱们各自想办法离开,谁死谁活,看各人的造化。”

虽说如此,他们三人一出手,还是将大部分蒙面劲装人给拦了下来。

凤衔珠往庭院深处跑去,边跑边道:“你说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君尽欢无奈:“我猜是唐临风之前悄悄派人去叫来的杀手。”

凤衔珠:“……”

君尽欢道:“唐临风到来的时候,恐怕已经意识到场面对他不利,于是他便悄悄给手下使了眼色,让手下悄悄去叫人,自己则留在现场拖住我们……”

凤衔珠一边出手削掉屋檐下、大树下的风灯,一边道:“那你就不知道也暗中留一手?”

君尽欢道:“白观岚三人已经相当于一支小型军队了,我觉得人贵精不贵多,便没有安排其他人在四周接应,不过再过去两条街,便有我的人在等候了,就看能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说着他拿出一支信号筒,把盖子拔开,信号筒就“嗖——”的一声窜起一朵烟花直升高空,然而风雪扑来,这烟花摇摇晃晃的升到一半就没了。

凤衔珠:“……”

这信号不知能不能被君尽欢的人看到,但吸引了杀手们倒是真的。

第384章 奇兵,凤衔珠的后手

凤衔珠看着不远处冲过来的人影,叹气:“都这样了,我们分开行动吧。”

君尽欢道:“你受了伤,如何行动?”

凤衔珠道:“就因为我受了伤,才需要你将那些杀手引开,至于我呢,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你得相信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君尽欢犹豫几秒后:“好,那你小心,我把杀手引开,我找我的人以后一定会回来将这栋宅子铲平。”

他抬脚将掉在地上的灯笼踩灭,令四周陷入黑暗之中,而后他闪身到忽明忽暗的地方,引诱追兵来追他。

凤衔珠则往树多的地方跑,跑进黑暗的树影里后,她将手指放进唇里,吹了一声口哨。

隔片刻又吹了两声。

那些杀手冲进宅子后并没有集中在任何一处,而是四处分散,有几人听到了凤衔珠吹出来的口哨声,心里知道这口哨声不对劲,即刻杀过来。

此时的凤衔珠无力,头晕,寒冷,伤口疼,跑不动,打不动,但她并不怎么紧张。

她总是教导风如意凡事要“留一手”,那她今晚一个人来这里冒险,又怎么会不留一手?

果然,没等那些追兵赶到,她头顶上的树梢间就传来“唰啦”的声音,一条人影宛如猿猴一般灵敏的从大树上跳下来:“凤姑娘,我来接你了。”

凤衔珠笑了:“多谢。”

人影站在她的面前,瞅了她两眼后转过身去:“上我的背。”

他是男子,但个头比凤衔珠还矮半个头,他不需要蹲下来,凤衔珠就能直接爬到他的背上。

凤衔珠没有半点扭捏,往他背上一趴,双手抓紧他那与身高不成比例的、又宽又长又厚实的肩膀,他则拿出一根布条将腰部连同凤衔珠绑紧,叫了一声“抓紧了”就手脚并用的往大树上爬去,动作极其利落轻盈,完全没有半点吃力的迹象。

他很快爬到大树上,然后就像背着小猴子的大猩猩一般,在树枝间穿梭跳跃,迅速极快。一连穿过五六棵大树后,他跃上屋顶,又在屋顶上、围墙上奔跑和跳跃,那种惊人的力量、敏捷性、平衡性、弹跳力、攀爬力远超普通人。

深夜的风雪之中,屋顶下的杀手们哪里会去注意黑乎乎的屋顶上有人在奔跑跳跃?

没过太久,那人就从后院的围墙上跳下来,在黑暗中又冲出去一段路程后,终于停下来,解开腰间的布条,微微喘着气道:“凤姑娘,这里应该安全了。”

凤衔珠双脚落地,不停的打着哆嗦:“阿蒙,多谢了,你救了我一命。”

救她的是阿蒙。

就在她赴约去让风如意“抓到她”之前,她想到此行实在过于凶险,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向千境离寻求帮助。千境离本想多派几个高手暗中保护她,但她考虑到风鸣安之敏锐、多疑、谨慎,觉得暗中护她的人一人足矣,便问他手下有没有擅长隐藏、跟踪、有把握不让风鸣安察觉的人,千境离便派阿蒙暗中跟着她和保护她。

阿蒙的身世有些特殊。

据说阿蒙乃是猿人与普通人所生之子,从小在森林中长大,天生神力,臂长身矮,能像猿猴一般在树林、建筑间纵横跳跃,在夜间的视力也远超普通人,他若是在夜间利用树木、建筑物等阻碍物跟踪他人,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千境离收养阿蒙的过程也颇为奇妙。

千境离少年时曾经跟其他皇子去山间狩猎,期间受到其他皇子陷害,在深山之中迷路,偶遇受伤垂死的阿蒙,他救下阿蒙并精心照料,两人在山间竟然生活了半年有余,他如父如师一般教导阿蒙说话行走,阿蒙这才开始慢慢的变得像人了。

两人相处半年之后,千境离被皇宫派来的人找到,他便将阿蒙秘密留在山中的指定之处,过后秘密安排幸存的镜国族人前来接走阿蒙,并让人教导读书写字,一步步融入人世。几年之后,阿蒙了解了世事,便认千境离为主人,不时潜入皇宫与千境离相见,受千境离的差遣。

千境离受困深宫和巫云宫那几年能瞒天过海,顽强的活下去,阿蒙功不可没,可以说阿蒙和夜听雨是千境离不可或缺的两个心腹。此次凤衔珠冒险赴约,千境离让阿蒙暗中跟随,也是真的把凤衔珠当成了重要的人,对此凤衔珠也是明白的。

“凤姑娘,”阿蒙瞅着凤衔珠打着哆嗦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要照顾她,只是道,“这里应该安全了,你还要我保护不?”

“不用了,我没事了。”凤衔珠笑笑,“你赶紧回到境离的身边,好好保护他。”

“那我走了。”阿蒙在这世上只在乎主人一人,对其他人毫不在意,这会儿听到凤衔珠这么说,很是高兴的转身就跑,而后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中。

“咳,咳咳咳……”凤衔珠一边咳嗽,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暖胃祛寒的药丸吞下,而后裹紧衣服,沿街寻找可以潜入的人家。

她受了伤,天气又严寒,她不可能靠双腿走到自己的藏身之处,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就近找到可以躲避风雪、有被子有床的地方歇上一宿,待天亮了再收拾一下,找辆轿子或马车回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所有的铺子、客栈、酒楼之类的今晚都无人看守,正好给了她潜入的机会,她总能熬过今晚的。

另一面,君尽欢靠着身上那件几乎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以及他丰富的躲避经验、各种狡诈的手段,加上他在潜伏之前就已经研究过了那间大宅子的构造,成功的避开了那些杀手的追杀,而后再通过爬墙离开了那间宅子,找到了两条街外待命的凤穿云的死士。

他带着凤穿云的死士火速杀回大宅子,到了这时,白观岚等三人已经逃离,但那些杀手还留在大宅子里找人,他命令那些死士见到劲装男人就杀,无需留下任何活口,同时提醒他们:“凤将军的妹妹受了伤,眼下就躲在这间宅子里,你们若是见到疑似凤小姐的人物,一定要先核实身份,切勿杀错了人。”

那些死士“是”了一声,就分散开来,包围宅子,开始了反杀。

唐临风的杀手训练有素,绝非泛泛之辈,但凤穿云多年来培养的死士还是更胜一筹,一番厮杀过后,那些杀手皆被屠杀殆尽,凤穿云的死士虽也死了不少,伤亡率却还是大大低于唐临风的杀手。

面对满地尸体,君尽欢蹙眉:“没有人见到凤小姐么?”

这批死士的队长道:“我都问过了,没有人见到疑似凤小姐的人物。”

君尽欢道:“你们一具一具的检查这些尸体,把女子的尸体单独捡出来。”

凤衔珠该不会昏迷在了哪个角落里,或者冒充成那些杀手并被误杀了吧?但凤衔珠那么精明,应该不会大意到被自己人给误杀了。

活着的死士们将所有女子尸体挑出来,单独放在一处,君尽欢一一看后,没发现凤衔珠的尸体,于是又下令:“将这间宅子彻底搜查一遍,记得说明你们是我的人。”

让他在意的还有,这些女子的尸体中同样没有风如意,受了重伤的凤如意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还是说她还有其他同伙,同伙把她给救走了?

第385章 完败,莫离的猜疑

“是。”这些死士又分散开来,在宅子里四处搜寻,边搜边喊,“凤小姐,君大人在找您——”

凤衔珠毫无踪影,毫无回应。

如此,君尽欢忙到凌晨四更还是没有找到凤衔珠,考虑到此地乃是风家人的地盘,不宜久留,他便带着死士以及死士们的尸体离开,只留几个人在宅子四周潜伏,观察风家人的动静。

热闹了半夜的大宅子终于安静下来,雪也慢慢的停了,只是风却越来越大,将宅子里的血腥味吹得到处都是。

唐临风不知宅子里又发生这样的变故,他带着父亲、母亲离开宅子以后,亲自护送父母到离这一带比较近的秘密别院里,然后坐等那些杀手的消息。

等啊等,四更到了,还没有人回来复命。

他觉得有些奇怪了,却还是不太担心,继续等。

五更到了,还是没有人回来复命,他终于觉得不太对劲了:只是杀几个人而已,就算白观岚等三人再厉害,也不至于连风如意和凤衔珠、君尽欢都杀不了吧?

他于是派了一名亲信去看个究竟。

没过太久,那名亲信神色惊慌的跑回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咱们的人全、全都被杀了,尸体都摆在那里呢……”

“什么,全死了?”唐临风跳起来,吃惊不小,“我派去的人至少有五十人,全死了?”

“是的。”亲信道,“全部都是被杀掉的,看手法也是杀手的手法……”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宅子里除了尸体没有别人,反、反正小的没有看到活人,也不敢久待……”

“啪”,唐临风重重的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叫上,即刻跟我过去。”

他而后带上一帮人,火速赶往那间大宅子。

换了平时,有这么多人在深夜集体行动,定会引来百姓或巡逻差役的关注,但昨夜是除夕,现在是凌晨五更,风那么大,那间宅子又不在闹市区,这一带根本无人巡逻,他就带了数十人过去,没有引发任何动静。

进了那间宅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唐临风让人点燃灯笼和蜡烛,看清地面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杀手尸体后,恨得眼睛都红了。

“搜——”他从牙缝里迸出声音,“看看有没有活人或别的尸体。”

宅子再大也有限,这么多人搜了一轮后什么都没有搜到,君尽欢、凤衔珠、风如意等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人,”唐临风的亲信道,“您看咱们还要继续搜么?”

“不用了。”唐临风咬牙,“君尽欢应该是带着凤衔珠、风如意逃走了,他大概也像我一样,暗中埋了伏兵,可恨风如意那个蠢货,居然联手君尽欢这个混蛋来算计风家,偏偏她自己又一次被君尽欢给算计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亲信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大人,您看这些尸体又该如何处置?”

昨天晚上,这间宅子的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但好在昨晚是除夕,天气严寒,家家户户要么就紧闭门窗,不闻窗外事,要么就是开门出来放鞭炮,前半夜里鞭炮声就没有停过,加上寒风呼啸,应该没有人会听到这间大宅子里的厮杀声。

唐临风道:“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把所有的尸体全部带走,天亮之后让人收拾现场,至少不要留下明显的血迹。”

他确定没有人会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但这宅子若是有死人或留有血迹,难免会引来官府的调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交代完毕,唐临风才疲惫的喃喃:“昨晚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全被风如意这个贱人给破坏掉了……”

亲信低声道:“大人,五更快过了,您一夜未回,公主那边……”

唐临风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想起他都忘了给家里报个信的事情。

“算了,我先去别院睡一宿。”他摇头,“莫离那边,我明天回去再跟她解释。”

他能想象莫离心里的不满,但他也顾不上了,再说了,千秋业死了以后莫离也失势了,现在对他的帮助并不大,她若是听话还好,否则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处处顺着她了。

说罢,他便离开宅子,返回那间秘密别院,躺下就睡。

而在唐府里,莫离一夜未睡,苦苦等着丈夫回来,但直到天明,她的丈夫都没有回来。

“除夕晚上,军营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一夜未归?”她睁着一双有了血丝的眼睛,“就算军营有事他回不来,至少可以派一个人回来说声吧?但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到底有没有把我和这个家放在心里?”

“公主,您先别责怪将军,”侍女劝她,“将军不是不顾家的人,说不定他出了什么事不方便回来,您且等等,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这时有另一名侍女进来通报:“公主,近卫队昨晚派出去跟踪将军的人回来了。”

莫离急道:“快让他过来,我要亲口问他。”

很快,那名探子赶过来,站在屏风后面,亲自向莫离汇报昨晚的情况:“公主,小的昨夜跟了将军三条街后就跟丢了……”

莫离不等他说下去就追问:“怎么会跟丢的?是你本事不行还是被将军发现了?”

探子道:“小的感觉并没有被将军发现,只是昨夜将军出门后风雪比较大,小的看得不甚清楚,又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骑马,全是靠跑的去追,而将军是骑马离开的,速度很快,小的跟了三条街已达极限,实在跑不动了……”

“那你怎么不早些回来报告?”莫离气得拍桌子,“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会不会办事?不会办事就给我滚,去宫里当太监算了。”

“公主息怒。”探子道,“小的跟丢将军以后便亲自跑去朱雀大营,打探大营里出了什么事儿,但打探了很久也没听说营里出了事,另外……”

他有些犹豫,似乎不敢说。

“另外什么?”莫离又拍桌子,“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了,看了就生气。”

探子这才又道:“另外小的打听到将军似乎并不在青龙大营,小的担心自己弄错,又跑去找了其它三营的人,打探将军是不是在别的营里,但其余三营的人都说唐将军并不在那里……小的就这样忙了一夜,现在才回来。”

莫离听得怔了片刻后,冷冷道:“你敢保证你打听到的消息都准确?”

探子道:“将军身份非凡,也许将军另有秘密任务,不为他人所知,小的并不能保证将军没有去过军营,小的只能说小的已经竭尽全力。”

莫离:“……”

半晌后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给他打赏:“你领了这二十两银子回去休息罢,昨晚的事情你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多谢公主。”探子很是高兴,领了赏钱就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莫离却陷入了无尽的猜疑和苦恼中,喃喃:“除夕之夜,临风为什么要骗我?他不去军营,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告诉我的?他以前明明是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的……”

第386章 拜年,舍命陪酒

大年初一这天,莫离都是如坐针毡,心烦意乱,一点过年的心情都没有,心里想的都是丈夫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何要骗她等等,因为睡眠不足和心事重重,她在短短的一天里变得憔悴了许多。

直到傍晚时她收到唐临风派人送到家里的便笺,这才安心了一些,终于肯喝安神药并去补眠了。

在她临睡之前,侍女问她:“公主,将军写了什么?可以让我们知道么。”

莫离道:“他说他追捕一名逃犯去了,事关军中机密,不宜透露太多,但事情已有眉目,他最迟明日一定会回来。”

“我就说将军不是那种人。”侍女松了一口气,服侍她睡下,“您好好睡,睡饱了,精神好了,将军也回来了。”

莫离摸了摸自己的脸,闭上眼睛:“一天未睡,我的气色太差了,我不能让临风看到我这么憔悴的模样……”

“另外还有一事,”侍女道,“明天就是大年初二了,按惯例宫里会有皇家宴会,但皇上近期龙体欠安,宴会就不办了,您要不要进宫去看望皇后?您若是决定要去,奴婢今夜就准备礼物。”

“不去。”莫离翻了个身,“如果是皇上举办家宴就算了,但皇后若是没有懿旨,我可不想去巴结她。”

侍女张了张嘴想劝她,但看到她睡意浓重,便不再吭声了。

莫离这天晚上睡得极沉,看起来睡得极好,但她所做的梦却不太美妙——她居然梦到唐临风和一个女子、一个孩子在吃饭,吃饭的厅子富丽堂皇,那女子和孩子也穿得极得光鲜,桌上所摆的饭菜跟她准备的团圆饭完全一样,唐临风边吃边给女子、孩子挟菜,说什么“你们才是我的女人和孩子,我除夕之夜当然要陪你们一块吃饭”。

她在梦中气疯了,突然冒出来,拿着刀对着那女人和孩子就砍……

她因为丈夫除夕之夜不在家中而心神不定,和她一样丈夫在除夕之夜彻底不归的千懿福却是没有这样的烦恼。

千懿福虽然也很遗憾丈夫不能在家里吃团圆饭,心里却很相信丈夫,还告诉下人:“尽欢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咱们得支付他,就算他不在家里吃团圆饭,咱们也要高高兴兴,开开心心,让尽欢回来的时候也是开开心心的。”

所以,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完全不像莫离那样心烦意乱,胡思乱想。

相较之下,君尽欢也比唐临风懂得哄女人。

他在大年初一的凌晨五更就赶回府中,连一身的凌乱都不收拾,一进大门就往后院的方向跑,一脸的迫不及待。

冲进卧室后他就坐在床边,一脸深情的看着千懿福。

而千懿福因为挂念丈夫,睡得并不沉,一听到门外的动静就醒了,睁开眼睛坐起来:“尽欢,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君尽欢紧紧的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发丝中,“福儿,抱歉昨儿晚上不能陪你和运儿吃团圆饭,我在外面的时候好想你和运儿……”

千懿福嗅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和尘土味,知道他肯定是累坏了,心里感动不已,也紧紧的反抱住他:“尽欢,我也好想你,不过公事最重要,你不要累坏了或有危险,我就心满意足了……”

“福儿,谢谢你如此体谅你。”君尽欢说得深情,“让我再抱你一会,抱够了我就去沐浴。”

千懿福脸庞微微的红了,在他的耳边道:“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我现在也冷着呢,咱们一起去洗……”

君尽欢声音微哑的笑了:“好,我现在抱你去。”

“不要,我变重了,你又那么累……”

“你才不重,为夫岂有抱不起爱妻之理……”

……

沐浴完毕,两个相拥而眠,君尽欢因为一脸的疲惫,又躲过了履行夫妻“义务”的一夜。

君尽欢确实很累了,一觉睡到上午才醒过来,刚醒过来就看到千懿福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早膳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吃了以后换身新衣物,我们去宫里看望父皇和母后。”

君尽欢“啊”了一声拍拍脑门:“瞧我这几天忙的,差点忘了这事,礼物的事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千懿福笑道:“当然准备好了,放心罢,父皇和母后一定喜欢我们送的礼物。”

“辛苦你了。”君尽欢一脸欣慰,“这个家都靠你了呢。”

“都是夫妻,说好了你主外我住内,彼此不用客气。”千懿福挽住他的手臂,“赶紧吃,然后进宫拜年去。”

君尽欢迅速用完早膳,穿上千懿福为他准备的新衣服,带上运儿,一起坐轿子进宫去了。

这日来看望皇后的人不少,但皇后对他们俩人是最亲热的,因为皇后院中女眷太多,君尽欢不便久留,问过安后便带着运儿去盘龙宫看望皇上。

来看望皇上的臣子、使节等更多,皇上接受众臣的拜年后给各人封了红包,让他们去宴会厅里用膳,自己却不与众臣闲聊,也不与众臣一道用膳,众臣都知道皇上龙体欠安,也不介意。不过,皇上倒是留运儿聊了一会,给运儿封了一个大红包,这才让运儿去找君尽欢。

君尽欢在宴会厅与众人一起用膳的时候,除了皇亲国戚们还是对他不冷不热的,其他人对他都亲近和热情得很,一个个抢着与他同桌,不断给他敬酒,君尽欢对众人的示好来者不拒,有酒就喝,对他人的勾肩搭背、玩笑打趣等完全不在意,完全与众人打成了一片。

那些皇亲国戚看他这么受欢迎,一个个都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情,微微压低声音,但也没那么小声的议论。

“毕竟是贱民出身,就算身居高位,享受荣华富贵,也没有皇族和贵族的尊严和骄傲……”

“人以群分,真正的皇族和攀附高枝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平民的女子想嫁进皇家,除非生得天姿国色,方能为妃为妾,平民的男子想成为皇亲,同样也要长得好看,懂得以色侍人,前者多见,后者罕见,这不,咱们皇家就有这么一位懂得以色侍人的男子……”

……

君尽欢边放开喝酒边听着那些皇亲国戚的议论,心里一点都不在乎,反正这些人迟早都会死在他的手里,就让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逞口舌之快好了。

“哎呀,君兄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无妨。”君尽欢已经醉醺醺的了,却还是不肯拒绝众人的敬酒,“今天过年,难得大家开心,我就舍命陪各位喝了,各位放心,我酒品好着呢……”

众人看到他这样的大人物陪他们喝得这么拼命,心里无不舒坦和佩服,都在心里道:君尽欢此人确实值得结交……

很快,君尽欢就喝得脸涨脖子粗,然后双眼一翻,晕过去了,确实没有发酒疯,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而众人看到他直接喝到醉晕,都觉得他太给他们面子了,对君尽欢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第387章 应验,治不了的龙体

君尽欢都喝晕了,众人当然也不再纠缠,赶紧让君尽欢的侍从将他扶回去。

正在陪皇后说话的千懿福听说丈夫喝晕了,便跟皇后告辞,准备送丈夫回去,皇后听到她这就回去了,心里不舍:“虽然你经常来宫里陪母后,但今年是大年初二,母后还想着你和运儿能留在宫里陪母后用晚膳呢。”

千懿福笑道:“只要母后愿意,大把的贵族女眷愿意留下来陪母后用膳,我就缺席这一次,母后应该不会孤寂的。”

“唉,别人哪里能跟你比。”皇后叹气,“别人都是外人,一个个对本宫恭恭敬敬的,极尽巴结之事,但心里指不定还怎么笑话本宫骂本宫呢,只有你是母后亲生的女儿,是真正的自己人,母后除了你谁都不相信。”

千懿福想了一想:“那我就留运儿在宫里陪您一两日如何?下次我来宫里看您时再接运儿回去。”

“那敢情好。”皇后大喜,笑得脸上乐开了花,“本宫只要看到运儿就心里欢喜,你舍得让运儿留下来陪本宫,本宫真是求之不得,这个年啊,本宫也过得最为开心了。”

她确实喜欢运儿这个外孙,但,她更想知道没有父母在场的运儿,究竟是怎么看待她这个外祖母的。毕竟,她实在太清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是怎么回事了。

千懿福笑道:“我和尽欢平素都很忙,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运儿,如果母后肯帮我和尽欢照顾运儿和教导运儿,我恨不得运儿经常留在宫里陪母后呢。”

她平素都在教导运儿要爱戴、敬重、孝顺皇姥姥,她一点都不担心运儿会在皇后面前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

“哈哈,运儿这般乖巧,最好照顾了。”皇后笑道,“以后你若是没空,尽管送运儿进宫给母后照顾,母后一定把他宠到天上去。”

“母后可不能太宠运儿,我们平素对他也管教得挺严的呢。”千懿福笑着抱起已经会蹒跚走路的儿子,“运儿,你喜欢皇姥姥不?”

运儿抱着皇后送给他的皮球,奶声奶气的道:“西翻。”

“那你跟皇姥姥在一起开心不?”

“该心。”

“那娘和爹爹出去办事,你留在宫里跟皇姥姥玩一两天好不好?”

“好。”

千懿福于是将运儿交给皇后的侍女:“母后,运儿就交给你了,我先送尽欢回府了。”

她辞别了皇后,来到停轿的地方,一进轿就看到君尽欢带着一身的酒气躺在坐椅上呼呼大睡,不禁摇头:“喝这么多,也不怕喝坏了身子。”

她在丈夫身边坐下,让丈夫枕在自己的腿上,并给丈夫盖上毯子,下令:“起轿回府。”

君尽欢看着睡着了,但其实他的脑子还清醒着。

他在踏进宴会厅之前就先吃饭团填了肚子,还事先喝了醒酒茶,他喝酒是喝得有些醉了,但未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只是故意喝得醉倒,借此避开更多的敬酒,顺便再留给那些人一个好印象。

现在他继续装睡,免得跟千懿福这个丑女人聊得更多。

回到府里后,千懿福照顾君尽欢睡下,而后就坐在床边看着愈发英俊儒雅的丈夫,越看越是欢喜,干脆也脱了外衣,挨着丈夫一起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千懿福悠悠醒来,一眼就看到丈夫坐在身边看书,赶紧坐起来,嗔道:“你醒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害我白天就睡了这么久,让下人看笑话。”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君尽欢合起手中的书,“我就这样陪着你,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好。”

“我也是。”千懿福身体一斜,依偎在丈夫肩上,“和你单独在一块,便是最好的。”

君尽欢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你今日进宫,来来回回的也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会?”

“睡够了。”千懿福道,“我现在精神好着呢,要不咱们晚些去逛灯市?”

“好啊。”君尽欢道,“我让下人准备了几样小菜,等会儿吃了就一起出去。”

他顿了顿:“运儿呢?天都暗了,怎么不见运儿来闹?莫非他也睡着了?”

千懿福道:“母后舍不得我们回来,我便留运儿在宫里陪她一两日。”

“那样也好。”君尽欢开始套话,“另外我看皇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如果运儿能哄皇上开心,那就更好了。”

说到皇上,千懿福就蹙眉,低声道:“父皇的病恐怕是治不好了,估计谁哄他他都不会很开心。”

“有这样的事?”君尽欢做出惊讶和关切的样子,“父皇不是已经调养了一段时日么,我看他的气色怎么样也比之前好了一些,怎么会治不好呢?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听你这么说,感觉很心慌哪。”

“父皇的病说重不重,说不重也重。”千懿福叹气,“你之前说的那些,恐怕要应验了。”

君尽欢疑惑:“我之前说了什么?”

“就是留下龙种的事啊。”千懿福低声道,“虽然母后不如年轻美貌的后妃受宠,但父皇还是敬重她的,她早就与父皇说好,父皇每月的初一、十五必须要在她那里留宿,父皇未曾食言,最近这段日子,父皇留宿在母后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然而……”

“然而什么?”

“然而父皇一直不举……”

“这、这……福儿,请恕我直言,皇上会不会是没有兴致……”

“不是。”千懿福声音更低了,“母后用了一些办法,还让年轻貌美的宫女去诱惑父皇,但父皇都是……”

她摇头:“都这么久了,父皇还是老样子,恐怕真的不行了……”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也许再过一年半载的,皇上的病情就彻底好了。”

“不好说呢。”千懿福似乎并不乐观,“为了掩人耳目,父皇对宫人说有了前车之鉴,后宫那些嫔妃只怕都居心叵测,他不想再宠幸那些嫔妃,心中只信任皇后,故而常常留宿凤栖宫,母后心里有数,装作对父皇的病情不知情的样子,对外表露出幸福的模样。”

君尽欢恍悟:“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我还以为皇上终于回心转意,知道皇后才是最爱他的女人,再也不受其他女人诱惑了……”

千懿福叹气:“其实父皇也知道皇后对他最好,要不然他就不会生病后常常去母后那里留宿了,只是他也像普通男人一样,就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对年过四十的母后缺了兴致……”

君尽欢张嘴想说什么,千懿福就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唇:“你不是普通男人,我知道你才不会像我父皇那样呢。”

君尽欢笑了:“知我者,福儿也。”

千懿福嫣然一笑,并不好看:“母后说,父皇为了瞒住这个消息,还告诉太医说他那方面已经没有问题,不必再开那方面的药,所以,母后担心父皇的这个病恐怕都不会再好了。”

君尽欢扮出一脸震惊和担忧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好笑:千梦同不仅蠢,还爱面子,居然连太医都骗,这是不想治病了?不过这病就算治了恐怕也只是白治,至少装作没病还能为其赢得一点帝王的尊严,只是,生不出儿子这事,千梦同打算怎么办?

第388章 明日的婚事,抢先一步

“也许是咱们多虑了。”君尽欢叹气,“皇上皇后正值盛年,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治疗和受孕,现在就担心龙子的事情,感觉为时过早。”

“不早了。”千懿福道,“父皇四十三岁了,母后四十五岁了,就算父皇能用一两年时间把病治好,母后还能生么?就算能生,就一定是皇子么?就算生的是皇子,待皇子平安长大,那又得需要多少年时间?”

“这么算来,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她低低道,“所以我这几日认真想过了你说的那些话,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父皇、母后身上,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运儿身上。”

“福儿,你可是认真的?”君尽欢吓了一跳,也压低了声音,“我上次只是随口说说,说完我自己都忘了,你还真上心了?”

“为什么不上心?”千懿福的眼里隐隐闪出狂热的火花,“咱们的运儿才一岁就会说话,会走路,长得也好,身体又健健康康,谁见了不喜欢?不说他日后必成大器?我们家辛辛苦苦才拿下来的皇位交给他,不是很好么?”

“嘘——”君尽欢竖起食指,严肃的道,“这事还太早了,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再让第三个人听到。”

“我知道。”千懿福低声道,“你只跟我说这话,我也只跟你说这话,总之,我会好好教导运儿,不仅让他成器,还要让他讨得父皇、母后的欢心,我觉得这事是有希望的。”

“成事在人。”君尽欢道,“不过你别忘了,皇上其实还有一个皇子,如果皇上没有别的龙子,总会有人支持这个皇子上位。”

“哼,那个蠢货永远别想染指皇位。”千懿福一脸不屑,“不过你说得对,依照礼制,皇后若是无子,嫔妃所生之子便能名正言顺的继位,所以我想拿这事去刺激母后,让她想到宁可让外孙继位,也不可让妾室之子继位。”

“这主意好。”君尽欢一边诱导千懿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一边装出他是附和者的模样,“皇后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血缘关系的人永远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更靠得住。”

“那当然。”千懿福道,“别的不敢说,但在对待父皇、母后这件事上,我们一家三口绝对比皇宫那些嫔妃以及庶出的儿子要好,父皇、母后选择运儿肯定没错。”

“既然爱妻这么努力,我也要出把力才行。”君尽欢一边沉吟一边道,“再过一段日子,如果皇上还是不举,我便让后宫的人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被发现后就把罪名推给余妃,另外,我也会安排朝中大臣推举余妃之子为太子。如此,我不信皇上不怒、皇后不恨,余妃及其儿子便再无翻身之地了,咱们的运儿也便有了希望。”

余妃便是千梦同登基前唯一的妾,所谓余妃,便是取“多余”之意。

“你这个主意好。”千懿福大喜,“这皇位本就是你辛辛苦苦帮父皇夺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了余妃的儿子?这皇位必须只能由我们本家的人获得。”

“如果是你的亲兄弟得到皇位,我定全力辅佐。”君尽欢道,“但换了其他人,我心里也是不服的,不过,如果我们此计能够成功,还希望你能劝劝皇上和皇后,莫要对余妃及其子过于苛刻。”

“你啊,就是太心软了。”千懿福嗔道,“都入仕这么久了,还是未能改变这一点。”

“不过,”她软软的倒进君尽欢的怀里,“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这一点。”

她并不讨厌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强者,她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但如果连她的丈夫也变成这样,她多多少少还是会心寒、心慌的。

她还是希望她的丈夫能够受她影响和牵制。

“为夫的大概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君尽欢亲了亲她的额头,笑,“至少对岳父岳母家的人,我可狠不了这颗心。”

两个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京城中心某间僻静的别院里,风鸣安终于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但他的脸上绑满了绷带,暂且还不能说话,只是用一双悲愤、不甘的眼睛看着唐临风。

“父亲你放心。”一直守在床边的唐临风道,“你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日后只要安心养伤,身体便能慢慢康复,至于风如意那边,我一定会杀了她为你报仇,你也莫要过于担忧。”

他没有告诉风鸣安的是风鸣安已经彻底毁容,就算风鸣安日后还能健步如飞,也没有外人能认出他是谁了。

风鸣安想张嘴说点什么,然而嘴唇才微微一动就扯痛了脸上的伤,他只能把嘴闭上。

“父亲莫要说话。”唐临风道,“你再好好睡上一觉,待伤口不那么痛了,便能喝药了,现在是大年初二的晚上,我已经在外头待了一天一夜,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说罢他没有再看风鸣安那张可怕的脸,起身便走。

在他看来,他能陪着父亲这么长时间,对父亲已经是仁义尽至了。

此刻的他也已经很疲惫了,骑上马后便往府里奔去,满心想着回去后就好好沐浴一番,睡上一觉,而后再去搜寻风如意,务必将风如意给杀了。

行至半路时,他的一名亲信憋了许久后终于道:“将军,今日是大年初二,明日便是大年初三了。”

“知道。”唐临风心不在焉,“你们想休假不成?”

“不是。”亲信低声道,“明日不是玉儿姑娘嫁给刘将军的日子么……”

唐临风猛然拉紧缰绳,停马,恼怒的瞪向这名亲信:“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他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又一直在处理父亲身受重伤、母亲受惊晕到的事情,时不时的还要想想回去后再怎么面对莫离的幽怨,哪里想得起这门亲事?

亲信呐呐:“我以为您另有安排,没敢打扰您……

唐临风咬了咬牙,掉转马头:“走,我现在就去刘将军家,跟他解释这事。”

他边行边琢磨着如何处理这门亲事,首先刘将军这人他是一定要拉拢的,其次风如意是不可能嫁给刘将军了,他得给刘将军补偿。

如何补偿?唔,他就先弄一个美貌、温驯、懂风情的女人给刘将军当妾,而后再从他的亲信家中、亲戚中找一个长相端庄、大度贤惠、会持家的小家碧玉嫁给刘将军,如此,应该能让刘将军满意了吧?

他的算盘打得挺好,然而此时,离他还挺远的刘将军家门前,有一个女人疯狂的敲响了刘将军的家门。

刘将军家的护院没有马上开门,而是谨慎的站在门后问:“谁啊?”

谁会在大年初二的晚上来敲刘将军的家门?

刘将军明日就要与新娶的夫人拜堂了,府里眼下忙着呢,他一个看门的,可得小心点。

“我是明日就要嫁给刘将军的玉儿姑娘。”门外的女人急急的道,“我要急事要见刘将军,你赶紧去通报刘将军一声,刘将军一定会见我的。”

第389章 诉苦,反咬一口

“玉儿姑娘?”护院没见过玉儿但也听说了新夫人叫“玉儿”,当即吓了一跳,赶紧开门,就见一个包得严严实实但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站在外头,心里有些半信半疑,“你真是未来的新夫人?这么晚了……”

风如意急急的道:“婚事出了些意外,可能办不成了,我想与刘将军商量一下,你看,这是刘将军赠与我的信物。”

说罢她张开手掌,露出一只玉镯子,玉镯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刘”字,这是刘将军送给她的订婚聘礼。

护院看到那枚玉佩,心里信了几分,有些慌慌的道:“这、这样啊,您先进来坐坐,我去通报刘将军一声。”

他领着风如意进门,让风如意先在前厅里坐坐,自己火速跑去通知刘将军。

刘将军正在指挥下人布置新房呢,听到这名护院来报,心中也是惊讶不已,赶紧匆匆往前厅走去,同时在心里做好了防范:不管来人是不是真的玉儿,这事都有些不寻常,我可得小心一些……

待他来到前厅,定睛一看,来人真的是玉儿,不禁奇道:“玉儿姑娘,你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晚了还冒着严寒过来?”

他边说边细细观察风如意,看风如意的身上是否隐藏有危险之物。

风如意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刘将军,这些事我只能跟你说……”

刘将军挥了挥手,示意护院下去,而后在风如意对面坐下,给风如意倒了杯新的茶,关切的道:“你莫急,慢慢说。”

风如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绞着十指道:“将军,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此时跑来找你,乃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我一生的依靠,这才想要告诉你实情,还请将军切勿误会我是不知礼数之人。”

“哪里哪里。”刘将军也严肃起来,“你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才会这样跑来,说吧,我认真听着呢。”

风如意“嗯”了一声,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道:“之前我堂哥介绍这门亲事给我,我知道我是高攀刘将军了,对堂哥很是感激,然而就在昨日晚上,我堂哥忽然来找我谈成亲的事情,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情,我听后很是害怕,觉得自己做不了……”

她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刘将军,接着低头,继续绞手指,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刘将军只得道:“你有话尽管直说,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是事实,我都不怪你。”

“那我就直说了……”风如意微微颤抖着声音道,“堂哥让我嫁给你之后好好服侍你,管好这个家,将你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和教导,务必赢得你的欢心,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但是、但是我堂哥又说了让我以后悄悄的跟他报告、报告你的事情……”

刘将军心里“噔”了一下:“报告我的什么事情?”

“主要就是,就是,”风如意头垂得更低了,“跟军中有关的事情,还有你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以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我听了很害怕……”

刘将军的脸微微的僵住了,心更是沉到了底:“唐将军,真的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风如意抱了抱微微打抖的身体,“我问他为什么让我报告这些事情,他说我一个女人家不要懂得太多,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行,我又说我不懂这些事,只怕没有什么可以报告的,他就说让我、让我在、在……”

她一脸的难以启齿:“在枕边的时候给你吹……吹吹风,打听打听,还说你爱喝酒,让我多准备一些好酒给你,还说他可以给我好酒,让我服侍你喝……”

刘将军听得沉默了。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从他心里来说,他颇为欣赏唐临风这个人,也看好唐临风的前程,只是先皇已故,唐临风与莫离跟新皇并不亲近啊,相较之下,他当然更不愿意被新皇猜忌。于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得罪唐临风,但与唐临风也莫要相交甚密,尤其是唐临风曾经在他的麾下担任副将,他与唐临风亲近了,八成会惹来新皇和军中的议论。

本来吧,他都不该与唐临风结为姻亲的,只是他实在对玉儿很是满意,而且唐临风也说了不会公开其与玉儿的关系,他这才答应的。现在想想,以玉儿的年纪、模样、举止和那笔丰厚的嫁妆,想嫁给条件不错的读书人或富贵人家又有什么难的,唐临风凭什么将玉儿嫁给他?

果然……唐临风真是有心在拉拢他吗?

风如意说完之后等了一会,不见刘将军吭声,于是缓缓的抬头,哽着声音道:“将军,你看看我的头。”

她将帽兜拿下来,露出额头上的青紫瘀痕:“这是我堂哥打的。”

刘将军吃惊之余皱眉:“唐将军会打女人?”

“你不相信吧?我的脸上还有伤呢,只是用脂粉遮住了。”风如意苦笑,“要不是挨打的是我,我也不相信,还有,我想让你看看我身上的伤。”

“这个……”刘将军的眉拧得更厉害了,“恐怕这不太妥当吧?”

“我已经当将军是我的夫君,没什么不能看的。”风如意道,“如果将军无法娶我,我没有怨言,也会离开京城,再不回来。”

说着她也不看刘将军,就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然后掀起棉袄,露出腹部。

她白净的腹部上赫然红了一片,刘将军还是忍不住看过去,当即被这些伤痕给惊到了,他是练武之人,一眼就认出这是被重力踹出来的痕迹。

普通人若是被踹了这一脚,肯定要内伤了。

而能踹出这种痕迹的,必定是也练武之人,难道唐临风真的打了玉儿?

“我跟我堂哥说,既然我已和刘将军订了婚事,那就非他不嫁,”风如意凄然道,“但我不会过问刘将军中的事情和家外的事情,就算我看到和听到刘将军说了什么,也不会透露出去,我堂哥听了就打我,还踹我,我被他踹得晕过去了,直到今日下午才醒过来,要不是我穿着厚厚的棉衣,恐怕这几日都起不来了……”

其实她在大年三十晚上受到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

她事先做了防范,在厚实的棉衣里面穿了护甲,加上近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让自己吃好喝好,暗中练习内功,身体强壮了不少,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娇弱。此外,她被唐临风踹那一脚时也是有意借力飞出去,假装在地上滚了两滚,而后将隐藏在身上的鸡血塞进嘴里喷出来,制造她吐血昏迷的假象。

在厅里众人说话的时候,她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溜走,躲进一个她早就准备好的、非常隐秘的地方,而后于凌晨时分再悄悄离开。

当然,她当时确实也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根本没有余力反扑。

第390章 成真,唐将军求见

她撑着全身的疼痛逃走之后,整整休养了两天,这才有余力前来见刘将军。

到了刘家以后,她很庆幸唐临风还没有过来处理这门婚事,否则刘将军若是先入为主,她只怕会错失先机。另外,风鸣安被烧成那个样子,又时值大年初一初二,她认为唐临风这两天只怕会忙得顾不上来这里,而她也分析对了。

“没想到唐将军会做这样的事情。”刘将军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带了点同情和怜悯,但还是有些保留,“就我所知,唐将军并不是欺凌弱小之徒,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风如意黯然,“我从小就很敬重我的堂哥,现在更是将他当成我唯一的亲人,他此次这般对我,让我大受打击,我已经与我堂哥彻底决裂了,以后断不会再跟他有所往来。”

“决裂?这也太过了罢。”刘将军也是假意劝她,“唐将军应该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要不你再跟唐将军好好谈谈?”

“没有什么可谈了,除非我答应帮他打探将军的事情。”风如意摇头,“我也知道我所言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此事我只告诉您一人,此外,我知道您与我堂哥素来交好,让您接受这样的事情,实在难为了你。”

刘将军叹气:“我确实很难接受,毕竟我与他相识将近十载,自以为很是了解他。”

“还请将军现在就派人去唐府打探打探,”风如意道,“看看我堂哥从除夕晚上开始可曾待在唐府,如果他一直不在府里,那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如此,将军便能大致断定我所言是真是假。”

“玉儿姑娘,”刘将军赶紧道,“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与唐将军共事多年,一时间有些受到打击罢了……”

“我明白。”风如意道,“我并不希望将军与我堂哥交恶,我只是还想嫁给将军,故而不愿对将军有所隐瞒,至于将军还愿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全由将军作主。”

“这个,”刘将军有些为难,“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我都要与唐将军商量是不?”

“是这个理。”风如意道,“按照约定,我们明日就要拜堂了,我想我堂哥再怎么生气和忙碌,今天晚上一定会来跟你谈成亲的事情。”

刘将军又叹气:“我与他相识一场,我也希望他能主动跟我解释你的事情,最好是真有什么误会,我们几个都能释怀。”

“他让我充当他的奸细,我是无法释怀了。”风如意摇头,“我和我堂哥吵架的时候,他说我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将我悄悄的卖到远方,然后再向您解释,说我看不上将军、临时反悔、带了钱和别的男人逃走,而后再帮你介绍别的亲事,作为对您的弥补。”

刘将军:“……”

玉儿说得这么细致,如果是编的,那也太容易被戳穿了,所以,玉儿说的会是真的?

太难接受了,不,那就让他太生气了。

“将军,您赶紧派信得过的人去打探我堂哥这两日的行踪吧,”风如意道,“就算我与您的亲事不成,我也不希望堂哥安排别的女人在您身边充当奸细……”

“玉儿姑娘,我忍不住想问,”刘将军打断她的话,“如果你接受唐将军的要求,那不是既能嫁给我,又能与唐将军继续当亲人么,你为何要为了我与唐将军决裂?”

“因为我想与将军相守一生啊。”风如意的眼睛盛着满满的认真,“如果我答应我堂哥的请求,说不定会害了将军,就算没有害成,将军迟早也会发现这一点,到了那时我已经是将军的妻子,说不定对将军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如果将军到时恨我或者休了我,我、我真的会受不住第二次失去家的痛苦……”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隐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这看在刘将军这种武将的眼里,她的模样堪称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唉,”刘将军忍住安慰她的冲动,“唐将军为何要你做这样的事情,我想不通……”

其实他想得通,或者说,这种可能性他早就想过了。

“是的呢,我也不明白,”风如意红着眼睛,“他不肯解释,我心里更为不安……”

这时,有护院在外面敲了敲门:“将军,唐将军求见。”

刘将军心里又“噔”了一下:“哪个唐将军?”

护院道:“唐临风唐将军。”

刘将军瞥了风如意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将军,”风如意急急的站起来,双手搓着衣角道,“我、我这就告辞,还请将军切莫跟我堂哥提及我来这里的事情。”

“你不用离开。”刘将军道,“你此次前来乃是一番好意,这好意我领了,你且跟我家的护院去后院的书房里坐坐,吃些茶水点心,你放心,你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跟唐将军提。”

他不是爱书之人,但他希望他的孩子腹中有些墨水,故而才修建了这样一间像模像样的书房,偶尔也会陪着孩子去书房里读书。

“多谢将军。”风如意感激的冲刘将军行了一礼,跟刘家的护院离开了。

刘将军一边往前门走去,一边招来亲信,交待他私底下去查查唐临风大年三十到今日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后他在前门见到了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唐临风。

“哈哈哈,唐将军新年万福!”他哈哈笑着,抱拳,“今日乃是大年初二,你怎么有空来了?是来看看我家洞房布置得如何了?哈哈哈,你真是将玉儿当成亲生妹妹对待哪。”

“刘将军新年万福!”唐临风抱拳,笑笑,“我确实是为了明日的事情前来拜访刘将军,咱们单独聊聊如何?”

“哈哈哈,那敢情好。”刘将军领着唐临风往客厅走,边走边道,“我还没有用饭,唐将军且与我小喝两杯如何?”

“好极。”唐临风道,“咱们正好边喝边聊。”

说是这么说,待随行的下人下去后,唐临风即刻冲刘将军抱拳,一脸愧疚的道:“刘将军,我其实是来负荆请罪的,还请刘将军随意训我,但莫要坏了你过年的心情。”

刘将军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数了,嘴上却笑道:“什么负荆请罪,唐将军大过年的也开起玩笑来了。”

“不是开玩笑。”唐临风摇摇头,低声道,“玉儿那边出了一点事情,会影响到明日的拜堂,但我一定会全力弥补刘将军的损失,还请刘将军安心听我把话说完。”

刘将军不动声色:“好好好,唐将军请坐下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391章 赔礼,两位将军的拉锯战

唐临风喝了一大口酒才摇着头,唉声叹气的说道:“明日就要成亲了,但我真没想到、没想到玉儿她居然带着她的嫁妆,跟别的男人私奔了……”

刘将军露出吃惊之色:“唐将军,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玉儿姑娘给我的感觉知情达理,安分守己,怎么会在成亲之前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愿与我成亲,之前不答应这门亲事就是了,何必在快要成亲时才来这一出。”

“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唐临风一脸的无地自容,“我说过我与她并不相熟,她来京城寻我之前,我与她已经有五六年未曾见面,现在想来,我其实并不了解她,只是她平素在我面前表现得极为乖巧懂事,我以为她可以信任,便想给她寻一个好依靠,哪料到我这阵子公务繁忙,没怎么管她,她大概是经常外出准备嫁妆,就遇到了一个花言巧语的男子,把她给骗住了,她就这样傻傻的带着钱跟人私奔了,唉,真是家门不幸。”

刘将军半晌才道:“你可有去寻她?”

这番说辞,跟玉儿姑娘说的简直一模一样,所以说,唐临风确实在说谎无疑了。

“我来不及去寻她了。”唐临风摇头,“我也是今日去了她的住处,想看看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哪料到了那里才发现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条,放在刘将军的面前。

他其实并不清楚风如意的笔迹,这张字条是他临时模仿女人的手法所写,字迹清秀、小巧,与风如意给人的感觉颇为符合,他认为刘将军也不知道风如意的笔迹,这张纸条还是能骗过刘将军的。

刘将军定睛一看,纸条上写着几个清秀的小字“我不嫁了,与别人走了,勿寻”,落款是“玉儿”,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冷笑:唐临风还真的是谎话连篇啊,玉儿眼下就在自己的府中,唐临风撒起谎来居然这么自在、真实……

果然,唐临风这人城府极深,不能不防。

“唉——”他佯装叹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玉儿姑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都怪我识人不清,害刘将军空准备一场。”唐临风不断摇头,“事已此至,我再怎么道歉也弥补不了我的错,所以我想了一下,明日的婚礼还是要办的。至于新娘,就由我先去买一个长相不错、听话乖巧的姑娘给刘将军当妾,而后再去寻一个懂得相夫教子的正经人家的姑娘给刘将军当正妻,刘将军意下如何?”

刘将军:“……”

他觉得牙齿很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唐临风说的这些,怎么跟玉儿姑娘说的一样呢?比起恼怒,他心里更多的是警惕,以及觉得好笑。真的很好笑。

唐临风见刘将军不说话,只当刘将军心里难受、生气却不好发作,又诚挚的道:“我也知道我犯下的错误难以弥补,但请刘将军一定要相信我是诚心来道歉和做出弥补的,此外,玉儿之前留了两千两银子给我保管,这笔钱我就交给刘将军,当作玉儿的赔偿了。”

刘将军还是:“……”

如果他不是先遇到玉儿,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很可能会被唐临风的“诚意”所打动,但现在,他只知道唐临风这人不能信,且再也不能走近。

唐临风见刘将军绷着脸还是不说话,低头:“都是我的错,如果刘将军有何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唉,”刘将军这才叹气,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道,“唐将军,我刚才确实是被这事给弄懵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但看到你这么有诚意的道歉,我就算想骂你也骂不出来啊。”

唐临风苦笑:“那就等刘将军想骂的时候再骂。”

“不骂了,你本来也是一片好意,骂你作甚。”刘将军摇头,“而且你大过年的诚心诚意来道歉,我又岂是那般小鸡肝肠之人?你的歉意我心领了,但新娘的事情就由我自己处理,你一个将军和皇亲,就不要去买什么女人送给我了。”

“可明日就要拜堂了,你打算如何处理?”唐临风急道,“你若是有想法,我可以跟你一起办,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其实除了唐将军,也有别人给我说媒。”刘将军道,“其中有一个女人我觉得还不错,就是从远处的大山里出来的,没读过什么书,但长相和人品都还好,如果之前没有唐将军介绍玉儿给我,我本来也是想应下这门亲事的。既然玉儿姑娘这边不成了,我想我直接娶这个女人就行了。”

“这也是一个办法。”唐临风点了点头,“不过我这边可以帮将军介绍条件更好的姑娘,以刘将军的条件,也该娶个出身好的,而且只娶一个也有些可惜,一段时日后我再给刘将军介绍一个如何?一妻一妾或者两个侧室,岂不妙哉?”

他还是想通过婚姻拉拢刘将军,心里实在不舍这个机会。

“暂时就不考虑娶两个了。”刘将军摇头,“娶妻当娶贤,有一个贤妻胜过三妻四妾,我不想家里女人多,吵,麻烦。”

唐临风诚恳的道:“但我对不起刘将军,刘将军总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是不?否则我心下难安哪。此外,你也说了你打算娶的这个姑娘没读过书,难免有些遗憾,我介绍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给你不好么?”

刘将军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大过年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想赶紧去找媒婆,把明日的婚礼给办了,免得让人笑话,至于多娶一个女人的事情,我委实没有心情去想。”

“刘将军说的是。”唐临风一脸歉意,“是我心下难安,思虑不周,还请将军切勿放在心上。我欠刘将军的,那就以后再还罢。”

刘将军道:“唐将军有这份心,我便能释怀了。”

说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唐将军,这时候也不早了,虽然我有心留你一起吃饭,但大过年的,你总得待在家里陪公主是不?而我还得赶紧去找媒婆准备新娘,眼下也没空跟唐将军多聊,那咱们就改日再喝两杯?”

最好以后都没有跟唐临风喝酒的机会了。

“可惜我今夜帮不上刘将军的忙了。”唐临风叹气,“但玉儿留下的那两千两银子,我还是要给刘将军的。”

“不用。”刘将军赶紧道,“玉儿姑娘还没有嫁给我,我哪里能收她的钱?再说了,我怎么着也是个当将军的男人,怎么能白拿一个女人这么多的钱财?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得怎么说我?”

唐临风道:“我有错在先,给刘将军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刘将军既不怪我,又不肯让我做任何弥补,我这心里不安哪!如果刘将军连赔礼都不肯收,我这年真过不下去了……”

第392章 谎言,滴水不漏

刘将军心里愈发的恼怒了:这个唐临风怎么纠缠不休,非得跟我搭上什么瓜葛不可?幸好玉儿早一步跟我说了唐临风逼她当奸细的事情,不然我就得掉进个大坑里了……

这一刻他对风如意不禁生出了两分感激。

同时他急着打发唐临风:“钱财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如果唐将军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就联合其他同僚给我送一份成亲礼物便是,我改日再请各位同僚喝两杯,至于明日的婚宴,我就不便邀请各位了。”

如果他是头婚,那还真的要请同僚不可,不过他这是续弦,就不需要了。

他都让步了,唐临风也不好再勉强,只得抱拳:“那我现在就回去,给刘将军准备一份礼物。”

刘将军心下松了一口气,也抱拳:“我送唐将军。”

唐临风离开刘家的时候,风如意正坐在刘家的一处小厅里,慢慢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脸上是满满的从容与悠然。

唐临风会跟刘将军说什么?不管说什么,与她的猜测都不会有大的差别。

她都仔细琢磨过了,唐临风以为她或死或受了重伤或逃得远远的,绝对不可能再嫁给刘将军,所以唐临风需要给刘将军一个说法。

如果唐临风说“玉儿”死了,不仅要合理解释玉儿为何突然死亡,刘将军按理也得去吊唁一番,唐临风去哪里要玉儿的尸体给刘将军过目?此外刘将军本就死了第一个妻子,如果大过年的又死了马上就要拜堂的第二任妻子,这就太不吉利了,简直就是在说刘将军克妻,刘将军对唐临风焉能不心存芥蒂?

如果唐临风说“玉儿”病了,不能成亲,刘将军同样得去看望玉儿,现在不去,过几日也得去,唐临风去哪里找一个“玉儿”交差?

如果唐临风说“玉儿”莫名失踪或出了意外失踪,他和刘将军肯定得去找玉儿,找来找去找不到,刘将军还不得在心里怪怨唐临风没能照顾好、保护好玉儿,甚至会在心里怀疑这事蹊跷?

所以,唐临风只能说“玉儿”不见了且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从而一了百了。那么,他要如何解释玉儿再也不会出现这事?最好的说辞只能是年轻貌美、手中有一笔巨款的玉儿受男人蒙骗,跟着男人私奔了。

既然玉儿已经跟别的男人私奔,永远不再回来,而唐临风又要拉拢刘将军,那么对于唐临风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找一个更好的女人嫁给刘将军。

此外,刘将军出身低微,既没有特别厉害的本事,也没有背景,却能当了这么多年的禁军大营主将而屹立不倒,说明他足够精明,懂得顺应局势,明哲保身。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不想让皇帝怀疑他结党营私,故而不愿与唐临风太过亲近,当唐临风主动与他攀亲时,他肯定想到唐临风想拉拢他,她那么说也是戳中了刘将军的心病,刘将军很容易信她。

——以上种种,风如意都想得很透彻了,因此她的心里很是轻松,完全不担心刘将军出卖她。

不过,刘将军去见唐临风的时间也久了一些,迟迟不见过来或给她一个信儿,风如意却也不着急,只管慢慢的喝茶吃点心,完全没有离开或打探消息的意思。

她猜,刘将军应该会有不少事情要做。

刘将军送走唐临风后确实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他在等,等亲信去唐府打探消息回来。

刘家与唐府相离颇远,但晚上街上没什么人,这名亲信又是骑马去的,速度快,一来一回的不会花太多时间,加上打听唐临风这两天在不在家并不难,这名亲信在唐临风离开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

他告诉刘将军的消息是:“我扮成军中将领的家人,拿了礼物求见唐将军,说是有事想请唐将军帮忙,被守门的侍卫拒绝了。我赖着不肯走,表示我听到这两日有人送礼给唐将军,唐将军亲自收了的,我也是趁夜悄悄的来,为什么就不能见上唐将军一面,守门的侍卫便说唐将军这两日都不在府中,忙朝廷和军中的事务去了,我听到的都是谣言。”

“我自个也觉得不太可能,连连追问,侍卫便骂我,我与他吵起来,而后有几个唐府的下人赶过来,告诉我唐将军连大年三十晚上都出去,这两日真不在家。还有人说要把我的名字记下来,然后去查我是哪位将领的家人,又是谁造的谣,我才装出被吓到的样子跑了。”

刘将军听完以后,摆了摆手:“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只是打听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而已,他并不怀疑亲信打听到的消息有假,也就是说,玉儿说的都是真的了?

唐临风这个混蛋,居然如此算计他。

他一边在心里骂唐临风,慢慢往小客厅走去,一边琢磨着怎么跟“玉儿”说。

风如意在小客厅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刘将军走进来,她这才抬头,露出一副急切又担忧的样子:“将军,您跟我堂哥怎么说?他有没有向您道歉,考虑弥补您的损失?”

刘将军见她这么有耐性的在这里坐了这么长时间,暗暗在心里点头。没错,他其实也有故意让风如意等的意思,以此来考验风如意的品性。

此外,他见风如意处处为他着想,心里暗道这才是男人需要的妻子,女人嘛,一旦嫁了人就必须要以丈夫为重,可不能把娘家的人看得比夫家的人更重要。

“唉,”他面上先是叹气,怅然的道,“我与唐将军相识这么多年,一直把他当成朋友对待,没想到他真的骗了我。不瞒你说,他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几乎与你说的一致。”

他将唐临风跟他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风如意,以此表现他对风如意的坦荡和真诚,二来也是希望风如意莫与唐临风再有什么瓜葛。

“将军,虽然我与我堂哥决裂了,但我还是觉得他对将军并没有恶意。”风如意听完以后伤感的道,“我想他这般年轻却担当重任,可能压力太大了,心里希望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将军能够帮他一把。”

“此外,我堂哥既是将军,也是驸马,”她顿了顿,“对于将军来说,能够有我堂哥这样的朋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所以还请将军生气归生气,但也莫要与我堂哥生出大的嫌隙。”

她这番话说得既有点见识,但又不明白皇室、朝堂之间的暗流。

刘将军因此又在心中给了她一个不错的评价,说道:“唐将军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能帮他说话,也是难得。”

“我怪我堂哥,但我并不恨他。”风如意低声道,“他帮过我大忙,要不是他,我还不知会沦落成什么样子,然而我却没有帮过他什么忙,他这样骂我打我,我就当还他的人情,以后再也不欠他了。”

听听,她这番话说得多有分寸和道理,刘将军听得又在心里暗暗点头。

第393章 成亲,玉儿变珍娘

“你都能原谅他了,我又何必怪他?”刘将军当然也不想跟唐临风这样的大人物决裂,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他这般骗我,我以后也很难再当他是朋友了,我权当他是我的同僚了。”

风如意沉默了片刻后:“请将军恕我直言,我觉得将军能这么想,是极好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外面,站起来行了一礼,幽幽的道:“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将军对于明日的婚礼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也放心了,就此告辞,以后再不打扰。”

刘将军见她说走就走,并不纠缠,心里更为欣赏她,赶紧道:“玉儿姑娘,我还有话要与你说,还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风如意道:“将军请说。”

刘将军道:“我之前跟唐将军说我会与另外一个女子拜堂,不过是打发他罢了,其实我心里还是喜欢玉儿姑娘,如果玉儿姑娘还愿意嫁给我,我们明日成亲如何?”

风如意“啊”的低呼一声,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将军,您、您可是说真的?”

刘将军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能拿成亲的事情哄一个女人不成?”

“可是,您确定您不会后悔吗?”风如意的眼睛红了,“如果让我堂兄知道我们成亲,他只怕会对我们俩人生出怨憎来,您也知道我堂兄的权势了,为了我得罪他,值得吗?”

“不不不,”她边说边连连摇头,眼里有了泪花,“我不能与你成亲,那样的后果不该让您承受,告辞。”

她说罢就快步往外头跑去。

但刘将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玉儿姑娘,我身为将军,连中意的女人都不敢娶,算什么男人?再说了,就算唐将军将来知道了我们成亲的事情,错的是他,心里不安的应该是他,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何要担忧这些事情?”

风如意摇头:“将军,您为我冒这样的险,真的不值啊。”

“我不觉得我是在冒险。”刘将军道,“玉儿姑娘,我刚才也认真想过了,只要你改名换姓,成亲以后尽量少出门,就是出门也遮掩一些,只要不遇到唐将军,谁会知道你是唐将军的表妹?你想,我家里上上下下都不认识你,唐将军也不曾公开你的身份,连莫离公主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想隐藏身份有什么难的?”

“这个,”风如意蹙眉,仔细的想着,“不瞒将军,我本来就很不爱出门,平素就喜欢待在家里,成亲之后我尽量不出门,出门就化些不一样的妆或者遮脸,并不难办到……”

“这就对了。”刘将军笑道,“你不爱出门,而唐将军也是出了名的低调,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军中,休岗时就回家,很少在外面吃喝玩乐,你偶尔出个门,怎会与他碰面?还有哪,我们家离唐府也远,位置也僻静,唐将军不可能来我这里串门,来了也不需要你招待,你根本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对他来说,娶玉儿确实有一定风险,万一被唐临风发现,他与唐临风的梁子就结下了。但是,他娶玉儿同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旦他与唐临风交恶,皇上对他就能放心了。

所以说,他也是认真权衡过利弊,而后才选择了对自己比较有利的一面。

“这个,好像也能行得通。”风如意作仔细思考状,“只是,将军真的想清楚了么?我与堂哥决裂后,我便没有了娘家,是帮不上将军什么忙的,将军娶我只怕是要亏了。”

“唉,我娶妻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也给我的孩子找个娘,”刘将军道,“不是要通过女人寻求荣华富贵,我对我现在的军职和工钱也很满意了,不想寻求更多。你想哪,位置越高越是凶险,我有自知之明,平平安安就好。”

“将军的想法与我一致。”风如意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那份娇柔脱俗之美令刘将军就是一窒,“如果将军确定不会后悔,那我这一生就跟定将军了,生是将军的人,死也是将军的鬼。”

“你能这么想,我能高兴。”刘将军也笑了,“我对你的要求不多,只要你以后能管好这个家,把我的孩子当成你亲生的孩子来对待,我便心满意足了。”

“将军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孩子,”风如意温柔的道,“请将军放心,我嫁给将军以后,一定会把将军和两个孩子看得比我还重要,绝对不辜负将军如此待了。”

“我信你。”刘将军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时间不晚了,我且带你到厢房歇息,让下人给你准备饭菜,你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想,只等着明晚成亲就好。待我们成了亲,我再带你认识我的两个孩子还有府里的下人。”

风如意又行了一礼:“我明白,我一切听将军的安排。”

而后她把帽兜戴上,把衣领拉高,遮住大半张脸,静静的跟刘将军去厢房歇息。

她被遮住的唇边泛着冰冷的淡笑。虽然跟男人一起生活甚至是同床共枕让她生不如死,但她早就当自己是死人,多死几次又算得了什么?总之,她绝对不会让唐临风拉拢刘将军,将来若是有机会,她还要给唐临风树立刘将军这样的对手。

刘将军安顿好风如意后即刻把家人、下人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娶的“玉儿”身体不太好,经大夫确诊患了会传染的病症,他不能娶了,所以他决定明日另娶一个健康但没有依靠的姑娘,这个姑娘叫“珍娘”。

再然后他派人去请媒婆过来,带她去见了风如意,告诉她这就是他临时买来的孤女珍娘,让媒婆做个见证。

媒婆有钱收,当然一口应承,随后回去准备喜服等物品。

至于之前那个见过“玉儿”的刘家护院本就是刘将军的亲信,刘将军对他一番交待后,这名护院也点头:“将军放心,我未曾见过玉儿姑娘,我只见过珍娘。”

刘将军本就精明,这一夜就把“临时”换新娘的事情给办妥了,只等初三晚上正式拜堂。

而这日晚上,一身疲惫的唐临风终于回到唐府。

唐府也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只是他回来得太晚,事先又不通报家里一声,那些饭菜都冷了,莫离带着几分幽怨道:“这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不知你几时回来,都没能提前热上一热。”

“无妨。”唐临风笑笑,“热这些饭菜也挺快的,我等一会就好。”

说着他抱过那个有些痴傻的儿子,装出好父亲的模样逗弄着,心里却在想他过完年后该去物色一个条件好的年轻女人,让对方为他生下健康、聪明的儿子才行。

第394章 礼金,超乎想象

莫离幽幽的看着唐临风,希望唐临风能向她说明他这几日的行踪,但唐临风实在没有余力去察她的言、观她的色,逗弄了儿子一会后就大口吃饭,并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莫离觉得自己是贤妻,不能咄咄逼人,便一直忍着,有一口没一口的陪唐临风用膳,有一下没一下的暗示唐临风:“我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等你回来,你说你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听起来很是危险,我很是担心你……”

唐临风心不在焉的道:“辛苦你了,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几日我会在家里陪你。”

“我也不是时时要你陪。”莫离道,“只是你连大年三十晚上都不在家中,说是军中有事,我难免会担心。大年初一那日我记挂你,还派人做了好吃的送到军中,军中的人却说你不在,大年三十那晚也没来军营,我可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安,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么?”

唐临风“啪”的放下筷子,皱眉:“你在调查我的行踪?”

“我什么时候调查过你。”莫离有些心虚,却也有些难堪,“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我作为你的妻子,送吃的给你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青龙大营被你管得好好的,如果有人敢在过年期间犯事,需要你亲自去抓的肯定不是一般士兵,我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这样也有错么?”

唐临风沉脸:“你已经不是青龙大营的将领,军中的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以后不要再过问任何军中的事情。”

莫离曾经担任过青龙大营的主将,但在先皇驾崩后,莫离在唐临风的劝说下上书给新皇千梦同,请求卸任主将之位并让唐临风担任主将,当时新皇急于稳定军心,便准了莫离的请示。

“我、我这样也叫过问吗?”莫离还是第一次被唐临风这么冷峻的对待,有点接受不了,“你能当青龙大营的主将,还不都是我向父皇和新皇建议的?现在你倒来嫌我多事了。”

唐临风几乎要像一般人那样斥问她“你是说我能有今日都靠你”,但他的控制力还是很好,当下暗暗抽了抽气,放缓脸色:“抱歉,这几日天气严寒,风雪极大,我在外头跑了两日,真的很累了,眼下就想着到了家后就可以好好歇歇了,忘了自己有些不顾家,你就看在我这么疲惫的份上,就别再难受了好不好?”

他放低了态度,莫离的心情也好受了一些:“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再这样出去,一定要及时让人给我一个信儿,莫要让我时时担心。”

“好,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唐临风温柔的道,“我们吃完饭后,一起去放烟花好不好?”

莫离脸上有了笑意:“好。”

唐临风忍着疲惫和不悦,陪莫离放了好长时间的烟花,才算是平息了莫离的不满,而后才得到沐浴入眠。

次日上午,唐临风忍着不耐陪莫离用了早膳,而后陪她弹琴听曲,接着又陪她比剑,忙了小半天,直到莫离让下人准备午膳时他才道:“刘将军今日成亲,我得和几名同僚准备礼物让人送过去,眼下就得出去了,天暗之前我一定回来。”

莫离道:“你让下人去准备不就好了?”

唐临风道:“刘将军此次成亲并不打算公开,我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来不及派人去准备礼品,此外以我和刘将军的交情,还是亲自去准备更好,不然别人都是亲自准备,就我找人代办,传出去总不够意思。”

莫离只得道:“那你快去快回。”

而后唐临风匆匆出门,派出数名亲兵联络了一些将领,问他们要不要与他一起封个大红包给刘将军,封多少随意,于是这些将领少则封个十两,多则封个三五十两,方便的就出现银,不方便的就出银票,全交给唐临风一起送过去。

如此忙到天色将暗时,唐临风终于凑到了十多名将领的份子钱,而后加上他自己那份,派人送到刘将军家。

此时的刘家万事俱备只待吉时,刘将军连喜袍都穿好了,一脸的喜气,正盼着天黑呢,忽然听到下人来报说唐临风等十多名将领一起凑了礼金,派人送过来,心里直打鼓:“他们一共送了多少礼金?”

将军也是人,成亲的时候有同僚送礼金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些礼金可不能太多,否则难免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下人道:“礼金包括银子二百一十两,银票一百三十两。”

刘将军想了想,加起来不到三百五十两,以他和那些将领的身份,这些礼金并不算多,于是道:“拿来我瞧瞧。”

下人双手奉上一只红木盒子和一封红包:“盒子里装的是银子,红包里装的是银票,送礼金过来的人说他受多位将军所托,生怕出错,请将军务必亲自过目。”

刘将军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红木盒子和红包都用蜡封口,没有被拆开过,他先把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银子,顺手数了数确实是二百一十两,而后他撕开红包,抽出里面的银票看了看,当即惊住了。

这哪里是一百三十两?至少得有上千两吧?

他赶紧一张张的数了数,居然高达一千九百九十九两,这是怎么回事?

盒子和红包各放有一张送礼的名单,但只有各位将领的名字,没有他们所送的金额,也就是说,这么多银票主要是谁送的,没有记录。

刘将军想了一想,便明白这是唐临风所为,唐临风在通过这种无人知晓的手法送钱给他呢。

这些钱算是赔偿金呢,还是拉拢金呢?

刘将军其实也爱钱,看到这么多钱他也心动,只是,他更怕这钱是买身钱。

他想了想后果然去找风如意,将这些钱放在桌面上,问:“你说这钱我能不能收?”

风如意心里冷笑,脸上做出沉思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将军,成亲的事情确实是我堂哥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收这钱,他大概会认为你心里有疙瘩,不舒服,我想您还是收下罢,就当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刘将军也想了想,笑笑:“唐将军说你放了一笔钱在他那里,那我就当这是你的钱了,丈夫收下妻子的钱也算是天经地义的。”

“将军说的是。”风如意浅浅的笑,“我的一切都是将军,将军悉数收下便是。”

刘将军拍了拍木盒和红包:“家里的钱以后都交给你看管和打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信你能管好这些钱。”

“多谢将军信任。”风如意笑得温柔,“我不会让将军和孩子们吃苦的。”

刘将军看她已经打扮好了,无比的柔媚动人,心动不已,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一口:“我真想马上吃了你……”

“将军,”风如意羞涩的道,“我如今还有伤在身,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呢,可能不能服侍你了……”

“我明白。”刘将军道,“我会等你养好伤的。”

两人相视而笑,真像是老夫老妻一般。

这时外头也传来喜婆的声音:“珍娘,吉时就要到了,我该送你去拜堂了。”

两人这才分开,刘将军先去了外头,风如意则把钱收起来,而后跟着喜婆悄悄走到后门外的胡同里,再进门。

就这样,风如意从这一夜开始成了朱雀大营主将——刘将军的续弦夫人,而唐临风还被蒙在鼓里,对此毫不知情。

第395章 不听话,就消失

“衔珠果然还活着,但她居然不联系我这个亲哥哥。”凤穿云知道凤衔珠还活着以后,很是生气,“亏我和殿下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她,尤其是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寻找她,她让这么多人忙了这么久,就不内疚吗?像话吗?她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凤衔珠还活着的事情不是君尽欢告诉他的,而是君尽欢的暗卫告诉他的。

君尽欢的暗卫本就是他派去保护君尽欢的,这些暗卫参与了大年三十晚上的战斗,自然知道凤衔珠还活着,便及时把这消息告诉了凤穿云。

“将军勿恼。”他的谋士劝他,“凤小姐也许有什么苦处或安排,待她忙完之后一定会联系您。”

“她若是有苦处或什么安排,不是应该跟我这个亲哥哥商量吗?”凤穿云道,“又是大过年的,她都没有想过要给我这个亲哥哥一个消息吗?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亲哥哥放在眼里。”

“将军请耐心。”谋士道,“凤小姐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您,突然有一天与你相认,短时间内很难将你视为亲近的家人,这也正常。”

“我看她就不想跟我们一起行动。”凤穿云冷冷的道,“她不知背着我和殿下在忙些什么,感觉跟我们并非一条心。”

谋士道:“但凤小姐的仇人和我们的仇人是一致的。”

“风鸣安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吧?”凤穿云道,“就风鸣安这次被烧成那样,活着也是受罪,衔珠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追杀他,她的任务也该完成了。我就奇怪了,风鸣安都这样了,她为何还不来寻找我?”

谋士沉默了片刻后:“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凤穿云皱眉,“我最讨厌书生的说话方式,绕来绕去,磨磨蹭蹭的,不像个好汉。”

“那我就直说了。”谋士也不以为意,“我在想,凤小姐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嫁衣坊那场大火是您派人放的,误以为您有心对付他,在那以后便诈死隐匿了?”

凤穿云:“……”

沉默片刻后,他道:“我对她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这事是我干的,一定对我不满。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事是我干的?”

“我看凤小姐也是个非凡的人物,”谋士道,“她说不定另外有自己的人手和渠道,能够打听到很多消息,殿下不也说了他曾经数次在凤小姐的手里栽过跟斗吗?”

凤穿云又无言片刻后,又怒:“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装死不联系我吧?我是她的亲哥哥,她还能对我没有最起码的信任?”

“你们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啊。”谋士道,“我想凤小姐应该有不少事情在瞒着你,可您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您也别太责怪凤小姐,还是跟殿下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找到凤小姐,到时你再好好跟凤小姐解释大火的事情。”

“又要去找?殿下花的时间和人手还不够吗?”凤穿云对此也颇有怨言,“如果她不想现身,我们能找得到她?”

“她再这样下去,”他怒道,“我就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这时,另外一名不爱说话,但不说则已、一鸣惊人的谋士听到这里,忽然开口了,“我怀疑凤小姐会不会投靠千境离去了。殿下说过千境离心机深沉,生得异常妖美,平素也懂得投凤小姐所好,凤小姐与他的交情似乎并不一般,也许凤小姐知道将军放火之后,一时间不满和防范,便去找千境离了。”

他顿了两秒:“那么多人都在找千境离,却没有人找得到,论起隐藏的本事,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千境离,凤小姐若是去找他帮忙,大概就找不到她了。”

“你们说得有道理。”凤穿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气得拍桌子,“她跟谁来往不好,偏偏跟千境离!千境离对她能安什么好心?她看起来聪明,但说不定真的会栽在千境离手里。”

“将军,我们确实得防凤小姐不小心将咱们的情报透露给千境离。”爱说话的谋士道,“殿下说千境离颇为维护凤小姐,凤小姐也极为信任他,我担心千境离的目的是通过凤小姐来打探我们的情报,我们目前还是不能让凤小姐知道太多。”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当然,我是绝对相信凤小姐的,我只是不信任千境离,也担心凤小姐不知千境离如何狡诈。”

“凤衔珠可不要蠢得把什么都告诉千境离。”凤穿云这下也担心了,“唉,她就应该早点嫁人,这样就不会被千境离给骗了,如果她真的信千境离而不信我们,我也只能不要这个妹妹了。”

“将军还没有把凤家与千家的仇告诉凤小姐么?”这时,不爱说话的谋士又迸出一句,“凤小姐如果知道两家有不死不休之仇,应该就不会再对千境离抱有希望了吧?”

“我也想过要告诉她。”凤穿云叹气,“只是,在除掉风鸣安父子之前,我不想让她知道凤家的这个秘密,免得她坏了对亲生父亲的印象。”

谋士道:“凤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不为凤家报仇吧?”

凤穿云道:“我并不担心这一点,我只是、只是,唉,这种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都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再起再提也没有意思。”

谋士道:“那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当然还是得找到她。”凤穿云道,“她总是这样不亲不疏的不是办法,我得跟她说个清楚,她若是选择了凤家和丰国,那就必须跟千境离断了,此外,她也该嫁人了。涂黎将军见过衔珠的身手,很是欣赏她,我觉得她嫁给涂黎将军很合适。”

谋士低声道:“但殿下不是对凤小姐也怀有旧情么?”

说到这个,凤穿云又叹气:“虽然我很希望衔珠嫁给殿下,但殿下若有希望,衔珠也不会到了现在还对殿下这般冷淡,我想殿下也该死心了,不能再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免得影响了正事。”

谋士道:“凤小姐性情刚毅,只怕不会答应。”

“这些事都不由得她。”凤穿云冷冷的道,“她身为凤家人,这也不愿,那也不肯,到了现在都不曾为凤家、为殿下、为丰国做出该做的事情,已经辜负了凤家的职责,我身为她的兄长,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

谋士道:“如果凤小姐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服从,将军又该如何?”

“她真这么任性,”凤穿云的目光一派冰冷,“那她还是从这世间消失罢,免得她投靠敌人或被敌人所利用,害了凤家和殿下。”

两名谋士皆不吭声,在他们看来,凤穿云说得并没有错。

第396章 谣言,龙颜大怒

凤穿云找到君尽欢,谈起如何寻找凤衔珠的事情,君尽欢摇头:“依我对她的了解,她若有心隐匿,我们很难找到她。”

凤穿云道:“那我们就不找了么?”

君尽欢道:“我也想找到她,但她既然不打算与我们合作,我们就算找到她,又能如何?”

凤穿云咬了咬牙:“我要跟她说清楚,如果她总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态度,我便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君尽欢叹气:“我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引出她,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凤穿云道:“其实我想找到她,还有一个担忧,那就是千境离的事情……”

他将他担心凤衔珠跑去千境离并与千境离一直隐匿的猜测说出来,而后道:“衔珠知道我的不少事,我担心她将我们的兵力、藏身之处等告诉千境离。”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衔珠确实有可能知道千境离躲在何处,也极有可能去找千境离,但我不认为她会傻到告诉千境离这些事情。”

啪,凤穿云拍了拍桌面,恼怒的道:“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早就知道千境离的下落却一直不说,还暗中与千境离往来,她到底想跟千境离干什么?”

“我理解你的心情。”君尽欢叹气,“但她确实没有受过你的养育和关照,真说起来她也不欠你什么,所以你也不用太生气。”

“殿下,”凤穿云道,“你怎的又为她说话?你就不担心她被千境离所利用?”

“千境离的事情确实不能拖下去,我会想想如何对付他。”君尽欢道,“总之这事急不得,你且安下心来,专心招兵和练兵。”

单靠凤穿云招集的那些丰国士兵可不够用,凤穿云这两年来一直在原丰国境内招收战士,暗中加以训练,这些都需要很多钱,而钱,就来自原镜国的宝藏。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千境离。

送走一脸无奈的凤穿云以后,君尽欢回到府中,就看到运儿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不少赏赐,他看到这些赏赐后也不禁暗暗咋舌,皇帝夫妻对运儿还真是大方啊。

“运儿,”他将儿子抱起来,疼爱的道,“皇姥爷和皇姥姥给了你这么多赏赐,你可有谢恩?”

“谢了,”运儿奶声奶气的道,“印儿跪虾谢谢了……”

“印儿真懂事。”君尽欢亲了儿子一口,“你在宫里这两天,你跟皇姥爷和皇姥姥都做了什么啊?”

运儿年纪虽小,却能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便用含糊不清的声调说了他在宫里的事情,边说边手舞足蹈,君尽欢不太理解儿子的表述,不过大致也能推断出皇帝夫妇都问了儿子什么。

果然,皇帝夫妇在试探他们是否教了运儿不该教的东西,但运儿表现得很好,言行既天真无邪,又充满了对皇帝夫妇的孝顺与敬重,皇帝夫妇应该没有不满的地方。

跟儿子聊完之后,君尽欢又抱着儿子进书房,亲自教授儿子。

如此,一连数天过去了,官员的休假结束,开始恢复上朝。

皇帝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以后,精神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早朝没有迟到,注意力也没有分散,官员们看在眼里,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新皇刚登基的时候,京城的局势并不是很稳定,众多官员和权贵遭到暗杀,其中有支持新皇的也有反对新皇的,朝野上下为此风声鹤唳、胆战心惊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下局势总算稳定了,官员们也大多是新皇派,就算新皇再怎么平庸,他们也希望新皇莫要出什么事儿。

千梦同的心情也还不错,一口气处理了不少积压的国事,自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不错,理应得到朝野上下和黎民百姓的拥护。

但,他的这份得意感和朝野上下的安心感很快就被一条流言给打碎了。

刚刚过完十五,宫里就有传言皇上肾虚严重,已经数月不举,皇上暗中服用过多种药物仍然没用……没有人清楚这种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但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就传遍了宫里宫外,宫里的人不敢议论,宫里的皇亲、官员、权贵却是一派哗然,在私底下的议论不止。

千梦同初时还不知道这个传言,死死盯着后宫的皇后倒是先听说了,心中暗惊,即刻秘密派人去找那几名给皇上看过诊、开过药的御医,问他们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并严厉警告他们要么管好他们的嘴,要么澄清谣言,否则他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同时,皇后抓到了几名议论此事的宫人,轻则割舌,重则杖毙,并派人调查消息的源头,很快就堵住了宫人的嘴,然而消息已经传到宫外,她做的这一切努力并没能阻止消息在宫外散布。

这下,朝野都惊了,慌了:如果新皇真的不举,生不出皇子,谁来继承大统?总不能让那个出身低贱、又犯下大错的余妃之子受封太子吧?真这样的话,别说皇室不服,整个朝野都不服,到时必生乱象。

但,新皇没有别的儿子了!

一时间,众臣子都三三两两的与自己的党羽议论起这事来,还有人找到君尽欢,问君尽欢这事是不是真的,在太子的事情上他们又该怎么办。

对同僚和官员的询问,君尽欢总是相当严厉的道:“这种消息当然是流言!你们绝不可信,绝不可传,也绝对不能再提!再说了,皇上正值壮年,立储的事情急什么!”

“君大人,我们不得不急啊。”那些官员急道,“你想,皇上已经四十好几了,就只有一个平时没有人能记得起来的皇子,如果皇上一直没有别的皇子,皇室的其他人一定会有想法哪。”

“君大人,咱们信你才对你说实话。说实话,新皇登基本就有许多人不服,如果皇上再不能生出优秀的皇子,朝野一定又会选出自己的主子,然后互相倾轧,你死我活的……

“这事真不要再提了。”君尽欢摇头,“现在说这事太早了,各位还是守好自己的嘴,千万莫要祸从口出。”

“君大人……

“我要去医馆了,顺路送你们一程罢。”

虽然君尽欢这么说了,但他一个人怎么阻止得了漫天的流言?消息越传越烈,终于传到了千梦同的耳里。

千梦同悖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道:“谁散布的这谣言?待朕查出造谣者,朕一定诛他全家!你们即刻传朕的口谕给内务府、慎刑司,让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找到造谣者和传谣者,他们三日之内查不出来,朕就让他们统统滚出皇宫!”

他说得非常大声,就像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其实他心虚、心惊、心慌得很。

因为,这些传言并不是谣言。

第397章 替罪羊,宠妃受难

他原本觉得他只要继续调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暂时不碰女色也好,哪料到这种消息的传播令他颜面尽失,服了安神药都睡不着。

他告诉自己,这种消息明摆着就是谣言,没有臣子会相信的,然而因为心虚和压力,他都有点不敢上朝见臣子了,于是便以专心处理积压奏折、文书的名义暂停上朝,让臣子们若有急事要奏就进宫面圣。

而后他就待在盘龙宫里,谁也不见,耐心的等待内务府等的调查结果。

不把“谣言”散布者找出来,恢复他的“名誉”,他就不敢见人。

内务府和慎刑司上下都不敢懈怠,调动了所有人手,不分日夜的展开调查,终于在第三日的下午查明真相,报到了盘龙宫。

“皇上,咱们查到是谁散布的谣言了。”内务府总管顶着内有红丝、外有黑圈的眼睛,哑着声音道,“还请皇上恕微臣直言。”

“恕,朕恕你直言。”千梦同拍着扶手急道,“快说是谁干的,朕要宰了他。”

“是、是留妃。”总管低着头道,“有多人可以作证消息是留妃的侍女梳儿最先传出去的,微臣暗中审讯了梳儿,梳儿承认了她的罪行,并说她是听留妃说的。”

千梦同的脸色阴沉,难看,让内务府总管大气都不敢喘。

留妃乃是几名皇室元老从江南地区的官宦人家中挑选出来送给新皇的,她不仅年轻健康、才貌双全,而且据算命先生说她命中多子旺夫,这些皇室元老希望她能为新皇诞下龙子,从而稳住局势,千梦同对留妃也很满意,自从生病以后除了皇后,他只去过留妃那儿。

留妃接受过严格的淑女教育,平素谨守本分,言行得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千梦同好不容易控制住脾气,问内务总管:“留妃为何要散布朕的谣言?”

内务总管不敢看他:“梳儿说皇上曾经在留妃那里留宿数次,但是、但是都不曾宠幸留妃,留妃心生怨言,便在她们的面前抱怨,暗示她们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想以此逼皇上宠幸她,打破这个谣言。”

“砰——”,千梦同愤怒的拍桌子,手掌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差点掉下泪来,他也因此愈加愤怒。

“去——去把留妃抓来,朕要亲自审!”他很想咆哮,但又不愿外面的侍卫与宫人听到,“马上去,她若是反抗,不必对她客气。”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留妃的母族乃是江南大族、著名的书香世家,族中几乎每代都有状元出现,培养出的文人雅士更是不胜枚举,就连皇后也不会轻易动她,然而千梦同愤怒之下,这些都顾不得了。

留妃很快被带过来。

她一见到皇上就哭,哭相极美,哭声也极为动听:“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梳儿一定是怨臣妾平素待她颇为严格,又不肯为她找皇上说媒,好让她嫁入皇室为妾,她便陷害臣妾,还请皇上明查——”

她说着就跪在皇上的面前,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千梦同看着这样的她,也觉得她生得实在是太动人了,然而想到他对这样的美人能看能摸却不能吃,心里就有种想毁了对方的冲动。

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才冷着声道:“朕这两三个月来只在你和皇后那里留宿,不是你造的谣,还能是谁的?”

每次他在留妃那里留宿,留妃都用各种法子诱惑他,所以,留妃肯定知道他“不举”之事,而且肯定也会心怀不满。

留妃含着冰晶一样的泪:“臣妾每日里要么等着皇上过来,要么就在榴园里弹琴作画,学习女工,根本不管别的事儿,更不会与宫里的人议论是非,哪里会知道是谁在背后造谣?臣妾入宫数月,皇上也是最了解臣妾的为人了,还请皇上相信臣妾是被冤枉的。”

千梦同呵呵两声:“朕都查到了,你曾经私下约见为朕看过诊的孙太医,而你并没有犯什么病,朕问你,你秘密约见孙太医,到底想问什么事儿?”

留妃脸色微微的变了,磕着头道:“皇上,臣妾并没有打听什么不该打听的事儿,臣妾只是听说孙太医有养颜、驻颜以及尽快怀孕生子的秘方,想便跟他讨个方子,还请皇上明查。”

她说得并没有错,只是,这个消息也是有人设计让她听到的。

“你觉得你这样的辩解能说服朕么?”千梦同冷笑,“内务府、慎刑司有证据证明是你指使宫女干的,你却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觉得朕能信你?”

“皇上——”留妃使劲磕头,“臣妾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情,连想都没想过,心中坦荡,哪里想过要为自己收集证据?如今出了对臣妾不利的证据,臣妾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还请皇上给臣妾几天时间,臣妾一定能找到办法为自己洗清冤屈。”

“给你几天时间?”千梦同眯起眼睛,“好让你联系靠山来压迫朕,让朕放弃追究你的罪责么?”

他其实也有些忌惮留妃的娘家和在皇室的靠山,只是他龙颜受创,实在过于愤怒,这才即刻将留妃拿下。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留妃哀求,“您若是不给臣妾洗清冤屈的机会,那便是白白便宜了真正的主谋啊……”

……

殿门是关着的,外头的人听不清楚皇上和留妃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皇后倒是很快就知道了皇上召留妃过去的事情以及缘由。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皇后不动声色,只管陪女儿喝茶,看可爱的外孙跟狮子狗在屋里跑来追去。

过了好一会后,千懿福忍不住低低的开口了:“母后,听说父皇这几日心情不好,派了很多人寻找造谣的主谋,他这次召留妃过去,恐怕没有好事,您不过去看看么?”

皇后拈起一块点心,淡淡的道:“这种事情,你父亲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本宫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但留妃不是普通的妃子。”千懿福道,“父皇正处于盛怒之中,说不定会对留妃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到时留妃的家族,还有咱们家那几个,还不知会怎么讨伐父皇……”

“错的是留妃,他们凭什么讨伐皇上?”皇后用指关节敲着桌面,忍着怒火道,“这事理在皇上这边,他们若是不讲理,本宫和皇上也不会怕了他们。”

其实,她何尝不知留妃不好动?但她实在痛恨皇家那几个人背着她找女人给皇上,还想让那个女人给皇上生儿子,这不明摆着不将她放在眼里么?

而且,以留妃的背景,如果留妃生下儿子,这个儿子几乎能肯定会成为太子,到时她这个皇后还不得被留妃彻底压制,说不定连后位都保不住?

所以,她宁可皇上得罪留妃的家族和靠山,也不愿自己的地位受到这么大的威胁。

“母后说的是。”千懿福摇头,“留妃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就算被父皇严惩也是罪有应得,如果有人要为此抨击父皇,哼,那他们便是我和尽欢的敌人。”

“放心,母后绝对不会让任何女人得逞。”皇后的目光移到外孙身上,“拼尽一切,母后也要保住咱们母女俩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

她宁可让自己的亲外孙继承皇位,也不愿让皇上与其他女人所生的儿子当太子。

第398章 哑刑,皇后发飙

留妃求皇上求了很久,但皇上最终还是没有相信和原谅留妃,下令将留妃及其身边的宫人全部软禁起来。

而后,千梦同召来皇后,问她:“留妃的罪证确凿,朕不得不罚,你说朕要如何惩罚留妃才合适?”

其实他很想将留妃打入冷宫,但考虑留到留妃的背景和靠山,他又不敢真这么干,所以才要找皇后商量,另外,他也想拉皇后和他一起承担惩罚留妃的后果。

皇后何尝不知他的心思?但她也乐得亲自惩罚留她。

想了好一会儿,皇后才道:“如果将留妃打入冷宫,只怕留妃熬不了多久,到时留妃的母族和留妃的支持者还不得替留妃打抱不平,将怨气都撒在咱们身上?”

千梦同点点头:“留妃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真进了冷宫,哪怕让她吃好用好,她只怕也受不了,万一她在冷宫里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确实不好交待。”

他也想像他父皇一样权威震天,想杀谁就杀谁,想灭哪一族就灭哪一族,什么顾虑都没有,但是,他毕竟不是他父皇,他没有那样的胆量。

皇后道:“降她的妃位感觉可行,但留妃不缺钱,就算降她两级妃位,她也不会吃苦,而且也没有人敢欺负她,这样未免就太便宜她了。”

在雨露夫人、玉美人、净妃等人用药酒“谋害”皇上并被悉数打入冷宫之后,后宫清净了许多,宫外没有人敢再进献美人给皇上,尚未得到皇上宠幸的妃子也都被送出宫,剩下的妃子皆不得宠,所以,就算留妃地位下降,也没有人敢去欺负留妃。

“皇后说得是。”千梦同连连点头,“留妃这般造谣毁坏朕的尊严与名誉,杀头都不过分,但朕心胸宽大,没考虑杀她,却也不能太便宜了她。”

他顿了顿:“皇后聪明,还希望皇后能有更好的惩罚方式。”

皇后一面在心里骂丈夫没用,一面也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一会儿才道:“既然留妃那张嘴乱说话,那就惩罚她不能说话如何?”

“啊,你想割掉她的舌头?”千梦同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这、这恐怕对外头不好交待啊!咱们真这么干的话,留妃娘家的那些文人还不得把朕描绘成暴君?”

“唉,皇上也把本宫想得太过了。”皇后道,“让一个人不能说话的办法很多,又不是非得割舌头不可。”

“也是哦。”千梦同道,“那皇后想用哪一种办法?”

“服药。”皇后道,“就让留妃服用哑药,三五年的都不能说话,至于哑药的来源,就让与留妃私下会面的孙太医提供,就当对他的惩罚了。留妃失声以后如果真心悔改,几年后再让她恢复声音,否则她还是一辈子别说话了。”

莫说三五年,恐怕再过个一年半载,皇上就会彻底忘记留妃,留妃还想得宠?没指望了。

另外,说不定三五年以后形势大变,留妃的娘家和靠山都靠不住了,到时她想怎么收拾这个留妃不成?

“这法子好。”千梦同听了大喜,“既惩罚到了她,又不会给她造成太多的伤害,如此,她的母族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可指责朕的了。”

“那就请皇上尽快下达处罚。”皇后道,“要不然消息传出去,到时来为留妃详情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皇上还能狠得下心么?”

“好,朕现在就召孙太医过来,”千梦同道,“今日就给留妃服药。”

“还有一事,”皇后提醒他,“留妃身边的梳儿等人可不能留了,另外,就由本宫挑选几个嘴严的宫女去侍候留妃可好?”

当然,她送过去的宫女都是她的人。

“行。”千梦同叮嘱她,“虽然留妃犯了大错,但咱们还是要不看僧面看佛面,对她不可过于苛刻。”

“皇上放心。”皇后笑,“只要她不再犯错,本宫绝对不会为难她。”

就在当日晚上,孙太医苦着脸,带着亲手配制的药物去见留妃,当面让人强行给留妃灌药。留妃当然不肯喝,又哭又闹又威胁的,但都没有用,她还是被灌下一大碗药汁,喝完后声音就开始变得沙哑,没过多久就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了。

同时,留妃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杀掉,换成皇后派来的人,留妃面对这样的变故,唯有落泪不止。

为了防止她自残或自杀,皇后派来的宫女彻底都盯着她,好声劝慰:“留妃娘娘,这药并不会让您永远都说不出话,您只要安下心来,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要不再犯错,说不定过个一两年,皇上就会让您恢复声音。您这么年轻,一定要有耐性,切莫再犯糊涂啊。”

留妃发不出声音,只是红着一双泪眼,暗怀怨恨,在心里想着她总有一日会找出陷害她的主谋,全力报复之……

留妃这日的遭遇来得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向宫外求助,直到第二天,她诋毁皇上并被处于“哑刑”的消息才传了出去。

随即,她那些住在京城的娘家人纷纷进宫看她,其中有头有脸者跑去找皇上,但千梦同都以养病为由,拒不相见,让他们有什么事去找皇后。

接着,当初将留妃送进宫的几位皇室元老也赶着进宫求见皇上,千梦同不敢不见他们,又害怕单独面对他们,便跑去皇后的住处,逼得那几位皇室元老直接跑去凤栖宫,而后,皇帝夫妇与这几位皇室长辈进行了好一番唇枪舌剑。

说是唇枪舌剑,主要都是皇后出声,千梦同在边上附和,可怜那几个皇室元老年纪一大把了还得跟皇后争论不休。

争论到最后,皇后彻底怒了,对几个人破口大骂,堪比泼妇骂街:“你们为何维护一个诋毁皇上的女人?你们与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你们送这样的女人到皇上的床上,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你们教她这么做的?你们是不是相信那些谣言?”

几个皇室元老道:“皇后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们并非维护留妃,我们只是相信留妃的为人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想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暂且先不要惩罚留妃,将事情查清楚再说……”

“你们这是怀疑皇上的能力,连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查不清楚么?”皇后用力拍桌子,声音大到整个凤栖宫都听到了,“在你们眼里,皇上既没有资格惩罚一个犯下大错的妃子,也没有本事查清楚一桩造谣的案子?哈,你们这么看不起皇上,是不是打算换别人当皇上啊?”

几个元老被她骂得险些晕过去:“皇后娘娘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可是支持皇上,对皇上忠心耿耿……”

“本宫为什么不能这么说?”皇后越骂越凶,一手叉腰一边拍桌子,唾沫都飙出来了,“留妃造谣之事有证据有证人,你们对此视而不见,口口声声说本宫与皇上办错了案子,留妃是冤枉的,这是人话么?好,本宫告诉你们,谁敢维护害了皇上的人谁就是本宫的敌人,你们不服就让皇上废了本宫,换留妃当皇后!”

“皇后娘娘息怒——”几名皇室元老几乎要跪下来了,“咱们真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滚!”皇后指着大门外,“你们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提此事,本宫就当你们没有维护过留妃,也没有指责过本宫和皇上办错案子,否则,你们就换掉我这个皇后!”

第399章 惊言,立外孙为储

那几名皇室元老原本也不是皇室中的核心大人物,只是因为支持新皇登基才得以提高自己的地位,之前就因为派留妃进宫争宠之事得罪过皇后,这回见皇后要撕破脸了,哪里还敢公开与皇后作对?

他们当下只得先认输撤退:“皇后娘娘骂得是,咱们几个老糊涂了,咱们现在就离开,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忘了咱们刚才的无礼。”

“你们忘了,朕与皇后也忘了。”千梦同被刚才的吵架吓得没敢出声,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摆手,“你们回去吧,只要留妃不再犯错,朕会让她恢复声音的,你们也莫要过于担心。”

这些皇室元老于是灰头土脸的离开了,皇后这才坐下来,也等不及侍女倒茶,自己拿起茶壶就自己倒水喝,滋润冒烟的嗓子。

“皇后辛苦了。”千梦同赶紧给皇后倒茶,“还是皇后对朕最好了。”

“皇上知道就好。”皇后淡淡道,“除了本宫,那些接近皇上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望皇上接受教训,莫要再受这些狐媚子的蛊惑。”

“那是当然。”千梦同连连道,“朕的心里始终只有皇后一人,别人都只是随便玩玩罢了,但以后朕连玩都不玩了。”

按他的想法,现在先稳住皇后再说。

以后待他恢复雄风,他再左拥右抱,开枝散叶。此时的他还是乐观的,自认他是天之骄子,不可能一直都不行。

这日晚上,千梦同就在凤栖宫歇下了。

此后他经常在凤栖宫留宿,而皇后每日都打扮得极为耀眼,笑容变多了,气色变好了,还喝起了补药,就像受到春雨滋润、重焕生机的老树。

但,即使这样,朝野还是怀疑皇上真的不行,只是随留妃的失宠和失声,已经没有人敢公开议论此事。

就在皇上夫妇认为“谣言”风波已过的时候,宫里和京中又传出新的流言——余妃、雨露夫人、留妃等人之所以连连出事,乃是皇后不能生育,妒忌其他嫔妃,故而暗中加以陷害,轻则让她们失宠,重则让她们不能生育,长此以往,皇上定无继承人。

这种消息先在宫外散播,闹得沸沸扬扬后才传进宫里,而后才有人将消息报给皇后。

皇后听到以后大怒:“又是谁造本宫的谣?待本宫查出来,本宫诛其全家!”

把消息传给她的嬷嬷低声道:“这种消息在外头已经传了一段时日,老奴是回家探亲时才听到的,恐怕很难查到源头了。”

“查不到也要查!”皇后咬牙,“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让皇上派都衙去查!”

她说到做到,马上就去御书房见皇上。

千梦同听后也是义愤填膺的拍桌子:“竟然有人造皇后的谣,就算皇后肯放过这些人,朕也断然不会放过的!皇后你放心,朕即刻下令都衙去调查谣言的来源,查到了朕一个都不放过。”

他说得大声,但心里想的却是:你比朕的年纪还大,都四十好几了,还能生么?你若是还能生,为何朕登基之前跟你睡了那么多年,你都没生第二个?而且,你以前还年轻时都不能生,现在这么老了又凭什么能生?

另外,你有没有陷害朕的女人,你自个心里清楚,要不是你处处管着朕,还对付朕的妃子,朕会到了现在还没有像样的儿子?

“臣妾谢皇上。”皇后谢过之后又咬牙切齿,“皇上登基以后,关于皇上和本宫的谣言就源源不断,恐怕暗中有一批人专门造咱们的谣言,不找出来加以铲除,咱们颜面何存?”

“皇后说的是。”千梦同道,“这些人造朕的谣就算了,造皇后的谣,朕绝对不能忍。”

就这样,千梦同哄走了皇后,而后坐下来,抚着心口叹气。

叹了一声又一声,持续了颇久。

他的贴身大太监名为老板子的,给他端上一杯他最喜欢的桂圆枸杞茶,关切的道:“皇上为何叹气连连?不知老奴可有机会为皇上分忧?”

“唉,朕满腔忧愁,也不知跟谁说了,就跟你说说罢。”千梦同还是比较信任无儿无女、无亲无友、只有他这个主子的老太监,“朕在为朕没有儿子而发愁啊。”

老板子道:“那余妃的儿子……”

“这个儿子有等于没有。”千梦同摆了摆手,“朕若是敢封他为太子,皇室和朝野估计也敢杀他,到时朕莫说没儿子,连亲孙子都没有。”

“皇上正值盛年,”老板子道,“而后宫不仅有皇后,还有别的妃子哪,皇上不必操之过急。”

“朕不急,别人急哪。”千梦同叹气,“朕不怀疑朕能生下出色的儿子,但皇室和这朝廷能等吗?眼下关于朕和皇后的谣言又传得厉害,朕杀再多的人,只怕也阻止不了皇室和臣子们的猜疑,你说朕能不心忧吗?”

“当臣子的就算有所猜疑,那又如何?”老板子安慰他,“您是皇上,谁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哪。”

“你不明白。”千梦同道,“朕在登基之前当过那么久的皇子,还当过两次太子,太了解这些人的心思了,朕猜他们已经在暗中讨论皇室中谁适合成为太子了,说不定还有人已经在暗中培养他们选定的太子了。”

“这、这些臣子胆子也太大了。”老板子失色,“这简直就是谋反啊。”

“谁不想谋反?”千梦同淡淡的道,“只要有机会,任何人都有可能造反,朕杀都杀不完,朕现在只想着如何杜绝这些谣言,让那些臣子们死了另寻太子的心。”

“原来皇上是这么想的……”老板子喃喃,陷入沉思。

千梦同也没指望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好主意,一手端着茶杯喝茶,一手拿着点心往嘴里塞,完全没有心情看折奏,要不是担心旁人夺权,他都想将所有的折奏丢给别人批阅。

“皇上,老奴有一个主意,”过了好一会儿,老板子低声开口了,“还请皇上恕老奴无罪,让老奴说出口来。”

千梦同阖着眼睛:“朕恕你无罪,你说。”

老板子道:“皇上不是有一个聪明健康的外孙么,如果皇上封这个外孙为太子,是不是就能堵了别人的口?到时皇室或臣子们有什么想法,您就让他们跟君大人理论去。”

“你是说运儿?”千梦同吃惊的睁开眼睛,“运儿倒是聪明可爱,但他姓君,怎么可能当太子?”

“皇上,泽国史上也有皇帝册封外孙为太子的例子。”老板子道,“您就说您这是效仿先祖,择最优者继位,利国利民,如果运儿小少爷将来不成才,或者您有了优秀的皇子,再改立太子不就行了么。”

“这、这不好。”千梦同想了想,摇头,“当了太子的人,一定会有巨大的野心,到时想废掉太子或改立太子,只怕会引发乱象,不妥,不妥。”

“问题在于,那一日能到来才行。”老板子低声道,“运儿小少爷才一岁左右,如果封他为太子,必定会引发不满,但这不满只会针对君大人或运儿小少爷,不会针对皇上。皇上将来若是有了皇子,想封皇子为太子时,运儿小少爷只怕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对手了。”

“你的意思是……”千梦同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些反对者会对付运儿?”

老板子道:“皇上不是最了解太子之争的么?”

千梦同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

第400章 危机重重,皇后的愤怒

老板子被盯着额头渗出汗来,也不敢擦,战战兢兢的道:“皇上,奴才说、说错话了,还请皇上降罪……”

“你这个老东西,”千梦同却是缓缓的笑了,意味深长的道,“朕心里就奇怪了,你一向不喜君尚书,对他多有猜疑和防备,这会儿怎么却想着君尚书的儿子好呢,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没错,君尽欢是他的女婿,也是他的心腹重臣,但君尽欢此人实在太能干,在民间的名望也太高,他甚至还听到有人说君尽欢比他强多了,这令他每次面对君尽欢时都禁不住心生妒忌,暗加防范,并不打算让君尽欢升得再高。

而他之所以会信任老板子这个老太监,主要就是因为老板子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老板子不喜君尽欢,认为君尽欢过于虚伪和圆融,不可过于信任,还不时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流露出对君尽欢的猜疑和防范,他觉得他很需要老板子这种与君尽欢“对立”的亲信。

不管何时,臣子独大都不是好事。

“皇上,”老板子有些不安,却不掩饰心思,“您给了君大人这么多的地位和荣耀,他用他的儿子为您的皇子铺平道路,也是应该的。”

千梦同又直勾勾的看着老板子,又是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知道老板子的意思:如果他册封运儿为太子,运儿必定会成为很多势力、党派的眼中钉,如此,那些人一定会想着如何除掉运儿,暂时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他便能省了很多压力,而待他有了自己的皇子之时,运儿只怕已经不在或不行了,他要立自己的皇子为太子,那便没有了阻碍……

“有一点,”他良久才道,“朕真立了运儿为太子,外头恐怕真的要怀疑朕不能生了。”

老板子道:“皇上就算不立运儿少爷为太子,外头也已经在怀疑了。”

“说得也是。”千梦同又道,“还有一点,如果朕立运儿为太子,你说君尚书和福公主会不会心生别的想法?”

“这不好说。”老板子谨慎的道,“不过皇上若真这么作了,可以培养太子的名义将运儿少爷养在宫中,如此,君大人和福公主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穿了就是以君运来为“人质”,控制君尽欢夫妇。

千梦同了然,唇边下意识的泛起笑意,不过他还是淡淡的道:“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可不能当真。”

老板子立刻道:“奴才老了,也就在皇上面前随口说说,请皇上忘了老奴所言。”

千梦同摆了摆手:“出去罢。”

老板子出去后,千梦同一边有气无力的批阅奏折,一边想着老板子的建议:通过将运儿封为太子这事将君尽欢架到火上烤,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不过,这事急不得……

千梦同完全想不到老板子其实也是君尽欢派在他身边的,作用是扮演君尽欢的“对立者”,以“对立者”的身份赢取他的信任。

君尽欢早就将千梦同这类人的本性都看透了,处处设下陷阱让千梦同钻进套子里。

另一面,皇后在宫人面前总是一派光鲜、受尽恩宠的样子,但私底下却是完全相反。

“母亲,您为何闷闷不乐?”千懿福又带儿子进宫看望皇后,很是关切的问,“难道又是因为谣言的事儿?唉,造谣的人若是有本事,早就造反了,没有本事造反就只会在暗中散布流言,又可恶又可怜,您贵为皇后,何必在意这些可怜之徒。”

“你说的是。”皇后低声道,“本宫已经看淡了这些流言,但没能生下儿子这事,母后真的很难释怀。”

千懿福沉默片刻后:“母后,您且耐心再等等,说不定一两年后您就能怀上了。”

皇后道:“本宫私下问过太医,还悄悄让人请了厉害的民间大夫进宫,本宫再打扮成宫女去让民间大夫诊治,民间大夫也说本宫年纪大了,很难再生了。”

千懿福道:“只是很难,并非‘绝对’是不是?只要有希望,母后你就要有信心哪。”

皇后摇摇头:“你父皇他……还是不行啊。”

千懿福微微抽气:“眼下天气还冷着,也许天气转暖、转热之后,父皇的病就好了……”

“很难了。”皇后对唯一的女儿全无隐瞒,“你父皇还是太子时,在那方面就不太行,这次又彻底弄坏了身体,想好很难了。就算他还能好,本宫应该也生不了了。”

“不用安慰母后。”她抬了抬手,示意女儿先不要说,“再怎么安慰母后,母后也无法尽快生下子嗣,眼前的危机始终存在,母后心里难受。”

“唉,”说着说着她叹气,“如果余妃的儿子聪明一些,本宫倒是可以考虑将其收为儿子,可惜余妃的儿子过于蠢钝,长得也不好看,本宫实在不喜欢。”

千懿福听得心头简直要冒火:母后不想着帮助拥有自己血脉的外孙继位,却想着收妾室的儿子为儿子?她这么帮着母后,母后却这么对她?

恼火归恼火,她还是装得很为母亲打抱不平的样子,一把握住母亲的手,很是果断的道:“母后,还是按照我的法子,找个男人借……种罢,父皇这边您大可用别的法子让他误会是他的种。如果您心里有愧,我可以去找一个拥有千家血脉的男人,千家的人这么多,有的是不被承认、不为人知的男人,您不必担心千家的皇位旁落他人。”

“这个……”皇后连连摇头,“这事本宫真不敢想,你莫要再说下去了,母后只是听听都觉得害怕。”

千懿福只得又道:“好罢,这事我不说了,母亲记得就好,我始终是支持母亲的。”

其实她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母亲没有胆量那么做的,她再一次的这么劝母亲,纯粹是为了向母亲表现她无条件支持母亲的意志。

皇后嘴上禁止女儿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女儿的主意,时而觉得她可以试试,时而觉得这么做太可怕了,一时间也是愁肠百结,气色愈差。

又过了几天后,造谣的源头还没有查出来,朝堂上就传来了一则让皇后气得想杀人的消息:皇室中唯一一位幸存的年过六旬的老王爷——定王难得出席一次早朝,却向皇上提议册封余妃之子为太子,理由是早立储有利于稳定政局且皇上只有这么一个皇子,立唯一的皇子当太子乃是名正言顺!

更可恨的是,定王的这一提议得到了不少老派臣子的支持,站出来反对的臣子则寥寥无几,皇上只得以“事关重大,待朕晚些再召集内阁商议”为由,暂且堵住了定王这些臣子的嘴。

第401章 送给运儿一份大礼

早朝一结束,这消息就传到了皇后的耳里,皇后气得拍桌子:“本宫和皇上还年轻着呢,这些人就知道本宫和皇上不能生?他们这是在诅咒本宫和皇后么?再且,余妃的儿子又蠢长得又不讨喜,真让他当了太子,丢了皇室和朝廷的面子事小,害了我大泽帝国的江山乃是大事!这些人的眼里只有规矩,没有江山,这样也配当臣子……”

她嘴上骂得凶,心里更是恨死了余妃及其儿子。

“早知道本宫当年就不该让那个贱人进家门!”她骂完后小声叨叨,“更不应该让她生下儿子!要不是本宫,她早就被卖入青楼,任人凌辱,哪里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本宫对她有如此大恩大德,她和她的儿子却想抢本宫的东西,孰可忍,孰不可忍!”

“本宫是皇后,谁敢抢皇后的东西,谁就得死!”

她就当着两个心腹侍女的面大骂,毫不掩饰她对这个消息、这些人的怨愤。

“娘娘,”年长的嬷嬷低声问,“那个余妃确实可恶,咱们要不要……”

她做了一个“砍人”的手势。

“她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本宫暂且不便动她。”皇后道,“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看看皇上的意见。”

她刚站起来,就有太监跑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心里立刻明白,皇上八成是来找她商量册封太子的事情了,当下道:“备膳,本宫要与皇上用膳。”

如她所料,千梦同就是来找她商量册封太子的事情。

“皇后,”千梦同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就急急的道,“定王要朕封余妃之子为太子,这、这不是瞎扯吗?但他们列出的理由朕一时也反驳不了,你说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余妃出身如此低贱,没有背景,也没有出众的才能,这样的女人也配当皇帝之母?

还有,余妃之子长得不好,脑子不好,性格又不讨喜,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当太子当皇帝,那他这个血统纯正又高贵、为了当太子当皇帝不知吃过多少苦、等了多少年的天生龙子又算什么?

所以,他坚决不会让余妃之子当太子,甚至都不愿封这个孩子为王。

皇后道:“皇上这么问我,也是觉得余妃之子不配为太子?”

“那当然。”千梦同回答得很快,“他都七岁了还默写不全三字经,这样都配当太子,朕还能熬到四十余岁了才当皇帝?”

皇后听后心里舒坦了一些,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了:“本宫宁可让运儿当太子,也不想让余妃之子当太子。”

“运儿?”千梦同心里一动,嘴上却惊愕的道,“运儿乃是姓君,是我们的外孙,皇后何出此言?”

“千家祖上不也有册封外孙为太子的么?”皇后道,“运儿身上流的也是我们的血脉,只要让运儿改姓为千,唔,要不干脆让尽欢也改姓为千算了,就当是咱们的上门女婿,如此,运儿当太子不也名正言顺么?”

“这样啊……”千梦同拈着胡子,装模作样的思考,“皇后会这么说,想必也想过很多了,朕就不多问了,只是朕真这么做的话,反对的臣子一定很多哪。皇后可想好到时如何应对?”

“怎么应对?”皇后冷笑,“运儿马上就满一周岁了,他现在已经能背全三字经,如果有哪个血统高贵的皇室子嗣能够在一岁的时候背出三字经,本宫也可以支持他当太子。”

“皇后说得好。”千梦同笑道,“如果有哪个年纪跟运儿差不多或者比运儿小的皇室子弟比运儿优秀,朕也可以考虑封其为太子。”

皇后露出笑容:“如果运儿慢慢长大以后,比不上同龄的皇室子弟优秀,皇上再改立太子也来得及,如此,也可激励皇室小辈们努力。”

说起来,现在的皇室小儿真没有特别优秀的——至少没有那种才一岁就能背完三字经的,毕竟,越优秀的皇族中人野心越大,越不那么听话,当年都被先皇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便不怎么能干,他们生下的儿子便也不那么优秀。

“皇后说得好。”千梦同笑得更轻松了,“江山为重,择优而立太子,这样谁都无法反驳了罢?”

皇后点头:“如果皇上决定了,是不是该和福儿、尽欢私底下说一声?”

“那是自然。”千梦同道,“这事虽然就这么定了,但咱们也不能显得太急,明日晚上,你请福儿一家三口进宫用膳,朕再与尽欢商量这事,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皇后道,“皇上今日也好生歇息,莫要太累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臣子。”千梦同也只敢在皇后面前抱怨了,“朕登基才没多久,一个个就赶着逼朕定下继承人,好像朕注定没有儿子或早亡……”

“皇上!”皇后大叫一声,“请皇上莫要胡说。”

“是是是。”千梦同笑道,“皇后请放心,朕乃是注定的天之子,不管什么大风大浪都能撑过去,朕一定会与皇后活得久久的,谁想坐朕的位子都没那么容易。”

皇后道:“那就请皇上日后继续远离女色,安生调理。”

千梦同觉得心情好了许久:“是是是,朕都听皇后的。”

这一夜,千梦同也在皇后这里宿下,次日没有上朝。

到了下午的时候,君尽欢夫妇带着儿子,乘坐马车进宫,与皇帝夫妇一道用膳。

这顿晚膳的气氛很好,其乐融融,皇后感叹:“当初我们还住在宫外的时候,每个月至少一起用膳一次,这才有家的感觉。”

“皇后说的是。”千梦同道,“以后朕也要抽出时间,时常跟朕的女儿女婿、外孙一起用膳,享受天伦才好。”

“父皇放心,”千懿福抢着道,“我和尽欢以后一定带着运儿,经常进宫陪父皇、母后用膳,到时还请父皇母后莫要嫌弃我们来得太多了。”

“父皇和母后怎么会嫌你们来得太多呢?”千梦同看着吃饭很斯文的运儿,拈着胡子道,“朕实在喜欢运儿,想送给运儿一份大礼。”

千懿福笑道:“那福儿就先谢过父皇了。”

千梦同道:“你就不问问父皇送的什么大礼?”

千懿福道:“父皇不管送什么都是父皇的心意,都值得运儿珍惜。”

千梦同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道:“就你嘴甜。”

“那是当然的嘛。”千懿福撒娇,“谁让我是父皇最爱的女儿呢,父皇那么爱我,我当然也是爱着父皇的。”

“好好好,就冲着你的这句话,朕送给运儿的这份大礼就值了。”千梦同转头对老板子道,“带运儿出去玩吧,其他人也都退下。”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千梦同看了看千懿福,而后目光落在君尽欢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尽欢,福儿,朕想册封运儿为太子。”

第402章 运儿,你要不要当皇帝

千懿福吃惊的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君尽欢则是怔住了,就看着千梦同,一连眨了十几下眼睛,久久没说话。

他确实很意外,意外的原因并不是运儿被封太子的事情,而是……千梦同这么快、这么轻易的就册封运儿为太子?他的计划、阴谋都还没有全部实施呢,千梦同就实现了他的愿望?

为什么他心里升起的不是兴奋、得意,而是索然无味?

亏他为了这一天而谋划了这么久,却发现千梦同根本不配当他的对手,他真是为千梦同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心力。

而他的反应却让千梦同舒坦了许多。

在千梦同看来,君尽欢如此反应说明其从未有过染指皇权的野心,所以才会对这个消息感到这么意外,以至于半天都没有反应。

“咳咳,”他轻咳两声,又是严肃的道,“福儿,尽欢,你们俩怎么说?”

“父、父皇,”千懿福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脸庞微红,声音微微颤抖,“您、您是在逗我们呢还是吓我们呢?这、这种事情也太、太、太异想天开了……”

“这不是异想天开。”千梦同摆了摆手,“关于这件事,朕与你母后也是思虑了良久,认为择优而立太子,有利于维护江山社稷的大局,当然,如果运儿慢慢长大后表现不佳,父皇也是会改立太子的。”

“尽欢……”千懿福也觉得幸福降临得太快,简直要招架不住,只得看向丈夫,“你、你说点什么啊……”

“唔,”君尽欢甩了甩头,又定了定神,而后站起来,走开几步,朝千梦同跪下来,脸上的表情是又喜又悲的,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的,“皇上,运儿乃是您的外孙,又刚满一周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奶娃,让他当太子,于祖制、规矩都不合。微臣无比感激皇上的信任和厚爱,但运儿真的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刻,他一定要忍住,稳住,千万不可说错话,做错事。

他感激、恭敬、谦逊却又极为不安的这种态度又满足了千梦同的自尊心。

“朕当然知道运儿现在还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千梦同道,“朕赌的是他将来能成大器,必不负朕的期望,而且他当了太子之后,朕也会派最好的老师教育他,让他配得上这太子的身份。”

“微臣多谢皇上为运儿做了这么多的考虑。”君尽欢继续装,脸上的感激之情真得不能再真了,“运儿如果能有机会为皇上分忧,臣自然是欣慰之至,只是,皇上,皇后娘娘,运儿若真成为了太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只怕会遭到众臣反对,臣、臣只是想想,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怕么?”皇后不等皇上发话,就盯着君尽欢,直问,“你怕运儿成为太子么?你怕面对皇室、臣子、世人的非议甚至是反对么?”

“臣,臣……”君尽欢心里简直要笑疯了,但脸上却异常凝重,额角甚至渗出汗来,就像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好一会儿后,他抬头,目光极其刚毅:“皇上,皇后娘娘,只要你们和福儿相信臣,臣就什么都不怕。”

“父皇,母后,”千懿福这时也离座,下跪,斩钉截铁的道,“只要是你们给的,那都是你们的心意,儿臣没有不受之理。”

“你们能这么想就好。”皇后稍微松了一口气,“皇上那般重视和信任你们,你们要对得起皇上的恩典。不过,本宫在这里也说清楚了,如果运儿未来的表现不能让本宫与皇上满意,皇上随时有可能严惩运儿或废掉运儿,真到了那时,本宫希望你们能够继续以江山社稷为重,勿怨,勿恨。”

“这是自然的。”千懿福道,“如果运儿让父皇和母后失望,儿臣无需父皇母后做什么,儿臣自会让运儿回到他该回到的位置上。”

千梦同点点头,还是盯着君尽欢:“尽欢,你怎么说?”

君尽欢此时已经显得很冷静了。

“皇上,”他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如果运儿真的被封为太子,臣必定竭尽全力教导他,让他配得上皇上的期待,如果他让皇上失望,臣愿与运儿一起远离朝堂,再不踏入仕途。”

这话让千梦同听得心里的疙瘩又少了一些。

“朕甚欣慰。”千梦同道,“既然你们俩都没有意见,朕现在要问问运儿的意思了。”

他也不等君尽欢夫妇说什么就拉了拉摇铃。

太监的声音在门外不高不低的道:“皇上、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千梦同高声道:“让运儿进来。”

很快,老板子抱着运儿进来。

千梦同招了招手,将运儿抱坐在自己膝上,笑吟吟的道:“运儿,皇姥爷让你当太子好不好?”

君尽欢在心里冷笑,千梦同这蠢货一面说非要封运儿为太子,一面却还在“考验”运儿和他,这点破心思瞒得过谁呢。

运儿忽闪着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道:“太子是什么?好玩么?”

这话比起君尽欢之前的任何回答都让千梦同觉得舒坦。

这说明君尽欢夫妇从来没有教过运儿什么是太子、皇子之类的东西。

“太子不是拿来玩的。”千梦同笑呵呵的道,“你若是当了太子,以后皇姥爷不当皇帝了,你就能当皇帝了。”

运儿天真的道:“皇姥爷不当皇帝了,当什么呢?”

千梦同被逗得哈哈大笑:“皇姥爷不当皇帝了,可能会到天上去当神仙吧。”

“当神仙?”运儿眼睛一亮,手舞足蹈,“运儿也想到天上去,皇姥爷带运儿去天上玩,玩玩……”

“运儿可不能去,运儿要当皇帝的。”千梦同道,“运儿想不想当皇帝?”

“当皇帝?”运儿一脸困惑,“当皇帝好玩吗?”

“不好玩,很辛苦。”千梦同很严肃的道。

“……”运儿小脸皱着一团,怯怯的看向君尽欢。

“你看你爹爹做什么?”千梦同微微板起脸,“皇姥爷问你话呢,你要看着皇姥爷说话。”

“运儿怕、怕太辛苦……”运儿转回头,玩弄着小手指,“爹爹说男子汉不可以怕辛苦……”

“可是当皇帝的话,就能想要什么都要什么。”千梦同哄他,“只要你成了皇帝,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连你爹爹和娘都要听你的,唔,皇姥爷和皇姥姥也要听。”

“那、那运儿不要。”运儿摇头,“爹娘说了,运儿必须要听皇姥爷和皇姥姥的话,长大了,老了也要听,不听的话爹娘就不要运儿了。”

这话听在千梦同和皇后的耳朵里,真是好听得不得了。

皇后眉开眼笑的伸手去摸他的脑袋:“那么,你当了皇帝以后也听皇姥爷和皇姥姥的话好不好?”

运儿乖乖的道:“好。”

千梦同又笑道:“如果皇姥爷、皇姥姥的话跟你爹娘的话不一样,你听谁的?”

第403章 过关,太子千运来

运儿眨巴着眼睛:“运儿要孝顺,皇姥爷、皇姥姥是爹娘的爹娘,运儿要听皇姥爷和皇姥姥的。”

千梦同终于放心了一些:“运儿啊,如果你当太子,就能帮皇姥爷的大忙,你要不要帮皇姥爷的忙?”

运儿使劲点头:“帮,皇姥爷要运儿做什么,运儿就做什么。”

千梦同笑了:“好,朕过几日就封你为太子,你先出去玩吧,不过这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么?”

运儿点头:“好,运儿不说。”

在老板子抱运儿出去的时候,君尽欢一脸凝重的对老板子道:“运儿太小了,未必能知轻重,你看好运儿,别让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老板子私底下对君尽欢多显得不喜,但在君尽欢面前还是恭敬的,当即道:“君大人放心,老奴会注意的。”

屋里又只剩下皇帝夫妇和君尽欢夫妇了。

千梦同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的道:“今晚暂且聊到这里,你们俩心里有数就行了,过几日朕会召集内阁讨论册立太子的事情,你在那之前得找个人提出立运儿为太子之事,再找几个人支持这事,要不然到时反对的人太多,朕也没办法。”

君尽欢一脸凝重:“臣尽力。”

千梦同点点头:“你们俩回去准备罢。”

君尽欢而后告辞,带着儿子离开了皇宫。

回去的路上,千懿福有种做梦的感觉,抱着君尽欢的手臂问:“尽欢,我是不是在做梦?父皇怎么会封运儿为太子?”

君尽欢又观察儿子,确定儿子睡得很沉后才道:“你没有在做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还是很难相信……”千懿福的声音像梦游,“运儿才一岁,父皇登基未满一年,这事来得也太快了,你说,父皇怎么会决定得这么突然呢?”

君尽欢笑笑:“你说呢?”

“我说啊,”千懿福低笑,“是我们的策略奏效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君尽欢摇头,“这事看起来是好事,事实上也是好事,但是,这对于我们一家三口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事儿。”

千懿福有些懵懂:“怎么危险了?”

君尽欢道:“反对的人,妒忌的人,有野心的人,一定会视我们一家三口为眼中钉,只怕连暗杀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倒还罢了,平时都有侍卫,但你和运儿,我担心啊。”

千懿福“啊”了一声,惊出冷汗:“是、是哦,我几乎忘了这一茬。”

“尽欢,”她猛然抓紧了君尽欢的手臂,“我了解皇室的人,他们绝对接受不了让我们的孩子继承皇位,为了阻止运儿成为来日的帝王,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莫说运儿,你也要危险。”

君尽欢却是淡笑,目光透着深意:“你害怕吗?”

千懿福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神,有些慌乱的心情慢慢沉淀和平静了下来。

“不害怕。”她一字一顿的,有力的道,“太子这个位置,值得我们冒这样的险,除非有人能把我们全家都杀了,否则,谁也别想我们会放弃。”

“这就对了。”君尽欢抬手摸了摸千懿福的头,“天大的好机会降到咱们头上,咱们凭什么怕了?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件是找得力的人支持运儿,一件是即刻找人保护你和运儿,特别你和运儿的身边人以及府里的人,咱们有必要重新筛选一遍,凡是有可能背叛咱们家的人,一律清除。”

“咱们身边的人都是经过考验的。”千懿福道,“还要再选一遍么?”

“必须要。”君尽欢道,“今时不同以往。一旦运儿真的被立为太子,无数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收买我们的身边人,让他们暗中谋害运儿。就算这些人谋害不了运儿,但只要他们获得了运儿的情报,对咱们也很不利。”

“你说得对。”千懿福开始思考,“我现在就得好好想想怎么考验这些人了,唔,我觉得厨房的人最重要,只要其中出了一个叛徒,那运儿都是防不胜防,还有运儿身边的人……”

“运儿身边的人不用担心,由我派人试探和监视就好。”君尽欢道,“你暗中找人去威胁或利诱你的身边人,谁被说动就让谁消失。”

到了今日,运儿的身边人几乎都是他的人,只有两三个还是千懿福的亲信或皇后派来的人,此外千懿福的身边人也大多是她自己的人,他想借这个机会将这些人全部换成他的人。

“好。”千懿福道,“咱们府里的护院、侍卫等也有必要考验考验。”

君尽欢点头:“这个交给我来就好。”

千懿福道:“这么多事情,你忙得过来么?”

君尽欢掠了掠她的刘海,笑道:“莫要替我担心,我还能再战三十年。”

千懿福笑了,软软的贴进他的怀里。

接下来的几日,君府的护院、下人等纷纷发现自己成了抢手的饽饽,有神秘人物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他们,并拿出各种各样的利益诱惑他们,包括美人、钱财、田宅、店铺、古玩等,或者悄悄帮了他们家里的大忙,只要他们肯为对方提供一些君府的消息。

什么消息?对方没有明说,只是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他们看着对方给的好东西当然心动,但心里也觉得不对:“君府待我不簿,我可不能坑了东家。”

对方一般都会说:“我们对君大人没有恶意,只是想稍微了解君大人的私事,找个机会巴结君大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了,我们找机会巴结君大人,君大人愿不愿意给我们机会,那都是君大人的决定,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如何?”

这种时候,这些下人大多会心动,安慰自己:我知道的事儿别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想来也不会给君大人一家子带来什么危害,收点好处养家糊口也不过分……

除了利诱,也有人被“神秘人物”抓到了弱点或把柄,受到威胁,不得不从。

当然,这些下人都是私底下各自接触到“神秘人物”,互不知道别人也被诱惑或收买了,只当神不知鬼不觉。

而后,这些或被利诱或被威胁的下人要么被调离京城,要么被辞退,他们中有人找君尽欢或千懿福闹事的,拿到了一笔赔偿金才离开,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在意或清楚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总之,君府的护院、下人因此又换了一批。

如此数天过后,皇帝在御书房召集了十几名内阁官员讨论立太子的事情。定王再度提出应立余妃之子为太子,德高望重的宰相则指出皇上的亲外孙——君运来聪明伶俐,品性极好,堪称皇家十年一见的天才,最合适担当太子,另有官员听到宰相的提议,便也立刻提议让其他血统纯正的皇室子弟当太子,三派人马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这番争论从午后吵到晚上,最终,支持君运来的臣子最多,皇帝便以“君运来最得人心”为由,决定立君运来为太子。

次日,皇帝正式下旨立君运来为太子,让其年满两周岁后进宫长住,接受正统的太子教育,同时君运来即日起改姓为千。

消息一出,皇室成员无不恼恨,权贵中有欢喜的也有反对的,唯有百姓奔走相告,欢欣不已,都觉得皇上做了这个决定太好了。

第404章 外室,名为青奴

“咯嚓”。

在听到君运来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后,唐临风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那只杯子。

他的目光更是冷厉如冬夜的闪电,透着几乎能射穿一切的愤怒的电光。

他和父亲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知为泽国立下多少功劳,却连君运儿那个无知奶娃都不如!他心里的不甘与怨恨,宛如滔滔不绝的海浪,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

过一切都怪凤衔珠将原本属于风家的巨大宝藏送给了君尽欢!如果风家能拿回那笔宝藏,他也能像君尽欢一样拉拢和收买无数人脉,步步高升,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是只能死守一支禁军大营。

还有风如意那个吃里爬外的废物!如果她能与风家一条心,处处为风家着想,他和父亲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风家养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父亲真该早点将她们掐死……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贴身侍卫道:“将军,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府了,听说公主那边又派人来催了。”

说到莫离,唐临风的眼里又迸出恼怒的火气来。

她是公主,千懿福也是公主,但两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看看那个胖得像猪的千懿福如何旺夫,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将她的丈夫推到了尚书的位置,还让自己刚满一岁的儿子成为太子,而莫离呢?她为他做过什么?她又帮到了他什么?

早知道他当年娶千懿福就好了,明明算命的说过千懿福是罕见的旺夫命……

然而现在多说无用。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拎起架子上的外袍,大步走出去,骑马就走。

出了大营后,侍卫提醒他:“将军,回府的方向在另一头。”

“谁说我要回府?”唐临风冷冷的道,“过后公主这边问起来,你们就说我还要去山里巡视在野外进行训练的队伍,晚上不能回去。”

几名贴身侍卫都是他的亲信,只效忠于他,当下都道:“是。”

唐临风去了城中僻静一隅的一处阁楼里。

这处阁楼里安置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父亲特地派人为他准备的,据说这个女人年轻,高挑,健康,貌美,多才多艺,且她的母亲这一族几代人都沿袭了祖宗流传下来的美貌与才情,算命的也说她是个能生子、旺子的命,他若是跟这个女人生下孩子,这个孩子是男孩且天生聪明、健康、好看的几率很高。

这个女人已经住在那里一段时间了,但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见她,这次他却不再犹豫。

莫离于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没必要一直守着莫离。

他行了半个时辰才抵达那条差点让他迷路的小巷子,而后敲开了阁楼的门。

他见到了那个女人,心里有微微的惊异——不是说这个女人是从青楼里买来的吗,怎么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青奴见过老爷。”那个略施粉黛、举止优雅的美人向他跪下。

他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这才问这个叫作“青奴”的女人:“你可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知道。”青奴柔顺的道,“青奴是来为老爷生儿子的。”

唐临风道:“你不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青奴道,“这样的生活比奴家待在青楼里要好得多,奴家心满意足。”

唐临风道:“你可知道,就算你为我生下儿子,你与孩子也不能相认,而且永远不能公开孩子生母的身份。”

“奴家知道。”青奴道,“奴家能有机会留下血脉,心里便满足了,不敢有更多的贪欲。”

“你倒是看得开。”唐临风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开始仔细端详青奴那张稍显英气的面容,如果她生下来的儿子能继承这样一张脸,倒是很不错。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青奴道,“奴家只愿做好自己的事,命运只能交由天定。”

“像你这样的女人,流落青楼真是可惜了。”唐临风上前几步,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又细细观察她的面容几眼后,“起来吧。”

“是。”青奴慢慢的站了起来。

唐临风又是微微的惊讶:“你长得还真高。”

以青奴的身高,在这京城的女人中绝对算是很突出了,甚至比大多数男子都高。

也比凤衔珠这个原丰国人要高。

“让老爷见笑了。”青奴脸上闪过两抹不好意思的淡红,期期艾艾的道,“奴家主要就是因为长得太高,所以才没能成为红牌。”

论容貌,论才艺,她并不输给别的红牌,然而她实在长得高了点,加上面容又有两分英气,并不是很受客人欢迎,这导致她在原先的青楼里有些遇冷。

“你这身高,我喜欢。”唐临风笑了,“有吃的么?”

这样的身高,应该能保证他与她生下来的儿子能长得高大——高大的男子永远比矮小的男子更有机会。

“有。”青奴道,“虽然奴家不知道老爷今日过来,但奴家每日都备有小菜小酒,随时招待老爷。”

唐临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倒是有心。”

青奴柔顺的道:“老爷是奴家唯一的依靠,奴家每日想的自然都是如何服侍好老爷。”

她确实将唐临风服侍得很好。

尤其是在床上,她很是放得开,风情万种的,体力也是充沛,让唐临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虽然她来自青楼,早非清白之身,唐临风却完全不觉得嫌弃,毕竟她只是他的生育工具,能生下优秀的孩子便好,其它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唐临风这一夜在床上累坏了,也发泄够了,次日一觉睡到天明,想想该回家了,但想到回去以后又得面临莫离的询问,一时间又是兴致缺缺。

君尽欢也是很忙吧,千懿福就没有为难过君尽欢,为什么莫离却喜欢挑他的刺?

还有,君尽欢之子都受封太子了,他又该怎么办?他要不要亲自带人暗杀君运来?

想着想着,唐临风觉得骨子里嗜血的**又在蠢蠢欲动了。他一直觉得“杀绝”是很好的解决办法,比如,他只要杀光君尽欢一家三口,他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烦恼了。

但他还是有理智的。

所以他立刻起身,辞别青奴,前去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

这个地方隐秘到他走了大半路程时就让侍卫们就地找地方隐起来,自己则独自前往,且还反复绕来绕去,确定无人注意、无人跟踪时才翻跃围墙,进入一间不起眼的宅子里。

这间宅子里,隐藏着风鸣安。

风鸣安的身上仍然缠绕着大量纱布,脸上更是只露出两颗眼睛、两只鼻孔和一张嘴。

“父亲,京城又出大事了。”唐临风以沉重的口气说出君运儿受封太子的事情,问,“虽然我掌握着一支两万多人的军队,但跟君尽欢眼前的势力相比,我还是差得有些远,如此下去,我们想实现大业,遥遥无期啊。所以我想问父亲,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便是他还“留”着父亲的原因。

虽然父亲彻底老了,身体也彻底垮了,以前积累的人脉、钱财也被用完了,但姜是老的辣,父亲的经验、阅历、心机对他还是有帮助的。

第405章 对策,保护余妃

风鸣安在听到唐临风的叙述时,绷带下面的身体在隐隐颤抖,两颗眼珠子更是凸得几乎要爆掉了,显然他受到的刺激、打击很深。

唐临风觉得自己的父亲接连受到这样的重创还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或者说,他的父亲不愧是他的父亲,意志就是顽强。

“余、余……”风鸣安微微张开苍白的双唇,低低的、沙哑的发出声音。

唐临风听不清楚,凑近:“姨——什么?父亲你说得再清楚一些。”

“余、余……”风鸣安每说一个字又停一会,呼吸,然后才继续,“飞……”

“姨飞?鱼父?”唐临风困惑,“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风鸣安又停了一会才道:“皇帝的妃子,余妃,还有她的儿子……”

“余妃和她的儿子?”唐临风总算听明白了,“这两人怎么了?她们与我有何关系?”

“保、保护她们……”风鸣安紧紧的盯着唐临风,“君……运来不、不可能当得了皇帝,只有……余妃之子……名正言顺……”

他说到这里,唐临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恍悟:“父亲您的意思是,君尽欢、君运来父子就交给反对他们的人对付,我只要暗中保护余妃及其儿子,便有机会赢得下一任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风鸣安痛苦的、艰难的点头。

唐临风看着风鸣安,眼里流露出佩服之色:“父亲果然厉害,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啊。”

风鸣安又沙哑的道:“暗、暗中支持皇室……杀、杀掉……君尽欢一家……”

“我明白了。”唐临风笑了,“父亲说得真好,我完全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而后他告别父亲,骑上回家的马。

唐府里,莫离又因为丈夫不回家生闷气。

“公主,小少爷又哭了,怎么劝都劝不住……”侍女匆匆来报。

“劝不住继续劝。”莫离想到儿子那张脸就烦,偏偏这个儿子还特别黏她,“再劝不住就让他吃,吃到不闹为止。”

除了特别黏她,这个儿子就只有一个爱好——吃,所以长得有些胖,大夫说不能让他吃太多,但他哭闹不止的时候,莫离往往会用这一招哄他。

“好的。”侍女去哄孩子去了。

莫离看着外头的春光,想到丈夫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心里愈发的孤单。

她不能让自己整日待在家里,然后变成一个怨妇。

于是她站起来:“都去更衣,准备外出。”

侍女道:“公主是打算要去哪里?”

莫离道:“踏青,逛集市。”

而后她女扮男装,带上两名侍卫和两名同样女扮男装的侍女,出门。

到了天泽城最大的集市,莫离让两名侍卫离她稍微远一些,自己则带了两名侍女闲逛起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买的买,绝不心疼口袋里的钱。直到这时,她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不禁怀念起父皇还在的时候。

“如果父皇还在,这一切会有所不同么?”她坐在小酒馆里,喝着江南有名的杏花酒,幽幽的想着,“感觉临风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变了?”

“客官,这是您点的豌豆黄。”一名伙计走过来,将一碟豌豆黄放在她的面前。

“我没有点……”莫离想说她没有点豌豆黄,但看到这碟豌豆黄金黄剔透,色泽十分的漂亮,摆盘也很整齐,食欲便上来了,就不再吭声。

伙计离开后,她挟起一块豌豆黄,慢慢的嚼,嗯,味道还不错。

挟起第二块后,她忽然看到有两块豌豆黄的中间挟着一张纸片,不由蹙眉:什么意思?

但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吭声,用筷子将那张纸片挟出来,低头细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唐临风在外养妾,欲与其生子,另,莫信你的身边人。

“啪”,她怒得将筷子拍在桌面上,吓了坐在隔壁桌的侍女一跳。

“少爷,您怎么了?”侍女低声道,“是不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没事。”莫离想到纸条上的话,下意识的对侍女生出防范之心,挟起一块豌豆黄盖在纸条上,“想到不开心的事情罢了,你们吃你们的。”

两名侍女便不再吭声。

莫离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点心,喝着小酒,心浮气躁的想着纸条上的话。

这是什么人写给她的纸条?不,比起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人在跟踪她?

写纸条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挑拨她与临风的关系么?

她绝对不能相信这种来历不明的纸条。

然而,她心里的猜疑、不安并没有因为她这么告诉自己而减少,甚至,她已经开始怀疑起她身边的那些侍女来。

她的侍女大多年轻,未嫁,跟了她多年,对她表现得忠心耿耿,但是,她们日日面对高大英武、年轻有为的男主人时,真的会不心动?

想想她曾经是眼高于顶的公主,都能被唐临风给迷住了,何况这些侍女?

在贵族家庭或大户人家里,丫环勾搭男主人的事情还少吗?

她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

不行,她得试探她的侍女们与唐临风是不是有所暧昧。

她站起来:“我去湖边逛逛。”

她这一逛就逛到天色暗了才回去。

她踏进大门时听说唐临风已经回来了,正与儿子在用膳,她没有去见唐临风,只是对侍女道:“我现在不想见将军,我要去梅花厢房补眠,谁都不见,你待将军用完膳后再去书房告诉他我睡在厢房的事情。”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唐临风用完晚膳后都会去书房看书,这已经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两名侍女“是”了一声,跟着她到梅花厢房,服侍她睡下,而后守在外面。

房间的门关紧了,房间的窗也关紧了,除了里面的人,外面的人打不开这房间。

很快,莫离悄悄起床,无声无息的从里面打开窗子,翻窗而出,而后掩好窗子,再翻过矮墙离开,往书房的方向潜去。

唐临风还没有来书房,书房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门一般也不锁,也没有人天天盯着,莫离潜进书房,躲进那只专门存放旧书的柜子里,用袖子捂住鼻口,做好了偷听的准备。

没过多久,她隐隐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用最慢的速度、最轻的力道呼吸,并用袖子把鼻口掩得更严了,当然更是动都不动一下。

她知道唐临风是高手,听力和洞察力远胜常人,她不能让唐临风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也是从小习武的,还练过内功,在缓慢呼吸、长时间憋气方面也是胜于常人,加上隔着实木的柜子,唐临风没有听到一丈开外的柜子里的呼吸声,在案前坐下就拿起兵书浏览。

没过多久,莫离听到了隐隐的敲门声,好像是她的侍女求见唐临风。

唐临风道:“进来。”

“将军,”莫离先是听到女子隐隐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了她的侍女静儿略带兴奋的声音,“公主让我跟您说一声,她今日外出累了,今晚就在厢房睡下,让您切勿打扰她。”

莫离脸色当即就黑了一下,她跟静儿交待的意思是“今晚在厢房睡,让您切勿打扰”?

第406章 证实,又爱又怨

唐临风“哦”一声:“公主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公主今日去了……”静儿一五一十、颇为详细的说起莫离今日外出的动向,说完后道,“公主今日很不开心,又怪您找各种借口不归家,还怀疑您在外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莫离听到这里,眉头就皱了起来,静儿怎么这么说?

唐临风又不紧不慢的“哦”了一声:“那她是不是又要打算派人跟踪我?”

又?

莫离心里“噔”了一下,难道她之前派人跟踪临风的事情,有人告诉临风了?

“这个,公主没有明说。”静儿道,“但我看公主对您在外面到底忙些什么很感兴趣,也许会悄悄派亲卫队去调查您也不一定。”

“我明白了。”唐临风道,“你以后继续安慰她,让她莫要胡思乱想,总之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能够保住如今的地位。”

“奴婢明白。”静儿顿了顿,娇滴滴的道,“将军,您看起来很累呢,我帮你揉揉肩膀可好。”

她哆哆的声音让莫离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静儿原来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真恶心。

这个静儿是不是早就看上临风了?

“不用了。”唐临风道,“你回去服侍公主罢。”

“好的。”静儿说是这么说,但却没有迈开脚步。

唐临风过了片刻后:“你还有什么事么?”

“将军,”静儿说得低声,但还是让莫离能隐隐听到,“您什么时候让静儿……侍寝呢?”

莫离听得目眦欲裂,几乎想跳出来扇静儿两巴掌。

静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公然勾搭男主?

“静儿,你也知道莫离是公主。”唐临风在叹气,“她想要你死,那是很容易的事儿,我不能让你这么好的姑娘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不是?你再等等,待她更信任你时,咱们再谈这事。”

“可是静儿就要年满二十了。”静儿的声音有些委屈,“再不嫁人生子,就要老了。”

“怎么会呢。”唐临风的声音居然变得温柔了,“莫离嫁给我的时候已经超过二十岁了,还有那个千懿福,嫁给君尽欢的时候也是二十余岁了,你跟她们相比年轻多了,性情也好多了,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年纪的事。”

“将军,我心里只有您,为了您什么都肯做,”静儿的声音有些急切,“您以后一定会收了我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

“我会等的,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

“你知道我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你放心罢,我会说到做到的。”

“将军,那、那我回去了,我不会让公主看出我的心思,也会看好公主的。”

而后是一串轻悄的脚步声,应该是静儿离开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

心情激荡的莫离生怕被唐临风听到她的存在,用两只手将鼻嘴捂得更紧了,就是气得几乎要把这只柜子给弄炸了。

静儿居然和临风有这一出?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而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要不是有神秘人物提醒,她直到现在都看不出来。

蠢!她真是蠢死了。

这一刻,她真的对唐临风生出几分怨恨来,并在心里暗暗诅咒着唐临风。

不过这份怨恨和诅咒并没有持续太久。

唐临风又在书房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后离开了书房,莫离又在柜子里隐藏了约莫一刻多钟,认为四周无人了才悄悄打开柜子,爬出来,摸黑离开书房,再悄悄潜回之前所住的厢房。

她是从窗子里爬进房间里的,而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房门仍然从内部关得紧紧的,房间里的东西、包括床上的被子枕头等都没有改变,也就是说,在她离开期间,没有人进房间看过,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悄悄离开。

“呵,”她唇角微勾,暗道,“我再怎么说也是经过父皇指点的,总有一点秘密行事的能力,你们这般欺瞒我,我可不会只会哭。”

她躺回床上,回忆着今日那张纸条的提醒与今晚听到的对话,心里愈发的难受,而后觉得无比的委屈,再然后,她又想到:虽然临风与静儿私底下暧昧不清,但听两人的意思,他们之间尚未发生苟且之事,我也没必要担心太多……

但想着想着,她忽然又想到“在外养妾”的事情,一时间又睡不着了。

临风……真的在外面养妾?

如果临风只是跟她的侍女有所勾搭,她虽然愤怒和不甘,却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毕竟她实在是见多了这样的事儿,但如果临风真的在外面和女人生孩子,她是万万绝对不会接受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喃喃,“临风,我可不会轻易算了,你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她现在拒绝去想。

因为过于疲惫,她折腾了很久以后还是睡着了。

睡得很香。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心情莫名的变得很好,莫非今日是个艳阳天?

“你醒了。”熟悉的、醇厚稳重的嗓音传进她的耳里。

临风的声音?

她连连眨了眨眼,丈夫那张阳刚、英俊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目光温柔如新婚之夜。

莫离只觉得心脏“怦怦”的跳,脸庞微微的红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还是厢房吧?

“想你了。”唐临风侧躺在她的身侧,单手支着脸颊,温柔的看着她,舍不得把目光移开,“我已经足足三日不曾见过你了,昨日晚上一直睡不着,便跑过来看你。”

莫离感到被窝里暖暖的,知道他来的时间不短了,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四更的时候吧。”唐临风笑笑,“本来就睡不好,又听到鸡鸣声,便跑过来了。”

“你不练功么?”莫离道,“你每日四更都要起来练功的。”

“比起练功,我更想见你。”唐临风把支着脸的手放下来,温柔的搂住她,“我好想你。”

就是这样的举动,融化了莫离昨夜入睡之前的那份冰冷。

她反抱住丈夫,深深的把脑袋埋进丈夫温暖宽厚的胸膛里,告诉自己:临风还是爱我的,我是他唯一的妻,我们能长相厮守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无需在意……

两个人静静的抱在一起,哪天艳阳高照也舍不得离开温暖的床。

与此同时,君尽欢又收到一封神秘来信,信上是清秀工整的小字:唐临风一定在外面养有女人,君大人若能查到并告知莫离公主,定有奇效。

信没有落款,但君尽欢一眼就知道是谁写给他的。

风如意!

“这个女人,”他几乎想笑,“明明与我是死仇,却还能这么坦然的利用我去对付唐临风,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就先弄死唐临风,然后再弄死对方。”

第407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境离,”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凤衔珠也向千境离提出了辞行,“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该告辞了。”

大年三十那夜以后,她就如同凤穿云所猜测的一样,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千境离的藏身之处养伤。

千境离把她照顾得很好,甚至连他的身边人也没有几个知道她的存在。

“你何不一直留在我这里?”千境离道,“风鸣安生不如死,风如意不仅受了重伤,也与风鸣安、唐临风和你们决裂,想来也没有什么翻身的余地了,另外君尽欢也会对付唐临风,你就一直留在我这里养伤,直到彻底痊愈不好么?”

“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凤衔珠道,“风鸣安、唐临风父子一日不死,我一日都不能放心,另外我仍然觉得风如意是个隐患,我还是要把她找出来才行。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我的伤虽然尚未痊愈,但对我的行动已无影响,我非走不可了。”

千境离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便不留你了,下次再见。”

凤衔珠点头:“下次再见。”

凤衔珠就这样走了。

千境离目送她离开后,缓缓的阖上眼睛,不动了。

“主人,我送她走了。”过了好一阵子后,阿蒙冲进来,“没有人跟踪她,也没有跟踪阿蒙,阿蒙现在就收拾东西,然后和主人一起离开。”

按照惯例,他们每个月至少搬一次藏身之处,如果主人见过别人、外人则会马上搬家,绝不在原地多加停留,虽然这么做有些麻烦,却保证了主人的安全。

“这次就不搬了吧。”千境离没有睁开眼睛,“这段时间只有衔珠一人来过,这里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不行不行。”阿蒙已经在利落的收拾东西了,“她是外人,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这里不安全了,主人要马上离开。”

“阿蒙,这事真不用急,天气还冷着,搬来搬去的累……”

“如果主人不搬,我就报告长老,说有外面的女人在主人这里住了很长的时间……”

“阿蒙,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阿蒙听,但阿蒙觉得主人的安全最重要,阿蒙为了主人的安全,不会让步的。”

“你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了。”千境离轻叹,“搬就搬罢,凤衔珠的事情你一定要对长老们保密。”

“主人偏心,主人偏心……”阿蒙嘟嚷着,将重要的东西往包袱里和箱子里装。

装着装着,他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千境离睁开眼睛:“怎么了,叫得这么大声?”

“主人,你的丹药呢?”阿蒙从里屋冲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长老会给您准备的丹药怎么没有了?”

“吃完了。”千境离淡淡道,“天气冷,我一天一枚不够,就提前吃完了。”

“可长老说丹药只能一天一枚,吃多了不好。”阿蒙有些紧张,“主人,要不要长老给您看看身体?”

“不用,我现在很好。”千境离道,“赶紧收拾吧,早些离开。”

阿蒙“喔”了一声,也没有想太多。

没过多久,阿蒙就收拾好了一只大包裹,怀里再抱着一只箱子,而后由夜听雨护送着,乘坐马车离开这个住处。

以千境离的身份,本该再多几个人服侍,但千境离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人越多越显眼,不仅容易泄露秘密,也不利于频繁搬迁,此外夜听雨和阿蒙都是高手,如若遇到危险,阿蒙可以背我离开,夜听雨断后,更易于脱险。”

他的说辞说服了长老们,至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只有阿蒙和夜听雨。

自从千秋业死后,千境离已经休养了将近一年,身体状况大为好转,却还称不上健康,这次的搬迁比较远,他抵达新的居处后就倦了,早早的就上床歇息。

入眠之前,千境离喝下了阿蒙给他熬的汤药,直到这时,阿蒙才想起来主人的丹药没了,急得抓耳挠腮。

“主人说不用吃丹药了,但长老说主人天天都要吃,怎么办呢?”阿蒙背着手,在主人的床边走来走去,喃喃,“天已经黑了,午夜之前主人一定要吃药的,不吃的话……万一主人死了怎么办?”

“呜,要不要去问夜听雨?但我又不想问他,显得阿蒙笨笨的……”

“呜,我还是去找长老,跟长老要新的药吧……”

想到这里,阿蒙直接从窗口跃出去,像猿猴一般在屋顶上快速穿梭,身形迅速离远。他不用担心主人的安全,因为主人非常聪明,不会被人骗的,主人的四周还有夜听雨暗中守护和巡逻,坏人是不可能靠近主人的。

因为睡得早,千境离前半夜就醒了,他看了看沙漏,亥时过半,他大概睡了两个多时辰。

这时候他也睡不着了,便披衣起身,翻阅一些很专业、很晦涩的书籍。

海的知识,航行的知识,造船的知识,镜国的历史,月氏一族的族谱,镜国的地理风俗……这些都是长老会多年来暗中保留、收集的书籍,带给他学习的。

他总要重返镜国,光复镜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合上书册,凝神静听,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是阿蒙,另外一人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老者?脚步还挺急的。

老者?他微微蹙眉,看向门口。

很快,门外的两人走进来,走在前面的一人是发须全白的大长老——月空。

“陛下,”月空虽然走得很急,但还是站停并行礼后才道,“听说有位姓凤的姑娘与你相交甚密,这一个多月来一直与你住在一起?”

千境离扫了躲在月空背后的阿蒙一眼:“凤姑娘是我的好友,于我有救命之恩,她近期有些难处,在我这里暂住一阵子,今日已经离开。”

“只是好友么?”月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如果陛下与这位凤姑娘有不同一般的关系,还望陛下告知老臣。”

“空长老放心。”千境离道,“我虽与凤姑娘的交情颇深,但我与她互不干涉对方,绝对不会影响到国事与公事。”

“如此甚好。”月空顿了一顿,“另外,我还想多问一句,这位凤姑娘是什么来历?不知老臣可否方便与她一见?”

“凤姑娘的事情,你无需知道太多。”千境离说得温和,态度却是坚定,“她素来低调,不喜交游,你也无需与她见面。”

“能与陛下成为朋友,自然是值得信任的。”月空锋随即一转,“但,我还是想知道,她与原丰国大将凤朝华是否有什么关系?”

千境离又扫了缩起脑袋的阿蒙一眼,淡淡的道:“空长老,你到底想问什么?”

月空道:“我听说她姓凤,是风鸣安收养的女儿,实际上却与风鸣安有深仇大恨,风鸣安收养她只是为了得到那笔宝藏,所以,我想问陛下,她是否是凤朝华的女儿?”

千境离盯着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408章 不能杀,她还有两件宝物

“凤朝华乃是镜国的第三号仇人。”月空已经老了,但说到这个还是微微颤抖,“在流魂和千秋业死了之后,他便是第一号仇人,月氏一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我知道。”千境离道,“但凤朝华是凤朝华,凤姑娘并不是凤朝华,她与镜国灭亡并没有任何关系。”

“父债女还,天经地义。”月空盯着他,“陛下,这位凤姑娘就是凤朝华的女儿吧?”

“她是,不过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风鸣安收养了,凤朝华的罪过并不能算到她的头上。”千境离道,“而且她救过我的命,我绝不认为她是我或镜国的仇人,更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事。”

“但陛下也数次救过她的命,已经足以抵消她对陛下的救命之恩。”月空尖锐的指出,“还有这一次,陛下把自己的丹药给了她,还不够还她的恩情么?”

这些丹药非常珍贵,有极其良好的治疗内伤、补血补气、调理五脏之效,他们一年最多只能炼制出十几颗,而千境离拥有的丹药已经是镜国目前拥有的全部了。

“你既然知道我与她互有救命之恩,那就不要为难她。”千境离道,“她的目标只是除掉风鸣安父子,并不会对镜国产生任何威胁。”

“据可靠消息,凤朝华之子凤穿云已经出现了。”月空道,“凤穿云和君尽欢应该已经联手,他们一定会对付月氏一族,您认为这位凤姑娘会与凤穿云、君尽欢决裂么?”

千境离道:“我不知道凤姑娘会不会与他们决裂,但我确信她不会与镜国为敌,除非镜国要对付她。”

“陛下,那笔宝藏之所以落入君尽欢的手中,也是她的责任吧?”月空也愈发变得强硬,“我知道您也曾经与这位凤姑娘、还有君尽欢一起去寻找宝藏,结果宝藏却落入君尽欢的手中,是否确有此事?单凭这一条,镜国人就不会原谅她。”

千境离微微蹙眉:“寻宝的内情非常复杂,当时若不是凤姑娘保我,我已经死在落阴山,还请空长老切莫误会凤姑娘。”

“这位凤姑娘的身份已经传出去了,镜国人不会放过她的。”月空道,“到时还请陛下公私分明,切勿为了仇人之女伤了镜国人的心。”

千境离抬眼,直直的注视他:“你是族中的第一长老,只要你愿意,一定能阻止他们向凤姑娘寻仇,我以镜国国王的身份求你,你也不能放过凤姑娘么?”

月空怔了一下:“陛下……竟然愿意为凤姑娘做到如此地步?”

“是的。”千境离缓缓的道,“我活到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实在不多,凤姑娘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月空似乎有所动容,半晌才道:“我最多只是不参与凤姑娘的事情,但是,我不可能去阻止、说服其他人放过这位凤姑娘。”

千境离道:“应该有办法阻止他们吧?”

月空摇摇头:“月氏一族对凤家人的恨意,已经积累得太深,太深。”

千境离沉默。

月空等了片刻后:“我理解陛下的心情,还请陛下以后切勿再与凤姑娘有所来往,如此,到时便不会过于心痛。”

他顿了顿:“丹药的事情,我会尽快督促药师炼制出来,还请陛下务必爱惜自己的身体,告辞。”

他刚转身,千境离忽然又道:“那本件宝物都在凤衔珠的手里,所以凤衔珠绝对不能死。”

“您说什么?”月空身躯猛然一顿,转过身来,惊愕的道,“您是说那枚珍珠、那颗宝石、那把钥匙都在那位凤姑娘的手里?”

“是的。”千境离道,“当年在落阴山,君尽欢确实拿走了绝大部分宝藏,但凤衔珠却用续命珍珠救了我的性命,我认为那颗宝石和那把钥匙一定在凤衔珠的手里,她若是死了,这两件宝物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三件宝物非常特殊,一直都是单独放在一起的。”月空有些激动起来,“如果凤姑娘拿到其中一件,应该也拿到了另外两件,陛下与凤姑娘交情如此之好,可向她求证过?”

这三件宝物的价值并不低于其他珍宝,如果镜国能拿回尚未用掉的宝石和钥匙,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我不便问起这些事情。”千境离道,“凤衔珠的口风很严,为人敏锐,警惕,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拥有另外两件宝物,我若是问起,必定会引发她的猜疑,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她的信任,让她将来愿意帮我一把。”

“我明白了。”月空激动得眼睛微微发亮,“陛下会为凤姑娘如此牺牲,原来是为了拿回另外两件宝物,真是辛苦陛下了!陛下请放心,我一定会全力说服他们,让他们放弃对凤姑娘的复仇。”

说罢他就转身,匆匆往外面走去。

千境离张了张唇想说明并不仅是如此,但他还是没有继续解释。凤家与月氏一族乃是积怨宿仇,想说服镜国的幸存者彻底放下对凤衔珠的怨恨、复仇并不现实,以他现在的身份,越是偏袒凤衔珠,可能越是适得其反。

目前还是暂且保住凤衔珠的安全,其它的,再徐徐图之。

房间里安静下来,千境离端起杯子,慢慢的喝茶。

“主人……”一直没敢吭声的阿蒙低着头,慢慢的走过来,“凤衔珠的事情是阿蒙去取药时跟长老说的,主人在生阿蒙的气么?”

“确实有些生气。”千境离道,“我不是反复叮嘱过你,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么?”

“我、我只是想给主人取药,”阿蒙缩手缩脚缩脖子,“长老问我为什么药这么快就用完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长老怀疑我用药太多了,害了主人,我就说你把剩下的药都给了凤衔珠。长老又问我凤衔珠是谁,我不肯说,长老又怀疑我说谎,我、我说不过长老,就把凤衔珠的事情告诉了长老……”

“但我没有说很多,”阿蒙用力摆手,“凤衔珠的事情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就记得比较近的事情,主人请你原谅你,不不,还是请主人惩罚我吧。”

果然是这样。

千境离在心里叹气,即使阿蒙慢慢长大了,懂的东西多了,但在言语、与人交流上又怎么能做到完全不露破绽?又怎么能在月空这样的老人家面前说得滴水不漏?

说到底,阿蒙只是去取药给他疗养罢了,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

“你并没有错,刚才的事情只是意外,你不用如此责怪自己。”千境离轻叹,“但你要向我保证,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凤衔珠的事情,如果有人问,你就让他们来问我。”

阿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是,阿蒙不会再说错话了。”

千境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移到黑幽幽的窗外:他是不是暂时切断与凤衔珠的联系比较好?但,万一她有难,自己帮不到她,那又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镜国大将——月鹰正在主导一次秘密的会议。

会议的内容是如何暗杀凤衔珠。

第409章 出卖,被发现了

“听说陛下与凤衔珠相识已久,交情颇深,”月鹰道,“所以这事一定要办得隐秘,切不可让陛下知道了。”

“将军放心。”他的亲信道,“空长老从阿蒙嘴里套出了凤衔珠平时藏身的几处地方,我准备亲自带人一处一处的找,总会找到她的,到时一定会悄悄的了结了她。”

“方案都记住了?”月鹰又问,“不清楚的现在就问,行动期间不许出错。”

“都记住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好,那就去准备吧。”月鹰收起地图和草案,“凤衔珠不是简单之辈,你们不可大意,不可轻视。”

“停止行动!”就在几个人准备散会的时候,月空突然急匆匆的闯进来,“事情生变,凤衔珠暂且不能动。”

“你刚才不是去见陛下了么?”月鹰拧眉,“去一趟就改变主意了,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凤衔珠其实不是凤朝华的女儿?”

“她确实是。”月空道,“但她手上持有禁忌宝石和那把钥匙,在收回那两件东西之前,她绝对不能死……”

他把千境离的话复核了一遍,而后道:“所以,这项计划必须中止,而且我们还要支持陛下与凤衔珠交好,直到凤衔珠百分百的信任陛下并愿意帮助陛下,交出那两件东西为止。”

月鹰等人听得暗暗抽气。

“没想到这个女人城府如此深沉。”月鹰捏紧了拳头,“那笔宝藏原本就是镜国的东西,她私底下偷偷截留了最为珍贵的三件宝物,却不告诉陛下,也不交给陛下,真是太可恶了。”

“陛下果然英明。”其他人道,“我就说呢,陛下明知凤衔珠乃是仇敌之女,怎么还会与她这般交好,原来陛下才是为了大局而虚与委蛇,真是委屈陛下了。”

“不过,就算咱们现在不能杀她,但也不能便宜了她。”月鹰沉吟,“咱们得想办法给她找点麻烦才好。”

月空盯着他:“你想怎么做?”

月鹰道:“这个凤衔珠真是奇怪了,她受了伤不去找君尽欢,也不去找亲哥哥凤穿云,却来找陛下,而且一直躲着不露面,你们说,她会不会与君尽欢、凤穿云存在什么矛盾?”

“有可能。”月空沉吟,“凤衔珠由风鸣安养大,又深受泽国风土影响,与凤穿云只怕并不亲近,听起来为人也是倔强,不驯,而凤穿云此人冷酷,蛮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看这两人相认以后相处不顺,产生了隔阂也不一定,凤衔珠因此就避开亲哥哥和君尽欢,独自行动。”

月鹰右手击了击左手掌心:“既是如此,我们就把凤衔珠的下落透露给凤穿云或者君尽欢如何?这三个人肯定是一伙的,凤穿云和君尽欢不管跟凤衔珠有什么矛盾,应该都不会杀掉凤衔珠,那就让他们给凤衔珠找到麻烦,让凤衔珠日子不好过。”

他的几名手下都道:“这样好,咱们也可以顺便观察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方便日后找他们报仇。”

月鹰见手下没意见,看向月空:“空长老,你觉得如何?”

月空双手握着拐杖,沉思。

片刻之后他道:“以此试探、观察这三个人的关系也好,说不定能有机会挑拨他们的关系,你们便试试吧,但要注意两点。一,只透露消息,别的不可掺合,更不能让他们三人发现你们。二,如若发现凤衔珠真的有难,可以暗中出手帮她一把,就当为陛下作投资。”

月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我们会小心的。”

两天以后,君尽欢收到一条消息:有人发现疑似凤衔珠的人物曾经在某几个地方出没,但那几个地方地形、环境颇为复杂,需要较多的人手进行调查。

因为这条消息是一层接着一层报上来的,他也没有质疑消息的来历,便将这条消息传给了凤穿云,由凤穿云找人去作进一步调查。

凤穿云并不缺人手,当即就找来经验丰富的探子,分成几拨人,分头前往那几处地点,日夜蹲守和调查,如此又足足过了六七日后,其中一拨人发现有人打开了他们监视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并不是废宅,确实有人租住,但租客很少回来,四周的街坊也都是来去自如的租客,互不认识,因此没有人知道这间屋子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事实上,这间屋子确实是凤衔珠租下来的。

她告辞千境离后就悄然前往她的训练基地,在那里待了七八日后才回来,准备去接触那些已经“出道”的探子,看看他们实践得怎么样了。

然而她才进门不久,正在打扫屋子,大门就被人用力踢开了。

她心知不妙,正想从地道逃走,然而她刚打开地道的秘门,就看到秘门后站着一人,那人盯着她:“凤小姐,你不必再伪装了。”

这个时候的凤衔珠是打扮成中年女性的模样,与她平日的模样完全不同,没想到却被对方一眼看穿。

她没有试图否认,转身就走,但对方却又说道:“小姐,我们是凤将军的人,这里已经被我们给包围了,您走不掉的。”

凤衔珠顿步,目光打量四周,心里唯有苦笑。

她有数个藏身之处,她经常的、随机的变更住处,每一个住处都有她培养出来的一个探子在暗中盯梢,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留下讯号,但她之前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讯号,说明盯着这间屋子的探子并没有发现异常,或者在盯梢中出现了失误——她培养的探子,终究还是不够成熟。

当然,她现在也还不能指望她才培养了一年左右的探子能与凤穿云的人相比。

确定逃走无门后,凤衔珠也不紧张,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些人:“你们这是把我当成你们的犯人么?”

对方道:“小姐误会了,将军一直在到处找您,后来听说您可能住在这里,便让我们过来探查,我们不确定屋主的身份与您的安危,这才事先设下埋伏,还请小姐体谅将军的心情,随我们去见将军。”

凤衔珠道:“我不去呢?”

对方道:“将军很挂念小姐,小姐非去不可。”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无奈:“带路吧。”

她现在还无法与君尽欢或者凤穿云抗衡,被他们找到了,她也只能认了。

虽然她马上就被带走了,但她直到这天晚上才见到了凤穿云,凤穿云匆匆走进来,看到她后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反而一脸怒容的瞪着她,口气里满满的都是指责和不满:“既然你没有死,为何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第410章 最后问你一句

凤衔珠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的道:“过年之前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被人暗杀,处境十分凶险,但连你们都查不出来凶手是谁,我不想连累你们,便借那场火灾诈死躲起来,暗中调查凶手的来历,并非有意避开你。”

那场火灾就是凤穿云的人弄出来的,凤穿云微微的心虚,装作关切的道:“那你查到什么了么?”

“什么都查不到。”凤衔珠摇头,“所以我觉得我一旦露面,幕后主谋还会继续暗杀我,我隐在暗处调查会好一些。”

“你不是还有哥哥么?”凤穿云道,“你有难,哥哥怎么会袖手旁观?早知你是这样的想法,我便派最厉害的高手随身保护你,你便无需如此东躲西藏。”

“但我不想这样。”凤衔珠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力的手下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而不是用于保护我,再说了,你若是派高手随身保护我,风鸣安一家便不会再主动出手对付我。”

“你是我的亲妹妹,值得我全力保护你。”凤穿云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你不用再如此躲躲藏藏的。”

顿了顿,他道:“对了,我想问你,几个月前的那场火灾,你是如何逃走的?我当时真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但无论我怎么调查和寻找,都找不到你还活着的线索,心中自责了许久。”

“那只是巧合。”凤衔珠早就想好如何应对这一刻了,“那段时间我天天都要防范被人暗杀,晚上总是睡不好,身体和精神极差,那一日我实在是熬不住了,便雇了一名江湖人冒充我住在屋里,自己则打扮成客人外出看诊,并在外面的客栈里住了一夜,哪料当天晚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摇头,叹息:“我第二日才知道这件事情,有心想出来澄清,却又想到以我当时的处境,若是出来澄清只会招来更多的暗杀,你们虽然能护我,但我又不想让你们为我做得更多,于是便干脆诈死,躲在幕后调查这一事件。”

“你怎么这么笨呢?”凤穿云道,“你处处遭到暗杀的时候,我与殿下联手追查凶手都没能查得出来,你靠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查得出来?再说了,你躲着不现身,凶手以为你真的死了,便不再采取任何行动,你岂不是更难追查?”

“哥哥说的是。”凤衔珠一脸惭愧,“我查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查出所以然,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式不对路了,有心想找你说明真相,但我都诈死那么长时间了却没能查到任何线索,又觉得没脸去见你们,便干脆一直躲下去,想着哪天杀了风鸣安父子后再去见你……”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

凤穿云皱眉:“你这么想我也能理解,但除夕那天晚上,风鸣安受到重创,你也与殿下打过照面,过后又为何躲着不见?你可知你这么做会寒了哥哥的心?”

“抱歉。”凤衔珠一脸歉意,“我当时受了严重的伤,又遇到唐临风临时派来的刺客,便只得先逃走了,而后一直躲在隐秘的地方养伤,几日后才能勉强下床。我过后也想来找哥哥,但又觉得我这模样委实过于落魄,还是没脸去见哥哥……”

“那你现在的伤好了吧?”凤穿云道,“伤好了为何还不来找我?就算你不肯来找我,也可以去找殿下吧?你可知殿下也一直在挂念着你?”

“我也是这几日才真正养好了伤。”凤衔珠道,“另外,我这段时间也在私底下调查风鸣安和风如意的下落,我一心想着有消息了再来见哥哥,不至于两手空空,没脸见人……”

凤穿云打断她的话:“那风鸣安和风如意的下落,你可有消息?”

“没有。”凤衔珠头更低了,简直不敢正面看他,“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如此说来,你白白消失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受一身的伤,什么收获都没有?”凤穿云一脸的不满,“如今风鸣安已经废了,唐临风手中有兵,那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以后还是跟在我身边,协助我实施大业。”

凤衔珠道:“我对哥哥的事情不懂,也不感兴趣,哥哥把我带在身边,想让我做什么?”

“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凤穿云道,“你今年二十好几了吧?哪怕是在丰国,这个年纪也早该生孩子了,以前我要你嫁给殿下你不愿,那你就嫁给涂黎将军吧。”

凤衔珠抬头,眯起眼睛:“我不想嫁。”

“你不想嫁也得嫁。”凤穿云拍桌子,“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不成亲生子,这不是笑话吗?涂黎将军不过三十余岁,年纪不算老,也是名门出身,在军中极有威望,你嫁给他不会委屈了你。”

“我不会嫁的。”凤衔珠平静的道,“我的婚事我作主,谁都不能强迫我。”

“你这是要与我这个哥哥作对吗?”凤穿云道,“你身为丰国人,还是凤家的人,你想想你这么多年来为丰国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如今你只要嫁给涂黎,便能让两家更为团结,涂家还有一支女兵,你若是不想在家看孩子,嫁过去以后也可以接管这支女兵,这不是很好么?”

“好不好我不知道。”凤衔珠不争不吵,说得平静,态度却异常坚定,“我不会嫁的,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嫁。”

“你真不嫁?”凤穿云怒,横眉竖起,看起来就要发飙了。

“咳咳,”这时他的一名谋士咳了两声。

凤穿云扫了他一眼,稍微冷静了一点,又对凤衔珠道:“你都二十多岁了,总得对丰国、对凤家有所贡献,如果你不愿嫁给涂黎,那就把千境离的下落交出来,如此我便许你婚事自由。”

到了这时,总是淡然的凤衔珠抬高下巴,眯起眼睛,目光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冰冷来:“我的婚事何需你做主?至于千境离的下落,我确实不知,无可奉告。此外,虽然我与你名为兄妹,但你并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欠你什么,我希望我不干预你的事情,你也莫要来干预我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了这份上,凤穿云也收回了所有的客气,冷肃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愿当凤家人,不愿受凤家的任何管束?”

“我接受丰国人和凤家人的血统,我不会作任何有害于你和丰国的事情。”凤衔珠道,“但是,我绝不接受任何人当我的主子。”

凤穿云的脸色慢慢的变青了,深身上下透露出冷酷的气息:“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服从殿下或我的安排?”

凤衔珠道:“准确的说,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想做就做,我不想做就不做,谁都不能强迫我。”

凤穿云盯着她的目光,有些可怕了:“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阵营,与我一起推翻千家,拿下泽国的一切,光复丰国的荣耀?”

他身材魁梧,刚砺凶悍,是杀人无数的杀将,他如此威问,气势迫人,宛如泰山压顶一般,一般人根本不与他正视。

但凤衔珠腰杆一直挺得很直,目光直视着他,没有半分动摇。

“不加入。”她道。

第411章 矿山,背叛者的惩罚

现场的气氛就像死掉了一般,蓦然变得凝肃,冰冷。

“凤衔珠,你这是要与我、与丰国人决裂么?”凤穿云死死的盯着凤衔珠,口气里再无半点温情。

“不加入你,就等于与你决裂?”凤衔珠仍然平静,“我就没有选择不参与争斗的权利?”

“没有。”凤穿云冷冰冰的道,“任何一个丰国人都必须参与与泽国的战争!不论男女老幼!你身为凤家人,更应该以身作则,为了丰国付出自己的一切。”

凤衔珠微微的皱眉:“你是想逼死自己的国人么?”

“国家已灭,敌人犹在,”凤穿云道,“活着的人若是忘记国耻、国难,只求苟活,不求复国,留着何用?”

“国灭并非是活者的责任,更不是后人的责任,你凭什么将这样的罪名扣到活者和后人的头上?”凤衔珠道,“敌人是那些参与了两国战争的泽**人,不是活着的本国人,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过分么?”

“除了你,没有人觉得过分。”凤穿云冷笑,“泽国灭我丰国,杀人无数,掠宝无数,获得益处的便是如今的泽国人,泽国人当然该死!战争过去了不过二十年而已,那些就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族人、先辈是如何死在泽国人手里的,又忘记自己的故国如何被泽国人灭亡的,还有资格活在这世上么?”

凤衔珠道:“我认为我的仇人只有风鸣安,其他的我绝不参与。”

她是丰国人么?从道理上来说是。然而她从小在泽国长大,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在得知真相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泽国人,至于丰国她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唯一的记忆只有父母的影像,所以她要为亲生父母报仇。

为丰国复国而战,向泽国人立起屠刀?她无法说服自己。

“父母真是白白生了你这样的背叛者!”凤穿云几乎是咬牙切齿,“想到父母还是为了救你而死亡,真是不值。”

凤衔珠抿紧双唇,不想辩解。

她已经意识到她与凤穿云并不同路,凤穿云不容她走自己的路,她说什么都没用。

“既然你要成为背叛者,那我对你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凤穿云道,“将她押下去,先关起来。”

凤衔珠还是不说话。

两名侍卫走过来,也是冷冰冰的道:“凤小姐,请随我们离开。”

这里是凤穿云的地盘,凤衔珠知道自己翻不了天,也不试图反抗,沉默的跟他们离开。

她被带到了一间石屋里,石屋里有床,有沐浴、更衣之处,只是窗子和门都安装了铁栅栏,铁栅门还从外面被上了锁,就跟牢房一样。

其实就是牢房。

因为她拒绝服从,凤穿云会如何惩治她?她也想知道。

她还是不吵不闹,在石床上盘腿坐下,打坐运气,练习内功。

她之前所在的屋子里,谋士问凤穿云道:“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置凤小姐?”

凤穿云灌了半壶酒,怒道:“先把她关起来反省反省,看她会不会转变态度再做决定。”

谋士道:“依我对凤小姐的了解,恐怕凤小姐还是不会顺从的。”

凤穿云冷道:“她若是死不悔改,那我也不必手软。”

谋士道:“殿下只怕不会允许你伤害凤小姐。”

凤穿云道:“她若是连殿下的命令都不听,那更是留她不得!我想过了,殿下总会有出远门办差的时候,到时便护不了她,我们只要守好消息,殿下不会知道的。再者,就算我真的不要这个妹妹,殿下还能因此不要我?”

谋士摇着羽扇,想了片刻后:“凤小姐其实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而且她一直在对付风家人,将军还是对她宽容一些,切勿过于偏激。”

“我若是对她宽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和战士?我至今仍然记得父母是如何死的,丰国人又是如何被泽国人屠戮的。”凤穿云道,“我们凤家世世代代都是军人,无一例外,她出生后也是得到了宠爱和保护的,若是不能为国效力,我想我的父母地下有知,死不瞑目哪。”

谋士沉默片刻后:“将军且耐心等等,也许凤小姐过一阵子就会想明白了。”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凤衔珠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只是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前来找她,给她讲丰国的事,讲泽国如何毁灭丰国、屠杀丰国人的事,劝她加入丰国人的复国队伍,还向她描述了大业成功之后会得到的富贵与荣耀,她都安静的听,却不予表态。

五日之后,凤穿云的谋士来了:“凤小姐,你不是普通的女子,该懂的道理你都懂,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想问你,你可愿意承担起你身为丰国人的责任与义务?”

凤衔珠平静的道:“我当然也是丰国人,但是,我并不认为只有参与对泽国的战争才是尽了责任和义务,我只能说,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丰国利益的事情。”

谋士道:“也就是说,现在,以后,凤小姐的想法都不会改变么?”

凤衔珠道:“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并没有这些想法。”

谋士沉默片刻后:“你说你不知道千境离的下落,这话我相信,但我也相信,你一定知道如何找到千境离,你把找到千境离的方法告诉我们,我们就让你自由,如何?”

凤衔珠道:“我的自由凭什么由你们决定?再者,你们这么想找到千境离,是想对他做什么?”

谋士道:“至少你是凤将军的妹妹,长兄如父,凤将军总能管住你吧?另外,千境离与丰国也算是有仇的,千境离来日若是成了气候,一定会对付殿下和凤将军,我希望凤小姐能将家与国放在私人情谊之上。”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摇摇头,神情微苦:“抱歉,千境离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我不能出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

谋士脸上也现出失望之色:“哪怕将来千境离会对付你的亲哥哥,你也不愿帮你的亲哥哥?”

凤衔珠道:“如果将来千境离要伤害我的哥哥,我若是知道当然会阻止,但是现在,我仍旧不能出卖千境离。”

谋士道:“也就是说,在凤将军与千境离之间,你选择了千境离?”

凤衔珠摇头:“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好友,我无法选,也不会选。”

“我明白了。”谋士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将军。”

这日晚上,谋士待凤穿云回来以后,将凤衔珠这几日“反省”出来的结论告诉了凤穿云。

凤穿云一拍桌子,咬牙:“被泽国人养了十几年,就忘了自己的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这样的妹妹我不要了。我明日就送她去矿山,让她在矿山里干活一辈子,到时是生是死皆是她的命,东鹘,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原丰国境内的西北部有一大片石山,千里无人迹但矿产丰富,他在多年以前就在这片石山的深处修建了几处很大的、秘密的矿洞,将背叛者、犯罪者、抓来的俘虏或者敌人押送到这片地区,让他们充当矿工,冶炼兵器。

那片地区不仅远离人居,而且地形复杂,天气恶劣,可以说,被丢到矿山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再出来、再回来的可能。

第412章 诡异的连环纵火案

“将军,凤小姐可是个人才,将她送到矿山也太可惜了。”谋士东鹘道,“而且纸包不住火,您真这么办了,殿下知道后只怕会要求您把凤小姐给带回来了,到时您的立场岂不是很尴尬么?另外,凤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妹妹,您这么对她,传出去后也不好听。”

“那又如何?”凤穿云怒道,“她如此大逆不道,我岂能就这么算了?总之,我绝不原谅她流着凤家的血却拒绝为国效力!”

“将军,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东鹘道,“既不会让凤小姐受到大的伤害,又能弥补她拒绝为国效力的罪过。”

凤穿云给自己倒酒:“你说。”

东鹘道:“既然凤小姐与千境离交情不一般,而且有办法与千境离联系,那么,如果凤小姐失踪或有难,您说千境离会不会亲自出面或派人去救凤小姐?”

凤穿云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说,用凤衔珠引出千境离?”

东鹘摇着羽扇,微笑:“正是如此。”

凤穿云若有所思:“听说千境离此人极其狡猾,会上当么?”

东鹘道:“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赌一把如何?”

凤穿云盯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东鹘放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凤穿云笑了:“唔,这办法不错。”

此时的凤衔珠还不知道凤穿云要怎么处置她,但她并不惊慌,只是安静的观察形势。

次日午时,天泽城中心的某个角落里突然燃起大火,大火并非由小变大,而是突然之间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烟气在晴朗天气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显眼,瞬间就引来了四周居民的注意。

无数人纷纷涌来想看热闹或救火,却发现这火已经大到没法救了,只能想办法隔离,不让火热蔓延到隔壁和街坊,另外这火里没有人呼救,也没有人跑出来,就像火里没有人一般。

“你们看,”有人叫道,“门外和墙脚下有很多脚印,这脚印进进出出的,但宅子里却没有人跑出来,恐怕这火是有很多人一起放的,才会这么大……”

“这个地方挺偏僻的,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有人在里面放火,一下子也没有人发现啊……”

“我也住这条胡同,不过我没注意过这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

在街坊和官府的努力下,约莫半个时辰后这火灾总算灭了,没有蔓延开来,不过着火的宅子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残垣断壁。

官府在清理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派人查找屋主时街坊们都说不出来这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此外也没有任何人前来认领这间被烧尽的宅子,官府暂且宣布这场大火乃是人为纵火,向民间悬赏相关线索。

这场大火在周边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却没有在全城引发大的动静,毕竟这里是京城,区区一间宅子的火灾并不算什么大事。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议论这起火灾了。

但到了深夜的时候,城西某间僻静的宅子里突然传出打斗声,起初这些隐隐的打斗声并没有引起街坊的注意,只是让部分街坊被吵到了,睡得不太安稳。

然而没过多久,这些打斗声越来越大声,其中还传出了尖叫声和惨叫声,在如此寂静的夜里,这些惨叫声和尖叫声就显得特别刺耳了,很多街坊被吵醒,有人开始迟疑不定的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街坊们看到其中一间宅子燃起了大火,火光中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影子鬼魅般的迅速离开,而后消失在夜色中。

“着火了——”有人大叫起来,“大伙快来灭火——”

“大家小心,可能有强盗上门打劫,赶紧去报官,家家户户把门窗关好了,要出来救火的千万别散开!”

“我看到大火那里有人拿着刀,大家记得抄家伙,小心被强盗给伤了……”

……

一片纷乱中,许多街坊都拿着刀出来对付强盗,但强盗似乎已经跑走了,火光所及不见可疑人物的身影,于是街坊们都投入到救火当中。

着火的宅子不大,街坊救火及时,宅子燃起的火还算是比较快的被扑灭了,不过宅子也被烧了七七八八,街坊们冲进宅子里搜救,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或尸体,却发现宅子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许多家具物件都被砍坏了,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血迹。

“哟,这真是遭了强盗不成?不过怎么没有人呢?”

“屋主不会是被杀或被劫走了吧?真这样的话就糟了……”

“你们知道这屋里住的什么人么?”

“不认识呢。我见过这屋主,好像是一个年轻人,久不久见一次,也不知他叫什么,做什么……”

因为是深夜,官府的人姗姗来迟,连夜进行了调查,除了确定这屋子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外,什么都没发现,不知屋主何人,更没有强盗的线索。

由于这案子涉及入室打斗及屋主失踪,算是比较大的案子,次日倒是引发了比较大的议论,但还是没有传遍全城。

直到第三日第三起火灾的发生,才令全城注意到了这起很可能是连环纵火案的案子。

第三日的火灾发生于富人区的城东,地点也是比较僻静的角落,时间是深夜。当时的火势很大,打斗声和惨叫声都很响亮,但打斗的过程却比较短,不过大半个钟罢了,在这一带巡逻的官差还算是比较迅速的赶到时,就看到数名黑衣蒙面人架着一人离开,就着火光,官差们能看到被架走的人明显是被五花大绑,挣扎不得。

“站住,把人放下——”官差们即刻追上去。

然而那些黑衣蒙面人显然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一看到官差过来就朝相反的方向全速奔去,逃离火光的范围后这些黑衣人就分头散开,隐进黑暗之中,官差们的人数既不如对方多,速度也比不上对方快,很快就被对方甩掉了。

官差们只得返回来灭火,火倒是比较快的被灭掉了,但宅子里空无一人。

官差进行调查时,奇怪的事情又出现了——没有人知道屋主的真实身份,虽然也有人见过屋主,却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在何处高就,而且屋主只有一人,甚至没有人能说出屋主的准确长相。

这起火灾与前面两起有很多相似之处——屋主只有一人且身份神秘,很少出现且与街坊并无来往,屋子的位置都比较僻静,现场都是人为纵火,加上连续出现了三起,几乎可以肯定是连环纵火案。

再考虑到这三起火灾出现在不同的城区,其中还包括了打斗、伤人、绑架等,性质恶劣,接下来可能还会继续发生类似的案子,官府再也不敢大意,除了晚上加派人手巡逻,也在全城张贴告示,悬赏相关线索,提醒百姓注意。

这下,全城都知道了这起连环纵火案,议论纷纷。

一直在暗中关注京城局势、变化的千境离也听说了这起案子,看到了告示,但他此时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第四起纵火案的发生。

第413章 找到,第五个藏身之处

尽管官府加派了人手巡逻,也提醒全城百姓注意火灾和可疑人物,但在第四日的深夜,京城南边一隅还是发生了第四起火灾。

这起火灾的特点还是与前面三起大同小异,都发生在僻静少人的角落里,屋主身份成谜,火灾起得很快,纵火者逃得也很快,现场无人也无尸。

连续四天都发生了类似的火灾,这让全城百姓感觉到京城出现了一伙专门纵火打砸的匪徒,心里难免不安,议论也多了。

千境离听到这起火灾发生的地点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一幅比较详细的京城地图,铺在桌面上展开,拿笔勾画出火灾的地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四个地点,似乎都位于凤衔珠的藏身之地。

他其实并不知道凤衔珠的详细住址,但他知道凤衔珠大概住在哪一带,而发生火灾的四起地点全部位于凤衔珠的藏身区域,加上起火的宅子屋主成谜这一点,他不得不怀疑这些火灾都是针对凤衔珠而来的。

他盯着地图沉默许久后把夜听雨叫过来,点着地图上的四个地点道:“我怀疑这四起火灾是针对凤衔珠的,凤衔珠也许出了什么事,你试着去凤衔珠的藏身之地联系她,看看她是否还联系得上。”

夜听雨与阿蒙、镜国人都不一样,他总是沉默的执行千境离的命令,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从不反对,这次他也是一样:“我现在就去。”

他做了乔装后即刻离开此处,往凤衔珠藏身的第五处区域行去。

凤衔珠藏身的第五处区域与前面四处不太一样,这里离胭脂街不远,在一处热闹的集市边上,每日来来往往的客商、百姓、游人都极多,而且这里有很多纵横交错的叉道,堪称大隐隐于市的绝佳场所。

夜听雨走进那些羊肠一般狭窄的小巷,沿街寻找起来。

凤衔珠说过,她隐身的地方都是普通而又不普通的,这是什么意思?

夜听雨在心里琢磨着,观察着路边的店铺和屋宅,一间间的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他很有耐心,就像时间充裕的行人一般,悠然的逛过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集市四周的街巷他走过了一遍,然后换了乔装,再走一遍,路边的铺子和宅子他全部都看过了,而后,他注意到了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宅子。

若说这宅子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只有一点——这宅子的门一直没有关,从他一个时辰前看到这宅子时开始这宅子的门就一直没有关紧,也不见有人出入的痕迹w。

乍一看,这门就像是关紧了,但注意观察,就会发现门板与门框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缝,并没有严丝合缝,显然是没有关紧的,而这么细微的细节,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再考虑到这条小巷两侧有不少老旧的小铺子,不时有行人来往,一般的住户根本不敢长时间开着门,而且这宅子并不是店铺,就是一般的住宅,因此,这宅子便显得可疑了。

会是凤衔珠的住处吗?

夜听雨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后走上前去,伸手推门。

门没动,门板还是挺结实的。

他加大力气,用力推了两推,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开了一半。

他闪身而进,将门合上,在屋子里搜索起来。

普通的小院子,普通的正屋,家具物件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夜听雨观察了一下,从挂起屋里的衣物看屋主应该是年轻男子,但鞋子却比一般年轻男人的鞋子稍微小一点点,此外屋子里的桌椅蒙了一层淡薄的尘,显然屋主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灶台上没有升火的痕迹。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有点高,至少也是十几天无人打理了,要知道现在还是春季,草木长得都很快。

如果这里真是凤衔珠的藏身之处,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夜听雨继续搜索,连杂草都一一拨开,仔细查看。

而后,他在杂草丛中发现了一小块红色的纸片,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纸片被人对折过了,边缘很是整齐,他打开纸片,抹了抹上面的红色,放近鼻尖闻了闻,确定这是女子所用的口脂,口脂的颜色已经很淡了,显然已经被放弃了一段时日。

口脂位于院子一角,上方就是屋檐,不受雨淋的影响,此外口脂的使用者一般也不会特意走到这个角落里,加上这纸片被人特意对折过,他只能认为这口脂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是凤衔珠吧?

他基本上能确定这一点。

而后他也在发现口脂的杂草丛中留下了一点东西,离开。

如果凤衔珠回来,一定会到这个角落里看看,然后发现他留下来的东西,她若是看到这东西,一定会知道这是千境离在找她。

如果凤衔珠一直不去联系千境离,说明她很可能出事了。

夜听雨出门的时候顺带把门给合紧了,不留一丝缝隙,如此,凤衔珠回来时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异样,更加不会错过杂草丛中的东西,这也算是他给她的一个暗示了。

离开这个区域后,夜听雨才去发生过火灾的那几个区域调查。

他没有再发现特别的东西——除了那几处火灾过后的废墟,也就是说,起火的那几间宅子也许真的就是凤衔珠的藏身之处。

将四处火灾废墟都检查过一遍后,夜听雨并没有回去复命,而是返回那处位于胭脂街附近的集市四周,寻了一棵大树爬上去,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凤衔珠那间秘密的宅子。

这一夜,京城没有再度起火。

夜听雨也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出现在这一带。就他所知,凤衔珠似乎只有五处秘密住所,其中四处都遭遇了火灾,目前应该就只剩下这一处了。

也许凤衔珠的仇家尚未找到这一处。如果他一直守在这里,说不定会发现前来纵火的人,然后从对方手里查到凤衔珠的下落。

但是,一直没有人去动那间宅子。

他没有再守下去,在出门的第四日返回住处,将调查结果报告给了千境离。

千境离道:“你认为起火的那四间宅子就是凤衔珠的藏身之处?”

夜听雨道:“可能性非常高。”

千境离道:“你认为纵火者是什么人?”

夜听雨道:“无法确定。至少在那四起火灾的现场,这几日来并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千境离又问:“在第五处宅子,你可发现有可疑人物?”

夜听雨道:“那一带似乎有人在调查空置或出租的铺子、宅子,不排除有人通过这种手段查找凤衔珠的住处,但那一带乃是集市,人多热闹,日日都有屋宅出租或售卖,以我一人之力难以追踪和调查。”

千境离沉默片刻后:“你继续去盯着那处宅子,若有风吹草动,你不必深入调查,回来禀告予我即可。”

镜国的人都敌视凤衔珠,他不可能调用镜国的人去打探凤衔珠的下落,他目前能动用的高手只有夜听雨了。

第414章 风声,急不得

紧紧盯着凤衔珠藏身地的不仅有千境离,还有凤穿云。

凤穿云不论多忙,都不忘经常去问谋士东鹘:“你找到凤衔珠的第五处藏身之地了么?她的藏身之地四周可有可疑人物出没?”

东鹘摇头:“我派人去查了城中大集市那一带,也亲自去转了几圈,但那一带来来去去的人员实在是太杂了,空置的宅子、频繁换主人的宅子、屋主身份成谜的宅子很多,我们根本无法锁定目标,我看凤衔珠的第五处藏身之地我们是找不到了。”

君尽欢收到的情报显示凤衔珠大概有五处藏身之地,他们之前查到了其中四处并纵火烧毁,希望能以此引来千境离的注意和干预,但凤衔珠的第五处藏身之地位于全城最大的一处集市四周,那一带的流动人员非常多,给他们的查找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他们已经查了十几天,都无法确定哪一间可疑的宅子会是凤衔珠的藏身之处,同时他们也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任意纵火。

“找不到就算了。”凤穿云挥了挥手,“咱们的人手没有充裕到可以在此事上耗费太多时间,你赶紧将我们的人给收回来,然后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东鹘道:“我琢磨过了,如果凤小姐与千境离私底下真有联系,千境离应该已经注意到凤小姐失踪了,说不定已经在暗中调查凤小姐的下落,我想我们可以抛出凤小姐的线索了。”

凤穿云道:“那就赶紧办,别磨磨蹭蹭的,听说这个千境离处处与殿下作对,不知坏了殿下多少好事,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东鹘摇着羽扇,笑笑:“将军莫急,要对付千境离这种人不能急,我现在只担心殿下回京后要见凤小姐,到时咱们不好交待。”

以君尽欢的本事,若是知道那四起火灾发生的地点,一定会意识到这些火灾是他们弄出来的,好在君尽欢眼下不在京城,他们才敢做得这么招摇。

凤穿云道:“我打听过了,殿下这次是秘密离京去调查一桩贪腐的大案子,没那么快回来,你抓紧时间,先将凤衔珠和千境离的事情给解决了,不然殿下哪日回京,这事就不好办了。”

君尽欢是想千境离死的,但他很可能会护着凤衔珠,因此,他们必须要在君尽欢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凤衔珠引出千境离。

东鹘点头:“我知道了,我已经让人放出风声,就看千境离会不会上钩了。”

凤穿云有些好奇的道:“你放出了什么风声?”

东鹘道:“我让人在那几间宅子附近放出风声,就说有疑似屋主的人曾经过来打听宅子的情况,每处地方对于屋主的说法都不一样,有的说是年轻男子,有的说是年轻女子,有的说是中年男子,令这些屋主的身份成谜。”

凤穿云道:“你想让千境离认为这些疑似屋主的人是凤衔珠,然后想办法与屋主进行接触?但我听说千境离与凤衔珠颇为相熟,一来不可能辨不出真假,二来千境离不可能亲自出面联系凤衔珠,而他的人就算要接触凤衔珠也会办得很是隐秘,你想抓到千境离的人只怕也不容易,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将军说的是。”东鹘微笑,“所以我决定待时机成熟以后,就放凤小姐离开,让凤小姐引出千境离。”

“放凤衔珠离开?”凤穿云意外,“你也知道抓到凤衔珠不容易,真放她离开的话,以后再想抓到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将军没有把握么?”东鹘道,“如果我们事先布下眼线,最后却连凤小姐都跟踪不了,那我们不如放弃抓到千境离这念头算了。”

凤穿云:“……”

半晌后他咬了咬牙:“你说得对,如果我们的探子这么不济事,那我们也不配成大业了,这事就依你的,你盯好这事,别错过了时机。”

东鹘摇着羽扇,又是一笑:“如果千境离真的在乎凤小姐,一定会有所动静,不过千境离此人应该极为谨慎,不会轻易出手,咱们一定要沉得住气,不可露出端倪。”

在接下来的数日,在那四起火灾废墟附近,不时有可疑的陌生人出没,向四周的街坊打听火灾的事情,偶尔在深夜,还有人看到有鬼魅般的人影在废墟上出没,感觉怪吓人的。

另外,在天泽城中心大集市一带,也有一伙人在打听、寻找某个人,某个人是什么人?大概就是租下或买下屋子后却很少露面、不与人来往、没有人知晓其真正身份的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在这一带并不少见,那伙人就一个一个的调查,在这一带引起了不少的纷争。

夜听雨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将消息报给了千境离。

千境离听完以后:“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可能在调查凤衔珠?”

夜听雨道:“我曾经跟踪过那些人,但我发现这些人训练有素,身手极好,而且他们似乎有意在诱导我接近他们,于是我便停止了跟踪,与他们保持距离。此外,我暗中查了一下,虽然这些人一直在查找疑似凤衔珠的屋主,但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却极为保密,与他们接触过的人无一看出他们的来历,我认为贸然接触他们不妥。”

千境离道:“你留在凤衔珠第五间藏身之处的东西,可有被人动过?”

夜听雨摇头:“我一直在暗中监视那间宅子,屋主始终没有出现,倒是那些人找到了那间宅子,曾经在晚上进屋搜索了一遍,不过他们没有发现我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有对那间宅子采取任何行动。我认为,他们要么找的不是凤衔珠,要么就是没有意识到这间宅子就是凤衔珠的藏身之处。”

千境离沉默片刻后:“如果凤衔珠的藏身之处真是这些人烧的,或者凤衔珠可能被他们逼到无法现身,甚至是被他们抓到了,那就说明这些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做这一切,说不定是为了找出凤衔珠的同伴,比如我们,你谨慎行动,避免被他们发现,这是正确的策略。”

“在找出这些人的来历或目的之前,你切勿与他们正面接触。”他道,“你继续盯着那间宅子,在确保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调查这些人的来历,若有凤衔珠的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与我。”

夜听雨:“是。”

千境离又道:“暗中调查凤衔珠的人很可能不是风家人,咱们必须要有耐心,与他们慢慢的磨。我想,他们既然还在找凤衔珠的藏身之处,说明凤衔珠还活着,他们需要通过凤衔珠找出更多的东西,咱们仍然有时间。”

第415章 忌恨,谁动了她的丈夫

君尽欢奉旨离京办案时,唐临风也带着他的兵去天行山剿匪去了。

江南通往中原的官道从天行山中间穿过,天行山算得上是交通要道了。原本的天行山很是安宁,但最近几年出现了不少土匪,在山里来回流窜,打劫过往客商和行人,甚至连官府的东西都敢劫,极大的影响了江南与中原的来往。

朝廷没少派人去打击这伙土匪,但这伙土匪竟然训练有素且消息灵通,每一次都能逃过朝廷的追击和围剿,令朝廷头疼不已。

在这种情况下,唐临风主动申请带兵剿匪,上月已经出发,并不知道京城连续起火的事情,如今,唐府里只剩下莫离看家了。

莫离每日都在挂念和担心唐临风的安危,也在苦苦等着唐临风的归来。

真的是苦等。

在疼爱她的父皇死后,她对丈夫的依赖日渐加深,尤其是孩子出生之后,她更是慢慢失去了自信,觉得丈夫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也就是说,她变得软弱了。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她无力改变她的处境,唯有希望她的丈夫能变得更强且又一如既往的爱着她。

她的丈夫还爱着她吧?一定是的。

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有一天,就在她的丈夫离京剿匪半个月后的晚上,她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出现在书房的案桌上,封皮上写了四个字“莫离亲启”,当时书房里没有别人,她早上带儿子过来看画册时并没有看到这封信,中午时则有人打扫书房,也就是说,这封信至少是下午以后才出现在这里的。

当时的书房只有她一人。她会独自待在书房里,只是为了感受丈夫的气息,因为她的丈夫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都会在书房待上一阵子。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谨慎的打开这个信封。

信封没有异常。

抽出信纸,上面的内容令她的脸色彻底变了,变得铁青,愤怒,难看,深受刺激。

信纸上写的是:唐临风在紫薇巷养了名为青奴的女子,有意与其生儿育女,请公主小心。

“啪”,她重重的将信纸拍在桌面上,漂亮的面容生生扭曲了。

临风在外面养了女人?这怎么可能!

临风不是这样的人!

他若是在外面养女人,她一定要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她愤怒的想着如何弄死那个女人,不断的用拳头“咚咚咚”的打击桌面,守在外头的侍女听得有点心惊肉跳,公主这是怎么了?又想到什么被惹到了?

好一会儿后莫离才勉强恢复冷静,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封信出现得很是诡异,她不能轻易相信这封信所言,白白被人给利用了!

对,现在她要做的是找出给她写这封信的人,还要找出是谁把这封信放在这里。

她把信拿起来,塞进袖袋里,平静的走出去,对两名侍女道:“我要知道,今日午时过后,都有哪些人进过书房。你马上去查,然后把进过书房的人都带过来,立刻。”

“是。”其中一名侍女立刻离开,另外一名侍女则留在原地。

莫离一直忍着怒火,平静的站在屋檐下,等着。

没过多久,侍女带着负责打理书房的下人过来,下人结结巴巴的道:“公主,今日上午您离开书房后小的就进来打扫书房,其它时间就没进来过了,不、不知书房里是不是有哪里乱了?”

“书房没乱。”莫离面无表情,“只是我很喜欢的一本古籍丢了,那本古籍很是珍贵,全天下只怕不超过十本,有钱都买不着的,而今日上午我来书房时还看到过那本书,所以一定是有人在我离开之后进入书房,将那本书给盗走了。”

“公主,小的绝对没有偷那本书。”下人吓得跪下来,“小的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根本不认得哪些书值钱,哪些书不值钱,就算小的吃了豹子胆要偷书,也只会偷那种厚厚的新书,断不可能偷古书哪。”

“还有、还有……”他咽了咽口水,不断的给自己洗冤,“小的离开书房的时候,大牛就在水池那边修剪花草,如果小的把书给带走了,大牛一定能看到。还有,今日天气热,小的穿着简单,若是带走一本书,谁都看得出来,啊,小的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他说了很多很多,莫离听得面无表情,心里却知道这下人应该不是放信的人,否则不会因为并不存在的古籍丢失之事紧张成这样。

“将在这一带出现的人都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的对证。”莫离听完下人的辩白之后,下令。

侍女而后又带了十几名下人过来,这些下人一个一个的解释午时至半个时辰之前他们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有谁可以证明他们的说辞。

其中多人拥有过独处的时间,无人可以证明他们不曾来过书房,但,同样也没有证人、证据证明他们来过书房。

莫离还是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知道她是查不出来了。

心烦意乱之下她挥了挥手:“既然古籍丢失之事查不出来,所有人都要担责,传我命令给账房,这些人的工钱扣一个月!”

十几名下人顿时呆了,吃惊的看着她,公主就这样扣了他们……一个月的工钱?

一个月的工钱啊,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数目,但看到公主正在气头上,一个个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忿忿不平。

莫离根本不知道下人会因为这点事而心生怨恨,对她来说,一个月不过一二两银子的工钱,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她觉得她比这些下人还气愤,下完惩罚命令后就离开,黑着脸回到卧室,拿起匕首就扎在抱枕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抱枕,将抱枕幻想成她的敌人。

到底是谁把那封信放在书房里?

放信的人至少知道两件事,一是知道她每日晚上的什么时候去书房,二是有机会躲开下人和护院的眼睛进入书房,能做到这两点的人要么就是她和临风的亲信,要么就是在府里待了不少时间的下人,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经过府里“考验”的。

她和临风如此谨慎,还是让“奸细”混进这府里了么?

真是可恶。

“公主,您别生气了。”她的侍女静儿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后,小心翼翼的道,“您告诉我那本古籍的名字,我即刻派人去找,只要肯花钱和花时间,总会找到的。”

莫离慢慢的转过头来,手上扎不停,目光极其漠然:“你对我还挺关心的啊。”

她冰冷的眼神令静儿心里一紧:“您是我的主子,我这辈子都倚仗您呢,自然会把您看得比自己、比一切都重。”

莫离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这辈子?看来你是要跟着我一辈子啊,嫁都不肯嫁。”

她还没忘记她曾经躲在书房里听到静儿如何勾引临风的事情呢,也还记得她几次想给静儿说媒,静儿都跪下来说她只想一辈子侍候她,今生今世都不肯嫁人。

呵,这贱人不是不想嫁人,而是只想跟在临风身边。

说不定这贱人就是敌人安插在她和临风身边的奸细。

第416章 杀掉情敌,去找情敌

“静儿是公主的奴才,侍候公主一辈子是应该的。”静儿心里直发怵,不知道这位脾气愈发古怪的公主这会儿心里又在想些什么,说得愈加小心。

“呵呵,”莫离笑得古怪,“你说得这么好听,那么你什么都愿意为我付出吧?”

这话让静儿感觉很不好。

但静儿还是恭敬的道:“是,静儿为公主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心想,她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又有将军庇护她,想来公主也不会太为难她了。

“很好。”莫离点点头,把被扎得面目全非的抱枕丢给她,“给我换一个新的抱枕,我要睡了。”

她倒头就睡,连衣服都不换。

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

闭上眼睛以后,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变成一把匕首,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口上,让她的心又痛,又痒。

痛痒到无法睡着。

她想马上就去信上所说的紫薇巷一查到底,但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只要出门都会有多名侍卫明里暗里的保护,哪怕是在府里,身边至少也有两名以上的随从跟着,她要怎么样才能摆脱侍卫,独自去紫薇巷一探究竟?

另外,万一这紫薇巷就是一个引她上钩的陷阱呢?她真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不过,她忽然又想到,如果紫薇巷真的就是一个陷阱,那不是正好可以考验临风对她的爱么?如果她真在紫薇巷出了什么事,临风不马上去救她,那就说明临风不再爱她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她一定要想办法去紫薇巷看个究竟。

这一夜她都没睡好,想的都是如何摆脱侍女和侍卫,从而偷偷的跑去紫薇巷调查那个叫“青奴”的女人,至于她会不会在那里出事、出什么事以及唐临风能不能救得了她之类的,她则是想都没想。

次日上午,她精神萎靡的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再照照镜子,镜子里的她面容极为憔悴,脸色暗黄,目光无神,丑得吓了她一跳。

这样的她,还是那个神采飞扬、冷艳无双的泽国第一公主么?

“公主,最新的玉芙桃花膏来了。”侍女静儿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淡淡的桃花香气迎面扑来,“您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莫离目光一扫,就看到静儿的面色白里透红、眼带桃花,竟是极为妩媚,比起她的气色不知好了多少分,心里不由就是大怒:我身为主子,晚上睡不好,气色如此糟糕,你一介奴才竟然脸泛红光,打扮得如此光鲜,这是想勾引谁呢?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随即,静儿勾搭自己丈夫的“旧恨”又涌了上来,莫离看着静儿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怒意。

静儿看到莫离的眼神不对,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您不喜欢么?那我去换别的过来?”

莫离目光冰冷:“我是不喜欢,换别的过来。”

“是。”静儿拿着桃花膏退下去了。

莫离盯着静儿的背影,眼底燃起隐隐的火苗:这个贱人走路竟然是这么骚的么?瞧她那腰摇得跟什么似的,是怕男人注意不到她么?

放这么个骚蹄子在屋里,难怪临风也学会了跟丫头调笑!

还有,这骚蹄子还是清白之身么?瞧她那眼神、走路的样子,恐怕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如果真是这样,是谁得了她的身子?

临风么?

最近几个月,临风与她亲热的次数愈发的少了,但临风正值年轻力壮,怎会对女人没有需求?也许,就是静儿这贱人偷偷喂饱了他……

一时间,莫离又妒又恨,在心里暗道:不管这骚蹄子是不是跟临风有一腿,就她那骚样,真是不能留了!

要怎么样才能除掉这个骚蹄子?

在这一刻,莫离又动了杀机——其实,早在听到静儿勾搭丈夫的那一夜,她就已经动了杀机,只是她念静儿跟了她多年,又担心丈夫会因此与她生隙,这才忍了下来。

她阖上眼睛,让侍女给她洗脸、上妆,心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毫无破绽的杀掉静儿。

她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千秋业,她身为父亲最疼爱且亲自教导过的孩子,又岂会是心慈手软之人?只是静儿也算是她丈夫的亲信,她要杀掉静儿,就不能让她丈夫看出端倪。

妆容化好之后,她也想好了如何除掉静儿。

想到静儿马上就会死在自己的手里,莫离心里舒坦了许多,而后她去看儿子,带儿子看书、用膳,午时睡了将近两个时辰,精神恢复了不少。

接下来的时间都没再出什么事儿。

直到深夜,莫离离开书房,准备回卧室歇息的时候,出事了。

当时莫离走出书房后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幽幽的道:“今晚的月色不错,我要去后院走走。”

静儿和另外一名侍女逸儿紧紧跟在莫离的身边,离三人并不远的地方,还有侍卫来回巡逻,可以说整个唐府都是相当安全的。

走着走着,莫离来到了后门附近,在幽暗的亭子里坐下来:“好渴……逸儿,你马上去取一壶茶给我,要温的。”

逸儿“是”了一声,快步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莫离和静儿了,同样,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直有侍卫在来回巡逻。

莫离又抬头,盯着月亮,慢慢的扯下披肩,脱下一只鞋子。

一朵乌云飘过来,月亮隐进乌云里,后院迅速暗下来。

放眼望去,到处一片模糊。

趁这个机会,莫离猛然站起来,先将披肩一掼,再将脱下来的那只鞋子丢出去,接着抽出刀子,上前两步,对着早就看准的静儿颈侧用力一划,而后迅速后退,用极为尖细的嗓音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啊——”

然后她猛然住嘴,利用黑暗的掩护,迅速朝后门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在附近巡逻的几名侍卫也冲过来。

月亮还在乌云后,后院还是暗幽幽的,几名侍卫冲进亭子里,刚点燃火折子就看到静儿血淋淋的倒在地上,旁边的地面上有一张披肩,而公主已经不见了。

侍卫大惊,高呼:“来人,公主遇袭失踪——”

在这些侍卫开始分头去寻找莫离的时候,莫离已经冲到了后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后门,闪出去,再把后门掩紧。

后门全天都有侍卫看守,但在刚才,看守的侍卫也往亭子那边跑去了,这就给了莫离悄然离开的机会。

莫离关紧后门后完全没有丝毫拖沓和迟疑,撒腿就跑。

跑了好长一段路后,她才将怀里那只备用的鞋子拿出来,穿上,继续跑。

往紫薇巷的方向跑去。

紫薇巷离唐府极远,但她并不在意,她从小就在父皇的指导下练功,体格与体力非一般女子可比,她能一个人走到目的地。

第417章 深巷,金屋藏娇

静儿被杀、公主失踪可是大事,整个唐府迅速亮了起来,所有的下人都出动了,分头寻找公主。

“这里有一只鞋子,可能是公主的。”很快,侍卫在亭子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鞋子。

逸儿跑过去,看到鞋子后脸色大变:“这是公主的鞋子没错,公主一定是出事了。”

“贼人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一带,大家仔细点搜!”

“事情才刚发生,贼人一定没走远,大家加抓时间,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得错过!”

“公主——公主你在哪儿?”

“不管是什么人抓的公主,只要不伤害公主,我们都可以饶你一命——”

……

众侍卫在发现鞋子的地带重点搜索起来,当然也没有放过其它地方,其中还有侍卫跑到后门那里看了看,只是后门关得很紧,乍一看过去并无异处,直到一会儿后有人认真去检查门锁,才发现门锁是开着的。

“这锁是谁打开的?”有侍卫大声道,“今晚是谁看守后门?”

为了确保府里的安全,后门里侧也是上了锁的,只有主子、管家和看门的侍卫有钥匙。

“是我们俩负责看守的。”两名侍卫冲过来,“但我们没有开过锁,门锁一直是锁着的,今晚也没有人进出……”

他们立刻发现了不对。

“贼人有可能带着公主逃走了!”侍卫长下令,“即刻兵分两路,一半的人手跟我出去找人,一半的人手在府里继续搜查,任何一处都不可放过。”

随即,数十名侍卫冲出后门,接着又分成两半,一半往左,一半往右,在四周搜寻起来。

而这时,莫离已经跑远了。

虽然新皇登基已有一年左右,局势已经平稳,但治安并不那么太平,特别是出了富人区以后,治安更是不太好,然而莫离独自走在深夜的街头,却不觉得恐惧或是不安,心里满满想的都是找到那个地方,确定是不是有一个叫“青奴”的女人。

她走累了就歇,缓过气来后就继续走,走走停停间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绕了多少远路。

最终,在她走到脚底起泡时,她就着月光,看到了那条紫薇巷。

巷子很安静,巷里没有灯笼,两侧的宅子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只有月光幽幽的照进巷子里,让莫离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青奴”住在哪间宅子里?

莫离的双脚已经很疼了,她走得有点歪扭,有点踉跄,但她并没有打算停下来。

这么多宅子,“青奴”到底住哪一间?那封该死的信上竟然没有说明那个贱人住哪一间宅子,这要让她怎么找?

脚底传来的疼痛以及身上蔓延开来的疲惫,都加深了莫离的烦躁与怒火。

她觉得自己堂堂泽国的第一公主竟然沦落到亲自来干这种事情,实在是一种天大的耻辱,所以,她绝对不会原谅把她害成这样的贱人。

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慢慢从巷子中穿过去,不断打量着两侧的宅子,烦得想让人将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抓了,一个个的拷问。如果父皇还在,她要这么做一点都不难,但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权势。

都怪千梦同!

都怪那些跟她抢丈夫的女人!

莫离对所谓“青奴”的怨恨不断加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巷子尽头,同时力气也用尽了,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喘气,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已经隐去了,夜色变得愈加浓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能隐隐看到巷子的轮廓,在这种情况下,她更加不可能找出“青奴”的住处。

奇怪的是,她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并不觉得害怕。

“算了,”她在心里暗暗想到,“我且睡上一会,醒来以后再想办法。”

于是她背靠墙壁,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这一睡她居然睡着了。

直到鸡鸣声传进她的耳里,她才苏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从黑暗变成朦胧,巷子的轮廓又显得清楚了一些。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又慢慢的往前面走,继续寻找目标。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来,盯着路边的那间阁楼,这间阁楼的轮廓看起来很精致,与其它的两层宅子似乎都不太一样。

这个时候,她心里忽然闪过一种模糊的感觉:如果她是男人,不,如果她是某个大人物的外室,一定会住在这种并不是特别显眼、却很是精致的阁楼里……

“靠着这样的感觉去找出青奴,也太没有道理了……”她甩了甩头,喃喃,“算了,我还是找一处客栈住下来,待天色亮了以后再过来调查……”

客栈开店开得早,一般在五更的时候就开店了,莫离找了没多久,就看到一家简朴的客栈在门口挂起了灯笼,客栈里隐隐有人影在走动。

莫离没有多想就走进客栈,跟早起的伙计要了一间客房歇息,伙计看到她一个女人这么早的就上门住店,心里当然很是惊讶,却也没有多想,收了钱就给了她一间客房。

这店并不是黑店,莫离在客房里一觉歇到天明,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天明之后,莫离离开客栈,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一套男子的衣物,乔装成男子,继续往紫薇巷行去。

紫薇巷还是很安静,除了偶尔有人匆匆出没,并不热闹。

莫离走在巷子里,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打扰她,她一路打量两侧多是两层的宅子,愈发觉得这里太适合金屋藏娇了。

走到那间她觉得最为精致的阁楼门前,她伸手拍了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谁啊?”

莫离试探的道:“我奉唐老爷之命,送东西给青奴姑娘。”

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了,莫离心里于是就是一凉:这里真的住着一个叫青奴的女人?

“什么东西?”半开的门后,一名嬷嬷有点警惕的打量莫离,“你在这里让我看看就好。”

莫离打开手中的锦盒:“这是珠玉斋新出的镶珠银簪,唐老爷说他这阵子不能来看望青奴姑娘,特送这枝银簪作为弥补。”

嬷嬷脸上露出喜色,接过锦盒,眼睛瞬间亮了:“这锦盒我代青奴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莫离拿出一张收据:“这镶珠银簪价值不菲,还请青奴姑娘亲自签下名字,不然我不好跟老板交待。”

嬷嬷皱眉:“我代签就行。”

“这可不成。”莫离坚定的道,“按照咱们店里的规矩,一定是要收货人签字的。”

“这么麻烦,”嬷嬷嘀咕,“你且等着,我让青奴在这收据上盖个私人印章总成了吧?”

莫离想了想:“可以。”

嬷嬷留下锦盒,拿着印章进去了。

莫离安静片刻后突然往里面跑去,穿过小院子,冲进屋里,直奔二楼。

一名大汉突然现身,拦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道:“你要干什么?”

莫离猛然住脚:“我弄错了,那张收据不是青奴姑娘的,青奴姑娘的收据在这里。”

她拿出另一张收据。

“怎么这么麻烦。”已经走进房间里的嬷嬷转身,掀开珠帘走出来,“你这伙计也忒不懂事了,怎么乱闯别人的屋子?”

第418章 归来,不必追查

莫离道:“抱歉,我只是一时心急,还望各位切勿怪罪……”

就在嬷嬷掀开珠帘的功夫,莫离看到二楼的窗前摆着一张琴,琴后坐着一个身姿十分卓约、打扮也极为华丽的女人,这女人就是青奴吗?

虽然她看不清这个女人的面容,但就这身段、这仪态、这打扮,怎么想也不会是丑的。

一时间,莫离心里又忌恨起来,恨不得冲进去揪住那个女人问清楚。

“嬷嬷,”里面的女子婉声道,“拿收据过来,我盖个印章便是了。”

这声音也是娇柔勾魂得很。

莫离听得愈加生气。

“你看什么看?”嬷嬷见莫离直勾勾的盯着房间,满心不悦,“你且下楼去等着,再乱看乱走,我定去珠玉斋告状。”

“是。”莫离忍下怒火,转身下楼,一边在小院里等,一边琢磨着怎么灭了这个青奴。

很快,嬷嬷拿了收据出来,交给莫离:“你可以回去了。”

莫离拿过收据一看,上面果然盖着“青奴”两字的印章,那封信看来说的没错了。

她也不多话,拿了这收据就走,心里已经决定不会留下这个青奴,至于那只簪子,就当她买来送给青奴的死别礼了。

走出紫薇巷后,莫离雇了一辆马车返回唐府,途中顺便换回了昨晚的衣物,而后就闭目打盹,只觉得身心俱惫。

此时的唐府在寻了一夜都没有发现莫离的踪影后,开始有些慌乱了。

“我看我们还是报官吧,公主失踪的时间还不久,官府出面的话还有机会找回公主……”

“贼人连公主都敢抓,只怕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咱们若是报官,贼人一怒之下将公主给、给杀了,这责任谁担得起啊?再说了,将军正在外头剿匪,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会引出什么样的流言……”

“不报官的话,怎么找回公主?时间拖得愈久,公主越是危险,这后果你承担得起么?”

“唉,出了这样的事情,将军也不在府中,咱们又不方便找军中的人帮忙,找朝廷的官员或皇家的人吧,咱们又不熟,这可怎么办才好……”

“咱们再等等,贼人既然只是绑架公主而没有杀掉公主,应该是对公主或唐府有什么要求,咱们不能贸然激怒贼人。如果到了晚上还没有贼人送消息上门,咱们再去报官,你们也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了,将军正在外头剿匪,难保不是匪徒派人来干的……”

“还有一件事儿我之前没敢说,贼人能在咱们府里杀人和绑走公主,还有钥匙打开后门,说不定这贼人原本就是混在咱们府里的……”这句话瞬间就引来众人一派哗然。

“天哪,贼人竟然就混在咱们当中,咱们要不要查查谁不在府里?不在府里的人八成就是贼人……”

“未必,贼人也有可能是内外勾结,将公主带走的是外面的人,而内奸仍然留在府里。另外,还有不少人在外头寻找公主,眼下去查谁在府中并没有意义……”

“按你的说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必须得报官。”一直沉默的管家猛然挥了挥手,沉声道,“这事隐瞒不住的,若是不报官,以后公主出了什么事,咱们一个都承担不起。”

“那、那我们几个现在就去……”

就在这时,一名十万火急的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喊:“公主回来了——”

众人皆惊,纷纷向他跑去:“公主怎么回来的?公主可还平安?”

如果公主真回来了,那这事也太蹊跷了!

莫不是贼人将公主的……尸体给送了回来?

“公主没有大碍,就一个人回来的。”下人擦着汗道,“咱们也不知道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问呢,管家您赶紧去看看。”

管家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大门的方向跑,其他人也纷纷跟在他的后面。

跑了一会后,众人就看到公主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过来,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但走近以后,众人看到公主一脸的疲惫和冷漠,走路似乎还有点瘸,心里又有些不安:公主失踪的这大半天里,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

“公主,奴才们护卫不力,让您受惊了。”管家走上前去,行礼,“还请公主惩罚奴才们。”

“你们自己惩罚自己。”莫离面无表情,“我累了,脚起泡了,要歇息,没空教训你们。”

“是,我等会就惩罚咱们,包括我自己。”管家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边,“不知公主可否告知咱们,那些贼人现在何处?需不需要咱们报官?或者,小的现在就带人过去歼灭那些贼人?”

“不用了,我也不知道那些贼人在哪里,又是什么人。”莫离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前方走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昨天晚上我突然被人打晕,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丢在街头的一个角落里,四周没有半个人影,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只能到处乱走,走了很久以后才看到前面有马车,便雇了一辆马车坐回来。”

“你们若是去报官,我就得跟官府解释这些东西。”她冷冷的道,“我堂堂一个公主,莫名失踪了一夜,这事能传出去么?而且我经历的这些说出来,谁又能相信?到时官府还不得怀疑我?既然我没事,这事就算了,谁都不得再提,还有,你们以后加强守卫,别让贼人溜到府里来。”

管家等人面面相觑:“……”

公主这番说辞……谁会信啊?

然而,他们敢质疑吗?敢追问吗?不敢。

于是管家把所有的疑惑都埋进心底,恭敬的道:“是,小的即刻进行内查,凡是渎职的一概严惩,小的以后也会加强府里的戒备,绝不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另外,静儿的事情,”管家小心翼翼的道,“静儿死了,被贼人一刀划断脖子,当场毙命,您看她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才好?”

“还能怎么处理,找个地方埋了。”莫离冷冷的道,“她是我的家奴,无亲无故的,无需向任何人交待。”

管家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再不敢问了。

她的冷漠令众人心里微寒,但众人也习惯了,公主原本就是冷漠的人,嫁给将军以后才变得多了一抹人情味,如今公主与将军之间似乎生了嫌隙,公主再度变得冷漠也是常理。

莫离完全没理会众人,在她看来,她是公主,是主子,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些奴才怎么想。

她现在想的只是,既然已经确定了“青奴”的存在,那她要怎么样才能除掉青奴?

杀掉青奴很容易,但她得让她的丈夫怀疑无法怀疑她,所以,她得想点办法。

第419章 不嫁人,不得好死

回到府里的莫离泡了药浴后,一边品尝佳肴,一边让侍女给她起泡的双脚上药。

处理完双脚的水泡后已是傍晚,莫离早早的爬上床去,补眠。

她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做。

待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用过晚膳后吩咐侍女:“把四队队长许四叫过来,今天晚上就由他带队保护本公主。”

父皇为她创建的亲卫队还余下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分成四支小队,每队都有一名队长,许四就是第四小队的队长,也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莫离相信,如果她的手下只有一个人不会背叛她,那这个人只能是许四。

虽然她平时并不怎么待见沉默寡言、面容几乎说得上是有点丑的许四。

许四很快就赶过来了:“小的见过公主。”

莫离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出去:“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交待许四。”

待其他人都出去后,莫离盯着许四:“许四,你说过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哪怕我要你去死,你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许四用有些粗砺、难听的声音道:“是的。”

他知道他长得丑,声音又难听,公主讨厌看到他的脸,也讨厌听到他的声音,所以他不爱说话,也识趣的尽量不出现在公主面前。

难得公主主动见他,他心里相当激动,但面上却是没有任何波澜。

“我要你今晚秘密去杀一个人,不,不止一个人,”莫离道,“你能保证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么?”

许四非常有力的道:“小的起誓,公主要小的保密,小的死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好。”莫离指尖甩出一张纸条,丢到他的面前,“我要你今晚去这个地方杀了这屋里的女人。两个要求,一,一定要杀掉这个屋里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叫青奴。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你杀的,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派你去杀的。”

许四捡起地上的纸条,打开,仔细看了上面的地址后,将纸条塞进嘴里吞下,而后郑重的道:“小的记住了。请公主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务,如若完不成,小的就以死谢罪。”

“很好。”莫离道,“你今晚完成这件任务就成,时间你自己安排,出去吧。”

“是。”许四恭敬的行礼,退出去。

虽然他很想多看公主一眼,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莫离则阖上眼睛,往后一靠,轻轻摇着摇椅。

许四虽然像个野兽似的长得伤眼睛,但他曾经是父皇的近侍,受过父皇的指点,一身的本事没得说,此外他曾经受过父皇和她的大恩,对父皇和她绝对是忠心耿耿。

她想许四应该不会让她失望了。

许四是如何安排时间去杀人的,莫离不关心,她坐到累了便上床歇息,后半夜没怎么睡好,只觉得枕边空荡荡的,被窝里冷冷清清的,夜晚愈发显得漫长。

这一夜的唐府很安宁,没有发生什么骚动。

早上,莫离梳洗完毕后走出院子,在花园里散步,状似不经意的道:“许四呢,他昨日晚上可有好好值守?”

侍女道:“许四的人昨晚一直在后院来回巡逻,想来许四并没有大意,不过我早上起来后并没有看到许四,估计他歇息去了。”

莫离点了点头:“你们也好好盯着这些护卫,若是看到有偷懒渎职的一律上报,本公主不养不好好干活的人。”

许四有完成任务吧?

这一日的白天,许四没有出现,负责巡逻的侍卫也换成了另外一队。

直到晚上,莫离从书房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前时,才看到许四在一棵大树下站得直直的,树影覆在他的身上,令他看起来像一头模糊的野兽。

莫离对侍女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而后她走向那棵大树,也隐进树影里,低声问许四:“任务完成了?”

许四的四周并没有别人,不会有人听到两人低声的对话。

许四的回答也很低沉:“是,小的杀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是练家子,小的受了伤,有些重,今日休养了一日才能过来,等会儿小的还要回去,不然会被人看出小的受了伤,引起怀疑。”

他顿了顿:“小的这几日只能时不时的出现,不能亲自护卫公主,还望公主恩准。”

“很好。”莫离淡淡道,“你好好守着这个秘密,别让任何人怀疑到你身上,如果有人怀疑到你身上,要么别人消失,要么你消失。”

许四低声道:“公主放心,小的明白。”

莫离不再说话,也没有多看许四一眼,转身离开。

几名侍女跟在莫离的身后,只觉得公主的举止越发的古怪,连她们都看不出来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半个人敢问半句。

走进院子后,莫离懒懒道:“备水,我要沐浴。”

躺在浴池里的时候,莫离想到青奴已经死了,心里很是痛快,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意。

几名侍女看到她闭着眼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意,心里都有点发毛:公主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诡异的笑?

莫离并没有得意太久,立刻就想到:静儿和青奴死了,不代表隐患就消除了,自己还得注意,不能让别的女人再勾搭临风……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睛,打量眼前的几名侍女,越打量愈心惊:这几个贱人长得都不错啊,而且都不曾有过男人,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放这样的女人在身边?

其实这都是因为她当年风光无限,眼高于顶,觉得长得丑的人不配待在她的身边,又自认艳冠群芳,不会被任何人给比了下去,挑的侍女都是年少貌美的,现如今,这些美貌的侍女都成了她的眼中钉。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吧?”在侍女给她穿上睡袍的时候,她忽然问道。

“是。”侍女们不知道她的用意,回答得很小心,“最大的逸儿二十六岁了,最小的安容也有十八岁了。”

“都这个年纪了啊……”莫离盯向镜子里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淡淡道,“你们该嫁人了,我会尽快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

“公主,”几名侍女一惊,赶紧跪下来,“咱们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求公主莫要将咱们赶出去,让咱们侍候公主一辈子。”

“侍候我一辈子有什么好的?”莫离露出古怪的笑,觉得她们死都不肯走绝对是看上她的丈夫了,她要清除她们的决心愈发强烈,“我的身边可不太平,静儿不就死了么?你们若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可能会像静儿一样不得好死。”

“公主,奴婢就算……”年纪最小的安容刚想表忠心,旁边年纪较大的侍女就悄悄掐了掐她的后背,安容眼角瞥到了对方的眼色,赶紧改口,“奴婢是公主的人,随公主如何安排。”

“你们能这么想很好。”莫离笑得淡漠,“你们都安心等着吧,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委屈了你们。”

才怪。

她不会让她们嫁得好的。

第420章 七天,不嫁就卖掉

莫离入睡以后,几名侍女才得以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

“你们说公主这是发了什么疯,突然想把咱们都嫁了,还说什么留在她的身边可能会死,我听了心里直发毛……”

“我刚跟公主的时候,公主就说了她不喜欢她的侍女跟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她要她的侍女都远男人远一点,若是嫁人就不能再侍候她,现在她却逼着我们嫁人……”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将军离京以后公主就有点不太正常,变来变去的,我看她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说不定睡一觉之后就忘记了……”

“唐姐姐说得对,咱们千万别提男人和嫁人的事情,想办法把公主哄好,公主就会忘记把咱们嫁掉的事情……”

“你们啊,难道还看不出来,公主在防范咱们吗?”年纪最大的逸儿轻叹,幽幽的道,“公主是怕咱们对将军有企图,急着把咱们赶走呢,你们在这节骨眼上千万别惹怒公主,不然轻则被卖给最糟糕的男人,重则……说不定会落得静儿的下场。”

其他几名侍女都低低的“啊”了一声,一边往内室看去,一边捂嘴,低声道:“逸儿姐姐,你、你这话太吓人了,公主可是公主,咱们不过是下人,公主怎么会把咱们当一回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静儿乃是死在贼人的手里,跟公主没有关系吧?听你的意思,好像是静儿得罪了公主才会死的……”

“静儿是咱们当中长得最漂亮,跟将军也是最亲近的,”逸儿淡淡道,“她为什么会死,你们自己想想吧。”

“逸儿,你别吓我们,我们这几日被吓得够多了……”

“公主出事那天晚上是我和静儿待在公主身边,”逸儿道,“我会功夫,静儿不会,公主却让我去取水,留下静儿待在她身边,还有,大晚上的公主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坐,渴了不回房喝水却要让我去取水过来……算了,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你们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自己想吧。”

而后她闭上嘴,默默喝茶,什么都不说了。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逸儿姐姐,你的意思是说静儿的死是、是公主……那公主那天晚上到底去……”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说。”逸儿低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睡了,你们若是想继续议论这事,别在我面前议论。”

她去一边的隔间里去睡了,剩下的几名侍女都陷入沉默当中。

莫离自视很高,尤其看不起脑子不好的蠢货,因此她挑的这些侍女都不是愚钝之人,这些侍女刚才听了逸儿的提示之后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会儿都沉默了。

“如果将军在府里或在京里就好了,”片刻后,一名侍女幽幽的道,“将军最讲道理的,也体恤下人,他若是知道公主的想法,一定会阻止公主的……”

“是啊,只有将军能说服公主了,将军在的话公主肯定不会这么对待下人的,但将军这次恐怕不会回来这么快,咱们能捱到将军回来就好了……”

“你们还在做清秋大梦呢。”一名年纪比较大、在众人中长得垫底的侍女冷冷的开口了,“你们还想着将军以后纳你们为妾,让你们过上富贵的生活呢,别做梦了,将军若有这个心早就纳妾了,还会等到现在?你们又有哪点能让将军心动的?”

“你——”其他人都怒目视她,“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名侍女冷笑,“你们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也就公主看不起咱们,这才没看出你们的心思,现在公主醒悟过来了,看出你们不对了,要对付你们呢,你们还想着能胜过公主呢。”

“你、你你……”几名侍女气得浑身发抖,“总好过你这丑女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哈,我没有资格?我当然没有资格。”那名侍女怒道,“你们觉得你们长得很美吧?我也觉得你们长得比我美,所以公主一定会让你们嫁得最惨,不信等着瞧,到时看你们怎么哭!”

“你们别吵了,吵醒公主的话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算了,我也去睡了,反正公主睡一觉过后就会忘了……”

各名侍女散开,纷纷去睡了。

但,谁能睡得着?

表面上她们都是“冤枉”的,但事实上,谁心里没有小算盘?谁不是在等着被将军看上,然后给将军当妾?或者是给将军当陪房丫头都行啊。

然而现在看起来,她们的梦想都要落空了,她们只能期待公主忘了这事,或者将军快些回来,阻止公主将她们嫁掉。

令她们失望的是,莫离次日醒来后不仅没忘记这事,还找来管家和几名管事,让他们给她的侍女们寻找丈夫,而且七日之内一定要找到。

管家很是意外,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敢道:“不知公主对这些亲事有什么要求?比如她们要嫁的男子得是什么样的条件之类的。”

“她们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年纪又这么大了,还能提什么要求?”莫离道,“有人肯娶她们就不错了。最近府里不太平,我和将军将来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希望她们能嫁得远一点,至少不要跟唐府再有什么关系,免得到时唐府出什么事牵扯到她们。”

管家又愣了片刻后才道:“小的明白了,小的即刻去安排。”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公主是不是给小的多一些时间?”

在他看来,这些侍女侍候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们嫁得太差吧?另外,他以前是公主的管家,并不是将军的管家,他跟公主的侍女们也认识多年了,心里也希望她们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甚至,他觉得她们能给将军当妾是最好的,这样他在府里也能多一些“伙伴”。

“七天之内,必须把她们都嫁出去。”莫离却是不留余地,“嫁给老的少的、当妻当妾都无所谓,只要七天之内嫁出去,本公主会给她们一笔嫁妆,她们的衣物、首饰、物件也都可以带走。”

“如果七天之内嫁不掉,”她的口气冰冷,“就给我卖了,卖去哪里都成。”

管家和几名管事的脸上都现出吃惊之色,没想到公主对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侍女如此无情,公主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但他们也不敢多问,生怕公主把怒气撒到他们身上。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即刻去办。”管家道。

“还有,我要补充新的侍女。”莫离道,“给我去府外挑一些人让我过目,年纪大一点或丑一点都不要紧,只要听话、本分、不给本公主惹事就行。”

“是。”管家低着头出去了。

“公主怎么说?”几名侍女守在外头,一见管家出来就问。

管家摇摇头,叹气:“七天之内必须把你们都嫁掉,否则就卖掉,你们还是赶紧准备吧,自己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跟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六七名侍女顿时呆若木鸡,不敢相信公主竟然这么对待她们。

将军,能在七日之内回来么?

第421章 斩断,唐临风的机会

莫离忙着嫁侍女的时候,风如意过得很是悠闲。

这一日刘将军休假,从军中回来,风如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好菜,端上好酒,陪他慢慢的吃,不过她只给刘将军倒酒,自己却是滴酒不沾。

“你也喝一点罢,”刘将军搂着她的腰道,“这酒劲道不大,妇道人家喝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将军,我以后要戒酒了。”风如意绯红着脸颊,羞答答的道,“你以后也要戒色了。”

“我为何要戒色?”刘将军她娇羞如少女初嫁的面容,心里痒痒的,就差没有抱她到床上去了,“难道你旧伤复发,不能劳累?”

“不是了,”风如意拉过刘将军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低声道,“我这几日觉得身体不适,老是犯困,身上都没有什么力气,吃东西也没有胃口,便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有喜了,两个月了呢……”

她过年期间嫁给刘将军的时候,因为身上有伤没能圆房,她足足休息了一个月才恢复了健康,得以和刘将军补了洞房。

如今已入四月,她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也是正常。

“太好了。”刘将军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珍娘你真是太给我争气了,这么快就怀了孩子,我真是太高兴了。”

“将军,我要头晕了,赶紧将我放下。”风如意也是一脸兴奋,“我想这事儿暂且保密,待肚子大了以后再告诉家里人。”

“哦哦,”刘将军将她放下来,奇道,“你怀孕是好事,为何不马上告诉家里人?”

“我刚刚才与红儿、烈儿相熟,”风如意道,“我不想让他们担忧我有了自己怀的孩子就对他们不好,待几个月后我隐瞒不住了再告诉他们,那时我和他们已经更为亲近,便不必担心他们会不安了。”

“珍娘,你对红儿和烈儿太好了。”刘将军很是感动,“你嫁过来这几个月,上上下下没有说你不好的,红儿和烈儿也很是喜欢你,我相信你就算生下了孩子,对他们也不会改变,我能娶到你,真是有福了。”

“将军说得太过了。”风如意嗔道,“将军对我也很好哪,我自然也该对这个家的人好一些,要不然会遭天谴的。”

“叭。”刘将军在她脸亲了一口,狠狠的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压在身下,让你跟我求饶。”

“将军别说这种话了……”风如意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也不害臊的……”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有什么好害臊的?”刘将军哈哈笑道,“虽然暂且不能压倒你,但抱你摸你亲你还是可以的。”

这一夜,刘将军没少抱着亲着摸着风如意,黑暗中的风如意很是顺从,随便刘将军怎么对她,然而,没有人看到她的脸上一片死灰。

她的灵魂早就死了,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待到天明的时候,风如意又是一脸的浅笑吟吟,说话做事无比的温婉慈爱,刘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如此,三日之后刘将军结束休假,回军营去了。

风如意站在大门口,左手拉着红儿,右手拉着烈儿,一脸不舍的目送刘将军离开。

刘将军的身影消失后,风如意拉着刘将军的两个孩子去书房,在旁边监督教书先生给两个孩子授课,待了一刻多钟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别的人。

风如意在梳妆台边坐下,盯着桌上的笔黑,暗暗道:以君尽欢的本事,应该能查到唐临风在外面养的女人吧?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能力亲自去对付唐临风了,只能利用君尽欢去对付唐临风。

她跟唐临风接触那阵子,已经将唐临风看穿了七八分,她不求她能除掉唐临风,但她至少要让唐临风梦想落空。

之前她已经分析到唐临风应该会在外面找女人生健康的孩子,并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君尽欢,现在,她要继续分析唐临风下一步会做什么。

风鸣安、唐临风的野心很大,大到想“上天”,那么,在皇帝册封君尽欢之子为太子、唐临风夫妇与皇帝关系也不好的处境下,处于绝对下风的唐临风父子要怎么做,才有希望往“天上”爬?

这一点她已经想了很久,却还是没能得出有把握的判断。

春风吹来,她闭上眼睛,脸色冰冷的像个死人,身体也近乎一动不动,只有右手的指甲在掐着左手手背——这是她的习惯了,她在用这种疼痛来提醒自己其实她还没有彻底死去。

她在沉思——从唐临风的角度去思考整件事情。

皇帝与莫离的关系不好,“他”以前也没有巴结过还是太子的千梦同,不能指望赢得皇帝的信任;

“他”手下只有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在军中的势力也还不够强大,远不足以抗衡皇帝,“他”只能指望用他的兵自保,不能指望用“他”的兵造反和纂位;

“他”父亲耐心等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翻身”和“上天”的那一天,“他”肯定也不想像父亲那样等五年、十年、二十年,所以,“他”一定会尽快行动,想办法扭转局势……

那么,“他”还能怎么做?

杀掉君尽欢的儿子?这是当然的,但这远远不够。

往皇帝的身边送女人?这是个办法,然而皇帝恐怕已经无法让女人受孕,这个办法一点都不稳妥,而且难度太大。

杀掉皇帝?难度更大,而且没有了皇帝也轮不到“他”来继位。

收买皇帝身边的人,或者往皇帝的身边送人?现在才这么做已经来不及了,皇帝的身边恐怕已经都是君尽欢的人了。

……

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如果“他”以前押千梦同就好了!以前没押对,现在押对下一任皇帝也好啊,偏偏下一任皇帝是君尽欢的儿子,没“他”的份了。

如果皇帝以后还能生出儿子,“他”去押那位皇子也好啊,偏偏皇帝很可能再也留不下龙种了……不对!

皇帝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就是余妃所生的皇子……叫什么来这?

她不知道,毕竟这个皇子打从出生起就被世人所遗忘。

但这无所谓。风如意猛然睁开眼睛,冰冷的眼睛里有尖锐的光芒在闪动,她想她知道风鸣安、唐临风父子会怎么做了。

至少,如果她是他们,一定会将赌注押在余妃及其儿子身上。

余妃的儿子才是皇帝唯一的亲生儿子,不管从哪点看,这个皇子都比君尽欢的儿子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也正因为余妃母子不受宠,才能给唐临风收买她们的机会。

虽然君尽欢之子目前是太子,但不认同这一点的臣子和皇亲很多,总有一天,余妃之子与君尽欢之子在皇位的竞争上必有一战,如此,只要唐临风能够帮助余妃之子成为太子或新君,必定能成为余妃之子的心腹,到了那时,唐临风就有机会手揽大权,甚至弑君攥位。

风如意的嘴角慢慢上钩,没有笑意,只有冷意。

她铺开纸张,打开砚盒,拿起毛笔,蘸墨写信。

这封信是写给君尽欢的。

君尽欢眼下不在京城也没关系,千懿福看到也是一样的。

第422章 告状,都是莫离夫妇惹的

不到三天,千懿福就收到了风如意寄给君尽欢的秘信。

君尽欢在离京的时候就告诉千懿福:“我不在京城的时候,我所有的私事你都可以代为处理,学堂的事,医馆的事,家里家外的事,亲戚朋友同僚之间的事,你想怎么处理都成。”

千懿福笑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惹出什么风波么?”

君尽欢道:“我的事没有你不能知道的。”

就这样,千懿福接到这封写给君尽欢的信时并没有顾虑,拆开就看。

看后她的脸色微惊,又反复的观摩这封信,喃喃:“看字迹是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寄过来的?”

信上并没有落款,不知道是什么人写来的。

她的侍女并没有看到信上的内容,听了这话就道:“要不要派人去调查写信的人?”

“不用。”千懿福摇摇头,想了一想道,“你赶紧准备准备,我等会去宫里看望母后。”

在运儿被封为太子后,她仍然像以前一般经常去宫里看望父皇和母后,几乎是两三日就去一次,风雨无阻。

侍女即刻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千懿福抱着儿子,坐进马车,在一队侍卫的护卫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自从运儿被封为太子之后,君府加强了对他的护卫,若是出门,他的身侧必定围着一群精锐的侍卫,而这些侍卫还是明面的侍卫,暗里的便衣侍卫还不知有多少。

目前,尚未有人公开对太子进行暗杀,千懿福这次也很顺利的抵达皇宫,见到了皇后。

“运儿来了,快让皇姥姥抱抱。”皇后见到千运来很是欢喜,让侍女抱起外孙放在自己的腿上,揉着外孙的小脸蛋,“两天不见,运儿想不想皇姥姥?”

“想。”千运来奶声奶气的道,“皇姥姥的点心好吃,运儿喜欢。”

“瞧你这小牙齿,还真能吃。”皇后很是高兴,吩咐侍女,“拿糕点出来,每样都拿一点,还有果汁。对了,吩咐御膳房准备小孩子喜欢的午膳,一定要好消化的。”

千懿福道:“母后,是不是也准备几样父皇爱吃的菜肴?我和运儿上次来也没能见到父皇呢。”

“你父皇天天犯春困的,国事又是繁忙,”皇后道,“午膳就不叫他了。”

千懿福目光微微一凝,却也不说什么:“那我和运儿回去时再去看望父皇。”

自从她家运儿被封为太子后,父皇就与她和运儿有些疏远了,虽然态度上还是好的,但相处的时间确实是变少了。

千懿福隐隐看得出来父皇是形势所迫才会封运儿为太子,但他的内心其实还是更希望由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所以他对封外孙为太子这一点感到不甘心,便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外孙一家。

“嗯,回去后再去看看吧,见或不见都由他。”皇后也能看出皇上的心态,只是她并不那么在意,于她,她已经死了再次怀孕的心,接受了外孙继位的现实。

千懿福笑笑着坐下来:“母后,我帮你剥虾壳。”

皇后笑道:“唉,你是什么身份,这虾壳哪里用得着你来剥?快放下,我让她们来剥。”

“我喜欢亲手剥虾给母后吃。”千懿福已经洗过手,拿起一只海虾,“我能为母后做的事情不多,母后可不能剥了我的孝顺,而且母后也说过我剥出来的虾肉是最完整好看的。”

“好好,本宫的宝贝女儿这么孝顺本宫,本宫就受了。”皇后笑呵呵的,也不再客套。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旁的侍女们也机灵的不时插上几句活跃气氛,这顿午膳就用得比较慢,运儿就先吃饱了,然后开始犯困。

“运儿困了,你们送运儿去午眠罢。”千懿福吩咐侍女,而后又道,“你们也先出去,我跟母后说几句体己话。”

皇后这下便知道女儿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了。

千懿福等所有人都出去后,给皇后倒了一杯茶,这才低声道:“母后,我得到一个消息,您可要小心了。”

皇后道:“说罢,什么消息?”

千懿福还是谨慎的环视了四周两眼,才道:“有人暗中保护和扶持余妃母子,想等着将来有一天余妃之子可以翻身,他们便能青云直上。”

“真有此事?”皇后先是惊,而后怒,几乎想拍桌子,“这是哪里来的消息?想扶持余妃母子的又是什么人?本宫要先弄死他。”

“这是尽欢的探子打听到的。”千懿福把那封信的内容透露出来,“有人以前就跟咱们不和,现在父皇当上皇帝了,他们没有机会一飞冲天,心中不甘,便把宝押在了余妃母子的身上。他们认为余妃的儿子是唯一的皇子,将来还有机会继位,而且余妃母子又不受宠,跟咱们不和,他们只要扶助余妃之子继位,便能彻底翻身。”

“混帐。”皇后终于拍桌子,怒道,“本宫就知道有人就是不死心,非要跟本宫作对,本宫若是不将他们拿下,还配当皇后么?福儿,你就说这人是谁吧,不必有任何顾虑。”

千懿福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是莫离和她的丈夫唐临风。”

那封信上写的只有一行字——“唐临风定会暗中扶持余妃母子,请早做防范”,而她在跟母后说起这事时,加了点油,添了点醋,生怕母后不够恼怒。

“莫离?”皇后惊讶了片刻后面容狰狞,开口就骂,“这个目中无人的贱人,当年就狗仗人势,高高在上,不把我们全家放在眼里,现在皇位落到我们家了,她还敢这么嚣张,居然想扶持余妃那个贱人,还真以为我们动不得她?本宫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作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母后,冷静——”千懿福赶紧劝她,“我没敢马上告诉您莫离的事情,就是怕您控制不住,对莫离做出什么来。莫离早就失势了,咱们不必忌惮他,但她的丈夫唐临风手下有兵,在军中的人缘和威望都不错,咱们不能轻易与唐临风为敌啊。”

“唐临风算是什么东西?”皇后一直记得当年被莫离看不起的事儿,怒道,“不就是区区一个军营的主将么,手下最多两万多人的兵马吧,咱们一家当皇帝皇后的,还用得着怕他?”

“咱们当然不必怕他。”千懿福叹气,“但现在与他为敌,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

“您且冷静下来。”她道,“唐临风手下的兵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兵,听说个个都是以一挡几的,他眼下还是中立的,若是把他逼急了,他起兵谋反或是加入父皇的反对者一党,对父皇能有什么好处?”

“另外,我听说唐临风在军中的兄弟、朋友极多,他死去的师父又曾经是战神,加上他的父亲唐远山以前又是军中的大将,部下无数,他师父和他父亲的弟子、部下能不帮着他么?您也知道军中有许多人跟父皇并不亲近,父皇若是对唐临风下手,军中只怕对父皇不满,所以,咱们暂时不能动唐临风哪。”

第423章 说服,我去看看余妃

“照你这么说,这个唐临风不是更加留不得了?”皇后还是怒,“他有兵,在军中有威望,暗地里却跟咱们作对,咱们难道要留着他不断变强,直至他来日推翻咱们不成?”

“唐临风确实留不得,但现在还不是对他下手的时候。”千懿福道,“再说了,就凭他现在的兵力和势力想与咱们抗衡,难如登天,咱们也不用急着对付他,还是想想如何断了他的后路比较好。”

“他的后路?”皇后疑惑,“什么后路?”

“余妃的儿子。”千懿福低声道,“唐临风夫妇想通过扶持余妃之子继位,从而获得一人之下的权势,那么,如果余妃之子没有任何可能继位呢?”

“你的意思是……”皇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暗示,“你父皇刚刚登基时我们想过的那些?”

她们那时想过什么?

当然是弄死余妃及其儿子,不让母子俩沾了皇帝的光,不过当时她们都很忙,没空顾及这对母子,而后又有很多人往皇帝的身边塞女人,皇后光是处理这些女人就累得焦头烂额,同样没顾得上对付余妃母子。

“是。”千懿福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一了百了。”

“唉,母后何尝不想这么做呢?”在唯一的女儿面前,皇后并不隐藏自己的心思,“原本啊,在你父皇考虑封运儿为太子之前,母后就想除掉运儿的对手,但那一晚,你父皇握着本宫的手,对本宫说‘皇后啊,朕可以封运儿为太子,但你必须要答应朕一件事儿’。”

“本宫说,皇上要臣妾做的,臣妾不得不做。”她幽幽的道,“但你父皇说,这事他无法强迫本宫,只能由本宫决定做或不做。本宫便道,本宫可以向皇上保证,只要皇上封运儿为太子,本宫便答应皇上的任何要求。”

她盯着千懿福:“你猜你父皇要求本宫一定要答应的事情是什么?”

千懿福心里升起不是很好的感觉,沉思了半晌才道:“难道是……不能伤害余妃母子?”

“准确的说,是给余妃母子一条活路。”皇后叹气,“你父皇说了,他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子嗣了,他这辈子可能只有那一个儿子了,不管那个儿子多不讨喜,毕竟也是他的血脉,他不能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还有,他不想唯一的儿子恨他,希望本宫也放过余妃。”

“本宫当时能不答应么?”她道,“本宫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上,眼下这事……唉,本宫也是难办啊。”

千懿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父皇果然还是想要儿子的……”

她心里有些恼怒,她样样不比余妃的儿子差,也为父皇登基立下大功,但余妃及其儿子为父皇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

父皇为什么还是更重视那个余妃的儿子?

“你父皇当然还是想要儿子。”皇后叹气,“想当初我看他看得这么严,还给他买了余妃那个贱人并有了一个儿子,他还不是跟府里的丫环勾搭上了,差点又生出一个孩子,幸好……”

她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皇上还是太子时跟府里一个不起眼的丫环勾搭上了,那丫环还怀了他的孩子,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不得不让那个丫环升为侍妾,但在太子即将登基的时候,太子妃还是用了一点手段让那个丫环小产。

那个丫环原本就长得不怎么好看,从未引起太子妃的注意,这才让她和太子得以避开太子妃的监视,在她失去孩子以后,已经登基的皇帝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她而后被皇后驱逐,早就不知所踪。

说到这个,千懿福是皇后的帮凶,也是知晓这个事的。

“我理解父皇的心情,男人嘛,哪一个不想要儿子?”千懿福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的道,“不过,母后,唯一能威胁到您、我和运儿的只有余妃及其儿子了,您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们么?”

皇后道:“你希望母后怎么做?”

千懿福道:“我理解母后对父皇的承诺,所以母后什么都可以不做,但是……”

她顿了顿,低缓的道:“只要有人支持余妃之子,运儿就一定会有危险。不瞒您说,运儿自打被封为太子之后,就遇到了两起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事故,一次是吃的东西里有毒,一次是运儿被一只小松鼠引开,差点出意外。您说,我作为运儿的亲生母亲,岂能被动的坐等灾祸上门?”

“竟然有这样的事?”皇后大惊,“虽然母后也知道运儿会有危险,但这危险来得也太快了吧。”

“先下手为强哪。”千懿福叹息,目光饱含深意,“不然运儿愈发懂事,羽翼也日渐丰满后,想对他下手就更难了。”

皇后沉默。

“有些东西,现在明知道是隐患却不消除,”千懿福又缓缓的道,“将来想消除了,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了,您的夫君、我的夫君不都是这样成功的么?”

如果千梦同的政敌早点除掉千梦同,没有才能的千梦同还能称帝?

如果君尽欢的政敌早点除掉君尽欢,原本没有什么根基的君尽欢能上得了天?

就是这番话,说动了皇后。

“你说得是。”皇后长叹,“余妃和她儿子的事情,就由你来办吧,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余妃和她的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皆与本宫无关。”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妥协了。

“我明白,我会让您什么都不知道的。”千懿福低声道,“余妃和她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宫里频频传出皇上不举的“谣言”,宫里查了几次,杀了、严惩了一大批人,这些流言才算是销声匿迹了,而余妃也被查到参与了传谣,受到了惩处,很快被宫里宫外遗忘,千懿福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母后也不太清楚。”皇后道,“余妃犯了事后,母后原本想将她打入冷宫,但皇上为她求情,说她进了冷宫不要紧,但他这个当父亲的不想他的亲生儿子恨他,希望本宫网开一面,本宫就只罚她住进佛堂,颂经拜佛,抄写经文,例钱和用度减半,没有本宫或皇上的寺庙不得离开佛堂。打那以后母后就没再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后宫也有佛堂,供嫔妃、公主们祈祷、修行等,不过佛堂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各方面的配备也不太好,如今已经很少有后宫女眷去了,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佛堂在什么地方。

“这样啊,”千懿福沉吟片刻后,“母后,晚些我陪您用过晚膳后,想去佛堂上香,为您和父皇祈福一番,您看可好?”

她现在可是大红人,不知被多少人盯着,大白天的去佛堂不方便,还是等天色暗了才悄悄的去。

“去吧。”皇后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到时小心些,莫要被人看到了。”

第424章 意外,母子俩过得很好

这一日,皇后用晚膳用得有点早。

待几人用完晚膳时天色有些暗了,视线朦胧。

“母后,您且看着运儿,”千懿福恭敬的道,“我去给父皇请安,请过安后再回来接运儿回去。”

“去吧。”皇后道,“你父皇还在休养,喜欢安静,你带两个人过去就行了。”

“是。”千懿福随后就带了两名侍女离开凤栖宫。

皇后只管逗弄可爱的外孙,并不在意女儿去了多久。

千懿福去得有点久,待她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母后,我回来了。”千懿福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们几个带运儿去洗手。”皇后抬了抬手,将几名侍女都出去,而后低声问道,“余妃怎么样了?”

“过得很好。”千懿福的脸色冷了下来,“本来我以为她去了那种地方一定会过得不好,加上您和父皇都不待见她,她近期遇到了那么多不如意的事儿,怎么样也得老上五岁七岁的,但没想到她现在不仅比以前白了,胖了,气色也好了不少,看起来显得更年轻了。”

“竟有此事?”皇后睁大了眼睛,“她该不会是妆容化得精致,才显得年轻吧?”

“不,她根本没有打扮。”千懿福摇头,“不施粉黛,不着金银,一身的素衣,看着却是很好看,我看她不像是去佛堂吃苦的,反倒像是去休养的。”

“本宫不信!”皇后连连摇头,“她确实是长得颇有姿色,不然本宫当年也不会买下她送给你父皇,但她这几年都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一脸的苦相,看着就晦气。而且她去佛堂也才几个月,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滋润?”

“是哪,若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会相信。”千懿福的眼里透出一股冷意,“我问过佛堂里的师父,也问过余妃身边的嬷嬷,余妃在佛堂还是挺安分的,每日里不是在抄写佛经,就是在打扫佛堂,吃的用的都很简单,也不与外人接触,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

“但是,我真不太相信这些话。”她随即又冷冷的道,“余妃若真是过得这么清苦,还能越变越年轻?”

“听你这么说,本宫也觉得古怪了。”皇后道,“依你看,余妃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千懿福狠声,“那就是佛堂里的人都被余妃的支持者给收买了,那些人都在暗中照顾余妃,余妃吃的用的肯定没有那么差,过得也并不辛苦,所以气色才会那么好。”

“不可能。”皇后惊道,“后宫那间佛堂已经修建了好几十年,佛堂里的师父都是宫里精心挑选进来的女僧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收买,而且还是全部被收买?母后觉得这事不太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千懿福很愿意把对手往坏里想,“母后入主后宫也才一年出头,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母后对后宫这间佛堂都不甚关心,哪里会了解佛堂的这些师父怎么想?又哪里会了解她们是怎么样的人?”

“可,可是,”皇后道,“余妃身边的林嬷嬷也是母后派去服侍余妃的,难道她也会对你说谎不成?”

“为什么母后派去的人就一定忠于母后?”千懿福冷笑,“如果有人出价比母后还高,那个林嬷嬷为什么不换主子?再说了,母后给这个林嬷嬷的好处也不多吧,这个林嬷嬷为什么不为自己打算打算?”

“这个……”皇后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她从来没把余妃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派能干的、重视的亲信去服侍余妃,在她的记忆中,那个林嬷嬷好像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她打发去监视余妃的。

如此说来,那个林嬷嬷确实有可能会为了更大的好处而背叛她。

“母后,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千懿福道,“以余妃的能力,不可能有本事过得这么好,一定有厉害的人物在背后帮她,咱们不能让她继续逍遥下去。”

“本宫答应过皇上给余妃一条活路,所以本宫还不想为难余妃,”皇后咬牙,“但本宫完全可以收拾那些佛堂的人,佛堂的人全部换成本宫的人后,不信余妃还能翻得了身。”

“但佛堂的人被换过以后,余妃背后的人肯定会察觉,指不定到时还会采取别的手段保护余妃。”千懿福道,“而且余妃其实是死是活,对咱们并没有大的影响,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皇后有些困惑,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余妃之子才是真正的隐忧。”千懿福道,“不管余妃保养得多好,父皇都不可能再宠幸余妃,但余妃之子不一样,他过得越好,运儿的机会越小……”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皇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说得对。”皇后缓缓说着,目光也变得阴冷怨忿起来,“母后现在也不知道余妃的儿子过得怎么样了,明天就派人去打探,不,母后还是今晚就派人去看看,免得夜长梦多。”

生不出儿子的皇后,最恨的、最防的不是最受宠的后妃,而是生有儿子的后妃。

所以,她一刻都坐不住了。

“确实,这种事越早处理越好。”千懿福点头,随后想了一想,“母后,我也想知道余妃之子过得怎么样了,不如我今晚就在宫里住下如何?反正尽欢也不在家,我回去也是孤单。”

皇后点头:“你留下来也好,母后有什么事儿也好与你商量。”

千懿福而后便在凤栖宫附近空置的宫殿里住了下来,皇后也暗中派亲信去调查余妃之子——千小顺的现状。

“千小顺”这个名字很普通,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皇子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也是皇后随口起的,用意是告诫千小顺不过是个小人物,要“顺从”,别惹事。

这一夜的皇后和千懿福都睡得不太安稳,急着想知道千小顺到底过得怎么样了,但因为皇上在皇后住处过夜的原因,母女俩都不好过问这事。

直到第二日皇上离开了凤栖宫,皇后、千懿福母女俩才碰头,听取那名亲信的报告。

“回娘娘,公主,”亲信的老太监道,“余妃入住佛堂以后,小殿下一直住在经业寺里,由寺里的师傅们照顾他,他每日里就是读书写字,颂经念佛,吃的也都是素食,除了没有剃度,一切都跟出家的小和尚一样。”

经业寺位于皇宫深处,住着皇宫豢养的僧人,这些僧人的主要职责是为皇宫做法事、祈福、超度等等,宫里很少有人会去经业寺。

余妃出事之后,是皇帝主张将千小顺送去经业寺,一来让其远离是非,安于一隅,保个平安,二来让其从小习佛,没有机会去接触权力、权臣,断了争权夺利的心思,皇后对这样的安排也是满意的。

千懿福道:“他现在的气色如何?”

老太监不明白皇后和公主为何对千小顺感兴趣,也不敢多问,皆是实话实说:“依奴才看,他的气色挺好的,他在经业寺应该住得挺好。”

第425章 恶意,乱点鸳鸯谱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她的宝贝外孙正在遭受反对者的各种攻击,贱人所生的儿子却以逸待劳,在远离风波的地方过着平安、自在的日子,只等着将来有一天被人推举上皇位?

千懿福的目光也有点冷,态度却是冷静的:“他可长高了,长胖了?书读得怎么样?字写得怎么样?”

老太监认真想了一会后,比了比:“他现在有这么高了,胖肯定是比以前胖了,寺里的主持说他很爱看书,每日有大半时间都在看书,字也写得越来越好。”

千懿福微微咬牙:“他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老太监又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奴才去看了小殿下的书房,什么书都有,摆在桌上的多是史书,奴才猜小殿下看得最多的可能是史书,另外还有各种民间书籍也比较多。”

千懿福与皇后互视一眼,目光都有些怪异:千小顺住在寺庙里,寺庙会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寺庙里的书籍不都是经文佛文么,怎么会有那么多史书和民间书籍?

千小顺看那么多史书和民间的书做什么?

“那些书都是从哪里来的?”千懿福追问,“不可能都是寺庙的藏书吧?”

不得不说,这个老太监之所以能得到皇后的重视,就是因为做事特别细心和认真,换其他人的说法就是特别“啰嗦”,凡是上头的吩咐,他都会尽量做得周全、细致,这次也是一样,这才能回答出皇后母女俩的种种问题。

“奴才不知道那些书是从哪里来的,奴才没有问。”老太监一边回想一边道,“不过奴才看这些书挺新的,应该是新近才买的。”

“千小顺看得懂这些书么?”千懿福冷笑,“千小顺五岁才开始读书,就他现在的水准,看史书未免太早了。”

老太监道:“奴才问过寺里的小师父,他们说寺里有人专门给小殿下授课释疑。”

“什么人专门给千小顺授课?”千懿福追问,“皇宫养这些僧人可不是让他们当教书先生的,就算他们要授课,也只能教授佛法经文吧,哪里能教人史书的?”

“这个,”老太监有点为难的想了一想,“奴才就不清楚了,要不奴才再去打听打听?”

千懿福看向皇后。

“不用了。”皇后摇头,“这么晚了,你下去吧,你今晚去过经业寺的事情,不可向任何人提及。”

“奴才遵旨。”老太监恭敬的行礼,退下去。

“母后,余妃母子果然有人护着。”千懿福终于憋不住了,急急的道,“尤其是那个千小顺,一定有人在暗中找人教导他!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再过几年他若是学有所成,还不得赢得更多的支持?”

莫说是皇室了,一般的富贵人家哪一个不是孩子才一两岁就找人给其授课的?但直到千小顺五岁时家里才找人教他读书识字,就是不想他懂得多,不想他变得聪明,没想到居然有人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破坏她们的计划。

“你说得是。”皇后的脸色也很阴沉了,“幸好你及时收到了情报,不然咱们母女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哪日就让这对母子成了心腹大患。”

千懿福急道:“母后,那个千小顺真的留不得了,依我看……”

“这事急不得。”皇后低声道,“母后会暗中派人盯着余妃和千小顺,尽量多收集一些情报,至于要除掉她们的事情,还是交给尽欢来办比较好。”

千懿福想了想:“这样也好,不过母后,您不是说了您不会参与这事么?”

“本宫原本是不打算参与的。”皇后面无表情,“但余妃和千小顺居心叵测,竟然觊觎运儿的皇位,这已经破坏了咱们家的规矩,本宫也不必遵守对皇上的承诺了。”

千懿福听得心中暗喜,脸色却郑重的道:“母后,您说咱们要不要跟父皇说这事?”

“还是不说为好。”皇后道,“一来咱们没有铁一般的证据,二来这母子俩最会装可怜,保不准她们会反咬本宫一口,到时本宫若是落得一个迫害妾室和庶子的恶名,那便得不偿失了,这样对运儿的前程也不好。”

另外,若是让皇上知道她暗中克扣余妃母子俩的例钱、用度,皇上还不得怪她?

“我明白了。”千懿福点头,“就按母后说的去办,我暂且什么都不做,只管暗中收集情报,待尽欢回京之后再交给他来办。”

皇后脸色缓和了一些:“尽欢办事,本宫是最放心的。”

母女俩达成一致后气氛变好了许多,千懿福带着儿子与皇后用过早膳后返回府里,耐心的等待丈夫归来。

而在此时的唐将军府里,莫离给的七天期限就要到了,管家已经给莫离身边的七名侍女找到了婆家。

“公主,这是我给逸儿等人找的夫君名单。”管家恭敬的道,“请您过目。”

莫离接过名单,打开,慢慢的看。

上面有七名侍女要嫁的七个男人的简介,包括姓名、年纪、住址、来历、家境、嫁过去是妻是妾等,条件看起来都还过得去。

莫离看过一遍后,淡淡的道:“她们几个都知道自己要嫁给什么人了?”

管家道:“是。”

他跟这些侍女认识多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交情的,故而他在给她们找婆家时也问过她们的意见,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她们找最合适的归宿。

莫离“哦”了一声,懒懒的道:“她们可还满意?”

管家早就想好了答案:“她们都想留在公主的身边,并不想嫁人,但公主希望她们嫁掉也是为她们好,她们相信府里给她们挑的人家都是好人家,没有不满。”

“这样啊,”莫离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提笔在名单后面分别写上侍女的名字,“本公主觉得她们的夫家有必要换一换,你就按本公主的配对,将她们嫁给相应的丈夫。”

而后她将名单丢给管家:“就这样,今日就安排,明日统统将她们嫁走。”

管家接过名单,看到上面的配对后彻底惊住了,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我已经跟逸儿她们说了她们要嫁给怎么样的夫君,现在突然改过来,恐怕来不及了……”

“本公主没有点头的事情,你岂能做决定?”莫离脸色就是一冷,口气就是一寒,“一切就按本公主说的做,你做不到,本公主就将你卖了。”

管家再不敢多说一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即刻按公主说的去办。”

而后他匆匆出去,拿着名单去找那七名侍女,将莫离的配对告诉她们。

七名侍女瞬间炸开了锅。

“我、我刚满十八岁,怎的将我嫁给三十五的男人,还是当妾和后妈?”年纪最小的侍女都哭出眼泪来,“我受不了,我要去求公主放过我,大不了我出家,一辈子不嫁……”

“陈员外虽然富有,但他是乡下人,胸中没半点墨水,”一名有几分才情的侍女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我就喜欢读书人,非要让我嫁给这种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有人捂着脸道:“哎呀,公主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这个罗公子是安容是认识的,罗公子也喜欢安容,公主把我配给罗公子,这怎么成,尴尬死个人了……”

第426章 强嫁,无用的抗争

年纪最大的逸儿则是一脸幽怨:“我都二十好几了,公主却要我嫁给十九岁的男子,莫说对方心中有怨,我也丢人啊。想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在公主身边,如今已经十年有余,公主这般对我,真是好狠的心……”

有人跌坐在地上,一脸死灰:“我要留在京城,我不想远嫁,公主这是想逼死我么……”

“要不咱们一起去求公主?再怎么说咱们也侍候了公主这么多年,一起求公主的话,只是按照原来那样配对,公主总可以答应吧?”

“如果公主不答应,咱们一起出家算了,真按现在这样嫁了,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但公主只怕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管家也叹气,“你们越是不听话,公主只怕越是生气,到时卖了你们都有可能,至少我挑的这些人条件都还不错,人品也没有太差了,你们若是被公主卖掉,下场只会更惨。”

“那、那我们去求男方,让他们拒绝娶我们?”

管家摇头:“不可能。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显赫的权贵,与公主也没有交情,哪里能说服公主?又哪里有胆子去说服公主?”

几名侍女都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完了完了,我还是现在就剃了头发,赶着去出家吧。这样公主总不能再逼我们嫁人了吧?”

“如果真是出家的话,也许公主会同意。”管家沉吟,“此外,你们除非能熬到将军回来,才有可能不嫁,但我看将军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你们还有一晚的时间,好好想吧。”

对于女人来说,嫁给不想嫁的男人是件痛苦的事儿,但出家也是件难熬的事儿,何况她们一个个都是见过富贵和世面的,样貌、脑子都不差,出家也太可惜了。

总之,他也帮不上她们什么忙了,只能建议她们自个想清楚了。

说完之后他摇摇头,走了。

剩下的几名侍女无不抱头痛哭。

“姐姐,你说我今天晚上若是病倒了,明日是不是就不用离开府里了?”

“如果府里发生点什么事就好了,只能咱们能熬到将军回来,那就有救了……”

“没用的。你们还不了解公主么,公主要做的事情,谁能阻止的了?”

“将军离开京城才一个月,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了,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公主说了只要咱们乖乖出嫁,就给咱们一笔嫁妆……”

……

她们在这里哭,其他下人、侍卫都离她们离得远远的,不忍听到、看到她们的模样,倒不是说其他人有多在意她们,只是觉得她们身为公主的心腹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其他人?

其他人看着她们的下场,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时间,唐府里的气氛变得沉郁,安静。

次日一大早,王府上下就忙碌开了,为这七名侍女准备嫁衣、嫁妆、花轿、送行宴等,还要给这七名侍女装扮,要做的事情很多。

在唐府内部,上上下下都觉得公主太无情,但对外,唐府还是要表现出对这些侍女的厚待,让她们“嫁”得风光一些。

唯独那七名侍女却是什么都不做,像失了魂似的待在共用的房间里,焦灼的思考着:嫁,还是出家?

她们若是不嫁,只有出家这一条路了,否则就只能自尽或者被公主卖掉。

她们虽然身为奴婢,却也是被公主挑选出来的,自身条件不差,又跟着公主过了那么多年的富贵生活,比起普通的千金小姐过得还风光,所以说,让她们去死,她们又怎么能做得到?

待到天色暗下来时她们才会坐着花轿离开,至少在这个白天,她们还能最后想想到底该怎么选,故而,她们或坐或躺着,拒绝打扮,都在做着最后一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都午时了,你们几个就算不打扮,也得吃些东西吧?”其他丫环和嬷嬷都在劝她们,“你们这是跟谁置气呢?你们不吃东西,为难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你们跟公主过惯了好日子,眼界也高了,只当自己是贵族小姐了,但你们终究也只是奴才,对一般人来说,能嫁给家底不错、也有点身份的男人就已经很好了,你们莫要再挑了……”

“你们再这样,不是跟公主对着干么?若是让公主知道了,公主只怕会生气,对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我们已经没好果子吃了。”一名脾气有点硬的侍女冷笑着开口了,“你们以为你们以后也有好果子吃?你们等着吧,我们走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丫环和嬷嬷们:“……”

另一名侍女麻木的道:“离天暗还早着呢,我们还没到离开的时候,身份比你们高,还轮不到你们来看我们的笑话。”

“你们……”其他人都生气了,“真是不识好歹,咱们走,别管她们了,她们还以为她们是公主的心腹,高高在上呢。”

大房间里安静下来。

七名侍女面容愁苦,如丧考妣,却还是不甘就这样屈服。

还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她们的命运能出现转机吗?

因为她们的冷脸,其他下人也懒得理会她们,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时间又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在她们的前熬之中,什么转机都没有发生,天气还一点一点的暗了。

终于,“出嫁”的吉时很快就要到了。

管家带着数名丫环、嬷嬷走进来,叹气:“再过两刻钟就到出门的时间了,你们赶紧吃点东西,换身吉祥的嫁衣,然后坐进轿子,自己再在轿子里化些妆容吧。”

七名侍女没有回话,只是她们当中又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

“哭也没有用,时间一到,你们不走也要被赶出门,那就不好看了。”管家道,“公主已经发话了,每人二百两银子的嫁妆和一件首饰,首饰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算了,我看你们也没有心情挑,我就帮你们分了,有手镯、耳环、发簪、戒指,价格都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差距。”

七名侍女还是不动。

“你们不吃不喝,不打扮,到了夫家后必定会遭非议,这对你们的前程可不好。”管家苦口婆心,“虽然你们不满意你们的夫家,但这些夫家都是我挑选过的,条件差不到哪里去,人品也没有大的问题,你们再这样,只怕以后连这样的都找不着。”

还是没有人理他。

管家摇头:“嫁衣和嫁妆我都放这里了,饭菜我也让人准备好了,吃不吃,穿不穿,看你们自己了,总之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没有选择的。”

说完后他带着丫环、嬷嬷们出去了。

那七名侍女还是不动。

她们仍旧不甘心,还是想搏一搏运气,希望公主最后会放过她们。

其实她们当中若是有人带头先妥协,其他人估计也撑不下去了,但她们一个个都有些傲气,谁都不愿意当第一个示弱妥协的人,于是个个都在硬撑着。

时间又慢慢过去了。

喜庆的乐曲忽然响起来,管家又带着一群人走进来,叹气:“各位,对不住了,吉时到了,你们必须要出嫁了。”

他挥了挥手,下令:“将她们带出去,送入花轿。”

他这次带进来的可不是丫环或嬷嬷,而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了。

这些侍卫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加上这些侍女比他们弱小得多,他们两人一组的走上去,轻易的就将她们给拽下床来。

第427章 将军,请让咱们留下

“你们干什么?”这些侍女都慌了,偏偏又没有力气抵抗,一个个的都尖叫起来,“你们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们是你们能碰的么?”

“啊——杀人了——非礼了——救命啊——”

“呜呜——我不要嫁人,我不要离开府里,我是将军挑来侍候公主的,只要将军才能赶我走……”

“你们再不放手,我就自尽了,你们能承受得起么……”

但不管这些侍女怎么哭怎么闹,管家都没有说话,那些侍卫也没有停手,就这样两人拖一个的将这些侍女们一个一个的往外面拖。

外面已经停了七顶花轿,这些侍女被拖到花轿边上后一个个都抱住花轿的柱子,哭着喊着不肯被塞进去。

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赶了过来看热闹,他们围成一圈,什么都不做的只是看。

这种氛围更加刺激了这些侍女。

“我要侍候公主一辈子,我死都不要离开!”一名侍女已经被塞进花轿了,突然又从花轿的窗子里爬出来,疯了一样的往前面的水池跑去,“我死也要死在府里,当府里的鬼……”

管家大叫:“快抓住她——”

几名侍卫即刻追上去,但这名侍女却爆发出了回光返照一样的力量,加上水池离得并不远,她就先冲到了水池旁边,“卟通”一声跳进水里。

现在是春末,水池积满了水,能淹死人的,那侍女一跳进去就没了影。

那几名侍卫纷纷跳进水池里,在水中摸索起来。

他们才捞到那名跳池的侍女,又有人惊叫起来:“月儿你干什么?赶紧把刀放下来!”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侍女之一的月儿背靠花轿,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抵在颈侧,结结巴巴的道:“你们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尽了!”

管家劝道:“月儿啊,你这么年轻,出嫁其实并不是坏事,你们得到的嫁妆也不少,千万别犯傻事啊。”

“别过来,我叫你们别过来——”月儿却是毫不心动,白着脸,全身瑟瑟发抖,既恐惧又坚持,“我们侍候了公主这么多年,如果就这样死在府里,这对府里的风水和声望都不好吧?你们不要逼我,逼我我就真的去死了!”

众人一时间都不敢动了。

死了一个侍女事小,坏了府里的名声事大,他们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公主来了。”这时有人叫了一声,众人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就见莫离在数名侍女的簇拥下走过来。

众人看到莫离身边那些新来的侍女,皆然恍悟:原来如此!

原来公主是嫌原先的侍女年轻貌美,这才找了样貌、身段、姿仪都很平庸且年纪还有点大的人当新侍女,这么说来,公主是担心逸儿等人勾搭将军?

公主与将军如此恩爱,将军看起来对公主也是一心一意的,但公主原来一直在担心将军跟侍女们有所勾搭么?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公主,您就让我留下来侍候您吧,”月儿看到莫离过来,紧张到脸上都是泪水,“月儿只想服侍您,哪怕是死,月儿也舍不得离开您啊!”

她这一番话简直要感天动地了。

众人都在想,月儿都说到这份上了,公主总该有些心软了吧?

哪料莫离却冷冷的道:“本公主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若是不嫁,本公主只能将你给卖了。”

月儿呆住了:“公主,我们、我们有哪点侍候不周的么?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次不行么?”

“本公主又有哪点对不起你们的?”莫离冷冷的道,“你们跟着本公主这么多年,吃好喝好,到哪里都没有人敢欺负你们,现在你们年纪大了,本公主还给你们找了好的归宿,附着嫁妆,你们不感激本公主,还拿死威胁本公主,你说,你们是不是很贱?”

月儿:“……”

众人:“……”

“公、公主,”月儿好一会儿才哆嗦着声音道,“您不要月儿,月儿只能、只能去死了……”

“本公主给你们机会嫁人,生儿育女,你们却不领情,非要做奴才。”莫离还是冷笑,“你想死就想罢,本公主也不必为你浪费嫁妆。”

豆大的泪水从月儿的眼角落下来。

到了这种时候,月儿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一时间她就哆哆嗦嗦着,摇摇欲坠的样子。

“还有谁要死的?”莫离环视四周,“要死就一起死,然后一起拉去乱坟岗埋了,莫在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惹人心烦。”

现场一片安静。

就连那七名侍女都忘记了哭泣,因为她们已经知道哭也好死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又舍不得死了是么?”莫离等了一会儿后冷笑,“行,那你们就不嫁了,今晚就关进柴房,所有嫁妆全部收回来,明日就将你们全卖了。”

“公主——”侍女们大惊,全部跪下来,哀求,“我们……”

她们刚想说她们知错了,这时一阵沉稳快速的脚步声响起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进她们的耳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这个声音就像初春的惊雷,驱散了寒冬的冰冷,带来了新的希望。

“将军——”最先反应过来的月儿猛然丢下小刀,疯了一样的往前冲过去,用力挤开人群,跪下来,不断磕头,“请将军看在月儿侍候您和公主这么久的份上,饶了月儿——”

来人赫然竟是唐临风!

众人全都转身,齐刷刷的看着唐临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军不是去天行山剿匪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天行山的土匪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朝廷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将军去了才一个月左右,不可能那么快就歼灭这些土匪,难道说,将军剿匪途中出了什么事儿,不得不提前或临时回京?

感觉将军此次剿匪,不太妙啊。

就连莫离都是惊过于喜,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先说出了什么事。”唐临风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一群亲兵,他的目光从月儿身上移开,扫视众人一圈后落在莫离脸上,“莫离,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莫离还没说话,逸儿就突然冲过来,跪在唐临风面前:“将军,公主为奴婢们着想,帮奴婢们找到了婆家,奴婢们夜晚必须要离开,但奴婢们实在舍不得公主和将军,不想嫁人,所以都在这里哭呢,有的姐妹是宁可死也不愿离开,还望将军给奴婢们一个侍奉公主和将军一辈子的机会。”

她不敢说公主的坏话,只能含蓄的表示她们乃是被迫嫁人,心里其实并不想嫁。

“莫离,是这样么?”唐临风看向莫离,询问。

“是啊。”莫离心里有些发慌,担心他责怪和反对自己的决定,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暗中做好了坚持己见的准备,“年纪最大的逸儿都二十五岁了,年纪最小的安容也十八岁了,再不嫁人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我为她们着想,帮她们找到了好的婆家,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她们却又哭又闹又死的,实在辜负了我一片好意。”

第428章 绝望,无动于衷的男主人

“原来如此,”唐临风的目光扫视那几名侍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应该嫁人了,我相信公主帮你们找到的夫君绝对不会差的,你们就莫要如此挑剔,受了公主的一番好意罢。”

七名侍女:“……”

众人:“……”

唐临风说得很是得体,然而,没有人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侍女都是跟了公主多年的心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主就算要把她们嫁掉,也该与将军商量,问下她们的意见,让她们嫁给她们想嫁的男人才是,然而,公主却趁将军离京的时候,在短短七天之内就给她们找到了男人,胡乱进行配对,强迫她们即刻出嫁,哪怕她们以死相求也无动于衷,不管怎么看,公主都不安好心吧?

将军一向是体恤下人,深得下人信任,所有人都以为将军若是在府里,一定不会让公主这样无情的对待下人,哪料将军问都不问事情的经过,直接就让这些侍女嫁人?

这样的将军,真的是平素那个宽仁的将军么?

连莫离都呆住了,完全没想到唐临风连一点劝阻和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认同了她的决定。

“将军——”月儿呆了片刻后,拉长声音,悲悲切切的道,“可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不想嫁啊,我只想留在公主身边,侍候公主一辈子,还望将军成全我的一片心意。”

“我成全不了你的心意。”再次出乎她和所有人的意料,唐临风淡淡的道,“你是公主的人,签了卖身契,只有公主能决定你的事情,我管不了。”

所有人又呆住了,将军这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将军——”月儿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如果将军和公主不肯留下奴婢,奴婢只能自尽,死在这里了!”

这样,将军总答应了吧?

毕竟她和静儿是府里最漂亮的两个侍女,将军平素对她很是亲切,她相信将军对她是有点意思的,不可能见死不救。

唐临风皱眉:“我已经说过了,你是公主的人,你要求只能求公主。”

“可,可是将军,”月儿道,“您不救奴婢们,奴婢们只能自尽了。”

“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唐临风说着大步绕过她的身侧,走到莫离面前,“莫离,我刚打仗回来,很累了,要去歇息了。”

莫离笑了,柔声道:“去吧,这里的事情由我处理就好。”

唐临风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开了,连为侍女们说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七名侍女因为意外和震惊,都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待他的背影消失以后,她们的眼里浮出绝望之色。

连将军都不肯救她们,她们……再没有机会了。

“你们既然都不肯嫁,那就卖了。”莫离见丈夫没有帮这些贱人求情,心中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再也没有半分顾虑,“刘管家,把她们关进柴房,明日全部拿去卖了。”

刘管家见唐临风都不管这事,也不敢为这些侍女求情:“是。”

“公主,饶命,”这些侍女急了,开始求饶了,“奴婢愿意嫁,现在就嫁,公主就放过我们吧……”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要嫁妆了,公主让奴婢嫁给谁奴婢就嫁给谁……”

但,莫离就像没有听到,渐走渐远。

那些侍女想冲过去追莫离,却被侍卫们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侍女们哭得惊天动地,却没有用处。

“别哭了,若是吵到公主了,只怕下场更惨。”管家叹着气,“也别再闹了,赶紧去柴房罢,我等会让人给你们送吃的穿的,让你们明日看起来精神一些,也尽量帮你们挑个好一点的买主,不至于让你们被卖进火坑里。”

“管家,我要出家,你送我去尼姑庵吧,求你了……”

“唉,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们想出家,也等明日被卖了之后再说吧。”管家摇头,“送她们进柴房。”

这一夜,柴房里不断传出哭声,令四周的下人都睡不好,但唐府很大,侍女们的哭声传不到唐临风夫妇的耳朵里。

莫离回到卧室,却不见唐临风,问了在附近巡逻的侍卫,侍卫道:“将军说他刚刚打仗回来,非常疲惫了,明日还要上朝复命,今晚就在书房歇息,还请公主暂且不要打扰他,他明日上朝回来后再跟公主说。”

莫离有些担忧的道:“将军这次去天行山剿匪,回来得也太快了,莫非他此行……不太顺利?”

“非也。”侍卫道,“将军这次剿匪非常顺利,故而回京复命,公主不必担心。”

莫离眼里发出光来,心中是满满的惊喜:“真的?这是将军亲口说的?”

“是,将军亲口说的。”

“呼——”莫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一脸愉悦的转身进屋了。

才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剿匪,实在太厉害了,她的丈夫比她想象的还要出众!

她真恨不得马上就扑进丈夫的怀里,向丈夫倾诉她的思念之情和崇拜之情,但现在,她只能先忍着了。

另一面,在书房里,唐临风匆匆沐浴过后就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阖着眼睛,问站在身后的亲信:“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发生?”

这名亲信负责打理他的私事,当即低声回道:“将军,七日之前的晚上,青奴被杀了,连同嬷嬷和护卫也一同被杀,小的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但尚未查出什么证据。”

唐临风皱眉:“她是如何死的?”

亲信道:“青奴和嬷嬷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杀,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想来护卫与凶手进行了搏斗,但不是凶手的对手。”

唐临风道:“关于凶手,你可有嫌疑人?”

亲信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有一个,但小的不敢说。”

唐临风道:“说,我不治你的罪。”

“小的要先跟将军汇报一件事儿,”亲信道,“八日之前的晚上,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静儿被杀,公主莫名失踪……”

他将静儿被杀、莫离失踪了一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唐临风,而后道:“小的觉得公主失踪之事,以及公主突然回府后的解释,疑点实在太多了,小的怀疑青奴会不会是公主派人去杀的,但小的实在没有任何证据。”

唐临风拧眉:“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嫌疑人?”

亲信摇头:“除此之外,小的实在想不出还有任何人知道青奴的身份并想杀掉青奴。”

唐临风沉默片刻后,叹气:“既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又查不出什么结果,那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提及青奴的事,也不要再去那间宅子。”

就这样算了?

亲信一愣:“青奴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他以为将军是喜欢青奴的,知道青奴死得这么突然,应该会想替青奴报仇,没想到将军竟然无动于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区区一个青奴罢了。”唐临风淡淡道,“不值得耗费这么多心思,你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他在外头养的女人又不止青奴一个,只不过青奴是他最为中意的一个罢了,他心里对青奴的死抱有两分遗憾,但也仅止而已。

第429章 公主的恶行,将军的荣耀

当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唐临风躺到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很好的还有莫离。

对莫离来说,所有潜在的情敌都被消除了,丈夫也回来了且对她没有半分责怪,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疙瘩,自然睡得香甜。

但唐府的其他下人却都没能睡好。

这些下人中不乏对逸儿、静儿等人幸灾乐祸的,但是,逸儿、静儿等人的下场让他们、她们淋漓的看到了两位主子冷酷、绝情的一面,谁也不知道同样的下场会不会落到他们、她们的头上。

所以,他们、她们睡得并不安稳。

而在唐府僻静角落的柴房里,七名侍女自知脱困无望,也没有力气哭喊吵闹了,但也没有心思睡眠,于是,百般怨恨之中,她们开始一条条、一件件的说起公主的事情来。

都是不好的事情。

她们也知道她们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激怒公主,所以她们说得并不是很大声,只够让柴房外面看守她们的下人听到。

管家同情她们,派来看守她们的十几名下人都是跟她们比较亲近的,因此,这些下人听到她们的数落后并不会跑去跟公主“告状”。

“静儿就是公主杀的。”到了这种时候,这些侍女也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只管想办法把脏水往莫离的身上泼,“静儿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将军平素也是夸她伶俐,公主早就视静儿为眼中钉,便趁将军不在京城的时候杀了静儿,伪造她被贼人绑架的假象,并将静儿的死推卸到贼人的身上……”

“你们知道铁柱是怎么死的不?铁柱就是捡到公主掉在地上的手帕,贴在脸上嗅了几把,不小心被公主给看到了,公主很生气,就让别人跟铁柱外出办事时制造意外,把铁柱给害死了,我亲耳听到公主说一定要铁柱死的……”

“去年新来的丫环慧儿,陪公主进宫给皇后娘娘祝寿,见到了懿福公主,回来后跟咱们说她好羡慕懿福公主,觉得懿福公主最好命,能嫁给君尽欢那样的男子真是太幸运了,这话不小心被公主听到了,公主就让咱们诬陷慧儿偷东西,把慧儿给卖了……”

“你们还记得黄大厨子的侄女不?这丫头通过黄大厨子介绍来唐府帮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居然偷偷的端了厨房的酒菜去书房给将军,还故意把酒弄泼,撒在将军的身上,想帮将军更衣,这事被静儿发现了,静儿便告诉了公主,这丫头后来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知道了……”

“啊,难道这丫头被喝醉的侍卫给凌辱这事,难道是公主在背后指使的?”

“可不是么,后来厨房不是出了用**食材做菜的事情么,黄大厨便被辞退了,可怜他给公主做了这么多年的菜,都这么老了还被赶走……”

“还有小少爷的第一个奶娘凌姑姑,就是私底下说了几句公主和将军生的孩子怎么是个傻子,太可惜了,就被人给告到公主面前,凌姑姑而后不是被辞退了么?我告诉你们,这个凌姑姑被辞退以后因为没钱还债,她的女儿被债主给带走了,她现在好像已经疯掉了……”

“你们知道公主失踪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么?公主说她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我和逸儿给公主更衣的时候,在公主的后背发现了一个被人咬过的痕迹,咳咳,你们懂的,不信的话问逸儿……”

“我确实也看到了,那个咬痕靠近腋下,不容易被发现,公主自个可能也没注意到……”

……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这些侍女说了将近整整一夜。

这些事情中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她们都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互相印证,就怕柴房外的人知道得不够多。

但她们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没敢去说唐临风的坏话、坏事,一来唐临风以前确实对她们都不错,她们对唐临风仍然怀有倾慕之情,二来害她们的是公主,她们一直以来侍候的也是公主,并不是唐临风,三来唐临风是将军,权势够大,要杀她们连眼都不用眨,她们心里还是畏惧唐临风的。

因此,哪怕唐临风昨天晚上对她们的生死不闻不问,她们心怀怨念,却也不敢“抹黑”唐临风。

待到天明时,她们终于说够了,一个个黑着眼圈,枯着脸色,吃了管家为她们准备的还算是丰盛的早饭后一起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物,跟着管家出门。

虽然她们心里绝望,但她们仍然下不了决心去死,所以她们还是要打扮得精神一些,希望能稍微卖得好一点。

她们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很多下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她们看着其他人最多只是有一点点同情的脸色,心里非常不甘。

“你们不用得意,”她们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冷冷的道,“风水轮流转,你们的下场不会比我们好的。”

众人都不说话。

事实上这府里的侍卫、下人都不知换了几茬了,众人原本就有危机意识,这会儿再听到这些侍女这么说,再联想到将军昨晚的无情,一个个更加觉得不安。

侍女们被带走了,唐府变得安静下来。

只是,侍女们昨天晚上在柴房里的那些议论已经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唐府的下人中迅速传播开来,闻者无不心惊,特别是那些与“受害人”是亲友或交情不一般的,更是因此恨不上了公主。

然而,他们再怨、再恨公主,又能将公主如何?

唯有将这份怨恨之心给深深的埋藏起来。

同时,唐临风也换了一身新衣裳,上朝复命。

唐临风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剿灭了天行山的土匪,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在他之前,朝廷不是没有剿过匪,也不是没有能干的将军去打过仗,更不是他们都打输了,而是每一次都无法彻底歼灭这些土匪,这些土匪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卷土重来,继续祸害一山一路,弄得焦头烂额。

但这次不一样。唐临风这次剿匪是活捉了这些土匪的大当家,杀了二当家和三当家,导致这些土匪已经群龙无首,另外他还找到了之前没有任何人发现的土匪们的老巢,缴了土匪们几年来积累的钱财、兵器等物资,还发现了土匪们的详细成员名单,可以说这些土匪已经被他杀了底朝天,再无翻身的可能。

更难得的是,他此次完成任务的时间不仅非常短,兵力损失也不重,朝廷原本估计他再怎么样也需要两个月左右的,因而,他突出的军事才能在这次剿匪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令朝廷、军中对他再次刮目相看。

而京城百姓也是欢欣鼓舞。

新皇若是不重重奖唐临风,只怕没有人会服气。

事实上,新皇龙心大悦,除了将唐临风这次缴获的兵器、防具全部奖给唐临风,还允许唐临风将青龙大营的兵力补充到两万五千人,此外,还加封唐临风为禁军副统帅。

禁军一共十万人,共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营,每个大营一名主将,在四名主将之上还有副统帅、统帅,统帅一直由皇帝担任,而副统帅已经数十年无人担任了。

新皇让唐临风兼任禁军副统帅,唐临风在禁军中的权力、地位将高于其他三个大营的主将,这于唐临风的前程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飞跃了。

第430章 秘诀,从主将到副统帅

在朝堂上,唐临风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详细讲述了自己如何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歼灭天行山的土匪,每一句都说得实实在在,有勇有谋,让众人听着又觉得神奇,又没有半点炫耀和吹嘘。

早朝结束后,唐临风还随皇帝去御书房,跟皇帝秘谈了足足半个时辰后与皇帝一道用了午膳,这才回到唐府。

唐府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却被收拾一新,莫离命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准备犒劳自己的丈夫,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就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临风,你回来了。”莫离打扮得光彩照人,守在大门口,一看到唐临风出现就扑上去,挽着他的手臂道,“今日上朝,皇上可有夸你和奖赏你?”

“夸了,也奖了。”唐临风也是神采飞扬,心情极好,搂着莫离的腰就往门里走去,“皇上奖了我……”

莫离听后欣喜不已:“临风,你不仅立下大功,应该也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我真替你感到骄傲。”

唐临风笑笑:“你以前与皇上、皇后并不是很亲近,我希望你以后有空的话就多进宫看望皇后,能帮皇后做些事情是最好的,哪怕受点委屈、受点苦也不算什么大事。”

早朝结束后,千梦同让他去御书房,与他谈了很久,言语之间颇有暗示收他为心腹之意,同时也含蓄的提到了莫离的事情,他也“诚挚”的表示他先是皇帝的臣,而后才是妻子的夫,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为皇上卖命。

“你说的是。”莫离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沉思,“我昨晚也认真想过了,你在战场上拼命,我在京城过着安宁的好日子,帮不了你什么忙,实在是有愧于你。如此,我放下身段向皇后示好,哪怕在皇后面前受点委屈,与你在战场上吃的苦比起来,那又算得了什么?”

“临风,”她软软的道,“为了你的前程,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临风对她好,她什么都愿意为临风做,而临风昨天晚上的表现,已经向她证明了她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放心了。

至于那个青奴的事情,她已经忘了。

“莫离,真是谢谢你了。”临风的声音也很温柔,“有你管好这个家,我才能安心的去拼战绩。”

“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家管得妥妥的。”莫离笑得灿烂,“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酒菜,咱们今日一定要喝到尽兴,还有,你一定要跟我详细说说你是如何歼灭天行山那些匪徒的,我要牢牢的记在心里,以后讲给咱们的孩子听。”

唐临风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一脸宠爱的道:“好好,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他将他如何乔装打扮成行脚商人,利用身上携带的货物引来几名山匪,几名山匪抢劫他的财物时他拒不妥协,逃进山中,在山里布下简易的陷阱弄伤了那几名山匪,那几名山匪怒了,叫来伙伴对他进行追捕,他将身上的物品隐藏在某个地方,而后才被山匪抓到。

山匪在他的身上搜索不到财物后,便将他带到隐秘的山洞里,对他进行严刑逼供,他不得不投降,带了几名山匪去取财物,取出财物后他趁机跳下山崖诈死,其实却暗中跟在那些山匪的身后。

那些山匪拿到他的贵重货物后很是兴奋,派人送给大当家,他便暗中跟在送货的山匪后面,一路留下记号,好不容易跟到了山匪的老巢,却被那些山匪给发现,差点丢了性命……

这其中发生了很多惊险的事情,但他都凭着胆量、武艺和谋略给一一克服了,最终带着精锐铲除了山匪的老巢。

他这一战赢得漂亮,他看起来也很轻松,但他的身上却烙下了很多伤疤。

莫离听得惊叫连连,一脸的担忧,同时却又崇拜不已。

“临风,你太了不起了。”她看着唐临风的眼神,就像少女看向仰慕已久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除了你,这京城再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唐临风笑笑:“你过奖了,我还差得远呢。”

其实,他这场仗打得非常简单。

因为,天行山的那些土匪原本就是他和他的父亲风鸣安制造出来的。

早在四五年前,他的父亲就暗中培养了一批亡命之徒,教他们如何在深山里建立据点、如何招揽同伙、如何打劫过路商人和有钱人、如何避开官府的追击……甚至还给他们资金和通风报信,要不然,天行山的土匪如何能一次次的避开朝廷的围剿?

因为他的老将父亲一直在幕后“指导”这些土匪,因此他对这些土匪的内部情报了如指掌,土匪有多少人、老巢在何处、如何布防、存有兵器和物资等等他都心里有数,这才能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歼灭这些土匪。

至于他身上的伤以及他吃的苦,不过是他演给朝廷看的苦肉计罢了。

当年他的父亲就说过这一个“养狼”的计划将给他带来巨大的好处,如今看来,他的父亲确实很有远见。

“临风,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多吃一些。”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入席,莫离给唐临风挟菜,极尽温柔,“我换了厨子,不知味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唐临风吃了一口糖醋鱼,过于酸和甜的味道令他眉头就是一皱。

“怎么,不合口味么?”莫离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见他皱眉,立刻问道。

“还好。”唐临风笑笑,“这口味和以前的厨子不太一样,多吃几次就习惯了。”

“拿茶给将军漱口。”莫离给侍女下令。

“是。”一名侍女倒了茶端过来。

唐临风抬手拿起茶杯,含了一口,而后皱眉。

莫离又注意到了:“怎么了?”

“茶叶放得太多了。”唐临风摇摇头,“不过没事,都是小事而已。”

莫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刚换了侍女,他们对你的喜好、习惯还不熟悉,我会尽快教导她们,你……不会怪我把所有侍女都换过了吧?”

“怎么会呢。”唐临风笑笑,“为将之人,不拘一格,不贪享受,这些都是小事,你不必在意。”

他确实不在意这些细碎的事情,也不打算为这等小事耗费他的时间。

只要莫离不阻碍、不干扰他实施大业,随便莫离怎么换侍女、换下人,甚至除掉下人都行,现在,他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厉兵秣马,壮大势力,赢取千梦同的信任,同时扶持余妃母子,想办法将千小顺成为太子甚至是皇帝。

除此之外,一切皆是小事。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一步一步的实现自己的大业。

第431章 恭喜凤小姐出嫁

“这个唐临风居然立下大功,还升了军职,这下要除掉他更难了!”凤栖宫里,皇后拍着桌子,一脸的怒容。

“确实有些难。”千懿福叹气,“当年,谁能想得到这般年轻的唐临风能做到如此地步。”

“福儿,”皇后道,“你说,咱们授意元大人等人去提醒你父皇警惕唐临风,你觉得效果如何?”

“只怕已经晚了。”千懿福摇头,“看父皇这次对唐临风的嘉奖,应该对唐临风的表现很是满意,父皇过后还与唐临风一道用膳,只怕是想将唐临风当成亲信来培养。如果有人在这节骨眼上跑去父皇跟前说唐临风的不是,恐怕会招来父皇的不满,咱们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你父皇真是、真是老糊涂了。”皇后气苦的拍桌子,“这个唐临风狼子野心,还暗中扶持余妃母子,你父皇怎么就没有一点防范呢?福儿你说,如果咱们让人将余妃母子可能与唐临风勾结的事情透露给你父皇,你父皇会不会猜忌唐临风?”

“只怕很难。”千懿福想了想,“我就怕父皇听了以后说不定会更加信任唐临风,您想罢,千小顺可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有人代父皇保护千小顺,父皇怎会打压他?”

“另外,”她轻声叹气,“咱们这一家子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朝中甚至有传是母后和女儿一家逼迫父皇立运儿为太子,父皇虽然对咱们母女感情深厚,但心里只怕也不愿意看到咱们一家独大,他这次会嘉奖唐临风,恐怕就是想利用唐临风来平衡朝中的势力。”

皇后听得就是一怔,半晌后才道:“福儿,你想得甚为深入,这番远见,母后都要自愧不如了。”

“母后过奖了。”千懿福浅浅一笑,摇头,“我一介妇人哪有这样的见识,不过是跟尽欢久了,想事情便想得多了。”

“尽欢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在这朝堂上待得越久,本事和见识愈发的厉害,几乎无人出其左右。”皇后意味深长,“不过福儿啊,母后也想提醒你,像尽欢这样的人若是起了异心或是变了心,你是管不住的。”

“母后说的是。”千懿福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道,“但我相信尽欢,他绝对不会背叛我和运儿的。”

“你能这么信任自己的夫君,这当然是好事。”皇后叹息,“但母后也担心,如若他有一天真的变了心,你会承受不住。”

“母后说的是。”千懿福还是没有反驳,“我也想过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可怎么办才好?我都想好了,如若让我发现尽欢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定与他同归于尽,绝不会便宜了他。”

“母后也认为不会有那么一天。”皇后微微的笑了,“但你能有如此心性,总是好的。”

“如若有一天,”她顿了顿,“尽欢真的负了你,你若要擅自行动,务必告诉母后,母后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有这么能干的女婿当然是好事,然而她也清楚越是厉害的男人越是不在意女人,她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将来有一天会被夫君辜负。

“女儿谨遵母后教诲。”千懿福道,“但女儿相信,不会有那一天的。”

皇后点点头,不再讨论此事,只是叹气:“尽欢快些回来就好了,唐临风的事和余妃母子的事都需要他来定夺哪。”

千懿福抿了抿唇,恨恨的道:“待尽欢回来,一定有办法对付余妃母子。”

尽欢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唐临风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歼灭了天行山的土匪,尽欢离京办案超过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案?

千懿福带着儿子,惆怅的回到府里。

她刚进府里的大门,一名管事就兴冲冲的迎上前来,递上一封信:“公主,老爷来信了,信上说他已经办完了案子,已经启程回京,再过两三日便能回到京城。”

这封信是写给唐府的,管事以上便能拆阅,因此这名管事马上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尽欢要回来了?太好了。”千懿福脸上生出花来,接过信即刻打开,上面果然是君尽欢的笔迹和他的印章。

他确实要回来了。

“运儿,”千懿福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开心的道,“你爹爹要回家了,你开心么?”

“开心。”运儿手舞足蹈,咯咯笑着。

“唔,我要好好想想,”千懿福往后院走去,“要做怎么样的准备迎接尽欢回家……”

她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凤穿云已经提前一步得知了君尽欢即将抵京的消息。

“东鹘,”凤穿云即刻叫来东鹘,问道,“殿下再过两三日就要回京了,千境离那边还没有露出踪影,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东鹘摇了摇羽扇:“当然是只能放凤小姐回去了。”

“这个千境离实在太狡猾了,到现在都不露破绽。”凤穿云无奈,“如果这次还不能找到千境离,以后恐怕连凤衔珠都抓不到了。”

“不管什么事都会有失败的时候。”东鹘笑笑,“咱们只能尽力,若是事情最后没办成,也无需抱怨。”

“得了得了,你去办吧。”凤穿云挥了挥手,“这次我会派上最好的探子,我还真不信没有半点收获。”

东鹘拱了拱手,出去安排了。

此时的凤衔珠已经被软禁了大半个月,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凤穿云这样软禁她又是想做什么。

直到这一日的早上,牢房的门被打开了,几名侍女端着各种首饰、衣物走进来,对她恭敬的道:“恭喜凤小姐。”

凤衔珠盯着她们:“恭喜我什么?”

几名侍女道:“恭喜凤小姐嫁给涂黎将军。”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凤衔珠眯起眼睛,“我为何要嫁给涂黎?”

“这是将军的安排。”几名侍女将托盘放下来,“将军已经将你许配给涂黎将军,婚期就订在今日,你与涂黎将军的婚礼就安排在今日晚上,我们几个是来给凤小姐打扮的。”

“你们觉得你们能强迫我出嫁?”凤衔珠冷笑,“你们去告诉凤穿云,就说念在我们同父同母,让他不要做得这么过分,毁了我与他的兄妹之情。”

“将军说他知道您的想法,但由不得你。”几名侍女长得强壮有力,也是会功夫的,并没有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还请凤小姐配合咱们,如此大家都好。”

“大家都好?”凤衔珠眯起眼睛,眼中隐隐流露出凛冽的寒气,“你们当我好欺负么?”

“凤小姐,为了让你保持安静,你刚才吃的早饭被下了药。”几名侍女和别的同胞一样,对凤衔珠拒绝参与复国战斗很是不满,说话的口气也不好了,“即使你是高手,眼下也没有力气动武和逃走,还请你莫要试图反抗。”

第432章 天黑,任何人不得出门

凤衔珠冷冷盯着她们,不动声色,暗中却已经在运气。

而后她暗暗心惊,腹中无“气”,四肢无气,若是强行运气便会晕眩。

她仔细回想刚才吃的那碗羊肉面,味道似乎和平时一样,但似乎味道稍微苦了一点点?那一丝苦味确实不明显,她没在意,难道这丝苦味就是“毒药”的味道?

“凤小姐,你明白了吧?”几名侍女观察她的表情,淡淡的道,“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只能将你绑起来了。”

凤衔珠眉间透出一股煞气:“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我以后报复?”

“不怕。”几名侍女面无表情,“咱们都是凭本事出头,你的本事若是够大,当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这话你们记着。”凤衔珠咬牙,“你们让凤穿云也记着。”

侍女们不再理她,开始拿出梳子、胭脂等物:“开始打扮。”

凤衔珠现在可以吵,可以动手,但不能动用内力的她绝对不会是她们的对手,她若是反抗只会白白的耗费力气,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所以她没有动手,只是耐心的、暗暗的运气、吐纳,努力让自己恢复内力,同时等待机会逃走。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她基本上被打扮完毕,一身的红色嫁衣,头上也是珠环翠绕,脸庞更是被妆点得明艳照人。

外头也传来了隐隐的喜乐之声。

几名侍女道:“请凤小姐移到闺房。”

凤衔珠冷冷的扫她们两眼,站起来,跟着她们出去。

外头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她看到四周张灯结彩,来来回回的人都在忙着端东西,空气中弥漫的除了喜乐还有酒肉的香气。

“凤将军和涂将军都很重视这门婚事。”侍女道,“这场婚礼都是按传统来办的,绝对不会委屈了凤小姐。”

凤衔珠冷笑两声,不说话。

很快她被领进一间收拾得极其华丽、洁净的闺房,房间中央已经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请凤小姐用午饭。”几名侍女道,“用了午饭后你可以小睡一会,但注意不要弄乱头发,睡醒后会有女眷过来给你送行,待天色暗下来时你便可以坐轿出发了。”

凤衔珠盯着眼前的酒菜:“这些饭菜是不是也下了药?”

“你今天晚上要拜堂,要见客,要洞房,有很多事情要做。”侍女面无表情,“药吃多了会连堂都拜不了,所以这些酒菜并没有药。”

凤衔珠冷笑:“你们的话能信?”

侍女却不跟她争,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就挟菜吃,还对其他人道:“每人都吃一点,让凤小姐放心。”

于是几名侍女一齐动手,将所有的酒菜都尝过了一遍,而后道:“凤小姐放心了吧?如果你不吃,我们也会强迫你吃一些。”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拿起筷子,慢慢的吃起来。

她需要力气,才能在抓到机会的时候逃走。

饭菜都是丰国口味的,以牛羊等荤菜为主,气味浓郁,口味极重,她吃了没多久就饱了,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小睡。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女眷过来跟她打招呼,都是来送礼、恭喜、送行的,凤衔珠只知道这些女眷都是丰国将领、贵族的女眷,她跟她们并不熟悉,连应都懒得回应,那些女眷似乎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按照礼仪跟她打过招呼后就走了。

如此,时间就在没有意义的流程中过去。

天色微暗。

几名侍女道:“凤小姐,你该出发了。”

凤衔珠站起来,几名侍女将红盖头覆在她的头上,领着她出去。

凤衔珠走到外面,只听觉得四周的喜庆更加响亮和热烈,空气中弥漫的酒肉香气也更重了,耳边不断传来男人们喝酒吃肉时的喧闹声,还有鞭炮声。

虽然她没有看到眼前的景象,也知道这场婚宴办得还颇为热闹。

“新娘请上轿——”在这样的声音中,两名侍女扶着她走进轿子里。

轿帘落下。

轿帘动了。

凤衔珠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有四名大汉在抬轿子,轿子前后的骑马侍卫估计有二三十人。

她了解这些丰国侍卫的战力,他们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莫说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就算她恢复全力也绝对不可能单抗这么多人。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想办法逃走,绝不能对战。

她扯下红盖头,闭上眼睛,打坐,继续运气、吐纳。

她只能祈祷涂黎的住处不会太近,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恢复内力。

她苦等了一天的隐忍、耐性给她带来了好运,没过太多,她就感觉到腹中生起一股“暖气”,慢慢的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不断驱散体内那种让她无法自如行动的浊气和寒气,失去的力量慢慢涌上来,神智也变得越来越清醒。

“啊欠——”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发痒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抬手捏了捏鼻子,只觉得鼻子有点塞,呼吸不太顺畅。

估计天气忽冷忽热的让她有点受凉,染了鼻痔了。

现在是春夏之交,很多人都会犯鼻痔,她对此并没有在意。

她继续阖上眼睛,集中精神,继续运气,吐纳。

又过了约莫一刻多钟后她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明亮——她终于恢复了内力,可以使力了。

她悄悄的揭开轿帘,打量外面。

外面已经天黑了,但因为轿子四周的侍女、侍卫们都提着灯笼的缘故,她能看到外面是郊区,她们一行走在一条不算狭窄的道路上,远处隐隐有相当多的灯光,估计那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目的地人肯定更多,防备也更严密,她若是到了拜堂的地方,只怕是连一丝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这顶软轿四周也有不少侍卫,她要怎么逃走?

她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斥喝:“什么人大晚上的还在这里闲逛?你们不知道落马镇近期不安宁,晚上不准任何人出门吗?”

原来是落马镇。

落马镇是京城近郊一个僻静的小镇,四周多山,风景还不错,山里建有一些有钱人家的别院,镇上人不多且多以在那些别院里打扫、干杂活为生,凤穿云的据点之一就修建在那些山里。

“回官爷,”有侍卫回道,“咱们家有新娘子要出嫁,必须天色暗了才能出门,还请官爷体谅。”

“真是新娘子出嫁吗?”那些官差的声音满是狐疑,“你们一个个打扮成这样,没有半点喜庆就算了,还配带兵器,看着就不正常!你们统统下马,将身上的兵器都放到一起,举手站好,咱们要一个个的搜身!”

“官爷,这拜堂不是得在吉时拜么?”守在轿边的两名侍女走上前去,声音软软的道,“咱们不是不想配合官爷的搜身,只是吉时快到了,新娘新郎等不起,还望官爷放咱们过去。这是新娘子的红包,见者有份,还请……”

“放肆!”官差恼怒的声音响起来,“你们竟然公开贿赂官府的人,果然有问题!再不放下兵器,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官爷,要不然这样,先放新娘子的轿子过去,其他人留下来让您搜身……”

趁着这个时候,凤衔珠忽然拍了拍轿子,探出头来,高声怒道:“你们这么啰嗦干什么,赶紧将他们杀了!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几个官差么?”

第433章 施主的福地,在屠宰场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她听到了那些官差后退并亮出兵器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大喝声:“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叫人,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咱们几个先在这里拦着!”

“官爷大人您误会了!您刚才不是说这里晚上不安宁么,咱们这才不得不带上兵器保护新娘……”

然而这个时候,凤衔珠已经扯下头上的凤冠,从窗子里跳出去,再一个跃身上前,夺下一名侍卫的刀冲上去:“杀了这些狗官差,杀一个奖一百两银子——”

凤衔珠的动作既出人意料,又非常的快速,让侍女们和侍卫们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灯笼的光芒中,那些官差的脸色全变了,纷纷高呼着“来人,有人要杀官差,快来人支援——”,同时向那些侍卫冲上去。

那些侍卫无奈,只得举刀对战。

一名侍女冲到凤衔珠面前,拔出刀子:“凤小姐,你再不束手就擒,我们就不客气了……”

呼——凤衔珠一记凌厉的刀风劈过去,要不是那名侍女后退得快,胸前只怕要被划开了。

然而凤衔珠的目的却不是这名侍女,而是身侧的——马。

她把侍女劈退后,立刻挥刀砍向身边的一条条马腿,刀是好刀,而她的刀法也不错,快,准,狠,那几匹马挨了她的刀后要么栽倒在地,要么吃痛的狂奔出去。

原本,侍卫们的人数多于官差的人数,占了上风,但人群中的这几匹马这么一闹,侍卫这边就先乱了,互相冲撞着,许多人纷纷跌下马来,有些人还被马或其他人给撞伤了。

与此同时,一些人手中提着的灯笼也掉下来,被马或人给碾压。

现场变得黯淡了一些。

凤衔珠瞅准机会冲过去,跃上一匹空着的马,挟紧马背,掉转马头,一甩缰绳,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前方有岔路,她可以从岔路上逃走,远离凤穿云的据点与人手。

“凤衔珠逃走了——”有人大叫,随即有数匹马从混乱的人群中冲出来,朝凤衔珠的方向追去。

凤衔珠不理会后面的追兵,只管狂奔。

初时她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急促马蹄声,但没过多久,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当她冲到三岔路口并向右一拐后,身后的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

天已经黑了,天上有半轮残月,月色昏暗,眼睛只能看到四周隐约的轮廓,任谁都不可能看得清楚。

凤衔珠是一口气跑出这么远的,这会儿暂时脱险了,也不敢再在这样的幽暗中疾行。

她降低马速,慢慢的往前方走去。

这样慢慢的走,慢慢的观察四周,倒也能勉强前行,时不时的抽鼻子,打两个喷嚏。

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她一共有五个藏身之处,但这五个藏身之处只怕已经被凤穿云给掌握了,在她逃走之后,凤穿云一定会立刻派人监视这五处,她若是回去,只怕会立刻被发现。

另外,她在京城还开有几处不同的店铺,由她培养出来的探子管着,她当然可以去那几间店铺里栖身,只是这些探子才刚刚“出道”,尚没有足够的经验,有几分本事现在也不好说,而且他们对她这个幕后“大老板”几乎一无所知,平素也没有接触,她若是去找他们,必定会被他们掌握她的一些情报。

现在,还不是她接触这些探子的时候。

——这些探子对她的事情知之越少,对她和他们就越是有利。

所以,她也不想去这些店铺。

她骑马缓行,想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时她才丢下那匹马,途中偷了几件农家的衣物换上,乔装打扮一番后走进城门。

进城的时候她注意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了多名可疑的人物在城门四周出没,她怀疑那些人是凤穿云派来寻找她的探子。

她进城之后到处转悠,转了很久之后才在一家客人极多的大客栈里住了下来,客房一订就是三天。

这家客栈高达三层,一楼用饭,二楼是普通客房,三楼是天字号客房,三面的视野都极为开阔,其中一面还临水,凤衔珠就住在三楼,要么待在客房里观察外头,要么就是乔装打扮成不同的人物出去打探消息。

这三天里,她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第四天的时候,君尽欢办案回京,凤衔珠知道凤穿云肯定要去秘会君尽欢,不太可能分心去管她的事情,便利用这个机会,于晚上前去她的五处藏身之地看了看。

当然,在靠近这五处地方之前,她都花钱,先雇人悄悄的潜进宅子里看个究竟,试探周围是否有人在监视。

结果,其中四间宅子都有人在监视,那几名潜入宅子的雇佣者都引出了监视者,凤衔珠发现这一点后立刻撤退。

只有第五间宅子——也就是城中大集市边上某条巷子里的那间宅子没有异常。

即使这样,凤衔珠也是耐心等到天色泛白了才潜进这间宅子里,一面聆听四周的动静,一面在宅子里细细的检查。

她之所以会挑这个时间,一是无需点灯,不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二是这个时间已经有人陆续经过和出没,若她出了什么事儿,可以呼救或趁着混乱逃走。

她在检查宅子的过程中,并没有意外发生。

最终,她在院子一角的高高的草丛里发现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手指这么粗、手掌这么长的一根竹签,签上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字,但竹签的背后却刻着“慈安寺”三个字。

她之前有意丢在这个角落里的那片胭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支莫名其妙的竹签呢?

凤衔珠微微的笑了。

这一定是千境离派人留给她的讯息。

看这支竹签的脏污程度,应该已经放在这里一段时间了,莫非千境离一直在找她?

也是,她藏身的几间宅子先后出了事情,千境离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他若是因此找她,也不奇怪。

她把竹签收起来,悄然离开这间宅子。

次日她找到了默默无闻的慈安寺,慈安寺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毫不起眼的僧人守在大殿,一边敲木鱼,一边看守功德箱和香炉、竹签筒等物。

打扮成年轻男子的凤衔珠走上前去,先往功德箱里放了几粒碎银,而后拿出那支破旧的竹签递上去,客气的道:“师父,我母亲前阵子来这里烧香,求到了这支签,很是灵验,我想为自己抽一支签,顺便将我母亲忘记放回去的签归还给寺里。”

僧人放下木鱼,接过竹签,仔细看了几眼后点头:“这确实是本寺的签。”

而后他双手合拾,朝她行了一礼,也是客气的道:“多谢施主,请施主抽签。”

凤衔珠拿起签筒摇了摇,甩出一支竹签,这支竹签上面的刻字也是十分的模糊,难以辨认,她将竹签递给僧人:“请问师父,这竹签上写的什么?”

僧人拿过竹签,仔细看了看后:“施主的福地在城西北一隅专门宰狗的屠宰场里。”

宰狗的屠宰场?

凤衔珠一脸怪异,千境离会隐藏在那种地方?

她盯着僧人的面容,僧人却是一脸淡然,无悲无喜的,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她简直要怀疑这个僧人其实与千境离并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444章

次日她找到了默默无闻的慈安寺,慈安寺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毫不起眼的僧人守在大殿,一边敲木鱼,一边看守功德箱和香炉、竹签筒等物。

打扮成年轻男子的凤衔珠走上前去,先往功德箱里放了几粒碎银,而后拿出那支破旧的竹签递上去,客气的道:“师父,我母亲前阵子来这里烧香,求到了这支签,很是灵验,我想为自己抽一支签,顺便将我母亲忘记放回去的签归还给寺里。”

僧人放下木鱼,接过竹签,仔细看了几眼后点头:“这确实是本寺的签。”

而后他双手合拾,朝她行了一礼,也是客气的道:“多谢施主,请施主抽签。”

凤衔珠拿起签筒摇了摇,甩出一支竹签,这支竹签上面的刻字也是十分的模糊,难以辨认,她将竹签递给僧人:“请问师父,这竹签上写的什么?”

僧人拿过竹签,仔细看了看后:“施主的福地在城西北一隅专门宰狗的屠宰场里。”

宰狗的屠宰场?

凤衔珠一脸怪异,千境离会隐藏在那种地方?

她盯着僧人的面容,僧人却是一脸淡然,无悲无喜的,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她简直要怀疑这个僧人其实与千境离并没有任何关系了。

当然,在靠近这五处地方之前,她都花钱,先雇人悄悄的潜进宅子里看个究竟,试探周围是否有人在监视。

结果,其中四间宅子都有人在监视,那几名潜入宅子的雇佣者都引出了监视者,凤衔珠发现这一点后立刻撤退。

只有第五间宅子——也就是城中大集市边上某条巷子里的那间宅子没有异常。

即使这样,凤衔珠也是耐心等到天色泛白了才潜进这间宅子里,一面聆听四周的动静,一面在宅子里细细的检查。

她之所以会挑这个时间,一是无需点灯,不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二是这个时间已经有人陆续经过和出没,若她出了什么事儿,可以呼救或趁着混乱逃走。

她在检查宅子的过程中,并没有意外发生。

最终,她在院子一角的高高的草丛里发现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手指这么粗、手掌这么长的一根竹签,签上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字,但竹签的背后却刻着“慈安寺”三个字。

她之前有意丢在这个角落里的那片胭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支莫名其妙的竹签呢?

凤衔珠微微的笑了。

这一定是千境离派人留给她的讯息。

看这支竹签的脏污程度,应该已经放在这里一段时间了,莫非千境离一直在找她?

也是,她藏身的几间宅子先后出了事情,千境离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他若是因此找她,也不奇怪。

她把竹签收起来,悄然离开这间宅子。

次日她找到了默默无闻的慈安寺,慈安寺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毫不起眼的僧人守在大殿,一边敲木鱼,一边看守功德箱和香炉、竹签筒等物。

打扮成年轻男子的凤衔珠走上前去,先往功德箱里放了几粒碎银,而后拿出那支破旧的竹签递上去,客气的道:“师父,我母亲前阵子来这里烧香,求到了这支签,很是灵验,我想为自己抽一支签,顺便将我母亲忘记放回去的签归还给寺里。”

僧人放下木鱼,接过竹签,仔细看了几眼后点头:“这确实是本寺的签。”

而后他双手合拾,朝她行了一礼,也是客气的道:“多谢施主,请施主抽签。”

凤衔珠拿起签筒摇了摇,甩出一支竹签,这支竹签上面的刻字也是十分的模糊,难以辨认,她将竹签递给僧人:“请问师父,这竹签上写的什么?”

僧人拿过竹签,仔细看了看后:“施主的福地在城西北一隅专门宰狗的屠宰场里。”

宰狗的屠宰场?

凤衔珠一脸怪异,千境离会隐藏在那种地方?

她盯着僧人的面容,僧人却是一脸淡然,无悲无喜的,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她简直要怀疑这个僧人其实与千境离并没有任何关系了。

凤衔珠离开了慈安寺。

那名僧人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就像他确实与千境离没有任何瓜葛。

凤衔珠信不信僧人给她的那个地址。

信。

但凤衔珠没有马上赶去那个地址,而是继续在城里到处转圈,找了家客栈住下来,直到次日才悠然的、绕来绕去的往城西北的方向行去。

途中她换过马车,换过乔装,花了大半天时间抵达城西北一带后她找了间客栈住下,向伙计打听:“小二,我特别喜欢吃狗肉,准备开一家狗肉店,我听说这一带有专门养狗和宰狗的屠宰场,你可否介绍介绍?”

店小二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对本地的事情知道得确实比较多,当即道:“我们这里确实有几处地方养狗和卖狗肉……”

他将这几处地方告诉了凤衔珠,凤衔珠一一记下,然后出门,往那几处地方行去。

她找到那些地方后并没有靠近,也没有再次打听,只是在附近转了几圈,将四周的环境、地形记下来后便离开,就像她只是途经此处。

天色暗下来后凤衔珠回到客栈,早早入睡。

深夜,凤衔珠醒过来,换上夜行衣,悄悄翻窗离开客栈,往其中一处屠宰场潜去。

她仔细观察过了,这处屠宰场位于一家菜市场的附近,菜市场四面都是存放果蔬、食材、活禽的小仓库以及各种铺面,虽然住人的宅子很少,但从早到晚不时有形形色色的小贩、生意人、伙计出没,便于藏身。

此外,菜市虽然不大,但四周的仓库、店铺、宅子布局混乱,毫无章法,空气混浊,不熟悉环境的人来这里找人,并不方便。

还有两点,一来菜市四周、附近有不少宰杀猪狗、活禽的地方,在这里经常能听到各种牲畜的嚎声、叫声,这能很好的掩饰别人发出来的声音;二来菜市后方有一片幽静的树林,同样易于藏身。

根据这几点,凤衔珠认为在她观察过的几处屠场中就这里最适合藏身,至少,换了她她一定会选择在这里藏身。

她要去那家屠狗场看看。

这一带有很多的牲禽,这些牲禽若是听到什么动静都会叫起来,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凤衔珠不仅走得非常轻悄,同时也往身上泼抹了一些牲畜身上的东西,比如毛发、鲜血等等,用以掩盖自己的“人味”。

做好准备的她一路从菜市走过去,没有引发任何牲畜的叫唤。

她一路潜到菜市深处的那家屠宰场,屠宰场的一侧关着鸡鸭等活禽,另一侧是饲料仓库,屠宰场的前面和后面都建有高墙,后面的高墙外就是那片树林,她要怎么潜进去?

敲门?

她摇了摇头,走到右边的仓库门口,拿出工具撬开锁头,进去,点燃火折子。

如她猜测的一样,仓库里一包包的饲料堆得很高,有些都快要堆到顶了,她顺着其中一堆饲料包爬到顶上,伸手往上一摸就摸到了屋顶。

屋顶上盖的是瓦片,这些瓦片已经很旧了,稍微一推就能顶开。

她把头顶上的瓦片一片片的揭开,弄出一个足够她爬出去的洞口,而后爬了出去,将瓦片放回去,这才趴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爬到边沿,下面就是屠宰场了。

从上往下看,从屠宰场的大门一进去就是平地,平地上摆着几件案板,看得出这几件案板就是用来宰狗的,平地左右两边是笼子。

平地后边、正对着大门的是屋子,屋子也关着门,没有灯火透出,估计是用来住人的。

此刻,凤衔珠能隐隐看到笼子里关着狗,空气中弥漫着颇重的血腥味、骚臭味,很是不好闻。

她想了想,捡起一声瓦片丢了下去。

“叭”,瓦片一定破裂了。

“汪,汪汪汪——”那些狗叫起来,有点骚动,但大概是因为它们没看到什么人影,也没有嗅到生人的气息,很快就平息下来。

凤衔珠又丢了一块瓦片下去。

那些狗又“汪汪”的叫了一会,然后停止,不过这一次,因为这些狗的叫声,附近的活禽也被惊动了,也跟着叫唤起来。

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平静了。

凤衔珠第三次丢瓦片下去。

“汪汪汪——”这些狗第三次听到异响,反应比前两次要大一些,叫得稍微久一点,引得附近的活禽又跟着叫。

这次的骚动比前两次稍微长一点,但也不过持续约莫半刻钟,然后停了。

凤衔珠又静静等了一会儿后,又拿起一块瓦片,准备第四次丢下去。

但这一次,她隐隐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非常轻、非常轻的动静,就像一阵风掠过。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一把刀已经抵在她的面前,一个人半蹲在屋顶上,猫着腰,手中持着那把刀,冷冷的看着她。

她此刻还是趴着,头往后转,脚下的屋顶并不牢固,对方绝对是个高手,她要如何反击?

她想了一想,很难。

而对方又是如何爬上屋顶,从身后接近她而能不让她发现?

她想了一想,即刻明白对方一定是利用刚才的狗吠声、活禽叫声掩盖他的声音,从下方爬上来并接近她,她没能听到有人靠近。

第445章 狗吠,意料不到的追兵

屋里暗幽幽的,夜听雨也不点烛,凤衔珠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还是能勉强辨认得出屋子里的各种轮廓,不至于走不了路。

屋子里似乎挂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工具,凤衔珠猜这些可能都是宰狗用到的工具。

夜听雨推开正屋的里门,凤衔珠跟着走出去后,蓦然觉得空气变得清洁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宜人的香气,与之前那种弥漫着牲畜血腥味、骚臭味的气息完全不同。

“咚。”夜听雨把身后的门关上,而后点燃火折子,再用火折子点燃门边墙壁上的灯笼。

眼前变得明亮了许多。

凤衔珠看到眼前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院子种植着很多能净化空气的花草,因为四面都有高墙挡着的原因,加上这些花草的香味很淡,这些香味并没有飘出去,外面的气味也很难飘进来。

而在院子左右各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虽然不大,却修建得颇为雅致,仅仅从外面看,这两间小木屋非常干净,几乎是纤尘不染。

“夜听雨,谁来了?”左边的小木屋打开了,阿蒙从里面冲出来,叫。

“凤衔珠来了。”夜听雨淡淡的道。

阿蒙“哦”了一声,看向凤衔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她数眼后说了一句“你看好她哦”,就打着呵欠,转身进屋。

再接着,右边的小木屋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无星,月色黯淡,灯笼的光芒也不是特别明亮,但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整个院子似乎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就像今天晚上的月亮是满月。

“衔珠,你来了。”他微笑。

“嗯,我来了。”凤衔珠看着他,也微微的笑了。

她终于找到了千境离。

凤衔珠与千境离的见面平平淡淡,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并没有过多的热情与寒暄。

“进来坐坐吧。”打过招呼后,千境离微微的道。

“好。”凤衔珠点了点头,上前。

千境离转身进屋,凤衔珠随后进门,门关没有关上。

幽子里也弥漫着淡淡的、宜人的香气,这是几种草药磨成的香料的香气,闻之舒坦。

“你近期可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两人入座,千境离给凤衔珠倒了一杯花茶,这才轻轻的问。

“是出了一点事儿。”凤衔珠轻叹,“凤穿云不知怎么找到了我的居处,暗中派人埋伏,我就被逮着了……”

她将她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没有说谎,但她隐瞒了凤穿云逼她供出千境离下落的事情,只说凤穿云想强行将她嫁给别的将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千境离并没有说一些同情她、安慰她的话,只是静静的问,“你觉得你与凤穿云还能当兄妹么?”

“很难了。”凤衔珠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他走他的,我走我的。”

千境离道:“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事,你可有认真考虑?”

他曾经邀请凤衔珠来日与他一起去镜国,凤衔珠尚未给出答案。

“你近期还不会回去吧?”凤衔珠道,“我需要好好想想,现在,我只想好好休息。”

“我明白。”千境离点头,“你就暂且在这里住几日如何?过几日我会转移住处,到时你也与我一起转移罢?”

凤衔珠笑笑:“到时再看看吧,这几日我就暂时在你这里待着了。”

千境离颌首:“求之不得。”

凤衔珠道:“你呢,这段子过得可还安宁?”

千境离道:“身体好了许多,过完这个夏天,我应该痊愈了,只是族人那边的事情很多……”

……

两人低声交谈,聊了颇久。

聊完了以后,千境离让阿蒙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帐篷,让凤衔珠暂且睡在帐篷里,凤衔珠睡得倒也清闲。

次日天色未明,这一带就开始热闹了,许多店铺纷纷开门,开始宰杀各种活禽,猪的嚎叫、鸡的哀鸣、狗的吠声等交织成一片,吵闹得不行,好在这一带很少有人居住,倒也不用担心扰民。

到了这个时候,千境离、凤衔珠等人也睡足了,醒过来了,千境离取了剑出来,在院子里舞剑,凤衔珠则在练拳,院子极为宽敞,两人互不干扰,自有一种安宁的默契。

离他们不算太远的菜市口,不时有人带着、运着各种食材过来,这里除了充斥各种牲畜的叫声,还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复杂的气味。

在这些不时出没的人中有一人一狗,狗在前方嗅着什么,人在后方看着这条狗,与这条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狗在这一带很常见,并没有在意这条不起眼的狗。

没有人知道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

这条狗在菜市场门口来来回回的打转,嗅个不停,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做什么,嗅了好一阵子后它蔫着脑袋,走到身后的人那里,低低的哀叫了几声。

“找不到吗?那就暂且算了。”那人看看天色,看到天色已经微微的发亮,无奈的摇了摇头,“走罢。”

他转身就走,那条狗快速的跟在他的身后,没过多久一人一狗就消失在晨光中。

天光大亮的时候,凤穿云收到了亲信的禀报:“将军,我们跟踪到西村菜市口的时候就无法再继承跟踪了,那里关了许多活禽,气味污浊、复杂,各种店铺也是混乱不堪,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很难找人。”

凤穿云道:“你确定凤衔珠就躲在那一带?”

亲信道:“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凤穿云道:“另外寻个时间呢?”

“也是很难。”亲信摇头,“那里到处都关有活禽,莫说我们这样的陌生人,就是在那里干活的人经过也是狗吠鸡鸣,白天我们去了容易招人注意,晚上去了容易招那些禽畜的注意,躲都躲不过。”

谋士东鹘皱眉:“利用鸡狗等牲畜为自己警戒,真是妙极,如此说来,那里还真是一个隐匿的绝佳场所。”

尤其是狗,听到一点点动静或嗅到一点点陌生人的气味便能即刻做出反应,大声吠叫,相当于警报,再厉害的高手也许可以做到不发出一点动静,但绝对做不到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加上那一带圈着的狗极多,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全部杀掉,因此,千境离若是躲在那一带,任何人想抓到他都太难了。

第446章 惊觉,有人想杀上门

这一天的西村菜市口特别热闹,前来购买活禽的客人特别多,而且都是大量的买。

“这个月有几个好日子,咱家老爷要嫁女儿,多买些鸡鸭狗猪回去,留着宰了……”

“我们家少爷要娶妻,摆九十九桌呢,你们有什么好的牲畜都带我们去看看,我们买得多……”

“只要活的,不要已经宰好的,唔,活狗太多不好运,那就现在宰了,我们带狗肉离开……”

“我们只买狗肉,当场宰杀的那种,新鲜,好吃,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

菜市场向来热闹,偶尔有个别日子客人特别多也是正常,因此,就算今日来买活禽特别是狗肉的人特别多,肉贩子们只觉得高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菜市场一带的狗肉,准确的说是活狗在迅速的减少,这一点,闭门不出的千境离等几天并没有注意到。

离他们隔着一个正屋的院子里,也有客人说要买下所有的活狗,并要求现场宰杀。

伙计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有一部分活狗已经被人订下来了,咱们不能全卖给你,能卖的只有……唔,最多十只,买不?”

客人道:“我们是开酒楼的,主要卖的就是狗肉,明日就要开张了,很是急需狗血,要不你们把所有的狗卖给我们,我们后日再拿别的狗补给你们?”

伙计道:“这不行,做生意的得说话算数,这一边的狗都是客人指定的,咱们不能私下卖了再补上去,您要买就买这些,不买的话咱们只能请您下次再来光顾。”

客人没办法:“好罢,就买这些吧,你们现场就帮我们宰了。”

“好咧,咱们现在就动手,这里血腥,您且去别处走走,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咱们保证帮您处理得干干净净。”

客人走了。

中午过去。

下午过去。

西村菜市口的活禽尤其是活狗已经迅速减少到了一个惊人的数量,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直到傍晚的时候,有一人扛了一袋子东西走进菜市,穿过菜市,走进那些仓库、店铺的中间时才隐隐觉得不对了。

往日他来的时候,从早到傍晚都能听到鸡鸣狗吠之声,哪怕没有人了,他所过之处也能引来鸡狗的叫唤,怎么这一次特别安静?

这种安静并非真的没有半点鸡鸣狗吠之声,而是这种鸡鸣狗吠之声远远比平时要少得多,就像这里的活鸡、活狗很少。

因为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他注意看了看四周,又注意到此刻还在这一带出没的人也比往时都要多,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一般说来,菜市到了下午人就明显开始变少了,到了傍晚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卖东西或买东西,很多门店也已经关门,所以说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人出没,实在奇怪。

他想了想,问旁边一个正在关门的伙计:“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没有回去?”

“哈哈,今儿是咱们的好日子,运气好啊。”伙计心情显然很好,满脸笑容,“今天来了很多客人买肉,都是大量的买,有多少要多少那种,而且他们只要最新鲜的,咱们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杀鸡杀狗,有的杀到现在还没有杀完,人就显得比较多了。”

“原来这样,”那人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来买肉?”

“不太清楚。”伙计道,“那些人说这几日是办喜事的好日子,他们家里都有人嫁娶,要摆很多宴席,需要大量的新鲜肉材,咱们这些卖活禽的都赚了一笔呢。”

“这几日有好日子?”那人若有所思,但也没有想太多。

他一路来到千境离所在的那家宰狗场前,伸手拍了拍门:“有人在吗,我送调料过来了。”

他每隔几日都会送东西过来,四周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后,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名伙计道:“来了,进来坐吧。”

那人走进门里,伙计把门关上。

那人左右看了一下:“今天的狗少了很多啊,不见的那些都被人买走了?”

“是啊。”伙计坐在院子里的饭桌边,“吃饭没,没吃的话一起吃了再走。”

这间屠宰场一般都没有人值夜,这名伙计吃完饭后也要离开了。

“好。”那人在伙计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狗肉,“难得这回吃一次狗肉,你吃完了清点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伙计也吃了两块狗肉,又喝了一小杯白酒后蹲下来,解开那人带过来的麻袋,清点里面的东西。

油,盐,酱油,姜葱蒜,酒,十几包药材,一些补品,还有毛巾等物,并不仅有调料。

“暂时这么多吧。”伙计低声道,“接下来就不用再送了。”

那人“哦”了一声,也不多问。

约莫一刻多钟后两人吃完了晚饭,伙计收拾完餐桌后走到灶台边,掀开很大的锅盖,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托盘上,端进正屋。

很显然,托盘上加盖的盘、碟、碗、锅里面放的都是食物,伙计端着这么多食物进屋,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人没问。

至于麻袋里的东西,伙计也早就收进了屋子里。

很快,伙计从屋里走出来:“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屠宰场,伙计给铁锁上好锁后,两人一起朝菜市口走去。

耽搁了这么一阵子后,那人注意到四周比起他来的时候更为“安静”,尤其是狗吠之声更是绝迹了。

他眉头越来越紧,双脚越走越慢。

“怎么了?”伙计问他,“怎么走得这么慢?”

“这里不太对劲。”那人低声道,目光闪动,“莫说这里一点都没有狗叫声,这四周还有那么多人出没,太不正常了。”

“今天的客人特别多……”

“还是不对。我刚才注意看了你那里挂着的黄历,这几日根本没有好日子,这么多人来这里买狗肉,买到现在还没有全部离开,太不正常了。”

“哎,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古怪,你想出什么了?”

“我正在想……”

“啊——”那人突然大叫一声,拍着脑门道,“糟糕,我的麻袋忘记放在你那儿了,我得赶紧回去拿。”

“不就一个麻袋吗?”伙计道,“又不值几个钱,别回去了,天要黑了,咱们赶紧回家。”

“不行。”那人摇头,“我可不是有钱人,不能随便浪费,再说了这里离你那儿也没几步路,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

说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伙计没办法,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很快两人回到屠宰场。进了院子后,那人把门关紧,拉着伙计往正屋走去,低声道:“赶紧开门,我要话要跟后院的人说。”

正屋也是有锁的,而“后院的人”是他们绝对不能提及、不能接触的存在。

伙计沉下脸来:“你知道规矩。”

他们这些伙计的存在不是为了管理这个屠宰场,而是“看守”——看守后院的人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我知道。”那人道,“但情况危急,我必须要马上说。”

他存在的意义则是送货人——负责运送后院的人所需要的物资。

伙计坚持:“那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危急的事儿。”

“我怀疑后院的人被盯上了。”那人低声道,“有人在花大价钱除掉这些活禽,尤其是杀掉尽可能多的活狗,就是为了方便他们杀上门来,免得狗吠之声引起后院的人的注意。”

第447章 声东击西,被包围了

伙计脸色即刻变了。

上头既然会安排他干这份“看守”的工作,至少说明他的脑子、应变能力肯定不差,而且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略一沉思,他便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当下他打开正屋,又关紧正屋,走向屋子角落那一排挂满各种宰杀工具的墙壁,也不点灯就伸手拍了好几下,而后伸手用力一推,这面挂满工具的“墙壁”就被推开了。

原来,这面“墙壁”竟然是一道暗门,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门被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屋里暗幽幽的,这扇门后却有灯光透过来,两人隐约能看到后院里的花草,能嗅到若有似无的宜人的香气。

这是他们第一次推开这扇暗门,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院后的场景。

“什么事?”门后传来一个低沉的、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黑暗中的雄伟深山,让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大人,”伙计心头一凛,低低的、敬畏的道,“我们发现这一带很不对劲,恐怕有危险的人盯上了这里。”

他看向身边的人。

那人赶紧站直,低低的道:“大人,我是负责送货的,半个时辰前我来送货的时候发现……”

他把他在这个傍晚发现的种种异常、问到的消息详详细细的、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道:“这一带的黑暗之处不知潜伏了多少人,我怀疑他们是冲着这里来的,还请大人小心。”

门后的人沉默了片刻后,当机立断:“你们即刻将院子里的狗全部放出去,你们现在就走,去不同的地方放火,尽量吸引附近的百姓注意,如果发现活禽就全部放出来。”

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是,我们即刻去办。”

门后的人将门关上,这扇墙壁立即恢复了正常。

关上这扇门的夜听雨冲进小木屋,对正在与凤衔珠对弈的千境离道:“陛下,你也听到刚才的话了,咱们必须要走了。”

“是该走了。”千境离落下最后一子,一脸歉意的对凤衔珠道,“抱歉,你才来一日就碰上了这种事,连累你了。”

“不。”凤衔珠摇头,一脸凝肃,“说不定是我连累了你,我们分头走,我先走。”

她站起来,刚想出去,千境离就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温和却坚定的道:“我们一起走。”

凤衔珠定定的看了他几眼后,阖眼:“好,我们一起走。”

千境离放开她的手,扯下衣架上的黑袍披在身上,再将连袍的帽子套在头上,而后抓起墙壁上挂着的宝剑:“走。”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利落,宛如一阵清风,转眼已经飘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早就听到动静的阿蒙背着一只大大的包袱,将一架高高的梯子搭在后院与树林之间的那堵墙壁上,低声道:“主人,我先出去探路。”

这院子的围墙很高,至少超过了两丈,不是能靠双手爬上去或跳上去的。

阿蒙话刚说完,手一甩,不知将什么东西射了出去,瞬间就将院子里那只唯一的灯笼给打灭了,院子陷入幽暗之中,但众人的视力都不错,能认得大致的轮廓和出路。

而后,阿蒙飞快爬上梯子,探出半颗脑袋,谨慎的环视四周。

看了一会儿后他翻过墙头,消失在墙头的另一侧。

千境离等三人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

暂且没有什么动静,只隐隐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狗吠。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院墙的另一侧传来沉闷的拍墙声,凤衔珠猜这是阿蒙给出的信号。

千境离听到这个声音,快步往梯子走去:“走。”

他率先爬上梯子,动作很是利落,没有一丝病人的缓慢拖沓。

梯子的上端系着一根粗绳,粗绳的另一端落在院墙外面,他爬到墙头以后立刻抓着这根绳子落在外面的地面上。

随后是凤衔珠。

最后是夜听雨。

夜听雨在上墙之前放了三把火,两间小木屋各一把,正屋一把,火开始的时候烧得很慢,并不显眼。

同时,这一带也有几处地方隐隐出现了火光,狗吠的声音也开始变多了起来。

“凤衔珠,”阿蒙将背上的大包袱丢给凤衔珠,“你背包,我背主人,夜听雨负责保护我们。”

“好。”凤衔珠接过包袱,背在身后,一只手已经将匕首握在手中,警戒的观察四周。

阿蒙将千境离背在身上,在树林里轻快的带路,凤衔珠在中间,夜听雨在身后。

树林里很暗。

但阿蒙丝毫不受影响,就像他是一只夜行的野兽,发出的动静也不大。

凤衔珠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紧紧跟在阿蒙的身后,走得也颇为顺畅。

走了一会儿后,几人离那家屠宰场已经有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但阿蒙忽然停下来,放下千境离,低声道:“主人,有人在树林里埋伏,可能人还不少,我去杀掉那些人,主人等等我。”

千境离道:“小心,快去快回。”

阿蒙快速离开,转瞬消失。

凤衔珠仔细观察四周,树木里实在太暗了,她看不出什么动静,却隐隐感受到了空气里充斥的那种凝肃、紧张的气氛。

“啊……”树林深处传出隐隐的惨叫声,转瞬即逝。

接着又传出数声。

这样的声音夹在附近传出的狗吠声中,显得更为微弱。

“汪——”突然,离他们不远的屋宅那边传来了狗的惨叫声,也是转瞬即逝。

凤衔珠心头就是一跳,这分明是活狗被瞬间杀死时的哀嚎。

也就是说,夜听雨让人放出去的那些狗被人杀了?

有人刻意杀那些狗,就说明有人在故意掩盖自己的存在——这些人有问题。

在树林里,她的前方,又传来几声数声闷哼,有人刚叫了“这里”就没有了声息,估计是被阿蒙给干掉了。

接着,树林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亮起了火把,有人大叫:“大家小心,这里出事了——”

估计是阿蒙的行动被发现了。

很快,一道影子快速朝凤衔珠等人闪过来,“主人,”那人急急的叫道,“这里埋伏了很多人,阿蒙一个人杀不完,我们要被发现了,赶紧离开。”

他冲到千境离面前,转身。

千境离伏在他的身上,他背起千境离就跑,凤衔珠紧紧的跟着他,几个人跑得飞快。

树林里不断燃起一束束的火把,虽然还没有照到他们这里,但凤衔珠已经隐隐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他们蒙着口罩,携带兵器,连成一条线,围着这片树林。

他们的身后,菜市那边也燃起了一片片火光,千境离的人已经在到处放火,引发了不少骚动,凤衔珠隐隐听到那边有人喊着什么“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之类的,愈发的心惊:这个菜市场连同周边的区域可不小,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埋伏在这里?

幸运的是,这一带的环境很复杂,布局混乱,不熟悉这里的人很难找到特定目标,出入不便,但糟糕的是,菜市场没有居民,离官府更远,指望官府及时赶到和控制这里并不实现。

“看到可疑人物!”在凤衔珠观察四周的时候,前方突然有人叫起来,“包围树林,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

凤衔珠定睛看去,就看到有几名黑衣朝他们冲过来。

“我来清路,你带陛下出去。”走在几人身后的夜听雨疾冲到前面,朝那几名奔去,动作快如猎豹。

第448章 骑兵,躲不掉的箭雨

双方接触,宛如猎豹扑向兔子,夜听雨刀光扫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

阿蒙迅速很快,从夜听雨撕开的口子冲过来,凤衔珠拼尽全力才勉强跟得上阿蒙。

夜听雨一口气杀掉那几名黑衣人后并没有跟着阿蒙离开,而是扑向其他黑衣人,挥刀砍向——他们手里的火把。

没错,夜听雨的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灭掉火光。

一束束刚刚燃起来的火光消失了,树林里不断被黑暗覆盖,在黑暗中阿蒙的行动完全不受影响,但那些黑衣人的视力就没有那么好了。

“嗖——”尖锐的哨声响起来,这一定是黑衣人给同伴发出的信号。

凤衔珠隐隐能听到、看到很多黑衣人在往树林这边跑过来。

同时,菜市那一带的火已经蔓延开来,火光冲天,在黑暗里显得分外耀眼。

在他们几人快要冲到树林边缘时,已经有数十名黑衣人围了过来,挡在他们的面前,凤衔珠看着眼前的人数,知道对方恐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为什么他们直到今天傍晚才发现到这一点?

凤衔珠深吸一口气,左手一翻,亮出另一把短刀,冲到阿蒙的前面。

阿蒙背着千境离,不方便动手,夜听雨在不远的地方被包围了,也不方便冲过来开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逃走。

千境离看到她冲上去了,下令:“放下我,咱们一起杀出去。”

阿蒙急急的道:“主人,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您不能打……”

“我当然能。”千境离淡淡道,“这是命令。”

“是。”阿蒙没有办法,只得将千境离放下来,“主人请跟在我身边。”

千境离抽出腰间的长剑,跟在阿蒙身后,将前方的黑衣人冲去。

阿蒙边跑边拿出一只精钢所制的、带着钩爪的手套套在左手上,扣紧,往前一挥,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便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间毙命。

他就这样挥舞着精钢铁爪开路,将一名名挡道的黑衣人化为死人。

不管怎么看,阿蒙和夜听雨的杀伤力都太可怕了,以一挡几十,杀人如切菜,然而那些黑衣人却似乎完全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不断朝他们几个人扑过来,他们杀得越多,吸引来的黑衣人越多。

不过,别处黑衣人跑过来支援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千境离等四人的杀敌速度。

没过多久,千境离等四人就冲到了树林边缘,在边缘上挡路的黑衣人数量明显比树林里的多,此时的夜听雨一鼓作气冲到前面,与阿蒙并肩作战,迅速将黑衣人的包围圈撕开了一条口子。

千境离领着凤衔珠冲进前方的农地,阿蒙和夜听雨断后。

那些黑衣人又点燃一束束火把,穷追不舍。

就着后面传来的火光,凤衔珠隐隐看到前方是一片片的菜地,其中建有一间间简单的屋子、草垛、圈栏之类,估计是用来圈养家禽、贮存粮草之类。

再往前跑了一会后,凤衔珠隐隐看到前面零星散布着一些农宅,有些农宅可能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屋里点起了火烛。

“笃笃笃——”身后传来马蹄踏在泥土上的声音。

凤衔珠边跑边转头往身后看去,就见十几骑快马举着火把往这边冲来,她的心就是一沉,对方居然还准备了快马?

若是这样,他们四人只怕跑不过。

“主人,我来背你——”阿蒙急了,以疾风一样的速度从后面冲到千境离的身边,“阿蒙跑得很快。”

“那就辛苦你了。”千境离也不逞强,“穿过前面那些农舍就是山坡,这些马追不上……”

然而就在这里,身后那些骑马的追兵大吼起来:“你们赶紧停下来,否则我们就要放箭了——”

千境离几人充耳不闻,继续狂奔。

“嗖嗖跟——”的羽箭破空之声即刻在他们身后响起,瞬间就从他们的身周射过去。

几个人看不清楚这些箭,却能从羽箭破空之声中判断出这些箭重量不轻、射程长、杀伤力大,也就是说,那些弓箭手都是专业的高手,绝非乌合之众。

一般只有正规军的弓箭手或者精兵才有这样的装备和本事。

几个人的心里愈发凝重,追击他们的难道是朝廷的精兵?

如果是,对方有必要采取这么谨慎、迂回的追杀方式么,直接派大军包围这里后挨店挨户的搜查不更好?

在他们的疑惑中,对方又射了十几箭过来。

好在他们还处于幽暗之中,夜风也不小,对方射出来的箭根本无法瞄准他们。

“大家隔开一点。”千境离沉声道,“不要集中在一处。”

几个迅速分开一些,彼此之间保持着将近一丈的距离。

然而,他们终究跑得没有马快,对方与他们的距离不断减少,可以确定,在他们抵达那些农舍之前对方就能追上他们。

“凤衔珠——”就在这时,身后的追兵有人开口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你立下了大功,可以自由离开这里了。”

凤衔珠一惊,对方是什么人?而且听声音有点耳熟?

其他几人都看向她。

阿蒙尖叫:“凤衔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千境离说话了,“莫要中了对方的挑拨。”

阿蒙“哦”了一声,继续跑。

后面的追兵却还要继续喊:“凤衔珠——你赶紧离开,刀箭无眼,伤到你就不好了!”

“将军一言九鼎,既然你协助我们找到了千境离,那你此后便获得自由之身,想做什么都随你,你不必再待在千境离身边。”

“这一带都是我们的人,闲杂人等也已经被我们清除了,官府来不及插手,你们再跑也是没用的……”

……

凤衔珠听得冷汗涔涔。

她并不是害怕,而是她意识到了……这些追兵确实有可能是她引来的。

但是,她一路上如此谨慎,自信没有被人跟踪,凤穿云的人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她边跑边回想着自己逃出凤穿云基地的整个过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嗖——”那些骑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而农舍离他们确实远了一点,他们还是没能及时冲到农舍那里。

“嗖嗖嗖——”密集的羽箭破空之声又响起来。

接连不断的羽箭朝他们射来,加上对方离他们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就这样的距离,对方再怎么瞄得不够准,就是胡乱放箭也总能射中一两箭。

“趴下。”夜听雨大叫一声,疾冲到千境离身后,挥刀扫出一阵刀风。

“叮……”刀与箭高速撞击,隐隐发出这样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闷哼,几个人都听得出来,夜听雨八成是中箭了。

“听雨你受伤了?”千境离下令,“阿蒙放我下来,你去帮听雨。”

“我不碍事。”夜听雨没理会肩上的伤,“你们快走。”

“阿蒙,我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是,主人……”

阿蒙只得放下千境离,转身跑到夜听雨身边,与他一起对付那些箭雨。

而在这时,那些骑兵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近到他们当中一些人举着的火把已经照到了他们。

他们暴露了火光之中。

凤衔珠因此发现有一些骑兵已经从他们的两侧绕到了他们的面前。

也就是说,他们几个被包围了,而对方的手上几乎都举着弓箭,弓箭都对准了他们。

他们很难杀出去了。

第449章 决裂,我要亲自杀了你

“千境离——”对方大声道,“你们若是反抗,我们将格杀勿论!”

“千境离,要不是凤小姐与你们一道,我们早就将你们全杀了!看在凤小姐的份上,只要你投降,凤将军会亲自与你一谈,至少今天晚上你们不会死。”

“你们几个确实是高手,但我们的人数远在你们之上,你们等不到官府和援兵到来的那一刻了,我们也没有耐心与你们磨蹭。”

“废话不说了,我数到十,到时你们还不投降,我们就放箭杀了你们。”

“十——”

“九——”

对方领头的一人开始倒数。

“主人,”阿蒙急得跳脚,“我跟他们拼了,你逃走!”

“不。”千境离沉默了片刻后丢下手中的宝剑,微举双手,平静的对对方道,“你们说得对,我们确实逃不掉,我投降。”

“主人——”阿蒙气得直挠脸,“你投降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还是拼了。”

“无妨,多活一刻是一刻。”千境离左右看了一下,“你们几个都把兵器放下罢。”

夜听雨蹙着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马上就把手中的刀丢在地上。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也把短刀和匕首丢在脚边。

阿蒙还在挠着脸,跳着脚,脸上满着杀意,目光转来转去的寻找要杀的目标。

“阿蒙,立刻放下手套。”千境离严厉的低喝,“我不希望你死。”

阿蒙瞅了瞅他,听到主人不想自己死后便乖乖的解下精钢手套,丢在地上。

这下,四个人手中都没有了兵器,夜听雨还受了伤。

“你们的目标是我,”千境离向前几步,对对方的领头者道,“我留下来,放他们几人走如何?这样,我想我到时可以给凤穿云一些好处。”

“你们的性命本就捏在我们的手里,”对方的领头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判断?”

“我呢,总有资格了吧?”凤衔珠忽然也上前几步,盯着他道,“我会与千境离同生同死,如果你们不能杀掉我,那就别想着杀掉千境离。”

“凤衔珠,你真的想与我们为敌吗?”对方的声音里透着怒火,“你别忘了你与我们是同族,怎能护着敌人?你别以为你帮我们找到了千境离,立了大功,就可以要胁我们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凤衔珠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们到底是如何跟踪我跟到这里的?”

对方道:“无可奉告。”

凤衔珠道:“上次我能从凤穿云的魔爪之下逃出来,是不是凤穿云故意放我走的?”

她还是没能想到她究竟在哪里出了差错,但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的。

“无可奉告。”

对方还想说什么,但另外一名黑衣人就踏马走上前来,冷冷的道:“凤衔珠,我知道你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等着官府或千境离的援兵前来救人,我们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既然你非要跟千境离同甘共苦,那我们就成全你们。”

“来人——”那名黑衣人下令,“将这四人统统拿下,若有反抗,即刻格杀。”

马上就有数名黑衣人跃下马来,拿着绳索上前,准备将千境离等四人给绑了。

就在其中一名黑衣人抓住千境离的手腕时,凤衔珠突然扑上前去,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把短刀,朝那名黑衣人刺去。

那名黑衣人吓了一跳,也立刻拔刀,与凤衔珠打起来。

凤衔珠就像疯了一样,出手十分狠厉,而且只求伤人和杀人,完全没有防守,很快,她的身上就出现了几处轻伤,她却是完全不管不顾,还是疯了一样的进攻。

那名黑衣人身上也挂了彩,但他似乎不敢杀了凤衔珠,一边闪避一边手下留情,目光不断看向自己的头领,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那名头领蒙着面罩,看不到全脸,但露出来的眉头却是皱得紧紧的:“凤衔珠,虽然你是将军的妹妹,将军对你始终保留几分亲情,不愿伤你,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助敌伤己,我们也不会再顾虑将军的面子,就地将你杀了。”

凤衔珠边杀边道:“你们若是凭自己的本事杀了千境离,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们显然是利用我才抓到的千境离,在这一点上我欠了千境离,自然不能就这样让你们将他抓走!你们想杀他,就要先杀了我!”

黑衣人等:“……”

虽然将军有令,如果凤衔珠非要保护千境离,他们大可杀掉凤衔珠,但凤衔珠毕竟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又是丰国一代名将凤朝华的女儿,他们岂能真的不给将军和凤朝华的面子?

另外,这个凤衔珠还是殿下的旧情人,殿下对她的感情似乎不一般,他们就算不顾将军的面子,也不能不顾殿下的感受吧?

所以,他们还真没有人敢下达杀掉凤衔珠的命令。

那名正与凤衔珠打斗的黑衣人也不敢,就这样,他便被凤衔珠压着打。

众黑衣人将这场面看在眼里,都在心里道,这凤将军的妹妹功夫也不怎么样嘛,然而他们刚这么想,场面突然就变了。

“不好,”有人叫起来,“她刚才故意藏拙,七十号要被杀了!”

可不是么,凤衔珠的速度、力量突然之间就变了,比之前快得多、强得多,而七十号以为凤衔珠已经使出了全部的本事,完全没有想到凤衔珠之前一直在有意隐藏实力,当凤衔珠突然之间使出全力后他的速度、反应就落在凤衔珠之后,防守之间露出巨大的破绽。

凤衔珠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挥着短刀,猛虎一般的扑上去,刀尖直刺七十号的胸口。

七十号已经来不及躲了。

其他人也来不及救了。

一时间,黑衣人的脸色都有点难看,自己的人在战斗中死去不算什么,但死在凤衔珠手下却不能反杀,这就太郁闷了。

“凤衔珠,住手!”就在这时,一个粗犷、威严的声音猛的响起来,宛如一道雷从空中劈下,震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众黑衣人脸上一喜,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军来了!

将军来了,凤衔珠的事情就好办了,不用他们为难了。

而凤衔珠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冰冷。

但她的动作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然迅猛的扑上去,并借七十号惊讶的瞬间,将短刀的刀尖紧紧抵在他的脖子上,并用膝盖压制七十号的胸口。

“凤穿云,你来得正好,”她对凤穿云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意,只是冷酷,“我正想和你算账。”

黑衣人往两边让开,凤穿云一身便装,骑着高头大马,从黑衣人中踏出来。

“凤衔珠,你再一次让我失望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凤衔珠的目光也没有半点温情,“凤家人不留两种人,一是贪生怕死之辈,一是投敌叛主之人,你犯了第二条,我要亲自杀了你。”

第450章 败因,让你死个明白

“呵呵,你说得可真好听。”凤衔珠抬头看他,冷笑连连,“我没有做过一件有损你们利益的事情,你还通过我拿到了那笔庞大的财富,才得以招兵买马,造下如今的势力,现在你又利用我抓到了千境离,你问你,千境离做了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你这样对我,又有什么道理?”

“千境离姓千,他就是我们的死敌!”凤穿云道,“你维护死敌,便是叛国,你说得再多,也救不了你自己。”

“你杀我,问过君尽欢的意思了么?”凤衔珠也不想再与他争辩这个问题,转移话题,“我相信君尽欢不会让你杀了我,你背着他杀我,你承担得起后果?”

“当然承担得起。”凤穿云无动于衷,“如果陛下因为我杀了你而要杀我,我受了便是。”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拎着七十号站起来,直视他:“你敢杀就试试!但在那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如何跟踪我到这里的?”

凤穿云还没回答,东鹘就走过来,低声道:“将军,她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凤穿云淡淡道,“有人在四周守着,他们的人和官府还没有来,我就让她死得明明白白,免得她真的认为她聪明绝顶,无所不能。”

他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凤衔珠相信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凤穿云随后看向她,嘲弄的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你认为呢?”

凤衔珠道:“你暗中给我下药,强行送我出嫁,是不是故意的?”

凤穿云道:“也不算是故意的,如果你逃不掉,那就必嫁无疑。”

“果然,你是故意给我机会,让我逃走的?”凤衔珠死死的盯着他,“你给我下的药份量不足,这让我可以在中途恢复内力,同时你派人冒充官差拦路,给了我逃走的机会,对不对?”

当时她已经被关了二十余日,对外界的情况毫不知情,当然想不到那些官差竟然是假的。

“没错。”凤穿云冷冷道,“你现在才想通,晚了。”

“我逃走以后,你又是如何跟踪到我的?”凤衔珠道,“我自认小心谨慎,没有发现任何跟踪者,你的人到底是如何跟到这里的?”

这便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哈哈哈——”凤穿云大笑起来,“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是吧?那是,这么绝妙的跟踪手段,要不是对付的是你,我还不会轻易使出来。”

凤衔珠沉着脸,不说话,等着他解释。

“好,我就告诉你。”凤穿云一字一字的道,“跟踪你的不是人,而是——猎犬!”

“猎犬?”凤衔珠惊讶,脑子转得飞快,而后恍悟,“难道……从我逃走的时候开始,你就安排猎犬追寻我的气味,一路追到这里。”

“就是这么一回事。”凤穿云一脸倨傲,“你再怎么聪明有经验,也断然不会去防范一条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狗,再说了,猎犬并不需要近距离跟踪,你就算有心也发现不了它。”

“不对。”凤衔珠摇头,“我逃走以后在城里来回转了几天才来到这里,期间沐浴更衣过多次,也去过众多人多热闹、气味复杂的地方,再怎么训练有素的猎犬也断不可能一直找到我的气味。”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想通?”凤穿云似乎很想打击她的自信,又嘲讽她,“难怪会落得如此下场。”

凤衔珠没理他,蹙着眉,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抬眼,目光闪动:“莫非你在我的身上染了某种特殊的气味,只有我们豢养的猎犬能嗅到?”

凤穿云脸上嘲讽的笑意终于消逝:“你现在才想通,太晚了。”

他道:“你在我那里待了那么多天,每天吃的食物、喝的水、穿的衣物、沐浴用的水里都含有某种特殊的药汁,这种药汁没有毒,也没有明显的气味,却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只有猎犬才能嗅到的气味。沾染这种气味越久,这种气味消散得越慢,你沾染这种气味这么长时间,在你停止接触这种气味以后,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才会消散,而这几天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们的猎犬追踪到你的下落。”

凤衔珠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你们的猎犬一直追踪到了这里,但这里的气味实在太复杂,再好的猎犬也无法分辨出我的气味,加上我抵达这里时已经过了几天,那种气味变淡了,你们的猎犬再也无法跟踪。”

“此外这里人多,环境复杂,你们也不方便进行调查,生怕打草惊蛇。”她道,“另一方面,你们也担心夜长梦多,便在今日调集了大批人手冒充成客人,前来菜市场大量购买活禽并进行宰杀,重点防止这里的活狗嗅到陌生人的气味后大声吠叫,引起我们的注意。”

其实千境离已经非常谨慎了,他本就打算让她休息一日后就离开这里的,只是没想到凤穿云的行动会这么快,连一天的喘息时间都不给她。

“没错。”凤穿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自己的大意?”

凤衔珠没有回答这种问题,而是又沉默了片刻后:“千家的人很多,千秋业也还有几个儿子留在这世上,为什么你只对千境离这么执着?千境离到底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凤穿云的目光微微闪了一闪:“因为他是千家人中最聪明的一个,留不得。”

“我明白了。”凤衔珠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但也无意跟他争执,“我还有一个问题……”

“将军,”这时东鹘忍不住提醒凤穿云,“你们聊得太久了,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你说得是。”凤穿云也不敢大意,对凤衔珠道,“我允许你最后问一个问题,然后便可以去死了,当然,我不一定会回答。”

“好,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凤衔珠直视他,缓缓的道,“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我的藏身之处?”

之前她问过凤穿云的手下,对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这次她想再试一次。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凤穿云露出诡异的微笑,“至于是谁告诉我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你身边的人。”

“不可能。”凤衔珠摇头,“我身边的人绝对不可能出卖我!你一定用了什么办法查到我的藏身之处,既然我都要死了,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如何?”

“废话少说。”凤穿云踏马朝她行去,一只手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长柄大刀,“你该受死了。”

他眼里的光与他手中的刀一样冷酷。

他是说真的。

“慢着——”就在凤穿云走到最佳出刀位置的时候,千境离大叫起来,“凤衔珠是你亲妹妹,唯一的家人,你不能杀了你的亲妹妹!你要杀就杀了我,放她走吧,我死了她也就不存在通敌叛主的罪名了!”

“主人——”阿蒙尖叫,跳脚,“你不可以为她丢掉自己的性命,阿蒙保护你离开……”

“她必须死。”凤穿云举高了手中的长刀,“她若是不死,说不定会为你报仇,我不过是为自己留下一个隐患罢了!”

“凤穿云你住手——”千境离大叫。

“陛下不可冒险——”夜听雨大叫。

“千境离你闪开,不要管我们家的事——”凤衔珠大叫。

他们的声音都在同一个时间响起,大到掩盖了周边的一切。

在他们的齐声大叫中,隐隐挟有“嗖——”的声音。

第451章 伏兵,算错了一步

“将军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一名骑在马上的黑衣人宛如大鹏展翅朝凤穿云扑去。

凤穿云猝不及防,被他扑得从马上跌了下来,摔得全身疼痛,当即大怒“你这是……”,然而一片利箭破空之声突兀的响起来,充斥了他的耳边,同时多名黑衣人已经中箭,一个个从马上栽下来。

他立刻明白,千境离的援兵来了。

他来不及怒吼或发出命令,那些黑衣人中已经有人大叫起来:“敌兵来了,大家小心前面!”

“对方有箭,赶紧把火灭了!”

“保护将军——”

“赶紧将千境离等人拿下,别让他们跑了!”

“抓到千境离就赶紧离开,四周有人赶过来了——”

然而千境离等几个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们刚才不断的大喊大叫一来是为了稍微拖延一点时间,二来是为了吸引凤穿云等人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注意到那些正在从农舍、荒山那里摸黑潜伏过来的援手——千境离只带着阿蒙、夜听雨两人就敢在这里躲藏,又岂会不在附近安排有伏兵?

这些伏兵平时就乔装成佃户,在这一带种菜、种果、养猪养鸡等,因为这些菜地离菜市场并不算很近,加上他们已经在这里种了很久的菜,即使是凤穿云也不会怀疑他们有问题,另外,如果凤穿云的人调查和埋伏到这里,肯定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就在之前,这些伏兵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只是凤穿云的人手太多且他们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这才没能马上赶过来救援。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赶上了。

在这些伏兵集体放箭的时候,千境离、夜听雨等两人已经抄起地上的兵器朝落马的凤穿云扑去,千境离还大叫了一声“不用管我的死活,杀了凤穿云再说——”,他这么一叫,那些冲向他的黑衣人立刻急了。

“保护将军,绝对不能让将军出事——”

但黑衣人哪里料到,千境离和夜听雨的动作却是假动作,他们作势要杀掉凤穿云,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快,并在黑衣人冲过去保护凤穿云时急速掉转方向,朝农舍的方向狂奔而去。

“走——”千境离是从凤衔珠的身边冲过去的,顺便叫了凤衔珠一声。

凤衔珠经历了那么多次凶险的危机,反应自然也是很快的,当即甩掉对手,随着千境离一起跑开。

阿蒙倒是愣了几秒,因而落在了几个人的身后,但他速度快,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追上去,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千境离的身边,一把扛在千境离:“主人我带你跑——”

他跑得实在太快了,一口气就冲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凤穿云已经起身追上来,大吼:“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黑衣人纷纷上马追过去,此时,那些没有马的黑衣人也从菜市那边赶到了,密密匝匝的一群人追在千境离等几人的身后。

他们若是能追上千境离等人,千境离应该就真的死定了,然而千境离的伏兵已经冲到了千境离的面前,齐齐搭箭上弦,对准了那些黑衣人。

千境离的伏兵没有点燃任何火具,黑衣人之前灭掉了一部分火把,但为了追杀方便,他们并没有灭掉全部的火,当即便暴露在火光中,成了千境离伏兵的活靶子。

黑衣人看到对方手中的箭,脸色全变了,凤穿云大吼:“下马,趴下——”

一群黑衣人迅速扑下马来。

“嗖嗖嗖——”的雨箭破空之声响起来,千境离的人显然也是训练有素,他们射的竟然不是黑衣人,而是黑衣人胯下的马。

那些马可就没有主人那样的反应能力了,加上它们的体形比较高大,一只只的就中了箭,嘶鸣声,哀叫声,要么倒下,要么胡乱狂奔,这又不知踩踏到了多少自己人。

凤穿云待第一波箭雨结束后,跳起来,冲上去:“灭掉所有火把,追——”

其他黑衣人将剩下的火把全灭了,全力朝前方追去。

千境离的人掩护着千境离往农舍的方向奔去。

形势因此发生了逆转。

之前是凤穿云占了明显的优势,但现在,千境离的人对环境、地形远比凤穿云的人熟悉,且前者一直在幽暗中行动,后者却是从有火光的地方进入全面的黑暗,眼睛不能马上适应幽暗,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幽暗之中,千境离等几人终于冲到农舍那一带。

农舍这边有人接应千境离:“陛下请随我来,咱们从果园穿过去,果园另一边有马。”

大概是担心千境离等几人看不清楚,这人不断拍手发出声响,在前面带路。

阿蒙仍然背着千境离,叫道:“走快点,我看得清楚,呼呼,我自己走。”

说着他已经冲进了果园,动作利落得就像他行走在阳光之下。

凤衔珠等几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不需要打架的阿蒙动作太快了,不用一会儿就已经没入黑暗的果园,将凤穿云的人甩得颇远。

凤穿云急得不行,然而拦截他们的人都是高手,他们一时间也突破不了防线。

“点火——”他隐隐看到凤衔珠等人冲进了林子之中,大叫,“这里不方便放箭,将这些茅屋全烧了!”

他们很需要光线去追杀千境离。

当下黑衣人纷纷点火燃烧那些农舍,农舍大多是木屋、茅屋所建,着了火后便迅速蔓延,现场便立刻亮了,双方都暴露在火光之中。

都看清楚对方以后,双方便在火光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杀。

杀得你死我活。

凤穿云无心恋战,领着数名手下往农舍后面的果林冲去:“绝对不能让千境离跑了!”

他们手中都举着火把冲进果园,追寻着千境离等人的踪迹,然而时值春夏之交,果园里的果树枝繁叶茂,枝叶连成一片,他们的视线不管看向哪里都被挡住了,很难找人。

“将军,那边有动静——”

“往那边追——”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精兵,一番追逐之下终于追上了对方,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千境离等人,而是千境离的那些援兵。

“我们上当了,”凤穿云心里一冷,“他们兵分几路,故意将我们引错方向。”

然而,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在凤穿云再次带人去搜寻果园的其它地方,竭力想找到千境离的行踪时,千境离等人早就不见了影子,而且还有手下匆匆来报:“将军,附近的居民和官差已经赶到菜市,官差那边似乎正在通知禁军赶过来,咱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凤穿云看着偌大的、密密匝匝的、黑幽幽的果园,愤怒的挥了挥手中的刀:“你们即刻带人离开这里,追到这里的人继续跟我去追千境离!”

他不甘心!

他要带着他的亲兵去追千境离。

当他好不容易追到果林另一端时,除了发现地面上那些凌乱的马蹄印,什么都没发现。

也就是说千境离已经跑远了,他们今晚的行动功败垂成。

第452章 没有我,你能行?

西村菜市在这一夜发生的案子惊动了整个京城,连皇帝都愤然大怒,下旨:“天子脚下,市井之间,竟然有人携带兵器,组建队伍包围菜市,随意抓人杀人和放火,这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君尽欢——”他大喝,“这桩案子就由你负责查办,其它机构配合你的调查,朕只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主谋找出来,绝不可让此风蔓延。”

这桩案子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犯案的人员看起来很像是正规军所为——人数众多,训练有素,装备齐全,有兵器有战马,且有组织,无王法,朝廷却不知道这批人是什么人,想想就可怕。

而君尽欢在之前负责查办的贪腐案中表现十分出色,又是他的亲信,他将这桩案子交给君尽欢,放心。

君尽欢刚刚回到京城,休息了三日后第一次上朝就遇到这种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前:“臣领旨。”

退朝之后他当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带上数名侍卫直奔西村菜市。

西村菜市一片狼藉,超过半数的店铺、仓库等被大火焚毁,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烟味、血腥味、**味等复杂的气味,一具具尸体被官差们抬出来,一溜儿摆在空旷的菜市入口处。

这些尸体大多数是被兵器所杀害,有的是被砸死的,有的是被烧死的,大量的百姓围在这里,有人在焦急的辨认尸体,有人在哭着指认尸体,更多的人在围观,议论纷纷。

捕头看到君尽欢过来,赶紧上前招呼。

君尽欢抬手阻止捕头汇报,先问:“死了多少人?”

捕头道:“一共死了六十五人,其中二十七人是在菜市场这一带开店和干活的人,另外三十八人身份不明,无人认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凶手。另外在菜市附近有菜地和果林,那里有多人打斗的痕迹,受雇种菜的雇工几乎都失踪了……”

君尽欢一边听捕头的介绍,一边走在那些黑衣尸体中间,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身材高大、肌肉强健、长着异域面孔的尸体。

他很快就看出来了,这些尸体都是丰国人——凤穿云的手下。

他就说呢,在这京城里,除了朝廷所为,谁还有这本事、这胆量公然围剿这么大一个菜市,原来是凤穿云干的!

凤穿云肯定知道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还是这么干了,想必有什么重要的缘由。

君尽欢从菜市口转到那片果林时,心里已经断定凤穿云一定是在追杀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凤穿云不惜冒着暴露存在的风险也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虽然已经心里有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一派沉思的样子。

他一直在菜市口忙到天黑才离开。

但他并没有回府,而是悄然去了一处地方,冷声问那里的管家:“凤将军呢,即刻让他来见我。”

管家小心翼翼的道:“凤将军去西北边的军营练兵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君尽欢盯着他:“如果你们能骗过我,我会给你们嘉奖,但你们背着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就算了,还公开对我撒谎,这是想叛主么?”

“殿下严重了。”管家赶紧道,“凤将军对殿下绝对没有不敬之心,将军只是想抓到人后将功补过,不让殿下失望。”

“凤将军想抓到什么人?”

“千境离……”

“哦,”君尽欢坐下来,“慢慢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地方是君尽欢与凤穿云的秘密会面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被安排来管理这个地方的“管家”当然也是有才能、忠心耿耿的重要人物,他不敢坐着,站在君尽欢一侧,谨慎的道:“将军和您一样视千境离为心腹大患,一直在追查千境离的踪迹却毫无所获,他认为要找到千境离只能通过凤小姐。”

君尽欢双眉微蹙,脸色不太好看了:“他对凤衔珠做了什么?”

管家道:“这个,卑职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凤将军想利用凤小姐引出千境离。”

君尽欢冷笑两声:“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管家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君尽欢,但他知道的内情不多,君尽欢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去通知凤将军。”君尽欢听完以后平静的道,“让他立刻来见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他不来,我不走。”

“殿下,”管家有些头疼,“凤将军昨儿晚上一定是找着千境离了,这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猜他现在还在追击千境离,短时间内恐怕都赶不来见您,您若是在这里您,只怕会浪费您的时间。”

“无妨。”君尽欢淡淡道,“千梦同让我负责查办此案,在我弄清楚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管家苦笑:“殿下您还未用晚膳吧,我现在就让人准备,凤将军那边我亲自去看看,如果他已经回到据点,我即刻请他过来见您。”

君尽欢阖上眼睛,抬了抬手,示意他赶紧去办。

君尽欢说到做到,这一等就没有离开。

但他也没有等太久。

临近午夜的时候,凤穿云带着几个人急匆匆的来了,一见到君尽欢就单膝跪下,喘着气道:“殿下,我未经启奏就擅自行动,最后也没有抓到千境离,请殿下责罚。”

君尽欢坐在椅子里,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凤穿云穿着便装,脸上没有灰尘,但头发还是乱着的,领口没有系好,腰带是歪的,加上他双眼布满血丝,面色疲惫,呼吸不稳,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复杂难闻的气味,有汗味,有血腥味,有田野和草木的气味。

君尽欢敢打赌凤穿云是临时、匆匆的换装后赶来见他的。

“先说说你对凤衔珠做了什么。”君尽欢盯着凤穿云好一会儿,直到凤穿云额上的汗滴到地面上后,才冷冷的道。

“我、我认为衔珠与千境离的交情那么好,如果衔珠出了事,一直联系不上,千境离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衔珠,而衔珠若是无处可去,也一定会去找千境离离,”凤穿云被君尽欢盯得压力极大,“所以我就想办法抓到衔珠,将她软禁了一段时间……”

他将他抓到凤衔珠后如何利用她、跟踪她找到千境离藏身之处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招了,不敢有半点隐瞒。

“所以,”君尽欢听完以后才淡淡的开口,“你就趁我离京办案,自己策划和实施了这起行动?”

“是。”凤穿云赶得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口渴得很,却是不敢提喝水的事情,“我知道殿下对衔珠有情有义,恐怕不会允许我这么对待衔珠,便擅自行动。”

“这么说,你打算真的杀了凤衔珠?”君尽欢还是很平静的问。

“是。”凤穿云咬了咬牙,“如果她誓死保护千境离,我会真的杀了她,哪怕殿下因此怪罪于我,我也认了。”

君尽欢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冷冷的道:“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没有我,你只凭你自己也能抓到千境离?”

这话让凤穿云一愣:“……”

“你觉得你的脑子好到能跟千境离一较高下?”君尽欢一脸的冰冷,说得毫不留情,“还是说,你觉得你身边的谋士脑子好到能跟千境离一较高下?”

这下连凤穿云身边的东鹘几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说什么却是不敢说。

第453章 善后,请皇上责罚

“不服是吗?”君尽欢冷冷的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在这起行动里的错误?”

“我们尚未来得及反省,”凤穿云只能这么说,“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了,必定是犯了极多疏忽。”

“如果是我来办这事,”君尽欢面无表情,“第一,我不会跟凤衔珠、千境离说这么多话,先杀了千境离再说,你们自以为胜券在握,时间充裕,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太傲慢了。”

“第二,你们以为千境离的护卫就在四周,没有想过千境离的护卫也许安排在更远的地方,比如那片菜地、果园就是一个很适合接应的场所,而你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机会将包围圈放大,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想到这一点。”

“第三,你们既不够了解千境离,也不够了解千境离身边的人,单是一个天生神力的阿蒙,就能带着千境离突破重围,换了我……”

他顿了顿,然后森森的笑了笑:“绝对不会那么鲁莽的动手。我当时若是在菜市,一定会想到千境离在自己的住处养有活狗,养的可能还不少,从而确定他的藏身位置,然后派最强的弓箭手包围一处或两三处,让阿蒙和夜听雨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这下,连东鹘的脸上都涔出汗来,一滴滴的滴到地面上。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菜市场圈了那么多的活狗,千境离明显在利用活狗远超常人的嗅觉、听觉、警觉性为其“看门”,他们早该想到千境离所待的地方一定养了不少狗,通过这一点,他们便能极大的排除、缩小包围圈,有针对性的对付一处或几处宅子就好,不至于闹得那么大的动静,更不至于惊动了千境离。

然而他们现在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现在,你们知道你们有多蠢了?”君尽欢说完之后,冷冷的道。

“是……”凤穿云面容扭曲,满是难言的懊悔,“我确实是太蠢了,我早该想到这些的,要不然就不会输了……”

“你知道你这次输了,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吗?”君尽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凤衔珠与你的情分彻底完了,她不会再视你为亲人或同伴,你再也没有机会利用她找到千境离。二,朝廷一定会注意到你这股势力,说不定已经有人注意到这桩案子的凶手是丰国余党。我不得不想办法帮你善后,但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彻底转移或消除朝廷对这批凶手的注意。”

“这次行动你若是能抓到千境离,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值了,”他道,“偏偏你们失败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坑的是我。”

“殿下,”凤穿云悔恨交加,双膝跪下,“事到如今,我也没脸多说什么,请殿下处罚我。”

“你不是早就算好了我不能拿你怎么办么?”君尽欢淡淡的道,“兵不足,将不多,你对我又忠心耿耿,我如何惩罚你?”

凤穿云羞愧难当,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殿下,这次我确实是错了,以后我若是再有什么大的行动,再也不敢自以为是,擅作主张,一定会向您禀告以后再行动。”

他顿了顿:“这一次我所犯下的错该如何收场,还请殿下指教。”

“你们即刻停止所有行动,将所有据点封存。”君尽欢淡淡的道,“长得不像泽国人的要么离开京城,要么躲起来,不得再露面,当然,你们几个肯定要离开京城避避,在收到我的命令之前不可回京。”

“是。”凤穿云再不敢有什么意见,“我明日就带人离开天泽城。”

“就先这样吧。”君尽欢站起来,甩了甩袖,“我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就先回去了。”

“殿下,”凤穿云在他背后道,“您、您还没有处罚我。”

“以后再罚。”君尽欢头不回,脚不停,“我现在没有余力处理你的事。”

西村菜市的案子闹得很大,从昨晚到今日,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去过了现场,估计有些人已经看出那些黑衣尸体带有丰国士兵的特征了,他想将丰国士兵从这桩案子里撇清是不可能了。

在这桩案子上,他要如何给朝廷一个能接受的结果,又能让朝廷放弃对这桩案子的深究?

难度很大。

接下来几日,君尽欢一直在追查这桩案子,忙得不可开交,光是案件的卷宗就累积了半只手臂这么高。

足足五日后,君尽欢带着几名参与此案的同僚、捕头等进宫面对,亲自向皇帝说明了这桩大案子的调查结果。

“皇上,臣已经查明,犯下这起案子的是原丰国余孽。”他一脸郑重的道,“这些丰国余孽会公然包围菜市,肆意烧杀,很可能是为了抓捕千境离。”

“千境离?”千梦同失声,“这桩案子关千境离什么事?”

“千境离很可能就躲藏在西村菜市里。”君尽欢道,“案发当夜,有幸存者看到黑衣蒙面的凶手在追捕几个人,其中一人背着另外一个人跑得飞快,那人似乎力气大得不同寻常,在黑暗中也跑得很顺,几乎不受黑暗的影响,我怀疑那个人就是阿蒙。”

“另外,”他道,“有目击者听到凶手在追杀那几个人时喊到过类似千境离的名字,被追杀的人中有一个人是持刀的,打架似乎很厉害,我怀疑这人是夜听雨。”

“千境离……”千梦同咬牙切齿,双手捏紧了龙椅的扶手,“你说,这些丰国的余孽为何要大兴动众的追杀千境离?”

“关于这一点,除非能抓到丰国余孽,否则无法确认。”君尽欢摇头,“只能说原丰国余孽本就恨透了泽国皇室,千境离的生母又来自镜国,丰国与镜国也有极深的仇怨,所以我猜丰国余孽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千境离的藏身之处,不顾一切的进行包围和追杀。”

千梦同急道:“那千境离死了没有?你有没有找到千境离的下落?”

“臣没有发现千境离的下落,”君尽欢一脸愧色,“也不知道千境离如今是生是死,另外,臣等也没能查到其余丰国余孽的踪迹。”

“这也查不到,那也查不到,”千梦同气急败坏的抓起茶杯砸向君尽欢,怒道,“亏朕这么信任你,给了你这么多的权力,你却拿不出任何有用的成果,朕养你这样的臣子到底有什么用?”

“臣无能。”君尽欢跪下来,“请皇上惩罚。”

“你、你……”千梦同颤抖着手指,“朕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抓到千境离或者丰国余孽?”

君尽欢的头垂得低低的:“臣没有把握。”

千梦同追问:“三五分把握都没有?”

“臣一分把握都没有。”君尽欢看起来简直是无地自容,“臣乃文臣,不擅长追踪抓捕之事,且千境离和原丰国余孽都擅长隐藏,臣自认在这一点上技不如人。”

“你、你太令朕失望了!”千梦同拍桌子,“这案子都过去好几天了,你可知道你一句技不如人,就错过了追查和抓捕这些叛军的机会?你若是早点说明,朕可以派擅长追踪的高手去办,不至于让叛军有时间躲得好好的。”

“臣知道。”君尽欢道,“还请皇上降罪。”

第454章 压制,便宜了唐临风

“这案子你没办好,是该受罚!”千梦同说得一脸心痛,“但你在上一桩案子里立了大功,朕尚未来得及奖你,那就功过抵消,上桩案子朕不奖你,这桩案子朕不罚你,如何?”

君尽欢道:“皇上如此处置非常公平,臣无异议。”

“那就这么说定了。”千梦同暗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案上那叠厚厚的卷宗,“朕国事繁忙,无力看完这么多卷子,你们就详细跟朕说说整个案子的过程,朕再考虑派谁去追踪这事。”

说起来,虽然君尽欢没能查到千境离或丰国余孽的下落让他不满,但也让他找到了合理借口不嘉奖君尽欢在上个案子里的出色表现。

毕竟君尽欢现在已是权势显赫,连儿子都当了太子,他实在不想再给予君尽欢更多的地位和权利。想想,君尽欢若是总不出错,他这个皇帝要怎么压制君尽欢?

君尽欢道:“现场调查主要由梁捕头完成,就由梁捕头向皇上详细说明罢。”

“是。”梁捕头上前两步,行过礼后,详细说明了本案的调查结果。

他说完以后,其他人也分别补充了此案的其它情况。

千梦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听取汇报,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听完之后拍桌子:“千境离谋害先皇,丰国余孽敢在天泽城作乱,两者一个都留不得,朕要派一个能干的将军去对付这两伙人。”

君尽欢道:“皇上,臣觉得让乌衣卫去对付这两伙人……”

“乌衣卫不行。”千梦同摇头,“朕知道乌衣卫恨透了千境离,先后薨后一直在追查千境离的下落,但也因为这样,朕才不能让他们负责此案,免得他们怀抱私仇,失了冷静,而且乌衣卫没有对付过军队,朕认为还是要由军中将领来处理此案比较好。”

乌衣卫到现在仍然以先皇的近卫队自居,没有向他表示效忠,行动也游离于皇宫和朝廷之外,他当然不信任乌衣卫,甚至还生起了铲除乌衣卫的心思,只是他权衡再三,还是觉得自己眼下不宜招惹乌衣卫,这才罢了。

君尽欢听到他这么说,隐隐猜到他想提拔谁了,心里就是微惊:“皇上,不然派……”

“就派唐临风去吧。”千梦同一按扶手,“唐临风对内曾经查处过几起军中的贪腐案、逃兵案、奸细案等,有办案的经验,对外也打过大大小小好几场战役,有能力对付丰**人,另外他也接触过千境离,对千境离并非完全不了解,朕把此案交给他,放心。”

君尽欢张了张嘴想劝阻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把嘴闭上。

“尽欢,你虽然不再负责此案,”千梦同又道,“但朕希望你以大局为重,接下来全力配合唐临风,让唐临风及早把这些逆贼、叛军一网打尽。”

君尽欢恭敬的道:“皇上放心,臣一定全力配合唐临风。”

他知道千梦同在有意扶持唐临风,不想自己独大,自己眼下最好不要表现出打压唐临风的心思,免得千梦同猜忌他。

好在他在这几天里暗中做了一些手脚,将那些有可能追查到凤穿云等人的线索都消去或破坏、染污掉了,他不信唐临风还能从中查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那你们就去忙吧。”千梦同打着呵欠,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心里只想着赶紧补个眠。

梁捕头等人本想力争参与此案,抓住这个机会立功什么的,但看到皇上这副一脸犯困的模样,心里都凉了,但不再吭声,跟着君尽欢退下去。

“君大人,咱们为了查这个案子都几天没睡了,”远离御书房后,梁捕头等人低声道,“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些情报,就这样白白移交给唐临风,您甘心么?”

虽然君尽欢和唐临风明面上没什么来往和冲突,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竞争对手,故而才敢对君尽欢说这样的话。

“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能怎样?”君尽欢苦笑,“我只能寄希望于唐将军,希望他能为皇上分忧了。”

“不过,我们这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他又能办到?”他又略为古怪的笑笑,“他若是能办到咱们办不到的事情,岂不是显得咱们很无能么?我可不认为这样的笑话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他颇有深意的看过几人:“所以,我认为唐将军也不可能找到犯人的下落。就算我们给他的情报真的又齐全、又准确,给予他的配合又及时、又尽心,他也不可能成功,各位说是不是?”

能跟他一起查办这案子的人,哪一个会是蠢货?

几个人也互视一眼后心中了然,纷纷道:“君大人说的是,唐将军虽然是人才,但毕竟不是神,咱们这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要办好,也是难啊,咱们只能尽力协助他了。”

协助?呵呵,这其中可动的手脚可就多了。

“各位大人这几日办案辛苦了,”君尽欢微微一笑,“我就请各位随意吃顿便饭,聊表谢意,如何?”

为了避嫌和惹来是非,他很少宴请同僚或聚众寻欢,难得他请一次客,众人岂有不应之理?

当下几人纷纷道谢,跟着他去了一处雅致但不算奢华的酒楼,吃了一顿普通的午膳后分头散开。

直到这时,已经坐在轿子里的君尽欢才捏紧了双拳,目光森冷。

千梦同居然把这桩案子交给了唐临风来查办?唐临风刚刚在之前的天行山剿匪中立了大功,地位已上一步,如果再在西村菜市的案子里立功,那就真是个大威胁了。

当然,他肯定不会让唐临风抓到丰**队的线索,问题在于唐临风也是个狡诈有心机的人物,不排除唐临风会像他一样借机打压政敌——比如天行山剿匪事件,他怀疑唐临风之所以能这么迅速的歼灭那些匪徒,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些匪徒本就是唐临风暗中豢养的。

因此,唐临风完全有可能会利用菜市这起案子谋取利益。

他得想办法尽早处理唐临风这个大患才行。

另外,比起唐临风,他更在意的却是千境离——难得凤穿云有这么好的机会找到千境离的下落却因为自以为是而功亏一篑,他想到就愈加愤怒。

毫无疑问凤衔珠以后将会坚定的站在千境离一边,他想找到千境离更难了。

他一定要将千境离逼出来才行!

要怎样才能逼出千境离?

当轿子停在君府大门口时,君尽欢的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他不是还有一张底牌么?

第455章 抢功,将计就计

君尽欢回到府里时千懿福还在宫里,他也乐得清静,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书。

傍晚,千懿福回府了,她一个人回来的,儿子留在宫中陪皇后。

“尽欢,该用晚膳了。”她捧着托盘走进书房,托盘里有四碟小菜、一碗汤和两碗饭,“我在宫里用了晚膳,就陪你吃半碗饭。”

“好,咱们一起吃。”君尽欢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放下,“边吃边跟我说说宫里的事儿。”

千懿福会独自端着饭菜来书房,说明有话想与他悄悄的说。

“嗯,你这几日查案一定很累了,先吃。”千懿福给他挟菜,“你吃饱了我再说。”

而后她就双手托腮,甜蜜的看着君尽欢吃饭,就像君尽欢其实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弹琴、作画一般。

君尽欢吃得差不多以后,慢慢喝汤:“说吧,皇后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点事儿,我本想早些跟你说的。”千懿福道,“但你刚办案回京那几日一直在整理案卷,人都瘦了几圈,我心疼你,就没跟你说。这几日你也在外面查案,忙得不行,这事便一直拖着,直到现在才跟你说。”

“看来这事挺重要的。”君尽欢正襟危坐,“你赶紧说,我都听着呢。”

“是余妃和千小顺的事,有大人物在背后扶持他们。”千懿福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刚离京办案的时候寄到府里来的,我刚拿到就拆开看了……”

她将她如何发现余妃母子暗中受到照顾的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而后又将她与皇后的想法告诉君尽欢,问道:“母后想尽快铲除这对祸害,但她又没有足够的把握,便希望你能悄悄的把这事情办妥,她说了你是最有才能的,她也最是信你的。”

“居然有人敢冒着得罪我们与皇后的风险投资余妃母子。”君尽欢眯起眼睛,“看来在背后扶持余妃母子的人不仅颇有自信,而且也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作对,我们确实不能留。”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千懿福急切的道,“你说过做事要未雨绸缪,咱们不能等他们变强了再收拾他们,还是现在就动手最好。”

“我仔细想了想,咱们现在还是不能对余妃母子动手。”君尽欢一脸凝重,因为边想边说的缘故,他说得极为缓慢,“千小顺毕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他若是出了事,皇上一定会怀疑到皇后或者我们头上,这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到时就算皇上不愿多想,跟我们作对的人也一定会煽动、挑拨皇上怀疑我们,如果皇上一怒之下废了运儿,咱们就相当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算皇上到时怀疑我们,可千小顺也已经死了啊,”千懿福急道,“他还能废掉皇后,不要我这个女儿和运儿这个外孙了?而且他又不能再生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君尽欢严肃的道,“皇上也许不能把皇后和你办了,但一定能把运儿废了。你仔细想想,皇上为什么在封运儿为太子之前,先请皇后保证余妃母子的安全?这其实就是一桩交易,他让皇后的外孙当太子,皇后保证不伤害他唯一的儿子,因此可以确定,千小顺的安全是皇上的底线,咱们绝对不能破了这条底线,至少现在不能。”

“那、那我们就这样看着千小顺长出翅膀,什么都不用做?”千懿福简直傻了眼,“再过几年千小顺长大了,人变聪明了,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岂不是会威胁到运儿的地位?”

“不行!”她连连摇头,“事关皇位,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消除千小顺这个祸害……”

“福儿莫急。”君尽欢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微笑,“我有好办法处理这事。”

“什么办法?”

君尽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任余妃母子过着这样的好日子,同时,我会想办法让皇上在‘无意’中知道我一直在暗中照顾、保护余妃母子,母子俩才能过得这般安逸。如此,你明白的。”

“嗯?”千懿福愣住了,不断眨眼,有些困惑,“你在暗中照顾、保护余妃母子?”

“是啊。”君尽欢道,“这样,皇上不就对我们放心了?运儿的位置不也稳了么?”

千懿福又想了一会儿后,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将余妃背后的人的功劳占为己有?”

“是的。”君尽欢又微笑,“不管余妃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只要皇上知道暗中保护千小顺的人是我就行了,只要我这个父亲没有问题,皇上便不用担心运儿将来会对付千小顺。当然,这个秘密除了我、你、皇后、皇上四个人之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余妃背后的人若是察觉到我们的用意,说不定会反杀余妃母子,将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啪啪”,千懿福拍起手来,扑进他的怀里,一脸崇拜的道:“尽欢,你太厉害了,这么厉害的办法只有你能想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夸赞你了。”

“我必须很厉害,才能配得上你是不?”君尽欢一脸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叮嘱,“还有一件事儿,暗中保护余妃母子的幕后人物只能是我,如果换成你或皇后,皇上大概是不放心的,说不定还会起疑,咱们只会适得其反。你去说服皇后时,就说我反对现在就杀掉余妃母子,是你无意中想到‘抢功’这个办法的,我赞成你的主意。”

在君尽欢的潜移默化之下,千懿福已经越来越了解帝王、皇后的心思了,当下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对于皇后来说,她扶持外孙当太子就相当于把一切都押在外孙身上了,因此,她肯定希望外孙跟自己最亲且女儿、女婿能受自己控制,尤其女婿乃是“外人”,最好不能比自己聪明、能干,君尽欢必须要学会在皇后面前“藏拙”。

“我明白了。”千懿福娇声道,“我要让母后觉得你能干、可靠,但也不是样样都比别人厉害,这样母后就能安心了。”

“聪明。”君尽欢又捏了捏她的脸,“你最好过几日再跟皇后说‘抢功’的事情。”

千懿福又娇笑:“好,我明日进宫接运儿,就说你不赞成现在就除掉余妃母子,母后心里一定不舒坦,待过了两日,我再进宫跟母后说‘抢功’的事情。”

她今晚才跟尽欢谈起余妃母子的事情,如果次日就拿出解决办法,母后可能会怀疑这是尽欢的主意,连带的怀疑她这个女儿撒谎,从而在心里生出一根针对她和尽欢的刺来。

相反,她若是过几日才拿出解决办法,便能证明这个办法是她苦苦想出来的,不是尽欢提出来的,便不用担心母后对她和尽欢有什么猜忌。

想到这其中的种种细节,她又一次深深的佩服丈夫思考之深、心思之细。

如果这样的丈夫若是变心,她的下场岂不是很惨……她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继续相信自己的丈夫,同时,更要看紧丈夫。

“福儿,”在她差点又要胡思乱想的时候,君尽欢温柔的搂住她,“我们早点睡,再努力生几个孩子吧……”

第456章 茶山,我叫皎皎

唐临风受命追查西村菜市纵火案案犯的下落时,凤衔珠也跟着千境离来到了一处幽静的茶山。

几日前,千境离逃离西村菜市后跑到一条小河边,上了一条小船,小船也不点灯,就由阿蒙负责划船,几个人慢悠悠的顺河流下。

小船在小河上行驶了整整一夜后驶出城区,来到郊外,千境离几人乔装打扮,在城外的一间宅子里住了几日,顺便给夜听雨疗伤。

在那几日里,阿蒙和凤衔珠轮流出去买东西和打探消息,直到确定无人跟踪后,千境离才带着他们前来茶山。

茶园位于山腰,离官道约莫五六里,两者中间隔着一道极长的山头,只有山路相连。凤衔珠跟着千境离几人穿过第一道山头后,前面就是一座遍植茶树的茶山,山上茶树连绵,有高有低,有大有小,看起来生长得极好,棵棵青翠欲滴,有山风吹来,隐隐还能嗅到茶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更妙的是,茶山中还隐约可见一条小溪,有茶女背着篓框点缀茶林之中,风景极美。

除了眼前这座极大的茶山,四周也是矮山环绕,山上郁郁葱葱,鸟鸣不断,真是个疗养、隐忧的好地方。

“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人?”凤衔珠看着茶林里的那些茶女,问。

“是的。”千境离没有隐瞒,“这座茶山原本是别人的,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约莫十年前我的人将这座茶山买下来,慢慢将茶山的人全部换成自己人,这里算得上是镜国人最大的据点,我还是第二次来这里。”

凤衔珠想问“你带我来这里,就不担心吗”,但她抿了抿唇,没问。

她能隐隐察觉到从她进山开始,就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几个,说明这个地方对于镜国人来说非常重要,集中在这里的镜国人应该也不少,千境离会带她来这里,可以说对她是极其信任了。

对于这份信任,她觉得她还是坦然接受比较好。

茶山的山下、山腰间零星散布数间木屋,有一条小道从山腰延伸到山下,这时,已经有几个人在山下的小路口处站着,显然在等待千境离。

待千境离走近一些之后,那几人便快步上前,右手按在左胸,鞠躬,恭敬的道:“陛下您来了。”

千境离点了点头:“我接下来会长住于此,阿蒙和听雨你们都认识了,这位凤姑娘是我的好友,也将在这里住一段时日,请你们务必好好招待。”

几个人都显得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凤衔珠客气的道:“欢迎凤姑娘光临茶山。”

凤衔珠抱了抱拳,客气的道:“叨唠各位了。”

“我来介绍一下。”千境离向凤衔珠介绍几人,“这位是月氏一族的月空大长老,这位是我的叔叔鸿影长老,这位是月满盈侍卫长,这位是负责打理茶园的清姑。”

凤衔珠一个一个的冲几个人点头,暗中打量他们。

月空长发长须,发、须、眉皆已全白,穿一件浅灰色的长袍,手中拄一根陈旧发亮的拐杖,与泽国国师流魂有几分相似,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比流魂要年迈得多,估计也在六十岁以上了。凤衔珠确定他在族中、国中一定很有威望。

鸿影长老应该也是姓月,四十左右,两鬓微白,目光幽深,举止斯文,感觉不易看透。不知为什么,凤衔珠隐隐感觉他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是她想多了?

月满盈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个高腿长,四肢强健,穿着马靴长裤,肌肤是淡淡的铜色,面容英气,目光沉稳,腰杆挺得直直的,很有军人的风落。凤衔珠感觉她不爱说话,估计是多做少说的类型。

清姑也是女子,四十余岁的模样,打扮朴素,面容端庄,目光和蔼中透着几分精明,脸上有长年风吹日晒留下来的细纹,微微发白的头发在脑后束成普通的发髻,举止很是得体,看起来就是那种稳重、精明且安分的管家类型。

都说镜国女多男少,女人在镜国的地位极高,就目前这四个重要人物中就有两个女子这一点来看,这个传言并不假。

千境离刚介绍完四个人,清姑就恭敬的道:“陛下您一路过来应该辛苦了,我现在就领您和凤姑娘去下榻的屋子,而后用膳如何?”

千境离点头:“在外不必这么讲究,以后叫我离公子便好。”

“是,离公子这边请。”清姑走在千境离的侧前方,领着千境离往小路上方走去。

千境离等几人的住处都被安排在半山腰的侧面,这里绿树掩映,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不易发现这几间小木屋。在这三间小木屋中,正中的一间属于千境离,左侧的一间住的是夜听雨和阿蒙,右边那一间安排给凤衔珠,此外,离这里不远的山顶上还有一间不显眼的小屋子,凤衔珠确定那是放哨所用,屋子一定全天有人盯着山腰和山下。

清姑领了几人进屋放行李,又做了简单的说明后,千境离门前的大树下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有两名采茶女从山脚下端着饭菜送上来。

清姑问千境离:“离公子,您想独自用膳,还是与各位一道用膳?”

千境离道:“我们一起用膳,准备八张椅子。”

“是。”

早在千境离等人进山的时候清姑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当即让人准备饭菜,故而这个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八个人刚在桌边坐下,饭菜就已经全部端了上来。

除了一只烤山猪和一盆鱼汤,其他全是素菜,几乎每道菜里都带有茶的香气,闻之诱人,食之舒坦。因为千境离本就不怎么爱说话,加之有凤衔珠在场,其他人便也很少说话,几乎都在安静的进食,如此,反倒显得这顿饭菜甚是美味。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结束用膳,月空等人随千境离进了屋子,估计商谈要事去了,凤衔珠则进入自己的屋子,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柔和、圆润的女子声音道:“请问凤姑娘在么,我是清姑派来服侍您的侍女皎皎。”

凤衔珠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就是微微一怔,几乎想阖上眼睛。

这声音也许不算她平生听过最特别或最动听的,却是她听过的最让人舒服的声音——比君尽欢还悦耳,得体。如果说君尽欢的声音让人如沐三月的春风,隐隐带着一点清凉的气息,这个皎皎的声音就是让人如沐四月的春风,带着的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进来。”她微醺了两秒,开口。

“吱呀”,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青色短襟、月白罗裙的女子走进来,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镜国礼仪,恭敬的道:“皎皎见过凤姑娘,请问凤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皎皎准备的么?”

凤衔珠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多看了她两眼。

这个皎皎……长得还真是好看啊,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不沾染一丝尘埃,身上散发着一种刚刚采下来的春茶初次被泡开时那种曼妙的香气,她的眼睛尤其明亮,宛如十五晚上被薄云轻笼的满月。

特别是她刚才推门进来的时候,凤衔珠真有一种月光照进屋子里的感觉。

真是让人一见就记住的姑娘啊,明明长得并不是特别的倾国倾城,打扮也很素雅,偏偏比很多倾国倾城的姑娘更让人感觉……无可挑剔?

第457章 久留,喜欢这里

皎皎被凤衔珠这样看着,既无不悦,也无不耐,只是安静的、优雅的站着,脸上带着月光一般的浅笑,等着凤衔珠说话。

“屋子里什么都有了,我就缺一些衣物。”凤衔珠已经打量过了屋子,“你方便帮我准备几套换洗的女子衣物么?”

她带有包袱但包袱里的东西并不多,就几套不同样式的男子衣物和一些乔装用具,换洗的女性衣物只有一套,显然不够用。

“茶园准备有崭新干净的各色衣物,我这就给您挑几套合适的。”皎皎道,“您对衣物有什么要求么?”

“只要方便就行。”凤衔珠摇摇头,“此外没有别的要求。”

“好的。”皎皎道,“我现在就去取衣物。”

皎皎出去了,凤衔珠将行李拿出来收拾好后坐在小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知道这个地方对千境离、镜国人来说有多重要,因此,在千境离离开这里之前她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会引发镜国人的不安,担心这个地方的秘密泄露出去。

想想,她能在这种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那也不错。

没过多久皎皎回来了,将一叠崭新的、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摆在她的面前:“凤姑娘,这是三套新衣物,一套是睡衣,一套是劲装,一套是便服,您看看合不合身。”

凤衔珠扫了衣服两眼,笑笑:“我相信你挑的尺寸一定合适,我就不用试了。”

“好的。”皎皎又拿出一只系着长绳的铃铛,挂在床边,对凤衔珠道,“我就住在那边那间大一些的屋子里,您若有什么事只要拉响铃铛,我就会过来服侍您。”

凤衔珠又笑笑:“多谢。”

然后两个人似乎没话说了,屋里安静了片刻。

皎皎又道:“凤姑娘,您现在想要休息一会呢,还是由我带您在茶山上走走?”

凤衔珠想了想:“我休息一会吧,你去忙别的事情罢,我有需要你帮忙的再叫你。”

皎皎点点头:“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凤衔珠了。

凤衔珠盘腿坐在床上,阖上眼睛,开始打坐运气。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千境离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衔珠,要不要出门走走?”

他了解凤衔珠,若无特殊情况,凤衔珠不会在白日入眠,且凤衔珠刚到这里,也不会随意乱走,这时候应该是在屋里的。

“好啊。”凤衔珠走过去开门,吟吟一笑,“去哪里走走?”

千境离道:“山上山下,茶林菜地,哪里都可以。”

“我随意走走,方便么?”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我就沾你的光,去茶园看看吧。”

凤衔珠走出来,与千境离一起走向不远处的茶林带。

种在山上的这些茶叶约莫半人高,为了方便采摘和护理,这些茶树都被种植、隔离成一条条的带状,中间刚好足够一人通过,于是千境离在前,凤衔珠在后,两人沿着一圈圈的茶叶散起步来。

时值傍晚,不宜采茶,茶女们都不在茶林中了,只有一些男工在茶林里做些除草之类的活儿,他们似乎没有看到千境离,只管专心干活,不左顾右看,也不说话,但凤衔珠能察觉到他们在暗中观察自己。

不仅如此,不远处的幽暗之中,也有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阵后,凤衔珠忽然问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千境离摇头:“不好说,只要这里不暴露,应该会住上几个月。”

他看向凤衔珠:“你还喜欢这里么?”

凤衔珠背对薄薄的金色晚霞,灿烂的笑了一笑:“喜欢极了。”

千境离也笑了,这山间和夕阳的景色皆不如他的光华动人:“既然你喜欢,那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如何?”

凤衔珠微微偏头,眨了眨眼:“好啊。”

千境离忽的认真道:“衔珠,虽然这里是我的秘地,但你可任意去留,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总是知道凤衔珠心里在想什么,早早的就打消她的顾虑。

“嗯,如果我有事需要离开,我会跟你说的。”凤衔珠慢条斯理的道,“但城里实在不安全,这里吃好喝好风景也好,又有你作伴,我想我很愿意在这里住上老长的一段时间。”

千境离微抿的唇边又泛着淡淡的柔和的笑意,漆黑的长长的睫毛也微微覆在优美的眼线之上,透着一种无声却惊心的美:“求之不得。”

无声的波光在两人的眼色间流动,两人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过山间。

两人所过之处,那些在茶林里干活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两人的背影,脸色皆有些凝重:陛下与这个女子的关系真的只是好友?而且听说这女子姓“凤”?这让他们感觉不太好啊。

待到夕阳即将消逝时,两人沿着小道从山顶上走下来,准备回屋。

快到山腰一侧的那几棵大树下时,就有一人从大树后面走出,宛如一朵行走的月光,皎洁的迎上来,优雅的行礼:“陛下,凤姑娘,晚饭时间到了,请问皎皎现在可以把饭菜端上来了么?”

第二次见到皎皎,凤衔珠还是觉得她生得好看,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长得不好看或者扮得不合适的地方,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

千境离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现在准备吧,我与凤姑娘一起用膳。”

“是。”皎皎行了一个告辞礼,转身离开,背影也是好看得很。

“这位皎皎姑娘也是月氏一族的人吧?”凤衔珠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感觉很是出众,不像凡俗之人。”

“她确实姓月,是月氏一族的远亲,但她原本并不姓月,月姓乃是皇室后来赐予她父亲的。”千境离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她。”

他微微一笑:“我记得所有月氏一族的名字。”

凤衔珠点点头,由衷的道:“月氏一族真是人才济济,我见过的,没有一个不出众的。”

千境离笑了,难得露出莹白漂亮的牙齿:“多谢夸奖。”

两人边说边在大树下的桌边坐下,皎皎端着四菜一汤一道点心上来,整齐的摆好之后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待命。

已经变得很薄很淡的暮光投在她的身侧,她白净的肌肤似在微微的反光,令她全身微微的散发出一圈朦胧的光泽,让凤衔珠觉得她像一尊暮光笼罩的女神雕像。

真是好看啊,凤衔珠边吃边不时看向皎皎,在心里赞叹着,美景,美食,美人,真是人世间的一大享受。

“你为何总是往那里看?”千境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另一侧,“有什么好看的么?”

凤衔珠道:“皎皎长得真好看,我总是忍不住想看。”

别的女人再美也是普通人,但皎皎却美得像一尊玉做的神像,足可细细的品味。

千境离看了皎皎一眼,微微一笑:“是很好看。”

皎皎当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白玉般的面容瞬间就红了,眼睛微微眨了一眨,略带两分害羞的道:“皎皎凡人之姿,能入陛下和凤姑娘的眼,不胜荣幸。”

这一瞬间的她,就像沉静百年的神像忽然活了过来,岂是“惊艳”两字可以形容。

第458章 你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千境离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淡淡的道:“你下去吧,不用站在一边侍候。”

皎皎道:“可是……”

千境离抬了抬手,阻止她说下去:“这里不是皇宫,你们不必这么讲究规矩。”

“是。”皎皎也不多言,往山脚走下去。

凤衔珠左右张望:“阿蒙和夜听雨呢,他们不用跟在你身边?”

“这里很安全,他们不需要时时跟在我身边。”千境离道,“我让他们随意走走,了解这里的环境,他们这段时间辛苦了,也该放松了。”

凤衔珠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桌上的饭菜很是简单,味道却是不错,待两人用完晚饭后天色也暗了,于是各自回屋。

凤衔珠进屋后点燃蜡烛,细细一看,原本就干净的屋子更干净了,莫说显眼的地方近乎一尘不染,就连幽暗的墙角、窗台的角落、上方的梁柱等也被打扫、擦拭得微微发光,可见收拾之人有多用心。

她的指腹从光洁的桌面上划过,是皎皎收拾的么?

“笃笃笃,”阖上的房门传来敲门声,皎皎的声音传进来,“凤姑娘,您要现在沐浴,还是晚些再沐浴?”

“一个时辰以后再沐浴吧,我想看会儿书。”凤衔珠走过去拉开门,对着门外的皎皎道,“我不在屋里的时候,是你收拾的屋子吧?”

“是的。”

“收拾得很干净,多谢了。”凤衔珠笑笑,“不过我只是客人,你以后不必为我做这么多,这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皎皎微微摇头,认真的道,“您是殿下的好友,殿下还是第一次介绍好友给族人认识,我们必须要好好招待陛下的好友。”

凤衔珠有些无奈:“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皎皎浅浅一笑,又宛如月光一般盈盈生辉:“那我一个时辰后再给您准备沐浴的温水。”

凤衔珠颌首:“多谢。”

皎皎离开以后,凤衔珠关上房门,打开衣箱的盖子,里面放的是她带来的行李,几件衣服、乔装打扮的工具、银票和碎银等,她仔细观察了片刻后确定这些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看来那个皎皎并没有趁她不在之机检查她的行李。

这些人真有那么相信她?

她淡淡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她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对她是警惕的,不过她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并无任何不满。

她关上衣箱盖子,在桌边坐下,拿过桌面一角摆放的书册,慢慢翻阅。

都是谈诗、论词、赏画的书,很符合幽山茶林的意境,而且她也很喜欢。

她看了大半个时辰后,皎皎搬个一只大木桶进来:“凤姑娘,这是全新的浴桶,不曾用过的,我现在就给您端热水和凉水。”

凤衔珠看着那只极大的木桶,有些惊讶:“这桶挺重的吧,你怎么不让男的搬上来?”

“别看我这样,我力气不小呢。”皎皎浅浅一笑,“我也姓月,可不能当个弱女子,这样的小事我自己就能办好,凤姑娘不必担心。”

凤衔珠点点头,对她翘起大拇指。

皎皎腼腆的道:“凤姑娘过奖了,虽然我不了解凤姑娘,但陛下会把凤姑娘当成好友,说明凤姑娘一定有过人之处,我比起凤姑娘来肯定差远了。”

凤衔珠微微一笑:“你把我想得这么好,我只能希望我以后不会让你失望了。”

“陛下的好友必定都是人中龙凤,凤姑娘不必谦虚。”皎皎并不啰嗦,随即转移话题,“我去挑水上来。”

很快,她真的挑了一担子的热水上来,又去不远的溪边挑了一担子的溪水过来,将一半的热水与溪水倒进浴桶里,又用手试了试水温后:“凤姑娘,您看这水温合适么?”

“我对这些都不挑剔。”凤衔珠笑笑,“这样就行了。”

等了一会儿后,凤衔珠不见皎皎出去,不由道:“皎皎,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了。”

“可我要服侍您沐浴哪。”皎皎道,“我现在就帮您脱衣服。”

“呃,这就不用了。”凤衔珠有些尴尬,“我不习惯沐浴时有旁人在场。”

“那我就帮您搓背和洗头可好?”皎皎道,“我想这样会让您感到更为舒适。”

凤衔珠想了一想,觉得盛情难却,便道:“那就麻烦了。”

她拉过屏风,挡在她与皎皎之间,而后脱了衣服,坐进浴桶里。

水温恰到好处,温而不热,散发着不浓不浅的茶香,闻之怡人,泡之舒畅,她不由阖上眼睛,脑袋靠在桶沿上,幽幽的享受起来。

皎皎走过来,跪坐在她的身后,解开她的头发,细心的梳理柔顺后用毛巾沾了温水和药膏,慢慢的清洗头发。

她的动作、力道、技巧都恰到好处,凤衔珠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觉得很是舒服。

洗好头发后,皎皎又拿了新的毛巾给凤衔珠擦背,力道、动作也是恰到好处,凤衔珠觉得她要么就是天生具有这样的天赋,要么就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把这些事情做得如此完美。

“凤姑娘,您的背上有很多伤疤呢,”忽然,皎皎小心翼翼的开口了,“您也吃了很多苦吧?”

“是啊。”凤衔珠仍然阖着眼睛,口气淡淡的,“不过这都不算事,我还是活得很好的。”

“凤姑娘和陛下果然很像呢。”皎皎由衷的道,“难怪您与陛下能成为好友。”

“是啊。”凤衔珠唇角微勾,“我能和境离相遇,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好想知道您与陛下相识的故事呢。”皎皎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向往,“陛下于我们就像天上的明月,是我们在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却又遥不可及,平素连远远的看上一眼都难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说不过来的。”凤衔珠微微摇头,“你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微不足道。”皎皎并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的道,“不过,我希望我以后的故事也能精彩一些,这样我说给自己的孩子和孙子听时,他们才不会觉得无趣。”

“你以后的故事也会充满传奇。”凤衔珠意味深长,“你漂亮,聪明,出生于不太一般的家族,活于不太平安的世道,一定会创造传奇的。”

“多谢凤姑娘夸奖。”皎皎浅浅的笑,“我擦好背了,您且小睡一会,我帮您按摩双脚可好?”

“那就有劳你了。”

这一夜,凤衔珠睡得很好,没有做梦,没有任何防备,次日起床后几乎有了一种回到少不更事时期的错觉。

“昨夜睡得好么?”凤衔珠走出屋门时,就见千境离坐在树下,面前摆着一张琴。

“好极了。”凤衔珠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你若是再抚琴一曲,那就更好了。”

“早点准备好了。”千境离颌首,“我以琴声伴你用膳。”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清晨……上午了。”凤衔珠抚掌,拿起一块茶糕,细细的品尝。

千境离刚要抚琴,就见一人匆匆的从山下跑上来,速度极快。

凤衔珠看出那人是侍卫长月满盈,估计有急事了。

“陛下,”月满盈赶到千境离面前,行过礼后,低声道,“属下有急事相报。”

千境离道:“说罢。”

月满盈又看向凤衔珠,意思很明显,当着凤衔珠的面不好说。

千境离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向月满盈,这让凤衔珠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第459章 诱饵,国师归来

月满盈等了一会不见千境离说话,心里知道千境离不在意凤衔珠是否听到,只得道:“城里传来消息,一个时辰之前,君尽欢带着流魂入宫,目前还不知道流魂现状如何,但可以确定流魂确实还活着,城中的探子正在盯着这件事。”

对于月氏一族和镜国叛军而言,流魂还活着确实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千境离并未显示出半点惊讶,只是平静的道:“其他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么?”

“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月满盈道,“估计他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

“我们对流魂的现状知之甚少,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多打探一些消息再说。”千境离淡淡的道,“君尽欢会在此时将流魂推出来,估计就是一个引我出来的陷阱,我们需要耐心,切勿操之过急。”

“是,我会看好其他人,”月满盈的气息微微有点急促,“尽量避免任何人对流魂出手。”

“传我命令给所有人,”千境离道,“不管流魂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中了他的圈套,若是有人落入流魂或泽国人的手中,最好立刻自裁,免得被流魂设计,供出机秘。”

“是。”月满盈又等了片刻,不见千境离说话,她又不愿在凤衔珠的面前说太多,便行过礼后退下。

千境离而后轻动十指,拨动琴弦,幽冷舒缓的琴声便从他的指间流淌出来,宛如清风飘荡开来。

茶间的伙计停下手中的活,站起来,看着他的方向片刻后阖上眼睛,享受清风拂面、乐声绕耳的美妙时刻。

正在山脚厨房里准备食材的伙计也走出来,往山腰的方向眺望。

捧着茶水往上方走的皎皎也停下来,痴痴的看着大树的方向,聆听这难得的琴声。

就连林间树梢上正在“叽叽啾啾”的那些鸟也停下唱跳,歪着脑袋听这琴声。

任何听到这琴声的人都必须要承认,这琴声,真的被弹得很好,很好。

凤衔珠原本还想问问流魂的事情,但听了这琴声以后,她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直到千境离弹完这一曲,凤衔珠才道:“你会杀了流魂吧?”

“当然。”千境离缓缓道,“不过我已忍了很久,还可以继续忍。”

“这绝对是君尽欢的诡计。”凤衔珠道,“如果你对流魂下手,便中了君尽欢的下怀,如果你按兵不动,心里也很难熬,君尽欢同样也能恶心你,横竖不吃亏。”

“是的。”千境离淡淡道,“这一次的菜市纵火事件,他的人没能抓到我,他知道他只怕没有机会再找到我了,便放出流魂,利用他来恶心我,我会忍住的。”

“嗯,”凤衔珠微微一笑,“他不会得逞的。”

此时的皇宫,千梦同打量着眼前的流魂,皱眉:“你真的是流魂?”

流魂一个时辰前就进宫了,但那时他才刚刚睡醒,精神不振,正在进行针灸,不便接见,直到现在才算恢复了精神,见到了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白布蒙眼、腰背微偻、面容也颇为苍老的“流魂”。

千梦同以前也很少见到流魂,在他的记忆中,流魂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老,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得道高人一般的人物。

“是的。”流魂虽然看不到他,却似乎能看到他,举止完全不受眼睛的影响,“在先皇驾崩的那一夜,我被千境离的人掳走,囚禁于黑暗中,受到严刑拷打,导致双目近乎失明,直到数日前才被君大人找到。”

他与千秋业结下死亡契约的事情本就是秘密,没有几个人知晓,而千梦同天生就是个蠢货,当然更不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那你现在回宫,是想怎么样?”千梦同对他的出现除了感到意外,并不怎么关心。

在他看来流魂是他父皇的心腹,以前跟他也不亲近,并不是可以信任的臣子。

“我希望能为皇上效力。”流魂道,“虽然我双眼已废,但还是拥有占卜预测之术,此外千境离与我有死仇,迟早会来寻我,我想我能为皇上引出千境离。”

“占卜预测?”千梦同对此来了一点兴趣,“那你就给朕算算,看朕能活多少年,再算算朕这一生能有几个子嗣。”

“我受困的时间太久,身心受到重创,”流魂对此早有准备,“需要一些时日休养,还请皇上给我一些时间。”

千梦同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流魂想了一想:“三个月到半年罢。”

“行,那你就去休养罢。”千梦同完全不急,“不过,你想在哪里休养?皇宫里么?”

“现在的我不过是平民,哪里配住在皇宫?”流魂显得很有自知之明,“我想请君大人收留和照顾我一段时日,还望皇上恩准,也望君大人切勿嫌弃。”

君尽欢看向千梦同,很聪明的没有称呼流魂为国师:“皇上,臣认为流魂若是恢复以前的能力,应该能对皇上有用,臣愿意收留和照顾流魂。”

千梦同“呵呵”两声,不阴不阳的道:“朕想知道,流魂当年有没有算出父皇的死期哪?”

他父皇还活着的时候最为重视流魂,但流魂从未推荐、支持他当太子,因此他以前对流魂可谓是又忌惮又怨恨,现在对流魂也很是不爽。

流魂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我算到了,但我不敢告诉先皇。”

“哦,”千梦同眯起眼睛,面容变得冷酷起来,“你对朕的父皇不是忠心耿耿么,为何不把这么重要的预测告诉朕的父皇?你若是事先告诉朕的父皇,朕的父皇也许就不会薨了。”

流魂又沉默了片刻后:“我对先皇确实忠心,但我更怕死,我若是事先告诉先皇这个结果,先皇很可能会立刻杀了我。”

“你这么怕死的么?”千梦同惊愕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没有半点帝王仪态的道,“你以前总是一副仙人下凡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没想到你竟然会怕死,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朕了——”

面对他的嘲笑,流魂反应平淡:“今日让皇上见到了我凡夫俗子的一面,实在惭愧。”

“那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千梦同笑了一会儿后收起笑容,冷冷的道,“你也算害死了朕的父皇,朕还能饶你?”

“先皇之薨,非我责任。”流魂道,“即便我事先告诉先皇何时会驾崩,先皇就算信了也改变不了天意,说到底千境离才是凶手,还请皇上给我机会找到千境离,给先皇报仇。”

“朕不信你。”千梦同冷笑,“不过朕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你的预测到底准不准,你就跟着尽欢吧,三个月后朕要你给朕算一卦,若是不准,朕诛了你。”

流魂颌首:“多谢皇上。”

千梦同摆了摆手:“尽欢,带他走吧。”

“是。”君尽欢行过礼后,领着流魂出去了。

流魂还是蒙着眼睛,却稳稳的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半点磕绊。

走了一段路后,君尽欢笑道:“流魂,你这几日可以算了吧?”

“只要物品准备齐全,明日就可以。”流魂道,“不过,哪怕我不算,也知道新皇逍遥不了多久。”

刚才,千梦同居然没有问他被什么人掳走、被关在何处、对方想从他身上打探什么情报、他如何熬过来的、君尽欢又是如何找到他的……这么蠢的人,如何坐稳那把龙椅?

第460章 看相,意料的刺客

“高人哪,我们俩只有一个十七岁的闺女,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一对中年夫妇让蒙着面纱的女儿坐下来后,妇人急巴巴的道,“我们挑来挑去就觉得有三家比较合适,但我们怕闺女嫁错人,也不知该怎么定才好,希望高人能帮咱们俩口子挑挑。”

妇人的丈夫则道:“这三户人家的生辰八字与我们家闺女都是合的,风评也还不错,但我们疼女儿,实在是担心挑错了会害了女儿,求高人指点一二,咱们一定好好行善,为闺女积德。”

三人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的后面坐着长发全白、白布蒙眼的流魂。

桌子一边放着一只功德箱,功德箱上有开口,凡来看手相的人可以选择投钱或者不投钱,投多少都随意。

在三人的身后则是长长的队伍,这些人都是听说前国师在普渡医馆摆摊看手相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手相的。

毕竟前国师流魂的名号实在是太大了,以前他只给先皇占卜、预测吉凶,莫说一般人,就连权贵想见上一面都难,难得他如今公开摆摊看相,谁不想让这位传说中的高人给自己看看?甚至,坊间有传哪怕只是碰到他的手也能沾到他的光,获得福气。

因此,每日前来普渡医馆找流魂看手相的人排成了长龙,尽管流魂每日最多只看三十人,但还是有很多排不上号的人不肯离去,希望能获得流魂的碰触和祝福。

流魂静静的听完以后,哑着声音道:“请问姑娘生辰八字?”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流魂又道:“请姑娘放平右手手掌。”

女子将右手放在桌面上,掌心朝上。

流魂的指尖准确无误的点在女子的掌心上,细细摸索掌纹和手指。

没有人会怀疑或担心流魂在占女子的便宜,在所有人看来,这样的高人平素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的,要不是流魂死里逃生后要为先皇行善积福,他们这些人根本连见到高人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约莫半刻之后,流魂将手指收回来,只说了一句:“这位姑娘最吉祥的方位是西。”

“多谢高人指点。”

那对夫妇大喜过望,还想说什么,但流魂身边的侍从就道:“下一位。”

那对夫妇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往功德箱里放了一枚碎银后离开。

下一位是一个老太太,是一名壮汉送她过来的。

“高人,我的母亲今年五十八了,我的父亲失踪二十多年了,”壮汉毕恭毕敬的道,“我母亲年纪越大越是想念我父亲,最近一两年还常常梦见我父亲,说我父亲还活着,天天哭着要去找我父亲。我想问高人,我父亲是不是还活着,我还能不能找到我的父亲?”

流魂并不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点了点桌面,示意老太太将右掌放上来。

“好的好的。”壮汉捧着母亲的右手放在桌面上,将手掌摊开,放平,“您请。”

流魂将右手指尖放在老太太的掌心,细细点头,片刻后道:“你把你的左手手掌也给我看看。”

“好好。”壮汉毕恭毕敬的将自己的左手手掌也放在桌面上。

流魂的左手指尖准确的落在他掌心的纹路上,分别用两只手给母子俩看手相,看了一会儿问:“你们的生辰,还有你父亲的生辰。”

壮汉赶紧报出三人的生辰。

流魂又道:“老人家都梦到了什么?”

老太太似乎说话不太利索,壮汉都替她说了:“我母亲脑子不太灵光,梦醒后就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我父亲在梦里不断叫着她和我的名字,叫得挺苦的……”

流魂听完以后收回手,缓缓道:“你父亲应该还活着,他与你母亲缘分未了,你继续找下去总有一天能全家团聚,不过你若是继续找下去,可能会破财或折掉一些寿命。”

“真的?好好好,没事。”壮汉的眼里放出光来,激动得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放哪里了,“只要能找到父亲,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成!国师大人,哦,高人大人,小的和母亲多谢您了……”

他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掏出一把铜钱,全部放进功德箱里,然后扶着母亲,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高人哪,我五日前来过您这儿,您说可真神了,我们搬家以后就没再做过噩梦了,今日是来捐功德的……”

“后面的都回去吧,流魂先生已经看了三十个人了,需要歇息,后面再看也不准了,还请各位改日再来。”

“流魂大人,俺、俺们不要您给咱们看相,俺们就想让您给俺们说几句好话,让咱们沾点光就好……”

“咱们是从城外专门赶过来的,不敢奢求让您看相,只要您给咱们一个祝福就好……”

面对众人的请求,流魂点头:“行罢,你们排好队,一个个来。”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前来,阖上眼睛,接受他的祝福。

流魂也站起来,抬起右手,将手掌覆在对方的额上,像吟诗一般说道:“愿上天保佑您老长寿平安。”

“愿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愿你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愿你早日康复!”

在给第十七人祝福时,流魂的手忽然顿住了,覆在那人的额头上一会儿没动。

“高人怎么不说话?”那人小心翼翼的道,“莫非、莫非我流年不利,无法得到您的祝福?那高人您得救救我……”

“你似乎患有隐疾。”流魂慢慢收回手,“这里就是普渡医馆,你先进去坐坐,我忙完以后和大夫一起帮你看看。”

“多谢高人。”那人连连鞠躬,一脸感激。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锋利轻薄的小刀从他的袖口里划出来,落进他的手中,他握紧了那把小刀朝流魂的脖子划去。

他的动作非常快,真的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快到他身后的人看都没有看到,他的刀子就已经贴近了流魂的脖子。

然而,却有一人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样东西从旁边射过来,正中那把小刀,那人只觉得虎口一疼,手指一松,那把小刀就掉落在地上。

到底什么人,居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准、有力的打断他的攻击?

“抓住他——”也在这个瞬间,流魂身边的侍从侧身挡在流魂面前,挥着手中的刀朝那人砍去,“别让他跑了。”

那人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转身就跑。

然而晚了。

四周冲出几人,瞬间就将他的去路全给堵死了。

第461章 造谣,国师的脏水

他在人群中流窜,试图寻找破绽逃出去,但目光所及皆无机会,甚至他还看到了两三个传说中的可怕人物。

白观岚?水行舟?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遇到这几个人,他能逃出去的机率太低了。

对方从不同角度向他包抄,四周的人群纷纷尖叫着散开,他想混在人群中逃走,但人群中也混有对方的人,那些人回头就扑向他,他险象环生,抽出匕首应战,几个来回间他就受伤了。

“抓活的。”对方大吼。

这样下去,他被抓到是必然的——他在心里喟叹,刹住脚步,抬手,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他要自尽,快阻止他!”白观岚大吼着扑上去。

但晚了。

那人已经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脖子里,而后转身看向流魂,目光阴冷的倒了下去。

他死了。

“可惜了。”白观岚已经冲到了那人的身边,低头看了看那人后扫向流魂,“他可是千境离的人?”

流魂站在两丈远的地方,缓缓的道:“应该是,我感觉得到他对我的仇视以及血脉的响应。”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纡尊降贵的为平民百姓看手相,皆是为了引出千境离,这不,他才在这里摆了几天摊,就有人来刺杀他了。

刺杀他的人只可能是镜国人。

白观岚蹲下来检查尸体,却没在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摇头:“这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估计是带了赶死的决心,我看他这次行动失败,他的同伙知道你的身边有埋伏,应该不会再主动现身了。”

“他们很难再现身了。”流魂道,“那就按照第二套计划行动罢。”

君尽欢救他、养他的条件就是为了对付千境离,他必须向君尽欢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而关于如何引出千境离这一点,他早就和君尽欢商量过了。

既然这一次的“引蛇出洞”失败,他便依照第二个方案行动。

这一日,在普渡医馆门口发生的这起行刺事件在京城引发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引来京城上上下下的关注。

然而次日,流魂依然如往常一般在普渡医馆门前摆摊给人看手相,前来请他看手相的人依照排成了长队。

不过,这次排队的人中似乎有不少认识流魂的权贵。

“流魂大人,”有人关切的问道,“昨天行刺你的是何人?那些刺客还会不会再来,你不避避么?”

“要杀我的乃是谋害先皇的前皇子千境离。”流魂难得向别人提及自己的事情,他一开口,立刻引来四周人群的关注,“千境离仇恨先皇,而我乃是先皇信任的国师,千境离自然不会放过我,在我现身之后,他便派人来暗杀我。”

“不过我并不怕他。”他淡淡道,“我敢灭了镜国和月氏一族,自然也不怕月氏一族来向我寻仇。”

镜国已经灭亡二十余年,已经没有几个人知晓镜国的历史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故而当他提到这些过往,莫说坐在他对面的人,四周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已,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过国师的故事。

“流魂大人与镜国、月氏一族是有什么瓜葛和仇怨么?”那人又是好奇又是小心的问,“还是说,您不过是为先皇和泽国效力罢了?”

别看他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他就是君尽欢安排来问流魂这些事情的。

不仅如此,在他身后那排长长的队伍以及身边那些围观百姓中,也有不少人像他一样,是被安排来配合流魂演戏的。

“我原本姓月,乃是镜国皇族月氏一族的成员,也是镜国长老会的一员。”流魂又曝出惊人的底细,“我与先皇的镜妃——月溶溶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以我的才能和年纪,本该继承镜国的王位,但月溶溶仗着她年轻貌美,利用美貌征服了族中的长老和朝中的重臣,成功的被选定为皇位继承人,还对我加以迫害,我的父亲和部下都因此惨死。后来我逃到泽国,是先皇救了我,我便为先皇效力,带兵灭了镜国。”

他的身份说得没错,他与月溶溶有仇也没错,但是,他与月溶溶的兄妹关系、结仇的原因全是瞎编。

在他的描述中,他是可怜的、无辜的受害者,月溶溶是阴险、无耻、野心勃勃的蛇蝎美人,他背叛故国乃是为父报仇,而镜国被灭、月溶溶被掳就像是报应了。

“没想到流魂大人竟是镜州人。”那人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满是同情,“我早听闻月溶溶乃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先皇却很是厌恶她以及她生的一双孪生子女,宫里宫外对此都觉得奇怪,原来那是因为先皇早知月溶溶恶毒本性的缘故。”

“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这个月溶溶这么恶毒,先皇为何还留下她一条性命?”

“先皇原本是打算杀了她的。”流魂罕见的轻声叹了一声,“但我念在她是我的亲妹妹,不忍下死手,便替她求情,先皇又考虑到她乃是镜国的女王,杀了她会引来镜国幸存者的怨恨,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收她为妃,希望她能洗心革面,安抚镜州百姓。”

他摇头:“哪料到她表面上柔顺,心里却对我和先皇充满了仇恨,一直在谋划着复仇。她生下千境雪、千境离姐弟后,暗中教导姐弟俩对付我与先皇,这才有了后来她与千境离的谋反之事。”

“镜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坏了,放荡,不知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人激动得拍桌子,拔高声音,“她早在镜国的时候就利用美色勾引权贵,谋害兄弟,无才无德却夺得皇权,置镜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你灭了镜国乃是替天行道,月溶溶母子后来真是死有余辜!”

他一开口,混在人群中的他的同伙立刻附和,纷纷怒骂月溶溶、千境离母子,什么难听的词都使了出来,甚至连千境雪也不放过。

流魂听了片刻后,微微抬手:“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能活着回来,定是上天的旨意,上天不容千境离弑父之罪,要我找到千境离,将他绳之以法。”

那人道:“先皇驾崩以后您就失踪了,世人都以为你被千境离给杀了呢。”

“千境离恨我入骨,怎么会让我死得痛快?”流魂道,“先皇驾崩之夜,他派奸细将我掳走,将我关押在北郊外的一个山洞里,日日对我动刑,我的眼睛便是他弄瞎的,我的腰也因为日日被踩着、跪着而变弯了,我的青丝也全白了。”

这些都是谎言,但世人怎知他在说谎?

千境离当然更不可能跳出来辩解,他只需要将月溶溶、千境离描述成极恶之人就好。

第462章 难忍,复仇与复国

“千境离好毒!”那人白着脸道,“杀人不过头落死,他却将你关押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半点人性都没有了,你当年真不应该放过镜妃,养虎为患。”

“我在巫云宫见过那个千境离,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如天上的仙女一般,”其他人很配合的开口了,“我看他也继承了镜妃的狐媚,美色惑人,男女通吃,难怪巫云宫的生意那么好!恐怕他现在也由哪个男人或女人养着,被保护得很好,不然能一直不现身?”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你们知道夜听雨吧?他本是先皇最信任的贴身侍卫,曾经宣誓对先皇效忠一生,却被千境雪的美色迷惑,成了千境雪的床上之宾。在镜妃母子的阴谋暴露以后,他暗中帮助千境雪和千境离互换身份,千境离这才得以冒充千境雪迁入巫云宫,依我看哪,夜听雨和千境离肯定也有一腿……”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其子,母亲放荡,子女也放荡,你们说千境离真是先皇的儿子么?会不会是镜妃跟其他男人所生……”

……

几人肆意的往镜妃、千境离母子身上泼脏水,引来四周百姓议论纷纷。

“好了,这些事就莫要再提了,下一个。”流魂的表情还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在他给人看手相的时候,围在旁边的人又问了:“流魂大人,您要小心哪,说不定这排队的人中还有千境离派来的刺客。”

“无妨,生死有命,不可强求。”流魂从容的看手相,“我本该随先皇而去,但上天既然让我活着,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流魂大人真是菩萨心肠,”有人不明白的问了,“可您既有预测吉凶的本事,怎么不给皇上效力呢?”

“并非我不愿为皇上效力,”流魂道,“只是我被千境离关押和折磨了太久,伤了根基和灵力,再无以前的本事,而皇子乃是天之子,非现在的我所能预测天机。”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流魂大人的本事呢。”

“不可惜,能为皇上的子民做些事情,乃是我的荣幸。”流魂道,“下一个。”

在场的百姓听了这话,无不尊敬他和同情他,而且他摆摊给人看手相这么多天,只要是在他预测时限之内的都灵验了,这些百姓更是把他当成活菩萨一般,没有怀疑他的。

“流、流魂大人,”这次是一个偻着腰的老太太,她持着一根拐杖,将手中的布包打开放在桌面上,“这是俺们村的特产,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俺没有钱,不敢让大人您免费帮俺看手相,还请大人不要嫌弃,收下这个。”

流魂点了点头:“这是你的诚意,我就受了。”

他收到的所有“功德”都捐给医馆,没有什么不能收的。

他旁边的侍从捧起那包晒干的药材,转身拿进医馆,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突然挥起拐杖,用力朝流魂劈去,拐杖朝地的那一端赫然嵌着尖锐的刀尖。

“有刺客——”流魂另一边的护卫眼疾手快,将流魂推开。

“噗——”老太太的拐杖尖端刺进了这名护卫的胸口。

“保护大人——”这名护卫死死抓住老太太的拐杖,大吼。

趁着这个空档,有几名护卫迅速围过来,护着流魂离开。

同时,人群也发出一阵阵尖叫,惊恐的四散逃开,维护秩序的护卫们以及乌衣卫的探子们也从四面冲过来,试图将老太太拿下。

“只要你敢出现,我们就敢继续来杀你!”老太太也不装了,凄厉的笑着,站直身体,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开始疯狂的追砍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边砍边吼,“我叫你们给流魂捧场,我叫你们沾流魂的光!谁信流魂谁就是我们的仇人,一块杀了——”

“救命——”那些百姓哪里有招架之力,很快就有几人被砍到,惨叫着倒下。

好在护卫们也冲到了,将“老太太”团团围住,其他护卫也迅速将受伤的百姓扶进医馆进行救治。

没过多久,“老太太”就被拿下,如同上次的刺客一样,她也当场自尽。

普渡医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是,这起刺杀事件却传遍了全城,比起上起事件要轰动得多,而伴随这起刺杀事件一起传播的是流魂与镜国、镜妃、千境离姐弟之间的恩怨。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全城都知道了镜妃月溶溶与她的一双儿女千境离、千境雪的丑事。

全城都在谩骂母子三人,都在同情流魂。

“陛下,臣不能忍了。”茶山,镜国大将月鹰单膝下跪,“君尽欢和流魂如此诋毁先皇,哪怕这是一个陷阱,臣也要杀了流魂这个叛贼。”

“你们怎么看?”千境离扫视在场的几人。

“这明摆着就是一个陷阱。”月空沉声道,“如果咱们不采取行动,君尽欢和流魂一定会继续败坏先皇和陛下的名声,这是刺在所有镜国人心上的一把尖刀啊,我想,咱们总得做点什么。”

千境离道:“你觉得我们能杀得了流魂?”

“很难。”月鸿影道,“就探子传来的情报,流魂主要由乌衣卫保护,乌衣卫的三大高手都守在流魂的身边,咱们派去的人多了很容易引起注意,派去的人少了又不够用,双方真打起来,咱们太吃亏了。”

“我也知道杀掉流魂不易。”月鹰道,“但咱们总要杀掉他的,而且不管什么时候杀他都不容易,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挑这段时间下手罢。”

月鸿影道:“我也恨透了流魂,但就怕咱们真动手了,不仅没能成功的杀掉流魂,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牺牲了咱们的人。”

月空道:“我的意见是有把握才能动手,没把握就忍着,各位想想,咱们都忍了这么多年,再忍个一两年或三五年又何妨?”

……

几个人说来说去,都无法达成一致,最后都看向了千境离。

沉默的听了许久千境离缓缓道:“我问你们,我们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复仇。”

“当然是复国。”

“仇要报,国也要复,这不矛盾,最终目标自然是复国,将镜国打造成海上强国,让任何国家都休想再欺凌和灭亡镜国。”

“你们记好了,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复国和强国,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偏离最重要的目标。”千境离平静的道,“我们现在还很弱小,任何不利于实现这个目标的行为都应该全力避免,而暗杀流魂之事于我们而言,成了会削弱我们的实力,败了有可能会导致我们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我们眼下只能放弃对流魂的复仇。”

第463章 反击,让仇人教训仇人

“可是,陛下,”月鹰严峻的道,“你能忍吗?”

千境离沉默片刻后,缓缓的道:“当然,能。”

几个人:“……”

屋里是有点过长的沉默,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流魂的事,你们也无需把他想得太得意。”千境离终于又平静的道,“他是千秋业的心腹,千梦同绝对不会信任他和重用他,他这次现身,没能被千梦同留在宫里或朝里,说明他已经被千梦同弃用。他能活着,不过是君尽欢想利用他来引出我罢了,他若是一直没能引出我,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我们有的是机会杀他。”

“此外,”他淡淡的道,“就让流魂多活一些时日,让他亲眼看着镜国如何复国、崛起和强大,不也是一种复仇么?”

几个人细嚼着他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们的脸上还是不甘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

“陛下说得有理。”月鹰道,“只是,在成功复仇之前,陛下一定会很难熬吧?”

“没关系。”千境离微微一笑,“流魂同样也很难熬,但我年轻,总比他好过。”

几个人便都释然了不少,脸上放轻松了许多。

“如果有人实在忍不了,可以自行去刺杀流魂,”千境离又道,“只要不连累到其他人就好。”

针对流魂的第一起刺杀事件确实是某位镜国战士私下所为,但第二起开始就不是了,而是君尽欢、流魂派人演的戏,目的是为了嫁祸给他,激起百姓对镜妃和他的怨忿。

他能理解镜国人对流魂的仇恨,因此他也不会强行阻止。

月鹰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传话下去的。”

“还有一事。”千境离道,“君尽欢这么对待我的母亲,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他看向月鸿影:“你一直在追查凤穿云,我想多多少少应该有一些收获,你就挑一些合适的情报透露给唐临风,让唐临风代我们教训君尽欢。”

月鹰面露喜色:“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么多年来,以凤穿云为首的丰**人隐藏得很好,但镜**人比丰国人躲得还隐蔽,而且一直在暗中寻找和调查丰**人的踪迹,特别是千境离在落阴山与凤穿云等人接触以后,更是帮助镜**人抓到了丰**人的踪迹。

如今,镜**人已经查到了丰**人的几处小型据点,如果他们把这几处据点透露给唐临风,唐临风带人抄了这几处地方,一来能打击君尽欢、凤穿云,二来能帮唐临风立功,而唐临风势力越大,对君尽欢造成的威胁越大。

月空和月鸿影也明白了千境离的心思,都微微点了点头,赞同千境离的处置。

“去忙吧。”千境离见几人没有意见,结束了会议。

月鹰等三人出去了,千境离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山与远空。

难熬吗?

岂止是难熬。他的心宛如万蚁啃噬,时时都在痛着,然而他早已经习惯了。

“总有一天……”他双手紧紧的抓着窗台,苍白的手背隐隐浮现暗青色的筋脉,“讨回来的……”

京城里,唐临风又结束了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回到家里。

“临风你回来了。”莫离一直在等他,听到他回来了立刻跑过来迎接,“我让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饭菜,一直等你回来一起用膳呢。”

唐临风心里嫌她烦人,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意:“天都黑了,你不必等我一起用膳,先吃就好,莫要饿坏了肚子。”

莫离紧紧的挽着他的手臂:“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劳碌,饭都吃不上,为妻的怎么可以只顾自己吃好喝好?虽然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去办事,但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回来吃,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唐临风道:“万一我夜深了才回来,或者整夜都不能回来,你也要等么?”

“等。”莫离毫不犹豫的道,“不管多晚我都等。”

唐临风看着莫离略为消瘦的面容:“……”

莫离不是曾经高高在上、我行我素的公主么,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他、盯着他的女人?

他完全不喜欢这种黏他的女人。

“我知道你是在支持我。”他放柔声音,努力做出体贴的样子,“不过你要吃好喝好睡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你为了我折磨自己的身体,我反而会担心你,在外也不安心哪。”

“既然这样,”莫离眼里放出光来,“我跟你一起出去执行公务好不好?临风,你别忘了我从小也是习武长大的,父皇曾经指导过我如何带兵打仗,我还曾经是青龙大营的主将呢,可不是什么娇弱的小女子,你让我跟你一起执行公务,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还能多一个忠心耿耿的助手呢。”

儿子痴傻,丈夫经常不在家,想勾搭丈夫的女人又那么多,这种无趣、枯燥、琐碎的生活令她感到厌烦,她想念以前还是待嫁公主时的生活,更想念以前跟丈夫还是同僚时一起出入军营、商讨公务的日子。

“这可不行。”唐临风摇头,“你现在不是军人,没有军职在身,我不能让你接触军务。这样罢,如果你以后觉得闷了,可以出去散心,骑马,踏青,玩乐,交友,什么样都行,只要你开心,我都支持你。”

“不要。”莫离摇头,“我是你的妻子,我若是没有将军夫人的样子,总是出去抛头露面,贪图享乐,一定会被人非议,坏了你的名声,这种事我才不要做。”

在她看来,她处处都为丈夫着想,也为丈夫做了很多的牺牲,是很好的妻子,值得丈夫尊敬和爱戴。

但唐临风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唐临风又后悔今天晚上回来了,他应该去别的女人那里过夜的。

“你辛苦了。”唐临风挽着她的腰坐下,“用膳吧,我吃完后还要去书房处理公文。”

“好,我陪你一起办公。”莫离亲自给他舀汤,“你放心,你的公文我一个字都不会看,也不会多说一句话,我只在边上给你添茶就好。不是有一句话叫红袖添香夜读书么,有我陪你夜读,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唐临风盯着她:“……”

半晌后他抬手轻捏莫离的下巴,微笑:“红袖添香夜读书,真是太美妙了。”

半个时辰后他和莫离坐在书房里,莫离趴在案上,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

唐临风确定莫离什么都不会听到、察觉到后扯了扯桌边的绳子,绳子系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低低的铃声,将在门外待命的亲信叫进来。

亲信将门关紧,上前,行礼:“普渡医馆今日又发生了行刺流魂的案子,有十几名刺客冒充百姓刺杀流魂,悉数被杀或自尽,没有一个活口,前去医馆看相和看病的百姓死了三十多个,全城上下都在骂千境离。”

“哼,君尽欢和流魂的把戏罢了。”唐临风冷笑,“两人还真是恶毒,为了摧毁千境离的名声,不惜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耗费,不过千境离定然不会上当,君尽欢这厮只是白白折折腾罢了。”

“除了流魂这边的消息之外,小的还收到几个消息。”亲信一脸谨慎,“这些消息是下面的人报上来的,真假难辨,但内容非常重要,小的不敢不报。”

第464章 突袭,再次立功

唐临风道:“说。”

亲信道:“城西外的山道发生了劫镖事件,有路人听到有几名逃出来的安盛镖局的镖师用奇怪的方言对话,其中有年纪大的商人听出那几名安盛镖师说的是丰国话,这名商人便悄悄的派人送信到青龙大营,说明了这件事儿。小的查过了,这个安盛镖局是个小镖局,上上下下只有二十几个人,成立不过三年,一向安分守己,生意有点冷清,尚且看不出与丰国叛贼有什么关系。”

唐临风知道他还没有说完,也不吭声,只管听着。

亲信道:“另外,有探子发现城西的一家棺材铺里有可疑人物出没,说具体点,就是这家铺子经常用马车运着棺材出入,按理说这些棺材应该是空的,但有的棺材实际上却挺沉的,就像里面有人,比空棺要重一些。还有人曾经发现棺材里曾经有人爬出来,那些人一个个身材高大,身手矫健,跟鬼似的,很是可疑。”

“另外还有一家窑子,里头的打手和一些来往的客人也颇为可疑,似乎有人在那里进行什么秘密的交易,还有客人密报说那里的打手数量极多,出手像职业军人,体格也很高大,不似江南人。奇怪的是,在西村菜市纵火案发生以后,这家窑子就忽然关门了,里面的打手全部消失,按理说这窑子的生意挺好,没有理由莫名关门。”

“将军,”亲信道,“目前就只有这三条消息可能与丰国人有关,但都无法断定真伪,小的怕打草惊蛇,没有马上派人去调查,就等着您的定夺了。”

唐临风没有说话,不断转动手中的小铁球,陷入沉思。

他接手西村菜市的纵火案已经十几日了,虽然已知纵火案是丰国叛党为了抓捕千境离而犯下的,但他在外奔波追查了这么多日,始终找不到丰国叛党的踪影,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焦虑。

他心里清楚,千梦同想遏制君尽欢的势力,故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他,希望他能再次立功,如果他拿不下犯人,除了错失良机,令千梦同失望,还将令他的威望下降。

现在,这几条消息送上门来,给了他希望。

半刻后他缓缓的道:“我这几日太累了,还要在家中陪伴公主,暂且没有余力处理这几条消息,这几条消息先放着,你切勿打草惊蛇。”

而后他让亲信离开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和莫离了。

他有些烦躁的看向莫离,觉得她很多余。

“临风……”莫离不知梦到了什么,趴在双臂里的脑袋动了一动,发出咕哝的声音。

唐临风伸手抓住莫离的头发,一提,将她的脸扳起来。

莫离还在沉睡,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唐临风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捏得有点用力,她的脸颊都红了,但莫离还是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动静。

毕竟她之前喝下的可是相当强烈的安神药。

“要不是你是公主,我还需要皇亲的身份,”唐临风眼里闪过两抹冷意,“我一定让你消失。”

于他而言,任何妨碍他实现大业的人都是麻烦,都该“清除”,他对莫离已经快没耐心了。

“我该找个名门闺秀了。”他喃喃,“不一定非得公主,只要是能帮得到我的,身份低点也行……”

他手一松,放开莫离的头发,走出去。

外面静悄悄的,附近有侍卫在巡逻,他背着手,在夜色中散步,散着散着,他停在一名侍卫的面前,说了几句。

就短短的几句,很快就结束了,他继续散步,那名侍卫也没动。

没过多久,唐临风返回书房,抱起还在沉睡的莫离,回卧室去了,而他之前与其说过话的侍卫仍然在安静的守夜,直到凌晨换人后才离开唐府。

这名侍卫去了一个地方,亮出信物,将唐临风交待他的话转达给了另外一批人。

那批人又各自找人,在天明之后散开,去调查安盛镖局、某家棺材铺、某家窑子,他们做得非常隐秘,隐秘到除了唐临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风鸣安多年来在暗中培养、教导的探子,是唐临风的秘密奇兵之一,唐临风很少动用这支队伍,而这支队伍这次也没有让唐临风失望。

几日之后,这支队伍将消息传给唐临风,他们的调查结果认为这几个地方就是丰国叛军的据点,他们还画出了这几个据点的粗略地图、人员布防、行动规律等,给唐临风提供了非常重要而有价值的情报。

唐临风收到这份详细的情报后反复看了几十遍,又仔细琢磨了良久,才叫来亲信,将任务布置下去。

这日深夜,唐临风突然率领禁军骑兵,闪电奔驰,途中兵分三路,朝那三处地方奔去。

那三处地方很快收到了消息了,即刻撤离,但他们刚刚开始行动,四周就冒出大量的黑衣人将他们包围,双方随即展开了一场生死战。

双方打到一半,禁军骑兵赶到,丰国人没有悬念的败下阵来。

最终,大部分丰国人战死或自裁,数十名丰国人被活捉,被连夜带去军营受审。

到了天明之时,唐临风成功捣毁丰国叛党三处据点、杀敌一百余人并活捉二十余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千梦同龙颜大悦,在早朝上听了唐临风的报告。

唐临风的汇报很简单,没说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或立了什么功劳,只是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他抓到犯人的经过。

“干得好。”千梦同听完以后激动的拍着扶手,“犯人可有交待主谋的下落?”

“没有。”唐临风摇头,“这些犯人嘴很硬,我连夜对他们动用酷刑,有几个人甚至都被活活打死了也没有泄露半点消息,末将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希望皇上能指派几个合适的人亲自去审讯犯人,务必问出重要的情报。”

这些丰国犯人嘴确实很硬,他没有把握问出情报或真实的情报,不如将审讯交给其他人来办,其他人办不好便是其他人的责任。

其他人会不会问出有效的情报来?呵呵,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犯人想招供,他也不会给犯人这个机会。

毕竟,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丰国叛党被连根拔起对他有什么好处?

一点好处都没有。

“唐爱卿乃是将军,擅长打仗,不擅长逼供也是正常。”千梦同捋着胡子道,“朕看,还是让刑部、大理寺和衙门的人去办比较好。”

而后他点了几个有名的酷吏,让他们立刻去审讯丰国的犯人。

早朝结束以后,那几名酷吏跟着唐临风去了青龙大营的地牢,再度对那些犯人进行严刑拷问。

第465章 供词,皇上身边有叛军

晚上,流魂结束在普渡医馆的看相,在护卫的护送下回到君府。

皇上指定君尽欢暂时照顾流魂,而流魂几乎天天都受到袭击,晚上当然只能回到君府,否则世人难免要说君尽欢不在乎流魂的死活了。

流魂单独居住在中院的客房里,吃饭也是一个人吃,并不会打扰到君尽欢的家人,不过君尽欢经常在饭后过去看看流魂,以此表达他对流魂的关心。

别人都以为君尽欢会对流魂问寒问暖,然而,两人的谈话却是见不得光的。

流魂虽然双目近乎失明,但泡出来的茶还是顶尖的好,他给君尽欢烹了一壶碧螺春后问道:“听说唐临风摧毁了三处丰国人的据点,并抓捕了几十名丰国犯人?”

君尽欢品尝流魂泡的茶,淡淡的道:“是的。”

流魂道:“这些据点应该很隐蔽,你怎么会让唐临风发现这几处据点?唔,也许我该换种说法,这几处据点被发现以后,你的人怎么没有及时逃走?”

君尽欢面无表情,显然这件事让他也很不痛快:“我也想知道唐临风是如何发现这几处据点的,但我没有丝毫头绪。”

流魂道:“这三处地方的人,一个都没能逃掉?”

君尽欢道:“是,全军覆没。”

“不过,”他淡淡道,“被杀的人和被抓的人加起来多了一些。”

“也就是说,唐临风很可能将他的人伪装成犯人一起抓了或杀了。”流魂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增加自己的功绩,二是通过假犯人的嘴来陷害某些人,而被陷害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无法为自己辩解。”

君尽欢的脸颊微微抽了一抽:“他这一招有点用处,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其它多处据点的人已经撤离,由此造成的损失可不小,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唐临风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三处据点的?还有,唐临风是只发现了那三个据点,还是发现了更多的据点?

如果他不知道唐临风发现那三个据点的缘由,恐怕很难防范。

“唐临风请皇上另行派人审讯犯人,这又是一个阴谋。”流魂道,“如果犯人说出不利于你的供词,那与唐临风无关,如果犯人什么都没交待,那也不是唐临风的责任,唐临风稳立不败之地。”

“是啊,唐临风一定会借这个机会陷害我。”君尽欢冷笑,“我等着呢。”

“你可有什么办法对付?”流魂道,“比如让那些犯人全部死在狱中,来不及招供?”

“我倒是想动手。”君尽欢叹气,“不过犯人被关押在唐临风的地盘里,看守也是唐临风的亲兵,我的人渗不进去。”

“你的人确实很难渗进去。”流魂道,“但那几个酷吏虽然不是你的人,但也可以是你的人。”

君尽欢盯着他片刻后,忽的一笑:“不愧是亲手灭了自己国家的人物,你说得很对。”

流魂平静的道:“我现在是依凭你而活,自然要关注你的事情,希望能为你出谋划策。”

君尽欢给自己换了一杯新茶,懒懒的道:“不过你今晚说的这些,于我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也已经这么做了。

他已经让人暗示那几名酷吏中的一两人,就说那些犯人狡猾得很,口供皆不可信,若是得了他们的口供,这些口供说不定会误导皇上,导致皇上做出错误的决定,因此,犯人什么都说不出来对所有人才是最“有利”的。

那些酷吏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用也没关系。”流魂平静的道,“君大人能在我之前就想得面面俱到,毫无遗漏,实乃我的幸事。”

君尽欢呵呵两声:“你说的是,所以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最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事情。”

两人关于唐临风的分析基本上是对的,但还是有一点没对。

次日上午的早朝,千梦同没有当场谈论丰国犯人的事情,而是让负责审讯丰国犯人的几名酷吏和唐临风在早朝结束后前往御书房,单独向他说明审讯结果。

在御书房里,最为年长的酷吏代表几人报告:“皇上,咱们的审讯失败了,那些幸存的犯人全部都在受刑过程中死亡,没有说出同伙和主谋的下落。”

“你们不是很有经验么,”千梦同皱眉,“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回皇上,大部分犯人都是在受审时不吃不喝,有意自尽而死,任咱们几个再怎么小心,也无法让他们留一口气。”

“这些人倒是有骨气。”千梦同叹气,“你们真的没有问出有价值的情报?一句都没有?”

“有倒是有。”几名酷吏互视,皆是一脸为难,“只是他们的口供完全不可信,臣等不敢当真。”

“哦,”千梦同倒是来了几分兴趣,“那你们说说,这些犯人都说了什么假口供?”

“臣……不敢说。”

“说,朕赐你们无罪。”

“他们说……”为首的酷吏小心翼翼的道,“他们说皇上的身边有他们的人,让皇上小心一些。”

“嗯?”千梦同捋着胡子的手就是一顿,目光也是一凝,“他们真这么说了?”

“是,是的。”

“那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放在朕身边的人都是哪些人啊?”

“这个,他们也没有明说,只是暗示、暗示他们的人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还、还说皇上总有一天会、会遭了最信任的人暗算……”

他们担心皇上会龙颜大怒,但千梦同只是沉默,并没有发怒。

其实千梦同现在已经很少发怒了,并非他的脾气变好了,而是他的龙体不那么好了,没有余力发怒和大吼大叫了,很多时候都是随随便便就把事情放过去了。

“他们真没有指名道姓?”千梦同过了好一会儿才问。

“没有。”几名酷吏都摇头,“依臣看,这些犯人就是虚张声势,想借机陷害朝中的臣子,臣等皆认为他们的口供不可信。”

“说的是。”千梦同笑笑,“行了,既然你们都说了犯人没有留下有用的口供,那这事也不用再谈了,就这么结束罢,你们下去吧,这些卷宗朕会慢慢看。”

“对了,还有唐爱卿的事情,”他道,“朕改日再嘉奖你。”

“多谢皇上。”

“臣等告退。”

众人都出去后,千梦同慢慢转动拇指上的雕龙板指,目光极为阴沉。

他信任的身边人是叛军的同伙?

到底是谁?

他在脑中一一列出他所信任的臣子,觉得个个皆有可疑。

第466章 无奖,更大的机会

“唐临风比我们想象的还狡猾。”晚上,君尽欢又与流魂一起品茗,面无表情的道,“他没有指名道姓的陷害我,而是让犯人暗示千梦同信任的臣子中有内奸,以千梦同的性情,一定会猜忌我,这比直接陷害我要有效得多。”

“唐临风不愧是君大人的对手。”流魂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似乎不知笑为何物,也不知哭为何物,“他能让你有算错的地方,也算是很厉害了。”

君尽欢哼了一声,并不生气:“他若是没有一点本事,我早就弄死他了。”

“听说那些犯人全死了。”流魂道,“我想,有些犯人是你的人弄死的,有些犯人是唐临风弄死的,你弄死这些人是为了避免他们说出不该说的话,唐临风弄死这些人是为了制造他们被灭口的假象。”

“是的。”君尽欢并不相信流魂,但他知道流魂出卖不了他,他可以放心的跟流魂说这些阴谋,“有些犯人本就是唐临风的人,他们很可能会借这个机会陷害我,聪明的审讯官当然不会给他们陷害我的机会,暗中下重手,将他们给弄死了。”

“我想,你的人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出卖你罢?”流魂问。

“当然。”君尽欢笑,“我对自己人还是有信心的。”

“恭喜君大人有这么可靠的部下。”流魂道,“唐临风的人只怕没有这样的凝聚力。”

“我的人都是被灭国的同国、同族幸存者,随时可以为国捐躯。”君尽欢道,“唐临风的人也许可以为他、为利益捐躯,但断不可能有为国捐躯之心,唐临风总要败在我手下。”

“君大人说的是。”流魂道,“唐临风这次又立了功,千梦同又有理由提拔他,这对君大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还是请君大人早些做好防范。”

“我心里有数。”君尽欢淡淡道,“如果你有好的主意就告诉我,没有好的主意,就少说一点。”

他说是这么说,但他目前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对付唐临风。

唐临风手下有一支二万多人的精兵,这对精兵对唐临风也算是忠心耿耿,他策反不了唐临风身边的将领和亲兵,要怎么弄死唐临风?

除非动用凤穿云的军队,但这也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继续跟唐临风绞持,耐心的寻找机会——将唐临风一击必死的机会。

好在,他很有耐心。

不过,千梦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提拔唐临风了。

他提拔唐临风的方式让人有些意外。在朝野看来,唐临风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了禁军副统帅的位置,加上他本身继承了“安远侯”的爵位,又是驸马,其身份、权势在四十岁以下的臣子、权贵中仅次于君尽欢了,皇帝除了赏赐他田宅仆佣、钱财宝物,还能如何提拔他?

再提拔下去,除非给唐临风封公或封王不成?

唐临风也就二十五岁左右,又是外姓,若是被封公或封王,那也太离谱了。

因为这些缘故,臣子们都在彻底下议论皇帝会如何嘉奖唐临风。

“在军职上不可能再升了吧?这京城的将军,没有比禁军副统帅更高的了,皇上舍得调他去外地担任大将军?他若是被调走了,这京城的将军还有谁能让皇帝更为信任?我看皇上还是要奖他良田美宅。”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想重用唐临风,唐临风这次立了功,皇上再给他封个公爷当当,有什么不可能?君尽欢也是外姓,也是驸马,他都能当一品官员,儿子都能当太子,为什么唐临风不能当个公爷?”

“这个唐临风确实有些本事,但先皇还在时,他跟皇上不是不亲近么?何况莫离公主与皇上从小就有嫌隙,皇上怎么还重用唐临风?”

“咳,皇上不就是不想君尽欢一人独大,想培植唐临风抗衡君尽欢嘛。另外啊,听说唐临风与莫离公主的感情越来越差了,唐临风现在很少回家了,我还听说唐临风在外面养女人,说不定连私生子都有了……”

“这消息可是真的?以前不都说唐临风与莫离公主很是恩爱么,就唐临风这样的正经男人也会在外面养女人?他就不怕莫离公主杀了他?”

“怎么不会?那个莫离公主脾气不好,又生了一个傻儿子,成亲久了,唐临风受不了她,那不是很正常么?换了我也得在外面找女人啊。”

“哈哈哈,说得有理,皇上奖给唐临风几个美人就好了……”

……

众臣之所以会这么关注唐临风,那也是想看清朝廷的风向,好跟着朝廷的风向走。

在这样的议论中,皇上终于在早朝上下达了对唐临风的“嘉奖”:“唐临风,江南沿海倭寇横行,为害百姓,江南水师除寇无力,朕对此极其失望,朕想暂且封你为荡冠大将军,拿上朕的宝剑,代替朕去江南沿海歼灭倭寇,你意下如何?”

朝堂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向唐临风。

众臣都以为皇上要给他赏赐或封爵了,结果却是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他们心里也很清除,这其实又是皇上给唐临风的一个大机会,如果唐临风这次能完成任务,驱逐或歼灭为害江南沿海十几年的倭寇,立下的功劳恐怕足以让他封公并让他在军中的威望延伸到京畿之外。

当然,如果唐临风接下这个任务却又完不成的话,那么,莫说升爵升官,连这次抓到丰国叛党的嘉奖都没有了。

唐临风还是少年军时曾经参加过内陆水战,但不曾参与过海战,让他去对付那些擅长海战的倭寇,能行吗?

“末将愿意。”唐临风却是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接下了这个任务,“末将发誓,一日不荡平倭寇,一日绝不回京。”

“哈哈哈——”千梦同捋着胡子,开怀大笑,“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他收起笑容,严肃的道:“朕许你从你的帐下挑选一千精兵随你前往沿海水军,朕会下旨命令沿海所有水军随你差遣,沿海所有官员也须要协助你,如若有官员或将领拒不配合,你可以先斩后奏。”

众臣心里皆是一惊,皇上这次给唐临风的权力也太大了啊。

“末将谢皇上。”唐临风极其严肃的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很好,朕希望你早日出行。”千梦同道,“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唐临风道:“五日就够了。”

连千梦同都对他的效率有些意外,当然,千梦同对此很是满意:“好,朕命你五日后出发,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跟朕提。”

唐临风没有提别的要求,早朝一结束就赶回军营准备去了。

第467章 临行,送别的礼物

晚上,君尽欢又与流魂一起品茗。

流魂道:“千梦同明显在给唐临风立功的机会,唐临风此行若是能彻底清除倭寇,升官加爵不在话下。”

君尽欢冷笑两声:“倭寇断断续续的骚扰了江南沿海数十年,多次被朝廷打退,多次卷土重来,时至今日仍未绝迹,特别是千秋业被杀之后,倭寇变本加厉,几次将江南水师打得灰头土脸,你觉得几乎没有水战经验的唐临风能解决这些倭寇?”

“唐临风确实经验不足,以他的能力恐怕不足以歼灭这些流寇。”流魂回到京城之后,也没少收集和研究京城的政局,“但是,他的背后不是还有一个厉害的将军么?”

君尽欢眯起眼睛:“你是指……风鸣安?”

“就我所知,风鸣安还活着吧?”流魂道,“风鸣安打过水战和海战,又活了这把年纪,对倭寇和沿海应该颇为熟悉,有他在背后指点,唐临风是有胜算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君尽欢有些郁闷自己因为心里不痛快而没有想到这一层,“风鸣安虽然变成废人了,但脑子应该还没有坏掉,他还是可以用他的脑子帮唐临风。有他当幕后军师,唐临风确实可以一战。”

“也许你可以借这个机会除掉唐临风父子。”流魂道,“至少风鸣安是个废人,行动不便,此去沿海需要不少时间,我想你总有机会除掉父子中的一人或两人。”

君尽欢盯着他片刻后,笑了:“确实。唐临风管人管得不错,我很难在他的身边安插奸细,但江南水师那边就不一定了。”

“确实。”流魂道,“唐临风与江南水师向来没什么交情,他突然代表天子去掌管水师,上上下下都是他说了算,水师中必定有很多人不服,这便是你的机会。”

“这次,我可不能让唐临风父子成功。”君尽欢说得很淡,目光却很冷酷,“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总得给我死一回。”

唐临风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势力伸进江南水师,如果唐临风又能歼灭倭寇,又能拿下江南水师,只怕就真的成器了,到时还不知他会如何对付自己。

所以,他一定要借唐临风父子离开京城和禁军的机会杀掉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君尽欢。

还有风如意。

风如意虽然几乎天天都待在刘家,很少出门,但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刘家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问她,她的脾气很好,总是笑吟吟的、非常耐心的听下人说话,还摆出一副很喜欢跟下人说话的态度,下人在她的面前常常口无遮拦,无意中就说出了很多她接触不到的事情。

此外她时不时的乔装打扮后偷偷从某些无人注意的地方偷溜出去,去酒楼、茶肆等打探情报,或者直接向江湖探子买情报,用她自己的方式收集着与君尽欢、唐临风父子有关的消息。

在她怀孕之后,出门的时间更少了,不过上门来给她看诊、送各种补品的人变多了,她还是有办法打听到外头的消息。

更何况唐临风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倍受关注,她马上就知道了唐临风在成功抓捕丰国犯人后受命前往江南沿海荡寇的消息。

“唐将军那么年轻就成了禁军副统帅,”她轻叹,“想我家将军都快五十了,在军中干了将近三十年,也不过是一个大营的主将,果然啊,有背景、有靠山的就不一样。”

“不过,我家将军对我可好呢。”她转而一笑,“如果我家将军也有背景,有靠山,娶的肯定也是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哪里会看得上我这样的女人。”

“谁说不是呢。”上门给她送首饰的珠宝店女掌柜笑道,“我活了这把年纪,很少见到有钱有势的男人这么疼老婆的,您啊,这辈子真是有福了。”

“我听说你们店的首饰是最好的,连公主都用你们家的东西呢,”风如意又在套话,“我家将军就是听唐将军说他经常在你们店订首饰给莫离公主,才去你们店给我订首饰的,哎,唐将军给莫离公主订的首饰一定很贵吧?”

“确实很贵呢。”女掌柜低声道,“唐将军送的都是我们店里最贵最好的首饰,不过他也就是今年送了几件给莫离公主,以前也很少来我们店。”

“为何今年送得多,往年送得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猜啊,八成是因为唐将军今年步步高升,回家的时间少了,便买首饰给莫离公主,哄公主开心呢。”

“说得也是呢,相较之下,我家将军就清闲得多,我不担心独守空房。”风如意满足的笑笑,“这次唐将军要去沿海打仗,肯定要去很久的,这么说来,他岂不是又在你们店里订了几件最贵的首饰?我要恭喜你们生意兴隆了。”

其实,刘将军之所以会去这家珠宝店给他订制首饰,是她主动指定这家店的。

她与莫离公主、唐临风的关系还好着的时候,就知道莫离偏爱这家店的首饰了,故而刘将军想给她和未来的孩子打造首饰时,她便指定了这家首饰,借此套莫离公主那边的消息。

“可不是么,”女掌柜有心跟风如意套近乎,也乐得跟风如意闲聊,“唐将军将于三日后的晚上,也就是出行之前的晚上举行家宴,请亲友和同僚吃个饭,算是告别。唐将军要求我们最迟在那天晚上打造一套新款的首饰给莫离公主,我这几天忙得很呢,不过您也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您的首饰我再忙也要亲自送过来,是不是?”

“对了,您要不要看看唐将军送给莫离公主的首饰样式?”她问,“漂亮得很呢,您可以打造一套差不多的嘛,戴在身上一定很高贵。”

“好啊,”风如意笑笑,“你过两日带图案给我看看好不好?”

“好好。”女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到时您喜欢的话,我们给您改一些细节,保证跟莫离公主的不一样但也不会比她的差。”

“那就有劳你了。”风如意微微一笑,看起来真是娇弱无害。

唐临风再过三日就离开京城了?

那她也得加紧时间了。

这日晚上,刘将军难得回家,风如意软软的躺在刘将军的怀里,问:“听说唐临风过几日就要离开京城去海边打倭寇了,这可是真的么?”

“这事是真的,你也听说了?”

“嗯,我是听送首饰上门的人说的,心里就想着这事若是真的就太好了,不然我每日总是提心吊胆,担心被唐临风发现我的身份。”

“放心,”刘将军轻搂着她,“他三日后的晚上请亲友吃告别饭,然后就去海边了,这一去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两三年都有可能,够你生下咱们的孩子了,你莫要多想,安心养胎就好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真的安心了。”风如意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黑暗的目光异常冰冷。

她也要送一份“礼物”给唐临风才行。

两日之后的深夜,忙得不可开交的唐临风回到府里,正在书房里处理新近的书信、账单、非军务文件等,一名亲信就匆匆跑进来,低声道:“将军,我们有风如意的消息了。”

第468章 吵闹,刘夫人的真面目

“说。”唐临风放下手头的文件,直直的盯着亲信。

亲信上前几步,表情凝重的用只有唐临风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

“这消息可是真的?”唐临风听后“霍”的站起来,失声道,“事关重大,可容不得当点虚假。”

“我亲自去确认了,感觉是真的。”亲信也没敢说得太死,“刘将军的夫人看起来很像风如意,但她脸上蒙着面纱,我找不到机会看全她的脸,而您后日早上就要走了,我怕时间不够,就想着先把这消息告诉您,看看您如何安排。”

“明日刘将军不在府里,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派人进到刘将军家里看个明白。”唐临风刚说完就摇头,“不,这种事还得由我来确认,这样,你明日派人在刘将军家门口弄出些动静来,务必引刘夫人出门,我亲自隐在一边看个究竟。”

“是。”亲信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的今晚就准备,明日已时行动,您觉得如何”

“就这个时间罢。”唐临风道,“你准备好后跟我说一声,让我心里有个数。”

“是。”亲信出去了。

唐临风盯着微微闪烁的烛光,目光极其阴沉,宛如整个夜间的黑云都聚在了他的眼中。

刘将军的老婆“珍娘”就是风如意?简直就是鬼扯。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刘将军从一开始就背着他和风如意成亲,如果这两个人仅仅是看对眼了、非要当夫妻那倒还没什么,但是,风如意显然对刘将军没有任何意思,她嫁给刘将军一定是为了对付自己,为此,她很可能利用美色、苦肉计等挑拨刘将军与他的关系。

另外他了解刘将军,刘将军这人看着是个大老粗,实则粗中有细,八面玲珑,横竖不会干得罪权贵的事情,但刘将军这次不惜背着他娶风如意,恐怕也有了万一“珍娘”身份曝光,也不怕与他撕翻脸的觉悟。

刘将军也是从军二三十年的人物,在军中的人缘、人脉可不差,如果这个人与他对立,对他算是一件颇为糟糕的事情。

但是,刘将军这人太懂得权衡利弊了,会不惜冒着与他这个大营主将、昔日同僚、侯爷、驸马为敌的风险娶风如意?

唐临风想来想去,面色愈发的严峻:英雄难过美人关,风如意经历了这么多情事以后只怕已经将男人的心思给看透了,她若是投刘将军所好,刘将军确实有可能会被她蒙蔽,否则,如何解释刘将军与日渐得到皇器重的自己仍然这般疏离?

“砰”,唐临风站起来,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风如意这个祸害!若是让我确认她的身份,我一定要杀了她,一天都不留。”

这一夜他就睡在书房里,好在莫离这几天都在忙,没有大晚上前来纠缠他,他还算乐得一个清静。

次日阳光极好,已时刚到日头就已经有些辣了,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极为热闹。

刘府位处一条树荫颇多的小街上,路人倒是不多,显得相当清静。

“吱呀”一声,刘府大门打开了,一名下人挎着一只竹篮子走出来,准备去买些东西。

她才跨出门栏,眼睛就被前方地面上闪亮的东西给晃到了,她定睛一看,心中大喜,居然是半个拇指大小的银子!

她快步上前,弯腰去捡那粒银子。

她的手刚刚抓起那粒银子,就有一个人冲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叫道:“喂喂,这银子是我掉的,你赶紧把银子还给我。”

那人是个有点黑、有点瘦小的中年女人,看其穿着打扮也是极其普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刘家下人每个月拿的工钱就不多,哪里会平白交出捡出的这笔小财,当即怒道:“什么银子?你莫不是想打劫?告诉你啊,我就住在旁边这大宅子里,这条街上的人我都认得,你赶紧松手,不然我叫人了。”

“你手里的银子是我掉的,我刚才看到你把银子捡起来了。”黑瘦女人叫得贼大声,“这银子是我婆婆交给我去买药的,是买命钱,你赶紧把银子还给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放屁。”刘家下人用另一只手去掰黑瘦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这银子就掉在我家门口,是我刚才数钱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你看到以后就赖上我了!告诉你啊,你没有证据证明这银子是你的就滚,别自讨苦吃。”

黑瘦女人虽然瘦小,力气却不小,就是不肯把手松开:“看你的打扮就是给人当下人的,哪里会有这么多钱?你赶紧把钱还我,要不然、要不然我跟你拼了。”

“喝,你没理还跟跟我拼了?”刘家下人担心夜长梦多,情急之下用手去掐对手的手背,“放手,我要去买东西了,你别耽搁我的事。”

黑瘦女人吃痛,不得不把手松开,火气却又上来了几分,当即去推刘家下人:“你这个贪心鬼,抢我的钱不还,我跟你拼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还敢动粗?我怕了你不成!”刘家下人仗着自己稍微年轻和高大一点,也不怕这个黑黑瘦瘦的女人,即刻反推对方。

“抢劫啊,杀人啊——”黑瘦女人跟刘家下人扭打在一起,边打边杀猪似的嚎叫,“谁来救救我,有人抢我的钱还打人——”

“谁抢你的钱了,分明就是你抢我的钱……”

在两人吵架的功夫,小街里已经出现了不少行人,他们纷纷围过来,指指点点的,声势慢慢的就大了。

两个女人越打越激烈,抓脸,抓头发,扯衣服,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黑瘦女人将刘家下人用力推到刘家的门板上,拿头去撞刘家下人的脸,刘家下人抓着黑瘦女人的头发尖叫:“你们看什么,赶紧上来帮忙。”

行人纷纷上前劝架,闹得不可开交。

终于,刘家大门打开了,开门的人还来不及说话,两个打架的女人就滚进了门槛里,在地上抱成一团,继续打,继续吵。

行人围在刘家门口,议论不停。

“来人,把她们两个拉开。”开门的人拉不开打架的两个女人,赶紧叫其他下人过来帮忙。

黑瘦女人打不过几个刘家下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顶着青肿的脸和一头乱发,蹬着双腿,拍着大腿,嚎哭起来:“被人打劫就算了,还被人打成这样,我不活了,我今日就死在这里了,死后变成厉鬼再报仇,呜呜呜——”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刘家的管家道,“我们赔你钱,送你去疗伤,总成了吧?你赶紧起来,别再闹了。”

“不成。”黑瘦女人哭道,“我要你们跟我去衙门,我要青天大老爷来评理,青天大老爷不给我一个公道,我就撞死在街头。”

刘家的管家和下人面面相觑,知道他们被缠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道柔柔的声音传出来:“这位大姐您别哭了,您先起来,进屋歇歇,我是这家的女主人,我一定会还给你一个公道。”

众人望过去,就见一个面容秀美、娇弱妩媚的女人从正屋走出来。

人群中,乔装成路人的唐临风盯着这个女人,目露杀意:这个女人,真的就是风如意!

确认这一点后他立刻离开,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想办法将风如意给杀了。

第469章 新宅,可疑人物

唐临风亲眼确认刘将军夫人“珍娘”就是风如意的这一日,就是他晚上宴请亲友、同僚的这一日,过了这一夜他就要带领一千亲兵前往沿海荡寇。

刘将军作为他昔日的上司,两人相识多年,交情曾经还不错,当然也在受邀之列,他在这日白天结束军务后就直接骑马前往唐府,并没有先回家。

当然,刘将军已经提前跟风如意说过自己今日晚上会去唐临风府里吃酒,风如意并不担心,像平时一样让下人准备晚饭。

风如意已经怀孕超过四个月了,但因为她原本就长得比较瘦弱,加上嫁给刘将军后吃好喝好,身材日渐变得丰满,连脸蛋都变得圆润了不少,因此她肚子微鼓、腰身变粗后,许多下人都没有意识到她怀孕了。

此外,风如意也有意隐瞒自己怀孕的消息,除了刘将军和负责服侍她的嬷嬷、丫环,刘家上下都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怀孕,刘家请来给她看诊的、送补品的大夫虽然也知道她怀孕,却也得了她的授意没有声张,只说是来给她调理身体的。

风如意刚嫁进刘家的时候身体就很不好,刘家上下都知道这一点,看到大夫时不时上门来给她看诊,也没有怀疑她可能是怀孕了。

就这样,直到这一天,风如意怀孕的消息还是被隐瞒得很好。

夕阳落山的时候,风如意亲自炒好了两个菜,搭上厨房做的两菜一汤和点心,一桌色香味的晚餐便准备好了。餐桌边,刘将军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坐在风如意的身边,拍着手道:“吃饭喽,今晚的饭菜好香,我们要吃多多的。”

风如意温柔的摸摸男孩的头:“强儿要多吃点素菜,不能只吃肉。”

接着她给女孩挟菜:“莺儿也要多吃饭,不可以在饭前吃太多零嘴,看你瘦的。”

两个孩子撒娇:“娘亲做的菜好吃,莺儿现在吃饭比以前多了,你看,莺儿比以前胖了。”

“娘亲做的素菜我就吃,不是娘亲做的素菜我不吃,唔,娘亲做的红烧豆腐好吃……”

风如意嫁进刘家半年,刘将军的两个孩子都把她当成娘亲了,可见她收买人心之高明。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风如意自己吃得很慢,大半时间都在哄两个孩子多吃一些。

两个孩子边吃边打打闹闹,待三人吃得差不多时,天色也快黑了。

这时,管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夫人,新宅子那边来人报告说新宅子起火了,眼下在还在赶着灭火,也不清楚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火大不大?”风如意脸色变了,站起来,急急的道,“都烧到哪里了?我买的和搬过去的家具、物件都还好么?”

在她怀孕以后,刘将军就花大价钱在靠近东区的大街买了一间三进的宅子,这两个月一直在进行修复和装饰,她也买了不少新家具搬进新家,可以说刘家的积蓄几乎都投在了那里,可经不起火灾的折腾。

“来人说火烧得很大,几乎每间屋子都有火,现在还不知道烧掉了多少东西……”

“赶紧备轿,我立刻过去看看。”风如意提着裙摆,匆匆走出去,“管家你留在家里照顾强儿和莺儿,我多带几个人过去,不会有事的。”

“哎夫人,天马上就黑了,您去恐怕不太方便……”

“无妨,这里离新宅子也不是特别远,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去不行。”风如意已经跑到了外头,让下人赶紧备轿。

不过半刻功夫轿子就准备好了,风如意上了轿子,除了抬轿的四名下人,她就带了一名嬷嬷,匆匆往新宅子的方向赶去。

刘将军虽然是将军,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家里的下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风如意这次出门就带走了五个,已经算是比较大的排面了,管家等人也不担心风如意会出什么事。

新宅子虽然离刘家不算很远,但也不是很近,待风如意赶到新宅子所在的大街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风如意掀开轿帘看过去,就见街尾的那间大宅子火光耀眼,显然尚未被扑灭。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扑灭呢?”她喃喃着,催促抬轿的四名下人,“你们辛苦一些,走得再快一点,我过后有赏。”

“好,我们哥几个拼了。”四名下人其实已经跑得很快了,但因为风如意深受下人敬重,这四人也拼了,“兄弟们都跑起来,跑齐一些,别让轿子摇得太厉害。”

四名下人一起跑起来,没过多久就冲到了新宅子大门前。

轿子刚停下,四名下人就瘫坐在轿子的扶手上直喘气,实在没有力气去关心新宅子的火扑得怎么样了。

风如意则匆匆下轿,提着裙摆往围观火灾的人群里挤:“各位请让让,我是这宅子的女主人,我要进去看看火扑得怎么样了。”

“这火是扑得差不多了,但夫人你还是得小心点……”

“宅子里危险得很,这位夫人你还是晚些进去吧,免得被砸到……”

“里头乱成一团,烟灰又大,你一个女人家进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别进去了……”

围观的街坊纷纷劝风如意莫要进去,但风如意很是坚持:“我们家的积蓄都投在这宅子里了,我不能干坐在边上看,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

负责服侍她的嬷嬷搀扶着她:“夫人您小心一点,莫要伤到了身体。”

“不要紧的。”风如意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小心的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前院的火都被扑灭了,我看后院的火也被灭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宅子里有不少人在跑来跑去的灭火和抢救家具物品,其中有些人是刘家派在新宅子看守、干活的人,有些人是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等,一个个都忙得不行,没有人注意到风如意的到来。

风如意一路来到还没有完全灭火的后院,指着一间屋子道:“这间屋子放有刚刚收到的新货,你们先灭这间屋子……啊,你们是谁?你们要把我们家的东西搬去哪里?”

她眼尖的注意到几个可疑的男人抱着东西往前院的方向跑,赶紧小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对方面前:“我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好,不用搬去别的地方。”

几名男子停下来,盯着她:“你就是刘将军的夫人?”

风如意疑惑:“我确实是刘将军的夫人,你们认识我?你们是什么人?”

“刘夫人来了啊。”那几名男子笑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走向她,“请问刘夫人原本的名字是不是叫风如意?”

风如意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警惕又有点心慌的道:“我、我不是什么风如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们嘛,当然是来找风如意的。”那几名男子散开,从三面朝风如意包围过去。

风如意身体微微颤抖,紧张的抓住不明就里的嬷嬷,左右张望:“我是将军夫人,这里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劝你们不要乱来,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是承担不起。”

“呵呵,”几名男子离风如意越来越近,有人摸向了腰间,看着就是要掏兵器了,“我们能有什么承担不起的?过了今晚,就没有人会再见到我们了。”

风如意似乎被吓傻了,定定的盯着他们。

第470章 中刀,救救我的孩子

两秒后,她突然“啊——”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声尖叫:“救命,我是刘将军的夫人,有人要杀我——”

后院还有火还在燃烧,现场比较明亮,这个时候已经有其他人注意到她了,有些人还认出了她的身份,正在向她跑过来呢,忽然听到她的尖叫,无不吓了一跳,而后他们都看到了有几名男子在追着她跑。

当下,众人赶紧丢下手中的活朝风如意那边跑过去,边跑边喊。

“那位是刘将军的夫人,可不能在这里出什么事儿,大家快去保护夫人!”

“喂喂,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连将军夫人也敢惹?将军夫人若是出事,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赶紧停下来,别追了。”

“我们去保护夫人,你们几个去拦住歹徒,千万别让他们伤到夫人。”

“啊,你们干什么?”风如意的贴身嬷嬷挡在风如意的身后,拦住那几名歹徒,“那么多人看着,你们伤害了夫人也别想脱罪,赶紧停下来啊——”

那几名歹徒却是没把她放在眼中,挥着短刀就朝她砍去,她的胸口被划出一道血花,人也哀嚎着倒在地上。

歹徒直接从她身上踩过去,继续去追风如意。

风如意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这些歹徒?就算有人及时跑过来挡住歹徒,那些歹徒有五六个人这么多,又会功夫和持有兵器,谁挡砍谁,那些伙计、街坊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在风如意了解这间宅子,绕来绕去的,利用假山亭子、花草水池、各种建筑来掩护自己,没有很快被这些歹徒抓到。

但没过多久,歹徒还是追到了她的身边。

她跑不动了,于是从地上捡起一根长长的、手腕粗木材,对准追过来的歹徒,愤怒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们有什么怨仇,你们要如此追杀我?”

“唐玉儿,你何必明知故问?”几名歹徒又包抄过来,狞笑,“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嫁给刘将军就能高枕无忧?这京城就这么大,你躲不了的。”

“你们、你们难道是……”风如意脸色苍白,双手握紧了那根木头,双腿却在不断后退,“我怀孕了,你们就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放过我罢,我、我身上有钱,我全部给你们。”

说着她空出一只手伸进绣囊里,掏出里面的银子。

“你怀有孩子了?”那几名歹徒脸色沉下来,“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腹中的孩子吧。”风如意也不指望手中的木头能打败对方,于是“卟通”一声跪下来,磕头,“我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这可是一条小生命啊,你们也有妻子和孩子,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我吧,我求你们了,这些钱都给你们……”

她将手中的银子丢过去。

“快杀了唐玉儿!”另外一名正在抵挡其他人的歹徒大吼,“你们没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吗?赶紧杀了她,然后离开这里。”

“上——”那几名歹徒于是不再犹豫,挥着短刀扑上去,脸上眼里全是凶光,显然是要下死手了。

“救命——”风如意已经走投无路了,一边恐惧的呼救,一手用双手握紧那根细长的木头朝那几名歹徒挥去。

她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少力气?马上,一名歹徒又快又准的抓住那根木头,用力一甩,风如意就被对方的力道反震到了,脱手丢开木头不说,还被震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另外一名冲上前来,握着短刀朝风如意刺下去。

“啊——”风如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双手捂住腹部上那名歹徒的手,“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凄厉的惨叫声,连在大门口观望的路人都听到了,无不心惊。

“夫人——”其他人终于冲到了风如意的身边,跟那名歹徒打起来,有人扶起风如意,急切的道,“夫人你怎么样了?你、你还好吧……”

“不好。”风如意双手还是紧紧的捂住腹部上的刀子,脸色惨白如纸,脸上全是泪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快送我去找大夫,快,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夫人您、您有身孕了?”其他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是……”风如意哭着道,“四个多月了,将军也知道的,别说这个了,呜呜呜,快救救我的孩子……”

“夫人,我、我们抬、抬您出去。”说是这么说,几名伙计却是手忙脚乱,扶她也不是,抱着她抬着她也不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快抬我出去,外面有软轿。”风如意颤着声道,“我快不行了,这条街上就有大夫,快……”

她都这么说了,几名伙计也顾不得身份上的差距,分列左右,将双臂置于风如意的身体底下,小心翼翼的将她抬起来,往大门外面走。

“还有杨嬷嬷,”风如意吃力的道,“杨嬷嬷中刀了,也把她带上,给她治疗……”

“我们这就去找杨嬷嬷,夫人您暂且莫要说话。”

这时的后院已经因为这场骚动而吸引了很多人跑过来,那几名歹徒见状不妙,迅速逃走,有些人追他们去了。

现场还是混乱,但至少不再有歹徒行凶。

待几名伙计抬着风如意来到大门口时,风如意已经昏迷过去了,插着短刀的腹部上全是血,她的脸色没有半点血色,看到这一幕的围观者不断摇头,脸上满是同情和怜悯。

“我的天老爷啊,这位夫人莫不是怀孕了吧,肚子这么大?真怀孕的话那就太可怜了,轻则丢了孩子,重则一尸两命啊,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没有人性,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听说这姑娘是将军夫人呢,这也太惨了吧,被人刺成这样,莫不是仇杀?皇上都登基那么久了,这京城怎么还这么不太平呢?”

“我看这位夫人是不行了,真是可怜见哪,不知道那些歹徒被抓到没有……”

“大家让让,大夫来了,快让大夫赶紧给这位夫人看看……”

……

就在这间宅子的大门前,有住在附近的大夫就地给风如意、良嬷嬷以及其他受伤的伙计、街坊等诊治伤势,受伤的人不少,但所有人最关注的都是风如意。

“大夫,先给我家夫人看看,我家夫人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一定要保住孩子啊!”

“老天保佑,希望胎儿能保住吧,要不然母子俩也太可怜了……”

“恐怕保不住了,你们看这刀子插的位置,应该已经插中胎儿了……”

风如意紧闭双眼,虽然已经昏迷,嘴里却还在喃喃着“救救我的孩子……”,听得众人无不心酸,真是觉得她太惨了。

第471章 母在,孩子没了

因为唐临风次日凌晨就要出发,唐府的宴席并没有持续很晚,当风如意抵达新宅子时宴席刚好结束。

刘将军带着一身的酒气,骑马往家里行去,身边只有两名侍卫相伴。

一路上都很安宁,并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刘将军也不认为他出门这一趟能发生什么意外,加上夏夜风爽,他迎风踏马,不紧不慢,好不惬意。

行至半路,他忽然听得前方传来“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定睛望去,隐隐看到前方有一骑快马在朝这里狂奔而来。

天都这么黑了,那马跑得这么快,显然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再听那马蹄声快而不乱,估计骑马的也是好手,这让他习惯性的提高了警惕。

很快,那骑马近了,刘将军往路边靠去。

就在双方迎面而过的时候,刘将军就着路边昏暗的风灯,看到马上的人似乎有些熟悉,便试着叫了一声:“老杜?”

老杜是一个归隐的老兵,因为故乡早就没了亲人,便在他家当护院。

“喝——”老杜听到他的声音,猛然拉住缰绳,喝停马匹,转头朝他望去。

“将军?”老杜马上就看清楚了刘将军,先是一喜,而后脸色凝重的踏马走过去,口气沉重的道,“夫人出事了,我来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夫人出了什么事?”刘将军心头一紧,沉静的道,“我正回去呢,你先说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夫人她、她……”老杜一脸悲苦,似乎很难开口,摸着脑门一会儿后才道,“新宅子那边起火了,夫人过去看看,没料到在那里遇到一伙趁火打劫的歹徒,那些歹徒似乎认得夫人,对着夫人就是一通追杀,夫人被、被捅了一刀,现在还在抢救中……”

“你是说珍娘她、她有性命之忧?”刘将军忽然间就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不止,手都握不紧缰绳了。

“是的……”老杜苦涩着脸,“夫人眼下还在新宅子那边,有大夫给她看诊,我是来找您报信的。”

“驾——”刘将军不再犹豫,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甩着缰绳往新宅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两名侍卫和老杜紧紧的跟在他的后头。

刘将军跑得就像在战场上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一般,堪称风驰电掣,而“得得得”的马蹄就像踏他的心脏上,令他的心脏跳得几乎要爆掉了。

为了缓解这种要命的恐慌感,他试图找老杜说话:“新宅子是如何起火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夫人又是如何被人砍伤的,你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老杜骑马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还是努力的、停停续续的说起了整个经过:“我负责打理新宅子,这几日都住在那里,新宅子今日还好好的,就是傍晚的时候有一伙人送了床和柜子过来,说是夫人订的,我看那些东西挺好的,也没有怀疑,就让他们搬进来。

他们把东西搬到后院的时候,大伙儿都在前院吃饭,就我在后院看着。柜子和床需要放在不同的地方,另外那床太大了,都是拆开了搬进房间里,再在房间里拼装起来的,我就守在房间里盯着那伙人安装大床,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床还没有装完呢,我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起火啦——’,我吓得冲出去一看,我的妈呀,就见宅子有好多地方都烧着大火,这时候我也顾不得去调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赶紧到处叫人去灭火,对了,还派了一个人去通知夫人。

夫人收到消息后就坐着轿子来了,大伙都劝夫人不要进宅子,但夫人心疼宅子和宅子里那些东西,非要进去看看,她就这么走到了后院,这时候火都灭了大半了,只是后院还烧有一些火了,按理说夫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对,哪料这时有一伙人,就是运送柜子、木床来的那伙人偷了宅子里的东西就跑,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去拦他们,他们就对夫人动手了……”

“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拦得住他们?”刘将军好不容易听到这里后,吼道,“他们若是只想偷些东西,躲开夫人后逃走便是,怎么会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

“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老杜一边喘气一边道,“我听跑过去的伙计说那伙人似乎认识夫人,嘴里叫夫人叫作什么玉儿的,像是跟夫人有仇似的,我估摸着他们是认错人了,拔出刀来就要砍夫人……”

“他们叫夫人什么?”要不是在马上,刘将军一定揪住老杜的衣领问个清楚,“你好好想想,他们到底把夫人叫做什么?”

老杜想了想,很肯定的道:“叫唐玉儿!将军您说奇不奇怪,这伙人口口声声叫夫人为唐玉儿,还说什么夫人逃不掉了,夫人说自个怀孕了,跪下来求他们放过孩子,这些人却说夫人非死不可。当场的后院一片混乱,咱们当然赶去保护夫人,但这伙人都会功夫,手上又有刀,把咱们给拦住了,咱们也被砍了几个人,现在还不知道有谁被砍死了。

其他帮忙救火的人也赶过来救人,那些人见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才逃走了,但夫人已经被砍了一刀,肚子上都是血……”

“别、别说了……”刘将军哑着声音,身体摇摇晃晃的,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幸得他定力好,还是忍住了没晕过去。

他强忍着心头的悲愤和不安,挟紧马腹,跑得更快了。

终于,新宅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看到新宅子大门前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这些人围成一圈在看着什么,而且他们似乎还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群中散发着不安又不祥的氛围。

刘将军的双手又在哆嗦了,不断在祈祷着珍娘不要有事儿。

“将军来了,各位快让开——”他的侍卫挥手大叫,让那些人散开。

围观人群往他们看过来,迅速让出一条通道。

刘将军冲到人群面前,身形不稳的翻下马来,踉踉跄跄的从通道中跑过去:“珍娘呢,珍娘在哪里?”

“夫人在这里……”人群中间停着一顶软轿,轿帘开了一半,隐约可见轿子里躺着一人,大夫模样的人蹲在轿子边上给车厢里的人看诊。

说话的人是刘家的一名女佣,她也蹲在轿子里,一手举着一盏台烛,照看昏迷不醒的风如意。

刘将军跑到轿子旁边,双手紧紧抓住轿子的扶手,以此撑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喘着粗气,声音干哑如要冒烟:“夫人、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没有性命之忧……”轿子里的女佣低声道。

“孩子呢?”刘将军哆嗦着声音道,“孩子……没事吧?”

女佣不敢说话了,只是看向大夫。

大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这刀子插得可不浅,原本能要了这位夫人的命,但刀子正好插在胎儿身上,这就保住了这位夫人一命,只是,这胎儿是保不住了,晚些待这位夫人醒过来,还得让她服下药物,把胎儿流掉。”

“咚”,刘将军两眼一闭,身体倒在地上,几乎晕厥过去。

第472章 隐瞒,是冲着我来的

“将军?将军您醒醒。”众人都慌了,赶紧去扶刘将军。

“我、我没事……”刘将军硬撑着睁开眼睛,不让自己晕厥过去,“扶、扶我起来,我、我绝对不能倒下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

他目光涣散,身体摇晃得厉害,站都无法站稳,他动了嘴唇,动了十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众人看着皆是心酸。

“将军,虽然孩子没了,但夫人的性命至少是保住了,这乃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还请您想开一些。”

“将军,这孩子是为了保护母亲才没了的,也算是个好汉了,有子如此,父母何求?您莫要太过伤心,待夫人养好伤了,到时还可以再生的。”

“将军,这里人多,又是外头,不如咱们先送您和夫人回府如何?”

刘将军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声音虚弱的道:“先、先送我和夫人回府,还有,让这些人赶紧离开,别让家里的事传出去……”

他虽然大受打击,整个人都瘫了,但他还是保有最基本的理智,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实在不宜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处理家事。

下人们点头,将他也扶进轿子里,而后护送轿子回到刘家。

在轿子里,刘将军一直紧紧握着风如意的手,一动不动的,唯有几滴眼泪落在风如意的手上。

刘家已经知道了新宅子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下人都严阵以待,也请了有名的大夫赶过来给夫人和伤者再次检查伤势。

风如意仍然在昏迷,刘将军的状态也糟糕极了,下人都劝刘将军先去歇息,各种杂事由下人们处理就好,刘将军却是摇头:“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亲自处理,你们几个务必照顾好夫人,莫要让我分心。”

老杜扶着他:“老爷,您也让大夫看看吧?”

“不用,”刘将军摇头,“我可是将军,不知打过多少仗,这点小事还弄不垮我,我撑得住。新宅那边官府应该已经派人过来了,我、我要亲自过去看看。”

他往房间里头看了一眼,很想进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但他不敢。

他怕看到夫人的惨状……

“老爷,新宅子那边有人看着,您明日再过去罢,夫人需要您,您就留在家里陪夫人吧。”几个下人都劝他。

“不行,我要找出伤害珍娘的人。”刘将军坚持,颤巍巍的往外面走,“官府应该已经派人过来了,我这个主人不在场不行。”

直到这时,他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儿:珍娘就是唐临风的堂妹“唐玉儿”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即使唐临风已经知道了珍娘就是唐玉儿,这件事也不能公开,否则他跟唐临风的矛盾、仇怨也要公开了,而唐临风眼下倍受皇帝宠信,如日中天,他区区一个禁军大营的将军,如何能跟唐临风公然为敌?

哪怕唐临风就是派人伤害珍娘的幕后主谋,他恨不得连夜冲进唐府将唐临风宰了,他现在也必须要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隐忍、分寸、知轻重、权衡利弊这几条。

所以,他必须要马上赶过去处理新宅子的事情。

另外,他真的没有勇气留在家里面对夫人眼下的惨状。

他需要让自己忙起来,累起来,没有余力去悲,去怒,去痛。

老杜道:“老爷,我派几个人陪您过去……”

刘将军摇头:“不用那么多,一个就够了,夫人还没有醒过来,家里不能出事。”

老杜很累了,却还是道:“那我陪您过去,别看我老了,处理这些事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刘将军踏出房门:“那就你吧,赶紧……”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轰隆隆”一道雷声响起,紧接着几道闪电劈过夜空,大地猛的一亮一灭,刘将军就着刹那的亮光看到天空黑压压的,还看到狂风挟着尘屑、草叶等呼啸而过。

“要下大雨了,”他喃喃,“下大雨好啊,太好了……”

“老爷,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您还出去么?”

“去,当然要去,新宅那边还有伤患,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而后刘将军披上雨具,就带了一名侍卫,往新宅的方向奔去。

途中下起了雨,雨势迅速变大,待他抵达新宅时已成倾盆大雨。

新宅里里外外早就没有人围观了,只有大夫、伤者、死者和几名刘家的下人、雇佣的伙计留在屋里接受官差的盘问。

刘将军一进来,几名官差立刻陪笑着迎上去:“刘将军您来了,咱们知道您忙,不敢多问,就问您几个问题,还望您切勿怪罪。”

刘将军疲惫的道:“问吧。”

官差道:“听说那几名歹徒在追砍您的夫人时似乎认错人了,把她叫做唐玉儿的……”

“他们并没有认错人。”刘将军一口否认,“他们就是趁火打劫,抢了我家的几件古玩就想逃走,被我夫人看到了,我夫人也是死心眼儿,看不得家里的东西被抢走,但去阻拦,这才被砍了。”

几名官差互视一眼:“就我们问到的情况,放火的很可能也是那几个歹徒,这些歹徒不像是冲着您家里的财物来的……”

刘将军皱眉:“什么意思?”

“感觉那些歹徒是冲着您的夫人来的。”官差小心翼翼的道,“这些歹徒一直追着您的夫人跑,其他人上去阻拦了,这些人也不收手和逃走,谁拦砍谁。将军,您的夫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刘将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好一会儿不说话。

几名官差被盯得心里发毛,憋了一会后才道:“将军,您、您说是不是?”

“不是。”刘将军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冷冷道,“我就明着告诉你们吧,这些歹徒其实是冲着我来的,我的夫人只不过是受我牵连罢了。”

几名官差就是一惊:“将军,您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刘将军道:“我送夫人回家的时候,夫人途中醒了片刻,她告诉我她根本没有订制那些柜子和床,那伙歹徒并不是什么送柜子的伙计,她也不认识那些人,那些人在见到她后把她叫做什么唐夫人,说她欠了货款不还,非要追着她还债,不过是找个理由杀她罢了。”

几名官差道:“这些歹徒为何非要杀掉您的夫人?”

事发时乃是晚上,衙门都没什么人了,他们收到消息时并不知道案发现场是刘将军的宅子,心里也没有重视此事,等他们赶到这里时火已经扑灭,围观百姓也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名伤患和帮忙的大夫、街坊,大夫和街坊并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情,而目睹刘夫人被追杀的几名伙计要么死要么伤,加上当时一片混乱,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因此,他们还没能搞明白风如意出事的详细经过。

刘将军又盯着他们片刻后,幽幽的叹气:“你们还不明白么,这些人不是在报复我的夫人,而是在报复我这个将军。”

几名官差就是一呆:“哈?”

刘将军只得又道:“我可是禁军大营的主将,虽然军职不高,没多少权势,但也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找不到机会对我下手,便对我那位柔弱的夫人下手。”

几名官差有些无措:“那、那您得罪的人都有哪、哪些?”

刘将军反问:“我告诉你们,你们敢去调查么?”

第473章 封口,本案仍有疑点

几名官差咽了咽口水,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怎么这么倒霉,大晚上的遇到这种案子,这要让他们怎么查?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管不了涉及到军中将领互相争斗、厮杀的血案。

“所以,这件案子其实很简单。”刘将军叹息,“有几名强盗知道这间新宅子正在修葺,搬进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他们起了贪意,趁夜潜进这里偷东西,正好遇到宅子起火,他们便趁火打劫,偷了几件古玩就跑,没想到被我的夫人发现了。他们便谎称我的夫人订了他们店里的东西没付钱,跟我的夫人起了争执,不小心把我的夫人给捅伤了。”

几名官差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安和疑惑:这样办案,行嘛?

“我看过现场了,今晚搬进来的床和柜子都被烧掉了,”刘将军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该怎么办案,“运送这些柜子和床的伙计也与本案无关,几位不必在卷宗里提到这些不相关的事情。”

几名官差半晌才道:“哦,原来这样,我们明白,不过那些人……”

他们瞟向那几名伤员。

刘将军道:“当时在后院灭火的人只有我家的下人和我家雇佣的几名伙计,刚才的事情都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几位不必担心他们的口供。”

当时在后院参与灭火的人除了刘家这边的人,还有一些街坊,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在暗示这几名官差“我会让刘家下人、所雇伙计之外的人闭嘴不提他们当时也在现场,而刘家下人、所雇伙计的口供与我一致”。

这几名官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禁不住悄悄的点了点头,却也不敢明白的说出来,只是道:“原来如此,这些强盗太可恶了,为了几个钱连怀孕的女子都不放过,实在罪该万死!只是,这些强盗趁火打劫,逃得也快,官府有可能抓不到他们,您……甘心么?”

自皇帝登基以后,这京城不知发生过多少起官员、权贵被杀事件,区区京衙根本查不起这些案子,他们恨不得少查一桩算一桩,但刘将军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他追究衙门的责任,他们也担待不起。

“再怎么说我也是将军,”刘将军道,“如果衙门查不到强盗,我自己会去查,而且为自己的夫人报仇,本也就是自己的事,不能依靠衙门。”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今晚的仇他自己报,不需要衙门插手。

有他这句话,几个官差便安心了许多。

“刘将军,”其中一名官差小声道,“您是这里的主人,您说的我们都相信,我们这就按照您的说法去写案宗了,至于这里的事……就由您处理干净了。”

“几位放心。”刘将军抬头看向外面,“夜深了,雨下得也很大,现场乱成这样也查不出什么来,几位就先回去,明日再过来检查便好。”

于是几名官差佯装要去找别的证人,离开了这里。

刘将军这才走到那些伤员中间了解情况。

死了两个人,好在这两个人都是刘家这边的人,其中一人是刘家的下人,另外一人是刘家雇佣的伙计。

伤者有十几人,刘家的下人、刘家雇佣的伙计以及街坊、邻居都有,他们的伤口都得到了初步的处理。

“多谢几位街坊出手相助。”刘将军先单独与那几名受伤的街坊、邻居交涉,“只是那几个强盗心狠手辣,而你们见过他们,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们出手,想杀人灭口。为了各位的安全,我想给各位一笔银子,请各位暂且离开京城避避,各位意下如何?”

几名街坊惊魂不定,皆白了脸道:“可、可我们没有看清楚那些强盗的长相啊,说都说不出他们长什么样儿,应该是威胁不到他们的。”

“当时后院乱成一团,咱们别说看得清楚了,听也听不清楚,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事儿,他们至于要杀人灭口吗?”

“官府正在追查他们,他们还敢上门杀人不成?”

“唉,我也是担心你们出事,以防万一。”刘将军叹气,“我刚才听那些官差说了,这伙强盗乃是惯犯,出手十分狠毒,最喜杀人灭口,故而官府追查多年都没能将他们抓捕归案。如果他们不知道你们的住处倒还罢了,偏偏他们都知道你们就住在这条街上,他们只怕不会放过你们。”

“那、那咱们找官差保护咱们?”几名街坊都见过或者知道那些歹徒连怀孕的将军夫人都不放过,这会儿又听刘将军这样一说,脸色都变了,“如此官府也可以守株待兔,等着这些歹徒上门?”

“你们若是不怕出事,待在家里也行,我会试着去说服官府派人保护你们,官府会不会答应,我也没有把握。”刘将军并没有勉强,而是利诱,“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想离开京城避避,我会给每人六十两银子的治疗费和补偿,你们意下如何?”

这些人一听,眼睛立刻亮了。

六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一家三口吃喝几年了,他们若是不要这笔钱,最多只能得到几两银子的费用用以治疗。

因此几个人都纷纷道:“咱们都是平民百姓,哪里敢让官差派人保护?还是离开京城去避避比较好。”

刘将军即刻掏出银票,分发给几个人:“这两日是官府查得最严的时候,那些强盗一定不愿意你们配合官府的调查,估计会选择这两日下手,你们最好今晚就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离开京城,我估摸着你们躲上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多谢将军。”几个人平白就得到这么一笔钱,心花怒放,“咱们现在就回去收拾,出去躲久一些再回来。”

“你们最好也莫要与官府接触,”刘将军提醒他们,“免得强盗怀疑你们提供了什么有用的情报,杀人灭口。”

“将军放心,从今天晚上开始,咱们一个字都不会提这些强盗的事。”

几个受伤的街坊、邻居走了。

剩下的都是刘家这边的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刘将军同样给了雇佣的那几名伙计一笔钱,让他们即刻离开京城避避,他们本就是在街头叫卖力气活的,没有固定的住处,他们若是离开,刘家都未必找得到他们,因此刘将军也不担心他们会跟官府透露此案的内情。

几名伙计拿了足够的赔偿费后,带上同伴的尸体离开了。

刘将军而后交待自家的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给了他们一笔治疗费,他们在刘家干活的时间都不短了,知道这京城的官场有多复杂和可怕,并不怀疑砍伤夫人的歹徒乃是将军的仇家所为,都道:“将军放心,咱们绝对不会乱说话的,若是有人问起,咱们只说是强盗干的,不会提到仇家的事儿。”

刘将军点了点头:“我看这宅子不吉利,住不得了,还是暂且封起来比较好,待风波过后再卖掉,你们也收拾一下,随我回刘府。”

外头仍然风大雨大,他看向外头黑沉沉的雨夜,脸色沉得可怕:这一夜的案子,真是唐临风干的?

只有唐临风认识“唐玉儿”,这案子看起来只能是唐临风办的,但是,以唐临风的本事来说,今晚这案子办得并不算高明。

另外,如果这案子真是唐临风做的,唐临风知道珍娘没死,一定还会再动手。

所以,他还不能现在就下定论。

第474章 罗网,等待猎物上门

放眼京城,刘将军新宅子发生的这起纵火杀人事件实在不算很大的事情,传得没有这么快那么广,加上这夜风大雨大,消息更是不易散播。

凌晨五更刚过,夜雨早就停了,唐临风领着一千亲兵奔赴城门,疾速前往沿海,没有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

不过,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如何收拾风如意。

他出城的时候风如意终于醒过来了。

“将军……”她灰暗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寻找她的丈夫。

“珍娘,我在这里。”刘将军一夜未眠,回家后就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开,“你莫要激动,好好躺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将军,”风如意目光呆滞、无神,苍白的双唇间吐字如丝,“孩子……孩子怎么样了?我、我肚子好痛……”

“孩子……孩子……”刘将军再怎么说也从军了二三十年,心肠远比常人冷硬,但这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了,声音沙哑得就像要哭出来一样,“孩子没了。你是我的妻子,你要坚强,要撑住,不要垮掉,至少你还有我和强儿、莺儿。”

风如意突然之间就像死掉了一样,睁着灰暗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似乎死不瞑目似的。

“珍娘,”要不是手中冰凉的手还是柔软的,刘将军几乎要以为她真的死掉了,“请你一定要坚强,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日子,失去了这个孩子并不是终结,就当是为了我,你一定要撑住。”

风如意的眼睛慢慢闭上,泪水如线,从眼角缓缓流下。

“我知道了。”她气若游丝,“为了将军和两个孩子,我会撑住的,将军……我好饿,没有力气,请给我弄一点吃的……”

“好好。”刘将军抬手抹了抹眼睛,转头,“将熬好的肉粥端上来。”

而后他亲自喂风如意吃粥

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风如意闭着眼睛吞,每吞一小口都像是吞着刀子一般,面容十分痛苦,随时都有可能将“刀子”给吐出来。

在旁服侍的下人看着这场景,都替她感到痛苦。

但风如意还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撑着将这一碗粥给吞完了,而后终于有了一丝力气。

“将军,”她抓着刘将军的衣角,死死的看着他,“歹徒抓到了么?”

刘将军左右看了一眼,对两名丫环道;“你们先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两人后,刘将军才缓缓摇头:“歹徒早就跑了,无影无踪,恐怕以后也找不到了。”

风如意的手指在打哆嗦,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透出一股死青之气来。

“珍娘,我想问你,”刘将军脸色凝重,“你觉得那些歹徒是什么人?他们在追杀你的时候是不是叫你作唐玉儿?”

“他们是叫了我原来的名字……唐玉儿……”风如意灰暗的眼睛里浮现出惊恐之色,“他们认出我的身份了,我、我怀疑他们是我堂哥的人,可、可是我不信我堂哥会这么对我,就算他非要杀我,也不会对我腹中的孩子那么……心狠……”

“我也不愿意相信唐临风会这么狠。”刘将军道,“可是除了他,谁会知道你原本的身份?又有谁会想置你于死地?”

“我、我想想看。”风如意眼神微闪,陷入沉思,不时摇头,“我自认并没有什么仇家,就只得罪过我的堂哥,但这件事儿……也许是我堂哥的仇家做的呢?说不定有人跟我堂哥比较亲近或者查到了我堂哥与我的事情,知道我的身份,便暗中派人追杀我,将案子嫁祸给我的堂哥,要不然……”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靠的理由,急切的道:“要不然这些歹徒怎么会在追杀我的时候高喊我的名字,就像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这太不合常理了。将军,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能是有人在嫁祸给我堂哥,咱们、咱们不能轻易下定论。”

“你说的是。”刘将军沉吟,“我也觉得对方一边追杀你一边高喊你原本的名字,确实有些蹊跷,不过唐临风仍然疑点很大,而且案发时间又在他请我去他府里吃酒那一夜,就像是故意引开我似的,我还是要去查查他。”

“将军说的是,我堂哥有疑点,要查,但没有证据就不能认定是他做的。”风如意点头,“我想,如果这事真是我堂哥在背后指使的,那我没死,他一定会继续派人来追杀我。”

刘将军一脸赞赏的看着她:“珍娘,你果然聪明,有见识,你若是生为男子,只怕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将军过奖了。”风如意摇头,一脸悲伤,“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如果我真有大聪明,昨日晚上就不应该阻止那些歹徒,害得我和将军失去孩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泪水又一颗颗的往下掉。

刘将军也是心酸不已,他搂住风如意,轻拍她的肩膀:“珍娘,你想开一些,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我离乡从军这么多年也不知经历过多少磨难和生离死别,但我不都熬过来了么?你还年轻,只要好好养上两年,到时再生两三个孩子便好过了。”

他不忍心告诉风如意的是,大夫说那一刀已经伤到了她的子宫,加上她乃是怀孕四个月才打掉孩子,对身体伤害极大,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将军说的是……”风如意低低的道,“来日方长,我们总要往前看的。”

夫妻俩相拥着,默默哀悼他们那未能出生的孩子。

风如意在床上躺了一天后就坚持下床,参与善后事宜。

衙门在调查了两天后采纳了刘将军夫妻俩的说法,认定这是一起强盗入室纵火、抢劫杀人案,全城通缉那五名强盗,除了当事人、目击证人和衙门官差,没有人知道这件案子的内情,也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件案子。

唐临风也是如此,始终不知道风如意在他离京前夜被人刺杀,还被对方认出身份。他在离开京城后就将风如意的事情抛却脑后,心里认定他的人一定会完美的杀掉风如意,风如意已经不足为虑。

他还认为风如意被杀乃是在他离开京城数天之后,他与风如意之死并没有什么关系,刘将军应该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刘将军和风如意却已经在防范着新一轮的刺杀,他们在风如意的身边布下天罗地网,耐心的等待着猎物上门。

猎物会来吗?

什么时候会来?

凶手……到底是不是唐临风?

第475章 卖房,去新宅谈判

刘将军在家中待了五六日,基本处理完新宅子的事宜后回军营去了。

风如意身体还很虚弱,但已经能自由行走,只要不操劳不受累,身体但没有大的问题。

短短几日她就瘦了至少两圈,之前好不容易变得圆润一些的脸庞又恢复成了瓜子脸儿,眼睛也失去了之前的神采,举止之间透着一股楚楚怜人的瘦弱。

不过她的性情还是温柔的、和气的,除了话说得少,她对两个孩子和下人还是与以前一样亲切,对家事也是经常过问,及时处理,并没有自暴自弃,下人们因此更同情她和敬重她。

“老杜,”她在处理家务时问起了相当于管家的老杜,“那间新宅子可有人想买下来?”

新宅子出了那样的事儿,她和刘将军哪里还能入住?他们派人将火灾过后的新宅子收拾干净后便放出消息说要卖掉宅子,如今也过去好几日了,应该会有人前来问价。

“有倒是有几个。”老杜道,“只是他们的开价都极低,摆明了就是趁火打劫,我没理会。”

“无妨,你把他们的来历和开价说给我听听。”风如意叹气,“宅子出了命案,很多家具物件也没有了,就是个空宅子,再算上重新修葺宅子需要不少钱,有人肯买下这宅子就是万幸了,咱们也别想着还能赚钱。”

“但这些人给的价钱也太低了。”老杜咕哝,“连您和将军买下这宅子时的一半价钱都不到,根本就是欺负人,我看不如再等着一年半载的再卖,到时坊间也忘记死人的事情了,价钱肯定不会差。”

“如果能等,我也愿意等。”风如意道,“但将军处理这次的案子花了不少钱,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再不想办法筹些钱,你们的工钱都不能按时发下去了。”

“家里的事情已经这么糟糕了么?”老杜已经把刘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真心替她着急,“那、那您可以晚一两个月再发工钱,大家都能等的。”

“这可不行。”风如意摇头,“万一谁家有事需要工钱,那可怎么办?比如杨嬷嬷也被砍伤了,正在家中养伤呢,如果我不能按时给她发工钱,害了她怎么办?”

老杜:“……”

“跟我说说吧。”风如意道,“我们家太需要钱了,能收回多少算多少。”

老杜这才道:“这段时间一共有七拨人来问过买宅子的事情,我看真正有心买的就三个……”

他将这三个人的身份、报价、要求一一告诉风如意。

风如意细细听完之后:“你帮我约见这三个人,我要亲自跟他们谈谈。”

老杜道:“我今日就去约他们,可夫人您还在养伤,这谈判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办就好,您不必亲自出面。”

“我不想整天待在家里,会胡思乱想的。”风如意苦笑,“放心罢,我出门时会多带点人,也会戴上面纱,不会出什么事的,而且宅子的事情就我最了解,跟客人也好谈,换了谁去谈都不方便。”

“那我到时多带几个人陪夫人去。”老杜不再坚持,“我现在就出门去找他们,还请夫人好好歇息。”

老杜出去了,风如意端起水杯,微微低头,慢慢的喝水。

水杯的水面上倒映出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冰冷,木然,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就像死人。

老杜是上午出去的,下午就回来了,而后向风如意禀告:“唐老板外出订货,几天以后才能回来;李员外这边要求夫人先接受他的开价,然后才能跟您详谈;卢先生这两日都有空,他希望能和您在新宅子那边会面,一边检查宅子的情况一边算账谈价钱。”

风如意问道:“你觉得谁比较有诚意,值得我亲自跟他谈谈?”

老杜道:“唐老板那边这几天是没法谈了,只能等他回来再说;李员外倒是真的想买,但他提的要求也忒过分了,我觉得除非这宅子卖不出更好的价格,否则夫人没必要马上跟他谈;卢先生这人倒还公道,希望一分钱一分货,我觉得夫人可以早些跟他见见。”

风如意道:“那你就约他明日中午去新宅子那边,我亲自跟他在新宅子里谈。”

“见面倒是容易。”老杜有些迟疑,“但新宅子那边不吉利,您亲自去那里恐怕不妥,不如我带他去看新宅子,您与他在别处见面如何?”

“就去新宅子见面吧。”风如意摇头,脸上微微透出悲伤,“这样能谈得比较快些,另外我也想最后看新宅子一眼,作个告别。”

老杜沉默片刻后:“我明白了,我即刻去告知卢先生。”

这一夜的刘府还是很安宁,没有发生任何骚动和意外,刘府上下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场针对风如意的刺杀。

次日上午,阳光热而不辣,街头已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风如意穿得有点多,戴着面纱,坐上马车,往新宅子的方向行去。

这一次她带了两名丫环,随行的除了负责驾车的老杜,还有两名刘将军特地从军中调过来帮忙的侍卫。

新宅子的位置并不偏僻,时时有人路过,加上光天化日,随行的人个个都会功夫,就连那两个丫环都是刘将军从军中借用的女兵,风如意此行看起来还是比较安全的。

马车行至新宅子大门,风如意在门口见到了卢公子一行。

卢公子二十五六的模样,斯斯文文的,看着就像读书人,他就带了一名十六七岁的书童和一个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这间宅子挺大的,应该花不少钱,”双方打过招呼后,卢公子说道,“我一个人不敢作主,便带了娘子一起过来看看,该花多少就花多少,我不能买贵了,也不想卖家卖亏了。”

“卢公子说得有理。”风如意领着卢公子三人走进大门,“这是三进的宅子,位置挺好,里头也挺大的,住几十口人没问题,我和我的夫君都很喜欢这间宅子,只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情才不得不低价卖掉这间宅子。”

她顿了顿:“你们可知这宅子月初发生过什么事?”

“我们知道,心里也有些介意,”卢公子也很坦然,“但若非如此,我们也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

“卢公子知道便好,我们也不想骗人。”风如意道,“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一行人从大门开始,慢慢往后院的方向行去,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打量,评估宅子的价值。

待他们走到后院时已是正午,日头**辣的,放眼都是亮晃晃的一片,地面更是热得几乎要冒出烟来,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好累。”卢夫人第一个受不住了,快步往阴暗之处的亭子走去,“我得要歇歇了。”

“板儿,你留下来照顾夫人。”卢公子很是体贴的留下书童,而后对风如意道,“刘夫人,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我看你也很累了,就与我的夫人一起待在亭子里歇息,我与杜管家去别处看看,你看可好?”

风如意看看四周,实在没有理由非要亲自带卢公子去每一个房间,便颌首:“那我便在这里等你了。”

而后她也走进亭子,在石椅上坐下来,微微的喘气。

此时亭子里一共有五个人,卢夫人及其书童,她和她的两名丫环,卢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她说话,聊这宅子的花花草草、房间布局等。

第476章 反杀,谁掉进了陷阱

“刘夫人,”卢夫人道,“今天天气这般热,你怎的穿这么多?你看你喘得比我还厉害呢。”

“我生病了,身体虚弱,特别怕凉。”风如意拉了拉衣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站在阳光底下还好些,若是风大一些或者站在荫凉之处我便觉得冷,大夫说我的身体是宁热不宁凉。”

“原来如此,我们不知你生病了,”卢夫人有些同情,也有些歉意,“否则我与夫君绝对不会约您在此处见面。”

“无妨。”风如意浅笑,“大夫也说了我不能老在屋里待着,偶尔也该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散散心。”

“那就好,这里景色不错,刘夫人可以多坐一会儿。”卢夫人心旷神怡的环视四周,对后花园的景色颇为满意。

忽然间她“咦”了一声,指着水池的方向道:“刘夫人您看,那水池的水面动荡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翻腾,感觉有点可怕哪。”

风如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可不是么,后花园的水池上面荡漾着一圈圈明显的波纹,就像有很多鱼在水面下游来游去和翻滚争食一般,但这水池里并没有养有任何东西。

“卢夫人不必担心,我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风如意站起来,准备走过去看看,但一名丫环阻止了她。

“夫人您且坐着,我过去看看就好。”那名丫环往水池那边小跑过去,很快就离开了亭子。

风如意和另外一名丫环都看着水池,没有注意到卢夫人和书童的脸色变了。

变得冷酷。

卢夫人冲书童使了一个眼色,书童点点头,表示可以行动了。

“夫人您说那水面下是什么东西?我也过去看看。”卢夫人拿手帕轻拭脸上的汗珠,站起来,朝亭子外面走去。

才走了两步她就“哎哟”一声摔在地面上,头部还碰到了风如意的另外一名丫环。

都这样了,那名丫环当然要蹲下来去扶卢夫人。

卢夫人长得也是斯斯文文的,就像个娇柔的千金小姐,她一把抓住丫环的双手:“我平素很少出门,刚才走了这么久,这腿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都快站不住了。”

她抓得很紧,丫环不禁微微皱眉,想把她拉起来,但她好像真的爬不起来似的,反而将丫环往下拉。

两人出现了片刻的僵持。

此时卢夫人的书童已经快步走到了丫环的身侧,就站在丫环与风如意的中间,一只手摸向袖间。

风如意看卢夫人一下子起不来,便也弯腰想去扶卢夫人。

在她碰到卢夫人的时候,书童已经抽出藏在袖子里的轻薄匕首,毫不手软、没有丝毫拖沓的朝风如意的后颈扎下去。

一击得手,正中风如意的后颈侧。

匕首刺进衣服,发出“嘶”的一声。

书童的脸色微沉,这不是刀刃刺进皮肉的声音,而是扎到了什么柔韧坚实的东西,他立刻意识到风如意的脖颈很可能戴上了什么防具。

短短瞬间,他反应很快的将匕首抽出来,准备再刺第二刀。

但风如意挨了这一刀后已经反应过来,在他抽出匕首的时候便尖叫一声往前扑倒,从亭子的台阶上滚下去,放声尖叫:“来人——有刺客!”

书童和卢夫人见第一次突袭不成,便也不再伪装。

仍然倒在地上的卢夫人紧抓丫环的双手猛然一扭,一脚朝丫环的膝盖踹去,动作又快又狠,完全不像是娇弱的千金小姐。

书童一手挥着匕首,继续朝风如意窜去,另一只手则伸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

看起来风如意及其丫环要倒大霉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卢夫人用力一扭之下,发现丫环的力气很大,她居然扭不动丫环的双手,而丫环在她出腿踹向自己的左腿时左腿猛然往后一伸,让她踹了个空,同时丫环的脑袋用力朝她的脑袋撞去。

“咚”,这丫环的脑袋似乎很硬,这一撞便将卢夫人的脑袋撞得有点晕,反应迟了两秒,抓着丫环的双手也松了。

在这两秒里,丫环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一拳朝卢夫人的脑袋砸去。

卢夫人的脑袋微微一偏,丫环的拳头擦着她的耳朵砸过去,令她的耳朵就是一疼。

“小心,目标已有防范。”卢夫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跟丫环打起来,嘴里还不忘提醒自己的同伴,“所有人不可大意!”

离她不过一丈多远的地方,书童已经冲到了风如意的身边,风如意才爬起了一半,但她并不惊慌,而是沉着的、快速的从外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石灰粉,对准书童的脸撒过去。

她从刚才开始的一系列动作看似都是临时反应,实则都是经过精心算过的,比如她现在的位置就处于上风处,她半趴的高度也易于她把石灰粉撒到对方的脸上。

而且,她从见到卢公子一行开始就在暗中观察对方三人的每一个细节,从踏进亭子开始就提高了警戒程度,更甚的是,她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曾紧张、惊慌、害怕、手忙脚乱、脑子不清。

她表现出来的紧张惊慌全是装的。

所以,她出手很快,很准。

石灰粉顺风吹到书童脸上,书童闷哼一声,眯上眼睛后退几步。

风如意趁这个机会爬起来,快步跑向与邻居相隔的那堵墙壁。

“追,别让她跑了——”书童眯着眼睛,流着眼泪,忍着眼睛的疼痛与视线的模糊,追在风如意身后,只是速度快不起来。

在宅子的其它地方,也出现了种种变故。

那名前去水池查看水面动静的丫环听到亭子时的动静,刚想跑回来救主,水池里就跳出两个人,挥着刀要砍她,但他们没想到这丫环也是会功夫的,这丫环当即掀起长衣的下摆,抽出绑在大腿上的鞭子,将鞭子甩得“啪啪”响,与这两人展开了缠斗。

伴随着卢夫人、书童的叫声,与老杜一起在附近看房子的卢公子也拔出腰间的短刀刺向老杜,老杜却也是早有防备,撒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就捡起一根木棍砸向卢公子,两人打杀起来。

同时,宅子里多处黑暗、隐蔽的地方窜出多名杀手,飞快的冲向后院或风如意的方向,显然,他们都是卢公子一行早就埋伏在这宅子里的杀手。

在风如意附近巡逻的侍卫当然也赶过来保护风如意,但他们还没靠近风如意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杀手给拦住了,一时之间也救不了风如意。

不管怎么看,杀手们的人数都在风如意这边的人数之上,加上他们准备周全,风如意应该死定了。

然而,就在风如意被前面冒出来的杀手、后面追上来的书童包挟时,一枝利箭“嗖”的一声顺风而来,没入她前面那名杀手的胸膛。

那名杀手闷哼一声,倒下。

“嗯?”风如意身后的书童刹住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箭是从哪里来的?

他马上就看到前方的屋顶上——也就是隔壁宅子的屋顶上,有一人,不,不仅一人或蹲或跪或站着,手中持弓,对准了他们。

“嗖——”他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心里大叫不好,刚想躲避,但胸口猛然一阵刺痛,已然被利箭射穿。

为什么会这里?他不甘的倒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屋顶。

第477章 这个仇,我记下了

昨日下午,“卢公子”跟刘府敲定今日上午在这里会面后,他们二十多人便于昨晚深夜潜进这里,分头在阴暗、隐蔽、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潜伏起来,耐心等着今日杀掉刘夫人。

他们从昨日傍晚开始就在观察这间宅子,深夜潜进这间宅子时也检查过了,宅子里根本没有别人,为何现在的情形却像是刘夫人早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刺杀她而提前做了防备似的?

他们可是职业杀手啊,而且皆是有备而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中了陷阱?

他想不明白,也没有机会再想下去了。

因为他断气了。

风如意跑到那堵墙壁下,双手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做出很恐惧的样子。

“夫人,我们来了。”两名侍卫很有技巧的从屋顶上攀跳下来,一人拿着盾牌,一人拿着长枪,保护在她身前。

屋顶上,另有两名侍卫手持弯弓,对准了那些冲过来的杀手,一枝接着一枝的放箭。

那些杀手并非泛泛之辈,见到同伴被杀,他们并没有乱了阵脚,继续向风如意杀去,只是变得比之前谨慎、小心,边跑边观察上下左右,躲避可能的袭击。

如此,屋顶上的侍卫一时间也难以瞄准目标和放箭。

不过,这绝不代表杀手们取得了优势。

在后花园另外一侧的隔壁宅子的屋顶,也出现了几名手持弯弓的侍卫,他们先是朝下方射了数箭,射死和射伤了几名与老杜、丫环、其他侍卫打斗的杀手,而后从屋顶上翻下来,也朝风如意的方向奔去。

双方人马就这样齐聚在后花园,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那些杀手的目标是风如意,并不想与刘家的侍卫纠缠,无奈刘家侍卫的人数既不比他们少,身手、装备也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级别,他们想突破刘家侍卫的拦截很难,而对大多从禁军调来的刘家侍卫而言,想尽快杀掉这些不怕死的职业杀手也很难。

双方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血肉横飞。

被两名侍卫护着躲在角落里的风如意冷冷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寒笑。

唐临风派来的这些杀手相当厉害,只是,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刘家早有防备。

早在上次那桩案子发生的第二日早上,她就和刘将军商量过了:如果唐临风真是幕后主谋,那么他一定还会派人杀她,他们要怎么做才能引出唐临风的人,化被动为主动?

她和刘将军的看法是:首先,刘将军不能在家中,也不能待在她的身边;其次,她出事之后,肯定不会轻易出门和接触外人,刘家也肯定会加强对她的保护,加上刘将军的身份特殊,唐临风的人不太可能会选择潜进刘家杀她;在这两条的基础上,她需要外出且身边不能有太多的护卫,如此,唐临风的人才会对她下手。

考虑到这几条后,她向刘将军提出:“咱们卖掉那间新宅子可好?一来新宅子不吉利,我是真不敢住了,也不想孩子们住进去,二来咱们家没有余钱了,需要现钱周转,三来,咱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引出那些想杀我的人。”

她认为唐临风的人在杀她之前肯定要调查她和刘家,从而查到刘家要卖新宅子,对于唐临风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法子比伪装成买家,引她出门谈判、签地契更好呢?

到时,她需要外出跟“买家”进行谈判,而且不宜带太多的护卫——这样会显得不信任对方,如此,她便能合情、合理的给对方动手的机会。

刘将军完全赞同她的分析。

两人商量完毕后,刘将军当日上午就从自己的账下悄悄调了一批精锐出来,让他们便衣打扮,分别潜伏在刘家和新宅子四周,紧密观察两间宅子是否有陌生人、可疑人物出没。

这些精兵并不出入、靠近两间宅子,也不在白日出没,只管在暗处盯着,她相信就算唐临风的人哪怕经过严格训练,也不太可能会发现早就潜伏在四周的精兵。

如她所料的差不多,在唐临风离开京城的次日,就有可疑人物在刘家的新宅子四周出没,还有人在向街坊打听刘家的情况。

另外,在刘家放出消息说要卖掉新宅子之后,不断有人联系中间人咨询宅子的事情,风如意认为对唐临风的人来说,已经封锁起来的、无人出入的新宅子乃是最好的动手场地,因此,在知道有人“真心”想买房子后,她坚持要亲自与对方进行谈判,也痛快的接受了“卢公子”的要求。

在刘家目前所接触到的买家中,卢公子是最有诚意的,也是唯一一个提出来要在新宅子那边见面的,她从一开始就怀疑卢公子是唐临风的人,早在昨晚就通知潜伏在新宅子四周的精兵做好准备。

而在昨晚后半夜,刘将军的精兵就发现有一伙人悄悄潜进新宅子里并隐藏起来,即刻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风如意。

风如意听到以后几乎想大笑出声:“唐临风啊唐临风,你若是晚一天离开京城,便会知道有人将我当成唐玉儿并刺杀我的案子,以你的脑子,自然知道有人想栽赃陷害你,如此,你肯定不会再派人刺杀我,说不定还会亲自向刘将军进行解释,那么我便没有机会陷害你了。”

“然而,真是天助我也,不,”她摇头,冷笑,“天从来不曾助我!我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是因为我一直隐着,忍着,默默的等待和计算着,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栽赃给你。”

可以说,唐临风的人的一切行动,都被风如意掌握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杀手还能赢吗?

当然不可能。

双方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宅子的后门打开了,刘将军带着一批人冲进来,前庭的方向也涌来一批人,将杀手们给团团包围住了。

到了这时,杀手们彻底明白自己早就是瓮中之鳖,没有活路了。

但他们并没有绝望、恐惧,只是宛如机器一般,不知何为死亡的冲向风如意,直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死亡。

他们全死了。

他们并非都是被刘将军的人所杀,有些是失去战斗能力后自尽的。

“这些人都是职业杀手啊,”刘将军一脸凝重的观察这些尸体,“失手后若是逃不掉就自尽,绝对不会被俘和暴露雇主的情报。”

“将军,”风如意瑟瑟发抖的靠在刘将军的肩膀上,“你说这些人是……”

“是你堂哥的人没错了。”刘将军低声道,“除了他,不会有人非要一次次的置你于死地,更不会动用到职业杀手。”

“那上次的歹徒……”

“我猜他上次没把你放在眼里,雇佣的只是普通强盗,失败后才重视起来,换了一批职业杀手来对付你。”

风如意眼睛一红,泪水滴下来。

刘将军沉着脸,在她耳边缓缓的、低低的道:“他的所为非人,这个仇我记下来了,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和咱们的孩子报仇。”

他的人生信条一直是明哲保身,尽量不去招惹和得罪权贵,只求小富、小贵即安,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半点血性。

他也是男人,还杀过很多的人,当别人一次次的算计他、谋害他,甚至害及他的妻儿,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现在杀不了唐临风,只能继续忍着,但是,他总会找到机会的。

第478章 进营,伪造失踪

“将军,我心里害怕。”风如意软软的倒在刘将军的怀里,“虽然这次我又逃过去了,活了下来,但我觉得……那些人还会继续来追杀我的,我死了不要紧,连累你和孩子们就不好了。”

刘将军紧紧的拥着她,目光异常坚定:“你是我的妻,我一定会想办法保护你。”

此时,他的手下都去处理现场和尸体了,只剩下夫妻俩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遍地尸体。

“眼下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风如意苦笑,“于你,我堂哥权势滔天,非你所能对付;于我,我堂哥始终是我堂哥,是唯一的亲人,我再恨他也不想亲手对付他。而且,经过此事之后,他也知道我们要与他反目成仇了,说不定会暗中打压你,我不想看到你出什么事儿。”

她的每一句话都砸在刘将军的心头。

刘将军长长的叹气,看向她的眼神是满满的心疼:“你真是心思玲珑,什么都看明白了,不瞒你说,这仇我虽然是一定要报的,但我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唐临风,甚至,我也不想这样一次次的打退唐临风派来的杀手。”

“将军,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堂哥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该怎么办这件事。”风如意沉默了片刻后,“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将军成为我堂哥的眼中钉,所以我想到,如果我失踪了,会不会比较好?”

刘将军疑惑:“失踪?”

“是的。”风如意道,“今日这件事,我想咱们不如一把火将这间宅子和尸体烧成灰烬,而我在这场大火中失踪,很可能已经被杀,但您不相信我死了,将会一直寻找我的下落,我则躲到安全的地方养伤,您有空时去看看我就好。如此,我获得了安全,我堂哥要么认为我已经死了,要么认为我离开了你,便也对你放心了,你暂且不必面对我堂哥的防范和打压。”

刘将军看着她的眼神又染上了一层惊讶之色:“珍娘,你的脑袋瓜子到底藏了多少见识和计谋?像你这样的人才生为女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风如意摇头,苦笑:“我用尽我的脑子,想出一些办法,不过都是为了自保,如果可能,我但愿我只当一个被夫君宠爱的、什么都不需要去想的小女子就好,无奈我的命似乎不太平坦,容不得我只图安逸。”

“唉,也怪为夫不够有本事,不能护你一切。”刘将军叹气,“关于你适才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你可想到你躲到什么地方能保证安全?”

风如意沉吟:“我想了许久,到山里的寺庙去当个尼姑或者去山上当个修行的道姑什么的,应该可行。”

“行倒是行,就是太委屈你和辛苦你了。”刘将军摇头,“你身上有伤,身体又虚弱,去了山里对休养毫无益处,还是另外寻个去处比较好。”

风如意道:“有一句老话叫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要不,我去唐府的四周租间屋子,悄悄住下来?”

刘将军忍不住笑起来,摇头:“这句话虽然是老话,但只适用于走投无路时的冒险一搏,并非轻易可以采用的法子。你想,最危险的地方始终都有危险,主动跑去危险的地方,不是寻死吗?”

“将军说的是。”风如意有些羞赧,“我的小聪明果然比不起将军的大见识。”

“哈哈,”刘将军道,“你的这些小聪明,已经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聪明了,若非你是女子,我真想把你带进军营里,让你当我的心腹。”

说到这里,他心里忽然动了一动,似乎有什么灵光从他的脑子一闪而过。

“将军,禁军中不是也有女兵么?”风如意嗔道,一步步的诱导他,“比如今天护送我来此处的红姑和绿乔,不就是你账下的女兵?莫离公主以前不也当过青龙大营的主将?我若是去军中,当不了将军和军人,还不能扫地洗碗、种花种草、看管仓库么?”

“哈哈,你说得也是,只是你这身板也忒娇弱了一些,扮起兵来也不像啊。”

“军中难道就没有闲差么?我就不信我若是去了军中就成了废物。”风如意先是微微噘嘴不服气,而后叹气,“说真的,我堂哥眼下不在京城,我若是进宫或去青龙大营,还真是最安全的,只是真去了可能找不到好的差事,到时活活累坏自己。”

刘将军又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女扮男装去我的军营中当差吧,我给你找个接触人少的闲职,如此既安全,又能专心养伤。”

“将军账中真有合适我的闲职么?”风如意的眼睛微亮,“如果我能躲在将军的账下,便不用跟将军分开了,哪怕苦点累点也没关系。”

原来,她最在意的是与自己分开啊。

刘将军又心疼了,搓着脸想了一想,笑道:“我的军中有一名医术不精的老大夫,我当年见他可怜,无亲无故的,便让他在我的军中当军医,他对我感激得很。因为他的医术实在不好,很少有人去找他看病,他也乐得清闲,每日就在军营后方种点草药,晒晒草药磨磨草药什么的,悠然得很,我看你可以去他那里给他当个药童,顺便也可以拿些草药疗伤。”

“医术不精的军医?”风如意忍不住笑起来,“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军医。”

“他的医术确实不精。”刘将军正色,“不过基本的医理他还是懂的,总不会让你吃不该吃的东西,也知道简单的急救手法,不至于一点用处都没有。”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去。”风如意踌躇,“只是这大夫是男的,我是女子,感觉总有些不方便……”

“不必担心。”刘将军道,“我认识这老大夫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而且他已经很老了,腿脚不便,走几步都要驻拐杖,伤不到你。”

“好,那我就女扮男装,随将军进军营了。”风如意松了一口气,“咱们得把所有人招过来,跟他们说明烧掉这宅子的事情了。”

“真的要烧掉么?”刘将军打量四周,一脸不舍,“这宅子几乎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真烧掉了,我们家只能一直住在那房子里了。”

“将军,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您。”风如意犹豫了一下,“我手上还有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可以拿来补贴家用。只是这一千两银子是当初我借给钱庄的,借够三年的利息可不少呢,只是现在离三年的期限还远着,如果我提前拿回这笔钱,那就一个子儿的利息都得不到,所以我才没有告诉您。”

“珍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刘将军大喜,搓着手道,“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咱们就算把这宅子烧成灰烬,刘家也能靠这笔钱过很久。至于利息,不要就不要吧,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营的将军,总有办法发点小财的,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第479章 悬案,不知身份的死者

“那我就放心了。”风如意小心翼翼的拉开外袍,取出藏在腰包里的银票,放进刘将军的手里,“将军,这是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就由您派人去取了。”

她顿了顿:“另外,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把父母最喜欢的几件古玩埋在了父母的墓碑下方,那几件古玩应该值不少钱的,待风头过了以后,我再带人去把那几件古玩挖回来,到时莫说一间大宅子,两间大宅子我们都买得起。”

这一千两银子是她故意留下来的。

古玩的事情则是她瞎扯的,反正待刘将军去取时她也该消失了。

她心里清楚,像刘将军这样的男人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绝对不会为其赔上自己的前程,尤其在她失去孩子以后,刘将军再怎么恨唐临风,也会在心里评估为她彻底得罪唐临风究竟值不值。

她想继续“吊”着刘将军,一方面得继续讨刘将军的欢心,一方面得继续让刘家上下尤其是那两个孩子喜欢她,一方面得向刘将军展示出她的“价值”。

她的“价值”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她的脑子好,识大体,对外能帮刘将军出谋划策但又不会比他强,对内能处理好家事和人际关系,二是她还能给刘将军提供钱财,不是平白靠刘将军养活。

如此,刘将军才能出于对唐临风的仇恨、对年轻美貌的她的疼爱,不会因为唐临风太有权势而放弃复仇。

“好好。”刘将军喜出望外,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珍娘,你总是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到我,鼓励我,有你这样的妻子,我真是太幸运了。”

“将军,”风如意微微的笑,“我们该准备下一步的安排了。”

“你说的是。”

此时已是申时,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但众人还没吃饭,刘将军叫来老杜,让他出去买一些吃,顺便买一套小尺寸的男子便装和一套胭脂水粉回来,老杜也没有多问,出去了。

没过多久,老杜买了东西回来,刘将军让手下暂时歇息进食,自己则和风如意关起门来,秘密的给风如意进行装扮。

众人吃饱后,风如意也在刘将军的协助下打扮成了一名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小兵,刘将军叫来老杜,嘱咐他:“我的仇家处心积虑的想杀掉珍娘,我决定让珍娘暂时消失,避开仇家的追杀。你拿上我的腰牌,带夫人去朱雀大营见朱军医,跟朱军医说她是我的私生女儿阿容,以后就担当他的徒弟,要他务必保守秘密,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阿容的身份。”

老杜点头,马上就配合他的计划:“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带阿容过去。”

刘将军道:“其他人现在都聚在那边,没有人看得到你,你悄悄带阿容从后门离开,天黑后再带阿容进军营,尽量别让人看到阿容。”

老杜郑重:“明白。”

刘将军而后看向风如意,拍了拍她的肩膀:“珍娘,接下来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风如意故意用粗嘎的声音道,“我就是舍不得强儿和莺儿。”

刘将军道:“待风头过后,咱们一家四口便能团聚了。”

风如意点了点头,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老杜而后领风如意出去,避开其他人,往后门走去。

两人离开好一阵子后刘将军才悄悄将“卢夫人”的尸体搬进屋里,换上风如意的衣服,然后再抱着这具披头散发、全身包得严严的尸体走出去,一脸悲怆的对仍然在休憩的精兵们道:“我夫人不愿拖累我,刚才趁我忙碌时上吊自尽了,我准备将这栋宅子和所有的尸首都烧了,你们先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还有,这几天的事情你们莫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从军这么多年,手下总有一批兵是他亲自挑选、培养和考验过的,值得他信任,而今天待在这宅子里的精兵就全部是他的亲信。

这些精兵只会严格执行他的命令,绝对不会提出质疑,因此这些精兵都道:“是。”

他们看都不看他怀里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随后,这些精兵分头散开,换上干净的便装,以不同的方式离开宅子,丝毫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刘将军则继续待在宅子里,做着各种准备。

深夜,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经睡沉了。

直到这时候,刘将军才在宅子的多处地方点火,直到火势变大了才离开宅子,躲在四周观察形势。

火是从宅子中部开始燃烧的,初时很难被外面的人看到,待火势蔓延到宅子的边缘部分时整栋大宅子已经陷入大火之中,不可能被扑灭了,别人也不可能进得去。

火烧了挺久才被人发现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骚动,许多街坊跑出来看热闹。

只是这一回,再也没有人去救火,最多只是想办法阻止火势蔓延到隔壁。

直到凌晨四更,这场大火才彻底熄灭,现场一片焦黑,到处都是冒着烟气、黑乎乎的残垣断壁,连一棵完好的小树都看不到,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肉烧焦的臭气。

面对这样一片废墟,围观者连进去都懒得进去,只是站在外头指指点点。

而刘将军也满意的离开。

次日清晨,官府派人去见刘将军,向他通报了宅子的火灾以及在宅子里发现的几十具焦尸,刘将军一脸憔悴的表示他对宅子昨晚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我媳妇昨日上午出门去新宅子那边卖房子,忙到傍晚都没见回来,连下人和护卫都没有影儿。直到天黑的时候才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是我夫人写的,她说她要离开京城,让我莫要去寻找她。”

他拿出风如意事先写好的诀别信交给捕快。

“我家下人本就不多,有几名下人在上次的案子里死的死,伤的伤,导致家里人手不足,加上我夫人外出时又带了几个下人出门,剩下的下人根本无力出去寻找我夫人。”刘将军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他们收到信后即刻派人去军营找我,但我外出执行军务,并不在营中,直到半个时辰前我回到家中,才得知此事,尚未来得及去新宅子那边看看。”

“护送她出门的下人和护卫也失踪了,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杀了还是跟我夫人走了,还请衙门帮我找寻他们。”刘将军一脸坚定,“有人说我夫人连同那些下人一起被杀了,还被焚尸灭迹,但我是不信的,我夫人一定还活着,不管用多少时间我都要找回我夫人。”

新宅子那边连尸体都被烧成焦碳了,身份根本无法确认,捕快们在现场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他们只能确认刘夫人一行六人曾经与三个人一起走进大宅子,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就目前调查到的情况,他们几乎可以认为刘夫人一行已经死在大火中,而现场确实也有年轻女性的尸体,但刘夫人到底死了没有、那么多明显死于外力的尸体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无从下手去调查。

当然,他们也看出这起案子大有内情,恐怕牵扯到军中、朝中的权力倾轧,如果刘将军不配合,他们一定是查不下去的,而目前看来,刘将军并不想深入追究这件案子。

就这样,这案子成了轰动一时的悬案。

第480章 佛堂,刮目相看

刘家新宅发生的杀人纵火案,一口气死了几十人,连身份都无法查明,算得上是一桩惊天大案了,但京城的主人——千梦同是不知道这种事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的。

在一个不用早朝的上午,他懒洋洋的处理完了积累的公文,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御书房的门口,看着眼前金碧辉煌、迤逦绵延的皇宫好一会儿后,叹气:“真是无趣哪……”

他身后的老板子关切的道:“皇上乃一国之主,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无趣呢?”

千梦同摇头:“山珍海味、绝色美人用得多了,也不过如此,朕现在不想回盘龙宫,也不想去凤栖宫,你说,朕现在还能去哪里?”

其实他对绝色美人还没有腻,只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的龙体仍然没能重振“雄风”,初时他还因此抑郁、不甘甚至心生恐惧,但慢慢的他已经接受了现状。

不能睡女人就不睡吧,想想,睡女人也太累人了。如若只是“睡”一小会既不过瘾,还会自曝无能,被女人在心里嘲笑和轻视,若是“睡”得久一些,他的身体就吃不消,补多天都补不回来,就像现在这样不碰女人,也挺轻松的。

只是,不睡女人,又什么都不缺了,他也没有什么大的乐趣了。

老板子想了想,低声道:“皇上,天气炎热,佛堂清静,不如老奴陪您去佛堂那边坐坐,给先皇后上柱香如何?”

“佛堂?”千梦同愣了一下,想到,“哦,是哪,后宫确实修有一座佛堂,那里除了供奉菩萨,好像还立有朕母后的牌位。”

老板子道:“天气炎热之后,皇上食欲不振,听说佛堂的素食极为开胃美味,皇上顺便也在那里用午膳如何?”

千梦同想了想,欣然:“朕已经很久没去过寺庙佛堂了,去那里看看也好。”

当下他坐上步辇,往后宫深处行去。

愈行,人迹愈少,四周愈发的树茂林荫,连盛夏的风都特别清凉,不时有鸟鸣在枝头啾喳,却不让人觉得聒噪,只觉得充满了林间意趣。

“这样的地方真不像是皇宫啊。”步辇的纱帘都挂了起来,千梦同打量四周的景致,奇道,“反倒像是民间之地,朕都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他也曾经来过后宫的佛堂,只是他记不清楚了。

“这地方确实很是清静哪,”老板子也是一脸的心旷神怡,“看这里花花草草和地面,想必经常有人打理,也是干净得很。”

“不错。”千梦同点点头,“朕以后有空可以过来走走。”

说是“走走”,但他在屋里的时候大都坐着,出门也必坐辇坐轿,很少有步行的时候,就算要步行,也是走一会儿就嫌累,完全不像是正常的四十多岁男人应有的体力。

“老奴也极为喜欢这里。”老板子道,“如果老奴能经常陪皇上来此处看看,荣幸之至。”

千梦同笑道:“你个老东西,人是越来越老了,嘴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老板子道:“老奴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有一丁点儿用处,若是连话都说不好,哪里还能待在皇上身边。”

千梦同道:“你的脑子也还没有老啊。”

说话间,队伍沿着小道一拐,一道白墙绿瓦、古香古色的院墙出现在眼前,院墙里隐隐传出有节奏的敲木鱼的声音,听起来也是煞为静心。

佛堂到了。

步辇停了,但因为佛堂门口无人看守的缘故,居然没有人出来迎接。

直到老板子上前拿起门环,高喊了几声“皇上驾到,你们还不速速开门”,这才有人拉开门板,只看了千梦同一眼就低下头来,跪在门槛后面:“贱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她的身后也有几人跟着过来,齐齐跪下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但千梦同看不到这些人,只管盯着第一个走出来的女子。

“你是何人?”他问,“朕见过你么?”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干净单薄的灰色缁衣和僧帽,脸上不垂半点青丝,也不沾半点尘埃,干干净净又雪雪白白的,加上五官秀气,该红的红,该黑的黑,以及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和年长女子的风韵,跟后宫那些施过粉黛、华衣加身的嫔妃、宫女完全不一样,让他一时间移不开眼珠。

“贱妾乃是余妃,”这女人报出让千梦同惊讶的身份,“因为犯下大错,被罚入住佛堂,日日为先皇后颂经祈祷,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踏进佛堂。”

“你是余妃?”千梦同惊讶得走出步辇,上前,细细打量她,“你抬头,让我看看你。”

余妃温驯的抬起头,眼睛却还是不敢看他的。

千梦同细细打量余妃那张干净雪白的脸颊,惊讶:“你来这里多久了?怎的看起来还比以前年少了。”

可不是么,虽然余妃的眼角有了几丝淡淡的细纹,却给她平添了几分风情和韵味,此外她目光柔和,唇角微弯,倒有几分观音菩萨一般的恬淡端庄、慈眉善目,完全不像受过苦日子的。

“贱妾入住佛堂已经将近十个月。”余妃道,“托皇上的福,贱妾在这里过得并不比以前差,每日修身养性,心无旁骛,就像时日静止了一般,也许贱妾的脸便因此老得慢了。”

“原来如此。”千梦同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脸颇为顺眼,“我看你来了这么一段时间,说话好似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余妃以前是怎么说话来这?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没见识,没才学,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绝对没有贵族女子的风范。

但现在,余妃说话真的像一个妃子了。

“如若贱妾有所长进,也是托了这佛堂的福。”余妃没有因为皇帝的夸奖而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和得意,“贱妾每日都颂读经书和抄写经书,许多字不认得,多亏了佛堂的师父们耐心指教,这才稍有所学。”

“是这样么,”千梦同朝她伸手,“起来,带朕进佛堂看看。”

余妃将手放在皇帝的手心,引着皇帝进门。

一进门就先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很普通,但是收拾得极其干净,连角落里的花草都被摆弄得很是整齐。穿过院子就进了也不大的前殿,前殿供奉的是观音菩萨,过了前殿就是一座短短的桥,短桥两边是水池,对面是后殿,后殿里供奉的是先皇后,余妃每日主要就是在这里颂经拜佛。

过了后殿就是后院,余妃和各位师父食宿的地方。

佛堂并不是很大,看起来也挺旧了,然而每一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加上佛堂里种植了不少花草,真有一种大隐隐于后宫的清幽宁静之感。

在佛堂为余妃专设的小书房里,千梦同看到了一架子的佛学书籍,还有余妃正在练字的文房四字和尚未收起来的宣纸。

“这些字是你写的?”千梦同很是惊讶,“这字写得极是端庄。”

“回皇上,”余妃道,“这些字是贱妾写的。”

“你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是。”余妃于是坐下,端直身体,优雅的提笔,继续抄写《大藏经》。

千梦同不看字,只看她,她的姿势、神情真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来自民间的土气和粗鄙?

最后再看看她的字,虽然谈不上难得一见,却也是端庄秀气,看着顺眼。

第481章 查,谁照顾朕的妃子

“真是奇了。”他叹着,在余妃身边坐下,“一段时日不见,你真是令朕刮目相看,朕要重重奖你,你就说罢,你想要什么奖赏?”

余妃左右看了看,面露为难之色。

“你想要什么就说。”千梦同甩了甩手,“其他人都下去。”

小小的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了,余妃这才低声道:“皇上,贱妾希望您能去看看顺儿。”

“顺儿?”千梦同微愣了两秒,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就这样?”

“是。”余妃的脸上终于露出渴盼和不安的表情,“皇上可能答应贱妾的请求?”

千梦同笑道:“这有何难?朕今晚就去看看他。对了,你也有许久不曾见过顺儿了罢,朕带你一起去见顺儿如何?”

话说回来,顺儿住在哪里来这?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不过不要紧,他晚些再问老板子就是。

“皇上,这不妥当。”余妃脸上的欣喜之色猛然褪去,惶然的摇头,“贱妾乃是罪人,不得踏出佛堂一步,不得与儿子见面,如若皇上违背当初的圣旨,带贱妾去见顺儿,只怕会被人非议,到时贱妾要罪加一等。”

千梦同皱眉:“朕是皇帝,这等区区小事还做不得主?”

“皇上当然能作主,贱妾也感激皇上的好意,”余妃低声道,“只是,贱妾若是真去了,定会让皇后娘娘不悦,若是引发皇后娘娘对皇上的误会,贱妾定会后悔难安。”

千梦同:“……”

不怪余妃忌惮皇后,他何尝不是如此?

半晌后他才叹气:“你能为朕着想,朕很欣慰。”

余妃微微的笑了,声音透着几分温柔的道:“皇上,贱妾虽然出身低贱,曾经犯下过大错,但贱妾此生只有皇上,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贱妾再无能无知,想的也都是皇上好。”

“……”千梦同看着她一会儿后,倒是有了两分动情,“余妃,如今的你配当朕的妃子。”

“皇上这句话,便是对贱妾最好的回报了。”余妃说得很是真诚,“贱妾还希望皇上去见顺儿的时候能悄悄的去,莫要让皇后娘娘知晓,免得皇后娘娘不开心。”

“好,朕都答应你。”千梦同觉得心情好极了,“既然朕不能带你去见顺儿,那朕就陪你在佛堂用膳可好?”

“那自然是太好了。”余妃面露喜色,却又有些为难,“只是佛堂里提供的都是素斋,配不得皇上的身份。”

“无妨。”千梦同笑道,“山珍海味朕也吃腻了,如此炎夏,素食正好,而且朕听说佛堂的素斋极为美味,看你养得白白净净的便知道了。”

余妃的面容微微的红了:“既然皇上不嫌弃,贱妾现在就让人将午膳端上来。”

佛堂提供的确实都是素食,而且都是佛堂里的女尼们自己做的。

做得非常新鲜,可口。

连千梦同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不住点头:“不错不错,这里的素菜比起御膳房做的丝毫不逊色,也许朕以来应该多来这里看看。”

余妃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眼里都有了微微的神采:“皇上,您肯来这里坐坐,贱妾自是求之不得,但贱妾请求皇上顾虑到皇后娘娘的心情,多陪娘娘,莫要让皇后娘娘生气。”

“放心,”千梦同道,“朕要来也是悄悄的来,不会惹皇后生气的。”

吃饱了,时间也不早了,千梦同也犯困了,这里虽然清幽干净,但住宿条件还是远远比不得他的寝宫,当下他站起来:“朕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是。”余妃也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送他出去,“皇上日理万机还能去见顺儿,贱妾代顺儿感谢皇上。”

千梦同道:“顺儿是朕唯一的儿子,朕也是关心他的,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照顾顺儿。”

其实他并不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在大多数时候他甚至忘了他还有这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终究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是要保住这根血脉的。

他离开了佛堂,坐着步辇回到了盘龙宫。

午眠的时候,龙榻旁边只有老板子守着,其他宫人至少都待在外室。

“老板子啊,你说这天下的事是不是很奇妙,这余妃之前处处让人看不上,受罚之后却过得这般滋润,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千梦同的睡眠并不好,即使窗外有风吹进,含着花香,室内一点都不热,他还是没能很快睡着,便跟老板子说起话来。

“皇上,余妃能过得这般滋润,首先是您大度,网开一面,让她保得周全,她才能过上这样的清静日子。”老板子道,“另外,奴才在您跟余妃说话的时候,也打听了一下,似乎有人在背后关照余妃哪,要不然余妃一个失宠的妃子,哪能过得这般悠闲,吃的新鲜,用的干净,冬天盖的被子够盖,烧火的碳也份量充足。”

“唔,还有这样的事?”千梦同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朕也曾听说不受宠的妃子连奴才都敢欺负,内务府那边也是经常克扣各种用度,余妃吃用的东西虽然不甚罕见,却也半点不缺。”

“是哪,老奴在这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没有人罩着的妃子是万万不可能过得这般滋润的。”老板子低声道,“皇上,您说,老奴是不是该去查查谁在背后照顾余妃?”

“这个还是要的。”千梦同道,“不管谁在背后照顾余妃,朕都应该知道,只要他没有歹心,朕一定会奖他。”

其实,余妃因为造谣而获罪之事,他是不太信余妃有那种胆子的,不过他不喜欢余妃,既然有证据指向她且皇后非要惩罚她,他也不会保她。

至于现在,余妃变好了,让他感觉舒坦,他便想帮她一把了。

“那老奴就暗中调查此事去了。”老板子道,“另外,老奴也想顺便查查顺皇子过得怎么样了,皇上您觉得如何?”

“对,一起查。”千梦同道,“待我睡醒之后就去看看顺儿,对了,顺儿住在何处?”

“让老奴想想。”老板子装模作样的想了一想后,一拍大腿,“老奴想起来了,顺皇子也被送去寺庙了,是经业寺。”

“母子俩都去拜佛颂经了啊?真是有意思。”千梦同喃喃,“余妃变化极大,不知千小顺是否也有所长进哪。”

“皇上,老奴有一个想法。”老板子低声道,“如果在背后关照余妃之人也关照顺皇子,那么此人应该就是君子,如果此人只关照余妃而不关照顺皇子,那就很可疑了,只怕信不得。”

千梦同眉头猛然一皱,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你说的是,余妃年轻貌美又孤守一隅,会在背后关照她的人想来不会是女子,你给朕好好查,查个清清楚楚,朕可不想养一个不安分的妃子。”

第482章 放心,受到关照的皇子

千梦同终于睡着了。

他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总是出现余妃那张干干净净、雪雪白白的脸,还有老板子跟他说的话“如果在背后关照余妃的人只关照余妃,不关照顺皇子,那就不太正常了”,这让他在睡眠中也感到心情极度不悦。

而后他醒了过后,拍着床榻道:“备轿,朕要去经业寺。”

守在床边的老板子道:“是,奴才现在就让人去备轿。”

“对了,”千梦同指了指他,“派人去看看皇后在忙什么,如果她想要朕陪她用膳,朕就不去经业寺了。”

“皇上放心。”老板子非常清楚他在忌惮什么,“奴才刚才派人去看过了,皇后娘家来了几个人,皇后娘娘正在陪娘家人说话,应该不会请皇上过去。”

“那就好。”千梦同松了一口气,举起双手,“更衣。”

他急着去看千小顺,想知道千小顺到底过得好不好。

当然他并不是关心千小顺,他只是想确认千小顺是否像余妃一样得到神秘人物的“关照”,而他之所以想确认这一点,也不是因为有多在乎余妃,而是不能忍受他的东西被人染指。

余妃就是他的私人物品,他可以不喜欢,可以丢弃或毁掉,但别人未经他的允许就拿走或污染,那就是挑战和蔑视他的龙威。

轿子很快准备好了,千梦同入轿,往经业寺的方向行去。

经业寺位于皇宫北端的僻静之处,离大内侍卫的营房比较近,离后宫则相当远,千梦同坐了半天的轿子都没到地方,心里都有些奇怪,连着问了好几次:“还没到么?”

“没呢,还有好长一段路。”

“那要多久才到?”

“估计还要一刻多钟。”

“怎的这么久……”

“皇上,奴才们不是担心轿子摇晃,您坐得不舒服么,所以会走得慢一些。”

其实轿子走得并不慢,但太监们也只能这样回复了。

千梦同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吃惊:“这里怎的这般偏僻破旧?这里真的是在皇宫里面么?”

老板子赶紧道:“皇上,皇宫之大宛如一座城池,这里已经位处皇宫北部,离中宫和后宫相当远了,破旧一些也是正常的。”

“是么,”千梦同皱眉,喃喃,“朕的皇宫还真是大啊。”

老板子笑道:“那是当然的,这皇宫是天底下最大的宅子了,只有皇上能拥有这么大的宅子。”

其实从盘龙宫去经业寺也有比较近的路径,但那要穿过整个后宫,老板子哪里敢让整个后宫知道皇上去见千小顺?

待千梦同好不容易抵达经业寺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他一看到经业寺就愣住了:“这么偏僻?”

“皇上,”老板子观察四周,笑道,“这里虽然偏僻,但打扫和收拾得很是干净,皇上进去看看如何?”

听到皇上驾到,经业寺的僧人都跑出来,齐刷刷的行礼。

千梦同一眼望过去,心里有些不悦:“千小顺可在这里?”

他这个父皇来了,千小顺竟敢不出来迎接?

“父皇,儿臣在这里。”站在僧人最前面的一人恭敬的道。

千梦同定睛一看,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眉目端正、也是白白净净的孩童是千小顺?

他记不清楚千小顺的长相了,只隐隐记得千小顺有点胖,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正眼看人,也从不敢挺直腰杆,很不讨喜。

而眼前这个孩童腰杆挺直,目视前方,穿着朴素的僧衣却不失坦然大方,没有半点小家子气。

“你是千小顺?”千梦同打量他,“你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变化可真不少。”

“托父皇的福,让我得以在这么好的地方修身养性。”千小顺说得跟余妃差不多,“这里清静,安逸,师父们又待我极好,教我读书识字和各种规矩,我才所有所长进。”

千梦同笑了起来:“哦,那你带父皇看看你读了什么书,识了多少字。”

“是。”千小顺恭敬的道,“寺里为儿臣设了一个小书房,若是父皇不嫌弃,儿臣便带父皇去看看,随便父皇如何考验儿臣。”

“好好好,你带父皇去看看。”千梦同跟着千小顺踏进寺庙,顺便低声问老板子,“你可记得千小顺几岁了?”

老板子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应该有七八岁罢?”

“是么?”千梦同疑惑,“感觉他似乎是长高了不少啊。”

老板子没吭声,他以前也没怎么留意过千小顺,说不好千小顺的变化。

没过一会千梦同就来到了千小顺的书房,这里的书就不止是佛学方面的了,还包括了天文地理、历史典故、烹饪药理、诗词歌赋等,乍一看得有好几百册,令千梦同放心的是这里没有兵书、治国、理政方面的书籍。

“你能背三字经了?”千梦同问,他记得千小顺以前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不知被多少人嫌弃。

“是的。”千小顺道,“儿臣能背,还能默写。”

千梦同道:“那你边背边写千字文给父皇听听。”

“是。”千小顺这时候已经泡好了一壶新茶,给千梦同倒了一杯,双手端上,恭敬的道,“请父皇用茶。”

“哦,会泡茶了。”千梦同接过茶杯,动了动鼻子,“泡得还不错。”

看茶水的颜色、茶叶的形态和茶的香气,这茶肯定不是什么名贵的珍品,但也不至于让他看了、闻了就不想喝。

“儿臣才学了半年,茶艺不精,”千小顺道,“但儿臣还是斗胆给父皇泡茶,只是想表达儿臣对父皇的心意。”

“你连说话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千梦同笑道,“以前你说话都不利索的。”

“都是寺里的师父教得好。”千小顺有些不好意思,“儿臣现在就背写千字文给父皇。”

他开始字正腔圆、慢慢的背起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在背诵的同时,他也专注的默写每一个字。

千梦同看着千小顺,暗暗点了点头,这个儿子总算是勉强有点皇子的模样了。

听了几句后他看向老板子,低声道:“去,去打听打听。”

老板子会意,悄然退出,侍卫就守在门口,盯着千小顺的一举一动。

千梦同喝了两口茶后就不再喝了,无聊的打量四周,他本身就不爱读书学习,又哪里会有耐心看着一个小孩子背书写字?

好在千字文也没那么长,在他歇息得刚好的时候千小顺终于写完了,恭敬的站起来:“父皇,儿臣写好了。”

千梦同当然不会去检查千小顺写的是否都对,只是扫了几眼就点头:“写得还不错,像点样子了,以后要勤加练习。”

“多谢父皇。”千小顺小脸发光,极其喜悦的道,“儿臣一定会日夜努力,不负父皇的勉励,不丢父皇的颜面。”

“你能这么想就好。”千梦同喜欢他的这句话,“你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确实不能折辱了皇家的颜面。”

千小顺有力的道:“是。”

这种自信可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

千梦同点了点头,伸手:“来,带父皇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然后父皇与你一道用晚膳再回去。”

千小顺开心的笑了:“是。”

千梦同在经业寺里转了一圈,点头:“唔,很干净,不错。”

他陪千小顺用了斋饭后点头:“嗯,这素食也还成。”

到了这时,他基本上已能确定千小顺也得到了神秘人物的关照,这才放心了不少。

第483章 折服,君大人真君子

回去的路上,他问老板子:“你刚才问到了什么?”

老板子低声道:“皇上,这寺庙里有一名僧人是几个月前才来的,听说出家之前是个落魄的书生,现在负责教授顺皇子读书写字,顺皇子读的那些书也是他挑的,别的事情一概不用管。”

“另外,”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顺皇子会养得这么好,其实也是吃肉的,只不过皇上不问,僧人们也不敢主动跟皇上说。”

千梦同“哦”了一声:“千小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些肉也是应该的,朕唯一的儿子可不能真的当了和尚。”

“那是。”老板子也颇为认同的点头,“虽然老奴刚开始查,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照顾余妃和顺皇子,但这人想来应该是忠于皇上的。”

“看起来是这样。”千梦同也显得颇为满意,“你好好查,查个清清楚楚,朕有奖。”

老板子立刻道:“谢皇上,老奴一定会将这事办得妥妥的。”

接下来数日,千梦同又偷偷的跑去看了余妃几次,余妃日日待在佛堂,并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差了一些见识,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对千梦同垂眉顺眼,处处捧着、迎着千梦同,让在皇后那里总是气弱三分的千梦同感觉到很是舒坦。

如此,他也乐得叮嘱佛堂和内务府的亲信好好照顾余妃,不可让余妃受了委屈。

数日之后,老板子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他一脸不可思议的告诉千梦同:“皇上,老奴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查到一点眉目了,只是这结果……连我都不太敢信哪。”

“哦,”千梦同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香艳图册,“快说来与朕听听,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照顾余妃母子俩,让你如此意外。”

“皇上,”老板子苦起脸,“您要不要猜猜?总之,恐怕没有人能想到会是这个人,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希望余妃母子过得好的人哪……”

“没有人能想到?”千梦同笑起来,“总不可能是皇后吧?”

“不愧是皇上。”老板子不动声色的拍马屁,“这人虽然不是皇后,但跟皇后的关系确实很深。”

“真的跟皇后有关?”千梦同吃惊,“皇后这是转性了?”

“非也非也。”老板子摇头,压低声音,“皇后应该不知道这事,那个人应该是背着皇后偷偷照顾余妃母子的,如果让皇后知道那个人所为,余妃母子估计要倒大霉了。”

“怎么说?”千梦同板起脸,“你赶紧说那个人是谁,不许这样吊朕的胃口。”

“老奴这不是有些不甘心嘛,”老板子一脸无奈的道,“那个人啊,就是皇上最信任、最重视的那名臣子。”

千梦同拿起桌面上的书,拍了他的脑门一下:“朕信任和重视的臣子可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个?”

老板子苦起脸:“跟皇上最亲的那一个,相当于皇上的半个儿子……”

“半个儿子?”千梦同再蠢也能想到了,吃惊得嘴巴都要歪了,“你是说君尽欢?”

老板子不甘不愿的点头:“是。”

“……”千梦同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才道,“你没有弄错?”

“老奴也希望老奴弄错了。”老板子叹气,“我找了一些宫里的老人,让他们帮我在私底下打听,还花了不少钱去收买别人,收买不了的就拿皇上去威胁他们,费了好多功夫才打听到有一个大人物在暗中叮嘱内务府的官员关照余妃母子,不可让两人在吃穿住用上受了委屈。

这个大人物还暗中安排人手进驻佛堂和经业寺,有的负责侍候余妃母子,有的负责教导母子俩宫里的规矩和读书写字等等,还有人负责暗中保护母子俩的安全。老奴听说母子俩搬进佛堂和经业寺后出过几次事,余妃差点被毒死,顺皇子出门后被人袭击,差点被害。”

“谁吃了豹子胆,竟敢杀朕的儿子?”千梦同气得拍了拍桌子,“让朕知道是谁干的,朕一定让他后悔。”

“那,老奴去查查?”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查也查不出什么的,不查了,继续说。”

“其实老奴在查这个事的时候,没有人说过那个人是君大人。”老板子道,“只是从他们的各种说法和暗示,可以确定就是君大人。”

“什么说法和暗示?”千梦同瞪他,“说清楚。”

“受命照顾余妃母子的人可不少,但只有寥寥两三个人接触过那个人,”老板子道,“他们说那个人命令他们务必保密,绝对不可以说出他的名字,也不可以让人知道余妃母子与他有关,他们还让老奴和老奴的人别猜了,猜不到的。”

“当听这些,能确定是君尽欢?”千梦同疑惑,“还有别的依据罢?”

“有。”老板子道,“老奴便报出了好多个名字,他们都说不是,老奴说到累了以后就随口提到君大人的名字,您猜怎么着?他们居然不吭声了,一会后才说您莫要再猜了,甭管您猜得对不对,咱们都不能承认。”

“皇上,”他一脸讨好的表情,“您说这不是默认么?”

“唔,这么说来也是。”千梦同摸着胡子,“你说君尽欢为何要这样暗中保护余妃母子?按理说余妃母子死了对他大有好处才是。”

老板子道:“老奴也很疑惑,追问了许久,他们才说那个人认为余妃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不应受到如此苛待,顺皇子则是皇上的血脉,还是皇上目前唯一的皇子,不能就这样废了或没了,否则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便是罪臣。那个人还说他深受皇恩,永不敢忘,绝不可对皇上的子嗣无情无义。”

千梦同听听连连点头:“人人都说尽欢是君子,朕原本还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尽欢此人颇有胸襟,不是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之辈。”

“皇上说的是。”老板子脸上还有淡淡的不甘,“不瞒你说,老奴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君大人,觉得他表现得太好,只怕是装的,暗中对他极有防范。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真君子,皇上并没有信错人。”

“哈哈哈,你真该找面镜子看看你的脸色。”千梦同笑起来,“朕知道你一向对尽欢颇有微词,没想到你这次查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也是好笑。不过,难得你这般诚实,能够一五一十的告诉朕实情,没有抹杀了尽欢的功劳。”

如果告诉他这个调查结果的是别人,他还真不一定相信,但换了老板子说出来,他就信了,毕竟严格说来老板子跟君尽欢可是“对立”的。

“皇上莫要笑话老奴了,老奴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板子无奈的苦笑,“不过老奴以前之所以对君大人有偏见,也都是出于对皇上的一片忠心,同理,老奴这次会将实情告诉皇上,也是出于本分和对皇上的忠心。”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一句:“总之,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宁可说错话或惹皇上不悦,老奴也绝对不会在皇上面前说谎。”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对朕忠心。”老板子的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千梦同心情极好的道,“让人备轿,朕现在就去看看皇后。”

君尽欢对他的儿子这般仁慈和关照,他对君尽欢的戒心便也去得差不多了,他以后可以放心的任用君尽欢了。

第484章 有钱,买到了背叛

知道君尽欢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亲生儿子后,千梦同心里对皇后的那块疙瘩都消散了,在他看来,有君尽欢出手维护,皇后想对余妃母子出手是很难得逞的,他可以安心了。

“两日未来凤栖宫,皇后都在忙些什么?”他笑着问皇后。

“还能忙什么,都是处理一些宫里的杂事,教导运儿。”皇后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朕不是想念皇后么。”千梦同笑吟吟的道,“运儿今日没来?”

“昨日来过了。”皇后道,“你不是忙得没有空陪运儿玩么,今日怎么念起运儿来了?”

“朕暂且把手头上的活儿忙完了,有空陪运儿了。”千梦同道,“运儿将来可是要帮朕管理这大好江山,朕也该抽空教导运儿如此治理国事,这样罢,朕让人去通知懿儿一声,让他们一家三口明日进宫陪朕与皇后一道用膳如何?”

之前,他心里仍然对不得不立运儿为太子的事情心存芥蒂,有意疏远运儿和女儿,现在知道君尽欢这般可靠后,他又开始想念可爱的外孙了。

“那敢情好。”皇后也很开心,当即吩咐侍女,“你赶紧派人去公主家,跟公主说一声,让他们全家早点过来,皇上要亲自指点运儿。”

“运儿这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千梦同开始跟皇后聊起外孙,一副关切的样子。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把外孙教好的重要性了。

只有运儿孝顺,听话,知感恩,重亲情,如此将来真的登基后才不会为难千小顺是不是?

“他这么小,能学些什么?无非就是三字经,简单的诗词、算数、画画之类,他的记性很好,学东西很快,都能数到二十了,简直就是天才。”皇后说起外孙,满脸都是骄傲。

“不愧是朕与皇后的外孙。”千梦同赞叹,“不到两岁就懂这么多了,这也有皇后的功劳啊。”

“那当然。”皇后嗔道,“你以后也要抽空多多教导运儿,毕竟你才是一国之君,见识不是我们能比的,有你亲自指点,运儿必定事半功倍。”

“好好,”千梦同哈哈一笑,“朕以后一定把运儿当成徒弟一般来教。”

皇后脸上也在笑,心里却在冷笑,暗道你能教运儿什么?你多陪运儿的好处便是让人知道你有多重视运儿罢了,其它的还能有什么用?还有,瞧你这高兴劲儿,不就是知道余妃母子过得很好么,难不成你还想和余妃重续旧情,让她得宠不成?

没错,皇上在暗中见过余妃母子的事情,她清楚得很。

前段时间,福儿跟她提起过利用余妃母子的事情给君尽欢“揽功”之事,她承认女儿说得有理,但她的心理实在接受不了,便一直拖着没有应承,只答应暂时不动余妃母子。

另外,当时君尽欢认为唐临风就在京城,对余妃母子的监控比较严密,如果他们或皇上接触余妃母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导致唐临风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行动来,于是这个想法便搁置了下来。

直到唐临风离开京城去沿海,实施这个计划的时机便成熟了。

按照计划,先由皇上身边的老板子诱导或暗示皇上去见余妃母子,然后再引出老板子去调查余妃母子背后“恩人”之事,从而让皇上知道暗中照顾、保护余妃母子的人乃是君尽欢。

皇后表面上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实则一清二楚,故而看到皇上因为余妃母子之事显得这般高兴,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除了本宫之外,余妃是陪伴皇上时间最长的女人,也是唯一为皇上生下孩子的女人,”她在心里暗暗道,“皇上对她还是念旧情的,真是万万留不得。”

“待时机成熟,本宫一定要除掉这对母子,绝不能给他们变强的机会。”她再次下了这样的决定。

另一边,君尽欢也收到了宫里的传话,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千梦同,又落入了他的圈套,很好。

但他并没有因此得意。他活这么大,不知策划和实施过多少阴谋奸计,其中绝大多数都获得了成功,因此成功于他乃是常事,他并不会因此沾沾自喜,更不会沉溺其中。

他很快就将这份“成功”放下,转而去研究另外一个阴谋——如何给唐临风找麻烦。

“大人,”他的亲信低声道,“探子们一路跟踪过去,没有在唐临风的队伍中发现疑似风鸣安的人物。在前往沿海的道路上,我们提前了三天安排人手观察,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风鸣安的身影。”

“风鸣安就算要去沿海协助唐临风,也不急于出发,而且他能乔装离京的手段太多了,找不到他也正常。”君尽欢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唐临风总会与风鸣安见面的,你们不必在路上安排太多人手,重点放在唐临风身边就好,尤其是开战的时候,更要注意唐临风的身边。”

“是。”

“莫离那边怎么样了?”君尽欢换了个话题。

“莫离越来越失态了,常常借酒浇愁,无心打扮,也不怎么关心儿子。”亲信道,“她总是叨念着唐临风,时时盼着唐临风回来,还念些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之类的,责怪唐临风怎么不写信回来、是不是在外头有女人之类的。依小的看,若是唐临风两三年后才回来,莫离恐怕要疯掉了。”

“这个女人自视奇高,实则不过是被千秋业宠坏了的大小姐,一旦事不如意,便失了理智。”君尽欢唇角一勾,“既然她这么思念唐临风,为何不陪唐临风一起去战场?”

“大人,您的意思是?”他的亲信当然也是人才,很快就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尽欢没有明说,只是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唐临风不肯带莫离去,莫离可以偷偷的去嘛,女扮男装不就成了?”

他的亲信立刻道:“小的明白了,小的立刻去安排。”

亲信退出去了,君尽欢坐下来,悠然的品茗。

唐家的下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考核的,这些人要么就对唐临风夫妇忠心耿耿,要么就有要命的把柄捏在夫妇俩的手中,连他都很难在唐临风夫妇的身边安插奸细。

但是,“很难”不代表做不到。

他始终深信一条铁律——有钱能使鬼推磨,唐临风夫妇对下人并不小气,但是,他们再大方,又能给下人多少钱?

而那些下人还能是神仙下凡,不沾油盐的?

一千两银子收买不了,三千两呢?

三千两收买不了,五千两呢?

一万两呢?

正好他很有钱,所以,他还是砸了大把的银子收买到了莫离身边的人。真要算起来,也怪莫离不懂得收买人心,上次的处置侍女事件令下人心寒,而唐临风也没能管好自己的老婆,让自己的老婆变得越来越不理智。

还是他厉害啊,他对他的老婆也没有半点真心,却能把他的老婆管得很好。

他抿了一口热茶,唇边泛起得意的轻笑。

第485章 出城,陪夫上战场

唐府。

莫离焦躁的走来走去:“将军还没有来信么?”

侍女道:“今日也没有呢。”

“临风都去十几日了,应该早就抵达镇海了,怎么连封信都没有呢?”莫离喃喃,“难道他出什么事了,还是已经和倭寇开战了,忙得没有空给我写信?”

公主又来了……

侍女们都不敢吭声,谁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惹公主气恼。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莫离拍桌子,怒道,“你们是哑巴吗?怎么一点主意都没有?你们再不说话,我就让你们变成真正的哑巴。”

“公主,将军刚到沿海,一定有很多事要忙,不能马上给您写信也是正常。要不您先写信给将军,向他报平安,这样将军在外头打仗也放心了。”侍女们没有办法,只得开口。

“我想将军暂时没给您写信,可能是不想您担心,您就别多想了……”

“将军的信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公主你再耐心等待几天……”

“听起来,你们很了解将军啊?”莫离盯着她们,说话颇为尖酸,“连将军在想什么都知道,我这个将军夫人反倒什么都不知道。”

几名侍女闭上嘴,惶然:“公主,咱们都是乱说,说错话了……”

“说错了就赏嘴。”莫离拍桌子,“在本公主面前,你们也敢乱说话?”

她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不把她们当人。

侍女们敢怒不敢言,抿紧嘴,抬起手,开始扇自己嘴巴。

一名年纪最大、长相最丑、平时也最少说话的侍女因为没有说话而没有掌自己的嘴,她看到侍女们扇到嘴部微肿后,小心翼翼的对莫离道:“公主,您说将军这次去打仗不会那么快回来,你会想死将军的,那您可以去找将军啊。”

“你以为我不想去?”莫离瞪眼,“可他为我的安全着想,不让我去,我有什么办法?”

“公主,奴婢小时候最喜欢听木兰从军的故事,”这名侍女没有闭嘴,继续道,“奴婢觉得公主功夫那么厉害,也可以像木兰那样打扮成男子,偷偷跑去镇海帮将军打仗啊,我觉得将军就算知道了也舍不得责怪公主的。”

莫离没好气的扫她一眼,骂道:“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说是这么说,她却心动了。

她十三岁时就拥有了父皇御赐的近卫队,嫁给临风之前还是青龙大营的主将,算是个当过将军的女巾帼,哪里不能上战场打仗?

她天天待在这里照顾痴傻的儿子,管着一群没用的下人,有什么意思?还不知跑去沿海帮丈夫打仗呢,就算到时不能上战场杀敌,在背后照顾丈夫也好啊。

“我问你,”她想了一想后问那名侍女,“我若是去找将军,小少爷怎么办?”

侍女道:“公主可以留下小少爷,也可以带小少爷一起去啊。”

莫离想了又想,低咕:“还是不要带去了,免得临风被人笑话。”

她和临风都是人中龙凤,却生了那么一个傻儿子,背后只怕被人笑死了,如果她带孩子出远门让人看到,这不是丢临风的脸么?

想到她可以与丈夫团聚了,她的心情好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别打了,都去上药,然后帮我收拾东西。”

而后她下令:“把许四叫来。”

她的近卫队中的小队长许四因为对她忠心耿耿,誓死不移,最近已经被她提拔后队长,她要让许四带队跟她去镇海。

许四很快被叫过来了:“公主有何吩咐?”

莫离下令:“你挑六十六个人,让他们收拾好行李,明天,不,后日随我前往镇海去找将军。”

许四沉默片刻后:“请容许小的多问一句,公主去镇海的用意是?”

莫离很豪气的道:“我要助夫打仗,剩下的人就留在府里看家。”

许四道:“小的明白了。”

如果公主的目的是去帮助将军打仗,那他就需要挑体力好、最会打架的人,并带上最好的装备。

莫离点头:“去准备吧,记住,我这次是悄悄出发,你们不可声张,出发时咱们得打扮成平民。唔,你觉得打扮成平民怎么样?”

许四道:“这么多平民一起出城只怕扎眼,小的提议,乔装成镖局押镖如何?”

“押镖?”莫离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我还没有扮过镖师呢,到时好几十号人押着镖车,威风凛凛的出城,一定很有意思。”

许四道:“那小的就去准备了?”

他们正好可以把各种防具、兵器放进“镖车”里运走。

“快去。”莫离心情大好,“准备好后再通报我。”

而后她就忙碌起来,把府里的管家、管事们都叫过来训话,众人听说她要出远门、还不知多久才回来,心里无不大喜。

最近几个月来,唐府上下的日子都不好过,见到她就像见到鬼似的,唐临风在府里的时候还好点,唐临风若是不在府里,他们都成了公主的出气包,动不动就被公主迁怒和责罚,心里真恨不得公主多出门。

因此,听到公主的侍女透露消息说公主要“悄悄”的去找将军,他们可高兴呢,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莫离交待完府里的下人时,白天也过去了,晚上她开始盘点要带去镇海的行礼,初略算下来,她要带去整整三只大箱子,而且这还是按最低的需求来准备。

有江湖经验的下人看在眼里,无不暗暗摇头,公主这是去度假呢?

但没有人提醒莫离。

到了第三日莫离要出发的时候,唐府上下看着莫离那一身过于华丽的男子打扮,不像镖头,倒像是贵公子出行……

但是,还是没有人多说一句。

然后,众人都恭敬的目送莫离公主出门,待她走远后一个个都直起腰来,大大的呼气,脸上露出笑容。

因为准备的东西超出了莫离的想象,莫离准备好时已近傍晚了,她干脆挑选傍晚人少的时候离开。

车队抵达城门时城门即将关闭,这一行车队引起了守城门士兵的注意。

一名士兵提起枪尖,指着车子道:“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一打开,咱们要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的东西包括了各种防具、兵器,哪里能坦然运出城?

莫离挑眉,踏马上前,准备报出自己的名号。

但许四已经上前几步,拿出唐府的令牌,对那几名士兵中的队长低声道:“我们乃是唐临风唐将军府里的侍卫,送些将军点名需要的东西给唐将军。”

如果让公主报出名号,虽然能顺利出城,但消息传出去后,难保不会有人想在半路上对付公主。

队长沉默片刻后挥手:“既是唐将军所需,那就不用查了,出去吧。”

莫离一行顺利出城后,那几名士兵问队长:“队长,就算他们真是唐将军府里的人,咱们好歹也得看一眼车里的东西吧?不然将来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是连一句都答不出来。”

“你们懂什么,”队长低声道,“君尽欢君大人昨日派人过来跟上头打过招呼了,说这几日内唐将军府里的人若是要出城,一律放行,不必盘查。”

几名士兵都惊讶:“君大人与唐将军的交情有这么好?”

队长道:“谁知道呢,君大人也许只是在支持唐将军打击倭寇罢了。”

几名士兵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第486章 日出,被搜过的屋子

莫离就这样离开了京城,凤衔珠却还是待在茶山。

凤衔珠自从到了茶山后不曾离开茶山半步,镜国的人对她客气而疏离,断不可能与她闲聊京城的事,不过千境离若是有京城的消息,都会告诉她,她不至于对京城的局势毫不知情。

“莫离离开京城了么?”初听这个消息,凤衔珠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若是到了唐临风的身边,必定是个累赘,八成会给唐临风带来麻烦。”

“是的。”千境离道,“莫离此人过于高傲,情绪化,缺乏大局观念,她与唐临风的关系越是牢固亲近,越是容易引发千梦同的猜忌,但她若是与唐临风的关系越是疏远,她越是容易失控,给唐临风招来麻烦。”

“莫离太爱唐临风了,”风衔珠轻叹,想起了当年自己被君尽欢迷得神魂颠倒的过往,“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她与唐临风不会有好结果的。”

千境离眼睫微微一动:“她爱错了人,便毁了一生。”

凤衔珠笑了一笑:“及时醒悟就好,可惜她执迷不悟。”

她话题一转:“既然唐临风去了镇海,想必风鸣安也会跟着一起去,我想我该去镇海会会他们了。”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目标——杀掉风鸣安。

千境离沉默片刻后,点头:“好,你想什么时候出发,我到时送你一程。”

凤衔珠道:“后天吧。”

她会给千境离一天的时间,让千境离安排她离开这里的事情。

虽然她待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正处于镜国人的监视之下,她不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且她一旦离开这里,镜国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一处据点只怕要被荒弃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这里待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她不希望这一处据点被放弃,但她不可能说服镜国人百分百的信任她。

此外,她是否能离开这里,还要看千境离能不能说服那些长老、重要人物放她走,这对千境离来说也是一个压力。

千境离神色很平静:“好,这里有什么你想带走的,尽管说。”

凤衔珠笑了:“谢谢。”

她顿了顿:“这里的景色真是极好,我尤其喜欢这里的早晨,明日早上,你陪我去那边的山峰看日出可好?”

千境离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此时两人正坐在山腰屋前的大树下喝茶下棋,棋下完后两人分别,风衔珠回到屋内,关上房门窗门,开始打坐吐纳,千境离则往山下走去,风衔珠觉得他应该是去告诉其他人她要离开的事情。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千境离没有回来,凤衔珠便自己一个人吃了,然后独自在山间散步,直到月亮爬上山头才回去。

直到她入睡为止,她也没有察觉到千境离回到了离她不过几丈远的屋子。

次日凌晨,天色从黑暗变成幽暗的时候,凤衔珠醒来,推开了房门。

清冷的山风挟带着茶叶的清香扑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两个哆嗦,好凉,而在这样清凉的晨风中,隐隐还含着不一样的气息。

她抬眼望去,就见千境离站在大树下,宛如刚刚降临凡尘的仙人,静静的看着她。

“你醒了,咱们出发吧。”千境离微笑。

“你不觉得冷么?”凤衔珠呆了两秒,有些欣喜的上前,“这山上的雾水也好大呢,要不要晚些再出发?”

这一带最高的山峰离这里并不算远,但在山间行走很耗费时间,两人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抵达,更别提此时尚没有晨光了。

“不用,我想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千境离将手中的披肩抖开,朝她身上覆去,“这点风不碍事。”

凤衔珠自然而然的调整肩头,让温暖的披肩落在她的肩上,而后她系好披肩,吟吟的笑:“我们走吧,不过,我们要不要提盏灯去比较好?”

千境离摇了摇头:“不用,我能看清山路。”

凤衔珠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边。

其实她也锻炼出了在幽暗中视物的能力,只要不是黑暗,她都能勉强认出路来,而且她对这一带的地形环境也相当熟悉了。

两人时而并肩,里面一前一后,慢慢的在山道间行走,伴随着幽暗不断散去,晨色渐渐泛白,两人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如果有人看到他们,定会觉得两人乃是从天而降的眷侣,正在人世的山间漫游,不沾人世的尘埃。

一人站在茶山的山顶,遥望着两人的背影。

待两人消失在林间之时,这人返身,快速下山,推开凤衔珠的房门,入内。

凤衔珠若是出门,从不关门,一来她不想表现出对众人的防范,二来她不认为防范有用,便也懒得上锁。

那人进屋后迟迟没有出来,而在这期间,日头终于冲出云海,爬上山头,金色明亮的晨光铺满连绵的山。

山色经过雾水的洗礼,颜色愈发的鲜绿翠嫩,而雾水形成的露水遍布在一片片的叶与一片片的花上,被阳水映照如一粒粒闪亮的宝石,另有飘渺的雾气时而缭绕时而散去,令这山间的景色真是如诗如梦一般。

这个时候,正是大山最为美妙的时候,让凤衔珠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只是,凤衔珠也并没有在山峰上待太久,当山雾散去之时,她也和千境离一道回来了。

两人一路走回来一路采摘野果子和露水当早点吃,自有一番悠然别致的意味,如果可能,他们都希望可以时时享受这样的早晨,但两人都没有因此说过一句话。

回到茶山的山腰时,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在屋前别过,各回各屋。

凤衔珠推开屋门,踏进屋内,环视四周,屋里跟她离开时,不,除了床上有些凌乱,一切跟她昨晚入睡前一模一样。

真是这样吗?

她走到箱子旁边,打开箱子,箱子里她的衣物、行装收拾得整整齐齐,每一件东西摆放的位置也不曾改变,但,她知道,这箱子被人细细的搜索过了,只不过搜索的人不仅记忆力出众,而且做事非常细心谨慎,把每一件东西都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

除了这只箱子,这屋子都被人细细的搜索了可能不止一遍。

她赌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寸地方都被人搜索过了,如果这屋子里有蚂蚁隐居,估计这隐居的蚂蚁都能被发现。

说不定连屋子四周也被细细的搜索过了。

是谁搜索了这间屋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

对方想从她这里找到什么东西?

不管对方想找到什么,但显然,对方并没有找到。

第487章 我说过,不许跟踪她

不过,凤衔珠对此并没有特别在意或者生气,她在这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这里的人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不曾有半点怠慢,说起来她必须得感谢这里的人。

所以,她的心情还是很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看书,打打座,练练箭。

茶山后面有一个开阔的山洞,里面有练武场,那么隐秘的地方千境离都带她去过了,还让她自由使用里面的场地和兵器,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功力,每次去都只练箭。

她的箭术眼下已经有所精进,虽还算不得箭术高手,但也有百发六十中的水准了,她对此还是满意的。

这一天也很安宁,没有人因为她要离开而对她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至于千境离,自打和她观看日出回来以后就没了影儿,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只有皎皎傍晚给她端上饭菜的时候,关切的问了她两句:“凤姑娘,你离开这里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回京城吧,我在京城还有一些生意,得去看看。”凤衔珠道,“另外我还有一些仇人要对付,得去找找他们的行踪,想想看如何对他们下手了。”

皎皎道:“那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当然危险,不过不要紧,我的仇人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凤衔珠慢条斯理,并不担心,“战斗总会有胜负,也总会有生死,敢上战场,便是有了觉悟。”

皎皎看了她一会后,眼里闪过一抹佩服之色:“凤姑娘果然有胆识,足以为女子楷模。”

“哎哎,莫要捧杀了我,”凤衔珠笑笑,“如果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谁会愿意战斗?不过人活着,有所为,有所不为,该战便战,无需畏缩。”

“受教了。”皎皎点头,认同她的说法,“这山里的特产不少,凤姑娘可有喜欢或需要的么?有的话我可以准备一些。”

凤衔珠想了想:“我实在喜欢这里的茶饼,如果方便的话,准备一盒让我在路上解馋就好。”

皎皎笑了,又是皎月一般的笑靥:“好,明日早上我一定亲手为凤姑娘准备一盒茶饼。”

“多谢。”

这一夜也是安然过去了。

直到次日凌晨凤衔珠就要离开茶山的时候,才见到了千境离。

千境离一身飘逸的灰衣,站在树下,见她出门便道:“我就不送你出山了,就陪你最后一次吃早点。”

他的面前,大树下,已经摆了几碟精致的早点以及茶水。

凤衔珠笑笑:“多谢。”

盛夏的日头极其毒辣,她要出发就得在日头出来之前离开,这样才能赶在中午之前回到京城,现在天色还朦胧着呢,只能勉强辨清山路,而且她之前已经提出了一个人离开,无需任何人护送。

两人就像往时一样,坐在大树下一起用早点,偶尔闲聊几句却都不痛不痒,也没有别离时的伤感和不舍。

他们总会再见的,一时的别离并不算什么,他们也早习惯了别离。

吃完份量恰到好处的早点后,凤衔珠将皎皎准备的那盒茶饼放进包袱里,在千境离的陪伴下走到茶山的山脚。

茶山山脚有一条蜿蜒的山径直通几里外的官道,而且也只有这一条山径,任谁进山、出山都不必担心迷路,所以她并不需要任何人护送。

“保重。”千境离站在山脚的路口,静静的站着,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也保重。”凤衔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凤衔珠转身,迈开大步往前走去,没有半点不舍,也不曾回头。

周围那些镜国人将这一幕放在眼里,愈发的看不懂两人之间的交情,说两人交情是好友吧,似乎又有些暧昧,什么样的暧昧?唔,有点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的那种默契和清淡,比如两人似乎都很清楚对方的喜好、习惯和心思,从不做出让对方厌恶的事情,比如他们总是同时出现一起吃饭,吃饭时颇有“家”的感觉,另外,他们并肩而行时就像他们已经一起走了很长时间,如此,等等。

但要说两个人有男女之情吧,两人却没有对对方说过半句情话,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用干净的筷子偶尔给对方挟一次菜,起风时给对方披上外衣,连分别时也没有一句不舍的话语。

一个年轻出众、没有成家的男人和一个同样年轻出众、不曾成亲的女人之间,这样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

众人观察了这么久,都无法做出判断。

但是,看到自家陛下跟凤衔珠亲近却又极有分寸,他们还是欣慰的,否则自家陛下若真的迷上了凤衔珠,事情就糟糕了。

千境离一直静静的站着,目送凤衔珠离开。

他站了很久,直到凤衔珠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淡淡的道:“阿蒙。”

“主人!”阿蒙大叫一声,从他身边的树上突然冒出来,跳下来,“有何吩咐?”

“跟上凤衔珠。”千境离道,“将暗中跟踪她的人给揪回来,揪不回来的就打晕,总之,不要让任何人跟踪凤衔珠。”

“是。”阿蒙应了一声,利落的爬上大树,在一棵接着一棵的树间穿梭、跳跃、飞荡,转瞬已经窜出去了老远,速度远比一般人在地面上跑动。

他这种猿猴般的身手,令其他人望尘莫及,也极为无奈。

“陛下,”皎皎站在千境离的身后,“我们只是派人跟踪凤姑娘,并不打算对她出手,这样你都不允许么?”

“不允许。”千境离冰冷的道,“我昨日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凤衔珠可以自由离开,任何人不可以阻拦,不可以跟踪,更不可以对她出手,你们口头上应承,却还是暗中派人跟踪,我很不悦。”

“陛下,我们并非不遵从您的命令,只是,对凤衔珠进行跟踪是最低限度的必要之举,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找出凤穿云,并非是为了对付凤姑娘,而且我们有把握不让凤姑娘察觉到被我们跟踪,陛下不必担心凤姑娘因此对你生出嫌隙。”

“我说不行就不行。”千境离不为所动,“如果你们坚持这么做,我会派人阻止,另外,我会开始质疑镜国是否值得我回去。”

“陛下,”皎皎惊道,“我们所为全都是为我们的故国,没有半点私欲,陛下身为镜国唯一的王族继承人,一切为镜国着想乃是您的使命,您怎能生起这样的想法?”

“我只有一半的镜国血统,我也不曾去过镜国,”千境离摇头,“我对镜国所有的感情、感受、想象皆来自我的母亲,我想回归月氏一族,重振镜国,也全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并非出于对镜国的爱,另外,我尚未改姓为月,所以,你们不要拿‘使命’这个东西来教育我。”

皎皎:“……”

“我的话,你可以原原本本的传给长老会。”千境离转身,慢慢往山腰走去,“要不要改姓为月,要不要当镜国的王,一切由我自己决定。”

皎皎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喃喃:“想得到陛下的心,真不容易呢……不管是我,还是镜国,都不容易呢……”

第488章 躲猫猫,别想找到我父亲

唐临风抵达江南沿海第一大镇——镇海好几日后,才收到京城密探传给他的密信,密信上详细说明了他安排的杀手如何引出、暗杀刘将军夫人的过程以及结果。

“派出去的二十多名杀手悉数被杀,并在刘家新宅里被烧成焦碳,身份无法辨认?”这个结果令他惊讶,“同时被烧成焦碳的还有另外十几具尸体,同样无法查明他们的身份,因为刘夫人及其随从进入新宅后不曾离开,官府推测其中有刘夫人及其随从的尸首。”

“目前官府只能确定所有尸体皆死于非命,其中一共有四具女尸,女尸中的某一具很像刘夫人,但刘将军坚称他的夫人尚未死亡,只是为了不连累他而秘密离开京城,他不会放弃寻找他的夫人……”

“因为无人生还且事发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密探们也无法查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无法断定刘夫人是否已死。”

“真是麻烦啊。”唐临风看完那封长长的密信后,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如果说风如意死在了这起悬案中,但尸体又得不到确认,我可不敢相信这个祸害就真的这样死了;反之,被二十多名职业杀手秘密包围和暗杀都不死,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和隐匿起来,这个风如意还是人么?”

“这事,确实是没法查个清楚哪。”唐临风来来回回想了良久后,回信,命令探子们,“不必调查此案的真相和刘夫人的下落,暗中派几个人盯着刘家,跟进刘家寻找刘夫人之事,若是发现任何疑似刘夫人的人物,格杀勿论。”

风如意确实是他的心头一患,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立下军功更重要,他不能为了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风如意再耗费那么多的人力和精力。

这封密信发出去后,他便不再关心风如意的事情,全身心投入到扫荡倭寇的重任之中。

这一夜,他再次研究最为复杂、详尽的沿海地图研究到凌晨四更,确定把地图都记得差不多了,方才吹熄蜡烛,往书案旁边的躺椅上一倒,拉了被子盖上,闭上眼睛就睡。

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过来,此时天色还暗着,他点燃蜡烛,铺开画纸,提笔默画他用心研究了多天的沿海大致地图。

他很投入,不曾分心,不觉疲惫。

直到侍卫敲响书房的门:“将军,天快亮了,您该用早饭了。”

唐临风这才抬头,惊觉时间居然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他揉了揉微微酸疼的胳膊:“进来。”

侍卫端着两个馒头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进来,摆在他的面前:“将军请用。”

唐临风点了点头,左手拿馒头,右边拿筷子,“呼哧呼哧”的吃起来。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可以优雅斯文如贵公子一般的用膳,也可以不拘小节如粗莽武夫一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人、对事、对景都能适应是他的一大优点。

他吃完时天色也变成了朦胧,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他现在就要出发去战船,实地了解江南水军的战力与布防,同时观察海的变化与习性。

他刚走出书房,迎面就匆匆走过来一名家丁,低声道:“将军,有您的口信。”

这名家丁是他父亲培养出来的秘探之一,其秘密职责是互传他与他父亲的消息,因此,唐临风立刻意识到他父亲有事要告诉他。

“说。”

为了防止泄秘,简短好懂的情报主要通过口口相传,这名家丁并没有书信,直接告诉他:“掌柜说有两个人可以重用,一个叫丁寅卯,一个叫陶水生,只是不知他们现在军中何处,将军需要找找。”

唐临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父亲给他的用人建议。他参与过水战,但水战经验远远称不上丰富,而且他并不了解海性和这支江南水师,他想打赢这场战争,就需要经验丰富、熟识海性的人才相助。

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情报,目前的水师将领没有一个称得上厉害,而且缺乏除倭立功的志向,普遍都是混日子,他根本不指望这些将领能成事。

因此,他向父亲提到了这个难题,今日,父亲终于给了他两个人选。

很多年以前,风鸣安还只是一名营长的时候,曾经跟着战神——也就是唐临风的师父宋终南前来沿海除寇,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沿海因此平静了好几年。那次的多年以后,风鸣安又参与了针对镜国的那场海战,虽然他当时并不是主力,主要负责后防支援,但也亲自了解和经历了真正的大规模海战,积累了不少经验,也接触了众多海战人才。

如今风鸣安归隐二十余年,有些人和事都记不清了,他想了好多日,才想起当年的海军中有这么两个年轻人才,只是不知这两个人才如今还在不在现在的水军中。

不过,这则情报对唐临风的帮助已经很大了。

他与副手们碰面之后,即刻安排亲信去调查、寻找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的名字并不在江南水师的将领名单上,也不知是归隐了还是死亡了还是不得重用。

“父亲是老了,经验却是愈加丰富。”他边走边暗暗道,“我得找个时间去见见父亲,把水师的现状、倭寇的情报和我遇到的难题告诉他,详细听听他的意见。”

“只是父亲的藏身之处是个秘密。君尽欢和凤衔珠等人应该会想到我需要父亲随军相助,派人在暗中盯着我,我想与父亲见面可不容易。”他也不是傻子,当然也能想到君尽欢、凤衔珠会采取什么行动。

“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他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我总有自己的办法与父亲汇合,只要我足够小心,他们休息发现我父亲的踪影。”

他说得没错。

镇海是江南沿海最大、最重要的一个城镇,常驻人口超过四十万,其中大部分为外来人口,镇海与海边极近,海岸线也很长,海边遍布渔村,他有的是办法、机会甩掉所有眼线与父亲见面。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君尽欢、凤穿云的探子早就追到了镇海,用尽一切手段监视他,不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些探子掌控了,但他每天都与些什么人见面这一点,都被掌握了十之七八。

就在这种情况下,唐临风还是成功的、秘密的与风鸣安见面了,而君尽欢、凤穿云的探子们却是没能捕捉到这一点。

唐临风对隐藏父亲行踪这件事非常有信心,他在离开父亲、返回军营的路上得意的想道:“君尽欢,凤衔珠,你们俩再怎么找我父亲也是白费力气,我很乐意看到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在这时,在京城待了十几日的凤衔珠也终于抵达了镇海。

她的目标是,一定要在这里找出和干掉风鸣安。

此次任务,只许胜,不许败。

第489章 高价,买下一间凶宅

“乌公子,我觉得这间宅子最符合您的要求。”中间人殷勤的向凤衔珠推荐这间位于市中心的宅子,“别看这里位处闹市,但闹中取静,一般人都注意不到这条芝麻胡同,不会有人吵到您全家,而且这宅子外墙高大,内部开阔,种满花花草草,住起来也舒服。”

“您全家要出街,要出门办什么事儿都方便得很,”中间人道,“更难得的是,这宅子刚翻修不久,家具齐全,八成新呢。虽然宅子的总价有些贵,但这里本就是镇海最好最贵的地段,算起来,这个价格只是市价的八成,买了就是赚了。”

扮成“乌公子”的凤衔珠尚未说话,扮成“乌夫人”的乌十四就开口了:“这宅子看着不错,又是刚翻修的,怎会卖这么便宜?我说这宅子不会有问题吧?”

“这宅子能有什么问题呢?”中间人悄悄擦了一把汗,笑道,“您刚来镇海,可能不知道,这镇海啊,外来做生意、探亲游玩的人特别多,这些人居无定所,经常换住处。这宅子的前一个主人也是外来做生意的,本想长住,但他才住了半年就接到一单大生意,但这生意在海外,他要出海很长时间,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这宅子空着不住不是浪费么?他急着出海,又急用钱去做生意,这才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去。”

乌十四呶了呶嘴,扯了扯凤衔珠的衣角,用毫无破绽的女子声音道:“相公,我看这宅子是漂亮,但我觉得卖家这么急着低价卖出去,感觉不太放心,要不咱们再看看其它宅子?”

中间人一听就急了,赶紧道:“哎喂喂,乌夫人您这么说,就是外行话了不是?这么好的位置,宅子就这么多,可不是每一间宅子都卖的,目前在卖的也就这一间了,其它的宅子都是出租的,租金可贵了,远没有买下宅子划算。您们一家三口既然要在镇海长住,就甭犹豫了,再犹豫,这宅子就没有了。”

乌十四哼了哼:“我们家又不缺钱,有钱还怕买不到更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穿着不俗、气质也不俗的凤衔珠摇摇头,轻声细语的道,“咱们家的钱也是祖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该花的花,该省的也能省,不可大手大脚。”

“乌公子真不愧是读书人,有见识。”中间人朝凤衔珠翘起大拇指,说话居然颇有几分文采,“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乌公子若是住在这里,出门可看世间百态,进门可专心写书,真是再妙不过了。”

“镇海乃是我父亲的故乡,我会搬迁来此,乃是为了实现父亲的愿望。”凤衔珠浅浅一笑,言谈举止皆是斯文得体,“故而要不要买这宅子,要看我父亲喜不喜欢,只要我父亲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后她看向她的“父亲”,恭敬的道:“父亲,您可中意这宅子?”

她那位发须花白、背腰微偻、同样作文人打扮的老父亲背着双手,一直在打量宅子的内部,并没怎么听她与中间人的对话,这会儿被她问到,才点点头:“我看这宅子的装饰颇有品味,样样都是新的,没有那些生意人和爆发户的俗气,不错。”

凤衔珠笑道:“难得父亲这般满意,那孩儿就买下来如何?”

老父亲道:“这后花园挺适合看书写文,这屋子可以当书屋,先买下来罢。”

凤衔珠便不再犹豫,问中间人:“这价钱再少人,全靠祖上的积蓄过活,这价钱若是能少一些,我即刻交钱签契约。”

中间人心中大喜,脸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这价钱真的比市价便宜太多了,卖家这边肯定谈不下来了,既然公子这么想要这宅子……”

他咬了咬牙,做出一副狠下心来的样子:“那就从我们牙行的佣金里扣掉一部分给您,一口价,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大家都讨个吉利,没法再谈了。”

卖家开出的价格是一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中间人也就肯少一百两左右卖给凤衔珠。

凤衔珠想了一想,展颜一笑:“多谢小哥,这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确实吉利,那就这般决定了,我现在便与你去签订契约。”

中间人大喜:“公子跟我来,牙行离这里不远,只是天气炎热,乌老爷和乌夫人要一起过去呢,还是在这里欣赏风景?”

乌夫人摇了摇头:“天气太热了,我还是陪父亲在这里坐会吧,相公你快些回来哦,回来时记得给我带两碗乌梅汁。”

“好的,有劳夫人照顾老父亲了。”凤衔珠又问中间人,“我夫人与我父亲单独待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唉,这能有什么事?”中间人道,“这条胡同本就清静,少有外人出没,这宅子也没有别的人,咱们出去时把门关好就行,我保证老爷子和您的夫人绝对不会有事。”

就算要有事,也不会在这时候出事。

“那我们就去吧。”凤衔珠点了点头,跟中间人离开。

中间人走在凤衔珠的前面,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抵达牙行,让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地有钱人马上把契约签了,但口头协议还不算数,他不敢让凤衔珠看到他得意的脸色,生怕凤衔珠反悔。

凤衔珠此次身为读书人,当然不会走得很快,故而一直走在中间人的身后,看不到中间人脸上那种遏制不止的得意。

到了牙行,其他人听到凤衔珠要买下那间宅子,瞬间寂静了数秒,一个个都吃惊的看着凤衔珠,就像看到了怪物一般。

凤衔珠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些异样的目光,有些懵懂的看向她的中间人,小声道:“小哥,他们为何这样看着我?”

虽然她问得很小声了,但因为现场很安静,这声音还是过于清晰了。

中间人环视四周一眼,“呵呵”一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不是因为您买得太便宜了么?我说了嘛,您是外地来的读书人,不了解本地的情况,这宅子啊原本真是一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的,我们牙行少抽取了一百多两银子的佣金,您能用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买下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能不吃惊么?”

“原来这样,”凤衔珠颇有两分得意的笑了,“我也觉得这价钱便宜,我买赚了。”

原来是外地来的读书人,难怪啊……

牙行众伙计和前来办事的客人们无不露出了然的神色,看着凤衔珠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真是个傻子啊,高价买了一间没人敢买的宅子还不自知,沾沾自得的,以后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外地人不知道,但镇海的本地人和常住人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乌公子”刚刚买下来的浅海街东一里第六号宅子乃是本城最可怕、最有名的——凶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在这宅子里住过的人,重则暴毙,中则重病、身残,轻则诸事不顺,从老到幼,无人例外。

第490章 命硬,不听劝的读书人

所以,这间宅子常年空置,要卖只能想办法卖给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这间牙行上次费了好大功夫,才以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外地来的一名客商,结果这名客商才住了几个月就全家生病,生意连连失利,加上终于得知这宅子乃是凶宅,火速搬走,并全权委托牙行以一千二百两到一千五百两的价格卖了。

可以说,这位乌公子以这么高的价格买下这宅子,岂止是亏大了,说不定人财宅三空。

凤衔珠似乎全然不知道内情,迅速与牙行签了契约,交完了钱,而后满脸笑意的捧着契约走了。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她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读书人就是蠢,买宅子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宅子的底细,白白挨了一顿狠宰不说,以后家里还得连连出事,到时他还不得疯了?”

“嘿嘿,坑的就是这种外地来的傻子,反正钱多人傻,就算以后发现吃了亏上了当,他们另外再买一间宅子就是,谁叫他们不缺钱。”

“你们老是做这种黑心生意,就不怕得罪人,遭报应?”

“哎哎,咱们可都是明码标价,订有契约的,怎么能说是黑心生意呢?再说了,咱们只坑没有势力的外地人,从来不坑本地人和难惹的人物,像你们这样的看着就精明厉害的,咱们坑不了的,对吧?”

“你们这次真是发大了啊!全城的牙行这么多,就没有人能把这宅子卖出去的,你们牙行却接连卖出去了几次,每次都能捞一笔,这本事也是厉害了。待这条消息传出去,全城的牙行还不得妒忌死你们……”

“那是,论起镇海的牙行,我们家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你们若是知道这样的宅子,多多介绍给我们,我们保证全都租卖得出去,赚的钱可以大家一起分……”

“哈哈哈,你们可真够缺德的……”

……

镇海虽大,但各方面的生意也是竞争激烈,很快,“实德牙行”再次且高价将镇海第一凶宅卖出去的传奇就在牙行之间、买卖田宅的客人之间传开了。

再接着,这个消息又传到市井百姓的耳朵里,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凤衔珠初时还不知道这些议论的,她兴冲冲的端了契约回到宅子里,快到宅子大门时她忽然想起“夫人”的吩咐,赶紧返回,在热闹的街口买了两碗酸梅汤。

“大娘,”她极其客气的跟摆摊大娘道,“我就住在东一里第六号宅子里,宅子离这里很近的,我可不可以将这两只碗一齐带走,待家里的老父和夫人喝完以后,我再将碗还回来?当然我会付押金的,不会让您白白受损。”

“啊,你就住在那间凶宅里?”摆摊大娘是这条街上的老街坊了,对本地熟得很,加上凤衔珠长得又俊又斯文,说话也好听,大娘对他的印象很好,当即惊得手中的大汤勺落进酸梅汤锅里,嗓门大得跟敲锣似的,“你说的是不是那间大门特别红,红得跟血似的,院墙也特别高的那间大宅子?”

因为她的嗓门太大,许多客人和行人都听到了,下意识的看过去。

“是的。”凤衔珠微微蹙眉,被她的大嗓门叫得有些不适,但还是非常客气的道,“我刚刚才买下来的,估计过两日就搬进去了,到时与您等各位就是街坊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天哪天哪,我说这位公子啊,那宅子住不得啊!”摆摊大娘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口无遮拦的,抓着她的手臂就道,“你们还没有搬进去那就还有得救,听大娘的话,赶紧将这宅子退了,另外换个住处,别舍不得那点钱,命最要紧。”

“大娘,我听不懂您的意思。”凤衔珠皱眉,“那宅子八成新呢,装饰得很是漂亮,出了胡同热闹,进了胡同清静,是个好居处,你怎么说搬进去住就没命似的。”

“住进去当然没命了!”摆摊大娘说话可能不太中听,但心眼却是极好的,“那可是咱们镇海最有名的凶宅,就算保得住命,也得去半命!我看公子你是个好人,不想你全家出事,这才好心提醒你,这宅子真的住不得,谁住谁出事,你可不要为了省钱拿命去赌。”

“大娘你严重了。”凤衔珠显得有些生气,情绪却还是很克制,“那宅子我认真看过了,阳光充沛,花花草草长得极好,根本就没有不祥之气。”

她顿了顿:“我相信大娘您是一片好心,但这种危言耸听的话就别再说了,不然我听了难受。”

“唉,公子你刚来,真的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大娘叹气,“我在这条街上住了一辈子,打有记忆起就没见过那间宅子平静,这种话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数,你随便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

她看向四周的人:“各位,你们都是本地人,你们说那间宅子是不是凶宅?”

“确实是凶宅,全城都知道。”其他人听了这么一会,脸色都微微变了,无不出言相劝,“公子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们都是这里的老街坊了,不会骗你的,你赶紧带你的家人离开那间宅子,只要没有正式住进去,应该没事。”

“你若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关于那间宅子的传闻多着呢,包你听了晚上做噩梦……”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多人劝都不听,那就是找死了,到时谁都救不了……”

凤衔珠听着这些议论,脸色也有点发白,但她抬手用袖子点了点额头的汗珠,还是坚持道:“我是读书人,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而且我的父亲也是本地人,离乡已有几十年,老了就想回乡养老,他喜欢那间宅子,我就一定要让他住得开心。”

“哎,你这小伙子怎么劝不听呢,这么多人还能骗你……”

“多谢各位。”凤衔珠还是坚持,“我刚花了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买下那间宅子,若是尚未入住就搬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一千八百八十八两?小兄弟,你可真是亏惨了,倒贴我们我们都不敢住啊,我记得上次那个朱老板花了一千五百两买下那宅子,才住三四个月就顶不住了,全家连夜搬走啊……”

凤衔珠听得心里有点慌,朝众人拱手:“各位,我父亲和我夫人还在等我回去呢,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就匆匆离开。

走了几步她又跑回来,端起那两碗酸梅汤:“大娘,这汤和碗的钱我都交了,我得端回去给我父亲和夫人喝。”

而后她又看向众人,像是解释什么:“我们搬来这里之前找大师算过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硬着呢,就算那宅子真不干净,我们也一定不会有事的,请各位街坊不必担心。”

这回她才是真的离开了。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议论得更厉害了。

“天啊,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这一家子真是读书读到脑子坏了……”

“哼,我平生最瞧不起读书人,迂腐,古板,只会讲大道理,不知世事险恶!这小子还不信邪,自称命硬呢,我们就等着看戏好了……”

凤衔珠听着这些议论,淡笑:这下,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乌公子一家花了大价钱买下这间凶宅,然后到处传播这个消息,等着看乌公子一家会遇到什么吧?

第491章 搬家,全街围观

直到踏进新宅,关紧大门,她才放下刚才一直在保持的紧张、不安的表情,悠然的走向后院。

一路都很安静,她没发现这宅子有任何可疑之处。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间宅子就一定不是凶宅。

后院的亭子下,名义上的乌父正在打盹,乌夫人则百无聊赖的打量四周,时不时打个呵欠。

“夫人,”凤衔珠走近,有些严肃的提醒他,“请注意举止,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乌夫人”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秀,不胖不瘦,身材中等,看着还算讨喜,但事实上,扮演“乌夫人”的乌十四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连变卖都还没有开始,而且还是第一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

“是。”乌十四响亮的应了一声,却是不以为然,“相公,我仔细的看过四周了,确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没有别的人才敢这样,您放心,我不会坏了您的大事。”

“……”凤衔珠敢带他出来,自然知道他不是大意、任性之人,当下有些无语,“总之你处处小心一些,下不为例。”

乌十四眼观鼻,鼻观心:“是。”

“父亲,夫人,”凤衔珠也恢复了乌公子的举止,“你们的酸梅汤来了,快喝吧。”

乌父这才睁开眼睛,接过酸梅汤,慢慢的品:“外头怎么样了?”

凤衔珠笑笑:“至少本城牙行和门口这条街都知道了吧。不了几天,估计全城都知道有人用高价买下了第一凶宅,偏偏这家人还不信邪,死活不听劝,谁都会想知道我们这一家子到底会有什么下场吧。”

她当然知道这宅子是全城赫赫有名的凶宅。

她刚到镇海的时候就听说了这间凶宅的大名,而后暗中调查,这才确定这间凶宅就是她需要的东西,她故意给出那么高的价钱,就是想让这桩买卖出名,吸引全城注意。

“这宅子真的这么可怕?”乌十四一边斯文的喝酸梅汤,一边好奇的张望,“相公,虽然咱们都是不怕死的,但你说这宅子真有那么玄乎,能让住进来的人倒大霉?”

“谁知道呢,既然这宅子不平静了几十年,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吧。”凤衔珠笑笑,“不过我的八字也不好,命也够硬,说不定这宅子的命都被我压下来了也不一定。”

“不怕。”乌十四很有信心的道,“我的命也不好,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吴老头也是这样,咱们三个臭皮匠,一定胜过诸葛亮。”

“叫父亲。”乌父斥道,“我是你公公,说话不许没大没小的。”

他的扮演就像样多了,不曾出戏。

乌十四赶紧站直身体,低眉垂眼的道:“是。”

“准备开工吧。”凤衔珠拍了拍手,一脸凝肃,“接下来我们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乌十四应了一声“是”,乌父则只是点了点头。

凤衔珠进入宅子原本就设有的书屋,找出文房四宝,写了一则招工启事,贴到宅子大门边的墙壁上,她之前买酸梅汤时闹出的动静已经传遍了这条街,整条街都在注意这间宅子的动静呢。

她一出门就有人注意到了,然后一个传给一个,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这字写得可真好看,街上那些卖对联的都没有这个写得好,公子可真是个人才啊,不过这写的都是什么啊?谁念来听听。”

“乌家招书童一人,招丫环一人,招服侍老人的侍从一人,招厨师一人,招杂工一人,乌家供吃供住,每人每月工钱二两银子,有意者请敲门面谈。喝,乌家可真有钱,居然舍得开每个月二两银子,可就这宅子,谁敢接这活啊?”

“就是。”众人七嘴八舌,“乌公子啊,你别白费力气了,给再多的工钱也没有人敢住进这宅子的,你还是赶紧把这房子退了,去租别的房子暂住也好啊。”

“无妨。”凤衔珠还是笑笑,“我相信总有人不怕这些传闻的,我要招的就是这样的雇工,各位有合适的欢迎介绍,若是暂时没有合适的,我会耐心的等。”

“唉呀,公子啊,咱们劝你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多谢各位关心,我还要和我夫人上街买东西,改日再邀请各位街坊上门做客。”凤衔珠没听众人的再次相劝,拱了拱手,推门进宅,将所有议论都关在门外。

这宅子还是比较大的,但没有后门,只有一扇大门,因此,没过多久,凤衔珠又携着她的“夫人”从大门走出来,往胡同口的热闹街道走去。

门外的街坊还围在那里议论纷纷呢,见两人走出来,又少不得好一顿劝,但“夫妇俩”对此都是笑笑,也不争辩,只管做自己的事儿。

胡同口外的浅海街就是镇海最有名、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街上几乎什么都有,“夫妇俩”走进一家家的杂货店、家具店、书斋、布坊、干货铺子、酒肆等,挑挑选选的买了不少好东西,而且几乎都不谈价,乐得这些店家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当凤衔珠让这些店家送货到本街东一里第六号宅子时,店家的掌柜和伙计无不消了笑容,一个个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们:“你、你们住那间宅子?”

凤衔珠道:“是啊,那里离这儿不远,还望各位早些送过去,我们刚搬进去,急着用呢。”

对方连连摇头,脸上满是忌讳:“公子,那、那宅子我们可不敢进去,只能送到门口。”

“你们担心那宅子是凶宅,不敢进去是么?”凤衔珠一脸不在意,“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不过我们急用这些东西,你们送到门口也好,快些就行。”

她想了一想:“最好在天黑之前送到。”

“好好,我们在天黑之前一定送到……”天黑后也没人敢去啊。

“夫妇俩”走出店铺后,整个店铺的人,从掌柜、伙计到客人等无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虽然两人之前已经出名了,但浅海街很长且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流动人员,故而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凶宅被人买下的事情,这次,两人从街中买到街尾,再从街尾买到街头,就真的是传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忙到傍晚,两人才拎着一些熟食和大量食材回到宅中,准备做饭。

晚饭还没有做好,就有店家陆陆续续把他们订好的货送到门口,这些货有的比较轻、比较小,好拿,但有的就不太好拿了,比如红木椅子、几床被单、小木柜子等,乌家就三口人,其中两个分别是老人和弱女子,如何方便搬这些东西?

但,送货的伙计没一个敢踏进凶宅的门,前来看热闹的街坊和路人都堵到路口了,也是无人敢上前帮忙,只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说的要么是“乌家真有钱,买的都是贵的好的东西,连买个凶宅也比前任屋主多贵几百两银子”之类,要么就是“这一家三口是铁了心要住下来了,唉,白白买这么多好东西,也不知到时便宜了谁”之类。

凤衔珠一家三口充耳不闻,“吃力”的将所有东西一一搬进去,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了才搬完。

而天一黑,这宅子门口就没有半个人了,就算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仿佛这宅子是鬼门关似的。

第492章 雇工,夜半惊魂

凤衔珠搬进凶宅这一天,闹得整条浅海街都知道了。

从次日开始,一方面不断有店家继续送货到门,一方面不断有好奇的百姓前来看热闹,使得乌公子一家三口就这么出名了。

刚刚搬家,要做的事情很多,凤衔珠依旧每日带着“夫人”上街采买东西,完全不把凶宅的恶闻和众人的劝阻当一回事,这么做的结果自然令他们更加出名,导致天天都有人专门跑来看凶宅和钱多人傻、不怕死的一家三口。

不过,害怕凶宅的人虽然多得不得了,但也有一些人像乌家人那样不信邪或者急缺钱用,还是上乌家应征雇工来了。

这些人都是挑中午日光最盛、阳气最足的时候敲响乌家大门:“有人吗,我们是来应征干活的。”

街坊和路人看到了无不出声劝阻:“你们几个看着不是外地人吧,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凶宅,不能住人的?”

“唉,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养家糊口不容易,只要有钱赚,哪里还讲究这些?这宅子再可怕,还能比没饭吃活活饿死更可怕?”

“如今的世道不好混啊,城里人多,活不好找,出海吧又容易遇到倭寇和海盗,还不如去凶宅里拼拼,赚些钱补贴家里。”

“乌家老爷这么有钱都不怕中邪,我们这些穷鬼又有啥好怕的?大不了贱命一条,不要就不要了,乌家老爷到时赔钱给我家里就成……”

“这凶宅再凶,还能有海上凶?还有能倭寇凶?在唐将军除掉倭寇之前,我再也不想出海打渔了,上次遇到倭寇,被打被抢,上上次遇到风暴,船被打坏了,没有活路了……”

一群人在门口说个不停,又不知引来多少围观者。

终于,乌家的大门打开了,凤衔珠一身书生的打扮,客气的道:“请问是哪几位前来应征雇工?

“我们哥两个——”

“还有我……”

凤衔珠点了点人数:“人人都说这宅子是凶宅,住不得的,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我最后再提醒各位,虽然我们一家三口都是良善之辈,绝对不会害人,但这宅子凶名在外,我们不能保证各位真住进来后一定平平安安。”

她顿了一顿,郑重的道:“我只能保证,各位若真在这宅子里出了什么事,乌家一定会报官,由官府调查事故真相,如果责任是乌家的,乌家一定会负责到底,该赔的赔,该坐牢的坐牢,但若不是乌家的责任……也还请各位切勿怨恨乌家。”

应征者互视一眼后,有人道:“俺不怕凶宅,俺就怕穷,只要老爷您按时发工钱,俺一定好好干活,什么都不怕。”

有人道:“请问……可以预先发工钱么?这不是家里穷得没办法了么。”

凤衔珠想了一想,点头:“我也知道我们家很难招到雇工,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与我家谈妥,我可以预先发一半的工钱,剩下一半待做满一个月后再发,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一半的工钱就是一两银子,够一家三口吃饱饭了。

“乌老爷果然就是大方!”当下,应征者无不心中大喜,跟着凤衔珠进门。

大门关上,围观者指指点点,无不摇头:“钱再重要,又哪里比得性命重要?这些可怜见的,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不管坊间怎么说,乌家三口在搬进凶宅数天后终于招到了几名雇工,过上了正常的日子,浅海街的百姓也愈加关心凶宅的动静,不断想象着住在漂亮凶宅里的人会遭遇什么厄运。

一天接着一天过去了,凶宅却是平静。

坊间天天都能看到乌家的厨子、丫环、杂工等出来买东西,每次见到他们都不忘关切的问上几句:“你们住得可还安宁?”

几人都笑道:“有什么不安宁的?宅子里可漂亮呢,东西几乎都是新的,咱们吃好住好用好,乌家老爷和夫人对咱们也不错,也就是老爷子脾气古怪一些,不爱跟人亲近,其它的也没什么了。”

“你们住进去几天了,晚上没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咳,我天天晚上出来尿尿,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你们莫要吓唬我们。”

“我、我晚上可不敢出门,天一黑就关紧门窗,至今没发现什么可怕的事儿。”

“姑娘你小心点没错,记得在房间里供奉观世音菩萨、关公大爷什么的,日日上香,晚上把房门关紧了,最好也不要熄灯,免得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瞧你们说得,这是眼红我们工钱高不成?得了,不跟你们闲扯了,大妞,咱们回去,今晚又有得香酥鸭子和红烧肘子吃了,老子在乌家烧了几天菜,人都变肥了,嘿嘿嘿……”

众街坊看乌家的雇工过得这般滋润,说心里不羡慕妒忌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凶宅之名,还是嘀咕:“才住了几天而已,也敢这么大意,就不怕祸从天降哦。”

然而一日接着一日又过去了,乌家上下还是过得好好的。

乌家的厨子又胖了一圈。

乌家杂工的身板也变得更结实了。

原本瘦巴巴的乌家丫环不仅长了肉,连气色都变好了。

乌家人现在很少出门了,乌公子偶尔带夫人出门,乌夫人也是变得更俊俏了,两人亲亲我我,好不恩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都过去半个月了,难道乌家人的命就这么硬,能生生将凶宅的晦气给压下来?我看乌公子与夫人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不像是那等凶悍之人。”

“难道是真人不露相,乌公子真有办法降服那凶宅不成?”

“唔,就算乌公子命硬,那也不可能一家子都命硬,一家子中若有一人的命太硬,只能会克其他人哪,我还是不好看这一家子……”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这样的议论更令街坊们在意起凶宅里的人来。

然后,某一天晚上,平静了多日的凶宅终于出事了。

深夜,乌家的胖厨子起床尿尿,他懒得跑茅厕,便在房间前面的大树下解决。

一泡冒着热气的尿尿撒出去后,他顿觉浑身舒畅,不禁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仰头呵气:“呼——”

厨房的预算充足,他每日都可以买超出份量的上好食材,暗中吃独食,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啊,他真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没信这里闹鬼有邪气之类的胡言……

“呼——”耳边也传来飘渺的、幽幽的、长长的呼气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的头顶。

“什么声音?”他皱眉,将半眯的眼睛睁大,猛然就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真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因为凶宅的种种传言,众人住的地方晚上都会挂上灯笼,他房间前面的屋檐下也挂有一盏还算明亮的灯笼,就着灯笼的光芒,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那双全是红色的眼睛就长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更可怕的是,长着这么一双眼睛、一张脸的“人”居然是吊在树上的,也不知是男是女,长长的头发,白色的长袍,袍底就拂在胖厨子的头上。

胖厨子直勾勾的看着这“人”,惊恐得双腿在瑟瑟发抖,目光却无法从这“人”恐怖的脸上移开,就像中了邪似的站在那里。

夜风吹来,这“人”就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在空中飘来飘去,而后他突然咧嘴狞笑,伸出一条长长的、猩红的舌头卷向胖厨子。

舌头触到了胖厨子的脸。

第493章 见鬼,道士驱邪

胖厨子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就像火山喷发前的动摇,而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嚎叫了一声“有鬼啊——”就直挺挺倒下,晕了过去。

要知道胖厨子可是膀大腰圆、中气十足的中年壮汉,这一道杀猪般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简直称得上是排山倒海,直冲云霄,加上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这宅子也还没有大到尖叫声传不出去的程度,瞬间,这声音就撕裂了整条胡同的安静,惊骇了所有人的耳。

没过多久,凶宅的大门打开了,两名下人用一辆双轮推车推着昏迷不醒的胖大厨出来,匆匆往位于路口的济世药堂跑去。

“哎哟,苏厨可真够重的,要不是药堂离得近,我可没有力气推过去。”

“有什么办法,就咱们这宅子,哪个大夫敢上门看病?你用力点,别像晚饭没吃似的。”

“我这不是被吓的么?你是不知道,我就住苏厨隔壁,他这么一吼把我吓得直接从床上掉下来,迷迷糊糊之间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外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飘过去,真的是飘过去的,在半空之中,脚不落地,好像都没有脚的……”

“得了,大半夜的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再说我揍你。”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不会回来了,要回也是白天再回……”

两人嘀嘀咕咕着来到路口的药堂,用力把门敲开,住在药堂后院的大夫听说苏厨的事情后,也不敢怠慢,赶紧给苏厨看诊。

大夫上下检查了一会儿后,摇着头道:“他没有别的问题,就是生生被吓出心悸,晕过去了,我给他扎几针,下两剂药,他大概就会醒过来了。不过他不能再受到惊吓了,你们多点几根蜡烛,把屋里点得亮亮的,陪他说些熟悉的话,让他感到安全就好。”

两人依大夫所言,在大夫扎针的时候,他们把蜡烛都点亮了,坐在病床边上,佯装轻松的聊苏厨最喜欢的东西,比如什么肉最好吃、又有什么海味上市了,等等。

忙了大半个时辰后,苏厨终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就惊恐的大叫起来:“鬼——有鬼啊,救命——”

他肥大的身体哆嗦得很是厉害,两颗眼睛目光涣散,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啪——”一人重重扇了他一巴掌,骂道,“得了,天亮了,该醒了,你刚才都是在做梦。”

“梦?哦,刚才我是在做梦……”苏厨被打得清醒了一些,身体没那么哆嗦了,眨巴着眼睛道,“我就说呢,我怎么可能会见鬼……”

说到鬼,他的脸色又变得惨白起来,恐惧之色弥漫脸上,感觉又要发疯了。

大夫道:“赶紧把这药给他灌下去。”

两名下人赶紧一人摁住苏厨,一人强行把药灌下去。

苏厨“咕咚咕咚”喝下药后好一会儿没动,只是身体似乎放轻松了不少,目光也慢慢变得平静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后,他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两名下人面面相觑,皆是往后一摊:“累死我了。”

“两位,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夫看看他们,“你们也住得近,是不是该把病人抬回去了?”

“那可不成。”两名下人赶紧道,“这厨子重得很,咱们俩没力气了,大夫您就让我们在这里坐一夜,我们多付您钱还不成么?”

大夫明白他们的顾忌,摇摇头:“那你们就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吧,先说好,这药堂里住有我的家眷,你们可不能乱跑。”

“是是是,您放心,我们就待在这屋里,哪里都不敢去。”

大夫出去了,嘴里还低声咕哝:“早说那宅子不干净,邪门得很,你们就是不信……”

两名下人苦笑,他们穷啊,不干活不挣钱,他们吃什么?

当下两人也不敢熄烛,就坐在椅子里,就着亮晃晃的烛火睡到天明。

天明之后,苏厨也醒了,情绪稳定了许多,在两名下人的搀扶下往宅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昨天深夜见到的一切,两名下人只能不断安慰他。

同时,街坊们也都听说了昨晚的事情,许多人围过来问个不停,还有些人干脆等在凶宅的门口,就想着听鬼故事。

苏厨大概是憋得慌,不断的重复他见鬼的故事,借此发泄心中的恐惧并拉拢“同伙”:“我真的看见鬼了,披头散发,吊在树上,脸上白的,眼睛是红的,风一吹就飘来飘去,还冲我伸出舌头,牙齿这么长,滴着血……”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继续听,边听边追问细节。

待到凤衔珠闻声出来接苏厨进去时,苏厨已经讲了好几十遍他深夜见鬼的故事,所有的街坊都知道那鬼长什么样了,一个个议论纷纷。

“各位请回去吧,我是不信我家闹鬼的。”凤衔珠的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风度,“昨晚的事情只怕是个误会,我会好好查个清楚,给苏厨一个交待,还请各位莫要张扬,给我家一个清静。”

这世间的人,哪个不喜欢看热闹?

更何况是凶宅闹鬼这等刺激之事。

众街坊叽叽喳喳的热闹得不得了,隐隐透着幸灾乐祸:“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们还不信?啧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看着吧,昨晚的事情只是开始罢了……”

凤衔珠把门关上了。

这一日,乌家大门紧闭,无人外出。

这一夜,乌家也没有发生大的动静,只是有住在较高之处的街坊注意到乌家大宅里点了大量的灯笼,彻夜不熄。

次日天没亮,乌家大门打开了,一名下人急匆匆的跑出来,冲到路口,四处寻车找马。

虽然此时天色还暗着,但做生意的都要赶早,因此街头也汇聚了不少小生意人,他们很快就认出这人是乌家的杂工,当下都问道:“你不是在凶宅里干活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出街了?莫非昨天晚上又出了什么事情?”

这名下人没有回答,只是摆摆手:“我有急事要办,这头毛驴就借我用用,这是押金。”

而后他匆匆的骑上毛驴跑了。

傍晚,这名下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手持各种道具的道士,一行人相当惹眼的穿过整条浅海街,即刻引来了全街的关注,许多人甚至跟在这行人的身后,一路跟到乌家门口。

乌家似乎已经等很久了,那些道士刚刚抵达门口,大门就打开了,凤衔珠走出来,拱手迎接:“各位道长,敝人的宅子有些不干净,就有劳各位道长驱邪除秽了。”

领头的道长显然已经听乌家下人说明了事情的原由,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老道久闻此宅凶名,老道的师父多年前曾来此宅办过法事,此宅因此清静了多年,没想到我师父去世之后,这宅子又开始不干净了,不过你放心,我深得我师父真传,些次定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凤衔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多谢道长,只要道长能解决此事,酬劳好说。”

道长笑了:“我看天色也快暗了,可以准备开始举办法事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原来是乌家在请道士前来宅中除秽祛邪呢,看来乌家昨日晚上也不太平啊,亏得这乌家装得这般平静淡然,他们还以为这乌家真不怕见鬼呢。

第494章 发威,乌家倒大霉

道士们进了乌家大宅。

乌家大门关上了。

许多街坊聚在乌家大门外聆听里头的动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兴奋得就跟等着看新嫁娘上门拜堂似的。

天黑之后,乌家大宅里传出有节奏的敲锣、吟唱、喝斥等声音,隐约可见高墙里透出来的大片的光线,众人都明白,这是道士们在做法事呢。

“那些道士我认识,好像是青云山清泉观的,很有名气呢,一般人可请不动他们,估计乌公子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凶宅以前又不是没住过有钱人,那些有钱人什么高人没请过?最后还不是屁滚尿流的搬出去?你们看着吧,这乌公子不过是白白浪费钱财罢了……”

“这可说不准。我看这些道士是有真本事的,光是他们手里拿的那些法器就不像是俗物,很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宝物……”

“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我倒要看看是这些道士厉害,还是这邪崇厉害……”

街坊们对乌家驱邪之事再好奇,天黑后也各自散去了,而乌家的这场法事却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时,乌家才彻底沉寂下来。

到了这时,已经出门的街坊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凶宅之上,心里都想着:乌家这邪驱得怎么样了?

整个上午乌家都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街坊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心里那个急啊:乌家到底怎么样了,不会是所有人都出事,动不得了吧?

直到午时阳光最盛的时候,乌家大门才打开了,那些道士一个个打着呵欠,摸着肚子,满脸笑容的走出来。

“各位道长,”有人问了,“你们昨晚可过得还好?”

“好,怎么会不好呢?”道士们都在笑,“我们忙了一整夜,法事办得很是顺利,这凶宅里的邪崇都被我们驱逐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有人遭殃了,各位乡亲可以安心了。”

“有这么神么?”街坊们不信,“百年凶宅啊,有这么容易弄干净的?你们不会是骗了乌公子吧,这乌公子看着就是老实人,你们肯定拿了他不少钱……”

“哎哎哎,这话可别乱说,咱们该办的都办好了,乌公子满意得很,不信你们去问乌公子。”

凤衔珠走在道士们的后面,听到坊间的问话,笑吟吟的:“各位街坊请放心,就算这宅子以前真有什么问题,昨晚得了道长相助,这宅子也干净了,不会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儿,欢迎各位以后有空多来我们家走走。”

街坊们一个个摇头:“我们可不敢去。乌公子啊,你可不敢大意啊,这凶宅是住得越久邪气越盛,加上现在是夏季,阳光充足,你们家才没有出涉及人命的事儿,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凤衔珠却是坚持:“身带正气,邪崇难侵,我们一家三口都是正人君子,又请了高人施法,就算有邪崇也害不了我们,还请各位邻居安心。”

“唉,乌公子你怎么总是劝不听啊……”

凤衔珠不再解释了,送道士离开后就关门进宅。

似乎是这些道士的做法起了作用,接下来几天,乌家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下人们每天都出门买东西或办事儿,一个个看着精神还不错。

有人问起乌家的事儿,下人们都笑道:“现在可平静呢,晚上出门也没遇到不干净的事儿,想来这宅子是终于干净了。”

街坊听了都在心里打鼓:这么可怕的凶宅,真能这么简单的就驱邪成功?

真是这样的话,这几个下人的运气也太好了,主子又好,工钱又多,活儿又轻松,早知道他们也去应征了……

然而,才过了四五天,乌家就又出事了。

那日天气微凉,日头不那么**,乌家老爷子难得出了一次门。他在侍从的陪伴下走出胡同,慢悠悠的在浅海街上逛了一圈,吃了几家铺子的点心,买了一些补品,还给整条街的大小乞丐都施舍了一根大鸡腿儿,众人都夸乌老爷子心善。

乌家爷子闲逛的时候精神极好,步履稳健,不拄拐杖,不要人扶,吃饭时能吃下满满一碗米饭,且极为健谈,旁人看着都觉得他能活到七十岁。

待到集市将散,做生意的街坊们纷纷收拾东西,乌老爷子才跟着邻舍一道回去,一路上说说笑笑的。

走到自家门口,乌家老爷停下来,笑道:“各位乡亲,我先进门了,改日再去拜访各位。”

“哈哈,老爷子以后多去我们的店子坐坐,我们的生意就靠您帮衬了……”

“都是邻居,那是当然的……”乌老爷子乐呵呵的推开宅门,踏进去。

就在他的两只脚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他突然像被雷劈到了一般大叫一声“啊”,而后身体一抖一顿,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前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众人大惊,纷纷跑过去:“乌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待他们看清乌老爷子的模样,无不抽气,脸色全变了。

刚才还好好的乌老爷子微侧着脸,脸色发青,双眼翻白,双嘴微张,舌头微微吐在外头,看着极其诡异。

“老爷您怎么了?”侍从战战兢兢的蹲下来,伸手去探乌老爷子的鼻息,而后松了一口气,“呼,还有气……”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背老爷子去看大夫。”街坊们都急着说道,却没有一个人敢踏进乌家的门槛。

“哦?哦,我这就送……”侍从心慌意乱的拉起乌老爷子,背在身上,双腿有些颤抖的往街口跑去。

他忘了关上乌家的大门,乌家大门就这样敞开着,但,也没有人敢踏进乌家宅子一步,只有一些好奇的街坊跟着去看乌老爷子的病情。

同样诡异的是,乌老爷子一直保持着双眼翻白、一动不动的昏迷状态,连大夫都诊断不出他患了什么病、又为何如此。

忙了半天后,大夫双手一摊,无奈的道:“我已经尽力了,实在看不出老爷子为何如此,你们还是找其他大夫给老爷子看看吧。”

此时,凤衔珠已经闻讯带着“夫人”赶到药堂,守在老爷子身边了。听到大夫的话,她一脸凝重:“大夫,您可能想想办法让我父亲先醒过来?”

大夫叹气:“你也看到了,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扎针,喂药,薰香,推拿,敲锣,能试的我都试过了,他醒不过来我也没有办法。”

“大夫,您可是本城名医,”凤衔珠急道,“如果您都不能让我父亲醒过来,还有谁能让我父亲醒过来?”

“乌公子,请恕我说句大实话,”大夫沉声道,“你父亲恐怕不是生病了,而是中邪了,你不妨找些高人给你父亲。”

“中邪?”凤衔珠直勾勾看着大夫半晌后,咬牙,“自古邪不胜正,我们全家都是好人,我就不信我父亲乃是邪气所伤!王大夫,多谢您的建议,但我还是想找别的大夫试试。”

她连夜带着“父亲”去找别的大夫。

她这一找,几乎找遍了镇海任何有点名气的大夫,耗费了大量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乌家上下就像中了传染病一般,一个个的都病倒了,连乌夫人也不例外。

大夫们都看不出他们患的什么病。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镇海城传开了,全城议论纷纷,都道:“凶宅发威了,乌家要倒大霉喽——”

第495章 密会,老将的参谋

满城百姓都在议论凶宅发生的故事时,城中的某一间阁楼里,风鸣安重重的把汤碗砸在地上,怒道:“这煮的什么汤?又苦又涩,想毒死我不成?”

“这不是你每日都要喝的药么?”风夫人习以为常的把汤碗捡起来,换了另外一只干净的碗给他盛药汁,“这次换了另外一名大夫,他开的药与之前的不同,味道比较涩,你忍忍罢。”

“忍忍忍,老子已经忍了大半年了。”风鸣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激动的在空中挥舞,怒道,“前前后后都换过几十位大夫了,我的病还没有起色,你说,你是不是希望我早些死,故意把药熬得这么难喝?”

“良药苦口,而且你不是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么?”风夫人并不与他争执,“这便是极大的起色了。来,赶紧吃药,吃完药后我给你抹药,要不然伤口又要痒了。”

风鸣安并非不能吃苦,只是他长期躲在屋里不能见人,每日服用苦涩难闻的汤药,还要忌口,喜欢的东西几乎都不能吃,长期压抑下来,他也是恨透了各种各样的药物,脾气也愈发的暴躁古怪。

“你说得可真轻松。”当下他看着夫人无大病无大痛、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心里又是一阵羡慕,“敢情你没有全身麻痒难忍过,不知我的痛苦,就只会叫我喝药抹药!”

比起疼痛,身上的麻痒难忍更令他感到难熬和崩溃。

距离他被火烧伤已经过去大半年,他的伤口已经结疤和脱痂,然而伤口脱皮和长出新皮肤的过程既缓慢又奇痒无比,连他都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抓痒,为此,大夫不得不用绷带把他的双手缠得厚厚的,再热的天气也不敢把他的绷带拆掉。

伤口长出皮肤虽然奇痒,但还算是好的现象,有一些伤口因为烧伤的程度太深而彻底结成一团团暗红色的、恶心的肉块,根本不可能再长出新皮肉——他的脸就是如此,每一次他在镜面、水面上看到自己丑陋的脸都想疯掉。

他能熬到现在而不疯掉,这样的意志也很强悍了。

“我是不知道你的病痛,可你还活着不是么?”风夫人叹气,“你活着,堂儿活着,我便不敢生有更多的指望了。”

“瞧你这点出息。”风鸣安不屑,“光是活着就满意了?堂儿样样皆是万里挑一,若是不能成为人上人,岂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风夫人不想跟他争论这些,拿出膏药:“你且坐好,我给您擦药,这药也是新调的,你试试看效果。”

这膏药是黑色的,散发着古怪的药味,风鸣安闻着就觉得不舒服。

待到一抹膏药涂到他刚刚长出来的皮肉上,他痛痒得全身猛然一蜷,一巴掌打在风夫人的手上,怒道:“这东西抹到皮肉上跟火烧似的,哪里是药?你是不是嫌我麻烦,故意拿假药来害我?”

他这一巴掌的力气极大,瘦弱的风夫人猝不及防,脚下移动,正好踩在膏药盒上,一个不稳就斜摔了出去,脑袋撞向柜门。

她“啊”了一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好在这时似有一道疾风掠过,一个人闪过来扶住了她,让她堪堪的避开了撞头的厄运。

她马上就意识到是谁来了,惊喜的睁开眼睛:“堂儿你来了?”

来人正是唐临风。

“母亲你先坐下歇歇。”唐临风扶着风夫人坐下,眉头微皱的看向风鸣安,“父亲,你也知道母亲对你百般照料,绝无二心,你何必对母亲说这样的话?”

“刚才只是意外,我以后自会小心。”风鸣安只有看到儿子的时候才会心情好受一些,“你军中的事情办到哪里了?可还顺利?”

对他来说儿子已成唯一的希望,他每日想的除了如何治好自己的伤,就是帮助儿子快些立下大功,成就大业,好在他的儿子争气,有前途,否则他一定撑不下去。

唐临风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风夫人道:“母亲,天气炎热,我好久没吃你做的开胃小菜了,想念得慌,你可否为我下厨,做几道小菜来尝尝?”

风夫人知道父子俩不想在她面前讨论“机密”,但站起身来,笑道:“你最喜欢的腌黄瓜和腌萝卜我一直腌着呢,时间刚刚好,保证脆脆嫩嫩的,我现在就去盛出来,再炒两道小菜。”

唐临风待她出去后才关上门,告诉风鸣安:“我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找到了父亲推荐的丁寅卯和陶水生,两个人倒还在待在军中,就是因为没有背景,也不知道打点关系,才落得默默无闻,被发配到荒岛当队长的下场。

不过,这两人没有荒废他们的才能,被冷落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严格训练他们手下的兵,他们驻守的地方成了江南沿海最为安全的岛屿,连倭寇都很少骚扰。更难得的是许多百姓跑去投奔他们,在岛上种菜打渔,还在他们的训练变成民兵,我亲眼见过他们的训练,水平高出江南水师不少。”

“当然,我已经与丁寅卯和陶水生秘密商谈过了,”他笑,“两人都愿意追随我共同打击倭寇,还向我推荐了一些可靠的人才,我正在想办法清除几个跟我作对的将领和官员,然后才能将他们调到关键的位置上。”

“你办得不错,想成大事,没用的废物一定要尽早清除,有用的人才一定要收为己用。”风鸣安欣慰的点头,“此外,我猜江南水师多年来屡战屡败,除了自身没用,恐怕内部也有将领被倭寇给收买了,你要想办法将这些内奸给找出来,然后利用他们对付倭寇。”

唐临风心中一动:“父亲的意思是,找到内奸后先不动他们,将计就计,利用他们给倭寇提供假情报?”

“就是这个意思。”风鸣安道,“倭寇大多分散行动,采取偷袭、突袭、闪电战等方式作战,来得突然,去得快速,且没有固定的藏身之处,你想找到他们的行踪和老巢难如登天,真的找到了效果也不好,只有将他们引出来,一一歼灭,才能以逸待劳,事半功倍。”

“父亲说得是。”唐临风听得很是专注,“孩儿都牢记在心,务必将父亲的教诲悉数转化为实际。”

“父亲相信你行。”风鸣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跟父亲详细说说你现在的军务……”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风夫人端着饭菜进来才停止讨论。

风夫人准备了十几样拿手的小菜,样样皆合唐临风的胃口,唐临风吃是不亦乐乎,连连道:“母亲的菜深合我意,我得多吃一些,今晚就不回去了,明日还要吃母亲做的早点。”

风夫人对此求之不得,笑道:“那敢情好,母亲最近又学会了几道手艺,明早就让你尝尝。”

“胡闹,临风军务繁忙,哪里有空在这里过夜?”风鸣安却是训斥她,“还有,我不是说过了么,有很多人在暗中盯着临风,想通过临风找到我,临风一个晚上不回去,还不得让那些人起疑?”

“临风,虽然父亲也希望你留下来,但你还是不能大意。”他对唐临风说话的口气就缓和了许多,“吃完了你赶紧回去,回去时小心一点,别让任何人注意到了。”

第496章 诀窍,不一样的替身

“父亲不必担心。”唐临风笑笑,“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人看出端倪的。”

“父亲知道你的替身学得不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风鸣安还是摇头,“你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莫要因小失大。”

“孩儿谨慎一些确实是应该的。”唐临风眉头难以察觉的微微一皱,“但我若是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妥当,那还如何办大事?父亲还是要对我更有信心。”

“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我是太了解那些贱人的狡诈,”风鸣安坚持,“而且现在还不是你放松的时候,你留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不如回去处理军务。”

唐临风沉默了两秒后,笑笑:“是,我吃完就回去。”

他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回去的时候却颇有些不快,当然,他没有把这种细微的情绪表露出来。

“我早就独挡一面了,离三十也不远了,”他在回去的路上喃喃,“父亲还把我当小孩儿,样样都不放心似的,也不想想他都什么年纪了,除了经验丰富,哪点比我强?”

“只是一个晚上罢了,就这么担心我会露馅,我的替身我还不清楚么……”

没错,他之所以能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去见父亲,最重要的一个秘诀是——他有替身。

这个替身与一般的替身还不一样。一般的替身最基本的要求是长得像原主,越像越好,他的替身却长得不像他,而且长得还极其普通,任谁见到他的替身都不会留有深刻的印象。

但,他的替身在身高、体重、体形、年纪方向与他几乎一模一样,而且经过长期模仿和训练,举手投足、仪态气势、包括习惯性的动作与细节更是与他相差无几。当他的替身扮演他且不说话时,只要不看脸,连他都觉得这个替身就是他的复制品。

这替身其实就住在他的宅子里,是个下人,负责打扫宅子、张挂灯笼之类的活儿,平日里这替身都是微偻着腰,不爱说话,与他少有接触,加上其确实不会功夫,谁会想到其人能冒充得了他?

而且,他只有去见父亲时才会使用这替身,此外从不动用这替身代替他做任何事情,这替身的身份便被隐藏得很好。

没过太久,唐临风就来到了住处附近。

他去见父亲的时候当然也是做了乔装的。此刻他拐进住处附近的一间小客栈里,小客栈尚未打烊,亮着昏暗的烛光,店里只有一名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看到唐临风进来,这名伙计只是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

唐临风直接去了后厨,在后厨换了一身军人的装束,而后摸黑,从小后门离开小客栈,来到他的住处。

他的住处大门紧闭,他拿出军中的令牌,敲开大门,用完全不一样的声音道:“我有急事要即刻见唐将军。”

他拿的令牌是他的亲兵令牌,守门的侍卫认不出他但认得令牌,没有怀疑的开门让他进去。

他进门以后尽量挑着昏暗的地方走,直抵书房,然后拍打书房的房门:“将军,是我,我有急事要向您禀报。”

“咔嚓,”书房的房门打开了,他的贴身侍卫出现在门后,配合着他的表演,说道,“将军让你进来。”

唐临风闪身进入书房,他的贴身侍卫迅速把门关紧。

书房分外间和里间两个部分,外间由唐临风的两名贴身侍卫看守,别人想在这种时候找唐临风,全由这两名贴身侍卫传话,别人不能进书房,也不能面见唐临风,从而杜绝了别人发现唐临风“替身”的秘密。

当然,这两名贴身侍卫知道唐临风替身的秘密,也在死守着这个秘密。

书房的里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翻阅书籍,不论是侧面还是背影还是坐姿、举止,此人都与真正的唐临风一模一样。

“任务完成,你可以离开了。”唐临风脱下身上的军服,丢给这名替身。

“是。”这名替身没有多说一个字,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裳,换上这身军服,过了一会儿后才低头走出书房,步履匆匆的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他去了哪里、消失在何处?唐临风的府邸每日都有军人进进出出,有些人进来后要很久才会离开,有些人也许会在宅子里待上几天,这名替身不管有没有离开府邸都是常事,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儿。

总之,唐临风成功的利用替身去见了风鸣安并安全回归,避开了隐在暗处的、也许是无处不在的眼线。

唐临风在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

“笃笃笃。”

他刚躺下,门外就传来低低的敲门声,他颇有些不耐烦的道:“何事?”

门外的侍从道:“将军,罗大人派人来服侍您。”

罗大人是本城县令,如今算是唐临风的助手之一,这间宅子和宅子里的下人就是罗大人准备的。

他深夜派人来“服侍”唐临风,说穿了就是找女人陪唐临风过夜。

唐临风听得心里就是一动,身体微微冒出火来。镇海这个地方生活着形形色色的外地人和生意人,这些人混居在一起,养出了普遍比较开放、多样的生活方式和道德观念,故而,这里不仅美人众多,形色各异,而且大多性情开放,跟京城那些闺秀完全不一样。

他虽然扮演的是“正经”角色,但他也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男人,长期禁欲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压抑。

他来镇海的时间不短了,终日忙于军务,就没有碰过女人,这会儿也是有些心痒难耐了。

不过他来镇海的时间也不算长,地位还不够稳固,还在所有人面前树立了刚正、严明、正经的形象,晚上却接受当地官员的美色诱惑,会不会有损他的威望?

门外的侍卫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没过多久唐临风的声音就传出来:“让人进来。”

而后唐临风笑了起来,自语:“不过就是跟个女人睡觉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不是么,他堂堂一个年轻、强壮、精力充沛的男人连睡个女人都瞻前顾后的,不是太没出息了么?

再者,江南水师那些人普遍都图安逸,贪享受,他这个新来的将军若是正经得过了头,一点都不好酒,也一点都不好色,如何融入他们?

所以说,该正经的时候一定要正经,但该玩的时候也一定要玩才行。

很快,门被推开了,一个娇滴滴的身影笼着簿簿的月光,身姿妖娆的走进来,那声音妩媚得跟春花滴水似的:“将军,奴家来侍候您了。”

这身段、这声音、这举止他喜欢。

唐临风笑了:“来,让本将军看看你的功夫。”

美人飘然走来,扯下簿衣,贴到他的身上:“将军,奴家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唐临风确实很满意,满意极了,在心里暗道这里的官员没别的本事,就是懂得投上头所好,派来的这个女人很得他的心意。

因此他这个晚上睡得比较累,早上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直到天色微亮时才下床。

这个时候那个美人还在沉睡当中,唐临风也由得她睡,自己洗漱完毕后就坐在花园里用早膳。

他才吃了几口,就有侍卫匆匆来报:“将军,夫人来了。”

唐临风没反应过来:“什么夫人来了?”

侍卫道:“您的夫人,也就是莫离公主来了。”

第497章 惊险,公主的醋意

“什么?”唐临风惊得手中的馒头掉到了碗里,“莫离来了?千真万确?没有弄错?”

侍卫道:“咱们没有弄错,公主眼下就在大门口,正在叫人往府里搬东西。”

“晕。”唐临风抬手拍额,“她居然真的来了,我都忘记这事了。”

莫离前来寻他的事情,当然早就通过唐府的书信告知了他,但他当时并未在意,只是指示他的人暗中给莫离增添一些“麻烦”,想逼莫离打道回府。

事实上,镇海离天泽城并没有那么远,正常情况下三四天也就到了,但莫离多年不曾离开过京城,加上天气非常炎热,她一路上极其兴奋,走走停停,到处游山玩水,大肆采卖,不知不觉间就在途中花费了不少时间。

另外,唐临风的人为了逼她回京,给她制造了很多麻烦,比如派人去偷她的行礼、半路打劫、夜半扮鬼吓人等等,也极大的拖延了她的行程,然而她并未因此放弃,每一次都打起精神,重新出发。

如此,她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镇海,而在这期间,唐临风都彻底忘了这回事,这才在听说她已经抵达他的住处时才会这么意外。

“我现在就去接她。”虽然很不高兴,唐临风还是站起来,无奈的往前门行去。

走到一半,他猛然停下来,对侍从道:“你即刻去我房间,让那个女人赶紧离开,记得顺便收拾我的房间,不要留下女人的东西。”

如果让莫离发现他房间里那个女人,还不知会折腾出什么风波来。

待他到了前庭,离前门还有好一段距离呢,他就听到前方传来的骚动,拐过大树,他就看到前门挤了不少人,这些人正在不断的从门外扛东西进来,把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头疼的停下脚步,实在不想见到莫离。

而在门口,莫离一边指挥她的人将东西搬进来,一边张望:“将军呢?将军现在在哪里?天还早着呢,将军不可能那么快出门,你们到底有没有去通报将军?”

“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将军了,但将军昨日晚上又处理公务到深夜,入睡时非常疲惫,可能醒得比较晚,还请公主稍等一会。”看门的侍卫倒也聪明,这话说得算是滴水不漏。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自己去见他。”女扮男装的莫离大步往后院的方向走,“谁挡我我宰了谁。”

没有人敢拦她,除了因为她是公主,也因为她是将军的妻,别人没有理由阻拦。

眼看着莫离离自己非常近了,唐临风无奈的走过去招呼:“莫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临风,我来帮你打仗,你高不高兴?”莫离眼睛亮了,飞奔上前,扑进他的怀里,“我还买了很多好东西给你,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唐临风勉强挤出微笑:“看到你我当然高兴,但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玩的,你身为人母,实在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听我的话,在这里歇息两天后就回去,否则我会担心你的安危,无法专心应战。”

“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莫离很有信心,“我带了我的近卫队过来,他们可以保护我,我又会功夫,不会让人伤害我的。我还可以照顾你的起居,帮你跑腿,与你一起杀敌,你会发现我用处很多的。”

唐临风:“……”

半晌他才苦笑:“你用过早膳了么?没用的话咱们一起吃罢,吃完后我再看看你能帮我什么忙。”

莫离也许比一般的贵族女眷要强些,但跑腿、打仗这些活儿真不是她能干的,既然她口口声声说她能干,他就让她吃些苦头,非逼得她早日回京不可。

“好呢。”莫离很是开心,挽着他的手臂道,“我昨夜就想来见你,但我又怕打扰你歇息,只能忍到这时再来,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呢,能与你一道用膳那自然是最好的。”

唐临风呵呵两声,逼自己温柔的道:“此次真是辛苦你了,我真不想你吃这样的苦。”

“见到你,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莫离也是柔情款款的道,“能和你在一起是最幸福的,莫说是吃苦,我连死都不会怕了的。”

唐临风听了这话,表面上在笑,心里却是苦极:这样,他要怎么赶莫离回京?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后花园,亭子里,下人已经换上了新的早点。

唐临风携莫离来到桌边坐下,给她盛粥:“尝尝这里的海鲜粥,这里的咸海鸭蛋和鱼仔虾饼也是一绝,常吃也不腻。”

“好,你喂我。”莫离张嘴,不自觉的撒娇。

唐临风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只鱼仔虾饼塞进她嘴里。

“好吃。”莫离品尝嘴里的味道,“你也赶紧吃……”

这时一阵晨风吹来,捎来一块手帕,好巧不巧的从桌上飘过。

莫离眼疾手快的抓住这方手帕,看了看,闻了闻,脸色微变:“这是谁的手帕?”

这手帕雪白,绣着鸳鸯戏水,上头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和汗味,一看就是女人所用的东西,还透着暧昧的气味,什么女人会用这样的东西?

唐临风很快就认出这是昨夜那个女人所用的东西,心里一紧:“一块手帕罢了,赶紧丢掉,咱们吃早点……”

但莫离已经站起来,一双严厉的眼睛四处张望,喝道:“这到底是谁的手帕?赶紧给本公主站出来。”

没有人应。

花丛中传出微动,一条人影躬着腰,快速的从花丛后面跑过去。

“说的就是你,你给本公主出来。”莫离猛然冲出去,拨开花丛,一把抓住想逃走的女人。

四目相对。

女人一脸不安,莫离的脸却变得铁青,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极其精致妩媚的脸:“你是什么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这里的?”

“这、这个……”女人微微咬着唇,看向唐临风,用眼神求助。

唐临风赶紧上前:“莫离,这宅子是本城县令罗大人的旧宅,这位姑娘乃是罗大人的侧室,有时会来这里办些事情,你切莫无礼。”

女人赶紧顺着他的话题给莫离行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莫离盯着她:“你真的是什么罗大人的女人?”

女人道:“是,罗大人让小女子过来问问唐将军缺什么东西,好给将军备齐。”

莫离道:“这么大清早的你就过来了?”

女人目光闪了几闪后终于想到:“因为唐将军公务繁忙,白日都不在府中,小女子晚上也不便过来,只能挑这个时候过来了。”

莫离哼了哼:“罗大人为什么不派男的过来?”

女人目光又闪了几闪,脑子转得飞快:“小女子平素负责管理家事,罗大人认为由小女子来处置这宅子的杂事会更好,如今看来确是小女子与罗大人思虑不周了,以后定会改派男子过来。”

莫离这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哼了哼后把手帕丢到她脸上:“我暂且信了你,你回去吧,将军的生活日后由我来负责,就不烦劳罗大人了。”

“是。”女人接过手帕,转身就跑,边跑边想这位公主的眼神真可怕,像要杀人似的,恐怕平素是个醋坛子,唐将军可真可怜啊。

第498章 出门,完美的面具

其实她是故意跑过来看看唐将军的公主夫人是怎么样子,心里原本还想着被唐将军收了,但在看到莫离公主刚才那般凶狠的模样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将军至今没有妾室了。

就莫离公主的地位和性子,就算把她这样的女人杀了也不会有事,她还是死了勾搭唐将军这条心比较好。

她的身后,唐临风拉着莫离坐下:“好了,咱们难得久别重逢,别再为这等小事生气了。”

“哼!”莫离冷哼一声,坐下来,盯着他道,“临风,你实话告诉我,你来到这里之后是不是有女人想勾搭你?”

“怎么会呢,”唐临风实在厌烦透了一次次的跟莫离解释这种事情,偏偏还不能发作,“我来到这里之后忙得不可开交,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揪我的错,甚至想除掉我,我哪里有闲情逸致跟女人打交道?再说了,就算真有女人接近我,说不准也是对手派来的奸细,我又哪里敢信任?你说了你是来帮我的,那就一定要信任我,不要疑神疑鬼的。”

听他这么说,莫离口气缓和了许多:“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但我不放心那些官员,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女人往你的身边送。”

“就算他们有心,我也无意……”

“放心吧,临风,以后有我挡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休想接近你。”

“那我便能清静了。”唐临风在心里苦笑,“来,赶紧吃,吃完后我带你在府里转转,然后我就得去海边巡军了。”

“我与你一起去。”莫离兴致勃勃的道,“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过海边了,正好去海边了解军情,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莫离,你一定很累了……”

“我不累。你看着吧,我绝对不会比男人差的。”

唐临风沉默数秒后决定不再跟她扯这些:“那样也好,但你得有觉悟,到时你叫苦叫累,坚持不住了我也不会对你破例。”

“放心,我没有那么没用。”莫离笑,“我可是当过女将军的。”

“是是,你一定行的。”唐临风敷衍着她,心里暗道,迟早要让你知难而退。

从这天早上开始,唐临风就被莫离给缠住了,不管他走到哪里,莫离都要跟着他,让他烦不胜烦,一时间却也甩不掉莫离,只得日复一日的忍着。

另外一边,风鸣安日日待在屋里也受够了,终于,他对风夫人道:“帮我换件普通的衣裳,我要出去走走。”

风夫人“啊”了一声,惊道:“你、你要出门?可、可是你还在养病呢,堂儿也说了不可让别人见到你……”

不说别的,单说风鸣安那张被毁的脸,任谁看到都会被吓到。

“我找到的高手不是已经为我制作了人皮面具么?”风鸣安看着外面的阳光明媚和飞鸟潇洒,对自由出门的渴望更深了,“这种人皮面具至少可以坚持一个时辰的时间,够我在外面转上一大圈的。”

“可、可是,你不是说敌人一直在找你么?”风夫人还是惶然的摇头,“你若是出门,说不定会被敌人发现,咱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都换上了人皮面具,别人怎么会发现我?”风鸣安冷冷的道,“当然你是不能跟我一起出去的,你一出去,敌人的探子都能认出你来。”

风夫人道:“可堂儿也说了,不可让你外出和接触外人……”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风鸣安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之前没有人皮面具,我不管如何乔装外出都很显眼,现在有了人皮面具,我便能乔装成完全不同的人,谁还能认出我来?”

“那、那我们得先跟堂儿打招呼,看看堂儿怎么说……”

“我是父亲,他是儿子,我要出个门还要他允许么?再说了他如此忙碌,我们怎么能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你身为母亲,就不要给自己的儿子添乱了。”

“可,可是……”

“你再啰嗦,我就另外请别的女人来侍候我。”

“好罢,但你一定要小心。”风夫人可没有跟丈夫执拗到底的勇气,“记得在人皮面具变质之前回来,若是发现不对,也要赶紧回来……”

“知道了,这种事还要你说?”风鸣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外出了,“把我的人皮面具拿过来。”

风夫人给他换好衣服后匆匆跑出去,去冰窖里取出存放在冰块上的人皮面具,捧到风鸣安面前。

所谓的人皮面具并不是使用人皮制作,而是指制作出来的面具宛如人的皮肤一般真实,可以相当切合的贴在脸上,几乎不留破绽。不过这种人皮面具也有明显的缺陷,那就是保持期很短,正常情况下只能贴在脸上一个时辰之内,如果超过一个时辰,面具就会硬化和开裂,并对皮肤产生相当大的损害。

风鸣安被毁容之后一直派人寻找易容高手,希望能找到办法掩饰他脸上那些可怕的伤疤。他找了足足大半年,耗费重金,终于找到易容高手为他制作了这样一种面具,前几日才刚刚到了第一批货,一共只有三张。

在风夫人的协助下,风鸣安成功的戴上了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乃是针对风鸣安的脸进行设计和制作,风鸣安按照严格的步骤贴上面具之后,面具与他的五官、皮肤贴合得极其完美,不仅将他脸上的伤疤都遮盖住了,还令他的脸庞有所改变,看起来显得年轻不少。

风鸣安照着镜子,满意的点头:“难怪花了我这么多钱,这效果真是不错。”

而后他不再耽搁,带上两名侍卫和几名暗卫,出门去了。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抬头望天,深深的吸气,沉醉在获得自由的满足中,好一会儿都舍不得动一下。

看够了湛蓝广袤的天空之后,他迈开已经没有大碍的双腿,走上街头,忍着激动,仿佛普通路人一般看着四周。

怎么都看不够。

这种时候他对风如意、凤衔珠等人更是恨之入骨,在心里又骂:“要不然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贱人,我怎会失去自由,连出个门都如此艰难?好在老天有眼,我如今已能易容出门了,呵呵,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反击,将你们这些孽畜送去地狱……”

他阴阴的笑着,逛着,没多久就累了,于是走进一家相当华丽、热闹的酒楼歇息和进食。

酒楼里很是热闹,食客们来自五湖四海,边吃边议论着这城里发生的各种事儿。

“最近闹得很厉害的凶宅又出事儿了,”有人眉飞色舞的谈论起眼下最受关注的凶宅事件,“乌家小娘子出门给老爷子上香,上香的时候那香总是点了一会儿就灭,不管点了多少支都是如此,那小娘子和随从都被吓坏了。”

“哈哈,这事我也听说了,”坐在他旁边的朋友道,“听说这小娘子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打劫,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好在没有被劫色,实乃不幸中的大幸啊。不过我听说那丫环被吓坏了,一回来就辞工不干了,乌宅眼下又在招人,但我看他们是招不到了。”

第499章 上瘾,凶宅后续

“这乌公子也是自作自受。当初他们搬进这宅子的时候,无数人都劝过他们了,他们就是不听,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他们一身正气、不怕邪祟侵扰,看,现在受到报应了吧?”

“我前两日专门去凶宅看过了,你们猜怎么着?乌家在凶宅门口贴了好大一张告示,说是要招雇工,每月工钱三两银子,供吃供住供衣裳,还可以提前发工钱。门口倒是围了不少人看告示,就是没有人敢应征。”

“哎,这凶宅都闹成什么样子了,谁还敢上门送死?依我看,乌家上下现在还只是生病、遭劫,以后就不止这样喽,迟早要死人的,他们若是聪明就赶紧搬走,别再死撑着。”

“依你们的意思,乌家人还不肯搬走?”

“乌公子说他们无处可去,说什么都不肯搬走,眼下正到处请大夫给家人和下人看病,还花大价钱找高人上门除邪,天天都在忙这个。说来也是邪门,大夫都查不出宅子里的人得的什么病,但宅子里的人只要离开凶宅,病情就会缓解,我还听说乌夫人的丫环辞工以后病就自己好了,你们说邪不邪?”

“邪!怎么不邪!”众人拍桌子的拍桌子,拍大腿的拍大腿,听得好不起劲,“乌家眼下招不到雇工,乌公子和乌夫人都亲自出门买东西和跑腿了,我有亲戚在浅海街上开铺子,我前几日去的时候还看到乌公子买菜回去,啧啧,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落到如此地步却还不知回头……”

“我也有亲戚住在凶宅四周,听说凶宅晚上还传出古怪的低哭声,有时像婴孩的啼哭,有时像妇人的嚎哭,有时像老人的悲咽声,吓得他们啊晚上是决计不敢出门的……”

众人说得津津有味,边上的风鸣安也听得津津有味。

本来,风鸣安对这些市井闲话并不感兴趣,但他实在是过了很久的与世隔绝、乏味沉闷的日子,能出门一趟不容易,这些市井百态便对他很有吸引力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坊间的传闻挺有意思。

他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凶宅的故事,暗中嘀咕:“这世上还真有这么邪门的凶宅?不会是坊间添油加醋传出来的吧?反正我就不信什么凶宅。换了我住进这样的凶宅,鬼敢在我面前出现,我连鬼一起杀了,看是鬼凶还是我狠!

不过这户姓乌的人家乃是没用的读书人,别说在鬼怪的面前,就是在普通壮汉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玩不过凶宅里的邪祟也是正常。话说回来,我还是不信这凶宅里真有邪祟,说不定这些人就是自己吓自己,活活吓出毛病来……”

酒楼里的食客说到兴处,还把凶宅以前的可怕历史都翻了出来,其他人都听得极为投入,连风鸣安都被吸引住了。

直到脸部的面具开始发干,变得紧绷,风鸣安才不得不站起来:“回去了。”

出了酒楼后,风鸣安雇了一辆马车,乘车回去。

“还是外头好玩。”他轻触脸上开始僵硬的面具,对侍从道,“这面具不错,三张不够用,回去后你派人去找易容先生,让他多制作一些面具,做好后立刻送过来,价钱好说。”

“是。”侍从犹豫了一会后,问,“老爷您打算以后经常出门么?”

“经常出门,风险太大,”风鸣安倒是没有失去理智,“但每隔几日还是需要出个门,看看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才能了解民情世事,不至于坐井观天,纸上谈兵。”

侍从道:“老爷的想法甚好,但是不是跟少爷说一声比较好?”

“他来了我自会跟他说。”风鸣安道,“他若是不来,我也不能拿这样的小事去打扰他。”

侍从便不再吭声了。

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他们绝对不能去接触唐临风,连提都不能提,所以,他们就算觉得今天的事情应该跟唐临风禀告,却也不便行动。

风鸣安很是安全的回到了住处,他们细心观察过四周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回到住处后的风鸣安把脸上的面具洗掉,倒在床榻上喃喃:“外头的世界就是好,老是这样躲着,活着都没有了趣味,我每隔几日不出去走走真是不行了……”

如果让唐临风知道这回事,他一定会阻止父亲的行为,无奈他不仅军务繁忙,还被莫离给缠住了,根本抽不出空去见风鸣安,而且目前他也没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和父亲商量,便一直没有去见风鸣安,也不知道风鸣安出门上了瘾。

风鸣安在屋里待了几天后,一来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枯燥无趣,二来是这天的天气颇为阴凉,日头不辣,真是外出的好时光,便换上便装,小心的戴上人皮面具:“我出去走走,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风夫人苦着脸道:“外头这么不安全,非要出门么?”

她曾经长年待在山中古庙,受得住寂寞和冷清,并不怎么喜欢出门,但她却不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单独待着,总是希望身边能有家人陪伴。

“我做好了万全之策,不会有事的。”风鸣安往外头走去,“你好好看家,不要随便乱跑,不要给我增添麻烦。”

风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喃喃:“我何曾给你和堂儿增添过麻烦……”

风鸣安从来没想过他的妻子有什么想法,在他看来,他的妻子身为他的妻子,只有两个作用,一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二是服侍他,照顾好他的生活,别的就没什么了。

他马上就将风夫人抛到脑后,心情愉悦的出了门。

因为上次去的那家四海酒楼饭菜不错,极对他的胃口,加上酒楼里足够热闹,能听到各种市井故事,他在街上逛了没多久就直奔这家酒楼。

他是掐着时间来的,正值午饭时间,酒楼里客人很多,很是热闹,但还不至于连一桌空位都没有,他很快就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七八样好菜好点心,边喝茶边观察四周。

也是巧了,他挑的这家酒楼在镇海极有名气,与凶宅所在的浅海街相隔不远,于是,凶宅的种种传闻总是能第一时间传到这里,并被客人们议论着。

这不,客人们又在议论凶宅的事情了,事实上全城都在议论凶宅的事情,如果现在还有人不知道凶宅事件,简直都不是镇海人。

“哈哈哈,我就说吧,这凶宅只会越来越可怕,绝对不会停止害人的。”一人得意的笑,一副未卜先知、我很厉害的表情,“这乌公子连续请了多位高人前去凶宅作法,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在前日,所有的下人都辞工不干了,乌公子把工钱提高到每月五两银子,才有两名乞丐前去应征。”

“每月五两银子?”其他人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又羡又妒又酸溜溜的,“我去,这么高的工钱,真穷死了也值得拿命去搏一搏啊,我看那两个乞丐被鬼弄死之前能拿到这么多钱去吃喝玩乐,也不枉活这一遭了。”

“我觉得乌公子一家至今不肯搬走,这才奇怪吧?你们说这乌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啊,凶宅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就没见过这么顽固的。”

风鸣安听得耳朵微微动了动,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那姓乌的一家子莫不是已经中邪了,才舍不得搬走?

第500章 鬼起火,打不开的门

“有人问过乌公子了,乌公子说这宅子是他的东西,要走也应该是宅子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走,凭什么要他走?他就是不服气,非要跟这宅子较劲,还说他一定会赢的,让大家等着看结果。”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觉得乌公子真是太迂腐,“他区区一个读书人,还想着打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呢,听说他父亲还在病着,他就不怕他的父亲出事儿?”

“怕啥怕,他自己和他夫人不也是病了么,我看啊,他是打算撑到死了。”

“唉,说起来乌公子一家倒是好人,经常给街上的乞丐施舍,对人也客客气气的,真就这样死了,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他们那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搬走就能活命,他们就是不肯搬,这能怪得了谁?至今还有街坊劝他们搬走呢,他们就是不听……”

“说得也是,他们一家子到底为啥这么固执,那凶宅到底有什么好的?”

一群人就这个问题议论开来,基本上都是在说乌公子一家读书读多了,脑子坏掉了,不知变通。

风鸣安听得忍不住了,不由大声插了一句:“我看乌家不是脑子坏掉了,而是已经中邪了,被宅子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控制了想法,故而没有生过搬家这念头。”

众人听得愣了一下后纷纷点头,深以为然:“还是这位老人家有眼力啊,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想着离开,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但乌家人却连离开的念头都没有,委实不正常,恐怕真的是中邪了……”

“我看这凶宅里的邪祟是在故意弄玩乌家人呢,乌家人着了邪祟的道,花钱出力的找高人来驱邪,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他们还不自知,继续做着邪不压正的美梦……”

“对了,我今日上午刚听到最新的消息,说昨日傍晚开始,凶宅四周忽然出现了许多流浪的猫狗,还有乌鸦聚在凶宅上空飞来飞去,不肯离开,这根本就是乌家要出大事的预兆啊……”

“我的妈呀,若真有这样的事儿,凶宅里恐怕就要死人了,就不知道是谁先死了……”

“乌鸦聚在凶宅上空,盘旋不去?”有人笑起来,“这样的奇观我倒要去看看了,有谁想跟我去看看不?”

“我可不敢去,沾了那里的晦气就不好了。不是我故意吓你们,这几日来住在凶宅四周的住户纷纷生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那么多人同时生病,也很不正常啊……”

“我们只是过去看看,不久待,能有什么问题?走走走,老子吃完了,现在就去看看,想看的跟我走,人多阳光足,不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好几人站起来,一齐离开酒楼看热闹去了。

风鸣安心里蠢蠢欲动,也想去一看究竟,但他考虑到时间不多,终究忍了下来,只在心里道:这事委实有趣,改日我再去看看好了。

又过了三日之后,他再度出门,直往凶宅的方向行去。

他是乘坐马车出门的,并没有机会听到新的市井闲谈,就这样一路到了浅海街。

还没到目的地呢,马车就停了下来,不走了。

风鸣安的侍从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夫的声音传进车厢:“前面都是人,路口被堵住了,无法通行,几位还是下车走过去罢。”

今天又不是过年过节,街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风鸣安掀开窗帘朝外头看去,就见前方的路口挤满了人,而那个路口便是东一里的入口,那些人黑压压的挤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似乎巷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他想了一想:“我们下车走过去。”

他并不是喜欢看热闹的市井小民,然而眼下的镇海城聊得最多、最热闹的就是凶宅事件了。这凶宅事件不断升级,对宅子里的人伤害越来越大,几乎每日都有新的、刺激的、吓人的消息传出来,就跟说书先生的说书似的充满了悬念,让人追着去看,欲罢不能,风鸣安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或有趣的事情可干,心里也很想知道这凶宅事件的结局啊。

此外,参与旁观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很有生活的趣味,他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前方人多,老爷请小心。”两名侍从一左一右的护着他前行,暗中观察着四周。

除了这两名侍从,另外还有两名暗卫乔装成路人,跟在他们的身后,暗中保护风鸣安。

风鸣安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

一路走过去,除了拥挤得让他想骂人,并没有其它意外发生。

他在侍从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挤进巷子里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原来,前方有一间宅子遭遇了火灾,还是巨大的火灾,外墙的墙头都变黑了,墙头里露出来的大树的树枝也被烧成了碳,还有未消的烟气从宅子里飘出来,混着隐隐的腐臭的味道,让人闻了想作呕。

他猜起火的那间宅子就是凶宅。

可不是么,四周激烈的议论声都传进了他的耳里,就像闹鬼故事发展到了高朝部分,所有人都无比关注这个部分的每一个细节,猜测着、议论着谁死了、谁倒大霉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故事什么时候结局和结局如何等等,风鸣安觉得这些市井小民的议论很是吸引力,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老天爷啊,凌晨这场火烧得够大的,都快烧到天上去了,把这里照得跟白天似的,吓死我们了,好在这火虽大却没有烧到外面,要不然我们这条街都得跟着倒霉……”

“这么大的火却没有烧到外面,这才邪门不是?更可怕的是,起火的时候宅子里有人在喊救命,但这大门却是打不开,从里头打不开,从外头也打不开,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看这场大火就是鬼弄出来的……”

“鬼起火?天哪,太吓人了,乌公子一家有没有事?不会都被烧死了吧?”

“没死。我记得这场火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烧起来的,然后没过多久我们这些街坊就听到了呼救声,赶紧跑过来想救人,但这大门不是打不开吗,乌公子一家子还有下人就在大门后面呼救,听声音可老惨了,后来他们叫得哑了就不叫了,现在还在大门里头等待救援呢……”

“大门打不开,不会爬墙么?这墙虽高,但这么大宅子不怕找不到东西垫脚吧?”

“唉,他们找梯子搭在墙壁上想爬出来,但诡异的是他们每一次快要爬到墙头的时候总会掉下去,试了很多次皆是如此……”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怵:“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事儿,这宅子果然邪门啊……”

“关于这场大火,邪门的事情还多着呢,”有人补充,“这场火灾是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发生的,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了,奇怪的是,这场大火烧起来的速度非常快,就像宅子里撒满了火油,随便一点整个宅子就燃烧起来了,连个蔓延的过程都没有,根本没得救,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第501章 烧伤,感同身受

“岂止奇怪,简直就是见鬼了。”众人惊叫连连。

有人道:“你们仔细闻闻,宅子里传出来的味道也是怪怪的,有种**的味道,但这宅子既然没有死人,怎么会有这种味道?莫非是这宅子以前死过人,这死人变成了鬼,鬼出来放火,而鬼的身上有这种臭味,这臭味就传出来了?”

“确实是腐臭的气味,这气味以前没有,大火烧起来后才有,也许是这宅子里隐藏有尸体,被大火烧着了,才产生了这臭味……”

“越说可怕了,我现在觉得发凉,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

“这可不是吓人,这凶宅只要有人进去住,必定会发生诡异可怕的事儿……”

风鸣安把这些议论都听在耳里,拧眉:这世上真的存在凶宅?

想他征战多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至今也没有见过鬼,这宅子还能比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还不干净?

这下,他对凶宅的好奇心更盛了。

“不好不好了,”这时,从前方不远处的凶宅大门口传来最新消息,“听乌公子在大门里头喊,乌老爷子被大火严重烧伤,恐怕快要不行了,他让我们赶紧请道士或高僧过来开门,救救他的父亲,没有道士或高僧,算命先生也行。”

“这里有没有算命先生?我记得这条街上平时都有不少算命先生摆摊的,乌公子说了,谁能把大门打开他重重有赏,每人五十两银子……”

这时,人群中有几只手伸出来:“我来,我是算命先生。”

“我也是。你们赶紧让开,放我过去开门……”

“乌公子说了单靠一个人恐怕打不开这门,多去几个最好。”

“我们几个一起去,你们赶紧让路,别耽误了救人。”

众人让出一条缝隙,几名算命先生匆匆挤到大门口,一齐用力,推门。

“这门怎么这么沉?”几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憋得脸红脖子粗,气也喘得厉害,“感觉千斤重似的,这门上不会真的附有一只鬼,所以才会推不开吧?”

“甭说话,免得气跑了!”

“唔,我快没有力气了,只能先松手了,各位继续……”

“啊,这门好像张开了一条缝,各位别放弃,继续用力。”这时,有人尖叫起来。

其他人仔细观察这门,惊喜的道:“有用,真的有用哎,几位先生再坚持一会,看,门缝越来越大了!”

“为了钱也要努力啊,胜利就在前方,你们千万别松手——”

“吱呀”一声,在几位算命的努力下,这门终于慢慢打开了,门后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惊得集体倒抽冷气。

“天啊,老爷子这是、这也太可怕了,怎么烧成这样……”

有人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有一个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孩甚至还“哇——”的大哭起来。

后面的人看不到门后的景色,焦急的叫起来:“喂,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个叫得跟见鬼似的?莫非门后有鬼?”

“门后没有鬼,但乌老爷子现在的模样,也跟鬼差不多了。”前面的人向后面的人传递最新消息。

“什么意思?”

“乌老爷子全身严重烧伤,有些地方都被烧焦了,皮肉都翻出来了,我们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了。”

“啊,那老爷子还有气不?”

“应该还有气吧,但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恐怕就真的不行了。”

这时,凶宅大门里传出乌公子沙哑的高呼声:“谁来帮个忙,帮我把我父亲抬出去,我们没什么力气了……”

现场沉默了片刻后,瘫在地上的那几个算命先生道:“乌公子,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而是我们开门的时候把力气都用光了,眼下也没有力气了,爬都爬不起来,还望乌公子见谅。”

“乌公子,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而是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斗不过这凶宅里的邪祟,不敢进门啊。要不您们几个坚持一会,将老爷子抬到门外,我们再帮你送老爷子去医馆?”

门里的凤衔珠无奈,只得吩咐那两名新招进来的下人:“我与你们一道用力,把老爷抬到推车上,再把推车推出去。”

“是。”

那两名下人一个年轻,一个中年,都是颇有力气的大男人,然而他们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呼救和自救以后,也已经累得四肢无力。

但大门已经打开了,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走出凶宅,他们还是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和凤衔珠一起将奄奄一息的乌老爷子抬到他们之前带过来垫脚的手推车上。

短短的这么一个动作,让三个人如负千斤,费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才完成,然后再吃力的一齐努力,一点点的将手推车推出大门。

在这期间,门外众人打量着宅子里的情形,无不心惊。

原本极为雅致、漂亮的宅子眼下已是草木焦枯,多栋建筑倒塌或被烧得只剩下架子,有几处地方还在静静的燃烧着,无人灭火。

这么漂亮的宅子转瞬就变成了这样了,众人看着也戚戚然,不敢多说,生怕刺激到了算是好人的乌公子一家。

“各位,我、我把我父亲推出来了……”凤衔珠松开手推车,虚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麻烦各位邻里把我父亲送去医馆救治,我、我一定重重有赏。”

到了这个时候,街坊们也没有袖手旁观,纷纷出手去推手推车,顺便将凤衔珠扶起来,送他一道前去药堂。

“乌公子您是家中的顶梁骨,可一定要撑住了……”

“还、还有我夫人……”

“乌公子放心,其他人也扶你的夫人一道过去。”

“多谢各位,我乌文琅一定牢记各位的恩情,改日再报……”

“唉,乌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咱们都是街坊,出手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几人说着话,从众人让开的路中穿过去。

风鸣安看到了手推车上那名全身烧伤的老者,眉头紧拧:“烧伤得这么严重,不可能治愈了,最后若是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也是受过严重烧伤的,知道这样的伤势对一个人的伤害、后遗症有多严重,虽然他不是悲天悯人之辈,但看到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老者遭受烧伤之苦,还是出生那么一点点同病相怜之感。

至于跟在手推车后面的“乌公子”,他倒是没留意,一来乌公子与他没什么关系,又被众人搀扶着和围观着,他看不到乌公子的长相,二来乌公子也是披头散发,走路一拐一瘸的,就算没有人遮挡,旁人也看不清他的脸。因此,风鸣安完全没有看出乌公子乃是凤衔珠所扮演。

很快,众人将乌老爷子送到路口的药堂。

药堂里的大夫早就知道了凶宅发生大火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救人的准备,乌老爷子一到就被送到后面的厢房,即刻接受诊治。

药堂门口,凤衔珠打起精神,冲跟过来的众人拱了拱手:“各位,乌某感激大家的出手相救,只是我父亲被烧成那样,不便见人,还请各位暂且留步,待我父亲结束治疗后,我再向各位通报我父亲的状况。”

第502章 好奇,想知道大结局

众人都想知道乌老爷子还有没有的救,但他们确实不好跟进去看现场治疗,便纷纷道:“乌公子,乌夫人,你们赶紧去陪老人家,咱们就在外面候着,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咱们说一声便好。”

“多谢各位。”凤衔珠又是一脸感激,“我与夫人要陪伴老父,无暇顾及其它,若是官府派人过来查案,还望各位帮我们接待和说明一番。”

“乌公子你放心,你安心陪着老人家便是,这些事情咱们就包了。”

凤衔珠又朝众人拱了拱手,摇摇晃晃与“夫人”往药堂后院走去。

众人看着两人的背影,无不摇头:“这场灾祸对乌家人的打击就太大了,我看他们短期内是缓不过气来了。”

“这一回,我看他们总不敢再住凶宅了吧?唉,他们若是早听老人言,哪里能沦落到这等地步,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钱财,还差点把命赔了进去……”

众人正议论着,后边就有人叫起来:“官府派人来查案了,大家赶紧过去看看,那边热闹着呢……”

众人一听,赶紧离开药堂,匆匆跑去凶宅大门口。

凶宅大门口,几名官差站在门槛之外,头皮发麻的看着宅子里头,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进去,还是不进去?

这凶宅的大名全城皆知,他们作为官差,哪里会没有听说过凶宅的大名?他们当中还有人处理过凶宅以前发生的案子呢,这些案子一件件的都成为了悬案,根本查不出凶手或犯人。

眼下,这凶宅又发生了这么诡异的案子,他们实在是有点不敢进去。

“算了,咱们暂且先不进去。”一名官差道,“就先询问这里的街坊路人,看看这案子是如何发生的,等中午再进宅子看看。”

中午阳光最烈,宅子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应该会有所收敛。

“好,我们中午再进去看看。”其他人低声道,“兄弟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进去看看应该不会沾染什么邪物,另外,我身上还带了好几张从普陀寺求过的护身符,经过大师开光的,等会咱们一人一张,力保安全。”

“还是你想的周到。”其他人纷纷夸他,“咱们赶紧调查,动作快一些,我可不是在这里久待。”

当下他们环视四周:“火灾发生时谁在现场或看到现场的,统统站出来配合官府的调查,知情不报者必遭重罚。”

众人无语片刻后,小声议论起来。

身处现场?开玩笑吧,谁能看到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官差听到众人的议论,赶紧道:“我们的意思是,火灾发生时谁在这宅子四周的,必定会对火灾的事情略知一二,看到、听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所顾虑。”

众人这才纷纷上前,将他们看到、听到的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他们说得那叫一个精彩、刺激、吓人,听得几名官差不断咽口水,脸色十分难看:依照这些人的说法,这火灾出现得极其突然、诡异,简直就是鬼放的火,这种说法叫他们如何交差和结案?

这时,有人扶着两名下人过来,对官差道:“这两人是乌家的下人,他们一定知道火灾是如何发生的。”

这两名下人因为年轻力壮,倒是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就是疲惫过度和惊吓过度,刚才一直瘫坐在墙角休息,直到现在才恢复过来。

“你们俩赶紧说说凌晨时发生了何事,这火灾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俺、俺们真的不知道。”两名下人脸色发白,眼睛中透出极大的惊恐,“当时我们都睡得好好的,忽然之间府里又传出了奇怪的哭声,我们都被吵醒了,但我们动都不敢动,只在心里祈祷这天色快些亮起来……”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我们又听到门外、窗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但我们往外头看时,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我们吓得魂都飞了,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真是一动都不敢动……”

两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身体也在打着哆嗦,带着恐惧的目光还躲躲闪闪的扫视四周,就像在寻找四周是不是埋伏着鬼。

大白天的,阳光还热着呢,众人却听得身体发寒,也疑神疑鬼的往四周打量起来。

风鸣安依旧挤在人群中,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场景,只觉得有趣极了。

乌家的两名下人继续讲述凌晨的可怕故事,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又津津有味:“再然后,敲门声没有了,我们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睡到天亮了,那料这时候外头又传来少爷和夫人的声音,他们大喊着‘着火了’‘快来灭火’,我们钻出被窝一看,外头不知何时火光冲天,照得亮亮的……”

“更、更可怕的是,我们透过门窗,看到火光中有……”他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得下去,“有一些古怪的影子在飘来飘去,那些影子像、像是人影,可人哪里会在空中飘来飘去的……”

“我们不敢出去,只敢扒在门后看着,但火很快就烧到了我们的厢房,我们只得提心吊胆的出门,出门后却不见了那些可怕的影子。这时候的火势已经非常大了,任谁都不可能灭得了火,我们只得跑去找老爷、少爷和夫人,扶着他们一齐往前门逃去……”

再接下来的说明,就跟街坊、路人们看到、听到的一致了。

几名官差听完案发过程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就众人的说法,这个案子根本就是无法解释、无法查清缘由的。

“唉,我们还是进宅子里看看吧。”官差中的年长者叹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凶宅大门,“这时候进去应该不打紧,无论如何咱们总得现场调查和确认一番,验过现场后再去见乌家人,了解彻底。”

其他官差又咽了咽口水,咬了咬牙,以壮士断腕的眼神踏进凶宅大门。

他们的身后,围观百姓都紧紧盯着他们,再度议论纷纷。

风鸣安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笑了,低声咕哝:“瞧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个吓的,换了我,我还真想看看这鬼长什么样,面对面战上一场,看看是谁赢谁输。”

几名官差进去后好久都没有出来,让外头等着看“后续”的百姓心焦不已,哪怕站累了都不肯离开。

风鸣安也想继续看下去,无奈面具的时限又快要到了,只得先行离开。

回去的时候,他想了想,吩咐侍从:“你们每日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记得打听这凶宅的后续,回来说给我听。”

这个凶宅的故事实在精彩,他又闲得无聊,不听到最后的大结局,他心里不痛快。

两名侍从面面相觑,暗道老爷子怎么也对这种事儿感兴趣?

好吧,他们其实对这事也挺感兴趣的,也想知道后续和大结局。

第503章 消遣,不会去凶宅

侍从每日都向风鸣安说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仅仅限于凶宅,但,凶宅的故事无疑是最精彩、最吸引人的,其它的市井谈资皆比不上它的议论度和传播度。

凶宅的故事每日都有新的内容:

第一日:“乌老爷子被抢救成功了,暂且没有了性命之忧,但他全身大面积严重烧伤,大多数时间都陷在昏迷之中。根据见过乌老爷子的人说,乌老爷子过得很是痛苦,身体经常疼痛到吃不下,睡不好,总是哀叫连连,动一下就痛得跟什么似的,每日都大量服用止痛药和麻醉药,要不然无法入睡。

乌老爷子眼下还住在药堂里,药堂只能保住乌老爷子的性命,对乌老爷子的烧伤没有好的办法,乌公子花钱请人去找好的大夫,希望能让老爷子被烧伤的伤口恢复正常,不要留下丑陋的伤疤。

今日有几名有名的大夫来到药堂给乌老爷子诊治,都说乌老爷子身上的烧伤太严重了,他们只能遏制、缓解伤情,没有办法让老爷子的伤口恢复原状。大夫们都建议乌公子一家接受现实,不要强求伤口恢复正常。

乌公子说他父亲的伤口乃是新伤,只要及时得到治疗,一定能恢复大半,所以他还在继续找大夫给老爷子进行治疗。”

风鸣安听得冷笑连连,就那老头子那么严重的烧伤,怎么可能还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那个乌公子果然天真,白白浪费钱财。

第二日的报告:“乌老爷子今日清醒了一段时间,官府那边派人问过了乌家一家三口,他们的说法与下人、目击证人的说法互相印证,大致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官府在凶宅里没有发现有人故意纵火的痕迹,也没能查明这场大火是怎么燃烧起来的,虽然官府还在查,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案子会成为悬案。

乌公子继续派人去打听、寻找厉害的大夫,有人问他要不要搬出凶宅,他说他家的钱财要全部留给老爷子看病,实在没有本钱搬家了,待老爷子能够移动后他们一家三口就搬回宅子里。

另外,乌公子已经请人去修补几间被烧得不甚严重的屋子,作为他们一家三口日后的居室。”

风鸣安听得哈哈大笑:“这乌公子怎么还敢住进凶宅,就为了省那点钱不成?我看他的脑子真是坏透了。”

“很多人的想法都跟您一样。”侍从道,“他们都认为乌公子一家早就中邪了,至今没好,根本无法离开那间凶宅,凶宅现在就是在玩弄他们,待玩够了就将他们一家三口给弄死。有人提醒过乌公子这一点,乌公子夫妇却是不信,坚信他们的神志很是清醒,并没有受到邪祟的影响。”

“哼哼,愚蠢的读书人。”风鸣安哼哼两声,“就凶宅的名声,乌家还找得到人去修补那闹鬼的宅子?”

侍从道:“乌家的开价很高,另外那些工匠都是挑白日阳光充分的时候进宅子,天色未暗就离开,加上人多,倒也不担心会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风鸣安冷笑:“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倒要看看乌家的钱能不能换回乌家人的命。”

风鸣安的侍从都是白日外出,晚上回来向风鸣安汇报当日镇海城发生的种种事情,风鸣安听完以后便去睡了,这一晚也是如此。

第三日的报告:“如果把今日也算进去,乌老爷子已经在药堂里住了三日,凶宅的修补也基本完成,新购的一些家具、物件也已经搬进去了,乌公子不顾众人劝说,于傍晚的时候将老爷子运回了凶宅。”

风鸣安道:“这凶宅不是被烧得很厉害么,怎么短短三天就完成了修补?”

侍从道:“说到这个,就又很古怪了。那些工匠进去挑选几间好一点的厢房进行修补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三间僻静的客房只被烧坏了外面,里面几乎完好无损,连床、桌子都没有被烧坏,就像是这场大火刻意留给乌家三口和下人居住一样。”

说到这里他补充:“对了,乌家那两名下人本是乞丐,无处可去,还是决定继续待在乌家,坊间怀疑他们也中邪了。”

“如果这些说法都是真的,这场大火确实诡异。”风鸣安大手摩着下巴,陷入沉思,“我是不相信有什么鬼怪的,如果这场大火不是乌家自己弄出来的,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操纵,想将乌家人赶走。”

这时,也连续听了几天鬼故事的风夫人忍不住插嘴:“这乌公子就是个读书人,哪里有本事弄出这般诡异的事情?再说了,他花了这么多钱买下这宅子,却自己放火烧了,还差点把自个的父亲烧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我看,这凶宅就是不干净,你虽然不信这些,但我却是信的。”

“确实,乌家自己害自己,并没有半分好处。”风鸣安沉思,“说不定有人想用更低的价钱或者是不用花钱就能得到这宅子,故而搞出这么多吓人的事情来……”

风夫人道:“你们不是说大白天的这凶宅开着门,也没有人敢进去么,怎么还会有人想得到这宅子?”

“怎么没有?”风鸣安扫了她一眼,很是多疑的道,“比如有一些乞丐、流浪汉或穷人,没有地方住,便想彻底坏了这凶宅的名声,让别人不敢居住,自己便能白白占有这房子。”

风夫人:“……”

“又比如,有贪心的人想廉价买下这房子,便用了这些手段拉低房子的价钱。”风鸣安能想到很多种可能,“又比如,那些牙行想反复转手卖掉这宅子,反复赚取中介费,便设计、实施了种种闹鬼的传闻,想将乌家赶走。”

风夫人听得牙齿就是一酸,这些事情她想都想不到。

“说不定,在乌家人搬进这宅子之前,这宅子已经有人悄悄的住下来了。”风鸣安哼哼,“乌家人搬进这宅子,让这些人无处可去,这些人便潜伏在宅子里,扮鬼吓人、放火也不是没有可能。”

风夫人道:“这个,如果有人悄悄住在宅子里,乌家人不可能不发现吧?”

“发现不了很奇怪么?”风鸣安一脸“妇道人家就是没有见识”的表情,“这宅子乃是三进的构造,大得很,而乌家才三口人,就算加上最初雇佣的那些下人,人数最多时连十个人都不到,区区这么点人,发现不了躲在宅子里的外人,很奇怪么?”

风夫人道:“这、这么说也有道理,但、但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风鸣安冷哼,“若是有机会,我定要进这宅子看看,不管宅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都一定能发现和揪出来,除之。”

风夫人“啊”了一声,紧张的道:“你千万不可以去那宅子,你就算不怕鬼,也不可以这般大意,让人发现就糟糕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风鸣安打了个呵欠,“凶宅的事情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我不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冒险,你就放心吧。”

风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暗道她的丈夫果然知轻重,从来不会犯这种冲动、多余的毛病。

第504章 出海,秘密的训练

第四日,风鸣安又戴上面具,去街上闲逛。

逛了半圈后他没有去那家有名的酒楼,而是直接来到浅海街东一里,想看看凶宅的故事发展到哪里了,也顺便看看那些市井小民有多可笑。

是的,在风鸣安眼里,那些被所谓的凶宅“邪祟”吓到大白天的连门槛都不敢踏进去的市井小民,实在非常可笑。他每次看到这些市井小民热衷于坊间闲话,没有追求,没有远见,就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心里颇有满足感。

刚走进东一里,他就看到前方的凶宅大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隐隐还能听到他们在兴奋的议论着什么,显然凶宅又发生什么事了。

他挤到前面一看,原来是凶宅大门口贴出了一张大大的告示,告示上的字也写得比较大,隔着一丈的距离也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重金求医的告示。

上面写着:本宅遭遇大火,敝人老父亲全身严重烧伤,留下极多伤疤,敝人多方求医无效,却又不忍老父亲体肤留疤,日日受苦,特此重金寻求可以治好烧伤的大夫,只要治疗有效,最低开价一千两银子,最高开价不限,药材费、食宿费、车马费等另行支付。此外,若是有人能提供良医的消息,只要敝人确定大夫的身份,也有酬谢,最低十两银子。

落款:乌文琅。

这张告示引起了轰动。

不管在泽国的哪个地方,一千两银子都绝对不是小数目,而且这告示还说了一千两银子只是“底价”,最高价格还不知会高到什么程度,谁看到这样的告示不吃惊,不谈论?

“一千两银子?我的娘啊,这笔钱都够乌家人另外买一栋漂亮的宅子了,这乌公子还真是孝子,有这么多钱不搬家却拿去给老父治病,这等孝心委实让人佩服。”

“这乌公子虽然迂腐、顽固,但人真是好人,唉,希望好人有好报罢,要不然他们一家子真被这宅子害了,也忒可惜了……”

“这么多钱我也想要啊,可惜我爷爷虽然医术精湛,却对那样的烧伤没有办法。其实不是我说风凉话,乌老爷子患了那么严重的烧伤,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想治愈,恢复体肤,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不是么,乌家这几日找遍了本城名医,所有大夫都说这样的烧伤是不可能痊愈的,乌公子就是不听,唉,与其花这么多钱求医,不如给老爷子换个宅子,让人好吃好喝的侍候。”

“这一家子都中邪了,我听说乌老爷子醒来以后也反对搬家,说他就喜欢这宅子,宁可死在这宅子里也不肯搬走,你们说,这一家子死到临头了都不肯搬走,图的到底是什么?”

“我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这就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擅长治疗烧伤的大夫,酬金不重要,重要的是帮乌公子一把。”

“乌公子这么孝顺,理应有好报,我过两日就出去做生意,到时也问问,天下之大,也许真有能治好烧伤的大夫也不一定……”

“本地没有这样的大夫,不代表其它地方也没有,只要这消息传出去,说不定真的有用……”

风鸣安听着这些议论,在心里冷笑:老子被烧伤了这么久,不知派出多少人去求医问药,结果还是治不好一身的伤疤,时至今日仍麻痒难忍,你们还幻想着能找到这样的大夫?

真是可笑之至。

又听了一会儿后,他觉得无聊了,便带着侍从离开。

今日是他第三次使用人皮面具,这意味着他手中没有多余的人皮面具了,而他新订的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到,过了这一次,他估计要有一阵子不能出门了。

在回去的时候,他回头瞥了乌家凶宅一眼,有些恶毒的在心里想:那么迂腐没用的读书人,除了摆出一副邪不胜正的凛然模样,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白白折磨家底罢了。哼,老子等着看那个老爷子活活被烧伤折磨死,再等着看这姓乌的一家子被这凶宅弄死!

他回去了,乌家仍然在坚持不懈的求医问药。

凤衔珠每日天没亮就匆匆出门,直到天黑了才回来,有人在路上遇到他,问他为何总是早出晚归,她都这么回答:“我收到不少名医的消息,需要一一去拜访那些名医,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治好我的父亲。”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无不佩服她的孝心,想劝都不好劝,只能鼓励她:“你如此孝顺,相信老天一定会被你感动,让你父亲早日痊愈。”

“多谢你的吉言。”凤衔珠从不停留,答过话后就匆匆离开。

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她拐进一条街道,而后消失。

待她出现时,她已经换了另外一副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形象,身穿藏青色劲装,头扎布巾,骑一匹普通的黑马,面容、脖子、双手都抹成铜色,穿街走巷,往海边奔去。

镇海城什么人都有,除了生意人就数江湖人最多,像她这样的江湖女子也不少,并没有人对她表示出好奇或关注。

天色大亮的时候她已经抵达一处偏僻的小渔村,跳下马来,对正在海边收拾渔船、准备出海捕渔的老渔夫道:“东叔,我来了。”

老渔夫笑道:“你是从城里来的吧,每日都来得这么准时,看来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不是闹着玩的。”凤衔珠很认真的道,“我说了我以后要出海,去扶桑学习武艺,这可是认真的,所以还请东叔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尽管磨练我便是。”

老渔夫摸着胡子,哈哈笑起来:“不瞒你说,你前几日跟我说你想跟着我学习如何驾船打渔、晾晒修补渔网、查看海浪天气之类的,我还当你是一时冲动,坚持不住的,也就没有认真教你。但到了今日,我相信你是真心诚意了,从今日开始,我一定教你真本事,这本事可不好学,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放心。”凤衔珠很有信心,“我从小学武,独自闯荡江湖多年,什么苦都吃过,您尽管放心,什么严格的教导我都能承受,不会比男人差的。”

老渔夫笑道:“那么,今日就由你划浆了,我只管负责撒网捕鱼。”

凤衔珠双手互搓:“好,我会让你看看我的力气有多大。”

而后她就登上渔船,在老渔夫的指导下划动双浆,离开陆地,驶着大海。

按理说,她找大的渔船或者货船进行这方面的学习、训练是最好的,但出海的人都有一种说法,说的是女人不能上船、否则就会引来灾祸,所以她只能找能接受带女人出海或者很是缺钱的渔夫,最终找到了这位很有经验的老渔夫,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教导自己。

老渔夫年纪大了,都是在近海打渔,风险较小,加上凤衔珠给的钱够多,这才接受了带凤衔珠出海。

凤衔珠早有学习如何出海、航海的念头,但直到现在,她才能借着外出“寻医”的机会,日日前来海边学习。

她为什么要学习出海、航海?

也许是为了将来可以远离纷争,也许,是为了千境离?

第505章 来客,又知你的计划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乌家重金求医的告示仍然显眼的贴在大门口,凤衔珠每日仍然天色未亮就匆匆出门,以“四处求医”的名义外出,悄悄跑去出海,而凶宅每隔几日就会发生一些或诡异或可怕的事情,持续的、牢牢的吸引全城的关注。

“天哪,这凶宅才安宁了两日,昨日深夜就传出鬼一样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吓得我们全家晚上都没有睡好,天亮后这哭声就没有了,我问过了乌家的下人,他们却说没有听到,你们说可怕不可怕?”

“乌家新近招的那两名下人也生病了,药堂都查不出他们得的什么病,他们就是变得越来越瘦,皮肤发青,怕热,怕阳光,怕黑猫黑狗,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他们的食欲倒是不受影响,吃得一点都不少,我看他们也是中邪了……”

“我遇到了以前服侍乌老爷子的那名雇工,他之前在凶宅的时候不是病了么,也是查不出病因,嘿,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全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据他说啊,其他那些曾经在凶宅待过的雇工在离开凶宅后,病也全都好了,所以说,这病不是凶宅造成的,我是真不信了……”

“因为那两名下人也病了,乌夫人有时候出会出街买东西,哎哟,一段时日不见,乌夫人也变得古古怪怪的,这才刚刚入秋,她就穿得跟包棕子似的,还一直打哆嗦喊冷,那两颗眼睛啊,都是浓浓的黑眼圈,就跟天天晚上都睡不着似的,我看她离病倒也不远了……”

“可怜了乌公子,每天天没亮就出去找大夫,比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还勤快,我今儿早上看到他买了很多饭团、咸菜和卤肉带在身上,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他说他要去泉城拜访一位名医,来回一趟要好几日,可真是够辛苦的……”

“可不是么,你们不见乌公子都被晒黑了么,没有之前那般白白净净了,唉,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那宅子真的住不得哪……”

“最新消息来了,昨儿晚上有两名窃贼搭起梯子,翻墙爬进乌家偷东西,才进去没多久就大喊‘见鬼了见鬼了’,然后疯了一样的打开大门冲出来,就像什么都看不到似的在巷子里乱跑,一次次的撞到墙壁和大树,也摔了好多回,弄得满头是血,那场面真是吓死人了……”

……

凶宅的故事仍然在镇海城流传,每一日都被坊间议论着。

而凤衔珠外出“求医”了四五日后,终于又回到了城里。

她是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进的城,然后冒着暗下来的天色匆匆赶往浅海街。

待她抵达浅海街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浅海街上静悄悄的,无人出没,只有寥寥几盏幽暗的风灯挂在屋檐下或树梢上,照出迷离的光芒,不至于让整条街道彻底陷入黑暗。

她走到浅海街东端,拐了个弯,走进东一里。

东一里已经陷入彻底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光芒,莫说人影,就连一只老鼠、一只飞鸟都没有,家家户户更是门窗紧闭,不露半点声息。

凶宅已成夜晚的禁忌,没有人敢在天黑之后出门,也没有人敢在天黑之后还发出大的动静,更不会往外偷视。

凤衔珠悠然的走在黑暗的巷子里,就像在早晨的花园里散步。

忽的,她停下脚步,盯着前面的宅子大门。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门口站着一人,这人宛如雕像一般安静,然而夜风吹过,他身上的长袍微微飘动,却不是雕像。

这么晚了,谁敢待在这条街上?又怎么敢待在凶宅门口?

凤衔珠放轻脚步,放低呼吸,慢慢靠近,袖子里的一把短刀滑进她的手里。

她握紧了短刀。

离对方不到一丈的时候,她用乌公子的声音叫道:“谁在那里?”

“是我。”那人看着她,轻声说道。

凤衔珠听到这声音,怔了片刻后才快步上前:“千境离?”

这个千境离不会是鬼变幻出来的吧?千境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千境离浅浅一笑,也走上前来,与她面对面站着,“我三日前到的镇海,过来看看你。”

凤衔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点燃火折子。

那一束温暖的火光中,千境离的面容被清晰的勾勒了出来,那眉目,那微笑,那神韵,确是千境离无疑。

凤衔珠看了他一会儿后:“你为何来这里?”

千境离道:“我在京城并不安全,早该离开京城了,此外这里也很方便出海,易于藏身,在我安排好京城的事情之后便决定来镇海驻扎,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也会来镇海的。”

凤衔珠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住这里?”

千境离笑笑:“我刚到镇海,就听到坊间在议论凶宅之事,我听完乌家所遭遇的各种诡异之事后,就想到乌公子有没有可能是你,而后也对凶宅和乌家进行了一番调查。原本我是不能确认的,但在知道乌老爷子被大火严重烧伤,乌家四处重金求医后,我几乎便能肯定了我的猜测。”

闪烁不灯的火光中,凤衔珠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味道:“为何你知道乌老爷子被严重烧伤后,便能肯定你的猜测?”

千境离又是微微一笑:“我将自己当成你,想象着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而后我便明白了你的计划。”

凤衔珠挑眉:“哦,你又知道我的计划?”

千境离道:“我想我还是了解你的。”

他看向左右:“你的计划非常有趣,我想应该能起到效果,不过,你真的希望我说出你的计划?”

“不,不要说。”凤衔珠手中的火折子灭了,她轻叹着道,“我自认还算高明的计划,就这样轻易被你看破了,如果他们也看出了我的用意,我还真是白费周章。”

“不会。”千境离相当肯定的道,“我能看出你的计划,那是因为我比较了解你,但他们却没有那般了解你,而且他们的心思主要放在其它方面,并不会如我一般专注。”

“如我一般专注”于什么?

凤衔珠垂眸,微微的笑,有些庆幸手中的火折子灭了。

随后她上前数步,把大门推开,侧头看向黑暗中的千境离:“要进来坐坐么?”

千境离慢步上前:“当然。”

凤衔珠道:“这里可是凶宅。”

千境离微笑:“无妨,这里若是真的有鬼,也不会比人更可怕。”

凤衔珠于是收回脑袋,大步迈进宅子里,千境离随后进门,转身把门合紧。

两人都没有关门。正常情况下,就算这大门大开着,也不会有人想进来,此外,也许这宅子里的人需要晚上出去或者进来,不管从里面关上门或者从外面锁上门,出入都不方便。

第506章 瞩目,神医驾到

早晨,天色还灰濛濛的时候,乌十四和两名下人见到了正与凤衔珠在花园里散步的千境离,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公子,这人是、是什么人?”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不像是正常人,走路似乎都缭绕着清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再说了,正常人会来这种地方?

这个人……该不会是鬼吧?

“这是我的朋友离公子。”凤衔珠笑笑,“他昨天晚上来看望我,便在这里住下,接下来他可能会经常来我这里,或者在我这里暂住一阵子,你们不必意外,也不必特别对待。”

千境离微微一笑:“这地方不错,我确有打算在此多住几日。”

乌十四等人:“……”

总感觉,这种不似凡人的、好像从天上落下来的人住在鬼宅里,很奇怪啊,不过也不算奇怪,他们的凤大老板本来也就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片刻后他们恭敬的道:“是。”

“天亮了,我出去买些东西。”凤衔珠抬头看了看天色,慢条斯理的道,“你们准备早点招待离公子,不必等我。”

她丢下千境离等众人,出门去了,当然,她出门的时候是做着“乌公子”的书生打扮。

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的浅海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有做生意的,有买东西的。

凤衔珠刚走出巷子就遇到了不少熟人,一个个都很惊讶的跟她打招呼:“乌公子你回来了?这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凤衔珠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脸,步履轻松又笑吟吟的道:“托街坊们的福,我在泉城找到了一位隐居多年的大夫,他确实擅长治疗烧伤,他听了我父亲的伤情以后说他有把握让我父亲的伤口恢复十之七八,只是他需要收集一些罕见的药材,过几日才能赶到镇海。”

“乌公子,请恕我们多言,你不会被骗了罢?”街坊们不太相信,“虽然咱们也希望乌老爷子能把伤治好,但那么多有名的大夫都说治不了,你找到的这个泉城的大夫难道还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天下之在,总会有不一样的奇人。”凤衔珠却很乐观,充满信心,“这位大夫自个曾经受过烧伤,吃了很多苦,他便潜心研究如何治愈烧伤,如今已经研究了十几年,颇有收获。他说了,烧伤越早治疗越有效,我父亲被烧伤未到一个月,还有希望治愈个七八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街坊们纷纷道,“待那位大夫来了,我们也去看看,如果他能治好乌老爷子,那就是神医啊,其他患了烧伤的病人也有救了。”

“会的。”凤衔珠点头,“好人有好报,我父亲一定没事的,各位,我先去买食材了,改日我父亲伤好了,我再请各位去酒楼吃饭。”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他还真是乐观哪。

这一天,这条消息作为凶宅后续的新章节,又在镇海城里传开了。

消息报到风鸣安面前,风鸣安冷笑:“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乌家老头子的烧伤若是能治好,我也就不会白白吃那么多苦头了。”

凶宅里,凤衔珠住了两日后还是在天色未亮的时候就匆匆出门,出门之前,同样起很早的千境离问她:“不管你去哪里,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凤衔珠笑笑:“不能。”

千境离点头:“好,我等你晚上回来一起弹琴。”

“弹琴?”凤衔珠脸上现出几条黑线,“这两个晚上凶宅里传出琴声,可是将周围的街坊给吓坏了。”

千境离笑笑:“街坊们应该都习惯了吧?”

“是习惯了。”凤衔珠点头,“我晚上回来再听你弹琴。”

她继续出门,准备再去海边接受训练。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能遇到早起做生意的街坊:“乌公子,这么早的你又要去忙什么?”

凤衔珠道:“我去城门那边等,看那位大夫什么时候过来。”

她这一等,又过了几日。

终于在这一日的中午,她背着大大的药箱,兴奋的领着一位大夫出现在浅海街,一路上对这位大夫恭敬有加:“吴老,前头有一间很大的药堂,您还需要别的药材么?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去买,买最好的。”

吴老道:“我带来的药材都是我的独家秘方,其它常见的药材倒是没有带,需要补充。”

凤衔珠领着吴老走进药堂,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掌柜,我买这些药材,要最好的。”凤衔珠拿出吴老早就准备好的药单交给掌柜。

掌柜仔细看过药单后:“这些药材我都有好的,你稍等片刻,我即刻准备。”

顿了顿他问:“这药,是给老爷子用的?”

“是的。”凤衔珠很是高兴,“吴老就是从泉城专程赶来给我父亲疗伤的大夫,相信吴老出手,我父亲一定能好起来。”

“原来是吴大夫,失敬失敬。”药堂上下可不相信这个吴老能治好严重烧伤,但也客气的打招呼,“相信吴大夫的医术一定很是高明,改日咱们一定要向吴大夫请教。”

吴老呵呵一笑:“老夫曾经患过严重的烧伤,幸得一位来自西域的大夫救治,这才没有留下疤痕,我而后追随这位大夫学了几年的烧伤治疗术,后来又自行钻研了十几年,对烧伤这一块颇有心得,至于其它方面的医术,就不值一提了。”

“吴大夫真是客气了,”其他人都纷纷道,“烧伤极为难治,吴大夫若是能治好乌老爷子的伤,那绝对是神医下凡,足以让我辈敬仰。”

“能不能治得好,得治了再说。”吴老摆摆手,“乌老爷子的病,我定尽力而为。”

“多谢吴老。”凤衔珠道,“吴老,药堂准备药材需要一些时间,我现在就去街上为您寻个住处,快去快回,您且在这里歇息一阵,如何?”

吴老也听说了乌家是凶宅的传闻,当然也是不敢住下的:“那就有劳你了。”

凤衔珠又去门口的食铺里买了几样点心给吴老,这才离开。

浅海街是镇海最热闹的街道,沿街的房子自然也很好租,像她这样临时去找房子的很难租到,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走出药堂的门,沿着路边的店铺问过去,街口附近的人都认识她,纷纷给她提供各种租房信息。

她开出了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很快就有人应承了:“这铺子是我租下来做生意的,铺子二楼是房间,我这几日要带伙计出远门订货,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这铺子暂且就空了下来,乌公子要租半月一月的不打紧。”

凤衔珠看这铺子干净整洁,什么都有,当场拿出钱来交给对方,签了短期租房协议。

待她回到药堂,药学的药材也准备完毕,她拿吴老拿药箱,继续领着吴老回去。

经过她这么一番走动打听,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她请到了所谓的名医,于是又谈论纷纷,有人还好奇的跟过去一看究竟,打听更多的消息。

第507章 胜仗,错过的会面

凤衔珠每每遇到街坊问起,都笑吟吟的向众人介绍吴老,言行之间满是信心,这让众人又不禁暗中嘀咕。

“我见过乌老爷子的伤口,烧得极深,有些地方的肉都焦了,这样还怎么恢复?我看这个吴老就是个神棍,为了钱来坑乌公子的。”

“我看这吴老刚才买的药材挺适合治疗各种伤口,说不定这个吴老真有本事,便若说能治愈七八分,我是不信的。”

“乌公子已经在街口高价租了一间屋子给吴老,这吴老应该也是诚意想治好乌老爷折病,唉,希望乌公子此次愿望成真罢,不然这一家子也太可怜了……”

……

凤衔珠领吴老进门的时候未到午时,待到临近傍晚时,凶宅的大门打开了,凤衔珠领着吴老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神色萎靡、看起来就像生病一般的下人。

“吴老,我给你租的房子离这里很近,走路不到一刻,”凤衔珠道,“阿标就暂且负责照顾你,待我这两日雇到新的人手后再换人。”

“乌公子考虑得极为周到。”吴老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以后会每日上午过来给老爷子治病,傍晚回去,至于晚上的时间……我就不上门了。”

“那是自然的。”凤衔珠道,“我这宅子风水大概不好,确不能连累了您。”

凤衔珠将吴老送到她租下来的屋子后,又买了一些东西才回去。

在这段过程中,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和吴老的举动。

这日晚上,风鸣安听到了凶宅的最新消息,再次嗤之以鼻:“神医?哼,这神医若是能治好乌老头子的烧伤,改日我必定亲自上门,帮他们收拾这凶宅里的邪崇。”

和所有人一样,他根本不信有任何大夫能治愈那么严重的烧伤,但乌家并不受坊间的议论影响。

每日上午,乌家的下人都会亲自送吴老来到凶宅给乌老爷子治病,每日傍晚再亲自送吴老回租住的屋子。

日复一日,有人找到机会,向吴老问起乌老爷子的伤情,吴老总是道:“老爷子的烧伤很严重,恢复得慢,但经过我精心治疗,一定会慢慢好起来,请各位等着好消息。”

“那就太好了……”众人说是这么说,心里皆是不以为然。

在吴老上门治病期间,凤衔珠仍然每日凌晨都外出,直到天黑才回来,只不过这回,她都是避开所有人出的门,除了乌家人,没有人知道她的举动。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十数日,海上传来天大的好消息——唐临风唐将军率领水军,在一座小岛上设下陷阱,成功包围和歼灭倭寇两百余人,还活捉了十几名倭寇。

驻守镇海的江南水军已经很久没有抓到和杀过那么多倭寇了,消息传来,全城无不欢喜,奔走相告,凶宅的关注度便降了下去。

与全城的欢喜不同,唐临风此时却异常疲惫。

长时间在海面上奔波,对于长年待在陆地的他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待作战成功回到陆地后,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这段时间一直在海上追踪倭寇,也没能去看望父亲,不知道父亲过得怎么样了。”他喃喃,“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去看看父亲,与他商量一些事儿。”

他沐浴完毕,刚想躺下来,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他没理会,门外的人却兴奋的开口了:“临风,是我,我来看你了。”

莫离?

唐临风抚了抚额,他不想见莫离,才在住处附近的客栈里要了一间客房,没想到莫离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跑到这里来了。

他走过去开门,挤出笑容:“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跑去营地,一个个问到这里的。”莫离嗔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跑到这种地方来住?”

唐临风道:“一来天色太晚,我不想影响你休息,二来我回府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上门拜访的人一定会很多,我眼下极其疲惫,不想见客,才来客栈歇息一两日。”

“原来这样,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莫离走进客房,扑进他的怀里,“既然你已经上了岸,接下来我一定时时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之前临风要去海上追踪倭寇时,她是打算跟去的,然而所有人都说女人出海不吉利,会招来厄运,她虽然不服,但为了临风的安全,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每日苦等丈夫回家。

“莫离,你不用这般辛苦。”唐临风勉强道,“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海边查看民情。”

“我一直在做这种事。”莫离道,“但你回来了,照顾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莫离,我真的不需要你处处陪我,照顾我……”

“那你需要谁照顾?”莫离紧紧盯着他,“如果你的身边没有女人,一定会有很多人把女人送到你的身边,你不是说你很厌烦这些女人么?有我陪着你有什么不好?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可曾干扰过你的正事。”

唐临风无语片刻后才微微一笑:“你身为公主都不怕辛苦,我身为你的丈夫,又怎能拒绝你的好意?好罢,你接下来就陪在我身边,如果有女人想亲近我,就请你帮我赶走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想带莫离出海,然后让莫离死在海上。

然而,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他还得忍。

因为莫离的纠缠,唐临风再一次放弃了去见风鸣安的念头。

另一边,风鸣安也知道了唐临风打了胜仗的消息,心里也很是高兴,晚上让风夫人加了几个好菜,还喝了两杯清淡的果酒:“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一出手就杀了两百余人,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

“好久没见堂儿了。”风夫人幽幽的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变瘦了,晒黑了,我腌的萝卜、黄瓜、咸菜味道刚好,真想让堂儿尝尝。”

“好男儿岂能时时惦记家中?”风鸣安轻斥,而后又道,“明日你也乔装一次,我带你去见堂儿。”

他也想念儿子了,另外他订购的人皮面具刚刚到货,正好可以戴出去看看。

风夫人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的道:“好好好,我明日一定早早起来,乔装打扮,不会让人认出我的。”

当晚,夫妇俩都对次日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天刚亮,两人就乔装打扮完毕,带着两名侍从和多名暗卫往唐临风的宅邸出发。风鸣安都想好了,他不会直接上门去见儿子,而是让侍从先上门去见儿子,跟儿子约好父子俩在何处见面,然后他事先去那里躲着。

风鸣安想得很好,然而待他来到唐临风宅邸斜对面的铺子,坐下来吃点心时,却看到唐临风从宅子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熟的女人。

“莫离?”风鸣安抽了抽嘴角,“她这样缠着临风,我要如何接近临风?”

他每日都派人外出打听镇海城发生发生的各种事情,当然也听说了莫离来到镇海的事情,心里对莫离的行为很是不满,无奈他现在也不便动莫离。

“堂儿要骑马走了。”风夫人急了,扯扯他的衣袖,“咱们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要不要去跟堂儿打声招呼?”

“去个屁。”风鸣安没好气的骂,“你没看到临风身边的莫离吗?有她在,临风还能甩掉她走开?走,回去了,改日再说。”

就这样,许久不见的父子俩错过了面谈的机会,也错过了看破凤衔珠计谋的机会。

第508章 奇效,去问问神医

吴老抵达凶宅大半个月后,凶宅大门在午时慢慢的打开了。

一辆轮椅慢慢的被推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另有两名下人陪他出门,其中一人负责推轮椅,另外一人负责撑伞和背布袋。

三人一出门就引来了路人的注意。

“哎,这不是乌老爷子么?”有人惊讶的打招呼,“乌老爷子您的病情怎么样了?可以出门了么?”

上次见乌老爷子,他还直挺挺的躺在担架上,能呼吸,能说话,却是脸色苍白,全身疼痛得无法下床行走,现在看他的精神却是不错,笑吟吟的。

“托各位街坊和吴老的福,”乌老爷子拱了拱手,“我的身上如今已经不再疼痛,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总算可以出来晒晒日头了。”

“这吴大夫的医术看来是真的不错了。”众人惊愕,纷纷围过来,一边恭喜一边问,“今日乌公子怎么不陪您出来走走?”

“呵呵,琅儿要去外地寻购一种罕见的药材,要过两三日才会回来,其他人也还病着,我便自己上街看看。”陪乌老爷子上街的两名下人是乌家新雇的下人,他们和吴老一样,都是早上前来乌家干活,傍晚便离开乌家,绝对不在乌家过夜。

乌夫人和乌家原本雇佣的两名下人还在病着,极少出门。

“乌公子真是孝子啊,老爷子您有这么孝顺的儿子,真是羡煞我等了。”

“我这个儿子确实没得说,以后还望各位街坊多多关照琅儿。”

“哈哈,那是自然的,老爷子若是有什么想买的说一声就好,咱们可以送上门。”

“我还真是有不少东西想买。你们两个,送我去街尾的书斋,我,对了,那家铺子的包子不错,每样包子都给我买一个,不,还是每样都买几个好了,看到有流浪的乞儿记得每人发一个。”

“乌老父子还是这般心善啊,您的好心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那是。”乌老爷子开心的卷起袖子,让众人看他的双臂,“你们看,我这双手最初可是被烧得皮开肉绽,整只手都是黑的,现在是不是好了很多?”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这上面翻开的皮肉都开始结痂了,伤口四周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偏白的色泽。说起来乌老爷子也是读书人,年纪大是大了一点,皮肤却是白白净净的。

“这简直就是奇迹啊。”众人纷纷交头赞叹,“真这样下去,说不定真有痊愈的可能。”

“痊愈是不可能的了。”乌老爷子摆摆手,“吴老说了,我身上的多数伤口都可以恢复七八分,不至于毁了父母给的体肤,不然我百年之后见到父母,父母只怕都认不出我来了。”

“哈哈,老爷子开玩笑呢,就老爷子的精神和那么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啊。”

“唔,那是。”乌老爷子说着弯下腰来,又卷起自己的裤腿,“再给你们看看我的小腿,这上面的伤口是不是也好了许多?”

众人一看,又是纷纷点头:“都结痂了,待这些痂子脱落,伤口就没有大碍了。”

“可不是么,”乌老爷子对吴老的医术赞叹不已,“我这些伤口之前麻痒难忍,不管用什么药都根除不了,我日日夜夜受着折磨,现在伤口不痒了,不痛了,晚上睡得好,精神自然就好了。”

众人也跟着他称赞吴老,顺便问道:“听说你家也有几个人生病了,有吴老在,也一定药到病除啊。”

“吴老只擅长治疗烧伤。”乌老爷子摇头,“别的病他都不擅长,琅儿会另外寻找大夫给其他人看病。”

“那就有点可惜了……”

乌老爷子一路上跟街坊打招呼,从街中逛到街尾,期间买了不少书籍和点心,书籍都带回去,点心都送给沿路遇到的乞丐和孩子,惹得他的身后跟了不少乞丐和孩子。

他逛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回去了,那些乞丐和孩子不敢跟他进凶宅,都问他:“老爷子什么时候再出门走走?”

乌老爷子笑呵呵的道:“我在屋里待得太久了,家中遭遇火灾后气味也不太好闻,吴老让我每日都出来走走,只要天气好,不刮大风,不下雨,我应该都会出来。”

那些乞丐和孩子可高兴了:“咱们就祝老爷子早上康复了。”

这一天,乌老爷子伤情有了明显好转、可以出门转悠的消息又传开了。

如同乌老爷子所说,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只要天气好,乌老爷子都会在中午的时候出来转转。

这个消息传到风鸣安的耳朵里,风鸣安心里就是一动,对两名侍从道:“你们做好准备,明日午时我要去浅海街转转。”

他不太相信乌老爷子的烧伤能治好,他要亲眼去看看。

次日中午,他在浅海街东一里路口斜对面的酒楼二楼雅座上,看到了从窗下走过的乌老爷子。

没错,这次出门,乌老爷子不坐轮椅,而是由一名下人搀扶着慢慢行走。他走得有点慢,走姿有些僵硬,这是因为烧伤导致肌肉萎缩的缘故,需要时间慢慢调养,才能让肌肉恢复以前的坚韧。

风鸣安紧紧盯着乌老爷子的脸部,眼里透露出强烈的妒忌之色。

他见过乌老爷子刚刚被烧伤时的惨状,他记得乌老爷子的脸上也有一块皮肉被烧伤了,虽然烧得不严重,但伤痕也极为明显,而现在呢,乌老爷子脸上的烧疤已经淡了许久,至少没有“破相”的危机了。

两人都受到了烧伤,乌老爷子的烧伤还比他的严重呢,凭什么乌老爷子的伤能好得这么快,而他这个不管哪方面都比乌老爷子强太多的人物,直到现在还在承受烧伤的苦痛?

“你,”他待乌老爷子走远后,他对一名侍从道,“你晚些等吴老回来以后去问问吴老,烧伤了一年左右的伤口还能不能治,唔,今天还是不要去问了,你明日再去问问。记住,不可透露任何关于我的情报。”

他带着侍从来浅海街几回了,侍从对这条街熟悉得很,另外吴老已经成为这条街的名人,他住的屋子就在街边,人人都知道,风鸣安的侍从当然也是知道的。

这名侍从当即道:“是。”

次日傍晚,这名侍从出去了,天黑后返回,告诉风鸣安:“我问过吴大夫了,他说他得看到病人才能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不过照他的经验,一年之内的伤口有希望加快恢复速度,若是用上好的药和精心调养,最好的结果是半年之内能恢复六成以上。”

“吴大夫还说了,”他道,“最好的药很贵,没有足够的钱,他也没有办法。”

“六成以上?”风鸣安完全不担心钱的问题,琢磨起来。

他现在的烧伤也就恢复了三四成,而且伤口恢复得很慢,还时常麻麻痒痒的,他只能靠吃药解决,然而吃药吃得太多,对他的身体伤害也是极大。

他的伤口若是能恢复六成以上,不痒不痛,不用吃很多药,面部能恢复到可以见人——如此他便满足了。

“三日之后你再去问问。”他告诉侍从,“你记得问这些问题……”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我听说乌家一直在招人,你明日去乌家应征,想办法进入乌家,看看乌家的情况。”

他要确认这个吴老是真的有本事,而不是沽名钓誉。

第509章 应征,在凶宅过一夜

深夜,乌家后院,一名下人向凤衔珠报告:“这段时间一共有十三拨人去找吴老,向他询问治疗烧伤之事,这十三拨人的情报都记录在上面了。”

凤衔珠细细浏览这份报告。

这份报告详细的列出了这十三拨人的性别、大概年纪、身高、身型、长相、打扮、来访时间、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待的时间长短、往哪个方向而去,等等,巨细无遗。

凤衔珠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来的人还挺多的。”

“是的。”下人道,“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没有派人去跟踪这些人,也没有盯着对方离开。”

“目标非常谨慎,狡诈,任何多余的事情都有可能引来他的猜疑。”凤衔珠道,“你们继续,就当自己是普通人就好。”

也许这十三拨人中就有风鸣安的人,然而她单从这份报告中暂且还看不出端倪,她仍然需要时间慢慢的等。

等风鸣安主动上钩,暴露身份。

“少爷,”下人仍然扮演着下人的身份,“这是这阵子前来应征的人员名单。”

凤衔珠又细细的浏览这些名单,想从这里面找出疑似风鸣安派来的人员,然而她还是看不出端倪。

想了片刻后,她道:“把这些人全部叫过来,让他们在宅子里待一夜,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熬过一夜而不逃走,就留下。”

“是。”

次日傍晚,太阳西沉,天色未暗的时候,十几名穿着朴素的男子在乌家下人的引领下,忐忑不安的走进乌家大门。

“咚”,沉重的红色大门在他们的背后合上,一群人都下意识的往后望,脚下也微微顿步,不往前走了。

“怕了么?”下人看着他们,嘴角上扯,“怕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乌家大门并没有锁上,任何人都可以随时离开。”

“谁、谁怕了?”几名男子道,“咱们也就是看看而已,你尽管带路。”

哪怕他们熬不到一夜就逃走,也有丰盛的晚饭可以享用,他们都是缺钱甚至吃不饱的,半点好处都还没有得到,怎么能离开?

“想走随时可以走,乌家绝不勉强。”下人又强调了一句,“你们跟好我,莫要乱走,否则出了什么事,那就别怪乌家。”

他领众人绕过照壁,介绍宅子:“这里是前院,看到那间棚子了么,那是车马房,这间是前厅,尚未得来得及修葺……”

众人贴在一起,谨慎的打量四周。四周一片火灾留下来的荒芜、残败,加上已经入秋,草木不长,枝头黑秃,建筑被烧得只剩下骨架,墙壁皆透着苍凉的黑灰之色,而且除了他们,看不到任何虫子、鸟类等活物,就像是……死宅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他们进入凶宅的那一刻起,温度好似降了不少,四周也是阴飕飕的,有风吹过时他们都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穿得薄的还抱住了身体,感觉有点冷。

“那边有一口水井,建议你们不要靠近。”下人的介绍让人听了就头皮发麻,“据说往水井里看时会看到不喜欢的东西……”

“那你看到过么?”有人好奇的问,“井里的东西?”

“我?”下人淡淡道,“我可没有那种胆子。我就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动的东西不动,不过乌公子并不限制下人的举动,你们喜欢到处走也行,只要不要打扰几位主子就行。”

说着,下人停下来,呶了呶嘴:“前面就是后院了,几位主子都住在后院,因为夫人住在这里,乌老爷子也在这里养病,别人不好打扰,没有主子的吩咐,你们莫要靠近后院,其它地方随便你们逛。”

众人也停下来,看到前方便是后花园,花草倒是有了一些,估计是新近刚刚栽种或养活的,比起前院、中庭多了几分生气,另外,后院的几间厢房都还完整,明显是修葺过的。

晚风吹来,捎来浓烈的、奇怪的药味。

“这是什么味道?”有人不习惯这种味道,捂着鼻子道,“味道太奇怪了。”

下人领着他们绕过一丛新植的竹子,往前一指:“那是吴老在使用独门秘方给老爷子治疗烧伤,你们绝对不能打扰吴老给老爷子治病。”

众人往前面看去,就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间亭子,亭子里摆放了一只很大的浴桶,浴桶里装满了看起来似乎有些黏稠的液体,那股浓烈而奇怪的药味就是从亭子里传出来的。

还有一个老人全身都泡在浴桶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浴桶旁边坐着一名五十左右的男子,男子身边还站着一名下人,他们的身边摆放着很多陶罐,陶罐里也是盛满了奇怪的东西。

男子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里:“老爷子,你再坚持一刻钟,绝对不能提前结束药浴,否则这药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吴老放心,”乌老爷子道,“刚开始泡时确实难受,又闷又热的,但泡习惯了,感觉还挺舒坦的,你放心,我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吴老道:“唔,老爷子如此配合治疗,相信最多再过一个月,便能恢复个七成了。”

“那都是我们家幸运好,遇到了您。”乌老爷子道,“我们若是再晚些遇到您,恐怕就没有恢复得这么好了。”

“烧伤越早治越好。”吴老道,“基本上,一年之内的烧伤都有得救,超过一年就基本上没有希望了。”

众人都听明白了,吴老就是那个传闻中擅长治疗烧伤的神医,浴桶里的老人就是乌老爷子,难怪药味这么重。

“我带你们去你们的住处。”引领众人的下人道,“晚饭快要准备好了,待你们吃完晚饭,天色估计也暗了,你们最好都待在屋里,切勿到处乱走。”

“是是是,我们都明白了。”众人听到可以吃晚饭了,都咽了咽口水,跟着下人走向另外一侧的客房。

那几间客房都很简单,有被烧过的痕迹,但还算干净,客房外面摆了一张大桌子,两名应该是白日过来帮忙的雇工不断往桌上端饭菜。

众人看到桌面上摆有烧鸡、清蒸鱼、红烧肘子、骨头汤、肉包子等美味,一盘盘的都透出诱人的香气,还有几壶小酒,惹得他们无不嘴馋。

“乌公子对下人都很大方。”下人正色道,“在这里干活吃好喝好,工作也不累,就看你们有没有胆子了。”

“放心,咱们都是好汉,不怕那些乱……”

“先吃饭吧。”下人打断他们的话,“你们到底有没有胆子,过了今晚再说。”

众人也不假装矜持,坐下来就自行盛饭,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吃得很满足,待到他们再也吃不下时,天色暗了。

更阴冷了。

即使后院挂上了灯笼,那灯光也透着阴冷、诡异的色泽。

众人纷纷钻进客房,几人一间,把门关紧,根本不敢外出。

夜一点一点的深了,后院除了隐隐的风声,没有别的动静。

虽然心里不安,但吃饱喝足的众人还是困意上涌,都陷入了沉睡。对他们来说,最好是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用经历。

然而,午夜的时候,却有一间客房的门打开了,一人慢慢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潜进黑暗中,在宅子里慢慢的观察起来,最后走到了乌家人住的那几间厢房面前。

他的任务是观察乌家人是否有什么古怪,然后回去告诉主子。

第510章 查验,亲自去见吴老

凶宅真的很“阴”。

风比外头的凉,温度比外头的低;双脚踩在地面上,感觉脚底也是凉飕飕的;夜风吹过,那些被烧焦的、光秃秃的树枝艰难的晃动着,就像一双双鬼手在夜色中挣扎。

明明没有看到别的活物,然而黑暗之中却不时传来诡异的非人的怪声,被灯笼和月光照到地面上的树影也异常狰狞,处处都透露着不祥的气息。

配上这凶宅的种种传闻,换了普通人行走在这样的阴暗中,只怕走都走不动了,但这人却是完全不在乎这些,直接贴到乌公子夫妇的房间门口,偷听。

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这人听着听着,脸上流露出古怪的表情。

因为,房间里的人正在享受渔水之欢,不时还传出几句甜蜜的枕边情话。

虽然这里是凶宅,但完全不影响夫妇俩的正常夜生活,这人很有耐心的偷听,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情报”。

过了一段时间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下去,这人又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他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乌公子夫妇听起来也就是普通的夫妇罢了。

而后他又去听乌老爷子的墙角。

他的耳力还是比较好的,隐隐能听到乌老爷子轻微的鼾声,此外房间里没别的动静。

他听了一阵子后离开,去其它的屋子里转。

那些屋子都经历过火灾,破败不堪,阴森诡异,宛如死境,他一间间的走过去,甚至还大胆的点燃火折子,一点都没有怕。

直到将所有屋子都看过一遍,整个宅子也走了一遍后,他才回到原本的客房,躺下睡觉。

“啪啪——”他才躺下不久,窗外忽然响起清晰的拍门声,一下,一下的,持续不断。

他想出去看看情况,但房间里的人醒过来了,一个个惊恐不已,甚至还有人抱在一起发抖,他不想惹人注意,只好打消出去的念头。

一阵子后,拍门声没了,接下来却又传进来“嘘嘘嘘——”的怪笑声,这笑声时远时近,时断时续,诡异不已。

黑暗中,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呜呜呜——”笑完之后就是古怪的哭声,一声声的渗人。

可怕的是,这些声音似乎都围绕在这几间客房四周,并不是从远处传来的。

哭声好不容易结束之后,没隔多久,就是惨叫声。这惨叫声都是叫一声就停,隔一会儿后又来一声,反反复复,恐怖得很。

“啊——”终于,其它客房有人挺不住了,尖叫声冲出去,“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这人的离开,拉开了众人“逃亡”的序幕。

“我也受不了了,哥,咱们走吧!”

“还有谁要走的?一起作个伴。”

“等等我,我也要走。”

很快,几个房间的门都打开了,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冲出去,疯了一样的往前庭的方向跑。

这个所在的房间,也走了几个,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他没有打算离开,因为主子让他想办法被录用,在这宅子里当“内应”,看好乌家人,也盯紧吴大夫。

如果他的主子最终决定找吴大夫看伤,那么,他们必须保证乌家人和吴大夫没有任何问题,不会泄露主子的任何消息。

逃跑的众人很快就消失了,客房安静下来,在此期间,没有乌家人或乌家下人过来看看。

直到天明。

“还有谁在这里的么?”乌家下人在客房外面大声叫道。

这人打着呵欠走出去,红着眼睛道:“我还在……”

另外一间客房的门也打开了,一名汉子也走出来:“我要留在这里干活。”

“居然有两个?”乌家下人有点惊讶,“你们昨天晚上没听到那些怪声么,就不害怕?”

这人道:“害怕,但我想到你们都不怕,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中年汉子则挠了挠头:“只要想到工钱,俺就不害怕了。”

乌家下人笑了:“成,那你们就留下来吧,你——”

他指了指风鸣安派来的那人:“我看你挺年轻的,脸色也不好,恐怕昨晚被吓得不轻,那你就负责服侍吴老罢,晚上也住在吴老那里。”

那人心中一喜:“好。”

“吴老快来了。”下人左右看看,“你们随我去厨房吃早饭,然后开始干活。”

没过多久,吴老来了,那人见到了吴老,成为吴老的侍从,从早到晚都跟吴老在一起,当然也亲眼见到了吴老是如何给乌老爷子进行治疗的。

不过,他只干了三日就辞工,理由是:“这凶宅阴气太重了,我的体质也是属阴的,哪怕我晚上住在外头,但白天都待在这宅子里,受到阴气侵袭,身体有些挺不住了,还望乌公子体谅。”

凤衔珠很是大方:“无妨,我给你十日的工钱,你回去好好养几天。”

那人显得很是感激:“人人说都说乌公子是好人,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善有善报。”凤衔珠笑笑,把工钱数给他,“我这是在为我的夫人和我的父亲积德哪,眼下我父亲的伤情一日日的变好了,这一定就是我们家的善福。”

“乌老爷子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人诚恳的道,“我日后也会为乌老爷子祈祷。”

他离开了凶宅,在街上转了大半天,又做了数次乔装后,才回到风鸣安的藏身之处,将他这几日看到、听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风鸣安。

“那宅子确实诡异,但小的没能看出缘由,只知道这宅子在乌家人住进来之前就发生过种种怪事和灾难,从无例外,”最后他道,“小的认为乌家人与这些怪事并没有关系,乌家人就是一家子迂腐的读书人,我看过他们的书房了,满满的全都是书,他们一家三口有空就待在书房里看书写书,我还看过他们写的诗书,文绉绉的,颇有几分文采。”

“此外,吴老给乌老爷子治疗所用的药物乃是独家秘方,他每次配制药膏和药丸的时候都关起门来,不让任何人接近,小的并不知道他的配方。小的悄悄看过那些药材,大部分都不认识,小的还偷偷拿了这些药材给外面的药铺和大夫看,他们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药,不过,这些药应该很是有效,乌老爷子现在都能自如行走了,手臂上的伤口也变得平滑了许多。”

“唔,这样啊,”风鸣安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下定决心,“你找两个人暗中盯着吴大夫的住处,确定吴大夫及其附近没有问题后通知我,我要亲自去见见他。”

去见吴老做什么?

很简单,让吴老给他看伤。

如果他冒险去见吴老,吴老对他的伤毫无办法,那他会将吴老杀掉,免得吴老透露他的情报,也免得便宜了其他烧伤病人。

第511章 现身,你的病还有希望

这一日的天气变冷了。

真正的冷,预示着冬天已经不会太远了。

风鸣安盯着窗外的阴暗、萧瑟片刻后,转头对风夫人道:“拿面具过来,我今晚要去拜访吴大夫。”

他的人已经在吴大夫住处四周、附近盯了好几天,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吴老的举止也很正常,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都这么晚了,还出去么?”风夫人有些迟疑,“天这么黑,又冷,风又大,说不定半夜还会下雨,你改日再去不好么?”

“蠢。”风鸣安喝斥,“就是这种时候出门才方便,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赶紧将我的面具拿来。”

“这件事,是不是跟堂儿再商量一下比较好?”风夫人不喜欢这样的夜晚,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堂儿都说了不可以让外人接触你……”

“临风现在哪里还有空过来?”风鸣安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待天气冷了以后,渔民会减少出海捕鱼,倭寇的行踪也会逐渐消失,临风必须要在冬季到来之前尽量掌握倭寇的行踪和老巢,眼下忙得不得了,怎么抽得空过来?”

他何尝不想见儿子,跟儿子商讨很多事情?

然而儿子一直没有过来,他被身上的伤折腾得很是难受,等不住了。

“可,可是……”风夫人还想劝丈夫几句,但也觉得她的劝阻没有用,便不再劝了,慢吞吞的去地窖取来面具,细心的帮丈夫戴上。

风鸣安戴好面具,上下左右的审视自己,确定自己的乔装没有问题后:“我出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返回去,从书案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交给风夫人,叮嘱:“我这阵子仔细琢磨,拟定了一些对付倭寇的战略和战术,我也不知道我今夜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今晚临风过来,你就将这叠稿纸交给他,记住,这东西很重要,绝对不可有所损失。”

“好。”风夫人小心的接过稿纸,“你小心一些,早去早回。”

风鸣安挥了挥手,带了两名便装侍从出去了。

“呼呼——”外面真的很冷,寒风卷起地面的尘和落叶,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放眼望去,街头没有半个人。

当然,这时候也相当晚了,很多人家都要入睡了。

“今天的冬天可能会来得比较早。”风鸣安喃喃,迈出门槛,踏上深夜的街头。

他身边的侍从只有两人,然而暗中散布在他的四周,悄然跟着他出门的暗卫达到二十余人,他甚至还让人在吴老的住处附近安排了一匹马,以防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可以立刻骑马离开。

他是多疑的人,一面认为吴老没有问题,一面又做好各种防范,这是他一贯的作派。

骑马有些惹眼,所以他是走着来到浅海街的,而后停在吴老的门口附近。

一名探子无声无息的冒出来,低声道:“今晚一切如常。”

“很好。”风鸣安下令侍从,“去敲门。”

侍从快步走过去,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音大到屋里楼上的人能够听到,但又不会很吵。

他敲敲停停,保持着合适的节奏,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人推开楼上的窗口,往下探头,不耐烦的道:“谁啊,大半夜的吵死人了。”

“我们是带病人来找吴老看伤的。”侍从用不高不低、客气又急切的声音道,“事情紧急,我们实在等不到天明,还请吴老一见,报酬方面我们一定会加倍支付,绝对不会让吴老吃亏。”

楼下的人似乎还在犯困,打了个呵欠道:“你们等等,我问下吴老方不方便。”

他关掉窗子,把身体缩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后,一楼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吴老说了,这么晚了他可以破例给病人看诊,但收费可不便宜,问你们是否接受。”

“钱不是问题。”侍从把一锭银元宝递过去,“这只是订金。”

开门的下人就着手中的烛台,仔细观察了银元宝几眼后将银元宝收起来,拉开门板:“进来吧。你们一共几人?”

“三人,伤者就一人,是我们家老爷。”

下人看了看门口的三人,转身进屋。

风鸣安等三人跟进去,暗中留了一个心眼,只把门合紧,并没有关上。

下人来到二楼,将手中的烛台放下,又点燃了另外两盏烛台,将室内照得颇为明亮,而后走进内室,恭敬的道:“吴老,病人来了,这是订金。”

“知道了。”室内传出一个带着困倦的老者声音,“你立刻泡一壶提神茶,我马上喝。”

“是。”

紧接着,吴老披着外袍从内室走出来,只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放在风鸣安的身上:“这位就是伤患吧?”

“是。”面对可以治好自己的人,风鸣安的态度还是客气的。

他将帽兜摘下,再将外袍扯下:“敝人姓唐,九个月前遭受颇为严重的烧伤,不知可否还能治好?唐某也不要求彻底痊愈,只求能够治好个七八分就满足了。”

“九个月啊?时间长了点。”吴老沉吟,“让我先看看伤口,如果伤口不是特别严重或者之前得到良好的治疗,兴许还有可能。”

“那就有劳吴老了。”风鸣安说着,将外衣脱下,露出上半身。

他上半身的烧伤伤疤并不是特别多,谈不上密密匝匝,只有五六处,然而这几处却被烧得极深,伤疤都是凹进去的,又黑又干。

吴老端详那些伤疤:“这些伤口还痒么?”

风鸣安点头:“有时还是会有点痒,抹什么药都不管用。”

吴老点点头,看向他的脸:“我看你这身体,估计得有六十岁左右吧,但看你的脸却是看不出来。”

在这个瞬间,风鸣安微微眯了眯眼,眼底闪过杀意,但同时他也觉得这个吴老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居然能两眼就看出他的年纪与他的脸有点矛盾,所以他先压下这股杀意。

“为了这张脸,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呢。”他呵呵一笑,转移话题,“吴老,你就说吧,我这伤还能不能治?”

“唔,目前看起来有几分希望。”吴老道,“我看你深夜跑来看病,应该是急着进行治疗,我现在给你配药,让你涂抹在伤口上,然后我再观察伤口,看看这些伤口还没有希望长出新肉。”

“那就有劳吴老了。”

“你耐心等上半个时辰,若是困了,可以先躺在榻上睡一会。”

“无妨,我可以等,反正睡也睡不着。”

吴老点了点头,叮嘱侍从给风鸣安等三人端些点心和茶水,自己去楼下配药去了。

很快,楼下也亮起烛火,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那应该是吴老翻找药材和磨制的声音。

同时,在风鸣安的藏身之处,轻轻的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谁?”并没有睡着的风夫人猛然坐起来,结结巴巴的道,“谁、谁在外面?”

虽然有侍卫在暗中保护这里,但丈夫出去时带走了不少暗卫,这里剩下的暗卫并不多,她在凌晨听到敲门声,不由得不害怕。

第512章 救父,很可能是陷阱

“母亲,是我。”唐临风的声音传进来。

“堂儿?”风夫人眼睛一亮,欣喜的下床,跑出去开门,“你怎么来了?母亲想死你了。”

“我不是公务繁忙么,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看看。”唐临风显得有几分疲惫,打量还点着蜡烛的屋里,“父亲呢?”

“你父亲出去看病了。”风夫人挽着他道,“你看你瘦的!快坐下,我现在就给你煮点米粥,配几样小菜,就当宵夜了。”

“母亲,父亲去看什么病?去哪里看病?”唐临风却是拉住了风夫人,蹙着眉问。

“唉,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事,但你总是不过来。”风夫人叹气,“这事说来有点点长,起因就是城里那个有名的凶宅,闹出了很多事情,你有听说不?”

这时的唐临风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不在焉的道:“什么凶宅?”

“就是浅海街东一里那栋凶宅,住着一户姓乌的人家。这凶宅经常出事,闹得满城风雨,大概不到两个月前吧,凶宅发生了火灾,把乌家的老爷子给烧成了重伤。”

“哦,那栋凶宅啊,我刚到镇海的时候听过说,这凶宅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唐临风初来乍到时,最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了解当地的情况,因此他也听说过那间凶宅的事情,但区区一间凶宅于他真不算什么,他过后便忘了,平时也不会有人跟他扯凶宅的传闻。

“乌老爷子烧伤以后,乌家找了很多大夫给他看病,居然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大夫,把烧伤给治得极好。”风夫人道,“你父亲听说以后就心动了,让人去调查那个大夫,觉得他确有本事,便亲自去找那个大夫,让他给自己看伤。”

“父亲被烧伤以后,我们都不知找多少大夫给他看过了,他怎么会相信有人能治好那么严重的烧伤?”唐临风眉头拧得更深了,隐隐感觉这事不太对头,“你详细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说来就话长了……”

“长也没关系,慢慢说。”

风夫人边回忆这整件事,边将凶宅的传闻尤其是风鸣安在乌家发生火灾之后的表现、想法详细说了一遍。

唐临风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父亲接触过乌家人么?”

风夫人想了想:“应该没有,他就只是派人去查过乌家人,没有查出问题,你父亲今晚去找吴大夫,应该不会有事。”

“不对!这事不对!”唐临风站起来,十指互捏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乌家人的表现不合常理,那个吴老问题更大,我怎么感觉这像是一个陷阱,吸引着父亲掉进去……”

风夫人听着他的喃喃,心里也有点慌了:“可那凶宅本身就有问题,乌家人受到凶宅影响,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凶宅,也不奇怪……”

“不对。”唐临风摇头,“凶宅是怎么回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乌老爷子真如传闻所说,被烧伤得如此严重,那是绝对不可能治愈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乌家既是见过世面的读书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那个吴老也没说能彻底治愈,只说能治好七八分……”

“如果传闻是真的,连治愈七八分的可能都没有!”唐临风打断母亲的话,烦躁的道,“所以,要么传闻是假,要么那个乌老爷子、吴老有问题,如果乌老爷子和吴老有问题,那么乌家一定有问题;如果乌家有问题,那么这事只怕就是一桩阴谋……”

唐临风猛然停下脚步,抬头,眼里迸出凌厉之色:“这事不对,父亲恐怕要出事了,我现在就去找父亲。吴老的住处在何处?”

风夫人心慌慌的道:“你父亲带了二十多名暗卫过去,应该不会……”

唐临风厉声道:“我问你吴老的住处在哪里!”

“好、好像是在浅海街东一里入口处旁边的一间铺子,隔壁好像是一家药堂……”

唐临风已经走出去,拍着门板大吼:“所有人都给我出来,随我赶去救人。”

负责服侍、保护风鸣安夫妇的下人、侍卫等迅速现身,迅速汇聚过来,在唐临风面前站成几排。

唐临风往外头走去:“带上你们的兵器,有马的尽量骑马,全力赶往浅海街东一里入口处。”

走到街头后,他刚跳上马背,忽尔又想到一件事,于是命令近侍:“你即刻回营,调一百精兵前往浅海街,事态紧急,动作要快,还有切勿声张。”

如果吴老的事情真是一个陷阱,那就他和父亲现在带过去的那点人根本不够用。

“是。”他的近侍只应了一声就立即掉转马头,全力策马,往军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唐临风随后也往浅海街的方向奔去。

他边跑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件事,想到最后,他只在意一件事情——乌家人,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普通的书香之家?

不,不可能。

不管是他的直觉,还是他从母亲的叙述中,他都能感受得到乌家有问题。

那么,如果乌家不是普通人家,又会是什么人?

一个名字就这样闪过他的脑海——凤衔珠!

如果乌家的背后是凤衔珠,那么,几乎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又假如真是凤衔珠在背后操纵乌家,那么……父亲这一去,只怕要糟糕了。

一时间他惊出了冷汗,跑得更快了。

此时的吴老居处,吴老已经配制好了膏药,亲自往风鸣安上半身的伤口上抹,风鸣安只觉得伤口清凉清凉的,好不舒坦,此外这膏药的药味很重,气味也颇为古怪,但闻起来并不觉得恶心。

这时也已经过了午夜,正是风鸣安的日常沉睡时间,风鸣安有些犯困了,他并不想睡着,强行打起精神,只是不知怎的,他嗅着那股古怪的药味,困意越来越重,眼皮子慢慢的阖在一起。

他打起盹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轰隆——”忽然一道雷声惊天动地的响起来,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猛然睁开眼睛,神志清醒了大半。

眼前的蜡烛都快烧到底了,他到底睡了多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上涂满了一层厚厚的膏药,膏药微干,但吴老及其侍从却不在屋里,他们去哪了?

“你们怎的不把我叫醒?”他不满的看向他的两名侍从,“这种时候,我能睡着么?”

那两名侍从也坐在椅子里,微闭着眼睛,也在打盹,并没有被雷声惊醒。

“你们还睡!”风鸣安怒,抄起桌上的杯子、药罐砸过去,“就你们这样,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两名侍从被打中,猛的惊醒过来,左右张望:“老爷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风鸣安怒,“你们睡了多久?吴老人呢,去哪里了?”

“吴老?”两名侍从一脸困惑的环顾四周,“吴老不在么?我们之前在旁边看吴老给您抹药,看着看着就觉得很困,然后睡着了……老爷您莫生气,我们现在就去找吴老。”

“吴老——”两人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步伐不稳的道,“吴老你在哪里?”

风鸣安盯着他们摇晃的身体,微微眯起眼睛。

感觉不太对劲啊,他年纪大了,深夜犯困很正常,但这两名侍从可是高手,白天也有睡眠过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犯困到走都走不稳?

第513章 了断,你逃不掉

“呼——”一阵大风吹来,把窗子吹开了,外头的寒意和隐隐的动静传进室内。

“啊欠——”风鸣安打了一个喷嚏,又打了几个哆嗦,禁不住抱紧身体,脑子瞬间又清醒了一些。

他猛然站起来,冲到窗边,探头往楼下细细的看。

外头幽暗,下着细雨,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楼下。

细雨迷离的幽暗中,似乎有什么影子在闪动?

是他产生了错觉,还是他想多了?

沉吟片刻后他转身返回,操起桌面上的台烛走到窗边,将罩着灯罩的烛台往街对面角落里的那几棵大树抛去。

那个地方是隐藏、盯梢的好地方,他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中肯定有人躲在那里。

街道并不是很宽,哪怕有风,他一个大男人也足以将燃着的台烛抛到对面。

“叭”,烛台带着一道光束飞到对面,砸到大树。

在烛光熄灭的瞬间,他隐隐看到了一具尸体。

“中埋伏了!”风鸣安的反应很快,想都不想就从二楼的窗口跃下,大吼,“所有人都过来保护老子!”

二楼窗口距离地面不超过一丈,他落在地上,身体被摔得很疼,他估计他哪里的骨头已经被伤到了,但这些他都顾不上了,抽出绑在小腿上的折叠棍,展开,拧紧,形成约莫半丈长的兵器,警戒的观察四周。

在他发出声音的瞬间,四周的黑暗中冲出多道人影,朝他冲过来。

他认出那些人是他的暗卫,但他并不觉得放松,反而脸色更凝重了,因为在这些暗卫的身后,还有另外一批人影冒出来,追过来——这些人就不是他的暗卫了。

而且,这些人的人数恐怕还在他的暗卫之上。

“跑——”他顾不得多想,往街道的右侧冲过去。

十来名侍卫围在他的四周,护着他往前方奔去。

伏兵也从四面八方追了上来,出手皆是死招。

双方边打边快速移动。

风鸣安边跑边接过侍卫丢给他的夜行衣,快速把衣物穿上,冒充成侍卫。

虽然他这边处于不利的状况,但街头几乎没有什么光,又下着细雨,大家都处于幽暗中,凭着朦胧的视线和感觉打杀对方,对方不可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跑了一阵以后,他转身冲进一个拐角,从里面牵出一匹马,而后一推身边的侍卫,大吼:“老爷,你赶紧上马离开,咱们给你垫后。”

侍卫愣了两秒便明白他的意思,赶紧翻身上马,用故意扮老的声音道:“你们死都要给老子拦下敌人!”

而后他拍打马背,策马而去。

这条街虽然幽暗,但每隔一段颇远的距离都挂有一盏风灯,灯光并不明亮,但众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拥有夜间行动的经验,夜间视物的能力也比正常人要强,那名侍卫骑马离开的影子,众人都看到了。

即刻,那些伏兵纷纷放弃打斗,快速朝那匹马追去。

风鸣安见对方中计,心中暗喜,继续隐在幽暗中,转身往街道的另一端奔去,打算悄悄的逃走。

但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得得得”的急促马蹄声,而且还是多匹马一起跑,他下意识的顿步,朝后面看去。

就见十几个人举着火把,骑着马,往他的方向奔去。

在火光的照明下,他看到了为首的骑马男子的面容,那张面容是陌生的,但,又有点熟悉,让他感觉很不好。

“你们几个去追那匹马,其他人留下来收拾现场这些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为首的年轻男子扫视四周,“骑马逃走的人可能只是障眼法,目标可能还留在这里,你们都把火把点上,格杀勿论!”

这个声音……风鸣安脸色一变,眼里闪过愤怒、怨毒的杀气。

凤衔珠!

这名年轻男子竟然是那个该死的凤衔珠所乔装打扮,难怪、难怪会想出这么狡诈、阴毒的陷阱!

到了现在,风鸣安已经明白什么烧伤、吴老都是凤衔珠设下的圈套了,真恨他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足够的理智,为了治好病症什么都肯做。

杀!

杀死凤衔珠!

他的内心在咆哮,恨不得冲上去将凤衔珠给砍成肉酱,然而他却也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不要说杀掉凤衔珠了,恐怕逃走都不容易。

所以他强忍愤怒和杀意,转回脑袋,疯了一般的逃奔,在心里祈祷着凤衔珠不会发现他。

然而凤衔珠也恨透了风鸣安,她就着火光快速扫了四周正在打斗的人群两眼,便看出风鸣安不在打斗的人群之中,于是掉转马头,朝街道的另一端行去。

她骑得并不快,左右挥动手中的火把,努力看清街道左右两边的动静。

依照她对风鸣安的了解,风鸣安肯定会丢下侍卫逃走,但如果风鸣安直接骑马逃走,那根本就是主动暴露目标,所以风鸣安让手下冒充自己骑马逃走、自己则冒充侍卫悄悄从另一端溜掉的可能性最大。

风鸣安边逃边往后看,看到凤衔珠居然骑马往他的方向追过来,心中大怒,暗骂不止:“这个贱人果然阴险,居然没上老子的当,往这边追过来了,着实可恨!老子当年就应该掐死她,不该养出这样的白眼狼……”

他再骂也没有用。

他是用双腿跑的,加上天冷下雨,他能跑得比马快?

更甚的是,他跑着跑着,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痒,他以为他是跑累了,出汗了,导致身上的伤口发热发痒,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这个原因。

又热又痒的只是他上半身的伤口,被吴老抹上了膏药的那些。

他的脚步放慢了,双手无法控制的住上半身摸去,挠伤口。

越挠越用力,越挠越快。

“那些膏药有问题!”他终于发现那些膏药有问题了,然而又热又痒的症状已经蔓延开来,折磨着他。

他的脚步放慢,步伐虚浮,注意力也被身上的热痒给吸引住了,没有办法再专注于逃走。

“该死的!”他边跑边脱下衣服,用衣服将那些残留的膏药抹去,让雨水撒在自己身上。

“风鸣安——”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突然传进他的耳里,“终于找到你了,你逃不掉了!你死定了!”

风鸣安心脏一颤,刹住脚步,转头看去,凤衔珠已经骑马冲到他的身侧,她手中的火把被细雨浇得快灭了,但还是有微微的火光照到他的脸上。

风鸣安的眼珠子快速闪了几闪,猛然转头看向前方,大吼:“老爷快跑——”

他戴着面具,凤衔珠未必能看出他的真面容。

凤衔珠居高临下,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你做什么都没用了,我不会上你的当,也不会放过你。”

风鸣安暗暗咬了咬牙,变着声音道:“只要能救老爷,我豁出这条命不算什么。”

“你的面具已经糊了,”凤衔珠平静的道,“你还在我的面前演这么多戏,不觉得很可笑么?”

风鸣安眼睛一瞠,面目狰狞,难堪化为愤怒与杀气。

“而且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凤衔珠说着,从马背上跃下来,慢慢走向风鸣安,“我们的仇怨,终到了彻底了断的时候。”

第514章 紧抓,你的弱点

风鸣安盯着她片刻后忽然挺起身体,双手负后,悠然的看着她:“凤衔珠,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敢来这里,会没有做好准备?”

凤衔珠盯着他,眼角余光却是在快速的扫视四周。

风鸣安的人都被甩得颇远,并被她的人给缠住了,现在跟着她过来的是她的人,约莫十来个,他们训练有素的分散开来,围着她,密切的观察四周。

不管怎么看,风鸣安都被隔离开了,她彻底占了上风,然而她没有丝毫大意。

“你不用吓唬我。”她很镇定,“你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救不了你的命。”

风鸣安“呵呵”两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中了你的圈套,稳操胜券?你的这个计谋其实也没有那么高明,若是用心想一想,并非没有破绽。”

“另外,”他的脸上露出阴森、得意的笑意,“我的亲生儿子唐临风还没有出现呢。”

凤衔珠看到他的这种表情,心里愈加警戒:“唐临风今日还在军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白日在军营,不代表他晚上也在军营。”风鸣安道,“他现在就在四周,你想着通过吴老将我引出来,我们也想着通过我将你引出来,呵呵,你真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唐临风在这里也无谓。”凤衔珠握紧了手中的刀,“在他救你之前,我已经杀了你。”

“杀吧。”风鸣安笑,“你杀掉我之时,也便是你死的时候。”

凤衔珠一步一步走向他:“你吓唬我,也救不了你。”

风鸣安道:“你可以试着出刀看看。”

凤衔珠已经走到了风鸣安的跟前,相隔不到半丈,她没有犹豫,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刀朝风鸣安刺去。

她观察过了,隔着这样的距离,风鸣安绝对没有携带足够刺到她的兵器。

“咯”,她的刀刺到了什么东西,刺不下去了。

软甲?防具?

偏偏这个时候,她手中的火把彻底熄灭了,细雨也转成了大雨,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仅是她,她的人手中的火把也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凤衔珠放开手中的刀,迅速后退好几步,保持随时可以撤离的距离。

“沙沙”的雨倾盆而下,风也很大,冷如入冬。

她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就无法判断风鸣安的准确位置,不好出手,风鸣安也是如此。

两人都知道对方就在自己的面前或者四周,离自己绝对不远,然而因为看不到对方的位置,谁都不敢动,谁动谁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只能不动声色的、慢慢的、反复移动自己的位置,免得被对方盯住。

雨越来越大,两人瞬间就被淋透了,脸上全是水。

然而除了等,两人现在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老板,”凤衔珠的手下忍不住了,高声道,“我们一齐上,将他给杀了吧?这雨再大,咱们这么多人,不信抓不到他。”

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在黑暗中玩躲猫猫。

“不,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他。”凤衔珠平静的道,“你们只要不让他逃走就行。”

“是。”她的人退开一点,围成一个大圆,确保若是有人经过时他们能感觉得到。

大雨与黑暗之中,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速。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吃亏的一定是风鸣安,因为他老了,身上有伤,受不了着冷。

“凤衔珠,”风鸣安的声音忽然传进凤衔珠的耳里,“咱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到这个计谋的。”

他边说边移动方位。

其实只要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声,就风声与雨声的干扰,别人也很难判断他的准确位置,只能听出他大概的方位。

凤衔珠沉默了片刻后,一边慢慢的移动方位,一边听辨风鸣安的声音,一边想通过说话来引出风鸣安的对话:“还是那句老话,找到你不如引出你,我一直在思考的,无非就是如何引出你。”

她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一口气说得太多,就真的暴露自己的准确位置了。

“你想到了我会随临风来镇海,所以,你决定在镇海引出我。”风鸣安同样也是在引她说话,想办法掌握她的位置,免得她靠近自己了自己还不知道。

“是,镇海并不是很大,这也许是唯一可以掌握你所在的机会了。”凤衔珠说一下,停一下,“我反复琢磨了你的心思,你最想要的东西有两件。”

风鸣安:“哪两件?”

凤衔珠:“第一件是无上的权力,说具体点,就是全力协助你的儿子上天。”

风鸣安:“说得很好,第二件呢?”

凤衔珠:“把病治好。”

风鸣安脸颊抽了几抽,觉得心脏有点疼,因为凤衔珠的话扎中了他的心脏。

凤衔珠:“你已经老了,虽然身体还没垮掉,但人生剩下的时间真不多了,而梦想的实现仍然很是遥远,偏偏你又在这种时候受了重伤,难以治愈,倍受折磨,你一定愈加焦虑,天天都想着如何把病治好。”

风鸣安冷笑:“难道我不知道严重烧伤是无法彻底治愈的么?”

“你当然知道,然而患了重病的人,哪一个会放弃求医治愈的希望?哪一个能接受得了自己的重病无法治愈?”凤衔珠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有些飘渺,“特别是你这种野心勃勃、大业未成的,更加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你一定会继续求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你都不会放弃。”

风鸣安咬牙。

凤衔珠的话,字字都戳到他的心底深处。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伤无法痊愈,然而他的心里却一直对治愈抱着希望,用尽了一切办法去求医,哪怕徒劳无功,他也在坚持着。

“唐临风的事情、争权夺利的事情,我很难干涉。”凤衔珠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想引出你,只能想办法找到可以治愈严重烧伤的神医,让你听说这个神医的事情,并且相信他也能治愈你的烧伤。”

她说到这里,再也不说了,等着风鸣安吭声。

风鸣安等了一会儿后不见她说话,咬着牙道:“为了做到这一点,你准备了一个可以治好烧伤的神医。为了让我听到这个神医的消息,你买下了那间凶宅,在凶宅里制造出一系列动静,导致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我不是与世隔绝,总会听说凶宅的消息,并且不会怀疑凶宅的新主人。”

“是的。”凤衔珠道,“数十年来,凶宅原本就发生过很多诡异和不幸的事情,现在凶宅换了主人,出现新的不幸,并不奇怪。”

风鸣安道:“在凶宅出名以后,你便制造了一场火灾,让你的人遭受严重烧伤,再让你准备的神医出面治好这名烧伤病人,如此,我听到这里,便心动了,哪怕我想过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然而太想治好烧伤的我还是决定试试。”

可以说,凤衔珠死死的掌握了他的弱点,利用他的弱点对付他,他就像溺水的人,哪怕知道一根稻草救不了他,但只要有稻草出现,他还是会死死的抓住那根稻草。

“是的。”凤衔珠道,“凶宅里的人都是我的人,神医和神医身边的人也是我的人,在凶宅四周,我暗中布下了不少眼线,就等着你出现。”

第515章 绝境,垂死挣扎

“攻心为上,你这一招确实狠毒,彻底看透了我的心思。”风鸣安恨得身体里几乎冒出火来,已经被风雨打冷的身体似乎都变暖了,“但我见过那个被烧伤的老头,他的伤情确实很严重,我也听说他的伤口慢慢变得平滑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那些烧出来的伤口都是化妆出来的。”凤衔珠道,“为了制造出足以以假乱真的烧伤伤口,我费了很多功夫,前前后后试验了超过一年的时间。”

“就算是这样,之前的那些大夫难道会看不出来?”风鸣安还是很难相信,“药堂的大夫,还有你们找来的各种大夫,这么多人难道都看不出这些伤口是假的?你总不可能收买了镇海所有的大夫吧?”

如果凤衔珠真的收买了全城的大夫,那么,有这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一定会有消息泄露出来,然而他没有查到或者听说这方面的可能。

“我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凤衔珠道,“我只不过是用药物影响了他们的脑子和想法,让他们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以为乌老爷子的烧伤是真的。”

“药物?”风鸣安沉默片刻后,“就是我之前去找那个所谓的吴老时,这混蛋在我身上抹的那些膏药?”

那种膏药的药气很重,里面若是混了什么迷幻神智的药,很难辨别得出来。

“不仅仅是膏药。”凤衔珠道,“屋里点的蜡烛,喝的茶,吃的点心,等等,都有问题。”

所以,那些给“乌老爷子”看过伤的大夫、在现场的其他人全部都受了药物的影响,加上旁边有人诱导甚至是催眠,这些人都没能看出端倪。

风鸣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字字刻骨:“你果真奸诈。”

凤衔珠平静的道:“都是你教导有方。”

雨还是很大,彻底阻断了所有人的视线,风鸣安勉强能听到凤衔珠的声音,却还是看不到凤衔珠,也判断不准凤衔珠的位置,当然,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逃走的路线。

其实,就算凤衔珠和她的人不在这里,这么大的雨,他也走不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凤衔珠走来走去,问。

风鸣安想说什么,却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

越是知道凤衔珠有多狡诈、恶毒,越是显得他老了,钝了,败了。

再者,别看他说得镇定,就像中了圈套的其实是凤衔珠一样,其实,他已经陷入了绝境。

风鸣安不说话,凤衔珠也没有再说话,她在不知道风鸣安是否暗藏玄机的情况下,并不打算冒险莽杀。

反正这样熬下去,风鸣安的身体绝对撑不住。

风鸣安确实快要撑不住了,他只觉得他的身体没有了温度,冰冷,僵化,若不是他还有意识,他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他异常焦躁,暗恨自己为什么不事先跟儿子商量看病的事情,有儿子亲自保护,他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大雨忽然就转小了,风也停了,天气隐隐有转晴的迹象。

风鸣安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他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路或有没有人挡着,但他必须逃,不逃就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他的身影这般连续、快速的移动,凤衔珠马上就发现了他的行动,再度拔刀追上去:“风鸣安要逃了,追上他!”

风鸣安才跑了一会儿就脚下打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地面满是积水,他的脸埋进积水里,水从他的口鼻里灌入,让他呛得几乎窒息。

他双手撑地,艰难的爬起来,想继续跑却跑不动,只能踉踉跄跄的往前拖。

凤衔珠很快就追上了他,举高手中的刀,劈下:“风鸣安,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她果断,狠决,没有丝毫犹豫。

“叮!”她砍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果然,风鸣安拥有他自己的保命手段。

她收刀,又继续劈,砍,划,挑……换着不同的角度、刀法杀向眼前那团模糊的影子,然而,风鸣安的手中似乎多出了一样类似伞的防具,挡在他的身上,她砍向风鸣安的刀都砍在那件防具之上,一时间居然拿不下风鸣安。

但她仍然继续砍,这种可以肆意砍杀风鸣安的状态让她感到痛快。

她边砍边露出快意的笑,与风鸣安的种种仇怨涌上心头,她觉得现在的她力大无穷,足以摧枯拉朽。

“咔嚓!”风鸣安手中那把侍从留给他的可伸缩防护“伞”终于被凤衔珠给砍断,同时他也没有力气再握兵器了。

他不得不丢掉手中的“伞”,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走。

凤衔珠不紧不慢的跟上去,挥刀砍到他的背后:“风鸣安,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落水狗,被我追着打,真是可怜又可悲。”

“凤衔珠——”风鸣安大吼,“你敢杀了我,我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不杀我,我保证让你活着离开镇海!”

“风鸣安,你终于怕了么?”凤衔珠大笑,“你终于向我求饶了么?你拿你儿子来威胁我,不是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的儿子?”

“你和你的儿子都要死!”黑暗中,凤衔珠的眼睛隐隐散发着野兽般的杀气,“我杀了你之后,下一步要杀的就是你儿子,你们父子俩一个都别想活!”

“就凭你也想杀我的儿子?”风鸣安又惊又怒,在地面上滚爬闪避,身上被凤衔珠的刀锋给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他却因为身体冰冷、僵化而没有明显的痛感,唯有那张嘴还有力气大吼,“我儿子乃是罕见的天才,样样不知强过你多少倍,你跟他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你不也是罕见的人才吗?”凤衔珠冷笑,“你还年长我几十年呢,不也死在我的刀下吗?不管唐临风日后是死是活,你都不会知道了!你死了,这个世界便与你再没有了关系!”

她就站在风鸣安的身侧,居高临下,风鸣安喘得快要断气了,她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即将给风鸣安最后一刀。

但就在这时,一抹火光忽然映过来,让她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猛然一花,这一刀就刺歪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问这火光是从哪里来的,她的人就急急的道:“老板,风鸣安的援兵带人杀过来了,他们骑马,带有兵器,人也很多,我们不是对手!”

“明白,你们即刻撤退,我杀了风鸣安就走!”凤衔珠知道唐临风来了,快速上前几步,追上逃走的风鸣安,举刀又砍。

哪料风鸣安听说援兵来了,精神一振,居然来了力气,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朝凤衔珠身上甩去,因为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加上雨小无风,这些东西都落到凤衔珠身上。

凤衔珠就着手下手中的火把一看,居然是……蝎子?

这些蝎子比大拇指还粗,全身发黑,在她身上爬来爬去,还试图钻进她的衣服里。

她猜这些蝎子都是有毒的,风鸣安可能事先戴了手套或服用了解药,才能空手抓毒蝎,她不敢大意,迅速后退数步,丢掉手中的刀,拿出一把小刀,快速的、利落的将那些蝎子一只一只的从身上拨开。

她的手下也帮她一起将这些蝎子拨落,踩死。

趁着这个功夫,风鸣安爬起来逃走。

即使他已经筋疲力尽,身重如山,腿轻如羽,不想死的**仍然驱使着他不肯停下。

第516章 错过,死在儿子面前

“风鸣安要逃了,追——”凤衔珠看风鸣安又在逃了,干脆边跑边脱掉外衣,将外衣连同那些蝎子一直丢掉。

偏偏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又冲过来:“老板,唐临风的人正在往这边杀过来,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赶紧逃吧。”

凤衔珠咬了咬牙:“你们逃,我自己去追。”

“老板,咱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了解这里的环境,我一个人完全可以逃走或躲藏起来,你们非要跟着我,我反而不易逃脱,我的江湖经验也远远强于你们,所以你们赶紧走,别白白死在这里!”

几名手下互视几眼,咬了咬牙:“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后他们将手中的火把交给凤衔珠,火速撤离。

凤衔珠朝风鸣安的方向追去,没几步就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十字路口很小,两条小巷交错,巷子里黑乎乎的,就算她手中有火把,但细雨和地面积水将风鸣安的踪迹都给抹掉了,她无法判断风鸣安逃往哪个方向。

她还隐隐听得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那一定是唐临风在往这边狂奔而来,如果她追错方向,很可能会错失杀掉风鸣安的机会,但如果她不赶紧去追风鸣安,风鸣安同样有可能逃掉。

真是左右为难。

她来来回回的打量前方的三个方向数眼后,咬了咬牙,往左边的路口奔去。

哪怕追错了方向,也比待在原地浪费时间要好。

她手中有些微弱的火光照到了狭窄的小巷,很遗憾,她追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风鸣安的踪影,考虑到她的速度肯定比风鸣安快得多,这说明她很可能是追错了方向。

她只好掉头,打算换个方向追,然而她手中的火把偏偏在这时候被细雨打熄了,她只能摸黑回到路口,也在这时候,前方亮起了火光,“得得得”的马蹄声也显得非常清晰了,她抬头望去,就见一群人骑马往这儿奔过来。

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是风鸣安的援兵,为首的那人骑术精湛,恐怕就是唐临风。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凤衔珠喃喃着,转身往中间的那条岔道跑。

到了这种时候,她只能想办法尽快脱身了,至于风鸣安,她若是能遇到最好,遇不到也只能放弃。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风鸣安淋了那么久的夜雨,又被她砍伤,就算真能逃得掉,这身体也要彻底垮了。

凤衔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里的黑暗中。

“得得得”的马蹄声停下来,追到十字路口的唐临风扫视左、中、右三条岔路,下令:“兵分四路,一路留在这里,其余三路分别走三条路。”

“是——”

唐临风拍了拍马,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右边这条岔路行去。

右边的岔路深处,风鸣安蜷缩在一处人家门廊下的石狮子后面,冷得直打哆嗦。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这时候就算有条狗咬他,他也没有力气还手。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不断在心里喃喃,“千万不要让凤衔珠那个贱人找到我,千万要让临风先找到我,我回去之后一定天天烧香……”

忽然,“得,得,得”的马蹄声隐隐传进他耳里。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眼里闪过惊喜之色,猛然站起来。

“是临风来了么?”他有些激动的想,“之前我听到临风追过来了,凤衔珠没有理由还敢在这一带停留,算下时间,临风应该也追到这里了……”

出于谨慎,他没敢发声,只是从石狮子后面探出头来,小心的往巷口方向望去。

隐隐的火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看起来还不是一束,而是很多束,这让他心中大喜,他基本上可以确定那是他儿子来了。

他左右看看后迈开脚,准备过去确认。

但这时,他的耳朵里又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风鸣安——”

“谁?谁在叫我?”他皱眉,左右看看,是他听错了吧?

“看——上——面——”那个飘渺得像鬼吹气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隐隐可见门廊上方蹲着一个人,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蹲在那里?

他正在怀疑自己看错了,忽然就觉得脖子一紧,有什么类似绳圈的东西套进他的脖子并猛然一收,将他的脖子给勒紧了。

他惊骇不已,双手抓住绳套,拼命想将绳圈扯开,然而这绳套勒得极紧,从绳套另一端传来的力量极大,加上他本就力竭,根本无法将这绳圈扯松。

绳套勒着他的脖子,将他往上拉。

“唔唔唔……”他瞪圆了眼睛,像青蛙一般蹬着双腿,拼命的挣扎着。

没有用。

他的双脚踹到了石狮子,也没能撼动石狮子半分。

当侧前方的火光已经近到映出了骑马的人时,他也被吊到了门廊上面的屋顶上。

“风鸣安,”拉着绳圈的人就蹲在他的身后,微微放松绳套,并用一只手箍住他的脖子,“你看看我是谁。”

风鸣安艰难的、微微的转头,就着越来越近的火光,隐隐看到了对方的脸。

而后他震惊了,嘴里发出低哑的、虚弱的声音:“千、千境离?”

“是我。”千境离微笑,“你没有想到,你最终会死在我的手里吧?能亲手杀掉你,我很高兴。”

“你、你放过我……”风鸣安没有什么力气的挣扎,奄奄一息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儿子、儿子已经来了,杀、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我失去的,你还不起。”千境离平静的道,“我连千秋业都敢杀,区区你一个风鸣安,又算得了什么?”

风鸣安看了看他,努力拖延时间:“你为何、为何要杀我?我与你无怨无仇……”

“无怨无仇?”千境离轻轻的笑了,“二十年前的真相,我清楚着呢,莫说你,你的儿子也得死。”

风鸣安瞪大的眼睛闪过一抹恐惧之色,而后他看向火光出现的方向,拼尽全力叫起来:“临……”

一块破瓦片塞进他嘴里,脖子上的手也勒得越来越紧,他连一个字都没能发出来。

他的手脚都在挣扎,但因为没有什么力气,也因为风变大了,他挣扎发出来的动静传不开。

“得,得,得——”的马蹄声就在下方,火光也近在咫尺,风鸣安看清楚了唐临风的脸,他向下方的唐临风伸出手,痛苦的求援。

然而唐临风专注的扫视小巷左右、前方,唯独没有往上方看。

谁会想到像风鸣安这样的老人、病人会在夜雨逃亡的过程上逃到屋顶上、墙壁上、大树上呢?

“唔唔唔……”风鸣安瞪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手也伸长到了极限,只要他的儿子往上方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就能发现他,他便能得救了。

偏偏他连蹬下一块瓦片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临风骑着马,从门廊下方经过,嘴里还问:“其他人还没有找到人吗?”

“没有。”他身后的亲兵传话过来,“另外三路人马都没有发现老爷子。”

“老头子到底哪里去了?”唐临风皱着眉,行到巷子尽头的拐角处,拐弯,消失。

风鸣安伸到空中的手停住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绝望、不甘的眼神,明明救援就在眼前,他轻易就能获救,然而他和他儿子就这样轻易的错过了……

第517章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天亮了。

雨停了。

人多了。

唐临风站在积水仍未退去的街头,看着脚下的尸体,久久不语。

四周围满了人群,他们看着那具尸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热闹不已。

但唐临风什么都没有听到,别的也都没有看到,他的眼里只有脚下这具尸体,眼里是凝聚在黑暗中的愤怒。

风鸣安被杀了。他的脖子上紧紧箍着一圈拇指粗的绳子,绳子至少勒进他的脖子一寸以上,将他的脖子勒得青肿发紫,还现出一道深深血痕,他的面容扭曲、狰狞,眼睛瞪得大大的,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绝望、不甘、愤怒,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舌头吐在外面,死状十分可怕。

尸体的头发、衣服都湿透了,凌乱了,上面有水有污泥,衣服、鞋子破损严重,尸体的身体上还有明显的刀伤和划伤,有些部分甚至都被砍得、磨得露出了骨头,地面及四周没有血迹,很显然,这里不是案发现场。

风鸣安是被人拖到这里弃尸的,也许被拖走的时候他还没有断气。

他在死亡之前一定经受了极大的折磨。

换了其他认识风鸣安的人见到这具尸体,一定认不出来这是风鸣安,但唐临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有悲伤,只有满满的愤怒。

他找风鸣安找了整整半夜,明知风鸣安就在这一带,他却怎么都找不到,找到时人已经曝尸街头,也就是说,对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风鸣安,还故意曝尸街头——这是对他的羞辱与挑衅!

他是什么人?当朝嫡长公主的驸马,泽国最年轻有为的大将军,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对方却如此羞耻他,他的尊严、面子往哪里搁?

“将军,”一名亲信挤开人群,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我们将乌家宅子搜了个底朝天,也问遍了东一里,都不见乌家人的踪影,也找不到那个吴大夫,我们只在乌家发现一行写在墙壁上的血字。”

唐临风一动不动,淡淡道:“写的什么?”

亲信迟疑了片刻后,低低的道:“唐临风,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小的擅自将那行字抹去了,还请将军降罪。”

唐临风眼珠子动了动,抬起头来,笑了一笑:“不,你做得很好。”

他的脸色很平静,目光却透着阴森,像隆冬午夜的阴冷一般彻骨。

亲信打了一个寒颤,低下头来,不敢正视自己的头头。

“立刻将尸体带走。”唐临风转头看向风鸣安昨晚带过来的一名暗卫,然后扫视四周的看客,“各位,死者乃是我帐下的一名密探,因为身份暴露而被倭寇安插在军中的奸细追杀,我救援失败,心里难平,来日必定为他报仇,还请各位即刻离开,切勿影响交通,也请各位莫要再谈论此事。”

“原来如此,唉,可怜了这人死得这么惨……”百姓们早就认出他的身份了,也不敢多问和继续围观,纷纷散去。

唐临风没有再看风鸣安一眼,大步走开,翻身上马,离开。

他去了风鸣安的藏身之处。

既然风鸣安已经死了,风鸣安的藏身之处便不再是秘密,他需要做些善后。

近处的酒楼二楼上,女扮男装、乔装成中年斯文男子的凤衔珠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盯着人群聚集之地,眉头微蹙。

风鸣安死了?

谁杀的?

她并不是凶手。昨天晚上,她潜进巷子深处后就翻墙躲进一户人家的小院子,趴在墙头上观察着外头,她看到唐临风的追兵从巷子中一路寻过去,而后她悄悄跟在这些追兵后面,希望通过这些追兵找到风鸣安。

这些追兵一直在这一带转悠,甚至还闯进凶宅四处搜寻,但他们一直没有发现风鸣安,她便也没有发现风鸣安的踪影。

在这个过程中,她在雨停后重新做了乔装,打扮成一名中年男子。

就这样,他们找到天色泛白时,浅海街的街中心突然传来惊恐凄厉的尖叫声,说是发现了一具尸体,她跟着唐临风等人冲过去一看究竟,就发现尸体居然是风鸣安。

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风鸣安是怎么死的。

“可惜了……”她喃喃,“没能亲自杀死风鸣安,不过,没让风鸣安逃走真是太好了……”

楼下,风鸣安的尸体被几个人抬到马车上,运走了。

凤衔珠没有跟上去。

她其实很想跟去看看,说不定能有别的什么收获,毕竟唐临风也是她的仇人,但她若是跟去的话说不定会中了唐临风的圈套,所以,她忍住了。

唐临风骑马的速度要快于运尸的速度,但他并不急着赶回去,而是先去一家不错的酒楼用饭,慢慢的吃,吃饱了才慢慢逛回去。

如他所料,他刚进院子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只是这哭声已经很低了,断断续续的,显然母亲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就好,要不然他就得耐着性子听,浪费他的时间。

“少爷来了。”他一推门,负责照顾风夫人的嬷嬷就提醒风夫人。

“堂儿你来了!”风夫人猛然抬头,颤巍巍的走上去,抓住唐临风的手臂道,“你父亲他、他死了,呜……”

“我知道,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寻找父亲,侍卫们都跟你说了吧?”唐临风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来看你,顺便收拾一下父亲的东西,然后就要去寻找凶手了,没有多少时间待在这里。”

“你、你刚来就急着走么?”风夫人抓着他,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近乎哀求的道,“母亲只有你了,你就多多陪陪母亲罢……”

“我也想多陪陪您,”唐临风一脸的无奈,“可我还要寻找和抓捕犯人,军中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也想我快些抓到犯人罢?”

“犯人,对对,犯人……”风夫人喃喃,“堂儿,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你父亲?”

“还能是谁?”唐临风冷笑,眼里闪过愤怒,“当然是凤衔珠那个心如蛇蝎的贱人!”

“衔、衔珠?”风夫人身体又是一个哆嗦,跌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身体,摇头直道,“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鸣安可是她的父亲,养了她十几的,她、她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她不是一直在寻找和追杀父亲么?”唐临风声音很冷,不是针对凤衔珠,而是针对他这个没用的亲生母亲,“你难道还对她抱有期望?告诉你罢,如果让她看到你,要么杀了你,要么会逼你说出我的事情,要么会拿你当人质来逼迫我,你最好不要对她抱有仁慈之心。”

“衔珠她、她怎么能这样……”风夫人的眼泪又流下来,“我以为她只是想想罢了,没想到她真的做出这种事……”

唐临风不会理会她,大步走到书桌面前,开始翻找。

“堂儿,你在找什么?”

“我看看父亲的东西,想带一些离开,作为纪念。”

“啊,对了,”风夫人忽然想起一样东西,虚弱的站起来,“你父亲昨晚出去的时候留了一叠手稿给我,说是他思考出来的作战策略什么的,可以帮你打败倭寇……”

“真的?”唐临风眼睛一亮,催促,“母亲快些拿给我,我很需要这个。”

风夫人从枕头低下拿出手稿,交给唐临风。

唐临风随便翻了几页后心中大喜,暗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风鸣安的这份手稿太有价值了。

第518章 二孕,孩子不能要

“母亲,我先离开去找凶手了。”他将手稿塞进怀里,就要离开。

“堂儿,”风夫人迅速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的道,“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你带母亲一起走,让母亲照顾你好不好?”

唐临风看了看她,装作为难的模样片刻后才低声道:“母亲,我何尝不想带你离开,与你一起生活?只是你也知道莫离现在跟我一起住,如果我带你回去,跟她没法解释,她只怕也不会孝顺你……”

“我不在乎公主如何待我。”风夫人急道,“我可以以下人的身份陪伴你,每日给你做饭,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是你的母亲……”

“母亲,”唐临风将手覆在风夫人的手背上,心疼的道,“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一个至亲,我怎么能让你去伺候莫离,看莫离的脸色?您且听我的话,暂且住在这里,我会多安排几个人来伺候你,如果你担心触景生情,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也会经常抽空来看你。”

“可母亲只想跟你一起住。”风夫人抹着眼泪道,“母亲老了,只想全家团聚,含饴弄孙,不想再这般孤单的过日子,哪怕过得辛苦一些也不打紧……”

“母亲,我真的要去抓捕犯人了。”唐临风真的不耐烦了,就差直接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了,“父亲的遗体刚刚送回来,还需要你清理,你要让父亲体体面面的上路才行啊。”

而后他也不等风夫人说话,直接对守在门外的嬷嬷、侍女道:“你们进来,好好照顾老夫人。”

“是。”

嬷嬷、侍女一进来,唐临风便不动声色的掰开风夫人的手,大步且快速的踏出房门,头都不曾回一下。

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于他也没有什么用了,出于最基本的道义,他还是会派人照顾母亲,但是,他不会再跟这个生了他的女人有什么深的瓜葛了。

他一出门便骑马赶回府邸,准备好好研究父亲留下来的作战手稿。

刚行至府邸前方,他一眼就看到莫离带着下人等在门口,心里当即就升起一股反感,几乎就想掉头离开,然而他的身边也跟着不少亲兵,就这样离开了,反显得他惧内了。

没办法,他只得踏马前行。

“临风,你回来了。”莫离一看到他就飞奔上来,“昨晚刮风又下雨的,我还以为你待在军营里呢,后来听说街上出了命案,你追捕犯人去了,我很担心你呢。”

镇海城并不是很大,浅海街头出现一具尸体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而他作为本城大人物,一大早就出现在那种地方,自然也传开了。

“我没事。”唐临风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我的探子被杀了,我正在全力追查凶手,这段时间顾不上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现在要补个眠,然后还得出门办事。”

莫离立刻道:“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唐临风大步往大门里走,“你毕竟不是军中的人,不方便接触军中的机密。”

莫离咬了咬唇:“你吃饭了么,我让下人准备饭菜……”

“不用了。”唐临风摇头,“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莫离把唇边的话咽下去,笑道:“好,你赶紧去补眠,醒后再用膳。”

唐临风点了点头,大步回到房间,脱了外衣就倒下来:“你去忙罢,不要让人打扰我和叫醒我。”

莫离看了看他:“我也陪你补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唐临风:“……”

他想睡一下是真,但主要是想研究父亲的手稿,莫离在这里,他要怎么研究?

无奈他闭上眼睛:“我真的很困了,你不影响我补眠就好。”

“嗯,你睡吧,我只管给你暖被窝。”莫离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声细语。

唐临风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只希望莫离能够早点离开。

莫离安静不动,但也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的感受着丈夫的体温。

过了颇长一段时间后,唐临风发出轻微的鼾声,听起来是睡沉了,莫离轻抚着他的胸口,开始低低的说话了:“临风,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只是你太忙,我一直没能告诉你……”

“告诉你哦,”她甜蜜的在唐临风的耳边低语,“我怀孕了,大夫说我这一胎很可能是个男孩,我保证,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生一个又聪明又健康的儿子,将来继承你的衣钵……”

唐临风的身体微微一僵。

莫离怀孕了?如果她生下的是儿子……那千梦同还能容得下他?

千梦同之所以愿意重用他,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与莫离的关系日愈冷淡且两人的儿子是个傻子,对千梦同造不成威胁,如果他与莫离有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千梦同还敢让他掌兵?

再者,他在外面养的女人有两个已经怀孕了,他并不需要莫离再给他生孩子。

莫离沉浸在甜蜜之中,没有注意到唐临风细微的、僵硬的反应。

“我知道你现在很忙,很累,我就暂且不告诉你了。”她轻声道,“也免得别人来害我们的孩子,待你打了胜仗我再告诉你,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

唐临风抽了抽嘴角,总之,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好在镇海这地方龙蛇混杂,治安不好,莫离又喜欢过问他的事情,哪天惹上什么麻烦,导致小产也不足为奇……在这一刻,唐临风就起了打掉胎儿的心意。

慢慢的,莫离睡着了,唐临风睁开眼睛,下床,去书房,研究父亲的手稿去了。

越看,唐临风越是佩服:“父亲无愧是一代名将,即使海战经验不多,也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可惜,他死得早了点,一切都怪那个凤衔珠……”

一时间他又恨透了凤衔珠,就算她要杀风鸣安,也该等他不再需要风鸣安时再杀掉是不是?

但,恨归恨,他并不打算去搜寻和抓捕凤衔珠,至少现在不会。

凤衔珠成功杀掉风鸣安之后,短期内不会再出现了,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歼灭倭寇,没必要将时间和精力耗在凤衔珠身上。

另一面,终于报仇成功的凤衔珠也收拾行装,启程返京。

以唐临风现在的身份、地位、权力,她很难靠近唐临风,就算有机会靠近,她也没有把握杀得了唐临风,与其在这里等待渺茫的机会,不如先回京城。

她在京城还有培训基地,以及……风随意的墓。

至少,她要去看望随意,告诉他,姐姐已经帮他报仇了。

第519章 回京,奇怪的劫匪

凤衔珠是带着乌十四等人一起回京的,扮演乌家人和乌家雇工的那几名手下当然也在其中。

这些人都来自她的培训基地,也都是她当年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算是她的亲信,而他们的表现也没有令她失望。

千境离并没有随她一起回京,他说他在沿海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两人就此告辞,互不追问对方的行踪。

凤衔珠等人行了七八日后,天泽城已经出现在前方。

“虽然一路行来无事,但我们不可大意。”凤衔珠叮嘱众人,“今晚我们就在城外好好休息,务必养精蓄锐,说不准唐临风的人一直在路上追踪我们。”

“是。”众人齐喝,将运货的马车拉到客栈后方的车棚里,留下一人看守货物后,其余人先去吃饭,晚些再换人看守货物。

镇海乃是港口城镇,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商人,加上时值晚秋,离冬季和年底都不远了,正是一年中各方货物交易的重要时节,凤衔珠带人在镇海待了三个多月,正好借这个机会采购了几辆马车的货物,运回京城贩卖。

因为要运送货物的原因,一行人正好打扮成商人,一路上走得并不快,直到今日才抵达京城近郊。

对于凤衔珠来说,她还没有决定将来要做些什么,但她确信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因此,开店、做生意、钱生钱一直是她这几年来暗中在忙的事情。

这一夜,众人在客栈里过得很平静,没出什么意外。

次日的天气很是阴沉,风有点大,说不准会不会下雨。

凤衔珠等人用防雨布盖好货物后,上路。

受到天气的影响,路上行人稀少,放眼望去,就他们这一行最为显眼。

凤衔珠的眼皮子跳得有点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也许是受到天气和环境的影响?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行来太顺利了?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离开京城太久的缘故?

一阵大风刮过,捎来山林的气味。

“停——”凤衔珠猛然抬手,喝停众人,“这里有些不太对劲,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就听得路边的山林里起了一阵骚动,数十骑快马从山林里冲出来,迅速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这些人皆是蒙面劲装,身上带着兵器,加上一个个生得高大强壮,身姿挺直,骑的马也是威风凛凛,看着就不是等闲之辈。

众人互视一眼后做出紧张、惶然的样子,打量四周这些人,而后一齐看向凤衔珠。

凤衔珠眼下是一名中年生意人的模样。

“各位壮士,咱们乃是运货去京城做生意的,不知是不是哪里冲撞了各位?”她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下马,走到那些人的面前,抱拳,客气的道,“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各位壮士告知,生意人只求和气生财,绝对不想惹祸上身。”

“你这个人,倒是挺识趣的。”为首的劲装汉子道,“快入冬,咱们兄弟需要准备冬货,我看你这几车货物不错,想拿来一用,就看你肯不肯给了。”

凤衔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道:“小的斗胆一问,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劲装汉子道:“给,咱们就放你们平安的过去,不给,那你们就得和这些东西一道留下来。”

就是明摆着的打劫。

凤衔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微微苦起脸:“壮士,我们一共有三车货物,我们送一车给你们作为买路费,另外两车留给我们赚回本钱,如何?”

劲装汉子摇头:“不好。”

凤衔珠咬了咬牙:“给你们两车,我们只留一车,生意人出趟远门不容易,空手而归乃是大忌啊。”

劲装汉子还是摇头:“我不管你们的规矩如何,这三车货物我们全部都要。”

“老板,万万答应不得。”年轻的乌十四憋不住了,大声道,“咱们跑这趟货花了那么多本钱,如果全送出去了,这年就没法过了……”

“住嘴!”凤衔珠怒目瞪他,厉声喝道,“钱再重要,还有人命重要?咱们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就连家人的一面都见不着了,你得拎得清这其中的轻重!”

说罢她看向那名劲装大汉,又抱了抱拳:“这位好汉,咱们不知你们的来历,也没看到你们的脸,就算报官,想来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我就问一句,如果我把这三车货品全部送给你们,你们可会让我们活着离开?”

对方淡淡道:“杀了你们,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我们只是想要东西罢了。”

“好。”凤衔珠果断的道,“这三车货物我们留下,我们现在就骑马离开。”

“你们几个,”她对手下道,“每两人骑一匹马,这些货不要了,即刻离开。”

她的手下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坐在马车上的纷纷跳下车来,再跃上单独骑马的同伴的马背上,乌十四还是少年,就翻身上了凤衔珠的马。

凤衔珠策马往前面踏去,那些劲装大汉还真没有食言,让开一条道来。

凤衔珠等人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们,一踏出他们的包围圈后就拍马狂奔,一口气冲出好几里,直到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了,众人才放缓速度。

“老板,前面就是驿站,咱们是不是去驿站报官比较好?”乌十四开口了,“那些人竟敢在官道上拦路抢劫,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咱们损失又那么大,怎么样也得给他们添堵吧?”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怕那些蒙面劲装大汉,之前的不安、惶然都是装出来的。

“不用。”凤衔珠摇头,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那些劫匪不是一般的劫匪。你们注意到了么,他们从出现起就一直在打量我们,几乎没怎么看那些货品,而且,他们骑的马都是好马,佩戴的兵器都是好兵器,穿的衣服也不差,完全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劫匪。”

“老板说得有理。”扮演吴老的手下道,“他们若是缺钱,至少应该会问问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们走的时候也应该会要求我们把身上的财物留下来,甚至是搜个身什么的,但我看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只怕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道理。”乌十四若有所思,“老板,你说这些人的真实图意是什么?”

“目前还看不出来。”凤衔珠沉思,“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找人,而且是从那些在官道上运送货物的生意人当中找,所以才会找上我们,但他们判断不了我们是否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也不方便在官道上停留过久,见我们如此配合,他们便让我们过去了。”

乌十四道:“那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唐临风的人?”

“不会。”凤衔珠很肯定,“唐临风不会通过这种成功率低的方式来寻我,而且他现在应该也顾不上我。”

“这么说,这些人不是冲咱们来的?”

“不好说。”凤衔珠叹气,“我的仇家其实还挺多的,我一向又不太相信巧合,真不好说他们是不是我仇家派来的,你们接下来都得小心一些,若有不对就逃吧,无需为了钱财、颜面之类的东西冒险。”

第520章 讹诈,无忧客栈

深秋的京城虽然萧瑟,却还是气派的、幽美的,吸引着无数商旅游人。

每年快要入冬的时候,京城尤其热闹,大量的冬货、年货汇聚而来,全城上下都赶在入冬之前囤货,让各个集市几乎每一天都热热闹闹的。

来京城的人多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生意也都不错,其中有一些客栈的生意特别的好,好到让同行眼红,比如南城门附近的无忧客栈就是这样的典范。

无忧客栈的成功基于四条:

一是明码标价,价格公道,淡季时各项费用都会打折,不管是遇到旺季还是物价上涨等各种因素都从不加价,童叟无欺。

二是服务态度极好,客栈从不打烊,日夜都有伙计当值,不管客人态度有多恶劣,伙计从不冲撞,永远都是笑脸相迎,冬备热水,夏备冰块……唯有亲身体验才知道住在这里有多舒坦。

三是配备、设施非常完善。客栈走的是平民路线,装饰、用物等皆是寻常之物,但实用、耐用且收拾得非常干净,更难得的是客栈配备有车马棚、仓库、贵重物品保管室等等,日夜都有专人看管,客人永远不必担心物品无处存放或不安全。

四是客栈的食物非常好吃,比大多数酒楼、茶肆、食铺的东西都好吃,加上价格不贵,单是这一点就吸引了大量的食客,每到用饭时间,客栈都很是热闹。

靠着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经营手段,无忧客栈就这样出名了,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无忧客栈这两年来也没少被人敲诈。

这不,今天又有人故意闹事了。

“你们这破客栈让我们吃的是什么猪食?”有彪形大汉拍桌子,大声嚷嚷,“这汤里有一只蟑螂,实在太恶心了,赶紧把你们的掌柜叫过来,让他把这只蟑螂给吃了!”

热闹的一楼大堂瞬间安静了片刻,客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皱着眉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不一。

新来的客人面露恶心之色,甚至做出想吐的表情,但熟客们看着这人的眼神却是反感的——从大堂就能看到后厨是怎么做饭的,那厨房收拾得非常整洁,食材不仅新鲜,还被处理得很干净,绝对不可能混入蟑螂,这人分明就是故意闹事,想敲诈客栈一笔。

这种事情在这两年里发生过不少了,但公道自在人心,客栈最近半年几乎没有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又再度重演。

掌柜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位客官,这一定是误会啊。”正在后厨巡视的老掌柜匆匆跑出来,冲那名彪形大汉拱手,客气的解释,“您看,我们的厨房干净得很,莫说蟑螂了,就连一只蚊子都没有啊……”

“难道这蟑螂是凭空冒出来的?”彪形大汉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两名同伙呢,这两名同伙根本不给掌柜解释的机会,气势汹汹的道,“还是说,你认为这蟑螂是我们带进来的,然后从我们的身上掉进肉汤里?”

“这、这,我没有这个意思,”掌柜擦着汗,“要不,你们给我一些时间,我仔细调查这只蟑螂的来处?”

“咱们哥几个的时间宝贵得很,没功夫跟你闲扯。”几名大汉拍着桌子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咱们报官,由官府来处理这事;二,你马上赔偿我们,我们拿钱去看大夫,若是真的中毒了生病了,你们全权负责。”

他们都打听过了,无忧客栈处理这种事情时都是直接赔钱,息事宁人,他们就不信这次会例外。

“别别别,别报官啊,”天气都冷了,老掌柜的还拿出毛巾擦汗,赔笑,“我家的客栈绝对是干净的,可能是天气冷了,这蟑螂受不住冷,悄悄从外面爬进来,见这汤水美味就爬进去了,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我赔钱是应该的。您就说吧,我赔多少才合适。”

“这些酒菜钱,我们肯定是不付了。”几个大汉报出他们的条件,“另外你就赔我们每人十两银子,我们等会就去看病,如果钱不够,到时还回来跟你要。”

他们点了满满一桌子好酒好菜,都吃得只剩下渣子了才发现蟑螂,还敢狮子大张口?

这下,连第一次来的食客和聚在门口看热闹的路人都知道这几人是在栽赃陷害掌柜了,当下指着那几个人议论纷纷,替掌柜不平。

“掌柜千万别答应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来讹诈的,报官就报官,让官府抓他们进牢房最好……”

“就是,天子脚下,竟然有这等无耻之徒,掌柜的你可不能怂,咱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不用怕了他们……”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客栈开的挺大,上上下下这么多伙计,岂能容这种货色陷害?你们几个还看着干嘛,赶紧把这几个人给抓了,给你们们家掌柜出气……”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一脸憨厚、胖乎乎的掌柜好声安抚众人,“虽然这事是误会,但毕竟发生在我的店里,我得负责。就依这几位客官说的,这顿饭菜算我请客,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而后他看向柜台,对算账的伙计道:“九叔,拿三十两银子过来,赔给这三位客官。”

“掌柜的你疯了?”众人一派哗然,无法理解掌柜的做法。

三十两银子啊,省着点花,都够一家三口吃上一年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掌柜口口声声都是这四个字,不仅双手奉上银子,还亲自送那三个大汉出门。

众人看在眼里都纷纷摇头,都说这掌柜是个烂好人,这样做生意,谁不想来敲几笔?

那三个大汉见掌柜这么好欺负,几乎就想当场抬价了,但考虑到民愤,他们只得压下这个念头,拿着钱走了。

“嘿嘿,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怂包跟傻子啊?”走远之后,一人咬着手中的银子,得意的笑,“咱们今晚就去逛窑子,待把这钱花完了,咱们再去无忧客栈吃香喝辣,顺便再借一点钱。”

“今年过年不用愁喽,老子得好好想想,下次用什么方式讹多点……”

“咱们真是蠢,怎么才敲他们三十两银子呢?应该敲五十两,不,一百两才对……”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两条人影,并肩走着,向他们走过来。

他们走的本就是一条无人的巷子,对方这样走过来,就将巷子给堵死了。

三个人眉头一皱,也不想节外生枝,转身就想从巷子另一端出去,但,他们的身后也被另外两个人给并肩堵死了。

前面两个人,后面两个人,个个都神色冰冷,目透杀气,死死的盯着他们,一副要将他们给剥皮的模样。

三名大汉“出道”这么多年,心知对方定是冲他们来的,一边警戒前后,一边道:“各位兄弟哪条道的?有话好说,有钱好分,和气生财嘛……”

四个人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突然之间加快脚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他们身侧,出手。

……

巷子里传出几声低低的惨叫声,很快没了动静。

四个人走出巷子,分头往无忧客栈的方向走去。

敢动凤老板的客栈,真是不要命了。

巷子里,三名大汉鼻青脸肿、嘴里吐血的倒在地上,一个双手骨折,一个双腿骨折,一个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和三只手指,至于他们身上的钱,当然是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第521章 夜袭,货柜里的奇兵

只有无忧客栈的人知道,凤衔珠才是客栈的幕后大老板。

这两年来,凤衔珠暗中在京城开了不少店铺,从她的培训基地出来的人大多去了这些店铺,一方面做生意赚钱,一方面利用这些渠道收集各种情报,一方面还可以磨砺人才。

凤衔珠回到京城之后,就暂且住在无忧客栈里。

无忧客栈会采取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经营方式,就是为了尽可能多的吸引形形色色的客人,好从客人的嘴里收集各种情报,比如她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单单是无忧客栈就记录了一本厚厚的情报,堪称各地异闻志。

当然,这些情报都是经过专人记录、收集、整理甚至是核实的,店里有专门的情报人才,主要就是干这一行的。

凤衔珠回京数日了,除了巡视各家店铺和训练基地,就是浏览这些情报。

令她有些在意的是,这几天来,故意来讹诈无忧客栈的人有点多啊,除了五天前有三个痞子拿蟑螂讹诈三十两银子后,还有三起讹诈事件:一件是有客人声称他存放在仓库里的百年人参被人掰掉了一块,一件有女客人声称她在房间里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窥,一件是有客人声称客栈找给他的碎银是假银。

她的伙计都是经过她严格挑选和严格培训的,当然不会做这些事情,所以,客栈按照惯例,统统给予了这些客人要求的赔偿,而后再暗中派人“教训”对方,连本带利的将客栈的损失拿回来。

虽然客栈从来不担心别人来讹,不过,短短数日就出了这么多起讹诈事件,感觉不太寻常啊。

凤衔珠蹙眉,沉思:客栈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她不怕事,但她也不想跟哪一方势力长期起冲突,毕竟她只是想一边赚钱一边收集情报和寻找人才罢了。

考虑到可能存在的风险,她是不是暂且关闭客栈比较好?

她正在沉思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乌十四的声音传进来:“老板,有人进店,要求从今晚开始,包下客栈三天。”

凤衔珠道:“你先进来。”

然后她问进来的乌十四:“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乌十四道:“对方是一个人来的,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刚运了一大批货进南城门,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存放货物,想马上包下咱们的客栈,等会就让他的伙计将货物运送到这里。我问清楚了,他说他一共有五名伙计,四车的货,仓库会用得比较多,对客房的要求倒是不高,咱们客栈还剩下多少间空的客房,他全部都订下来。”

凤衔珠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风也变大了,这种时候街头应该都没有什么人了,倒是城门刚刚关闭的时候。

“你觉得这人有问题么?”她问。

“单看这个人,看不出什么问题。”乌十四道,“他的货和伙计没看到,其它的不好说。”

“他有说他运的是什么货?”

“他说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各种特产和年货。”

凤衔珠想了:“咱们开店做生意,有客人不接待不合规矩,而且天色都黑了,咱们也不能把人家赶走,既然仓库和客房还有空的,那就接了吧。他们上门以后,你们都注意点。”

“是。”乌十四出去了。

前来咨询的客人很是高兴的付了订金,出去通知他的伙计了。

没过多久,这名客人领着几辆运货的马车抵达无忧客栈,店小二出来迎接:“各位客官,仓库从这边进,您们放心,仓库全天都有人看守,绝对不会让您们的货物出问题。”

“这仓库还真大啊,收拾得也干净,无忧客栈果然名不虚传,咱们以后来京城,还来住这里。”

“哈哈,我代掌柜多谢各位客官捧场。这是封条和取货牌子,封条贴在货柜的封口上,如果有人动了马车上的货物,封条一定会被扯坏,牌子则是各位取货时的凭证。”

“你们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喽。”

这伙客人对客栈提供的服务感到很是满意,系好马匹和存好货物后便返回一楼大堂吃饭去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客人,待他们吃完晚饭,各回各屋,客栈里也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客人上门。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客栈上上下下很快陷入沉睡。

深夜,门窗紧闭的仓库里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开了,接着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但守在仓库外面的伙计听不到仓库里的动静。

又“嚓”的一声,火折子亮起来,一群黑衣人出现在火光中。

原来,他们之前一直藏在马车的货柜里,直到刚才才打开柜门钻出来。

“先检查仓库。”为首的一人下令。

这群黑衣人纷纷点燃火折子,在仓库检查起来。

“回大人,仓库里的东西很普通,没有特别之处。”

“把火折子灭了,准备出去。”

众人纷纷把火折子灭掉,其中一人轻轻挠着门,弄出奇怪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守在仓库外面的伙计很快就听到了动静,皱眉,走过来,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若隐若现的声音,“莫不是有老鼠在咬东西?不过我们都检查过了,不曾发现有老鼠啊。”

“吱吱……”他正想着呢,就有老鼠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想了一想,掏出钥匙,打开了仓库的大门,举着烛台走进去。

“砰。”他刚踏进仓库几步,大门就在他的身后被关上了。

他虽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但一拳难敌多手且对方都是高手,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对方给摁压在地上,四肢和脖子动弹不得。

“我问你话,敢说谎就杀了你。”对方一人冷冷的道,“无忧客栈的幕后老板,是不是凤衔珠?”

“我、我不知道,”伙计哑声道,“我只知道我们有一个掌柜,掌柜背后是不是另外有大老板我们不清楚……”

“既然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

对方一个手刀落下,伙计晕过去了。

“先将他关在仓库里,我们现在出去,将客栈里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一个个的盘问,不信问不出来。”首领下令,“记住,不要让任何人逃出去或呼救。”

众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一个隔着一个的潜出仓库,前头的人先将沿途的夜灯给弄灭了,后面的人才跟上去,分头潜往客栈的各个客房和角落。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的六间客房里,将这些黑衣人“运”进来的那六名同伙也在黑暗中悄然起身,一边聆听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去。

在熄灯“入睡”之前,他们已经观察过了整间客栈,确定了哪些客房住有客人以及掌柜、帐房先生和伙计,他们会分头去“处理”这里的一个人,不让他们呼救或逃出去。

当仓库那边的夜灯灭了,就说明他们藏在货柜里的同伙开始行动了。

这伙人的头目,也就是那名前来订房的“罗老板”独自下楼,捂着肚子来到一楼大厅,对守夜的伙计道:“小二,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这里有治疗腹疼的药么?”

“有有,”伙计很热情的道,“你先请坐,我给您拿药。”

待伙计端了温水和药丸过来后,“罗老板”趁着伙计双手忙碌的空隙,猛然出手,迅速将伙计打晕。

第522章 归还宝藏,还你自由

凤衔珠的人当然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试图逃出客栈或对外求救,然而对方有备而来,人数更多,身手更好,又是在深夜发动突然袭击,各个击破,凤衔珠的人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

更甚的是,对方非常狡猾,从一开始就先抓住那些手无寸铁的客人,以他们为人质威胁店里的伙计:“你们敢高声呼救,我们就杀了这些人。”

后院里,掌柜和伙计们都不敢动了,看着凤衔珠,等她决定。

客栈离南城门不远,南城门有禁军把守,只要他们弄出大一点的动静或者逃出客栈,就能引来禁军,但这么多客人若是在客栈里被黑衣人杀害,他们也难辞其咎,轻则关闭客栈,赔上一大笔钱,重则只怕也要坐几年牢。

凤衔珠当然也被惊动了,她领着十几名掌柜和伙计,盯着眼前这些黑衣蒙面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

她此时仍然作男子的打扮,粗眉黑肤,英气逼人,并不显出女儿娇态。

黑衣人中的头目盯着她好一会儿后,忽然笑了:“凤衔珠?你果然在这里。”

凤衔珠心里一惊,面上仍然镇定:“听你的意思,你是认错人了?”

“凤衔珠,不用装了。”黑衣人扯下面罩,“你看看我是谁。”

凤衔珠眯起眼睛,心里只觉得事情棘手了。

对方居然是凤穿云的副将凤翼,就她所知,凤翼似乎是凤家的家奴,因为擅长打架、为人勇猛忠诚而被凤穿云选为亲信,从小跟着凤穿云一块长大的,还被赐予“凤”姓,凤穿云让他去死他绝对不会犹豫一秒。

她与凤翼见过很多次面了,眼下想瞒过凤翼应该是不可能了。

于是她也用回原本的声音,冷冷的道:“你就说吧,凤穿云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想要我臣服,我们现在就可以决一死战,你把这些人质全都杀光了也没关系。”

若不是想保住这些人质,她和她的人当然能逃得出去,而凤翼会采取这么隐秘的行动,肯定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凤将军说了,凤家对你有生养之恩,你的父母也拼死保护过你,即使你杀了凤鸣安,也还不清凤家对你的恩情。”凤翼道,“如果你拒绝为凤家、为丰国效忠,想获得自由,那就先还了这份恩情。”

凤衔珠道:“凤穿云想我怎么还?”

凤翼盯着她:“很简单,将你在落阴山分到的那部分宝藏还回来,如此,凤家、丰国与你便两不相欠,凤将军保证今生今世再不过问、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凤衔珠冷笑:“那些宝藏原本就不是他的,他凭什么要求我还给他?”

“我纠正一下,这些宝藏不是还给凤将军,而是还给丰国。”凤翼道,“既然你不当你是丰国人,那就不能动丰国的宝藏。”

“呵呵,这话说得着实可笑。”凤衔珠道,“在你们看来,君尽欢是你们的首领,也是丰国的君王吧?当初我拿到的那笔宝藏,是君尽欢主动、亲口说分给我的,凤穿云凭什么要我交出来?再且,藏宝图原本就是我找到的,就算我一个人拿了所有的宝藏也是合情合理,只恨我不是君尽欢和凤穿云的对手,最后才拿到了那么一小部分宝藏。”

凤翼的脸色很不好看了:“凤将军说了,这笔宝藏虽然是陛下让你拿走的,但你想跟凤家彻底断绝关系,就得交出这笔宝藏,以此作为分手费,否则,凤将军将会一直盯着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凤衔珠怒,眉间隐隐现出“川”字来,森森的道:“他打算如此不放过我?要与我决一死战么?”

“凤将军不会杀掉你,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妹妹,还是陛下舍不得杀掉的人。”凤翼道,“但是,凤将军会破坏你所有的计划和人生,就像今晚这样,拿走你所有的东西,包括你的人和你的店,当然,还会一直监视你。”

“如此,你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自由。”他冷酷的道,“凤衔珠,你想要这样的人生吗?”

“呵呵,凤穿云就这么小看我?”凤衔珠怒极反笑,“他这一生的梦想不是光复丰国么?他不把他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复国之上,却想着来围剿我和压迫我,就这样也想成就大业?再且,他这样小看我,就不怕我逼急了,跟他对着干,破坏他的大业?”

“有两件事情,你又弄错了。”凤翼道,“第一,对凤将军来说,对付你、收拾你花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但你拿走的那笔宝藏却对丰国极有用处;第二,你若是敢破坏凤将军和陛下的复国大业,凤将军一定会及时杀掉你,你也许有点本事,但还远远不是凤将军的对手。”

“为了追杀风鸣安,那笔钱我已经花光了。”凤衔珠也不想跟他作口舌之争,“我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这笔钱。”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凤翼面无表情,“就我所知,你拿到手的那笔宝藏应该价值三五十万两银子罢?你去借也好,抢也好,偷也好,你什么时候交出这笔钱,你什么时候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否则,你永远也别想摆脱凤家。”

凤衔珠眯起眼睛:“看来,凤穿云真的想与我为敌了。”

凤翼道:“是你选择了背离凤家和丰国,将军才不得不让你花钱赎身,如果凤朝华将军和庆仪公主若是还活着,也一定会对你极为失望,后悔当初生下了你。”

凤衔珠“呵呵”两声,话题一转:“我且问你,你们如何得知这家客栈乃是我的产业?”

在这一夜之前,她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别人更不知道她有哪些店铺,她自己也很少和这些店铺有所接触,她想不明白凤穿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凤翼诡异的笑了一笑:“无可奉告,总之,你这次绝对逃不掉。”

凤衔珠微微垂眸,快速的打量四周,想着如何突围。

“过年之前。”凤翼等了一会后又道,“这是凤将军给你的期限,如果你在年底之前交不出这笔钱,凤将军将会对你的店铺和你的人下手,当然,你也可以向千境离伸手,让他帮你。”

他们倒是希望凤衔珠与千境离有所接触,如此,他们才能顺藤摸瓜的找到千境离和杀掉千境离。

凤衔珠盯着他片刻后突然抽刀,疾风般的朝凤翼掠过去,大吼:“杀——”

她身边的乌十四等几人也随她一齐扑过去,大吼:“杀——”

凤翼等人早就有所防备,他的人也靠过来,挥着兵器,迎向凤衔珠等人。

难料凤衔珠的攻击行为却是虚的。

她才往前冲了十几步就猛然转身,往右侧的院墙冲去,而掌柜、帐房先生、大厨等六七人则在她刚动的时候就抢先一步冲到院墙跟前,用力往墙壁撞去。

“唰啦——”看起来很正常的院墙居然轻易就被他们给撞倒了。

原来,这院墙的内部都是泥糊的,并不牢固,一两个人推不动,但六七人一齐用力就能推倒。

外面就是纵横交错的街道,只要他们冲到街上就可以分头逃走。

然而,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了外头的情形,心里顿时就是一凉。

外面,居然也守着好几名黑衣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的手中都举着弓箭,箭都在弦上了,只要他们一放箭,客栈这边怎么样也得折损几个人。

第523章 救兵,药铺来客

一时间,几个人都停下脚步,看向凤衔珠。

怎么办?

凤衔珠也不得不顿步,沉着脸,快速在心里盘算着。

“凤衔珠,只要你保持安静,我就不会杀掉人质,也不会杀掉你们任何一人。”凤翼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道,“我今晚过来,只是代表凤将军向你打声招呼,另外收点利息。”

“一条命一百两银子。”他道,“人质二十三人,你和你的人十五人,加起来就是三十八人,也就是三千八百两银子,你交出三千八百两,我即刻放人,然后离开。”

凤衔珠冷冷道:“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她的钱分散在各家店铺、数家钱庄以及不同的藏身之处,眼下带的现钱和客栈的现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行,你能拿出多少钱,我就放走多少人。”凤翼显得很是大方,“剩下的人,我即刻杀掉,绝不食言。”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从袖袋里掏出银票:“这是八百两银子,先放走八名伙计。”

“没有了?”凤翼示意手下去取过银票。

账房先生道:“我这里还有三百两的银票。”

凤翼道:“好,我可以再放走三个人。”

凤衔珠转头,指了十一个人:“你们即刻离开。”

这十个人互视一眼后,一声不吭的往街头奔去,凤翼的人并没有加以阻拦或攻击,但凤翼却向他的人下达了命令:“杀掉所有人质。”

人质可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人质都被关在大堂里。

听到他的命令后,几名黑衣人即刻打开大堂的后门,对看守人质的同伴道:“马上杀了他们,然后离开这里。”

一旦他们开始杀人,凤衔珠这边肯定要闹出动静,他们当然就得必须马上离开。

人质不仅被绑着,嘴里也都被毛巾给堵住了,逃不了,叫不了,一个个惊恐的看着这些黑衣人。

大堂里的黑衣人即将开始杀人的时候,凤衔珠突然往前一扑,将手中的刀掷向前面持箭的黑衣人。

她的举动便是“开战”的信号。

刚刚逃到街头的那十一名伙计猛然掉头,抽出身上的兵器,大喊着“救命——”杀向那些持弓的黑衣人,其他人也纷纷扑向凤翼等人,双方打杀起来。

凤翼显然不想恋战,大吼:“杀掉人质就走。”

人质若是死了,他们也消失了,客栈上下都得承担客人被杀的责任。

大堂里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挥刀,砍向那些客人。

凤衔珠将大堂里的情形看在眼里,闭了闭眼,有些不忍直视。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然而这些客人实在无辜,平白被她给连累了。

待这些人质被杀掉,她也只能带着她的人逃走了,否则一旦被官府抓到,她的人轻则坐牢,重则说不定会被撬出她的秘密。

然而,就在她闭眼、睁眼的短短瞬间,周围突然又冒出一批人来,将手中的东西砸向大堂里的黑衣人,砸得快、准、狠,让黑衣人的出手失去了准头,没能成功杀掉那些人质。

“小心——”凤翼大吼,“对方有援手,即刻撤退。”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警告和教训凤衔珠,既然凤衔珠有援兵,他们再继续待下来,引来禁军就不妙了。

他们当即收手,火速离开。

因为客栈的后院院墙被推倒,门户大开,他们轻松的就窜了出去,分头散开,凤衔珠没有命令她的人去追对方,而是下令:“优先保护人质,检查客栈里是否存在危险。”

她的人迅速撤进客栈,一部分人去照顾人质,一部分人在客栈里仔细的搜索起来。

凤衔珠则走向那些同样蒙面的援兵,抱了抱拳:“多谢各位出手相助,各位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坐下来,我请各位吃宵夜。”

“不必了。”对方至少也有十几人,为首的一人抱拳回礼,“我等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告辞了。”

“那至少请各位报上来历,来日我也好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对方道,“我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告辞。”

很快,他们就消失一空,就像不曾来过。

凤衔珠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的警惕和疑惑更多了:这些人出现得太快,太突然,也太及时,就像早就埋伏在附近,直到关键时刻才出现,实在很诡异!

“老板,”掌柜走过来,低声道,“客人们受到了惊吓,但都没有事,他们现在闹着要报官和搬出去呢,你看这事……”

“立刻让厨房开伙,请他们吃宵夜。”凤衔珠道,“免掉他们所有的费用,每人赔偿五两银子,天亮再让他们离开。如果有人执意报官或马上离开,那就让他们走,然后,你懂的。”

今晚这事绝对不能报官。

如果官府插手这事,店里上下都得去衙门说清楚,到时还不知道事情会闹得有多大。

所以,如果有客人非要离开或报官,那就只能让他们暂且闭上嘴巴,直到她的人全部撤离。

“还有,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店里,恢复原状,而后一个一个的离开。”凤衔珠叮嘱,“天亮后就贴一张公告,说院墙塌了,店里也因为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不得不暂时关闭客栈。”

凤穿云已经知道了这家店是她的,那这家店就留不得了。

“最后一件事,”她又道,“刚才我们发出了呼救声,如果有街坊过来问咱们店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说店里遭贼,客人受到了惊吓,咱们正在安抚客人,没什么大事,让他们不用担心。”

她的人刚才之所以发出呼救声,乃是为了吸引街坊的注意,逼凤翼离开,但有人出手相助后,闻声而来的街坊便成了累赘。

掌柜领命,忙去了。

那些客人看到自己可以白吃白住,还有钱拿,再看看外面又黑又冷,便也不再闹了,大多数人拿了钱就去补眠,小部分人则留在大堂里吃完宵夜后才回房。

客栈里很快安静下来,伙计们一个个收拾妥当后就熄灭了客栈里所有的烛火,在黑暗中悄悄的、一个隔着一个的离开。

待到天明,客栈里只剩下掌柜一个做事的。

掌柜亲自送所有客人离开后关上客栈大门,贴上一张关店的告示,也离开了客栈。

无忧客栈突如其来的闭店,在同行、街坊、常客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议论,但放到整个京城,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凤衔珠则又来到一家药铺,在药铺后院暂住下来。

当然,这家药铺也是她开的,同样秉承价美物廉、薄利多销的经营手段,生意不错,但钱赚的不多。她之所以这么做生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收集情报,其次才是赚钱。

药铺里只有四个人,一个掌柜兼帐房先生,一名卖药、抓药的伙计,一名选货、进货的伙计,一名负责打杂、帮手的伙计,凤衔珠还是第一次住在这里,她想,凤穿云总不可能连这里都知道吧?

她住了三天后,一位客人突然到访了,还指名道姓的要见她。

她听到掌柜通报后,当即就惊了:谁会知道她在这里?

感觉不太妙啊。

她还是出去见这名客人,一见之下,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君尽欢?

第524章 拒绝,绝不入仕

“衔珠,好久不见。”君尽欢看起来又多了几分贵族气息,笑吟吟的,亲切和开心得很,“恭喜你弄死了风鸣安,我就知道你行的,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呵呵,”凤衔珠皮笑肉不笑,“我的事情还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那是当然。”君尽欢简直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呢,你的事情我必须要全部都知道啊。”

“看来,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不是要杀掉风鸣安,而是要逃过你的眼睛。”凤衔珠叹气,“不知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若是连你都找不到,怎么找回我失去的故国?”君尽欢抿唇一笑,“我要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凤衔珠一点都不想请他进来坐坐,但两人就在药堂里说话也不好,她只得道:“进来吧。”

进了后院后,两人在院子里坐下,凤衔珠忍着不悦给君尽欢倒了一杯茶,淡淡的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有就直说。”

看来这药店也待不得了,她得马上把这药铺给转出去了,就是不知道她其它的店铺是不是也被凤穿云、君尽欢给掌握了。

“这么久没见了,不先叙叙旧么?”君尽欢看着她的眼神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我这几个月可一直在想你呢,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凤衔珠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虫子。

“好罢,”君尽欢叹气,“我就开门见山吧。”

“风鸣安已经死了,唐临风暂时还动不了。”他正色,“你暂且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吧?我认真想过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流落在外面,那就太可惜了,不如入朝为官如何?”

“啊?”凤衔珠吃惊了,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智障,还是不说话。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君尽欢道,“我还是很有眼光的,一向知人善用,眼下,朝廷经过多年的内耗和倾轧后人才凋零,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像你这样的人才若是为我所用,一定能大放异彩。”

凤衔珠冷笑:“先不说我是女人,如果我走上仕途,你想让我管什么?你可又放心我?”

“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君尽欢笑笑,“像莫离那样的女人都曾经当过青龙大营的主将,你难道还比莫离差?只要你肯入仕,职位由你挑,我能作主的一定成全你,至于相不相你这点,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支持你。”

“当然,你也可以女扮男装。”他想了想,补充,“我知道你能掩饰得很好,我也有能力护你的身份不被发现。”

凤衔珠又“呵呵”两声:“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何必多此一举。”

“这怎么会是多此一举呢?”君尽欢笑,“你不爱搭理我,我总得想办法找你说话是不?再说了,没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呢?就算我不是个好人,至少也是一个非常努力、非常执着的人。”

凤衔珠嘴角抽了抽,对这种黑心肠、不要脸但又确实有本事、非常努力的人,她还真是无话反驳。

“所以,你认真想想我的提议罢。”君尽欢语重心长,“任何一个年轻又有才华的人,哪里能忍受得了满腹才能得不到足够的施展?另外,你帮你想到了几个很合适你的职位,你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

“第一个,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去乌衣卫。乌衣卫跟千梦同并非一条心,目前也不受千梦同控制,你可以先进去当一个队长、小头目什么的,待时机成熟后再当统领。”

“第二个,你可以进京衙当捕头、牢狱长什么的,我跟京衙的关系还不错,要把你送进去易如反掌。”

“第三个,我可以让你进禁军,只是你若是进了禁军,最高只能从副营长做起,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这个过程就比较长,也比较辛苦和危险,属于付出很多、成功了也会得到很多的职位。”

“第四个,你可以进六部为官,有大把的油水可捞,也有一定的实权,活干得也没有那么辛苦,只是这些活儿比较枯燥,单调,你可能不喜欢。”

“还有一种,我是最希望你来干的。”他道,“那就是当我的亲信,帮我办事,为我跑腿。”

凤衔珠静静的听,听完之后淡笑:“我一不缺钱,二来拥有自由,我实在想不出我为何要接受你开出来的这些官职?”

“确实,我也觉得我很难说服你。”君尽欢笑笑,“不过,你所认为的自由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从你再次回到京城开始,除非凤穿云放手,否则你应该是逃不出凤穿云的眼线了。”

“原来你也知道凤穿云对我做过什么。”凤衔珠点头,“那我就要问你了,当初我在落阴山拿走的那笔宝藏,既是我应得的份,也是你答应过给我的,这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我从未想过把分给你的宝藏收回来,我也拒绝了凤穿云想把你的宝藏交给我这个念头。”君尽欢叹气,“但你是凤穿云的亲妹妹,依情依理,他都有资格管你的事情,而且他要的只是你用钱财断绝你与他的亲情,这算是你们家的私事,我还真是管不了。”

“所以,你若是接受我入仕的建议,我就有资格、权力管你了。”君尽欢又笑,“或者你当我的女人,我就名正言顺的管你的事,连凤穿云也不能多说什么。”

“我不会接受你的建议,这事不用再谈了。”凤衔珠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可以拒绝,但我的邀请会一直有效,你若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君尽欢道,“另外,我们可以聊点别的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凤衔珠下逐客令,“你若是不肯走,我会当你不存在。”

“你还是这么无情啊。”君尽欢感叹,“其实我真的非常忙,既然你不肯跟我多说几句,我也只能走了,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凤穿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你其实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凤衔珠阖上眼睛,不看,不说。

君尽欢又看了她几眼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站起来,幽幽的走了。

凤衔珠阖着眼又坐了好一会儿后,睁开眼睛,拿起桌面上的铃铛摇了摇。

“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伙计迅速跑过来,“有什么吩咐?”

“你去告诉乌五,”凤衔珠道,“就说这间药铺已经曝光,不能待了,立刻转手卖掉,你们几个也立刻离开,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你们的秘密。”

她的人绝对不能返回培训基地,短时间内也不能去其它据点,免得被人跟踪而暴露了他们的秘密。

所以,她也好,她的人也好,都会到处转圈、游荡一段时间,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会联系其它据点。

第525章 砸场,还能躲去哪里

这次,凤衔珠换了一家赌坊。

这家赌坊当然也是她开的,不过,这家赌坊有些特别。

赌坊名为“怡情”,开在龙蛇混夹、江湖人聚集的地带,环境极为复杂,一般说来,在这种地方开赌坊,没有相当的背景、靠山很难生存,但怡情赌坊并没有什么背景,坊主就是一个纯粹喜欢小赌两把、并不追求赚钱的落魄书生,人生信条就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只交小赌赌友,杜绝大赌赌徒”。

所以,坊主给赌坊立下了四条铁规:一、严禁作弊,若是发现有人作弊,赌坊可进,但严禁其他人与其赌博。二、任何人最多只能输五两银子,一旦赌输的金额达到五两银子,便在赌坊里高挂其名,严禁任何人与其进行赌博,直至其还清赌债为止。三、赌坊拒不赊账,若是有人借款给赌徒,后果自负。四、如若赌坊发现有人过于饥饿、疲惫等,有权要求其歇息,拒不歇息者将被赌坊强行送离。

坊主说到做到,怡情赌坊自成立起一直严格遵循这四条规定,有人计算过了,赌坊这么做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也吸引不了职业赌客和大赌客,但也因为如此,这家赌坊并没有遭到同行的打压和地痞、流氓的敲诈,普通的赌客也很喜欢来这里玩两把,不用再担心陷得太深或输得太惨,就连一些同行、大赌客也时不时来玩玩。

因此,没有背景的怡情赌坊一开就是三年,没赚什么钱,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麻烦,被誉为“良心赌坊”。

凤衔珠在三年前开设这家赌坊,仍然是为了收集情报,扩展人脉,如今看来,她的策略很成功。

凤穿云还能找得到这里?

凤衔珠对赌坊是很有信心的,但仍然不太放心。

她在外头转悠了四五日,才乔装打扮成赌客来到这里,住进地下室,让赌坊里的伙计注意这一带的风吹草动,有什么消息就及时告诉她。

头三天,她过得很安宁,但到了第四天的凌晨,赌坊出事了。

此时是四更,她睡得正沉,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

赌坊坊主乌十一在门口低声道:“老板,有一伙人故意来赌坊闹事,我镇不住了。”

凤衔珠眼皮子跳了几跳,一边穿外衣一边道:“他们怎么闹事?”

乌十一道:“半个时辰前,赌坊忽然来了几十个人,一口气占据了所有的台面,然后开赌。其实他们也没有不守规矩,只是、只是他们全都赢了,没有一个输过的,很多客人因为输了五两银子,不得不收手,只有他们还在继续,现在坊里都是这些人,咱们坊里的钱不断被他们赢走,我觉得这样下去,咱们赌坊就要没钱了。”

赌坊靠什么赚钱?主要就是作庄,所谓十赌九输,赌客输的钱一般都是进了赌坊的口袋,反之,如果赌客一直赢,那赌坊就亏大了。

何况怡情赌坊既不作弊,也不限制赌客赢钱,也就是说,赌客输的钱达到五两就必须收手,但赢钱的话,不管赢多少都可以继续赌。

凤衔珠心里又升起不妙的感觉:“他们有没有作弊?”

坊主摇头:“说实话,我们看不出来,我只能说,不管他们有没有作弊,水准都在我们之上,我觉得他们绝非泛泛之辈。”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我等会过去看看,你们试着出千,看能不能逼他们收手。”

如果这批人是凤穿云的人,赌坊的人玩不过,那也是正常,毕竟凤穿云的手下都经过多年的地狱式训练,又身经百战不畏死,她的人没几个能达到那样的程度。

“是。”

坊主领命退出去了,凤衔珠而后又仔细整理、检查了自己的妆容,确定毫无破绽后才从秘门潜出去,再从赌坊的正门进去,装作自己是个赌徒。

凌晨时分,是赌坊里最为热闹的时候,此时的怡情赌坊里也是人满为患,许多赌输了五两银子的赌客喝着赌坊提供的茶水和红豆粥,兴奋的看着别人赌。

赌坊里提供各种各样的赌具和赌法,但每一张桌子上都坐有那批人,那批人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赢尽了对手和庄家,也引来了其他赌客的注意与议论。

“我看这些人就是来找碴的吧,怡情赌坊有大麻烦了。”赌客中很多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已经看不出场面不太对劲了。

“打从赌坊开张,我就是这里的常客了,我确信赌坊没赚到什么钱,但我今晚算了一下,这些人赢的钱起码超过一千两了,他们继续这么玩下去,赌坊估计熬不过明天。”

“这赌坊就是坊主开来玩的,不赚钱,不抢客,开的位置也不是很好,怎么会有人来砸场子?”

……

赌客们议论纷纷,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

凤衔珠拿着不多的筹码,双眼闪动着兴奋又贪婪的光芒,在一张张赌桌间来回走动,像个真正的赌徒一般寻找合适的赌法,然后,她看到其中一张赌桌边坐着……凤翼。

她的脸沉了,心也沉了。

凤翼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凤穿云不会想把她的店铺全端了吧?如果凤穿云真的掌握了她所有的店铺和据点,她恐怕只能离开天泽城了。

就怕她连离开天泽城都做不到。

她没有再在赌场里待下去,而是又悄悄回到了地下室,开始收拾东西。

五更的时候,坊主又来了,声音有点焦急:“老板,那些人已经赢了我们一千多两银子,赌坊没有钱了,要不要临时去其它地方调些钱过来?”

“不用。”凤衔珠摇头,“这些人是故意来砸场子的,你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让他们继续玩,你让坊里的伙计一个一个的撤离,莫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好,我即刻去安排。”

坊主离开没多久,又急匆匆的跑进来了:“老板,出大事了,那些人说我们作弊,要砸了我们的赌坊,我们怎么解释都不听,他们现在已经砸起来了,我们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看这事怎么处置?”

凤衔珠叹气:“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别管这赌坊了,也别想着带行礼离开,赶紧撤吧,随便他们要砸要烧了这赌坊。”

“可、可这赌坊都经营三年了,”坊主很难接受突然之间就放弃了整间赌坊,“连打都不打一场就这么逃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是个人,心里都难受啊。”

“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凤衔珠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又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最重要的保住所有的人,所以,别舍不得了,即刻撤退,我也马上就走了。”

坊主叹气:“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凤衔珠随后从秘门溜出来,窜上街头。

因为赌场里开打的缘故,赌客们纷纷逃出赌坊,窜向四面八方,凤衔珠混在这些人当中,迅速离开了赌坊。

这一次她没有被拦截,但她知道,恐怕她现在躲到哪里都没有用了。

第526章 出城,他们不是在吓人

凤衔珠没有再去她的店铺或据点,而是住进了城中心的一家大客栈里,一住就是好几天。

她有种预感,也许她真的被凤穿云给盯上了,她若是去她的地盘,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毁长城。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想了想,她再度乔装打扮,决定离开京城试试。

她很顺利的出了城门,在城门口租了一匹马,骑马离开,然而没行多久,身后就传来“得得得”的急促的马蹄声,似是冲着她来的,她转头一看,脸当场就黑了。

居然又是凤翼。

凤翼只带了几个人,但个个都是高手,他们的气势颇为惊人。

凤衔珠没有试图逃走,而是停下来,看向他们,待他们走近之后笑道:“看来你没有说谎,真的彻底掌控了我的行踪。”

“当然。”凤翼道,“你背叛了凤家,背叛了你父母,凤将军不会放过你的,你一日不交出那笔宝藏,一日就脱离不了凤将军的掌控。”

凤衔珠左右看了一眼:“你不觉得我敢单枪匹马的出城,是留有什么后手吗?”

凤翼眼皮子动了动:“你想说,你在这里有埋伏?”

“是啊。”凤衔珠悠然道,“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你非要盯住我不放,那我便将你宰了便是。”

凤翼眯起眼睛:“你不用吓唬我,你并没有埋伏,我们都将你的行踪给看透了,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凤衔珠,我说过,你一日不交出那笔宝藏,一日就别想获得自由,你即刻回城,我不会对你动手,否则,我会让你躺在床上养伤养上几个月。”

凤衔珠“哦”了一声:“那么,你敢不敢跟我来?”

她笑着,猛然用手中的鞭子一拍马臀,劲风般的掠进路边的树林里。

凤翼盯着那片树林,皱眉。

“将军,”他的手下低声道,“凤衔珠这人狡猾得很,她今日突然单独出城本就诡异,这回又躲进树林之中,恐怕这树林里真的有埋伏,咱们还是不要上当比较好。”

“是啊,凤衔珠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其他人也道,“咱们这次人不多,凤衔珠若是在树林里设下埋伏,咱们追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凤翼沉着脸,沉默片刻后:“哪怕这树林里有埋伏,我也不打算示弱,而且我们若是在这里放过她,说不定会跟丢她的行踪,走,随我冲进去。”

凤穿云的兵都是不怕死的,得了他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冲进树林里,一边寻找凤衔珠的身影,一边谨慎的观察四周。

树林深处,弃马隐身的凤衔珠看到他们闯进树林,脸又黑了。

她其实就是在讹凤翼。

她根本没在树林里设下什么埋伏,她就是一个人独自出城的,目的是想试探凤穿云对她的跟踪、监视、掌控到了什么程度,也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摆脱凤穿云,结果,凤穿云的放话还真是没有一点水分。

当然,这时候的她也并不是很紧张,凤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控制她和警告她,她的性命至少还是得到保障的。

“咱们就守在这一条线上。”凤翼观察过地形和环境后,没有深入追击凤衔珠,而是选择了封路,“将出路彻底盯死,凤衔珠若是设有埋伏,咱们随时可以骑马离开,凤衔珠若是没有设下埋伏,她要么硬闯出来,被我们打伤,要么就只能在荒郊野岭里流窜,绕个大圈后从别的地方逃走。”

“若是后者,她必定要费上很多功夫。”他冷笑,“要入冬了,外头的天气冷得很,她在荒郊里流窜上这么长时间,不死也得脱层皮,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教训她,也算是大有收获。”

“将军说的是。”他的手下纷纷散开,形成一条直线,保持着互相能看到、接应的一定距离,将这片树林的出口给盯死。

凤衔珠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叹气:“这下麻烦了。”

山林里冷,她也没带多少吃的出来,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她就难熬了。

或者,待到天黑以后,她再悄悄的逃出去?到了晚上,郊野又冷又黑风又大,凤翼等人想必也看不过来,就算点火也燃不起来,她总有机会溜出去吧?

只是,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她缩在大树上,利用树枝和未落的树叶挡住身体,耐心的等待。

终于,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天终于暗了,凤翼的人还是没有离开。

凤衔珠从大树上爬下来,慢慢朝树林出口的方向潜去,却看到凤翼的人从皮囊里取出灯罩,点燃里面的蜡烛,她的脸不禁黑了一黑,有灯罩挡着,这蜡烛是不会被风吹灭的。

凤翼不愧是凤穿云的心腹,追敌很有经验,准备也很周全。

真想杀了他……

凤衔珠喃喃着,还是慢慢往前潜进。

风大,风吹草动,“沙沙”作响,她并不担心她发出的动静会被凤翼等人察觉,然而,突然之间“汪汪”的犬吠声响起来,凤翼等人全部被惊动了,朝着那条小狗叫的方向看去。

他们当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小狗,小狗的鼻子和耳朵似乎很灵,发现了凤衔珠。

“凤衔珠一定就在那里,追。”凤翼下令。

凤衔珠转头就跑,然而她不能点火,前面黑暗,又是山林,她怎么跑?

没跑几步她就摔了个跟头,待她爬起来后,凤翼等人也近了,尤其是那条小狗不仅“汪汪汪”的叫得欢,也跑得极快,估计快要看到她了。

她拔出刀,准备等那条小狗近了,先给这畜牲一刀。

但也在这时,凤翼等人的身后又出现了一束束火光,并在快速朝这边的方向逼近。

“将军,有人杀过来了,”凤翼的人急叫,“是冲着我们来的,小心。”

凤翼往身后看去,就见后方来了一批人,个个手持火把和兵器,还蒙着脸,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先别管凤衔珠,撤离。”凤翼见对方人数更多,完全不打算在这里折损人手。

对方却是跟他们卯上了,迅速分头散开,至少以一对一的方式拦截凤翼等人,话都不说,出手就是杀人的狠劲。

“你们是什么人?”凤翼不得不应战,厉声喝道,“好歹报上名上,杀也杀个明白。”

对方就只吐出两个字:“敌人。”

而后就是一番厮杀,凤衔珠观察了一会儿,没有试图去弄清楚“救兵”是什么人,也没有等着看战斗的结果,而是悄悄寻着空隙离开树林,来到官道上。

官道上又冷,又黑,没什么人。

凤衔珠站了一会儿后打了两个喷嚏,还是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也许她应该趁这个机会离开京城,但是,她离开京城后又能去哪里?她的店铺、她的钱财、她的人都在京城里,让她丢下这一切离开,也很难啊。

另外,这个地方离城门近,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城门上面还有禁军在看着守着,城门外侧也有居民和客栈,她可以很快找到地方休息。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京城,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要走很远,她现在又冷又饿,实在没有余力走那么远。

她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走到城门下,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啊欠——”她着凉了,不断打着喷嚏,跟店家要了药吃后,还是一个晚上没睡好。

好在,这一夜没有人再来打扰她。

只是天明的时候,有人“笃,笃,笃”的敲响了她的房门。

第527章 流魂的命,还债的钱

客栈的伙计不会来打扰客人的,所以,敲门的会是什么人?

凤衔珠本就和衣而眠,这下就直接下床,将匕首握在手中,走到门后:“谁?”

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衔珠,是我。”

千境离?

凤衔珠惊讶的拉开门,就看到千境离裹得严严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怎么来了?不,我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千境离沉默几秒后:“你离开镇海的时候,我让阿蒙在暗中跟着你,但我只让他远远跟着你,不可离你太近,也不可插手你的事情,只需要知道你的大致位置和平安就好。”

凤衔珠无语片刻后:“那么,这段时间来,在暗中帮我的人不是你的人?”

千境离摇头:“不是,阿蒙告诉我,他有一两次想帮你,但最终都无需他出面。”

凤衔珠叹气:“进来坐吧,咳,咳咳咳……”

千境离蹙眉:“你着凉了?”

“是,无妨。”凤衔珠拿起小火炉上面的水壶,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而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着药丸喝下,“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没忙完,不过暂且要放置一段时间。”千境离道,“你呢,这阵子过得似乎不太顺利?”

他去了离镇海不算很远的另一个海边重镇,潜进江南水师设在那里的一处废弃船坞,亲自看过了那批正在维修中的铁甲战船。

那些战船已经修复了大半,快的话也许明年春天就能修复完成,数百中船匠中

“非常不顺利。”凤衔珠叹气,“我被凤穿云给盯上了,躲到哪里都能被他找到,他要我交出我当年在落阴山分到的宝藏,以此作为断绝兄妹关系的赎金……”

她把她在回京途中、回京以后遇到凤翼等人的事情,包括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除了她暗中建有培训基地的事情,她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千境离。

千境离听得很是专注,听完后也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细细想了良久才道:“我确信你的乔装术和反跟踪术非常高明,即使是阿蒙,想成功的跟踪你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凤穿云却能一次次的掌握你的行踪,想来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可以监视你的手段,而现在,你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他的手段并加以摆脱。”

“是这样没错。”凤衔珠叹气,“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彻底断绝与凤穿云的关系,此生再不受他干涉,而不是采取逃或者躲的办法。”

千境离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与他正面相抗,还是暂且躲一躲?”

“我倒是想离开京城,就怕走不了,而且我在京城也有不少产业,我要处理这些产业也需要不少时间,我不愿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开。”凤衔珠苦笑,“但凤穿云应该不会让我离开,我就算走了,他也会派人四处寻我,如此,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是个头。”

千境离道:“虽然凤穿云与你反目,但你还是不愿意杀掉他的,否则,你总有办法杀掉他。”

“是的。”凤衔珠更显无奈了,“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哥哥,唯一的血缘亲人,我可以与他断绝关系,却是做不到真的杀了他。”

如果对自己的亲哥哥能杀就杀,事情就太好办了。

千境离道:“也就是说,你还是打算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先处理完自己的产业再说?”

“目前先是这样。”凤衔珠道,“只是,凤穿云不方便杀掉我,便打算从我身上敲一笔,我在京城处理那么多产业,只怕也隐瞒不住他,到时我的产业说不定会全部落入他的手里。”

“我可以帮你一把。”千境离道,“你愿意让我帮你一把么?”

“我应该会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凤衔珠笑笑,“到时再说。”

“我等着。”千境离又道,“凤穿云如此逼近你,君尽欢那边就没有动静么?你在落阴山得到的那笔宝藏,可是经过他同意了的。”

“他来找过我。”凤衔珠将这件事也一五一十告诉了千境离,“他认为我是个人才,想招揽我入仕……”

千境离听后玩味的笑了一笑:“君尽欢的脑子倒是很好,如果你真的如他所说的入仕,凤穿云确实拿你没办法,你也能利用这个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

“我不想参与这些纷争。”凤衔珠摇头,“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想的只是报仇,如今风鸣安死了,我也了了最大的一桩心愿,唐临风这边自有君尽欢去收拾,我真的不想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那么,”千境离凝视着她,“你可以决定要不要随我去镜国了么?”

“我现在是真的想去镜国看看了。”凤衔珠笑笑,“只是,你现在还去不了吧?”

“是的。”千境离缓缓道,“我还有两件事尚未完成,其中一件必须得在天泽城完成,如此我才能离开京城。”

凤衔珠心里一动:“流魂之事?”

“是。”千境离道,“我一定要杀了他,才能离开京城。”

凤衔珠道:“你打算如何对他下手?他就是君尽欢设下的饵,就等着你上钩。”

“我明白。”千境离注视着她,“刚才我听到君尽欢邀你入仕的时候,就想到了,如果你接受君尽欢的提议,说不定就有机会接近流魂,帮我报了这个仇。”

凤衔珠并没有因为他的说法而感到生气或不悦,虽然她也救过千境离,但总的说来,还是千境离救她、帮她的次数更多,她仍然欠千境离的。

再且,以她和千境离多次共患难的交情,千境离也无需对她遮遮掩掩,难以启齿,能帮到千境离她也是乐意的。

“我尽力帮你这个忙。”她道,“我会认真想想,接受什么职位比较好,另外,我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避开凤穿云,我实在受够了这段时间一直被他监控着。”

“作为回报,”千境离道,“我想我可以帮你支付脱离凤穿云的那笔钱,凤穿云要你交出那笔宝藏,一来有惩罚你的因素,二来应该也是想多筹一笔钱招兵买马,对付千氏一族,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算是间接对付千氏一族,并不亏本。”

“不用,我手上还有不少投资和产业……”

“但,那笔宝藏你也花得差不多了吧?就算你现在收回投资和变卖产业,也不可能凑齐那么多钱。”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笑了:“其实我也觉得我应该偿还凤家这么一大笔钱,毕竟我的亲生父母若是还活着,一定会要求我为丰国效忠,我既然要选择自由,就得回报他们。”

“就这样吧,”她道,“我帮你杀掉流魂,你帮我偿还这笔费用,待我获得自由之后,我会决定要不要与你去镜国。”

“非常好的交易。”千境离微笑,“我们会成功的。”

第528章 我知道是你们干的

入夜,千境离回到了他在京城的藏身之处。

他一进门,皎皎就迎上来:“陛下,您回来了……”

“让月鹰即刻来见我。”千境离目光冰冷,“我有事要问他。”

“是。”皎皎道,“我已经准备了饭菜,请您先用膳……”

“我说过,你不可踏进我的房间一步。”千境离走进屋里,盯着月皎皎,“一旦我发现你违背我的命令,我不会再信任你,也不会再信任月空。”

“我绝对没有踏入过陛下的房间一步。”皎皎道,“请陛下放心,皎皎绝非不知轻重、怀有异心之人。”

“你可以去通知月鹰了。”

“是。”皎皎一脸恭敬的出去了,“请陛下用膳。”

屋里的榻上摆着一张小矮桌,小矮桌上摆了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和一碟水果,千境离坐下来,盯着饭菜片刻后只喝了一碗汤和那碟水果,然后对守在旁边的阿蒙道:“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他今日和凤衔珠待了一天的时间,也在外头一起用过膳了,现在并不饿,而且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全部给阿蒙吃么?”阿蒙眼睛亮亮的,主人的饭菜都是皎皎做的,皎皎做的可好吃呢,比他在外面吃到的都要好吃。

“当然。”

“谢谢主人。”阿蒙开心的坐过去,拿起碗筷就大口大口的吃,举止不算斯文,但也没有以前那般粗鲁了。

很快吃完份量并不多的饭菜后,阿蒙摸着肚子,满足的道:“太好吃了,主人,你的饭菜可好吃呢。”

千境离笑笑:“把盘碗端出去吧,我等会还要见月鹰。”

“主人你好好休息,阿蒙在门外守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阿蒙端着托盘,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将近半个时辰后,月鹰急匆匆的进门,行礼:“月鹰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千境离不说话,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他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憋了一会儿才道:“陛下用这样的目光看月鹰,是不是月鹰做错了什么事?”

“我问你,”千境离冷冷的道,“凤衔珠被凤穿云的人袭击时,是不是你派人帮了她?”

月鹰心里一惊,没有否认:“是。”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在暗中跟踪凤衔珠,”千境离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异常锐利,“并且已经掌握了凤衔珠的行踪?准确的说,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

月鹰沉默了几秒后:“是。”

“我的第三个问题,”千境离道,“你是通过什么渠道、手段掌握了凤衔珠的行踪?”

月鹰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千境离并不急,等了一会儿才冷笑,“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镜国的王,称我为陛下,但其实,我果然没有任何实权,你们也不会真的服从于我,对吧?”

“不是这样的。”月鹰脸色微变,单膝跪下,“只是这事、这事……末将不想陛下生气,正在想怎么说才能让陛下接受。”

“呵呵,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千境离的目光又透出那种看穿一切的锐利,“我让阿蒙暗中跟踪和保护凤衔珠,你则派人暗中跟踪阿蒙,通过阿蒙的位置来判断凤衔珠的所在,对吧?”

月鹰猛然抬头,眼里透着惊讶。

“其实,能跟踪得了阿蒙的人几乎不存在。”千境离又冷笑,“我猜你可能不是派人去跟踪阿蒙,而是用了别的手段,比如你饲养的鸽子或者猎鹰之类。”

月鹰没有说话,只是他的额头上渗出一滴汗。

“凤衔珠从镇海回京的时候正值秋季,天上经常有候鸟飞过,如果有一只鸟一直跟在阿蒙上空,阿蒙没有注意到或者没有起疑,那也是正常。”千境离冷道,“你的人只要盯好这只鸟,便能大致猜到凤衔珠在什么方位,然后再派探子过去细细打探,总能发现凤衔珠的踪影。”

“另外,你派了这么多人保护我,”他道,“任我再怎么小心谨慎,你们也能从我或者阿蒙的言行、举动中察觉到凤衔珠的动静,收集到她的情报,哪怕你们得到的情报很细微,不起眼,只要持之以恒,总会慢慢探到凤衔珠的底细。”

月鹰额上的汗珠又多了几滴。

“是这样吧?”千境离盯着他,“还是说,你连回答是或者否的胆量都没有?”

“是这样没错。”月鹰垂头,“我们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保护陛下,二来对凤衔珠并没有恶意,希望陛下莫要因此怀疑我等的忠心。”

“没有恶意?”千境离又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嘲弄之色,“凤穿云之所以能掌控到凤衔珠的行踪,就是你们将情报透露给他们的吧?”

月鹰已经垂下的脑袋又猛然抬起来,震惊的看着千境离,连脸上都隐隐染上两分敬畏之色。

“为什么你们要将凤衔珠的行踪透露给凤穿云?”千境离道,“我猜,一来是为了挑拨、为难这对兄妹,毕竟你们与他们有仇,二来,是为了给凤衔珠制造恩情,让凤衔珠以后会更加信任你们,或者说,信任我。”

他说到这里,便又不再说话了,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月鹰。

他真的连眼珠子都没有眨一下和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一尊冰雕。

四目对视片刻后,月鹰垂眸,以一种近乎溃败的态度苦笑:“陛下虽然只是坐镇后方,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是的,我们就是这么计划的,也是这么操作的。”

千境离并不为这种类似夸赞的言辞所动:“策划和实施这个计划的都包括谁?”

月鹰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我们……都参与了。”

“呵呵,你们真是好样的。”千境离冷笑,“你们违背我的命令干的这些事儿,我都会记下来的。”

月鹰道:“陛下,我是主要的执行者,你惩罚我罢。”

“惩罚你有用吗?”千境离并不显得愤怒,“我不会再让阿蒙去跟踪、接触凤衔珠,你们也不要再去插手凤衔珠的事情,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

月鹰急道:“陛下,你不许我们伤害凤衔珠,我们都牢记于心,我们这次跟踪她,也都是为了那件东西,我们不能没有那件东西……”

“我说过我会拿到的。”千境离眯起眼睛,“你们不听我的,也不信我,是么?”

“不,我们都相信陛下。”月鹰道,“我们只是有些心急,也希望能和陛下一起努力而已。”

“你们不违背我的命令,便是帮了我的大忙。”千境离眯上眼睛,“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不会再接受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这是他的最后通牒了。

月鹰脸色又是微微一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很恭敬的道:“末将明白,末将会将陛下的意思通报于其他人,末将保证,同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他出去了。

千境离独自坐于幽暗之中,久久不动。

良久,他才低低的道:“衔珠,你拿到手的东西便是你的,谁也不能强行夺走,我也不能,我只愿可以为你做多一些事情,让你心甘情愿的将那件东西还给我们……”

第529章 进宫,值夜的小风子

见过千境离的第二天,凤衔珠去见了君尽欢,告诉他:“我决定接受你的提议,进宫办差。”

“聪明。”君尽欢抚掌,颇有几分真心的开心,“你能放下对我的成见,接受我的建议,是个明智的决定。那么,你想要什么职位?”

凤衔珠道:“我想当个闲职但又有点地位的太监,你想办法让我去盘龙宫或御书房当个太监,有机会接近千梦同,如何?”

“当太监?”君尽欢惊讶,“又闲又有地位的职位多的是,你为何想当太监?”

凤衔珠道:“我是女人,扮演太监比扮演男人要容易得多,而且不容易被人盯上。另外,作为太监,跟在千梦同的身边自然会比较有地位,也许我还有机会打探一些重要的情报,凤穿云也很难把爪子伸到千梦同的身边,你说是不是?”

君尽欢点头:“说得有理,既是如此,我会尽快安排,尽量让你在三日之内进宫,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凤衔珠道:“我受够了被凤穿云如影随形的盯着,我一日都不想为他所制,所以,我随时都可以进宫。”

“话说回来,”她盯着君尽欢,“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至少,我相信你不会帮千氏一族来害同族。”君尽欢笑笑,“你或许拒绝参与丰国的复国大业,但你并没有拒绝自己的丰国血统,不是吗?将你放进千氏一族的地盘里,我很放心,也很安心。”

凤衔珠注视着他片刻后,才点点头:“是,我再怎么说也是姓凤,我不会害我的族人。”

“我能信任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君尽欢笑笑,“我现在就去操办你入宫的事,来日再与你叙旧。”

他说完就走,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完。

而且他办事的效率确实很高,才过了两日就亲自来通知凤衔珠:“事情办妥了,我会安排你去盘龙宫当太监,主要活儿是值夜更,白日基本上不用干活和出现,可以算是又轻松又安稳。另外,你的身份是千梦同的贴身大太监老板子的干儿子。

老板子十五岁进的宫,如今已经进宫将近四十年,无亲无故的,很是担心老了以后无人送终。一年前的清明节,老板子去给父母扫墓回来,在街头因为劳累过度而晕倒,幸得路过的你将他送进医馆救治,还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这让老板子很是感动。

至于你,你是哑巴,故乡原本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因为故乡闹了水灾才逃往京城谋生,途中妻子患病死了,你到京城后又找不到活儿,走投无路,原本是想跳河自尽的,无意中救了老板子,老板子知道你的遭遇后便收你为干儿子。你因为不能说话、又不识字的缘故,找不到活儿,又不愿意让老板子白养,加上身子患有男性隐疾,便决定净身进宫,想赚点养老钱,以后与老板子互相依靠。”

说到这里,君尽欢笑道:“乌衣卫与千梦同的关系很不好,盘龙宫没有乌衣卫的人,你倒是不用担心被乌衣卫认出来或者盯上,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尽量掩饰自己的真实容貌。”

“另外,老板子是千梦同的心腹,明面上对我毕恭毕敬,暗地面却在千梦同面前颇有不满,千梦同因此很是信任他。”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变得有几分诡异,“不过,其实老板子才是我的亲信。”

凤衔珠脸色微黑:“……”

这确实是君尽欢的作风,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了君尽欢有多阴险奸诈。

“老板子非常得千梦同的宠信。”君尽欢一收折扇,拍拍手心,“有他罩着你,你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事情,没有人敢刁难你。”

“在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得谢谢你。”凤衔珠道,“我若是在宫里听到、看到什么合适的消息,会通知你的,你知道,我并不喜欢欠人情。”

君尽欢把她送进宫里当差,自然也有让她当奸细的意思,她心里都明白。

“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君尽欢抿唇一笑,“我带了宫里的安公公出来,等会就由他跟你说明宫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说完之后,就由他领你进宫,你平时若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他能办的都会办,办不到的会请示老板子或者我。”

凤衔珠点头:“明白。”

“虽然我很想与你多坐一会,但公务繁忙,我必须要回去了。”君尽欢叹气着站起来,“告辞。”

他走得很是干脆,没有拖泥带水,这点让凤衔珠感到痛快。

而后安公公走进来,完全没有过问凤衔珠任何事情,只是一板一眼的、详细说明宫里的规矩与注意事项,他说得极慢,换了一般人只怕会觉得不耐烦,凤衔珠却听得很是认真,没有漏过一个字,有时还会仔细的问上一些问题。

安公公对她的表现似乎颇为满意,说明结束之后:“小风子,隔间没人,你要不要现在就收拾收拾?”

凤衔珠还是中年男子的打扮呢,当然需要打扮成太监的模样才能进宫。

凤衔珠点头,站起来,指着隔间,唔唔嗯嗯的做个手势,表示她现在就去收拾,烦劳安公公等待。

安公公惊讶,她扮演的太监乃是哑巴,她现在就开始进入角色了?

可造之才也。

他点了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凤衔珠进了隔间。

半个时辰后待她走出来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面容端正黝黑、低眉垂眼、微微楼腰的小伙子,此外她胸部平坦,腰部微粗,走路微瘸,确实像刚刚净身的太监,这让安公公又是暗暗惊讶,心道君大人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这下安公公也放心了:“小风子,楼下已经备好马车,你现在就随我进宫,路上我再跟你说说盘龙宫和后宫的事儿,你进宫后可不能犯了圣上和各位娘娘的忌讳。”

凤衔珠恭敬的行礼,嘴里“唔嗯”两声,表示感谢。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凤衔珠跟着安公公从皇宫的东侧小门进了宫,安公公在皇宫里应该颇有些地位,或许那些侍卫也已经被君尽欢收买了,安公公只是跟他们低语了两句,凤衔珠就被放行。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手续,不过这些手续都是走过场,在安公公的带领下轻易就过了,唯一重要的是“验身”,而这验身主要就是隔着衣物,大致“看看”小风子有没有“把儿”,凤衔珠当然是没有“把儿”,很简单就通过了验身,然后被安公公领去了太监房安顿下来。

到了晚上,凤衔珠见到了老板子,两人一见面就亲热不已,老板子叫着“风子哎,干爹我刚刚才侍候皇上睡下,现在就带你过去值夜,你可要好好干活,千万莫要出什么差错,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干爹”,凤衔珠则兴奋的连连点头,嘴里“唔唔嗯嗯”的说不停。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两人真是早就认识的干父子。

就这样,凤衔珠在老板子的带领下来到盘龙宫,老板子向盘龙宫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介绍“小风子”,所有人对小风子都极为客气,由此可见老板子在盘龙宫的地位有多高。

从这夜开始,凤衔珠主要负责晚上尤其是后半夜的值夜,天色微明时即可离开,既轻松又安稳。

但她并没有大意,同时在暗中琢磨着如何实行她的计划。

第530章 外孙,不是亲孙

“咳咳咳——”

千梦同一早醒来就咳嗽,惊得老板子连连道:“快去叫扁御医,皇上可能染风寒了。”

而后老板子斥喝晚上守在皇帝榻边的太监:“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皇上的?居然让皇上染了风寒,看我怎么治你们!”

两名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咱们晚上都检查过门窗了,绝对没有漏一丝风儿进来,屋里的火炉也点了,咱们也不知道皇上为何着凉……”

老板子怒:“你们还敢狡辩?真是反了……”

“咳咳,行了,别大声嚷嚷,朕头疼。”千梦同没有什么力气的道,“朕昨儿夜里觉得有些热,把被子给踢了,好像还把衣服给解了,他们没看到,朕可能受凉了,你也别吵了,赶紧给朕端早膳上来。”

他会阻止老板子训斥这两个太监,倒不是因为他心地变善了,而是他嫌吵,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去骂这些奴才或者再换一批奴才,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现在都懒得计较了。

“是,奴才这就传膳。”老板子赶紧去备膳。

其他人低着头,都在心里道,才刚入冬,皇上就又犯病了,看来皇上真是老了……

千梦同用完早膳,又喝了药后,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今日朕就不上早朝了,文武百官有什么折奏就送来盘龙宫,朕在这里批阅就好。”

“是,奴才现在就去传报。”

千梦同吃饱喝足以后又开始犯困了,蜷在卧榻上打起盹来,众人都不敢发出动静,生怕打扰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骚动,让睡得有点久的千梦同微微醒了过来,咕哝:“外头出了什么事?”

老板子道:“皇上,懿福公主带太子殿下来看望您了,您看您是要歇息一会儿呢,还是让公主和太子殿下陪您一会?”

千梦同打了个呵欠,感觉清醒了许多:“不不不,快让他们进来,朕要跟运儿玩玩。”

现在,他就觉得只有跟运儿玩时才能真正放松,其他的人,不管是谁,要么就是不能完全信任,要么就是与他的身份差距太大,要么就是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无法让他放心。

“皇姥爷——”领命的太监刚刚出去,帘子外面就传来天真无邪、软软糯糯的孩童声音,“运儿好想皇姥爷哦。”

“运儿来了——”千梦同一时间不禁眉开眼笑,要不是他一身的慵懒,真要下榻去接抱运儿了。

“皇姥爷——”粉雕玉琢的运儿如同年画里的仙童一般跑进来,两颗又大又亮的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还露着可爱的小虎牙,令屋里的一众人等感到自己的眼睛都被他洗得又干净又明亮。

“皇姥爷好。”运儿跑到榻前后停住脚步,用非常标准的宫廷礼仪,恭恭敬敬的向千梦同行了一礼,“皇姥爷万福安康。”

千梦同并不强求两岁的运儿就懂得很多的礼仪规矩,但,他对运儿表现出来的恭敬和崇拜还是很享受的。

“好好好,运儿最乖了。”千梦同朝他伸出双手,“来来来,让皇姥爷抱抱。”

运儿立刻手脚并用,利落的爬到榻上,扑进千梦同的怀里:“皇姥爷,运儿又重了两斤呢,皇姥爷抱运儿会不会很累呢?”

“怎么会呢,皇姥爷一看到运儿就浑身是劲。”千梦同把运儿搂在怀里,捏捏他棉花糖一样的脸蛋,“皇姥爷几天没见过运儿了,运儿这几天学得怎么样了?”

“运儿已经学完千字文了,正在跟先生学认字。”运儿道,“运儿还在学画画和吹笛子,运儿给皇姥爷吹笛子好不好?”

“好好。”千梦同又揉揉他的小脸,“朕的运儿怎么这么聪明呢?”

“因为运儿继承了姥爷的血统啊。”运儿很可爱的说着,拿着怀里的小笛子,“运儿现在只会吹最简单的曲子,吹得不太好,皇姥爷不要笑话运儿哦,运儿会好好学,以后会吹得很好的。”

“哈哈哈——”千梦同乐得开怀一笑,“你还未满两周岁就会这么多技能,已经很厉害了,皇姥爷不会笑话你的。”

“那运儿就开始吹了咯。”运儿用标准的姿势平持笛子,将笛子放进嘴边,微鼓着小脸,吹起了简单的调子。

就像正会学唱歌的小鸟,一下一下的,虽不成曲,却充满了纯真和童趣。

再想到他未满两周岁,能吹成这样,绝对不差了。

“真是天才啊,不愧是朕的孙子……”千梦同微阖眼睛,在心里喃喃,“不对,运儿是朕的外孙,不是亲孙,有些可惜了……”

想到这个问题,他又想到了他的亲生儿子千小顺,千小顺现在已经有所长进,开始有那么一点皇族的风范了,但考虑到他与运儿的年纪差距,只怕他这辈子都赶不上运儿的。

一时间,千梦同又觉得胸口有些堵,觉得运儿的笛声不那么好听了。

“咳,咳咳咳……”他咳嗽起来。

“听说父皇染了轻微的风寒?运儿你先别吹笛子了。”已经跟着进来的千懿福即刻关切的道,“父皇可要歇息么,或者再喝点药?”

“让运儿出去玩吧。”千梦同有点不太想见运儿了,“你陪父皇坐会,跟父皇说说宫外的事儿。”

如今,他谈得上信任的人真不多了,还好,他的皇后、女儿、女婿还算是比较可靠的,他想知道宫外的真实情况,一般都是问女儿或女婿,那些大臣跟他说的他都不太信的。

“好的。”千懿福转头对老板子道,“你先带运儿出去玩儿,我在这里陪父皇就好。”

“是。”老板子笑着伸出手,“太子殿下,老奴带你出去看鱼可好?”

“好。”运儿乖乖的伸出一只手让他牵着,又对千梦同说了一声,“皇姥爷好好歇息,运儿出去看鱼,等会再回来陪皇姥爷。”

老板子牵着运儿出去,就在盘龙宫的庭院里陪运儿看鱼。

盘龙宫颇大,庭院角落的几棵梅花树后面,凤衔珠一边擦拭着树干,一边透过枝桠,观察着运儿。

她可以在天亮之前就离开盘龙宫,不过她进宫这几日,已经与盘龙宫的几名下等太监很是亲近了,经常会留下来帮他们干些杂活,顺便观察千梦同和千梦同的身边人。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见到君尽欢的儿子。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后,在心里暗暗道不愧是君尽欢精心制造出来和加以培养的孩子,感觉资质很是不错,可笑的是千梦同父女还不知道他们只是在为君尽欢做嫁衣裳。

观察完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在窗台之上。

可惜了,窗子关上了,没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不过她有足够的时间,她总会找到机会的。

第531章 哑巴?扎他一刀

千懿福陪千梦同说了好久的话,待到午时,她和运儿陪千梦同用了午膳后才结束这次见面。

在离开之际,千懿福问千梦同:“父皇,我留下运儿陪您可好?”

千梦同看了看运儿可爱的脸蛋,心里也喜欢得紧,但想到自己的儿子不如外孙这根刺,他还是长叹一声,摇头:“朕染了风寒,过给运儿就不好了,你且带运儿回去罢,在父皇病好之前暂且莫带运儿过来。”

“如果父皇能把风寒过给运儿就好了,如此运儿便能为父皇分忧了。”千懿福低头看向运儿,“运儿,你看皇姥爷多疼你,你是不是要感激皇姥爷对你的疼爱?”

运儿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又冲千梦同行了一礼,认真的道:“皇姥爷对运儿最好了,运儿也最爱皇姥爷了。”

“呵呵,运儿好乖。”千梦同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皇姥爷要歇息了,你且回去,好好读书,改日再来看皇姥爷。”

“好的,皇姥爷好好歇息哦,”运儿乖乖的道,“运儿回去后会给皇姥爷祈福,希望皇姥爷马上好起来。”

千懿福拉着运儿的小手出去了。

运儿虽然才两岁,但身材已经有三岁小孩的个头,走路也很稳当了,看着就不一般。

凤衔珠坐在角落里的阴影里拔草,盯着千懿福离开。

在她的计划里,千懿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千懿福离开了,盘龙宫又安静下来,凤衔珠却还是没有离开盘龙宫,她打算整个白天都待在这里,继续观察盘龙宫的一切,只要她不打扰和影响别人,没有人会注意她一个哑巴新太监在干什么。

后殿的寝室里,千梦同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个时辰后醒过来,问老板子:“外面天气如何?”

老板子道:“回皇上,外面风没有那么大了,日头也出了一些,没那么冷了。”

“备辇,朕去御花园走走。”想了一想,千梦同压低声音,“不,朕要先去御花园走走,然后再坐轿子去经业寺,别让人看到了。”

老板子也压低声音:“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安排得妥妥的。”

他会陪皇上在御花园散步,散着散着就会抵达一处僻静、隐秘的地方,然后皇上会在那里坐轿子去经业寺,后宫虽然人多眼杂,但好在嫔妃不多,入冬后在花园闲逛的人也少,皇上要避开众人的眼线去经业寺,是可以办得到的。

千梦同满意的点头,站起来,伸懒腰:“帮朕更衣。”

他换了一身便装,在数名太监和侍卫的拥护下走出盘龙宫。

凤衔珠看到千梦同出去后,又在原地干了一会儿的活儿,这才收拾工具,低头离开盘龙宫。

出了盘龙宫后,她隐进御花园的花草深处,坦然又小心的往千梦同的方向行去,准备中距离跟踪千梦同。

御花园虽然大,但一来千梦同走得比常人要慢,二来千梦同的身边跟着不少人,要找到他的行踪并不难。

凤衔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暗中观察着千梦同,而千梦同去的方向也是比较僻静、幽深的地方,更利于她跟踪。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千梦同停下来,他身边的人向四周分散开来,似乎在观察、打量四周。

他们没有发现四周有别的人存在。

而后,一顶比较普通的轿子出现,千梦同上轿,往更偏僻的方向行去。

凤衔珠对那边的地形完全不熟,也不敢再跟上去了,于是返回到住处,拿出君尽欢给她的皇宫详细地图,研究千梦同坐轿子前往的方向都有些什么建筑、机构。

她看到了“经业寺”三个字,脑里灵光一闪:难道千梦同是去经业寺看望他的亲生儿子千小顺?

在她进宫之前,君尽欢大致跟她提过余妃、千小顺的事情,但没有说得详细,她若是问得深入一些,君尽欢就避而不谈。

现在,她不禁要怀疑:千梦同莫非是有些关心或在意千小顺的?

千境离在宫里也有自己的眼线,她从千境离那里也得到了很多宫里的情报,知道千梦同跟太监也差不多了,再也不可能有子嗣,所以,千梦同会不会因此变得比以前稍微重视千小顺这个唯一的儿子?

如果是就好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决定以后好调查千梦同对千小顺的态度。

夜深了,盘龙宫安静下来,凤衔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静静的待在避风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庭院。

盘龙宫的晚上并不那么幽暗,绝大多数地方还挺明亮的,挂着精美的、彻夜燃着的宫灯,这是因为千梦同不喜欢黑暗和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华丽的卧室里,千梦同悠悠的醒过来,看着只是微暗的空间,眉头拧得很深。

又睡不着了。

他白日睡得太多了,导致晚上睡不着,另外他今日的心事有点重,心情也不太好,更加难以入眠。

他可以通过服用促眠的药物入睡,但这些药他曾经喝得太多,几个月前就停止服用了,如今他也不想依赖这些药物。

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他得努力活得久一些哪。

“来人——”他在黑暗中睁眼看了许久后,叫人。

两名守在内室拱门处的太监跑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千梦同慢慢的坐起来:“给朕穿衣,朕要出去走走。”

两名太监心里一惊:“皇上,现在是三更,外头正冷着呢,您又染了风寒,在屋里走走……”

“朕是皇帝,难道还没有保暖的衣物么?”千梦同瞪眼,“难道朕晚上出去走一走,就能被活活冻死……赶紧的。”

说到“死”,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心情更不好了。

“是。”两名太监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将貂皮大氅取出来,小心的给千梦同穿上,当然帽兜也给他带上了。

千梦同走出大殿,在庭院里慢慢的散步。

风有些冷,吹到他只露了一双眼睛的脸上有些凉,却让他感到清醒了一些,他想到今日见到的千小顺,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千小顺终究资质不好,再怎么努力也就这样了。”他在心里暗暗道,“待过几年朕就封他为王,给他娶一个背景强大的王妃和几个出身名门的妾,让他去外地过清闲日子,远离这京城的是是非非,多为朕生几个后代便好。”

千小顺有背景强大的妻妾做靠山,便也不怕将来被皇帝给害了。

想着,他忽然停下来,盯着前方那名提着灯笼巡逻的太监,问道:“那人是谁,朕怎么没见过?”

他很怕被人害,尤其怕被身边的人害,所以,盘龙宫的人不管是侍卫还是宫女、太监,至少都是他脸熟的、经过时间考验的奴才,而前面那名太监却是脸生得很,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身边的太监往前看了几眼:“回皇上,那名太监名为小风子,是板子公公的干儿子,五日前才进宫里当差,他是个哑巴,只管在晚上守夜,这几日来活儿干得挺好。”

“呃,朕有点印象,老板子跟朕提过。”千梦同隐隐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真是哑巴?”

“是的,咱们从未听过他说话。”

“是么……”千梦同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抹寒意,“去,找把刀子过来,绕到他的背后去,扎他一刀。”

第532章 弱点,多疑而无能

两名太监震惊。

小风子又没有做错什么事,皇上为何要让他们去扎小风子一刀?

再且,小风子可是老板子的干儿子,皇上就不给老板子一丁点儿面子么?

然而这份震惊他们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而后那名比较高大、强壮的太监道:“是。”

这名太监走向最近的一名侍卫,向其借了一把匕首,轻手轻脚的绕向凤衔珠的身后。

凤衔珠双手抱肩,站在侧殿的拐角,观察着前方,完全没有看向身后。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千梦同的出现,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那名太监正在向自己靠近。

但她不动声色,就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出身平民、不会说话的哑巴太监,又在寒冷的冬夜、安全的地方值夜,不可能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悄然靠近。

甚至,通过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投影,她还注意到那名太监手里似乎握着匕首之类的兵器,这是要袭击她么?

为什么千梦同要派人袭击她?

在她快速思考的时候,那名太监已经潜到了她的身后,站定,犹豫了数秒后,挥动匕首,划向她的胳膊。

皇上的命令他不敢不听,但他也不敢真的对小风子下重手,免得得罪老板子,所以,他的考虑是刺伤小风子且让小风子的伤势能治好就行。

“哧——”利刃划破凤衔珠的衣物,刺进她的皮肉之中。

“唔唔……”凤衔珠嘴里发出含糊的、痛苦的声音,身体猛然转过来,看到那名太监后大惊失色,条件反射般的推了那名太监一把就往最近的侍卫跑过去。

她边跑边用一只手捂住手臂,嘴里不停的“唔唔嗯嗯”的叫着,看起来又焦急又惊慌。

盘龙宫遍布侍卫,只是大部分侍卫都隐在暗处,不显身形罢了。

凤衔珠很快就跑到一名隐在暗处的侍卫,一把抓住他,嘴里“唔唔嗯嗯”的叫着,双手也不断比划,不时指向那名刺伤她的太监。

那名侍卫当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太监刺伤她的事情是皇上下令的,他能怎么办?

他下意识的看向皇帝的方向。

千梦同也在看着这一切,看到这里,他放心了,对身边的另一名太监道:“行了,让新来的奴才提早休息,回去治疗。”

而后他就迈步走向大殿。

外头真是好冷,即使他穿得厚厚的,裹得严严的,也受不了多久。

那名刺伤凤衔珠的太监走过去,拍了拍一脸紧张、惶恐的凤衔珠的肩膀,一脸歉意的道:“小风子,对不住了,皇上是第一次看到你,以为你是冒充的刺客,我这才要试试你。”

凤衔珠一脸困惑:“唔唔,嗯嗯嗯?”

“皇上现在确定你不是刺客了。”这名太监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可以提早收工,回去治疗伤势了。”

凤衔珠还是不明白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唔唔?啊啊……”

“这么说吧,我们告诉皇上你是哑巴,皇上见你面生,还是不放心。”这会么,太监也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向凤衔珠解释,“所以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哑巴。”

如果小风子不是哑巴,突然挨了一刀定会痛得发出声音或呼救。

“唔——”凤衔珠做出恍悟的样子,由此平静下来。

“你不会怪皇上吧?”太监非常小声的道,“伴君如伴虎,你既然在这盘龙宫里当差,就是皇上要你马上去死,你也不能拖延片刻,更不能对皇上有一丝一毫的怨气,明白不?”

若不是因为小风子是哑巴,又不识字,他也不敢对小风子说得这么明白。

“唔嗯嗯……”凤衔珠使劲点头,做着手势表示她明白了,她对皇上绝无怨言。

其实一般人也看不懂她的手势或哑巴的手势,但她曾经学过专门的哑巴手语,就算是内行人看到她,也很难对她起疑。

“那你就赶紧回去上药吧。”太监拍拍她的肩膀,“我也是奉命行事,伤了你也是无奈,改日我再请你喝酒,给你赔罪,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唔唔……”凤衔珠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怪罪于他。

“我很想送你回去,但我现在得去服侍皇上了。”太监道,“你回去时小心一些,早些歇息。”

凤衔珠目送这名太监进屋后,才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离开盘龙宫。

她肩膀上受的伤并不重,没有伤到筋骨,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没有必要请御医。她在处理伤口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千梦同连区区一个新进的哑巴太监都要怀疑,甚至不惜通过动刀来考验这个太监是否真的哑巴?

果然,千梦同真是如传闻中的一样多疑、阴狠。

这种多疑、阴狠却又没有什么真本事的大人物,其实很容易被利用,之前他一直被君尽欢利用,现在也该被她利用了。

不过,她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仍然需要时间观察盘龙宫的每一个人。

晚上值夜的太监并不少,但大部分都守在皇帝身边,像她这种身份低下的太监根本不能踏进大殿,也不能靠近皇帝,只能守在户外,随时候命,同时负责看守夜灯、更换宫灯、收拾地面杂屑之类的活儿。

每个深夜,像她一样负责在户外值夜的太监大概有三四个,她很快就和其他几人混熟了。

其中一个老太监主要负责夜间通报,看守区域在大门,晚上若是有人前来盘龙宫报信、送东西什么的,基本上都通过他。因为夜深以后几乎没有人来盘龙宫,因此他的活儿相当轻松,几乎每个晚上都有时间睡眠。

他的声音颇有特色,略为苍老,稍为尖细,说话比较慢,但吐字清晰,还算有力,是那种比较容易让人记住的类型。

另有一名年轻的太监主要负责守在大殿门口,皇帝及其身边的太监若是有什么需求,都由他去传达或跑腿。他的活儿一般说来也不多,但他不能离开大殿门口,还要始终保持清醒,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累的。

他的声音比较普通,没有明显的特别之色。

再有一名中年太监和凤衔珠差不多,主要负责在庭院来回巡逻,但这人就比较滑头和偷懒了,经常找地方躲起来打盹或吃零嘴,活儿都推给凤衔珠去干,凤衔珠扮演的是老实人,也不跟他计较。

这人来自北方,口音较重,也是比较好辨认的。

总之,凤衔珠来了没多久,就跟这几名太监混得很熟了,她每次出宫回来都给他们带点好东西,比如点心、干果、卤肉、小酒什么的,这几人见她老实、勤快、懂得人情世故且又是老板子的干儿子,对她也还颇为关照。

当然,凤衔珠努力跟这些人搞好关系,都是有目的的。

第533章 寒流,今早的人特别多

进宫十余日后,凤衔珠与君尽欢在外头的酒楼见了一面。

“进宫这么多日,感觉如何?”君尽欢给她倒茶,笑吟吟的问。

“还好,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地方,但也比被凤穿云监视强。”凤衔珠盯着他,“你没有把我的行踪卖给凤穿云吧?”

桌面上摆着好几道点心,都是她多年以前喜欢吃的,现在却已经很少吃了。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多年以前喜欢的,如今却已心如止水。

“没有。”君尽欢摇头,“他背着我对付你,说实话,我心里很不高兴。”

别人让他不高兴,他当然也不会让别人高兴。

这句话说服了凤衔珠,凤衔珠确信凤穿云不知道她正在宫里当太监。

“不管你这次送我进宫有什么目的,但你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想了想,“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做。”

君尽欢双手托腮,笑吟吟:“如果你能把你在宫里发现的情报告诉我,我会很高兴。”

“我倒是有一点情报。”凤衔珠道,“但我觉得我知道的,你肯定都知道了。”

“未必。”君尽欢抿唇一笑,“我的人在这方面还是比你要差一些的。”

凤衔珠想了想,觉得说点什么也好,就当还人情:“这十几天来,我发现的最大的两个问题有两个。一,千梦同的身体确实不太好,跟老头子似的畏冷,虚弱,容易失眠,二,千梦同似乎还挺关心他的那个亲生儿子千小顺,每隔数天好像都会去看一次。”

“所以说,”她颇有深意的道,“你儿子的地位可能也不是很稳。当然,我相信你肯定早有防范。”

“不错,你的发现很有价值。”君尽欢也颇有深意的道,“我听说你隐瞒身份隐瞒得很成功,我希望你能一直隐瞒下去或待下去,说不定以后能给我提供更多的情报或者帮我的忙。”

凤衔珠眼珠子微转:“如果我帮不了你的忙呢?”

“那也无所谓,你知道,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君尽欢给她挟菜,“聊点开心的事情吧。”

凤衔珠惊讶:“你觉得我和你之间能有开心的事情?”

“……”君尽欢无语几秒后笑道,“当然有,比如我明日要出远门,去北方巡视各城的过冬准备情况。根据钦天监的观测,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冷,朝廷也下拨了大量资金,希望尽可能的让老百姓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如果各地官府不做好准备,说不定会死很多人。”

“衔珠,你要照顾好自己。”他深情款款的道,“特别是你晚上要值夜,晚上不知有多冷,你可千万要加强保暖,莫要生病了。”

“你要出远门,还要去很久,果然是让人开心的好事。”凤衔珠却是笑道,“还有,你应该很希望泽国人死得越多越好吧?所以,你这次巡视会不会敷衍了事?”

“怎么会呢,”君尽欢一本正经的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若是不能将这事办好,全国百姓都得质疑我,恨我,但我若是将这事办得妥妥的,那些捞不到油水的官员就得恨死我,唉,千梦同就喜欢派我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都有点希望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凤衔珠“呵呵”两声,举杯:“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消息,敬你。”

君尽欢也举杯:“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可以找老板子,我叮嘱过他了,让他务必保证你的安全。”

凤衔珠微微仰头,一杯饮尽:“既然你明天要出远门,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早点回去收拾,我也回宫补眠了。”

“哎,衔珠,时间还早着呢,吃点再走……”

凤衔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君尽欢叹气,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嘴里还喃喃:“这么难办的女人,我不在京城期间,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而窗外,风却是越来越大,路上的行人愈发稀少。

如同钦天监观测到的一样,入冬后最强大的一股寒流马上就要到来了。

这股寒流持续了数日,而寒冷的天气容易催发各种病症,故而,普渡医馆门前的队伍排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是来看病和领取救济的,还有一部分是来给曾经的国师——流魂看手相的。

流魂仍然待在医馆给人看手相,看手相的规矩还是没有改变,每日就固定看那么多人,轮不到的人排得再久,等得再急也没有用。

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去试图行刺流魂了,普渡医馆门口再热闹人多,流魂的处境也是安全的,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医馆门口早就撤掉了护卫,只有医馆的伙计负责维持秩序。

“今日的人怎么这么多?”已时,流魂如往常一般坐马车抵达医馆门口,一下轿子就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气息,这让他感到疲惫。

他其实喜静不喜闹,若不是没有选择,他绝对不会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来这种地方摆摊看手相。

“今天人确实特别多,也来得特别早。”送他过来的侍卫打量前方,“平时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的,可能是天气变冷了,来排队的人太多,这些便提早过来排队罢。”

“流魂大人到了,各位请让让——”流魂的侍卫高声呼喝。

“呼啦”,数百名病人、穷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目光皆落在流魂的马车上,兴奋的议论着。

“流魂大人终于来了,我今日来得这么早,应该能轮到我了罢?”

“俺最怕冬天了,活不好干,容易受冻生病,过冬过年也特别花钱,我想让流魂大人帮俺看看,俺家今年能不能顺利过冬,会不会死人……”

“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下雪了,那时就不好出门了,衣服不够厚哪……”

……

在无数道目光中,流魂下了马车,走到已经摆好的摊子后面,捧起小厮准备好的热茶,慢慢的喝。

他的双眼仍然蒙着白布,但他的举止却完全不像瞎子,就像能看到似的,众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坐了一会儿,喝完一杯茶,暖了暖身子后微微点头:“开始吧。”

小厮看向摊子前面那长长的队伍,高声道:“第一位上来。”

看相的摊子与等着看相的队伍前端之间约莫有半丈的距离,轮到谁看相,谁才能走上前来。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走上前去,伸出两只手,摆在流魂的面前。

流魂刚想去碰触少年的手掌心,忽然就听到旁侧传来震天的吵架声。

“这包药是我的,我先来的,你不能抢我的东西!”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吼。

“这包药是我的才对!如果不是我的,大夫怎么会把药交到我手里!大夫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先来先得,他不能坏了规矩!”另一个男人也在吼。

“大夫,刚刚明明是我先进的屋,只是我的鞋子被人给踩掉了,我弯腰去捡鞋子的功夫,这人就冲过来占了我的位子,不讲理的是他啊。”

“我赶着拿药回去给我老娘熬药,你要折腾就自个折腾,老子不陪你闹……”

“你可不能走,这药就只剩一包了,我婆娘病重,就等着这包药给我婆娘救命了,你人可以走,但药必须留下!”

“你还敢抢了不成?哎哟,你敢打人?老子怕了你不成……”

第534章 疯狂,他们全是刺客

“喂喂,你们不能在医馆里打架,医馆里人多,你们会伤到别人的……”

然而马上,“噼哩砰咚”的打架声、砸东西声、撞击声、劝架声、尖叫声等等各种声音就从医馆里传出来,医馆里里外外原本就极为拥挤,一旦出现这样的打架事件,马上就波及到了别人。

“啊——”人群中发出一道惊叫,“我父亲被撞倒了,你们不要挤,我父亲要被踩到了……”

“呜呜——”有小孩子哭了起来。

怒骂声,摔倒声,哀叫声,哭声……就像有巨石掉进水里荡起一圈圈波纹般,医馆里面那场打架产生的骚动、混乱也迅速蔓延开来,连流魂的摊子都被人群给挤歪了。

助手赶紧扶流魂起来:“大人,今日的看相是不是取消比较好?”

“万万不可啊!”那名少年抓住桌布大叫,“我们天没亮就赶过来排队了,排了那么久的队才轮到我们,大人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就是就是!”他身后的人也紧张了,纷纷围过来,“这么冷的天,我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讨个吉利,好不容易才等到高人,高人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流魂还没能说什么呢,旁边又传来尖叫声:“打劫啊——有人抢我的包袱,就是前面那个人,大伙快抓住他!”

“我的女儿——你们还我女儿!来人,救命,有人抢小孩了——”

“我求求你们了,你们踩到我父亲了,我父亲快不成了,呜呜,你们快来救救我的父亲……

现场大乱,数百人挤成一团,吵架的,打架的,想挤出去的,想挤进来的,缠在一起的……连医馆的伙计和护卫都被困在人群里,动弹不得。

流魂看不到眼前的情景,却能听到、感受到四周的拥挤与混乱。

怎么会这么混乱?

他的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对助手道:“我们赶紧离开。”

助手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护在他的面前,对两名侍卫道:“走,护送大人离开。”

“国师大人哪里去?”那些排队的百姓“呼啦”一片全部涌了过来,包围住流魂,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我们大老远的冒着寒风来见你,你什么都不做就要丢下我们离开么?”

流魂的助手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劫持大人不成?赶紧让开,否则就以劫持罪论处。”

那些百姓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步步逼近:“咱们要国师给咱们一个说法。”

“你们这是要故意闹事?”助手眯起眼睛,看向身侧,对其他侍卫和医馆伙计道,“赶紧将这些人赶开,流魂大人身体不适,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又听得一片“呼啦”之声,排队的百姓猛然扯开破旧的外袍,抽出隐藏在衣服里的兵器:“上——”

流魂的助手和侍卫脸色大变,大吼着“有刺客——”,抽出兵器来护在流魂四周。

伴随着这一声大吼,医馆里、四周的宅子里和墙壁后面猛然出现了一批劲装大汉,一个个手里都握着武器,二话不说就开杀,朝流魂的方向赶去。

显然,他们都是流魂的人,一直埋伏在四周的暗处,等待刺客上门。

同时,拥挤的人群中也有一些人扯掉外袍,亮出一身的劲装和兵器,朝那些刺客杀去——这些人当然也是流魂的人,经常混在看手相、看病的人群中作为内应。

看这样子,那些刺客形势不太妙了。

然而,就在流魂的伏兵冒出来的时候,现场的其他病人、穷人竟也纷纷掉扯外衣,抽出兵器,杀向流魂的伏兵。

流魂的人脸色全变了,隐隐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些人全部都是刺客!”流魂的助手乃是君尽欢配给流魂的亲信,经验、能力自然不差,马上就想明白了什么回事,大吼,“今日的来客恐怕全部都是刺客伪装,人数很多,任何人都不可大意!”

就算不一定全部人都是刺客,至少也是绝大多数人都是伪装的刺客。

这话一出,这些伏兵无不脸色俱变:今早的来客应该有两百多人,扣掉他们安排在来客当中的自己人,来客的人数也超过了两百人,也就是说,居然有两百名以上的刺客冒充成普通的病人、穷人前来行刺流魂?

真是好大的手笔!

好疯狂的举动!

难怪这么冷的天气,这么早就有这么多人前来治病和看手相了。

不,也许正是因为今天天气够冷,够阴暗,风也够大,容易隐藏真容,这些刺客才会选择在这一天大规模出动。

“杀——”他们一边想着,一边疯狂的杀向刺客,同时有人高吼,“刺客太多了,即刻派人去报官,叫救兵!”

医馆位于平民区与贫民窟的交界处,这种地方离衙门、驻军之类的地方自然不近,他们想呼叫救兵,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双方杀得你死我活。

总的说来,刺客的数量占了优势,而且这些刺客也是个个不怕死的主儿,一个个杀得眼睛都红了。

而且,他们主要冲着流魂奔去,拼死不让流魂逃出去。

任是流魂的侍卫、暗卫再多再厉害,也架不住刺客们一**不要命的攻击,流魂不断的受到伤害,一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红了。

好在,没过太久,官兵们赶到,缓解了流魂的困境。

那些刺客虽然恨透了流魂,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一看到官兵赶到便立刻收手,全力撤退,没多久便撤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的尸体。

“流魂大人您怎么样了?”直到这时,剩下的人才得以喘口气,询问流魂的伤情。

“伤得有些重,但应该不致命。”流魂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加惨白,但他的表情还是如镜面一样平静,还是无喜无悲。

“好在这里就是医馆,赶紧扶大人进医馆疗伤。”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进医馆,躲在后院的大夫也跑了出来,优先给流魂进行治疗。

流魂的伤势确实挺重,全身中了深浅不一的二十多刀,血流不止,好在他身上穿了上等的软甲,伤口没有深及要害,加上救治及时,他并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给他处理完所有的伤口后,擦着汗道:“您的伤势没有大碍了,但还请您切勿劳累,安心在家中静养。”

流魂道:“我需要静养多久?”

大夫道:“这不好说,至少要到您感觉您的伤口、体力、精力都恢复得不错了为止,我想怎么着也要好几天吧。”

流魂沉默了片刻后:“我明白了,我就暂且静养几日。”

他不能静养太久,君尽欢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钓出千境离,他长期借病不出,君尽欢不会饶了他的。

而后,他在侍卫、官兵们的护卫下返回住处,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事儿。

官府这一日也在全力调查这起大规模的行刺事件,却是毫无所获,那些刺客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不过,那些急需看病、救济的贫民却没有受到这场行刺事件的影响,仍然苦苦守在医馆门口,等着医馆恢复开张,帮他们度过眼前的困难。

第535章 听不懂,国师的暗示

因为这起大规模行刺事件,这一日,许多急待医馆救治和救济的病人、贫民没能排得上号,只能先行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人道:“我实在是不甘心哪,今日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都是白白浪费了,不行,我明日要天没亮就过来排队,非要排上号不可!”

“天气越冷,来排队的人越多,我明早要带一家四口过来排队,能多领几个馒头算几个,不信排不到我!”

“你带一家四口过来啊?好过分,我要带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全过来,看谁领得多!”

“带来的人多没有用,来得早才有用!你刚才没听医馆的大夫说吗,医馆已经在紧急调货和买货了,明日会提早开门,急着看病和用药的最好早点过来,要不然就算轮到了也未必有货。”

“是这样么?那我今晚得早点睡,明早早点过来……”

“乖娃儿,你都听到了吧?今晚一定要早点睡哦……”

这些人的议论传播开来,前来医馆求助的百姓都知道明早要早些过来排队才行,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有了这一天的“铺垫”,次日早上天刚濛濛亮,医馆还没开门呢,前来求助的百姓、贫民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汇聚在医馆大门前。

“咦,那不是国师大人么?”有人眼尖的发现了医馆大门一侧的摊子,惊叫,“国师大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昨儿个不是被刺伤了么,我还以为他要歇息一段时日呢……”

“国师的伤好像没那么严重吧?这里又是医馆,可能治疗及时,国师的伤没有大碍了,说起来国师真是个好人啊,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今日还这么早来摆摊……”

“除了下大雨的时候,我从没见过国师不摆摊子的,哎,已经有人上去看手相了,走走走,难得咱们来这么早,赶紧也过去看看……”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没想到今早咱们不仅能排队领到救济,还能让国师给咱们看手相……”

一群人“呼啦”的涌过去,从三面将摊子包围起来。

“多谢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您算得太准了。”那名刚结束看手相的老头子欣喜不已,对着流魂连连鞠躬,“这些事儿连我的孩子都不知道,您都能算得出来,谢您吉言,我这就回去办事……”

“我已经不是国师了,咳咳……”流魂应该是患了风寒,声音低沉沙哑,透着疲惫,时不时还咳嗽两声,“你们如此称呼我不合适。”

“是是,咱们应该称呼您为流魂大人,流魂大人,可否请您……哎,你这是干什么呢?”一名年轻人刚想走上去让流魂看手相,身后就挤过来一个人,将他挤到一边。

“我赶时间,可否让国师先给我看看手相?”那人将几枚铜钱塞进年轻人的手里,挤了挤眼睛。

天没大亮就赶来医馆的人,哪个不是穷人?

这年轻人看到手中的铜钱,眼睛立刻亮了,当即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位置让给眼前的中年男人:“哦呵呵,你本来就来得比我早,排在我前面也是应该的,请——”

这中年男人穿着光鲜,仪表整洁,气势不凡,看着就是富贵人家,怎么一大早的就赶来这里,急着让国师看手相?

不过也不奇怪,流魂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有时也会有权贵来找他看手相,经常来这里求助的穷人看到权贵的机会多了,也有点眼力了,虽然医馆有不能插队的规矩,但哪一个穷人敢跟权贵讲规矩?

特别是现在这名中年男人,为了能排在最前面,这一路插队过来都是付了钱的,其他人拿了钱,便都没吭声。

中年男人在流魂面前坐下,急巴巴的伸出双手:“国师大人赶紧给我看看,我想知道我将来能否保住现在的地位,或者能否更上一层楼。”

流魂似乎很是疲惫,没有说话就直接伸出手,轻抚他的掌心,从左手抚到右手,又从右手抚到左手,好一会儿后才道:“左右不同,你将来能否保住富贵,皆看你选择了往左还是往右。”

“不愧是国师啊。”中年男人惊讶,“我眼下正在犯愁的,正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我也知道选对了前途无量,选错了便是竹篮打水,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选哪边好,所以才来请国师出个主意。”

流魂道:“你认为的左是什么,右又是什么?”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后:“左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右是顺应当下的局势,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当然很难违背,支持者众,但有时,眼下的局势却能决定大局,只是不知这种局势能持续多久,我怕我赌错了。”

流魂沉默。

而此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挤过来,好奇的看流魂给中年男人看手相,毕竟这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大人物,跟他们这些贫苦小民不一般,他们当然想看看结果如何。

“国师大人,您给我提点提点罢。”中年男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流魂说话,急了,“我乃是悄悄赶来这儿请您看手相的,不能久待,您就看在我一片诚意的份上,帮我一把,我来日一定会竭尽全力,回报予你。”

他戴着帽子,缠着围巾,只露出半张脸,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容,很显然,他有意在掩饰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敢这么问。

“我只能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流魂终于缓缓的开口了,“祖宗的老规矩虽然重要,但若是执行老规矩的人没有本事守住这些规矩,规矩便是可以改变的。”

中年男人愣了片刻后,眼里闪过恍悟之色。

“多谢国师大人。”他站起来,冲流魂作揖,“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也知道该怎么选了,我相信您的提点绝对不会出错,来日我更上一层时,一定回报予你。”

“我就先告辞了。”他来得匆忙,走得也是匆忙,很快就挤出人群,没了影儿。

“国师大人,”之前那名年轻男子赶紧走上来,“该轮到我了……”

“不、不行了……”忽然,流魂抬手捂住胸口,痛苦的道,“刚才我透露天机,伤了元气,身体撑不住了……”

“咚”的一声,他栽倒在地上。

“大人?大人?”他身边的侍卫惊得赶紧扶起他,急急的道,“大人还在养伤,却非要大清早的过来给人看手相,看,这就坚持不住了吧?赶紧将大人抬回去。”

说轻,他们也不管四周的百姓如何议论,架起流魂就走。

百姓们见流魂都昏迷过去了,当然也不敢阻拦,只能目送流魂离开。

“哎,你们说刚才国师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哪?”距离医馆开门还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有人等得无聊,讨论起来,“什么往左往右的,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往左走就能发大财,往右走就会遇到灾祸?”

“我也是完全听不明白,祖宗流下来的老规矩是什么啊?眼下的局势又是什么?这些有钱人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呢?有谁听得懂的,给咱们说说,让咱们长长见识。”

第536章 他来过?不可能

“你们这些蠢货,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一名老者左右看看,见没有医馆和官府的人在场,便道,“老祖宗流下来的规矩当然就是立皇长子为皇帝这事了,眼下的局势便是皇外孙比皇长子更聪明、更有背景和权势这件事了。”

众人心头一凛:“你、你的意思是……支持皇帝的儿子或外孙之事?”

虽然他们都是穷人,但他们毕竟是在京城长大或长居的,不至于真的半点见识都没有,这会儿听到老者这么一说,便隐隐明白了什么。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老者道,“看刚才那个人,估计是京城哪个大家族的人物,正在为支持皇帝的儿子还是驸马的儿子而为难呢,所以才来请教国师,国师也才有这么一番说法。”

“按你这么说,国师是觉得皇外孙成为皇帝的机率更高了?”

“胡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国师说的,你们可不能冤枉我!”老者瞪视众人,“刚才国师流魂不是说了么,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最重要的,但也要看执行这规矩的人有没有本事守得住这规矩,这意思分明就是说按规矩应该由皇长子继位,但皇长子不争气,只能让更有背景和争气的外孙继位了,聪明人都应该选择支持这位皇外孙……”

“原来如此……”一群人琢磨着刚才流魂的说辞,再配合这位老者的解释,纷纷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咱们就明白了。”

“国师大人太厉害了,”有人道,“俺也支持太子,如今听到国师大人这么说,俺就放心了。”

“你们说,国师大人这么厉害,皇帝怎么不请国师大人继续当国师呢?”有人奇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了,现在的皇帝好像不怎么喜欢国师大人,要不然国师大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摆摊给人看手相?”

“我猜现在的皇帝不喜欢国师大人罢?国师大人是侍奉先皇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现在的天子当然不喜欢先皇的臣子,而且刚才你们也听出来了,国师在暗示现在的天子没有本事,守不住老祖宗的规矩,这分明是与现在的皇帝不合嘛……”

这些话,他们平时是不敢议论的,但现在医馆还没开门呢,现场并没有官方的人,他们又被刚才的事情和别人的话头给挑起了兴致,一时间就控制不住的议论开了。

“国师从来没有算错过,我相信国师刚才那番话肯定没有说错,皇帝的儿子确实没什么用,这个天下一定是太子的,京城的那些大人物聪明的话就应该支持太子……”

“皇帝也真是的,怎么不重用流魂大人呢?流魂大人虽然是前一位皇帝的臣子,但有真本事啊,用人唯才嘛,让流魂这样的人才沦落到摆摊子看手相的程度,也太不会用人了,难怪连老祖宗的规矩都守不住……”

“唉,我就说句大实话哦,我真的替国师大人觉得憋屈,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却因为被新皇帝猜忌而沦落成街头算命师傅,新皇帝这么对待国家的功臣与人才,就不怕屁股下面的位置坐不久哦……”

“嘘——”有人赶紧道,“别说了,医馆要开门了。”

“紧张什么,全京城上下谁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时候,医馆大门里传来了动静,这是医馆里的伙计在开门,同时医馆大门外也挤满了前来看诊、求助的人们,而刚才那些人的议论,所有人都听到了,并议论纷纷。

绝大多数人都是在议论流魂给有钱人看手相时说的那番“提点”,以及对流魂如今的遭遇表示同情和不平。

“开门啦——”伙计打开医馆大门,高声道,“请各位排队,也请各位放心,今日不管有多少人排队,医馆都保证人人有份,各位不用担心。”

众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医馆上,对流魂的议论没这么大声了。

不过,因为排队的人太多,轮不到的人又低声议论起来,并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给后面来的人听。

如此,不断有人低声议论流魂说的那番话。

没过多久,负责接待的伙计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心里很是惊讶:国师大人昨日不是受了重伤,需要休养数日么?流魂大人也说了他会好好歇息,暂停摆摊看手相,怎么今早会早早的过来摆摊子?

再说了,国师大人的看相摊子都是由医馆准备的,秩序也是由医馆负责维持的,平时都是医馆准备好后国师大人才抵达,但今早,医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收到、看到过国师抵达医馆的消息,这些人说国师一早就在这里摆摊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国师真的来了,会不跟医馆打声招呼就直接摆摊看手相?

他问那几名正在议论此事的百姓:“你们说国师大人今早在这里摆摊,给人看手相,这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几名百姓就住在附近,经常来医馆看病,今早也是来得最早的那一批,“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信你问问他们,我们全都看到了,怎么你们不知道么?”

“哦,你们也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了,”伙计跟他们挺熟的,当即尴尬的道,“咱们医馆也伤了好几个人,不能干活,医馆又受到了破坏,剩下的人昨日忙到很晚,早上醒得晚,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流魂大人真的来了,不过他只给几个人看了手相就身体不舒服,早早回去了……”其他人热情的说明情况。

“原来是这样。”伙计听完之后反而感到更为不安,流魂大人的身体都这么糟糕了,怎么还会天没亮就赶来这里摆摊?

不行,这事他得跟上头说说。

但,前来求助的百姓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他不停的给众人舀稀粥,加上昨夜睡眠不足,他的精神很是萎靡,根本抽不出空来汇报这事。

待轮到他歇息的时候,已时都快过去了。

他这才记得跟医馆副馆主君芷兰汇报流魂的事情。

君芷兰一听,脸色立刻变了:“此话当真?”

伙计道:“这些话都是病人说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君芷兰跟着君尽欢闯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当即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当即道:“你立刻带两个人打听一下,有谁在今早见过流魂的,请他们到后院喝茶,吃点心,不管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

伙计挠着头,为难的道:“可是现在大伙都很忙……”

“事有轻重缓急,”君芷兰严厉的道,“这事比什么都重要,你赶紧带人去办,务必办好,其它的事全都放下来都没有关系。”

平时她都是轻声细语、亲切和蔼的样子,难有这么严厉的时候,伙计惊得心头一紧,赶紧绷直身体:“是,我马上去办。”

君芷兰扯起架上的外袍:“我现在去看望流魂,在我回来之前,你要维护好这里的秩序,别出什么乱子,也别让人再提流魂的事情。”

她要亲自去见流魂,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37章 陷害,真假流魂

“我今早不曾去过医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过门。”流魂听完君芷兰的来意后,平静的道,“如果真的有一个流魂去过医馆,那么此人一定是在假冒我。”

“假冒你?这、这怎么可能!”君芷兰知道这事一定有什么蹊跷,但想都没想过居然有人敢假冒赫赫有名的前国师,惊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啊!地点又在医馆门前,谁不知道医馆是我哥哥开的,平时也都有人在暗中保护你,谁吃了豹子胆,竟敢跑到医馆门口去冒充你?而且,这种手段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么?”

“你说得没错。”流魂道,“但是,联系到昨日发生的刺杀事件,今早的事情就不难明白了。”

“昨天的事情跟今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君芷兰还处于震惊当中,一时间没有马上想明白。

“昨天的行刺事件,就是为了今早让人冒充我去医馆看手相的这出戏清除阻碍。”流魂并没有想太久,就明白了其中的计谋,“昨日的行刺事件,会直接产生三个结果。一,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受了伤,今日不可能再去医馆,而医馆的人受到影响,也很难早起,无法及时发现医馆外面的动静。

二,昨日去医馆求助的很多人排不上队,加上受人鼓动,便于今日一大早就提前赶过来排队,希望这一次不会再错过。

三,因为我今日肯定不会去医馆,那些埋伏在医馆四周的暗卫今日也会暂时撤离,故而,他们也不会知道有人冒充我去医馆摆摊子。”

“这个假冒者出现的时间应该不长。”他道,“我估计连两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当时天色也还暗着,他们来去匆匆,没有人发现到假冒者的身份,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他微顿,略加思索后:“说不定那批最早出现在医馆的求助者也是假冒者的同伙,他们很可能一道演戏,用以蒙蔽其他人。”

“君小姐,这些人耗费这么多功夫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一定有阴谋。”他道,“我想知道,那个假流魂今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君芷兰的脸色早就变了,有些慌乱:“我、我尚未来得及调查这些,之前我刚听到你去过医馆的消息就赶过来向你求证了,别的都没来得及问,我、我现在就派人去问。”

她看向侍从:“你马上去医馆问个清楚,不,还是把见过假流魂的人带过来比较好,多带几个,别让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马上!”

“是。”侍从领命后匆匆跑出去了。

君芷兰的脸色却愈加苍白,额上还有冷汗渗出,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什么大错。

“流魂,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有人能冒充得了你。”好一会儿后,她努力找话,竭力想打破眼前沉闷的气氛,“你可是国师,那么有名气,世人也都说你是高人下凡,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冒充得了你!我的意思是,你的长相、气质、举止那么特别,普通人怎么冒充得了你?”

“如果是以前,当然很难有人能冒充得了我。”流魂依旧无喜无悲,面容平静,“但你看看现在的我。”

现在的他?

君芷兰仔细打量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眼睛蒙着白布,面容被遮了一半,别人要乔装成我就太容易了。”流魂道,“我的头发也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应该也不少,腰也是弯的,易容高手要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并没有多难。”

君芷兰“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至于声音,”流魂道,“天气寒冷,我昨日又受了伤,声音有所变化也是正常,那些百姓就算发现我的声音与平日不同,也不会多想。”

“你说得是。”君芷兰一脸苦涩,“平时跟在你身边的人也受了重伤,如果这个早上并没有出现在你身边,谁会多想?”

“是的。”流魂道,“那些前去医馆求助的百姓看到我出现,只想着抓住机会让我看手相,谁会去想我有什么问题?”

“这个阴谋,感觉很可怕。”君芷兰抬手擦汗,“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要知道假流魂在这个早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才能推敲他们的真正用意。”流魂道,“但现在,你必须去报官,让官府全力调查此事。”

“按理是应该要报官的,可是你觉得报官有用吗?我不认为那些人会留下什么线索或踪迹……”

“报官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住他们,而是为了保住我的清白。”流魂道,“别人冒充我出现在医馆,很有可能是为了陷害我,让官府追查这件事,不管有没有结果,至少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

“啊,是哦。”君芷兰恍悟,赶紧站起来,“我现在就亲自去衙门报案,不,光我一个人还不够,我得让我的嫂子也出面跟衙门打个招呼,让衙门重视这个案子。”

君尽欢如今不在京城,流魂作为重要的棋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没法向君尽欢交待。

她匆匆跑出去了。

流魂的住处离京衙和君尽欢的住处都不远,君芷兰先跑去找千懿福,然后与千懿福一起去报案,衙门听说了此事后非常重视,立刻派了师爷和第一捕头前往医馆调查案情。

君芷兰报完案后就赶回流魂的住处,而此时,她的人刚刚从医馆带了几名证人过来,双方碰头,正好一起见流魂。

流魂平静的向这几名证人问起今早的事情。

这几名证人已经知道他们今早见到的乃是假的流魂,自是惊骇不已,一五一十的、详详细细的说起他们见到、听到的一切,君芷兰在一边听得脸色愈发苍白。

“那个人真的说了这样的话?”流魂脸色还是平静,只是数次问这个问题。

“是的,他真的这么说了,不信你问问他们。”

“那个假的确实是这么说了,当时好多人在场,他们都听到了。”

“我明白了。”流魂点点头,“辛苦各位跑这一趟了,我现在就派车送各位去衙门协助调查此案,也会给各位补偿金。”

而后他就让侍从派马车送几名证人出门,并给予他们每人十两银子的补偿金,证人得了这么一笔补偿金,一个个皆是兴奋不已,很是配合流魂的安排。

待证人走后,君芷兰道:“那个假流魂说这种话,不仅仅是想坑你,也是想坑我哥哥啊。”

什么往左往右会决定不同的命运、新皇帝没有能力守住老祖宗的规矩之类的话,若是传到千梦同的耳朵里,那还不得出事?

“这便是千境离的目的。”流魂缓缓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恐怕今天早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在议论今天早上的事情,千境离想让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对我生起杀意。”

莫说千梦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忍受得了别人这样议论自己,何况他还是前任皇帝最为信任、器重的国师?

若不是君尽欢保他,千梦同早就杀掉他了。

“呼呼——”君芷兰的呼吸有些急促,“你觉得这事是千境离在幕后策划?”

第538章 芥蒂,太子不用懂太多

“只能是他了。”流魂道,“这么恨我的只有镜国人,而且他们也有能力策划和实施这样一场阴谋。”

不说别的,单单是昨日那场大规模的刺杀行动,就不是小股势力能做到的。

“我觉得我们不用那么担心。”君芷兰安慰自己,也安慰流魂,“这事随便一查便知道你是被冤枉和陷害的,大把的人可以作证。”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流魂道,“但是,以皇帝的性情,你觉得他会因为我是被陷害的就会不介意,就会放过我?”

君芷兰的脸色又是一白,说不出话来。

千梦同从来就不是大度、有器量之徒,更何况他原本就不信任流魂和厌恶流魂?更甚的是,冒充流魂的人虽然是假的,但其说出来的话未必是假的,京城上下只怕会普遍认同假流魂的说法。

千梦同再蠢,在登基之前也听过很多人说他平庸、无能,而且他确实没能守住“老祖宗的规矩”,所以,这种令他难堪的真相被人这样公开捅了出来,他焉能容忍?

“即使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流魂缓缓的道,“此事却是因我而起,皇帝会认为我是无辜的?”

君芷兰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请公主出面,由她向皇帝解释?”

“万万不可。”流魂摇头,“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到皇帝的耳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封锁消息,不能让皇帝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

君芷兰道:“但官府不是在调查这个案子么?”

“只要官府得出有人假冒我、陷害我的结论就够了,”流魂道,“这事便到此为止,不能再让人议论和传开。我知道君大人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了很多人,只要这些人会办事,要让皇帝听不到这些消息,是可以办得到的。”

“你说得对。”君芷兰又擦汗,“我相信衙门今天就能得出结论,我现在就去衙门,让他们下令任何人不得谈论此事和造谣生事,否则重罪论处。”

流魂点头:“去吧。”

君芷兰去衙门了,事情办得非常顺利,衙门在当天就公办了这起案件的调查结果:叛贼先派人冒充成贫民,试图行刺流魂失败后,再派人冒充成流魂,散布各种大逆不道、对皇上不敬的言论,想以此陷害、栽赃流魂,衙门正在全力追缉叛贼和幕后主谋,全城百姓务必配合衙门的追查,不得散布与此有关的任何谣言,否则严惩不怠。

官府都这么发话了,坊间的议论变少了,但是,私底下的议论并没有少,毕竟这两件事——医馆门口发生的大规模行刺事件和有人冒充流魂散布流言这两件事,闹得实在有点大,又事关君尽欢、当今太子这样的权贵,想不受关注很难。

好在千梦同的身边都是君尽欢的眼线,这些眼线都收到了上头的命令,一个个都擦亮了眼,竖起了耳朵,守紧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也不让别人把这些消息传到千梦同的耳里。

千梦同以为身边人多是他的亲信,其实,他早成他人手中的玩偶而不自知。

“老东西,”千梦同喜欢这样称呼老板子,“这段时间外头都发生过什么事啊?”

“外头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老板子道,“不过这些事儿都不值得皇上浪费时间去听,就有一件事儿,估计皇上听了会有几分开心。”

“哦,那还不赶紧说来给朕听听。”千梦同喜欢听老板子说外面的事儿,也认为老板子应该不会骗他。

“就是前两日,君大人开办的普渡医馆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城的行刺事件。”老板子绘声绘色的讲起故事来,“前几日不是一直很冷么,那天早上,流魂像往常一般去医馆摆摊,给穷人看手相……”

他把流魂在医馆被大量伪装成贫民的刺客刺杀的事情,一五一十,没有半点隐瞒的告诉了千梦同,而且他讲故事讲得极好,吐字清晰,语速合适,讲到关键之处时更是情绪高涨,身心投入,听得千梦同那叫一个痛快。

“哈哈哈,这个流魂果然很招人恨啊。”千梦同大笑,“没有了先皇的庇护,他算个什么东西?如今他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人要处心积虑的杀了他。可惜他命大,这次又被他躲过了一劫。”

“可不是么,也许他真的有窥测天机的本事,才能一次次逃过劫难罢。”老板子也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他也受了重伤,就算能治好,必定也是元气大伤。”

他是君尽欢的人,理应向千梦同隐瞒流魂的事情,不过他还是选择了将这件事告诉千梦同,一是因为他知道千梦同有别的渠道、亲信可以了解外头的事情,而流魂遇刺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全城皆知,他若是不告诉千梦同这事,千梦同一旦从别的渠道知道这事,只怕要对他生起不满和防范。

二来,千梦同知道这事并不会坏了君尽欢的计划,也不会对流魂升出更多的不满,让他知道也无妨。

当然,老板子只字不提有人冒充流魂在医馆门前摆摊、放出不敬言论之事,反正这事发生的时间很短,虽然京城里也有很多议论但毕竟很快就被压下去了,还算不上全城皆知,他一个宫里的老太监未能听说这事也是正常。

“朕要好好庆祝流魂见血之事。”千梦同抚着胡子笑,“备辇,朕要去凤栖宫,跟皇后一道用膳,让御膳房多准备几道菜。”

而后他坐上步辇,来到凤栖宫。

他以天气严寒为理由,已经好几日没来凤栖宫了,皇后见到他很是高兴,当即让人端上好酒好菜,陪他慢慢的用膳。

待用得差不多了,皇后看皇帝神情慵懒、心情不错,便笑道:“这般悠然闲适的时光,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一个可爱的小娃娃,皇上,你看我现在就派人去接运儿进宫,让他陪我们几日可好?”

这段时间,皇帝以天气严寒、不宜出门为由,让运儿暂时不用进宫接受宫里的教育,她心里知道皇帝大概又受了什么刺激或发了老年疯,对运儿成为太子的事情又产生了芥蒂,暂时不想见到运儿。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哪怕是这位没有什么本事的皇帝也是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捉摸,不好侍候。

“不用。”千梦同的脸上闪过不悦之色,“朕之前染了风寒,积累了大量国事未能处理,接下来会很忙,没空指导运儿,运儿暂时还是不要进宫比较好。另外,年底要到了,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别总把精力放在运儿身上。”

“皇上,我不是想念运儿么……”

“运儿才两岁,你急什么?他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陪你,你还是多多关心后宫的事,把后宫管好。”

皇后想顶两句,但想想这种时候去顶撞皇帝没有什么好处,忍了。

千梦同把头转向冷风阵阵的窗外,想到过年时别人家都是儿女同堂,他却不能跟亲生儿子一起过年,连皇位都要传给外孙,心里又憋得慌。

既然他不能把皇位传给亲生儿子,那这个皇位他就非得坐久一些,至于太子,也不用急于学太多和懂太多。

太子懂得太多了,皇帝的日子还能好过么?

第539章 老鼠,快来救朕

这场席卷整个江南的寒流持续了七八日后终于停止,许久不见的日光终于冒头,令京城披上了一层暖意。

连晚上都没有那么冷了。

但盘龙宫的皇帝寝室内,碳火依然烧得极旺,将寝室熏得极暖,千梦同像往常一样,亥时刚过没多久就入睡了。

而亥时过半的时候,凤衔珠也来到盘龙宫,开始值夜。

一般说来,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入睡,宫人们进行换岗不会影响到盘龙宫的正常运作,太监们往往在这个时间进行换岗,亥时结束时则轮到侍卫们换岗,以便各人都有一个交接、适应的时间。

凤衔珠值夜没多久就拎着一盏宫灯走到盘龙宫大门,先指了指一处地方,然后指了指手中的宫灯,“唔唔嗯嗯”的比划。

守门的侍卫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宫灯又坏了是吧?”

凤衔珠使劲点头,伸出五根手指,表示有五盏宫灯坏了,她要找人来修。

之前也有宫灯被大风吹坏了,因为皇帝不喜欢生面孔进盘龙宫,太监们一般都选择在晚上修这些东西,免得皇帝看到这些生面孔会不高兴。

两名侍卫顺着凤衔珠的手看过去,就见那间避风亭里黑暗一片,便道:“知道了,快去快回。”

皇帝怕黑,怕危险,盘龙宫的大多数区域晚上都挂着宫灯,入冬以后,天天晚上都刮寒风,有时还下雨下雪,那些挂在外面的宫灯受损乃是常事。

另外,那间亭子算是比较显眼的一个地方,正对着皇帝的寝室,如果没有半点灯光透映开来,只怕会影响到皇帝入眠。

凤衔珠匆匆跑出去,没过多久就领着一名背着一只小箱子的太监过来。

那名太监手持内务府的牌子,守门侍卫验过牌子和那只箱子,看到箱子里面都是普通的维修工具后便放太监进去。

凤衔珠领着那名太监来到那间亭子,指着石桌上那几盏破损的宫灯,表示这几盏灯都需要维修。

“这种灯不好修哪。”那名太监一边拆卸宫灯一边道,“这种灯的制作很繁复,使用的材料和部件非常多,看着是非常好看的,就是容易坏,也不容易修,我能修好的,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唔唔嗯嗯。”凤衔珠点头,表示他多花一点时间也不要紧,能修好就行。

亭子里的宫灯都坏掉了,自然是幽暗的,只有其它地方的夜灯幽幽的映过来,并不明亮,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他们。

这个时候,其他值夜的太监都在避风的地方猫着,没什么事绝对不会乱走,而侍卫们也到了换岗的时间,负责轮值后半夜的侍卫们轻手轻脚的进入盘龙宫,换掉原来的侍卫。

新上岗的侍卫并不知道盘龙宫多了一个前来维修宫灯的太监。

为了避免打扰到皇上歇息,太监、侍卫们换岗时都很小心,没有发出大的动静,待换岗结束后,盘龙宫更显得安静。

夜,越来越深。

皇帝的寝室里。

“吱吱,吱吱吱……”

“嚓,嚓嚓嚓……”

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又失眠了,千梦同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只觉得尿意有点急,但他不想起身,便就这样憋着,打算继续睡,不料耳中却传来细微的、奇怪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感觉怪怪的,让他听得很不舒服。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纱账,循声望去,就见碳炉旁边的茶几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声音就是从那东西身上传出来的。

他的寝室分外室和内室,外室和内室之间用纱帘隔开,两名太监在外室守夜。外室点着烛火,内室燃着碳火,内室虽不黑暗,却也有些昏暗,而烛光透过纱帘映进内室,加上碳火的光芒并不明亮,衬得内室有些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千梦同忽然这样睁开眼睛,有些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他恍恍惚惚的坐起来,定睛看向碳炉的方向,竭力想看个清楚。

“吱吱吱……”那黑乎乎的小东西动了,爬向那只茶杯,想喝里面的水。

“咚”,非常轻微的声音,那只小东西撞倒了茶杯,茶杯掉到地面,又发出轻微的声音。

“吱吱……”那小东西从茶几上跳下来,跑到水渍那里,喝水。

千梦同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这是、这是……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不是老鼠么?

老鼠?

他记得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见过老鼠的——那是一种非常恶心的东西!

他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两颗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想看到那东西,眼珠子却是移不开,身体也瑟瑟发起抖来。

这种恶心、恐惧的感觉让他迅速变得清醒起来。

他终于“啊——”的尖叫起来:“老鼠——快来救朕!”

“皇上您怎么了?”守在外面、微微有些犯困的两名太监猛然一惊,冲进来,一人守在床边打量着室内,一人去扶千梦同。

“吱吱吱——”那只老鼠看到有人冲进来,吓得大叫几声,撒开四脚,冲进龙床底下,转瞬没了影儿。

“啊啊啊,它钻到床底下去了,快,快快救驾!”千梦同想到床下就有一只老鼠,真是吓得头皮都麻了。

“皇上放心,咱们现在就将那只畜牲抓出来,将它千刀万剐。”两名太监安慰他,一名太监蹲下来,趴在地面上,往床底下张望。

“说不定这畜牲还有同伙,啊,也许这床上也有这些恶心的东西。”千梦同脸色发白的跌下床来,“快扶朕出去,朕不要待在这里。”

“好好,奴才这就扶皇上出去,让侍卫来抓老鼠。”一名太监扶皇帝出去,而后嘱咐同伴,“你赶紧把蜡烛都点了,叫几个人进来帮忙。”

出了这样的骚动,其他太监、侍卫都赶了过来,听说皇帝的寝室出现了老鼠,一个个都显得不可思议。

这里可是皇帝的寝宫,一年到头、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有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时时日日也都有很多人看着,莫说老鼠了,他们连蟑螂都没有见过。

何况现在还是冬天,老鼠都躲起来过冬了,怎么会出现皇帝的寝室里?

虽然他们觉得这事太诡异了,但也来不及多想,纷纷投入到抓老鼠的行列中。

那老鼠似乎已经成精了,床底没地方躲,它便沿着床柱爬到床顶,然后站在床顶的边沿纵身一跃,居然从众人的头顶跃过去,落在地面上,再冲向外室,而且尽挑着角落、桌椅下面跑,任那些侍卫再怎么身手高强,一时间也捉不住小巧、灵活、敏捷、狡诈的一只小老鼠。

“啊啊啊,老鼠跑出来了,”追在老鼠后面的太监叫道,“你们快帮忙看看它跑哪里去了,一起抓住它。”

刚刚在外室坐下来,惊魂未定的千梦同闻言吓得又站起来,往大殿的方向快步走去:“朕不要待在这里,你们赶紧将这东西给抓了,对了,抓到这东西后记得把所有东西都换过一遍,朕不要接触这东西碰过的东西。”

第540章 私语,流魂说他的坏话?

他逃到大殿,坐下来直喘气。

在他的身后,数名太监和一群侍卫追着那只老鼠跑,钻上钻下的好不狼狈。

“啊,这里还有一只老鼠,糟糕,它往大殿的方向跑去了……”

千梦同一听这里不止一只老鼠,骇得脸色都变了,再次站起来,匆匆往外面走去:“朕不要待在这里了,在你们把老鼠全部抓到和清洗干净之前,朕不要踏进屋里一步。”

“皇上您走慢些,奴才给您披上狐皮氅子……”

千梦同披着狐皮氅子,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皇上您想去哪儿?要不去皇后那儿歇歇?”

“就去皇后那儿……”说到这里,千梦同停下来,皱眉。

都这么晚了他还跑去皇后那里,怎么跟皇后解释?说他的寝宫里出现了老鼠,他害怕,不敢待在这里,所以逃到皇后那里去?

他虽然是皇帝,却也知道害怕老鼠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丢得起这个脸?

再说了,他身为皇帝,半夜匆匆从寝宫里跑出来,就算他说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别人会信吗?这事传出去,宫里宫外的人还不得胡乱猜忌?

想了想,又看了看黑暗的夜色,他叹气:“算了,凤栖宫太远了,朕就在这里坐坐,待屋里处理干净后再进屋。”

说罢他左右看看,折回去几步,往挂了几盏宫灯、干净明亮的避风亭走去,然后坐在石桌边:“拿只暖炉过来,朕就在这里歇息。”

盘龙宫的院墙很高,阻挡了一些寒风,此刻这里的风并不大,他穿得又暖,并不觉得冷。

“是。”两名太监退下去,很快就端着暖炉、茶点和一把摇椅过来。

“皇上放心,这茶点都是从柜子里取出来的,绝对是干净的。”

“呼——”千梦同坐进舒适、垫着兽皮的摇椅里,长长的吐气,半阖着眼睛,慢慢的喝茶,吃点心,情绪这才慢慢的稳定下来。

“这屋里什么时候可以弄干净?”他问。

“如果只是抓几只老鼠,用时倒不会很长,”太监有些为难的道,“但加上打扫、更换物品的时间,恐怕得一个时辰以上。”

“这么久?”千梦同皱了皱眉,“算了,这里也不冷,朕就在睡罢。”

睡在这里好像也蛮有趣的嘛,开阔,清爽,不像屋里那么闷。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此时的大殿里很热闹,众多侍卫、太监都聚在里面抓老鼠和清理现场,庭院里几乎没有了侍卫,另有三四名太监守在千梦同旁边。

庭院很安静。

几名太监守了一阵子后,也开始犯起困来,一个个打着呵欠,不由自主的坐下来,趴在桌面上打盹。

千梦同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但这时,他听到了别人低低的说话声。

“你听说了没,京城某个大官去找流魂看手相,问他往左还是往右才能保得住荣华富贵,你猜往左是什么意思,往右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声音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带有比较浓重的北方口音,有点耳熟。

“我猜啊,一个应该是指皇子,一个应该是指太子罢?”这个声音就显得有点苍老,但也不是很苍老,还有点尖尖的、细细的,说得比较慢,吐字很清晰,也是相当耳熟。

“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了,聪明。”北方口音道,“那你猜流魂怎么说?”

“这我就猜不到了,人家可是国师,据说出道以来从未算错,能看透天机的,我一介奴才能猜到就怪了,你赶紧告诉我,别吊我的胃口。”

“嘿,国师说啊,往左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往右是眼前的大势,老祖宗的规矩很重要,但是,这得看老祖宗的后人能不能守得住这些规矩,如果守不住,那就只能顺应眼前的大势,否则啊,那就保不住荣华富贵喽……”

“听流魂大人的意思,他觉得老祖宗的规矩是守不住了,只有顺应眼前的大势才是明智之举?”

“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了,你也知道皇子派和太子派眼下争得很厉害,京城的一些权贵还没想好要站哪一边,生怕选错了会倒大霉,所以有许多人都会去找流魂占卜算卦,流魂的提点对他们的影响很大呢。”

“我也信流魂大人,流魂大人既然说老祖宗的规矩是守不住的,那就没错了,其实这样也好,君大人是好人,他对皇上皇后这般孝顺,他的儿子当了太子,对皇上也是好的……”

“流魂也很聪明啊,知道皇上不喜欢他,便死命巴结君大人,有君大人保他,他不用担心皇上会对他下毒手……”

“嘿嘿,流魂大人一向不看好皇上,先皇还在时,流魂就极力反对让皇上当太子,哪怕到了现在,流魂大人的看法还是没有改变哪……”

……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就彻底听不到了。

千梦同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对话的方向,但那里已经没有了人。

但他确信刚才他听到的不是幻觉,因为这两个声音他都有印象,就是盘龙宫里某两个太监的声音,他都听过的。

到底是哪两个太监呢?

他想了一想,完全记不起来,反正是他宫里的两个奴才总没错的,而且刚才的话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流魂那个贱人,真的在外头这么说他?还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立刻,他的心头升起非常不舒服、极度难堪、无比愤怒的心情,这种心情来得太强烈,让他“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就差喷出一口老血。

“皇上您没事吧?”几名太监赶紧道。

“你,去拿朕的咳嗽药过来,记得把杯子用新的,没有拆开过的。”千梦同对一名太监道。

“你,去拿一壶温水过来,要新的壶和新烧的水。”他对另一名太监道。

“你,朕想喝红豆汤,你去煮一碗过来。”他对第三名太监说完后,“朕不赶时间,你们弄干净了带过来。”

“是。”三名太监退下去了,只剩下一名年轻的太监。

没有人知道,这名太监虽然不起眼,也不怎么受千梦同重视,其实却是千梦同的心腹,千梦同为了“隐藏”这个心腹,平素才故意对他毫无特别之处。

虽然世人都说他无能,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在权力倾轧中熬过来的,再蠢也不至于没有半点心机。

“朕有一件事要你尽快去办。”他半阖着眼睛,低声对这名太监道。

“是,请皇上吩咐。”这名太监也低声道。

“我要你去打听流魂是不是在外头说朕……”千梦同把刚才听到的对话,简单对这名太监复述一遍,“这件事一定要了解清楚,不许有所隐瞒。”

“请皇上放心,奴才明早出宫后就去打听此事,一定查个清清楚楚。”

千梦同不再说话了,只是闭上眼睛,看似陷入小睡中。

其实他心里怒火万丈,也难堪到了极致。

如果流魂真的在外头说了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杀了流魂。

第541章 怨忿,父皇对你好不好

这一夜,不管那两只小老鼠如何精怪,大内侍卫们还是没用太长的时间就抓到了它们,然后将它们带离盘龙宫后才焚尸灭迹。

只是,抓老鼠费时不多,但重新打理皇帝的寝室、大殿等却花了不少时间,至少,皇帝用来吃的、穿的、睡的、坐的……凡是龙体要碰到的地方肯定都要换新,如此,待众人忙完时已经是凌晨四更了。

即使这样,皇帝还是一脸嫌弃,非要众人重新打扫、洗清一遍盘龙宫,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屋顶都不得放过,众人因此忙到天亮,皇帝则在没有老鼠出没过的偏殿睡下了。

闹了这么一夜,皇帝当然没睡好,白日又不时补眠,如此睡睡停停的,一个白日又过去了,夜晚再度来临。

千梦同派去调查流魂的那名太监今晚同样也要值夜,他侍候千梦同沐浴时把旁人支开,低声告诉千梦同:“皇上,奴才今日一整天都在宫外打听流魂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就在遇到行刺的次日早上,有人冒充流魂去医馆门口摆摊子,给一名有钱人看手相……”

他把这起事件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千梦同,毫无隐瞒。

千梦同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有人冒充流魂这一点而变得好看:“也就是说,全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流魂是怎么说朕的了?”

那名太监噎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道:“这事前几日闹得挺大的,但这两日议论得少了,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假的,所以就不当一回事了。”

“呵呵,”千梦同笑得有点阴,“你怎么知道那人就一定是假的?”

太监愣了一下后:“因为真正的流魂在事发前一日被刺杀,受了重伤,次日事发时一直在家中养伤,有很多人可以作证,这个倒是作不了假。”

千梦同又“呵呵”两声:“你又怎知那个假流魂不是真流魂派出去造朕的谣的?”

太监又愣住了,这种可能性……亏皇上想得出来啊,一般人还真不会这么想。

“皇上高明。”他几秒后才憋出这么一句,言不由衷的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哼,流魂此人有点本事,心机又深,绝不可信。”千梦同冷哼,“更可恶的是他向来不支持朕,如今朕的龙椅坐稳了,他得不到朕的重视,自然要暗中坑朕,朕就不信这场谣言跟他没有关系。”

“皇上所言极是,如今想来,假流魂之事确实疑点重重。”太监只能选择拍马屁了。

“就算假流魂真的是假的,那也是因为流魂的缘故才冒充成流魂,”千梦同眯眼,眼里俱是恨色,“流魂在这件事中又岂是没有责任?如果不是他得罪了别人,且人人都知他向来喜欢与朕作对,那个假流魂又怎么会选择冒充成他?”

“朕且问你,”他盯着那名太监,“在假流魂的身份暴露之前,是不是很多人都相信他是真流魂,也认为他说得有理?”

太监低头,脸色发白,这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但他也不敢回答得慢,迟疑几秒后便道:“奴才打听这事时这事已经过去了两三日,街头已经没有人在议论此事了,当时的情形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听说那个假流魂看起来跟真流魂一模一样,那些百姓分辨不出来。”

“罢了,你只是一个奴才,跟你说这事毫无意义。”千梦同摆了摆手,“你守好你的嘴,关于此事半个字都不可泄露,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太监心头一凛:“是。”

他本是遥远的南方人,曾经因为生活所困而劫杀过一名官员,皇上当时还是外放的皇子,在撞见他的罪行后放过了他,他当时就发誓终生为皇上效忠,加上他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便狠心抛妻弃子,独自前往京城,入宫为太监,成为皇上在皇宫的内应,直到现在才入选为盘龙宫的太监。

皇上知道他曾经犯过的罪行,还知道他的家乡、妻儿在何处,他就算是死,也不敢背叛皇上。

千梦同闭上眼睛,看似睡着了,其实根本无法入睡。

对流魂的怨恨以及对那些庇护流魂的人的不满,深深的折磨着他。

他彻夜都在想着如何处理这事,或者说,如何出这口恶气。

这一夜没睡好,让他次日醒来后昏昏沉沉的,用膳都没有什么胃口。

“懿福和运儿今日可有进宫?”难得他这么久以来主动问起女儿和外孙的事情。

“回皇上,奴才刚才见过凤栖宫的人,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并未在凤栖宫。”

“这样啊,朕有些想念运儿了,传朕口谕,让懿福带运儿进宫陪朕用晚膳。”

“是。”

下午,皇帝的口谕传到了君府。

千懿福看了看寒冷的天气,心里有些嘀咕,今日的风这么大,皇上怎么又想见运儿了?而且这口谕来得这么迟,她今日的事儿都安排满了。

不过,皇帝的任何要求她都要听从和完成的,当下她赶紧给儿子收拾一番,进宫去了。

她本想进宫后先去凤栖宫拜见母后,哪料她刚抵达分别前往盘龙宫和凤栖宫的路口,就见老板子等在那里了。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老板子很是恭敬的道,“奴才奉皇上之意,在此迎候。”

“我想先去见母后,然后再与母后一起去陪父皇用膳。”

“皇上说要到年底了,皇后娘娘忙着处理宫里过冬和过年的事儿,请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暂且莫要打扰皇后娘娘,直接去盘龙宫用膳就好。”

千懿福觉得父皇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她也知道她的父皇喜怒无常,也没有多想,便领着儿子直接往盘龙宫去了。

千梦同见到女儿和外孙时很高兴,一直笑吟吟的,还让外孙坐在膝盖上,亲自给外孙喂食,看起来并无异常,千懿福将父皇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才安心了一些。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用完晚膳后,千梦同摸了摸运儿的脑袋,宠溺的道:“运儿,你刚才吃得多了一些,现在跟老板子出去玩儿,消化消化可好?”

运儿腆着鼓鼓的小肚子,乖乖的道:“好。”

老板子牵着运儿的手出去了。

千梦同抬了抬手,其他人便也会意的退下去了,室内只剩下千梦同和千懿福。

千懿福顿时没有了胃口,身姿坐得直直的,一副严肃的样子,她知道父皇有不便让人知道的事情要跟她说了。

这次,又说什么事儿?

“福儿,父皇问你一件事儿,”千梦同拈着胡子,一脸的慈祥,“父皇对你和运儿可好?”

千懿福心里微微一紧,皇帝突然这么问,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心生警惕,但身体却立刻做出认真和感激的表情,很是郑重的道:“好!天底下谁人不知父皇对福儿和运儿是最好的?福儿一家都很感激父皇和爱戴父皇呢。”

“父皇知道你和尽欢也是最孝顺父皇的。”千梦同说得很是欣慰,“那么,父皇问你,如若有人挑拨离间,一面说父皇的坏话,一面又说你们一家子比父皇还有本事和声望,迟早会取代父皇之类的,你会怎么想?”

第542章 心结,由你亲自来解

“杀!”千懿福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以极其克制、隐忍的态度拍桌子,“谁敢说父皇的坏话,该杀!谁敢挑拨父皇与女儿一家的关系,不止该死,他的家人、亲友也应该受到严惩!”

她表现得很愤怒,心里却愈加警惕:父皇分明意有所指,是谁惹了父皇?

“父皇,”她骂了这两句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严肃的道,“是不是有人对您做了大不敬之事?”

“可不是么,”千梦同叹气,“你住在宫外,又管理着尽欢开办的学堂和医馆,肯定知道那件事儿。”

千懿福心头又是一惊,目光闪了几闪后,谨慎的道:“前阵子天气严寒,女儿着凉,染了哮喘,这几日都待在家里,并未出门,终日昏昏欲睡的,都不关心外头出了什么事儿,就算听到了什么消息,吃了药后也忘了,还请父皇原谅女儿记性不好。”

她的身体从小到大都不太好,确实也有哮喘的毛病,直到与君尽欢成亲后她的身体才慢慢变得健康了,很少生病,但若是遇到天气变冷什么的而偶尔生点小病,也是正常。

此外,她确实想不到父皇指的什么事儿。

“唉,原来你哮喘又犯了么?难怪这几日没有进宫。”千梦同轻叹,“还不是医馆发生的事情么,外头传得厉害,父皇的颜面都丢尽了,哪怕父皇身为父皇,这几日也都不敢见人了。”

千懿福心里愈加迟疑不定:“医馆的事儿?父皇是指发生在医馆的行刺事件?”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宛如有雷劈过,父皇指的莫非是……假流魂的事情?但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在当日就查清楚了么,而且马上就被封锁了消息,父皇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就算迟早会知道,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吧?

“这是小事,不值一提。”千梦同摆了摆手,“父皇指的是行刺第二天发生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

他的目光蓦然变得尖锐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千懿福无论如何也不敢装傻了。

“啊,您是说有人冒充流魂散布谣言之事?”她扮出恍悟的样子,气愤的道,“这事衙门已经查清楚了,事发当时流魂正在家中养伤,有人冒充他的样子去医馆摆摊,散布流言,衙门正在全力追查此事,女儿发誓,待衙门抓到犯人,女儿一定亲自监督行刑,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犯人抓到了又如何?”千梦同的口气却是冰冷,“父皇的名誉已经受损,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嘲笑朕,挖苦朕,朕只要想到这一点,晚上都无法入眠,再这样下去,朕的龙体就要受不住了,正好方便眼前的大势更新换代。”

“父皇——”千懿福惊得跪下来,“那个犯人之所以要冒充流魂,一来是想要陷害流魂,二来是想挑拨我们父女的关系,明眼人都不会上了犯人的当,还望父皇放宽心,给衙门一点时间。女儿也会亲自监督衙门,非把犯人抓到不可,到时咱们便能报了这个仇。”

想了想,她又补充:“如若有人敢与犯人同污,在背后嘲笑咱们一家,女儿便把他们抓了,杀了。”

“是么?”千梦同目光冰冷的道,“可父皇已经上了这犯人的当,这心结已经解不开了,你是孝女,你说怎么办?”

千懿福呆住了。

父皇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说?劝慰?开导?没用的,说不定还适得其反。

“父皇,女儿明白您的感受,女儿希望能为父皇解忧。”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的、嗫嗫的道,“只是女儿愚钝,虽然心中为父皇不平,却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还望父皇指点女儿该怎么办。”

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想必是有了什么想法,她就得顺得父皇的意思说下去了。

“唉,还能怎么办呢?”千梦同长长的叹气,“谁说朕的坏话,谁就得受到惩罚,如此朕才能咽下这口气,也才能活得像一个皇帝。”

“父皇说得是。”千懿福还是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只能慢慢的套话,“那个假的流魂必须要被抓到,千刀万剐,否则莫说是您了,就是我和尽欢也不能忍啊。”

千梦同盯着她:“你觉得假的流魂被杀了,父皇就能消气了?”

千懿福赶紧道:“区区一个犯人,命贱得很,死了当然弥补不了父皇遭受的不公,女儿觉得犯人的家人、同伙也该死。”

千梦同冷笑:“犯人的家人、同伙死了就够了?”

千懿福又愣了一下,实在是摸不准父皇的意思,只是含糊的道:“当然不够,哪怕是间接协助犯人的,比如那些议论、散播谣言的,也该死。”

“你说得是。”千梦同还是盯着她,“那么,流魂是不是也有责任?”

千懿福心头暗惊,顺着他的话道:“流魂确实有责任,犯人没有冒充别人,单单就冒充他,他没有防备,没有察觉,导致了这样的后果,确实有错。”

“那么——”千梦同意味深长,“你觉得流魂该受什么惩罚?”

千懿福心里隐隐察觉到了父皇的心思,几乎冒出冷汗来:“这个……流魂虽然不再是国师,但名望极高,女儿定不了他的罪,他的罪只能由父皇来定。”

“定他的罪?”千梦同“呵呵”两声,淡淡道:“流魂是由君家看管和担保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君家看着办吧。”

“父皇,流魂确实有错,受罚是应该的。”千懿福只觉得心里慌慌的,“还请父皇告诉女儿,女儿要如何处罚流魂才好。”

千梦同面无表情:“你这么孝顺朕,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千懿福想擦汗,却又不敢擦:“父皇,要不,等尽欢回来了,由尽欢亲自惩罚流魂可好?”

千梦同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让朕天天晚上睡不好,直到君尽欢回来?”

千懿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千梦同却又冷冷的道:“如果犯人一直抓不到,朕就一直等不成?”

千懿福说不出话来。

千梦同淡淡的道:“朕以为朕当了皇帝,就不用再等了。”

千懿福知道他正在恼怒,也不敢多说什么,咬着牙道:“父皇乃是皇帝,绝无让任何人等待之理,女儿这就去处理流魂的事,还请父皇放心,女儿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千梦同淡淡的道:“你去忙吧,运儿就留下来,由朕亲自教导,你忙完以后再来接运儿回去。”

这分明就是拿运儿当“人质”。

千懿福又惊又慌,却又知道她此刻绝对不能违逆她的父亲,便逼着自己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父皇对运儿的教导,眼下时间不早了,女儿先行告退,改日忙完了再来拜见父皇。”

千梦同摆了摆手:“下去吧,你是朕的孝顺女儿,你亲自办的事情,朕放心。”

千懿福行过礼后离开盘龙宫,看着眼前萧瑟的后花园,想了想后往凤栖宫行去。

就她对父皇的了解,父皇的意思是莫非让她亲手……杀了流魂?

可是,流魂既是尽欢的人,在这件案子里也是受害人,她就这样杀了流魂,感觉不妥啊,而且……她会不会误会了父皇的意思?

所以,她觉得她有必要跟母后说下这件事情。

第543章 寒夜,死亡预兆

“必须杀了流魂,而且越快越好,不能拖。”皇后听完千懿福的叙述以后,面容异常凝重,隐隐透着愤怒,口气更是严厉和郑重,“你父皇就是这个意思,你绝对没有题解错误。”

“可是、可是这事真不好办啊,”千懿福想到自己要亲自杀掉流魂,心里有些发毛,“流魂是尽欢重要的棋子,我若是没有问过尽欢的意思就对流魂下手,到时不好对尽欢交待。”

“你还不明白么,”皇后的目光很尖锐,“你父皇就是想趁尽欢不在的时候弄死流魂,从而避免尽欢庇护流魂,导致两人生出嫌隙。”

“可是、可是流魂并没有错啊,他在这件事情中也是受害者。”千懿福争辩,“我并不看重流魂的命,但流魂并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是父皇要杀臣子,也需要一个名目吧?”

“你啊,名目不名目的,还不是看你怎么做么?”皇后叹气,“这就是你父皇的用意了,他在考验你到底有多忠于他,你越是犹豫,越是拖沓,他越是怀疑你。”

千懿福心里又是悚然,半晌才低声道:“流魂不是普通人,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国师了,但我心里还是怵他,我怕我对他下手会出什么事儿,另外尽欢安排了很多人保护流魂,我也不好下手。母后你说,我找别人动手成不成……”

“千万不要。”皇后摇头,“你以为你父皇找不到人去除掉他么?但为什么你父皇要单独跟你说这事?他就是要你亲自动手,一来他对你比较放心,不担心你会泄露这个秘密,二来就是要你承担责任,不必担心尽欢或世人对他有什么不满,三来就是要考验你的忠心了。”

“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非常重要,”她轻叹,“你可不要在这种关头犯错。”

千懿福静静的听着,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很苦很苦的笑。

“父皇的要求还真是……难办。”她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母后,那你说,我让流魂消失或者半身不遂,能让父王消气不?”

她还在挣扎。

“不行,流魂必须死,而且得有尸体,可以让官府确定他死绝了的那种,否则你父皇不会放心的。”皇后沉着脸,意味深长,“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运儿考虑是不?这事你能不能办得成,恐怕会直接决定到运儿的地位。”

其实,她对流魂的怨恨和杀意,一点也不比皇上少。

她绝对不会忘记流魂当年是怎么看不起她丈夫和反对她丈夫的,要不是担心流魂会用他的“巫术”对她和她丈夫做些什么,她早就对流魂下手了。

现在,既然流魂又惹出这种让她和她丈夫抬不起头的事情来,皇上已经对懿福下了“必杀令”,她当然要顺势而为,要求女儿尽快杀掉流魂。

流魂目前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君尽欢又不在京城,懿福绝对有机会下手。

说到运儿,千懿福的脸色也变了,之前的犹豫、不安慢慢变成了无奈的冷硬。

“母后说得是。”她的声音愈发的低,却多了一份冷酷,“流魂确实该死。”

只要为了运儿,让她杀谁都行。

“杀他的事情不能拖沓,但怎么杀了才好,你却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动手。”皇后叮嘱她,“还有,你杀了流魂后,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你父皇要让你这么干的,你得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到自己头上。

千懿福的脸色又是微变,心里生出一丝幽怨来,但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这种情绪,幽幽的道:“母亲,流魂死了不要紧,不过千境离只怕很难被引出来了,这也不要紧么?”

“不是还有尽欢么?”皇后反问,“难道没有了流魂,尽欢就对付不了千境离?他若是连千境离都对付不了,将来要怎么保护运儿?”

千懿福噎了一下,无奈:“母后说的是,我现在就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杀掉流魂。”

而后她起身告辞,不再多留。

这次进宫,她对父皇逼她杀掉流魂的事情颇有不满,心里暗道:“你要杀掉流魂就杀罢,但为何要逼我一个弱女子去做这种事情?你是皇帝,想杀谁还不容易,为何要这样逼迫自己的女儿?女儿对你还不够好么?”

“说到底,”她喃喃自语,“女儿还不是皇后,女儿的丈夫还不是太上皇,所以才会被你如此逼迫,待运儿将来登上皇位……”

她不再喃喃,只是冷笑了两声,专心思考起如何杀掉流魂。

这一夜,京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之前的天气还只是偶尔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大雪的来临,令这一夜异常的冷。

流魂猛然惊醒,只觉得寒冷彻骨,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感觉。

是天气太冷,冻到他了,还是真的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像他这种能“窥测”到所谓的天机的人,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事关性命的危险,总能产生一种近乎是天生的、本能的直觉,比如两年前千秋业驾崩的时候,他就产生过一次强烈的“自己恐怕要死了”的预感。

但,现在的他,处于君尽欢的保护之下,能遭遇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情?

即使是几日前那场发生在医馆门口的刺杀,也不足以让他产生这样的预感。

想了想,他将眼睛上面的白布扯下来,睁开眼睛,努力打量眼前的一切。

他只是“近乎”失明而已,并未彻底失明,眼睛还是能隐隐看到眼前景物的大致轮廓。现在,他能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床边放置火盆的地方没有半点星火。

“叮铃铃——”他伸出手来,摸到了床边的绳子,拉响了铃铛。

“大人,您有何吩咐?”小厮跑进来。

“碳火灭了。”流魂轻咳两声,“把碳点上吧。”

“啊,小的没有注意到碳火灭了,小的现在就点。”小厮赶紧点燃烛火,而后往火盆里加碳,边加边奇怪的低哝,“碳盆里还有那么多碳火,这碳又是极好的银屑碳,怎么会突然灭掉呢?屋里又没有风……”

流魂的耳力极好,将这低低的咕哝声都给听清楚了,眉头不禁微蹙。

这火盆燃放出来的热气一直极暖,说明盆里放的碳火应该分量充足,燃烧也极为充分,既是如此,怎么会莫名就熄了呢?

他慢慢躺下去。

屋里又变得暖和了,然而,那股彻骨的寒意却并没有褪去,令他不断的打着哆嗦。

在这种寒意的折磨下,他居然还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意,他就陷在其中,一直飘着,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惊醒过来,身上没有汗,只有彻骨的寒意。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冰,就像死人的尸体。

而床边的火盆里,碳火并未烧尽,但已没有半点火星。

他的额头终于冒出了一滴冷汗,难道……这真的是死亡预兆?

第544章 富贵之命,不长久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地面上的积雪几乎没过了脚面。

天气更是冷得让人想疯掉。

往年的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冷,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雪,流魂坐在窗前,双手轻轻抚摩着龟壳上面的花纹,没有蒙上白布的眼睛看向外面,只觉得眼睛微微的疼,但他并没有把眼睛闭上或者蒙上。

这样的世界,他还能看多久呢?

总感觉少看一眼就浪费了一秒。

“大人,”小厮在门帘外道,“懿福公主来看望您了。”

流魂低头,盯着桌面上的龟壳片刻后将龟壳收到桌底下,平静的道:“请她进来。”

很快,门帘掀开了,千懿福提着几个盒子走进来。

流魂站起来,对她行了一礼:“公主安康万福。”

千懿福也对他行了一礼,客气的、关切的道:“流魂先生,我前几日已经听说你遇袭受伤的事情,一直想来看您,只是家中孩子身体不适,不便出门,直到今日才有时间过来看您,不知道您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流魂道:“托君大人和公主的福,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没有力气出门和做事罢了,尚需休养一段时日方能去医馆看相。”

他顿了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公主上坐。”

千懿福也不客气,坐在他的对面,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面上:“身体要紧,流魂先生不必急着去医馆,此外,这种严酷的天气估计会持续一段时日,实在不宜出门,医馆现在也清闲了许多,先生更是无需担心医馆那边的事情。”

“那我就多谢公主体谅了。”因为眼睛不适应比较明亮的光线,流魂始终都是眯着眼睛,但双手泡茶、倒茶却是利落优雅,丝毫不受视力的影响。

“请公主用茶。”他给千懿福倒了一杯自己泡的岭南红茶。

“多谢先生。”千懿福双手捧起那杯茶,轻轻呷了一口,而后微眯眼睛,露出享受的神色,“先生的茶艺果然不俗,我今日能品尝到先生亲手泡的茶,实是幸运。”

“如果公主喜欢,”流魂颌首,“欢迎以后公主和君大人多来这里坐坐。”

“那就多谢先生邀请了。”千懿福喝了半杯茶后将茶杯放下来,打开手边的两个盒子,“我今日来看望先生,带了宫里御用的金创药和百年人参、药酒等补品过来,我先前也问了给您看诊的太医,他说您可以使用这些药物,还请先生试试这药是否合适。”

盒子刚刚打开,一股奇特的、很淡很淡的药材味道便弥漫开来。

流魂拱手:“多谢公主。”

“不必客气,尽欢非常器重先生,我希望先生能够快些痊愈。”千懿福又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精美的小罐子,拧开,“这是宫里特地为我父皇特制的药香,不用点燃,只需拧开盖子,这药的香气便会飘散开来,有安神、静心、促眠、滋养气血等功效,我父皇就是靠这种药香才能安然入睡的,我特地跟他讨要了一罐送给先生,希望先生喜欢。”

不浓不淡、带着奇特的草药气味的香气弥漫开来,闻着不是很好闻,但吸入鼻腔之后,流魂却感到很是舒坦,宛如在温暖的春日午后、躺在花架下小憩一般,连冻彻的骨头似乎都被春风吹拂着。

“好药。”他轻道,“我闻着舒坦多了。”

“先生喜欢就好。”千懿福道,“尽欢离京的时候曾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先生,然而他离开京城没多久,先生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心中实在愧疚,但凡我能为先生做些什么,一定尽力。”

“公主不必愧疚,这不是公主的错。”流魂道,“犯人乃是特意选择君大人不在京城的时间以及天气极为糟糕的时候动手,防不胜防,莫说公主,哪怕是君大人在场,也未必能阻止犯人动手。”

“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愧对先生和尽欢。”千懿福说着环顾四周,“先生的侍卫死伤颇多,我已经另外增派了一批侍卫过来保护先生,也增添了过冬的物资,若是先生还有什么缺少或需要更换的,还请直说。”

流魂微微摇头:“君大人和公主对我照顾得极为周到,我眼下什么都不缺。”

两人慢慢的聊着,气氛倒是融洽。

聊了一阵后,小厮在帘子外面道:“公主,大人,午膳的时间就要到了,请问小的现在是否可以备膳了?”

不等流魂开口,千懿福就笑道:“不知我是否有幸与先生共进午膳?当然,我也要顺便看看这里的厨子是否合格。”

流魂身边的人,包括小厮、侍卫、厨子等等全部都是君尽欢安排的,没有任何一人是流魂自己找的,千懿福这么说也是有理。

流魂道:“能与公主一道用膳,乃是我的荣幸。”

他看向小厮:“备膳吧,准备两人的份。”

在等膳食送上来的这点时间里,千懿福状似随意的道:“我认识先生这么久,还未请先生为我看过手相呢,不知先生可否方便为我看个手相或者为我占上一卦?”

说完她又“呵呵”一笑:“我知先生正在养伤,不便看相或占卜,也就是随口问问,当个游戏罢了。”

“能为公主看相,乃是我的荣幸。”不料流魂却认真的道,“我虽然正在养伤,但为公主看个手相,还是可以的。”

“那就多谢先生了。”千懿福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没想到流魂却愿意为她看手相,她当即来了兴趣,将两只手掌都摆在流魂面前,“不管先生看出什么,尽管直说就好,是好是坏我都受得住。”

流魂拿过干净的毛巾擦拭原本就很干净的双手,这才将两只手分别放在千懿福的两只手掌上:“请公主阖上眼睛,专注想象未来之事,切勿分心。”

他说得、做得那么认真,千懿福也不由的认真起来,按他所说的闭上眼睛,去幻想未来的生活。

在千懿福的想象中,她的未来很美好,她年少或者年幼的儿子当了皇帝,她当了皇太后,她的丈夫当了太上皇,皇权、朝政都由她的丈夫实际掌控,他们一家三口坐拥大好江山,且儿子对她孝顺,丈夫对她专一,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

“可以了。”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像从天外传来,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

她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睛。

眼前,流魂已经收回双手,坐得很是端正,正在注视着她。

流魂的表情一贯平静,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千懿福的心里却升起有些悚然的感觉。

“先生,”她有些不安的开口了,“我的手相……如何?”

“公主乃是天生的大富大贵之命。”流魂缓缓的开口,声音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无喜无悲,“只是,寿命却不长久。”

千懿福因为前半句而显露出来的笑意,没到两秒就冻住了。

她苍白着脸,微翕双唇,颤抖着吐出微弱的声息:“先、先生可是认真的?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流魂平静的道:“在看相、占卜之事上,我从不敷衍。”

最多就是为了保住性命而稍有隐瞒,这种事情也就发生过一两次,都是在为千秋业效力的时候。

第545章 要不要,为你化劫

千懿福脸色发僵,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她是天生富贵的公主,拥有完美的丈夫和儿子,还是未来的皇太后,岂是区区一个落魄的……算命老头能够预言她的?她真不信流魂的说辞,但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心慌?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是小厮端菜过来的声音,这让她稍微清醒和冷静了一点点。

她艰难的“呵呵”两声,压抑颤抖的声音:“那么,流魂先生,您说我的寿命大概还有多久?”

流魂混浊到有些恐怖的眼睛看着她,缓缓的道:“应该不超过一年。”

千懿福眼瞳猛然一缩,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只觉得咽喉干得厉害。

她想端起茶杯喝口茶,却又觉得自己颤抖的双手握不起那只茶杯,怎么办?她不想在流魂的面前如此失态,哪怕流魂的眼睛很不好。

好在这时,门帘掀开了,小厮端着饭菜进来,将托盘上的盘碗放在桌面上。

他弯腰放置饭菜的身体挡在流魂与千懿福之间。

而后他出去了。

这短短的片刻,千懿福勉强恢复了几丝冷静,一手用力掐另一只手的手心,故作轻松的道:“是么?请问先生,我会怎么死?”

“我看不到这么详细的未来。”流魂的眼白是灰白色的,有些诡异,就像在看着未来,“我只隐隐看到,你的寿命将会在最亲近之人的手中终结。”

千懿福说不出话来,脸色快速变幻:最亲近之人?

父亲?母亲?侍女?儿子?亦或是……丈夫?

对了,流魂刚才说她大概只能活一年左右,会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终结”她的,会是谁?肯定不是她的儿子。

她的丈夫?不可能。

所以,会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也或者是她的侍女?

她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人,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公主不必想太多。”流魂拿起筷子挟菜,淡淡的道,“我老了,残了,废了,也许会有算错的时候,公主就当作笑话或者游戏,听听就好。”

千懿福逼自己挤出笑容:“也是呢,这种事情,当成笑话听听就好。”

她又重重互掐了自己的双手一把,勉强让自己的双手变得稳定后才拿起筷子,慢慢的吃。

她只能慢慢的吃,因为她需要花费很多力气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这才能挟得起菜来。

饭菜其实很美味,然而进入她的嘴里都是苦的干的,就像毒药。

她知道她还是被流魂的“预言”给影响了,吓到了,毕竟流魂名声太大,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从未算错过。

流魂却不在说话了,只是慢慢的、斯文的、优雅的进食。

千懿福坚持了一会儿后,感觉有些坚持不住了,便放下筷子,拿起一盒的那瓶药酒,拧开盖子,微笑:“流魂先生,我们一起品尝我父皇御用的药酒如何?你也知道我父皇龙体不太好,饮食有诸多禁忌,这药酒却是男女老少皆宜,性温,味甘,连我都想尝尝呢。”

流魂道:“我在饭间从不饮酒,要饮也得饭后半个时辰再饮。”

“但,我与先生难得一起用膳不是么?”千懿福给他倒了一小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微笑,“我先干为敬,尝尝这味道如何,如果这酒味道不行或者饮了不适,我就不留这酒给先生补身了。”

说罢她双手轻捧酒杯,微微仰头,将这一小杯酒都饮了进去。

流魂的眼睛再怎么不好,这么近的距离,他也将千懿福的动作给看了清楚——她确实饮了进去,一滴不漏。

“唔,味道不错,苦中带甘,涩中带醇,入腹后腹中温暖,有助消食,气血通畅。”千懿福品味着残留在口腔中的味道,点头,“微醉而不上头,很是适宜这样的天气。”

“先生赶紧也尝尝,一小杯而已。”她看向流魂,“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与先生虽然成不了知己,但难得与先生共进午膳,还是希望能与先生有一杯的交情。”

“公主都这么说了,我若是连一小杯卸酒都不饮,只怕要被公主误会了。”流魂用瞳孔混浊、眼白发灰的眼睛盯着她几秒后,端起那杯酒,慢慢的饮尽。

千懿福一起看着他,直到确定他把那杯酒全饮了进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先生觉得这酒如何?”

“如公主所言,腹中温暖,消食。”流魂道,“确实适合我这样的病人。”

“那先生就留着这酒,每日用膳时饮一小杯即可。”千懿福道,“我会算好时间,改日再拿新的酒给先生。”

“这酒乃是皇上御用,我能享用一瓶已是荣幸,实在不宜……”

“哎,别人跟我父皇要这酒当然不妥,但我例外,我啊,一定要照顾好先生,不然尽欢回来见先生病了伤了,一定会怪我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这一杯酒下肚,千懿福有了一两分醉意,这让她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终于能正常的进食。

饭菜的分量并不多,两人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

千懿福看了看外面:“时间不早了,我看先生也该歇息和午眠了,我也要回去哄我家运儿了。”

流魂颌首:“我送公主出门。”

千懿福笑笑:“那就多谢先生了。”

说罢她站起来,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将那盒薰香拿起来,隐在衣袖里,走了两步后悄悄放在角落的柜子上。

她确定流魂绝对看不到她的小动作。

流魂也站了起来,陪她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时,千懿福停下来,对守在门帘之外的小厮道:“小福子,这屋里的碳快燃灭了,立刻添加我从宫里带来的新碳,不可让先生受凉。”

“是。”

千懿福继续往前走,踏进院子,钻过院子和照壁才是大门。

待走到大门时,千懿福停下来:“先生留步。”

流魂停下来:“公主好走。”

千懿福笑了一笑,打量四周一眼后压低声音:“虽然是玩笑,但我还是想问,先生说我不久后将有劫难,这劫难要如何消除?”

流魂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一笑:“这劫难无法提前消除,除非我持续为公主占卜,直到劫难即将发生时我才能确定比较准确的时间,然后给予公主有效的建议,如此,方能帮助公主逃过这一劫。”

这是他第一次笑,在此之前,他的脸上从来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或表情。

这一笑,就像腐朽的枯木突然生出了一丁点绿芽,很是诡异,千懿福看得心里又有些发毛,把不准流魂所说是真是假。

“公主,要不要我定期为你占卜,确保你能度过此次劫难?”流魂等了一会后,也压低声音,“我想,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为你化劫。”

千懿福心里挣扎得厉害,做不出决断。

她的侍女在马车边等了好一会后走过来:“公主,风大雪大,您小心着凉。”

千懿福这才“呵呵”两声:“先生这是逗我呢,之前都说了这只是个游戏。”

“这并非游戏。”流魂道,“我为公主占卜时看到的乃是天机,也许,这是我平生最后一次看到天机了。”

千懿福心里又有点慌,但她不想在侍女和流魂的面前流露出这样的失态,赶紧笑了笑:“是么,那我回去后好好想想,改日再来和先生聊聊。”

她低下头,快步离开,就像落荒而逃。

流魂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幽幽的叹气。

第546章 要命,还是要富贵

下了马车后,千懿福的双手还是微微颤抖。

侍女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的道:“公主,这狐毛斗篷是不是不够暖和?您赶紧进屋喝杯热茶,奴婢这就去仓库看看有没有更厚更暖的狐皮,让绣坊给您做一件更暖的。”

“去吧。”千懿福疲惫的坐下来,阖上眼睛,隐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发抖。

流魂的“预言”还在影响着她。

她越是冷静下来,越是担心流魂的“预言”成真,她无法想象和承受眼前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化为乌有,不,比起这些,她更害怕死亡……

她想不通,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和权势,谁能要她的命?然而,在皇家,落魄者一夜成帝、强权者一夜暴毙之类的事情绝不少见,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感觉她应该未雨绸缪,以妨万一……

那她应该怎么办?

将任何可疑的身边人都杀掉么?比如她的侍女、奶娘等,但,这么做也许会招来其他人的仇怨,新招来的“身边人”也许更危险,再说,如果“身边人”是她的家人和亲人呢,她还能把家人和亲人给杀了?

或者,让流魂持续的、定期的为她占卜和算卦,在劫难来临之前替她消灾?这倒是一个办法,可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而她的父皇要求她“尽快”解决流魂且必须留有流魂的尸体,这让她怎么办?

假如流魂的“预言”会成真,那么,她就需要在“性命”与“富贵”之间做选择。

选择性命,她就得留着流魂,让流魂为她消灾。

选择富贵,她就得杀掉流魂,维护父皇对她的信任。

如果流魂的“预言”只是他故弄玄虚或者失算那就最好了……可是,她要赌吗?

她不知道,她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另一面,流魂目送千懿福离开以后慢慢的走回去,但才走了几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猛然袭上心头,他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不能晕过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昏迷前的几秒,他用力的甩头,意图想保持清醒。

然而没用。

短短几秒,他就彻底晕了过去,连叮嘱小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做梦了,梦里依旧黑暗、寒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梦里连他都没有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就像他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

待他睁开眼睛,眼前微明,温暖,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他仔细嗅了嗅,有薰香的气味,有药材的气味,有隐隐的酒香气,以及别的什么气味,混成了颇为古怪、复杂的气味。

这些气味并不难闻,甚至闻了还让他感到身体放松,但脑子却是有些晕乎乎的,就像要醉了一样……

“大人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小厮道,“大夫说您原本就身体虚弱,刚才还喝了酒,醉意上头就晕过去了,不过那酒对您的身体并无伤害,您休息够了就好。”

“这屋里的味道,不好闻……”流魂撑着身体坐起来,“把所有有香味的东西都丢掉。”

“丢掉?”小厮为难,“这些东西都是公主专程从宫里带出来给您用的,丢掉不太好吧?”

“专程给我用的?”流魂品味着这句话半晌后,“那就把这些带有香气的东西先收起来,我现在闻着头晕。”

“好的,小的立刻收拾。”

在小厮收拾的时候,流魂又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眼睛居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觉到眼前是明的还是暗的,莫说各类物体的轮廓、形状了,就连小厮来回走动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基本上算是失明了。

这让他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小厮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您饿了吧,晚膳早就准备好了,我现在就给您端上来如何?”

流魂想说他不吃了,但又想到自己也许也没有多少机会享受食物了,便又道:“我想吃些清淡的,我就随意在屋内煮点清粥就好,厨房里已经做好的晚膳,送给值夜的侍卫吃罢。”

“好的,那我去处理那些晚膳了。”

“如果晚膳不够,就让厨房顺便煮些宵夜给所有人,天气这么冷,多吃点暖胃。”

“是。”

小厮出去了,流魂睁着如同瞎掉的眼睛,将一勺白米放进盛了水的小炉子,再将小炉子放到燃烧的火炉上,慢慢的熬粥。

水很快就烧开了,他一边用勺子搅着小炉子里的米粥,一边快速的思索着如何逃出这里。

他想了至少十几种办法,还认真琢磨了如何执行。

但最终,他全部都摇头否定了。

没有任何一条行得通。

就算他能放倒或避开所有的侍从、侍卫,顺利离开这里,就以他这双算是瞎了的眼睛和已经坏掉的身体,还有外面的严寒,他能去哪里?

而且,在他给自己和千懿福分别算了一卦后,再度元气大伤,已经无法再窥测天机了,就算他想投靠别的权贵,也已经没有价值了。

他该怎么办?

“大人,粥溢出来了。”小厮这时进门,惊叫着冲过去把小炉子提起来,放到台面上。

流魂收回思绪:“嗯,帮我把粥吹凉一些,我饿了。”

小厮提着小炉子出去:“我把粥端出去一会儿就没那么烫了。”

流魂想说不用了,但又想到,就算小福子在他面前动什么手脚他也看不到,便又沉默了。

不到半刻的时间,小厮就端着小炉子进来,给他舀粥:“大人,粥是温热的,刚刚好,您赶紧吃,这是刚刚煎好的鸡蛋,正好配粥吃。”

流魂拿起小勺子,慢慢的喝粥,思绪已经从如何逃走转成千懿福会不会来找他。

如果千懿福来找他,说明千懿福信了他的“预言”并寻求他的求助,如此,她必定不敢对他动手。

如果千懿福这几日不来寻他,说明她决定牺牲他。

她,到底会不会来找他?

后半夜,流魂一直睡得不太好,时醒时沉,直到清晨才勉强睡着了,再次睡醒时又已是午时。

“公主可有来过?”他问小厮。

“没有呢。”

“公主可有口信?”

“也没有呢。”

“你出去吧,我要单独休息,你记得把门关好。”

小厮出去了,顺手把门关紧。

流魂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拿过枕头,摸进枕头,从枕芯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制作简单的布制小人。

布制小人真的很小,他用一只手就能握完,如果有人看到这只布制小人,会发现它大概就是用一块白布裁缝成人的形状、再在里头塞满填充物就完成了,实在是简单得不得了。

不过,这布制小人没有五官,看着有些诡异。

“千懿福,呵呵呵,”一向无喜无悲、无泪无笑的他,低低的笑,“我会等你,在我死去之前,你还有机会。”

他抬手,将右手食指放到嘴边,一咬,指腹渗出血来。

他将渗血的指腹放在布制小人的“脸”上,慢慢的用血画出小人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嘴……这居然是一个两三岁小娃娃的模样。

他一边以自己的血作画,嘴里一边低低的、快速的念着咒语:“我以我血为媒,我以我命为价,换你不得健康,不得美貌,不得聪慧,不得好运……”

如果有人在现场,还能看到布制小人的背面同样用血写着三个字——君运来。

第547章 诅咒,最后的机会

天晴了。

风没那么大了,雪也彻底停了,天空重现微温的冬日,几乎家家户户都打开门窗,携老带幼的走出门来,享受难得的阳光。

千懿福却还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的,无精打采的蜷缩在榻上,看着窗外萧瑟的花园,一张圆脸憔悴得可怕。

“公主,您是不是身体不适?”侍女观察她的脸色,担忧的道,“要不奴婢还是去找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吧?”

“不用了。”千懿福没什么力气的道,“我并没有生病,我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喔,奴婢明白了。”这名侍女比较年轻,想了一想拍手道,“公主一定又在想念大人了,患了相思病。”

“何止是患了相思病,公主一定也在想念小少爷。”另外一名侍女道,“小少爷已经在宫里待了四天了,没有小少爷在身边,莫说公主了,我也想念得慌呢。”

“公主,今日天气这么好,”她道,“要不咱们陪您进宫,接小少爷回府可好?”

小少爷年纪还那么小,就算留在宫里陪伴皇上、皇后或者接受宫中的教导,一般也不会超过三天。

“运儿……哦,好好,我们去接运儿。”千懿福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步伐虚浮的往外面走,“运儿……运儿几天没见了……”

两名侍女扶住她:“公主您先坐坐,咱们得去准备马车和衣物,再给您补个妆,不然您气色这么差,恐怕皇上和皇后见到您会担心。”

“哦,补妆,要补妆……”千懿福心神不定的坐下来,而后又看向侍女,“运儿……运儿他现在哪里?”

“在宫里啊。”侍女莫名其妙,“皇上不是留小少爷在身边,说要亲自教导小少爷么?”

“哦,是哦,运儿在皇上身边,不是,在父皇身边……”千懿福喃喃,而后跳起来,抓着衣领,来来回回的走,脸色愈发的苍白,“运儿还在父皇身边呢,父皇说了……”

这两日来她一直在想着流魂的“预言”,吃不好,睡不好,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几乎忘了运儿还在父皇手里的事情。

流魂不死,她要怎么带回运儿?

就算她能带回运儿,只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带运儿进宫了,运儿也没有机会再得到父皇的“指点”了……

她这么一想就想了好久,直到侍女的声音响起来:“公主,马车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啊?哦……”千懿福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喃喃,“不能去……”

“公主您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

侍女们对公主的态度感到很是奇怪,正想再问点什么,这时,有下人匆匆跑过来,站在门外道:“公主,流魂大人出事了。”

千懿福眼皮子狂跳:“出、出什么事了?”

下人道:“流魂大人在这两天里病情迅速加重,今日还吐血了,陷入半昏迷之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夫去看过了,目前还查不出流魂大人为何病情加重。流魂大人那边有人过来了,想问公主您要不要过去看看,想想办法。”

千懿福知道她拿给流魂的东西产生“效果”了,心里慌得厉害,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眼下生病了,不宜过去看望流魂先生。”她含糊的道,“让大夫陪在流魂先生身边,继续探寻病因,若是缺少什么东西,随时都可以来府里取。”

打发掉流魂那边的人后,千懿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只觉得有一座山压在心口上,更闷了,更慌了。

流魂一定是毒发了,没有多少活头了,只要他还没有断气,她还有办法救活他,可是……流魂不死,父皇那边怎么办?

她握紧拳头,使劲摇头,面露痛苦之色。

“公主,您怎么了?”侍女看她这样,更为担忧。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千懿福将侍女赶出去,而后躺到床上,继续陷入极其艰难的纠结之中。

救?还是不救?

天上微温的日头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下午的时候,日头又慢慢的隐出去了,天空又变得阴暗起来,虽然没有下雪,但风又变大了。

流魂幽幽的醒过来,他睁着一双已经彻底失明的眼睛,看着眼前,张嘴试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发出沙哑得吓人的声音:“我这病……还有救么?”

大夫的声音道:“流魂大人,请恕老朽医术不够高明,没能看出您的病情为何突然加重,要不我亲自去见公主,让她另请大夫给您看看?”

“你的医术,咳咳咳……”流魂摇头,“在这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不比御……医差,咳咳咳,您治不好的,别人来了也没用……”

“小、小福子,”他艰难的道,“公主、公主没、没过来么?”

“公主病了。”小福子道,“我今日中午去见公主了,公主也在生病,不方便过来看您,她让大夫时时陪在您身边,缺什么就过去取。”

“这样啊,我明白了……”流魂阖上目光涣散、眼瞳灰暗的眼睛,缓缓的道,“你们出去罢,我睡一会,记得把门关紧,我怕吵,还有,把屋里的蜡烛也吹灭吧。”

其他人都出去了,屋里陷入黑暗,他还听到了门被关紧的声音。

他的手摸进枕头里,将那只布制小人拿出来,在黑暗中咬破另外一只手指头,拿鲜血在布制小人上画着什么,声音很低很低的笑:“千懿福,你一定要我死是么?我虽然残了,废了,收拾不了你,但要对付你那个两岁的小奶娃,还是做得到的……”

“我已经给过你警告了,你却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么?呵呵,那就给我陪葬吧,我不吃亏……”

“我以我血为媒,我以我命为价,换你不得健康,不得美貌,不得聪慧,不得好运……”

这一夜,他一直在给那个布制小人施咒,耗尽了最后的元神。

次日早晨,小厮进入内室,一眼就看到流魂摔倒在床下,嘴角流血,白色的衣物上以及地面上都染有他吐出来的血。

“来人,快来人,流魂大人吐血昏迷过去了——”

很多人冲进内室,看到流魂的模样,无不沉下脸来:流魂吐了这么多血,这血的颜色还是染着黑的,恐怕不行了,君大人让他们保护和照顾流魂,流魂突然就这样死了,他们要如何向君大人交待?

他们一边紧急施救,一边派人去通报千懿福。

此时的千懿福刚刚醒来,忽的听到流魂恐怕不行了,惊得当场就想去看看,心里还在挣扎着:“也许,我该拿出解药,救他一把,让他熬到尽欢回来,再让尽欢决定要不要杀他?至于运儿那边,父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伤害运儿吧?反正尽欢也快回来了……”

然而她才走到前庭,前面就走过来一个人,见到她就道:“公主,皇后娘娘派奴婢来问您一件事情。”

这人是皇后身边的老宫女,算是皇后的心腹。

千懿福只得停下脚步:“母后想问什么事儿?”

老宫女看着她,低声道:“皇后娘娘问您,皇上交待的事情,您办得怎么样了?”

千懿福的额上冒出汗来:“这个、这个……”

老宫女道:“皇后娘娘说了,这事不能拖,否则只能由她来动手了。”

就是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千懿福的犹豫。

千懿福咬了咬牙,坚定的道:“你回去告诉母后,这事我已经办好了。”

第548章 长眠,最后一份礼物

深夜,流魂终于悠悠醒来。

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连眼前是光明还是黑暗都感觉不出来,他试着张了张嘴,还好,似乎还能发声。

“公主……来了么?”他用最后的一丝余力,问。

几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醒来就问公主,但小厮还是回答:“您睡着的时候我去见了公主,公主的病还没有好,生怕把病过气给您,就没有过来,但她让人送了许多药品和礼品过来。”

流魂又问:“我还能熬多久?”

几人沉默片刻后,大夫小心翼翼的道:“您想多了,您的病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因为这几日天气太冷而导致病情临时加重,天气转暖之后您的病情就会好转。”

“是啊是啊,”小厮道,“您看您这次睡醒,精神不是好一些了么?说话都有力气了,所以您莫要多想,好好歇息,好好吃药,病情很快就会好转的。”

“好转?咳咳……”流魂轻笑,“这是回光返照吧?”

几人又沉默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流魂不再追问病情的问题,换了个话题。

“回大人,”小厮小心道,“现在是凌晨三更。”

“这么晚了么……”流魂喃喃,声音很清晰的道,“去告诉公主,就说我要死了,死前想见她最后一遍。”

“这么晚了……”小厮一脸为难,低声咕哝着扫视其他人。

其他人冲他点了点头。

小厮没有办法,只得道:“好的,小的现在就去请公主。”

他出去了,又留下一室的沉默。

“大人,我熬好了药,”大夫找到了一个话题,“您赶紧喝,喝过以后一定会好受许多。”

流魂点头:“嗯,辛苦各位了。”

流魂喝药的时候,小厮已经来到君府,将流魂的话传达给守门的侍卫,侍卫犹豫了一会才硬着头皮去后院,向千懿福通报流魂的事情。

千懿福仍然彻夜难眠,原本想随便一句话就将小厮给打发走,但她想了想,还是撑着身体坐起来,披上狐皮大氅,亲自去大门口见小厮。

“你跟我说实话,”她低声道,“流魂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小厮道:“小的不敢瞒您,流魂大人恐怕撑不到明天了。”

说到这里,他几乎要哭了:“公主,您得给我们一个主意啊,君大人去北方不到一个月,流魂大人就成这样了,到时我们要怎么向君大人交待呢?”

“没法交待。”千懿福低声道,“这事我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事到如今,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她顿了顿:“但我一直觉得奇怪,流魂的病完全可以治好的,但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恶化了,还马上就要死了?这事情,只怕不简单啊。”

“对对对,我们也这么想。”小厮低声道,“连大夫都看不出流魂大人的病情究竟为什么恶化,大夫有点怀疑流魂大人是中了毒,但他检查了屋里所有吃的喝的,都没有发现有毒之物,所以大夫也没敢乱说。”

中毒?

千懿福只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厉害,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强压下那股隐隐的恐惧、不安、紧张,而后低声道:“关于流魂的病情,我有一个猜想,流魂他……该不会是在暗中服毒自尽吧?”

“自尽?”小厮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流魂大人他、他为何要自尽?”

“我不知道。”千懿福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一直过得不开心,你没注意到么,他从来不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我总觉得他对这世间并没有什么留恋。另外,他眼睛瞎了,加上年迈,无儿无女的,又不受皇上重视,心中早有离世的念头,那也不是不可能,你说对不?”

“公主说得也有道理。”小厮挠头,“流魂大人确实从来不笑,感觉都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儿,我也觉得他好像活得挺没有意思的。”

“是吧?”千懿福盯着他,“大夫说他疑似中毒,却又找不到毒物,我想,流魂若是在医馆那边暗中拿到了什么有毒的药材,或者自己在暗中配制毒物,悄悄的服用,谁能知道呢?”

小厮又愣了一会:“是哦,这种可能也有哦,流魂大人懂得一些医理,他若是自行配制毒药,别人也不知道。”

“除了这种可能,还有什么可能?”千懿福叹气,“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流魂若是觉得自己又老又病,活着没有什么意思,非要悄悄的服毒自尽,我也没有办法。”

小厮顺着她的话头:“公主对流魂大人确实照顾得很是周到,流魂大人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不是公主的责任。”

“就算尽欢回来,我也只能这么回他。”千懿福道,“你们觉得呢?”

小厮一愣:“……”

没过一会他就回过神来,点头:“其实不瞒公主,我和大夫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你回去后再问问流魂,问他是不是服毒自尽的。”千懿福道,“除非他说谎,否则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了。”

“公主说得有理。”小厮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终究明白了什么呢?

“或者,你可以再问其他人,”千懿福又道,“他们也许知道流魂为何会病情突然加重并死亡,也许流魂真不是服毒自尽的,是其他人照顾不周,导致伤口感染才死亡的。”

“是是是,”小厮道,“我回去就一个一个的问,也许就能知道流魂大人病情恶化的真相了。”

“你知道真相后再来告诉我。”千懿福幽幽的道,“我的病情也加重了,实在不便出门,相信流魂先生一定能够体谅。”

“是是……”小厮擦了一把汗,“小的现在就回去跟流魂大人说一声。”

而后他就低着头,小跑着回去了。

很快,千懿福的回复报到了流魂的面前。

“公主的病情也加重了,不便过来?”流魂轻笑,“我明白了,公主做得很好,非常好……”

他就住在君府附近,从君府走路过来也不过一刻多钟,但就这么近的距离,千懿福都不愿意过来,而且他即将油枯灯尽,千懿福也不肯见他最后一面,分明连一丝活着的希望都不愿意给他。

“大人,公主病好了一定会过来的。”小厮道,“您好好歇息,明天的天气应该不错,到时……”

“我很累了,确实该长眠了。”流魂抬手示意他别说了,身体慢慢往后躺下去,唇边露出微笑,“对了,我给君大人和公主准备了一份礼物,就藏在这个房间里,待君大人回京以后,你们一定要把这份礼物交给君大人,这可是我人生最后的一份礼物。”

礼物?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天天看着流魂,怎么没见过流魂准备礼物?

在他们的疑惑中,流魂闭上眼睛:“你们出去罢,记得熄灯。”

小厮确定流魂睡着后,冲其他人挤了挤眼睛:“你们跟我出来……”

他得跟他们复述公主跟他说的那番话,弄清楚流魂死亡的“真相”,务必达成一致意见后回复公主。

他们花了半夜的时间研究这个问题。

清晨时分,小厮推开房门,而后大叫:“流魂大人他、他去了……”

众人冲进内室,看到流魂静静的趴在床上,白色的枕头已经被他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不必验证,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流魂死了。

第549章 死因,诡异的现场

流魂死了?

真的死了,千真万确,尸体就在现场。

一宿没睡好的千懿福在大清早收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来报信的几个人,半天不说话。

小厮不敢一个人过来报信,就把大夫和侍卫长给一起带了过来,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当然必须要当面跟公主说,所以三个人就站在千懿福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只是不时用眼角偷偷瞄千懿福。

千懿福那张要哭不哭、僵白发青的脸落在他们的眼里,非但没让他们生出半点疑心,反而觉得公主一定还是被吓到了,和他们一样不知所措。

即使流魂的死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流魂的名望实在太高,不管是在贵族还是平民眼里,他都是降世高人一般的存在,这样的高人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还是觉得心慌慌的。

另外,即使他们已经研究好了流魂死亡的“真相”,但,他们还是害怕面对君尽欢。

在这种双重压力之下,他们动都不敢动流魂的尸体和现场,只能等着主子的安排。

“公主,您怎么了?”侍女看到千懿福在外头站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动,有些担心的走过来,“您站在外头这么久了,小心着凉。”

千懿福还是没动。

侍女伸手扶住千懿福的手臂,拔高声音:“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千懿福这才转了转眼珠子,扯了扯嘴角:“流魂的事,你们先派人去医馆,张贴布告,就说流魂的伤势恶化,救治无效,于今日上午去世,还有,好生收拾流魂的遗体,我得进宫跟皇上、皇后备报一声,商量他的后事该怎么办……还有……还有……”

“对了,我、我还需要亲自去一趟……”说到这里,她恍恍惚惚的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才走了几步,她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千懿福是不知道的。

待她睁开眼睛时,眼前就是几张大大的、焦急的面孔,那些面孔关切的道:“公主您醒了,您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千懿福有些恍惚的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躺在床上?”

“公主您忘记了?你早上的时候忽然晕倒,大夫过来看过以后,说您的身体没有大碍,主要是心事太重,休息不好,导致心力憔悴,身体这才撑不住了,只要睡得吃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

“这样啊……”千懿福想起了自己晕倒的事情,然后又想到了流魂的事情,惊得坐起来,“流魂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管家已经派人进宫通报给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说她会告诉皇上,然后派大内侍卫去给流魂大人验尸,调查死因,同时处理后事。”

“哦……”千懿福点了点头,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内侍卫调查得怎么样了?”

“现在是申时,宫里刚派大内侍卫过去,目前还在调查当中,听说流魂大人可能是服毒自尽的,毒药有可能是他暗中调配,所以服侍他的人都没有见过可疑的食材。”

千懿福又“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处理流魂的后事。”

全京城都知道流魂是由君府照顾的,流魂就这样死了,她不出面可不行。

待她梳洗完毕,又吃了一些东西,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好在流魂的住处离得不远,她没过多久就到了,而后她见到了流魂的尸体,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流魂的尸体很……诡异,肌肤惨白得过分,显得过于干枯,就像他身体里的血液与水分流失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还老了十多岁,像七十八岁的老人,完全没有生前的仙风道骨。

千懿福记得她最后一次见流魂时好像是三天之前,短短三天时间,流魂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感觉流魂死得很不正常……

一时间她又不禁感到悚然。

“大夫,”她问负责治疗流魂的大夫,“流魂先生的遗体……为何会是如此?”

大夫看起来也很疲惫了,叹着气道:“我们仔细的分析过了,流魂大人应该是服毒自尽,他的遗体会变成这模样,很可能是受到毒药的影响,此外流魂大人吐了很多血,枕头、床单都被染成了红色,这也导致他的遗体变干。”

“原来如此……”千懿福垂下眼皮,阖住复杂的心情,“宫里有没有说何时安排流魂先生入葬?”

“大内侍卫还在调查流魂大人的死因,估计明日才能结束调查。”大夫道,“宫里的意思是流魂大人在朝野的地位都很高,宫里需要给朝野一个可信的说明,所以此次调查不能急躁,物证和现场也要暂且保留。”

“按照宫里说的做吧。”千懿福叹气,“我去看看流魂生前的房间。”

“对了,公主,有一件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小厮道,“流魂大人在临终之前一直说想要见您,还说给您和君大人留下了一份礼物……”

“礼物?”千懿福脸色蓦然一变,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礼物?礼物在哪里?”

“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礼物。”小厮摇头,“流魂大人说他把礼物藏在房间里,让您和君大人记得把礼物找出来……”

“那你们找到了么?”千懿福急道,“找到了就赶紧把他的礼物交出来,我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小厮道:“咱们和大内侍卫都检查过房间里的东西,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物品,不过房间里的东西咱们都没有移动,也没有搬走,那件礼物应该还留在房间里,可能只有您和君大人能认出那件礼物了……”

“我现在就去找。”千懿福咬了咬牙,冲出侧室,再冲进流魂的房间,一时间又被床上的血迹给吓得脸色惨白。

原本以白色为主、洁净雅致的房间出现这么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还刚刚死过一个“高人”,感觉很是不祥,像是一个过于华丽、古怪的坟墓,让她有种踏进去就会染上什么邪祟的感觉。

然而她站了片刻后还是踏进去,尽量避开那张床,在屋里小心翼翼的观察。

她没有看到什么可疑或能被称上是“礼物”的东西,但同时,她又隐隐觉得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染着流魂的气息,都在盯着她,带着怨恨……流魂会不会已经知道是她给他下的毒?

流魂是不是恨透了她,到死都在诅咒她?

诅咒?

她打了一个寒颤,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后退。

轻轻的“咚”的一声,她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是一个人。

什么人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这间房间如今已成禁地,由大内侍卫看守着,任何人未经允许根本不能入内,站在她背后的人……会是什么人?

难道……

她的脸色蓦然大变,流魂的冤魂……回来了?

第550章 蠢人,坏了大计

“谁?”她颤着声音,僵硬、缓慢的回头,“谁在这里?”

“福儿,是我。”熟悉的、温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我回来了。”

“尽欢?”千懿福又惊,又喜,猛的一下转到身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真的回来了?我、我不是在做梦?”

按照正常流程,尽欢应该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她莫非是出现了幻觉?这里可是流魂死去的地方,若是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你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回来了。”君尽欢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但他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拥住千懿福,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瘦了呢,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呢?”

他的温柔和关心,让千懿福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自信、勇气、活力全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软软的靠在君尽欢的怀里,红着眼睛,落下泪来:“尽欢,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我很需要你……”

“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切由我来处理就好。”君尽欢说得温柔,就像他的心里满满的只有千懿福,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千懿福的头顶,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

“呼——”寒风将门吹开一条缝,漏进来。

千懿福这才回过神来,离开君尽欢的怀抱:“对了,尽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的差事有没有受到影响?”

“放心吧,为了早些回家,我日夜赶活,已经全部都忙完了。”君尽欢微微一笑,“我刚到京城就听说了流魂的事情,所以赶过来看看,你先回家歇息吧,这里的事由我来负责处置就好,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可你也很累了,”千懿福摇头,“你也瘦了呢,还是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大内侍卫处置……”

“不行,这事必须由我来处置,若是处置不好,京城上下都要怀疑我了。”君尽欢严肃的道,“你放心,我还撑得住。”

“尽欢——”

“乖,听话好不好?我要马上处理这事。”

千懿福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拖丈夫的后腿,当即只得道:“那我先回去,做好吃的等你。”

“嗯,多谢。”

君尽欢揽着千懿福出去,目送她离开后,将目光转向小厮等几人,冷冷的道:“你们进来,将所有的事情跟我说清楚。”

而后他进门,坐在椅子里,盯着眼前的几个人。

小厮、大夫、侍卫长大气都不敢喘,互视几眼后,侍卫长道:“大人,我先说吧。”

侍卫长详细说明了流魂遇袭的经过。

大夫详细说明了流魂的病情和“死因”,最后说到他们怀疑流魂乃是悄悄的服毒自尽时,声音哆嗦得有点厉害。

君尽欢听得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小厮。

小厮缩了缩肩膀:“流魂大人的伤势初时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就突然恶化了……”

他将流魂养病、病情恶化的整个过程都尽量详细的说了出来,包括流魂几次想见千懿福都见不到的事情。

君尽欢还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和情绪。

其实,他在流魂的身边还安插有其他的亲信,流魂出事的消息早就有人写信告诉他了,他在知道流魂遇袭的事情时并没有大的波动,但在知道有人冒充流魂看手相的消息之后,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他当时身处北方的北部,离京城很远,加上风雪很大,消息根本无法及时送回京城,他实在管不到这事。

所以,他日赶夜赶,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完成了他的差事,而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希望能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尽量弥补损失。

只可惜,受到风雪和路程的影响,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现在问眼前这几个人流魂的事情,只是为了确定两件事:一,这些人有没有隐瞒他,背叛他;二,核实流魂的事情有没有错漏之处。

就目前看来,这几个人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在流魂的“死因”上有点问题,当然,他理解他们这么说是害怕承担责任,没必要苛责。

听完小厮的说明以后,君尽欢睁开半阖的眼睛:“流魂说他在这个房间里隐藏了一份给我的礼物?”

“是的。”小厮结结巴巴的道,“但咱们没有找到,不过咱们没有搬动过房间里的东西,流魂若是真的留下了礼物,一定还在这个房间里,就怕、就怕他当时记错了……”

“你们出去,我要独自搜查这个房间。”君尽欢绝对不会把流魂的遗言当成玩笑,他非常清楚流魂是如何厉害的人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流魂绝对不会甘心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小厮等人出去了,门也关紧了,室内点着明亮的蜡烛,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君尽欢没有急着检查室内,而是细细的观察屋内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个角落,既然这么多人检查过了却找不到,那么,那件“礼物”一定隐藏在很难让人想到或注意到的地方。

想想,如果他是流魂,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流魂这种极度清高、有洁癖的人物,绝对不会爬上爬下、钻洞翻柜,他放置“礼物”的地方很可能是“灯下黑”,所以,他也没有必要翻箱倒柜和检查那些黑暗的角落。

他的目光在室内细细的转了一圈之后,落在染满鲜血的床头上。

那一片殷红的血太醒目了,他刚进来就注意到了这片鲜血,心里隐隐有点奇怪:流魂有洁癖,怎么会吐这么多血在他的枕头上?

流魂懂得基本的医理,身边有药,还有专人侍候,若是吐血吐到这份上了,他为何不叫人?既然有力气吐这么多血,不至于连发出一点动静都做不到吧?

更加奇怪的是,流魂“入睡”之前还叫小厮熄灯出去,把门关紧,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病情万分危急,需要有人时时在身边服侍吗?

感觉流魂是故意把身边人支出去的,也许,流魂就是利用那个晚上、在他死前的这点时间里将“礼物”藏起来,那么,当时的他最宜将“礼物”藏在哪里?

那件礼物一定很小,容易隐藏……

君尽欢脑子快速转动着,目光在那片触目的、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上来回移动,而后他猛然上前几步,一把抓起那只“红色”的枕头,撕开。

枕头里的棉絮露出来,在棉絮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玩具?

君尽欢抓起那个玩具,看清楚这玩具是什么东西后,脸色就是一变,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这是……诅咒小人?

他细细观察这个布制小人,上面用鲜血画着孩童的五官,还画着诡异的、神秘的图案,他将小人翻过身来,脸色又是一变,小人的背后竟然也用鲜血写着三个字——君运来!

这只诅咒小人,诅咒的竟然是他的儿子、也是当今太子——君运来!

千懿福这个蠢货,居然顺从千梦同的意思杀了流魂,导致流魂在临死前对君运来下了这么恶毒的诅咒!

“愚蠢的女人!”他咬牙切齿,目中露出杀意,“做事顾前不顾后,竟然犯下如此大错,坏了我的大计!”

第551章 换人,补救的方法

君尽欢信这些东西吗?

不信。准确的说,他更相信自己的努力与运气,但是,这绝不代表他不把流魂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此时,他看着手中的诅咒小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如果流魂的诅咒针对他,他倒是不怕——打他从出生起就面对无数的恶意,但他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什么“天注定”“诅咒”“报应”等他皆不放在眼里,然而流魂的诅咒却是针对君运来,君运来未必能与“诅咒”相抗。

君运来的命运关系着他最重要的计划,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要怎么应对流魂的“诅咒”?

他在室内坐了很久,直到夜色浓黑才走出来,淡淡的道:“回府。”

等在门外的众人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那流魂的后事?”

君尽欢道:“我明日会进宫,请示皇上如何处理此事。”

他走着回去了,即使异常疲惫。

虽然已经很晚了,风很大,外头寒冷彻骨,但千懿福还是坚持守在大门口,等着他回来。

“尽欢,你回来了——”她一看到了君尽欢就迎上去,揽着他的手,柔情款款的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还热着呢,对了,运儿也回来了,只是运儿染了风寒,身体实在撑不住,先睡着了。”

君尽欢蹙眉:“运儿从哪里回来?”

“从宫里回来啊,父皇派人送他回来的。”千懿福解释,“几日之前,我带运儿进宫,父皇留运儿在宫里学习,今日傍晚才送回来。”

君尽欢盯着她:“运儿是几日之前进宫的?”

运儿经常进宫,也经常在宫里留宿,探子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要千里传书给他,他并不知道运儿这几日都住在宫里,现在知道这事后,他心里明白,千梦同八成是以运儿为人质,逼千懿福杀掉流魂。

千懿福支支吾吾:“加上今日,有五日了吧。”

君尽欢盯着她片刻后,轻叹:“先吃饭吧,我饿了。”

他真的很饿了,没有力气跟这个蠢女人说正事,另外,他也怕他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控制不住的冲这个蠢女人发火,导致场面不好收拾。

直到用完晚膳,又沐浴过后,他才和千懿福坐在房间里,商量流魂的事情。

“这就是流魂的礼物。”他将那只染血的诅咒小人拿出来,放在千懿福的面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那只用鲜血描画五官和奇怪图案的小人实在太诡异了,每一根线条都透露着强烈的邪恶,吓得毫无防备的千懿福尖叫一声,后退几步:“这、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恶心?”君尽欢笑了笑,“这是流魂死前制作的布偶,被藏在他的枕头里,我想这上面的图案应该是他用他的鲜血所绘,他死的时候,他吐出来的血将枕头都染红了。你说,流魂为什么要送给我们这么一件礼物?”

千懿福呆了一下后,又尖叫:“尽欢,你快把这个东西给扔了,这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留着。”

“扔了容易,”君尽欢慢条斯理的道,“可你不怕随便扔了会引发更大的灾祸吗?”

“能有什么灾祸?”千懿福不明白,“只是一个布制的玩偶而已……”

君尽欢道:“你为何不仔细看看这个布偶?”

千懿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玩偶,犹豫了片刻后小心的拿起那只小人,细细的看,再转过去,发现它的背后也绘制着诡异的图案,只是,在这些图案之中隐隐还画着三个字。

“君……运……来?”她脸色大变,猛的将小人丢到地上,冲过去抓住君尽欢的手臂,“尽欢,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流魂他弄这个东西到底是想干、干什么?”

“当然是想诅咒运儿。”君尽欢面不改色的弯腰,捡起那只小人,“你信不信他的诅咒会应验?”

“诅、诅咒?”千懿福哆嗦,“他、他竟敢做这种事情!运儿乃是太子,岂是他可以诅咒得了的?我才不怕呢。”

“那我们就把这只布偶烧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君尽欢看着她,“你要赌吗?你敢赌,那我也没有意见。”

千懿福的脸色变来变去,半晌才道:“事关运儿,咱们还、还是谨慎一些好,要不咱们带这个布偶去找高僧,请高僧帮我们化解上面的诅咒?”

君尽欢道:“你觉得有用么?”

千懿福:“……”

君尽欢道:“放眼天下,谁的道行还能比流魂更高?”

千懿福咽了咽口水:“那、那你说怎么办?”

君尽欢又盯着她片刻后:“不,你说得有理,不管有用没用,咱们总得试试。”

“睡吧,”他走到床边躺下,“我们明日就去找高僧问问,看看有没有可能化解这诅咒。”

千懿福在他身边躺下,怎么样都睡不着。

君尽欢道:“如果你睡不着,那就把你如何杀掉流魂的事情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点底。”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流魂?”千懿福的心里沉甸甸的,并没有打算向丈夫隐瞒这件事,只是今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提罢了。

“有人冒充流魂散布那样的流言,”君尽欢淡淡道,“哪怕流魂是受害者,皇上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你是最好的动手人选,加上运儿又被留在宫里,想想便知你是被皇上逼着去杀流魂。”

“你说的是,父皇跟我说……”千懿福把皇帝跟她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君尽欢,而后道,“我不敢拖得太久,便向御医请教下毒的手法,在送给流魂的木碳里下了毒,这种毒有淡淡的气味,我怕流魂嗅出不对,便利用药酒和薰香的气味掩饰碳火的气味,而那些药酒和薰香本身也有迷乱神智的作用……”

“原来如此。”君尽欢并不觉得奇怪,“流魂死前几次想要见你,恐怕是想向你求救,但你一次次的拒绝去见他,他心知必死无疑,便也狠下心来制作了这只诅咒小人,决意向我们进行报复。”

千懿福身体哆嗦得厉害,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尽欢,我、我并不想杀他的,我知道这事情应该由你来决定,但我害怕惹父皇不悦,影响运儿的前程,不得不赶紧动儿……对不起,尽欢,都是我不好,把事情给搞砸了……”

你确实把事情给搞砸了。

君尽欢忍着这样的想法,安慰她:“我理解你当时的处境,你拖着不杀流魂,皇上也会派其他人动手,你反而会失去皇上的信任,所以你也莫要太自责了,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补救最好。”

“明日你去找大师化解诅咒,”他道,“我去宫里见皇上,商讨流魂的后事,咱们绝对不能让皇上看出咱们的心思,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运儿被诅咒的事情,否则,只怕没有人敢信任和接受一个受到流魂诅咒的太子。”

“呼——”千懿福惊得倒抽一口气,紧紧抱住他,“你说得是,咱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运儿被诅咒的事情,至于流魂的礼物,我明日会拿出一个假的礼物出来,用以封住所有人的口,免得有人在背后利用这事造谣。”

“先这么办吧。”君尽欢回抱她,“时间不早了,先睡吧,养足精神才好办事。”

他闭上眼睛,脑子却转得飞快。

既然君运来受到了诅咒,只怕无法承担他的计划,他也许该考虑换人了。

换成其他孩子——他的孩子。

第552章 真相,算错了她的动机

次日,夫妻俩分头行事,千懿福带上几名亲信,乔装打扮,前往京郊某寺庙拜见某位隐世的高僧,君尽欢则进宫面圣。

君尽欢与皇上单独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又与皇上用过午膳后才离开盘龙宫,老板子亲自送君尽欢一程。

两人单独走在前头,君尽欢的两名侍卫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有人冒充流魂的事情,是谁告诉皇上的?”君尽欢目视前方,步履从容,用只有老板子听到的声音问道,“流魂曾经要求向皇上封锁这个消息,我不信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奴一直在查是谁向皇上走漏了风声。”老板子也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道,“但老奴真的尽力了,到现在也没有查到谁是内鬼。”

盘龙宫的奴才很多,大多数都是君尽欢的人,但也有一些是君尽欢控制不到的,他仔细查过那些人,没发现有谁向皇上泄露了风声。

君尽欢沉思片刻后:“你不在皇上身边的时候,皇上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老奴不在皇上身边的时候……”老板子仔细琢磨后,“老奴老了,一般都是白日服侍皇上,晚上休息,皇上在晚上接触过什么人,老奴就不清楚了,不过就算是晚上,皇上的身边也有咱们的人,皇上跟谁接触、做了什么都瞒不住的。”

“还有就是,”他想了想,“皇上有时会单独和臣子会谈,老奴就不知道他们聊什么了,不过老奴想,这些臣子都是人精,应该不会在皇上面前说流魂的事儿。此外,皇上经常去皇后那里,也有可能是皇后或皇后身边的人跟皇上说了什么。”

“我查过了,不是皇后那边透露消息的。”君尽欢沉吟片刻后,“有人假冒流魂的事情发生之后、运儿进宫见皇上之前,皇上的身边可出过什么事儿?尤其是晚上发生的事,不管多小,你都说来听听。”

千梦同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他在知道流魂被假冒的事情之后一定立刻起了杀心,然后想到逼迫千懿福动手,因此,如果有人要向他透露消息,一定是在运儿进宫前的一到两天时间里。

“原来是这样……”老板子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思路,看着他的眼神透露出佩服之色,也很快想到一件事情,“就在皇上召见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前两日晚上,盘龙宫发生了一件怪事儿,其实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奇怪,老奴便没有告诉您……”

君尽欢打断他的话:“赶紧说,不要这么啰嗦。”

“是是。”老板子赶紧道,“就是那日深夜,皇上突然在他的卧房里发现一只老鼠,被吓得不轻,叫得整个盘龙宫都听到了,奴才们还以为他被行刺了呢……”

虽然这事是小事,但他还是说得极为详细。

君尽欢听得眉头越蹙越紧,听完之后问道:“这两只老鼠是怎么来的,你们可有查清楚?”

“盘龙宫查了好几日,都没有查到老鼠的来源。”老板子摇头,“皇上震怒之下砍了几个奴才的脑袋,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这老鼠一定是有人故意抓来放进皇上寝宫的。”君尽欢道,“先不说盘龙宫日夜被人看着管着,单说这么寒冷的天气,老鼠都躲起来冬眠了,根本不可能出没。”

“这一点咱们也知道,就是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

“比起主谋,我更关心主谋的动机。”君尽欢道,“主谋利用老鼠吓唬皇上,到底是达到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出气?”

“不会。”他边想边摇头,“想在皇帝的寝室里放进老鼠,并不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如果只是想吓唬皇帝,完全可以采取更有效、更简单的手段,所以,主谋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吓唬皇帝。”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走得很慢,唇间低声喃喃,“皇帝发现老鼠,然后被吓到了,尖叫,惊慌,害怕,逃出寝室,要求奴才们抓到老鼠,彻底清理寝宫,盘问、惩罚甚至是杀掉一批人……难道主谋的目的是借皇帝的刀杀掉几个人?”

“被惩罚的是哪些人?被杀掉的又是哪些人?”他看向老板子,“一个都不要漏过。”

老板子细细回忆:“被杀的就两个,都是负责打扫、整理盘龙宫屋里的两个太监……”

他把所有受罚的人员名单一一例出来。

君尽欢听完以后眉头深深的拧在一起,喃喃:“死的那几个都没有大的背景,主谋敢在盘龙宫里下手,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想在别的地方杀掉那几个人并不难,根本没必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杀人。”

“不不,我的思路错了……不,也不一定是错的,也许主谋的目的不是杀掉那几个奴才,而是杀掉流魂?”他蓦然抬头,目光又恢复一贯的精明、锐利,“这事不可能是巧合,很可能与流魂的事情有关,也许,主谋想通过这事告知皇上流魂的事情?”

“主谋想除掉流魂,皇上的寝室里出现了老鼠,皇上半夜被吓得逃出内室,在室外过了半夜……”他目中眸光一闪,猛然盯向老板子,“小风子呢?那日深夜她在哪里,做了什么?”

老板子想了想:“那日晚上,他是在户外值夜没错。”

君尽欢道:“当时的盘龙宫应该乱成了一团,他做了什么?有没有受到惩罚?”

老板子道:“他啊,应该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吧?他虽然也负责打理盘龙宫,但他负责的是屋外的值夜活儿,根本不可能踏进屋里,所以,皇上屋里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能靠近皇上,他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哎哟,瞧我这几天忙的,差点忘了这件事,”说到这里他拍了一下脑袋,“小风子两日前已经提出辞工,说是他看到皇上随便就杀了几个太监,心里害怕哪天不小心闯祸,掉了脑袋,不想在宫里当差了,我便准了他,他昨日已经搬出皇宫里。”

“她已经出宫了?”君尽欢脸色微变,“她出宫后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老板子道,“他是您的人,您让我不得过问他的事情,他说要走我便让他走了,也没敢问他去哪里。”

君尽欢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了咬牙。

到了这时,他几乎能确定老鼠的事情是凤衔珠干的,她很可能利用这件事制造出了什么空隙,从而把流魂的事情告诉千梦同,诱导千梦同去杀了流魂。

流魂被千梦同盯上之后,凤衔珠就跑了,她这次一跑,恐怕不会给他找到她的机会了。

他原本以为凤衔珠会利用去盘龙宫当太监的机会对付千梦同——千梦同也是千境离的死敌,她理应会帮千境离,没想到,凤衔珠这么做的用意,竟然是想除掉流魂么?

流魂就住在大街上,几乎每日都去医馆坐着,千境离有的是机会对流魂动手,所以,他真没有想到千境离、凤衔珠会转而利用千梦同去杀流魂——他算错了这一着,让凤衔珠得逞了。

老板子观察他的表情,忐忑的道:“大人,我让小风子离宫,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君尽欢收回思绪,恢复冷静,“马车就在前面了,你可以回去了。”

事已至今,懊恼无益,他还是要认真想想怎么善后,弥补损失。

第553章 奇怪,小病加重

离开皇宫后,君尽欢先去了流魂生前的居处,处理完现场的事务后才回到君府。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千懿福也回到了家里,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但夫妻俩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各自在忙的事情,而是陪儿子用了晚膳后才回到房间,将门关紧,这才说起悄悄话。

“尽欢,你跟父皇谈得怎么样了?”千懿福急问,“父皇对我们的表现还、还满不满意?”

虽然她对父皇逼迫她杀掉流魂这事感到极为不满,甚至暗怀几分怨恨,但为了儿子,她还是不愿意得罪父皇。

“我与皇上谈得还好,皇上希望流魂的事情怎么处理,我便怎么处理。”君尽欢道,“大内侍卫已经查明流魂的死因,认定他是忍受不了病、残、老、痛的折磨而暗中配制毒药,服毒自尽,皇室明日将进行公告,后日举行国葬,埋在皇陵附近。”

他给千懿福倒茶:“你那边呢,结果如何?”

“结果……糟糕透了。”千懿福一脸愁容,目光黯淡,“介微大师没问是谁下的诅咒,只说那只娃娃确实是极为邪恶的诅咒人偶,凝聚了下咒之人的怨恨和恶意,十分的凶险,以他的功力或者可以化解二三分,但绝无可能彻底化解,被诅咒之人只怕以后都会霉运缠身,难以如意。”

介微大师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年已逾百,进山隐居也有二三十年了,世人都以为他已经圆寂,君尽欢曾经因为一些原因救过介微大师的弟子,从而得以拜会过圆寂大师,介微大量答应过他,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帮他一次忙,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这次要不是事关重大,君尽欢绝对不会劳烦介微大师。

“那只人偶呢?”他问,“大师是否认为应该销毁?”

“大师说这只人偶过于邪恶,不宜留在人间,还是留在他的身边,由他慢慢化解人偶的怨恨比较好。”千懿福道,“所以我便把人偶留给大师了。”

“大师还说了什么?”

“大师说给人偶下诅咒的人一定已经耗尽了生命,而他要化解人偶的诅咒,也需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所以他离圆寂也不远了,希望我们以后莫要再去寻他,就当他已不在人世。”

君尽欢:“……”

“他还说,还说,”千懿福道,“待他圆寂之后,也会把诅咒人偶放在身侧,绝对不会让这只人偶危及他人,只是,被诅咒的人可惜了……”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她赶紧又道,“大师说下诅咒的人在下咒时身体和心神一定极为虚弱,不足以下死咒,所以被下咒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咱们无需过于担心运儿。”

君尽欢道:“大师可知道被诅咒的人乃是咱们的儿子,当今的太子?”

“应该不知道罢,”千懿福想了想,“大师看到了运儿的名字,但没有问运儿是谁,而且大师隐居深山多年,不问世事,我想他并不知道当今太子是谁。”

“但他应该能猜得出来运儿是我们的孩子,”君尽欢轻叹,“所以他才愿意以剩余的生命为代价,帮运儿化解诅咒。”

“那、那就多谢介微大师了,”千懿福愣了片刻后,“只是大师说他只能化解二三分,这也就是说运儿仍然会诅咒缠身,这事咱们要怎么办才好?难道咱们要看着运儿受苦么?”

“慌什么?运儿可是太子,自有老天保佑。”君尽欢淡淡道,“再说了,普天之下,高人众多,咱们不尽力,怎么知道就没有办法?明天我会派人打探别的高人,多想一些办法。”

“嗯,尽欢你说的是,”千懿福微微冷静了一些,“咱们一家三口的命和运都好,我就不信我们一家三口同心协力,斗不过流魂的诅咒……”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侍女着急的声音:“大人,夫人,少爷的病情忽然加重,咳得很厉害,哭着要爹娘,奴婢请大人和夫人过去看看。”

“怎么会这样?”千懿福心惊,匆匆走出去,“运儿只是染了风寒而已,早在宫里的时候就有太医看过了,服了药,今日早上已经好了许多,怎么现在又变重?”

说着她瞪向侍女:“是不是你们照顾不周,让运儿吹风受凉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侍女惊慌的道,“为了防止小少爷吹风受凉,小少爷只要出个门,咱们都给小少爷撑伞挡风呢,连太医都说小少爷没有理由会病情加重。”

“哼,你们就会推卸责任。”千懿福冷哼,“我这就去调查,只要查到你们有问题,谁也别想好过。”

很快,夫妻俩来到儿子的住处,一进门就觉得温暖如春,无风漏进,虽然室内门窗紧闭,但因为摆放了大量花花草草的缘故,空气并不显得沉浊,因此,运儿突然病情加重,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咳咳咳,呜呜呜……爹爹,娘亲……”内室传出运儿的咳嗽声和哭声。

夫妻俩走进内室,就看到太医在给儿子做经脉推拿,儿子小脸憋得通红,乖乖的一动不动,很是配合太医,就是哭得有点厉害。

“运儿,娘亲来了,不要怕,你的病很快就好了。”千懿福赶紧走过去,在儿子身边坐下,摸着儿子的脑袋安慰,“待你病好了,娘亲一定让你吃甜点,吃多多的啊。”

运儿泪眼汪汪的看向君尽欢:“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君尽欢微笑,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早些病愈,就不要说话,不要哭,会哭坏嗓子的。”

“那、那运儿不哭了……”运儿把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憋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夫,运儿可有服用止咳药?”

“服了,只是这止咳药虽然没用毒性,但也不能喝太多,太子殿下若是嗓子难受就多喝些温水。”

“你说运儿的病症……多久能好?”

“公主放心,太子殿下虽然病情加重,但最多也就是好得没那么快罢了,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了,不过我是真的奇怪,运儿好端端的,病情怎会加重?会不会是这些奴才侍候不周?”

“这个,老夫仔细检查了太子殿下的住处和穿着,并未发现不妥之处,于是猜测太子殿下可能误食了什么加重咳嗽、气喘的食物,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千懿福立刻瞪视众人:“你们说,你们都给运儿吃了什么?”

侍女们脸色变了:“公主,小少爷回府的时候已经生病了,咱们都是按照太医开的药方、食材单子给小少爷准备膳食,绝对没有擅自改变食物……”

“你们还敢狡辩!”千懿福大怒,拍桌子,“一个个都给我拖下去审……”

“福儿,运儿病了,需要静养,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君尽欢突然出声,“你这样大声说话,会吓坏运儿的。”

“好,那就过后再说。”千懿福看了看儿子,忍下怒气,闭口不言,一张脸却还是铁青着。

君尽欢不动声色的扫视屋里的侍女和小厮,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回京不到两天,忙得不可开交,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君运来屋里的侍从换了几个,虽然其中没有他亲自为儿子挑的人,但这事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换掉儿子身边的人,是千梦同的主意,还是千懿福的主意?

还有,为什么要换人?

第554章 弃子,现在就想办法

内室安静下来,只有君运来时不时的咳嗽声。

太医给君运来做了全身推拿后,君运来的脸庞恢复了一些血色,看起来轻松了许多,不咳嗽了,眼皮子不断打架,千懿福按照太医的嘱咐给君运来喂了药后,君运来睡着了,千懿福这才跟着君尽欢走出来,返回两人的院落。

“你换了运儿身边的人?”君尽欢这才问起这个问题。

说到这个,千懿福猛然想起了流魂给自己看的手相结果,心头又是一惊:连介微大师都说给布偶娃娃下诅咒的人乃是世间无二的高人,既然流魂能制作出那么可怕的诅咒小人,那么,流魂的“预言”难道会是假的?

她的身边人会害死她,她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为什么不说话?”君尽欢一直在观察她,“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呃,不是。”千懿福挤出笑容,“那几个人不太会看人脸色,我觉得换掉比较好,尽欢,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君尽欢道,“我只是有点怀疑那几个新的照顾不周,才害运儿生病的。”

“应该不会。”千懿福道,“这几个新人在运儿进宫之前就来了,把运儿照顾得挺好的,我想运儿的病不是她们造成的。”

君尽欢“哦”了一声,没说话。

千懿福也没有再主动开口,只是不时用眼角瞟向君尽欢,心里又纠结又挣扎:要把流魂对她的“预言”告诉尽欢吗?

这件事就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每每想到就喘不过气来,所以她才从运儿的身边人换起,接下来她还打算换掉自己的身边人,只是,她独自一人承担这样的压力实在是太累了,很想找个人分担。

然而……流魂都说她是被“身边人”害死的,她又哪里敢跟“身边人”讨论这件事?

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她、谋害她,但尽欢一定不会吧?

不不不!她摇头,她绝对不能怀疑尽欢,否则就中了流魂的圈套。

“尽……”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预言”的事情,但看到丈夫眉头紧蹙之后她还是闭上嘴,决定什么都不说。

尽欢刚回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情,一定很累了,她就先别让他操心了,待眼前的麻烦解决后她再跟尽欢说自己的事。

夫妻俩各怀心事的回到房间,君尽欢把房门关紧,给千懿福倒了一杯桂圆枸杞茶:“喝杯茶暖暖身体吧。”

千懿福有些感动的捧起这杯茶,看到丈夫还是眉头紧皱,心疼的道:“尽欢,运儿的病没有大问题,过几日就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君尽欢摇头,抬眼看向她,“我担心的是……”

他闭紧双唇,欲言又止。

千懿福道:“你有什么就说吧,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担心,让运儿生病的是……”君尽欢压低声音,“皇上。”

千懿福蓦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骇:“你的意思是、是……”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君尽欢脸色极其凝重,“运儿是在宫里生病的,他到家后吃什么都被人看得很紧,不太可能会误食不该吃的东西,因此,他若是吃了什么不妥的食物,只有可能在宫里。”

千懿福的脸色变来变去,结结巴巴的:“父皇难道、难道会……运儿可是他的亲外孙,他不会这样对运儿罢?”

“也许,皇上只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并不是真的想害运儿。”君尽欢低声道,“如果我们以后不能让他满意,也许他就来真的了。”

千懿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你不觉得你这次动手慢了点么?”君尽欢叹气,“也许皇上因此就不高兴了,当然,换了我,我也要想很久,不可能说动手就动手。”

千懿福半晌才喃喃:“若是父皇做的……那、那也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皇上干的,”君尽欢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流魂的诅咒!”君尽欢直视千懿福,“流魂的诅咒开始生效了,运儿生病是在流魂死亡的第二日,原本他患的只是小小的风寒,并不难治,病情随后却忽然加重,这实在是有点诡异。”

千懿福脸色发白:“运儿只、只是生一点小病罢了,尽欢,你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

君尽欢又叹气:“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运儿一向健康,很少生病,这两日也不是特别冷,我实在觉得心中不安。”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我也很害怕流魂的诅咒成真,不敢去想罢了……”千懿福下意识的抓住他,“对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尽欢,你说我们该、该怎么办?”

“咱们要做好准备。”君尽欢脸色凝重,“不管是哪一条是真相,事情都很麻烦,最可怕的是……这两条都应验了。”

“两条都应验?”千懿福差点尖叫出声,“那不是想逼死我们么?”

“说不定皇上会对运儿下手,也是受到诅咒小人的影响呢?”君尽欢盯着她,“你不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么?就我所知,要制作那种诅咒小人需要不少时间,流魂很可能早就知道了是你对他下毒,在死前几天就开始制作人偶,所以运儿在那时就已经中了诅咒,导致皇上开始对运儿动手,运儿回来后则病情加重。”

“尽欢……”千懿福摇着他的胳膊,眼泪掉出来,“你要想想办法啊,运儿绝对不能有事!他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有介微大师的化解,运儿这次应该会好起来,但以后就不一定了。”君尽欢道,“如果皇上对运儿起了异心,或者运儿不断出事,咱们真的要另想办法了。”

“你说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你也一起想吧,”君尽欢叹气,“总之,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他还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可能的大危机?

呵呵,其实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提示、诱导千懿福去反对、怨恨千梦同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会让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成真,让千懿福心甘情愿的帮助他……帮君运来“攥位”。

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君运来已经受到了诅咒,那就不能再“用”了,只能放弃,但在那之前,他要将君运来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另外,他不确定流魂的诅咒到底有多强、又会持续多长时间,更不确定君运来的“好运”能撑多久,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事,不能等君运来优势尽失了再行动。

受到他的影响,千懿福也陷入沉思之中,开始思考:如果流魂的诅咒真的生效了,运儿灾运缠身,她该怎么办?

第555章 账单,犯人的底细

流魂的葬礼,以国葬的规格,轰轰烈烈的举行了整整三日。

大量百姓冒着风雪走出家门去给流魂吊唁,在流魂出殡的时候,还有许多百姓跟在流魂的棺椁后面,一直送到城门才散去。

负责操办这场葬礼的君尽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因为忙碌、疲惫而略显消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虽然他被凤衔珠、千境离狠狠摆了一道,但是,他会利用流魂的事情给自己捞点好处。

什么好处?

他的笑意更深了。

深夜,他疲惫不堪的回到君府,千懿福仍然在等着他:“尽欢,你终于回来了,宵夜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赶紧吃一些。”

君尽欢坐下来,长长的叹气:“谢谢福儿,我真的很累了,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我知道。”千懿福温柔的道,“你闭上眼睛休息吧,我喂你吃。”

君尽欢真的闭上眼睛,只管张嘴和闭嘴,吃下千懿福给他喂的宵夜。

吃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君尽欢恢复了一些力气,才缓缓的道:“运儿的病怎么样了?”

“没有加重,但也没有明显的好转,”说到这个,千懿福就愁肠百结,“最多就是不怎么咳嗽了,精神还是不好,人都瘦了一圈,我看着就心疼。”

君尽欢沉吟:“满打满算的话,运儿已经病了六日吧?”

“可不是么,”千懿福道,“一般说来三日就应该能好了,但运儿这次都病了六日了也没有明显好转,我心里现在有些慌……”

“流魂已经下葬了,”君尽欢道,“我还请皇家寺庙的高僧为他做足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他的坟墓也做了镇邪处理,如果这些手段有效,运儿的病情也许明日就会好转。”

千懿福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你这么说,我暂且安心了一些。”

这一夜,君尽欢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受到近日种种事端的影响。

次日,侍女传报,说是运儿的病情大为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和恢复日常食量了,千懿福的心情这才慢慢好起来。

君尽欢陪妻儿用过早膳后又早早出门,追查冒充流魂的犯人去了,这事原本是由衙门处理,但他回来以后就主动接管了这个案子,在朝堂上发誓一定要找到犯人,为流魂报仇。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对流魂的感情很深呢。

此时,年关在即,君尽欢好不容易才从北方赶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处理流魂的后事和案子,忙个不停,就没有休假过一日。

也许是天道酬勤,连续追查了十来日后,君尽欢终于查到了冒充流魂的犯人,在其屋里发现了大量易容道具和各种占卜、算卦、看相的物品,以及一本账单。

这本账单上列出了一大串请犯人帮忙占卜、看相的权贵名单以及他们赠送给犯人的各种钱财、宝物。

君尽欢根据这份账单找到了那些钱财、宝物,粗算起来竟然高达五六万两银子,消息传出,震惊朝野。

君尽欢查到犯人住处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进宫,将消息通报给了皇上。

初时千梦同收到消息后还没怎么在意,对他来说,犯人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赶紧杀掉就行,不过,次日下午他收到最新的消息说君尽欢找到了那份账单和账单上面的巨额财物后,惊得直拍龙案,连连叫道:“立刻让君尽欢进宫见朕,朕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他的口谕越过大半个京城,终于传到君尽欢耳里时,君尽欢正在某处密室里盘点犯人隐藏在此处的宝物,收到口谕后,他当即放下手中的金元宝:“我即刻进宫去见圣上,你们继续在此处盘点,务必做好详细记录。”

“大人,天都黑了,风雪又大,出行不便,您不如明日再进宫面对?”

“是啊,这里离皇宫远着呢,不管骑马还是坐车,都要花上不少时间,进了宫也是打扰皇上歇息,没必要这么赶。”

“不,皇上的任何要求都是天大的事儿。”君尽欢摇头,“皇上想现在见我,我就必须要现在去见皇上,至于时间晚还是不晚,皇上方不方便见我,那是只有皇上才能决定的事情。”

众人听他说得这么郑重,都在心里道:君大人真是忠臣啊,皇上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敷衍和拖沓,难怪如此受到皇上器重!

君尽欢说完就快步出去,翻身上马。

“君大人,风雪太大了,您还是坐马车进宫吧,别骑马了……”

“无妨,骑马比较快。”君尽欢已经扬鞭策马,快速朝皇宫奔去。

将近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抵达盘龙宫,千梦同都躺下来了,听到君尽欢到了,他立刻坐起来:“快快快,让君尽欢进来见我。”

君尽欢快步入室,千梦同一看到君尽欢就皱眉:“你怎么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把朕的地毯都弄脏了。”

君尽欢低头一看,赶紧行礼:“回皇上,外头雪大,臣骑马奔来,衣鞋不慎被雪弄湿,臣又忘了更换衣鞋,弄脏了龙室,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都是奴才的错。”一名太监见状,赶紧解释,“君大人来得匆匆,一心要见皇上,奴才以为君大人有急事要见皇上,便也赶着禀报皇上,忘了给君大人更换衣鞋,还请皇上降罪。”

千梦同听后摆了摆手:“原来如此,那就算了,君爱卿你坐下,赶紧跟朕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是。”君尽欢在靠近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冒充流魂的犯人名为皮赖休,自称隐居的高人术士,具有测算吉凶、未来前途之能事,两年前才离开隐居的海外岛屿,来到京城,暗中为有钱有势的人物看相,预测吉凶……”

“得了得了,”千梦同挥手,打断他的话,“先说你查到了什么财物,这些财物价值几何。”

君尽欢略一思索,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双上捧上:“皇上,犯人私藏的钱财极多,一时半会说不完,这是账单,皇上一看便知。”

千梦同接过账单,急急的翻开,喃喃:“南海彩色珍珠9颗,金元宝三箱,金丝锦帛十二箱……”

“这么多?”他大致扫过一遍后盯向君尽欢,“这些得值多少钱?”

君尽欢道:“这些宝物具体值多少钱,得交给内务府去清算,微臣大致看过一遍后,估价约为五万至六万两银子之间。”

“五万到六万?”千梦同面露喜色,“这笔钱够整个皇宫好好过个年了,明年春天的皇室开支也暂且不用愁了,真是天助朕也。”

“尽欢,这事你干得好。”他冲君尽欢摆手,“你赶紧卖了这些宝物,换成现钱,朕需要这笔现钱过个好年。”

他会这么急着见君尽欢,就是想知道这笔财物是不是真的、价值多少,够不够他过个好年。

虽然他是皇帝,坐拥天下,但皇帝和皇室、朝廷的花销实在是太大了,目前国库已经捉襟见肘,皇室不得不节衣缩食,他一直为没有足够的钱财过年而发愁呢。

第556章 陷害,调查千不语

君尽欢立刻道:“大内侍卫正在盘点这笔钱财,最快明天就能盘点完毕,然后交给内务府处理……”

“不不不,”千梦同摇头,“这笔钱若是交给内务府,就得按照朝廷的规矩办,恐怕拖到年后都处理不了,所以这笔钱财还是得由你来处理,越快越好。”

君尽欢道:“那我就对外隐瞒这笔钱财,暗中变现,然后全部交给皇上处置。”

“嗯,你办事,我放心。”千梦同先是满意的点头,而后又道,“对了,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吧,不然这笔钱财若是神秘消失,世人还不得怀疑你私吞?”

“皇上放心。”君尽欢道,“臣抓到犯人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开了,但这份账单涉及众多官员和富豪,臣心知事关重大,马上就派人通报皇上,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臣担保,除了皇上和臣,只有几名参与追查的皇上的近侍知道。”

“好,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千梦同舒坦的吐气,才道,“对了,关于那名犯人,你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犯人不过就是一个江湖术士,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会故弄玄虚,巧语骗人。”君尽欢道,“跟皇上说他的事情只会浪费皇上的时间,不过,有一件事情臣不便处理,还请皇上明示。”

千梦同有些心不在焉:“说。”

“就是这本账簿上的人员名单。”君尽欢看向他手中的账簿,“上面一共记录了大大小小三十七名官员、贵族、富商、名流送礼给犯人的内容,臣不知该不该追查这些人。”

这三十七个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渣子,其中有约三分之一是反对他、看不上他的人,有约三分之一是仍然处于左右摇摆、不确定支持哪边的墙头草,有约三分之一是他看不上的人和纯粹拿来混淆这份名单的、无足轻重的人,其余的四五个人则是他明面上的人或皇上的人。

总之,他就是要利用这份名单铲除一批政敌。

为此,他不惜赔上五六万两银子的钱财“送”给千梦同,以此获得千梦同的信任——千梦同多疑,拿不到实际的好处,只怕不会相信那份账本上的名单。

“是么?”千梦同低头,这才仔细看起账簿上的名字,这一看,他不禁悖然大怒。

“柯明衣?徐环?勤王……”他越看越怒,“这些人都是本朝的重臣,皇室的骨干,竟然跟这种江湖术士勾结,还送钱送礼?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尽欢,”他看向君尽欢,怒道,“你告诉朕,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君尽欢想了想:“臣猜,他们无非就是想找这个术士测吉凶,看未来,皇上也不必过于生气,臣想他们只是被这个术士给骗了,一时糊涂,如今他们也应该清醒过来了。”

“一时糊涂?”千梦同冷笑,“朕看他们平时精明得很,半点亏都不吃的,还能被区区一个江湖术士给骗了?他们无非就是太贪了,心怀叵测,想找流魂这样的人给他们指点指点,看朕什么时候驾崩,看他们的前途如何,呵呵,朕养他们,器重他们,他们不信朕,却信这见鬼的江湖术士。”

说着,他狠狠的将账簿往桌面上一拍,然后皱眉,缩了缩肩膀,低声咳嗽起来。

他纯粹是因为用力摔了这个账簿而导致有些气喘,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君尽欢看着一脸恭敬,心里实则冷笑。

他在千梦同的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这些人不知在暗中给千梦同服用了多少不合适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普通或正常,但千梦同服用久了,也会导致身体虚弱,脾气暴躁,思绪混乱。

朝中上下如今对千梦同也是颇多怨言,只是千梦同不知道罢了。

“皇上,请喝茶。”君尽欢给他倒了一杯茶,“臣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咳咳,朕就是被气的。”千梦同摆了摆手,“这本账簿朕要留着,你就当没见过这本账簿。”

“是,臣明白。”

“对了,朕不认识这些人,你跟朕说说这些人都是谁。”

“账簿上的绝大多数人臣都认识或听说过,但有一些人臣也不认识。”

“无妨,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说。”

“是。”

“这个冯娇兰是谁?”

“好像是勤王家世子在外面养的美人,曾经是京城有名的花魁。”

“这个华洋又是谁?”

“好像是大理寺监的管家。”

千梦同扫了他一眼:“这你都认识?”

君尽欢道:“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他们是大人物得宠的身边人,但凡耳目通灵一点的,都会认得。”

“大人物的身边人,哼……”

没过多久,千梦同就翻到了后面,惊得几乎跳起来:“千不语?千不语也跟这个江湖骗子有所勾结?”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千将军平素都是独来独往,对军务之外的事情并不关心,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只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千梦同咬牙,“恐怕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君尽欢不吭声。

千不语是千秋业的私生子,母亲不详,小时候的经历不详,多年来一直是玄武大营的统领,从来不过问大营之外的事情,也不加入任何朋党,除了几个军中的部下,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好的友人,别人都看不透他。

乍看起来,千不语似乎一直都是保持“中立”之态,但,谁知道呢?

而且,有时候,“中立”的态度更容易得罪人。

比如现在,君尽欢就觉得千梦同看千不语很不顺眼。

“我看看千不语送了什么给那个江湖术士。”千梦同仔细一看,不禁又悖然大怒,“玄武大营的通行令牌?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允许一个江湖术士随便出入禁军大营?”

“你说,”他瞪向君尽欢,“他送通行令牌给谋害流魂的江湖术士,究竟想做什么?”

“事关军中大将,臣不能乱猜。”君尽欢慎重的道,“臣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查查比较安心。”

“那就派你去查。”千梦同又拍了拍桌子,“你不要透露账本的事情,就直接拿那块牌子去调查千不语,不必手软。”

顿了顿,他又有点忌惮的道:“你说这个千不语……不会因为这事,就造反吧?”

“臣觉得……”君尽欢想了一会才道,“应该不会罢?如果他因为这种事情就造反,那就说明他早有谋逆之心,臣第一个不饶他。”

“嗯,你去调查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观察他,”千梦同叮嘱,“若是发现他有异心或包藏祸心,那就要尽早出手,不可让他得逞。”

君尽欢又郑重的道:“是,臣一定将这事调查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好了,你这几日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聊了这么一阵,千梦同也累了,不断打着呵欠,“有什么进展,及时禀告朕。”

君尽欢而后辞别盘龙宫,骑马回府。

他真的很累了,但他的精神仍然很好,思维活跃,干劲十足,毕竟,他接下来要对付的可是手握兵权的千姓大将、千秋业最为重视的儿子之一——千不语。

于他,真没有比弄垮、弄死千家重要人物更有趣的事情了。

第557章 密信,杀掉君尽欢?

次日早朝,君尽欢当众拿出那块在犯人秘室里发现的玄武大营通行令牌,又拿出犯人画押的口供,说道:“臣连夜审讯犯人皮赖休,皮赖休声称这块令牌乃是玄武大营主将千将军送给他的东西,让他可以自由出入军营,好为千将军占卜吉凶,预测未来。”

众臣一派哗然。

“但,臣以为犯人的话不可全信。”君尽欢接着又道,“犯人很有可能在诬蔑、陷害千将军,臣认为此事需要多方调查,以免中了犯人的圈套。”

“君爱卿说得有理。”千梦同也装模作样,一起演戏,“朕命令你继续调查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犯人陷害千不语,朝廷一定还千不语清白,如果千不语真的与犯人有所勾结,那朝廷就秉公办事,任何人不得徇私。”

“臣遵旨。”

早朝结束后,君尽欢立刻策马前往玄武大营,准备与千不语亲自谈一谈。

但他吃了闭门羹,千不语的副将明确告诉他:“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千将军回家过年去了,军营的事情暂时由末将全权负责,君大人想问什么,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尽欢道:“千将军不是没有成亲么?”

副将道:“千将军虽然没有成亲,但不代表没有家,至于他家位于何处,末将也不知道,但千将军说了,若是营里出了什么大事,他一定会收到消息,然后赶回军营处理,君大人不必担心军营的事。”

君尽欢道:“我乃是奉皇上的命令,前来调查流魂被人冒充的案子,千将军乃是重要嫌疑人,我必须要亲自与千将军面谈。”

副将道:“证据呢?”

君尽欢拿出犯人的供词以及那块令牌:“令牌的事情,千将军需要解释清楚。”

副将拿起令牌,细细看过以后:“令牌是真的,但这令牌在军中的数量并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上百面,若是其中有一面令牌被人盗走了,若是丢失了,也不奇怪,还请君大人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查个清楚。”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单单一枚令牌并不能证明什么。”君尽欢并不生气,只是公事公办的道,“但犯人在供词里详细说明了他曾经乔装成禁军,进入玄武大营给千将军做法,他对玄武大营和千将军营房的描述,与实际一模一样,不太可能是编造出来的。”

“是么?待我看完再说。”副将拿起供词,细细的看。

供词颇长,他看了一刻多钟才放下来:“供词里关于玄武大营的描述基本与事实相符,但是,这也有可能是其同伙或幕后主谋告诉他的,我怀疑犯人受人指使,妄想陷害千将军。”

“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君尽欢淡淡道,“关于他前来玄武大营与千将军见面的时间,可有人能证明千将军当时不在现场?”

副将又看了看供词上面的时间,拧眉:“七月十四日深夜?当夜是鬼节,千将军应该会出门……这个也待我查查。”

君尽欢道:“这份供词乃是抄本,你们可留下这份供词,自行调查,而后再将调查结果告知于我,至于这块令牌乃是物证,我需带回去。”

“那是自然。”副将道,“接下来要过年了,军营也要放假的,许多将领和士兵都不在,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查出结果。”

君尽欢道:“此案重大,皇上要求我等务必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还请马将军给我一个合适的时限,莫要让皇上亲自催促此案。”

马副将想了想:“过完正月十五如何?”

君尽欢道:“那么,正月十六,请玄武大营务必给我一份加盖千将军印章的调查报告,好让我对皇上有所交待,如何?”

马副将点头:“请君大人放心,正月十六那日,我一定会君大人回复。”

君尽欢便不再逗留:“那我便告辞了。”

他离开不久,一个人从内室走出来,沉默的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起来。

“将军,你看看这份供词,”马副将将那份供词摆在他的面前,“对你很是不利,看来有人想整垮你啊,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阴毒。”

“谁都有可能,包括这个人。”千不语叹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信,放在桌面上,“你看看这个。”

马副将疑惑的拿起信封,拆开,看到上面短短几行字的内容后,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幕后主谋是君大人?”他震惊的连连摇头,“那块令牌是君大人暗中放在犯人的秘室里,以此用来陷害你的?先不说这内容有几分可靠,我就想知道,这信是谁写的?”

“不知道是谁写的。”千不语道,“一个小兵无意中收到这封信,然后转交给我,我查过了,这个小兵没有问题,这封信确实来历不明。”

“我觉得这信上写的不能信。”马副将摇头,“来历不明,内容荒唐,我看这封信就是想挑拨离间。”

“我也觉得这封信不能信。”千不语道,“但是,有一点我很在意。”

“哪一点?”

“犯人在供词里说他是今年七月十四日晚上,乔装成小兵,悄悄进军营来见我的。”千不语叹气,“你跟随我多年,也知道我每一年的这天晚上都会独自离开,从不告诉别人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这一点,只有你们这些跟随我多年的亲信才知道。我就奇怪了,这个叫皮赖休的犯人怎么知道我在这天晚上会神秘消失,没有目击证人可以作证我不曾见过他呢?”

马副将一愣:“是哦,这个犯人的同伙,八成是你身边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你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跟随你多年的亲信?而且这些人要么是先皇亲自为你挑选的,要么就是你自己挑选的,这样都能被收买,那这个收买的人……也太厉害了。”

“君尽欢,不就是厉害的人物么?”千不语缓缓道,“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短短几年就坐到了这样的高位,还让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大泽帝国建国两百余年,从没有这么厉害的臣子。”

他看向自己的副将:“你觉得这样的人,有没有可能收买得了我的亲信?”

马副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好说,换了别人,包括皇上我都不觉得能办到,但君尽欢这个人,真的不好说。”

“你再好好看这封信,”千不语道,“你觉得上面的建议如何?”

他就是收到了这封信,才事先有了防范,在君尽欢抵达军营前他先躲起来,避免与君尽欢直接见面,以此拖延时间。

马副将又细细看了那封信,半晌才道:“信上建议你杀掉君尽欢,这分明就是诱使你犯下更大的罪过,这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听从的。”

“确实。”千不语道,“杀掉君尽欢是很疯狂的事情,但是,我现在还摸不准皇上的态度。”

“这事确实很麻烦,咱们什么都不知情就莫名成为了嫌犯,想申冤都不知从何下手。”马副将好一会儿后才又道,“将军,你看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情报太少,真假难辨,我现在也是无从下手。”千不语摇头,“但至少,我们一定得找出内奸。”

“老马,”他盯着马副将,“我可以信任你吧?”

第558章 君心,不能瞎猜

马副将眼睛一圆,拍着胸口道:“将军,你谁都可以不信,但一定要信我,我是先皇指派给你的,你必须要相信先皇的眼光不会错。”

“我信你。”千不语道,“但其他人,在我调查清楚之前,是真不敢信了。”

“这事交给我罢。”马副将道,“我一定想办法揪出内奸,严加惩处。”

说完之后,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吭声。

直到马副将又问道:“将军,你看,咱们要如何解释七月十四日晚上你绝对没有见过犯人的事情?”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这点解释不清楚,千不语就很难洗清身上的嫌疑。

千不语沉默。

马副将等了好一会儿:“将军,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顾虑么?”

“唉……”千不语长长的叹气,“抱歉,这点我实在不方便解释。”

“那好,”马副将很干脆的道,“咱们就制造证人,找几个可靠的人给你作证,只要大家对好口供,不怕过不去。”

“如此只怕会中了主谋的下怀。”千不语摇头,“主谋敢这样陷害我,肯定收买了我身边的人,也查清楚了我和身边人的很多事情,如果我安排别人炮制假证,到时东窗事发,我和我的人就真的死定了,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马副将听得又傻了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咱们的时间不多啊,皇上可不是有耐性的人,咱们若是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皇上肯定不会放过您的。”

千不语轻叹:“我何尝不知,但这事,真急不来。”

“笃笃笃”,这时外头传来小兵的敲门声,“报告马副将,小的刚才去小厨房给您煮面条当宵夜,打开碗橱后发现那里有一封写给将军的信,您看这信要如何处理?”

千不语抬头,冲马副将点了点头。

马副将走过去开门,把信接过来:“这信我会交给将军,你务必保密,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信的事情。”

而后他把门关紧,对千不语道:“将军,这信古怪,我先看看如何?”

千不语点头。

马副将打开信封,看了一会后脸色又变了,把信纸递给千不语:“将军,这上面的笔迹跟您收到的那封信一样,上面的内容……哎,您自个看看罢。”

信纸上也只有短短几行字。

千不语看过之后苦笑着将这封信放在烛火之上,烧了,烧完之后又拿起前面那一封信,接着烧。

“将军,这信上说君尽欢乃是恨你没有选择支持太子,担心你将来有一天会反对太子继位,便先下手为强,利用流魂的案子陷害你。”马副将一拳打在手心上,“哪怕你选择中立,但因为你手握兵权,君尽欢也不会放心你的,我觉得这话有道理啊。

这信上还说了,你选择中立,哪边都不站,连皇上都不愿意重用你,早就想撤掉你了,只是先皇有令,你的玄武大营主将之位不可动,皇上才忍了下来,一心想揪你的错处。所以君尽欢这次敢调查你,也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另外,信上说皇上其实也很忌惮君尽欢的声望和权势,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君尽欢如此得势,只有君尽欢死了,皇上才能安心的把皇位交给太子君运来,免得君尽欢的权势比他还大,我觉得这话也挺有道理的。”

信上的文字写得很简练,没有他说的这么多,但意思,他都理解清楚了。

“这封信其实就是劝我杀掉君尽欢,向皇上表忠。”千不语慢慢道,“问题在于,写信的人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亲自杀掉君尽欢?又为什么要游说我杀掉君尽欢,其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他叹气:“我实在不想掉进任何人的圈套,白白坑了自己,皇帝也好,君尽欢也好,写信的人也好,我都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

“棋子好歹还有点用处,如果连棋子都当不了,那才是真的危险了……”马副将喃喃两句后,突然一拍桌子,叫道,“将军,你说,这两封信,会不会是皇上在幕后授意的?”

千不语一愣:“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在暗中煽动我去杀了君尽欢?”

“我觉得很有这种可能。”马副将沉思,“将军你想想,在这京城,有几个人能查到你每年的七月十四日晚上都会神秘消失?又有谁能收买跟随你多年的身边人?还能把这么神秘的信件送到你的跟前?”

“还有,除了皇帝,谁又能准确掌握君尽欢的行踪?知道君尽欢何时来找你?”他道,“还有,皇帝绝对有除掉君尽欢的理由啊。”

千不语沉默,陷入思索之中。

马副将也不打扰他:“将军,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依据,我也不敢保证我说的就符合事实,不过,如果这两封信的源头来自宫里,那么,杀掉君尽欢也许可以解决您的危机。”

千不语叹气:“情报太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需要时间调查和想清楚,现在做任何决定都太草率了。”

“将军说的是。”马副将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退下了,调查内奸的事情就由我来办吧。”

蜡烛吹灭,屋里陷入黑暗。

千不语闭上眼睛,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转得都快。

令牌,犯人的口供,君尽欢的调查,神秘的信件……这些都让他嗅到了危机,他想挺过这一关,确实不能再保持中立,总得要选一边站的。

站队于他并不是问题,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一点——皇上真的想除掉君尽欢吗?两人看起来是那般的君信臣忠,堪称君臣相处的楷模,任谁都看不出这两个人之间存在芥蒂。

不,这种事情他不能靠“猜”或“分析”,他得亲自去试探皇上的真实心意。

马上就要过年了,按照惯例,他在过年期间怎么样也得去给皇上拜个年,加上他如今还是流魂案子的嫌疑人,更应该亲自去跟皇上解释情况。

他决定了,过年期间他就进宫,寻得皇上的一个暗示再做决定。

因为他今日是以“休假,回去过年”为由避开了君尽欢,次日凌晨,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悄的离开了军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的朱雀大营,部分将士已经放假,回家过年,剩下的人仍然坚守岗位,只是风大夜寒,整个军营都很安静。

刘将军披上外衣,走出营房。

守在门口的亲兵赶紧道:“将军,都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若是有什么事,咱们去办就好。”

“我明日就要休假了,准备今晚最后一次巡视军营,看看还有哪里安排得不周。”刘将军,“外头风大,你们这几日又不能放假,接下来会很辛苦,就不要跟我去了,先进屋喝些热茶,不要冻坏了身子。”

“将军,这可不行,咱们要保护您……”

“去去去,我堂堂一个将军在自己的军营里巡视,还要你们保护?如果这军营这般不安全,我这个将军也是活该出事。”

“可是……”

“得了,就这么定了,谁敢跟过来我就扣谁的过年费。”

刘将军这么一说,亲兵都不好再跟上去了,只得道:“那将军您快去快回,有什么事就叫一声。”

刘将军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身体很快隐在幽暗中。

他想见他的娘子想疯了,真恨不得马上就把她搂在怀里,狠狠的亲。

第559章 过年,珍娘回家

朱雀大营后方的角落里,有一块不起眼的药草地和几间不起眼的营房,因为这里位置偏僻,没有重要之物,住在这里的朱军医医术又不高明,平素很少有人来这里。

特别是入冬以后,这里更是冷清,经常一天到晚都看不到别人。

来这里来的比较多的,也就是跟朱军医相识多年的刘将军了,大概两三天就来一次,跟朱军医喝喝小酒,了解一些养生之术,军中都说刘将军最懂得关心和体恤下层军人,是个好将军。

除了朱军医,没有人知道刘将军来这里的真实用意。

夜深了,几间营房已经熄灯,刘将军来到一间营房门口,敲门,低声道:“老朱在吗?我身体不适,想跟你要一副药吃吃。”

朱军医无亲无故,一年到头都住在这里,过年期间也不会离开,不过这间营房并不是朱军医所住,但这会儿没有人看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后,低声道:“刘将军,你怎么来了?”

刘将军猛然挤进去,一把抱住那人,急切的道:“夫人,我想死你了,快让我抱抱……”

风如意扭捏:“将军,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放心,我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人会看到的。”刘将军一脚把门关上,双手抱起风如意就往角落那张小床走去。

“将军,你先别急嘛,我给你温一壶酒,再吃一点小菜……”

“不不,我现在就想吃了你……”

刘将军将风如意抱到床上,迫不及待的去扯自己的衣服。

黑暗中,风如意没有抗拒,声音还娇滴滴的:“将军,朱军医就住在隔壁,这墙壁的隔音似乎也不太好,您、您不要这样……”

“我们都不知睡过多少次了,你还害羞个啥?”刘将军显得愈发急切,“朱军医的耳朵不好,放心,他听不到的,你尽管叫……”

风如意很配合的发出刘将军喜欢的声音,然而目光却是无比的冰冷,甚至还透露出一丝丝的恨意,如果刘将军能看到她的表情,一定会被彻底吓到。

好在,刘将军从来没有发现过风如意的这种眼神和表情,否则哪里还敢将风如意当自己的心尖宝贝。

接下来,刘将军很享受,风如意则又再次经历了地狱般的痛苦。

享受完了之后,刘将军将风如意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喘气,边喘边道:“娘子,我明日就要休假了,你跟我一起回去过年罢。”

不管闻了多少次,他身上的味道都让风如意感到恶心。

风如意强忍着这种不适,低声道:“我觉得我堂哥一定还在暗中监视你,特别是过年这种时候,他一定会盯得更加紧,我若是随你回去,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我还是留在军中过年比较好。”

自从她女扮男装,以刘将军的私生女“阿容”的身份躲在这里以后,她就没有踏出过军营一步。

这么久以来,没有人怀疑过她或试图打探她的来历,她躲在这里很安全。

“你的担忧我都考虑过了。”刘将军道,“我已经让家里的下人都回去过年了,除了两个孩子,家里只有老杜和厨子,这两个人绝对可靠。另外,家里的护院也放假了,只有我的两名亲信担任侍卫,他们我都信得过的。”

“家里的人我倒不担心。”风如意一点都不想回刘将军的家,“但咱们家四周一定有我堂哥的探子,这些探子应该都挺厉害的,我怕我回家的话瞒不过他们。”

“不怕。”刘将军安慰她,“唐临风去镇海歼灭倭寇,忙得不行,这个年肯定是回不来了,我觉得他不可能顾得上京城这边的事儿。另外,我在这几天里,暗中派了不少人在咱们家周围三里的范围内暗中调查,没有发现探子的影儿,我想唐临风的探子应该已经撤离了。”

“也许这只是我堂哥的障眼法呢?表面上已经把探子撤离了,但实际上这些探子还在,说不定大年三十晚上就会悄悄跑来咱们家查探……”

“不会的。”刘将军很有自信,“过年期间风大雪大,谁都不可能在风雪中久待,那些探子也是人,不会长时间在外头监视咱们家的。还有啊,我已经在咱们家设置了一条秘道,到时若是发现可疑人物,你马上就能从秘道离开,不会有事的。”

“但我还是担心……”

“不用担心。”刘将军紧紧搂住她,“不是还有我么?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将军,难道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难道你就不想见强儿和莺儿么?他俩经常嚷着要娘亲呢。”

说到这里,风如意故意放软了声音:“我也很想他们呢,那我明日就打扮成你的小兵,随你回家,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我就立刻逃走。”

“放心吧。”刘将军亲了亲她,“我们已经搬到新家了,新家那边治安极好,晚上都有官兵巡逻,任何人想对我们下手,都没有那么容易的。”

“嗯,我信你。”风如意贴进刘将军的怀里,佯装安心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次日清晨,天色还是灰濛濛的,风大,下着小雪,刘将军带着几名侍卫,往家里的方向行去。

一路无事,直达家中。

见到刘家人后,风如意洗掉妆容,解开头发,露出真容,惹得刘将军的两个孩子好不开心,抱着她一口一声的叫着“娘亲”,她也是一手搂着一个,泪眼汪汪的,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

不止两个孩子,刘家上下皆是喜气洋洋,一起吃了早饭后,众人一齐动手打扫宅子,挂灯笼,贴春联,穿新衣,放鞭炮……下午,风如意还亲自下厨,为“全家”做了十几道拿手的好菜和点心,刘家上下其乐融融,看着就是幸福美满。

这天是大年二九,次日是大年三十。

风如意在刘家吃过团圆饭后,就想着大年初一赶回军营,以免被唐临风的人发现了,但刘将军实在是舍不得她,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走,她便多留了一日,而后又多留了两日,三日……

在这期间,京城风平浪静,刘家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一切看起来都挺好,风如意甚至还乔装打扮,跟着刘将军和两个孩子去逛了一回庙会。

只是,在逛庙会期间,因为人太多太挤,风如意与其他人走散了,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她才出现在与刘将军事先约好的地点,与刘将军等人汇合。

刘将军并没有把风如意这次“走散”的事情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他的妻子“珍娘”始终是一个聪明、温柔、贤惠的小女子。

第560章 面圣,自证清白

与刘家的幸福美满相比,同样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君府却过得没有那般舒心,因为,君运来又病了。

不久之前,君运来患了风寒,治了整整八日才治好,君家上下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过年前,君运来在花园里玩雪时不慎滑倒,滚进水池中,冻着了,病倒了,直到过年都没好,一直躺在床上。

君运来身为太子,生病可不是小事,而且过年期间会有很多皇亲国戚、同僚好友等前来拜访君府,这些人也都想见见小太子,套个近乎,因此,君运来连病多日,不能见客,客人们也是议论颇多。

“母后今日又派人过来看望运儿,问运儿病好了没有,能不能进宫团聚。”晚上,千懿福愁肠百结的对君尽欢道,“今日已经是初三了,咱们都不能进宫陪父皇和母后用一次膳,母后说她这年都过得没有滋味了。”

君尽欢轻叹:“我何尝不想一家三口进宫陪皇上、皇后一起用膳,只是运儿目前还不宜出门,我们实在不好带运儿进宫,要不,明日就我与你一道进宫如何?运儿那边,待他病愈后我们再带他去。”

千懿福道:“如果运儿明日还是不能出门,那我们就单独进宫罢,不管怎么说都是过年,咱们不进宫给父皇、母后拜年,总是说不过去的。”

“就这么说定了。”君尽欢点头,“送给皇上和皇后的礼品,你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千懿福道,“我还打算带上运儿生病前捏的几个泥人给父皇、母后看看,那是运儿专门给父皇和母后捏的,希望父皇和母后喜欢。”

“放心,皇上和皇后一定会喜欢的。”

“唉,再好的礼物也比不上运儿进宫陪伴,尽欢你说,运儿这次会病多长时间?不会比上次还久吧?”

“不会的,我想再过两三日一定会痊愈。”君尽欢嘴巴上这样安慰千懿福,心里却道,君运来这次怎么样也得病上十几天才行。

君运来不经常生病,他怎么能找到机会换“棋子”?

“尽欢你说,”千懿福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运儿不到一个月就病了两次,这跟流魂的……”

“嘘——”君尽欢道,“天气严寒,老人小孩都容易生病,你莫要想多了。”

“但运儿这两次生病也病得久了一些,他用的可是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品……”

这时,外面有侍从敲门,说道:“大人,又有官员悄悄的送了礼品过来,咱们刚才才发现,对方还附有信件,咱们不知该如何处理,您可否过去一看?”

君尽欢一听,便明白是他的人有重要的情报要报给他,当即道:“礼品放在何处?我即刻过去。”

“在书房里。”

君尽欢而后对千懿福道:“送礼的人估计来头不小,我去看看。”

千懿福并没有多想:“你去吧,我再去看看运儿。”

君尽欢来到书房,他的一名侍从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他就低声道:“大人,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千不语今晚进宫面圣去了,可能要向皇上单独说明他与流魂案犯的事情。”

君尽欢蹙眉:“宫里的人可听到他跟皇上说了什么?”

侍从道:“千不语是天黑以后才进的官,便装打扮,只带了一名侍从,行踪很是低调,事先都没有人知道他要来,他明面上说的是给皇上拜年,却提出来要与皇上单独面谈,应该是想解释案子的事情。因为他与皇上是私下面谈,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皇上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我知道了,让老板子想办法打听千不语都跟皇上密谈了什么,至少要知道皇上对千不语是什么心情和态度。”

“是。”

侍从出去了,君尽欢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翻阅着书籍,脑子不停的转动:千不语到底会跟千梦同说些什么?

这时的皇宫里,千梦同与千不语面对面坐着,屋里没有别人,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厚实的桌子,千梦同的手放在桌子下面,颇有些警戒的盯着千不语。

这里是盘龙宫,很是安全,但千梦同跟千不语这样的将军在一起,还是觉得不安:万一千不语要行刺他,那可怎么办?

所以,千梦同这时候也是暗中穿了软甲的,并不敢大意。

“皇兄,这就是我的解释。”千不语翻阅着自己亲手写的那份文件,边看边念,念完之后道,“我与那个叫皮赖休的犯人真的素不相识,从无任何来往,那块令牌也是一个月前丢失的,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我,还请皇兄相信我。”

千梦同不为所动:“你说有人陷害你,谁会陷害你?又为何陷害你?”

千不语摇头:“我向来不问朝中的事情,不知这其中的利害,说不出来谁会陷害我,但我一直是忠于皇兄的,手中又握有兵权,也许有人因为这个缘故想离间我与皇兄的关系。”

“你效忠于朕么?”千梦同的目光有些锐利,“朕以为你是效忠于父皇的。”

“我是效忠于父皇。”千不语道,“但父皇选择皇兄成为皇上,我当然也会效忠于皇兄,这并没有什么冲突。”

千梦同“呵呵”两声,话题一转,冷冷的道:“你的解释朕都听完了,但有一点,你可没有解释清楚。”

千不语一怔:“哪一点皇弟没有解释?”

“七月十四日的晚上,你去了哪里?”千梦同道,“你只说你那日晚上天一黑就离开了军营,你的亲兵都知道你出去了,直到次日天明才回营,晚上不可能与犯人在军营里见面。但是,你离开军营后完全可以悄悄的折回来与犯人见面,然后再悄悄的离开军营,你是主将,还能做不到这一点?”

千不语沉默片刻后:“皇兄所说极是,只是我每年的这个晚上都会悄然外出,直到次日早上才回营,十几年来不曾有所改变,这一点,有多人可以作证……”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千梦同打断他的话,“你不说你那日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你在外头,朕就无法相信你。”

千不语一脸为难:“皇兄,不是我不想说明,只是这事……我不好说,说出来了恐怕皇兄也会觉得脸面无光……”

“有什么事比你的清白更重要?”千梦同冷冷的直视他,“都到这份上了,你都不肯说清楚,依朕看,你那日晚上干的事情,果然不能让朕知道,对吧?”

千不语:“……”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回去。”千梦同道,“此案就由君尽欢继续调查,秉公处理。”

“皇兄,为了我的清白,为了让皇兄放心,”千不语咬了咬牙,“我就告诉皇兄我七月十四日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第561章 丑闻,生母的秘密

他看向千梦同,郑重中带着尴尬:“我、我去见我母亲了……”

“你母亲?你母亲不是去世了么?”千梦同吃惊,“你母亲究竟是何人?她如今住在何处?你为何不公开你母亲的身份?”

千不语从小在军中长大,跟在一名大将的身边当兵,直到十五岁时才被千秋业公开宣布他的皇子身份,而后平步青云,成为玄武大营的主将。在这个过程中,千秋业也好,千不语也好,都没有提过其生母的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人见过其生母。

千不语只说他的生母乃是民间女子,早就去世了,世人倒也不怀疑这一点。

现在,千不语忽然提到他的母亲,连千梦同都要感到好奇了。

“我的母亲确实早就去世了,七月十四日是她的忌日。”千不语苦笑,“她还是在晚上去世的,我没能出席她的葬礼,但她去世的时候我就和她在一起,我无法忘记她去世的情形,所以,每到七月十四晚上,我都会独自离开军营,去墓地看她和陪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千梦同听得点了点头:“你母亲的墓地在哪里,姓甚名谁,朕需要查证此事。”

千不语又沉默了片刻后,笑得更苦了:“我很爱我的母亲,但是,她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

“对朕也不能说?”

“现在可以说,只是,请皇兄做好心理准备。”千不语缓缓的道,“我的母亲,闺名林幽兰。”

“林幽兰?”千梦同蹙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朕想想……唔,想不起来……”

千不语不说话。

“嗯,想着想着,好像又有点印象了,”千梦同想了好一会儿后,“我隐隐记得后宫有一位太妃的闺名跟这个差不多,那个太妃好像是……兰太妃?不过这位兰太妃跟你母亲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千不语有些悲伤的笑笑,“兰太妃的闺名就叫林幽兰,我是他与父皇的孩子。”

“哈?”千梦同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和张大了嘴,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笑,“你是说……咱们的父皇睡了他父皇的妃子?”

千不语无奈:“是……这么一回事。”

千梦同张了张嘴,又闭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明白了为什么千秋业和千不语闭口不提千不语的母亲。即使千秋业是专横独断的皇帝,朝野都不敢反对他,但他跟父皇的妃子有一腿并且还生下儿子,这事传出去还是非常的丢人。

更甚的是,根据千不语的年纪来计算,千秋业与林幽兰生下孩子时其父皇还活着,此外林幽兰比千秋业还大了十几岁,这种丑事若是传出去,千秋业也许没人敢说,但兰太妃的名声就全毁了,而且千不语也将被皇室、朝野、世人唾弃。

难怪千不语说什么都不肯提到生母的事情。

“朕倒不怀疑你说的是实情。”待心里的震惊平息后,千梦同才又道,“但朕仍然需要确定你所言是真是假,你需要拿出证据,才能彻底证明你是清白的。”

“皇上说的是。”千不语从怀里拿出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双手递过去,“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皇上可亲自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

千梦同犹豫了片刻后,慢吞吞的伸出手,很是谨慎的打开那块红布。

红布里包着一封信,一件婴儿所穿的蓝色小肚兜,还有一块玉佩。

千梦同先观察了一下,确定这些东西没有危险后才拿起那块玉佩,上好的和田蓝玉,上面刻有“幽兰”两字,他确定这是宫廷后妃才能用的东西。

验完玉佩,他拿起蓝色小肚兜,肚兜乃是用上好的宫廷御用丝绸所制,上面绣着白色的祥云和兰花图案,角落里还绣着“不语”两字。就他的眼光,这绣工非常出众,而且这些图案的构图、色泽的运用、具体的细节等等都相当有水准,绣者应该拥有极好的绘画功底。

他隐隐记得,兰太妃的绣工和绘画水准都挺高的,在当年也有“才女”之名,佳名远传。

最后他拿起那封信,那是兰妃写给儿子“不语”的临别书,上面诉说了她对儿子的爱、想念、无奈与歉意,写得情真意切,极其感人,千梦同看了倒不觉得感动,只是纯粹的觉得这字写得不错,内容也挺好。

信的落款署名“林幽兰”,加盖兰妃的私人印章。

千梦同记得宫里好像保留有兰妃生前留下来的字贴和画作,想要确认这封信是不是兰妃所写,简单得很。

不过他没有必要去确认这一点,因为这封信的信封、信纸都是宫廷御用,连那块红布都是宫里御用的丝绸。

还有那块蓝色肚兜的布料,也是数十年前后宫流行的一种料子,他隐隐记起他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就非常喜欢这种料子,经常拿这种料子做衣裳,还因为他的一个侍女偷了这种料子而被活活打死,但这种料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另外,兰太妃确实是在七月十四晚上病逝的,他会记得这件事情,一是因为兰太妃在后宫的身份极高,她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而他的母妃当时也参加操办了这场葬礼,二是因为兰太妃死亡的时间实在太特殊了,当时就有很多人说是皇上来接她了,议论纷纷,他听到这些议论后颇为害怕,现在还有点印象。

所以说,千不语在这些事情上没法骗他。

“朕相信你了。”他细细检验完毕后,叹气,“朕理解你的苦衷,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由朕保管,朕会亲自向尽欢说明你的事情,让他不要再调查你,还你一个清白。”

千不语脸上露出感激之情:“我就知道皇兄一定会相信我,我一定会兢兢业业,为皇兄效忠,不辜负皇兄的信任。”

其实,千梦同会将这些东西留在身边,无非就是为了掌握他的“把柄”,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反抗他。

如果他哪一天不听从千梦同,千梦同就把他的秘密放出去,如此,皇室哪里还能接纳得了他?

为了平安的活下来,他只能认了。

“不语,”千梦同掌握了千不语的秘密后,心情大好,脸色和口气也舒缓了许多,“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朕说吗,没有的话你今晚就留宿宫里,明日一起与朕吃顿团圆饭。”

“还有一事。”千不语迟疑片刻后,一脸为难和不安的道,“只是这事恐怕会惹皇兄不悦,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唯有请示皇兄,请皇兄明示了。”

千梦同笑道:“我们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的。”

就凭千不语的出身,绝对危及不到他,他现在一点都不忌惮千不语了。

当然,他会“悄悄”的把千不语的秘密告诉一些皇室、朝廷的“老人”,让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呵呵。

“多谢皇兄免我的责。”千不语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前几日,我的亲兵在军营厨房里发现一封写给我的秘信,信上的内容……让我感到极其惊骇,我觉得信上的内容不可信,但也不敢无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禀明皇兄比较好。”

这封信,是他收到的两封秘信中的第一封。

这封信告诉他,君尽欢想利用皮赖休的事情陷害他和除掉他,让他杀掉君尽欢。

他要用这封信试探千梦同的真实心思。

第562章 试探,皇上的偏向

千梦同疑惑的接过信,打开,而后脸色就变了。

反复的变,最后只剩下一张阴沉的脸。

千不语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看出他的情绪波动极大。

好一会儿后,千梦同把信丢回桌面,用不冷不热的声音道:“你觉得这信上说的有道理么?”

千不语沉默片刻后,决定说“实话”:“我与君大人并不熟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也就是以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罢了,但我知道他是皇兄最器重的臣子之一,在朝野的声望也很高,我心里也是尊敬他的,实在是不信君大人会陷害我。

而且世人都说君大人清廉,正直,爱民如子,是不可多得的好官,我想这样的好官一定会得罪很多人,说不定有人故意挑拨我与他的关系,想借机打压他和陷害他,我不能轻易被利用。”

他顿了顿:“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有想通,那个皮赖休既然与我毫无接触,怎会知道我在七月十四日晚上悄然离开军营的事情?我想我的几名亲信中一定出了奸细,这名奸细与幕后主谋有所勾结,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给皮赖休。”

千梦同道:“那名奸细,你可抓到了?”

“没有抓到。”千不语摇头,“但我在调查奸细的时候,我的军师和他的全家忽然失踪了,我到处派人去找他,然而都没有线索。”

为了营造自己被陷害的氛围,他让他的军师带领全家,在一个风大、黑暗的凌晨悄悄离开了京城,任谁也别想找到军师一家。

“也许你的军师就是内奸。”千梦同道,“我会让君尽欢下发通缉令,追缉你的军师,你到时务必配合尽欢。”

“是。”千不语犹豫两秒后,“皇兄,能否让我参与对皮赖休的审讯?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他七月十四日晚上不在军营、不知所踪这件事。”

千梦同盯着他:“你不相信君尽欢的审讯?”

千不语目光微闪,避开他的目光:“我、我只是担心君大人被犯人给骗了,而且我是嫌疑人,与犯人对质更能辩明真伪。”

千梦同轻声叹气:“如果可能,朕可以应允,只是,犯人已经死在了狱中。”

千不语吃惊:“案情尚未明了,犯人就死了?如何死的?”

“听说是自尽。”千梦同摇头,“大内侍卫对犯人用刑时,犯人故意往刀口上抹,导致伤了要害,失了性命。”

千不语咽了咽口水:“犯人可有交待幕后主谋?”

“犯人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谋。”

“犯人宁死都不肯说出主谋,只能说他在力保主谋。”

“朕也这么想。”千梦同又叹气,“这个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只怕不得了啊,朕每每想到,也是寝食难安。”

千不语又是好一会儿不说话,然后才低声道:“皇上,臣收到的那封信,臣该如何是好?”

“这种来历不明的信,你信就是真的,你不信,就是假的。”千梦同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道,“你是朕信任的皇弟,又是个聪明人,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千不语琢磨着他的意思:“那信上所言,要不要告诉君大人?”

“这个事啊,”千梦同轻描淡写的道,“信就放在这里,由朕处理吧。”

“如果君大人再来找我查案呢?”

“如果他再去找你,那就是故意为难你,你不必对他客气。”

“是。”

千不语觉得自己已经探到了皇上的心思,便不再多说多问,而后告辞离开。

屋里,千梦同盯着那封信片刻后,连同千不语留下来的东西一起,用那块红布包好,叫道:“老东西,进来。”

老板子颤颤的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千梦同道:“把朕的宝匣拿来。”

“是。”老板子颤颤的跑进里间,好一会儿后才抱着一只不小、不大的檀木匣子出来,小心的放在千梦同面前。

千梦同道:“转过身去,走远一些。”

“是。”老板子真的很想知道匣子里放的是什么,但也不敢显露出半点这样的心思,即刻退后,走到一丈开外后转身,面壁。

千梦同这才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匣子上的暗扣,插向暗扣下的锁孔。

这只匣子是先皇送给他的登基礼物,由已经故去的机关大师生前所制,外层是檀木材料,里面是精钢材质,防火防水防摔防虫等。匣子侧面有一个暗扣,打开暗扣,用特制的钥匙插进锁孔,才能输入密码。

匣子正面镶嵌着从“一”到“九”的九个数字按键,只有按照顺序按对了数字,匣子才会打开,若是连续按错三次,匣子将会彻底锁死。

千梦同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进匣子里,比如他现在要放的,就是非常重要的、必须由他牢牢持有的东西。

他按下六位数按键,打开匣子,将东西放进里面的格子里,然后盖上盒子,取出钥匙,匣子正面的按键自动弹回原状。

“可以了,把匣子放回去。”忙了这么一阵,千梦同也累了,“给朕准备安神茶,朕要睡了。”

老板子把宝匣收进特制的柜子后,过来给千梦同泡安神茶,而后服侍千梦同睡下。在千梦同睡着之前,老板子给他按肩捶腿,看到他表情放松,意识开始朦胧后,才开始略带抱怨的试探:“皇上,千将军也忒不懂得体贴皇上了,这么晚来拜年就算了,还耽搁了皇上这么多时间,害皇上这么疲惫,精神也不好,老奴啊,有点不希望千将军以后再来见皇上。”

“不语是朕的皇弟,不能这般说他。”千梦同不以为然,迷迷糊糊道,“他会挑这个时候进宫,也是不想引人注目,他的性格本就如此,朕理解,而且朕与他相谈甚欢,他对朕还是忠心的,敬重的,朕倒是希望他以后多多进宫。”

“听皇上这么说,那还真是老奴不了解千将军了。”老板子对皇帝如此评价千不语感到惊讶,嘴上却道,“没想到千将军看着冷淡,实则是个心热之人,老奴也希望他以后能尽量抽空进宫,陪皇上多聊几句。”

“虽说如此,不过朕还是觉得他帮朕管好朕的禁军最重要,朕的那些禁军若是不中用,只怕真管不住朝野那些臣子了……”千梦同咕哝着,慢慢陷入沉睡。

老板子还是轻柔的给千梦同捶腿,脸色却已经微微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千不语与皇上究竟聊了干什么,皇上又将什么东西收进了那只宝匣里,但显然,千不语一定解释了皮赖休的案子并获得了皇上的信任,这对君大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待会儿他离开盘龙宫后,一定得马上把这个消息传给君大人。

第563章 他不杀我,我来杀我

夜色中,千不语无声无息的进宫,无声无息的离开,又无声无息的回到军营。

马副将看到他回来,立刻跟着他走进营房,把门关上,急切的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皇上应该相信我与犯人没有勾结。”千不语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只是君尽欢那边,你帮我判断判断。”

“好,您说,我听听看皇上怎么说法。”

千不语避开七月十四日晚上以及他生母的话题,将他与千梦同后半程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马副将,而后道:“你说,皇上说得含糊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副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他道:“将军,您是皇上的弟弟,又跟皇上聊了这么长时间,您的直觉或者感觉告诉您,皇上是信这封信呢,还是不信这封信呢?”

老狐狸!

千不语在心里骂了一句,坚决也不肯直说,只道:“我判断不清,所以才需要问你。”

马副将于是换了个话题:“那你觉得皇上跟你谈这些时,聊得还算开心么?”

千不语想了想:“开心不敢说,至少是没有不悦的。”

马副将追问:“提到杀掉君大人之事,皇上也没有不悦?”

千不语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至少我没看出皇上有明显的怒气。”

“这就奇怪了。”马副将也装作奇怪的样子,“君大人是皇上的女婿和最信任的臣子,还是太子的生父,皇上听到有人建议你杀了他,居然不生气?不反对?也没有警告你不得对君大人动杀机?”

“是啊,确实很奇怪,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马副将见千不语就是不肯明说,只得自己说了:“我看皇上对此没有表明态度,怎么有点像第二封信说的那样?”

千不语沉默。

他收到的第二封密信说了什么?说皇上在立君运来为太子后,就担心君尽欢权势太大和名望太高,朝野、百姓将来只知君尽欢而不认他这个皇帝,心里为希望君尽欢坐大,甚至希望君尽欢早逝,从而平衡朝中的格局。

他认真想过了,皇上会这么想才正常,然而,他怎么样也不能戳破皇上的心思。

“我们之前不是猜,这两封信说不定是皇上派人写给您的么?”马副将道,“我听您这么说以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不会错了。”

“你的意思是……”千不语睨他,“我应该听信这两封信的建议?”

马副将很谨慎:“我觉得吧……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这下,千不语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从他离开盘龙宫开始,他就一直陷在这样的纠结中。

良久,眼看夜真的很深了,连他都觉得很冷了,恨不得马上钻进被窝里,这才叹气:“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两封信真是皇上暗中安排人写给我的,我倒是可以执行上面的意见,但我不觉得我能成功啊,而且……”

他又看着马副将:“我一直忠于皇上,太子是皇上定的,我以后也得效忠于太子,所以,我若是依照这两封信的要求这么做了,岂不是对不起太子?我做了对不起太子的事,不就是对不起未来的皇上?”

依照信的要求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君尽欢。

马副将也沉默,杀掉君尽欢这个太子生父当然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敢怂恿将军啊。

半晌他才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千不语道:“现在是过年,这种事情还是过完年后再想吧。”

马副将也无奈:“我跟君大人说正月十六一定给他一个答复,至少在正月十六之前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想这些确实也没大的用处。”

而后两个人都觉得异常心累,不再聊了,各自睡去。

次日上午,君尽欢也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情报,知道千不语此次进宫居然与皇上相谈甚欢,当即陷入沉吟:千梦同并不是很擅长隐藏情绪,而且他也无需对千不语隐藏情绪,千不语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他才会对千不语表现得这般“满意”?

千不语这次进宫,肯定是向千梦同自证清白或者表明忠诚,那么,他就需要证明他与皮赖休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一点上,最重要的是千不语必须要解释清楚他在七月十四日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到这里,君尽欢心里一动,难道千不语向千梦同说明了七月十四日晚上的行踪,且有人证或物证可以证明其清白?

“真是这样的话,我想坑千不语一把的计划要落空了……”他喃喃,“这样就可惜了,说不定千梦同反过来还会怀疑我……”

“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负责情报的君遗欢问,“皇上会不会暗中对付你?”

“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了。”君尽欢淡淡道,“至少我还是忠诚于他的,而且能为他做很多事情,满朝官员,有谁比我还好用?而且他刚拿到了一份与流魂被害案有关的权贵名单,比起打压我,打压和除掉这些人更重要。”

“那就好。”君遗欢道,“千不语那边呢,我们又该怎么处理?”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按照计划的来。”君尽欢道,“至少我要让千梦同觉得我坦坦荡荡,不知道千不语进宫的事情。”

君遗欢:“好,不过,千不语还会不会派人暗杀你?”

君尽欢淡淡道:“不好说。他能在这个地方稳坐禁军主将这么多年,心机肯定是有的,局势也是会看的,他应该知道千梦同想打压我,他若是杀掉我就能讨好千梦同,但杀我的风险太大,不管成不成功,都会留下隐忧,所以,他应该会很犹豫。”

君遗欢觉得头有点疼:“那、那他到底会怎么做?”

“他应该会想很久吧。”君尽欢道,“就算他最终决定杀我,这个做决定和做准备的过程也很长,他等得起,千梦同等得起,我等不起。”

君遗欢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君尽欢握着扶手的双手猛然一抓,双眉一竖,眼里闪过一抹狠唳:“我费了这么多功夫对付千不语,那就一定要有回报,这回拿不下他,也要另有收获。”

君遗欢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头皮就是一麻:“我、我该怎么做?”

君尽欢道:“准备一批来自禁军的高手,待命。”

君遗命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为什么要他准备一批来自禁军的杀手?

杀谁?

为什么指定要来自禁军的杀手?

难道……

君遗欢马上就猜到了君尽欢的用意:不管千不语是否决定杀君尽欢,君尽欢都会被疑似禁军的刺客偷袭,而后,所有的脏水都会被泼向千不语。

第564章 说服,今晚去逛庙会

寒冬很漫长,但时间仍然过得飞快。

转眼间,正月十五到了。

京城一年当中灯火最旺、烟花最盛的一夜来临了,即使白日仍然寒冷,有大风细雪,但喜庆的气氛仍然席卷全城,无数的孩子、少男少女们早早的就换上新衣裳,期待着暮色来临之时就去庙会逛花灯、看烟花、吃点心、买玩具……

刘将军家中,两个孩子一大早就缠着刘将军,恳求他让他们晚上去逛庙会。

“爹爹,我都八岁了,就小时候去过一次元宵庙会,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每年都去,就我不能去,我好可怜啊!爹爹,你就让我去嘛……”

“父亲,你总要我们好好读书,但光读书是不够的,我们也要经常出门看看,长见识,见世面,元宵庙会上什么人都有,达官贵人,平民百姓,江湖艺人,还有蕃外异士,各种新奇的玩意儿等等,您不让我们出去见见世面,我们光看书,学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你怎说得你平时不能出门似的?告诉你们俩个,今冬的天气特别冷,城外不知死了多少贫民,父亲是不想你们晚上出去受冻。再说了,庙会人多,你们两个小孩子万一被挤伤了,或者走失了,那可怎么办才好?所以这事不用提了。”

“爹爹,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为什么就我们不能去?人家都笑话我们了……”

“就是,隔壁家的翠兰、燕子、三儿,还有这条街上的孩子哪个不去?三儿才五岁呢,他爹娘就敢带他去了,你不让我们去,我们天天都跟他们见面,那能跟他们聊什么啊?他们若是笑话我们,不跟我们玩,我们、我们会在这条街上会被孤立的,谁叫我们搬来不久呢。”

“爹爹,你就让我们去吧,不能去就太可怜了……”

两个孩子想尽了办法缠住刘将军,想说服他让他们去逛庙会。

“我说不行就不行。”刘将军仍然摇头,“爹爹不让你们去庙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爹爹说过吧,爹爹是将军,抓过很多坏人,这些坏人一心想报复爹爹,你们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爹怕你们出事。”

“那我们就像说书里的江湖人一样,易容后再悄悄出门啊,我们会特别小心的。”

“父亲,你是将军,一定能保护好我们的,我们平素也在学习如何保护自己。父亲,你是将军,我们就像您账下的新兵,您不能因为怕我们出事就把我们关在家里,不让我们出门,这样我们会变成废物的。”

“但你们年纪太小,我不能让你们面对这种风险。”刘将军严肃的道,“你看你们的娘亲,以前差点就被杀掉了,躲了大半年,仇人害得我们全家不能团聚,我不能让你们遇到跟你们娘亲一样的事情。”

“可是爹爹,你不能因为担心出事而永远不让我们出门啊……”

“明年,明年爹爹一定带你们去。”

“爹爹,咱们家离城隍庙又不远,这里的治安也很好,不会有事的了。”

“这样吧,”强儿道,“去的时候,咱们跟这条街的人一起去,我和妹妹保证一定跟大人们在一起,绝对不会走散。”

“爹爹,你明日就要回军营了,娘亲也要继续躲起来了,”莺儿摇着刘将军的手臂,泪眼汪汪的道,“我和哥哥又要过上很久很久没有爹娘的日子了,爹,莺儿就这么一个愿望了,能够全家一起去逛庙会,您就满足莺儿的愿望好不好?”

连一向懂事的强儿也红了眼睛:“十月十五闹元宵,家家户户看花灯,就咱们家例外,咱们是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

终于,刘将军心软了:“那咱们一家四口今晚就去看花灯吧,不过你们俩个得答应我,一定要跟大人在一起,绝对不能乱走,否则爹以后就不让你们在晚上出门玩了。”

“好,爹爹最好了。”两个孩子又蹦又跳的,互相对对方使着眼色,都在心里道“还是娘亲厉害,我们按娘亲教的去求爹,爹爹果然答应了”。

欢呼过了以后,两个孩子又跟刘将军确认:“爹爹,娘亲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刘将军不假思索的道,“万一娘亲被坏人发现了,会很危险。”

“呜呜呜,娘亲好可怜,全家都去看花灯,看烟花,就她不能去,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里,然后还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家,不知去哪里躲避……”

“父亲,我们都出去了,就留娘亲一个人在家里,您不觉得娘亲更不安全么?今天晚上,出去逛庙会的人一定很多,衙门和禁军也安排了很多人手巡逻,在外头会比在家里安全吧?”

刘将军想了想,走进房间,对正在缝制衣裳的风如意道:“珍娘,你今晚想去逛庙会么?”

“当然想啊,想得不得了呢。”风如意浅浅的笑,略带忧伤的道,“不过我出门还是不太安全罢?我听到你和孩子们的对话了,你带两个孩子出去吧,我留在家里。你放心,我会乔装打扮后躲在秘道里,就算真的有仇家闯进来,也不会找到我的,再且,他们真发现秘道了,我也会及时逃出去,不会有事的。”

她越是体贴懂事,如此牺牲自己,刘将军越是想宠她,实现她的愿望。

“那就一起去吧。”刘将军道,“你就乔装成邻家小哥,到时我们会跟众多邻舍一起出门,你就趁着人多悄悄混进人群里,跟着我们一起走,到了庙会你也别跟我们过于亲近,当然也不能离得远了,这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你。”

“嗯,我会非常小心的。”风如意强调这一点,而后冲刘将军甜蜜的笑笑,“夫君,你也要小心哦。”

“放心,”刘将军豪气的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去之前一定会作好防卫。”

他想了想:“唔,虽然时间还早,但我还是现在就去做准备吧,你也莫要太累了,该休息就休息。”

风如意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唇边尚未消逝的笑很冷,很冷。

今天晚上,刘将军的两个孩子必须要去庙会,否则她之前的安排就白费了。

为了让两个孩子非去庙会不可,她跟两个孩子独处时,总是跟他们说元宵庙会如何如何的好玩,那里的点心有多好吃、花灯如何华丽、烟花如何璀璨……她说得比书里还好听,两个孩子哪里忍受得了这种诱惑?

为了让两个孩子说服刘将军带他们去庙会,她在两个孩子提出想去庙会时,又“悄悄”告诉他们如何说服刘将军。

两个孩子完全没有让她失望,按照她的指导说服了刘将军。

今天晚上的庙会,一定会非常热闹且有趣,她真是迫不及待的等待晚上的到来。

第565章 杀机,烟花之下

在无数人的期盼中,暮色来临。

一盏盏孔明灯从京城各处的大街小巷中浮现,慢慢升空,被不大的风吹得飘来飘去,别有一番意趣。

“孔明灯放亮了,咱们该出门了。”

“爹,娘,翠兰她们已经在门口等咱们了,咱们该出门了。”

“你们俩个,爹跟你们说过什么?你们这么快就忘了?”

“啊,”两个孩子捂住嘴巴,眨巴着眼睛,“我们的娘亲失踪了,现在还没有找到呢。”

“千万不要说错嘴了。”刘将军再次叮嘱他们,“出门后你们不要离你们的娘亲太远,但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两个孩子响亮的喊:“是。”

刘将军而后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前门走,前门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名便装侍卫,侍卫见他们出来,便很有默契的围在他们的身侧和身后,跟着他们出门。

这些侍卫已经是刘将军账下最厉害的侍卫了,任何人想轻易突破他们的防线伤害两个孩子,都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刘将军打开大门,外面已经站了十几名街坊,有大人有小孩,一个个喜气洋洋,纷纷跟刘将军一家打招呼。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有互相认识的,也有互相不认识的,风如意打扮成少年的模样,跟在侍卫们的身后悄悄溜出来,然后再无声无息的走进众人之中,加上街头昏暗,街坊们并没有在意她,只当她是哪家的孩子或下人。

其实,为了这天晚上能够顺利出门,风如意在过年期间准备了不少好吃的,让刘将军的两个孩子经常送给街坊,街坊们因此对刘家的感觉很好,这次才会乐意聚在一起,集体去庙会。

这一带乃是京城富人区的边缘,离京城最大的庙会不远,街上不仅有官兵在巡逻,前往庙会的行人也很多,很多人手中还提着花灯,一路上过去并不显得黑暗和冷清,倒是不怕出什么危险。

到了庙会,满街的花灯映得几乎每一处都是明亮的,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同时还有官兵在各个路口维持秩序,并不显得混乱,刘将军一眼望过去,感觉安心了不少。

“你们俩个跟好大人,不要乱跑。”他又叮嘱两个孩子。

身边始终紧紧跟着两名侍卫的风如意浅浅一笑:“各位,我们去湖边看花灯好不好?花灯倒映在湖面上,水上水下都是花灯,那场面一定特别华美,对了,听说烟花也是在湖中的小岛上放的,在湖边会看得特别清楚。”

“好哦好哦,”一群孩子都欢呼起来,“咱们快点过去,我看到那里有烟花飞到天上去了。”

“小孩子们跟好大人,大人记得拉小孩们的手,别让他们走散了。”

大人们纷纷拉着小孩的手,往湖的方向走去,沿途当然也不忘给孩子们买零嘴。

刘将军的心思却不在花灯上,他目光不断瞟向身后的风如意,同时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力求保证他的妻子和孩子平安的来,平安的回去。

他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或可疑的动静。

如此,一群人挤到了湖边,湖边设有稳固的栏杆,众人也不必担心孩子会落水什么的。

湖边摆满了形形色色、华丽精美的花灯,一眼望不到头,众人沿湖走过去,好不开心。

“爹爹,我累了……”很快,莺儿就觉得累了,拉着刘将军的手撒娇。

“那爹爹抱着你走。”刘将军将莺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另一只仍然牵着强儿。

这时,风如意不知不觉的已经挤到了刘将军的身边,一家四口的身侧都守着侍卫,刘将军觉得有这么多人保护妻儿,自己也没有必要过于操心,便下意识的跟风如意说说笑笑起来。

“看,龙飞凤舞!”坐在刘将军手臂上的莺儿兴奋的尖叫起来,“娘亲说那是皇宫制作的天底下最大的花灯,只有今天晚上能够看到呢!真的好大啊,比一座屋子还大,龙是黄色的,凤是红色的,还有白色的云,真的好好看啊!”

娘亲说的?

刘将军疑惑了一下,但孩子们不断催促他挤过去,加上四周熙熙攘攘的喧闹得厉害,他没能继续往下想。

风如意脸上带着笑,手中举着她给孩子买的几只纸风车,不断的跟刘将军说话,让刘将军没有时间和余力去想别的。

刘将军身高体强,又有侍卫拥着,没过多久就挤到“龙飞凤舞”下方,仰头欣赏这只巨大的花灯。

夜风吹来,风如意举高两手中那几只五颜六色的纸风车,纸风车随风快速的转动着,在各色花灯的光芒下,这几只艳丽的纸风车毫不显眼。

但是,一群早就守在“龙飞凤舞”花灯下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风如意手中那六只鲜艳的纸风车——毕竟手持纸风车的人实在太少了,而后他们又注意到了刘将军和刘将军的两个孩子。

他们确认目标后互视几眼,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往刘将军三人靠近。

人山人海的,谁会注意到这些人?

走到离刘将军不到一丈的位置时,他们停下来,观察着四周,等待时机。

“嗖——”红的黄的白的几道光芒,呼啸着窜向高空,然后“怦”的炸出几大朵灿烂的烟花,瞬间点燃了游人的狂热。

“烟花开始了——”人们激动的尖叫,“大家快看,好美啊——”

“天上的烟花好看,水里的烟花也很好看啊,别忘了看水面烟花的倒映——”

一朵又一朵烟花在空中瞬间绽放,又瞬间熄灭,又瞬间绽放……接连不断,美不胜收,让游人看得目不遐接。

连刘将军都忍不住看不停,忘了观察四周的动静。

“嗖嗖嗖——”

“怦怦怦——”

很快,很多朵烟花一齐升空,一齐绽放,映亮了头顶上的天空,几乎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片璀璨的烟花,眼睛都要被亮瞎了。

就在这时,那群悄然靠近刘将军等人的人动了,他们猛然点燃火折子,再用火折子点燃早就准备好的各种炮竹,抛向刘将军的方向。

“噼哩叭啦——”的鞭炮声瞬间就压过了烟花炸开的声音,并瞬间落入人群之中,在人群中疯狂的、连续的燃放起来。

“啊——”人群就像热油里掉进了水珠,猛然就炸开了。

人们疯狂的尖叫声,本能的四散逃开,然而一边是湖水,一边是人山人海,哪里有空隙给他们躲藏和逃走?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被炸聋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们不要挤,我要掉进湖里了,啊——”

“救命,我的身上被炸伤了……”

“你们不要挤了,这里有这么多老人和小孩,会出人命的……”

……

在混乱之中,引发混乱的那群人已经挤到了刘将军的身侧,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兵器,砍向刘将军等人。

第566章 落水,谁救救我女儿

刘将军从鞭炮响起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而后闪电般的将两个孩子都捞到怀里,用身体挡住落在身上的鞭炮。

他的侍卫也是训练有素,反应虽然比他慢了一丁点儿,但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出手将他身上的鞭炮拍飞到湖水里,而后紧紧贴近他的身侧,亮出兵器,警戒的盯向四周。

四周太乱了,无数的游人疯狂尖叫着和拥挤逃散着,连花灯都被一只接着一只的被挤破,他们无法看清和判断谁是破坏者,也无法在极度的混乱和拥挤中顺利离开,便只能镇守原地,以静制动。

而后,袭击者也终于越过混乱的人群,闪到了刘将军面前,挥刀就砍。

“嘣当——”短刀与匕首相击,发出不是很大却异常尖锐、刺耳的声音。

“啊,杀人啦,有人持刀砍人啊,大家快跑——”正在逃散的游人们马上就发现有人持刀相杀,吓得脸都变形了,抱着头猛钻。

“救命啊,杀人啊,有人在这里拿刀砍人,怎么没人管啊……”

“求求你们了,你们别再往这边跑了,这里有人打架杀人……”

“有人落水了,天气那么冷,掉进水里会死的啊……”

……

虽然现场乱得不行,也马上就出现了伤员,但游人们再怎么说都是逃离这里,所以这里还是空出一块地方来,让刘将军等人与袭击者展开了一场战斗。

刘将军其实并不想打,而是想马上离开这里,然而一面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和巨大的花灯,另外三面都是望不到头的混乱人群,他怎么跑?

他只能抱着两个孩子,竭力避开袭击,目光时不时看向风如意:“珍娘,你怎么样了?”

风如意也是被砍的对象,不过她很机灵的钻进巨大、造型复杂的花灯里面,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顺手撬开一块块花灯部件的外壳,打灭内部的烛火,然后躲进去。

她这一招非常有用,不说那些刺客忙着跟刘将军的侍卫厮杀,就算有人能抽身去追杀她,其体格、身形也不方便在花灯内部钻来钻去,风如意自己也在不断的爬上爬下,钻进钻出,及时更换躲藏之处,一时间反而是她最为安全。

“龙飞凤舞”可是本次灯会的压轴花灯,四周自然有官兵看守,只是刚才的混乱导致这些官兵也被冲散了,他们这会儿正在努力往刘将军等人的方向冲去,偏偏途中还有很多百姓、游人紧紧缠着他们,希望得到他们的保护和引领。

其余官兵见此处生乱,也在纷纷赶过来,然而想在迎面冲过来的混乱人潮中穿过去,实在不容易,所以,刘将军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等到救援的。

刘将军这次只带了四名侍卫出来,这四名侍卫都是他帐下最好、最有经验的高手,但袭击者至少在十人以上,而且刘将军自己要保护两个孩子,不能动手,双方打起来,刘将军这边的人手真是捉襟见肘,无法拦截到所有的袭击者。

没有被拦截到的袭击者都疯了一样的袭击刘将军,很快,刘将军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这些伤口并不严重,但渗出来的血迹还是吓到了他怀里的两个孩子。

“爹爹我怕,呜呜呜,咱们快点离开好不好,莺儿不要爹爹出事……”

“父亲小心脚下,不要踩到了,啊啊啊……”

刘将军肩上又挨了一刀,鲜血溅在孩子们的脸上,孩子们都要吓疯了。

“你们待在我的身后,待爹爹宰了这几个恶人。”刘将军真的怒了,即刻放下孩子,弯腰抽出衣袍下小腿上绑着的刀,迎向扑过来的两名刺客。

他一出手就如猛虎下山,气势惊人,一口气就挡住了两名刺客的袭击,三两招之下就刺伤了其中一人,其他刺客见状,便又分出两个人过来对付他。

刘将军一人对付三人,虽然有些吃力,却也还是占了上风。

打斗中,不远的地方传来呼喝之声:“天子脚下,法内重地,你们竟然公开打打杀杀,伤及无辜,破坏公物,反了不成?你们赶紧住手,伏法认罪,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大兵即到,你们再不住手,就地格杀——”

刘将军等人转头看去,就见四周的游人都散去了不少,数十名官兵正在往这里跑过来,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刘将军心里大喜,吼道:“我乃是朱雀大营主将刘忠,这些刺客意图行刺我全家,你们赶紧过来支援!我全家若是有个万一,你们绝对承担不起!”

那些官兵一听,心里又惊又疑:朱雀大营主将?这名头也太吓人了,究竟说真说假?不过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公然冒充禁军主将吧?

所以,他们加快了脚步,也顾不上身边的百姓、游人如何了。

那些刺客一看官兵愈来愈近了,心里大急:“别管大人了,先对付那两个小孩,把他们弄死也同样能交差!”

“是——”其他刺客齐声吼着,纷纷丢下自己的对手,朝刘将军身后的两个孩子扑去。

就连那个一直在花灯里追杀风如意的刺客都退出来,悄悄绕向刘将军的身后。

刘将军大惊:“保护孩子——”

但,敌众我寡,他的人实在拦不住所有的刺客,加上大多数花灯已经被打斗和疯狂的人群给破坏掉了,导致这一带变得昏暗不少,于是,有一名刺客成功的绕开了刘将军等人,冲到了两个孩子面前。

“啊——”两个孩子尖叫,“爹爹救命——”

刘将军转头一看,大吼:“快跑,往这儿跑——”

两个孩子平时也习武,受过自保训练,当下想都不想,撒腿就跑。

然而莺儿只是一个小女孩儿,面对这样的厮杀早就吓得双腿发软,才跑了两步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那名刺客也冲到了她的身边,出手抓住她,提起她就往湖里抛去。

“莺儿——”刘将军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住手——”

他以猛虎一样的速度扑上去,伸手去抓女儿。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莺儿从他的指尖划过去,“卟通”一声落入水里,刘将军咆哮着刚想扑进水里救女,然而那名刺客却又挡在他的面前,趁着他情绪失控、防守大乱的空档给了他一记重拳,将他击退。

他想击退眼前的刺客去救女儿,只怕来不及了……

“莺儿——”他只觉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心都要碎了。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上而下跳下来,跃入水中,嘴里还大喊着:“莺儿——”

是风如意,也就是刘将军眼里的妻子。

“珍娘——”刘将军大喊着,疯了一样击打眼前的刺客,“珍娘和莺儿掉进水里了,谁去救救她们,快——”

疯狂之下,他全力出手,只用了短短片刻的时间就打倒刺客,其他刺客也已经逃走了,然而他扑到栏杆面前往下一看,湖面已经恢复平静,哪里还有珍娘和莺儿的影子?

而且天气又这般寒冷,一个孩子和一个弱女子掉进水里,怎么可能撑得住?

“珍娘——莺儿——”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刘将军的眼睛里还是有了泪花。

“将军,快,拉我们一把……”忽然,一颗脑袋,不,两颗脑袋露出水面,珍娘紧紧抱着莺儿,痛苦的道,“好冷,我顶不住了……”

第567章 绝不,原谅我堂哥

这一夜,刘将军彻夜未眠,守在女儿和妻子的卧室外头,眼窝熬深了,眼睛熬红了,明明嗓子干哑得厉害,却连一滴水都喝不下去。

娇妻弱女在冰冷彻骨的湖水里泡过,虽然泡水的时间不长,但她们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

两个人被捞上岸后都昏迷了过去,尤其是莺儿,被救出水后几乎没有了脉搏,连夜都在抢救。

刘将军不敢踏进房间半步,只能将脑袋深深的埋进双手里,苦苦的等着大夫的消息,连官府的调查和刺客的事情他都没有余力过问。

妻子那边暂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女儿那边,情况很不妙。

终于,天明的时候,莺儿的房间打开了,大夫疲惫不堪的走出来:“将军,小小姐的命是救回来了,但她的五脏六腑已被寒气所伤,估计会落下终生的病根,需要长期补养,终生不可再受凉受寒。另外,在天气变暖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让小小姐出门……”

刘将军站起来,冲进房间里,看着脸上仍然没有一丝暖色的女儿,心疼如刀绞。

跟同龄的女孩儿相比,莺儿并没有那么娇弱,她活泼,健康,平日也有跟着强儿习武,脸色都是红润的,但现在,她连双唇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明明屋里暖得发热,也不能化掉她身上的那层“霜”。

“大夫,”刘将军颤着声音道,“莺儿她、她真的能平安么?”

正月期间的天气有多冷?

正月期间的晚上的湖水,又会有多冰?一个八岁的女孩儿掉进湖水里,那得受到多大的伤害?

“刘将军放心,小小姐的性命是保得住了,”大夫道,“就是她的身体一两年内会非常虚弱,若是能够好好调养,以后会慢慢好转,不过,大概是不会恢复到以前的健康了。”

刘将军觉得嘴里都是苦的,但他还是客气的道:“多谢大夫,您忙了一夜,辛苦了,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歇息。”

“对了,”在大夫走出去的时候,他又问道,“我的妻子确实没事了吧?”

“您夫人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好生调养,如何调养的单子我都写好了,请将军务必注意。”大夫带着徒弟,这一夜忙着两位病人看诊,这会儿已经非常疲惫了,也快病倒了。

“多谢大夫……”刘将军又谢了一次,这才让下人送大夫离开,而后他坐在床边,直直看着可怜的女儿,对于犯人的怨恨、仇视终于又在心头升了起来。

是谁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

是谁非要置他的妻儿于死地?

“将军,”这时,下人在门口叫道,“夫人醒了,想见您……”

刘将军立刻又跑出去,冲进卧室:“珍娘,你可醒了?”

“将军,”风如意苍白着面容,吃力的撑着身体坐起来,焦急的道,“莺儿怎么样了?她还好么?她没有出什么大事罢?”

“她救过来了,没有性命之危了。”刘将军紧紧握住她的手,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珍娘,都是你及时救了莺儿,如若不是你,莺儿在水里多待片刻,只怕这条命是救不回来了,我、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了……”

“将军莫要说这样的话。”风如意摇头,“莺儿是我的孩子,我救她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而且说不定还是我连累她的……”

说到这里她猛然抿唇,看向屋内的侍女:“你们先出去,我跟将军说几句话儿。”

侍女出去,把房门关紧。

风如意这才红着眼睛,接着说道:“将军,我想我现在说这个事儿可能不合适,但我连睡着了都在内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莺儿,如果莺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唯有以死谢罪……”

刘将军惊道:“珍娘你说什么呢?难道你怀疑那些刺客是……”

“是的,我怀疑是我堂哥派来的。”风如意抽抽噎噎的道,“除了我堂哥,谁会想害我们全家?”

“但唐临风现在还在沿海打仗呢,我听说他这一仗打得极苦,”刘将军安慰她,“他连过年都没有回来,一定非常忙碌,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闲余来对付我。”

他当然也怀疑过唐临风,只是无凭无据的,而且唐临风一直在沿海对付倭寇,过得并不轻松,他不认为唐临风还有余力对付他这样一名禁军主将。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才敢跟将军回家过年。”风如意轻泣,“但昨日晚上,我躲进花灯时,有一名刺客一直追着我跑,我差点就死在他的手里,那时我问他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他说、他就说了四个字‘你知道的’,我觉得那一定是我堂哥派来的……”

“那名刺客真这么说了?”刘将军的脸色阴得有点可怕。

他与唐临风早就结下了深仇,他也发过誓要为他、他的爱妻以及他那未能生下来的第三个孩子报仇,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隐隐有些排斥与唐临风这么有权势的人物为敌,毕竟要对付唐临风这样的人,他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还有失去一切的可能。

另外,唐临风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一切,心怀恨意,明面上与他并无纷争,加上唐临风又远离京城许久,他心里的恨意、杀意便淡了不少。

如今,他又隐隐希望保持眼下“和平”的生活,最好不要与唐临风起什么冲突,双方各过各的。

“是的,那名刺客真这么说了。”风如意道,“幸得那时我及时打灭了身边的烛火,没有被那名刺客刺中,而后我听到莺儿的呼救声,又看到莺儿被刺客抛进水里,心里大急,便也从花灯上跳了下去,只想着把莺儿救回来……”

“如果……”刘将军咬牙,“这些刺客真是唐临风派来的,我、我再怎么比不上他,也只能拼了!不过这事咱们得谨慎,官府正在彻查此事,咱们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不会有结果的。”风如意摇头,“我了解我堂哥,这些刺客不会留下证据的,也不会留下活口的,官府那边什么都不会查到。如果我们再继续这样躲着,防着,下一次真的、真的会死的……”

“将军,”她猛然抓住刘将军的手臂,红红的、含泪的双眸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决,“如果我堂哥的目的只是要杀我,我不幸被杀,那也只是我命不好,但他的目的却是要杀我们全家啊!想想强儿和莺儿年纪这么小,他都不肯放过,实在是太恶毒了,就算将军肯原谅他,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刘将军被她的决绝所震住了:“那……你想怎么样?”

就像“珍娘”说的一样,那些刺客要么逃离,不留踪影,要么就死在现场,身上不留线索,官府虽然很重视这个案子,但,他也认为这个案子是查不清楚了。

所以,幕后主谋是唐临风的可能性还是极高的。

只是,想到他真的要与唐临风为敌,斗个你死我活,他心里还是……害怕。

害怕输掉。

一旦输掉,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568章 决绝,由我来动手

“我、我……”风如意死死的咬着下唇,表情近乎悲壮的道,“我要杀了我堂哥!我不能再让他这样害我的家人了!”

“杀了他?”刘将军惊叫,“你是……认真的么?他可是你的堂哥,当朝驸马和大将军,而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你真的能狠得下手?”

他的反应落在风如意的眼中,风如意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恨不得骂他是个孬种!

堂堂一个禁军大营主将,自己和自己的妻儿被唐临风欺骗、谋害,都死了一个胎儿了,连亲生女儿也差点没命了,真该跟唐临风拼命了,他却在这节骨眼上又怕了!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换了昨夜之前,就算我死在他手里,也做不到反杀他。”她心里愈恨,脸上却是凄然悲伤,“但在亲眼看到两个孩子差点被杀后,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将军,”她含泪看着刘将军,“一切的根源都因我而起,我会亲自动手,绝对不会连累到你和两个孩子……”

“珍娘,”刘将军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心情异常复杂,“我们是夫妻,两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要对付他也该由我来动手,怎么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动手?”

他恨唐临风吗?当然恨,恨得要命。

他想唐临风死吗?当然想,想得要命。

事实上他早就决定一定要找机会除掉唐临风,然而“机会”这个东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机会。

而没有足够把握,他再恨也不想冒太大的风险去对付唐临风,毕竟,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实在太不容易了,他比任何人都想保有如今的地位。

“就因为我是一个弱女子,才方便动手。”风如意道,“其一,你身份不凡,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盯着你,你动手不方便,而我堂哥不会提防我;其二,你拥有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全家人都依靠你,你不能轻易冒险;其三,我就算有个万一,你还能保持、照顾两个孩子,但你若是有个万一,谁来保护我和两个孩子?”

这三条理由真的太充分了,充分到刘将军找不到理由反驳,也不想找理由反驳。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刘将军沉痛的道,“然而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牺牲妻子,保全自己?我真答应让你这么做了,我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要不,”他道,“我们再忍忍?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躲起来……”

“将军,想想强儿和莺儿。”风如意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杀了唐临风,唐临风迟早还会对我们家下手,我可以躲,你有能力防身,但两个孩子怎么办?躲得过十五,躲不过初一啊,何况莺儿的身子骨已经坏掉了,再受一次伤,可能就真的不行了……”

刘将军:“……”

他何尝不知逃避不是办法?

然而想到对付唐临风所要付出的代价,他还是怕,最好的办法,真的就是由珍娘去动手了,只是他很难说出或接受让妻子去对付唐临风这种事情。

风如意看他的表情,又在心里冷笑,她说她要亲手杀掉唐临风,独自承担后果,这个男人一定很高兴吧?

偏偏他还要“脸面”“自尊”这种东西,装作拒绝的样子,真是恶心。

“将军,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她柔声道,“但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我们做好准备,寻找机会,也许我能成功的杀掉我堂哥并平安逃走呢?”

“……”

刘将军又脸色沉痛的沉默了片刻后,一握拳头:“珍娘,为了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未来,只能让你冒险了,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计划,在暗中保护你,绝不让你有事。”

“这样就对了,将军,我相信你。”风如意柔柔的道,“我堂哥要打完仗才能回到京城,我们要对他动手,只能等到那时候,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制定计划,你说是不是?”

“确实。”刘将军道,“这些人此次行刺失败,短期内不会再出手,我们一家暂且安全。此外就我所知,唐临风在沿海那边打仗打得不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凯旋而归,到时他可能会出席很多活动,也许我们有机会对付他……”

“将军,我不了解军中和外头的事情,”风如意道,“我堂哥的行踪就由你来掌握,大的计划也由你拟定,我只管细节上的推敲和具体的实施,也许,我可以利用我的身份接近我堂哥……”

两个人就如何杀掉唐临风的事情,先行分析起来。

研究半天后,一夜未眠的刘将军不断打着呵欠,风如意看到他这样,又体贴的道:“将军,你赶紧去睡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由我来照顾莺儿就好。”

“可你还是病人……”

“没事的,我乃是将军夫人,没有那么脆弱。”

“那我就先躺一会儿,有什么事就叫醒我。”

这里是刘将军与风如意的卧室,但因为风如意生病的缘故,刘将军还是去隔壁的侧室休息,风如意而后起身,在丫环的搀扶下去看望莺儿。

莺儿还在昏迷之中,呼吸仍然有些微弱,风如意细细问过莺儿的病情后,拿起医生开的药方和养生单子,细细的看。

任谁看到风如意那种关切又忧心的样子,都会觉得她是个好后娘,但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刘家人会在元宵庙会上遭受袭击,是她雇佣江湖人干的。

刚刚回到刘家的时候,她曾经跟刘将军出门逛街,在这过程中她因为人多拥挤而“走散”过一次。在她“走散”的时间里,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江湖人的聚集地,花重金雇佣了一伙亡命之徒去刺杀刘将军一家人。

她当时跟那伙收钱办事的江湖人约好:正月十五的晚上,对方潜伏在元宵花灯上最为耀眼、压轴的一座花灯四周(每庙灯会都会有一座压轴的花灯),等待目标出现后进行行刺——目标一共四人,包括一名中年男人、一名男孩儿、一名女孩儿以及一名双手持有多只纸风车的男子。

不过,她对这些亡命之徒的要求并不是杀掉目标,而是佯装要杀掉目标,其中有两点一定要做到,一是刺伤那名中年男子,二是将那个女孩儿丢进离岸边很近的湖水里……这其中有很多细节,她写了一份详细的说明交给对方。

她挑的这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收钱就一定会办事的亡命之徒,她完全不担心对方会出卖她,而事实证明,这些人也完美的达成了她的要求。

她成功的制造了一场疑似唐临风派人杀掉刘将军全家的案子,为的只是“逼”刘将军与她联手,正式暗杀唐临风。

为此,她花了一大笔钱,冒险跳入湖里救下刘将军的女儿,还表明了她会亲自动手杀人,不会连累刘将军,如果刘将军到了现在还不敢对唐临风动手,她会让刘将军后悔的。

就在刚才,刘将军第一次认真跟她分析了如何除掉唐临风的计划,她希望待到唐临风真正回来时刘将军说话算数,否则,她会“代表”唐临风让刘将军家破人亡。

第569章 恐惧,不想死亡

下午的时候,刘将军终于醒过来,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他还没来得及去安慰同样受到惊吓而生病的儿子,官府这边派来调查此案的捕头已经到了,想向他了解昨晚的案情。

刘将军把风如意叫过来,详细向捕头说明了昨晚的经历,然而,两人并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捕头听后问了一句:“您觉得那些刺客,像是什么人?”

刘将军不太明白:“刺客便是刺客,还能像什么人?”

捕头道:“我的意思是,您可看出这些刺客是什么来路?比如是专业杀手、军人出身、江湖人、亡命之徒等等。”

“这个,”刘将军仔细想了想,摇头,“当时情况紧急,现场混乱,我一心只想护着两个孩子,根本没能好好与他们交行,也没能观察到他们,实在看不出来。”

晚天晚上,那些刺客将莺儿丢进湖里后就逃走了,官兵随后也赶到了,但就当时的形势,他根本顾不上配合官兵进行调查,救起女儿和妻子后即刻就近寻了一处地方给她们进行驱寒保暖,同时派人找大夫进行抢救,而后又送妻女回家进行进一步的施救,彻夜守护。

在这期间,官府向他通报过初步的调查情报,他却没有余力协助官府进行调查,直到现在才有空回答这些问题。

捕头又问:“你昨天晚上可与君大人有所接触?在花灯可又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刘将军听得又有些奇怪:“君大人?哪个君大人?”

“当然是礼部尚书君大人了。”捕头道,“君大人昨天晚上与福公主一起逛庙会,在游船上遭到了刺客的袭击,君大人受了伤,福公主也落入水里,差点丢了性命,我们怀疑这桩案子与您这桩案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什么,君大人也遭到了袭击?”刘将军吃惊不已,“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这两起案子也算是同时发生的,”捕头道,“只是您这案子发生在湖边,君大人的案子发生在湖中心,很多人看不到湖中心发生的事情,而且当时湖边非常混乱,您又一心顾着保护家人,不知道这事也正常。”

湖很大,但为了安全,一般的游人和百姓只能在湖边逛,只有一部分身份尊贵、地位极高的人物能够坐船游湖,而以君尽欢、懿福公主的身份,当然不便像普通百姓一般挤来挤去的。

刘将军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试探的道:“不知道君大人又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袭击?”

“这个,目前还在调查当中。”捕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条线索,“只是,据君大人和他的侍卫们描述,那些刺客的身手带有禁军的风格。”

“禁军?”刘将军又是大吃一惊,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原本就猜刺杀他全家的犯人是唐临风派来的,而唐临风正好就是禁军主将之一,这两起案子,该不会真有什么关系吧?

而且他听说唐临风与君尽欢夫妇的交情并不太好。

捕头马上就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追问:“刘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这个,”刘将军沉默片刻后,不太确定的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隐隐感觉我昨晚遇到的那些刺客似乎也带有禁军的特征,比如动作如军人一般标准,配合得也极好,总的说来,他们个人的功夫并不是很高,但整体水准就很强……不过,我当时确实不太注意他们,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感觉罢了。”

胡扯。

其实就他现在回想,他觉得那些刺客更像是玩命的江湖人,不过,如果有任何机会将线索指向禁军的那些大人物,他何乐而不为?

他出身贫苦,从军二三十年也不过区区一个禁军大营主将,而别人靠出身、靠背景、靠女人就能平步青云,一飞冲天,让他心里极度不平衡,他很乐意看到那些人出点什么事儿。

捕头道:“将军对犯人可有怀疑的对象?”

刘将军想了一会后苦笑:“没有。或者说,可以怀疑的人也太多了,若是没有证据,我谁都不能怀疑。”

捕头也是一脸头疼:“我问过君大人了,君大人也是这么说。”

刘将军叹气两声后关切的道:“君大人和福公主眼下还好罢?”

“君大人还好,但福公主可能要养上一段时间了……”捕头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只是道,“将军,这两个案子事关重大,您以后若是想起或发现什么线索,还望及时告知我等。”

刘将军连连点头:“那是当然,我的妻女差点就没命了,我也想找到犯人,将其绳之以法。”

捕头走了,刘将军陷入沉思之中:杀他全家的人和杀君尽欢夫妇的,会是同一批人吗?或者说,会是唐临风吗?

如果是就好了,以君尽欢夫妇的权势和本事,要弄掉唐临风应该不难。

与此同时,君府,千懿福终于悠悠转醒,苍白着脸道:“尽欢,犯人、犯人抓到了么?”

昨天晚上的袭击太可怕了。

当时,天上有烟花绽放,水里有花灯倒影,还有她最爱的丈夫陪在身边,与她把酒赏夜——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然而须臾之间,一群嘴里咬着刀的黑衣人从水面露出来,飞速攀船而上,跃入船舱,见人就砍,场面无比的血腥。

要不是丈夫挡在她的面前,她大概会被当场砍死,但随后她在躲避之中掉下船来,落入水中,彻骨的冰冷和窒息的黑暗令她遭受到了平生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现在想来还是全身发抖,只觉得要窒息了。

“福儿别怕,已经没事了。”君尽欢将她拥在怀里,极力安抚她,“犯人没有抓到,朝廷已经在全力追查此事,不管以后犯人能不能抓到,我都会保护你的。”

“到底是谁要杀我们……”千懿福哭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哭声杂夹着无力的疯狂与低低的尖叫,“我是太子的生母,你是太子的生父,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谁敢杀我们?呜呜呜,到底谁敢杀我们,我要诛他九族,呜呜呜……”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连精神都要崩溃了。

这种崩溃不仅缘于昨天晚上她经历的那场濒临死亡的极限体验,也是因为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深受流魂的“预言”和“诅咒”所折磨,心里本就担惊受怕,而昨天晚上的事情更让她感觉到那个可怕的“预言”似乎在变成现实。

“犯人……”君尽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嘴不语,只是眉头紧锁,目光凝重。

“呜呜呜,尽欢,我昨天晚上差一点就被杀了……”一直压制着的恐惧感全部涌上心头,千懿福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哭得稀哩哗啦,“我不要死!我不要失去你和运儿,还有一切的一切,我要你找出犯人,全部杀掉,一个都不要留!”

君尽欢一反常态的没有安慰她,只是紧紧抱住她,让她尽情的哭。

千懿福必须要恐惧,要彻底被吓坏,要疯了一切的想除掉所有的对立者,这样,他才能实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所以,他要让她感到更多的恐惧和压力——直至她彻底豁出去。

第570章 疑点,直指宫中

千懿福又哭又叫的闹了很久才平息下来,趴在君尽欢的怀里,有气无力的道:“尽欢,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不要死,永远都不要。”

君尽欢轻抚她的头发:“我们会白头偕老,长命百岁,你无需担心这些。”

“可是,我昨天晚上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千懿福还是恐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死亡的滋味。尽欢,我有种预感,还会有人来杀我,我未必每一次都有昨晚那样的运气,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我比你还要害怕你会出什么事,我从昨夜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娘——”他还没说完呢,外头就传来运儿的哭声,“运儿不要娘亲死掉,娘亲……”

夫妻俩齐齐看向门口,一道小小的人影有点摇摇晃晃的跑进来:“娘,我要见娘亲,呜呜呜……”

千懿福一看到儿子,心又疼了,伸出手来:“运儿不哭,娘亲没有事,你莫要哭啊……”

她边说边瞪向那几名侍女,她遇袭差点被杀的事情,怎么能让运儿知道?

两名侍女被她瞪得脸都白了,下意识的摆手:“公主,咱们没有告诉殿下您的事情,咱们也不知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千懿福给了她们一个“晚点再找你们算账”的眼神,然后收回目光,抱住爬上床来的儿子,心疼的道:“外头天气那么冷,你怎么来了?你吃过饭了么?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怀里的宝贝儿子又瘦了半圈,原本肉呼呼的小脸都快瘦成小脸了,眼神也没有以前明亮了,让她见一次心疼一次。

“运儿听到有人说娘亲要死了……”运儿抽抽噎噎的,“运儿怕,运儿不要娘亲死掉……”

“娘亲不会死的。”千懿福亲亲他的小脸,“谁告诉你娘亲要死了?”

“运儿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这么说,运儿被吓到了,想要见娘亲……”

“你放心,爹爹和娘亲都会长命百岁的。”君尽欢也抚摸儿子的头,“天气冷,你做了恶梦,把梦当成真的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么?”

“爹爹说话算数,不是么?”

“嗯……啊欠!”运儿打了一个喷嚏,鼻子流出水来,他这段时间一直这样,虽然风寒好了,但鼻子、嗓子一直不舒服,大夫说他这是身子骨变差了,只能慢慢调养。

另外,运儿的精神状态也一直不太好,读书写字和学习别的东西都是无精打采的,没什么进步,好在他年纪还很小,众人也不以为意。

千懿福听得又心疼了:“你不是吃了药么,嗓子还是不舒服么?”

“娘亲不要担心,”运儿倒是懂事,“天气暖了,运儿的小毛病就会好了,娘亲你是不是病了?那你要好好歇息,把病养好。”

“娘亲也是着凉罢了,已经吃过药了,很快就会好的。”千懿福安慰他,“你不用担心娘亲,娘亲不想把风寒传染给你,你先回房好不好?”

运儿抽着鼻子道:“那运儿先回房了咯,娘亲要好好休息。”

千懿福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运儿真是好孩子,这么小就会关心娘亲了。”

侍女抱着运儿回去了,千懿福看着儿子有点瘦弱的背影,忧虑感又涌了上来:“尽欢,我很担心运儿……”

君尽欢微微拧眉,低声道:“我看,以后还是少让运儿进宫吧?”

千懿福脸色微变:“你……担心运儿进宫后会生病?”

前几日,运儿的病终于好了,她和丈夫便带运儿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那是过年以来夫妻俩第一次带儿子进宫,哪料运儿回来以后又感到不舒服,虽然没有直接生病,但每天都是抽鼻子、流鼻水的,也是让她感到心疼和焦虑。

“换个说法罢,”君尽欢道,“天气严寒,运儿出门容易着凉,近期还是不要让他出门的好。”

千懿福沉默片刻后,幽幽的道:“我明白了,以后我还是会经常进宫看望父皇和母后,但运儿我就不带进宫了。”

“还有一事,”君尽欢又低声道,“过年的时候,皇上悄悄去看望余妃,还带着余妃与千小顺一共用团圆饭,据皇上身边的人说,皇上前前后后大概去了六七回,好像还想把余妃接回后宫,但又忌惮皇后,让余妃再等等。”

千懿福吃惊:“真有此事?”

“应该不假。”君尽欢道,“我也派人调查过了,佛堂和寺庙那边的消息都对得上,我看,皇上对余妃和千小顺的感情似乎正在慢慢加深。”

“这对贱人!”千懿福咬牙,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我一直觉得这两人是个隐患,还是早点除掉比较好。”

她身为皇上唯一的公主,当朝太子的母亲,当朝最年轻有为的臣子的妻子,拥有世人羡慕的一切,却在面临着死亡的“预言”,凭什么那个出身低贱的余妃及其儿子过得这么轻松,悠闲?

还有,她若是死了,她年幼的儿子若是失去她的庇护,还能坐稳太子之位吗?

果然,还是皇上的儿子死掉,她儿子的太子之位才会稳固。

“我也这么想,但现在可能还不是机会。”君尽欢摇摇头,“我觉得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取悦皇上,再不能让皇上对我们有任何不满和猜忌,如果余妃母子在这种时候出事,皇上只怕不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

千懿福蹙眉:“你觉得父皇……猜忌我们?”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轻轻握住她的双手:“福儿,我明告诉你罢,昨天晚上刺杀我们的人很可能来自禁军,你说,幕后的指使者会是什么人?”

“禁军?”千懿福又惊,“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君尽欢摇头,“那些刺客要么被杀,要么在现场自尽,并未留下线索,但我觉得他们的身手很有军人的风格,侍卫们也有这种感觉,从尸体上看,他们的体征也隐隐有经过军队训练的痕迹。”

千懿福白了脸:“你、你想说什么?说明白一些……”

“为了我们的安全,我就说了。”君尽欢面色凝重的道,“这些刺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他们真的来自禁军,谁能指挥得动他们不惜赴死?”

“你怀疑是……宫中指使的?可也有可能是军中的将领……”

“确实也有可能。但是,你想罢,军中的人会知道我们昨晚的行踪么?昨晚那么冷,那些刺客不可能事先潜伏在水中,只能提前埋伏在湖中小岛,然后在我们的游船靠近小岛时再潜进水里,游到我们的船边,再跃上船来袭击我们。”君尽欢盯着千懿福,“庙会可是宫里和衙门一起办的,你觉得军中的人能把手伸到这里?”

“我、我还是不明白这事跟宫里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看,有哪里人知道我们要在元宵节晚上要去庙会看烟花?”

千懿福的脸又彻底白了:昨日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她和丈夫一起进宫跟父皇、母后用膳,席中提到元宵庙会的事情,她说过她晚上想去看烟花……

第571章 太子,由宫里来养育

“知道我们晚上要去看烟花的人,除了父皇和母后还有不少啊,”千懿福心慌意乱,“比如咱们府里的下人、父皇母后身边的人……”

“但是,这些人都没有能力将手伸到军中。”君尽欢一针见血的指出,“能让那些禁军高手为之卖命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些刺客当然就是他安排的,而且确实也是来自禁军。

想想,他苦心经营自己的人脉、势力那么多年,又花费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连三五个禁军将领都收买不了?

只不过,昨晚那些刺客来自禁军不假,却不是在职的军人,而是出身禁军的退役军人、逃兵、犯人、叛军等等,因为种种原因而为他所用,为他卖命。

另外,他昨日下午和千懿福进宫时“正好”路过那座湖泊,便“随口”向千懿福提起元宵庙会的种种,千懿福作为女人,当然会对花灯大会、烟花大会之类的活动大有兴趣,当即决定晚上去看烟花,而后她在宫中和皇帝、皇后用膳时便聊到了晚上要去逛庙会的事情——这些,都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

“可是,可是,”千懿福心里乱成一团麻,“现在还不能确定犯人一定是禁军高手吧?”

“你说的是,希望是我多想了,也许犯人跟禁军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君尽欢轻轻拥着她,“我只是太害怕你出事了,才会把事情想得这般严重。福儿,你不知道,昨日晚上我看到你掉进湖里时心脏都要爆炸了,害怕你就这样死去,留我一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不,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一定会随你一起死去……”

他知道千懿福怕死,所以,他故意一次又一次的使用这个“死”字。

“尽欢你想得也没错,事关生死,咱们得把所有的可能都列出来,这样才能避免危险,如果、如果这些犯人真的与宫里有关,咱们怎么办?”此时,千懿福的心里又想到了流魂的“预言”,有些疯狂的胡思乱想起来。

流魂的“预言”可是说她将死在“身边人”的手里,父皇……不就是她的身边人吗?而且她的父皇若是想杀她,不是很容易办到吗?

虽然其他的“身边人”,比如她的侍女、府里的下人、父皇母后的身边人等等也有机会杀她,但难度肯定很大,所以,她无法遏制的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父皇来。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君尽欢苦笑,“我们将没有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尽欢,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千懿福道,“我不要再遇到昨晚的事情,一次都不想了!”

“这很难。”君尽欢还是摇头,“你若是出门或者进宫,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危险,但你若是一直不进宫,皇上那边只怕也会有别的想法。要不,你还是装病吧,拖着不进宫罢?”

“这个……”千懿福蹙眉想了想,“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是真的病了。”

大概是因为心情沉重的原因,夫妻俩接下来都不说话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千懿福心情又平静了许多,幽幽的道:“尽欢,你说,如果昨晚的事情真是父皇的意思,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曾经一次次的否定过父皇想杀她这种可能,但是,她每次冷静下来后,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她正在慢慢的、一点点的面对这种可能。

“咱们的儿子是太子啊。”君尽欢低声道,“与运儿最亲的始终是我们,运儿最终依靠的也是我们,你想,哪个皇帝忍受得了太子与自己始终不是最亲的?更何况我并不是姓千?只有我们都死了,运儿才能真正属于皇上,皇上才能放心。”

他为什么要称呼皇上为皇上、称皇后为皇后娘娘,而不是父皇、母后?

因为他曾经称呼他们为父皇、母后时,他们都显得不太高兴,暗示他乃是“臣子”,应公私分明,莫要让人误会他是凭借婚姻才能飞黄腾达。

“父皇他……”千懿福的眼睛又红了,“我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应该是我想多了,抱歉。”君尽欢道,“我是太爱你和运儿,才会胡思乱想,我刚才说的这些乃是大逆不道,你要怨我也没关系,但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否则会遭来大祸的。”

“尽欢,其实……”千懿福想将流魂的预言告诉他,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她又隐隐觉得不能说出来。

“其实什么?”君尽欢看着她,“有什么就说罢,我们是夫妻,说好要白头偕老的,有什么不能说?”

千懿福定定看他片刻后还是摇头,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我只是想说,其实我还是信你的……”

她宁可怀疑她的父亲,也不会怀疑她的丈夫。

——她又一次这么告诉自己。

君尽欢也没有再说什么,也阖上眼睛,与她一起“享受”这样的温馨。

也在这一天,千懿福让人准备了礼物送进宫里,并告诉母后:“因为昨夜遭受刺客袭击,女儿病重,需要在家中养病,暂且不能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随附这条口信的,还包括运儿身体不适、近期也不宜出门这件事。

“真是造孽啊,”皇后当然也知道了女儿女婿昨晚遭受袭击的事情,连连叹气,“大过年的怎么尽出这样的事情啊?一个个的都这样。依本宫看,外头实在不安生,要不,本宫还是将运儿接进宫里养育算了?”

她跟丈夫这样抱怨和建议。

千梦同当然也知道女儿遇袭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显得有多焦虑,只是不断打呵欠,面露疲色,就差没有抱怨这件事情乃是深夜来报,让他晚上没有睡好。

“让运儿在宫中养育?”千梦同皱眉,“这对运儿倒是好,就怕尽欢和福儿舍不得。”

这段时间,有几名臣子和亲信都跟他说了君尽欢势力太大的问题,他虽然不怀疑君尽欢对他忠心耿耿,但功高震主,他还是不得不防。

可惜的是,千不语昨夜的行动没能杀掉君尽欢,却让他的女儿落水病重,着实让他有些失望,也让他隐隐有些生气:千不语怎么能对他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重手?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么?

——他认为昨夜的袭击事件就是千不语策划的,即使千不语并没有跟他这么说过。

“为了运儿的安全,这还能由着他们?只要皇上要求,他们想来不会反对的。”皇后没有孩子,已经下意识的把君运来当成了她的“孩子”和依靠,恨不得由她来养育君运来,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这一次,女儿病重,运儿近期也频频生病,倒是给了她一个实现这个野心的借口。

“皇后说得也有道理,”千梦同却还是犹豫,“只是,朕还是担心尽欢和福儿会不会误会咱们的好意?”

“您是皇上,本宫是皇后,皇上和皇后想把太子接到身边,亲自养育,有什么问题?”皇后淡淡的道,“福儿和尽欢若是懂事,就不会误会咱们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千梦同笑了笑,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那朕就派人去跟福儿说一声。”

是啊,他是皇帝,他对他的女儿、女婿提了这么一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要求,有什么不行的?

第572章 父皇驾崩就好了

“母后她……真这么说了?”千懿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的看着宫里的来人,“你没有说错?”

“老奴怎么敢乱说?”皇后的亲信嬷嬷陪笑,“这是皇后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您想想,太子殿下身为太子,在宫里生活和受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而且宫外这般不安宁,皇上和皇后想让太子殿下在宫中生活,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着想,您是太子生母,一定会感激皇上和皇后的关爱是不是?”

为太子着想?

感激?

千懿福在心里冷笑着,盯着嬷嬷道:“我想知道,这个主意是父皇先提出来的,还是母后先提出来的?”

“这个,”嬷嬷有些为难,“这个重要么?”

“当然重要。”千懿福道,“先提出这个主意的,当然是最疼爱运儿的,我身为运儿的生母,肯定最感激他。”

“这个,老奴其实也不清楚……”

“你会不清楚?”千懿福淡淡道,“这么说,这是母后先提出来的了。”

嬷嬷能得皇后的宠,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肯定不差,她当然也看出了千懿福隐忍的怒气和怨恨,赶紧道:“这不是皇后娘娘先提出来的,是皇后娘娘听说您和太子殿下都病了,一来担心您一边养病一边照顾太子殿下会过于辛苦,二来犯人尚未被抓,她担心太子殿下也会遭了犯人的毒手,便想接到宫里保护,皇上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思后便提出来接运儿进宫长住。”

“原来是这样……如果我不答应呢?”千懿福这才稍微好受了一点点,但同时,她对父皇的猜疑和幽怨更深了。

相较而言,她与母后更为亲近,毕竟母后只有她一个孩子,而父皇还有一个儿子,她对母后肯定更为重要,母后对她也更好。

“皇后娘娘说她也是母亲,能理解您舍不得太子殿下长居宫中的心情,”嬷嬷只敢转述主子的意思,“但她请您一定要从长计议,选择对太子殿下最好的做法,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

千懿福咬牙,鼻腔微微呼出怒气,用沉默表达她的不满。

“皇后娘娘还说了,太子殿下不是一般的孩子,”嬷嬷语重心长,“太子的母亲也不是一般的母亲,否则,太子如何成为太子?”

千懿福明白这已经是警告了。

她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笑笑:“母后真的太了解我了,我确实不舍,但我乃是太子的生母,当然知道父皇、母后这么决定都是为了运儿好。你回去告诉母后,就说我明日送运儿进宫。”

嬷嬷松了一口气:“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

她走了以后,千懿福看向君尽欢,眼里流露出恨意:“我有点恨父皇了。”

这种话,她也只敢跟丈夫说了。

一直坐在旁边却不说话的君尽欢终于开口了,脸上也是深深的惆怅和无奈:“我理解你的心情,运儿在宫里养育,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至少,皇上可以放心了,咱们也暂时可以安宁了。”

太子就在皇上的手里,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

千懿福幽幽的看着他:“你不恨么?”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我不敢恨。”

千懿福愣了片刻后,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娶我,你也很累吧?”

“有点累。”君尽欢笑笑,“不过,我得到的更多,一切都是托你的福。”

“你真好。”千懿福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运儿接回家?”

她说了明日才送运儿进宫,但她现在就已经想念运儿了。

“恐怕不可能了。”君尽欢苦笑,“太子是皇宫的继承者,注定一辈子都要住在皇宫里的,就算运儿哪日登基,只要太上皇还在宫中,咱们也不可能住到皇宫里。”

“运儿年纪还这么小,离登基还远着呢,”千懿福又悲伤起来,“如果我们想要全家团聚,岂不是要等很久?”

“你也莫要太难过,”君尽欢安慰她,“皇宫又不远,你什么时候想念运儿了,进宫看望就好。”

千懿福苦笑:“小孩子跟谁待得久,就会跟谁亲近,运儿长期不与我们同住,还能跟我们这么亲么?”

君尽欢又是沉默,半晌才道:“运儿是太子,跟皇上、皇后比跟我们亲,反倒才是正常的。”

千懿福还想说什么,君尽欢却已经道:“午时了,咱们去见运儿,一起用午膳吧?明日之后,咱们很难再像现在这般与运儿一起在家中用膳了……”

说到这个,千懿福真是愁肠百结:“你说的是,咱们要珍惜运儿还住在家中的这点时间……”

而后,她看到儿子那精致可爱的脸蛋,心中万般不舍,对父皇的幽怨又加深了一些。

这一日,千懿福一直陪着儿子,直到晚上儿子犯困睡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回房。

到了次日,千懿福也是早早就起床,亲自给儿子洗漱、更衣,又与儿子一起用早点、晨读,还陪儿子玩了一个上午。

直到午膳时间,她才告诉儿子他要在宫里长住的事情,运儿眨巴着眼睛:“运儿要在宫里住多久?”

“唔,应该会很久吧,娘亲也说不准。”

“那爹爹和娘亲也一起跟运儿住在宫里么?”

“爹爹和娘亲不能长住宫里,但爹爹和娘亲会经常去宫里看你的……”

“呜——”运儿小嘴一垮,“运儿不想长住在宫中,运儿想和爹娘住在一起,娘亲,您不要送运儿进宫好不好?”

“运儿莫要难过啊,”千懿福哄他,“皇姥爷和皇姥姥那么疼你,你住在宫里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想要什么有什么,娘亲也会经常进宫看你,你不要难过啊。”

“可我还是想跟爹爹和娘亲一起住,呜呜——”运儿哭起来,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运儿更喜欢爹爹和娘亲,运儿不想跟爹爹和娘亲分开,运儿病了,不想离开爹爹和娘亲,娘亲,你不要送运儿进宫好不好……”

儿子的话,令千懿福心痛如绞。

她紧紧拥住儿子,眼泪也“叭嗒叭嗒”的落下来。

她无法对儿子说出拒绝的话,但她知道她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这一刻,她真的有点恨皇宫里的人了:她的儿子这么小,又病了,他们为什么还要逼她和她的儿子分开?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的儿子又能稳固太子之位,又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么?

因为进宫的事情,运儿一直哭,把吃下的饭、喝下的药都吐出来了,千懿福则一直哄儿子,运儿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千懿福也才得以安静下来,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儿子。

怎么办呢?她真的就要这样与儿子分居,直到将来儿子登基且父皇驾崩为止?但,那是如何漫长的时光,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崩溃……

“公主好可怜,太子殿下还这么小,离登基作主还远着呢……”恍恍惚惚中,极度犯困的千懿福隐隐听到帘外有人在低声议论。

“也不一定呢,如果皇上现在就驾崩,太子殿下便能马上继位,如此,君大人和公主便能住进宫中,辅佐太子殿下……”

外面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外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然而,这短短几句的对话却通过耳朵传进了千懿福的心里,千懿福在迷迷糊糊中微微点了点头,忍不住想到,如果父皇快些驾崩就好了……

第573章 君大人想见你

年过完了,春天也来临了,但刺杀刘将军、君尽欢夫妇的犯人仍然没有抓到,朝廷甚至连犯人的身份都没能查清楚。

风如意早该躲起来了,但生病的莺儿舍不得她走,总是抱着她不放,哭哭啼啼的:“娘亲不要走,莺儿不想当没娘的孩子,呜呜呜……”

虽然风如意是后娘,但刘将军的两个孩子都把她当成亲娘一般看待,对她信任和依赖得紧,几乎都忘记他们另有生母了。

刘将军拗不过生病的孩子,只得让风如意继续待在家中,如此,一日,又一日。

风如意也表现出很舍不得两个孩子的模样,将刘将军和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刘将军一面享受着娇妻的照顾,一面又焦虑着这个娇妻可能会带给他的危机。

“珍娘,我们真的要除掉唐临风么?”晚上,他再一次跟风如意谈到这个话题,眉得拧得紧紧的,“镇海那边又传来消息,唐临风找出了一批隐藏在镇海的奸细,当众进行处决,还通过这些奸细的口供找到了倭寇藏身的几个岛屿,收缴了一批船只、兵器、脏物,杀了数百名倭寇,大有收获。按照这种势头,唐临风还能飞上青云,以我现在的势力,只怕杀他不过……”

又来了!

前几日还因为遇袭的事情恨透了唐临风,口口声声发誓要杀掉唐临风,结果才过了几天啊,又开始退缩了,害怕了,患得患失了。

风如意在心里鄙视着这个男人的没用,嘴上软软的道:“我明白将军的顾虑,只是,就算你什么都不想做,唐临风就会放过你么?你也知道唐临风将来还能再上几层楼,你想,到了那时,他要除掉你不是更加容易?”

刘将军叹息,一时间没有说话。

甚至,他都开始有点后悔娶了珍娘,平白得罪唐临风这样的大人物。

风如意能看出他的心思:“将军,我们没有选择了,就算我死了,唐临风也不会放过你的。与其坐等他收拾掉倭寇后再来收拾您,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大不了我与他同归于尽,不留后患。”

刘将军心道,你真的舍得与他同归于尽么?

风如意道:“我也细细想过了,唐临风死了,对将军来说也大有好处。我在军中躲了这么久,听说唐临风在军中拉拢了很多人才,已经形成一个极大的势力,就是将军这边,也有很多人加入了唐临风的阵营,这些人就是盼着将军您有个万一,他们好接替您的位子呢。”

这番话,戳到了刘将军的痛处。

刘将军不仅是几个大营主将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没有后台和背景的,军功也远远谈不上显赫,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或年轻或有背景的将领都看不上他,认为他早该下台了。

要不是他不曾犯错,让人揪不到他的把柄,只怕他已经被搞下来了。

“唉……”对此,他又是长长的叹气。

“唐临风要拉拢人,就要给人好处。”风如意低声道,“还有什么比朱雀大营的主将之位更能拉拢人?唐临风现在已经是禁军副统帅了,在禁军的地位仅次于皇上,这次他除寇回来,肯定还能封官加爵,到时,他寻个机会除掉你,让亲信坐上你的位置……”

“珍娘,你别说了。”刘将军痛苦的抱头,“这些事情已经让我烦透了,我不想再听了。”

“嗯,我不说了。”风如意低声,“将军你好好想想,我是将军的妻,将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一切听将军的。”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姓刘的还在患得患失,她非常失望。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刘将军最终如何决定,她都要让刘将军成为杀害唐临风的“凶手”。

这一夜,刘将军还是享受着“珍娘”的身体,心里却还是在后悔为了“珍娘”得罪唐临风不值。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早就退伍的部下前来看望他,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刘将军,不瞒您说,君尽欢君大人派人给我传了个信,想约您私底下见个面,谈谈元宵庙会那两桩案子的事情。”

刘将军暗惊:“他想见我谈案子?此话当真?”

“这种事情,我还能骗您不成?”部下道,“君大人说了,他和您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受到的袭击,但犯人到现在都没有下落,他心中觉得不安,想约您聊聊案子的事情,看看是否能有什么启发。”

“说得有理。”刘将军暗暗拍了一下大腿,“他还说了什么?”

君尽欢啊,那是什么人?

那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还是太子生父啊,唐临风与君尽欢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他若是有机会攀上君尽欢这样的大人物,何惧唐临风?

另外,他隐隐听说君尽欢与唐临风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么?

他若是能与君尽欢成为“朋友”,那就太好了。

“君大人是通过别人传话给我的,没别的了。”旧部下道,“将军若是愿意一面,我便让人回复君大人,你到时去赴约便可。”

“我当然愿意一面,那就有劳你传话回去了。”

旧部下走后,刘将军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风如意,风如意心里先是“噔”了一下,而后唇边悄然泛起淡笑,对刘将军道:“说不定刺杀君大人与您的犯人乃是同一个人指使,您有什么想法,到时都可与君大人说说,君大人聪明绝顶,人脉广泛,又权大势大的,说不定能帮得到你。”

“你说得对。”刘将军道,“如果犯人是同一伙人,那就好办得多了。”

“不过,您去见君大人的时候,还请您莫要跟他提及我的事儿。”风如意有些忧虑的道,“我听说皇上最是忌讳文臣与武将、武将与武将之间亲近,君大人对皇上又是忠心耿耿的,如果让君大人知道我是唐临风的堂妹,说不定会怀疑您与唐临风是同党,这个事情,就很不好解释了。”

“我明白。”刘将军点头,“虽然我们深受唐临风所害,与唐临风是仇人,但我们与他终究存在姻亲关系,这其中的恩怨过于复杂,很难解释清楚,不如不提。”

“将军,君大人是个厉害的人物,”风如意道,“希望您这次能与君大人谈得来。”

“会的。”刘将军心里对这次会面也是颇有几分期待,“我想我与君大人应该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

刺杀他和君尽欢的犯人是同一个人最好,若是不是,他就想办法将唐临风牵扯进来。

第574章 私会,犯人是谁?

君尽欢是文臣,刘将军是武将,而且都在京城任职,在公务上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所以,两人的会面其实是很招皇帝猜忌的事情,必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因此,见面的那一天,刘将军甚至刮掉他蓄了很多年的胡子,还刮净了脸毛,修剪整齐了杂乱的浓眉,梳理整齐了头发,换了一身有些斯文的长袍,在夜色昏暗下来的时候,才翻墙从没有后门的后院出去。

他走了极远才来到约好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然后走进客房,再然后聆听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外头出没后走出客房,敲开另外一间客房。

另外那间客房里,君尽欢也作了乔装,正在等他。

君尽欢乃是一个人,刘将军也是一个人,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两人都稍微愣了两秒,因为对方的乔装实在太成功了,让他们没能马上认出来。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对对方的谨慎、细心感到很满意。

“刘兄请坐。”君尽欢先开口了,说话很是客气。

他的这份客气让刘将军很是受用,尤其是“兄”这个词让刘将军更感舒心,于是刘将军也很客气的道:“多谢君兄。”

君尽欢比刘将军小了二十岁左右,刘将军称呼他为“君兄”,绝对是在示好了。

君尽欢笑笑,给刘将军倒了一杯茶:“这茶是我刚刚泡好的,茶壶、茶杯、茶叶和泡茶的山泉、烹茶的炉子、使用的汤匙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希望不会怠慢了刘将军。”

刘将军不爱喝茶,但这会儿也是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君大人太客气了,倒是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心里惭愧倒是真的。”

“刘将军肯来,便是最大的礼物了。”君尽欢微笑,也不瞒他,“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文官,是很难接触武将的。”

他话里的意思,几乎相当于他很想接触武将了。

“君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刘将军心里放心了不少,当即哈哈一笑,“对于我这种不上不下的老武将来说,想接触君大人那才是真的比登天还难。”

“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君尽欢微笑,“也许我们今晚可以聊得很开心。”

“一定会的。”刘将军很有信心。

就这样,刘将军尽力斯文的享用了君尽欢泡的茶,喝了整整三杯并聊了茶水的味道、天气越来越好之类的后,才切入正题:“说到元宵晚上的事情,不知君大人可有犯人的线索?”

君尽欢笑笑:“说实话,唯一的一条线索是,刺客很可能是来自禁军。”

这条线索乃是机密,局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禁军?”刘将军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君尽欢慢慢把玩手中的茶杯:“至少我能确定。”

刘将军:“……”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的道:“有胆子、有本事指挥禁军高手刺杀您的,一定不会是简单人物,您……可有嫌犯?”

总不可能是怀疑他吧?

“不好说,也不能说。”君尽欢笑笑,“但是,我确定绝对不会是刘将军。”

刘将军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几乎想笑出来,但他忍下了这份“喜悦”,故作严肃的道:“君大人,不瞒你说,其实刺杀我的那些人,身手颇有禁军的风格,我也有些怀疑是禁军的人在背后指使,但犯人死的死,逃的逃,不留线索,我实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君尽欢点了点头:“你在禁军待了二十多年,我相信你不会看走眼,那么,不知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说罢他笑了笑,暗含深意:“说不定在幕后指使犯人刺杀我们的人,乃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

他一直想找机会结交有实权的军中将领,这次的刘将军遇袭事件,几乎是天下掉下来的好机会。

“我也这么怀疑。”刘将军也话中有话,“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

君尽欢“哦”了一声,微微倾身:“刘将军怀疑什么人,不妨说来听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刘将军沉默片刻后:“我确实不知道犯人是什么人,但我认为,禁军中想除掉我,又有能力除掉我的,估计只能是几个禁军主将了。”

“唉——”君尽欢轻叹,“我也是这么认为。”

而后,两人看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更多的东西,但谁都不想冒险说出更为危险的事情。

如此,过了至少半刻后,刘将军决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主动示好:“我仔细琢磨了很久,我若是死了,对谁的好处最大?或者说我曾经得罪过谁?皇室出身的大人物,应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不敢对他们有半点不从,所以,只能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年轻人了。”

他叹气:“年轻人野心勃勃,志向远大,而我在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十几年,离归隐又还早着,对年轻人来说就是绊脚石。”

禁军的几个主将,称得上“年轻”的只有唐临风了,而且唐临风只是国戚,并不算皇家出身,他话里的意思,但凡了解局势和有点脑子的,还能不明白?

“刘将军这般分析,也有点道理。”君尽欢若有所思,“我自己也仔细琢磨过了,我向来与禁军武将没什么来往,怎么会得罪禁军的将领?想来想去,禁军的将军中,刘将军与我没有任何过节,千将军与我没有任何来往,丁将军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唐将军与我倒是比较熟识,无奈莫离公主与我的妻子天生不和,有时候也会导致我与唐将军之间有几分误会,但我想,女人们的仇怨应该不至于影响男人们的交情罢?”

“这不好说啊。”刘将军装模作样的道,“懿福公主与莫离公主都不是一般人,两位都是众多公主中最有身份和地位的,只不过懿福公主平易近人,莫离公主目中无人罢了,她们若是结怨,您与唐将军只怕也当不成朋友。”

“说到唐将军,”他叹气,“他当年在我手下当副将,我没有向上头推荐他,只怕他对我也有所误会啊。”

京城谁不知道千懿福与千莫离是死对头?这两人从小斗到大的,只要有其中一人出现的场合,另外一人基本上不会出现。

就因为这一点,他才敢说出这样的。

“唐将军该不会因为懿福与莫离公主的事情,对我心生怨恨吧?”君尽欢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唔,”刘将军也模棱两可的道,“唐将军应该不会因为我当年没有推荐他,对他在朱雀大营的好友也没有加以重用,而对我心生怨恨吧?”

第575章 挑拨,火上浇油

次日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刘将军回到了家中,迫不及待的想向妻子通报昨晚的“好消息”。

然而他刚走进卧室就愣住了,他的妻子居然乔装成了一名少年,收拾着一只包袱,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珍娘,你这是做什么?”他问。

“我现在就回军营躲躲。”风如意认真的道,“年已经过完了,家里的下人和护院这一两日就要回来了,我若是继续留在家中,消息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咱们不好解释我出事后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事儿。另外,我堂哥若是知道我一直住在家中,只怕还会继续对我们家下手,我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大半年前,她去新宅子时遭受袭击后失踪、生死不明的案子还是一桩悬案呢,现在她的身份若是曝光,说不定官府会来调查什么的,到时她就不好解释她的行踪了。

不过,她提到的这两个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其实只有一条——她不能让君尽欢注意到她或知道她的身份!

她了解君尽欢。君尽欢昨天晚上一定与刘将军谈成了“合作”的意向,如此一来,以君尽欢的本事和作风,一定会调查刘将军的家人,她若是留在刘家,君尽欢八成会怀疑她,然后调查她的底细,那形势对她就很不妙了。

因此,她要赶在君尽欢开始调查她之前就消失,让君尽欢短期内都查不到她的消息。

刘将军可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听到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放心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他的妻子与唐临风是堂兄妹的消息若是传到君尽欢这种人的耳朵里,还不知君尽欢会怎么想,他好不容易才搭上君尽欢这个大贵人,可不想生出什么波澜来。

“珍娘,还是你想得周到。”他温柔的对妻子道,“只是又让你躲到军营里去,真是委屈你了,我保证,我不会让你躲藏太久。”

“不委屈。”风如意浅浅的笑,“我身为你的妻子,不能待在家里照顾你和孩子,委屈的其实是你和孩子。”

“唉,咱们是夫妻,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刘将军道,“其实你去了军营,我倒能更好的保护你,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嗯,我也觉得待在军营里很安全。”风如意话题而后一转,“你昨晚与君大人谈得怎么样了?如果能谈得好,我们就不用那么怕我堂哥了。”

“聊得还好。”刘将军也不隐瞒她,将他与君尽欢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君大人看来也有点怀疑唐临风,我们说好了以后若是有犯人这方面的情报就互相沟通。”

“那我也能放心了。”风如意浅浅的笑,也没有多问这些事情,“那我就先回军营了,有什么事你回营后咱们再商量。”

而后她也拖沓,背起包袱出去了。

另外一面,君尽欢也回到了府中,跟千懿福谈起了他与刘将军的这次会面。

与刘将军不一样的是,君尽欢对会谈的内容作了一点点改动:“刘将军说他遇到的那些刺客带有禁军的风格,他怀疑是禁军中的同僚想铲除他,他如今也是心中不安,很想得到我们的扶持。”

“这么说,他愿意为你效力?”千懿福大喜,“刘将军主管一个大营,在军中人缘不错,我们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在这京中真没有人能压得住咱们了。”

君尽欢道:“刘将军倒没有说得那般明确,只是含蓄的表达了这个意愿,但我觉得他是一把双面刃,加入我们是对我们有好处,也可能存在隐忧,所以我也没有明确要招收他。”

“他能存在什么隐忧?”千懿福道,“你怀疑他没有诚意?也是,他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保全自己,这种人确实不好重用。”

“倒不是这个问题,他现在处境不妙,急需一个靠山,我不认为他敢对我虚情假意。”君尽欢摇头,“只是,听他的口气,想除掉他的人很可能是白虎大营的人,而白虎大营……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当今皇帝千梦同在登基以前就是白虎大营的主将,在他登基以后,他才将主将之位交给了他的一名亲信,这名亲信没什么厉害的本事,就是对他忠心耿耿,绝对服从。

说穿了,白虎大营一直牢牢的掌控在千梦同的手里。

因此,如果白虎大营要对刘将军出手,那基本可以确定是皇上想收拾刘将军。

“他、他有什么证据?”千懿福的眼睛立刻圆了,“他不会是胡乱猜测的吧?”

“他说这些刺客虽然带有禁军的风格,但禁军几个大营之间的训练重点也是不一样的。”君尽欢现在说的,都是他编的,“白虎大营的精锐更侧重于暗杀,有点像专业的杀手,而他从这些刺客的身上也发现了专业杀手的特征,禁军几个大营中,只有白虎大营的精锐具有这种风格。”

“因此,”他叹气,“我怕我接收他会得罪白虎大营。”

千懿福怔了片刻后:“他这个人不是八面玲珑,最不愿得罪人么,那他怎么会得罪白虎大营?”

“他说他在这个位置上赖了十几年,有年轻的将领想取代他,”君尽欢道,“但这些年轻将领都被他用各种办法压下去了,只有他的人能得到重用,那些被打压的将领很可能因此投奔白虎大营,利用白虎大营的权势来除掉他。”

千懿福若有所思:“我听说朝廷曾经想调刘将军去外地,提拔年轻的将领,但后来不知为何没能成功。”

“内幕是朝廷想提拔的年轻将领犯了错,激怒了皇上。”君尽欢叹气,“在即将被提拔的节骨眼上犯错?哪个正常人会这么蠢?只能说,这名将领很可能被人设套了,现在想来,设套的人说不定就是刘将军。”

刘将军无背景,无后山,却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没有心机和手段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他干这些事时干得高明,不留把柄。

君尽欢要坑刘将军,都是根据刘将军的真实情况来作文章,不会编造那种违背“真实”、让人觉得不可信的谎言。

千懿福道:“可是,上头若是想除掉刘将军,有的是办法罢?用刺杀的手段,是不是过激了一些?”

“刘将军没有犯错,上头如何除掉他?”君尽欢道,“刘将军能在军中坐得这么稳,就是因为他从不犯大错,连小错都很少犯,犯了也能马上弥补或纠正,让上头找不到借口收拾他。”

“照你这么说,这个刘将军到底还能不能用了?”千懿福苦起脸来。

“唉,这个问题倒还不要紧的,”君尽欢看着她,神情很是复杂,“真正要紧的是,我们都认为刺杀我们的是同一个主谋,所以你看这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千懿福明白他的意思:刺杀他们和刺杀刘将军的如果是同一个主谋,那么,刺杀他们的很可能就是白虎大营,而白虎大营实际上处于皇帝的绝对掌控之下……

千懿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双唇动了好几下都说不出话来。

“我们被刺杀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君尽欢缓缓的道,“运儿并不在我们的身边……”

千懿福抬手捂住胸口,身体晃了几晃,几乎晕过去。

难道……她的父皇真的想除掉她和尽欢?

第576章 反常,哭闹的太子

君尽欢见千懿福如此动摇,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道:“以后你尽量小心一些,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千懿福紧紧抓住他的手,“我可以不出门,但你不行啊。”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不会出事的。”君尽欢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为了你,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除非你死了。你死了,我一定也活不成了。”

他再一次跟千懿福提到了“死”字。

千懿福脸色更白了:“尽欢,咱们绝对不可以……”

她迟迟不敢把“死”字说出来。

君尽欢却在此时道:“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你快些吃药,我要去办公了,晚上再回来陪你用膳。”

天气仍然寒冷,皇帝很少上早朝,但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可不能不去六部办公,当然他也可以不必日日去六部报到,不过他就是要故意留千懿福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带给她的恐惧。

只有被“死亡”的恐惧逼到崩溃,她才能豁出去。

君尽欢走了,留下千懿福一个人惶然无助,虽然她的身边有很多的下人、奴才侍候,但她一个都不信任,她越来越担心这些下人、奴才正在谋划如何杀掉她。

她们、他们会不会在她的茶水、饭菜、点心、药品中下毒?会不会趁她不注意时将她推到水池里?会不会趁她睡着时拿枕头捂住她的鼻嘴……

因为这份恐惧,侍女接下来端药给她时,她居然将含到嘴里的药汁都给吐了出来,而后不管怎么样她都喝不下去,喝一口吐一口。

侍女慌慌的道:“怎么办,公主喝不下药,是不是去请御医过来看看?”

“那我马上让人去请御医过来,公主您等等……”

“不用了。”千懿福摇头,心知问题出在哪里,“我只是昨晚做了噩梦,现在还是恍恍惚惚的,吃不下东西罢了。”

“那,”一名侍女想了想,“公主要不要进宫看看太子殿下?自从太子殿下进宫以后,您就吃不好睡不好的,有时候睡着了还会念着太子殿下的名字呢,也许您进宫看到太子殿下,心情就好了?”

“运儿……”想到儿子,千懿福的眼睛微微有了神采,恨不得马上就飞进宫里看儿子,但她随即还是犹豫。

运儿入住宫里才几天,她就带病进宫看望儿子,会不会显得她不够信任父皇、母后?父皇和母后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毕竟,父皇、母后这么做的用意就是不想她和丈夫与运儿过于亲近,她进宫的次数越多,自然也就惹父皇和母后不悦。

但是,她真的好想念儿子,想念儿子的脸蛋和声音,还有儿子身上的奶香味……何况运儿这段时间身体都不太好,她更是担心得慌。

要不要进宫看望儿子这个问题,她想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午后她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桌面上儿子捏的“一家三口”的小泥人,再也控制不住对儿子的想念,当机立断的道:“马上收拾一下,我要进宫。”

将近一个时辰后,打扮一新的千懿福终于抵达凤栖宫,一踏进大门就问前来迎接的嬷嬷:“太子呢?太子在吧?”

“太子殿下在是在,不过……”嬷嬷有些犹豫,含含糊糊的没有说下去。

“不过什么?”千懿福盯着她,“太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被照顾得很好,怎么会出事呢?”嬷嬷陪笑,“太子殿下只是生了小病,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眼下他也在睡着呢,可能不能陪您。”

“他生了什么病?”千懿福的脸色变了,“是不是很严重?御医说什么时候能好?”

“也不是什么大病。”嬷嬷道,“就是上吐下泻,可能是太子殿下好久没进宫了,一下子不习惯宫里的饮食,吃得多了一些,就吃坏肚子了,休息几天就好。”

千懿福还是盯着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你们给运儿吃了什么?”

“咱们给太子殿下吃的当然都是适合太子殿下的食物,”嬷嬷微白着脸解释,“容易消化,新鲜,菜单都是经过御医确定的,绝对没有问题。”

千懿福“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她一眼:“立刻带我去见运儿。”

她说着就往前方走,嬷嬷却赶紧道:“公主,太子殿下眼下不住在凤栖宫,而是住在祥云殿。”

千懿福皱眉,转身往外面走:“我还以为他会和母后一起住呢。”

嬷嬷道:“太子殿下之前是住在凤栖宫的,但生病以后就搬到祥云殿了,公主您要不要先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等下再过来给母后请安。”千懿福现在只想见儿子,没必情去侍候她的母亲。

嬷嬷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领着她往祥云殿去了。

祥云殿离凤栖宫并不远,千懿福很快就来到祥云宫,祥云宫里静悄悄的,但侍卫、太监、宫女并不少,见她进来,宫女赶紧迎她进殿,带她去见君运来。

君运来确实在睡,但睡得显然不太安稳,他的脸色带着淡淡的病容,小小的眉头微微的蹙着,身体时不时的抽一下,似乎有做噩梦。

千懿福一看到儿子眼睛就红了,一屁股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孩子的脸,带着几分怨气道:“才几天不见,运儿怎么又瘦了一圈?你们到底有没有……”

“公主喝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话,接着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端茶的宫女对她使着眼色,恭敬的道,“太子殿下已经喝过药了,很快就会好的,您不必担心。”

千懿福看了这名宫女一眼,原来是她安插在母后身边的眼线,当即不说话了,接过茶杯,慢慢的喝。

喝下这一杯后,她冷静了一些:“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陪运儿睡一会儿。”

“还有,你去端些点心过来,我饿了。”她想了一想,口气很不好的对这名宫女道。

众人都出去了,只有那名宫女过了一会儿后端着点心进来:“公主请用点心。”

“我肩膀疼,你帮我捶捶。”千懿福摆出一副故意刁难这名宫女的模样。

“是。”这名宫女轻声细语的说着,站在她的身后,捶打她的双肩,眼角余光却盯着外头,看看有没有人可能会看到、听到内室的动静。

“运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千懿福低声问她。

“不太妙。”这名宫女是她的眼线,更是君尽欢的眼线,一切都在按照君尽欢的安排做事,“太子殿下进宫以后经常哭,总是嚷嚷着要回家,不想住在宫里,求皇上和皇后娘娘让他回家,皇上和皇后娘娘觉得殿下太吵了,便让殿下住到祥云宫来。”

千懿福皱眉:“运儿一向乖巧懂事,这次怎么会闹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因为殿下生病了罢。”宫女道,“殿下年纪尚幼,生病后自然想待在父母身边,其他的亲人再怎么样也代替不了父母的。”

第577章 不可忍,皇后的杀机

千懿福又问:“运儿又是如何生病的?”

宫女道:“皇后娘娘给殿下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殿下虽然胃口不好,但宫里准备的都是殿下平时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加上大伙儿都哄着他吃,他不知不觉就吃了不少,就把肚子给吃坏了。”

“母后到底给过儿准备了哪些好吃的?”

“大多是一些甜腻的糖果、糕点和烤鸡腿、烤牛肉之类的。”

千懿福听得眉头又蹙起来了:“怎么都是甜的东西和上火的东西?”

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和油炸、烧烤之类又油又香的东西,但这些东西不易消化且容易上火、发胖,她平时都不让运儿吃这些东西。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皇后娘娘也不让太子殿下吃这些东西,”宫女低声道,“但殿下什么都不肯吃,皇后娘娘没有办法了,只得用这些食物哄殿下吃一些,不然殿下什么都不吃,那对身体更不好,是不是?”

千懿福冷冷睨她一眼:“运儿在家里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挑食和任性,什么都吃的。”

“那是。”宫女陪笑,“对于殿下来说,家里和宫里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千懿福又心疼的看向儿子,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问道:“运儿闹了这几日,我母后有没有放运儿回家的心思?”

宫女想了一想:“皇后娘娘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

而后她略为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皇上跟太子殿下一起用膳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是哭哭啼啼的,皇上便亲自给太子殿下挟菜,哄太子殿下吃饭,太子殿下则说他想跟爹娘一起吃,皇上便不高兴了,说了一句您和君大人是怎么教孩子的、好好的孩子在家里待得时间长了、就不知规矩了。”

“公主,”她以一副“一切都是为了您”的态度劝道,“待太子殿下醒来,您可要劝劝太子殿下,让他尽量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欢心,如此他才有机会多多与您相处。”

其实,太子进宫后之所以闹得这么凶,原因绝非她告诉公主的那般简单。

真正的原因是,太子在进宫之前,他身边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暗示他,他进宫以后就是皇上、皇后的人了,以后再也不能回家,再也不能与父母一起生活,这就相当于他再也没有父母了——这些,对于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很大的刺激,从而引发了太子进宫后天天闹着要回家。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确实也是太子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而这种状况却也是他身边的人有意制造出来的。他身边的人得了“主子”的授意,暗中在太子的饮食里下了一种太子极为厌恶的味道,太子进食时能隐隐尝到这种味道,难以下咽,拒不进食,而后,其他人便建议皇后准备那些甜腻的、油炸的、油香的食物去哄太子,从而导致太子殿下吃坏肚子。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太子身边的人经常暗示太子,皇上和皇后之所以让他在宫里生活,是因为他太聪明、好学、懂事的缘故,如果他的表现没那么好,皇上和皇后便不会留他在宫里。太子感受到这些暗示,便故意不认真读书,还经常耍些小性子,从而导致皇上和皇后心生不悦。

以上种种,都是瞒着千懿福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懿福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想见我儿子就见,想跟我儿子相处多久就处多久,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我要见我儿子还不容易似的。”

“公主误会了。”宫女赶紧道,“公主当然是可以随时见太子殿下的,只是,见得多了,只怕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太高兴……”

“他们凭什么不高兴?”千懿福几乎要吼起来,“运儿是我儿子,不是他们的儿子……”

“嘘——”宫女赶紧提醒,“隔墙有耳,公主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千懿福看了看外面,紧紧抿上双唇,不让自己说出闯祸的话,但她的眼神、表情、紧握着的双手都在说明她心里是如何的不甘与不满。

此时的凤栖宫,皇后听说女儿都到门口了却不进来给她请安,反而转头去看望太子了,脸上也颇有一些不悦:“都到这里了也不进来陪亲娘说几句再过去,怕本宫为难了她的儿子不成?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其他人陪笑:“公主这不是听说太子殿下病了,才急着过去看看么?为人之母嘛,这也在情理之中。”

“哼,依本宫看,她是把太子给宠坏了,才导致太子越来越任性。”皇后不满的道,“太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过年前后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太子没来宫里接受教导,性情就变得这么不懂事了,这责任,就是她和尽欢的错。”

几名宫女面面相觑,都有点不敢说话了。

只有一名嬷嬷道:“皇后娘娘,您这么费心费力的照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因为生病而闹些别扭,您心里难受,也是正常,不过待会公主来了,您莫要责怪公主,不然公主只怕要更难受了。”

“她难受什么?”皇后听了就火大,“她不过就是一个公主,公主生的儿子当上太子,还不够她得意、满足么?本宫堂堂皇后还帮她教养儿子,她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敢觉得难受?”

这下连这名嬷嬷都不敢说话了。

皇后还想再骂几句,外面就匆匆走进来一名太监,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这名太监原本就是凤栖宫的人,他今日也是当差的,他忽然对皇后娘娘这般行礼,其实是有一点点奇怪的。

但皇后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呢,便道:“你们几个都出去。”

几名宫女便“是”了一声,低头,依序退下。

那名太监这才道:“娘娘,奴才刚刚才从盘龙宫那里的兄弟得到消息,说皇上中午的时候,又趁您午憩之时,悄悄去余妃那里用膳了,听说皇上还对余妃说、说……”

他支支吾吾的,目光左右闪避,似乎不敢再说下去。

“说什么?”皇后一看,心情就不好了,用手中的佛珠敲着扶手道,“皇上对余妃说了什么?你一个字都不隐瞒,赶紧说。”

这名太监头垂得几乎比后颈还低:“皇上对余妃说、说他想接余妃回后宫……”

“啪!”皇后手中的佛珠串子,被重重的甩在地上,吓得太监身体就是一个哆嗦,差点瘫下来。

“皇上真这么说了?”皇后目光狰狞的看着他,跟个女罗刹似的。

“奴才的兄弟乃是盘龙宫的太监满儿,”这名太监哆嗦的道,“他之前跟板子公公喝酒,板子公公亲口告诉他的,奴才绝对不敢撒谎。”

皇后面容阴沉,咬牙不说话,只是脸颊上的皱纹一抽一抽的。

老板子是皇上的心腹,皇上做什么都带着他,而满儿则是老板子的得力助手,从满儿那里传出来的消息,不太可能是假的。

此外,皇上在过年期间曾经数次悄悄跑去看望余妃、千小顺,还赏了两人不少好东西,这点她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这般委屈让步,换来的却是皇上想接那个贱人回后宫?

孰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刻,她的眼底闪过了杀机——澎湃的杀机。

第578章 赶紧商量,给我准信

在祥云宫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千懿福才磨磨蹭蹭的来到凤栖宫,脸色并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皇后看到她,口气不好的道:“见到母后怎的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母后亏待你了,还是亏待太子了?”

千懿福忍下心中的不悦,带着几分委屈道:“运儿病了,我也病了,刺杀我与尽欢的犯人还没有抓到,加上今日天气又不好,我的心情如何好得起来?”

皇后想想也是,便摆了摆手:“行了,母后就不跟你计较了,眼下晚膳已经备好,你就陪母后用膳罢。”

千懿福左右看看:“父皇呢,父皇不过来陪母后一起用膳么?”

刚才她在祥云宫的时候,已经听那名宫女说了她的父皇跟母后近期并不怎么亲近,这会儿她也是有意刺激母后,小小的报复一下母后从她身边夺走运儿的怨忿。

“你父皇应该还在忙吧。”皇后淡淡的说着,对其他人道,“你们都退出去,本宫要与公主单独用膳。”

众人出去的时候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

“你父皇今日又悄悄去看望余妃。”皇后心烦的给自己倒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连最爱的“本宫”这个自称都不用了,“听说他还打算把余妃接回后宫,我看,离他把千小顺接回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母后,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千懿福心里也是一惊,“可不可靠啊?”

“从老板子那里放出来的消息,你说可不可靠?”皇后没好气道,“之前,你们说余妃和千小顺若是过得不好,皇上会怀疑我,从而影响运儿的太子之位,我便一一的忍了,但现在呢?那个贱人过得越发滋润,迷住了皇上,再这样下去,她若是得宠或再生出一个儿子来,莫说是我,只怕运儿的地位也要动摇了。”

“有这么严重么?”千懿福好久没关注余妃母子的事情了,并不清楚两人的现状,这会儿也是吃惊不已,“余妃再得宠,就凭她的出身和条件,也不可能威胁到您和运儿吧?”

“谁知道呢?”皇后冷笑,“你还不知道吧,你父皇暗中找了早已归隐的沈太傅给千小顺当老师,还暗中安排了一批高手保护他,你说,你父皇到底想干什么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千懿福不禁微微心惊,“可是,这也不能说父皇在太子的事情上动摇了吧?就算父皇有这个意思,朝野上下谁又会支持?”

“谁知道呢?”皇后又是这四个字,只是口气愈发的冰冷和讥讽,“我还听说朝中有一批人坚持遵守老祖宗的规矩,认为皇子再无能也是皇子,绝非外姓可比,他们甚至还拿你父皇作例子。你敢说,千小顺一定没有机会么?”

“这个……”千懿福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我都不知道这些事,父皇他……那么喜欢运儿,不会那么动摇吧?”

“你父皇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皇后道,“你不信的话,回去问问尽欢,我不信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近期又忙碌又操心女儿、外孙的事情,没心情去理会余妃母子,之前听到皇上想接余妃回后宫的消息后,立刻让人去打听千小顺的现状,结果就得到了这么一堆让她惊骇的内容。

千懿福道:“那母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皇后眯起眼睛,脸上尽是杀意:“尽快杀了他们,一个都不留。”

千懿福“啊”了一声,

“你再这样犹豫,说不定我们一觉醒来,废黜太子、另立太子的圣旨就已经天下皆知了。”皇后冷冷的道,“咱们可是靠着‘先下手为强’走到现在的,如果在这关头优柔寡断,说不定就错失最后的机会,导致之前的一切化为泡影。”

“这、这事事关重大,我回去跟尽欢说说。”千懿福完全没想到事情突然之间就发展到这一步,心里乱乱的,“如果我们真的要这么做,需要顾忌的地方就太多了,单是父皇那一边,余妃母子出了事,父皇肯定会怀疑我们和怨恨我们……”

“那又如何?”皇后盯着她,冷笑,“余妃母子死了,难道他要为了死去的废人与他的妻子、女儿、女婿、太子为敌?呵呵,他若是有这样的魄力和干劲,何至于此!”

千懿福:“……”

皇后又饮了一杯:“只要余妃母子一死,他就彻底收心了,死心了,再也闹不出一丝浪花。如果余妃母子不死,他大概会一直在心里想着,千小顺再差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运儿再好也只是他的外孙,而且女儿女婿权大势大,不好控制,与其让难以彻底控制的外孙当太子,不如让最好控制的亲生儿子当太子,我就问你,长久下去,你觉得运儿的位置能稳?”

千懿福看着母亲片刻后,幽幽的道:“还是母亲了解父皇。”

“我当然了解他。”皇后又是冷笑,“靠他不如靠己,你回去后赶紧跟尽欢商量,尽快给我一个准信,要不然我自己动手。”

“母后您别太急。”千懿福微微渗汗,“就算要干,也要谋划好了再干,急不得的。”

“得了,你赶紧吃,吃完了回去传话。”

千懿福已经没有什么胃口进食,匆匆吃了几口后就起身告辞,近乎十万火急的赶回家中。

她到家的时候君尽欢还没有回来,她只能耐心的等。

直到天色全黑了,君尽欢才一身疲惫的回到家中,千懿福看他这么累,也舍不得马上就拿出那般沉重的话题来烦扰他,便先陪着他用膳。

君尽欢却是一坐下来就问:“听说你今日进宫去看望运儿了,运儿这几日在宫里过得如何?”

“不太好,天天都哭着闹着要回家……”千懿福忧伤的摇了摇头,把运儿这几日的状况细细说了一番后,“他一醒来就死死的抱住我,哭着求我带他回家,还说‘娘亲你是不是不要运儿了’,听得我心里酸酸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哄住了,你看——”

她点了点胸前衣物上的几处:“这是运儿的眼泪,我都舍不得把衣服弄干或换掉。”

“尽欢,你想想办法吧,”她一把抓住君尽欢的手臂,几乎是哀求的道,“我只要想到运儿的模样,心里就疼得慌,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再说了,他现在待在宫里,整天又哭又闹的,不肯学东西,也是惹父皇和母后不高兴,留久了对他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唉,这事很棘手,容我好好想想。”君尽欢也是一脸惆怅的叹气,而后道,“除了运儿的事,皇上和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千懿福进宫以后做了什么,已经有人暗中通报给他了,他现在不过就是顺势打探消息。

第579章 先送运儿离开

“母后想尽快除掉余妃母子……”千懿福见他主动问起,也不含糊,干脆一口气将这事给倒了出来,完了之后道,“母后让我问问你的意思,然后给她一个准信。”

“皇后杀伐果决,不输将相啊。”君尽欢感叹,“其实我心里也有此意,只是找不到机会提议罢了,没想到皇后却比我还早一步提了出来。”

“你早有此意?”千懿福意外,“我都没听你提过呢。”

“这事太敏感,我没有合适的由头,不便提出来。”君尽欢道,“其实,我已经隐隐听说皇上经常私会余妃母子的事儿,心中觉得再这般下去,只怕余妃和顺皇子要得宠了,与其冒着余妃母子得宠、运儿失宠的风险,不如干脆将余妃母子除掉,一了百了。”

“那、那你觉得现在是时机了么?”

“我觉得是了。一来皇上尚未公开他对余妃母子的爱护,外人并不知道余妃母子再度得宠,如此,余妃母子若是出事,想来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二来,余妃母子的靠山唐临风还在沿海作战,顾不上余妃母子,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三来,运儿近期频频生病,运气也很是不好,我担心再这样下去运儿会失去皇上的宠爱,不如现在就除掉运儿唯一的竞争对手,如此才好巩固运儿的太子之位。”

千懿福边听边点头,对第三条理由却不以为然:“运儿比千小顺不知强了多少倍,我才不信父皇会不喜欢运儿而去喜欢千小顺呢。”

“这是当然的。”君尽欢点头,“只是,我有些怀疑皇上让运儿在宫中生活和接受教养的主意,乃是余妃提出来的。”

千懿福“啊”了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不然,”君尽欢平静的道,“皇上好端端的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又想到,运儿在宫中生活,而余妃又被接回后宫并得宠的话……会发生什么?”

千懿福控制不住的也想了想,脸色越来越铁青,过了一会儿后,她慢慢的道:“这个余妃和千小顺,果然还是早些除去比较好。”

“以前余妃母子对运儿没有威胁,当然可以留着,用以博取皇上的好感。”君尽欢道,“但现在,他们已经对运儿产生了威胁,那确实不能留了。”

“唉,那就赶紧除掉吧。”千懿福头疼,“我现在只想运儿好好的,任何会伤害到运儿的人,全都死绝了最好。”

“尽欢,”她抓住君尽欢的手臂,“那你赶紧想想,如何除掉余妃母子,然后我去跟母后说。”

“原本,我应该亲自进宫跟皇后商量这事的。”君尽欢道,“但这事商量起来可能要不短的时间,我若是与皇后待的时间久了,一旦余妃母子出什么事,只怕我与皇后会落下把柄,所以我且与你先商量,你再请示皇后。”

“嗯。”千懿福点头,给他盛汤,“我的身体不好,日日都在操心运儿的事情,实在没有余力去处置这样的事情,我一切都听你的了,你慢慢想,这事咱们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

君尽欢喝了几口鸡汤后,缓缓的道:“在除掉余妃母子之前,咱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一日没处理,咱们就绝对不能动余妃母子。”

千懿福一脸不明:“还有什么事比除掉余妃母子更重要?”

“运儿的事。”君尽欢一脸凝重,“我们若是非要接运儿回家,皇上一定不悦,说不好到时会做出什么来,但我们若是让运儿留在宫里,运儿的病情只怕再也不会好了,而且以他眼下的状态说不定会闯祸。另外,一旦我们对余妃母子出手,支持余妃母子的人,包括皇上说不定会……迁怒于运儿或者对运儿下手,咱们必须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你说的是。”千懿福心头就是一惊,“我都忍不住要怀疑运儿进宫之后变成这样,是有人在暗中对付运儿了,我日日都担心得不得了。尽欢,你赶紧说说,咱们到底怎么样才能带走运儿?”

“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运儿回家,那简直就是公开跟皇上作对。”君尽欢一边慢慢的喝汤,一边缓缓的道,“运儿不能回家,也不能待在宫中,所以,他只能去别的地方。”

“他还能去什么地方?尽欢,运儿身体不好,又是太子,他可不能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啊……”

“去养病就好!”君尽欢沉声道,“运儿病的时间也不短了,连御医都说不准运儿的病因,我们可以说我们找到了传说中的归隐名医,要送运儿去名医那里休养一段时间,想来皇上应该不会拒绝。”

“传说中的归隐名医?”千懿福怀疑,“皇宫什么名医没有,这能说服得了父皇?”

君尽欢笑笑:“赤黄老人,听说过吧?”

千懿福“啊”了一声,惊叫:“赤黄老人?你是说那个天底下最擅长治疗儿科的大夫?可他都归隐几十年了,我还听说他早就过世了,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自从运儿被封为太子以后,我就动用了民间的人脉和江湖人等去打听赤黄老人的下落,”君尽欢道,“我当时想的只是确保运儿身体康健,有备无患,没想到上个月真的有人联系到了赤黄老人。我前几日已经派人去见赤黄老人,说明了我的用意,赤黄老人说他可以为运儿治病,但他拒绝出山,如果我们想让他为运儿治病,只能送运儿去他归隐的住处。”

“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千懿福喜上眉梢,“如果是赤黄老人,一定能药到病除,只是不知赤黄老人住在何处?”

“赤黄老人住在中原的伏牛山深处,”君尽欢道,“具体是哪个山头、哪个位置我也不知晓,只是苏黄老人有徒弟住在山脚下,到时可以让他的徒弟带运儿进山。”

其实他哪里找得到归隐了几十年的赤黄老人?又哪里有这时间和闲功夫去找?

他不过就是找人“扮演”赤黄老人,从而实施他的计划罢了,反正这京城、这世间也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赤黄老人,谁会怀疑他找到的“赤黄老人”是假的?

“中原?那也太远了吧。”千懿福垮下脸来,“我还想亲自照顾运儿呢,离这么远的话,我想见到运儿岂不是很难?”

“确实很难。”君尽欢道,“赤黄老人说了,小儿能不吃药就不吃药,能少吃药就尽量少吃药,他治儿科主要以调、养、理为主,如果运儿的病情不是那般要紧,就得在他那里长住,慢慢的治根。”

“那得要多长时间哪?”

“不好说。赤黄老人需要见过运儿才能做出诊断,下药治疗,几个月或者一两年都有可能。”

“这么久……”

“福儿你听我说。我们借这个机会送运儿离开京城,说穿了就是变着法儿保护运儿,另外,皇上并不希望我们与运儿亲近,你陪在运儿身边对运儿并不是件好事。”

“可、可运儿身边没有父母照顾,那怎么行?”

“你放心,我会经常借离京办差的机会去看望运儿。”君尽欢握住她的手,诚恳的道,“只要我们除掉余妃母子,运儿的身体也养好了,我们便能一家团聚,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一家三口。”

第580章 指教,皇后好算计

这番话说服了千懿福。

千懿福无奈的叹气,有几分哀愁的道:“你说得有理,我只能认了,我明日就进宫去见母后,跟她说明余妃母子的事情和送运儿去中原看病的事情。”

“运儿的事情可以晚几日再说,你想想,万一运儿这两日就病好了呢?”君尽欢道,“咱们先来分析余妃母子的事儿,给皇后一个大致的意见。”

为什么是“大致”?

如果他的建议、计划无懈可击,皇后挑不出任何毛病,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比皇后聪明,有本事?如此,皇后还能看他看得顺眼?

所以,他该藏拙、示弱的时候就会适当装傻。

这顿晚膳,他与千懿福吃了一个多时辰,讨论了如何除掉余妃的各种手段,讨论完后两人都有些疲惫,千懿福心里却是轻快了许多。

“其实我早就想除掉千小顺了。”千懿福最后这么说,“真希望咱们这个计划能快点实施,一了百了。”

“心急吃不了热粥。”君尽欢哄慰她,“你明日进宫后一定要劝皇后莫过操之过急,咱们一定得准备周全了才能动手。”

其实,在除掉余妃这件事情上,不管是由他动手还是由皇后动手,最终都一定会留下“证据”证明是皇后在背后指使的,毕竟,皇后的身边、皇帝的身边、余妃和千小顺的身边都有他的人——他要栽赃给皇后实在不难。

当然,皇后和千懿福绝对不会知道,余妃近期之所以这么得宠,都是他一面让人暗中照顾余妃,将余妃养得水润鲜亮,一面让老板子等人煽动皇帝去宠幸余妃,同时,他还暗中让人对皇帝用药,使皇帝与余妃幽会时偶尔能雄起,从而让皇帝对余妃更为喜欢……

至于千小顺那边,他也让他的人不断在皇帝面前说千小顺的好话,比如千小顺如何孝顺、如何勤奋、如何进步神速、如何与世无争等等,从而让皇帝对千小顺一步步的改观……

他谋划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迫”皇后、千懿福母女与皇帝反目,甚至相杀。

事情,会不会如他的意?

次日,千懿福进宫去见皇后,将她和君尽欢商量后的结果告诉了皇后。

皇后对她这么快就给予回复表示满意,同时也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俩能够意识到余妃母子的威胁,全力支持母后尽快铲除他们,说明你们有远见,有魄力,但你们列出来的计划里有很多漏洞哪,真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做,莫说你们,连母后恐怕都要被连累,遭人怀疑。”

千懿福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她丈夫是什么人啊,精心讨论出来的计划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破绽?

但她还是恭敬的道:“请母后指教。”

“唉,如果余妃母子被杀,谁是最大的受益者?”皇后叹气,“当然是你们一家三口和本宫,特别是本宫还住在宫里,随时拥有下手的机会,如此一来,上上下下还不得怀疑本宫?所以,余妃母子出事的时候,本宫不仅不能在场,最好连亲信、身边人也不在场,如此,谁还敢说本宫与余妃母子的事情有关?”

千懿福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余妃母子出事的时候,本宫不能待在宫里。”皇后淡淡道,“你和尽欢需要重新考虑动手的时间,而在那个时间段里,本宫和身边的人需要出宫。至于本宫出宫的理由,你和尽欢也帮本宫好好想想,务必做到名正言顺,不留疑点。”

“母后,这个……”

“本宫年纪大了,”皇后抬手抚着额头,“有很多事想不到那么细。”

想不到那么细,还对这些计划提出这么多意见和要求?

千懿福在心里嘀咕着,嘴上道:“好,我回去后就和尽欢好好想想。”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皇后道,“余妃母子眼下颇受皇上爱护,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一定会派人严查,而本宫掌管后宫,到时不管是谁调查这事,肯定都会查到本宫的头上,所以,你们需要在动手之前就准备好嫌疑人,别让本宫成为被调查的目标,坏了名声。”

“母后说得是。”千懿福无奈,“关于嫌疑人,母后可有人选?”

“本宫相信尽欢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皇后淡淡道,“其实,本宫会这么提议,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余妃母子出事,你和尽欢肯定会成为第一嫌疑人,你们比本宫更需要有人帮你们挡下各种怀疑。”

“是,”千懿福蔫蔫的,“我会跟尽欢说的……”

皇后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来气,手指敲着桌面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刚吃了黄连吗,这么苦?”

千懿福委屈的道:“我病了嘛,尽欢也很忙的……”

她何止生病?

她数天前刚遭遇了可怕的暗杀,在不久前又被流魂预见了“死亡”,现在又经历着生病和儿子被夺走,心情如何能好?精神如何能好?

“你啊,有点出息。”皇后道,“本宫说这么多,难道只为了本宫一个人么?你们想想,如果余妃母子真的出了事,皇上要派人调查,恐怕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你丈夫,你们不准备好嫌疑人,到时你丈夫去调查谁?”

千懿福怔了一下,醒悟:“是哪,父皇若是派尽欢去调查余妃的案子,尽欢确实不太好办……”

“所以你们俩要重视这事,”皇后道,“千万不可大意。”

“是。”

“第三件重要的事情,”皇后又淡淡的道,“母后年纪大了,又要管理后宫,又要照顾你的父皇和运儿,实在没有余力去处理余妃的事儿。余妃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去办了,母后只能给你们建议,你们既要准备周全,也要尽快实施,最好就在这一两个月里给办了吧。”

千懿福就算精神再差,这会儿也明白了,母后就是想借她和尽欢的刀去除掉余妃母子,自己却躲在幕后不受影响,如此,她和尽欢办成了,母后受益,反之,母后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

父皇可能正在谋划除掉她,母后也在算计她……正应了流魂的预言。

这一刻,她对母亲的怨忿又多了几分。

她忍着心中的不满,恭敬的道:“母后说的女儿都记住了,如果母后没有别的交待,女儿想去看看运儿。”

她现在只想见到儿子,用以抚慰她被母亲伤了感情的心灵。

“急什么呢,运儿又不会跑了。”皇后有几分不悦,“母后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且耐下心来,认真听进心里。”

而后她继续就君尽欢、千懿福两人提出来的几个计划,进行了各种补充和修改,听得千懿福心里那个烦啊,恨不得大骂她老娘啰嗦。

好不容易等到皇后说完,千懿福正要起身告辞,外面就匆匆跑进来一名宫女,慌里慌张的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身上起了很多疹子,搔痒难耐,太子殿下都挠起血来了,御医已经赶过去看了……”

“什么?”千懿福惊得跳起来,连招呼都来不及跟皇后打一声就匆匆跑出去了。

皇后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椅子,愣了几秒后蹙眉:“一个个都这样,小的动不动就生病哭闹,大的越来越沉不住气,老的越来越糊涂……”

“只能靠本宫了,”她叹着气站起来,伸手让宫女扶住她,慢慢往外面走,“走罢,去看看太子去。”

第581章 别离,母女隔阂

“请问公主,”御医好不容易控制君运来身上的麻痒和出疹后,才有空问千懿福,“太子殿下以前可有出过疹子,或者不能接触哪些食材、物品?”

“没有。”千懿福很是坚定的摇头,“运儿从出生至今从未出过疹子,吃什么、用什么都不会导致类似的症状。”

“那老朽就说不好太子殿下的病因了。”御医一脸为难,“一般说来,肌肤会出疹、长癣都是因为吃了、碰了某些东西,比如有些人不宜吃鱼虾,有些人不能接触花粉,但我刚才也问过了太子殿下这几日吃的、碰的,并无特别之处。”

千懿福暗暗咬牙,她儿子在家好好的——至少比在宫里好,怎么到了这宫里后就生这么多毛病?这些人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运儿么?

只是这种时候,她也不能去追究宫里的责任,只能问最重要的事情:“太子的疹子什么时候才能全消?你可有什么药物能保证太子不会再出疹子或肌肤发痒?”

“一般说来,用药后三天之内就能全消了,但就太子的情况,老朽也不好说什么时候能全消。”这名御医也是名医,却不敢说得太死,“防止出疹和发痒的药物,老朽这里也是有的,但要日日服用才有效,可太子殿下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宜经常或连续服用这些药物……”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把握能保证太子的病情不会复发?”千懿福双眼喷火的瞪着御医,“如果你不能治好太子的病,那就跟皇后说个清楚,不要耽误了太子的病情。”

她在这个时候又想到了丈夫提到的赤黄老人,觉得恐怕真的只有赤黄老人可靠了,偏偏她现在还不能马上提出来,真是急死她了。

“公主勿急。”御医额头微微冒汗,“太子殿下患的病都是常见病症,并非不能治愈,只是治愈了也可能会再次患上,主要还是靠日常的调养……”

“你这是什么话?”千懿福咬牙切齿,“小病若是不能根治,迟早会成大病,而且病得多了,身体也会慢慢垮掉,这些道理你不懂么?再说了,太子是什么身份,你居然说他生病乃是常事……”

“咳咳,福儿你且住嘴。”皇后在旁边听了一会后,终于出声打断她的怒气,“太子患的只是小病,过几日就好了,你说得这般严重,倒是不吉了。”

千懿福咬了咬牙:“我是运儿生母,自然会特别在意运儿的病情,我且问母后,如果宫里的御医不能彻底治愈运儿的病情,那又该如何?”

“你是运儿的生母,本宫还是运儿的亲姥姥呢,本宫对运儿的关爱难道比你少么?”皇后没好气的道,“本宫会亲自照看运儿,如果宫里的御医不能彻底治愈运儿的小病,本宫就将宫里的御医全砍了。”

老御医听得双腿就是一软,差点栽到地上,幸好及时扶住床架,才没有当众出丑。

“因为治不好病就砍掉大夫,母后也忒冲动了,”千懿福瞟了老御医一眼,“当然我知道母后只是过于相信御医,随口说说这样的话罢了,不过御医们不能根治运儿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故而,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三五日后运儿的病还没有痊愈,还请母后允许我在民间寻找高明的大夫给运儿诊治。”

“区区出疹罢了,怎么会治不好?”皇后不悦,“好,母后应允你,如果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运儿,就由你另寻高明。”

“多谢母后。”千懿福立刻接下这话,然后又道,“还有,我想在宫里小住两日,待过儿的病情好转以后再回去。”

皇后其实不太喜欢千懿福黏在太子身边,但想到她接下来还需要女儿、女婿帮她除掉余妃母子,便道:“准了。”

千懿福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对其他人道:“太子睡着了,你们都退下吧,我留在这里照顾太子就好。”

其他人纷纷退出去,皇后觉得坐在这里没有意思,便也离开了。

千懿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虽然儿子瘦了不少,但在她的眼里还是一样的漂亮可爱、招人心疼,让她怎么都看不够。

“爹,娘……”运儿拧着小小的眉头,嘴里微微吐着泡泡,咕哝着,“运儿要回家,运儿不要待在宫里,呜呜呜……”

千懿福听得心疼如绞,便也坐躺在床上,让儿子躺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道:“运儿你再等等,母亲很快就会带你离开皇宫……”

君运来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声音、气息,居然很快就安静下来,像只蚕蛹一样缩了缩身体,抱住千懿福,表情变得宁静、详和。

千懿福抱住儿子,亲着他的脸颊,又再度发誓:谁也别想把她的儿子从她身边夺走!

接下来整整两日,千懿福都没有踏出祥云宫一步,一直守在儿子的身边,而君运来的病情也大为好转,肌肤不痒了,疹子也消得很淡了,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娘亲最好了,运儿最喜欢娘亲和爹爹了……”

“那你把药吃了好不好?”

“这药又苦又臭,运儿吃不下,不过娘亲若是带运儿回家,运儿就吃……”

“好好,你先吃药,吃完了娘亲去跟皇上和皇后说,看看能不能带你回家。”

“一言为定哦。”运儿绷起小脸,闭上眼睛,仰起头来,一脸决绝的道,“娘亲快给运儿灌药,全部灌下去哦,要快些哦……”

千懿福无奈的笑笑,端起小碗,喂他喝药。

运儿每喝一口都皱着小脸,抽抽噎噎的喊“好苦”,然后又一脸哭丧的喝下一口,那模样真是可爱得紧,逗得几名宫女都笑了。

皇后正好过来看望运儿,一眼就看到母子亲爱的画面,只觉得心里那个疙瘩又冒出来了,不由顿步,有些迟疑要不要走过去。

“娘娘?”她的侍女见她忽然停下来,有此奇怪。

“唉,忽然觉得有点头疼,还是回去吧。”皇后转身就走,只觉得心里有些抑郁。

走到外面后,她对身边的嬷嬷道:“太子的病情已经大为缓解,想来明后日便能痊愈,你等会去提醒公主,让她赶紧回府,好好照顾她的丈夫,还有,早点把正事给办了。”

这一天,千懿福直到天色快暗了才离开祥云宫,她一步三回头,眼睛都是肿的。

“公主,您要回去了,是不是去跟皇后说一声?”她的侍女提醒她。

“不去。”千懿福冷冷的。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去了又如何?”千懿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她会让我带运儿回去呢,还是让我在宫里多住几日?”

侍女便不敢说话了。

第582章 试探,吐露秘密

千懿福回到家中以后就待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曾踏出。

直到君尽欢晚上回来,她才扑进君尽欢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尽欢,运儿又病了……”

她把她待在宫里这两日的经过说了一遍,而后近乎咬牙切齿的道:“我受够了,我不要运儿再待在宫里,尽欢,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都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儿。”

“你这次做得很好,没有冲动的与皇后进行争执。”君尽欢抚着她的发丝道,“虽然我也希望运儿无病无忧,但运儿显然患的是思家症,一日不回到家中,他的病只怕不会好。如此,几日之后我们便能以治病为由,接运儿离开皇宫,送去赤黄老人处。”

“就算运儿离开了皇宫,我也会有一段时日见不到运儿呢。”千懿福长叹。

“你莫要难过,不是还有我么?”君尽欢拥住她,“我会尽量多陪你,你养好病以后也可以多去学堂、医馆走走,为运儿积些福气。”

“嗯,我也想过了,这事有利有弊。”千懿福道,“运儿不在我们的身边,也正好合了父皇和母后的意思,免得他们老是为难我们,不过哪,我又想到一事,余妃母子没了以后,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君尽欢心里就是一动,嘴上却道:“能威胁到运儿的人不存在了,那不就太平了么?”

“太平么?我不觉得。”千懿福道,“我担心到了那时,运儿就会被父皇和母后夺走,再也不会属于我们。”

君尽欢做出微微一怔的表情,而后恍悟:“你是说,到了那时,皇上再也没有了儿子,就会把运儿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更加不喜运儿与我们亲近?”

“就是这个意思。”千懿福道,“我爱皇位,也爱自己的儿子,如果运儿成了太子却与我们感情疏离,那于我们又有什么意思?”

“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君尽欢苦笑,“我们又想运儿当太子当皇帝,又想运儿只属于我们,除非皇上不在了……啊!”

他脸色大变,猛然闭嘴,一副说错话的表情。

千懿福的脸色却也是微微一变,觉得丈夫的话揭开了她内心深处不敢点明的秘密,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可是“孝女”,却在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面前沉默,这意味着什么?

而君尽欢在说完之后虽然闭嘴,却也没有解释或道歉,这又意味着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想在对方的眼里、脸上发现点什么。

半晌之后,千懿福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呃,我刚才在想运儿呢,你说了什么?”

“我说啊,”君尽欢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的道,“在这个天底下,我爱的只有你和运儿,此外,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与你们相较。”

这个话……千懿福心里也是一动,故作玩笑的道:“那皇上和皇后呢?你不爱么?”

“对皇上和皇后么,”君尽欢若有所思,“我对他们更多的是敬重,至于亲情,我是不敢把他们当家人的。”

“你呀,”千懿福心里突然就放心了一些,嗔道,“我的父皇和母后可不是一般人,对他们来说,这江山、皇权自然是比我重要的,如果有一天我父皇和母后嫌弃我,不要我了,你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君尽欢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

“如果……我的父皇和母后要除掉我呢?”千懿福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如果有那一天,”君尽欢惊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问,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道,“我要么带你和运儿逃离京城,远走高飞,归隐世外,要么就……”

他咬了咬牙:“竭尽全力保护你,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伤害你。”

千懿福怔怔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再问,只是,眼里的感动却是相当的明显。

君尽欢很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的、专注的看着她,用一双天生就会骗人的、好看的眼睛看着千懿福。

这样的眼神,再度骗过了千懿福和打动了千懿福。

慢慢的,千懿福的眼睛红了,隐隐有泪光闪烁,再接着,泪珠慢慢的滑了下来。

“福儿,你怎么哭了?”君尽欢一脸的心疼,伸指去拭她的泪水,“是生病难受,还是又想到了运儿?运儿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拖太久的……”

“不是这些原因,”千懿福扑进他的怀里,呜咽着,再也控制不住的把压抑了很久的心事吐露出来,“而是另外一件事,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怕一个人死死的捂住,天天担惊受怕,都快活不下去了……”

她的头顶上,君尽欢的表情不仅冷漠,还带着几分疑惑。

千懿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听她的意思,她还有什么重大的秘密瞒住他不成?

他一声不吭的听着千懿福絮絮叨叨却不说重点,好一会儿后才温柔的道:“福儿,不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就算天塌下来或者地狱大开,我也会与你同生共死。”

他又一次提到了“死”字。

这个字眼再一次刺激了千懿福,千懿福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道:“尽欢,你不知道,你年前去北方巡视的时候,我偷偷请流魂给我看相……当时我只是无话找话,想找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没想到、没想到……”

她哭哭啼啼的说不下去,只是面露惊恐之色,看得君尽欢很是厌烦。

“他是不是说了可怕的话吓唬你,比如你敢动他就会死之类的?”君尽欢本是为了鼓励她说出秘密才这么说,哪料猜得这么准,“莫怕,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哪里还会保不住自己?”

“他,他真的这么说了,”千懿福哭得更厉害了,“而且他还说我会死在亲近的人手里,还说我大概活不过一年……”

君尽欢吃惊。

这份吃惊八分是假,二分是真,真的二分来自于流魂所说的正是他想干的——他不打算再这样拖下去了,他已经在考虑如何除掉千懿福及其父母。

这个时候,他不禁有点佩服流魂了,连这种事情都能“看”得出来,而这是否也意味着他的计划会成功?

“福儿你冷静,”片刻后,他抓住千懿福的肩膀,“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整个经过,流魂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在什么地方说的?当时又是什么情形?半点都不要漏过,我要知道一切,才能最好的保护你。”

“当时流魂遇袭受伤,父皇逼我去杀了他……”千懿福哭了一会后,稍微冷静下来,一五一十的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经过告诉了君尽欢。

她模糊的泪眼,看不到君尽欢脸上浮现的笑意。

原来如此,难怪她这几个月来总是心绪不宁、疑神疑鬼的,还疯了一样的更换身边、府里的下人,对“死亡”尤其敏感,这,真是天助他也。

有了这样的助力,他不快些执行他的阴谋,都对不起皇天厚土。

第583章 母爱,带儿子出宫

君尽欢的告白让千懿福安心了一些,但她对儿子的担忧并没有减少,她每一天都在焦虑的等待宫里的消息。

因为,君尽欢提醒她:“流魂曾经对运儿下了诅咒,就算宫里的御医有真本事,也未必就能彻底治愈运儿,咱们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千懿福原本都因为种种烦心事而忘记了儿子被“诅咒”这回事,结果被君尽欢这么一提醒,晚上都睡不好了,这病也没能好转。

在家里熬了三天后,她派人去宫里打听运儿的情况,随后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也不知该祈祷运儿病愈还是未愈。

如果运儿彻底病愈,就得继续住在宫里,母子难见;如果运儿患的小病至今未愈,她身为母亲,当然也会忧虑……所以,她非常纠结,非常难熬。

好在没过太久,被派去宫里的侍女就匆匆回来复命:“回公主,太子殿下前两日病情大为好转,但今日不知为何又加重了,身上出了好多疹子,御医已经给太子殿下用药,但药效没有之前那般明显,殿下好像哭得很厉害……”

千懿福身体晃了两晃,几乎都站不住了,好一会儿才近乎凄厉的道:“宫里到底是怎么照顾运儿的?母后对这件事又是怎么解释的?”

“皇后娘娘没有解释……”侍女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奴婢并没有见到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当时不在凤栖宫,奴婢见不到皇后娘娘,本想直接去看望太子,但被梦兰拦住了,梦兰将太子殿下的病情告诉奴婢,奴婢才知道的……”

梦兰是君运来的贴身侍女之一,也是君尽欢、千懿福夫妇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所以,她说的东西还是可信的。

千懿福一听,脸都白了:“你有没有报上我的名字,说是我派你去的?”

“报了,”侍女道,“但凤栖宫的人说皇后娘娘去忙别的事情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我不必在此等待,她们还说太子殿下龙体无恙,让我回来禀告你不必担心,我、我是因为不太放心,才悄悄去祥云宫,说要送些东西给梦兰,梦兰这才出来,告诉我太子殿下的事情……”

这名侍女也是千懿福的亲信,其全家十几口人的性命都捏在千懿福的手里,千懿福还是比较相信她的。

因此,千懿福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么说来,母后没照顾好运儿,怕我知道,这才故意支开你和欺骗你?”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侍女吓得跪下来,“奴婢只是原原本本的说明奴婢看到、听到的一切,不敢对公主有任何隐瞒。”

“起来吧。”千懿福冷冷的道,“谁在欺骗我,我自己去核实,来人,备轿,我要进宫。”

“公主,”那名侍女道,“凤栖宫的人还让奴婢跟您说一声,说太子殿下病愈以后要专心读书,不宜分心,让您和君大人暂时不要进宫……”

“我就去了,凤栖宫能奈我何?”千懿福冷冷说着,转身就往外面走,“你们赶紧收拾,我要马上出门。”

她受够了。

她现在就要见到她的儿子和保护她的儿子,即使是父皇母后也休想阻止她。

没过多久,千懿福就出现在祥云宫门前,也没有去凤栖宫请安就往里走,惊得几名太监、宫女赶紧拦住她:“太子殿下眼下不在祥云宫,正在皇上那里接受教导呢,还请公主留步。”

“公主,皇后娘娘很想您呢,您先去凤栖宫坐坐,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可好?”

“区区祥云宫罢了,难道还是皇宫禁地,我都进不得的?”千懿福无视眼前的拦路人,大步往前,“我就是要进去,你们若是伤到我,后果自负。”

那几名太监、宫女得了皇后的命令,哪里敢让她进去?

但眼见她就要撞到自己了,她们更加没有胆子挡路,全都下意识的避开,千懿福就这样大步而过,众人听敢跟在她身侧劝阻,却是没有一个敢碰到她的。

千懿福就这样直直闯进君运来的卧室,一眼就看到儿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的一颗脑袋一动不动的,而床边站着好几名宫人,一个个面色凝重,屋里的气氛也很糟糕,让她一看就心生不妙。

听到她的脚步声,几名宫人转过身来,看到她后皆是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挡在床前:“公主您怎么来了?太子殿下睡着了,不宜打扰……”

“滚!”千懿福吼了一声,冲上去推开几人,掀起儿子身上的被子,而后不禁狠狠的抽了几口冷气,只觉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运儿露出衣服外面的肌肤布满了米粒大小的红色疹子,几乎无一处是无暇的,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而在他的衣服底下,又有多少这样的疹子?

千懿福呆呆的看了几秒后,猛然伸手去扯儿子的衣襟,而后惊痛得尖叫一声,后退一步,几乎晕倒。

在运儿的衣服底下,果然也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

“公主,您听我们解释!”太监、宫女们一看东窗事发,赶紧道,“太子殿下并没有大碍,宫里已经派人去请别的御医,很快就会治好的……”

“滚!”千懿福怒吼着抱起儿子,一手颤抖着去碰触儿子的肌肤,还好,儿子的肌肤还是温热的,不是冰冷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儿子就往外面走。

“公主不可啊!”两名官女赶紧拦住她,“太子殿下正在生病,须得好好养病,您不能随意抱走太子殿下……”

“公主您这是想带太子殿下去哪里啊?您要带走太子殿下,可征得皇上和皇后的允许……”

“这皇宫是治不好运儿的病了,”千懿福冷冷的道,“我要带运儿出宫,去找高明的大夫给运儿治病,你们都不要拦我,谁要拦我谁就是想谋害太子!”

第584章 众和,后日就出发

千懿福听到这声音,生生刹住了双腿,一脸警戒的盯着皇后,将怀里的儿子抱得更紧了。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皇后看到她这表情,更来气了,“敢情母后是绑架了太子,你是来拯救太子离开魔窟的?”

千懿福心里有恨,几乎就想跟皇后吵起来,但她终究没敢这么做,忍了片刻后放缓口气:“母后,我上次来的时候跟您说好的,如果运儿三日后还没有病愈,就把人交给我,由我负责另外寻找大夫给运儿治病。”

“本宫是这么说过,”皇后道,“但太子生病乃是大事,找什么样的大夫给他看病,必须要慎重,本宫和皇上已经去找了归隐的几位老御医,你好歹得等到这几位御医看过以后,才能确定太子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罢?”

千懿福沉默。

“那几位老御医医术高明,”皇后又道,“如果你真的是为太子好,就不应该拒绝。”

千懿福这才长长的叹气,看着皇后道:“母后说的是,但是,如果这次还是不能治好,我总能把运儿带走了罢?我是运儿的亲生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他好,绝对不会伤害他。”

“好,本宫答应你,”皇后道,“如果这几位老御医还是不能治好太子,就由你全权负责太子的治疗。”

千懿福这才放松了警戒,绷了许久的身体就是一软。

几名宫女赶紧走过去,有的将太子抱到床上,有的扶千懿福坐下,有的给千懿福端茶,房内的气氛也总算缓和下来。

千懿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那几名老御医什么时候到?”

皇后也在她身边坐下:“最快的一个已经进宫了,正往祥云宫赶来。”

千懿福点了点头,却不看她,也不说话。

皇后知道她心里有怨,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但看她这副不想答理自己的模样,便也冷了脸,不想自讨没趣。

房间里安静得不正常,隐隐有种暴风雨就要来临的感觉。

暴风雨没有来,老御医来了。

房间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常态,老御医没有啰嗦,迅速给君运来看诊,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守在一边。

“老朽可以缓解这病症,但无法根除。”老御医看了半天后,才摇着头道,“我看了之前的药单和诊断书,也观察了祥云宫的物品,无法确定太子出疹的根源,便也无法根治。”

他面前的案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诊断书,那是之前给太子看诊的御医们所留,上面写得很详细了,连太子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去过哪里、碰过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样都找不到病因的话,他也没有办法。

皇后道:“虽说如此,你还是得想想办法哪。”

“老朽已经竭尽全力,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但都没有把握。”老御医道,“听说还有几位老御医要过来,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其他御医而后也逐一抵达,然而,他们也无法找到或确定病根,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天都没能拿出一个有把握的治疗方案。

此时已是晚上了,千懿福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力憔悴,看着皇后道:“母后,您让我带运儿出宫吧,我这段时间到处派人寻访赤黄老人,如今已经有了眉目,我想送运儿去赤黄老人的归隐之地调养。”

“赤黄老人?他不是已经归隐几十年了么?”皇后惊讶,“应该早就过世了吧?”

“尚未过世。”千懿福道,“他如今就归隐在中原的伏牛山深处,因为年迈之故,他难以离开住处,我只能送运儿去他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你如何能确定那人是赤黄老人?”皇后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如果赤黄老人还活着,那也得上百岁了吧?你真的能确定那人是赤黄老人?”

“皇后娘娘,”这时,一名年过八旬的老御医开口说话了,“我在数十年前曾经见过归隐前的赤黄老人,当时他已经将近七十岁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不过是五十左右的样子,吃好睡好的,身体也颇有力气,我想他就算能活到一百岁,也不奇怪。”

另外一名老御医道:“我也听说赤黄老人除了精通儿科,也深谙养生之道,也许至今真的尚未去世。太子殿下虽然患的不是大病,但小病患得久了难保不会变成大病,若是能得能赤黄老人出手相治,应该能彻底痊愈。”

其实,他们跟算是上一辈的赤黄老人完全不熟,远远谈不上了解,但是,这可是大好的将责任推给赤黄老人的机会,他们当然要煽动皇后将太子交给赤黄老人治疗。

皇后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似乎对赤黄老人不以为然。

这时,注意到这点的一名老御医又说了:“太子殿下若是与赤黄老人有缘,说不定还能得到赤黄老人养生之术,如此,青春永驻只怕也不难啊。”

其他几名御医纷纷附和。

这个理由彻底打动了皇后,皇后暗道,如果她也能得到赤黄老人的养生之术,岂不是就能长命百岁,长享一国之母的荣华?

于是她看向千懿福:“福儿,你真能确定那人就是赤黄老人?还有,你可能确定伏牛山是安全的?”

千懿福道:“我派去拜访赤黄老人的下人回复说他核实过了,那人是赤黄老人没错,而且赤黄老人的隐居之地不仅远离尘世,还是风水宝地,乃是养生、匿世的绝好去处,任何人都不必担心那里会有危险。”

“再说了,”她道,“我要送运儿去赤黄老人的隐居之处长住,当然得由尽欢亲自护送,并派多名侍从、高手服侍和保护运儿,绝对不可能让运儿出事。”

“看来你和尽欢都考虑得很是清楚了,几位老御医也赞同这个做法,那母后就应允你了。”皇后也顺水推舟,“不过,太子乃是皇宫的人,服侍他和保护他的人手由父皇、母后选定,你觉得如何?”

如此,她的人才能从赤黄老人那里拿到他的养生之术,回来后交给她。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送运儿过去了。

“那是自然的。”千懿福计划得逞,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也不计较了,“那我就回去跟尽欢打声招呼,给运儿准备行装,在运儿见到赤黄老人之前,就先用几位御医的药方治疗,如何?”

“妥。”皇后道,“太子的龙体何其重要,依本宫看,运儿就在后日上午出发罢,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与他商议这事。”

第585章 受袭,君尽欢的诡计

一日之后的午时,君尽欢带着一百多名大内侍卫以及御医、侍从、各类物资等,护送君运来前往中原。

太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倍受朝野关注,此次他抱病离开皇宫,前往中原求医,朝野上上下下都听说了,因此,当车队行出皇宫后,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围观,议论纷纷。

千懿福更是亲自随行,直到车队出了城门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返回府中。

自打君运来离京后,千懿福就日日等待丈夫与儿子的消息,比如两人抵达何处了、路上可还平安、运儿的身体与病情可还好……而每一日,君尽欢都会派人送信回京,告诉她今日的情况。

头几日,车队一路顺利,运儿病情稳定,状况还好,千懿福虽然舍不得儿子离家,心里却也颇为欣慰。

哪料,才过了五六日,一个骇人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君尽欢的车队于夜间遭到大批不明人员的袭击,双方血战一夜,死伤惨重,好在最近的官府总算在紧急关头赶到,护住了太子……

千懿福听到这个消息,大叫了一声“尽欢,运儿”就晕了过去。

待她悠悠醒过来时已是深夜,屋里点了几盏油灯,照得屋里颇为明亮,她却觉得眼前暗无颜色,颤着声道:“尽欢和运儿怎、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侍女立刻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大人飞鸽传书送了一封急信过来,信上说他和太子平安无事,太子被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受到大的惊扰,病情也没有加重,请公主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千懿福接过那封信,快速扫视,那确实是君尽欢的笔迹,只是写得有些潦草,看着就是匆匆写出来的,这才让她放心了一些。

“拿笔墨过来,”她道,“我要写回信。”

这封信写了很长,足足有三页纸,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她的关心与担忧,写完之后她让下人即刻飞鸽传书寄过去,连此时还是凌晨这一点都忘了。

而在这个京城,听闻遇袭事件的朝野也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一种看法是:“听说袭击者多达一百余人,个个都是高手,装备精锐,对太子一行的行动、情报更是了如指掌,恐怕是里应外合啊,如果太子这边的内奸没能揪出来,太子和君尽欢接下来还会有大麻烦。”

“如果有人希望太子消失,太子此行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我看希望太子消失的人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太子此行极为凶险……”

“我收到情报说君尽欢此次受袭死了十之七八,只能靠沿途官府护送……”

“君大人这次的安排过于仓促,有些准备不足啊,太子本就龙体欠安,一路上颠簸就算了,还遇到这样的危险,不知能不能平安抵达中原……”

……

京城某处隐秘的地方,消失许久的凤衔珠与消失许久的千境离正在对弈,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京城的局势。

“很多人都说君尽欢关心则乱,此次出行准备不周,给了政敌可乘之机,”千境离道,“但是,君尽欢此人绝对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我猜,君尽欢是故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引诱政敌出手,只是他此次受袭死了这么多人,损失极大,我不能确定他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凤衔珠笑笑:“君尽欢这人就算是对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也不会有深的感情,他不可能因为过于关心儿子而准备得如此仓促,他这次带儿子去中原,一定有大阴谋,我猜,说不定这次的袭击者也是他安排的。”

“所见略同。”千境离道,“君尽欢此行疑点重重,一来他在短时间内找到赤黄老人这事就很古怪,我不太相信赤黄老人能活到现在,就算能活到现在,我也很难相信要找到赤黄老人是这般简单的事儿,更别提赤黄老人还有能力为小儿治病。

二,君运来这般年幼而千梦同另有亲生儿子,太子的位置并不能说是十分稳固,君运来却将生病的君运来带离京城,简直就是在给政敌和对手机会,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三,君运来这病生得也是古怪,就我获得的情报来看,君运来生的都是小病却迟迟未愈,这不合常理,我怀疑君运来不断生病,会不会是人为所致?若真如此,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君尽欢。

四,就我得到的秘密情报,君尽欢要送君运来去的地方是伏牛山,中原确实有一座伏牛山,但此山位处偏僻,并不出名,就连绝大多数中原人都不曾听闻此山,先不说这山里到底是否住有赤黄老人,单说君尽欢要把太子送到这种偏僻遥远的地方,就太冒险了。

五,当然就是君尽欢此行过于高调,生怕世人不知太子的行踪似的,着实诡异。”

他说了不少,却说得极慢,说了这五条后就慢慢的喝茶。

凤衔珠这才抬头:“你分析得很是详细,也极有道理,那么,你应该有初步结论了罢?”

“我怀疑,但不能确定君尽欢想谋反或弑君。”千境离落子,平静的道,“京城将会因此生乱,所以他才要把君运来送离京城,免得动乱波及到太子。当然,他就算要谋反,也是指使、煽动其他人来干,他绝对不会给自己安上一个谋反者的恶名,他要的是君运来能够尽快的、顺利的继位,他则水到渠成的当上摄政王。”

“我赞同你的结论。”凤衔珠笑笑,“听你这么分析,我觉得我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他这般高调的出行并制造受袭事件了,因为,他要借这个机会清除太子身边的人。”

“对,很有可能这就是真相。”千境离眼睛微亮,“太子此次出行,身边的侍卫、侍从据说都是皇帝皇后的亲信,他们一定会牢牢看紧太子,将太子的情报送进宫里,这对君尽欢来说并不是好事,所以,君尽欢借袭击事件清除掉这些人后,就可以毫无破绽的将他的人安在太子身边。”

“这招确实高明,是君尽欢最喜欢的手法之一。”凤衔珠轻笑,“我甚至还想到一种可能,君尽欢护送的也许就不是真正的太子君运来,而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君运来可能通过其它隐蔽的方式前往中原,皇帝皇后、君尽欢夫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加上你这一条,基本上就能说得通了。”千境离也笑了,“太子的身份何其重要,我想,皇帝这一家子应该不会轻易让太子冒这么大的风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真是极好的主意,当然,这与君尽欢借机清除随行的皇帝耳目并不矛盾。”

“还有一点,想必你也想到了,”凤衔珠道,“我听说唐临风在沿海歼灭倭寇的战事十分顺利,已经接近尾声,而唐临风也算是皇上的亲信,如果唐临风结束战事回到京城,皇帝有这份兵权在手,对君尽欢很是不利,所以君尽欢要赶在那之前让太子继位。”

“境离,”她落下最后一子,再度看向千境离,意味深长的道,“京城只怕很快就要生乱了,这同样也是你的机会。”

第586章 平安,父子相聚

“是的。”千境离沉默片刻后,“春天也到了,万物复苏,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衔珠,要不要跟我去海岛走走?”他注视凤衔珠,缓缓的道,“春夏之交的海岛很美,不冷,不热,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惊涛骇浪,不论你想看怎么样的景色,海岛上都有。”

凤衔珠垂眸,微笑:“好啊,我去。”

在这个不论经历过多少战火纷飞仍然美丽的地方,将会再一次经历战火和血腥,她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也许,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你可以好好收拾了。”千境离道,“我想,你应该会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凤衔珠笑笑,站起身来:“我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她已经在泽国和天泽城生活了很多年,此去,她还会回来么?

她不知道。

“去吧,”千境离站起来,目送她,“我等你。”

凤衔珠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微一顿,侧过身来,注视了千境离片刻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君尽欢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千境离——“君运来并非千懿福所生,也没有一丝一毫千家血脉”,如果这个秘密曝光,足以让君尽欢多年谋划功亏一篑,而千境离将因此能够兵不刃血的击败君尽欢。

眼下,君尽欢即将计划实施一场惊天的变故,如果计划成功,这泽国和天泽城就要变天了,君尽欢也将登上权力的巅峰,这对千境离而言则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帮助偏于弱势的千境离在一夜之间实现对君尽欢的逆转。

要帮吗?

她走在夜色中,再一次叹着气,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对君尽欢没有任何私人的感情,但是,她与君尽欢终究是同族,君尽欢千不好万不好也是在为同族、母国打算,她身为血统纯正的丰国皇族幸存者,已经拒绝了参与复国大计,如果还出卖同族领袖,她百年以后如何面对护她而死的亲生父母?

“境离……”她抬头望向遥远黑暗的夜空,默默的道,“我不能为了帮你而铲除君尽欢,但是,我尽我所能,也一定不会让君尽欢加害到你。”

夜色中,她的背影孤寂却是挺直,步伐沉重却是坚定。

如同凤衔珠和千境离所分析的一样,君尽欢此次出行护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君运来,而是一个替身,目的是为了吸引政敌、不轨之徒的注意力,保护真正的君运来秘密出发。

君尽欢一行出发的次日凌晨,城门刚刚打开,十几名镖师就护送一辆挂着红色灯笼、贴着红字“喜”字的红色双马马车出门,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京城人家在送“新娘”嫁去远方呢。

准新娘前往远方成亲这种事,虽不多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为了求个吉利,准新娘乘坐的马车、轿子都会选择喜庆的红色,张挂红色灯笼或贴上大红“喜”字,一路上的行人、客栈等一般都会优先让给这样的队伍。

宽阔厚实的马车里,君运来透过镂空的窗子,好奇的打量着外面,问身边的宫女:“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

爹娘已经跟他说了要悄悄送他去找大夫治病的事儿,还说只要他治好病就能回家,为此,他对这次出门还是开心的。

“只要你乖乖的,咱们就能加快行程,最快半个月就能与君大人碰面了,”宫女梦兰道,“就怕你坐马车觉得劳累,咱们不能行得太快,中途也要经常休息,这样就得花上更长时间了。”

离开皇宫之后,皇宫里的规矩就不便带出来了,免得引人怀疑。

“不累不累。”君运来倒是精神不错,兴致极好,“我觉得乘车出游很是不错,这马车坐得也是舒服,无需经常停车。”

他甚至还看着外面的春光,念了几首描写早春的诗词,什么“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等,梦兰听得暗暗点头,心里直道太子果然天姿聪颖,不是一般的孩子。

这一路上,君运来居然不曾犯病,也不哭不闹,十分配合队伍的行程。

半个月后的深夜,马车很顺利的抵达某个小镇,在某间大宅子里,君运来终于见到了等待已久的父亲。

“爹爹——”长途跋涉那么多天的君运来很是疲惫了,瞬间还是精神大振,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奔过去,“运儿好想爹爹!”

“运儿好孩子。”君尽欢抱起儿子,举高高后亲了又亲,满是疼爱的道,“爹爹也很想你,你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哪里痛或不舒服?”

“运儿好累,运儿不想坐马车了。”运儿偎依在父亲的怀里,满是委屈的道,“运儿想跟爹爹在一起,好好休息,不想再这么劳累了。”

对小孩子来说,坐马车出门很好玩,但时间久了终归疲惫,君运来就是这样。

君尽欢道:“好好,咱们今晚就好好歇息,待你休息好了,爹爹亲自背你进山。”

“还要进山么?”君运来嘟嘴,“那是不是很远?会不会很累?”

“是有点远,不过山里的风景很美,还有许多小动物。”君尽欢笑,“而且是爹爹亲自背你进山,要累也是爹爹累,不会累到你的。”

“那就辛苦爹爹了。”君运来打着呵欠,双手手背揉着眼睛,“运儿好困呢。”

“好好,爹爹已经准备了药汤和点心,你吃了就可以睡了,爹爹陪你睡。”

半个时辰后,吃好喝好洗好的君运来在父亲怀里沉沉的睡着了,君尽欢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走出去。

前院里的花厅里,几十名侍卫分别搂着怀中千娇百媚的美人,吃吃喝喝,散发着满身的酒气,好不快活。

这些侍卫中有跟他一起来的,有跟着君运来一起来的,有皇后的人,也有他的人——他带了一百多名大内侍卫过来,途中前前后后遭遇了七次袭击,死了七十多人,重伤十几人,重伤的侍卫不得不途中返回京城,能平安跟他抵达这个小镇的不过二十余人,加上护送君运来的这批侍卫,不到四十人。

这些人都在他的人——也是凤穿云的人的监视之中,如若他们的行为危及他的计划,就地格杀。

他现在留着这些人不死,只是为了更好的稳住皇帝皇后那边。

在脸上堆好得体的笑容后,他推门而进,吟吟:“各位,辛苦你等护送运儿前来兰花镇,我陪各位喝一杯,接下来还要辛苦各位继续保护运儿了。”

这些人不重要,君运来也不重要了,但是,戏还是要演足的。

第587章 替身,要取代太子

兰花镇离伏牛山还远着呢,步行的话至少要走上一整天,因为伏牛山偏僻,与兰花镇之间隔着一大片荒野,只有小径通过,众人只能步行前往。

晚上,君尽欢背着君运来,带着几十名便衣侍卫,悄然前往伏牛山。

太子的休养地是绝密,莫说伏牛山,就是这个兰花镇都属于机密,他们一行都是利用夜间行动,悄悄抵达兰花镇的,就怕太子的目的地被暴露。

君运来伏在父亲的背上,睡得香香的,完全不知道他的命运就此逆转直下,再也不会好了。

待到天亮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伏牛山脚下,又休息了两个时辰后,一行人进山。

临近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众人才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里有瀑布有溪流,有花香鸟语,隐隐可闻鸡鸣狗吠,景色甚美。

“这个地方还真是够远够偏的,”有人擦着汗道,“我完全记不得来时的路了,若是让我出山,我完全找不着路。”

这山里根本就没有路,放眼望去没有半点人烟,连方向都很难辨认,他们能顺利抵达这个山谷,是因为赤黄老人的弟子早就在山脚下等待众人的缘故。

“此山无路,若是无人引领,还请各位切勿随意离开。”一身不食人间烟火之态的赤黄老人弟子道,“各位不必担心,山谷中备有足够的食材和药材,断不会让各位吃苦受难。”

“如此甚好,”君尽欢微笑,“我将太子安置在这里,再不必担心不轨之徒行偷袭暗杀之事。”

“大人放心。”赤黄老人的弟子很是郑重的道,“若是不熟悉这山里的环境,任谁都做不到顺利进山、出山,这山便是最好的防护屏障,太子待在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虽是如此,”君尽欢叮嘱那些侍卫,“你们日后住在这里,还是要注意警戒,保护好太子和医仙等人。”

随后,一群人行进山谷,在一处草屋里见到了传说中的赤黄老人,只见对方微偻着腰,满脸皱纹,拄着拐杖,发须全白了,头顶还秃了一片,看着就极其老迈,然而其双眸颇为有神,声音也颇为清晰。

“太子殿下和君大人驾到,老朽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医仙归隐已久,是我等打扰你了。”

赤黄老人倒也干脆:“君大人和太子殿下请进,老朽现在就可以为太子殿看诊。”

君尽欢大喜:“多谢医仙。”

在路途上奔波了这么久,君运来这两天已经撑不住了,上吐下泻,咳嗽头疼,总是昏昏沉沉的,赤黄老人能够马上给他看诊,那当然是最好的。

赤黄老人进屋以后就开始给君运来望闻切问,君尽欢就在一边静静的坐着,回答苏黄老人的问题,其他人则在外头歇息。

好一阵子后,赤黄老人道:“老朽现在要用自创的手法给太子疏通经络,暂且让太子舒坦一些,而后还要给太子敷药,时间至少要一个时辰,君大人无需守在一边,若是累了可去歇息,或者在这山谷里走走看看也好。”

君尽欢笑笑:“那我就随处走走,不打扰医仙。”

赤黄老人的徒弟赤芍即刻道:“君大人,我师傅的治疗手法很高明,我暂且帮不上什么忙,就带您走走如何?”

君尽欢道:“那就有劳您了。”

赤芍领着君尽欢出去,看到门外大树下那一群正在喝茶吃粥的侍卫和侍从时,顿了顿步,对众人道:“各位,刚才忘了告诉你们,这里的任何一处你们都可以任意出入,除了那间药房。”

他指了指身后那间木屋的隔壁:“药房里贮存着我师傅归隐以来自行研制和精心保存的药材、药具,这些药材、药具都很珍贵,贮存条件很是讲究,不了解内情若是进进出出,极有可能会损害里头的药材,到时若是影响对太子的治疗,这责任谁都提不起。”

众人纷纷道:“您放心,咱们入乡随俗,绝对不会破坏这里的东西。”

赤芍笑笑:“我带君大人四处走走,各位缺什么就跟我师弟打招呼。”

他领着君尽欢走过去,很快就消失在眼前的花木之中。

众人毫不怀疑这里很安全,都没有在意君尽欢这次的独自走走。

没有人知道,君尽欢走了没多远就绕到这间木屋的背后,从后门进入院子,再进入那间堪称药仙“禁地”的药房。

药房里颇为宽敞,高处几扇通风的窗子,并不幽暗,然而,药房里没有药材或药具,只有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和一名侍从,以及桌、床、衣柜等物,跟普通的卧室没什么两样。

那个男孩正趴在墙洞面前,透过墙洞盯着墙壁另一侧的君运来,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到君尽欢后眼睛猛然大亮,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原本淡漠的脸庞更是散发出了神采。

但他却忍着什么都不说,直到君尽欢把门关紧,他才低低叫了一声“父亲”后跑过去,喜悦的道:“运儿好想您……”

仔细看的话,他不仅与君运来年纪相仿,五官与君运来也有五六分相似,说他们是兄弟都不会有人怀疑。

“你表现很好。”君尽欢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微微一笑,“你知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么?”

“知道。”男孩低声道,“我要取代君运来,成为当今太子,所以,我需要观察君运来的一切,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有什么习惯爱好、怎么说话动作等等,模仿他,变成他,然后取代他,成为父亲真正的儿子和太子,去京城与父亲一起生活。”

“还有呢?”君尽欢点头,微笑。

“还有一点就是,”男孩道,“我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是替代品。”

“很好。”君尽欢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年纪这么小,让你模仿和冒充一个人,于你很不容易,你有信心做到么?”

“为了父亲,”男孩捏紧双手,“我一定能做到。”

“觉得委屈么?”君尽欢又道,“打你从出生起,父亲几乎没有陪伴过你,需要你的时候却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怪父亲么?”

“不委屈。”男孩努力压低声音,却是颇为激动的道,“父亲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辛苦的人,我想帮上父亲的忙,我从来不怪父亲。”

从他出生起,他听到的都是他的父亲如何了不起、如何忙碌、如何危险和不容易,他身边的人都在教导他要崇拜父亲、尊敬父亲、服从父亲,这让他一直将父亲当成“神”一般的向往与崇拜。

偶尔父亲会来看他,每一次见面父亲对他都很好,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心里愈发的喜欢父亲,渴望着能成为父亲真正的孩子并与父亲生活在一起。

“你父亲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你只有足够优秀和服从,才能得到认可,也才能与你父亲一起生活。”——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教导他,所以,他非常努力的学习,只为了能配得上父亲。

第588章 回京,再会刘将军

“好孩子,”君尽欢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父亲不能在这里久留,过几日就要离开了,你要听从各位老师的教导,模仿好君运来。”

他与多个血统纯正的丰国女人生下了多个儿子,这个儿子与君运来长得最像,便成为了取代君运来的最佳人选。

而他之所以要大费周章的将君运来送来这个地方,一是为了让君运来远离即将发生的动荡与危险,二是为了利用这个机会,完美的将君运来进行调包。

他挑的这个儿子原名为“一号”,意即君运来的一号替代品,只比君运来小了一个月。虽然一号在长相、言行上与君运来还有比较大的差别,但小孩子本就长得快,几个月时间就能在外形上产生看得到的变化,加上君运来一直在生病和治病,容貌因此产生比较大的变化也不奇怪。

总之,他有把握让一号顺利取代君运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要确保这些跟来的大内侍卫、宫人不会知晓一号的秘密,所以,他让凤穿云在这片山谷里布下了不少暗探——包括赤黄老人及其徒弟等都是凤穿云的人,时时盯着这些侍卫、宫人,若是有人窥视到一号的秘密,就让其神秘消失。

一号才两岁多,完全不知道他牵扯到的是怎样的权力角逐,他只知道这是他赢得“父亲”的机会,很是坚定的点头:“父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君运来温柔的摸摸他的头:“父亲相信你,父亲会在京城等你回家。”

这句话给了一号无穷的希望与信心,他的眼睛、脸庞都散发着煜煜的神采。

君尽欢又跟一号聊了一阵后出去了,并把药房的门紧紧的锁上。

药房的墙壁和门板都很是厚实,只要里面的人不发出很大的声音,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

宫里过来的人根本不知道药房和一号的秘密,当天就忙着收拾带来的物品和自己的房间,当晚也早早的睡了。

次日凌晨,天色朦胧之时,侍卫队长拿着写好的秘信走进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席棚,对传信兵道:“将这封信寄往京城。”

队长是皇帝的亲信,奉了皇帝的命令,需要及时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告知皇帝,昨日是他们来的第一天,他当然需要把这一天、一夜的情况传回去。

信是秘信,他没有离开现场,而是盯着传信兵将卷成一个小卷的秘信装进一支小小的竹筒里,盖好盖子,然后绑在信鸽的腿上,将信鸽放飞。

信鸽“咕咕”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飞上空中,往江南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队长这才放下心来,走出席棚。

但他不知道,传信兵早就被君尽欢给收买了,而且这名传信兵还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信鸽换成了君尽欢训练出来的信鸽,这只信鸽飞出伏牛山后就落在兰花镇郊的一间屋舍里。

屋舍里住的当然就是君尽欢的人。

这人从信鸽腿上解下那只竹筒,取出里面的秘信看了看,确认上面的内容没有不妥后将信上的内容记录下来,接着将秘信放回竹筒里,再将竹筒系在那只真正属于皇宫的信鸽腿上,这才让信鸽将秘信带回皇宫。

这一切都安排得既隐秘,又天衣无缝,就算待在伏牛山深处的那些大内侍卫、宫人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事情,也休想将消息传回皇宫。

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君尽欢在山谷里住了三日,在这三日里,君运来的病情大为好转,吃好睡好,还能在山谷里蹦蹦跳跳的玩儿,随行的御医给君运来检查过后,很是惊奇的道:“医仙不愧是医仙,太子殿下的病情确实有了根本性的好转,想来彻底痊愈指日可待。”

“要治好太子现在的病并不难,但要从根子里消除病因,让太子彻底恢复康健,需要时间调养。”赤黄老人却道,“这个时间快则三月,中则半年,长则一年,还请君大人让太子留在此处调养。”

“那是自然的。”君尽欢笑笑,“有太傅留在这里教导太子,太子哪怕待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妨,就当太子外出读书了。”

此次随行的有御医和太傅,两人都是皇帝皇后的人,足以让皇帝皇后放心了。

而后君尽欢摸摸君运来的脑袋:“运儿,你需要在这里安心治病,没有父亲母亲陪你,你可否向父亲保证,一定会乖乖的接受治疗,莫要任性吵闹?”

他和千懿福告诉过君运来,只有他的病彻底好了才能回家,君运来信以为真,而且觉得这里也挺好玩的,当即点了点头:“父亲放心,运儿一定会乖乖的治好病,然后回家团聚。”

君尽欢温柔的拥抱他:“父亲相信你,父亲就先回家等你了。”

一墙之隔的药房里,一号透过隐蔽的墙洞看到这一幕,恨恨的咬牙,眼里透露出强烈的妒忌之色。

但君尽欢再没有关注这个孩子,跟君运来用过最后一顿早膳后便在数名便衣侍卫的护送下,由赤芍领路,离开了伏牛山。

当日晚上,他们抵达兰花镇,在兰花镇住了一夜后,天没亮就乔装打扮,返回京城。

返回京城的过程还算是比较顺利,没有遭遇伏击,但在即将抵达京城近郊驿馆的那个深夜,他们还是遭到了袭击,一群人身陷险境。

“我们断后,君大人您快离开!”几名侍卫护在君尽欢身后,低声道。

“可是……”君尽欢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我没什么功夫,留在这里只是拖累你们,那我就先走了,如若你们有什么不测,我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全家。”

“多谢君大人,前面就是驿馆,您到驿馆便安全了……”

“不,驿馆才不安全!说不定驿馆里有奸细,就等着君大人上门送死,君大人还是尽快进城比较好,虽然城门已经关闭,但以大人的身份,不愁叫不开。”

“你们说的是,驿馆并不安全,我会想办法赶往城门。”君尽欢当机立断,“你们不必死战,有机会就逃,想办法进城再说。”

而后他转头,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了一段路后他停下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这些刺客同样也是他派来袭击自己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再杀掉几个皇帝、皇后的人,二是为了给他争取一些私人时间,否则他身边跟着这些人,就没有办法去干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比如,秘密的与刘将军会面。

就在次日凌晨,天色朦胧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敲响了刘家大门。

护院打开大门,打着呵欠问:“来者何人,敲门何事?”

来人拿出一枚扳指交给护院,面容隐在幽暗中,模糊不清:“请将这枚扳指交给刘将军,就说军中有事,需当面禀告将军,还请将军即刻出门一见。”

护院打量他几眼后接过扳指:“稍等。”

大门关上。

没过多久就打开,刘将军匆匆走出来,盯着他片刻后低声道:“君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请随我来,在这里说话不安全。”君尽欢低声道,“我昨夜抵达京城近郊时遭到埋伏,刚才好不容易才逃进城里,但我担心回家、进宫的路上都有贼人埋伏,便先来见见你,与你商量一些事儿。”

第589章 这是不是好消息

两人走在暗处,很快来到附近的一家客栈,由刘将军订了间客房,君尽欢避开伙计的视线躲了进去。

窗子打开,窗外的晨光透进来,刘将军看到君尽欢风尘仆仆,神情憔悴,发丝凌乱,且身上的袍子微湿、有污渍,多处被刀割破,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夜未眠且受到了袭击。

“君大人快坐,”他道,“刘某若是有帮得上君大人之处,还请君大人直言。”

“多谢刘将军好意。”君尽欢苦笑着坐下来,“此次我送太子去中原求医,去的途中遭受了七次袭击,回来时我已经很隐秘了,结果还是在快要进城的时候受到了埋伏,连驿馆都不敢联系,幸得侍卫拼死相护,我才能逃进城中。”

“君大人遇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刘将军一脸沉重和关切,“会如此追杀君大人不依不饶的,恐怕是君大人的政敌或太子的竞争者,只恨我不在君大人身侧,不能帮到君大人。”

这已经不是他第二次与君尽欢私下会面了,也不是他第一次向君尽欢表达他的“投效”之意了。

他原本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也不加入哪一方集团,只以“明哲保身”为准则,但现在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保持“中立”,至少,唐临风那边就不会放过他。

他现在是急着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而君尽欢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刘将军是难得的人才,当然能帮上我的大忙。”君尽欢把玩着空空的茶杯,凝目注视刘将军,“只是这个忙不好帮,我怕刘将军为难。”

“君大人是何等人物,能帮上君大人的忙乃是我的荣幸。”刘将军的声音够低了,但他还要再压低,“请君大人明言,能帮我一定帮,真帮不上的我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君尽欢点了点头,缓缓的道:“袭击者可能不是同一批人,但至少有一批人是冲着太子来的,我曾经抓到过一个活口,用尽了酷刑,才问出幕后的指使者是谁。”

刘将军眼睛微眯,露出一股子狠色来:“谁这般大逆不道,竟敢对太子下手?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狼子野心,一定饶不了他。”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最有希望取代太子的人。”君尽欢缓缓的道。

“君大人,你是说……”刘将军面露惊色,“出身低微、几乎无人认识的那一位皇子?”

“是。”君尽欢道,“这位皇子当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对太子出手,但他的背后有大人物撑腰,而且这些大人物定然是有实权的,有胆子的,你说,会是怎么样的大人物敢干这样的事情?”

“有实权、有胆子、一直以来也不支持太子的大人物,”刘将军细细琢磨他的话,断言,“我猜是军中的人。”

说完之后他就摒息,故作镇定却异常紧张的等待君尽欢的反应。

“英雄所见略同,而且事实上也是如此。”君尽欢看着他,“根据那名刺客临死之前的招供,他们是某位禁军主将秘密训练的杀手……”

“禁军主将?”刘将军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故作一惊,“禁军主将只有四位,排除我和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好像只有一位了……”

“应该就是那一位了。”君尽欢缓缓道,“所以,我很需要刘将军的帮忙哪。”

接下来两人说了什么,那都是绝对不可告人的对话了。

这一日,刘将军离开过一次客栈,然后带了一些物品回来,待在客房里一直没离开,就像他是一个真正的客人,要在这客栈里住上一天一夜。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住的客房打开了,乔装过后的君尽欢无声无息的走出去,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的面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也做了乔装的刘将军走出客房,离开客栈,直奔军营。

朱雀大营后方角落的营房里,风如意结束练功后喝着自己亲手熬的养生粥,惬意的阖上双眸,打算喝完了就入睡。

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阿容,是我。”

风如意一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胃口一阵寒恶,刚刚喝下去的养生弱几乎都要吐了出来。

刘将军这么晚了还来找她,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色心大发。

真想今晚就杀了他。

风如意这么想着,三两口把剩下的养生粥吞进去,然后拿起一颗大蒜狠狠的嚼,一边咽下去一边走过去开门:“将军,你怎么来了?”

她一张嘴,嘴里就散发出难闻的大蒜味,刘将军隐隐嗅到了这股味道,却没有心思去关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他左看右看一会后闪进屋里,把门关上,然后打量屋里:“这屋里没有别人吧?”

风如意脸一沉,刚想佯怒,刘将军就道:“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可让任何人听到。”

风如意于是检查了一遍门窗:“放心罢,只要咱们说话小声些,就算有人把耳朵贴在门窗上也不可能听到。”

虽说如此,刘将军还是检查过了床底、柜子等地方才坐下来:“抱歉,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以防万一,担心有什么意外。”

“如此说来,将军说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风如意温婉的笑笑,给他端点心,端养生茶,“将军慢慢吃,慢慢说,咱们的时间多着呢。”

刘将军喝了几口茶,抹了抹嘴,低声道:“君尽欢今日凌晨回到京城了,只是他在城郊遭到了暗杀,一个人逃进城里,也不敢马上露面,便来寻我商量合作的事情。”

就在今日,君尽欢一行人在京郊遭到暗杀、君尽欢独自逃走后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朝廷和君府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在寻找君尽欢,君尽欢却一直待在客栈的客房里没有露面,直到今晚才打算悄悄潜回家中。

风如意惊得“啊”了一声,抬手掩住小嘴:“君大人他、他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受伤倒是没有,就是挺狼狈的……”刘将军将君尽欢此次中原之行遇到的袭击事件大致说明了一遍后,“君大人告诉我,他好不容易活捉了一名刺客,严刑逼供问出了幕后主谋,他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共同对付这个对手。”

风如意目光闪了几闪,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君大人的对手……也与我们有关?”

到了这时,君尽欢找刘将军想干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切,都在君尽欢的掌控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是的。”刘将军忍着心中的激动,神秘的、低低的道,“幕后主谋就是你的堂哥,他暗中支持皇子,想趁这个机会除掉太子,君大人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风如意又是一脸震惊,小手捂着小嘴,只用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看着刘将军,一副不敢说话的表情。

刘将军等了一会后不见她说话,又道:“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590章 煽动,鬼话连篇

风如意眨了眨眼:“将军,我不了解君大人,您觉得君大人所言可都是真的?”

刘将军愣了几秒后笑道:“我确定他是真心想拉拢我对付你堂哥。”

“那这个消息就是好消息。”风如意长长呼出一口气,“你们可有商量过如何对付我堂哥?”

“计划未必比得上变化,眼下我与君大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暂且只有一个大致的计划。”刘将军道,“你堂哥可能还要一两个月才有可能结束战事,到了那时,我们才能制订详细计划。”

“将军,”风如意伸手抓住刘将军的胳膊,“您能加入君大人的队伍真是太好了,但您不可以亲手除掉我堂哥,免得被人抓到把柄,到时您一定要把我带上,最好由我来动手。”

刘将军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反握住风如意:“珍娘,你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足以与我并肩作战的奇女子,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放心罢,”风如意微微的笑,“事情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顿了顿,有些担心的道:“你有没有跟君大人提及我的事情?”

“没有。”刘将军摇头,“你是我的一支奇兵,我可不能让君大人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和底细。”

“那就好。”风如意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军是个实在人,我原本还担心将军过于信赖君大人就什么都跟君大人说了,也不知道保留几分防范之心呢。”

“夫君我有这么傻么?”刘将军笑道,“跟君大人这样的人物打交道,若是不留一点心眼,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如意“噗”了一声,凑过头去:“将军辛苦了,我喂将军吃点心。”

放松下来的刘将军嗅到了她嘴里的大蒜味儿,不禁眉头一皱,想留在这里过夜的心情都没有了:“珍娘,我今日一直在外奔波,眼下很累了,就先回去歇息了,改天我再过来看望你。”

风如意装出失望的样子:“将军,我等你。”

刘将军刚出门,她的脸上就收起了笑意,变得异常冰冷。

她一定要亲手除掉唐临风,而她除掉唐临风之时,也不会放过刘将军。

此时的京城另一隅,君府,君尽欢也悄然抵达自家门口,不用他敲门或者说话,就有侍卫冲过来,朝他斥喝:“来的什么人?赶紧站住,再敢往前就不客气了。”

君尽欢站住,扯下小胡子,笑道:“是我。”

侍卫听到他的声音,先惊,后喜:“真的是君大人么?您可回来了?”

“我回来了。”君尽欢叹气,“我很累了,赶紧让我进门罢。”

“是是,大人请。”侍卫一边扫视四周,一边大声叫道,“君大人回来了,大家赶紧出来保护大人。”

顿时,四周冲出来好几名侍卫,激动的围在君尽欢的身侧,簇拥着他往大门里走,不断的叫道“君大人您可回来了,咱们一直在到处找您”“公主都快急疯了”……

后院,千懿福听到君尽欢回来了,提起裙子就往大门的方向跑,边跑边大声道:“尽欢——尽欢你回来了?你在哪里,有没有出事儿?”

前方,君尽欢也朝她跑过来,大声叫道:“福儿,我回来了,我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而后,两人紧紧的相拥,宛如破镜重逢的恩爱夫妻一般,看在下人们的眼里,真是各种羡慕妒忌。

“尽欢,我们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找到你,我好害怕,”千懿福又笑又哭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我没事。”君尽欢安慰她,“侍卫帮我断后,我一个人跑进城里,因为身后有人追赶,我又害怕前往皇宫、家里的途中有人埋伏,就没敢露面,到处东躲西藏的,直到天黑才乔装打扮,悄悄跑回家,真是害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千懿福的眼泪落个不停,“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哭一会儿就不哭了啊。”君尽欢搂着她往后院走,“我好饿呢,你陪你用膳好不好?”

“嗯,等会儿你再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什么,我不要只有你一个人受那些罪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等我们吃好了,洗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很快,夫妻俩坐在房间里,摒退了下人,关紧门,一起品尝着两人喜欢的饭菜,聊着别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君尽欢将他此次前往中原的整个经历告诉了千懿福,内容大部分是真的,小部分是假的,他昨夜在京郊遭遇的那场袭击尤其凶险和惊魂,听得千懿福脸色发白,筷子都拿不稳。

“尽欢,”她道,“到底是什么人对你穷追不舍?我知道一定是咱们的敌人对你出手,但咱们的敌人应该也不少,你可有什么眉目?”

说到这个,君尽欢挟菜的手就是一顿,将筷子放下来,目光略带忧郁的看着她,眼里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千懿福惊疑不定,“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还是不好说?”

“福儿,”君尽欢轻轻的叹着气,“我前往中原的时候还算是公开行动,袭击者找到我们并不难,但我回来的时候可是秘密行动,行踪只有随行的大内侍卫知晓,所以你这个问题……”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愈发的忧郁。

他都暗示得这么清楚了,千懿福岂有不明白之理?

当下她脸色又是大变,指尖微微颤抖:“你、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大内侍卫中有奸细?”

“肯定有奸细。”君尽欢道,“所以,你说什么人能收买到这些大内侍卫?”

千懿福脸色愈发的苍白,一时间却是不说话。

“我们去的时候遭受了足足七次袭击,”君尽欢道,“最后两次袭击,我们已经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分头行动,但刺客还是准确的找到了我们,准确的说是找到了我,只有我这边受到袭击。”

千懿福:“……”

“还有,”君尽欢缓缓的道,“运儿身边只有十几人保护,然而刺客却没有去追杀运儿,只追杀我。你好好想想,既然内奸就在我身边,难道会不知道我护送的是假货,真正的运儿则是秘密出发?”

千懿福:“……”

“到底是什么人,既能掌握我所有的行踪,又有动机杀掉我?”君尽欢缓缓道,“连我都不敢说了。”

千懿福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了。

“那些大内侍卫和宫人都是父皇、母后挑的,”她颤着声道,“难道……真的是父皇母后所为?”

她想说“又是父皇母后所为”,但她还是不愿意轻易使用这个字眼。

君尽欢一脸的苦涩:“这我就不能说了,我一切听你的。”

“尽欢,我没有那么聪明,”千懿福猛然抓住君尽欢的双手,死死的盯着他,“你就直说了罢,到底是不是父皇母后做的?我们是夫妻,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君尽欢盯着她的双眸片刻后,慢慢的道:“我认为是。”

第591章 四月一日,皇陵祭祖

千懿福怔怔的看着他。

片刻后,她的眼里慢慢的变得悲伤起来,喃喃的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要父皇和母后了。”

“皇后应该没有参与。”君尽欢低声道,“我死了对皇后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大内侍卫总归是由皇上掌管的,皇后影响有限,你莫要责怪皇后。”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千懿福流着泪道,“父皇这次失手,以后只怕还会继续动手,咱们不能总是这样的兵来将挡,谁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其实,她早在流魂预言她会死在亲近之人手里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她的父母,这种念头不曾断过,将近半年来她遭遇的各种袭击、危险和病情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印证这种可能。

到了现在,深爱的丈夫和儿子也是险情不断,更是令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心理压力大到快要崩溃了。

怎么样都好了,她眼下只希望她和她的丈夫、儿子能够平安、团聚,其它的都不再重要了。

“你莫要过于担心。”君尽欢将手轻轻按在千懿福的肩膀上,低声道,“皇上应该是因为宠信余妃母子才有所动摇,想除掉我这个大权在握的太子生父,但他没有对运儿下手,说明他心里还是偏向运儿的,我想只要余妃母子死了,皇上就不会再动摇了。”

“你说的是。”千懿福想到流魂的预言,心里其实还是希望父皇死了比较好,但她也不敢明着说出来,“那……我们就动手了?”

“这种肮脏又危险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你无需参与。”君尽欢笑笑,拉起她的手,“我只要你无忧无虑,无苦无难,安安心心当我的夫人。”

“尽欢,”千懿福又哭了,扑进他的怀里,“嫁给你真好。”

君尽欢拥着她,唇边露出愉悦的笑容。

啊啊啊,他简直等不及他的阴谋和本性暴露时,千懿福会有多痛苦和悲惨了。

这一夜,夫妻俩相拥着说了很多很多。

次日上午,夫妻俩在众多侍卫的护送下进宫,君尽欢去见皇上,禀报此次的中原之行,千懿福则去见皇后,说了许多悄悄话。

午时,皇帝、皇后和君尽欢夫妇一起用膳,用完膳后千梦同先回盘龙宫午憩,君尽欢则又陪着皇后聊了一阵才告辞。

回程的马车里,千懿福静静的偎依在君尽欢的怀里,低声道:“我与母后商量好了,清明节快到了,母后将于四月初一那日前去皇陵拜祭先祖,她会说服父皇与她一道前去。我是外姓,又还病着,不方便跟着去,当日会在家中养病,你倒是可以作为重臣、皇亲一起去,到时宫里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很难跟你扯上关系。”

“以清明祭祖的理由出宫,确实名正言顺。”君尽欢点头,“在那之前,我会做好安排,确保当日的行动万无一失。”

“尽欢,你有把握么?”千懿福还是有些忧虑。

“我会办好了。”君尽欢捧起她的发丝,轻轻一吻,“为了你和运儿,我无论如何都会办得妥妥的。”

千懿福道:“我倒不担心你办得不妥,我只担心办妥以后你能不能完全撇清,嫌疑人的事儿……你安排好人选了么?”

“找了两三个备选,我会想办法安排他们当日的行踪,让他们染上嫌疑。”君尽欢笑笑,“不过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可能没有多少时间陪你,我怕你受委屈。”

“我明白的。”千懿福软软的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运儿,我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全力支持你,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去忙好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君尽欢也是说得深情款款。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江南都进入了春雨绵绵的时节,天泽城更是日日春雨淅淅,处处透着诗情画意。

皇后去见皇上,提到了一起去皇陵祭祖的事情:“皇室这段时日很不安宁,太子卧床不起,福儿和尽欢屡遭袭击,犯人至今未被抓到,本宫近期也是常作噩梦,心中不安。昨儿晚上,本宫在梦中被人追杀,幸得先皇、先皇后出现救了本宫,本宫想去皇陵拜祭一番,祈祷先祖保佑我大泽皇室福泽延绵,皇上觉得如何?”

千梦同想了一想:“眼下正是清明期间,倒是祭祖的时节,就依皇后所言,到时朕与皇后一道去。”

皇后道:“本宫派人问过钦天监了,四月初一宜祭祖祈福,咱们就定四月初一去皇陵祭祖如何?”

“可以。”千梦同道,“朕国事繁忙,这祭祖的事情就由皇后准备了。”

皇后道:“皇陵离皇宫甚远,我们一去一回的,本宫怕时间过于仓促,暂定在皇陵守一夜如何?当然,咱们还得带一些皇亲和臣子过去,名单也要认真拟定一番。”

“守一夜么?”千梦同皱眉,心里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好把这种“不孝”的想法表露出来,便摆了摆手,“都依你了。只是春寒料峭,皇后可得做好各种准备,莫要到时让朕和臣子们病了才好。”

“皇上放心,本宫定会安排妥当。”皇后得到皇帝应允后也不多留,告辞离开。

“真是多事……”千梦同看着皇后离开后不满的咕哝,“天气这么冷,皇陵这么远,祭什么祖,要祭就在宫里祭不就好了,跑那么远,还要住一个晚上,累坏了朕怎么办……”

别说出宫了,他就连去御书房、上朝都嫌累,只是皇后提出来的建议太有道理,他怕他不答应会被非议。

面子这种东西,他作为皇帝,还是非常在乎的。

“皇上,”老板子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但上前两步,低声道,“您已经几日未去佛堂了,要不要去看看?”

千梦同扫他两眼:“你倒是偏着余妃啊。”

老板子笑笑:“谁让余妃能哄皇上开心呢?谁能让皇上开心,奴才当然就偏向谁。”

“雨停了么?”千梦同往外头瞅了瞅,“雨不停,朕不想去。”

“下雨才好哪。”老板子道,“下雨了才能挡住上上下下的眼睛,皇上去哪都方便。”

千梦同想了想:“是这个理儿,就照你说的办,赶紧。”

没过多久,防雨的轿子准备好了,千梦同裹得紧紧的,踏出大殿,钻进温暖的轿子里,一群太监和侍卫也穿着雨具,紧紧跟在轿子四周。

此时是傍晚,天色微暗,春雨沥沥,花园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千梦同不时掀开帘子,看向外面,不耐烦的道:“怎么还没到?这路有这么远么?朕都快要饿了。”

“皇上,这几日下雨,地面湿滑,奴才们不敢走快。”守在轿子边上的老板子赶紧道,“奴才已经提前派人去跟余妃打招呼了,让余妃准备皇上喜欢的菜色和点心,想来皇上一到就能吃了。”

“唔,你安排得不错。”千梦同想到余妃的厨艺,不禁道,“余妃做的菜比御厨的还好吃,朕都吃上瘾了,可惜不能时时吃到。”

他哪里知道,余妃做菜使用的调料里含有致人上瘾的禁药,他吃了几顿后就有些上瘾了——而这点,连余妃都不知道。

第592章 私会,朕不会亏待你

“皇上想时时吃到余妃做的菜还不容易么?”老板子低声笑道,“只要把余妃接到后宫,皇上就可以天天尝到了。”

“把她接到后宫?”千梦同瞪他,“你这狗奴才,是嫌皇后闹得不够狠么?”

千梦同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最信任的老板子受了君尽欢的命令,暗中给凤栖宫透露消息说他想接余妃回后宫,导致皇后对余妃起了杀心。

事实上,他并没有说过要接余妃回后宫之类的话,不过,他的心里确实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皇上,您可是皇帝呢,您想怎么样不成?”老板子道,“如果您担心皇后不准,可以请君大人、福公主那边跟皇后说说,相信皇后总会给您一点面子的。”

“你不是很讨厌君尽欢么?”千梦同看着他,“怎么这会儿又想到找君尽欢说话了?”

“君大人乃是您的臣子,”老板子却是一脸从容,“您给了君大人那么多,他为您效力不是应该的么?”

“你啊!”千梦同冲他眨了眨眼,了然的笑笑,“朕是皇帝,想接个女人回宫,还真不用征得别人同意,不过要不要接回来,还得看余妃的表现。”

处处看皇后的脸色,他也会有“受够了”的一天啊。

而且福儿一直在生病,君尽欢眼下又不断被人追杀,自顾不遐,太子不在京城,同时他打算重用的唐临风也快要回京了,他觉得他可以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处处看皇后的脸色了。

“皇上说的是。”老板子恭敬的道,“您是皇帝,就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还敢把您怎的?”

千梦同笑笑,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佛堂门口。

飘渺的烟雨和薄薄的暮色中,隐约可见佛堂门前一株卓约的杏花,杏花树下,一道袅娜的身影撑着伞,幽幽的站在那里,看着这边,真是如一首暧昧的小诗,如一幅暧昧的小画,勾得他的心痒痒的。

轿子近了,那袅娜的女子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裙摆,迎着轻风细雨,欢笑着朝他跑过来。

千梦同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孩子都这么大了,草露怎么还像个少女似的?”

他现在知道了余妃的名字叫“草露”,这个名字还是她被当年的皇后买下来时皇后给她取的,意即她就像草和露水一般低微,易逝。

“臣妾恭迎皇上。”余妃小跑到千梦同轿前,微微一躬,“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千梦同下轿,伸手搂住余妃的腰,“进去吧。”

余妃不等其他人给他撑伞便踮起脚来,握伞的手举得高高的,挡在千梦同的头上,千梦同只觉得她可爱极了。

千梦同同样不知道,余妃一直在暗中接受如何讨好他的训练,现在的余妃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唯唯喏喏、逆来顺受的小女子了。

进了佛堂后,千梦同看都没看那些先皇后包括他生母的牌位一眼,就穿堂而过,直奔后院余妃的厢房,这厢房远远比不得后宫,但屋里的一切都是余妃亲手打理,整洁,雅致,透着一种普通人家的温馨、质朴。

屋里的小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小菜和点心,桌边还温着一壶药酒,那熟悉的香气令千梦同闻着就食指大动。

“皇上,臣妾刚刚学会了一道新菜八宝豆腐,还有一道点心杏花饼,这杏花饼乃是用门口那棵杏花树刚开的花制作,还热着呢,您尝尝。”余妃淡扫蛾眉,白衣素裙,用一双青葱素手给他挟菜。

千梦同嗅到了余妃身上那淡淡的杏花香气,又看着她白杏花一般的肌肤,暗道,余妃真是越长越年轻了,真不知她是如何保养的。

“好吃。”千梦同刚吃了一口就赞叹,“就是这股滋味,朕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就特别喜欢吃。”

他哪里知道,他说不出的味道其实就是禁药的味道,禁药的含量很低,根本闻不出来。

“喜欢您就多吃一些,臣妾可以天天为您做菜,”余妃很是开心,眼睛亮亮的,“只要是您想吃的,臣妾都可以学。”

“你真是朕的解语花。”千梦同伸手轻捏她的下巴,欣赏她杏花一般的脸蛋,笑道,“朕正在考虑接你回后宫,你再待在这里一段时间,待朕好好安排。”

“……”

余妃先是愣了片刻后,眼睛慢慢的红了,而后站起来,郑重的在千梦同面前跪下,哽咽的道:“谢皇上厚爱,臣妾其实住在哪里都好,但臣妾能住得离皇上近一些,臣妾的日子便能多一份幸福。”

千梦同面对这样的余妃,心里很是受用。

看看,这才是皇帝的女人该有的态度,而不是像皇后一样,不管从他这里得到多少好处都理所当然似的。

“你快起来。”他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对朕又是如何,朕心里清楚,朕不会亏待你,不过朕刚才跟你说的你可不能说出去。”

“臣妾明白,臣妾不会告诉任何人。”余妃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坐下,又盈盈笑着给他倒酒,“皇上,这药酒很是清淡,温补,您喝一杯尝尝。”

千梦同喝了一口后也是赞叹:“这酒的味道我也喜欢,来,一起喝。”

几杯落肚,千梦同有了三分醉意,余妃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道:“皇上,臣妾除了过年的时候悄悄跟顺儿吃过一顿饭,就再也没有见过顺儿了,您看,臣妾可否还能再见顺儿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千梦同心情正好,随口就道:“你再耐心等等,待朕找到合适的机会,定让你们见上一面。”

他此时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心里其实不太想余妃跟千小顺见面,对他来说,余妃很听话,千小顺也很老实,但母子俩若是凑到一起,谁知道两人会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至少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正式考虑过换太子的事情,他并不希望余妃母子有多余的想法。

余妃很懂事,见好就收:“多谢皇上,皇上,您再喝一碗红豆粥。”

千梦同打个呵欠,搂住她:“朕困了,你陪朕睡一会。”

“皇上,时间还早呢……”

“朕晚上还得回去,只能睡一会儿,不然让皇后知道朕在这里夜宿,还不知会怎么闹。”

余妃于是扶着千梦同来到榻上,让他搂着自己,一起小睡。

千梦同倒是想宠幸余妃,可惜又是有心无力,只能搂着她睡下,说来也是奇怪,他自己睡也好,跟别的女人睡也好,怎么都睡不安稳,偏偏搂着余妃睡就睡得特别好。

他和余妃都不知道,余妃的衣物、床上的用品都被人用特殊的药物清洗和薰染,这些药物都具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当然能让他睡得香香的。

第593章 奉命,带你去见殿下

千梦同自以为他去见余妃的事情很隐秘,皇后并不知情,其实皇后什么都知道,只是她眼不见为净罢了。

“那个贱人就要死到临头了,就由得她再逍遥几天。”皇后听到这些消息,恶狠狠的在心里这么说,忙忙碌碌的投身到四月一日的祭祖当中。

君尽欢作为这场祭祀仪式的主要执行者,也异常忙碌,几乎每日都进宫面见皇后,表面上是在汇报任务进展,实则在暗中讨论除掉余妃母子的详细计划。

如此,十几日又过去了,四月一日来临。

当日上午,仍旧细雨霏霏,整个天泽城都笼罩在淡淡的雨雾之中,出行也许不太方便,风景却是如诗如画,皇上、皇后穿戴整齐,乘坐步辇,在大批侍卫、宫人的簇拥下行出皇宫,皇宫大门外等满了上百名皇亲国戚、文武重臣,而后,众臣跟随皇帝、皇后,或乘车,或骑马,浩浩荡荡的前往皇陵。

而在今日之前,已经有大批宫人、衙役运送大量物资前往皇陵附近的营地,收拾妥当,就等着皇帝、皇后等人入住。

浩大的出行场面吸引了无数百姓围观,队伍所过之处无不热闹非凡,而后宫却是一派冷清,放眼望去,户外几乎无人出入。

“咳咳咳……”穿着便装的老板子低咳着,往盘龙宫外走去。

其他太监看到他,纷纷招呼:“板子公公这是去哪儿呢,外头湿冷,您可以注意身体。”

原本,老板子是要跟着皇帝一起去皇陵的,但很不巧,老板子昨儿晚上染了风寒,虽然马上就吃了药却还是咳嗽、流涕不止,皇帝便让他待在宫中休息。

“唉,我昨夜吃的药效果不好,准备去太医院换些药吃吃。”老板子叹着气,“皇上这两日不在宫中,你们可不能偷懒,好好看着盘龙宫,任何一处都不许沾染半点尘埃。”

“您老放心,咱们绝对不会懈怠。”

“板子公公,您看外头下雨,又有些冷,不如小的替你去取药罢?”

“不用了。”老板子摆摆手,“我今日休息,你们当差,让当差的帮休息的办私事,不好。再说了,我的病也要御医亲自看过才能开药,换了别人说不清楚。”

“那公公您慢走,若是有什么需要小的跑腿,您尽管吩咐。”

老板子又摆了摆手,撑着一把伞走出盘龙宫,身影慢慢消失在濛濛细雨中。

虽然御花园一带很少有宫人出没,但他还是往僻静的地方走,边走边观察四周是否有人。他看着是往太医院的方向行去,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一拐,钻进一片树林,往佛堂的方向行去。

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他出现在佛堂门口,敲门。

开门的宫女看到他,惊讶:“板子公公您怎么来了?皇上今日不是要去皇陵祭祀么?”

老板子低声道:“皇上让我留下来办一件事儿,这件事儿与余妃娘娘有关。”

“您请进。”宫女道,“我现在就去通报余妃娘娘。”

老板子跟着宫女来到后院的厢房前面,宫女进去通报了一声,余妃就惊喜的走出来迎接:“板子公公来了,快快请进。”

虽然余妃的身份比老板子高得多,但余妃还是亲自给老板子沏了一杯好茶,端放在老板子的面前:“这是刚到的碧螺春,板子公公看看喜不喜欢。”

“娘娘泡的茶,那自然是极好的。”老板子只喝了一口就赞道,“好茶,极品好茶哪。”

余妃笑道:“公公喜欢的话,我就让人送一罐给公公。”

“哪里哪里,”老板子摆手,“这茶叶乃是皇上送给娘娘的,我哪敢受下。”

“公公客气了。”余妃诚恳的道,“我喜欢茶但喝的少,皇上送我的也太多了,公公又是自己人,拿一点算得了什么?还请公公切勿推辞。”

“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板子慢慢的品茶,露出惬意、满足的表情。

余妃并不急着问他有何来意,只是吩咐侍女端上点心,陪老板子聊一些天气、景色之类的闲事。

喝了两杯茶和半碟点心后,老板子才放下叉子,笑道:“余妃娘娘,我此次前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跟您说一件事儿。”

他边说边扫向一旁的侍女。

余妃会意,对侍女道:“你退下吧。”

老板子这才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是不是跟皇上提过想见顺皇子的事情?”

余妃点头:“我确实提过。”

老板子道:“皇上皇后不是领着后宫的娘娘们去了皇陵么,后宫眼下几乎没有什么主子在家了,皇上说今日正是您去见顺皇子的好机会,让我悄悄过来领您过去见顺皇子。”

“那真是太好了。”余妃根本不可能去怀疑身为皇帝亲信的老板子,激动得手足无措,“我、我现在就去,啊,公公您说我还要什么准备么?”

“您哪,得换一身太监的衣裳。”老板子笑着拿过他的那把雨伞,从内部的伞架间拿出一套衣物,“不然您这样过去,被人看到了,那就糟糕了,您看,太监的衣裳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您说的是。”余妃欣喜,“您准备得真是周全,我会记住您的恩情。”

“娘娘客气了。”老板子摆摆手站起来,“您且换衣服,我出去等着。”

很快,余妃换好了衣裳出来,对守在外面的侍女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守着,如若有人要见我,就说我睡着了,不可打扰。”

这名侍女是皇帝派来服侍她的,对她自然忠诚,只是这会儿见她要单独出去,也愣住了:“娘娘,天色都暗了,又下着雨,您去哪儿呢?”

按理,余妃是不能踏出佛堂一步的,但她如今正受着皇宠,这规矩哪里还会那么严格。

余妃想了想,低声:“我去见顺儿,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得替我守着这秘密。”

侍女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余妃就道:“这是皇上安排的,你莫要担心。”

侍女这才点头:“那您小心些儿。”

余妃跟着老板子走出去,佛堂本就没几个人,这时正是做晚课的时候,几位师太正在偏屋颂经,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

其实,佛堂里还有几名下人,其中有人就是唐临风那边安插进来的眼线,她们倒是注意到了余妃屋里的动静,有心过去看看,却被余妃的侍女给挡住了:“你们两个随我去厨房,娘娘点名要吃几样小菜,我一个个做不了。”

就这样,余妃跟着老板子出了佛堂,在烟雨与暮色中前往经业寺。

经业寺离佛堂颇远,两人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侍卫和宫人,不过凭着老板子的身份,没有人会怀疑和为难他们两人。

就这样,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余妃终于来到经业寺,经业寺自然也不敢为难老板子,老板子领着太监模样的余妃直奔后院偏房,站在一间颇为不俗的厢房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名小厮打开房门,还没开口就看到了老板子,先是一愣,而后恭敬的道:“原来板子公公,不知板子公公有何吩咐?”

老板子低声道:“我俩奉皇上的命令,带些东西给顺殿下,顺殿下可在屋中?”

第594章 团聚,美味的鱼汤

“在呢。”小厮恭敬的道,“顺殿下正准备用膳,公公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刚进去没一会,里面就传来千小顺惊喜的声音:“快请板子公公进来。”

余妃听到儿子的声音,激动得身体微颤,几乎就想冲进去了,老板子却还是冷静的对小厮道:“你且回避一阵,我们俩要单独跟顺殿下说些事情。”

小厮犹豫的看着余妃:“可是……”

“还信不过我么?”老板子脸一沉,“我可是皇上派来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公公您误会了。”小厮陪笑,“小的只是觉得公公驾到,不能随身侍奉,实在不敬。”

“皇上要我跟顺殿下说的事儿可不是你能听的,你若是不小心听到一个字,恐怕这条命都保不住了。”老板子淡淡的道,“你若是担心顺殿下,那就守在门外,不过,你最好关紧你的耳朵,一丝缝儿都别漏出来。”

小厮赶紧踏出门外几步,站在一侧,低头哈腰:“公公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一个字都听不到。”

“你最好做到,不然你是怎么消失的,也没有人知道。”老板子淡淡说着,对余妃道,“咱们进去。”

余妃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激动得张大嘴巴就扑过去,在她大喊一声“顺儿”之前老板子迅速的把门关紧,好在这屋里挺大,还分里间外间,千小顺这会儿在里间吃饭,余妃是冲到里面才喊出声的,门外的人应该听不到她的声音。

千小顺也正好望过来,与余妃四目相对,当即愣住了,这个太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顺儿,是我啊。”余妃冲到儿子面前,抓住他的双手,几乎是哭着道,“我是娘亲啊!娘亲来看你了!”

“娘亲?”千小顺马上就认出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呆呆的看着她,“你真、真的是娘亲!您怎么来了?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真的是娘亲,娘亲终于见到你了!”余妃抬起双手,捧住儿子的脸庞,贪婪的看着,眼里有泪水落下来,“娘亲好想你,娘亲每次想到你都……这些就不好说了,你快告诉娘亲,你过得怎么样?”

“娘亲您放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快,你看,我又变胖了呢……”

母子俩都激动的看着对方,嘴里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这几个月来积攒的话一口气全吐出来,哪里顾得上多看老板子一眼?

老板子也不打扰他们,不动声色的、慢慢的从离两人最远的墙边走过去,绕到千小顺的身后,面对两人,背对餐桌,再悄悄的将一只手伸到背后,打开紧握的拳头,将手里攥着的那枚药丸丢进他早就看准的汤盆里。

那枚药丸落入热乎乎的汤水中,很快就融化了,汤水的颜色、香味却没什么改变。

“春季容易生病,宫里好多人都染了寒凉,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平时多穿一些,哪怕天气暖了也不可减少衣物……”

“娘,你放心,我现在的身体可好呢,我每天都练养生拳……”

余妃母子俩还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看起来还要说上很长时间,老板了等了一会后“咳咳咳——”的连续咳了几声,这才惊醒了母子俩。

母子俩赶紧住嘴,看向老板子想说什么,老板子却笑吟吟的先开口了:“娘娘,殿下,天黑了,这饭菜再不吃就要冷了,你们边吃边说如何?”

这汤若是冷了,母子俩若是不喝,他今晚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

“是哦,我差点忘了我在吃饭。”千小顺一拍额头,扶着余妃坐下,“娘亲你快坐下,咱们一起吃。”

“板子公公若是不嫌弃,也与我们一起用膳罢。”余妃看向老板子,客气的道,“我看这些菜虽然比不得宫里平时吃的,但也还算精致,公公不妨尝尝。”

千小顺也回过神来:“公公快坐,我让厨房再去炒几样菜……”

“不用了。”老板子摇头,一手拿起一只小碗,一手拿起汤勺,盛汤,恭敬的放在余妃面前,“我这两日染了风寒,一直在吃药,饮食需忌口,这鱼汤、红烧羊蹄都是不能吃的,两位主子难得见上一面,需珍惜这次的会面,不必理会老奴。”

“多谢公公。”余妃的脸上闪过一抹满意之色,说话虽然还是客气,却染上了两分得色,“公公如此照顾我们母子,我们母子定会铭记在心,将来一定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在她看来,老板子对她如此恭敬,她就能肯定皇上对她颇有安排,她将来一定会得势。

“多谢娘娘。”老板子的腰弯得更低了,动作极其熟练的又给千小顺盛了一碗汤,端放,“这汤还是热的,请殿下品用。”

千小顺也露出一脸受用的表情,也不说话,拿起汤勺就喝。

老板子则后退三步,躬立在侧。

以后?这母子俩果然上不得台面,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就不知天高地厚,在幻想着将来的荣华富贵了?

呵呵,这种人也只配给君大人当垫脚石了。

“唔,这豆腐鱼头汤不错,看来这经业寺没有欺负你,你吃得还不错。”

“父皇安排了一个御厨入住经业寺,专门给我做饭,你看,我一个人每顿都吃四菜一汤一点心,量多,味道好,我每顿都吃得很多呢……”

“难怪你这几个月又长高长壮了……”

余妃和千小顺马上就顾不上理会老板子了,边吃边聊,好不开心。

老板子安静地在旁边看着,确定母子俩都喝下了鱼汤后上前几步,低声道:“娘娘,殿下,您俩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聊,奴才不便在旁,暂且出去避避如何?”

千小顺有些犹豫,余妃却道:“那就委屈公公了。”

“后宫的主子们今晚都不在宫里,”老板子低声笑道,“娘娘和殿下尽管聊,不必急着回去。”

余妃了然:“那就有劳公公等我一阵了。”

难得见一次儿子,正好又遇到皇帝皇后不在宫里,她当然要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

老板子行了一礼后,慢慢后退到门边,转身,拉开门板。

守在门外的小厮立刻朝他看过去,张嘴想说什么,老板子立刻将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低声道:“这屋里的事情,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知道不?”

小厮从打开的门缝里看到千小顺跟另外一个太监共席而食、有说有笑的,心里不禁大为惊讶,却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内情,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去打听的,当即转过身去:“是,小的什么都没看到,都没听到。”

老板子满意的笑笑,把门关上,低声嘱咐这小厮:“这屋里的人如果没叫你,你不可打扰,也不可让别人打扰,知道么?”

“公公您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殿下。”

老板子又笑笑:“我去厨房找人炒几道菜,你在这里守着。”

而后他背着手,悠然的走开。

他没有去厨房,而是往寺庙大门的方向走。

此时细雨已经停了,天也彻底黑了,寺里很是安静,他一路走出去遇到了几名僧人,双方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他能察觉到黑暗有一些眼睛在盯着他,他知道那些眼睛大概是唐临风安排在这里的眼线,正在监视他呢。

他并不把这些眼线放在眼里,反正过了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第595章 一人失踪,两人死亡

老板子离开了经业寺,再也没有回来。

经业寺里,众人如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并没有因为老板子的来与去而有任何改变,只是,后院深处那间暗中受到保护的厢房里,那名守在门口的小厮却是知道今晚的事情有些古怪,愈发的站立不安。

“板子公公怎么还不回来呢?”他抱着双臂,左右张望,低喃,“他至少去了半个时辰了吧?这时辰够做五六道菜了,再怎么样也该端两三道菜过来了,难道是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又看向身后的门:“里头也是,殿下到底在跟什么人聊天,聊了这么久也没有唤人一声?连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感觉也有点古怪啊,唉,我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吧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儿,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我怎么样也该去厨房看看,万一老板子出了什么事,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唉,可我实在走不开啊……”

他双手抓着头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烦恼得不行。

还好,这时有一名僧人院子外面走过去,他赶紧叫住对方:“小师父等等,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师父停下来:“施主有何吩咐?”

这间院子是寺庙禁地,一般人若没有要紧的事情,根本不会靠近这里,他是为了检查夜间的灯笼是否完好才经过这里的。

“你帮我去小厨房看看。”小厮道,“有人去小厨房那边点了几样小菜,说好端来这里的,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厨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怀疑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师父道:“好的,请施主稍等。”

他也没多问一句,转身就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告诉小厮:“小厨房黑灯关门的,并没有人在。”

小厮大为吃惊:“真的?你有没有看错?我说的是小厨房,不是大厨房。”

小厨房是专门给千小顺做菜的,并不负责其他人的膳食。

小师父很肯定:“我去的就是小厨房,并没有去大厨房。”

小厮呆住了:“……”

半晌他才咽了咽口水:“刚才老板子公公亲口说他要去小厨房点菜的,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啊,也许他去错地方了,小师父,再麻烦你去大厨房看看,事情比较急,不能大意。”

小师父于是转身就走:“好的,我现在就去大厨房看看。”

小厮又在院子里打转,挠着头道:“不对啊,事情真的不对啊……”

他走到厢房门口,看着里面,喃喃:“我要不要敲个门,问下顺殿下的意思?可是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情况,万一我不该出声,打扰了殿下……”

他犹豫不决,来回打转,就是不敢做点什么。

没过多久,那名小师父又回来了:“施主,大厨房也是黑灯关门,半个人影都没有。”

小厮彻底傻掉了,半晌才道:“那、那你见过老板子公公么?”

小师父道:“没见过,老板子公公是谁?”

小厮噎了片刻后:“你在这里等等,我等会可能还会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说罢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伸手敲门:“殿下——殿下——小的有要事禀告!”

门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他拔高声音,敲门的手加大了劲道:“殿下您听到么?板子公公不见了,不知哪里去了,小的想问您该怎么办?”

门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小厮顾不得了,小心的推开门:“殿下——”

屋里还是静悄悄的,烛光兀自燃烧,安静得诡异。

小厮一眼就看到里间的餐桌边趴着两个人,一个是顺殿下,一个是那名太监,两人一动不动的,难道是喝醉了?

“殿下您怎么了?”小厮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您是不是喝醉了?”

他走到两人身边,只看到两颗后脑勺,也没听到任何回应。

“殿下,您真的喝醉了么?殿下,我先扶您上床歇歇……”他伸手扶住千小顺,将千小顺的上半身拉起来,看向千小顺的脸,而后他吓得尖叫一声,猛然松开双手,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后退。

千小顺因此跌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发青,微张的嘴角流着鲜血,早已气绝身亡。

“啊——”小厮与这样的千小顺对视了几眼,魂都要飞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只会“啊啊啊”的乱叫。

“施主为何一再喧闹?”那名小师父走进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呜呜啊啊……”小厮说不出话来,一边后退一边指着地上的千小顺,恐惧得都不能维持正常了。

小师父看着地上的千小顺:“……”

片刻后他转身:“我去通报主持。”

很快,安静的经业寺热闹起来,主持带着几个僧人和侍卫队匆匆赶过来,直奔千小顺的住处,然后,他们都被千小顺的死状给震惊住了。

侍卫长冲过去拉开仍然趴在桌上的余妃,细细看了两眼后大惊:“这位、这位好像是余妃……”

所有人的脸色又再度大变,现场变得像所有人都是死人一般。

“各位冷静。”侍卫长放开余妃,勉强定了定神,走过去又将瘫倒在地上的小厮拉起来,厉声道,“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说就杀了你!”

“呜呜嗯嗯啊……”小厮还处于极度的惊吓之中,腿都是软的,根本无法正常说话。

“啪啪——”侍卫长扇了小厮几个耳光,“清醒了吗?”

“呜,清醒了清醒了,我说……”小厮捂着脸,结结巴巴的道,“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板子公公带了那个太监来到这里,说是他们奉了皇上的命令要送东西给顺殿下,还让我守在门外,不得打扰顺殿下……”

他把事情说完之后,侍卫长沉着脸下令:“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立刻关闭寺庙,赶紧去寻找板子公公,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出去!还有,所有人守好自己的嘴,这里发生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否则格杀!”

主持即刻领着几名僧人出去,封锁寺庙和寻找老板子去了。

侍卫长盯着余妃片刻后勾了勾手指头,叫两名侍卫过来,低声道:“你们一个去佛堂打听余妃的事情,一个去后宫那边问问,看看后宫这两天是谁当事,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问她这事该如何处理。”

“至于现场,”他沉吟,“暂且保持原状,看上头怎么说。”

“是。”两名侍卫跑出去了,其他侍卫在现场细细勘察起来,一个个的面容都异常凝重。

“还有,将他押到柴房,派人盯着。”侍卫长指着小厮道,“别让他出什么事,他是重要证人,到时还需要他的口供。”

“队长,”一名侍卫低声对侍卫长道,“顺殿下和余妃娘娘显然是被毒死的,不管凶手是什么人,但殿下和娘娘死在这里,咱们都逃脱不了关系,在皇上问罪之前,咱们得想点办法自保啊。”

“你说得对。”侍卫长沉默片刻后,毅然道,“这口锅太重了,咱们不能背下这口锅,你们几个都过来,咱们商量和统一口供。”

第596章 死讯,无人关注

经业寺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么闹了一阵,全寺上下都知道了顺皇子和余妃死在寺里的事情,人心惶惶的,一边搜查寺庙,一面焦躁的等待上头的指示。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后宫那边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只有侍卫长派去后宫的两名侍卫回来了,一个道:“我去佛堂打听过了。我去的时候佛堂挺安静的,那里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余妃外出了,我说我有殿下的事情想报给余妃,她们才去通报,而后发现余妃不在佛堂里,佛堂里现在也乱成了一团,但我没敢说余妃在咱们这儿,就匆匆跑回来了。”

另一个道:“我跑去盘龙宫报信,盘龙宫现在没人主事,那里的人说皇上、皇后出宫的时候说了,宫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先放着,待他们回来后再处置,所以盘龙宫的人暂时让我们维持现场,封锁消息。”

“那板子公公呢,找到了吗?”侍卫长急道,“如果能找到板子公公,至少事情会明朗许多。”

“没找到。”那名侍卫道,“盘龙宫的人说老板子公公这两日染了风寒,今晚天没黑就离开了盘龙宫,说是去太医院取药去了,我跟太医院不熟,也不好去太医院打探。”

“那你就这样回来了?”侍卫长怒道,“你就不知道多找几家主子问问?至少咱们得让那些主子们知道咱们禀报了,努力了,真不是咱们不处理案子,而是主子们都不在,咱们处理不了!”

“我又去了凤栖宫禀报这事。”那名侍卫赶紧又道,“凤栖宫的人也这么说,我想既然皇上皇后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只能等皇上皇后回来,再听从上头的安排呗。”

侍卫长沉默片刻后,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众侍卫面面相觑,而后有人低声道:“就咱们这身份,敢做什么?那就等皇上和皇后回来再说呗。”

其他人纷纷点头。

“但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应该立刻派人去通报皇上?我是说直接派人去皇上那边。”有人不安的道,“咱们也是皇上指派过来保护殿下的,按理说,殿下出了事情,咱们应该立刻禀报皇上才是。”

“蠢啊!”有人拍他的脑门,“皇上现在在皇陵,怎么去?都这么晚了,怎么出城?出了城……出了城你知道皇陵在哪里,有多远么?就算你连夜赶到皇陵,恐怕天也亮了,那还不如在这里等皇上回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年长的侍卫道,“皇上待的地方可是皇陵,皇上在祭祖呢,咱们跑到皇陵那边说这种事情……恐怕很不吉利吧?而且余妃又是这样的身份……”

众侍卫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点头。

余妃不仅出身低贱,不被整个皇室放在眼里,死了应该是进不了皇陵的,而且现在还是带罪之身,把她的死讯带去皇陵,感觉有点小题大做和招皇亲国戚们不悦了。

说穿了,就是连他们都觉得余妃没什么地位,她死亡的事情还没有大到能够让他们连夜出城赶去皇陵通报的程度,哪怕余妃眼下得宠,也不能说明余妃就翻身了。

侍卫长又想了想,叹气:“那咱们就继续封锁寺庙,看好现场,等着皇上皇后的指示了,不过,死了一位妃子和一位皇子,咱们只怕都逃不过了……”

众侍卫一时间又沉默了。

“哎,反正时间很多,咱们再对对供词?”有人出主意,“余妃是板子公公带来的,余妃与顺殿下关在屋里吃饭,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两人中毒死了,而板子公公却不见了踪影,这事不管我怎么看,都不是咱们的责任啊……”

“就是……”其他人又纷纷附和。

而后,一群人就又商量起如何撇清责任。

与此同时,潜伏在经业寺的唐临风的眼线们也暗中凑到一起,商量起这事来:“怎么办,上头让我们保护千小顺,结果他就这么死了,咱们要如何交差?”

“还能怎么交差?赶紧把消息报上去,让上头有所准备。”

“深更半夜的,寺庙也封锁了,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再说了,咱们的大主子眼下都在镇海,估计忙得不行了,就算咱们把消息传出去,多久才能传到他们的耳里?”

“你是我们几个的头,那你说怎么办?”

“寺庙已经封锁了,任何人都不能踏出一步,这些侍卫又全是皇上派来的,以咱们的身份,若有什么轻举妄动,只怕会被盯上,所以咱们暂且还是按兵不动,明日再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另外,事已至此,咱们也救不回人了,至少得想办法查明是什么人干的。明日皇上回来之后一定会派人调查此事,你们都给我想想办法,务必打探到一些消息,报给上头,也许上头看我们还有一点用,不会摘了我们的脑袋……”

……

整个经业寺人心惶惶,而在经业寺外,盘龙宫和凤栖宫那么多人知道余妃母子死亡的事情之后也议论纷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整个后宫很快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是,余妃母子的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或者说这事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意外,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事儿,不必大惊小怪。

这一夜,余妃母子的死不过死水微澜,引不起大的动荡。

接着,长夜过去,白昼来临,一早开始又是春雨绵绵,宫里宫外到处朦胧一片。

“唉,”守在千小顺屋里的一群侍卫吃着馒头,看着被他们调整为“趴在桌面上”的两具尸体,叹气,“幸好天气还有点冷,不然这尸体要是发臭了,呕恶……”

“不许乱说。”侍卫长斥喝他们,“皇上宠爱的妃子和唯一的儿子死在这里,你们还笑得出来?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脑袋吧。”

“咱们不是笑得出来,咱们不是苦中作笑么?”

“是啊,现在不笑,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笑了……”

侍卫长噎了一下,半晌后才道:“皇上应该快回宫了,你们记得昨夜讨论出来的供词,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脑袋罢。”

于是一群人又不吭声了。

在漫长而又令人煎熬的等待中,临近中午的时候,皇帝的车马终于出现在皇宫大门,千梦同坐在步辇里,看着皇宫的风景,长长的叹气:“呼,终于回来了……”

皇陵那地方真的不好玩,吃的住的用的虽然都是从宫里带过去,但用起来就是没那么好用,害得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而且老祖宗们的陵墓就是在附近,他感觉他时时在被祖宗们盯着,压力好大。

所以,他早早的就醒了,然后各种犯病似的咳嗽、犯困、精神不振,皇后便以保重龙体为由,让他先回来,她则留在皇陵主持后面的仪式。

“皇上——”离盘龙宫还有颇长一段路呢,一名守在路边的太监就匆匆跑过来,跟在步辇边上,一边擦汗一边道,“奴才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千梦同打着呵欠:“说。”

太监道:“经业寺的侍卫昨夜来盘龙宫通报,说顺皇子和余妃中毒身亡……”

千梦同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谁和谁死了?”

“皇上,待在经业寺的顺皇子和待在佛堂的余妃双双中毒身亡了……”

“哦……”千梦同只觉得咽喉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97章 此案,本宫会查清楚

“皇上没事吧?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你们莫要担心,皇上只是休眠不好,只要睡足了就没事……”

聒噪的声音传进千梦同的耳里,千梦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莫吵……”

“皇上您醒了?您的龙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朕饿了。”千梦同颤巍巍的伸出手,“扶朕起来,朕要用膳。”

立刻有两双手伸过来,将他扶坐起来:“皇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奴才们现在就侍候您吃饭。”

千梦同真的饿了,只管张口吞食太监们送到他嘴里的美味,心里却隐隐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在昏迷之前……不对,他是因为什么事情昏迷来这?

好像那件事情还挺重要的。

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抬头,转头:“刚才是谁要跟朕禀报要事来这?”

“奴才问过了,”一名随他去皇陵的贴身大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儿晚上,余妃乔装打扮成太监,跑去经业寺见顺皇子,两人在用膳时双双毒发身亡……”

“唔唔……咳咳咳咳!”千梦同颤抖着手,“这事、这事查清楚了?千小顺和余妃真的死了?”

“余妃和顺皇子是真的去了,但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皇上的命令,经业寺不敢擅自处理这事。”

千梦同先怔了片刻,而后愤怒的一拍龙案,大吼:“你等即刻带朕去见余妃和千小顺!还有,让太医院、内务府、大内侍卫的头儿都过来,随朕一起去,朕要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他也顾不上劳累,甩了甩手就大步往外头走。

众宫女、太监、侍卫等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场面浩大的前往经业寺。

没过太久,千梦同就坐着轿子来到经业寺,见到余妃和千小顺的尸体,他瞪着母子俩好一会儿后才身体一软,瘫倒下来,好在身边的太监早有准备,及时将一把椅子拉到了他的身后,让他稳稳的坐下来。

“马上彻查此事!”他哆嗦着手指,指着余妃和千小顺,怒道,“你们几个用尽你们的手段,务必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朕绝对饶不了谋害余妃和小顺的奸人!”

“是。”太医院、大内侍卫、内务府的几个头头都齐声应喝。

千梦同又看向脸已经被扳过来的余妃和千小顺,伸出手,想碰触他们的脸,却又觉得他们的死状很可怕,而且不太吉利,便又收回手来,闭上眼睛:“谁跟朕说说,余妃和千小顺昨儿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他并没有因为余妃和千小顺的死而产生悲伤、难过之类的情绪,只有一点点的不舍和极大的愤怒,毕竟,余妃是他唯一有一点点喜欢的女人,千小顺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儿子,而他又是皇帝,别人杀掉了他的女人和儿子,他能不愤怒么?

负责保护千小顺的侍卫长不得不站出来:“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昨天晚上老板子带着余妃来见千小顺的事情,很是细致的说了一遍,内容基本属实,只不过,他加入了侍卫们如何阻止老板子、余妃单独见千小顺,却被两人用“皇上的命令”赶走的内容。

这部分多出来的内容,就是侍卫队众人和小厮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在商量、核对出来的口供,只为了尽量推卸责任,保下自己的性命

“余妃真的是老板子带来这里的?”千梦同吃惊,“朕并没有吩咐老板子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个狗奴才现在何处?”

一群人纷纷摇头:“从昨晚到现在,板子公公都没有人影,哪里都找不着。”

“这个老板子到底背着朕在干什么?”千梦同气得一拍桌子,“你们赶紧派人去找这狗东西,然后抓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审他!”

“是!”

“还有,你们要……”千梦同很是恼怒,想命令眼前的人做些什么,然而说到这里,他却想不出他该安排他们做什么,半晌才恨恨的甩了甩手,“你们要尽快查明这些事情,给朕一个答案!”

“是!”

千梦同又觉得很累了,站起来:“今天晚上,你们一定得给朕一个初步的调查结果,否则你们头上的帽子就别戴了!”

他气冲冲的走了。

回盘龙宫,补眠。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的时候,而这个时候,皇后也回来了,一听到余妃母子的事情就赶过来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朕什么都不知道。”千梦同看到皇后的脸,想到余妃母子的事情,心情很是糟糕,“朕这两天不都在皇陵么,哪里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也在等着调查结果呢。”

“但你不是中午时就回到宫里了么,对这案子总该有一些了解罢?”皇后心里可高兴呢,表情却是极其凝肃。

“皇后想知道进展就自个去问,反正整个后宫都是你在管,朕说话都没用,你想知道什么,哪个奴才敢不告诉你?”千梦同语带讥诮,“再说了,你不是最讨厌余妃母子的么,他们死了你很高兴罢,何必这么急着知道是谁杀了他们?难不成是急着奖赏凶手么?”

皇后抽了抽嘴角,一副想发怒却极力隐忍的模样:“皇上,本宫确实不喜欢余妃母子,但余妃母子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人,如今死得不明不白,这不是打皇家的脸么?再说了,本宫掌管后宫,后宫在本宫的眼皮子低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宫的颜面、权威何在?这案子,本宫是管定了,不把凶手抓到,本宫绝不罢休!”

她不急,怎么证明她与此案无关?

“希望皇后说到做到,”千梦同冷冷的道,“不然,这宫里宫外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皇后呢。”

皇后微微沉脸:“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掌管后宫,又不喜欢余妃母子,朝野皆知。”千梦同淡淡道,“所以,皇后你明白的。”

皇后:“……”

“好!”半晌后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冷声道,“本宫发誓本宫一定会找到凶手,将这桩案子查得清清楚楚,不留任何疑点,让皇上放心,让皇室安心!”

千梦同淡淡道:“那朕就等着了。”

皇后“哼”了一声,站起来,施施然走出去,前往经业寺看个究竟。

经过暗处,她的唇边露出微笑,在心里道:尽欢干得不错,这么利落的就弄死了余妃母子,不带半点犹豫的,只是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办得这么顺利?晚些时候本宫得问问他才行……

第598章 他办案,朕放心

皇后先去了僻静的佛堂,然后去了有些偏远的经业寺,这两处地方都已经被封锁,所有人都被带去了内务府审问。

待她又去内务府坐了一阵子后,夜已经有些深了,今日的调查结果也暂告结束,她带着大内侍卫统领、内务府总管、太医院院长,并押着余妃、千小顺的身边人亲自赶到盘龙宫,跟皇帝说明已经查清的案情。

“皇上,”她道,“臣妾一个人说的话不算数,这些人几乎都是您的亲信,就让他们亲自跟您说吧。”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太医院院长先站起来。

“皇上,臣已经查明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确是中毒身亡……”

太医院院长刚说了这么一句,千梦同就拍着桌子叫起来:“是吧,余妃和小顺是被人毒杀的吧?快说他们中的是什么毒,这毒哪里来的,是谁下的毒!”

“皇上,臣只知道验毒,不懂得寻找凶手和断案。”太医院院长小心翼翼的道,“臣仔细验过了余妃和顺殿下昨晚的膳食,在剩下的一点鱼汤里发现毒物,这种毒很是罕见,臣不敢断定这是什么毒,便把太医院的太医都招过来了,让他们彻夜验查这是什么毒,估计最快也要明日才知道结果,晚的话、晚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确定……”

“真是废物,连这个都查不出来!”千梦同怒道,“朕养你们,你们就得给朕办事,最迟明日,你们一定给朕一个结果。”

太医院院长愁苦着脸:“是。”

而后他看向其他两人,该他们汇报了。

内务府总管瞅了瞅大内侍卫统领两眼后,站出来:“皇上,剩下的案情就都由我说了罢。我等已经查明了整个案情,整个案子的经过是这样的,昨日约莫酉时一刻的时候,板子公公单独离开盘龙宫,说是要去太医院取药,但太医院这边可以作证,板子公公昨晚都不曾去过太医院,而在酉时过半的时候,板子公公抵达佛堂,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见余妃娘娘。”

他看向余妃的侍女,冷冷的道:“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招来,半个字都不许隐瞒。”

“是……”余妃的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将老板子与余妃的一举一动都细细的招了。

“之后,板子公公带着余妃娘娘前往经业寺。”内务府总管道,“经业寺的人都说余妃娘娘当时打扮成太监的模样,低着头,不说话,经业寺的人当时并没有认出余妃娘娘,板子公公说他和余妃都是皇上派过来见顺殿下的,经业寺上下都不曾起疑。”

“你,”他看向千小顺的小厮,“把板子公公、余妃娘娘抵达经业寺后的举动,如实招来。”

“是……”小厮跪得额头都贴在地面上了,战战兢兢的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这其中,又挟带了他和侍卫们的谎言。

“天都暗了,两位公公秘密前来经业寺,还要单独在屋里见顺殿下,其中一位公公还是咱们不认识的,咱们都觉得不妥,希望能留在屋里侍候,”这谎话说得多了,他都相信是真的了,声音不带哆嗦了,“但板子公公很是生气,说他们奉了皇上的命令跟顺殿下说些机密的事情,咱们绝对不能听到半个字,否则就、就没命了。”

他显露出来的恐惧就不是装的了:“他让小的守在门外,让侍卫们离开院子,不得靠近,还把门关得紧紧的,小的什么都没听到,后来,没过多久,板子公公出来了,说要去小厨房点几样菜……”

后面的基本都是实话了。

他说完之后,内务府总管接着道:“我们问了寺里的人,老板子走出顺殿下的院子后就离开了寺庙,一共有五个人看到老板子朝寺庙大门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人看到他走出了寺庙大门。”

“我们详细调查过了,老板子离开经业寺后不过一刻多钟,就出现在皇宫东北方向的小门,走出了皇宫。”他脸色凝重,“他走出去时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就穿着太监的衣裳,东北小门的侍卫认识他,绝对不可能看错。

我们根据这条线索去查了老板子在皇宫外的住处,发现他的住处早就空了,四周的街坊已经很久没见过老板子,也不知道他搬去了哪里,大内侍卫也搜查了他的住处,家具物件都没少,但金银钱帛等容易携带的财物全部不见了。

此外,我们也在宫里打听和寻探过了,从昨晚老板子离开皇宫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他,我们有理由认定,老板子有重大嫌疑,他很可能已经畏罪潜逃。我们已经派人出宫,在京城里打探他的消息,因为他无亲无故,目前尚没有任何线索。”

“这个、这个狗东西!”千梦同早就听得脸色发青,这会儿更是拿茶杯敲桌面,怒道,“竟敢趁朕出宫的时候干下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待朕找到他,朕一定将他五马分尸。”

“皇上息怒。”皇后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毒是老板子下的,说不定是经业寺的人下的呢?老板子也许是害怕被连累,目睹余妃母子毒发身亡后悄悄的逃走了。还有,余妃母子说不定是服毒自尽呢?”

“胡扯!”千梦同又拿茶杯敲桌子,“余妃和小顺绝对不可能服毒自尽,一定是有人容不下他们才下这样的狠手!”

“皇上凭什么说不可能?”

“就凭朕如此照顾他们!”说出这句后,千梦同噎了一下,“他们一个是朕的女人,一个是朕的儿子,朕暗中照顾他们,偶尔去看望他们,有什么不对?他们这段时间过得好好的,朕还想接余妃和小顺回来呢,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杀?”

皇后咬着牙,冷冷的看着他片刻后,淡淡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臣妾当然是相信皇上的。”

她看向其他几人:“余妃母子一定是被谋害的,老板子是最关键的证人,你们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尽快找到老板子,绝对不能让他逃走或被灭口,否则这事最后若是查不清楚,你们全部都要担责!”

几人都道:“是。”

皇后端茶:“你们还查到了什么,赶紧都禀报皇上。”

内务府总管继续道:“我们一一审问了佛堂和经业寺的人,目前没有发现他们与余妃、顺殿下被害的案子有关,但有一些人的来历有些说不清楚,我们准备一一查下去……”

这些情报就没有大的价值了,很快就汇报完毕。

皇后而后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要问,余妃和千小顺的后事是要马上操办呢,还是再缓几天?这后事的规格,又按哪一等来办?”

千梦同疲惫的抬了抬手:“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死亡原因,这尸身也不必再留了,即刻安排后事,这规格就按……按妃位和皇子的规格来办。”

皇后道:“这么说,是要安排两人进皇陵?”

千梦同想了一下:“千小顺进皇陵,余妃进皇室墓园。”

皇后点点头:“臣妾就依皇上的意思办,明日就着手准备余妃、千小顺的后事,不过,臣妾若要专心操办这两人的后事,便没有足够的时间监督这桩案子,依臣妾看,就让君尽欢率领大内侍卫、内务府、京衙等来查办这桩案子,皇上意下如何?”

千梦同抚须:“就让尽欢来主办吧,他办案,朕放心。”

第599章 毒药,名为“圣恩”

余妃和千小顺同时被谋害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朝野上下对此感到意外的却不多,对母子俩感到不平的更少,毕竟,本朝皇室中比余妃母子更有身份、地位的人物莫名暴毙的多了,相较之下余妃母子的死亡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皇室、朝野上下还是极为关注此案——余妃母子到底是谁杀掉的?

他们关注这个案子并不是因为在乎余妃母子,而是因为这个案子的“真相”关系到朝堂权力的重整与划分。

“余妃母子没有依靠,倍受冷落,却还是遭了毒手,说明有人不肯放过他们啊,我看,还是有人担心千小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趁着皇上皇后不在宫里,暗中杀掉了余妃母子……”

“这话莫要说得太早。这案子疑点重重,就说那个老板子吧,他可是皇上的心腹,没听说过他跟哪位有所接触,若说他被谁收买了去谋害余妃母子,我还真不信了,你们焉知不是皇上贼喊捉贼?”

“余妃也就罢了,但你说皇上想除掉千小顺,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有什么说不通的?太子自打进了宫以后就经常生病,说不定就是千小顺一党下的手,皇上也许察觉到了这一点,决意保护太子,除掉千小顺……”

“我还是觉得皇后嫌疑最大,皇后一直以来是最厌恶余妃母子的。这次去皇陵拜祭的事儿,我就觉得奇怪了,皇后什么时候这么孝顺先皇先祖了?她多年来连先皇、先皇后的忌日都不纪念,怎的突然之间要带领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去皇陵祭祖?一去还是两天?你们没注意吧,皇后在皇陵那两天可是一脸的嫌弃……”

“比起余妃母子的死,太子的事情更蹊跷啊,我猜有人暗中对太子下手,太子这边的人便对千小顺动手,一了百了。如今千小顺死了,太子的地位是稳固了,但支持皇子这边的人能罢休?恐怕接下来还有得杀啊,唉,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哼,就没有人怀疑君尽欢么?余妃母子死了,最得利的是谁?难道不是君尽欢?如今这案子又交给他办,呵,他还真是摘得干干净净啊,我劝你们都防着他一点,我还真不信他是什么君子……”

“顺殿下被杀,咱们这些支持顺殿下的只怕也跟要遭殃了,大家近期都小心点……”

……

种种议论似乎都传不到主办此案的君尽欢耳里。

从皇陵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收到皇后的口谕,进宫面见皇后,接下了余妃母子被杀的案子,而后投入了对此案的调查中。

他在翻阅了所有案宗和询问了办案人员后,即刻确立了几条主要的查案方向:

一、由京衙主导,公开在全城悬赏、通缉老板子,同时对老板子最近一个月的行踪进行详细调查,他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物皆不可放过。

二、对佛堂、经业寺所有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和最近一个月的行踪调查,但凡有任何疑点或者解释不清的,重点关押,严加审问。

三、对余妃、千小顺最近一个月的行踪进行详细调查,重点调查两人在死亡前的几天内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有何异常举动等。

四、全力查明导致余妃、千小顺死亡的毒药来源。

这四条,他每一条都亲自跟踪,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在这期间,有不少人试图拜访他和向他打听案子的进展,全部被他拒绝见面。

最先有进展的是太医院那边。

太医院的太医们花花整整三天的时间,终于查到了毒药的来源。

“君大人,这毒药的来源有些……不好说。”太医院院长是夜间人静之时,独自来到君尽欢位于内务府的办公处,悄悄跟君尽欢说这件事。

“哦?”君尽欢放下手中厚厚的调查记录,凝目,“你坐下,慢慢跟我说,我自会拿捏好分寸,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院长坐下来,低声道:“我们找遍了太医院典藏的医书和历史记录,才确定毒死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毒药名为‘圣恩’,乃是后宫禁药。这药曾经在数十年前流行于后宫,许多后妃和宫女为了争宠,利用这种毒药谋害对手,在短短的五六年间竟然有多达一百多名后妃、皇子公主和宫人死于这种毒药,最后圣上彻底销毁了这种毒药,处死了参与研制毒药之人,才让这种毒药销声匿迹。”

“如今,这种毒药突然又出现在后宫,我的心里,很是不安哪。”他道,“这种毒药本身有色有怪味,倒是容易辨认,但只要将其放进饮食之中,就会像调味品一样彻底溶入,提升饮食的鲜味和美味,如此,这种毒药就会变得无法辨认。另外,服下这种毒药的最初一刻钟到两刻钟内,中毒者完全没有任何异状,而一旦毒发,中毒者立即暴毙,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好厉害的毒药。”君尽欢听得叹为观止,“这种毒药非常适合用于暗杀,下毒者完全可以利用这种毒药谋害目标后安然脱身,难怪当年这般盛行。”

“谁说不是呢。”院长道,“更可怕的是,这种毒药的配方似乎并不难取得,我担心有人拿到了这种毒药的配方,暗中研制,如果这种毒药蔓延开来,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君尽欢的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刚想问什么,院长就赶紧道:“这种毒药的配方早就失传了,太医院的藏书里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载,我也说不出来这种毒药是如何冒出来的。”

君尽欢道:“你说,这宫里或宫外,什么人可能研制出这种毒药?你尽管说,只要给我提供一个调查的方向就好,我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

“这就是我只能悄悄跟君大人说的秘密了。”院长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毒药的配方是什么,但我听说这种毒药有一味不可或缺的材料只有后宫才有,而且这种材料极其珍稀,一般都是皇后、贵妃才能拥有或者由皇上赏赐给宠妃,因此,这种毒药才会被称为‘圣恩’。也因为这个原因,这种毒药只在后宫盛行,外头根本无法研制。”

君尽欢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缓缓的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了,太医院的调查就此结束,你们对外就宣称什么都没有查到,你交过来的调查卷宗就放在我这里,我会酌情处理。”

“多谢君大人体谅。”院长长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既然这种毒药是“圣恩”,那它的来历只有一种可能——来自后宫或有地位或得圣宠的女人,而现在的后宫,谁有地位一目了然。

这便是他不敢声张的原因。

在他的身后,君尽欢脸上却露出一抹不露痕迹的冷笑。

数十年前,一位来自丰国皇室的女人成为了泽国皇帝的妃子,她对泽国皇帝心怀怨恨,便将丰国皇室的某种秘密毒药加以改良,加入泽国皇帝后宫才有的一种药材,研制成“圣恩”,暗中散播出去,害死了一批泽国皇帝的女人和孩子。

因为某种机缘,他得到了“圣恩”的配方,只是那味不可或缺的材料太稀有太难得到,而且研制的成功率太低,他想尽了办法也才研制出一颗,便用在了除掉余妃母子和陷害皇后身上。

第600章 刑罚,吃自己的肉

继太医院发现毒药的来源以后,内务府和大内侍卫这边也从佛堂、经业寺的众多僧尼、杂役、侍卫中揪出了十几名来历、身份不太清楚的可疑人物。

“两边加起来一共十五人。”内务府总管将厚厚的审查记录递上去,“请君大人放心,这些人眼下都被关押在天牢,日夜都有人看着,绝对不会给他们逃走和自尽的机会,我们眼下还在核实一些细节,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们做得很好。”君尽欢道,“我今晚就仔细审核记录,你们不可放松调查。”

内务府总管下去了,君尽欢打开审讯记录,翻阅这十五个人的情报。

这十五个人中,有多少人是唐临风的人,又有多少人是皇后或者其他人的人?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没有招供出他们的主子。

“看来内务府和大内侍卫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他看完厚厚的记录后,把记录往桌面上一拍,淡淡道,“明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可能有问题,却问不出内情,真是一群废物。”

他站起来,背负双手,走到窗边,看着夜空,自言自语:“看来,这事还得我亲自出马。”

他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弄死对手,现在机会来了,哪怕彻底毁掉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君子”形象,他也要将对手拿下。

在他的准备中,时间慢慢流逝,凌晨五更来临。

此时的皇宫都在沉睡,皇宫偏僻一隅的天牢门前,君尽欢却带着几名侍卫出现了,不用他开口,一名侍卫就上前:“君大人要亲自审问嫌疑人。”

君尽欢如今在朝堂上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上,有某些时候他甚至比皇帝比可靠、得人心,何况他还是这桩案子的主办官员?

天牢侍卫没有不让进之理,当即把天牢的大门打开。

君尽欢踏进去,沿着台阶往下走,一连过了三道关卡,才来到地下第三层。

这一层分为左右两边,一边是一排排狭窄的石牢房,每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一名嫌疑人,他们就是来自佛堂、经业寺的十五名嫌疑人,另一边是一条还算宽敞的走道,走道边上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看着就吓人。

墙壁上还插着许多火把,把这一层照得颇为明亮,这听起来好像是件好事,其实这会让嫌疑人难以睡着。

君尽欢踏进这里后,疲惫不堪的犯人们抬起眼来,看到他后精神就是一振,纷纷爬起来,抓住铁栅栏,声嘶力竭的道:“君大人,我们是清白的,我们与余妃娘娘、顺殿下的案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还请您快快放我们出去!”

“君大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洁,从来没办过冤假错案,相信君大人一定会还我们一个清白,让我们回家团聚!”

“您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吧?这时节天气忽暖忽冷的,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再待下去就要病倒了,您可是个好官,不能再关着我们了……”

“就是,我们都是良民,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将我们关在这里?君大人您赶紧放我们走吧,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啊……”

……

君尽欢背着手,从一间间牢房门口走过去,扫视他们几眼后脑袋一转,看向墙壁上那一排排的刑具,边看边道:“这里的刑具还挺多,都派上用场了?”

“回大人,用上了一些,不过他们尚未被证明参与了谋害娘娘和殿下的案子,也没有不配合宫里的调查,所以尚未动用重刑。”

“难怪他们一个个都没有供出有用的线索。”君尽欢摇头,“想查出谋害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真凶,这么仁慈可不行。”

“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你们都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我亲自来。”

一群人都有点糊涂,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有人又问了:“君大人要亲自做……什么?”

“动刑。”君尽欢淡淡道,“虽然我很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为了还余妃娘娘和顺殿下一个公道,为了维护皇上、皇后以及皇室、朝廷、律法的尊严,我不介意弄脏我的双手。”

众人:“……”

那些嫌疑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一派哗然。

“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屈打成招么?天啊,这是天塌了不成,谦谦君子的君大人难道要当刽子手,迫害咱们这些良民,只为了早早结案,换取功名?”

“君尽欢,虽然我们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但我们也有皇室的血统,是皇室派我们来打理佛堂的,你敢对我们用刑试试!”

“贫僧乃是先皇帝钦定管理经业寺的,在经业寺待了三十余年,日日为皇定祈福,君大人难道连出家之人都不放过么?”

……

君尽欢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只是抬了抬手,一名侍卫立刻端着一只木盒走到他的身侧,面对那排牢房。

“你们看到这只木盒了吧?”君尽欢面带微笑,慢条斯理的道,“这只木盒里装了很多竹片,每块竹片刻有一种刑罚,木盒上方还有一个开口,方便你们将手伸进去,从里面任意摸出一只竹片。”

“当然,”他抬手,十指交扣,微转手腕,笑如春风,极是愉快,“你们选到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不过你们放心,这些刑罚都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嫌疑们却又是一派哗然,一个个激动得跳起来,疯狂的骂他“无耻”“下作”“阴险”“小人”“伪君子”“你敢”……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吵得整层地牢都“嗡嗡”作响。

“现在,第一个。”君尽欢拍了拍手,端着木盒的侍卫上前,站在第一间牢房面前,“你可以抽了。”

“我不抽!”那名犯人激动的大骂,“你这是徇私枉法,私自动刑,你真当泽国没有王法了?告诉你我就是不抽,你能将我怎的?我有亲戚在大理寺当差,我若是不能完整的出去,我的家人到时定参你一本……”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君尽欢忽又笑笑,“这木盒里还有免责、立即释放、给予赔偿、会见一次亲友、任意更换牢房、好吃好喝等奖励,谁若是抽到了,也是立刻执行,只不过抽中的机率非常低,你们难道不想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现场的怒骂声立刻少了大半,犯人们盯着那只木盒,脸上流露出渴望的神色,片刻后有人大声道:“谁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你们没有资格跟本官谈判。”君尽欢淡淡道,“如果你们不抽,本官就帮你们抽。”

他盯向第一个犯人:“你抽还是不抽?”

那名犯人脖子一梗:“我就不抽,你奈我何?”

“很好,本官帮你抽。”君尽欢仍然面带笑容,上前两步,伸手放进那只木盒里,抽出一枚拇指长、拇指宽的薄薄竹片,翻过来,念出两个字,“吃肉。”

犯人脸色一变:“什、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就是从你的身上割下你的肉,煮好了喂给你吃。”君尽欢笑眯眯的,“你们这几天吃得很差吧,一定很饿了吧,这下好了,有肉吃了,只是不知你想吃煎的炸的还是煮的?”

犯人脸色大变:“你、你敢?”

“那就煮汤吧。”君尽欢一脸从容,“拿刀子过来,准备小火炉,放汤锅,放水,本官要亲自熬肉汤。”

第601章 招供,君子的酷刑

“君尽欢你敢动我试试!啊,你们要干什么?草菅人命不成?”犯人已经被两名侍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君尽欢优雅的走进牢房,蹲下来,用锋利的刀子挑起犯人的裤腿,拍了拍犯人的小腿:“这小腿肉还算多,比较紧致,熬汤应该不错。”

说罢他抬手,用力一划,生生切了一块巴掌大的肉块下来。

在犯人的哀嚎声中,君尽欢拿着那块肉走出牢房,洗肉,切碎,放进小汤锅里,而后再放侍卫们准备好的盐姜葱……

“呕……”汤水弥漫出香气,犯人们却纷纷弯腰捂嘴,呕吐起来。

只有君尽欢脸带微笑,悠然的对那名犯人道:“只要你招出你是何人所派,本官就会放你离开,否则,本官会一块一块的割下你的肉,一锅一锅的熬成汤,一碗一碗的喂你喝。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死,你也可以不招,只要你能熬得住一个时辰,本官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你、你这个畜牲!”那名犯人的腿部伤口已经被撒上了金创药,不流血了,但他的脸色就跟流尽了全身的血液似的。

“只要能破了这个案子,为余妃娘娘和顺殿下报仇,本官莫说是变成畜牲了,就算是变成魔鬼,那也是应该的。”君尽欢淡淡的笑着,搅拌着锅里的肉汤,“唔,肉熟了,这汤可以喝了,闻起来味道不错。”

他端起小汤锅,慢慢的将锅里的汤水倒进一只干净的白瓷碗里,吹了一会儿后双手捧着,走向那名仍然被两名侍卫摁住的犯人:“我保证这汤水不会烫着你的嘴,你赶紧趁热喝。”

“滚开!”那名犯人看着他手里的肉汤,惨白着毫无血色的脸,拼命的想往后退,“我不喝!君尽欢你这个欺世盗名、心思恶毒的小人,竟然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唔唔嗯……”

君尽欢已经捏开他的下巴,强行将那一碗肉汤给灌了下去。

犯人拼命挣扎,努力想将嘴合紧,然而没有用,那汤水还是灌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滑进他的咽喉,进入他的胃。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君尽欢喂了几口后拿开碗,笑吟吟的道,“哦,我忘了放料酒,下一碗我一定记得。”

“你、你这个小人,我、我一定要剜……呕……”犯人恶毒的瞪他,想骂,然而却恶心得将喝下去的汤都吐了出来。

但,君尽欢又捏住他的下巴,将汤水灌了进去,笑道:“这肉汤的味道一定很美味,你看,你全都吞下去了,你的肉你自己吃,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唔,下一锅吃哪块肉?大腿肉还是屁股上的肉?”

他自顾自的说,自顾自的笑,一众犯人捂住脸,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而后纷纷弯下腰,疯狂呕吐。

连那些侍卫都微微侧过脸去,一脸不适。

一碗肉汤都灌下去后,君尽欢说到做到,割开犯人的裤子,在犯人的哀嚎声和呕吐声中又割下一块大腿肉,清洗,切肉,边切还边道:“唔,刚才那块肉我没洗干净,腿毛没刮,你喝汤的时候怎么没提醒我呢……”

“呕……”众犯人将胆汁都吐了出来,连侍卫们都恶心得捂住胸口,怕自己也吐个精光。

君尽欢把肉切得很碎,于是肉汤也煮得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第二碗肉汤就端到了那名犯人的跟前。

“你不想招的话,只要熬满一个时辰就好。”君尽欢笑得很亲切,“你看,我每次切得又不多,一个时辰大概只能割下你八块肉,你没了这八块肉还是能活得下去的,嘛,反正都是自己身上的肉,有什么恶心的?”

“你、你这个……”这名犯人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身前都是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又酸又臭的,他抽着四肢,恨恨的看着君尽欢。

“来,快尝尝你的大腿肉是什么滋味。”君尽欢笑眯眯的将这碗肉汤又给灌了进去,而后又悠然的扯下犯下的裤子,观察犯人的屁股。

“咦,你的屁股上面有一个疮耶,”君尽欢惊异的说着,“不知道你的疮又是什么滋味?这次就煮这块带疮的肉好了。”

“呕……”这次连侍卫们都要吐了。

君尽欢神色不变的将那块带疮的肉割下来,走出牢房后还向众犯人展示这块肉:“你们看这块疮,很恶心吧?味道一定很特别,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用它来熬汤了。”

“呕……”

“卟通……”

莫说众嫌疑人了,连众侍卫中都有人皱着五官、软着双腿跌跪在地上,把头转到一边,没法再看下去了。

“这个疮好臭,清洗了十几遍都洗不干净,唉,没办法了,将就着吧……”

“这肉汤的气味太奇怪了,我多放一些料酒和姜,把气味掩盖了就好……”

“这次我熬得久一点,唔,挺香的嘛……”

“肉汤起锅喽,来,快尝尝,你放心,那颗疮我已经切得碎碎的,完全看不出来了。”

此时的第三层地牢,除了他,所有人都已经瘫在地上,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地面上更是充斥着一汪汪酸臭的呕吐物,每个人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君尽欢却是完全不受影响,笑吟吟的走到那名犯人面前,蹲下来,轻松的捏开他的下巴,将汤碗的边沿微按在他的下唇上:“来吧,尝尝你屁股上那颗流脓的疮是什么滋味……”

“我招……”犯人已经连吐都吐不出来了,翻着白眼,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道,“是……”

他招了,狱吏立刻将他的供词记录下来,给他画押,他毫不抵抗,按完手印就晕了过去。

而在这名犯人供出他的主子和他的目的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现场一片死寂。

单说这份供词,就能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

只有君尽欢不受影响,笑吟吟的下令:“给他疗伤,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收拾一下牢房,弄干净些。”

然后他看向众犯人:“你们看到了吧,只要你们肯配合本官的调查,本官绝不为难。”

说罢,他捧着那只木盒,走向第二间牢房:“你要自己抽,还是要本官来抽?”

“君尽欢,你以为人人都怕了你么?”第二号犯人倒是条硬汉,虽然刚才也吐了瘫了但眼下已经站了起来,背部贴着里边的墙壁,狠着声道,“大不了我现在就撞墙自己或咬舌自尽。”

“你确定你要自尽?”君尽欢不紧不慢的,“我说过这木盒里也有免除刑罚和获得自由的选项,说不定你运气好,能抽到大奖呢?再说了,也许你能熬得住一个时辰呢?你试都不试一下就选择死亡,是不是太没用了?”

“哼,不必如此诱惑我。”二号犯人一脸不屑,“像你这种人,绝对不可能给我任何活路,我不会上当的。”

“你若是自尽,那就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了。”君尽欢道,“但你若是选择抽签,不管结局如何,至少能活着,那就还有希望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让你的主子有所防备,这不是很值得一试么?”

“我没有什么主子!”二号犯人很是坚定的道,“我也是出身名门,进宫当了五年的带刀侍卫,乃是皇上派去经业寺保护顺殿下的,此次顺殿下出事,我有责任,但我绝对不是奸细,你休想冤枉我。”

第602章 认输,玩不过的花样

“既然你意志如此坚定,那就由我帮你抽吧。”君尽欢笑道,“你可以先看看我抽到的是什么签,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自尽,如何?”

二号犯人笑了:“好,我就看你能抽出什么签来。”

君尽欢走到铁栅栏前,背对众人,伸手放进木盒里摸了一会儿后抽手出来,微微握拳,将拳头伸出栅栏里,对着二号犯人道:“你看好了。”

他张开手掌,将掌心对准那人,笑眯眯的道:“你看竹片上写的是什么?”

二号犯人看向他的手掌,脸色瞬间大变,隐隐透出一股惊骇和忌惮之色。

君尽欢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挟着一枚竹片,但让他露出这种神色的并不是竹片,而是君尽欢手掌上贴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主子是皇后,否则,你的主子便是唐临风”。

事实上,他的主子真的是唐临风……

他的目光快速闪动着,这个君尽欢怎么会知道这种机密?而君尽欢为何又要如此“指示”他?他该怎么办?

他要不要现在就抓住君尽欢的手,公开这张纸条,揭穿君尽欢的真面目?

但他才这么想,君尽欢就把那只张大的手掌拢起来,收回来,放在嘴上,打着呵欠道:“怎么样,你要招了还是受刑?”

真他娘的阴险!

真他娘的狡猾卑鄙!

二号犯人咬着牙,分明看到君尽欢趁着打呵欠的功夫,将手掌那张纸给咬下来并吞了进去。

“我招!”他没有办法,只得按照那张纸条的指示去做,“不过,就怕我招了你们也不信。”

他一边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边快速思索着如何编造谎言。

“信不信由本官来判断。”君尽欢笑笑,将那枚竹片丢到桌面上,“本官不蠢,皇上也英明,自然会判断你的供词是真是假。”

他顿了顿,故意给二号犯人编造谎言的时间:“不过,你还真是聪明,这竹片上的刑罚……莫说是你,换了本官也招架不住。”

有侍卫好奇的扫向那枚竹片,而后眉头深皱,双唇一抿,后退数步,脸上露出寒恶、惊惧之色。

“好,我就明告诉你罢,”二号犯人咬了咬牙,“指使我暗中监视顺殿下的人是……”

他报出个名字后,一些人再度露出不安、惊惧之色。

“你可是说真的?”这一次,君尽欢的脸上再没有了笑意,“你是不是打算栽赃陷害后便自尽,来个死无对证?”

因为,二号犯人报出来的名字,竟然是皇后的闺名,皇后的闺名当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现场的人中,肯定有不少人明白。

“自尽?怎么自尽?”二号犯人苦笑,“这屋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我刚才想要自尽,却发现全身无力,撞墙和咬舌都不足以致死,如果我不想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除了招供还能怎的?”

“聪明。”君尽欢道,“这火炉里烧有软筋散,一般人倒是能抗得住,但你们在这里关了几天,身体本就虚弱,有伤,吸了这么久,哪里还有力气自尽?”

他看向其他犯人,笑眯眯:“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有自尽的念头,再说了,好死不如赖活,我又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你们为何要主动寻死?哪怕能多活几天也赚了是不是?”

众嫌疑人没理他,试着暗中使力,却发现身体里真的没什么力气,想用蛮力自杀还真不容易。

“现在,我们加紧时间,继续抽签。”君尽欢打了个呵欠,端着木盒走到第三间牢房前面,“说吧,你要自己抽呢,还是由我来抽?”

第三名嫌疑人却是一名中年僧人。

他盘腿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很是镇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君大人想杀就杀罢,何必这么麻烦?”

君尽欢笑笑,蹲下来,隔着铁栅栏与他面对面:“那你是不是也想自尽?”

“贫僧问心无愧,胸怀坦荡,有何理由自尽?”僧人道,“如果君大人认定贫僧有罪,尽管处罚便是,若是不幸死了,那也是我的命。”

“很好。”君尽欢将一只手伸进木盒里,“我帮你抽签。”

很快,他抽了一块竹片出来,看了两眼后大笑:“这个刑罚很适合你啊,希望你能熬过这一关。”

他将竹片丢给侍卫:“去,找两个人过来。”

侍卫看到竹片上的文字以后面露古怪之色,边走边看向那名僧人,那种眼神……众疑犯心里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趁着“刑具”还没有到位的机会,君尽欢看向众嫌疑人,笑眯眯:“在轮到自己之前,各位可以想想要不要招了,免得白白受苦。”

众嫌疑人皆不吭声,想骂却也没有力气骂了。

没过多久,出口那里传来脚步声,众嫌疑人望过去,皆是惊异不已,那名侍卫怎么带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进来?

那年轻的男人看起来高大、强壮,那年轻的女子则身姿妖娆,面容妩媚,举止间满是撩人的风情,哪怕是后宫的女人都没有那种毫无遮掩的火辣。

“大人,小的把人带过来了。”那名侍卫道。

君尽欢看向那对年轻男女,笑得极其诡异:“你们的任务就是当面给这位师父表演男欢女爱,你们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让这位师父恢复七情六欲,无法自制,我便满足你们每人一个愿望,绝不食言。”

“多谢君大人。”这对年轻男女显然是认得君尽欢的,而且肯定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当下大喜过望,跟着侍卫走进第三间牢房,宽衣解带……

除了君尽欢和那名僧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对年轻男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不会来真的吧?

结果,这对年轻男女就是来真的……

而且,什么都不穿,什么都敢做,什么声音都敢发出来……

有几名嫌疑人隔着牢房看不到那种画面,却还是被刺激得当场流鼻血,昏迷过去。

三号嫌疑人初时还是坐得很稳的,只管阖着眼睛,默念着什么,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是很快,他默念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听得出来他是在颂什么经。

“一刻钟过去了,他居然还能忍得住?”

“这对男女这么卖力,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就不知是他们先不行了,还是他先不行了……”

“这种刑罚真的太可怕了,谁能顶得住啊……”

“也许三号是得道高人,真的顶得住呢?”

……

然而没过多久,三号嫌疑人就全身泛红的瘫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捂着耳朵:“我什么都招了,让他们走……”

君尽欢微笑,对那对年轻男女道:“你们出去吧,有什么要求跟我的人说,我一定会尽快兑现。”

“谢谢君大人。”那对年轻男女迅速穿上衣服,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而后,那名僧人有气无力的道:“有人许诺我,只要我帮他监视顺殿下,将来就让我当主持……”

他报出来的联系人,让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君尽欢同样不敢再露出笑意,但他的心里,却是得意无比。

这些人中有三个人是他的人,早在刚刚被抓的时候,这三个人就得了他的授意,暗中告诉其他嫌疑人“哪怕咱们是清白的,大概也没有人相信了,想少受点罪,受刑的时候就看情况,挑一个有可能的大人物给供了,免得生不如死”,所以,他想陷害的几个要员,一个都跑不了。

第603章 白忙,供词被抢?

临近傍晚的时候,君尽欢终于完成了对十五名嫌疑人的审讯。

十五名嫌疑人无一熬得过那些“刑罚”,悉数招供,只不过,其中有两人招供出来的并不是所谓的“主子”,而是自己的底细——一个居然是逃犯,一个居然是某位太妃的相好,这个结果令君尽欢哭笑不得。

“所以说,你们早点招供不就完了,何必白白受这些多苦?”君尽欢让人端上好饭好菜好汤,看着他们吃吃喝喝,“看,本官说话算数,只要你们配合本官查案,本官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那些嫌疑人已经饿得不行了,埋头苦吃,根本顾不上理会他,再说了,他们供出了他们的底细和“主子”,谁知道还能活几天?能多吃一顿算一顿。

君尽欢看向狱吏:“他们吃完以后,收拾一下牢房,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别为难他们,也别让他们被人灭口。”

狱吏小心翼翼的:“是。”

想到这些嫌疑人供出来的名单,别说他了,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心惊肉跳?

君尽欢而后将那些供词都收起来,塞进怀里,平静的环视众人:“今日的审讯,每一个字都是机密,你们就算是死了,也不得透露任何一个字,知道了么?”

众人都低下头来:“是。”

他们甚至开始恨起自己看完了这场审讯,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不说,还知道这么多几乎能让他们被灭口一百次的机密。

君尽欢点了点头,带着一脸的疲惫走了。

这场审讯让他玩得很过瘾很愉悦,但他已经忙了足足两天一夜,身体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了,眼下只想好好歇息。

他走出天牢后来到六部,乘坐马车回府。

“大人,天色已经暗了,”侍卫道,“如今的京城还是不太平,要不要多带几个侍卫?”

“不用了。”君尽欢摇头,“皇宫离本府并不是很远,无需动众。”

皇宫离君府确实没有多远,然而,就在马车驶到距离君府只有一条街的路口时,四周突然冲出一批蒙面刺客,对着君尽欢等人就砍。

对方人多势众,君尽欢的几名侍卫很快就落下风来。

一名侍卫迅速解开驾车的马:“君大人,我已经把马解开了,您赶紧骑马离开,这里离君府不远了,您一定能赶得回去。”

奇怪的是,这些刺客并没有对侍卫们痛下死手,而是甩掉那些侍卫,火速冲过来包围住君尽欢,大声道:“把供词交出来,饶你不死。”

“什么供词?”君尽欢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一脸警戒,“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些蒙面刺客道:“废话少说,不给就抢!”

一群蒙面刺客扑上来,瞬间就将君尽欢给压制住了,几名侍卫倒是想上来救君尽欢,无奈被对手给缠住了,根本摆脱不了。

好在那些刺客似乎并不想要了君尽欢的命,他们将君尽欢打倒在地上后就在他的身上搜索,很快就将他藏在怀里的供词给搜了出来,匆匆看了两眼就道“找到了,赶紧撤”。

这些刺客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分头逃走,不见了踪影。

“大人,供词被抢走了,咱们怎么办?”几名侍卫没有被杀的,但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无力去追,便先扶君尽欢起来,着急的道,“要不小的现在就回天牢,让那些犯人再重写一份供词?”

“恐怕我们没有机会了。”君尽欢摇头,“我们前脚刚离开天牢,后脚就有人埋伏在这里,等着抢走我身上的供词,显然天牢里也有奸细,及时把我拿到口供的消息传了出去。对方的行动太快了,我猜那些犯人只怕也被灭了口,我们恐怕拿不到第二份供词了。”

几名侍卫一脸不甘:“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吃这个大亏,什么都弥补不了?”

“谁说我们弥补不了?”君尽欢轻轻一笑,翻身上马,“这么重要的供词,我怎会没有防范?他们抢走的那份供词是假的,真正的那份还在我手里。”

几名侍卫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喜与佩服:“君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都能猜到对手的运动,及早做出……”

“你们别得意太早,接下来还会有很多麻烦。”君尽欢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赶紧回天牢,看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再把我们刚才的遇刺事件告诉马统领,其他人先跟我回府疗伤。”

而后他骑马奔回府里,又引发千懿福阵没完没了的哭泣和后怕,烦得君尽欢不行。

“不要再哭了。”用完膳,也沐浴完毕后,君尽欢躺在床上,轻拥着怀里的千懿福,安慰她,“我已经没事了,我保证我从明日开始一定会多带几名侍卫出门,处处小心,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尽欢,你赶紧结束这个案子吧,不然我担心你还有危险。”千懿福紧紧抱住他,“你不是已经准备了几个嫌疑人么,赶紧把这些嫌疑人交出去,了结这桩案子。”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君尽欢摇摇头,“在调查这桩案子的时候,我发现想除掉余妃母子的还有其他人,也许,余妃母子真的是被其他人给毒死的,并不是被我安排的人所杀。”

“咦,这、这是什么意思?”千懿福惊疑不定,“你之前是派谁杀掉余妃母子的?”

“这桩案子太复杂了,牵涉到了一些意外的大人物,我不便跟你说明。”君尽欢道,“你暂且莫要过问这桩案子,但我查个明白后再与你细说。”

“嗯,我不问了。”千懿福柔顺的道,“只是母后那边今日已经处理完了余妃母子的后事,接下来可能会监督你的办案,你要如何跟母后解释?”

“无法解释。”君尽欢叹气,满是无奈,“这案子里涉及到很多机密,眼下还不能透露,于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老板子,我很担心他会被灭口。”

千懿福又惊:“这案情……连对母后都不能透露么?”

“不能。”君尽欢摇头,“哪怕皇后逼迫我,我也不会说的,福儿,如果皇后找你给我施压……”

“我一定会站你这边。”千懿福坚定的道,“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好福儿,我的好福儿。”君尽欢吻她,“为夫累了,今晚就让为夫的搂你入睡,休息好了,为夫明晚才能为你鞠躬尽瘁。”

千懿福甜蜜的笑了:“那你赶紧睡,我不说话了。”

君尽欢闭上眼睛,心情很好的睡着了。

今晚的这次遇袭事件,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要营造他掌握了某些大人物杀害余妃母子的证据,从而被对方抢走证据的“事实”。

接下来,他该让最重要、最关键的证人——老板子出场了。

第604章 赶路,找到老板子

君尽欢又被人行刺的消息传遍了全城,算上他上次中原之行多次遇到袭击的事情,这事又引发了朝野的暗中议论。

“不知道这次的刺客是不是同一批人派来的?之前的刺客好歹是在城外刺杀君大人,这次的刺客却在君府附近的大街上动手,看来有人急着除掉君大人啊,已经等不及在君大人的家门口动手了,偏偏到现在还抓不到犯人……”

“这次的刺客很奇怪哪!我派人去打听过了,当时有路人看到了打斗,刺客人多势众的却没有杀掉任何人,出现了才一会儿就跑了,路人还听到那些刺客说找到什么东西了、可以撤退之类的,依我看,这些刺客很可能是冲着君尽欢身上的东西去的……”

“说到这个,君尽欢当时是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回府的,我听说他之所以这么晚才回府,是因为他整个白天都在天牢里审讯嫌疑犯,得到了重大线索,恐怕他当时就是携带着这些证据回府,才遭到了抢劫……”

“我在宫里有些人脉,我听说君尽欢离开天牢之后,有几名嫌犯突然暴毙,全是中毒身亡,天牢这边彻夜调查是什么人下的毒,还将看管嫌犯的狱卒和侍卫全部抓了起来,一个个严刑审问……”

“那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唉,有几名狱卒和侍卫又在当场毒发身亡,这线索就断了!这事只是想想就知道不简单,杀害余妃母子的主谋得是怎样的大人物哪……”

“能买通老板子,能在天牢里安插眼线和杀人,敢对君尽欢下毒手,我看这朝野就没几个能做到的……”

“哼,余妃母子死了,对君尽欢的好处是最大的,说不定这案子就是君尽欢干的,偏偏皇上就信君尽欢,贼喊捉贼,这案子能查得清楚才怪了……”

“嘘,这些话咱们在私底下说说就成了,千万别传出去,甭管杀害余妃母子的人是谁,都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

“大人,”一名助手匆匆走进书房,对正在处理文书的君尽欢道,“皇后派人传了口谕过来,让您即刻去见她。”

君尽欢微微拧眉:“你去回话,就说我收到一条重要的情报,要马上出去抓人,今日是没空去见皇后娘娘了。”

“大人,真的要这么回话么?这里是六部,皇后娘娘都派人到这里找您了,您明明在这里却回绝,皇后娘娘知道了,还不得凤颜生怒啊……”

“我是真的有要事要办,本就打算准备出发,”君尽欢道,“而且皇后娘娘召我过去,必是询问案子的事情,这案子过于复杂,许多内情现在还不能说出去,皇后娘娘问了我也不能说。”

“怎么会连皇后娘娘都不能说呢?后妃被杀,皇后娘娘本就有责任查明……”

“你对这桩案子不要怀有任何好奇之心,知道得越多,只怕死得越快。”君尽欢道,“我对这案子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会这么危险。”

他拍了拍助手的肩膀,离开。

他去了老板子的一处藏身之处。此时离余妃母子被杀已经过去了十几日,整个佛堂、经业寺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唯独老板子仍然不见踪影,只有陆陆续续有人提供消息说在某些地方曾经看到过疑似老板子的人物。

朝廷到目前为止已经搜查了十几处疑似老板子待过的藏身之处,在其中几处发现了老板子的东西以及一些疑似从宫里带出去的珍贵物品,这些物品当然都被交到了君尽欢那里。

这一次,君尽欢去的地方也疑似老板子最新的藏身之地,不过,这一次他们发现的屋子不仅一派狼藉,还溅染了不少血迹。

“君大人,我们在屋里屋外查过了,没有发现尸体。”在现场勘察的捕快道,“老板子应该已经逃走了,这屋里的血应该不止一人,老板子应该与人有过打斗。”

君尽欢打量屋里:“你们可能确定屋里的人是老板子?”

“基本上能确定。”捕快道,“大人您看,我们在这间屋里发现了老板子的身份腰牌和他平时常用的水烟袋,水烟袋被一刀划为两截,腰牌上的系绳也是被划断的,上面溅有血迹,看来老板子遭到了袭击,不过这屋子有一间隐蔽的地窖,地窖的另一侧出口直接通往外面,老板子应该是通过地窖逃到了外面。”

“到目前为止,能够确定是老板子藏身之处的地方至少有五处,每处都备有未用的食材和衣物,想来老板子早有准备,如此看来,老板子的嫌疑越来越大了。”君尽欢观察屋子,沉吟,“老板子此次被人追杀,有可能是被人灭口,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他,他的好运很可能要到头了。”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大人,刚才有乞丐给小的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个叫老板子的人让他转交给大人的,还说这信必须由大人亲拆……”

君尽欢不等他说完就把信拿过来,拆阅,而后转身就往外走:“走。”

“大人您这是去哪儿?”

“不要多问,赶紧随我走。”

君尽欢匆匆走到门口,翻身跃上原本是侍卫乘坐的马匹,打马奔去,侍卫们也不多问,纷纷上马追上他,护着他在街道上狂奔。

“这不是君大人么,他这马骑得这么快,是要赶去哪儿呢?”

“哎哟,差点撞到人了,君大人可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哪,看来君大人是真有急事要办啊……”

“大家让让——”君尽欢边跑边吼,“我赶着追捕犯人,耽搁不得,还请各位让让——”

行人纷纷让路,很是支持君尽欢。

没过多久,君尽欢驰进一片老城区,很多人都认识他,纷纷聚过来欢呼:“君大人来了!咱们好久没见过君大人了,君大人平平安安的,咱们就满足了……”

“哎呀,看到君大人没事,俺就放心了……”

“经常听说君大人被行刺,咱可担心死了,到底是谁这么坏心眼,连君大人这么好的人都不放过?让咱知道是谁害的君大人,咱一定天天给他烧香……”

君尽欢一边策马一边冲夹道欢迎的人群挥手:“各位请让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麻烦各位乡亲让让路了……”

众人纷纷让路,开出一条道,直通普渡医馆。

侍卫们这才恍悟,原来君大人要去的地方是普渡医馆啊。

而在普渡医馆里,一名满脸络腮胡、说话却有些尖细的老人一边忍受着伤口上的疼痛,一边焦虑的看向外面,喃喃:“君大人怎么还没来?难道那封信没送到君大人的手中?不可能,我都算准了的……”

“你出了这么多汗,先擦擦。”大夫拿过一条毛巾,没什么耐心的往他脸上乱擦,而后惊讶,“咦,你的胡子怎么掉了?咦,你的脸有点熟啊,我想想……”

医馆前面也贴着老板子的通缉画像呢。

老板子心里大惊,一把推开大夫,捂着腰侧的伤口往大门跑。

“啊,我想起来了,”大夫大叫,“你不就是那个通缉犯吗?大家快抓住他……”

突然,一条人影冲进医馆,“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老板子心里一阵绝望,却听那人道:“各位,我是君尽欢,我有事情需要大家帮忙,请大家暂且不要说话,保持安静!”

第605章 守门,我得走了

这天,君尽欢很晚才回到府里。

千懿福的病情仍然不见起色,但她却坚持着不肯入睡,非要等君尽欢回来。一看到君尽欢,她就飞奔过去,紧紧挽住君尽欢的手臂:“尽欢,你今天是不是又被人追杀了,才会这么晚回来?”

君尽欢今日又在街头被一伙刺客袭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不过那些刺客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周围百姓都赶过来支援君尽欢,便立刻分头跑了,一个都没有被抓着。

“是的。”君尽欢点头,一脸的疲惫,“好在我有所防范,及时避开了致命攻击,不然我可能就不能再活着见到你了。”

今日下午,他在老板子的藏身之处收到了老板子让乞丐送给他的那封信,信上就写了两个字——医馆,另外还画了一只奇怪的“鸟”——凰。

一般人大概认不出“凰”与“凤”有什么区别,但他博览群书,却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凰”,那只“凰”面容狰狞,凰喙啄着一个人——这画其实画得并不算好,简单,潦草,但基本的意思是画出来了,他能看出这画的含义是“凰后杀人”。

皇后要杀老板子,老板子逃去了医馆?

所以他立刻赶去医馆救人。

在医馆见到老板子后,他心知形势严峻,当即闭馆,摒退闲杂人等,全力保护和医治老板子,待老板子的伤势得到处理后才带老板子离开。

只是,他在带老板子转移的时候遭到了一伙刺客的袭击,好在当时天色还不算太晚,街上尚有一些行人,行人见他受袭纷纷大声喊叫着赶过来支援,那些刺客这才匆匆的跑了,没造成大的伤亡。

“尽欢,到底是什么人一次次的对你下手?”千懿福眼里流露出愤怒和怨恨之色,“你有人选么?有的话咱们干脆先下手为强,将对方给杀了,哪怕杀错了也无所谓,反正你是太子生父,别人能把你怎的?”

“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现在还不能说。”君尽欢微带忧郁的看着她,“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余妃母子的案子基本上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也许这几日就能结案。”

“能快些结案就好了。”千懿福忧心的道,“今日母后又派人来府里请我进宫,说是多日不见我了,想念我,我以生病为由拒绝了。母后的人便又问起你的事情和案子的事情,我全部都推说不知道,母后的人暗示我,说母后对你办案不力、一直没能向她禀明案情进展一事很是不满,让你最好快些进宫说明这事……”

“唉,我不见皇后自有我的苦衷。”君尽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这事我自有分寸,你这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一定不能见皇后,皇后若是怪罪下来,你全都推到我身上就好。”

“我哪里舍得把事情都推到你头上?”千懿福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我母后如何看我待我了。对了,我今日听到风声说你已经抓到了老板子,那些刺客就是冲着老板子去的,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君尽欢一脸凝重,“老板子差点被人灭口,受伤后逃到普渡医馆,我去医馆接他后带他离开,途中遭遇刺客,还好老板子没事,我已经将他安置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千懿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老板子抓到了,这案子应该能水落石出了,尽欢,你打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侍女的声音道:“大人,公主,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是请大人即刻带老板子进宫见她。”

千懿福眉头一拧,面露反感之色:“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就说时间太晚了,明日再去。”

侍女道:“皇后派了一队大内侍卫过来,说是如果大人没空进宫的话,就把老板子交出来,让这些大内侍卫先带老板子进宫受审。”

千懿福大怒:“母后这是逼迫我们不成?不交!”

外头沉默片刻后,侍女道:“大人,公主,真的要这么回绝皇后娘娘么?”

千懿福张嘴又想骂,但君尽欢捂住了她的嘴,对外头道:“你去回复那些大内侍卫,就说老板子受了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眼下无法移动,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请他们暂且回去,待老板子能动了,我再亲自送他进宫。”

“是。”侍女离开了。

屋里,千懿福咬了咬牙,擂拳打了一下墙壁,怒道:“母后真是欺人太甚了!你为了查案屡次遭到袭击,差点命都没有了,母后既然知道你抓到了老板子,又如何不知你被行刺的事情?她连夜派人来跟你要人,却问都不问你的安危,简直不配为人岳母!”

“无妨。”君尽欢双手握住她擂墙的那只手,“你关心我就好,别人么,怎么想不重要。”

两人互视,皆是甜蜜的笑。

而后千懿福软软的靠在君尽欢的胸膛上,刚想说两句情话,外面又响起敲门声,那名侍女又道:“大人,公主,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说皇后娘娘的命令是让他们务必带老板子回去,既然老板子眼下不能移动,他们就在这里等到老板子能被带走为止。”

千懿福:“……”

君尽欢却道:“那行,先让他们进府里歇息,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侍女道:“之前管家这么说了,但他们不肯进来,非要守在大门口。”

“这不是监视吗?”千懿福大怒,“母后这是当我们当什么了?当犯人了?”

君尽欢轻轻捂住她的嘴,对外面道:“行,那就让他们守在大门外吧,你可以退下了,有什么事再过来禀报。”

“是。”侍女退下了。

千懿福一屁股坐下来,手指拍着桌面,气得不行:“母后实在太混蛋了!你在外面给她卖命,她就知道逼你催你,我们这是欠她呢……”

“我们确实欠她,没有她,哪里会有运儿的今日?”君尽欢给她倒了一杯药茶,“事发突然,我现在必须得出门一趟,很可能明日才能回来,你今晚不必等你,喝了茶后就先睡吧。”

千懿福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君尽欢取下墙上的短剑:“我担心老板子今晚会出事,得去看看他,有必要的话今晚就将他转移到别的地方。”

千懿福道:“那、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没办法了。”君尽欢叹气,“皇后派人堵在我们家门口,我明日若是不能交出活的老板子,就没法跟皇后交待了,而且皇后的人不离开,明日被人看见了,还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样子。为了避免到时出乱子,我还是亲自盯着老板子一晚才好。”

“可母后的人就守在大门口,你要如何离开?”

“乔装打扮,从后院翻墙离开。”

“那你多带几个人去,别又出了什么事。”

“人多招摇,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我,我必须一个人离开,你帮我保守秘密,切不可让人知道我出门了。”

“可你一个人不是太危险了么?”

“放心吧,没有人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候独自一人出门,只要我小心谨慎,不被任何人发现,就绝对不会有事。”君尽欢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千懿福的嘴里,“我保证,过了今晚,这个案子就结束了,所以,不要担心。”

而后他吹熄蜡烛,打开窗子,翻窗而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606章 面圣,瞒天过海

深夜。

皇后的侍卫还守在君府大门口,但君尽欢拒绝交出老板子的消息已经早一步传回了凤栖宫。

“这个君尽欢,反了不成?”苦等不着的皇后拍桌子,怒道,“这么多天了,本宫不知派了多少人去请他,他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觉得太子的位置稳了,可以踩在本宫头上了?”

“依老奴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身边的老嬷嬷道,“太子去了中原,千小顺又死了,皇后娘娘以后只能依靠他了,他就拿乔了呗,想一个人贪功……”

“谁说本宫以后只能依靠他?”皇后怒,又拍桌子,“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本宫闭嘴。”

“娘娘息怒,老奴说错了。”老嬷嬷赶紧捂嘴,后退几步,再不敢吭声了。

皇后阴着脸,看着微微闪烁的烛火,眼里闪过几抹冷意。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咬牙切齿,低低的声音从牙缝里漏出来,跟来自阴间似的一样阴冷,含糊,“待这桩案子结束了,本宫绝对不会再重用了他,本宫要另外寻找亲信!这宫里宫外,满朝的人才,还怕找不到可用的?区区君尽欢,不过是靠着本宫和本宫的女儿才坐到这一步,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算了,本宫困了,先睡了。”皇后骂了一会后,忿忿的甩袖,“君尽欢明日再不把老板子送进宫,本宫就另外找人办这桩案子!”

很快,随着皇后的入眠,凤栖宫陷入绝对的安静之中,大门紧闭,各殿各屋都熄了灯,也不再有人出入。

此时的盘龙宫也是安静的,千梦同在熬了颇长一段时间的失眠后终于睡着了,然而,他还没睡着多久,就有微微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判断不了这声音是真实响起的还是他睡不安稳导致的错觉,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烦,有种要打破他睡眠的趋势。

看吧,马上就有着急的声音响起来:“皇上,皇上您醒醒,快醒醒——”

千梦同坚信这是错觉,没理会。

“皇上?皇上您快醒醒,出大事了。”这声音很低,却持续不断,“这事儿非得要您马上出面处置,拖不得的……”

千梦同坚决不睁开眼睛,权当自己正在做梦:“出了什么大事儿啊?”

“君大人带着老板子来见您了,眼下正待在大殿里,等着向您汇报案情呢……”

“老板子?”这个名字让千梦同动了一下,声音透出恼怒,却还是不愿醒来,“这狗奴才终于被抓到了!给朕绑在屋檐下,待朕明日再剥他的皮!”

“皇上,老板子受了重伤,君大人带他进宫见您的时候也遭到了袭击,受了伤,君大人说他查到了杀害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凶手,证据确凿,眼下正被凶手追杀,只有皇上能保得住他了,他不敢离开盘龙宫……”

“是么?”千梦同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凶手是谁?”

“君大人说他只能告诉您,除非当着您的面,否则他绝对不会说。”

“这么麻烦……”

“君大人说皇上今晚若是不见他,他很可能活不过明天,让奴才务必叫醒皇上见他一面。”

“这么严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后,千梦同再也睡不着,睁开眼睛坐起来,“准备茶点,朕就听听君尽欢怎么说。”

几名太监即刻进来,给他穿衣束发,扶着他出去。

大殿里,君尽欢双手环抱腹部,一脸凝重的扫视四周,眼中暗含警戒,老板子则坐在一只矮凳上,腰弯得很低,不断的以手捂嘴,轻咳。

“皇上来了——”一名太监出声提醒两人。

君尽欢和老板子立刻站起来,看向内殿的方向,一见千梦同走出来,君尽欢躬身行礼“臣见过皇上”,老板子则跪下来“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梦同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走得有点虚浮,但他一看到老板子,立刻气冲冲的加快步伐,直奔老板子的跟前,骂了一句“该死的狗奴才”就朝老板子踹去。

老板子也不敢躲避,任由他踹,只是整个人都被踹得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哎哎哟哟”的叫唤,千梦同踹得用力,要不是有人扶着他,他踹了这几脚只怕也要跌倒了。

“皇上息怒。”君尽欢两个箭步冲过来,将老板子从千梦同的脚下移走,并帮老板子挨了两脚,“老板子是本案最重要的证人,又受了重伤,若是被皇上打死了,就无法为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申冤了,还请皇上脚下留情。”

千梦同踹了这几脚也已经累得不行,顺势顿步,微微哆嗦着双腿坐下来,指着老板子道:“你这该死的狗奴才!说,余妃和千小顺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哪来的豹子胆,竟敢假仗朕的名义去欺骗余妃和千小顺?”

老板子跪在地上,也不敢马上答话,而是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则看着千梦同,低声道:“皇上,老板子的招供事关重大,很可能涉及到让皇上为难的人物,不宜他人听到。”

“你说得有理。”千梦同瞅了瞅左右,“但老板子乃是罪人,没有旁人护朕,他若是对朕起了什么歹心,那又该怎么办?”

君尽欢道:“皇上,老板子身受重伤,绝对无力攻击皇上,臣以臣的性命担保,他绝对不敢对皇上不敬。”

千梦同只是“呵呵”。

君尽欢道:“那就请皇上只留下绝对可信的身边人。”

“嗯……”千梦同刚想点名,猛然就想到,连老板子都能背叛他,他还有哪个“身边人”可以信任?

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叹气,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守在外面,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就赶紧进来。”

宫人都出去了,大殿的大门关上,只留下君尽欢、千梦同、老板子三个人。

君尽欢拿过那只矮凳:“皇上,老板子受了重伤,若是一直跪着,恐怕会加重伤势,只怕以后无法为案子作证。”

千梦同疲惫的摆了摆手,端起茶杯:“你说怎样就怎么罢,办正事要紧。”

老板子一坐好,君尽欢就拉开衣襟,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一叠厚厚的卷宗,双手捧上:“皇上,在老板子招供之前,请您先看看这些口供。这些口供有太医院的验尸、验毒报告,有佛堂、经业寺数十名证人的证词,互相都能印证,刺客屡次行刺我就是为了夺走这些口供,臣一直在拼命保护这些证词,不曾让别人看过一眼。另外还有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我已经妥善的收藏起来,除了我无人知晓……”

千梦同拿过这叠卷宗,皱眉:“这么厚的文件,朕若是一页页的看,还不得看到天亮?你就直接告诉朕谁是凶手得了。”

“臣是可以这么做。”君尽欢沉默片刻后,“只是,臣不敢说。”

千梦同纳闷:“为何不敢?”

君尽欢抿了抿唇,脸上现出决绝之色:“因为,除非亲眼看到证据,否则皇上一定不信。”

“瞧你说得这么严重,这朝上,还有谁比你更得朕的信任?”千梦同不以为然,“那朕就看看吧,这卷宗可有重点?”

“这卷宗一共分为三大卷。”君尽欢道,“皇上可以重点看每一卷的开头几页,心里便能大概有个数了。”

千梦同随手翻开最上面一卷的最上面一页。

只看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第607章 指证,皇后是主谋

这一瞬间,他睡意全无,困意全消,两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文字,慢慢透出隐忍的愤怒来。

接着他的目光动了,快速下移,快速翻页,然后又是一惊,死死的盯着某一点,好一会儿不动。

“你相信这些证词所言?”终于,他抬头,盯着君尽欢。

“臣开始时是不信的。”君尽欢缓缓的道,“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这些供词是可信的,请皇上继续往后看。”

千梦同狠狠的收回目光,将第一卷卷宗拿开,翻开第二卷卷宗的首页、次页、第三页,脸色越来越铁青。

他只看了三页就不看了,然后翻开第三卷卷宗,又看了三页,只是这一次他看得很慢很慢,就像在辨认上面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般。

终于,他把第三卷卷宗也放下来,直勾勾的看向老板子:“狗奴才,朕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你赶紧把你该说的都说了,若是有一句隐瞒或假话,朕现在就将你五马分尸。”

老板子惨白着脸,又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缓缓的道:“把你知道的和做过的都说出来,是真是假,皇上自会核实和判断。”

“皇上,奴才有罪,奴才不求皇上放过奴才,只求皇上到时给奴才一个痛快。”老板子战战兢兢的道,“奴才什么都招了,奴才发誓奴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快说!”千梦同抄起面前的茶杯掷向老板子,“朕大半夜的不睡觉,不是为了听你废话。”

“是……”老板子低头,哆嗦道,“余妃娘娘和顺殿下乃是喝了混在鱼汤里的毒药,随后毒发身亡的,这毒药……是我放的……”

“你、你这个狗东西,亏朕平时那么信任你!”千梦同太气了,全身都在颤抖,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发飙,只能抚着胸口直喘气,“你、你竟敢杀了朕的女人和儿子,诛、诛九族都嫌你死得少,咳、咳咳咳……”

“你暂且住嘴。”君尽欢冷冷的扫了老板子一眼,走上前给千梦同倒了一杯安神茶,“皇上请冷静,毒杀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毒药极其罕见,根本不是老板子凭自己一个人能得到的,他不过是受人威逼,拿了主谋的毒药,趁机杀了余妃娘娘和顺殿下。”

“威逼?谁能威逼得了你?”千梦同一口气灌下了一杯安神茶,这才缓过气来,冷笑,“你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别人拿什么威胁你?你又是朕的身边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谁又敢逼迫你?”

老板子明明是坐着的,双腿却在瑟瑟发抖,脸上还不断冒汗,他却是不敢擦拭:“皇上,奴才确实无亲无故,但奴才伺候皇上多年,承蒙皇上错爱,暗中积累了不少钱财,就指望着将来皇上不要奴才了,奴才可以过上几年好日子,哪料、哪料有人抓到了奴才收受贿赂、贪污、盗窃宫中古玩、私刑打死宫人等证据,以此威胁奴才,奴才唯恐失去现有的一切,只得答应了……”

“你、你……”千梦同真的很想骂人,但他也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只能抖着手指,指着老板子,“朕真是瞎了眼睛,信错了你,信错了你们……”

“都是奴才的错。”老板子跪在地上,额头都贴到地面了,“奴才真是老糊涂了,当时居然就顺从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吧,到底是谁逼你杀人的?”千梦同从刚才的供词里已经隐隐察觉到幕后主谋是何人了,毕竟那份供词里已经写得相当明确了,只是,他还是很难接受,非得需要一点时间过渡。

“是、是……”老板子整个人都跪趴在地面上,瑟瑟发抖,“是皇、皇后娘娘……”

说出这个名字以后,他根本不敢抬头,只等着龙颜大怒,砸他一顿。

但千梦同却只是身体微颤,紧紧的盯着他,好久不说话。

就在老板子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时,千梦同慢慢的开口了:“证据呢?你说皇后逼迫你杀了余妃和千小顺,证据呢?”

老板子还是额头贴地,抖如落叶:“毒死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毒药,乃是凤栖宫的梦兰亲手交给我的。这种毒药本是一颗黑色、有古怪气味的药丸,梦兰告诉我,这种毒药有提鲜提味的效果,若是跟菜汤混在一起,会让菜和汤水更鲜美,而且中毒者在服毒后的一刻钟到两刻钟时间里,身体不会有任何异状,但毒发后就会马上气绝,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千梦同听得捏紧了拳头,老板子的说辞跟太医院的调查结果一模一样,而且梦兰侍候皇后已有三年,从未犯过错,算得上是皇后的亲信了,老板子若是说谎,只要把梦兰抓起来问一问,便能戳穿他的谎言。

君尽欢则一直站在一侧,面色凝重,始终不言。

“皇后娘娘还允诺我,只要我杀了余妃娘娘和顺殿下,就给我一大笔钱,够我远走高飞,在外头买地买宅,买妻妾买儿女,我实在挺不住这个诱惑。”老板子说着,微微抬起上半身,哆哆嗦嗦的咬断袖子上的缝线,从里面抽出几张银票,“这是皇后娘娘亲手交给我的银票,说是订金,全国通用,我逃走的时候别的东西不好带,但这银票却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君尽欢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银票,双手奉到千梦同的面前。

千梦同盯着那几张银票一会儿后才接过,细细的看,银票最小的面额五十两,最大的面额一千两,一共五千两银子,就他所知,五千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算是天价了。

“皇后答应给你多少报酬?”他将银票拍在桌面上,冷冷的看向老板子。

“一、一万两银子。”老板子道,“皇后说事成后再给剩下的五千两,但奴才觉得奴才杀了余妃娘娘和顺殿下后,皇后娘娘一定会杀人灭口,所以、所以奴才动手后就立刻离开了皇宫,没有去事先说好的地点见梦兰和拿钱……”

千梦同的脸色更难看了,去皇陵祭祖的时候,梦兰确实没有跟着皇后一起去,这老板子的话越听越不像是假的。

“就为了这一万两银子,你就背叛了朕?”千梦同冷冷的道,“朕对你的信任,比不上这一万两银子?”

“皇上,不、不是这样的……”老板子冷汗涔涔,“钱只是附带,奴才主要是怕、怕奴才私下里违反宫规、皇令的事情被揭发,到时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才糊涂了……”

“蠢货,难怪自寻死路。”千梦同恨恨的拍桌子,“说,你们是如何计划杀害余妃和千小顺的!这些计划,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君尽欢冷眼旁听,千梦同使用“你们”这词,分明是相信了老板子的说辞。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为了将杀害余妃、千小顺的罪名推到皇后头上,他不知付出了多少时间、金钱和人力策划这场天大的阴谋,计划的每一个步骤、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无法说通的破绽,更何况,千梦同终究没那么聪明。

第608章 口供,天衣无缝

“奴才就是个自寻死路的蠢货,能有什么本事?”老板子道,“如何毒杀余妃和顺殿下的主意都是梦兰告诉我的,梦兰说皇后娘娘和皇上会在四月初一、初二那两日去皇陵祭祖,皇后娘娘去的时候,会把身边的人和后宫有点地位的娘娘们都带去,这样,后宫就没有能主事的人了……”

“难怪,皇后会突然提出来清明去皇陵祭祖,”千梦同还是比较了解皇后的,当即就明白了什么,“她明明只在乎她的娘家,对皇家这边,若是没什么好处,她绝对不管……”

老板子继续:“梦兰说四月初一晚上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主子们都不在,清明期间又天天下雨,做什么都容易掩人耳目。她还说,余妃娘娘与顺殿下离得远,一个一个的动手又麻烦又花时间,而且一个出事了,另一个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加强防范,这就很难再下手了,所以,最好是将两个人一起毒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都快不成声了,君尽欢于是倒了一杯水,冷冷的放在他的脑袋前面:“把这杯水喝了,慢慢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漏过。”

老板子这才抬起头来,畏惧的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表示不能喝,这才颤抖着手端起那杯水,“咕哝咕哝”的一饮而尽。

嗓子稍微滋润一点后,他舔了舔嘴,声音才又清晰了一些:“梦兰告诉我,皇上您是最信任我的,我也见过余妃娘娘和顺殿下多次,余妃娘娘和顺殿下一定很信任我,我只要假借皇上的名义去见余妃娘娘……”

“慢着,”千梦同突然出声,“梦兰怎么知道你……经常去见余妃和千小顺?”

老板子苦笑:“因为事关重大,不能出半点差错,奴才与梦兰暗中聊了不少,其实皇后娘娘早就知道皇上经常去见余妃娘娘和顺殿下的事情了,心中生气,只是面上装作不知罢了。”

“这个女人……”千梦同的手掌使劲搓着扶手,简直咬牙切齿,“朕就说呢,怎么会那么好心的放过余妃母子,原来一直在监视他们……”

“皇后娘娘应该是听说了皇上想要接余妃母子回来,心里愈加怨恨余妃母子,”老板子胆战心寒的道,“还有、还有就是有传言说,太子殿下之所以老是生病,治不好,是因为支持顺殿下的人想谋害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为了稳定大局,决定除掉顺殿下这个祸根……”

“混帐!”千梦同怒拍扶手,“千小顺是朕的儿子,哪是什么祸根!”

“这、这是梦兰说的,”老板子哆嗦的道,“梦兰为了说服奴才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件事儿,不断的说杀掉余妃母子是利于皇上、皇后、朝廷的好事儿,让奴才莫要觉得内疚,奴才当时也这么欺骗自己,这才敢假冒皇上的名义去见余妃娘娘……”

“又是这个梦兰!”千梦同怒,“你怎么就信这么一个奴才的说辞!”

“是,奴才是蠢货,奴才该死。”老板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后悔不迭,“只是当时奴才觉得皇后娘娘的说法很有道理,心里便没有那么难受了,而后,就在皇上前往皇陵的前一夜,奴才故意受寒和吃了泻药,导致当晚生病,次日便以生病为由请假,没有跟随皇上前往皇陵,待在盘龙宫里等待傍晚的来临……”

接下来,便是他如何以去太医院拿药为由离开盘龙宫,悄然前去佛堂骗走余妃、下毒谋害余妃母子以及如何逃走的过程,所有的说辞都对得上佛堂、经业寺数十名证人的口供。

“好一个狡诈的奴才!”千梦同总算明白了整桩案子的前因后果,气得心口发疼,“没想到你的心机如此深沉,朕真是、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生生害死了自己的妃子和儿子!”

“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老板子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是、只是皇后娘娘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太子,为了皇室和朝廷的安定,还请皇上切勿怪罪皇后娘娘,如果奴才不肯动手,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坚持,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

“呸!”千梦同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当然有错,有罪,但谋杀后妃和皇子的罪是你一个狗奴才能承担得起的么?别以为朕都信了你的话,朕自会调查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是否属实,如果你敢骗朕一个字,朕不会杀了你,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皇上说的是,奴才罪该万死……”

“闭嘴!”千梦同大吼,“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就给朕闭嘴,再吵朕一个字,朕现在就打死你!”

“奴才说、说完了……”老板子赶紧闭嘴,不敢说话了。

“你这个……”千梦同憋着满满一肚子的怒气与阴郁,恨不得全部爆发出来,然而他刚张嘴就有一种“漏气”的感觉,满肚子的气无力发出去,只得又用双手抚住胸口,“你们真是要气死朕了!你们想害死朕不成……”

“皇上,请冷静。”君尽欢又倒了一杯安神茶,端上前来,“至少案情已经明朗,这案子下一步该怎么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千梦同夺过这杯茶,一口气灌下来后,叹着气道:“你先把这老奴才关进天牢,派人严加看管,暂时绝对不能让他死了。”

“皇上,臣觉得将老板子关进天牢里不妥。”君尽欢道,“天牢也有不少奸细,上次臣关在天牢里的十几名证人,在暴露身份后莫名死了大半,这老板子是本案最重要的证人,万一也死在天牢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如果皇上希望他被灭口,臣来安排。”

千梦同瞪了他一眼:“既然天牢都不安全,那你说,把这狗东西关在哪里才安全?”

“若说安全的地方,只怕这京城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君尽欢苦笑,“臣今晚就一个人秘密的带他进宫见皇上,结果却在皇宫附近遭到袭击,幸好臣早有准备,用了一些手段逃走,而知道臣今晚出门的,只有臣家里的几名亲信而已……”

当然,他和老板子去皇宫的过程中受袭这事,也是他自己安排的,只为了突出他和老板子眼下的处境有多“危险”。

“行了行了,”千梦同疲惫的摆摆手,“你就直接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置他吧。”

“臣想来想去,只有盘龙宫是最安全的,”君尽欢苦笑,“毕竟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人想动盘龙宫里的人,难度和顾忌都太大了。”

“这算什么法子?”千梦同瞪了他几眼后,摆手,“行,就用你的法子,你赶紧把他带走,安置好后再进来,朕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你商议。”

“是。”君尽欢走到老板子跟前,揪住他的后衣领,“走,出去。”

君尽欢、老板子在盘龙宫里悄悄指证皇后乃是杀害余妃、千小顺主谋的同时,原本安静的、对此毫不知情的凤栖宫,终于起了波澜。

第609章 泄秘,皇后救急

凌晨四更,皇后好不容易睡熟了,却被身边的嬷嬷给叫醒了。

“天亮了么?”皇后怒,“天没亮你们也敢叫醒本宫?本宫晚上睡不够,有损凤体,你们赔得起么?”

“娘娘息怒,”两名嬷嬷一个紧张,一个惊慌,“咱们叫醒您是因为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儿,非得娘娘即刻处理不可,晚一刻都不行啊。”

皇后冷着脸:“说,什么事!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本宫饶不了你们。”

一个嬷嬷低声道:“就在刚才,君大人派了一个人过来通报,说老板子在神秘人物的帮助下逃进皇宫,去盘龙宫面圣去了,他也跟着老板子去了盘龙宫,希望能阻止老板子污蔑皇后……”

“什么意思?”皇后猛然坐起来,睡意全无,“老板子要污蔑本宫什么?”

“君大人说他抓到老板子的时候,老板子一口咬定皇后娘娘是主谋,他一直想说服老板子改口,这才一直拖着不让老板子露面,哪料老板子今晚被人救走了,还跑去面圣,肯定是为了当着皇上的面陷害皇后娘娘。眼下老板子已经进了盘龙宫,他已经来不及阻止,还请皇后娘娘想办法自保……”

“什么什么?”皇后惊道,“老板子现在在盘龙宫不成?”

“是啊。”嬷嬷急急的道,“来人说老板子约莫在半柱香之前进了盘龙宫,恐怕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还传君大人的话说老板子是带着证据去见皇上的,皇后眼下的处境非常不利,还请皇后娘娘未雨绸缪,免得被皇上直接控制和处罚。”

“什么证据?”皇后恼怒的拍床,怒吼,“本宫与余妃母子被杀案毫无关系!本宫与老板子也没有任何往来!老板子区区一个狗奴才,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陷害本宫杀了余妃母子?”

“娘娘息怒。”两名嬷嬷更急了,“君大人传话说他也不知道老板子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但老板子背后有人,又是有备而来,恐怕这些证据足以置皇后于险境,还请皇后赶紧做好防范,否则皇上信了老板子,一定会立刻控制皇后,皇后只怕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本、本宫是皇后!”皇后觉得这些话太疯狂了,“不管皇上有什么证据,都不可能直接控制本宫……”

“娘娘您看,这是君大人让人带过来给您看的供词。”嬷嬷拿出几页纸,“有证人招供说他们是您安插在余妃、千小顺身边的奸细,目的是为了监视和控制余妃母子,当日晚上就是他们配合老板子,才让老板子得以顺利的毒杀余妃母子。类似的供词有整整一卷,被人严密看管着,君大人想了好多办法才撕下来几页,就是为了交给皇后娘娘,免得娘娘不信……”

皇后抓过那几页供词,只扫了几眼就悖然大怒,抓着供词甩得“啪啪”响:“荒谬!满纸荒唐言,真是可笑之至!区区几个奴才竟然敢如此污蔑本宫,本宫要诛了他们三族!”

“娘娘,现在说这些暂且没什么用了。”嬷嬷急道,“君大人派来的人说时间紧迫,很多事情暂且没法跟您说明,还请您赶紧先想想如何应对皇上那边的举动。”

皇后怒吼:“本宫是皇后,与皇上平起平坐,本宫既然问心无愧,就没必要怕了皇上!”

“娘娘啊,现在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两个嬷嬷简直要跪了,“君大人的人还说了,这凤栖宫很可能有其他势力的奸细,那些奸细有可能偷了娘娘的信物之类的给老板子作为证据,娘娘这一关不好过……”

“凤栖宫有奸细?”皇后更怒,“他既然知道,怎么不帮本宫弄死这些奸细?他知道这些贱人要陷害本宫,为何不早些处理,非要拖到现在?他真是、真是太令本宫失望了!”

“娘娘啊,我们刚收到消息,马上就派人跑去盘龙宫看情况,”两个嬷嬷真的跪下来了,“盘龙宫眼下大门紧闭,无人出入,咱们的人敲门,侍卫说皇上谁都不见,连门都不开。咱们的人又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人看到老板子先进的盘龙宫,君大人随后进去的,两个人好像都受了伤,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甭管您现在有多冤屈和生气,还请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哪。”

皇后仍然在吼:“本宫就是生气,本宫就是想看看谁敢对本宫动手!”

“娘娘,失礼了。”年迈的那个嬷嬷从小看着皇后长大,终于忍不住了,从架子上端起一盆水,猛然泼到皇后的头上,而后严厉的道,“您是皇后,一国之母,危机在前,现在可不是您任性的时候!”

这一盆水,彻底将皇后的火气给浇熄了。

水流着她的发、她的脸流下来,她直勾勾的盯着老嬷嬷片刻后,坐直,抓起被子擦了擦脸,平静的道:“你说得对。事发突然,时间紧迫,本宫必须要赶紧想办法,应付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但是,本宫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她转头看向老嬷嬷,“君尽欢派人来报信的时候,没给本宫一些建议?”

“这个,倒是有个建议。”老嬷嬷道,“君大人传话说,如果娘娘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他建议您立刻派人去华家,让华家派几个得力的人物过来,到时帮您说话,想来皇上不敢不给华家几分薄面。”

皇后先是一怔,而后轻轻的笑了:“君尽欢真是个人才,短短的时间,他居然能想到这么多,看来本宫一直以来还是低看他了。”

“娘娘……”

“不必多说,赶紧派人去华家,单独跟老太太说这事,让她马上找几个人过来,绝对不能耽搁。记住,派去华家的人一定要挑信得过的,依本宫看,就找、就是你吧。”皇后当机立断,“换了别人我信不过,找两名侍卫送你过去,你坐其中一人的马就好。”

老嬷嬷眼睛一直,张了张嘴想说她一个老宫女与侍卫共乘一骑不妥,而且她都这把年纪了,让她骑马出行也太为难她了,但想到眼前的形势如此严峻,便也咬了咬牙:“好,我这次拼了,一定尽快把消息送给老太太。”

华家是皇后的娘家,也是京城最为显赫、最有权势的豪门大族之一,在皇室日渐式微、传统豪门望族纷纷被新晋豪族取代的如今,华家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但威望仍在,完全没有半分消减。

华老太太则是华氏一族的实际掌权者、皇后的亲奶奶,也是京城多年以来最有身份、地位的老太太,当年,若不是她把皇后嫁给千梦同,千梦同别说成为太子了,恐怕早就被其他皇子弄死。

这样的华老太太早就退居幕后,久不管事,但凭借她的威望和她曾经对皇上所做的种种,即使是皇上,也不敢不给她面子。

第610章 诱导,皇上要废后

盘龙宫里,君尽欢找了张还算舒适的椅子让老板子坐着,而后让人将老板子绑在椅子上,命令几名侍卫守在他的四周,看着他。

“他是最重要的证人,绝对不能让他出事。”君尽欢叮嘱所有值夜的宫人和侍卫,“他渴了让他喝水,他饿了让他吃东西,别为难他,还有,盘龙宫里可能有奸细,你们也要互相盯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暗算他,他吃的喝的用的都一定要仔细检查过,清楚了么?”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清楚了。”

“既然清楚了,那就不要出错。”君尽欢淡淡道,“如果证人出事,你们都是嫌疑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说罢他推开大殿的门,走进去,再把大殿的门关上:“皇上,老板子已经处置好了。”

“坐下吧。”千梦同喝了补药,又吃了一些点心,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冲他招手,“朕想跟你讨论如何处置这几个人,尤其是……皇后。”

他的手指点了点供词上的几个名字,君尽欢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手指在点什么,却知道他是指那几名被招供出来的大人物。

这几名大人物包括皇后、唐临风等几人,其中皇后和唐临风都在佛堂、经业寺安插有眼线,其他人则只盯着千小顺。

关于如何对付这些大人物的敏感问题,君尽欢沉默片刻后才道:“皇上就是皇上,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或者,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千梦同看了看他,摸着胡子叹气:“理是这么个理,但办事不能这么办事,你就给朕一个主意吧。”

君尽欢道:“那皇上的想法呢?说到底这是皇上的家事,最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

“朕怎么想?朕还能怎么想?”千梦同抽了抽脸颊,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和恨色,“这些人都是朕最信任、最器重的人,结果他们一个个都在背地里跟朕对着干,朕真想将他们全杀了。”

“皇上,”君尽欢苦笑,“虽然他们看起来是在跟皇上作对,但他们未必有谋害皇上的心思,他们做这些,更多的只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罢了……”

千梦同会这么想,说明他接受了这桩案子的调查结果。

“你也想跟朕作对不成?”千梦同瞪君尽欢。

“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没有这想法。”君尽欢摇头,“而且,与皇上作对,哪里还会有什么前程?”

“你能这么想,很好。”千梦同道,“朕现在恨极了这些人,想杀了这些人,你说朕该怎么办?”

君尽欢又沉默片刻后:“只有皇上能决定要不要杀了臣子,但皇上、皇后之前给臣的任务是彻底查清此案,臣现在已经查清了案子,按照例法,应该对凶手和主谋进行判决,至于其他涉案人员,最多只是犯错,并未犯法。”

“你说得对。”千梦同虚点着手指,“老板子这狗奴才是凶手,一定得死,至于他背后的主谋……”

他咬了咬牙:“朕也绝对不能放过。”

君尽欢不说话。

此时他什么都不说,效果要远远大于他给千梦同出主意。

“朕真的有点想杀了她……”千梦同陷入了纠结之中,脸色变来变去,“可是朕又不能真的杀了她,可是不杀她的话,朕的尊严、面子、权威又该往哪儿搁?她杀了余妃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杀了朕唯一的儿子……”

“那可是朕唯一的儿子啊……”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眼角甚至还有一滴泪水落下来,“她怎么能够连一个儿子都不留给朕呢?她明明答应过朕,绝对不会伤害小顺的,她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朕?她可是朕的发妻啊,亏朕一直都这么信任她……”

君尽欢冷眼旁观。

他知道千梦同之所以会产生“痛苦”这种东西,并不是因为有多在乎千小顺,而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断了嫡正的血脉之故,假如千梦同还有其他儿子,恐怕连千小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朕、朕绝对不会原谅你如此欺骗朕!”千梦同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咬牙切齿的喃喃一会儿后,抬头,红着眼睛问君尽欢,“你,不要推卸,就直接说吧,按照惯例和律法,皇后杀了后妃和皇子,到底该如何处置?”

君尽欢微微低头,一脸沉痛:“按照皇室曾经出现过的惯例,如果皇后娘娘于皇上、皇室和国家有功,哪怕犯下谋害后妃、皇室子嗣的重罪,也不能赐死,只会关进冷宫或者废后。”

“冷宫?废后?”千梦同先是一怔,而后一喜,拍着扶手道,“朕怎么忘了这一茬?还是你聪明,想到了这两个办法,这两个办法好。”

“唔,皇后有华家撑腰,在整个后宫又没有对手,就算被关进冷宫,恐怕也能过着跟皇后一样的生活,起不到惩罚的作用。”他又陷入自我的思绪中,喃喃,“废掉皇后么……”

他又抬头看向君尽欢:“你说,如果朕废掉皇后,会有什么后果?”

又来了。

君尽欢在心里狠狠的蔑视千梦同,嘴上道:“想来会有很多人为皇后娘娘求情,甚至明里暗里的说皇上不念旧情、心肠太狠之类。”

“真是混蛋!那他们怎么不说皇后心肠恶毒,连朕唯一的儿子都要害死?换了别人,直接就是赐死了,朕只是废后而已……”千梦同骂骂咧咧片刻后,瞪视君尽欢,“如果朕废掉皇后,你会不会对朕心生不满?”

君尽欢摇了摇头:“对臣而言,于公,皇上只是废掉皇后的身份而已,又不是赐死;于私,皇上如父,皇后如母,父与母若是意见不合,孩儿当然只能听父亲的。”

“再者,”他顿了顿,“后位可以废,也可以立,几年之后,皇上气消了,皇后也知错了,皇上再恢复皇后的后位,又有何不可?”

千梦同“咦”了一声,惊讶的上下打量他,片刻后才翘起大拇指,哈哈大笑:“这主意妙极了!真是妙极了!尽欢,你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好女婿,有你在,朕真没有解决不了的烦恼!”

“皇上谬赞,”君尽欢却又是苦笑,“其实臣对皇后娘娘心怀愧疚,实在害怕皇上谬赞臣呢……”

“你啊,”千梦同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朕绝对不会让皇后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说罢他站起来,大步往殿门走去,威严十足的道:“朕现在就去找皇后,兴师问罪,你记得把证据和证人都带上,朕要让皇后输得心服口服。”

君尽欢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低头跟着走出去。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诱导千梦同想到“废后”这一出。

第611章 圣怒,夜审皇后

“这个君尽欢,不会是小题大做吧?”五更时分,皇后又喝了一杯醒脑茶,有些疲惫的打着盹,低咕,“如果事情没那么严重,华家的祖宗们却连夜赶过来,这不成了笑话么?事情到时传出去,本宫的脸就要被丢尽了……”

“算了,本宫还是去睡吧,有什么事儿你们再叫醒本宫。”说着,她就往内室走去,在侍女的服侍下脱了外袍,躺下就睡。

因为过于疲困,醒脑茶都压制不住她的睡意,她几乎是马上就睡着了,然后就被急急冲进来的几名侍女给摇醒了。

“娘娘,皇上来了!”侍女们的声音慌得不行,“皇上带着很多侍卫来到凤栖宫,说要马上见您。”

“凤栖宫的大门不是关得紧紧的么,皇上的人在不停的拍门,要咱们马上开门,咱们不敢不开,可又不敢开,只能等娘娘您出面了……”

“大门外的脚步声很响,皇上应该是带了很多人过来,感觉很不妙啊……”

皇后太困了,还没能完全清醒,却已经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挣扎着坐起来:“快,给本宫更衣,本宫马上就出去……”

穿上外衣后,她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整齐就跑出去。

整个凤栖宫的人都聚在庭院里,无不惶然,大门外传来皇帝愤怒的声音:“朕亲自驾到,凤栖宫迟迟不给朕开门,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么?好,皇后真是好胆子,难怪什么都敢干!你们给朕砸门,砸得越狠越好!”

“是——”侍卫们纷纷冲上去,抬脚就踹。

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汉子集体踹门,这门再坚固也不过是上好的实木,没过一会就松动了,露出一道缝来,隐约可见门缝后宫灯明亮,聚集了不少人。

千梦同看到凤栖宫里的情形,认定了凤栖宫故意抗命,更为震怒:“快把门踹开,将凤栖宫的人统统给朕拿下!”

“是。”多名侍卫一齐用力。

大门很快摇摇欲坠,而后“砰”的一阵重响,终于被踹开了,侍卫们冲进去,分头去抓那些惊叫不已的宫人。

场面眼看就要乱了,这时皇后几乎是披头散发的冲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大怒:“本宫在此,谁敢放肆?”

皇帝的侍卫看到皇后出现,下意识的停手,看向皇帝。

千梦同冷笑:“朕大老远的跑到凤栖宫找你,你这凤栖宫却大门紧闭,装作没看到朕,连门都不开,这算什么?单是这大不敬之罪,朕就能杀了凤栖宫所有的奴才。”

“是本宫命令他们晚上不能开门。”皇后走到他的面前,逼自己冷静下来,“本宫患有严重的失眠之症,晚上受不得半点吵闹,而且这后宫不太平,本宫也怕有人趁夜间潜进凤栖宫害人,便命令所有人晚上务必紧闭大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皇上要怪就怪本宫,何必惩罚这些听令行事的奴才?”

“听起来,皇后真是敢作敢当啊。”千梦同语带嘲讽,“既然皇后敢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么,皇后一定知道朕是为何而来了,还希望皇后也坦诚自己的罪过,不要逼朕动粗。”

“罪……过?”皇后吃惊的看着他,“凌晨时分,皇上带着这么多人,气冲冲的闯进凤栖宫,见人就想拿下,连个缘由都不给,还逼本宫坦诚罪过?官府就算是缉拿普通百姓,也得先说明对方犯了什么罪,更何况本宫清清白白,无愧天地,本宫认什么罪?皇上到底又认为本宫犯了什么罪?”

“呵,你犯了什么罪你不知道?”千梦同大半夜不睡,原本也累得没有力气发怒了,只是刚才在门外等得太久,又彻底被皇后给激怒了,当即指着皇后道,“好,朕现在就告诉你,你杀……”

才开口他就突然住嘴,皇后指使老板子毒杀余妃、千小顺的事情说起来还挺复杂的,他之前跟君尽欢在盘龙宫谈了半夜,眼下都累坏了,难道他还要口干舌燥的站在夜风中跟皇后解释她犯了什么罪?

于是,他大步走到石凳边,一屁股坐下,大声道:“君尽欢呢,给朕站出来。”

他带来的人纷纷张望:“君大人呢,他刚才不是一起跟过来的么?怎么不见影儿?”

众人找了一会,身后的阴影里才传来君尽欢幽幽的声音:“臣在这儿。”

众人望去,身后的阴影里,君尽欢抱着一叠东西,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上前来,先看看皇后,再看看皇帝,无奈的道:“皇上有何吩咐?”

“你来,”皇帝抬了抬下巴,“你跟皇后说说她犯了什么罪,把证据一一摆出来,不要让皇后觉得朕冤枉了她。”

君尽欢低低的“是”了一声,又慢吞吞的走到皇后面前,恭敬的朝皇后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臣依照皇上和您的命令,负责主办余妃娘娘、顺殿下被毒杀的案子,如今的调查结果对您极为不利,臣希望您暂且冷静的听臣叙述整个案子。如若本案的证人、证据存在造假、污蔑、遗漏等问题,皇后可以随时提出来,双方当众对质,臣保证,如若娘娘是被冤枉的,臣一定不会让娘娘遭受不公平的对待。”

而后他压低声音:“记住,冷静。”

皇后的心里其实很乱,眼皮子、心脏、指尖都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不祥的预感很是强烈,但她知道她唯有冷静,才有可能熬过这个晚上。

于是她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只说了两个字:“你说。”

君尽欢凝目注视她片刻后,朗声道:“因为本案的其他证人都在天牢,提审过来需要一定时间,目前只有老板子一个证人就在此处,所以,就由老板子供述他如何被皇后威逼利诱后亲手毒杀余妃、千小顺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根据他的供述,拿出对应的证据以及证人,以核对老板子的供述是真是假。”

皇后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都傻了:“本宫威逼、利诱老板子?本宫何时做过这样的事儿?太荒谬了,真是太荒谬了……”

“娘娘,请冷静,臣一定会给您足够的时间、机会申诉。”君尽欢的目光暗含深意,字字低沉有力,就像在暗中支持她一般,“所以,请您先把老板子的供述听完,如果他说谎,臣一定会戳穿他的谎言。”

皇后咬唇:“好,本宫就听着。”

君尽欢没有马上让老板子继续,而是左右看看后:“你们几个,赶紧给皇后娘娘端张椅子,不可让娘娘累着了,还有,赶紧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端茶点过来。”

一群宫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应着,返回殿中取东西。

君尽欢随即又对侍卫们道:“你们跟着他们,务必保证皇上、皇后用的东西安全无虞,此外,你们也要盯紧这里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防止他们自尽、逃走或伤害他人。”

侍卫们听得心头一凛:“是。”

其他宫人则是听得毛骨悚然,君大人的意思……想想就害怕。

待到那些宫人将椅子、茶点都准备好后,君尽欢又让宫人现场检验那些茶点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下心来:“现在,由证人老板子继续供述案情。”

因为老板子受了不轻的伤,不能长时间下跪,君尽欢便许他坐在地上,还给他配了一壶水,让他滋润咽喉。

第612章 对质,公正的审案官

“这事应该从三月初七算起,那日奴才正好休假,所以记得比较清楚,”他边回忆边道,“当日晚上,也就是天黑不久吧,奴才从外头回宫,打算住在宫中,好方便第二日早起服侍皇上,这也是奴才多年来的习惯了,许多人都知道。就在奴才路过御花园的水池边时,有人叫住了奴才,奴才转头一看,却是凤栖宫的宫女梦兰。

梦兰说她受皇后娘娘所派,跟奴才说一些重要的事儿,奴才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跟她走到僻静之处,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却拿出了奴才收受贿赂的账本、盗窃宫中物品卖给黑市的记录……”

众人下意识的寻找梦兰,并马上就发现了梦兰。

梦兰就站在皇后的身后,脸色惨白得可怕,看到众人都望向她,她惊恐的抱住双臂,哆哆嗦嗦的贴近皇后:“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老板子他、他在冤枉我……”

如果她没做过,为何一副做贼心虚、想要逃走的模样?

而且她一边靠向皇后,一边还不断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皇后,说她心里没鬼,众人是不太信的。

“暂停。”君尽欢叫停老板子的供述,盯向梦兰,“梦兰,三月初七晚上,天黑之后的一个时辰内,你在何处?跟谁在一起?又在做什么?”

“我、我记不得了……”梦兰支支吾吾,不断看向其他宫女,“这种时候,我一般都在凤栖宫做事,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吧?一定记得的,是不是?”

凤栖宫的宫女都看向皇后,她们完全不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她们要不要帮梦兰作假证?

皇后当然将一切也看在了眼里,怒道:“你们一个个看着本宫做什么?事情是怎么样,你们就怎么说,不用看本宫,本宫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我们记不清楚了……”那些宫女于是一脸难为,互相看来看去,“一般说来,梦兰这个时间都在凤栖宫的……”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翻开案卷:“本官派人核查过了,三月初七傍晚,梦兰忽然请假一个晚上,说是突然收到京城的亲戚来信,有老人病了,她要出宫去看望老人,是凤栖宫元嬷嬷应准的。”

“但是,”他目光变得微微锐利起来,“梦兰的亲戚家根本没有人生病,梦兰当晚也没有去亲戚家。”

众人于是看向元嬷嬷,元嬷嬷愣了片刻后,无奈承认:“三月初七傍晚,梦兰确实跟我请过假,我同意了,梦兰而后就离开了凤栖宫,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皇后怒道:“这件事儿本宫怎么不知道?”

元嬷嬷道:“宫女请假只是小事,老奴便没有告知娘娘……”

皇后道:“本宫是说君尽欢调查梦兰的事情时,本宫怎么不知道?”

元嬷嬷道:“娘娘,昨日晚上有认识的侍卫暗中问老奴,说三月初七那晚梦兰是不是请假了,因为老奴负责安排宫女的活儿,平时又很少有宫女请假,那晚梦兰又是求着老奴的,所以老奴记得比较清楚。”

其实她是收了侍卫的钱,只当这名侍卫对梦兰有什么心思,完全没有多想,就承认了有这么一回事。

“呵,这个梦兰分明就是在陷害本宫。”皇后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死死的盯着梦兰道,“你暗中去见老板子的事儿,本宫毫不知情,你跟老板子说是本宫指使你去找他的,那么,证据呢?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是本宫派你去见老板子的么?”

“没、没有……”梦兰吓得脸色惨白,泪水连连,不断摇着头道,“奴婢没有见过老板子,真的没有,娘娘也没有私下里命令奴婢去接触老板子,威胁老板子杀了余妃和顺殿下……”

“那你当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君尽欢突然看向她,口气冰冷的道,“你说出来,本官一定调查清楚,绝对不会冤枉你。”

梦兰结结巴巴的道:“奴婢记、记不清楚了,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

“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派你去接触老板子的,这事确实有疑问,本官暂且把这个疑点记下来。”君尽欢也不纠结于此,看向老板子,“你说梦兰奉了皇后的命令来见你,逼你谋害余妃和顺殿下,然后呢?”

梦兰和老板子都是他的人,两人所有的“表演”都来自他的命令,他完全不担心两人的“合演”会出破绽。

时间有的是,慢慢来就好。

老板子蔫蔫的道:“梦兰拿出了一大堆奴才违反宫规、律法的证据,奴才被吓坏了,问皇后想怎的,梦兰说皇后想请奴才办一件事儿。奴才问什么事儿,梦兰说皇上宠爱余妃,冷落了皇后娘娘,余妃说不定哪天就回后宫了,皇后心中不安,不希望余妃蛊惑皇上,奴才于是又问,那皇后想怎么对付余妃,梦兰说皇后娘娘希望余妃消失……”

“本宫就算想杀了余妃,也不会找你啊。”皇后这时不冷不热的开口了,“本宫想杀了余妃那个贱人,有的是人,有的是办法,何必这么麻烦的找你?谁不知道你是皇上最信任的一条老狗,本宫找你去杀余妃,就不怕引来皇上的注意?”

君尽欢在心里暗道,皇后终究还是有几分脑子的,这个时候看来也勉强冷静下来了,能去反击老板子了。

不过,一切已成定局,皇后再怎么努力,都来不及了。

“奴才也是这么问梦兰的,”老板子道,“梦兰说余妃和顺殿下最信任的人除了皇上,就是奴才了,只有奴才才能轻易的接近余妃和顺殿下,暗中对余妃下手。梦兰还说、还说奴才能有今天,暗中一定谋害过不少人,是个老手,交给奴才来办,娘娘比较放心……”

要不是皇上皇后在场,宫人们就要笑出声来了。

确实如此,老板子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一个没有什么身家、背景的太监能爬到今日这一步,怎么可能没有心机,不够狠辣?

“本官问你,”君尽欢却又敏锐的开口了,“听你的意思,梦兰这次见你,只是提到了要你谋害余妃,并没有提及要你谋害顺殿下?”

他这一生几乎都在演戏,而在“演戏”这件大事上,他一贯秉持一条铁则——演戏就一定要演足,哪怕是再微小的细节,也绝对不能敷衍。

既然他要在今晚的审案中扮演“公正”,就一定要抓住各种细小的破绽,哪一方都不“偏袒”,让千梦同夫妇挑不出他半点刺。

“是的。”老板子愣了一下后,点头,“梦兰这天晚上只跟奴才提到了谋害余妃的事情,让奴才好好想想干、还是不干。奴才真的被吓坏了,回去后想了一宿,觉得余妃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算现在得了皇上的恩宠,也不代表皇上有多重视她,她死了皇上也不会伤心的,相较之下,皇后娘娘绝对不能得罪,还是顺从皇后娘娘比较好。”

今晚这场对质早在君大人的预料之中,君大人早就让他和梦兰针对今晚的“对质”进行过各种预演,只为了彻底将皇后的退路、机会封死。

第613章 明着帮你,实则害你

“既是如此,你为何连顺殿下都不放过?”君尽欢口气严厉,脸色却是明显的稍微松了一口气,就像他是真的站在皇后一边似的。

毕竟,余妃在皇宫、皇室里真没有什么地位,也没什么人在意她,皇后杀了她,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儿。

“奴才与梦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这样的,但第二次就不是了。”老板子喝了几口水,才又慢慢的道,“三日之后的晚上,奴才与梦兰在盘龙宫边上的锦鲤池边见面,奴才表示会服从皇后娘娘,梦兰听后又说如果余妃死了,顺殿下一定会怀疑皇后娘娘和怨恨皇后娘娘,要杀一个,只能连另一个也一起杀了。”

现场一片隐隐的抽气之声,众人都看向皇后,那目光就跟看着恶鬼似的。

“奴婢没有!”梦兰哭了,跪在皇后的脚边,“奴婢真的没有见过老板子,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老板子污蔑奴婢。”

皇后用眼角睨了她一眼,看着老板子,冷笑:“这个贱婢该不会说,杀死千小顺的主意也是本宫让她说的吧?”

“是的,梦兰说这也是皇后的意思。”老板子颇为畏惧的看了她一眼,缩了缩肩膀,“奴才当时听了就吓坏了,直打着哆嗦说给奴才十条命,奴才也不敢谋害皇子,还请她回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让娘娘另外找人去杀顺殿下,奴才只管负责除掉余妃娘娘……”

忽然“砰”的一声,一只杯子飞过来,砸在他面前的地上,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战战兢兢的看过去,就见皇帝脸色铁青、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他惊得双手抱头,一脸惊恐的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瞥了皇帝一眼,冷静的对老板子道:“继续,只要你一切坦白,不隐瞒,不撒谎,本官一定会求皇上给你一个好死。”

“多、多谢君大人。”老板子又畏惧的扫了皇帝和皇后一眼,继续道,“奴才反复说了不敢对顺殿下动手,但梦兰说了,从奴才答应杀掉余妃娘娘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犯了死罪,没有回头路了。如果奴才拒绝,她就告发奴才过去的罪行以及意图杀掉余妃娘娘的事儿,让奴才马上就死,如果奴才接受,皇后保证会让奴才活下去,还会给奴才一万两银子作为报酬,而后、而后梦兰就给了奴才五千两银子的订金……”

他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露出无奈的表情,从手边的那叠文件里取出一叠银票:“这就是老板子自称从梦兰手里拿到的订金,梦兰,你怎么说?”

“老板子在冤枉奴婢!”梦兰跪在地上,哭着道,“奴婢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没有让奴婢做过这样的事情,老板子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来陷害皇后娘娘的!”

“皇上,请您明查啊。”她冲千梦同拼命磕头,“皇后娘娘一定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相信皇后娘娘啊!”

“贱婢闭嘴。”千梦同怒,“老板子的供述都有证据证明他所言不假,你口口声声说老板子冤枉你,但你的证据呢?你若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任何证据自证清白?”

“奴婢、奴婢……”梦兰傻眼了,看向皇后。

皇后早就气愤得全身都在颤抖,然而,愤怒到了极点之后她反而豁出去了,变得冷静了不少:“皇上说得极是有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案子想必不会那么简单,本宫会继续看着,看着老板子和他身后的人到底设计了一个怎么样的局陷害本宫!本宫要看这狗奴才身后的人到底能不能弄死本宫!”

“你继续说。”皇后冰冷的看向老板子,“你主子交待你怎么做,你就怎么说,本宫不信你们能无中生有。”

君尽欢阖上眼睛,默默摇了摇头后睁开眼睛,恢复了锐利的目光:“梦兰,三月初十的晚上,你是不是走出凤栖宫,在外头待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回去?”

梦兰摆手:“没有没有,奴婢绝对没有离开过凤栖宫和见过老板子……”

“你撒谎!”君尽欢冷冷的道,“本官派人调查过了,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你跟老板子在盘龙宫附近的水池边说话,虽然目击证人没有听到你们的对话,但他们都能确定你和老板子的身份!”

他拍了拍手:“证人带到了吗?”

“带到了。”几名侍卫押着两名太监出来。

两名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来:“我们两个是在御膳房打杂的,三月初十的晚上,我们俩忙完厨房的事情后就回去了,路过盘龙宫时,看到两个人在那里说话……”

“慢着,”君尽欢道,“当时天已经黑了,老板子和梦兰肯定也是隐在暗处说悄悄话,你们俩是如何认出老板子和梦兰的?”

“这个,不难认啊,”一名太监愣了两秒,“老板子躬着腰,梦兰胖乎乎的,看身形就差不多知道是谁了,而且我们是看到他们两人一边张望一边走到假山后面,那时候还是有一点光的。”

另一名太监补充:“池边挂有宫灯,他们两人走得很快,晃一下就进了暗处,但晃进暗处之前,我们都认出他们是谁了。”

君尽欢点了点头,看向梦兰:“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老板子和梦兰在演这一出的时候,当然是看准了有人会看到他们才会行动的。

梦兰呆住了:“他们、他们在冤枉奴婢……”

“他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冤枉你?”君尽欢淡淡的,“既然有证人作证,本官劝你还是老实交待,莫要死不悔改。”

梦兰又看向皇后,君尽欢却又已经道:“老板子,你继续说。”

“奴才哪里敢收这些钱,但梦半留下这些银票就走了。”老板子哭着道,“奴才很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可是奴才一想到皇后娘娘的话,又不敢走,也不敢将这些银票丢着不管,想来想去,只得先把这些银票收起来,打算另外找个时间去见皇后,求皇后娘娘放过奴才这一回……”

“呵,你们这故事是真的编得极好。”皇后冷笑,“然而,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梦兰所说、所为全是受了本宫的指使?难道她就不能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一箭双雕,又能杀掉余妃母子,又能陷害本宫?”

“确实。”君尽欢道,“老板子,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梦兰很可能是在假传皇后的懿旨?”

“没怀疑过。”老板子摇摇头,“梦兰是皇后的人,又找到了奴才各种犯错、违规的证据,如若不是皇后在背后指使,梦兰哪来这样的胆子和本事?此外,梦兰还给了奴才一大笔钱……”

“能做到这些的,并不只有皇后。”君尽欢打断他的话,“如果你只凭梦兰一个人的说法和梦兰能拿出来的东西,并不足以证明皇后是主谋,而你却口口声声说是皇后指使的,那便是陷害皇后。”

他问得这么细,不断寻找老板子话中的漏洞,看起来就像是生怕皇后被冤枉一般,其实恰恰相反,他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证实”皇后就是主谋——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问。

第614章 证据链,环环相扣

老板子听了又是一怔,而后苦笑:“君大人总是一针见血,明察秋毫啊。确实,奴才哪里敢只凭梦兰一人的说法就去谋害余妃和顺殿下?奴才和梦兰第二次见面时心里还是犹豫的,不敢不听,也不敢都听,心中惶然不已,如此又过了三天后,奴才第三次和梦兰见面了。”

“这次见面,梦兰又问奴才是否已经想清楚了。”他道,“奴才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便提出想跟皇后见个面,好好谈谈这么重要的事儿,但梦兰说皇后娘娘绝对不可能跟奴才谈这件事儿,免得落下什么把柄。奴才便说,如若不能亲自从皇后那里得到命令,奴才很难相信皇后娘娘会护奴才周全,如此,奴才哪里还敢动手?”

众人听在耳里,都在心里道,这个老板子果然是个人精,想问题做事情还真是周全,难怪能得到皇帝如此信任。

皇后则又冷笑两声:“不管梦兰这贱婢跟你说了什么,本宫都不曾跟你提过谋害余妃母子的事情,一切不过是你擅自认为,擅自行动,与本宫无关。”

“皇后娘娘确实没有亲自跟奴才提过谋害余妃母子的事儿。”老板子又喝了几口水,才继续道,“但梦兰又跟奴才说了,为了让奴才放心,皇后娘娘会给奴才一件重要的信物,这件信物足以证明皇后与奴才是一伙的,只要奴才成功杀掉余妃母子,皇后一定会保护奴才安全。”

说到这里,他看向君尽欢:“君大人,你昨晚从奴才身上搜走了皇后送给奴才的信物,你不会想偏袒皇后娘娘,否定这件物证的存在吧?”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君尽欢,皇帝和皇后的眼睛更是几乎要冒出火来。

君尽欢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凝肃的道:“物证确实在我这里。”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双手奉到皇后的面前:“娘娘请看,这东西可您的?”

庭院里不知亮起了多少盏宫灯,也不知燃烧着多少火把,将现场映得宛如白昼,但凡靠得近一点的,都看清了君尽欢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极其精美的碧玉镶珍珠凤簪,单看这材质、做工便知绝非凡品,何况这簪子还是九尾的?

九尾凤簪,那可是只有皇后、皇太后才能用的东西,说这东西不是皇后的……一般人想仿制都不可能啊。

所有人这下都盯着皇后,皇后要否认吗?

而皇后已经盯着那枝凤簪盯得呆了,还一脸的震惊,半晌都不动一下。

“皇后,你怎么说?”千梦同阴恻恻的开口了,“这枝凤簪,到底是不是你的?”

皇后突然双肩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勉强道:“确、确实是本宫的,不过,这凤簪很是珍贵,本宫也只有一枝,平时很少佩戴,直到三月底的时候本宫才发现这枝凤簪丢失了,本宫当时还大发雷霆,将几名负责保管首饰的宫女送进内务府受审,然而这凤簪一直没找到,本宫还以为这凤簪已经被这些贱婢给送出宫和卖掉了……”

说到这里,她双目一瞠,激动的叫起来:“本宫知道怎么回事了!负责保管首饰的宫女中一定有奸细,她们受人指使偷了这枝凤簪,交给梦兰,梦兰再交给老板子,以此陷害本宫!”

现场一片寂静。

她说的这些并非没有可能,然而,实在太牵强了,老板子的供述都有证人、物证支持且已经形成了证据链,她单凭这样的猜测,实在很难推翻老板子的供述。

这回连君尽欢都不敢随便开口了,只是看着千梦同。

千梦同“呵呵”两声:“皇后一张嘴,说什么都行,但证据呢?你说你的九尾凤簪被偷了,却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皇后咬了咬牙,狠狠的道:“好,给本宫一点时间,本宫一定会撬开那几名贱婢的嘴,问出是谁偷的、偷去哪里了,又是何人指使她们偷的……”

“回娘娘……”这时,一名凤栖宫的老太监怯怯的开口了,“奴才有事要报。”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皇后恼怒的道,“没看到本宫在忙吗,你要报的事情能比眼下的事情更重要?”

“娘娘,那几名被送去内务府审问的宫女已经、已经死了……”那名老太监哆嗦着道。

“什么,她们被灭口了?”皇后大惊,拍着扶手吼道,“她们一定是被灭口了,指使她们偷凤簪的人生怕阴谋暴露,便让人杀了她们……”

千梦同却道:“你说,她们是怎么死了?”

那名老太监咽了咽口水:“她们、她们是被内务府给活活打死的,因为她们、她们死不承认是她们偷了娘娘的凤簪,受到严刑拷打,有人受不住酷刑,承认是她偷的却又说不出来凤簪在哪里,只说凤簪已经被卖掉了,然后被打死了……有的宫女后来被放出来了,罚去别的地方,但因为身受重伤,熬不了苦,也很快病死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

进了内务府受审的宫人,就算不死,结果也是非伤即残或者被罚去最苦最累的地方干活,活着也只是受罪罢了。

千梦同沉着脸:“你能确定那几名宫女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老太监道:“娘娘的九尾凤簪丢了那是大事,奴才负责调查这事,所以经常去内务府看情况,那几个宫女……真的都死了,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千梦同道:“你认为她们死于谋杀?”

“奴、奴才不知,”老太监畏惧的偷看皇后,“只是她们死的时候都有别人在场,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异状。”

“尽欢,你怎么看?”千梦同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直到这时才缓缓的道:“臣会派人去调查这几名宫女死亡的事情,不过死无对证,只怕很难查出什么了。”

这几名宫女死亡的事情,一定查不出任何结果。

事实上他很清楚这几名宫女是冤死的,因为,那枝九尾凤簪不是她们偷的,而是他让人偷的。他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奸细可不止梦兰一个,他让梦兰负责与老板子接触,另外安排皇后身边的其他奸细偷了那枝九尾凤簪并匿名交给梦兰,再由梦兰交给老板子,几人各司其“职”又分工合作,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绝对不会给皇后留下任何“翻案”的机会。

“那这事暂且先放着。”千梦同指了指老板子,“狗奴才,继续说。”

老板子道:“有了这枝九尾凤簪,奴才便信了梦兰的话,认定谋害余妃母子真是皇后的命令,奴才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但谋害皇妃、皇子乃是死罪,奴才也不想白白送死啊,便问梦兰,奴才如果成功的杀掉余妃母子,皇后要如何保下奴才的性命?

梦兰说,余妃母子被杀乃是大案子,皇上一定会彻底严查,奴才事成后绝对不能留下来,必须要马上远走高飞。皇后都安排好了,奴才一旦得手便能马上拿到剩下的五千两银子,然后离开皇宫,躲藏起来,寻找机会离开京城,至于那枝九尾凤簪,奴才可以带走,如此,皇后与奴才便互相握有对方的把柄,谁都不能出卖谁。

听到梦兰这么说,奴才便放心了不少,决定遵从皇后的旨意,杀掉余妃母子后便远走高飞,去南方过舒服日子……”

第615章 不杀,即刻废后

“本官要先问一句,”君尽欢忽然道,“四月初一晚上,你成功毒害余妃娘娘和顺殿下后顺利逃出了皇宫,为何不马上离开京城,而是在京城里东躲西藏?”

“不是奴才不想离开京城,而是根本出不去。”老板子苦笑,“奴才奉皇后的胁迫,干了诛九族的事儿,又怎么会天真的信任皇后,以为皇后一定会放过奴才?所以那天晚上,奴才下毒得手后没敢去指定的地方拿剩下的五千两,也没从说好的东直门出去,而是从西直门离开。

奴才还留了一个心眼,回到藏身之处时没有现身,而是躲在附近观察,果然发现有可疑人物在屋子四周出没,都这样了,奴才哪里还敢进门?只得赶紧换了另外一个只有奴才知道的住处躲起来。

次日清晨,奴才乔装打扮后前往几个城门,发现城门里外都有可疑的人物,奴才认为那些可疑人物很可能是在找奴才,也没敢露面。再且,奴才需要携带一批财物离开,但就这样带着这些财物出门,很是招摇,没办法,奴才只得继续躲在城里,等待机会将这些财物换成现金或者等风头过了再逃走。”

“唉——”他长长的叹气,一脸死灰,“只是奴才就是奴才,哪有本事逃得过一国之母的追杀?奴才每日东躲西藏的,最后还是被皇后的人给找着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求助于君大人,只希望自己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砰!”皇后拍扶手,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要发飙了。

“行了,这些事儿本官都知道了。”君尽欢赶紧对老板子道,“继续之前的,你相信了梦兰的说辞,决定谋杀余妃母子之后呢?梦兰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哦,这次是奴才和梦兰第三次见面。”老板子回忆,“又过了几日后,奴才和梦兰第四次见面。这次见面,梦兰把皇后的计划告诉了奴才,说是皇后将于四月初一前往皇陵祭祖,次日才回来,皇上和其他娘娘也会一起去,后宫无人主持,当天晚上将是奴才动手的好时机,奴才可以假借皇上的名义去见余妃,将余妃带去经业寺见顺殿下,然后给余妃母子俩下毒。

不过,梦兰并没有详细告诉奴才该怎么动手,只说皇后相信奴才,具体如何动手就由奴才自己安排,而后她给了奴才一枚药丸,说这是一种在后宫失传了几十年的毒药,这种毒药的特性是……”

他絮絮叨叨的说得很细,皇后听得冷笑连连,却没有再打岔。

此时已是凌晨五更,兴许是众人都累了,再没有人打断老板子的供述,老板子也是一鼓作气,将四月初一晚上他如何毒杀余妃母子的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面露死灰之色,无力的垂着双手道:“而后奴才就离开了皇宫,后面的事儿,奴才也已经交待了,奴才……已经没有什么要招供的了。”

“皇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千梦同真的很累了,醒脑茶都已经喝了一壶,“如果你要申冤,还请你拿出证据。”

“梦兰和老板子串供,合谋陷害本宫。”皇后冷冷的道,“只要对他们动刑,本宫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挖不出他们背后的主谋。”

“又是这一套,朕听腻了。”千梦同疲惫的看向君尽欢,“尽欢,这个案子还有什么要审的?”

君尽欢道:“相关证人和关押在天牢的嫌犯已经到了,还有各种物证也已经送达,现在……就由臣一一审问证人、相关嫌犯和核对物证。”

千梦同不耐烦的道:“快些审理,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是。”君尽欢拿起厚厚的供词,翻开,“现在,先由太医院说明毒药的来源……”

接下来的一切,就是各种人证的供词、各种物证的展示,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皇后。

待所有的证人、供词、证据全部审过一遍后,天色已经从黑色变成了灰色,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除了侍卫和君尽欢,所有人都面露疲色。

最后,君尽欢看向早就瘫在地上的梦兰,平静的道:“梦兰,你可承认你的罪过?”

梦兰目光灰暗,脸上早就没有了血色,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奴婢认罪,一切都是皇后指使奴婢所为,奴婢罪该万死……”

说着,她突然爬起来,跌跌撞撞却极为用力的朝石桌撞去。

君尽欢脸色猛然一变,大吼:“她要寻死,拦住她!”

然而晚了。梦兰离石桌离得颇近,而她身边的侍卫、宫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疲惫和困倦了,注意力分散,就算他们马上就发现梦兰的举动不对,身体上的反应却是慢了,待他们冲过去抓住梦兰时,梦兰已经“砰”的一声撞在了坚硬的石桌,还是额头撞到了比较尖锐的桌角,当即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动了。

一名侍卫将手指按在梦兰颈侧的大血管上片刻后,看向皇帝:“她死了。”

现场再度鸦雀无声。

君尽欢无力的摇了摇头,眼底却是一派冷漠,梦兰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既然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不能带着巨大的秘密活下去,当然,他会兑现他对她的承诺,杀掉将她卖到京城的人贩子。

梦兰死亡几秒后,皇后疯了一样的站起来,指着梦兰的尸体道:“这个贱婢一定是得了主谋的指使,成功陷害本宫后就自尽,让本宫再也没有机会撬开她的嘴!皇上,您一定要理智,千万不要被这些贱人给骗了蒙蔽了……”

“闭嘴!”千梦同也重重的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她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知悔改?哪怕你能拿出一件证据来证明这案子存在疑点,朕也会给你一个机会,然而,你再能说会道,也找不出这些证人、证据有什么问题,只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环视现场,神情变得威严起来,有了那么一点帝王的气象:“皇后请看看这里有多少人!这么多人看着,朕没有足够的证据,还能冤枉你?到了现在,你还幻想朕会徇私包庇你么?”

皇后盯着他:“那皇上想怎么样?”

“朕想怎么样?”千梦同拔高声音,“你指使宫人毒杀后宫嫔妃和皇子,证据确凿,依照皇室律法,理应赐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心头大骇,再无半分倦意,一个个都摒住呼吸,胆战心寒,只觉得乌云罩顶,气温一下子降回了寒冬。

皇后睁大眼睛,无法置信的看着皇帝:“皇上,我是你的发妻,与你同甘共苦三十载,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我若是要杀余妃母子,岂会留下这么多证人和证据?又岂会忍到现在才动手?皇上,您冷静想想,在这起案子的背后,一定有很厉害的人物在操控这一切,目的乃是为了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将我逼上死路,然后再对付您……”

“闭嘴!朕一切以证据说话,证据在此,容不得你无法无天,残害皇室子嗣。”千梦同毫不怀疑皇后就是主谋,眼下也身心俱惫,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朕念你与朕同甘共苦三十载,于皇室有功,可饶你不死,但你所为不配为后,朕现在就废了你的后位,让你搬入三思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殿!”

皇后彻底呆了,怔怔的看着他几秒后,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第616章 救兵,华家来得及时

“娘娘——”凤栖宫的宫女、太监都吓坏了,纷纷冲上去扶皇后,“娘娘晕过去了,太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娘娘看看。”

太医院的人看向皇帝,千梦同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可以给皇后看看,同时他却看向他身边的太监:“准备笔墨,拿朕的印章过来,朕现在就下旨,废掉皇后!”

“皇上息怒——”凤栖宫的宫人们一听,一个个脸色惨白,齐齐跪下来哀求,“就算皇后娘娘有错,她也是皇后哪,跟了您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您不能说废就废哪……”

“皇上,皇后娘娘尚未认罪,您不能在娘娘尚未认罪之时就废黜皇后啊,而且、而且这案子,确实也存在有人收买证人、联手陷害娘娘的可能啊……”

“皇后自打嫁给您,便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皇家,为皇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点朝野有目共睹,上上下下无不敬仰,而且娘娘为您生了唯一的公主,是太子的亲姥姥,您不能这样对娘娘哪……”

……

除了凤栖宫的宫人,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完全没有要为皇后求情的迹象。

千梦同则对凤栖宫的宫人视若无睹,坐下来,快速的起草圣旨,很快他就写完了废后的旨文,伸手:“把朕的印章拿过来!”

一名太监双手捧着印章奉上,另一名太监捧着印泥放在桌面上,千梦同拿起印章,先重重的摁在印泥上,而后拿起印章,就朝圣旨盖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宛如洪钟的余韵一般带点颤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慢着,皇上手下留情——”

千梦同真的很累很烦了,早就没有什么精神了,纯粹靠着对皇后的怨怒和“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去休息”的念头撑到现在的,这声音突然这么用力的传进他的耳中,就像一根针戳在了正在泄气的气球上面,他瞬间就没劲了,手软了,这印章一下子盖在桌面上。

“谁敢打扰朕?”他恼怒却没有什么力气的转过头去,就见一群人闯进大门,挤开密密匝匝的侍卫,朝他这里冲过来。

“何人胆敢闯进凤栖宫?”他怒道,“还不将他们拿下。”

“皇上,那是华国夫人、华国公、华将军等人,”侍卫长上前几步,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们突然闯进来,华国夫人也年逾八十,咱们不好拦啊。”

“华国夫人?”千梦同抽了一口气,脸色微变,“她怎么来了?”

华国夫人乃是皇后的奶奶,先皇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据说年轻时曾经跟随先皇上过战场,救过先皇的命,连先皇对她都颇为尊敬,而她在京城的地位、名望也很高,可以说,这京城的权贵,没有人不卖她的面子。

华国夫人的丈夫——原华国公早就去世,夫妇俩唯一的儿子继承了华国公的爵位,而现任华国公便是皇后的亲生父亲。

至于华将军,则是华国公的私生子,在华家并没有什么地位,与皇后的关系算是一般般,但好就好在他对千梦同忠心耿耿,早在千梦同与华家联姻之前两人的关系就很好,所以,千梦同当了皇帝之后,就让他担任禁军白虎大营的主将,绝对算得上是千梦同的心腹之一。

除了这三个人,同来的还有好几名华氏一族的大人物,无一不是在京城极有名望和地位的,看这架势,明显是来帮皇后的。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来的。”侍卫长道,“咱们的人都聚在这里,大门也是虚掩的,华家的人突然出现,就这样闯了进来,咱们完全没有防备……”

他说话的时候,华家人已经强行挤开了那些侍卫,走近了千梦同。

“皇上,听说皇后犯了重罪,您要严惩皇后?”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的华老太太在两名孙辈的搀扶下,喘着粗气,走得又颤又快,随时都会摔倒气绝的样子,“老身是看着皇后长大的,知道皇后对皇上一片忠心和爱意,凡事都以皇上为重,老身实在无法想象皇后会做出让皇上不能原谅的事情。”

“你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千梦同沉着脸,看着老如枯树却威严不减的华老太太,声音里有嘲讽、有怒气,也有隐忍,“朕是讲道理的,既然你们来了,朕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华老太太十几年前就已经退隐幕后,很少公开露面,也很少管华家的事情和外头的事情了,但她若是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威望更甚从前。

千梦同即便是皇帝,对这位曾经关照、帮助过自己很多年的长辈,也是不敢不放在眼里的,但同时,华家的人来得这么及时,让他更为相信皇后、华家在自己身边安插有眼线,对华家加深了不满。

“尽欢,”他看向君尽欢,“你把整个案子给华家的各位重述一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皇后到底犯了什么罪,不要让他们觉得朕冤枉和委屈了皇后。”

“是。”君尽欢以一种无奈的态度点了点头,上前数步,朝华老太太等人行礼,“尽欢见过老太太。”

华老太太之所以能及时收到消息和赶到这里,自然是因为得到了君尽欢连夜派人传给华家的消息,对华家人来说,君尽欢算是皇后一党的,所以,华老太太对他的脸色还算和缓:“你做你该做的事儿,不必有任何顾虑。”

“多谢老太太体谅。”当着千梦同的面,君尽欢并没有失了对老太太的礼数,甚至还示意宫人,“你们赶紧给老太太、国公爷等几位搬椅子,备茶水。”

凤栖宫的宫人认定了华家人是救兵,一个个都忙不迭的站起来,纷纷给华老太太等人搬椅子,准备茶点,千梦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制止,心里却是知道华家的影响力是能影响到后宫的。

“皇后怎么了?”华老太太看到了披头散发、因为昏迷而被宫人扶坐在椅子里的皇后,脸上满是心疼,“皇后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怎么能被折腾成这样?皇后是皇上的妻,皇后若是没了面子,最后伤的不还是皇上的面子么?”

不仅是她,其余的华家人也是一脸不满和谴责的看向皇帝。

千梦同抽了抽嘴角,眼底的恼怒更深了:有华家做后盾,也难怪皇后连唯一的皇子都敢杀了,他这次若是不好好教训皇后一番,给华家一个下马威,以后皇后和华家还不得踩在他的头上?

君尽欢待华家人都坐好以后,再道:“现在,就由本官将皇后指使他人毒杀余妃、顺殿下的案子重述一遍,任何人对本案子有任何疑问,可以当场提出。”

说罢,他就根据老板子的供词,佐给各种证人的证词和各种物证,慢慢的、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除了他和华家人,已经清楚了解此案的众人听得昏昏欲睡,毫无兴味,千梦同甚至还打起盹来,发出“呼呼”的呼噜声,引来华家人的怒目,而千梦同刚睡着就被太监低声叫醒,一睁开眼睛就触上华家人谴责和不满的目光,心里对华家人的怒气也愈来愈深:这里是皇宫,华家这些人当这里是他们家么,竟然敢给他这个皇帝脸色看?

皇帝的尊严、权威不立,他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第617章 求情,以性命担保

华家人此刻对皇帝也是满腹怨气,完全顾不上皇帝的脸色如何难看,心思都放在君尽欢的陈述上,不断的提出各种疑问,然而,可以证明皇后指使老板子毒杀余妃、千小顺的证据实在太充分了,华家人在这么多证人、证据面前,底气越来越薄弱。

当君尽欢详细陈述完整个案情时,天色已经亮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华家人也没有余力、底气去反驳这些指控。

“你们还有什么不服的么?”千梦同看着华家人,“还是你们认为,一国之母杀害嫔妃、皇子不算什么事儿,朕不该追究?”

华家人沉默。其实,在他们看来,余妃和千小顺当然是死得好,可是,他们绝对不敢说杀害皇子乃是小事。

华老太太看向已经悠悠醒来的皇后,直呼她的小名:“荣儿,余妃和顺殿下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杀的,我与余妃母子被杀案毫无瓜。”皇后泪水涟涟,一脸求助的看着娘家人,“梦兰和老板子说是我指使他们的,但我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儿,我是冤枉的,我绝对能确定,一定有人收买了梦兰、老板子等人,一面利用他们杀掉余妃母子,一面利用他们来陷害我。

因为事发突然,我现在完全找不出这个案子的破绽,也想不出是谁要置我于死地,但我敢肯定,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一定非常可怕。您想想,皇上最亲近的家人,太子、余妃、千小顺接连出事,现在连我都被陷害了,我怀疑这个人的目的其实是皇上,咱们绝对不能让这人的阴谋得逞,否则、否则皇上就有大难了!”

君尽欢在旁边听着这一切,在心里暗道,这个皇后确实比皇帝有脑子,只可惜她领悟得太晚,已经来不及力挽狂澜了。

而如他所料,千梦同完全不把皇后的话当一回事,听了皇后的说法,恼怒的拍着桌子道:“朕会失去朕的妃子、儿子还不是你害的?你才是害朕变成孤家寡人的罪魁祸首!像你这般恶毒冷血的女人根本不配当朕的妻子,只有你消失了,朕才能过得安生!”

“朕的印章呢?哦,在这儿……”他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了那枚掉落在地上但还没被捡起的印章,弯腰捡起来,握紧,准备朝之前写好的废后圣旨按下来。

“慢着!”突然,一只枯老、干瘦宛如鸡爪子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吓得他就是一个哆嗦,鬼、鬼手?

他抬眼一看,几乎想翻白眼,怎么又是华老太太?她都老成这样了,走路都走不稳,还能反应这么快的冲过来抓住他?

“你想干什么?”他一脸嫌恶,却又不敢用力甩掉华老太太,生怕把她给甩死了。

“皇上,老妇愿以性命担保皇后是被冤枉的。”华老太太就像是燃尽了最后的生命,不仅将千梦同的手臂抓得牢牢的,混浊的老眼还迸出锋利的光芒来,经历沧桑八十载的气势更是将千梦同都给压了下去,“请皇上给老妇一个机会,让老妇给皇后申冤!”

“你……”

千梦同一愣,而后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华老太太又厉声的道:“老妇保证,如果皇后真的毒杀了余妃和顺皇子,老妇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证明皇后是无辜的,莫说皇上废了皇后,哪怕赐死皇后,华氏一族也绝无怨言!”

这一刻,所有人都隐隐产生了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而泰山,就是这位华老太太。

华老太太,果然不简单啊……

千梦同也愣了片刻,而后咽了咽口水:“你、你想如何为皇后申冤?”

华老太太干脆利落的道:“请皇上给老妇五天,不,三天时间,由老妇亲自带人重查这个案子,如果老妇找到新的证据可以证明皇后是无辜的或被冤枉的,那么,请皇上收回废黜皇后的念头,待皇后一如既往。”

千梦同有些犹豫的左右看看,似乎想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但众人都把目光移开,只有君尽欢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期盼,显然是希望他能答应华老太太的请求。

千梦同觉得不能由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便道:“尽欢,你乃是此案的主办官,你说呢?”

君尽欢道:“臣觉得皇后娘娘的忧虑也并非没有可能,考虑到事关重大,此案由华家重查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臣觉得可行。不过,三天的时间只怕短了一些,还是五天比较合适。”

千梦同盯了他两眼后,轻叹:“老夫人,您可以放开朕的手了,朕就给你五天的时间,让你重新调查此案。”

“多谢皇上。”华老太太全身紧绷的皱纹都舒缓开来,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一般,放开千梦同的手臂,微微摇晃着身体道,“皇上的恩情,华氏一族定铭记在心。”

千梦同收回自己的手:“老夫人,虽然朕准许华家自行调查此案,尽欢也可以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本案的证人、证物你们只能询问和查阅,绝对不能带走,不能动刑,不能破坏……”

“皇上放心。”华老太太一边咳嗽一边道,“老妇可以以性命担保,华氏一族一定会公正、合法的调查此案,绝对不会采取屈打成招、杀人灭口、破坏证据、捏造证词等歪门邪道的手段为皇后申冤,最终的调查结果一定能服人。”

千梦同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有些无力的道:“好,朕就相信你,相信华氏一族这一回。”

年逾八十的华老太太一次次的以“性命”担保,他能不答应么?

但其实,他相当反感华氏一族以这种方式来逼迫他,另外,华氏一族如果真的成功翻案,这不是打他的脸么?到时他这个皇帝的脸又该往哪里搁?

算了,他现在很困很累了,只想回去睡觉,这么麻烦的问题睡够了再想。

“尽欢,案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朕要回去歇息了。”他打了个呵欠,没什么精神的道,“你尽力配合华家重查此案,但也要保护好此案的证人和物证,同时监督华家,确保华家的调查不会违背任何法妃,不要出现任何冤假错漏。还有,查案过程中,你与华氏一族若是意见不合,你说了算。”

君尽欢行礼:“是。”

千梦同抬了抬手:“备轿,回盘龙宫。”

走上轿子的时候,他又回头:“在华氏一族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皇后就好好待在凤栖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凤栖宫一步。”

到了这一步,皇后唯有庆幸暂且熬过这一劫:“臣妾遵旨。”

千梦同坐进轿子,走了,跟他过来的侍卫和宫人也走了,凤栖宫清静了不少。

第618章 弑君,丈夫的爱

“君大人,这次多谢你了。”华老太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一团烂泥般瘫坐下来,“咱们现在就来说说这桩案子……”

“老夫人,皇后娘娘和你们累了一夜,还是先歇息吧。”君尽欢却是摇摇头,“时间再紧,也不赶这几个时辰,另外,证人和犯人也快要撑不住了,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必定会影响你们重查此案。”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后和华老太太身心俱惫,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于是纷纷劝道:“老太太,天都大亮了,您和皇后一夜未睡,干脆就在凤栖宫补眠吧,案子的事情就由我们几个先梳理梳理,待你们睡醒后咱们再讨论。”

“您和皇后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可不能病倒或累坏了,这案子可就靠着您俩呢,您俩赶紧先歇息……”

华老太太确实也撑不住了,沉吟片刻后:“皇后确实需要歇息,但我就不留在宫里了,还是与你们一道回去比较好,路上还可以顺便小睡一阵,至于你们几个,接下来几日要专心查案,家事、公事都需要做好安排,你们回去后该歇就歇,该准备就准备,待皇后休息好了,咱们再与皇后好好商量案子的事情。”

同来的华家人都道:“谨遵老太太的意思。”

华老太太又看向君尽欢,意味深长的道:“尽欢啊,昨晚辛苦你了,这里的事还需要你收拾收拾,待你收拾好了,也歇息好了,就来华家坐坐罢。”

她是皇后的奶奶,而君尽欢是皇后的女婿,说起来她也算是君尽欢的曾外祖母,完全可以直呼君尽欢的名字。

“是。”君尽欢很客气的拱手,“我会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儿,然后去拜会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暂且好好歇息。”

“你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华老太太微微一笑,拄着拐杖站起来,对华家的众人道,“咱们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就先回去罢。”

华家众人看看君尽欢,欲言又止:“是。”

华老太太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皇后也被宫人扶着回屋歇息去了,君尽欢随后也下令众人收拾、检查各种供词、物证,将证人、犯人押回天牢,将一切都回归原位后也离开了皇宫。

这几日为了赶时间,君尽欢都是骑马出行,但这一次回去,他也疲累得决定换乘轿子回去。

在走出凤栖宫的时候,他看到四周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和凤栖宫,一个个都像惊弓之鸟般谨慎和警戒,凝肃的气氛更是无声无息的弥漫在每一处,显然,凤栖宫昨晚发生的事情肯定已经惊动了整个后宫。

用不了多久,莫说后宫了,只怕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杀害余妃、千小顺的事情了。

真好啊……

君尽欢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放下轿帘,阖上眼睛,心情愉悦的小睡起来。

没过太久,他乘坐的轿子就抵达君府,轿子未停,千懿福就已经冲过来,不顾身份的掀开帘子,叫道:“尽欢,你回来了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好?”

“嘘——”君尽欢已经恢复了疲惫、严肃的神情,一把拉住千懿福的手,低声道,“回屋再说。”

千懿福再急也只得闭了嘴,跟着君尽欢回到房间。

“我太累了。”君尽欢一进屋就把房门关上,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我边睡边跟你说,你听完后也别着急着说什么,好好想想咱们要如何处理这事,待我睡醒以后再讨论。”

而后他就趁着睡着之前的这点时间,快速而条理分明的将昨晚在凤栖宫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千懿福听得呆若木鸡,良久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说完之后就睡着的君尽欢发怔,再然后,她就陷入极度的纠结和忧虑之中,眼角的细纹都因此加深了两分。

君尽欢睡了两个时辰就醒过来了,醒过来时眼前已经摆好了一桌子好饭好菜,千懿福憔悴着苍白的脸,强行挤出笑脸:“先用膳吧,用完膳后咱们再说话。”

君尽欢点点头,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他确实很饿了,但他之所以不说话,完全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千懿福那张愚蠢的脸,这世上的事千烦万烦,都比不上千懿福的脸让他更烦。

他吃完以后摸了摸千懿福的脸,温柔的道:“我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跟你好好说皇后的事儿。”

待他更衣沐浴完毕,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千懿福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可怜巴巴的小孩子,一直等着他,待他一走进来就扑进他的怀里,颤抖的道:“尽欢,母后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福儿,皇后是你的生母,关键是你怎么想。”君尽欢扶着她坐下来,认真的看着她,“你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千懿福哆嗦的道:“母后绝对不能有事!尽欢,你救救母后,绝对不可以让母后被废!”

“皇后是我们一边的,我当然不想皇后被废,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为皇后翻案。”君尽欢注视她的双眼,“但我必须要事先提醒你,我也好,华氏一族也好,拼尽全力也未必能翻得了案,如若皇后的案子翻不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千懿福哆嗦着双唇,六神无主,“如果、如果真的翻不了案,我就跪在父皇的面前求父皇,直到父皇答应原谅母后为止。”

君尽欢盯着她:“如果皇上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原谅皇后呢?”

“我、我继续跪……”千懿福咬唇,“如果这样还不行,我就把运儿接回来,跟运儿一起跪,我就不信到时父皇不心软。”

“你这么做,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君尽欢道,“但是,你想过吗,万一适得其反呢?”

千懿福:“……”

君尽欢道:“你比我更了解皇上。这桩案子已经让皇上对皇后深感不满,华家又来这一出,皇上只会心里更不悦,如果你再拉上运儿给皇上施压,你说皇上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千懿福脸色更白了,嗫嚅着双唇,就是说不出话来。

“福儿,自从你跟我提过流魂给你看手相的事情以后,”君尽欢拉起千懿福的手,忧虑的道,“我就一直担心你会被……最亲近的人所伤,所以,我真不希望你惹皇上不悦。”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千懿福若是再次激怒皇帝,皇帝有可能真的杀了她。

这话,又戳到了千懿福的痛处。

“尽欢,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千懿福拉住他的手,“咱们不能看着父皇废黜母后啊,母后若是倒了,运儿的位置只怕也难保了……”

“我们一起去华府吧,”君尽欢沉吟片刻后,毅然道,“看看华家的意思。”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深情又坚定的看着千懿福,在她耳边低声道,“哪怕是皇上要对你出手,我也绝不允许!”

千懿福又是一惊:“你、你的意思是……”

“谁要害你,谁就是我一生的敌人,”君尽欢缓缓的道,“拼尽我的一切,我也要将敌人给抹掉。”

这话,已经相当于在说“如果皇上要杀你,我不惜弑君”。

这是非常可怕的念头,但听在早就对父亲怀有怨恨且爱情至上的千懿福耳里,除了心惊肉跳,更多的却是感动——她深爱的男人为了她甚至可以弑君,这得是多深的爱意?

第619章 翻案,给华家一条明路

下午时分,君尽欢带着千懿福,乘坐马车前往华府。

此时正是一天中日光最为温暖、明亮的时候,华府却是如临大敌,偌大的庭院看过去几乎不见半个下人,只有一个个身姿笔挺、不苟言笑的护院,防范颇为森严。

“君大人,公主,请这边来。”华府的管家领着两人往后院的方向走,“老太太一直在恭候君大光光临哪。”

君尽欢道:“老太太昨晚累了一夜,可有休息好了?”

“托君大人的福,”管家道,“老太太休息了几个时辰,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眼下已经准备好了与君大人详谈。”

君尽欢打量四周的护院:“这是?”

管家道:“哦,这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老太太与君大人的谈话,那是半句都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的。”

君尽欢点了点头:“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

到了后院老太太的住处,院子四周也布着不少护卫,连只老鼠都休想靠近,但院子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进了厅堂,里面也是没有护卫,没有下人,只有老太太和几名华氏一族的元老、核心聚在一起。

“尽欢和福儿来了,来来来,快坐下。”众人见到君尽欢,纷纷站起来,热络的跟他招呼,就像他是华家人一般。

君尽欢一一跟众人打招呼的同时,管家也一一给众人倒茶,端点心,显然,华家并不信任下人,只信任这名管家,这名管家才得以待在现场。

“尽欢啊,尝尝我们家自己种的茶。”华老太太亲切的道,“这茶树是一百多年前的华家老祖宗种在后院里的,就只有这么一棵了,每年只有清明前后才能采摘,每次采得的也不过两三斤,都是给自家人喝的,你以前来的时候这茶叶都没了,都没能给你尝尝呢。”

君尽欢道:“早闻这茶叶的珍贵,今日能得一品,尽欢真是幸运之至。”

他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点头:“清醇甘美,不似茶叶,倒有一缕淡淡的花香。”

“你的品味果然不错。”华老太太笑道,“这茶是种在花园里的,四周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这茶便染了花香,味道自是与众不同。”

她顿了顿:“你若是喜欢,回去后的时候捎一包回去。”

她说这些话,就是在拉拢君尽欢和试探君尽欢。虽然君尽欢娶了千懿福以后,名义上也是华家的亲戚了,但这几年来,百年富贵的华家并不怎么把出身低微的君尽欢放在眼里,里里外外的对他并不热络,君尽欢也很识趣,对华家敬而不亲,这几年也只来过华府三四次而已,当然没有资格品尝到华家自种的茶叶。

这一次,面对华老太太的示好,君尽欢很是大方的道:“多谢老太太厚爱,这茶叶我就收下了。”

随着他这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立刻活跃开来,众人也纷纷端杯喝茶,心不在焉的品尝点心,夸赞这茶点不错。

吃喝了几口后,华老太太才放下杯子,收起笑容,看着君尽欢:“尽欢,你说这皇后的案子要怎么翻?”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君尽欢。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环视众人:“我在查办这桩案子的时候,实在是不相信皇后会是主谋,一直在寻找各种可以排除皇后的证据,但是……”

他沉痛的摇头:“太多的证据指向皇后,我根本没有办法帮到皇后,说实话,我绝对皇后能翻案的可能性太低了。”

华老太太微微寒了脸:“你是认真的?”

君尽欢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会让各位失望,但我不敢说漂亮的好话骗各位,我建议各位得提前做好无法为皇后翻案的准备。”

华家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不悦之色。

“尽欢啊,”华老太太努力缓和脸色,“既然你关心皇后,为何不在查案的时候帮皇后一把?那些看似确凿、实则虚假的证据啊,受人指使而去陷害皇后的证人啊,只要当时消失,哪里还能害到皇后?”

华家众人虽然没有附和,但他们的脸色、眼神分明都在认同华老太太,对君尽欢隐隐流露出不满。

君尽欢又何尝不明白华老太太的意思?华家这是在怪他当时没有杀人灭口和销毁对皇后不利的证据呢。

他沉默片刻后才苦笑:“皇后是我的岳母,皇上是我的岳父,皇上希望我将这桩案子调查得清清楚楚,我如何能让皇上失望?再者,皇后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重要嫌疑人,我认为能帮到皇后的最好办法就是调查清楚此事,方能洗清皇后的嫌疑。还有,此案都是多方联合调查,我查案的时候身边都有其他方面的人盯着,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做多余的事情……”

“行了,你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华老太太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解释,“事到如今,大概只有你才能给华家指出一条明路了,你就敞开了说,咱们的时间毕竟不多了。”

君尽欢急道:“老太太,我若是有办法早就自己办了,哪里还会拖……”

“老身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华老太太又抬手,示意他不必谦虚,“不说你了解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细节,也不说你的才能、本事让人信服,单说你能够及时的给华家报信,了解皇上的心思,提前给老身应对此事的建议,老身就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只是你可能不好说明罢了。”

昨晚的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她一个年逾八十的老太婆深夜召集一群人匆匆赶往宫里,单是赶路就累得不行了,而且又不了解案情,哪里能那么快的想到用五天时间重查此案的请求?

这个“请求”是君尽欢派人通知她皇后出事的消息时,顺带给她的建议——皇上正在气头之上,皇后犯的又是重罪,此时替皇后求情乃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不如请皇上给华家一个机会审查此案,然后华家再利用这个机会给皇后翻案。

因为君尽欢的建议,华家才为皇后争取到了五天的时间,否则皇后在昨夜就已经被废黜了,华家过后再想让皇上收回圣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太太,我真的没有什么良策,”君尽欢又是苦笑,“我昨夜能提出那样的建议,已经用尽了我的脑子,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建议了。”

“那我们就一起再想想。”华老太太阖上眼睛,“每个人都好好想想,一定要想出办法,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皇后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皇后真的被废,不说华家,就是太子的地位也难保啊。”

众人沉默,好一阵子都没人吭声。

他们不是不想帮皇后,而是他们太清楚这桩案子实在是证据确凿,毕竟他们个个都是人精,昨晚听到的案情陈述让他们根本挑不出什么破绽来,没有破绽,如何推翻?

不知过了多久,华老太太忽然幽幽的开口了:“京城里有一个秘密的传言,可能你们已经听说了,那就是皇上可能在民间流落有一个私生子,千小顺被杀以后,有一批神秘人物在暗中寻找……多年以前因为与皇上有染而被驱逐出太子府的婢女,这名婢女可能在离开就怀了身孕,所以,你们知道皇后能不能翻案对华家、太子的影响有多大了吧?”

第620章 隐情,真正的主谋是……

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脸色愈发严峻。

千懿福激动的叫起来:“不可能!父皇不可能有私生子,母后对父皇身边的女人看得极严,绝对不可能让任何女人怀有子嗣!就算有人不小心怀上了,也绝无可能生下来!”

至今为止,除了已死的余妃,任何怀上皇帝子嗣的女人最终都流产或难产——这一点,是经过皇后确认的。

君尽欢也是一脸震惊,却不说话。

千梦同可能在民间流落有私生子的消息,本来就是他故意放出风声的,那些在暗中寻找那名婢女的人也是他派出去的,他做这些,主要是为了给华氏一族施加强大的压力——不得不反对皇帝的压力。

“这传闻未必就一定是真的,但咱们不能赌一定是假的。”华老太太叹气,“有权有势的男人都是什么德性,你们都清楚,皇后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看紧皇帝,皇帝连半分拈花惹草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都不吭声。皇帝当年再不济也是皇后嫡生的皇子,本人也颇为喜欢美色,到哪里都少不了女人勾搭,皇后看得再紧,还真能确保皇帝没有任何机会沾染别的女人?

这几十年来,皇帝完全有可能在不经意间留下风流种什么的。

“如果皇帝还有别的儿子,太子对皇帝来说,当然就没那么重要了。”华老太太有意无意的看向君尽欢夫妇,“你们不要老想着由别人出主意就好,自己便不用承担责任,皇后这一次若是撑不过来,下一个就是太子和咱们华家了。”

“老太太,不是咱们不尽力,而是咱们实在想不出如何翻案啊。”几名华家核心成员都道,“那案子咱们都听得很细了,并没有明显漏洞,无从下手啊。”

“尽欢啊,这案子是你办的,你就算没有好办法,应该也有个思路吧?”

君尽欢还是一脸沉重的摇头,不说话。

华老太太又等了片刻后:“尽欢啊,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老太婆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只要能为皇后翻案或者保住皇后现有的地位,什么法子、什么手段、什么代价,咱们华家都愿意付出。”

她是什么人,还能看不清这桩案子的形势?所以,她也没有白费力气的去研究这案子存在什么破绽,而是直截了当的说明了华家可以为此不择手段。

但君尽欢只是飞快的扫了她一眼,又低头,轻微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敏锐的华家诸位从他的小动作里看出了不一样的含义。

“尽欢啊,不管是什么法子,好的坏的都成,”他们纷纷劝道,“只要能保住皇后,那都是好法子。”

“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咱们同坐一条船,有福本就同享,有难当然也同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真出了事咱们也一起顶着……”

“运儿能当上太子,皇后的功劳最大,皇后也是最护着太子的,如果皇后被废,太子的位置未必能坐得稳啊!所以说尽欢啊,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君子行事不拘一格,凡事以大局为重,偶尔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嘛……”

面对众人的种种劝说,君尽欢还是摇头,目光却不时的看向华老太太。

终于,华老太太顿了顿拐杖,示意众人停嘴,而后看着君尽欢:“尽欢啊,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了,只要能帮到皇后,什么理啊、法啊暂且可以放一放,就算采取破坏、暴力的手段也无妨!如果有人不认同这一点,那就不是华家人。”

她一脸威严的扫视众人,众人纷纷点头:“对,不把皇后的事放在第一位的,不配当华家人。”

连千懿福都点了点头,抱着君尽欢的手臂道:“尽欢,我知道这事让你难为,但这事也只能靠你了。”

“既然各位这么说了,我想问各位一句大实话,”君尽欢异常慎重的扫视众人,“你们可相信这桩案子乃是皇后所为?”

屋里瞬间变得死寂。

没有人说话,甚至众人都避开了君尽欢尖锐的视线。

好一会儿后,华老太太才道:“尽欢啊,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君尽欢注视她:“非常重要。”

“好罢,那老身就说实话吧。”华老太太平静的道,“老身认为皇后很有可能犯下了这桩案子,只是,这案子若真是皇后犯的,她虽然成功的除掉了目标,却也被皇帝给抓着了,毫无翻身的余地,这不是她应该会犯的错误。”

“老身认为,如果皇后是主谋,她不可能会让自己牵扯得这么深。”她盯着君尽欢的目光也变得尖锐了,“至少,皇后应该会找你做帮手,而不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梦兰、老板子这样的奴才身上。”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君尽欢,那目光,真是无比的意味深长。

“其他人呢?”君尽欢不置可否,又看向其他人。

华家人看了看老太太,一个个都道:“我们的想法,与老太太一致……”

君尽欢又看着众人片刻后,苦笑:“各位不愧是皇后的亲人,实在太了解皇后了,事实上……皇后与我确实在谋划除掉余妃和千小顺,而且,皇后确实也安排我去办这件事儿,我也真的去安排了……”

“什么!”华家诸人皆惊,有人几乎跳起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之前怎么不早点说?”

“难道余妃母子真是皇后所杀?杀就杀吧,怎么就你没事,皇后却搭上了自个?”

“我就说呢,这案子怎么这么奇怪……”

“都给我静静!”华老太太拿起拐杖用力的敲击地面,“你们吵成这样,尽欢都没有机会开口,你们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堵的?”

华家诸人赶紧闭嘴。

“尽欢啊,既然皇后派你去杀余妃母子,为何事情却变成现在这样?”华老太太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口气却很和蔼,“这其中一定有很多隐情,你就跟咱们好好说说,咱们不怪你。”

“事情是这样的……”君尽欢平静的把他与皇后决定除掉余妃母子的过程说了一遍,“皇后与我商定,由我自行决定如何动手,她不予过问,而且会在四月初一那日离开皇宫,前往皇陵,以此撇清与这桩案子的关联。”

华家众人听得纷纷点头,显然颇为认同这个方案,只有千懿福绷紧了脸,双唇和双眉都拧成一条线,眼里透着怒火,对这个方案显然颇感愤怒。

“我确实也是打算在四月一日晚上动手,”君尽欢终于说到了关键,“但我安排的时间是后半夜,确定使用的手法是经业寺起火,千小顺被薰死,余妃次日听闻消息后自尽,而不是同时毒杀两人的方式。”

“也就是说,”他缓缓的道,“在我的人动手之前,有其他人指使老板子毒杀了余妃母子,并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皇后身上,我的计划根本来不及实施。”

屋里又是一片死寂,他说出来的“内情”震住了所有人。

半晌,华老太太才道:“你认为指使梦兰和老板子陷害皇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君尽欢垂下眸子:“各位好好想想,什么人能让老板子不惜搭上性命这么做?又有谁具备通天的本事,能将皇后陷害得无法翻身?”

现场一片抽气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些——皇帝!

第621章 灭妻,圣意难测

屋里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可能,或者说“事实”。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心情更是沉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良久,华老太太才微微颤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这茶……凉了。”

“啊?哦。”管家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上前倒茶水,换茶水。

众人这才稍微动了动,一个看着一个,然后齐齐看向华老太太,也不敢轻易说些什么,就等着老太太先发表意见。

华老太太待管家沏上新茶,喝了几口,又嚼了一粒糕点,才缓缓的道:“尽欢啊,你能确定吗?”

“我不能确定,因为我没有证据。”君尽欢平静的道,“我所言,只是我的分析,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是翻不了的。”

华老太太沉默。

片刻后她又道:“你觉得皇上为何要除掉余妃母子。”

“皇上的心思,谁敢妄猜?”君尽欢摇头,“我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证据来推论出这样的结果,至于缘由,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推导了。”

华老太太道:“你就说说你的猜测,咱们不会当真的,也不会记住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啊,就是随便说说罢了,没有人会记住的。”

君尽欢扫视众人,沉默几秒后才道:“我今日在此所说的一切,皆是为了皇后,若是因此真出了什么事,我也认了。”

“咚!咚!咚”,华老太太拿拐杖敲地,用力的道:“我说过,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出了什么事一起分担,只要我还活着,我的话就始终有效。”

其他人赶紧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尽欢今日在这里说的一切就相当于是我们说的,如若祸从口出,咱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尽欢你放心,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咱们都不是毛头小伙,轻重还是知道的。”

君尽欢淡淡一笑,也不回应他们,只是道:“众所周知,皇上并不喜欢千小顺,也瞧不起余妃的出身和性子,若不是皇上只有千小顺这一个儿子,定然不会暗中保护他和余妃。”

他顿了顿:“前段时间,运儿反复生病,屡治不愈,有传言说这是因为运儿不是嫡生的龙子,身体承受不住天之骄子的命数,如若继续担当太子,迟早会夭折,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加上余妃母子可能暗中得到了他人的照顾,很懂得揣摩圣意,日渐得宠,难免心生多余的想法,我曾听说余妃母子都向皇上提出了想重返后宫和中宫的意思,这让皇上颇感为难。”

他说的这些其实早有传言,不算撒谎,当然,这些传言基本上都是他散布出去的,而他散布出去的流言都有一定的事实基础,并不完全都是编的。

华家诸位听得暗暗点头,这些传闻,他们当然也都听说过了。

君尽欢道:“也许是余妃母子逼得太紧了,又或者是她们说错了什么话,导致皇上不悦,这都有可能。另外,我还收到一条消息说,皇上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位流落在民间的皇子,有心将其带回皇宫,因此种种,皇上便生了除掉余妃母子的念头。”

华家诸位低声议论起来,君尽欢却又暂时住了口,任由他们消化这些消息。

华老太太也是阖着眼睛,听众人议论不休,好一会儿后才道:“你这么分析也有道理,只是,就算余妃母子没了,也还有太子呢,我在想,皇上这么做,于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皇上的心思确实很难猜测,我也认为我的分析并不准确。”君尽欢道,“不过,我两个月前护送运儿前往中原求医的途中遭受到了袭击,凶手至今仍未找到,我一直怀疑,幕后的主谋便是……皇上。”

“啊……”华家诸位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又是好一番议论。

“尽欢,”华老太太看着他,“你这般猜测,理由何在?”

君尽欢苦笑:“其实我已经不想去猜测皇上究竟在想什么了,我越是猜测,越是难熬,这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我来说。”千懿福实在受不了华家诸人对君尽欢的态度,主动站出来,“我和尽欢一直怀疑,我们前段时间遇到的袭击都是皇上在幕后授意,因为能做到这些的只有皇上了……”

她将她以前和君尽欢的种种分析,一一摆出来,虽然没有证据,却都说到了点上和理上。

长长的一番话下来,华家诸人又沉默了。

其实,君尽欢和千懿福的分析并非毫无破绽,既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有些地方也自相矛盾或说不通,但正因为如此,反倒显得两人极为“诚实”,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是事先编好的。

“这一切都是我和尽欢的分析,没有证据,我们也不敢去深查。”千懿福一口气说完之后,“总之,先是我们一家三口遭殃,然后是余妃母子被杀,接下来母后也出事了,我们认为能办到这一切的人只有皇上,你们信或不信都随你们,不过,你们若是不信,也别害了我们,我们若是倒了,对华家也没有好处。”

华家诸人仍然沉默,他们在埋怨和指责君尽欢时倒是话多,唯独在紧要的事情上喜欢安静。

“咳,最后一句也太见外了。”华老太太轻声叹气,“都是自家人,你和尽欢说的,我们怎会不信?我只是想不通,皇上对自己的妻妾、儿女下如此狠手,于他有何好处?”

“我也想不通。”千懿福冷冷道,“也许皇上老了,糊涂了,疑心病越来越重,容不得身边人了;也许是皇上找着了流落民间的儿子,觉得这个儿子更合他意,他想给这个儿子铺路呢。反正皇上一直都是喜怒无常,今天待我如亲女儿,明日视我为阻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开口闭口都是“皇上”,不说“父皇”,可见她对皇帝的不满、怨恨有多深了。

华家诸人面面相觑,又没有说话,这让千懿福心里又是那个气啊。

又过了好久后,华老太太才又问道:“尽欢,你觉得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皇后的?这案子拖个几天,皇上会不会气消?”

君尽欢道:“就我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对皇后怨气极深,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皇后,莫说五天,恐怕五个月也不会气消。”

华家诸人又是互视,虽然皇上和皇后看起来感情深厚,但他们心里也清楚,皇上一直以来不过是因为势弱才会对势强的皇后处处忍让罢了,如果皇后没有势力强大的娘家作靠山,恐怕早就被皇上给弃了。

华老太太又道:“如果有很多人给皇后求情呢?很多……有份量的人物。”

君尽欢道:“皇上应该会更加生气,就算皇上迫于形势不得不让步,只怕还会有下一次,而下一次……皇后的运气也许就没有这么好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皇帝这一次只想拿走皇后的后位,下一次就不是“后位”这么简单了。

华老太太又是半晌不言,然后才缓缓的道:“你再给老太婆我一个真话,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我还真不信了,凭华家和君家,就救不了皇后!”

君尽欢抿紧了唇,微微低头,没看她,眼角却下意识的扫向其他人。

华老太太将他的小细节看在眼里,抬了抬手:“你们先出去罢。”

第622章 就是你想的意思

华家诸人急道:“老太太,都是自家人……”

“就是因为自家人,你们才需要避避。”华老太太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没有好处,只有我这样的老人,才敢知道得多。”

“是。”华家诸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了,纷纷退出去。

“好了,说吧。”华老太太这才盯着君尽欢,“我知道你一定有想法。”

君尽欢这才抬头,眼珠子变得异常幽深:“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稳固皇后和太子的地位。”

他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华老太太听得身体就是一颤,手中的拐杖几乎脱手而落。

“福公主,”这回,她又称呼千懿福为“公主”了,“你也这么想么?”

“是,我也这么想。”千懿福眼里闪现出又怨恨又冷酷的光泽,“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三口,我早就这么想了。”

华老太太用一双混浊的眼睛注视着她好一会儿后,长长的叹气:“老身久不露面,没想到这皇家,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

千懿福这会儿也恢复了公主的气势,冷冷的道:“华国夫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与尽欢的想法,打算怎么办?”

华氏一族确实枝繁叶茂,尊荣显赫,但君家又比华家差到哪里去?

面对她的问题,华老太太沉默片刻后:“我看时间不早了,皇后应该已经歇息好了,老身这就进宫看望皇后,听听皇后怎么说。福公主,你是皇后的女儿,也该去看看皇后,你与我一起进宫如何?至于君大人,为了避嫌,就不宜同行了。”

君尽欢点头:“老太太说得是,最终,一切还得看皇后的意思。”

而后他起身:“想来你们也需要做一番安排,我就先告辞了,福儿,你就留在这里,待会与老太太一道进宫。”

“好。”千懿福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你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君尽欢离开了华府,没过太久,老太太也和皇后的父亲——华国公坐上轿子,带着千懿福进宫,看望皇后去了。

待三人抵达皇宫时天色已暮,皇后在歇息了一个白天后已经恢复了五六分精神,这会儿正憔悴的喝着极苦的补药,妆容掩饰不住一脸的悲伤与愁苦。

“娘娘,”太监来报,“华国夫人、华国公、福公主求见。”

“他们来了?”皇后眼睛一亮,“快请他们进来。”

待到三人进来,皇后便如小女孩般扑进华国夫人的怀里,哭道:“祖母,我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我……”

华国夫人猛然被这么一扑,身形几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得两名宫女一直扶着她,她才没出什么意外。

华老太太却也没有推开皇后,只是任由皇后在她怀里哭,待皇后情绪平静一些后才道:“华家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且安静下来,咱们谈正事。”

皇后这才抽了抽鼻子,坐下来,环视四周:“本宫要跟祖母讨论案子的事情,你们都出去。”

华家重查余妃母子的案子也是得了皇上的恩准,此刻几个人公开凑在一起讨论案情,也是正常。

宫人们都退出去了,皇后急急的道:“祖母,父亲,福儿,你们想到了什么办法?赶紧跟我说说,能解决的赶紧解决了。”

华老太太道:“我问你一事,你绝对不可以说谎,否则,我救不了你。”

皇后道:“好,你说,我绝对不会说谎。”

华老太太道:“君大人说,你指使他除掉余妃母子,这事可是真的?”

皇后噎了一下,有些心虚的道:“是,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我并未指使他,而是他看出了我的心事,主动提出愿意为我解忧,我才默认了他的孝心。再且,除掉余妃母子的事情都由他全权安排,我并不过问,说到底,杀或不杀都由他决定,我真的只是想想罢了。”

这话听得千懿福心里又生气又难受,只觉得母亲实在太自私,自己的丈夫真是好心没好报。

华老太太也是微微蹙眉:“你与君大人到底是如何商议的?”

皇后也不敢隐瞒,将她与君尽欢商议如何除掉余妃母子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而后道:“我现在想想,这事也太奇怪了,尽欢说了他会事先准备好嫌疑人,事成之后就把一切线索指向嫌疑人,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怎么现在我却成了犯人?他这次怎么没跟你来,我还打算问他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华老太太沉默了几秒,而后叹气:“君大人也跟我说明了这事的隐情,我现在就与你再说一遍。”

她将君尽欢告诉她的又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后,皇后听后惊得不行:“怎么会这样?这事也太巧合了吧?还有,他怎么没跟我解释这事,好让我有所防备?”

“他还不是想把案子查清楚,找到真凶,洗清母后的嫌疑么?”千懿福抢先开口,“谁知道这案子查得越深,指向母后的线索越多,而母后又忙着操办余妃母子的后事,尽欢不想母后操心,每日又忙得要死,哪里有机会跟母后说明这事?”

“那他找着真凶了么?”皇后气恼的打着桌面,“这么说来,余妃母子的死跟本宫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他赶紧给本宫找出真凶,给本宫洗清冤屈!”

“找到真凶又怎样?”千懿福对母后的态度感到生气,“父皇有心想废了你,尽欢还能阻止皇上?”

皇后大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你的意思,尽欢找到真凶了?”

“没找到,猜的。”千懿福气乎乎的,也没敢直接挑明“真凶”是谁“老太太说吧,我不想再说了。”

“我来说吧,当然,这些都是君大人和福公主的猜测。”华老太太又把君尽欢夫妇怀疑皇帝才是幕后主谋的分析,细细说了一遍给皇后听,说完后问道,“你是最了解皇上的,你怎么想?”

皇后早就听得呆了,听完以后半晌才道:“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是啊,以我对皇上的了解,这也是极有可能的。”华老太太叹气,“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但是,除了皇上,谁能让梦兰和老板子做到如此地步?”

老板子就不必说了,就是那个梦兰,其父母兄长都在宫里谋生,算是处于皇后的势力监控之下,她怎么敢背叛皇后?

而在她被捕之后,她的父母兄长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从皇宫、京城消失了,华氏一族的人遍寻不着,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这几个人逃出皇宫,彻底隐匿?

唯一的可能,就是幕后的主谋比皇后、华氏一族更有权势。

“君大人还说了,这案子基本上没有破绽,能翻案的可能性太低了。”华老太太意味深长,“华家还在努力,但是,皇后需要做好准备。”

“祖母,父亲,”皇后握住华老太太的手,哀求,“你们一定要帮帮荣儿啊,皇上要废我,明显不把华氏一族放在眼里,我一旦倒下,接下来就该轮到华氏一族被打压了。”

“君大人认为,只有皇上能解除皇后的危机,”华老太太缓缓的道,“到底如何才能逼皇上让步,就看皇后和华家怎么做了。”

皇后心头一骇,身体下意识的后倾:“他、他什么意思?”

华老太太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第623章 不动案子,动皇上

皇后的目光快速闪动着,面容隐现惧色:“祖母,我这阵子过于劳累,又受了太多的惊吓,身心极惫,脑子仍然糊里糊涂的,我实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祖母明明白白告诉荣儿。”

“唉,你和福儿是天底下最了解皇上的,他到底会不会放过你和福儿,你们俩心里最清楚。”华老太太道,“如果皇上真的不放过你们,你们想怎么做,最终还是由你们来决定。”

皇后怔了片刻后,苦笑:“即使我贵为皇后,又怎么可能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做的事情,要么皇上恩准,要么自家支持,我方有机会办成,所以,这问题还得问你们帮不帮我。”

这话里的含义,实在过于敏感和严重,几个人都是人精,一时间都没有人敢轻易开腔。

好一会儿后,千懿福才道:“母女连心,母后想做的事情,女儿女婿当然是支持的,至于华家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皇后看向华国公:“父亲,您……的意思呢?”

华国公的面容总是严肃的,平素不轻易发言,这会儿被女儿直接问了,才道:“如果是必要之事,华家当然会帮皇后,但皇后做出任何重大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清楚了,千万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

皇后看着他:“父亲说得有理,但什么是对的决定、什么是错的决定,这又该如何判断?难道是不是大家一起商量,才有可能做出对的决定么?单靠一个人自己想,很难做出对的决定,而且,一个人若是做错了决定,害的往往不单只自己,也包括身边的人。”

“所以,”她缓缓的道,“女儿才希望远见卓识的祖母、父亲能与女儿一起商讨,尽量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这话说得,华国公都说不出什么来了。

“是啊,你是皇后的父亲,你也得抓个主意。”华老太太看着华国公,“皇后若是判错了形势或者做错了决定,会付出代价的,可不止她一人,而且我毕竟老了,有些事情还得由你们来做主。”

在场的四个人,哪一个不熟悉权力场的路数?

华国公叹气:“能够为娘娘翻案是最好的,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名断案高手,他们最快会于今晚汇合,然后在君大人的带领和监督下查阅卷宗,询问证人和犯人,也许他们能找出这桩案子里的破绽和漏洞,就算不能在剩余的四天之内翻案,能将案子再拖上一月两月的,那也好啊。”

其余三人互视,千懿福不以为然,皇后脸色微缓,华老太太则点了点头:“确实,看清形势、做出对的决策需要足够的时间,咱们现在的时间确实不足,如果能找到这桩案子里的漏洞,尽量将这桩案子拖得久一些,对咱们会更加有利。”

皇后也道:“不愧是父亲,这法子极好,女儿的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

“虽然如此,但咱们仍然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华老太太叮嘱皇后,“在这几天时间里,你还是得想清楚各种可能和各种对策,不能把一切都赌在你父亲请来的那几名断案高手身上。”

皇后道:“祖母说的是,虽然我如今被关在凤栖宫,但消息还是能打听到一些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几个也该回去了。”华老太太见暂且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也不想催促任何人,“记住,以平常心做不寻常事,更易成功。”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再彻夜难眠。

两日后的傍晚,华老太太再次带着华国公、千懿福前来凤栖宫看望皇后,皇后自觉有娘家和女儿、女婿的救护,这案子大有希望,心情好了不少,气色都变得红润了一些。

“祖母,父亲,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她迎上前来,笑吟吟的,“想必有眉目了吧?”

华国公等三人却是面容严肃,华国公还道:“先让宫人出去。”

皇后看到他们神色不对,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让宫人们都退出去后问道:“祖母和父亲是什么人?君尽欢又是什么人?凭你们这么多人的本事,还拿不下这桩案子?”

“就目前的情况看,这案子真没有翻案的可能了。”华国公叹气,“我找来的那几名断案高手无一不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而且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他们整整两日不眠不休,反复审阅案卷上的每一个字,也细细问过了每个证人和犯人,最后都一致认定这案子翻不了,除非……”

皇后急道:“除非什么?”

华国公道:“除非证人和犯人翻供。”

皇后心里就是一凉:“那……你们有办法让证人和犯人翻供的,是不是?”

“绝无可能。”华国公道,“证人和犯人由大内侍卫、内务府、天牢三方派来的人共同看守,被保护得滴水不漏,连君大人都不能单独与犯人相处,我们想让证人、犯人招供,没有半点机会。”

皇后直直看着他:“虽然这样,你们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华国公道:“至少,翻案是不可能了。”

皇后道:“翻不了就翻不了吧,只要本宫能保住皇后的地位就行。”

“在这三天里,我们找了很多人去求皇上,”华老太太开口了,“皇室的老人,朝中的老人,皇上的亲信,连皇上少年时的玩伴我们都请来了,只求皇上饶过皇后这一回,但是,所有人都被骂回去了。不仅如此,许多皇室宗亲、朝野臣子都认为皇后不可原谅,废后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应该被打入冷宫甚至是赐死……”

“放肆!”皇后大怒,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别说本宫是冤枉的,就算本宫真的杀了余妃母子,凭本宫的出身、功绩,谁敢要本宫的命?你们说,是谁想要本宫死的?”

“认为母后该死的,很多。”千懿福不冷不热的,“至少有大半的皇室宗亲都支持父皇,母后,你真的得拿个主意了。”

皇后瞪她:“你想要母后拿什么主意?要不是尽欢办案不力,母后会落到如此地步?”

“母后这么说就过分了。”千懿福顶撞,“想要打压我们和母后的是父皇,尽欢还能强得过父皇么?”

“行了,你们俩个别吵了。”华老太太疲惫的开口了,“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还吵这些做什么?赶紧做个决断。”

皇后扫视几个人:“本宫说过,唯有你们支持,本宫的决断才会有用,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千懿福“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道:“父皇屡次想杀掉我和尽欢,我不想要这样的父皇了。”

华老太太则道:“我已经年过八十,也许没多少时日了,这华家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国公来决断。”

到了这个时候,华国公倒也干脆狠决:“案子没有破绽,证人和证据动不了,皇上也不肯放过皇后,而君大人、福公主却是支持皇后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逼皇上照着咱们的意思来了。”

说实话,这朝中上下的能人其实也没有几个是怕皇上的,皇上的龙椅能稳固,说到底靠的还是君尽欢、华氏一族和部分皇室宗亲的支持,现在君尽欢和华氏一族若是联手对付皇上,皇上还真不是动不得的。

第624章 隐忧,摄政之争

皇后听得脸色急变,有些犹豫:“用非常手段让皇上放过本宫,对于这一点,本宫倒是没有异议,但是,皇上终究是本宫的丈夫,本宫对皇上还是有感情的,并不想皇上受到太大的伤害……”

“女儿对父皇也有感情啊。”千懿福开口了,“女儿和尽欢认为,如果父皇一病不起,实在无力管理国事,不得不因此退位,安心调养,那对父皇倒是件好事,朝野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皇后暗暗擦了把汗,原来他们只是想逼迫皇上退位?那还好,她还以为他们想让皇上……消失呢。

“但是,”她仍然犹豫,“太子尚且年幼,眼下又在中原养病……”

“运儿的病情已经痊愈了,眼下主要是在休养,”千懿福又抢着道,“有必要的话,运儿随时可以回京。”

她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她与君尽欢如何支持逼迫皇帝“退位”了。

皇后看向另外两人:“祖母和父亲怎么想?”

华国公道:“皇上原本就长期生病,经常上不了朝,不知耽误了多少国事,他早些退位,早些颐养天年也是好的。”

华老太太则道:“皇上虽然才四十多岁,本当盛年,但老身觉得他比老身还要老糊涂,连妻妾儿女都容不下,还是早些养老比较好。”

“但是……”皇后听到三人意见一致,表情有些复杂,看看祖母和父亲,又看看女儿,欲言又止。

千懿福道:“母后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这事再不解决,父皇过两天就会废黜你了,你被废黜以后就更别想翻身了。”

皇后又犹豫了片刻后:“母后还是舍不得你父皇,还是想再试一次,福儿,你亲自去盘龙宫一趟,跪下来求你父皇放过母后可好?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孩子,他有多疼爱你,世人皆知,也许你跪得久一些,他就心软了呢?”

“母后——”千懿福叫起来,“父皇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你以为我没有去求过他么?真的没有用啊……”

“福儿,”皇后近乎哀求的道,“算母后求你了,你再去求一次好不好?”

“母后,都这么晚了,我也一直在病着,还没好呢……”

“福公主,你就再辛苦一次吧,”华老太太摆了摆手,“正因为你还病着,这么跪求皇上,才有可能让皇上心软,如果你都做到这份上了,皇上还是不肯原谅你母后,那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好,我就再去一次,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的坏消息。”千懿福于是撇了撇嘴,跺跺脚出去了。

待千懿福离开后,华国公道:“皇后,都这样了你还优柔寡断,对皇上抱有如此幻想,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女儿并不天真,女儿只是故意支开福儿罢了。”皇后却摇了摇头,郑重的道,“关于逼迫皇上退位、让太子继位这个计划,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太子年幼,根本不可能管理国事,一旦他继位,由谁来掌管朝政?”皇后看着祖母和父亲,咄咄逼人,“由我垂帘听政呢,还是由君尽欢来当摄政王?”

华老太太和华国公皆是一凛,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天大的问题。

“按理说,应该由你垂帘听政。”华国公思索,“你担心……君尽欢跟你抢这份权力?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我还是比较相信他的,”皇后道,“但是,事关皇权,不得不防,我就怕我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华国公看向华老太太:“母亲,你怎么看?”

“我不认为君尽欢敢抢皇权,”华老太太沉吟片刻后,“但他毕竟是太子的生父,而且在朝野极有人脉和声望,支持他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就算他到时真没有野心,只怕他的人也会推着他摄政。”

“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华国公眼里闪过一抹狠色,“那我们在动皇上之前,还得先对君尽欢动手?”

“荣儿,祖母问你,”华老太太又问皇后,“如果要对皇上下手,你觉得由谁来动手合适?成功的机率又有多大?”

“我最合适。”皇后咬牙,“我可以求皇上最后一次陪我用膳,然后给他下毒,让他陷入昏迷,我相信皇上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我能成功下毒的机率几乎是百分百,如此,太子便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这个法子确是极好。”华老太太又道,“那你们觉得,对君尽欢下手难不难?”

华国公和皇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难,非常难。”

顿了一顿后,华国公道:“我认为对付君尽欢比对付皇上要难多了。”

皇后也犹豫了几秒后:“确实,对付皇上容易,对付君尽欢难。”

“所以,对付君尽欢这事,得精心筹划。”华老太太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仍然是时间,而两日之后,咱们重查此案的时限便到了。区区两日时间,要对付皇上和君尽欢,无论如何是来不及准备的。”

“母亲说得是。”华国公点头,“咱们得想办法拖延时间,让皇上晚些时间再下旨废后。”

皇后急道:“那就由我伪装自尽,逼皇上推迟下旨如何?”

“这样不妥。”华老太太摇头,“如果你自尽,很可能被世人认为是畏罪自尽,皇上若是心狠的选择不妥协,你更是骑马难下,我看,还是我病危比较好,皇上总不能在老身快死的时候下旨废后吧?”

华国公喟然:“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皇后也道:“多谢祖母。”

三个人而后陷入沉默中,一面是心事重重,一面是等待千懿福归来,但也没有沉默多久,皇后就问:“我们要先处理皇上,还是先处理君尽欢?如果先处理君尽欢,我担心没有君尽欢的协助,皇上那边的事情不好办,但如果先处理皇上,只怕到时又控制不住君尽欢。”

要控制住皇上,于她和华家并不难,但要控制住君尽欢,太难了。

不管君尽欢平时表现得对她有多孝顺,她都不会天真的以为君尽欢能被她控制——区区一个出身低微、原本无依无靠的男人,能在短短几年里走到今天的高位,怎么可能会是纯良之人?

华老太太和华国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他们忽然之间才想到要对付君尽欢,一时间也都没有心理准备,当然也谈不到想出什么办法。

所以,三个人又陷入沉默。

半晌,华国公才看向华老太太:“母亲,你觉得君尽欢此人,真的不可信任么?”

华老太太半阖着眼道:“皇上一旦退位,太子必定会马上继续皇位,你觉得君尽欢作为太子生父,原本又权势滔天,会与世无争到甘愿放弃摄政的权力,让皇后和华家对他们父子指手划脚吗?就算他现在可以放弃,以后呢?还有福儿,我不认为这丫头会帮我们对付她的丈夫。”

华国公长长的叹气:“母亲说的是,君尽欢可以提出逼皇上退位这种手段,将来同样也能做出逼迫皇后归隐之事,而且一个人越是享受过权力的滋味,越是沉迷权力,君尽欢也不会例外。”

“这么说来,君尽欢确实不能留。”皇后叹气,“只是,我们现在还需要他,所以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第625章 利用他,除掉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乱除掉他。”华国公狠道,“皇上一旦出事,想必会有人借机发难,反对太子登基,到时京城总会出乱子的,而君尽欢为了确保太子顺利继位,势必要参与斗争,他在斗争中出了什么事,也不奇怪。”

“不妥,华家的势力还没有大到绝对占优的程度。”华老太太却是摇头,“一旦京城生乱,局面不好控制,我们想在这样的混乱中控制或除掉君尽欢,变数实在太大,万一君尽欢也有对付华家的念头或者察觉到我们的心思,到时我们又平白增添了一个对手,形势会变成如何真不好说。”

华国公道:“那,难道还是先除掉君尽欢?”

华老太太叹气:“让我再好好想想。”

又过了片刻后,皇后咬了咬牙:“不如这样,我和皇上最后一次用膳时,也把君尽欢和福儿请过来,然后一起毒倒他们俩人好了。”

华老太太道:“你可知道朝野有多少人支持君尽欢?他若是在你的膳席上出了事,你要怎么解释?君尽欢的人可又会相信你?”

皇后:“……”

“确实,朝中多是君尽欢的党羽,得不到他这一党的支持,想把持朝政很难。”华国公也叹气,“君尽欢之事,咱们得好好筹划,没有……”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叩门之声:“娘娘,福公主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全都闭紧了嘴。

接着,门被推开了,千懿福气乎乎的走进来,端起茶杯灌了一杯,恨恨的道:“我一个生病的弱女子在盘龙宫外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都要断了,父皇都不肯见我,我想闯进去还被侍卫给推开了,你们说父皇是不是很过分?父皇就让人给我捎一句话,一切按说好的办,绝无更改之可能,你们别再对父后抱有幻想了……”

她不断抱怨着,几个人都听得沉默,这样的结局也是她们的预料之中,只是再次确定这一点后,几人的心里还是凉飕飕的。

“我们明白了,我们不会再对皇上抱有幻想了。”华老太太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都回去吧,我累了,今晚就在凤栖宫歇下,明日再回去。对了,福公主,明日让君大人前往华府一趟,我们再作商议。”

华国公知道老太太是要跟皇后商量如何对付皇上和君尽欢的细节,心领神会:“母亲,皇后,我就先告辞了,福公主,咱们一起走罢?”

“好,我回去了。”千懿福早想回去了,“我会让尽欢明日早点去华府,你们在那之前最好也有些主意,不要什么事都依靠尽欢,他也很累的好不好?”

“公主说得是,”华国公很是诚恳的道,“我们不会再对皇上抱有幻想,自然会尽力想主意。”

就这样,四人的会谈结束,一夜就过去了。

次日临近午时,君尽欢骑马抵达华府,而华老太太也已经回到府中,加上华国公招来的其他华氏一族的核心成员,一共九人坐在足够密封、隔音、安全的大厅里,一边慢慢的用饭一边讨论如何拯救皇后的事情。

当华氏一族的其他人听到皇后、本家决定用“逼”皇帝退位这一招来解除皇后的危机时自然是吃惊不已,但短短的吃惊之后,他们也很淡定了。

在他们眼里,皇帝本来就是个蠢货,靠着华氏一族的支持才得以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他们作为华氏一族的核心,个个都有权有势有地位,尊养荣华,还真没太把皇帝当一回事。

“咱们要请皇上退位,安养龙体,这也是为皇上着想,但皇上肯定不会接受咱们的一片好心,国公爷、老太太、君大人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好法子了?”

“办法是有,就问你们敢不敢做。”

“咱们华家是什么人家,有什么不敢作的?而且咱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问心无愧,国公爷和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

“我、老太太、皇后和君大人进行了初步商议……”华国公将几个人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和盘托出,包括先让老太太病危、而后迫使皇帝推迟废后、再接着由皇后以“最后一次用膳”的理由与皇帝共饮并给皇帝下药等等,只是,他只字不提也要除掉君尽欢的事情。

华家诸人不断点头,认为这么做颇为可行。

“以上我说的应该都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皇上病倒、不能言、不能动笔之后,一定会有很多质疑皇后、君家和华家,到时我们该怎么办?”华国公道,“我们几个虽然也有初步方案,但这些方案需要很多人尤其是你们全力去执行,所以,在我叙述这个方案的时候,希望你们不要只是听,多用点脑子,把这个计划做到无懈可击。”

众人纷纷道:“国公爷放心,事关整个华氏一族的荣辱,我们自当尽力。”

华国公这才将皇帝出事之后如何控制、稳定局势的计划,细细的说了一遍,华家众人听得极为仔细和安静,直至他说完之后才一个一个的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一顿饭,九个人足足花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待到君尽欢离开华府,日头已经偏西了。

君尽欢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剩下的华氏一族八人继续凑在一起开秘密会议,而会议内容变成了如何在利用君尽欢对付皇上的同时控制君尽欢。

之后,华老太太顶着暮色,亲自带着一批人前往皇宫天牢,一一询问证人和犯人,彻夜不离,看在其他人的眼里,都觉得她是因为重查此案的时限很快就要到了,在拖着这副苍老的身躯拼命呢。

这一夜,华老太太都待在天牢里,直到天明时才被人抬出来。

“我、我还不能走……”她已经疲累到不能动弹,却还是哆嗦着声音道,“我要去查阅卷宗,皇后是冤枉的,我不信这案子没有破绽,我、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查,不信不能为皇后洗清冤屈……”

抬着她的两名嬷嬷劝道:“老太太,您已经一夜未眠,全靠吃药撑过这一夜,大夫说了您最多只能撑一夜,而后必须要精心调养,否则这身子骨绝对承受不住啊。”

“无、无妨……”华老太太昏昏沉沉的,意志却异常坚定,“再给我吃药,我一定要救皇后,哪怕赔上我这条老命也无妨……”

“不行,您不能再继续了,咱们哪怕违抗您的命令,咱们也要送您回去歇息……”

“如果你们违抗我的命令,”华老太太虚弱又严厉的道,“我宁可自裁。”

几个人都吓傻了:“老太太,您、您莫吓我们……”

“我老了之后,何尝吓过人?”华老太太道,“我今日再不能为皇后翻案,便没有半分机会了,你们若是误了我的大事,何异于置我和皇后于死地?”

“老太太言重了,咱们只是为您着想……”

“咳咳咳,这是我的决定,我若是因此死了,那也是我求仁得仁,没有半点怨言,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亲信,莫要让我活得苟且和毫无尊严。”

几名下人面面相觑后,无奈:“是。”

第626章 弥留,最后一个愿望

华老太太随后来到君尽欢位于六部的书房,在多名大内侍卫的监督下查阅厚厚的卷宗,途中小睡了几回,醒后又服药,靠着药物从上午撑到下午,再从下午撑到晚上。

“老太太,已经是亥时了,您真的该歇息了……”

“不行,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不能懈怠……”

“请恕老奴直言,您的身体不行了,再劳累片刻,只怕就要倒下了!”

“倒下就倒下罢,死在战场上是死,死在华床上也是死,与其碌碌无为躺着等死,不如为重要的人、重要的事而亡,我希望你们不要再阻止我,让我死也死得有尊严有价值。”

她都这么说了,几名下人便不再劝阻,皆是恭敬的道:“是。”

盘龙宫里,也在观望形势的千梦同问道:“老太太还在查案?”

“是。”

“她查到什么了?”

“回皇上,她应该什么都没有查到。”

“那是。”千梦同哼笑,“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又经过那么多能人的监督和审核,哪里还会留下破绽?这华家再拼,也休想翻案。”

“呼——”他伸个懒腰,长个呵欠,“朕要睡了,明日一早就下旨废后。”

在他看来,皇后犯下这样的大罪却只是被废黜,他够仁慈了,别人不该有大的抱怨,而且一段时间过后他还会恢复皇后的地位,皇后和华家再不满也只是暂时的,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在意华家的感受,该怎么享受还是要怎么享受。

他很快就躺在那张华丽、舒适的雕龙大床上,甜美的睡着了。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睡眠状况感到惊奇,明明他长期失眠,怎么从他决定废掉皇后以后就睡得这么舒坦了呢?果然,他的病情大半都是被皇后给折腾出来的?

唔,他废黜皇后的决定果然英明。

然而,他睡得正香呢,就被太监们紧张、喧闹的声音给吵醒了:“皇上您醒醒,出事了,华国夫人和皇后娘娘都出事了……”

他眼都没睁开,只是迷迷糊糊的问道:“她们出什么事了?”

“华国夫人劳累过度,在礼部君大人的书房里昏死过去了,大夫说她性命岌危,眼下正在抢救,也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天……”

“皇后听说华国夫人昏迷病危,也吐血昏迷,太医正在连夜施救,华家众人听说以后也纷纷赶到宫里,看望华国夫人和皇后,礼部和凤栖宫那边乱成一团……”

“哦,她们应该没事的,不必在意。”千梦同翻了个身,“朕不是太医,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多多关注那边,有什么变故再通报朕。”

“皇上,您、您不过去看看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五更……”

“朕龙体欠安,需要调养,未到佛晓,不宜起身。”千梦同道,“你们退下去,莫要打扰朕的睡眠。”

太监无奈:“是。”

这个消息传到那些进宫看望华老太太和皇后的华家人耳中,无不愤怒,他们互视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心思——这样的皇帝,确实该废!

彻夜,凤栖宫乱成一团,盘龙宫却始终安静。

如此,一夜过去,拂晓时分,酣睡一夜的千梦同终于醒过来,伸着懒腰道:“给朕梳洗,准备早膳,还有,将朕的废后圣旨拿来。”

太监们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个个躬身站在龙床之前,腰弯得低低的,头也垂得低低的,看着就是古怪。

“你们一个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准备。”千梦同觉得自己的好心情很破坏了,要怒了。

“皇上,皇后娘娘仍然昏迷不醒,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一名老太监战战兢兢的道,“华国夫人昨夜也是吐了好多血,整个人白得跟纸似的,听说只剩下一口气了,现在就靠药物吊着那一口气,也不知还能撑几天,您、您是不是赶紧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华国夫人?”

“不去!”千梦同因为心情受扰,想都没想就恼怒的道,“赶紧备膳,朕饿了!”

“皇上,虽然现在的天色还算是早的,但已经有很多贵族女眷进宫看望皇后了,”老太监道,“此外,除了贵族女眷,许多王公大臣也纷纷去看望华国夫人,您是皇后的丈夫、华国夫人的孙女婿,如果不去看望一番,会、会落人口实啊……”

“哼,落人口实又如何?”千梦同怒道,“朕是皇帝,朕去不去看望一两个人,还需要别人来命令?”

“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皇后是皇上的家人,华国夫人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算得上是皇上的亲人,如今皇后和华国夫人都危在旦夕,皇上去看一看乃是人之常情……”

“朕的事情,不用你们这些奴才多嘴。”千梦同暴怒,“赶紧侍候朕梳洗和用膳,你们再敢啰嗦,朕砍了你的头。”

几名太监便不敢再吭声了,赶紧忙起来。

很快,早膳端上来,样样都是千梦同喜欢的,千梦同用完之后就道:“把朕的废后圣旨拿过来。”

一名太监很快把圣旨拿过来,展开,铺在千梦同的面前。

加盖一个章,送到凤栖宫,皇后便不再是皇后了。

然而,终于盼到这一刻了,千梦同却看着这圣旨发呆,拿着印章的手迟迟盖不下去。

“皇上,您怎么了?”太监等了好一会儿后小心的问。

“这个圣旨……”千梦同犹豫了一下后在圣旨上盖下印章,收起来,“等皇后清醒过来再下吧,朕先去看看皇后。”

他不担心皇后死了,只是他现在清醒了一些,知道他不能表现得对皇后过于无情。

众太监松了一口气,赶紧备轿,将他送到凤栖宫。

千梦同还坐在轿子里呢,就听着前面似乎颇为喧闹,掀帘一看,吓了一跳:“这凤栖宫怎么回事,门口聚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么,这凤栖宫的门前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有女眷,有男官,窃窃私语走来走去的,把门都给堵住了。

“皇上,他们是听说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但赶过来看望皇后。”太监道,“因为过来看望皇后娘娘的人实在太多而娘娘需要静养,只能分批进去,轮不到的人便在外头等着。”

“皇后的人缘有这么好么?”千梦同惊讶,“不过一个晚上,就有这么多人来看她?”

他当然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看望皇后都是华家在背后安排好的,目的是为了给他施压,让他无法在这种时候下旨废后。

“全京城的女眷都以皇后娘娘为首,皇后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贵族女眷们当然要过来看看。”太监道,“还有哪,皇后嫁入皇家这么多年,为皇家做了不少贡献,认识的官员也多,一些皇亲和官员也会前来看望皇后娘娘的。”

“这样啊,”千梦同叹气,“过去吧。”

“皇上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通报,众人纷纷下跪,“皇上万岁万万岁——”

千梦同下轿,摆了摆手:“你们都退到一边,朕进去看看皇后。”

“是。”众人跪着让开。

千梦同抬步刚想踏进凤栖宫,身后就匆匆冲过来几个人,“卟通”跪在他的面前,哭着道:“皇上,眼下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华国夫人也快不行了,无法前来皇宫见皇上和皇后娘娘最后一面,便要我等前来面圣,求皇上满足她平生最后一个愿望。”

第627章 圣意,必杀君尽欢

千梦同一看这几人居然是华家的元老,眉头不由一皱:“难道华国夫人想说话不算数,要朕放过谋杀余妃、千小顺的凶手?”

如果华国夫人提出这种要求,他答应,皇室和朝野都不会答应。

华家几人道:“不,老太太是明理之人,她只是想求皇上,在她故去之后再惩罚皇后,免得她在人生的弥留之际目睹皇上与皇后几十年的情分分崩离析,不见半分希望,抱憾而去。”

“老太太的病情有这么严重?”千梦同还是有些惊讶。

“是的,咱们不敢隐瞒皇上,老太太随时都有可能逝去,还求皇上圆了老太最后的愿望。”

千梦同沉默着,扫视眼前黑压压的一批人片刻后摆了摆手:“华国夫人乃是朕的长辈,对朕从小关爱有加,这么小的愿望,朕如何不允?”

他叹息:“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好生养病,只有她病好了,皇后才能安然。”

他说这个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只不过,这几分真心是建立在他认定华老太太活不了几天的基础之上。

再者,这么多皇亲国戚、权贵重臣在场,他能拒绝吗?

“多谢皇上。”几名华家元老齐齐跪拜,一脸的感激涕零。

“回去照顾老太太吧。”千梦同摆了摆手,踏进凤栖宫。

皇后已经陷入昏迷,可能还会昏迷很长时间,千梦同也没在凤栖宫久待,就公事公办的问了一下皇后的病情,叮嘱太医和宫人们好好照顾皇后,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盘龙宫歇息了一阵后,千梦同想了想,又道:“备辇,朕要去看望华国夫人。”

华国夫人的辈分和身份确实很高,连先皇都颇为敬重,如今华国夫人快死了,他去看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者,听说很多皇室宗亲都去看望了,他不去好像也不好。

皇上出行,那阵势无论如何是低调不了的,所以,千梦同这一次出门,沿途不知引来多少百姓围观和议论,而华国夫人因为皇后之事劳累过度、即将故世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连路人都知道了。

待到千梦同来到华府,华老太太已经闭关养病,谁都不见,当然,千梦同是皇帝,必须要破例,然后他见到了昏迷不醒、气若游丝、跟死人几乎没什么两样的华老太太。

“皇上,老太太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华老太太的婢女抹着眼泪道,“还请皇上原谅老太太未迎圣驾之罪。”

“老太太何罪之有?”千梦同看到华老太太这副模样,心里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能压在自己头上的人又少了一个,“你们好好照顾老太太,若是缺什么东西,尽管跟宫里要便是。”

众人齐齐跪下:“奴婢代老太太谢皇上隆恩。”

千梦同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步履颇为轻快,毫无负担,而在他走了之后,华老太太缓缓的睁开眼睛,唇边露出一抹淡笑。

这个皇帝,果然很好对付。

“老太太,您没事吧?”两名婢女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只是困了,再睡一阵。”华老太太疲惫的阖上眼睛,恨不得睡得越久越好,“真是累啊,我真是太老了……”

她在皇宫里待了一天两夜,看似用心查案,实则都是在装模作样,毫不认真,途中不知阖眼偷憩了多长时间,但再怎么说,她毕竟撑了这么长的时间,身子骨已经濒临极限,早就疲累得不行。

只是她现在心事太重,又是大白天的,反而不容易睡着。

“老太太您安心睡罢,今日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您了。”婢女点燃薰香,助老太太入眠。

在薰香的催促下,老太太总算有了睡意,慢慢陷入忘我之境。

哪料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报:“老太太,福公主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您。”

“哎哟,老太太累了两天,刚刚睡下,可不能被吵醒,你去跟福公主说,让她先在府里好吃好喝好逛,想干什么都成,待老太太醒来以后再谈事儿……”

“咱们说过了,但福公主说事关重大,必须要尽快让老太太知晓,若是拖沓,只怕会影响到皇后娘娘的事儿……”

“影响到皇后娘娘?”婢女头疼了,老太太付出这么多都是为了救皇后娘娘,眼下事关皇后,她能不报么?

想来想去,婢女叹气:“好罢,我现在就叫醒老太太。”

想温和的叫醒老太太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几人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让华老太太慢慢的苏醒过来。

“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么?”老太太还是极为疲困,眼皮子都睁不开,“我怎的感觉我只睡了短短片刻?莫不是我的身子骨……”

“您确实只睡了短短的时间,是我们强行叫醒您的,”婢女道,“福公主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必须要马上告诉您,还说事关皇后,不能等,咱们怕耽误了正事,只得叫醒您……”

“把公主叫进来罢。”老太太摆了摆手,“扶我坐起来,给我端药。”

“老太太,大夫说您不能再服用强心丸了……”

“这场事关皇后、皇权、整个华氏一族的战争已经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就算天塌下来也必须得顶着,去,把强心丸拿来。”

“老太太——”

“你们想让我输掉这场战争吗?”

婢女无奈,把可以强行且快速有效的提神、醒脑、恢复元气的强心丸取过来,配着温水让老太太服下。

老太太刚恢复了几分精神,千懿福就冲进来了,看到老太太也不问她的病情,开口就急急的道:“尽欢出事了!尽欢昨日晚上从皇宫回来时遭到了袭击,他的侍卫悉数被杀,他也受了伤,被迫在废墟里躲了一夜,直到凌晨时才遇到一个路人,请对方送他到普渡医馆,再由医馆给我报信,我才知道他出了事……”

华老太太微惊:“福儿,你且冷静,慢慢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懿福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气:“因为昨日是核查皇后一案的最后期限,傍晚的时候,尽欢去宫里向父皇说明皇后的案子,直至天黑才离开皇宫,他离开的时候带了四名侍卫,走的也是大道,理应是很安全的。

但就在他经过瑞祥大街的路口时,忽然听到巷子里有女子呼救,便带着侍卫过去救人,哪料那竟是一个陷阱,他们五人落入对方数十人的包围之中,敌众我寡,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尽欢在四名侍卫的拼死保护下逃走,但还是一路被人追杀。

他东躲西藏的,最后躲进了一条臭水沟之中,熬到天快亮时有路人经过,才求路人将他送到医馆,再由医馆的人秘密将消息送到我府里,我这才派人去将他接回来,他的外伤倒是没有大问题,内伤却颇为严重,近期都不能劳累,不然很可能会病倒……”

华老太太半阖着眼睛,耐心的听她把君尽欢遇刺的整个过程说完后,才缓缓的叹道:“君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却一直被人袭击和追杀,而凶手却迟迟抓捕不到,着实委屈,连老身也为他不平,只是不知……他昨夜遇袭之事与皇后的事情,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千懿福直视着她,眼里有着滔天的怒火,“因为袭击他的人,就是皇上派来的,皇上决定在废掉皇后之前一定要除掉他!”

第628章 圈套,各怀鬼胎

华老太太大为吃惊,睁开眼睛:“你这结论,可有何依据?”

“尽欢亲耳听到的。”千懿福恨恨的道,“那些人追杀尽欢追了很久,尽欢躲在臭水沟里的时候,那些人就在四周找来找去,尽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说皇上担心皇后被废以后尽欢一人独大,连他都压制不住,他一定要先杀尽欢再废皇后,而他们若是不能杀掉尽欢,皇上一定不会饶了他们。”

“还有,尽欢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她重重的拿杯子顿桌面,“那人便是盘龙宫的侍卫之一,好像是叫狼爪的,经常贴身保护皇上,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查这名侍卫昨晚的行踪。”

“那些人还说他们的人已经埋伏在君府四周,君府里也有皇帝的眼线,如果尽欢逃回君府,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杀掉,尽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敢回家,而是趁着天暗逃到普渡医馆。”她越吼越大声,“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尽欢知道幕后主谋是皇上,才没有深究,这次也是因为被皇上逼急了,才决定逼皇上退位。”

“我家尽欢就是太好了,才会导致他落到如今的局面。”她一脸的愤怒与不甘,“为了避开皇上的追杀,他都没敢回家,现在还躲在外面呢,他还嘱咐我不要对外面透露这个消息,免得皇上一不做二不休,公开对付他,坏了他和你们商议好的大事。”

“竟有此事。”华老太太惊骇之余,心中实在有些复杂,她还在想着如何同时除掉君尽欢呢,皇帝竟然已经在帮她除掉君尽欢了?

如果君尽欢在这个时候死了,也许是死得早了一点,但也省了华家和皇后很多麻烦,另外,她还可以利用这事对付皇帝,获取君尽欢一党的支持……短短片刻,她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千懿福还在骂,又骂了好一会儿后冲华老太太道:“尽欢让我赶紧过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他说皇上的人一定会继续追杀他,他近期都不能露面了,让你们务必保密他的行踪,对计划进行必要的调整。”

华老太太稳了稳心神,很是关切的道:“君大人现在何处?如果皇上真的要杀他,你和君府只怕都被监视了,不方便做事,华家这边倒是可以出力。”

千懿福颇为顾忌的打量四周。

华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婢女们出去,千懿福这才压低声音:“尽欢躲在……”

“好,我现在就暗中派人去保护他。”华老太太听后也低声道,“你放心,我派去的都是华家暗中训练的死士,对华家绝对效忠,不会向外界透露一个字,你这边就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君大人不能露面的事情。”

“我明白。”千懿福道,“尽欢也这么说,他已经写了一封请假书,向皇上请假数日,理由是去中原接运儿回来,我上午已经请人送进宫了。”

“君大人想得果然周到。”华老太太点头,“这几日你不妨多进宫看望皇后,尽量避免皇上生出疑心。”

“好,我不会露出破绽的,你们也赶紧对付皇上,不要给皇上一一灭掉我们的机会。”

千懿福离开了,华老太太随后叫来华国公,如此交代了一番。

华国公点头:“母亲放心,天色暗下来之后我就亲自带死士过去,务必确认君尽欢所言是真是假。”

“赶紧去忙吧,我能做的都做的,接下来全靠你们了。”华老太太看起来又老了几岁,声音变得愈加虚弱,“我真的要歇息了,撑不住了……”

“母亲请安心休养,孩儿会把一切都办得妥妥的。”华国公退出去了。

而后他先派心腹去调查盘龙宫那名名为“狼爪”的侍卫,接着亲自去挑了多名死士,如此叮嘱一番,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这时的君尽欢却是一派悠闲,躺在摇椅上看书,不时品上两口香茗,完全不像是正在躲避追杀的伤患。

“大人,有重要情报。”帘外传来亲信的声音,“这段时间,探子发现有一批神秘的高手正在悄然汇聚于京城,他们的行踪极其隐秘、谨慎,反跟踪的手段也极其高明,探子一直追踪不到他们的身份和藏身之地,只能确定他们与京城各家各派并无接触,更像是自成一派。”

君尽欢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没有翻动已经看完的这一页。

亲信继续道:“探子试着对这些人出手,发现他们功夫高强,训练有素,装备精锐,配合也极为默契,但路数完全没有京城或泽国的风格,也不知是哪里培养出来的高手,探子怀疑这些人是来自江湖的秘密组织或异国的精锐军人。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些人极为狠辣,对咱们的探子下的皆是死手,探子们的本意只是试探他们的路数,打打就跑,哪料他们就像跟探子们有仇似的,穷追不舍,而且完全没有留活口的心思,抓到咱们的人就杀,问都不问一句,感觉他们似乎很是清楚咱们的探子是什么人。

甚至,咱们的探子还发现这些人在跟踪自己,君府、华府四周也时不时有这些人的身影出没,咱们的人想办法抓他们,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两个,他们却当场服毒自裁,半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们。

不过,他们服用的毒药都藏在某颗牙齿里,他们服毒时把整颗牙齿都吞了下去,探子们从他们的腹中剖出毒牙,在毒牙的背面发现了这样的红色图案,经鉴定,牙齿乃是假牙,图案是雕刻和染色上去的,而这红色好像是……人血,这些人有可能是故意敲掉了原本的真牙齿,镶上这样的假牙。”

他递上一张纸,纸上画着一轮残缺的红色月亮:“这就是假牙背后雕刻的红色图案。另外,探子们检测过了,他们服用的毒药也极其神秘,验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毒药。”

君尽欢接过纸张,盯着那轮诡异的红月图案:“大概有多少这样的人聚集在京城?”

亲信道:“他们大多是三三两两的分开行动,很少会多人聚集在一起,根据零零星星的目击报告,他们至少已经聚集了三四百人,而且还在越聚越多。”

“这样啊……”君尽欢指尖轻敲扶手,半刻后露出淡笑,“这些人应该是镜国的精锐军人,千境离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的计划,暗中聚集人手,就等着我对付千梦同时趁机对我下手。”

亲信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应对?要不要赶紧剿灭这一伙人?”

“不急,千境离一定很想亲手杀掉我,而我也很想杀掉他。”君尽欢淡淡道,“我要将计就计,暗下设下陷阱,等着千境离主动找上门来,现在就对他们动手,一定会打草惊蛇,让探子继续跟着他们,不要做出任何改变,也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仍然是千梦同和华家。”

亲信迟疑了一下:“是。”

这时,帘外又有人来报:“殿下,华国公来了。”

“终于来了。”君尽欢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来,脸上现出虚弱之色,“按下来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

虽然他遇袭的事情又是他自编自演的,但他的伤可是真的,不养上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痊愈的。

第629章 焦尸,君尽欢被杀

午夜,华国公回到华府,刚想回房歇息,就有婢女闻讯赶过来:“国公爷,老太太让你一回来就去见她,跟她说明此行结果如何。”

“老太太这么晚了还没睡么?”华国公大惊,匆匆往母亲的厢房赶过去,“你们怎么不劝她早些睡下?”

“老太太说您今晚办的事儿非常重要,她不知结果无法安心,另外,老太太其实早早的就睡下去了,您回来后咱们才临时叫醒她的。”

“唉,老太太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一回事了。”华国公摇头,很快赶到了华老太太的屋中。

华老太太也才刚刚醒过来,喝着醒脑茶,强打精神问道:“君尽欢那边如何了?”

华国公在她对面坐下:“我仔细观察过了,君尽欢应该受了不轻的内伤,短期内不能奔波和劳累,只能暂且隐蔽起来养伤。我与他讨论了咱们的计划,他说他已经跟他的人都交待清楚了,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命令,让他的人全力协助皇后娘娘……”

华老太太听后问道:“你可能确定真的是皇上暗中派人行刺他?”

华国公叹道:“我细细的问过了他和福公主多次遇袭的过程,还见到了他身边那几名侍卫的尸体,他所言应该不假,放眼这京城,恐怕只有皇上能做到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又能屡次派人行刺他们而不留证据了。

另外,我派人去调查盘龙宫侍卫狼爪的人回来了,狼爪这几日突然请假,一直没有露面,也不住在宫里,行踪不明,到处打听不到他的下落,感觉很是蹊跷。在调查狼爪的过程中,我的人还发现盘龙宫的侍卫近期调整得很是频繁,不时有侍卫消失和新的侍卫补充,或者有侍卫莫名受伤,频繁请假或缺岗的现象也极多,要知道能进盘龙宫的侍卫那都是皇上的亲信啊,怎么能随意请假、缺岗或换人什么的?

我的人还多方出动,去查了之前那些消失的侍卫,虽然现在查到的线索不多,但已经确定其中有人是死了,死因不明。从种种线索来看,皇上确实很有可能派盘龙宫的侍卫去刺杀君尽欢,导致死伤。”

华老太太满意的点点:“短短一天时间,你就能查到这么多情报,不错。”

华国公笑笑:“华家苦心经营数十年,在皇宫和京城各大家族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若是连这点都查不出来,哪里配成为皇族之下的第一大族?”

“皇族又如何?”华老太太冷哼,“此战过后,皇族也未必比华家更强。”

“母亲说得是。”华国公微笑,“君尽欢近期不能露面,我们需要对计划进行一些调整,另外,君尽欢给他所信任的几名同党写了亲笔信,交给我保管,我想从明天开始,一一去接触君尽欢信任的同党,最后确认他们的态度和分工。”

“去吧。”华老太太道,“记住,对付皇上的细节,不可告人。”

“母亲放心。”华国公道,“我们与君尽欢都说好了的,由皇后下毒逼皇上退位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对其余人只说咱们会通过一些过激的方式逼皇上放过皇后,到时请他们务必支持皇后。”

无论如何,通过下毒的方式逼皇帝退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且大逆不道的事,不利于他们拉拢人心,在事成之前当然不能说真话。

“嗯,你考虑得很是周到,母亲不用过问太多了。”华老太太道,“还有一事,太子那边呢,行到哪里了?”

华国公道:“太子两日前已经秘密启程回京,皇上派去看护太子的大内侍卫都被杀了,太子的身边都是君尽欢的人,这个消息绝对不会传进皇上的耳里,据君尽欢说,太子最快将于半个月后抵达京城。”

“那就好了。”华老太太一脸放心的阖上眼睛,“咱们这个计划宜早不宜迟,加紧准备,准备好了就动手,不必迟疑。”

“是。”

母子俩的谈话到此结束。

接下来几日,华国公带着不少人在暗中奔波忙碌,积极的准备着,计划在太子即将抵达京城的时候动手。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才过了三四天,华国公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君尽欢被杀了!

他惊得连夜赶去君尽欢的藏身之处,见到的只有火灾过后的废墟与多具被烧焦的尸体,以及和几名华家派去保护君尽欢的死士。

他没有留下来清理现场,而是匆匆带着那几名死士离开,一路问明缘由后就直接去见华老太太,开口就是君尽欢被杀身亡。

此时又是深夜,艰难醒来的华老太太惊得失声:“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华国公大半夜的都在渗汗,“是咱们派去保护君尽欢的死士亲自来禀报的,也是他们亲眼所见,我也亲自去现场看了,屋里被烧成了灰烬,屋里的十几具尸体都被烧焦了,我在其中一具尸体上面发现了君尽欢平时佩戴的戒指和腰牌,戒指是福公主送的,腰牌是朝廷发的礼部尚书腰牌。

另外,福公主也连夜赶到现场,只比我晚一些抵达,她在现场抱着君尽欢的焦尸恸哭,很快就哭得吐血不止,晕厥过去了,我看她这次要元气大伤,一病不起了。”

“福公主都吐血了?”华老太太叹息,“她对别人都冷血冷情,唯独爱极了君尽欢,想来不会认错人,更不可能为不相干的人吐血,看来那具焦尸真是君尽欢了。”

她缓了缓气,喝茶:“华家派了这么多死士保护君尽欢,君尽欢到底是怎么死的?”

华国公道:“那间宅子死了好几十人,几乎每具尸体身上都有明显的致命刀伤,宅子损毁严重,显然是经过了好一番恶战,死的人中并不止咱们的人和君尽欢的人,必定包括了一部分刺客。不过,只有君尽欢所在的那间屋子起火,屋里的尸体都是被杀后再被焚烧,可以认为,那是刺客故意焚尸灭迹。

在那间宅子里保护和照顾君尽欢的人加起来约莫三十人,大部分是咱们派去的死士,这些死士一共只活了四个人。根据他们描述,午夜之时,有一批蒙面高手突然从四面闯进宅子,一路杀往君尽欢的住处,因为对方人数众多,至少有五六十人,他们根本拦不住,对方找到君尽欢后全力围杀,他们拼尽全力也没能保住君尽欢的性命。

对方杀掉君尽欢后就撒上火油,放火烧尸,即刻撤离,并不恋战。咱们的人加上君尽欢的人活下来的不过六七人且个个都受了伤,根本无力追击,只能兵分三路,一路留下来看守现场,另外两路分别去君府、华府报信。”

华国公说得很快,很急,嗓子跟冒了火似的:“我怀疑那些刺客是皇上所派,生怕四周有刺客埋伏,为了安全,也为了避免被皇上发现华家私下保护君尽欢,便匆匆带着死士离开。”

“你做得很好。”华老太太一脸凝重,“君尽欢乃是以请假的名义消失,而且京城近期一直有传言说君尽欢功高震主,皇上有心除掉君尽欢,如果君尽欢的尸体被发现惨死在京城,所有人都会怀疑是皇上干的,因此皇上必须要焚尸灭迹,销毁尽可能多的证据。如果让皇上知道君尽欢死时华家人也在现场,说不定会提前对付华家,这将会极大的影响我们的计划。”

第630章 仇恨,提前动手

“母亲说的是。”华国公道,“我也是考虑到种种,没有留在现场而是赶紧离开。”

“你是离开了,但福公主还留在现场吧?”华老太太道,“如果福公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君尽欢被杀的事情公开并闹大,只怕会引来皇上的猜忌、防范甚至是灭口,从而影响到咱们的计划。”

“母亲放心,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因此我留了一名带过去的亲信在现场,叮嘱他看好福公主,绝对不能让福公主坏了大事。”华国公道,“还有,咱们的人去君府报信时没有说君尽欢被杀身亡,只说他出了事儿,让福公主赶紧过去一趟,福公主去的时候很是隐秘,应该不会引来皇上那边的注意。”

“那就好。”华老太太又点头,“不过以福公主的性情,君尽欢被杀之事对她的刺激和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她忍得了一时,忍不了几日,我很担心她会不顾一切的为君尽欢报仇,坏了大事,而且在这节骨眼上,咱们也不好控制住她啊。”

“母亲说的有理。”华国公很重视母亲的意见,深思,“我看她在君尽欢的尸体前哭成那样,想让她在人前扮作没事人一样,应该是不可能了,咱们得做好应急措施。”

“事情都准备到这份上了,不能让她打乱咱们的计划。”华老太太没有想太久,很快就当机立断,“我看,咱们就把计划提前,三天后的晚上就动手如何?”

“三天以后?”华国公惊,“这会不会太早了点?”

“不过,咱们原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早些动手也好,免得夜长梦多。”他随即变得有些兴奋起来,“反正皇上那边也不难对付,关键是皇上出事之后如何迅速控制局势,我看君尽欢此次被杀身亡,倒是可以拿来做文章。”

“对,事情宜早不宜迟。”华老太太也猛然一拍床沿,很是豪迈的道,“我估计福公主最多忍个一两天就到顶了,无论如何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一定会闹大,到时全京城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君尽欢的死亡之上,倒是给了咱们可趁之机。”

“君尽欢被杀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华国公接着道,“皇后可以说皇上伤心和悲愤过度,借酒浇愁,导致饮酒过量,陷入深度昏迷,需要长期调养,无力处理国事……”

华老太太笑了:“这些事情就由你来安排罢,你赶紧找个时间去见皇后,将事情给商量妥了。”

“好。”华国公眼里闪过狂热之色,“我明日一早就去看望皇后,如果可行,咱们三日后的晚上就动手。”

想到几天之后皇权就要落入华家的手中,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流窜和沸腾!

再想到太子继位之后,华家将给太子挑一个华家的女子当皇后,两人生下来的儿子将以华家的血统为主,如此,华家岂不相当于皇族了?而他这个华氏一族的最高领导者,跟实际上的皇帝有什么两样?

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动手了。

这天晚上,年逾六十的华国公一夜没睡好,次日起身后也没觉得疲乏,用过膳、喝过茶后更是精神抖擞,坐着轿子进宫去看望皇后了。

午时,华国公离开皇宫,又去君府看望千懿福,千懿福没露面,千懿福的贴身侍女只说千懿福病情加重、不便见客,华国公一听便知道千懿福还没有回府,千懿福的侍女在替她掩饰行踪呢。

华国公赶回府中,换了便衣,略作乔装后带上几名便衣侍卫,悄然从小门离开,前往君尽欢的藏身之处。

千懿福果然还留在这里,只是她已经陷入昏迷或沉睡之中,一动不动的像具尸体,华国公小心翼翼的上前瞧了几眼,被她枯槁憔悴、毫无血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的面容给吓到了。

“公主她……还好吧?”他问。

“很不好。”留在现场善后的几个人都摇头,“公主从昨晚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哭,谁都劝不住,直到昏迷为止,醒过来后又哭,哭到昏迷,没完没了的。到了天明的时候她就像疯了一样的咒骂皇上,还说要去皇宫找皇上、杀了皇上什么的,咱们迫不得已,只得给她服下安神药,让她先好好睡上一觉。”

“国公爷,福公主眼下已经失了冷静,一心想要杀掉皇上为君大人报仇,我看谁都劝不住的,您得想想办法啊。”

“唉,就让公主先好好睡上一天再说。”华国公左右打量,“君大人等人的尸体呢,你们如何处置?”

“这宅子里有冰窖,咱们把尸体抬进冰窖里存着,现场没收拾,就看您要求咱们如何收拾了。”

“就先这样放着吧。”华国公沉默片刻后,对千懿福带来的人道,“君大人的事情究竟要如何处理,必须等公主清醒过来且恢复理智后再能下决断,你且回去,让君府的人统一口径,就说公主病倒,这几日都不能见客,府里有什么事就由管家全权处置。”

千懿福的人当然也是她和君尽欢的心腹,做事不问缘由,只管执行命令,当即道:“是。”

华国公而后坐下来:“我会在这里等公主醒过来,你们且去准备好饭好菜和药汤,别饿着了公主。”

尽管他也很忙,但他还是非常有耐性的等待千懿福醒来,期间还睡了两三个时辰,如此,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千懿福终于悠悠转醒,眼睛刚睁开就露出狂兽一般的凶猛和杀意:“我、我要杀了皇帝,为尽欢报仇……”

她拼尽全力的说着并想爬起来,然而极度虚弱让她的声音细如蚊蚋,身体除了脑袋和双手微微可以动一下,别的都动不了。

“公主冷静。”华国公赶紧走到床边,沉声道,“我们都能明白您的感受,也与您一般悲愤,恨不得马上为君大人报仇,但这事需要好好筹划,否则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您放心,我已经与老太太、皇后都商量过了,我们决定提前实施计划,如果您没有异议,动手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的晚上,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您暂且忍忍,全力配合这个计划。”

千懿福根本冷静不下来,脑里一团混乱,心如在地狱中煎熬,整个人早就崩溃了,一心想找皇帝拼命然后再给君尽欢殉情,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什么都动不了。

直到屋里燃起薰香,一碗汤药强行灌进她的嘴里,外加几根银针扎在她的头部,她才勉强安静下来,这才把华国公反复说了几遍的话给听了进去。

“动什么手?是要杀掉皇帝么?”她红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华国公。

“现在还不能杀掉皇帝,但是,我们可以先让皇帝长睡不醒,以后杀或是不杀,全都随您。”华国公顺着她的意思道,“您且吃些东西,听我慢慢讲述这个计划,您有什么意见,我们都可以改。”

千懿福抓起盘中的包子,恶狠狠的塞进嘴里:“说。”

华国公没用多少时间就说完了调整后的计划,千懿福听后“咯咯”的笑,眼里流露出疯狂之色:“好,好极了,就按你们说的,两天后的晚上动手,不过到时我也要在场,跟皇帝皇后一起用膳。你们放心,我不会露出破绽的,到时皇上出了什么事,我也可以充当证人,是不?”

华国公拱手:“是,就依公主的意思。”

第631章 美酒,最后的团圆饭

尽管君尽欢已经变成焦尸,形容惨不忍睹又可怕之极,千懿福还是日夜坐在君尽欢的身边,不言不语的看着他,默默的流泪。

一直在暗中监视她的华家人还看到,千懿福甚至低头亲吻了君尽欢的焦尸,惊得他们脸色惨白,差点把吃下去的都吐了出来,而后窃语:“公主爱君大人至此,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恢复正常了,再严重点,说不定都活不成了。”

“我看公主的魂都没有了,待她大仇得报,哪里还有动力活下去?就可怜了太子年纪小小,生父被杀,生母自绝,又没有兄弟姐妹,唉,真惨。”

“更惨的是,没了生父生母依靠,太子以后还不得彻底被皇后和华家给控制住?这辈子大概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呵呵,这样不是省了国公爷很多麻烦嘛?”

“说的是,如此说来,君尽欢还真是死得极好啊。”

完全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之中的千懿福,完全不知道她也是华家手中的一颗棋子,华家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只希望她能撑到大功告成那一刻就好。

如此,又过了整整一日后,千懿福才依依不舍的吻别君尽欢,悄然回到家中,花了很长的时间沐浴更衣,略施粉黛,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坐着简素的轿子前往皇宫。

在凤栖宫,形同死人的千懿福见到了形同重患的皇后,千懿福一脸的木然与冰冷,连行礼都没有。

皇后已经从前来看望她的华家人口中得知了君尽欢死亡的消息,当下也不多说,只是叹了口气,让宫女们都退出去:“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么?”

千懿福冷冷的道:“我现在非常冷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母后,赶紧行动吧。”

皇后看了看外头微暗的天色:“好罢,我现在就派人去请皇上过来。”

她并不打算安慰女儿,一来君尽欢已经死了三天,她早就冷静下来,很难再培养出什么悲伤、愤怒的情绪,二来她也是身体虚弱,自顾不暇,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还有心情安慰年轻的女儿?

在等待皇帝过来的功夫,皇后低声对千懿福道:“皇上一定会给你和我面子的,在那之前,咱俩先预习一遍。”

千懿福点头,收起脸上的悲色和怒色:“放心,我不会坏了大事。”

她哪怕豁出一切也要为君尽欢报仇,绝对不会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出差错。

另一面,皇后最为亲信的嬷嬷抵达盘龙宫,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有事求皇上。

千梦同正在逗蛐蛐呢,不耐烦的道:“皇后那边又有什么事?”

通报的太监道:“之前华家不是派人来通报,说华国夫人肯定撑不过今晚了,华府已经在准备白事了么?皇后听后哭得死去活来,连福公主都赶来宫里陪伴和安慰皇后,皇后说这一夜过后她不仅失去了深爱的祖母,也失去了皇后的荣耀,希望能以皇后的身份和皇上最后一次用膳。”

千梦同蹙眉:“可朕已经用过膳了,现在不想吃东西。”

太监低声道:“皇后的人说皇后这几日几乎不吃不喝的,今日更是滴水未进,凤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难得皇后今晚准备了一桌酒菜,就想跟皇上最后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如果皇上不去,皇后说不定会绝食昏迷,到时皇上再下一道废黜皇后的圣旨……这不是要了皇后的命么?另外,福公主也在呢,她说她很久没有与您和皇后一起用膳了,今日也没有吃过东西,恳求皇上您能过去一趟。”

千梦同噎了几秒后,无奈的道:“好罢,朕就过去一趟。”

没过多久他就踏进凤栖宫,见到了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他的妻子与女儿,当即就待住了。

他只是几日未见皇后和女儿,两人怎么就……变了那么多?

一个头发花白,皱纹横生,腰背微楼,再多的脂粉都掩饰不住她的苍老与憔悴,毫无昔日一国之母的威严与气派;一个足足瘦了一大圈,眼睛都微凹进去了,不仅彻底没了往日的圆润与富态,甚至于连魂魄和精气都没有了,跟个活死人似的……这还是他的妻子与女儿么?

皇后与千懿福看到他,也是好一会儿不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皇后,福儿,你们俩……怎么了?”千梦同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这是……生病了么?”

皇后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看到皇上,我的病……就好了。”

“放心罢。”千梦同在这一刻也对自己的妻子生起了恻隐之色,声音柔和不少,“即使朕下了圣旨,也会以皇后的礼遇待你,绝对不会让你吃半点苦头。”

皇后颤巍巍的站起来,给他鞠了一礼,微笑变得温暖了一些:“多谢皇上厚爱。”

千梦同看她连站都站不稳,赶紧出手扶她,对她刚才的不行礼之罪也不计较了:“皇后凤体虚弱,赶紧坐下,不必行礼。”

皇后又是微微一笑:“多谢皇上,皇上您也赶紧坐下。”

千梦同刚坐下,千懿福就笑着给他倒酒:“父皇,咱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来,女儿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说罢千懿福举杯触唇,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这酒味道甘醇,她这一杯下去却咳个不停。

“福儿,你看起来气色也极为糟糕哪。”千梦同看着她,“这酒就不要喝了吧?”

“父皇,都说了女儿很久没有与父皇、母后一道用膳了,女儿今晚高兴,一定要喝个痛快。”千懿福将他的那杯酒举到他的面前,撒娇,“您也喝嘛,这乃是西域传来的葡萄酒,特别甘美,没有苦涩之味,又养颜补身,您多喝一些也无妨。”

葡萄酒原本不是烈酒,但后劲很大,而且皇后在葡萄酒里添加、调和了几种别的酒和一些特别的药材,令葡萄酒的味道更为香醇、独特、美味,只是,这样的葡萄酒跟毒药也区别不大了。

千梦同道:“福儿,父皇龙体未愈,现今仍在调养,是要戒酒的……”

“这酒乃是果酒,性子温和,并不伤身。”千懿福道,“再说了,我如今也在抱病休养,不也喝了么?父皇是皇帝,难道连喝一杯果酒的胆量都没有?”

千梦同原本就不是自律之人,看到千懿福都这么说了,便接过酒杯,笑道:“小喝一杯应该不打紧。”

皇后一看,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给刚刚喝完一杯的皇帝倒了一杯,笑着道:“我也敬皇上一杯,先干为敬。”

说罢她也是仰头,一口气饮下不大不小的一杯葡萄酒。

“好酒!”千梦同咂着嘴里的酒味,问道,“听说皇后今日没有用膳,不可空腹饮酒哪。”

“无妨,这酒有开胃之功效,先喝了这一杯再用膳,能吃得多一些。”皇后把他的那杯举到他的面前,“皇上,请。”

她还要垂帘听政呢,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饿几天?因此,她在私下里还是悄悄吃了一些东西,刚才也和女儿先填了肚子,并服了解酒药和消食散,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女儿重度“中毒”。

第632章 心软?她绝不允许

千梦同为难:“朕刚刚才喝了一杯……”

皇后面露几分悲凉:“这是我最后一次与皇上用膳了,皇上连一杯果酒都不肯喝么?”

她都这么说了,千梦同咬咬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皇后与千懿福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默契,于是不动声色的给了对方一个眼色。

“父皇,这些菜、汤和点心都是刚刚才做好的,味道正好,您吃。”千懿福给千梦同盛粥,“这香米粥用小火熬了整整一个时辰呢,又黏又稠,能拉出丝来,您尝尝。”

皇后拿起一只海虾,小心的剥了壳,递到千梦同的嘴边:“皇上,这是您最喜欢的白灼海虾,下锅的时候还是活的,非常新鲜,您尝尝。”

兴许是那两杯酒确实有开胃的功效,千梦同看着满桌子自己喜欢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突然很有胃口,不禁张嘴把皇后喂给他的海虾咬进嘴里,边吃边道:“味道不错,你们也赶紧吃,看你们瘦的。”

“父皇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千懿福撒娇,“父皇吃多少,我就吃多少,如果父皇想我胖回来,那就一定要多吃一些。”

皇后随即附和:“皇上近期一直食欲不振,也瘦了不少呢,总之,皇上吃多少我就吃多少,皇上不吃,我也不吃。”

“你们两个啊……”千梦同哭笑不得,“这是要逼朕吃到撑么?”

“撑就撑吧,这样的团圆饭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了。”千懿福甜甜的笑,又给他倒酒,“今朝有酒今朝醉,父皇,咱们喝,不醉不归。”

“先吃些东西,莫要空腹喝酒。”千梦同道,“来来来,我把这碗香米粥喝了,你们也要说话算数,喝光一碗粥。”

“好哦好哦,”千懿福拍手,“我现在就喝,母后,你也赶紧喝,我给您盛粥。”

这些菜、汤、粥里都被她们放了微毒的药物,这些药物虽然不足以致命,但药和酒原本就不能一起食用,千梦同喝了那么多酒,又吃下这些微毒药物,加上他的身体不好,这么吃一顿下来,不死也去大半条命了。

“好,母后说话算数,皇上吃多少,母后就吃多少。”皇后说到做到,将那一碗粥喝光,然后又剥虾,“皇上,吃虾,我觉得这个特别好吃。”

千懿福继续给千梦同倒酒:“我觉得这酒好喝,父皇您要多喝几杯,这样我也才能多喝几杯。”

千梦同两杯酒落肚,微微有了一丝醉意,越发觉得这酒好喝了,便又一饮而尽,笑道:“这酒确实好喝,来来来,你们也喝一点,不过不能喝醉了,免得伤身。”

“父皇,就让母后多喝一点罢。”千懿福在千梦同耳边低声道,“您不知道,母后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您没看到母后连站都站不住了么?到了明日,华老太太死了,您又非下圣旨不可,母后今晚若是不能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能熬得住?”

千梦同一怔:“那你说怎么办?”

千懿福道:“让母后吃饱和喝醉啊!所谓一醉解千愁,母后喝醉以后还能好好睡上一觉,到了明日,体力总能恢复上几分,到时才能熬过去啊。”

千梦同想了一想,展颜:“还是你聪明,这个法子好。”

千懿福道:“那您赶紧陪母后喝两杯。”

千梦同于是给皇后敬酒,皇后当然是求之不得,千梦同不知不觉间又是两杯美酒落肚,醉意又加深了两分。

皇后和千懿福为了诱他多喝一些,不停的跟他聊起过去那些开心的事情,半句不提那些让他不快的回忆,几人越说越是动容,皇后甚至落下泪来:“梦同,我现在想想,我以前真的做错了太多的事情,不知给你带来了多少伤害,真是追悔莫及!这样的我确实不配为后,应该好好反省,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多纳几个妃子,若有好的,立为皇后也无妨……”

说着,皇后痛哭失声:“我怎么到了现在才知道后悔呢?早知道以前就该对你好一些……”

除了兴师问罪的那一夜,千梦同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后落泪和哭出声来,加上之前的感情铺垫,他也忆起了当年他与皇后的恩爱以及皇后如何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禁动情的拉起皇后的手,红着眼睛道:“皇后,你确实做错过很多事情,但是,你对朕的好和帮助,朕都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千懿福慢慢的喝粥,刘海下的眼睛冰冷的看着他,心里仍然想的是今晚一定要杀掉他,为君尽欢报仇。

“只要皇上心里有我,永远不要忘记我,我就满足了。”皇后软软的靠在千梦同的身上,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了,“皇上,今晚就陪在我的身边吧,这是最后的一夜了,就算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无憾了……”

“皇后莫要说这样的话。”千梦同伸手捂住她的嘴,终于控制不住的说出来,“其实朕也不是真的想废掉皇后,朕只是打算暂时用废后的方法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待过个一两年,朝野忘了这事,朕再恢复你的身份,你切不可自暴自弃,伤害自己。”

皇后惊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至于千懿福,也彻底呆了,皇后杀了唯一的皇子,皇帝居然打算放过皇后?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她对皇后的了解,皇后不会因此心软了吧?

她的目光微移,落在皇后的脸上。

皇后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不信:“皇上……您、您是说真的?”

“朕是皇帝,说话一言九鼎。”千梦同喷着酒气道,“这事是朕与君尽欢早就商量好的,朕心里有气,才故意不告诉皇后,皇后现在知道了,那就莫要折腾自己,以后该吃吃,该睡睡,养好凤体,才能陪朕一生一世。”

皇后原本就发红的眼睛又溢出泪水来,只是,带上了几分感情与光泽。

“皇上,谢谢你,谢谢你还护着荣儿。”她哭着道,“荣儿的心又活过来了,荣儿保证荣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陪您走过一生一世……”

她与千梦同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千懿福在边上看着这一幕,眼里却燃烧起滔起的怒火和杀意,她捏着酒杯的苍白的手手背都因此凸起了一条条青筋,就差血管爆裂了。

陪伴皇帝一生一世?皇后心软了?

不!她不允许!

她绝对不允许杀害她丈夫的人继续活下去,谁阻止她,她就连谁一起杀!

如果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一定能马上看穿她的心思,然而,半醉的皇帝皇后抱在一起哭泣,哪里注意到他?

门口倒是站着几名宫女和太监,但他们又哪里敢盯着皇帝一家三口看?

第633章 毁约?暗中补刀

千懿福死死的盯着皇帝、皇后片刻后,终于成功的收起了真实情绪,露出甜美的笑容:“父皇、母后能解开误会,冰释前嫌,真是可喜可贺,女儿也放心了,来来来,女儿给父皇和母后敬一杯,祝父皇、母后恩恩爱爱,天长地久。”

千梦同和皇后正沉浸在合好的自我感动之中,按惯例是应该喝两杯庆祝庆祝,当下两人分开,接过千懿福递过来的酒,笑道:“好好好,咱们一家三口还是像以前一样和和美美,相亲相爱。”

三人干了这一杯后,千梦同抚着肚子站起来:“朕去解手,过一会便回来。”

他出去了,室内只剩下皇后和千懿福。

皇后就像大病痊愈,神色变好了许多,声音都带着笑意:“你父皇果然还爱我的,之前装得对我这么狠,心里却还是想着保我护我,永远与我过一生。”

千懿福嘴笑眼不笑:“母后,您可别忘了今晚的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哦……”皇后随即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复杂,半晌后才呐呐的道,“福儿,你父皇都说了最迟两年一定会恢复母后的身份,你是不是……别生气了?”

生气?千懿福在心里冷笑,皇后难道以为她会生皇帝的气,是因为皇帝要废黜皇后的缘故?

“母后,皇帝的话如何能信?”千懿福提醒皇后,“他今晚是喝多了酒,醉了,加上你又跟他认错,又跟他哭,又跟他谈过去的感情,他一时心软才说好话哄你。待他清醒过来,身边美女无数,又没有你管着,还不知会过得有多快活,哪里还会想着让你继续当皇后,将他管得死死的?”

“不会的。”皇后有些犹豫,但还是为皇上说话,“我与皇上有三十年的情分,同过甘,共过苦,我还是了解皇上的,皇上绝对不是在敷衍我……”

“母后,你太天真了。”千懿福打断她的话,“父皇说他与尽欢商量好以后再恢复你的皇后身份,这话是假的!尽欢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父皇要废黜你的时候,我日夜为你担忧,病情加重,如果尽欢和皇上说过这样的话,一定会告诉我。”

“这、这个……”皇后被她说得有些心慌,“也、也许尽欢说了,但没有告诉你……”

“尽欢对我有多好,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对我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千懿福道,“再说了,这事是好事,有何理由要向我隐瞒?”

皇后道:“也许君尽欢是担心你说漏嘴,故意不告诉你的。”

千懿福冷笑:“你还不了解我么,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会说漏嘴?”

皇后又是片刻不语,然后才幽幽的道:“福儿,皇帝是我的丈夫,是我一辈子依靠和陪伴的人,他既然都那么说了,我当然要相信他啊。”

千懿福咬唇,低头,好一会儿不说话。

“福儿啊,母后仔细想过了,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皇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今晚的事情先缓缓?就缓几天,待母后与华家那边商量过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你看如何?”

按照她与华家商议好的,非得确定皇帝“病”废之后才开始行动,如若不能确定这一点,就不能开展下一步,因此,她能不能把皇帝给“喝”废了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千懿福微微抬头,眼睛隐在刘海之中:“如果女儿不答应呢?”

皇后皱眉:“福儿,皇上可是你的父亲,你难道就那么希望他出事么?至于太子那边,你父皇也没有儿子了,这皇位迟早是太子的,你急什么?而且太子年纪这么小,太早继位并不是好事,只要你父皇的心还在咱们母女这里,你真的没必要操之过急哪。”

千懿福的头又低了下去,厚厚的刘海不仅掩住了她的眼睛,也掩住了她大半张脸,她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紧紧抓着两只膝盖,几乎要把膝盖给抓碎了。

皇后以为她想“废”掉皇帝,是因为急着让太子继位?这个母亲真是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母后,”她忍着愤怒道,“如果父皇还是要杀尽欢和我呢?”

“这个,是你和尽欢想多了吧?”皇后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以为意,“你以前多次说过皇上暗中派人行刺你们,但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再说了,这朝野里妒忌和仇恨尽欢的人还少么?你与其怀疑你父皇,不如怀疑这些人。”

刘海之下,千懿福淡淡的笑了:“母后说的是,那今晚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

“等皇上回来,就给他解酒和解药。”皇后道,“这顿饭也早点结束,让你父皇早些歇息。你呢,早些出宫,告诉华家计划暂时延后,待我与他们另行商议再说。”

“母后说的是。”千懿福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微笑,“待父皇回来,女儿跟父皇打过招呼后就回去。”

她略顿,端详皇后的面容:“母后,你刚才哭得太多,妆容有些花了,要不要补补妆?”

“啊,是么?”皇后一惊,双手点了点面颊,手指便沾上了脂粉,当即站起来冲门外站着的几名宫女招手,“你们赶紧过来,给本宫补补妆。”

几名宫女赶紧进来,扶皇后到屏风后面,给皇后补妆。

千懿福则走到小火炉边,拿起架在上面保温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顺便不动声色的将一枚药丸放进水壶里。

这枚药丸可是真的带毒,是她特地带进皇宫的,也是特意留给皇帝用的,当然,现在也可以顺便给皇后用用。

这毒丸子进了水壶,瞬间就融化了,无色,无味,不留痕迹。

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果然没错啊。

千懿福淡淡的笑,双手捧着温水慢慢的喝,走回桌边坐下。

没过一会,去了颇久的千梦同终于一脸舒坦的回来了,皇后也迅速补好了妆,笑着走过来迎接千梦同:“皇上,您刚才喝了不少酒,该喝几杯解酒茶解解了。”

“好好,”千梦同确实醉得不轻,“喝了茶后就歇息吧,朕有些疲乏了。”

皇后扶着他坐下:“这茶已经凉了,我另外给您泡一壶。”

这桌面上备有解酒茶,这解酒茶里原本也被她下了有伤龙体的药物,但她决定暂且放过皇帝,当然不能再让皇帝喝下这茶。

她拿起这壶解酒茶倒掉,而后命令宫女拿来解酒丸,放进茶壶里,接着去火炉上拿起烧得刚刚好的温水倒进茶壶里,轻轻的摇晃着,直到解酒丸彻底融解了,才倒给皇上:“皇上,请用。”

千懿福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冷笑:喝吧喝吧,喝下去了,就可以去陪尽欢了!

千梦同哪里想到这顿饭有这么多的阴谋,当即把这杯茶喝了。

千懿福看着千梦同把那杯茶喝了,吟吟的笑着,也给皇后倒了一杯:“母后,您也喝了不少酒,赶紧也解解酒。”

“你也喝,”皇后也没有多想,端起茶杯,“喝了以后就赶紧回去,早些歇息。”

“是。”千懿福当着皇帝、皇后和其他宫人的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她给自己倒的那杯很少,不足以治不好。

第634章 和好,皇帝吐血

三个人都把解酒茶喝下去了,千懿福又继续给三人倒茶:“父皇,母后,咱们刚才喝酒喝得太多了,再来一杯。”

皇后很是担心皇帝刚才吃的、喝的伤到龙体,也赶紧端茶:“福儿说得是,这茶得多喝几杯。”

千懿福在心里冷笑着,给他们倒茶倒得比较满,给自己倒的都是一点点,皇帝和皇后哪里会注意她的茶杯里有多少茶水,不知不觉间就喝了三四杯。

“好了,朕累了,想睡了。”千梦同开始打呵欠。

“把酒菜都端下去,”皇后生怕酒菜里的猫腻被发现,悄悄给贴身嬷嬷使个眼色,“处理干净,半点不留。”

贴身嬷嬷点头,带着两名宫女撤掉酒菜。

千懿福也打了几个呵欠,扶着额头道:“母后,福儿觉得头好晕,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今晚就在宫里过一夜如何?”

皇后心情愉悦,笑着道:“你舍得你家尽欢?”

说到尽欢,千懿福心里的怒火就像洪水泄堤一般汹涌而出,面上却笑得开心:“尽欢这几日很忙,我不回去正好,不会打扰他。”

她为什么要留在宫里?因为她要亲眼看着皇帝怎么死啊。

“那好罢。”皇后也不介意,“随便你找个地方歇息吧,不过皇上今晚在凤栖宫留宿,你不要待在凤栖宫就好。”

千懿福点头:“那我回我以前住的延福宫住吧,还有,我会派人给华家捎口信,母后今晚好好陪着父皇就好。”

皇后摆手:“辛苦你了,去吧。”

皇上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又服下了那么多与酒相冲的药物,哪怕喝了解酒茶,这中的毒也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她现在就急着把所有人赶走,然后找药给皇上解毒。

到了这个时候,她之前对皇帝的各种猜忌、怨恨都没有了,一心只想维护皇上的健康,然后与皇上长长久久的。

千懿福带着对皇帝与皇后的诅咒,离开了凤栖宫。

凤栖宫里,皇后让宫人都退出去,自己亲自给皇帝更衣、洗漱,又给皇帝熬解毒药。这解毒药要慢慢的熬,在这期间,千梦同半睡半醒的躺在榻上,看着坐在榻边熬药的皇后,皇后也喝了几杯酒,有些困了,却还在坚持着熬药。

夜深人静,灯火幽幽,屋里只有两个人,皇后看着皇上,只觉得心里柔情蜜意,感觉就像回到了夫妻俩相依为命的时光。

“皇上,这次过后,咱们好好的过好不好?”终于,她轻声开口了,“咱们都不年轻了,也什么都有了,再也不要吵了,好不好?”

千梦同看着这么温驯、贤惠的皇后,又看到皇后鬓间的白发和眼角掩饰不住的皱纹,禁不住心生怜惜,缓缓的道:“皇后说的是,咱们都不年轻了,有无尽的荣华等着我们去享受,实在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争闹之上。皇后,朕以后都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皇后也莫要再处处跟朕计较,一起好好的过日子罢。”

“嗯,咱们就这么说好了,谁都不能食言,谁食言谁就失去一切。”皇后软软的靠在皇帝的怀里,声音宛如十八少女。

“好,谁食言谁就失去一切。”千梦同拥着皇后,就像回到了新婚那时。

两人相拥了很久,也许是因为两人都老了、累了,无力再计较,以前积累下来的种种嫌隙、怨恨居然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对方的好,这种改变简直有如神迹一般。

尤其是皇后,心里甚至有了一种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就好了的感觉。

“唔……”两人正甜蜜着,千梦同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微微轻颤,面露不适之色。

皇后睁开眼睛:“皇上,您怎么了?”

千梦同放开她,抚腹:“我腹中有些疼痛,还有些恶心想吐的感觉……”

“啊,应该是刚才吃多了,喝下消食化积的药汤就好。”皇后这才注意到小火炉里已经熄火了,草药早就熬好了,“皇上您等等,我现在就给你盛药。”

药不仅熬好了,温度也降到刚刚好,皇后盛了一碗,先尝尝两口,而后用汤匙舀了递到皇帝的嘴边:“皇上,您赶紧喝。”

“又要吃药啊,”千梦同叹气,“朕吃药都吃到吐了,真希望喝了这一碗后,再也不用吃药了。”

“皇上,我被废黜以后,这后宫应该安宁了,我也会跟华家说,让华家全力辅佐您,”皇后微笑,“想来暂时没有什么事可以烦扰您了,您且安心休养,龙体必定恢复康健。”

“好,朕以后一定专心休养,等你回来。”千梦同张嘴,皱眉,将皇后喂过来的药都喝了下去。

“咦,这药居然不怎么苦?”他眼睛微亮,“快快快,赶紧喂朕多喝一些,朕现在腹中越来越疼了。”

“很疼么?皇上赶紧喝,喝了就好了。”

一碗汤药下肚,千梦同的腹痛平息不少,他赶紧又道:“这药效果然好,这药方你得告诉朕,朕以后吃多了就喝这个药。”

皇后笑着又给他妥了一碗:“好,皇上再把这碗喝了,然后就可以睡了。”

“啊——”千梦同抚着肚子,舒心的叹气,“再喝一碗就能睡个安稳觉了,真好。”

而后他干了这一碗,缓缓的躺下来,闭上眼睛。

皇后也更了衣裳,吹熄蜡烛,在他身边躺下,只愿这一夜长些、再长些,最好明日永不到来。

凤栖宫安静了,沉寂了,所有的宫人脸上带着笑容,心里知道皇后并没有被皇帝抛弃,只要熬过这一段夜色,光明自会再度降临。

他们、她们又会未来充满了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并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三更的时候,皇后的寝室突然传来皇后惊恐的声音:“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皇上龙体不适,快召太医——”

宫人们宛如被噩梦惊醒一般,猛然打了个激灵,飞速冲进皇后的寝室,一边点燃蜡烛一边叫道:“皇上,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蜡烛点燃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冷气,几近魂飞魄散。

皇后的凤榻上,皇帝趴在床沿,不断的呕吐,而在吐出来的秽物中竟然掺夹着刺目的鲜红色——那是血啊!

皇帝吐血,那是多少可怕的事情?

所有人都被吓得动弹不得。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皇后跪坐在榻边,一手扶着皇帝,一手抚着皇帝的后背,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泪痕,像疯了一样的吼,“赶紧服侍皇上,去请太医,快——”

“是……”宫人们哆哆嗦嗦的应着,迅速分成两批,一批照顾皇上皇后,一批赶紧去找太医,原本安静的凤栖宫乱成一团。

盘龙宫受到皇帝吐血的影响,也跟着慌成一团。

待太医十万火急的冲到凤栖宫时,皇帝已经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吐血也被止住了,只是,他已经陷入昏迷,身体忽冷忽热,时而僵硬不动,时而哆嗦颤抖,吓得宫人们也在打着哆嗦。

皇后已经哭得力竭,瘫坐在凤椅里,似乎也只有一口气了:“太医,快给皇上看看,快……”

太医话都来不及多说两句,迅速上前望闻切问,而后陷入沉默。

“皇上怎么样了?”皇后急道,“你赶紧说句话,皇上的病情不等人,你多耽误两秒,说不定会害了皇上!”

第635章 大事,重臣集结

太医一脸凝重:“微臣看不出皇上得的什么病,目前看来是饮酒过量,可能又同时服用了大补之物和大寒之物,彻底伤了五脏六腑,但皇上也有可能是中了毒,微臣可以暂且控制住皇上的病情,却无治疗的头绪,还请皇后娘娘多请几名太医过来,共同会诊。”

皇后嘶声:“快去请太医,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还有,顺便把所有的好药都带过来,不赶紧把皇上的病治好,本宫斩了你们的脑袋!”

现场的太医拿出银针给皇帝验毒和排毒,皇后就在一边看着,近乎崩溃,哪怕在场的人不知医理,也能从皇帝的症状看出皇帝病得很重,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千懿福也闻讯赶过来,但她没有上前安慰皇后,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害死尽欢的人怎么死,而且,接下来还有好戏可看。

果然,又过了一阵以后,皇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痛苦的叫唤:“好疼,本宫的肚子好疼啊……”

然后她“哇——”的一声张开嘴巴,呕吐出来。

众人一看她吐出来的秽物,脸色又变了,她吐出来的秽物里竟然也掺杂着血丝。

太医一看,脸色大变,拿过一枚药丸:“赶紧让皇后把这颗药丸服下,还有,扶皇后娘娘去解手,务必将胃中的东西清除干净。”

皇后刚刚被扶下去,别的太医就陆续赶到了,一群人围着皇帝,开始了手忙脚乱的诊断。

“皇上可能是食物中毒了,皇上今晚都吃过什么?吃的东西还在不在?把皇上吃过的喝过的都拿来,咱们才好确定皇上中的什么毒……”

“皇上用膳是三个时辰之前的事情,用过的膳食都已经丢弃,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唉,皇上的身体忽冷忽热的,热的时候像架在火炉上,冷的时候像掉进了冰窖,喝水都能吐出来,这样的症状真是前所未见,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皇上保持合适的体温……”

“赶紧烧一桶药浴,控制在正常体温的温度,如此,皇上发热的时候便是降温,发冷的时候便是保温……”

……

千懿福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正在心里笑得欢呢,腹中猛然传来一阵疼痛,心知轮到她毒发了,赶紧弯下腰来,捂住肚子叫了一声:“啊,好痛——”

宫人惊:“公主您怎么了?”

“我肚子疼……”千懿福痛苦的道,“如果父皇母后真是吃了晚膳才中毒的,那我也吃了同样的东西,可能是我年轻,吃得比较少,直到现在才毒发……”

事实也是如此,今晚的一家三口都是病患,相较之下她更年轻,而且故意吃得少,所以才最后一个病发。

宫女尖叫:“太医赶紧给公主看看。”

虽然千懿福马上就得到了太医的救治,但她拿来毒杀皇帝的毒药,哪里能这么容易化解的?

在病情平缓了一阵以后,她也像皇帝一样,身体忽冷忽热的,只是热的程度和冷的程度没有皇帝那么严重而已。

另外,皇后终于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清空了,被宫人抬着回来,整个人不仅奄奄一息,也陷入昏迷之中。

凤栖宫继续混乱着,皇帝一家三口中只有千懿福没有彻底昏迷过去,保持着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偶尔能给众人下达一些指令。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盘龙宫与凤栖宫仍然忙成一团。

天色从黑暗转为朦胧的时候,多名太医都摇头,对着尚且还保持一丝清醒的千懿福道:“公主,咱们已经尽力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性命暂且无忧,但短期内很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千懿福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你们所谓的短期……是多长?”

太医院院长小心翼翼的:“不好说,也许是一月半月,也许是三月五月,也许是……更长的时间。”

“不过,皇后娘娘的病症比较轻,”有其他太医补充,“还是有可能会随时醒过来,但就算如此,皇后凤体也大受损伤,需要长期静养。”

千懿福哆嗦了一下:“天快亮了吧?去,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皇室宗亲等都召进宫来,我亲自跟他们说明这事,让他们商量下这事该怎么办……”

“还有、还有……咳咳,我要歇息一下,有什么事到时再说……”

而后千懿福就瘫在椅子里,闭上眼睛,没有力气说话了。

虽然皇宫这个时候才去通知朝廷重臣和皇室宗亲,但有一部分人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通报一到,他们立刻或骑马或乘车直奔皇宫,其他不知情的大员也生怕自己慢了别人一步,火速赶路。

待众人来到皇宫,发现整个皇宫如临大敌,所有的宫门都重兵把守,严阵以待,皇宫里的主要路径、路口也是戒备森严,他们进宫的时候连同侍卫、随从都被搜身,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器或可疑物品入宫。

有人当即就怒了:“本王是什么身份,岂容你等搜身?”

“就是,本公进出皇宫这么多次,从来没有人拦路,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看守宫门的大内侍卫面无表情:“宫中出了大事,我等乃是奉了皇帝、皇后娘娘的旨意加强守备,皇后娘娘说了,如果有人不遵从宫里的要求,那就不必进宫了,免得进去了,出不来。”

“你们……”这些王公大臣怒了。

却有更多的人主动配合检查,让侍卫解下兵器,只求能够马上进宫,还有人主动打探:“这皇宫守备得这么森严,是出了什么事么?”

“当然是出大事了,”侍卫们面无表情,“待你们去了凤栖宫,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内情的王公大臣们没能问出更多的消息,带着重重疑惑,以最快的速度往凤栖宫行去,心里都在想着:怎么让他们赶去凤栖宫,而不是赶去盘龙宫呢?难道是皇帝今日要废后,导致凤栖宫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待他们到了凤栖宫,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们倒抽冷气:难道皇上在凤栖宫出了什么事不成?

可不是么,凤栖宫大门紧闭,门外却围满了黑压压的大内侍卫,四周、附近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个个皆是全副武装,虎视眈眈,换了一般人看到这场景,恐怕双腿都软了。

“老夫最先来的,怎么不让老夫进去?”有皇室宗亲站在凤栖宫的大门前,冲那些侍卫怒吼。

侍卫道:“皇后娘娘有令,一定要待绝大多数人都到齐后再进去。”

“皇后娘娘?又是皇后的命令,咱们只听皇帝的命令!”几人怒道,“皇上呢?皇上今日不是要废后么,皇后只怕已经不是皇后了,你们莫要拿皇后的命令来压人,咱们还轮不到皇后来指使。”

侍卫扫视眼前的权贵们两眼后,冷冷的道:“皇上病重,无法下令,眼下只有皇后娘娘还能说上几句话,这宫里的事情暂且由皇后娘娘作主。”

第636章 强行,唤醒皇后

众人哗然,纷纷追问:“皇上生的什么病?皇上之前不还好好的么,为何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病重?重到什么程度?”

“看眼前这阵势,莫非皇上就在凤栖宫?呵呵,皇上原定今日要正式下旨废后的,结果天未亮,皇上就在凤栖宫出了事,这宫里还是由皇后说了算,这其中可真是蹊跷啊。”

“皇后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废后的事情想谋反不成?难怪要对我们进行搜身,呵呵,本王倒要看看皇后的胆子有多大!”

“皇后召了这么多人进宫,看来是想一网打尽啊!她以为她对皇上下手,把手无寸铁的我们召集在这里,逼我们服从她,她就能得逞?真是天真……”

众王公大臣议论纷纷,侍卫们却面无表情,完全不受这些议论的影响。

有几个人从眼前的场景和众人的议论中嗅出了危机,有些沉不住气了,下意识的从人群中退出来,想偷偷的离开这里,然而他们马上就被其他大内侍卫给拦住了。

“几位大人,”大内侍卫没有表情的道,“没有皇后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这里。”

几人咽了咽口水:“我们就是去解个手。”

“我们陪大人去。”

“你们、你们想反了不成?也不看我们是什么身份,要了你们的命易如反掌!”

“皇后娘娘说了,如若有人不服,现场闹事,可以就地抓捕。”

“你们是听皇上的,还是听皇后的?”

“皇后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你们的意思是说,皇后取代了皇上不成?”

“几位大人,我也不瞒你们了。”一名侍卫队长走过来,冷冷的道,“皇上、皇后和福公主三人都中了毒,其中皇上中毒最深,无法苏醒,皇后娘娘也只是中毒稍微轻一些,偶尔还能清醒片刻,但也持续不了多久,这才把各位请进宫商量,还请各位切勿喧闹,胡乱猜测,动摇人心。”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令众臣和皇亲惊骇不已,暂且停止了对皇后的攻击和猜忌,议论起皇帝一家三口中毒的事情来。

凤栖宫的寝室里,千懿福看着正在给皇后扎针的太医道:“皇后能醒了吗?”

皇后一直在昏迷当中,召集王公大臣们进宫商议的命令是千懿福代皇帝、皇后下的,按理说大内侍卫们不可能全部听从千懿福的号令,但皇帝和皇后病倒昏迷,这皇宫里也就千懿福最大了,他们不听千懿福的,还能听谁的?

另外,皇帝和皇后都是莫名中毒,大内侍卫们也是高度紧张,哪怕不用千懿福多说,他们也会进行高度戒备。

在等待王公大臣们进宫的时间里,千懿福又给太医们下了命令,让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唤醒皇帝或皇后,让他们撑到主持完这次重要的会议为止,但太医们全都表示皇帝是不可能被唤醒的,倒是皇后可以一试,因此,千懿福便让他们全力一试。

几名扎着银针的太医已经大汗淋漓:“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动了,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但臣还是要再次强调,不过这种强行叫醒昏迷病人的方式过于粗暴,定会对皇后的凤体造成巨大的伤害,恐怕这次清醒过后,皇后会陷入更久的昏迷中,还不知多久会自然苏醒。”

“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千懿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没有足够有份量的人物主持大局,这朝堂只怕一日都无法维持安宁,但我父皇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苏醒,我只能请母后出来主持大局了。”

她顿了一顿:“我相信母后作为一国之母,一定会把国事、皇上的事放在自己之上,别说牺牲健康,哪怕牺牲性命她也不会后悔,所以,她醒过来之后一定能体谅咱们的难处,不会责怪咱们。”

她看向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说,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在场的宫人、太医们皆摇头,以这种方式唤醒皇后确实很糟糕,但在眼前的情势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时有太医叫起来:“皇后娘娘醒了,公主,皇后娘娘终于醒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可不是么,皇后正在慢慢的睁开眼睛,梦游般的看着眼前,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跟母后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千懿福缓缓的道,“母后一定接受不了父皇醒不过来的事情,还有她也将会陷入长期昏迷的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堂堂一国之母疯狂、崩溃的样子。”

“另外,我怀疑在场的人中一定有给我们一家三口下毒的奸细,当然我并不知道是哪一个或哪几个,我绝对不能再给奸细任何机会。”她冰冷的道,“所以,你们统统都出去,互相盯着,谁都不能进来。”

众人皆是心头一凛:“是。”

所有人都出去了,并把门紧紧关上,在外头互相监视着。

千懿福慢慢的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皇后憔悴、惨白的脸颊:“母后,您醒醒,赶紧想起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持续的拍,拍得不轻不重,让皇后脸颊隐隐生疼。

皇后被持续的疼痛弄得神智清醒了一些,总算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开口就急道:“福儿,你父皇怎么样了?”

“非常糟糕。”千懿福淡淡的道,“皇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也许要一年半载的才醒过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什么?”皇后大惊,撑着身体坐起来,“快,快来人,扶我去见皇上!皇上在哪里?太医呢,他们来了么?”

“皇帝在屏风的另一边。”千懿福,“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马上就要天色大亮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昨晚就来了,给皇帝看了一夜的病,才勉强保住了皇帝的性命,但皇帝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我、我不信!”皇后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抓住她的手臂,“你带我去见皇上,皇上乃是天之骄子,有苍天庇佑,绝对不可能昏迷不醒!”

她说得很激动,但声音和动作其实都很小,对千懿福来说不过就像是蚊子的挣扎一般,根本不可能被门外的人察觉。

“母后你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糊涂了?”千懿福轻笑,“皇帝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皇后一怔:“你这话是什、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傻呢?”千懿福讥笑,“皇帝喝的酒里有药,吃的菜里有药,酒和药、药和药之间都是互相冲突的,吃在一起无异于服毒,这毒虽不致命,却也足以让皇帝这样的病弱身体彻底废掉,再也不能正常生活。”

皇后心慌意乱:“虽然开始是这样,但是、但是我途中就让皇上解酒和解毒了,就算不能彻底解掉,应该也不至于让皇上出那么大的事!那些太医一定是误诊了,你赶紧扶我去看你父皇……”

“行。”千懿福撑着也因为中毒而无力的身体站起来,吃力的扶皇后下床,两人颤巍巍的走到屏风后面,看到了形同死人的皇帝。

“皇上——”皇后泪如雨下,伏趴在皇帝身上,哭起来,“您怎么了?您赶紧醒过来,咱们说好要一起调养身体,以后长长久久的……”

第637章 想救皇帝,听我的

“皇帝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千懿福抄起一旁的烛台,将燃烧的烛火斜举到千梦同的手上,让融化的热蜡滴落在千梦同的手背之上,“你看,皇帝一点反应都没有。”

千梦同的手背立刻被热蜡烫出一块红泡。

“你这是干什么?”皇后大惊,赶紧将皇帝的手臂拉到一边,用袖子抹去那滴热蜡,“你怎么敢伤你的父皇?”

“外面站着十几名太医,你可以把他们叫进来,听他们怎么说。”千懿福放回烛台,面无表情的道,“总之,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再醒过来了,我已经把这京城里的三品以上大员、皇亲国戚、王公等都叫进皇宫了,他们现在就等在凤栖宫外,等着与你商讨皇帝深度昏迷之后这朝堂该怎么办。”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皇后睁大了眼睛,“皇上只是暂时昏迷,说不定一两天后就会清醒过来,你这么做,简直就像皇上要驾崩了一样,这让文武百官怎么想?你赶紧出去解释,让门外那些人先回去。”

“我说过了,皇帝绝对不可能再清醒过来,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善后吧。”

“我不信!我在酒菜里下的药是什么效果,我心里清楚得很,皇上不可能因此长期昏迷!”

“母后说得没错。”千懿福见皇后这么坚持,也懒得与她继续啰嗦,直截了当的道,“不过,我后来又在开水里下了新的毒药,这毒药是能要命的,而且只有我有解药。”

皇后又被她的发言给吓到了,半晌才哆嗦的道:“你、你说了什么?母后没听清楚,你可不要随便吓唬母后。”

“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千懿福“呵”了一声走出去,很快就抱着皇后平时最喜欢的一只绿眼白猫走进来,“母后,你的猫现在还是活着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枚药丸,掰下一小角塞进白猫的嘴里,而后强行按闭白猫的嘴:“这毒药就是我偷偷放在饮水里的毒药,一口气放了整整三颗,如果没有解药,再加上你之前先给皇帝下的药,皇帝活不过三天。”

“你、你……”皇后又惊又怒又恐,几乎气晕过去,“你不用吓唬母后,母后什么风浪没见过,岂是你能吓到的!”

“整个凤栖宫都被大内侍卫给围住了,还有这么多王公重臣、皇亲国戚等在凤栖宫的大门外,我拿这种事吓你,有何意义?”千懿福淡淡的,“我下的毒毒性并没有那么猛烈,但对于一只猫来说,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毒药,也足以马上要它的命。”

皇后刚想骂人,就听得那只白猫突然“喵——”的惨叫起来,全身剧烈的扭曲着,那双原本清澈碧绿的眼睛迅速失去了光泽。

“皇后,公主,”这猫叫得太惨烈了,外头的宫人不安的问道,“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你们不必惊慌。”千懿福大声回了一声,看向皇后,“你看好了。”

“喵呜——”白猫只来得及惨叫几声和挣扎了片刻,就四肢一蹬,身体一僵,发出最后的呜咽声,没气了。

它的一双眼睛还是睁着的,从碧绿色变成了明显的灰绿色,还有一缕鲜血从它的嘴角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皇后惊骇的看着这一幕,呆了片刻后猛然朝外面跑去,大叫:“来人,快来人,公主要弑君——”

但是,没用,极度虚弱的她发出来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而且才跑了两步就栽倒在地上。

“没用的,现在的你只怕连一只蚊子都拍不死。”千懿福在她面前蹲下,挡住她的去路,“我要你现在就做决定,要不要救皇帝,想救皇帝就必须要听我的。”

皇后惊恐的看着她:“你、你想要本宫做什么?”

“很简单,就像我们以前商量好的一样,”千懿福又冰冷,又平静的道,“你告诉大门外这些人,就说皇帝重病昏迷,很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醒来,而国一日不能无君,为今之计,只能让太子即刻继位,由我和你共同辅佐新皇,当然,你绝对不能告诉华家人真相。”

“你、你这是谋反!”皇后哆嗦,“你还想垂帘听政!”

“这是你们逼我的!”千懿福恶狠狠的道,“皇帝杀了尽欢,你又想反悔,不想逼皇帝退位了,我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你说什么?”皇后大惊,“你说皇上杀了尽欢?怎么可能!你就算要谋反,也不必找这么可笑的借口……”

“千真万确,我还陪着尽欢的尸体一天一夜,而凶手就是皇帝。”千懿福红着眼睛,愤怒的道,“我知道你不会站我这一边,所以我也不想多扯这事,我只要你决定要不要救皇帝。如果你不救,那就把我的阴谋说给外头的那些臣子听,让他们将我千刀万剐,不过,光靠我一个人下的毒并不足以致皇上于死地,皇上的死是我们俩造成的,如此,你的阴谋也要曝光了,咱俩不过就是一起死罢了。”

“哦,错了,不是我与你一起死,而是我与你、皇上一起死。”她笑,“咱们一家三口都死了,这样也挺好。”

“你、你疯了!”皇后看着她片刻后迸出这三个字,“你做这种事情,想过运儿吗?我与你父皇死了,对运儿有什么好处?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运儿考虑啊。”

“呵呵,尽欢都死了,我还考虑这么多做什么?”千懿福恨笑,“皇帝杀掉尽欢,就是为了彻底控制运儿,运儿当你和皇帝的傀儡,与当凤栖宫外面那些人的傀儡,有什么区别?”

“福儿,”皇后几乎是泣血的道,“我和父皇是运儿的姥姥、姥爷,是一家人啊,运儿有我们的血脉,我们又没有儿子,怎么会不善待于他?你如何能将父皇、母后与外头那些人相提并论?”

“呸,说得好听,皇帝杀了尽欢,接下来就该杀我了,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千懿福冷笑,“话说你确定要现在与我继续闲聊么?我与你聊到天荒地老都行,但皇帝能等吗?皇帝吃解药吃得晚了,说不定会永远昏迷,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

“当然,你也一样。”她笑,“你也喝了不少那壶被下毒的水,否则,你怎么会病弱成这样?至于我呢,也服了毒药,只不过我已经服下了解药,不急。”

“你、你……”皇后撑着仍然有些忽冷忽热的身体,“你好狠的心……”

“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千懿福淡淡道,“多说无益,你自己决断。”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太监的声音很急:“皇后,公主,各位皇亲、王公、三品以上大员能来的都来了,在外头等得很急呢,形势快要控制不住了,请两位主子主持局面……”

千懿福看着皇后:“母后,要不要我出去告诉那些人,就说你昏迷不醒,由我主持大局?”

皇后又瞪着千懿福片刻后,咬牙:“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敢骗我,我定与你同归于尽。”

既然君尽欢已经死了,千懿福便不足为惧,她且先保下皇帝的性命,以后再跟千懿福算账。

“放心,”千懿福淡淡的道,“太子继位的诏书一出,我即刻给皇帝解药,毕竟,皇帝现在死了,对我和运儿也没有好处。”

第638章 要不要,太子继位?

数十名朝廷重臣、皇亲国戚在凤栖宫门前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晨光微现时,才有皇后身边的太监走出来:“各位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众人鱼贯走进凤栖宫,发现里面也是遍布侍卫,草木皆兵。

待他们踏进大殿,看到皇后和千懿福时,即使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母女俩人的气色给惊到了,一个苍老、虚弱、惨白如将死之人,一个消瘦、憔悴、疲惫如病重之人,上等的胭脂和华服也掩饰不住她们的一身病色。

“臣见过皇后娘娘,福公主——”众人忍下心惊,纷纷行礼。

“各位坐下吧。”皇后已经喝过了醒神茶,却还是没有多少精神,全是在勉强撑着,“本宫昨晚中毒,毒素未解,全靠太医的药物维持清醒,所以本宫也不多说了,直接说重要的事情吧,各位有什么疑问,等本宫说完以后再挑重要的问题问。”

众大臣纷纷坐下,个个凝神摒气,生怕自己听漏了一个字。

“各位都听说了,余妃、千小顺的案子已经彻底查明,本宫被认为是此案的幕后主谋,皇上原本是打算今日废黜我这个皇后的。”皇后叹气,“昨天晚上,本宫准备了一桌宴席,请皇上过来用膳,就当是本宫与皇上的告别宴了。”

“我是主动进宫,要求与父皇、母后共同用膳的,就当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团圆饭了。”一侧的千懿福道,“没想到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正好可以充证人。”

皇后瞥了她一眼,继续道:“都到这时候了,本宫还试着挽回皇上,便没有说过半句怨恨、责怪皇上的话,说的全是过去的事儿,动之以情,皇上似乎也被本宫给打动了……”

除了她在酒菜里动手脚的事情,她将她与皇帝用膳过程中的种种,全都如实说来,既然这些都是实话,听起来便没有大的破绽。

“可本宫万万没想到,这些酒菜会被人下毒,我们一家三口都着了道。”她哭着道,“皇上长期养病,龙体最弱,喝得也最多,这毒便也发作得最快、最狠,第一个吐血昏迷,然后是本宫……”

千懿福道:“我可以作证。我为了哄父皇开心,好让父皇对母后手下留情,给父皇敬了好几杯酒,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心情多喝,父皇被母后打动,喝了不少酒,想来,我也在无意之中害了父皇,如今也是追悔莫及。”

“本宫知道你们一定心怀疑虑,觉得本宫很有可能对皇上心怀怨恨,暗中对皇上下毒,”皇后幽幽的说着,一脸的悲伤、悔恨,“但本宫要提醒你们,皇上若是薨了,对本宫更没有好处。还有,皇上刚出事,本宫就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个不行,就全部召过来,让他们务必治好皇上。”

“母后心里悲伤,感情用事,有些地方可能说得不太清楚,这事终究得靠证据来说明。”千懿福看向众太医,“这么多太医可以做证,我母后中的毒虽然没有我父皇这么深,但也陷入昏迷之中,难以醒来。她现在能坐在这里说这些,乃是太医们用了极端粗暴、错误的手法强行唤醒她,她的凤体已经大受损伤,此次过后很可能会像父皇一样长期昏迷,不如何时才会醒来。”

“如果我母后是真凶,断不可能会如此伤害自己。”她看向众臣,“还有,刚才我母后也说了,父皇说他与尽欢商量过了,废后只是为了堵住世人口舌的权宜之计,待余妃的案子风头过了就恢复母后的后位,这事千真万确,我可以作证。”

“我们可以作证。”随侍在侧的太医们都道,“皇上、皇后娘娘和福公主都中了毒,其中皇上中毒最深,福公主中毒最轻,但三人原本都是身体有恙,如今又因为中毒而彻底伤了五脏六腑,只怕以后……都不会痊愈了。”

“皇上、皇后和福公主三人以后绝对不能再忧心、劳累,”太医院院长咬了咬牙,补充,“否则,寿命定会缩减,甚至……活不了几年。”

众臣皆惊,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想不到事态会如此严重。

“咳,咳咳咳……”皇后咳嗽着,疲惫的道,“你们有什么就问吧。”

众人又沉默片刻后,有人率先问了:“昨晚的毒,可查出是谁下的?或者,娘娘和公主可有嫌疑人?”

“尚未来得及查。”皇后摇头,“皇上吐血昏迷,所有人都慌了,只想着救治皇上,哪里想得到皇上乃是中中毒病倒?而后本宫和公主也先后发作,整个凤栖宫乱成一团,更没有人主持大局,直到太医们诊断过后,我们才知道我们很可能是中了毒。”

“能够对皇上、皇后和福公主下毒的,不简单啊,依臣看,这凤栖宫和盘龙宫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务必看紧,即刻调查,不能让真凶逃走或灭口。”

“本宫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事了,就由你们商议决定吧。”皇后缓缓的道,“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皇上将会昏迷很长时间,本宫撑过这一次后也许要睡上很长时间,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认为应该马上由太子继位,同时选定三到五位大臣辅佐新帝治理江山,直至皇上醒来。”

这话引起了众臣的窃窃私语,但也没有引发太大的波澜,毕竟,皇帝真变成那样了,太子继位便是理所当然。

“臣想见见皇上。”一名大臣站起来,行礼,“皇上病重不醒,臣等都在这里了,不看皇上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其他人反应过来:“臣等乃是听说皇上病倒才十万火急的进宫看望皇上,如今皇上就在这里,还请娘娘让我们一见。”

“福儿,带他们去看望皇上,”皇后缓缓的道,“请所有人务必保持肃静,不可碰触皇上,不可打扰皇上。”

“是。”千懿福看向众臣,“你们随我过来。”

她带领众臣进入后殿皇后的寝室,寝室已经被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部分,屏风外面这一侧是张锦榻,多名太监、侍卫守在锦榻两侧,而锦榻之上,躺的可不就是皇帝么?

众臣没敢发出声音,却都快步上前,努力去看清皇上的模样,而后都难以控制的发出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皇帝……还活着吗?

至少,皇帝看起来真不像是活人了。

“皇上到底中的什么毒?”有王爷叫起来,“皇上何时能醒来?”

“查不出来。”太医院院长道,“皇上中的毒很复杂,他的病症似乎是由多种毒性并不是很强烈的毒药或者是药性相互冲宿的药物引起的,伤了皇上的五脏六腑,无法根治,我等只能让皇上慢慢调养,看看能恢复几分。”

“至于苏醒,我们更是无法判断,”他摇摇头,“只能肯定皇上会昏迷很长时间,几年都有可能。”

众臣又是面面相觑,这下才算是相信了皇后刚才所言。

“出去吧。”千懿福道,“不管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父皇都不会醒来了,还是讨论这皇宫、这朝堂该怎么办吧。”

众臣来到前殿,就这么短短的一刻时间,皇后的气色看起来更糟糕了。

“本宫很累,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哪怕再也醒不过来。”皇后缓缓的道,“现在,你们对太子即位可还有异议?”

第639章 无果,谁都不能走

众臣互视,低声议论起来。

事发突然又事关重大,他们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很难马上做出决断。

“你们慢慢讨论,本宫小憩一会。”皇后实在是有心无力,阖上眼睛,“待你们讨论好了,再告诉本宫结果。”

千懿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也道:“天光大亮,我已让奴才准备早膳,各位就边吃边讨论,莫要在饥渴之中做出错误的决断。”

有臣子道:“皇上、皇后和您集体中毒,这皇宫的膳食还能吃么?”

“各位放心,”千懿福道,“我派了别家的宫女和侍卫出宫采买膳食,整个过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绝对不会再让膳食出半点问题。”

她没有天真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京城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们会轻易顺从她和皇后的安排,这场涉及到皇权交接的“会议”,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住局势,她唯有竭力而为。

话头一打开,众臣就再也不客气了,说实话,在场的大多数人别说害怕皇后和公主了,连皇上都不怎么忌惮的。

有人问道:“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君大人为何还不出现?”

千懿福道:“他去看望运儿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他收到皇帝病倒的消息临时赶回来,应该也需要一些时间。”

“君大人不在,有些事不好商量啊。”

“如果尽欢在场,”千懿福忍着心痛道,“他肯定希望运儿能够继位,稳定局势,直待父皇醒来。”

“既然这么多太医都说皇上可能会昏迷上很长时间,咱们也见过皇上了,皇上确实不宜再管理国事,那太子继位便迫在眉睫。”有人道,“我看就请皇后代皇上下旨,由太子继位,再由我等选出辅佐之臣,召告天下。”

说这话的人平素与君尽欢并不亲近,实则是君尽欢的人,他这话一说出来,君尽欢一党便纷纷附和。

华国公作为皇后生父、朝廷元老,当然也在现场,他并不知道千懿福已经背叛了皇后,只当这一切都是计划之中,便也赞同:“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倒,太子继位天经地义,臣请太子继位。”

皇后一党、华家一党见他发话了,便也点头称是。

然而,朝廷的大人物们并不都是君尽欢或皇后一党,也有其他的势力,有皇室宗亲就冷冷的开口了:“本王认为,当务之急是彻查皇上中毒病倒一事,只有查出幕后主谋,加以严惩,维护了皇上的尊严与权威,才能考虑太子继位之事。否则,皇上中毒得不明不白且昏迷不醒,太子尚未为江山社稷做过任何事情就轻松上位,还不用管理国事,过着轻松舒坦的生活,对皇上不公,更难以服众。”

敢先开这个口的都是威望极高的元老,这不,不站太子、皇后的势力便也纷纷附和:“对,皇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何时能醒来,你们不想着找出谋害皇上的凶手,却想着马上立新君,这像话么?”

“呵呵,请恕老夫直言,虽然皇后娘娘和公主也中了毒,伤了筋骨,但皇上明显中毒最深,受害最重,而且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中的毒,再考虑到今日原本是废黜皇后的日子,老夫不得不怀疑这凤栖宫有猫腻,不查清皇上中毒之事,老夫绝不接受新皇上位。”

“我听说皇上昨夜用过的膳食很快就被处理干净了,连一片渣子都不留,哼,这是巧合么?依我看,恐怕是销毁证据吧?”

“皇上被下毒乃是天大的事情,皇后和公主不为皇上的事情愤怒、操心,却急着立太子为新帝,于情,于理,可说不过去!”

这一党都用质疑的目光看向皇后和千懿福,皇后一党和君尽欢一党不乐意了,纷纷反驳。

“皇后娘娘和公主有说不为皇上报仇么?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凤体受损,很快就会陷入昏迷,而彻查皇上中毒之事需要时间,她想趁着清醒的时候赶紧指定代政之人,如此,她陷入昏迷之后才有人主持大局,你们莫要借机发难娘娘!”

“不确定太子和辅佐之臣,谁来牵头组织人手查案?敢对皇上、皇后和公主下毒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没有君主坐镇,这案要怎么查?还是说,你们想代替皇上、太子管理国事,主持朝堂?”

“你们说我们不关心皇上中毒之事,那你们又关心皇后娘娘的处境么?皇后娘娘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暗示皇后娘娘是凶手,这是欺负皇上昏迷、皇后娘娘没依靠么?”

“皇上昏迷,这宫里的事情就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谁敢与皇后娘娘为难,我等绝不允许……”

另一派则表现得很是强硬:“皇上在凤栖宫中毒,凤栖宫、盘龙宫的人都有嫌疑,凶手一日查不出来,咱们就只认皇上一人,绝不认同新君!”

“真凶能对皇上、皇后下手,难道不会对太子下手?先找到和严惩凶手,再让太子继位,这也是为了太子着想……”

事关皇权和自己的利益,两派人马互不相让,争吵起来,另外还有一批不属于这两帮势力且势力不如两派的,便不吭声,静观其变。

现场闹得不行,皇后无力管理,千懿福则冷眼旁观,只是在早膳送到的时候提醒众人:“各位请用早膳,用完之后再继续讨论。”

众人确实饿了,但都没有急着下筷,千懿福道:“我饿了,我先吃。”

她拿起筷子,每样早点都随机吃了一块或吃了几口,将十几样早点都一一品尝过后,她也饱了:“这些早点应该是安全的,各位赶紧享用,我看这会议要开很长时间,饿着肚子可争不赢别人。”

众臣也不在意她的用语,纷纷举筷拿勺,慢悠悠的用起早点,同时观察着其他人,看其他人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吃完,无事。

众臣又继续吵起来,没有任何一方人马让步。

“总之,谋害皇上的真凶抓不到,我们绝不支持太子继位。”以皇室宗亲、元老为首的一派强硬的道,“如果太子非要继位,咱们拒不听令,而且我们会自行调查皇上中毒之事,谁敢阻拦,我们就有理由他有嫌疑。”

以新晋官员、华家为主的君尽欢、皇后一派道:“太子继位与彻查皇上中毒一案并不矛盾,没有君主坐镇,这朝堂必定是谁都不服谁,如此如何查案?再者,这朝野还不知有多少人怀有异心,不早立新君,岂不是给了这些人作乱的机会?只有局势稳定了,朝廷才能一步步的办好这些大事……”

“呵呵,皇上、皇后双双中毒,连是谁下毒的都不知道,谈何局势稳定?”

两派人马争吵不停,从早上吵到午时,又从午时吵到下午,没完没了。

“要不,这事暂且搁下,改日再议?”有皇室元老提出,“皇上有上天庇佑,说不定明日或后日就醒了,咱们便无需再议。另外,本王认识不少厉害的民间大夫,可以请他们进宫给皇上看诊,说不定他们能让皇上苏醒过来。”

“不行。”千懿福看了皇后一眼,“母后快要支撑不住了,你们今日必须要讨论出一个结果,讨论不出来,谁都别想走。”

有人怒:“公主这是要扣押我们么?”

第640章 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千懿福冷冷的道,“只是你们能等,我母后等不了,一旦我母后彻底昏迷过去或有个三长两短,这朝廷再也无人作主,到时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父皇的皇位便形同虚设。”

对方怒:“公主这是在暗示我等想夺权不成?呵,我等处处为皇上着想,却被公主如此中伤,公主抱的又是什么居心?”

君尽欢一党当然要维护千懿福:“你们不支持太子继位,猜忌皇后和公主,才是居心叵测……”

眼看众人又要吵起来,皇后终于睁开眼睛,拍了拍桌子:“再这样吵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依本宫看,各位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众臣互视,君尽欢一党和皇后、华家一党数了数,觉得自己这边胜算很高,纷纷道:“这法子好,就依皇后说的办。”

其他臣子反对:“不行,设立新皇乃是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双方继续吵。

千懿福烦了,低头在皇后身边道:“他们能等,皇上能等吗?我劝你还是赶紧解决这事。”

皇后睁着混浊的眼睛,恨恨的瞪了她两眼,抄起桌上的杯子砸到地上,怒道:“皇上病倒,这里的事情就由本宫说了算,本宫说投票决定就投票决定,不服气的就给本宫拿下!”

众臣瞬间安静下来,看着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听她的,她看起来似乎很凶狠,但因为生病虚弱的缘故,并不吓人。

千懿福冷冷的道:“我父皇病倒了,管不了事了,你们有谁不服从皇后,也不认同太子的,不配为臣!”

有皇室宗亲道:“我们是皇上的臣子,只听从皇上的命令有什么错?皇上没有说过让皇后代他处理政事和国事,也没有说让太子继位,咱们便不听从皇后的要求,不是天经地义么?”

“就是,我们只听皇上的,不听公主和皇后的,公主和皇后难不成还想把我们杀了?”

这种不把皇后和公主放在眼里的言论,一般的臣子可不敢轻易插嘴,于是众人便纷纷闭了嘴,看皇后和公主怎么办。

皇后和公主若是镇不住这几个皇室宗亲,说的话便相当于打水漂。

这不,皇后马上就面露难色,下意识的看向千懿福。

千懿福却是异常镇静:“我和母后不会杀任何人,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若是不按母后的懿旨投票出一个明确的结果,那就不能离开凤栖宫,哪怕我母后昏迷过去,长期不醒,你们也别想离开。”

皇室宗亲怒:“本王要走,谁敢拦?”

千懿福冷冷道:“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离开这里。”

那名皇室宗亲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住本王。”

他一脚刚踏出大殿的大门,守在大殿门口的几名侍卫立刻举枪相架,挡在他的面前,他怒道:“本王是先皇的弟弟,当了几十年的亲王,连皇上都叫我一声叔叔,你们敢拦本王?”

几名侍卫面无表情:“我等只听从皇上和皇后的命令,皇后有令,在会议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本王非要离开呢?”

“那就请王爷将我们全都杀了。”

这名老亲王伸手往腰间摸去,想抽剑杀人,但他身上哪里有兵器?不仅没兵器,身边也没有任何侍从,怎么杀?

“你们——”他的鼻孔不断往外面喷气,“好,本王就硬闯,看你们敢不敢动本王!”

他无视眼前的兵器,大步往前走,那几名大内侍卫没有撤掉架在他面前的长枪,他老迈的身体撞到那几杆长枪,长枪不动,他用力推也推不开,下巴还差点被枪尖刺到了。

他就这样僵在那里,面子下不来。

千懿福在他身后不冷不热的道:“在出结果之前,你们在这里住多长时间都行,我保证好吃好喝好睡的侍候你们,不会让你们受半点苦。”

“公主,你不用吓唬本王。”这名老亲王转身,瞪着千懿福,“我们进宫的时间不短了,如果一直不回府,我们的人可不会什么都不做。”

“我已经派人给你们的府里报信,让你们的亲友知道你们在宫里过得很是平安,他们并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千懿福面无表情,“如果他们非要做多余的事情,我和母后便不能保证你们的平安了。”

“你这样软禁我们,可知会有什么后果?”老亲王指着她道,“你这么做,只会害了太子,我劝公主三思。”

“我和父王、母后已经被害了,”千懿福冷冷的道,“凶手指不定就在你们当中,我不会心软的,倒是我要劝你们三思。”

“你、你……”这名老亲王气得几乎晕过去。

“我已经让奴才们准备晚膳和睡榻了,”千懿福道,“各位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当然,明晚、后晚也可以。”

众臣面面相觑,骂声不绝。

皇后疲惫的道:“只要投个票就能了事,你们何必如此磨蹭?罢了,你们要吵尽管吵,本宫再睡一会。”

支持投票与反对投票的臣子们继续争吵,一直吵到日落时分。

终于,华国公开口了:“老夫累了,老夫现在就投票,你们继续。”

他走到书案边,在请求太子即刻继位的请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然后走到屏风后面的睡榻上,躺下就睡。

他一带头,华家的人、皇后的人和君尽欢的人也纷纷上前签名,按手印,然后一齐去屏风后面歇息。

这批人占了多数,那些中立派或少数派知道自己控制不了局势,不想再受这种苦,便也如法炮制,歇息去了。

剩下的臣子们脸色都青了:“除非皇上有令,否则我等绝不服从。”

千懿福没理会他们,上前检查那些签名:“今日到场的人一共五十余人,签字请愿太子即位的已经超过三十人,占了多数,明日早朝,我会公布这份请愿书,而后迎接太子回朝继位。在那之前,谁都不能离开皇宫。”

“千懿福,这朝堂还轮不到你来作主。”几名皇室宗亲大怒,“有我们在,你休想为所欲为。”

“太子继位之后,由文武百官选出辅佐之臣,然后再调查我们一家三口中毒的案子。”千懿福冷冷道,“你们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选择要不要支持太子,若是不支持太子,这辅佐太子的事情便与你们无关。”

“母后,”她不再理会反对者,“我扶您去后殿休息。”

在一波人的反对和怒骂中,她扶着皇后离开了大殿,任那些臣子怎么骂。

天暗了。

天黑了。

反对太子的臣子们已经骂累了,不骂了,准备用膳:“你们这些狗奴才,赶紧试菜,若是饭菜里有毒,先毒死你们。”

太监们赶紧上前试菜,然后,一个个的都捂住腹部,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惊得这些臣子无不色变。

“这些饭菜里竟然有毒?”众臣恼怒,“赶紧叫皇后和公主出来,让她们给我们一个说法。”

“各位大人,皇后娘娘和公主已经睡下了,她们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们。”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还睡得着?”

“瞧各位大人说的,皇后娘娘和公主本就是病人,忙了一日,晚上再不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如何准备太子登基事宜?”

“简直是欺人太甚……”

众臣恼怒,咒骂连连,却又拿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

第641章 意外,兵围皇宫

夜深了,反对皇后的十几名臣子已经没了骂人的力气,加上他们不敢吃喝,更为饥渴,这样下去,明日早朝之前他们就得累倒了。

“没想到这次进宫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几名皇室元老叹气连连,“若是我们有所准备,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要不,咱们先佯装接受皇后的安排,过后再推翻?”有人出主意,“皇上若是清醒过来,一定不会接受太子继位;皇上若是一直不醒,皇后和公主也不足为惧……”

“皇后和公主确实不足为惧,但君尽欢不好对付啊,满朝文武不知有多少是他的人……”

“那我们就除掉他。”一名皇室元老面露杀机,“老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就是一介贱民,靠着攀龙附凤成为朝廷重臣,还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当千家是摆设不成?不杀他,我看这皇权迟早姓君!”

“老爷子说得是,这人不除,将来必成皇室大患!眼下咱们不如先应付皇后和公主,待离开皇宫后再谋如何除掉君尽欢,甚至是……太子?”

“也好。”几名皇室宗亲、元老想了一想,点头,“不过咱们现在签了也走不了,不如先睡上一觉,待到最后再签,免得太早顺了千懿福的意。”

这群人达成协议后便纷纷打着呵欠,入眠去了。

吵了一天的凤栖宫终于安静下来,但整个皇宫仍然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凤栖宫的后殿里,千懿福静静的躺在床上,紧闭的眼睛又流下泪来,在心里默默的道:尽欢你再等等,待我给运儿挑选了忠心耿耿的辅佐之臣,运儿的位置也坐稳了,我就与皇帝同归于尽,去天上陪你……

“公主、公主您醒醒——”屏风另一侧忽然响起皇帝贴身大太监低促又惊惶的声音,“宫外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儿。”

千懿福睁开眼睛,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水,冷冷的道:“什么事?”

大太监道:“白虎大营的华将军带领大队兵马包围住了所有的宫门,要求带兵进宫看望皇上,说是要确认皇上是否安全,还说如果皇上真的中毒昏迷,他要求朝廷立刻调派得力人员,全力调查皇上中毒之事,务必抓捕和严惩凶手,在那之前,任何人都不配坐上龙椅。”

“华将军这么快就知道了皇帝中毒的消息?”千懿福皱眉,喃喃,“是谁透露给他的?如何透露的?他不是华国公的儿子么,华家居然没有说服他支持华家的计划?”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她叹气,将皇后的令牌丢给这名大太监,“你去通知华国公,让他出去跟华将军交涉,务必说服华将军退兵,莫要为难皇后,另外,华将军兵围皇宫的事情绝对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让那些与她唱反调的臣子知道华将军兵围皇宫,还不得志气大涨,负隅顽抗?

很快,华国公拿着皇后的令牌匆匆走出凤栖宫,其他臣子基本上都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到华国公的异样。

只有千懿福坐在灯前,耐心等待华国公的回音。

白虎大营两万人,今晚在值的大内侍卫约莫一万人,双方真杀起来,大内侍卫未必讨得了好,因此,华将军若是不撤军,也不承认太子继位,太子恐怕无法顺利登基,可以说,华国公能不能说服华将军将直接影响到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但千懿福也不是那么紧张,对她来说,如果太子无法登基甚至有被废、被杀的可能,那她就直接毒杀皇帝、皇后,再顺便毒死几个皇帝的亲信——皇帝夫妇服了她下的毒,没有足够的解药,活不了多久。

华国公去了很长时间,这让千懿福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将近一个时辰后,华国公才匆匆返回凤栖宫,一脸铁青的对千懿福道:“那个逆子说他是皇上的忠犬,这一生只效忠皇上,他认为皇上中毒乃是被人所害,他一定要替皇上报仇,还要保护皇上的安全和地位,在杀掉凶手之前,他不接受太子继位。”

“华将军是你的儿子,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天经地义,你儿子却在这种节骨眼上跟你作对,”千懿福盯着他,“你平时是不是对这个儿子很坏,才让你儿子不当自己是华家人?”

事实就是这样。

华家多年不认华国公的这个私生子,直到千梦同成为太子,华将军成为千梦同的心腹,华家才让他归宗认祖,但即使这样,华将军在华家的地位也非常低,因此,世人只知华将军是华将军,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哼,看他今日所为,华家不认他果然是对的。”华国公怒,“华家再怎么说也养大了他和栽培了他,今日华家需要他时他却不当自己是华家人,华家真是白养他了!”

千懿福冷冷的道:“我说过,明日早朝我就宣布皇帝病重退位、太子继位之事,但你的这个儿子恐怕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你说这事要怎么解决?”

华国公不愧是华国公,在返回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说服其他禁军大营支持皇后和太子,对付白虎大营了,只是白虎大营已经包围了所有的宫门,我们很难派人出去联系其他大营。”

千懿福沉默片刻后:“通过信鸽呢?”

华国公想了想:“宫里应该培育有专门给几个禁军大营通信的信鸽,且信鸽深夜飞出皇宫,很容易隐藏形迹,我看能行,不过,只靠信鸽送信,那些禁军主将未必会信。”

千懿福道:“华将军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其它几个大营肯定收到了消息,知道皇宫出了大事,我赌他们相信信鸽传去的消息。”

“事不宜迟。”她走向书案,“我现在就写求救信,加盖皇后和我、君尽欢三人的印章,请青龙、朱雀、玄武三个大营前来讨伐白虎大营,解除皇宫的危机,事成后论功行赏,绝不亏待。”

华国公道:“公主所言极是,谁解了皇宫的围,谁便是新皇登基的大功臣,前途无量。”

千懿福迅速写好了三封一模一样的信件,加盖三人印章后交给华国公审阅,确定没有问题后两人一齐离开凤栖宫,前往信鸽营,亲自放飞了三只信鸽。

三只信鸽很快就被夜色所笼罩,无影无踪。

再然后,千懿福和华国公返回凤栖宫,耐心的等待消息。

看守宫门的大内侍卫不断派人来报:“白虎大营仍然包围皇宫大门,未见退兵迹象,也不见援军救驾——”

“东直门外困局未解——”

“西直门外围兵未退——”

……

时间不断流逝,困局未有改变,只有太监再次通报:“公主,华将军拒不退兵,还说如果太阳出来之前大门未开,他就带兵强闯皇宫,还、还说他要贴身保护皇上,直到凶手找到为止。”

华国公听了大怒:“我看他分明是想谋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已经五更了,”千懿福盯着沙漏,冷冷的道,“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出来了,在那之前还处理不了华将军,太子继位的事就难办了。”

“那几个禁宫大营怎么还没有行动?”华国公气急败坏,拍着案桌道,“白虎大营兵围皇宫,他们就这样看着?难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想反了?”

第642章 救驾,青龙与朱雀

“唐临风深得皇上器重,如果他知道皇帝有难,一定会前来救驾。”千懿福道,“可惜他远在沿海,赶是赶不过来了,千不语和刘将军则是明哲保身的类型,多年来不站队不出头,两人都有可能来救驾或者不救驾,我们只能把赌注押在他们身上了。”

她知道尽欢暗中与刘将军搭上线了,刘将军表示过要效忠尽欢和太子,收到她的求救信后,刘将军应该会来解围吧?

不过刘将军圆滑,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尽欢死亡的消息,未必肯冒险。

“待这事完结,我一定将华三更赶出华家,永世不承认他是华家人。”华国公恨恨的道,“至于他的兵权,也休想保住。”

“华三更?”千懿福道,“这是华将军的名字?”

“是。”华国公道,“他乃是三更出生,所以起名三更。”

千懿福冷冷的“呵”了一声,看这名字就知道华家人如何不把华将军放在眼里,也难怪华将军在关键时刻不站华家。

“公主也不必过于担心,”华国公道,“华三更的亲生母亲一直在华家的控制之中,他不敢过分的……”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千懿福淡淡的,“说不定明日会有一场血战,现在能歇就赶紧歇歇吧。”

华国公出去了。

然后外头又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几名太监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公主,西直门来报,有一批援军赶来,与白虎大营的兵杀在一起。”

千懿福还没开腔呢,闻讯走过来的华国公就激动的道:“知道是哪里来的援军么?”

“不知道,西直门的侍卫担心有诈,没敢开门……”

“公主,东直门那边也来了援军,杀成一团……”

“北直门那边也杀起来了……”

千懿福很冷静:“传我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打开宫门。”

“是。”

几名太监纷纷出去回话,而后,又有一名太监来报:“公主,玄武大营的千将军带领兵马前来救驾,华将军仍然不肯退兵,双方在皇宫大门前杀起来了……”

“千将军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华国公大喜,“朱雀大营刘将军那边呢,可有动静?”

“守宫侍卫未见刘将军的兵马出现……”

“青龙大营呢?”

“青龙大营也还没有动静。”

“几个禁军大营各自镇守一个城门,离皇城、皇宫都不是特别远,能来的肯定已经来了。”华国公叹气,“三个大营,只有一个前来救驾,罢了,另外两个不来就不来吧,莫要落井下石就好。”

千懿福道:“玄武大营加大内侍卫,应该能压下白虎大营了,另外两个大营暂且不用管,待太子坐稳龙椅后再跟他们算账。”

而后她继续稳坐凤栖宫,等着宫门外的战斗结束,但她和凤栖宫所有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不知道的是,城南五十多里外的青龙大营灯火通明,战鼓响起,有号令兵来回跑动,高声呼喝:“皇上有难,被困宫中,唐将军临时受命,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救驾,所有人赶紧起来,穿好护具,带上兵器,整装列队,即刻进城——”

“紧急状况,所有人赶紧起身,不得耽误——”

青龙大营在唐临风的管理之下训练有素,精兵强将,乃是禁军中的精锐,此时,将士们听到鼓声和号令,即刻起身,点燃蜡烛,穿上戒装,问都不问远在沿海的唐临风为何突然出现在营里,就纷纷冲到操场上列队点兵。

明亮的操场中央,唐临风一身便装,风尘仆仆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挥着手中的长柄大刀,大声道:“我收到密报,皇上被人下毒,昏迷不醒,受困于皇宫之中,有人欲借这个机会扶持太子登基,而后党同伐异,废掉皇上,青龙大营深受皇恩,今皇上有难,自当奋起救驾,誓死保护皇上——”

已经到场的将士们齐齐挥舞手中的刀枪,高声吼道:“誓死保护皇上——”

有将领问道:“将军,皇上被人下毒和受困于宫中之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军师面色凝重的道,“我刚刚才收到消息,昨日深夜,华将军率领白虎大营的士兵包围了皇宫,说是要进宫保护皇上,但皇宫所有的大小门都关得紧紧的,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显然皇上一定是出了大事。”

“各位,且不说皇上向来器重青龙大营,”唐临风深谙用人之道,“单说皇上有难,遭人逼宫,若是我们护驾成功,必定立下大功,前途无量!”

“将军说的是。”军师也附和,“咱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保护好圣上,将军可以向各位保证,只要救驾成功,人人皆有奖赏!”

将士们激昂不已:“保护皇上,义不容辞——”

唐临风看到将士们志气高昂,很是满意:“各营各队可都准备好了?”

将士们的呼声排山倒海:“准备好了——”

唐临风用力挥刀:“好,出发——”

而后他一马当先,率领一万多名将士冲出营地,往天泽城南门狂奔而去。

与他一起从沿海赶路回来的亲兵低声问道:“将军,您之前在海上奔波作战多日,这几天又日夜赶路,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在狂奔的马车里休眠,今夜刚回到京城就立刻参战,小的担心您的身体支撑不住。要不待会儿到了皇宫之后,您守在后方指挥,打架杀人的事情由我们来干就好……”

“无妨,我撑得住。”唐临风摇头,“我们能等,但皇上未必能等,再说了这可是我们立下大功的好机会,我们拼死也不可错过。”

“好。”这几名亲兵能被唐临风选为亲信,当然也是有点本事和野心的,当即精神大振,“为了咱们的前途,咱们就跟您一起拼了。”

在众人的狂奔之下,没过太久,雄伟的城门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众将士兴奋不已,迫不及待的就想冲进城去,然而唐临风却猛然拉紧缰绳,大吼:“前方有异,所有人暂且停步!”

传令兵立刻吹响停止前进的号角,正在狂奔的队伍很有经验和节奏的停下来,浩浩荡荡的队形居然纹丝不乱。

“将军,出了什么事?”军师骑马追上来,低声问道。

“前方有埋伏。”唐临风盯着前方城门下的黑暗,“恐怕还是一支大军。”

“是么?”军师和众人皆大惊,或睁大眼睛,或眯起眼睛,细细往那片黑暗望去,“我们怎么看不到?”

“准确的说,我是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唐临风抬手,“你们原地勿动,小心偷袭,我上前去看看。”

“既然前方有危险,将军不可前进,由我们去……”

“不用。”唐临风摇头,“我自会小心,不会有事。”

而后他骑马上前约莫十余丈远,停下来,高声叫道:“谁在前方,报上名来,否则我便放箭了——”

一派寂静,他的人皆不出声,也没有别的声音。

但突然之间,前方亮起火把,一束、五六七束、十束百束……密密匝匝,瞬间就点亮了四周一大片地方,一大批全副武装的禁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朱雀大营?”青龙大营众将士大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骑马站在朱雀军队正前方的那名大汉,不是刘将军还能是谁?

“唐将军别来无恙,”刘将军横刀立马,笑,“为了避免内讧,你们收兵如何?”

第643章 唐临风,我来杀你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杀出一个程咬金!

唐临风盯着刘将军:“刘将军,你可知我要去做什么?”

“知道,”刘将军笑,“所以我才不能让你进城。”

唐临风道:“皇上有难,受困宫中,我进城去救驾,你明知如此还要阻拦我,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等同于参与弑君?”

“唐将军言重了。”如果可能,刘将军还是不希望与唐临风兵戎相见,折损自己辛辛苦苦保住了十几年的兵马,“我之所以阻止你进城,乃是因为已经有援军前往皇宫救驾,想来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而你呢,突然放弃除寇的任务,偷偷摸摸的赶回京城,连夜带兵进城,我不确定你是去帮谁的忙。为了避免另生变故,我绝对不能让你进城,还望唐将军配合。”

“刘将军的理由很可笑。”唐临风冷冷的道,“我与你身为禁军大营的主将,保护皇上乃是最基本的职责,现在皇上有难,你不去救驾却来阻止我救驾,还说阻止我是为了保护皇上?我倒要问你了,你要保的是哪一个皇上?”

刘将军几乎想说他要保的是太子了,但又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又笑道:“这京城永远只有一个皇上。”

唐临风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拖沓了:“刘将军,你让开一条路,让我带兵进城,如此,我们既避免了内讧和两败俱伤,你也避免了谋反、弑君之罪,如何?”

刘将军何尝想冒这么大的险?

但他一来与唐临风有深仇大恨,唐临风曾经屡次派人暗杀他和他全家,他不能让唐临风做大做强,二来他已经站了君尽欢的队,现在正是他扶持太子登基的立功机会,岂能回头?又岂能错过?

不过,他还是不太想打这场必定是两败俱伤的仗,能拖便拖,拖到新太子宣布登基就好了,如此,他便不用再打这场仗,也同样立了大功,一举两得。

“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他义正辞严的道,“你行事这般的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我无法确定你是去救驾的,万一你是去帮逆贼的,我放你进城就是害了皇上,我不能赌。”

“你——”唐临风眼里喷火,“你当了十几年的禁军主将,还不知道皇宫眼下是什么形势么?你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拖延我进城救驾。”

刘将军道:“这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是真心要保护皇上的。”

唐临风不想莫名其妙的折损自己的兵力,还是想再劝一把:“刘将军,皇上有难,我们与其在这里内讧,不如一道进城去救驾如何?只要救驾成功,我们便是功臣,前途无量啊,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刘将军也一脸诚恳的道:“唐将军,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只要放弃进城,退兵回营,咱们同样也能成为功臣啊,还能避免参战,折损兵马,何乐而不为?”

唐临风知道自己不能再拖踏了,便也不再啰嗦,沉着脸道:“刘将军,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青龙大营进城救驾么?”

刘将军叹气:“我不信任你,为了皇上,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进城。”

唐临风盯着他:“很好,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人拦我?”

刘将军道:“都说了,为了皇上。”

“我明白了。”唐临风点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确实多说无益!”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一扬,手中一点星光闪起,闪电般的朝刘将军射去——这是一枚暗器,他出手很快很突然,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

但,刘将军却是一直在防备唐临风,没有过丝毫大意,唐临风手一动,刘将军想都不想就往侧面一倒,那枚暗器贴着他的胳膊划过,射中他身后的亲兵,那名亲兵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竟然马上就没了声息。

那枚暗器竟然是煨了毒的,还是剧毒。

暗器杀人的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了,快到除了两名主将,其他人都反应不过来,怔了数秒。

而在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唐临风已经挥刀上前,凌厉的朝刘将军劈去。

刘将军也举刀相架,金属互击的铮鸣之声震荡开来,一圈圈的拍打着众人的耳膜。

众人因此回过神来时,唐临风与刘将军已经互相攻击和招架了好几回。

“杀——”也不知是谁大声吼起来,就此点燃了两军厮杀的火线。

南城门外偌大的空地和偌长的官道成为了血腥的战场,同属禁军的几万兵马在这里厮杀,你死我活,丝毫没有同为泽国人或禁军的手软心慈。

双方的惨叫声撕裂了安静的凌晨。

双方的鲜血撒满了这块土地,染红了本是绿色的草木。

而在城里,宫门之外的厮杀丝毫不逊于南城门这场战役,喊杀震天,血腥弥漫,很快就惊动了半城,然后是全城。

京城各处点起了灯火,有人奔走相告:“皇宫出事了,杀起来了,大家都躲起来,千万别出门——”

再然后,点起不久的灯火相继熄灭,即使已经到了早起的时间,但家家户户却是门户紧闭,无人出声,无人出门,京城各街各道冷冷清清。

慢慢的,天色变朦胧了,灰白色的一片。

天,就快亮了。

厮杀仍然在继续,并没有很快结束的迹象。

南城门外的战役中,青龙大营更胜一筹,占了上风,但唐临风并没有仗着这样的优势就欲对朱雀大营赶尽杀绝,而是命令大半兵马留下来缠住朱雀大营,自己则带着另外小半兵马冲进城门,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大街小巷都没有行人出没,他一路畅通无阻,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皇宫,然而,就在他的队伍冲进一条笔直的街道时,两边的高墙上、屋顶上、大树上突然射下暴雨梨花般的利箭,瞬间就射倒了一批人。

“有埋伏,大家小心——”他的人反应也快,中了第一波箭雨后立刻翻身下马,或闪避,或躲藏,或寻找机会反击。

对方马上又射出第二波箭,效果却是没那么理想了,于是对方纷纷从高处、暗处跳出来,正面攻击。

双方大打出手。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唐临风看到对方的人数恐怕也有上千人,一个个蒙面打扮,身手极好,风格却不是军队的风格,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唐临风并不想恋战,只想冲出街道前往皇宫,然而却有一批蒙面人挡在路口,一个个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一副绝不让路的气势。

“你们是什么人?”唐临风踏马上前,刀尖指向对方,“战前报上名来,让我知道我杀死的是什么人。”

为首的蒙面人低低的笑了,猛然扯掉脸上的面罩,直视着他:“唐临风,我来杀你了!”

“凤衔珠?”唐临风先是惊讶了片刻,而后眯起眼睛,也冰冷的笑了,“很好,我也等你很久了,今日我们就决一死战,做个了断!”

他翻身下马,挥刀冲前,凤衔珠也闪出队伍,迎刀相击。

两刀相架,四目相触,两人的目光一样的冷酷以及充斥着满满的——仇恨。

第644章 奇兵,追杀凤衔珠

所有人都厮杀在一起,却没有人打扰到凤衔珠与唐临风的死战,两人身上透露出来的杀意与纵横交错的刀气就像一股旋风,将两人包围在旋风的中心,外面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决战,至死方休。

按理说凤衔珠这么多年来如何苦练,也不可能比得上自幼就跟将军父亲、战神师傅苦练功夫且在军中磨砺了十几年的唐临风,但唐临风这几日来一直在奔波赶路,之前又在城南跟刘将军打了一场,体力和精神力有所下降,两人这一战居然打了个平分秋色,难分难解。

至于两方人马,唐临风这边人数更多,但他们之前已经跟朱雀大营打了一轮,而凤衔珠的人则以逸待劳,加上他们功夫高强,对禁军做过研究,开打之下,双方也是势均力敌,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对方。

这场战斗,注定无法快速结束。

这边在杀得难分难解时,皇宫那边的战斗又出现了变数。

原本,千不语的玄武大营与华将军的白虎大营杀得不相上下,难分胜负,然而就在天边微现晨曦之时,皇宫大门前的天街大道上突然响起万众奔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整齐划一、沉稳有力,震得这条天泽城最长、最宽、最平坦的大道都在震动,简直就像要闹地震一般。

那些混在一起厮杀的将士们听到这声音,都下意识的放缓了动作,放眼朝天街大道的另一端望去,就见那边有一大团黑色的“龙卷风”在朝皇宫席卷而来,迅速的缩短着与他们的距离。

他们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什么人。

那竟是一大批黑巾蒙面、全副武装的人物,队伍看起来气势磅礴,整齐有序,绝对是经过严酷训练的,只是,除了领头的一群人,其他人都没有骑马,全是采取“跑”的方式前进。

“那些人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太像是禁军啊。”有人嘀咕。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数不少啊,恐怕得有好几千呢,这么多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大家小心,恐怕来者不善——”

两大营的禁军都觉得来者不善,但他们并没有停止眼前的战斗,边打边注意着来人的动静。

很快,来人近了,骑马奔在队伍最前面的蒙面大汉手持少见的双戟长枪,气势如虎的奔进两营禁军的战场之中,目光一扫后,指向白虎大营的人,高声道:“杀白虎——”

白虎大营的人大惊:“你、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对白虎大营动手?”

蒙面大汉道:“我们奉命前来清君侧!”

“奉谁的命令?”

“无可奉告。”

话音刚落,蒙面大汉长枪一划,枪尖瞬间就划断了两名白虎大营士兵的脖颈,两名士兵连闪避或架击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来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看到这一幕的将士无不惊骇,那一枪太快、太准、太狠,堪称顶尖高手,绝非一般的精锐或将领可以比拟,他们从军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一枪,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杀——”蒙面大汉一枪得手后,整个人似乎都燃烧起来,咆哮。

“杀——”他身后黑压压的蒙面人也齐声高吼着,冲入混乱之中,挑着白虎大营的将士来杀。

那名为首的蒙面大汉却没有轻易动手,而是骑着马在人群中游走,目光四处睃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终于他找到了他的目标——华三更。

两军对战,一般都是主将对主将,因此,华三更眼下正和千不语杀得你死我活。相较起来,两人的实力其实相差不大,但华三更比千不语年轻了十来岁,这种年纪上的差距打得越久越是明显,两人打到现在,千不语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动作也慢下来,唯有靠着更为丰富的经验支撑。

“唰——”千不语闪避慢了一步,又被华三更刺中,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千将军退下,由我来对付他。”蒙面大汉冲上前,挡在千不语面前。

千不语盯着蒙面大汉:“你是什么人?”

蒙面大汉道:“目前与你是一队的。”

千不语怎么会相信一个连脸都不露的陌生人?但他眼下不是华将军的对手,借这个机会歇息一下也好,便一言不发的退到一边,盯着蒙面大汉与华将军的战局。

蒙面大汉做事很是痛快,一挥枪戟,迎面就朝华将军冲过去,双方一言不发的杀起来。

这一打之下,四周的人无不心惊,这个蒙面大汉的功夫竟然远在华将军之上,才杀了五六个回合,华将军就被彻底压制住了。

“不好,将军危险!”白虎大营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过来帮自家主将,“大家务必保护好将军——”

“哈哈,就你们几个人也想拦得住我?”蒙面大汉仰头大笑,“看我一人将你们全部干掉!”

“喝,真是好大的口气,等会看死的是谁!”

十几名白虎大营的将士扑上去,将蒙面大汉包围,颇为默契的进行攻击。

蒙面大汉看似刚猛、豪放,但面对这么多人默契的攻击,他却显得颇有耐心,打得一点都不鲁莽,不断的闪避、试探着,破坏对手的节奏和配合,寻找破绽,终于,没过太久,他就一枪杀掉了这个包围圈中最重要的一名将领,导致对方的配合失去默契。

接下来,蒙面大汉大开杀戒,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时间。

一口气杀掉十几名白虎大营的将士们后,他又杀向华三更,华三更不断闪避着,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千不语率领的玄武大营在数千名蒙面人的援助下占据了绝对优势,将白虎大营杀得溃不成军,感觉胜利在望了。

就在蒙面大汉即将给华三更最后的几击时,突然有一名手下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我们发现了凤衔珠,她带着数百人在西塘街与唐临风的人杀在一起,两人还玩起了单挑,眼下杀得难分难解呢!”

“凤衔珠,唐临风?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两个名字彻底激起了蒙面大汉——凤穿云的杀意,他立刻掉转马头,朝战圈外围奔去,“传我命令,所有铁骑随我前往西塘街,务必杀掉风衔珠与唐临风,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执行任务!”

“是——”

立刻,一百多名精锐铁骑脱离战局,跟随凤穿云离开,往西塘街的方向狂奔而去。

别看这些铁骑只有一百多人,却是凤穿云这支精英军队中的精英,而且装备极为精良,作战经验丰富,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敌百,就在刚才,他们就杀得白虎大营的将士片甲不留。

凤穿云相信,凤衔珠和唐临风这次一定跑不掉了。

他与凤衔珠、唐临风的恩怨将在今日做一个了断。

第645章 逃亡,凤穿云的追逐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厮杀却仍然在持续。

鲜血流满了这条街道,尸体也铺满了这条街道,双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却没有任何一方示弱和退缩。

凤衔珠成了血人,唐临风也浑身是伤,两人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甚至每挥出一剑都变得艰难,然而,两人眼里的杀意都不曾有半点减少。

又是对招过后,两人都无力的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以兵器支地,死死的盯着对方。

“将军,时间不早了,”一名亲兵奄奄一息的爬到唐临风的身边,低声道,“我看这些人是要死战到底了,咱们人数占优,又有战马,要走的话还是能走一部分,您要不要带人先行离开或赶去皇宫救驾?”

“不杀掉这个女人,我绝对不会走。”唐临风很想去皇宫救驾以立下大功,但是他与凤衔珠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不杀掉挡在前面的凤衔珠,他将无法前行。

“你们去杀其他人,不许插手我与她的仇怨。”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大声道,“凤衔珠,今天,我与你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凤衔珠的脸上都是血,那是她的血和唐临风的血溅在她脸上染成的,她的一双眼睛也是红色的,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你说错了,”她惨笑,“我与你之间最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其实,两个人都死在这里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说错的是你。”唐临风狞笑,“我一定能活着离开,而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你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我还能活到现在?”凤衔珠双手握紧刀柄,慢慢的举高,也是摇摇晃晃的朝唐临风走去。

两人慢慢的走近了,近在咫尺,比刀光更锋利的,是两人眼里的杀意。

“唐临风,去死吧——”凤衔珠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唐临风劈去。

“凤衔珠,去死吧——”唐临风怒吼着,用力挥刀,朝凤衔珠劈去。

“叮咣——”两刀相架,隐隐作响,染血的刀背映出两双杀红了的眼睛。

两人的身体都在哆嗦,随时都有力尽瘫倒的可能,唯有握刀的双手纹丝不动,不肯示弱。

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伤痕累累,没有余力再战,这是最后一刀了,谁先支撑不住,谁就会被对方的刀夺走剩余的生命。

他们的四周,战事也已经进入尾声,没有任何将士是完整的。

“叮——”双方的刀锋从对方的刀背上缓缓划过,一点点的逼近对方的咽喉,如此下去,最大的可能是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得得得——”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在这么敏感要命的时刻,这种雷厉风行的马蹄声透着凌厉的杀意,就是不知道是来杀哪一方的,而不管哪一方,都经不起第三方势力的冲击。

两方人马坚起耳朵,分出目光,看向街道另一端。

待他们看清那些铁骑后,心里俱是一沉,来人全副武装、装备精良却包头蒙面,显然不想暴露身份,恐怕不是谁的帮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人人都懂,没有人愿意拼命拼活的打仗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于是,凤衔珠的人和唐临风的人都像有了默契一般,互视对手两眼后都放开了对方,警惕的盯着那些蒙面铁骑。

只有唐临风和凤衔珠仍然不肯放手,只是,两人都分出了一半的精力和目光盯向来人,暂且放下即刻分出死活的念头。

铁骑越来越近了,凤衔珠看清了那些人的装束,目光沉下来,对唐临风道:“你可看出那些人是什么人?”

唐临风冷冷道:“看不出来,只看出他们应该是军人,但不像是泽国的军人。”

“他们很可能是丰国的军队。”凤衔珠道,“他们来这里,八成是来杀我们的,我们还要继续杀下去吗?”

她甚至能认出来,为首的铁骑大汉就是凤穿云,如果她落入凤穿云的手里,能有好下场?

“丰国的军队,那不是你的同伙吗?”唐临风道,“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没什么好高兴的。”凤衔珠淡淡道,“我这次带来的人,是镜国的军人。”

“镜国?”唐临风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我还说你的人风格大不一样,原来是你投靠了镜国。”

“现在说这些没用。”凤衔珠冷冷道,“他们快到了,是走,还是杀?”

铁骑的速度当然是很快的,只是数千人在这里杀了这么久,战线拉得极长,地面满是鲜血、兵器、人与马的尸体等,影响了那些铁骑的冲锋,导致他们的速度在靠近后慢了下来。

唐临风冷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诳我?”

凤衔珠冷道:“好,我们继续,看谁先死。”

其实唐临风也只是说说而已,凤衔珠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又与他有深仇大恨,两人都杀到这时候了,他哪里还会认为凤衔珠在故意吓唬他?

“不,我选择停战!”唐临风说着,猛然收刀,后退两步,“就此各自逃命,改日再杀如何?”

停战逃走之事是凤衔珠先提出来的,然而她何尝甘心就这么算了?

只是形势所逼,她也不得不收刀:“好,我就改日再要你的性命。”

而后两人同时对自己的人下令:“立刻分头撤退,保命要紧!”

所有人都不再恋战,分头离开,好在现场还有一些战马存活,凤衔珠和唐临风在手下的协助下,各自跳上伤势不算严重的战马,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将军,那个人应该就是凤衔珠,”凤穿云的亲兵看到这一幕,指着凤衔珠逃走的背影,再指指唐临风的背影,“唐临风则往那边去了,咱们追哪一个?”

“我追凤衔珠,你们这一队跟我去追!”凤穿云毫不犹豫的道,“其他人去追唐临风,还有,把剩下的活人都杀了!”

“是——”

凤穿云没有迟疑的掉转马头,朝凤衔珠逃走的方向狂奔而去,眼里俱是杀意,在他看来,唐临风固然该死,但凤衔珠身为凤家的血脉、丰国皇室的后人却不报效丰国,还与敌人结成死党,等同于叛国,比唐临风更该死。

“得得得——”的马蹄声在大街小巷响起。

凤衔珠带着一身的伤与血狂奔不止,放眼望去,到处阳光灿烂,空荡无人,真是策马奔腾的好时机,然而,紧紧追在她身后的凤穿云却如她的影子一般,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摆脱不掉。

其实,她全身是伤,疲惫不堪,胯下的战马同样也受了伤,怎么样都不可能与身经百战、人马完好的凤穿云相比,凤穿云随时都能追上她和抓到她,但凤穿云却故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像猫捉老鼠一样时紧、紧慢的追逐她,给她施加压力。

“混蛋的凤穿云!”她暗骂着,完全没有认输的打算,不断寻找摆脱凤穿云的办法和机会。

第646章 一个不能杀,一个逃掉了

很遗憾,凤衔珠跑过了五条街也没能脱身,并在一路狂奔之下透支了体力,最终从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背上滑下来,瘫在地上。

她站是站不起来了,倒是可以爬着走,但爬着走能甩得掉凤穿云吗?

她没有做徒劳无功的事情,而是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奔到眼前的凤穿云。

凤穿云拉停战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凤衔珠,你现在后悔了吗?”

凤衔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然的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凤家或丰国的事情,最多就是没有出大力罢了,我问心无愧。”

“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没救了。”凤穿云从来就不是感情用事、优柔寡断之人,他曾经数次试过“拯救”他这个妹妹,直至彻底死心,“那我就送你去陪父亲母亲,让你亲自向他们谢罪。”

凤衔珠仍然不想就这么死了:“你不想从我的嘴里问出千境离的下落吗?所以你先留我一条命,不是更好吗?”

凤穿云冷笑,慢慢举起手中的双戟长枪:“你会说吗?”

凤衔珠沉默两秒:“应该不会,但你不能因此就放弃,得想办法让我招供是不是?你也知道千境离是你的死敌了,我若是死了,你绝无机会找到他。”

凤穿云手中的长枪枪尖朝下,对准了凤衔珠的心脏。

“就算我怎么样都不肯招,你还可以拿我做人质是不是?”凤衔珠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为了我,千境离也许会现身呢?”

“这招我已经试过了。”凤穿云冷冷道,“我不会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

凤衔珠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透了,不禁长叹:“你就算要杀我,也等我杀了唐临风再杀吧?我刚才差一点就能杀掉唐临风了,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冲出来杀我,就这样让唐临风给逃了,我真是不甘心!”

“你放心。”凤穿云面无表情,“我早就派人去追杀唐临风了,就他重伤成那样,逃不掉了,你们俩就一起死,死后再继续相杀。”

凤衔珠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缓缓的闭上眼睛:“那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她其实也很累了,而且她已经拼尽一切,当死亡就这样来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好,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给你一个痛快。”凤穿云并没有手软,手腕猛一使力,就要将枪尖刺进凤衔珠的心口。

但就在这时,一道急促、高吭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进他耳里:“将军住手,陛下有令,不可杀掉凤衔珠——”

幸得凤穿云功夫高强,反应灵敏,居然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及时刹手,在枪尖刺进凤衔珠肌肤的瞬间成功停止刺杀。

但他仍然保持着枪尖抵在凤衔珠心口的姿势,看着来人。

来人骑马冲到凤穿云的面前:“陛下说了,他一定要杀掉千境离,而凤衔珠是找到千境离的唯一希望,所以他要将军活捉凤衔珠。”

凤穿云道:“如果我非要杀掉凤衔珠呢?”

来人道:“陛下说了,如果将军不听他的命令,那他不会让将军再与他并肩作战。”

这个理由成功的镇住了凤穿云。

凤穿云盯着凤衔珠几秒后,冷冷说了一句“又是陛下救了你”,收回长枪。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他问。

来人道:“陛下眼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无暇顾及这边的事,他让您将凤衔珠囚禁起来,有病治病,有伤治伤,但绝对不可让外界知道她的消息。”

“我明白了,”凤穿云道,“你去回禀陛下,就说我会按他说的做。”

“好,那我先回去了。”来人扫了凤衔珠两眼,骑马离开。

凤穿云也扫视了四周几眼,到处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头别说路人了,连一只飞鸟都没有,他不用担心凤衔珠的行踪会被外人看到。

“你们都听到了吧?”他对身边的亲兵道,“按陛下的命令做,将她关进四号基地,看紧她,别让她出什么事。”

“是。”两名骑兵上前,将凤衔珠提起来丢到马背上,然后领着那匹马跑了。

凤穿云而后挥了挥双戟长枪,眼里闪过嗜血的光泽:“走,去杀唐临风——”

他冲回原先开战的街道,那里,他的铁骑与未能逃走的唐临风的人、凤衔珠的人又打了一架,大获全胜,将两方人马悉数杀尽。

“唐临风逃到哪里了?”他问。

“唐临风往那边逃了。”他的人指着一个方向道,“地面上有血迹和马蹄印,顺着这些痕迹应该就能找到唐临风。”

凤穿云策马追这些痕迹去了。

他追了很远,而这些痕迹也越来越淡薄、凌乱和散漫,好在他拥有丰富又专业的追踪经验,最后还是凭借实力追到了一处河边,在那里看到了十几匹战马和几名留在那里的手下。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何都杵在这里?”他踏马行去,问,“唐临风呢?其他人呢?”

“将军,我们追着唐临风来到这里后,唐临风丢下他的马,跳进河里逃走了。”他的手下道,“您看这河水水流颇急,又没有船只,咱们身穿重甲,不宜下水,而且咱们的水性都不是很好,就被拦了下来,刚才有几个水性还算不错的脱了甲衣,跳进河里去追唐临风了,也不知道追得怎么样了。”

凤穿云往对面河岸看去,这河倒不是很宽,但对面都是杂乱的密林,人若上了对岸便连影儿都看不到了。

他皱眉:“唐临风不是受伤不轻么,他还有余力游到对岸?”

“可不是么,谁能想得到他的水性这么好,带着这么重的伤都能游过去?”他的手下叹气,“这唐临风好像随身带了药物、绷带什么的,咱们见他边跑边吃什么东西,到这里后他还包扎了一下伤口才跳下河去,可惜咱们身上没箭了,不然就可以将他射死在河里。”

“他受了重伤,你们追他这么久,难道途中就没有机会除掉他?”凤穿云冷冷的道,“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将军,唐临风并不是一个人逃走的,有很多手下保护他离开,咱们一路追过来,他们一路跟咱们打,还分散离开,咱们都判断不出谁才是唐临风,便也只能分头去追,所以追到这里的就只有这十几个人……”

他们这么一说,凤穿云也没法再批评他们,只能看着微微荡起漩涡的河面,叹气:“唐临风毕竟是唐临风,想杀掉他果然没这么容易。”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整合剩下的人马,去皇宫协助陛下,待陛下控制大局,唐临风便不足为患。”

第647章 停战,太子功成

已是日上三竿。

凤栖宫里,千懿福坐在凤椅里,盯着眼前那些保守派、反对派众人:“你们还不肯签么?”

“皇上不过才昏迷了一天两夜,咱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另立新君?”皇室宗亲道,“就算太医说皇上短时间内都醒不过来,咱们好歹也得等上三五天是不是?否则,咱们这些当臣子的也太薄情了,这让皇上醒来后情何以堪?”

他们是何等精明、狡诈的人物?

他们故意睡到天亮后发现皇后、千懿福等人并没有去上朝,而在场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脸色凝重,便隐隐意识到皇后母女想宣布太子登基的事情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于是都决定不签那份拥立太子即刻登基的请愿书了。

千懿福转头看向外面亮晃晃的日光,想到以前的这种时候她早就与丈夫共进早膳、而后送丈夫出门,心里不禁一阵恍惚,眼角又泛起泪光。

泪光过后,她心里升起的是满满的仇怨、疲惫和厌倦:眼前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她的仇人,她何必浪费时间与他们唧唧歪歪,没完没了?

她要立刻摊牌,结束这场让人厌倦的对峙。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她冰冷的道,“你们不就是在等着你们的人闹事,前来皇宫营救你们,从而阻止太子登基么?再然后,皇上昏迷不醒,太子受阻不能登基,形势可能生乱,你们便有机会废掉太子,把你们认识合适的人推上皇位,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保守派、反对派众人:“……”

“好,我现在就让你们死心。”千懿福站起来,“你们跟我出去,我让你们看看天泽城的天是谁的天。”

众人一脸警惕,有皇室宗亲道:“公主想灭口不成?”

“没有这个必要。”千懿福淡淡道,“大局已定,你们已经翻不了天。”

她当然知道有一批蒙面铁骑前来协助玄武大营打杀白虎大营的事情,这批蒙面铁骑非常厉害,他们的出现迅速改变了战局,白虎大营被杀得溃不成军,而且据可靠消息,华三更已经战死。

眼下,皇宫各门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白虎大营的战败已成定局,她觉得她应该带这些反对太子的人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改变。

那些皇室宗亲哼了哼,甩了甩袖:“去就去,我等还怕了你不成!”

他们跟着千懿福走出去,正在享受上午茶的皇后党、君尽欢党、华家党等看到这里,互视两眼后也纷纷放下手中的茶杯,跟着走出去。

凤栖宫的侍卫们见了,当然也是赶紧跟上,将众人盯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差子,想想,这些人都是泽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真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得起?

走出凤栖宫没多远,千懿福忽然停下来,看着眼前的道路发呆。

侍女小心的道:“公主,您怎么了?”

千懿福叹气:“准备轿子,这里离皇宫大门太远了,走不了。”

她身后的众臣长长呼了一口气,赶紧道:“赶紧备轿,我们也坐轿子去。”

又过了不少时间后,一群人终于抵达皇宫大门,在千懿福的率领下踏上城墙。

在这个过程中,千懿福淡淡的道:“各位,我要事先提醒你们,皇宫大门外面的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起初是白虎大营兵围皇宫,华将军欲带兵马进宫控制皇上,而后玄武大营赶到解围,最后又有一批蒙面铁骑赶到,协助玄武大营镇压白虎大营,现在,白虎大营已经败了,你们已经没有指望了。”

“竟然已经开战了?”反对太子一党无不震惊,“咱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千懿福,你居然向我们隐瞒这么重要的消息。”

千懿福道:“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加入白虎大营,拼死作战。”

皇室宗亲狠狠的瞪她,快步上前,跑到宫墙上往下望,而后,他们被宫墙下面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给震住了。

当然,震住他们的不是“死亡”这种他们见多了的东西,而是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争夺皇权的战争已经悄然开始并且即将结束——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来不及正式参战了,也没有机会扭转局势了。

“华三更应该已经死了。”千懿福也走过来,往下望,“白虎大营死伤惨重,不成气候了,你们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呵,”皇室宗亲们冷笑,“说不定玄武大营和这些蒙面铁骑是站皇上的呢?另外,不是还有青龙大营和朱雀大营吗,他们深得皇上恩宠,没理由会背叛皇上。”

千懿福道:“你们何必自欺欺人?他们若是反对太子登基,早就前来逼宫了。我现在就等宫墙下方收拾干净了,就召集文武百官上朝,宣布太子登基。”

皇室宗亲们沉默了。

终于,年轻最老的闲王缓缓的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恭迎太子登基便是,只希望公主以后不要再为难我们。”

“闲王——”众人皆惊,“咱们不能妥协啊,千家两百余年的历史,从来没有让外姓称帝的道理啊!”

闲王却是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多言:“公主,你说呢?”

“我保证,太子登基以后绝对没有任何人会为难你们。”千懿福道,“太子年幼,登基以后需要各位支持,我身为太子生母,衷心希望各位能齐心协力辅佐太子,确保江山、社稷的安稳,勾心斗角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好。”闲王利落的道,“请愿书带来了吧,老夫现在就签了请愿书。”

千懿福身边的太监赶紧道:“带来了,笔墨也带来了,闲王请——”

他们把请愿书打开,铺在地上,再一一摆上毛笔和墨水。

“闲王,不能签啊!”有人低声对闲王急道,“我们可是代表了皇家,一旦我们签了请愿书,以后便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废黜太子了!事关重大,您身为皇家第一长者,绝对不能带这个头啊。”

楼下仍然杀声不止,战鼓不断,宫墙上有风挟着血腥之气“呼呼”吹过,闲王并不怕自己的私语被外人听到,用极低的声音道:“还记得咱们昨晚说好的吗?”

“昨晚咱们说了那么多,您指哪一条?”

“杀——运来。”闲王低声道,“从中原到京城的路很长,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动手,所以,先应付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哦——”几人了然,纷纷点头,低声道,“王爷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次咱们就先忍了。”

而后这一群人都不再闹了,一个个走上去签下那份请愿书。

所有人都签了。

千懿福拿起那份请愿书,一一检查过后,满意的点头:“很好,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早朝了。”

她命令大内侍卫统领:“打开宫门,传皇后的懿旨,双方停战,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是。”

“还有,命令禁军驻守在皇宫外面,同时收拾战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净。”

“是。”

“派人通知在京任职的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立刻进宫参加早朝。”

“是。”

把命令都传下去后,千懿福心里舒坦了不少,她站在宫墙之下,看着眼前气派绮丽的京城,喃喃:“君欢,运儿就要成为皇帝了,你的心血没有白费……”

也许是错觉,她似乎看到尽欢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金光,在万众拥戴之下,昂首朝皇宫踏来。

第648章 铁骑,君尽欢进宫

这是尽欢想迎接她去天上吗?

在这一刻,千懿福甚至有了一种想跳下宫墙的冲动。

她恍惚的收回目光,转身走下宫墙:“我们回去罢,这事得跟皇后跟一声。”

她才走了几步,就听得几名太监在她身后道:“公主您等等,那边又有一批人过来了,奴才看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怎么有点像是……驸马爷啊?”

“不可能的,尽欢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千懿福又恍惚起来,“你们的狗眼看错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胡话……”

然而她身后的动静愈发的大了,有官员叫起来:“君大人?真的是君大人,君大人回来了,快,咱们赶紧去门外迎接他——”

“我说了尽欢已经、已经……”千懿福忍着没有说出“死”字,眼睛却又是红了,“至少他这几日不可能会出现在京城,你们都莫要说了!”

“公主,咱们不是诳你的。”一名侍女拉住她的手,激动的道,“真的是君大人,咱们看得清清楚楚的,您不信的话自己看啊,君大人回来了!”

千懿福脸庞涨红,就想发飙了,却听到皇宫大门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所有人让路,让君大人进宫——”

难道所有人都出现幻觉了?

还是说有人冒充尽欢?

千懿福拧眉,快步走下台阶,朝大门走去,准备狠狠的教训这些让她伤心的狗奴才。

然而她才踏出大门,就见前方一人骑在红马之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束发垂腰,青衣飘飘,宛如众星捧月一般踏马而来,温文、优雅且不失清傲的气质,不是她的丈夫君尽欢,还能是谁?

她彻底呆住了,眼前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如果说是真实的,可尽欢明明已经死了;如果说是幻觉,但眼前的尽欢也太真实了,而且,难道所有人都集体出现幻觉了么?

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君尽欢,完全无法思考和做出任何反应。

在她忡怔的时候,君尽欢却大叫了一声“福儿——”,翻身下马,快步向她跑过来,而后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深情的道:“福儿,我回来了!”

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然而千懿福却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呆呆的让君尽欢拥抱她。

如果这一切是梦,那就让她在梦里长眠不醒……

“福儿,你怎么不说话?”好一会儿后君尽欢才放开千懿福,抬手轻抚她的脸庞,心疼的道,“你又瘦了,憔悴了许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如今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受半委屈和劳苦了。”

千懿福怔怔的看着他:“尽欢,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天上回来,接她去天上的么?

“你一定是累糊涂了。”君尽欢柔声道,“当然是去接运儿回来了,运儿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我们可以全家团聚了。”

千懿福又呆呆的看了他片刻后,抬手放在他的双颊上,眼泪慢慢流下来:“尽欢,你、你不是死了么?你、你是来带我走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傻话呢。”君尽欢温柔的道,“我只是去接运儿回京罢了,我和运儿都活得好好的呢!我不是跟你发过山盟海誓,要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不分离的么?”

“可、可是我明明见到了你、你的尸体……”

“嘘——”君尽欢轻声道,“那一定是你的幻觉或者是什么误会,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咱们先进宫,把运儿的事情给办妥了,然后再处理误会的事情。”

“嗯,好……”千懿福哭出声来,“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她心里满是疑惑,比如丈夫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比如丈夫怎么这么快就带运儿回来了、比如丈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等等,然而,这一切与丈夫仍然活着已经不算什么了。

“乖,别哭了。”君尽欢抬袖轻拭她的眼泪,“这么多人看着呢,待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再尽情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千懿福忍下心中的激荡,紧紧抓住君尽欢的手臂,“我一切都听你的,现在的情况是……”

“我都知道了,宫里的人都告诉我了。”君尽欢摸了摸她的头,“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好好歇息就好。”

“我、我不要跟你分开,”千懿福仍然有种自己其实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生怕自己一松手丈夫就没了,“一秒都不要……”

君尽欢柔声道:“好好,你就跟着我罢,咱们绝对不分开。”

其他人见两人腻了这么久,心里都是无比的嫌弃,却都不敢吭声,到了现在,众人心里都明白太子登基已经是势在必行,而君尽欢基本上已经确定会成为太上皇或者摄政王了,他们不能得罪君尽欢夫妇。

只是,众人想不明白,君尽欢不是才离开京城几日么,怎么这么快就带着远在中原的太子回来了?

难道……君尽欢早有准备不成?

君尽欢安抚好千懿福后看向众人,平静而威严的道:“各位,我在回京途中已经收到了情报,大致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带太子进宫见皇上、皇后,同时准备太子登基事实。”

众臣皆道:“一切听君大人安排。”

君尽欢点头,转身:“去带太子过来。”

“是。”他的侍从往队伍后面走去。

众臣的目光随着那名侍从移动,看到君尽欢的身后尽是黑压压的一片蒙面铁骑,连之前在宫墙下参与厮杀的那些铁骑也加入到新来的那些铁骑当中,一个个身形魁梧,气势彪悍,完全不像是京城的军人。

看起来,这些蒙面铁骑是君尽欢的人,但,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何会是君尽欢的人?

在众臣既疑惑又不安的目光中,君尽欢的侍从走到铁骑队伍的中部,从一名骑兵手中接过似乎正在沉睡的君运来,走回到君尽欢的面前:“大人,太子殿下还在睡眠。”

“太子一路奔波,很是疲惫,不必打扰他。”君尽欢点点头,“你抱好太子,随我进宫。”

千懿福急道:“运儿的病好了么?我来抱他罢。”

“你放心,运儿的病已经彻底好了。”君尽欢微笑的拍拍她的手臂,“只是他日夜骑马赶回京城,太累了,需要好好歇息,而你也需要好好歇息,待你们都休息好了,运儿随便你抱。”

“哦,那就好……”千懿福在看到丈夫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里是满足的,身体却是异常疲乏,确实也没有余力去多想些什么或者再做些什么,便懒懒的靠在君尽欢的身上,不说话了。

君尽欢踏进皇宫大门,那些铁骑仍然骑着马,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君大人,”大内侍卫统领上前几步,抱拳,“依照宫规,除了皇上和大内侍卫,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器入内,也不得蒙面进宫。”

“他们例外。”君尽欢淡淡道,“他们是皇上让我暗中挑选和培训的太子近卫军,以后,太子的安全就由他们来护卫,太子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他目含深意的扫向四周,每一个平静的字眼都像暗流汹涌的深海:“他们只听从我和太子的命令,谁敢伤害太子,他们就可以就地格杀谁。”

第649章 杀,我即代表皇上

众臣听得心头就是一凛,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他们刚才在宫墙上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些铁骑是如何的彪悍善战,又是如何的冷酷嗜血,一个个都像猛兽似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绝非京城的军人能比。

但是,这么训练有素、冷血善战的铁骑,真是那个愚钝、无能的千梦同所能建立的?

他们不相信,只是,谁又敢把这话说出来?

“证据呢?”一名皇室宗亲却是憋不住了,出声质疑,“你有何证据能证明这些不敢露脸的骑兵乃是皇上下令组建的?”

“我和太子就是证明。”君尽欢平静的道,“当然,你也可以等皇上醒过来以后再亲自向皇上求证。”

反对太子一党忍不住在心里骂,如果皇上能醒过来,你和太子焉能如此嚣张?

“空口无凭。”那名皇室宗亲甩袖,哼笑,“没有皇上的手谕、书信等,单凭你的一面之辞,无法服众。”

“哦,除了你,还有谁不信?谁不服?”君尽欢目光从众臣的脸上一一划过,一如既往的微笑让接触到他目光的臣子无不心惊肉跳。

“我们信大人,信太子。”君尽欢的人立刻出声,斩钉截铁。

“很好。”君尽欢微笑,盯着那些凑在一起的反太子党,“你们呢?”

那些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是太子登基的重要日子,太子的安全必须要得到保证,”君尽欢道,“所以,这些铁骑一定要守在太子身边,谁想拦的,大可以试试。”

他说着,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君大人——”大内侍卫统领后退几步,却还是拦在他的面前,“没有皇上的命令,卑职不能让这些骑兵进宫。”

君尽欢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太子就是皇上,而我是太子的父亲,太子说到底也是要听我的,我的命令就是皇上的命令,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在场的臣子无不抽气,哪怕是君尽欢的人,也在这一刻被惊到了。

所有人都能想到太子一旦登基,君尽欢就相当于太上皇,权势滔天,但是,没有人想到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当众说得这么直白、强硬、叛逆,这简直就是……攥权!

大内侍卫统领面色急变,下意识的看向众人,把不准该怎么做。

“哈哈哈——”这时,那名公开质疑君尽欢的皇室宗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君尽欢道,“你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我就知道,你哪里是什么君子、忠臣,你分明就是一只觊觎皇权的白眼狼,扮演好人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我有理由怀疑给皇上下毒的就是你……”

突然“嗖”的一声响起来,一枝利箭就在这时候从众人的头顶上破空划过,深深射进他的胸膛里。

鲜血喷溅。

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倒在同僚的身上,一双眼睛震惊的看着君尽欢。

所有人也都惊骇的看着君尽欢,这箭是君尽欢身后的一名骑兵所射,射得突然,射得凶残,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污蔑我就是污蔑太子,污蔑太子就是伤害太子,”君尽欢平静的道,“我说过,太子的近卫军可以就地格杀任何伤害太子的人。”

那名皇室宗亲哆嗦着手指:“你、你、你这个……”

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再度一软,没了气息,那双眼睛却还是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谁还想污蔑太子?”君尽欢扫视众臣。

众臣无不畏惧,反太子一党畏惧中带着愤怒,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君尽欢冷笑一声,继续迈步朝前走。

大内侍卫统领皱眉,眼里也有不悦之色,然而他看了看君尽欢身后那黑压压的铁骑,在心里盘算了自己与对方的战力差距,再想想这皇宫以后就是太子、君尽欢的家了,便低下头来,退到一边,不敢再说什么。

君尽欢从容前行,悠然的就像漫步在自家庭院里,从他的身上,谁能看出他在为皇上、皇后中毒病倒的事情担忧?

众臣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知道今天的君尽欢也许才是真正的君尽欢……这样一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从皇宫大门到凤栖宫很远,君尽欢没有坐轿子或骑马,就这样一直走过去,众臣疲累不堪却不敢说话,只有千懿福实在走不动了,才坐着轿子,紧紧跟在君尽欢的身边。

待君尽欢来到凤栖宫时已近午时,皇后早已昏迷过去,太医直言禀明:“皇后娘娘之前是被强行唤醒,眼下已经到了极限,接下来恐怕要昏迷上很长时间了,我等也不确定娘娘何时才能醒来。”

君尽欢道:“你们可有查到皇上、皇后是吃了何物或用了何物才中毒的?”

太医摇头:“我等检查了凤栖宫和御善房的所有物品,没有发现毒药的痕迹。”

君尽欢看向太监总管、内务府总管等人:“下毒之人一定就是当晚待在凤栖宫里的宫人和奴才,你们就没能查出任何线索?”

太监总管道:“我等都一一盘问过了,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而且,没有皇后、公主或您的命令,咱们也不好随便抓人和用刑,还请大人指示。”

“既然没有人承认,那就全抓了,一个一个的拷问。”君尽欢淡淡道,“不能提供线索或招供凶手的,就直接杀了,留着祸害。”

太监总管听得心头就是一紧,小心翼翼的道:“当天晚上待在凤栖宫的宫人和奴才林林总总的有几十人呢,有好几个还是公主带进宫的,都要拷问或杀掉么?”

“当然。”君尽欢道,“即使有些人没有参与谋害皇上、皇后和公主,但他们没有侍候和保护好主子,又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同样也是死罪。”

他看向千懿福,柔声道:“福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千懿福靠在他的身上,昏昏沉沉的,半点不想动弹,开口就道:“嗯,一切都听你的。”

君尽欢于是下令:“赶紧将所有人都抓了,换一批新的宫人过来。”

凤栖宫的宫人、千梦同身边的宫人以及千懿福带进宫的人都见过真正的君运来,而他这次带进皇宫的太子却是君运来的“替身”,为了防止这个“替身”的秘密曝光,当然是把这些宫人、奴才全杀了最好。

太监总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听到君尽欢的命令后却还是心脏一抽一抽的,怕得慌,这个君大人下达这么残忍的命令却还能没事人一样,这种水平……简直能跟先帝千秋业相比了。

就这样的,当着众多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面,这两日来一直待在凤栖宫的数十名宫人和千懿福的侍从全被拉了出去,他们、她们一个个哭着求着,叫得极其悲惨,却没能换来君尽欢夫妇的半点怜悯和手软。

众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齐齐噤声,有的人双腿都在发软了,这样的君尽欢绝对是刻意向他们展示他冷酷、无情的一面——这是一种警告。

君尽欢在警告他们别招惹他,别违逆他,否则,他谁都敢杀。

第650章 掌权,百官朝见

“虽然这些奴才不是谋害皇上、皇后、公主的幕后主谋,但至少也是主谋的棋子和爪牙,”君尽欢坐在大殿的主座上,扫视众人,声音很淡,“他们死了,也算是为皇上和皇后报仇了,所以,各位不必再计较过去,还是准备迎接新君登基吧。”

在场的臣子中,反对太子的那一批看着环伺在侧的蒙面铁骑,只敢怒在心里,不敢怒在脸上,当然也是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的。

“一个时辰之内,皇宫大门一定能清理干净,文武百官一定也能悉数抵达金鸾殿,”君尽欢悠然道,“在那之前,咱们先用膳,免得各位到了金鸾殿后身体支撑不住,当众晕倒,坏了太子登基的吉祥。”

吉祥?

那些臣子在心里骂道,从昨晚到现在死了多少人,这太子登基之事还能吉祥得起来?你们父子俩用这样的方式夺走皇权,就不怕遭报应?

当然,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很快,从其它地方调来的太监、宫女纷纷端着午膳进来,摆在众人的案前,众人怕饭菜里有毒,不敢食用,君尽欢却毫无顾忌的拿起筷子,挟菜就吃。

“尽欢,”千懿福紧张的按住他的手,“这宫里的饭菜,还是不要吃的好。”

“没事,这些饭菜是我安排我私人的厨子所准备。”君尽欢笑吟吟的,“如果有人能弄死我,我焉能活到今天?既然我能活到今天,就说明我是天选之人,哪怕有再多的人想我死,我也不会死的。”

说罢,他就将筷子挟的那块春卷塞里嘴里,优雅的咀嚼。

众臣皆沉默,君尽欢话里有话,谁都能听得出来。

“我可以保证这些饭菜是安全的。”君尽欢吃完那一只春卷后,又道,“各位若是不吃,到时在金鸾殿上晕到,吓到了太子,说不定会被其他人认为是在跟太子作对,那就不好解释了。”

他的话摆在这里了,他请的饭,吃还是不吃?

他的人当然没有多想,即刻端饭举筷,有滋有味的吃起来,还夸这饭菜好吃,其他臣子沉默片刻后也先后拿起筷子,逼自己将这些饭菜给吃了下去。

吃到后面,君尽欢还命人给众臣倒酒,共同举杯饮尽。

美酒落入腹中,反太子一党只觉得心中苦涩,他们吃了君尽欢的饭,喝了君尽欢的酒,以后还怎么说他们不是君尽欢的同党?

这时,有侍卫来报:“君大人,各个宫门已经收拾干净,文武百官也已经抵达金鸾殿,就等您和太子殿下上朝了。”

“很好。”君尽欢转头,“太子应该醒了,把太子带过来。”

很快,数名蒙面铁骑拥护着太子从后殿走出来,众臣看到太子竟然穿着龙袍、戴着皇冠,而这皇冠、龙袍偏偏还很是合身,心里又是暗暗吃惊:难道,君尽欢早就给太子准备好了皇冠和龙袍不成?

也就是说,今日这一切的变故,都在君尽欢的预料之中?

那么,皇帝、皇后中毒之事……会不会也与君尽欢有关?

一时间,众臣的脸色又是大变,对君尽欢的猜忌、防范和怨仇更深,对他的忌惮、畏惧也愈好的深刻。

“运儿,过来,父亲带你去金鸾殿登基。”君尽欢朝君运来伸手。

“是。”君运来朝君尽欢小跑过来,甜甜的笑着,将手伸给君尽欢。

千懿福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的,心情当然极好,刚想招呼儿子却不禁“咦”了一声,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运儿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长相、气质都不太一样……

但没容她多想,君尽欢就宠爱的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福儿,你这两日一定很累了,先在凤栖宫小睡一阵如何?待运儿举行完登基大典,你再来参加庆祝晚宴,咱们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可好?”

千懿福确实非常疲惫了,眼里满是血丝,说话都没有力气,她能撑到现在,靠的都是看到丈夫后产生的喜悦与力量,这会儿她已经能确定丈夫是真实活着的,所有的困倦便都压制不住了。

“好,”她深深的打了个呵欠,疲惫的道,“那我去后殿歇息了,你和运儿忙完了一定要叫醒我,我有好多的话要与你说呢。”

“好。”君尽欢微笑,下令,“你们几个送公主到后殿休息。”

“你们留一大队人马在这里,”他对蒙面铁骑道,“务必保护好先皇、先皇后和公主。”

“至于你们,不必再看护凤栖宫,”他又对大内侍卫统领道,“全部去金鸾殿守着,太子的登基不能出任何差池。”

看,他已经称呼千梦同为“先皇”了,还用他的私人铁骑监视皇上、皇后,众臣还能说什么?

几名刚调过来的宫女扶千懿福去后殿补眠了,君尽欢则拉着太子的手,在蒙面铁骑的护卫下往外面走去,众臣沉默的跟在他的后面。

大内侍卫统领犹豫了片刻后,咬牙:“传我命令,所有人撤离凤栖宫,前往金鸾殿护驾。”

他何尝不知大内侍卫一旦撤离凤栖宫,留在凤栖宫的皇上、皇后相当于成了君尽欢的“人质”,君尽欢便能彻底控制整个皇宫,然而事到如今,他除了服从君尽欢的命令,还能做什么?

想活下去并保住如今的地步,只有服从君尽欢了。

众臣走了,大内侍卫撤离了,凤栖宫被数百名蒙面铁骑把守着,而昏迷不醒的千梦同夫妇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皇权已经落入君尽欢的手中。

君尽欢等人此去金鸾殿却都是坐着步辇或轿子去的,没再让众臣步行过去,众臣抵达金鸾殿时勉强恢复了几分力气,气色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

金鸾殿外已经整整齐齐站满了上百名文武官员,他们一个个身穿官袍,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看到君尽欢等人出现,他们一个个都悄悄的用眼色瞥过去,在心里猜测着皇宫在封闭的一天两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当然,他们都不是傻的,隐隐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不,君尽欢领着太子等人进入金鸾殿后,众皇亲国戚、王公重臣依照身份、地位站好,君尽欢则领着太子走到龙椅前面,直接让太子坐在龙椅上,自己就在龙椅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殿内殿外,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片刻之后,君尽欢估计众臣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再站起来,背负双手,看向下方黑压压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声音温文却又力透纸背:“各位,前日晚上,皇上、皇后遭人下毒,昏迷不醒,经太医院多名太医诊断,皇上恐怕几年内都不会醒过来了,即使醒过来,也要专心静养多年,无力再管理国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再给那些刚刚进宫的文武百官一点接受的时间。

而后他又道:“而国一日无君,闲王、勤王等皇室代表和华国公、元太傅、文宰相等朝廷重臣都认为应该即刻让太子即位,由皇后与我辅佐太子处理国事,这是皇后的懿旨和闲王、华国公等三十六名皇亲、重臣的请愿书。”

他看向千梦同的贴身大太监。

第651章 摄政王,太子登基

这名大太监刚刚接替老板子,哪里有什么底气跟君尽欢叫板?

他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手中捧着皇后的懿旨:“现在就由老奴宣读皇后的懿旨。”

这份懿旨是皇后苏醒之后受到千懿福的威胁,亲手写下的懿旨并亲手加盖皇后印章,内容有两条,一是太子应该即刻登基为帝,二是由皇室、朝廷选出三名辅佐之臣,共同辅佐太子,直至太子年满十八岁。

千懿福在威胁皇上写下这份懿旨时并不知道君尽欢还活着,因此懿旨里没有提及让君尽欢辅佐太子,但,那份请愿书却被君尽欢临时加了一条——由君尽欢辅佐太子治理国事。

请愿书乃是京城最有权势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请愿”,这些人足以代表皇室和朝廷,他们请愿由君尽欢辅佐太子治理国事,当然就意味着皇室、朝廷放弃了选择其他人辅佐的机会。

这名大太监宣读完皇后的懿旨和那份请愿书后,君尽欢微笑的扫视堂下:“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有——很多人都这么想,然而,谁敢吭声?

至少站在大殿之内的那批,是不敢吭声了。

就在君尽欢面露得意的神色,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大殿外的一人中气十足的开口了:“皇上才病了两日就这么急着立新君,我觉得不妥!再说了,皇上是谁害的还不准呢,咱们应该先查凶手,再考虑立新君的事儿!”

有几人纷纷附和:“陈巡抚说的是,皇上刚刚病倒就立新君,且新君不过两三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么看来,君尽欢不就是摄政王了么?哼,司马昭之心……”

其他臣子一看,喝,这几名官员都是刚刚回到京城的,也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难怪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在找死呢?

君尽欢却是没有生气,而是等那几个都说完了才笑吟吟的道:“你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在皇上中毒昏迷之后,这朝堂上的事情由皇后和各位皇室长者、朝廷重臣说了算,你们的意见大不过皇后的懿旨和这份请愿书。”

陈巡抚出身也算显赫,却不是京城本地人,同时还是当朝最年轻的巡抚且与皇上的关系极为亲近,故而一直不把君尽欢放在眼里。

这回听了君尽欢的话,他又高声道:“但皇后的懿旨和这份请愿书大不过皇上的意思,我相信皇上一定不想让年幼的太子继承皇位,你们擅自作主,就是渎职皇权,违背圣意,皇上若是醒过来,一定饶不了你们。”

与他交好的几名官员又纷纷附和:“说的是,皇权的事情,岂能容皇上之外的人作主?”

所有人都看着君尽欢,他要怎么对付陈巡抚几人?

君尽欢不仅未露半点愠色,还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理,皇上到底答不答应太子继位,确实得问过皇上才知晓,所以,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见皇上,让你们亲自问问皇上的意思。”

说罢他抬了抬手:“去,送他们去见皇上。”

“是。”围在他和太子四周的多名蒙面铁骑大步走出大殿,每两人反扭一人的双臂,押着他们大步离开。

“君尽欢你这是做什么?想灭口不成?”陈巡抚之前都听说君尽欢如何的谦谦君子,没有亲眼见过君尽欢的狠辣和心机,这会儿还要破口大骂,“众目睽睽,你敢灭我们的口,没有人会服你和忍你!你不要仗着你是驸马和太子生父就为所欲为,这天泽城不是你这种出身贱民的人物可以嚣张的……”

除了他,没有人吭声,众人都在暗暗猜测他这几个人会有什么下场。

君尽欢待陈巡抚等人消失后,又笑吟吟的道:“各位对皇后的懿旨和这份请愿书可还有什么异议?”

有一批臣子很机灵的高声道:“臣等没有异议,臣等恭迎太子登基——”

“很好。”君尽欢点点头,“如今皇上病倒昏迷,太子登基仪式不宜大操大办,而且国事堆积,等待不得,所以我建议现在就以最简单的方式举行太子登基仪式,明日正常举行早朝,各位意下如何?”

众臣看着那些目光冷酷、杀气腾腾的蒙面骑兵,敢有什么意见?

于是个个都高声道:“如此甚好——”

接下来就是太子登基仪式。

君尽欢本来就是礼部尚书,而在他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已经给礼部其他官员传达了简单准备太子登基仪式的命令,这会儿他一开口,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不过,太子登基乃是大事,即使以最简单的标准去办也得忙上一天,因此,皇宫这一日都在忙着太子登基的事情,君尽欢连同所有进宫的官员都无暇再顾及其它。

而在皇宫之外,也有很多人在拼命和忙碌着。

唐临风就是其中之一。

大下午的,他浑身是伤的蜷坐在大树之下,喘着粗气,啃着野果,在心里快速的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早上,他被那些蒙面骑兵追杀时一路逃到这条河边,利用自己擅长游水的优势渡河上岸,成功的甩掉了大部分追兵,虽然后面有几名骑兵也游到了对岸,却遭到了他的伏击。

在经过几次艰险的对战之后,身受重伤的他成功杀掉了那几名追兵,眼下他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君尽欢绝对不会放过他的,那些骑兵一定还在寻找他和追杀他,他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要不是体质极好且身上带有上好的急救药品,他根本撑不到现在,但,他现在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怎么办?

根据他的判断,君尽欢这次应该能赢,千梦同那边只怕已经无力翻身,他自己的青龙大营在遭受朱雀大营和蒙面铁骑的共同打击之下,应该也差不多被摧毁了,他不能再回青龙大营。

青龙大营回不去,而他的亲信、心腹估计也是被杀的杀、被监视的监视,他也不能去找那些亲信、心腹,加上他需要时间养伤,那他还能去哪里?

唔,他在外头养的几个女人倒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她们都无亲无故、安分守己,他给她们的吃穿用住都不小气,他倒是可以去她们那里避避,过后再做打算。

话说回来,这城里只怕到处都是君尽欢的人,他如何避开这些人的耳目?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救助包,从里面拿出一面小镜子和一把小刀,开始刮胡子和剪头发,想试着改头换面,看看能不能蒙混他人。

没过多久,他就刮净了胡碴子,提高了两鬓的位置,还将眉毛修得细致了一些,面容看着是有两三分改变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进行更多的乔装,这附近应该有人,他得找些普通人,“借”几件普通的衣装来用用,当然还得顺便找些食物补充体力。

在山林里躲到太阳快要落山时,他才走出山林,沿着小径往前走。

走了一阵以后,他就走到了一条看起来有些简陋、冷清的老街上,也看到了零星的路人,有的路人个头与他差不多,有的路人还带着食物。

感觉他的运气还不错。

第652章 夜行,狡兔三窟

唐临风很轻松的就从背后打晕了一名路人,将他拖到一堵破败的矮墙之后,脱下他的衣鞋穿上,再将自己的衣服丢弃,这才走出来。

此时天色微暗,京城各处的战乱已经平息,百姓们不再躲在家中,胆子大的、好奇心强的、有事要办的都纷纷走出来,街头的行人虽没有平时的多,却也不少了。

此外,街头不时有禁军、差役巡逻,大概是因为人数不足的原因,他们无法顾及每一条街道或每一个行人,但凡发现可疑人物才会进行盘查,唐临风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巡逻士兵,行程很慢。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唐临风终于抵达其中一名女人所住的小巷,瞻前顾后的观察着。

好在他给这个女人安排的住处很是僻静,就算是平时也没几个人出没,他观察下来也没有发现其他人,这才潜进小巷,敲门。

门上的小洞口打开了,老嬷嬷警惕的看着他:“您哪位?”

唐临风道:“是我,老爷。”

老嬷嬷可看不清他的面容:“暗号。”

唐临风无奈:“明月有光,岁月无痕。”

“原来是老爷。”老嬷嬷赶紧开门,“老爷请进。”

她完全没有问任何问题,这是她在这里干活的基本要求之一。

唐临风进门后就站着不动:“这里有没有其他人?”

老嬷嬷道:“加上小少爷,一共还是五个人,没有别人。”

唐临风又问:“你们可知京城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老嬷嬷道:“老奴去买菜的时候,发现街上的人比平时少很多,这才听说皇宫和南城门那边发生了战乱,很多人都不敢出门了。”

唐临风差点就问“那你今日怎么敢出门”,但马上又想到这一带乃是僻静的旧城区,远离皇宫和南城门,这里的人受战乱的影响比较少也是正常。

“我今日出门,被叛军给砍伤了。”唐临风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喘着气道,“你马上准备热水,我要让青儿给我上药,还有,给我准备些吃的。”

他可不敢让人去请大夫,谁知道君尽欢布了什么圈套在等着他。

“是。”老嬷嬷道,“请老爷先进屋歇息,我这就去准备。”

唐临风进屋,他在这里养的女人——青儿赶紧给他倒茶,他阖上眼睛,疲惫的道:“我在来的路上被叛军给砍伤了,你把这里保存的药物全拿出来,帮我处理伤口。”

他受的主要是外伤且没有致命伤,他在军中多年,受伤无数,在处理这些伤口上还有是常识和经验的,暂时可以自行处理。

青儿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有妇之夫,也没有多问,就乖乖的去拿了药箱出来,唐临风挑出对他有用的药物,脱了衣物,指导青儿为他处理伤口。

青儿被他身上那一道道裂开的伤口给吓到了,白着脸道:“老爷,咱们还是去请个大夫吧,这附近就住有大夫,医术还不错的。”

“不要。”唐临风摇头,“京城今天发生了很多战乱,波及到了无辜,我也被叛军给砍伤了,眼下朝廷正在到处缉拿叛军,任何受伤的人都有嫌疑,如果我现在去看大夫,说不定会被怀疑,到时我就说不清楚了。”

“另外,我也怕我受伤的事情传出去。”他叹气,“我家里的母老耳目众多,神通广大,她若是知道我在外面养女人,只怕会杀了我,所以我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青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再不说什么了。

唐临风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处理完伤口,而后吃了些东西,他吃的时候都会先给青儿挟菜、喂汤,青儿受宠若惊,却不知唐临风只是在用她试毒。

两人吃完时夜已经深了,青儿满心欢喜的认为唐临风会留下来过夜,唐临风却道:“今日京城发生战乱,我担心你和三儿的安全才赶过来看看你们是否平安,既然你们没事,我就回去了,免得我家母老虎起疑。切记,这阵子你们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也不要跟别人串门、聊天什么的,更不要跟任何人提我的事情。”

“是。”青儿心里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挽留。

“我去看看三儿。”唐临风而后去看了一眼正在沉睡的、才一岁多点的儿子,亲了两口后就悄然离开。

走的时候他还叮嘱青儿:“这么晚了,不要打扰到别人,你就不要跟别人说我连夜离开的事情了。”

“是。”

唐临风于是头也不回的从非常隐蔽的、只有他能够使用的后门溜走了。

他当然不会回唐府,也没有去客栈,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住处,所谓狡兔三窟,在这么危险的时期,他绝对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

在唐临风夜间潜行的时候,皇宫的夜宴也终于结束了,劳累和受惊了整整一天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一个个或醉醺醺或疲惫不堪的离开了皇宫,他们离宫的时候都有大内侍卫亲自护送,直到他们踏进家门为止。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认为是皇宫安排妥当,生怕这些官员、皇亲出什么事儿,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君尽欢在监视这些人,还故意将他们折腾得疲惫不堪,防止他们离开皇宫后干什么反对太子的事儿。

君尽欢面带微笑,背负双手,看着众臣离开以后才悠然的走出大厅,漫步在御花园,看着他终于得到的地盘。

走了没多久,后面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怯怯的声音:“皇上等等,微臣斗胆,有点事情想问问皇上。”

君尽欢停步,转头,看到几个面生的官员,想来他们的官职并不大,便笑着问道:“什么事?”

他的身边全是蒙面铁骑,这皇宫也彻底被蒙面铁骑给控制住了,他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微臣想问,陈巡抚等四个人现在何处,微臣想送他们回家。”这名官员小心翼翼的道,“因为微臣是跟他们一起进宫的,如果只有微臣一个人离开,恐怕无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

“如果、如果他们眼下无法离开皇宫,”他怕死,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一句,“那微臣恳请皇上给微臣一个理由,微臣好给他们家里和其他同僚一个说明,一个理由就好。”

“你关心同僚是应该的。”君尽欢一脸遗憾,“陈巡抚等四人去凤栖宫见皇上,在亲眼看到皇上病情极重且昏迷不醒后十分心痛,嚎哭不止,最后竟然在皇上的榻前自尽,太医抢救不及,真是可惜了。”

“啊……”那名官员彻底被吓坏了,然后吓傻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他们……四个人……都死了?”

“是,千真万确,我现在就让人带你过去看个究竟。”君尽欢叹气,“他们如此爱戴先皇,竟然会因为先皇病重而自尽,这样的忠心义胆着实可贵,我已经让皇上下旨给他们官升两级,另给他们家中各十万两银子、京郊良宅三间及良田一百亩的抚恤。”

那名官员咽了咽口水,一脸的苍白:“……”

这个君尽欢随便就杀了四名只是出言不逊的朝廷官员,然后给对方升官,并给其家属大把的银子、美宅、良田……这、这简直让人又恨又怕,但好像又让人有一点点的羡慕是怎么回事?

第653章 深夜,出没的鬼魅

“你们带他过去接人。”君尽欢给太监下令,“记得准备四副上等棺材,派人护送回去,好生让他们的家人安葬,当然,安葬费用都算在新皇的帐上。”

“是。”两名太监领着那名官员走了。

君尽欢则朝盘龙宫的方向走去,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就住在盘龙宫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奔波忙碌,其实也很累了,精神却很亢奋,完全不想睡下,只想好好享受大功告成的这一刻。

他在盘龙宫大殿那张泽国皇帝御用的龙椅上坐下,阖上眼睛,回味着千秋业、千梦同的下场,唇边泛起得意又愉悦的笑。

“陛下,”一名蒙面铁骑进来报告,“刘将军求见。”

“朱雀大营的刘将军?”

“是。”

“让他进来。”

很快,刘将军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见了君尽欢就抱拳:“末将见过君大人,恭喜新皇登基!”

他顿了一顿:“因为末将今日一直在外面追击叛军和收拾善后,直至现在方才收拾完毕,故而未能及时赶赴宫中参加新皇的登基仪式,还望皇上见谅!”

“哪里哪里,刘将军为了我与新皇的大事辛苦劳累,立下大功,我与新皇一定会重赏刘将军。”君尽欢微笑,“刘将军请坐,给刘将军斟茶,不,我要与刘将军小酌几杯,赶紧准备好酒好菜!”

刘将军从凌晨忙到现在,很是疲惫了,但他的精神却非常非常的好,好到他觉得他可以再一夜不睡,与实际上的摄政王喝到天亮。

“多谢君大人。”他落落大方的坐下来,“能为君大人和新皇效力,是末将的福气。”

“能得到刘将军这样的人才,何尝不是我和新皇的运气?”君尽欢笑笑,给刘将军倒茶,“刘将军今日辛苦了,先喝杯茶润润唇。”

“是。”刘将军端起茶杯,有瞬间的犹豫,这茶里不会有毒吧?以君尽欢的秉性,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等事情,但他也只犹豫了那么一刹那,而后就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里又是君尽欢的地盘,就算这茶里有毒,他又能如何?唯有赌这一把,若是输了,那也是他命中注定无大富大贵。

茶的味道很不错,没有可疑的异味。

刘将军一杯落肚,赞道:“好茶。”

君尽欢笑笑,又给他倒了一杯:“喜欢就多喝两杯。”

刘将军为了显示自己的忠心,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才抚着肚子道:“虽然喝的都是水,但末将感觉好多了。”

君尽欢又笑:“酒菜已备好,请刘将军边吃边说。”

“好,”刘将军拍着大腿道,“末将边吃边说,知无不言,吃无不尽。”

他将他今天做过的一一道来,说了很久,末了一脸可惜:“朱雀大营已经被彻底压制,唐临风的亲信和心腹都被杀了,只可惜唐临风逃走了,末将遍寻不着,不过您放心,末将派了很多人去寻找他,找不到他绝不罢休。”

“刘将军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该好好休息和处理军务。”君尽欢笑笑,“唐临风不是简单人物,要抓到他绝非易事,我会另外安排人手去追查他,你以后尽量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好,我一切听大人的。”刘将军此役损失惨重,急需重建,也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对付唐临风这种大人物。

“太子刚刚登基,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君尽欢道,“重建禁军的事情需要后延,你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低调行事,我与你说好的事情一定会兑现,你尽管放心便是。”

他能说服刘将军发兵支持太子登基,当然是许给了刘将军极大的好处。

“大人说的是。”刘将军极为恭敬的道,“我会专心处理军务,随时待命,大人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竭尽全力。”

说实话,他也不想跟唐临风这样的大人物纠缠不休,唐临风是个厉害人物,就算失去了青龙大营也不代表他没有危险或不能翻身,另外有人去对付唐临风真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早就过了午夜,两人都很累了,刘将军说穿了就是来邀功的,见目的达成,他也不再多留,告辞离开皇宫。

刘将军回到刘府时刘府尚未熄灯,十几名下人、护院都在等着刘将军回来,看到刘将军平安无事,众人也才放心了。

“将军您饿了罢,赶紧吃些东西,”下人扶刘将军在桌边坐下,将一只只盘子、碟子上的盖子打开,“这些饭菜还是热的呢,都是您爱吃的东西,这酒也是您最爱喝的烧刀子。”

刘将军一看这些菜,惊讶:“这菜的颜色和香味很不错啊,咱们家厨子做的?”

刘家的厨子能做得这般精致和好看?

“将军,这不是厨子做的,”下人低声道,“这些全是夫人为您做的。”

“夫人做的?”刘将军脸色微变,“夫人她回来了?”

“是的,一个时辰前悄悄回来的,咱们也吓了一跳呢。”下人道,“夫人说您今天都在打仗,一定会很晚才回来,可能连吃的都顾不上了,她很担心您却帮不上您的忙,只能悄悄回来为您做一顿好吃的,让咱们务必劝您多吃一些。”

刘将军左右张望:“夫人呢,她现在何处?”

“夫人已经走了,她说她担心连累您,不能久留,只能先躲起来,她还说您知道她躲在哪里,她会一直等着与您团聚。”

“那就好,”刘将军轻叹,“外头不安全,她不应该外出。”

唐临风已经彻底失势,还被君尽欢追杀,对珍娘不再造成威胁,他离与珍娘团聚的日子不远了。

这一刻,刘将军不禁在心里叹道:还好啊,他不曾因为珍娘连累到他而抛弃珍娘,才等到了今日他与珍娘团聚的这一天,否则,没有了珍娘,他这辈子还能找到比珍娘更完美、更适合的妻子么?

“我过一阵子就把夫人接回来,你们这段时间好好收拾宅子,迎接夫人回家。”刘将军心情很好,即使已经在宫里吃过了,他还是拿起筷子,大口品尝珍娘专门给他做的饭菜。

明晚他回军营后就去见珍娘,好好疼爱她一番,仔细想来,他这阵子都在准备起兵的事情,都没有碰过女人,心里那把火也烧得旺了。

刘将军吃饱喝足后随便洗洗就睡了,睡得特别香甜。

而他的对手——唐临风终于也在另一个女人的住处睡下了,却睡得很不安稳,心里总觉得他的运气不会那么好。

想想,君尽欢是什么人?凤衔珠又是什么人?这京城眼下都是君尽欢的天下了,他们能让他逃出生天?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不过他一路如此小心,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否则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真的有人跟踪他的话,还不早把他杀了?

“先睡一觉再说,”他在心里喃喃,“必须休息好了才能逃走……”

他不知道,宅子外的黑暗中,一个人像鬼一样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用一双恶鬼般的眼睛盯着这间宅子,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唐临风,这次你死定了,你将因为对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第654章 泄露,是谁出卖他?

唐临风很晚才睡,但天还没亮他就醒了,一醒过来就下床,穿起鞋子,拿起睡前就准备好的包袱往外面走。

他的女人迷迷糊糊的道:“老爷,天还没亮呢,您去哪儿?”

唐临风道:“我得在我家母老虎醒来之前回到家中,要不然母老虎非得披了我的皮不可。”

女人道:“京城不太平,您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

“嗯,你好好睡吧。”唐临风趴在窗台上左看右看后,直接从二楼的窗台跳下去,落在下面的小巷上,小心翼翼的往巷口跑。

他要去第三个女人的住处躲一躲。

休息了半夜后,他的精神恢复不少,一路很是顺利的抵达目的地。同样,这个女人很温驯很听话,什么都没问,厨艺还很好,唐临风吃过早点后就沉沉的睡了,这个女人就坐在窗边,观察着下方,看看有没有陌生人出现,生怕老爷的“原配”找上门来。

一轮红日出现在天边,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女人盯着楼下许久,开始有点犯困了,眼皮子不断打架,而后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热,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赶紧又闭上眼睛,原来时间已近中午,日光都照到二楼了,难怪这么热。

她打着呵欠,收回脑袋,准备把窗帘拉上,但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楼下几条交错的街道里忽隐忽现的人影,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她再怎么说也是唐临风挑中的孩子他妈,脑子总不会很差的,这种时候的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般人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不会出门,现在大中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种僻静的地方?

她迅速的拉上窗帘,跑到床边,摇着沉睡中的唐临风:“老爷您醒醒,我看到外头好像出现了一些颇为可疑的人物……”

唐临风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抓起一边的包袱:“我现在就走,如果有人问起,你千万不可说见过我。”

他冲到墙壁旁边,拉开那扇隐蔽的、只有他能用的窗子,跳出去,落在隔壁宅子的屋顶上,猫下腰,轻快的潜行。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注意到四周确实出现了可疑人物,这些人正在包围这栋小楼,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

对方怎么会知道他躲在这里?他自信他将这些女人隐藏得很好,他来这里时也很小心,怎么还被对手给发现了?

难道……是这里的人出卖了他?

他真应该将他藏身之处的人全杀了的。

“发现目标——”那些包围过来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踪影,指着他大喝。

很快,大批杀手都朝他的方向奔过去,而且很有经验的从不同的角度绕路,打算将他包抄。

唐临风乃是带伤逃跑,身手自然不比平时,但好就好在他对这一带的路径、环境很是熟悉,在这一点上比杀手们有利。

他成功的逃出了包围圈,但还是被几名杀手给追上了,当下又是一番苦战,最后他还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以前暗中布下的防范,冲进一处宅子里,跳上一匹马,骑马逃走了。

那些杀手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并不是骑马来的,靠脚就追不上他了,一时间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兴叹:“这个唐临风委实狡猾,这样都能让他给逃了,以后想找到他更难了,真是可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还没跑呢,抓到那个女人,应该能问出一些情报。”

“得了,唐临风这种人会在乎他在外头养的女人?就算咱们把他的外室和私生子杀了,他也不会露面的,我还可以打赌,赌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难得有人给咱们提供这么准确的情报,却还是让他跑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就这样放他走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继续追,他骑着马,追着马蹄声去找——”

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冷清了,但行人还是不多,并不热闹,唐临风也知道自己骑马狂奔其实是很招摇的,所以他骑马跑了一段路后就停下来,弃马,钻进偏僻的巷子里,东躲西藏。

他现在还能躲到哪里去?

他在外头养的“孩子他妈”不止这三个,但其他女人要么住的地方没那么僻静,不适合他藏身,要么就是不太可靠,不能冒险,看来看去,这京城真没有适合他藏身的地方了。

他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动都不敢动,耐心的等待天黑。

不管他要去哪里,光天化日之下都不宜行动,必须等到天黑再说。

此时的皇宫,君尽欢终于结束长达三个时辰的早朝,回到盘龙宫,换下那一身金黄色的龙袍之后正准备出宫,却在盘龙宫门口被千懿福给扑住了。

“尽欢,你怎么上朝这么久才回来?”千懿福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抱住他,又哭又笑,“我等你很久了,醒来看不到你,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如今阳光明亮,你有影子,我才知道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尽欢,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有好多的话想说,呜呜呜……”

君尽欢心里厌烦之至,杀心都冒出来了,却不得不笑着道:“我刚想去凤栖宫看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那我们就在盘龙宫共进午膳如何?正好边吃边说。”

他有点后悔,应该让千懿福多喝一些促眠药,再睡上一天才好,他原本打算现在就去见凤衔珠的,却被千懿福这个蠢女人给打扰了。

看来,他今天大概是见不到凤衔珠了。

“好好,我还没有用早膳呢,心里想的都是你。”千懿福开心得就像死人复生一般,整个人闪着光,贴着君尽欢踏进盘龙宫大门。

“尽欢,我当时明明看到了你的尸体……”一坐下来,千懿福就让宫人退下去,提起那天晚上她见到君尽欢焦尸的事情,急问,“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天晚上到底跑哪里去了?你既然还活着,怎么不与我联系?”

君尽欢已经皇权在握,都懒得再找理由去骗千懿福了,干脆实话实说:“福儿,我就跟你说实话罢,那只是我诈死的计策罢了。”

千懿福一脸困惑:“诈死?”

“是。”君尽欢真的没有隐瞒,“我当时不是被皇上暗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我发现华家似乎也有杀我之心,我这样带伤躲起来,反而给了华家秘密除掉我的机会,便想着如何自保并继续我们的计划……”

“等等,”千懿福一脸不明,“华家为何要杀你?华家不是咱们的伙伴么,他们杀了你有何好处?”

她的一脸蠢相,让君尽欢更厌烦了。

君尽欢道:“因为我是太子生父,在朝廷中本就拥有极大的势力,华家担心计划成功后我会成为摄政王,一手遮天啊,所以他们就想在万事俱备、计划即将实施之前除掉我,如此,事成之后运儿和你只能依仗华家,华家便能控制新皇,掌握皇权。”

如果是凤衔珠,这种事根本不用他说明,甚至,凤衔珠在事发之前就能想到了——真的只有凤衔珠配得上他了。

第655章 蠢妻,诈死实情

“原来是这样!”千懿福大惊,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胸口,“我就说呢,他们在知道你死了以后反应这么冷淡,完全不像是在意你的样子,原来你就是他们杀的,呃,他们竟然想杀你,太坏了,还好,咱们没有让他们得逞。”

“尽欢,”她又抓住君尽欢的手臂,“那你又是如何诈死脱身的?我那时都当真了,要不是想到运儿不能连母亲都没有了,一定会当场自尽的。”

“我让我的亲信冒充你父皇的侍卫,于深夜杀进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盘龙宫的侍卫狼爪,并让他们在言语之间暴露他们乃是大内侍卫的身份,以此栽赃给你父皇。”君尽欢道,“我也参与了打斗,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后躲进屋里,和我的人一起把待在屋里的华家侍卫全给杀了,再拿假的尸体冒充我的尸体,接着趁乱逃走。”

“为了避免华家人看出那具尸体是假的,我必须放火烧尸。”他叹气,跟蠢货解释这些就是累,“同时,为了留下目击证人证明那具尸体确实是我,我们没有杀尽华家的侍卫,就重点焚烧了放置我尸体的屋子,将所有尸体都烧焦了,无法辨认。”

“噢——”千懿福连连点头,一脸的佩服,“尽欢你好厉害,居然想出这么厉害的办法,华家真是机关算尽,最后反而给你……给我们做了嫁衣裳。”

君尽欢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蠢货!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知道他背着千懿福做出这样的事情,说明他也算计了她、利用了她,并不把她当自己人,就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被彻头彻尾的利用了。

她在发现他被千梦同杀掉之后疯了一样的想杀掉千梦同,甚至连皇后都不放过,其实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要不是她疯了一样的为他复仇,他的计划恐怕不会实施得那么顺利。

“我逃走之后就离开京城,去接运儿去了。”他继续道,“其实,早在那天之前的半个月,我就秘密下令,让运儿的侍卫护送运儿回京,我出城去接运儿的时候运儿已经抵达江南地界,所以我才能那么及时的带运儿进宫,及时的为运儿举行登基仪式。”

“尽欢,你真是神机妙算啊,”千懿福睁大眼睛,一脸崇拜的道,“这些事情好像都被你给算准了,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是因为相关人物的身边都有他的眼线,他即使不在京城,也将皇宫、皇室和华家人的动静都掌握得死死的。

君尽欢觉得千懿福那一脸崇拜的模样蠢得不得了,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杀掉千懿福。

“福儿,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他这次说得有些漫不经心,“我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一是不想你过多的卷进这些事情,劳身劳心,二是怕你知道内情后露出破绽,让华家人看出端倪,导致华家人对付你,还望你能原谅我的隐瞒。”

“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便原谅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绝望的千懿福,如今只想享受这样的幸福,“只要我们全家团聚,我就幸福和满足了。”

她确实很满足,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当然,她其实也没有余力去想复杂的事情了。

“放心吧,以后你不会再这么辛苦了。”君尽欢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千懿福又享受了片刻温存后,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也准备好了,宫女们一一端进来,摆满了桌面。

“尽欢,我派人去找运儿过来一起用膳吧。”千懿福想到儿子,赶紧道,“我只在你带运儿进宫那天见了一面运儿,心里好生想念他呢。”

“他这段时间日夜赶路,进了宫以后也忙得不可开交,原本就很累了。”君尽欢哄她,“他刚刚才下朝,连午膳都来不及吃就睡着了,咱们暂时就别打扰他罢。”

这个运儿可不是真的运儿,而熟悉真运儿的人几乎都被杀掉了,只剩下千懿福和负责保护假运儿的侍卫,他不想千懿福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什么风波。

“那就晚上再一起用膳罢。”千懿福有些失望,却也不是很在意,“尽欢,我饿了,你喂我吃。”

“好,我先喂你喝汤。”君尽欢舀起一碗汤,不动声色的往汤水里放了一枚小小的药丸。

这药丸不会要了千懿福的命,只会让千懿福在接下来的数天里疲乏、犯困,老是睡不够,如此,她便不会注意到“运儿”的面容、声音与以前有所不同的细节了。

千懿福很开心的把这一碗汤都喝了,然后与君尽欢互相喂食。

君尽欢好不容易陪千懿福吃完后,千懿福又缠着君尽欢陪她午眠,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君尽欢,君尽欢实在也是累了,便打消了去见凤衔珠的念头,顺便补眠。

待君尽欢醒来时已是傍晚,一大堆文件等着他去处理,他便将自己关进御书房,专心处理公务。

到了此时,已经在阴暗无人角落里缩了一天的唐临风也终于有所行动,他就着黑暗,朝昨夜的第一个藏身之处也就是青儿的住处潜去。

他仔细想了一天,眼下比较安全的地方大概就是青儿的住处了——他是在受伤最重、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去找青儿的,如果潜在的敌人知道青儿的住处,应该会在他昨晚第一个去找青儿时就跳出来杀了他,不至于等到他躲进第三个女人的住处时才动手。

京城已经开始实行宵禁,然而官兵人手不足的问题并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唐临风还是很顺利的潜到青儿的住处附近,来来回回的转圈,观察。

他观察和试探了很久,确定这一带没有埋伏后才走进巷子,敲门。

没有人回应。

他断断续续的、低低的敲了多次,都没能把门敲开。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墙壁,打消了爬进去的念头,试着推开,门居然微微的松动了,他心里一惊,加大力气,厚重的门板被推开了,一缕隐隐的血腥味传出来。

宅子里一定出事了!

他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头扔进高墙里,高墙里传出石头落地的声音,此外,再没别的声音。

他想了想,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啊——杀人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和回应。

宅子里没有,四周也没有。

京城的战乱即使平息了,也有朝廷官兵在日夜追查叛军,因此京城各处不时会发生杀人放火的事情,京城的百姓们生怕惹祸上身,听到这样的尖叫声都会装作听不见,绝对不会跳出多管闲事。

这一点倒是在唐临风的意料之中,不过,如果这宅子里埋伏有其他人,听到这样的尖叫声后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因此,在听到宅子里迟迟没有动静后,唐临风终于又踏进大门,决定在这里躲上一夜甚至几天——这里已经出过事了,那么,正常情况下,干坏事的人不会再回到现场,也不会想到他这么谨慎的人会再次回来,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将大门关紧,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宅子里,今晚月光黯淡,但他视力极好,又已经适应了黑暗,能依稀辨认宅子里的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估计青儿等人也许已经被杀了。

第656章 中计,风如意的圈套

他进入屋里,点燃火折子,果然发现了青儿和老嬷嬷的尸体,两人俱是一脸的惊讶,似乎死得颇为意外,其中老嬷嬷是被重物砸破脑袋而死,青儿则是被利刃划断了咽喉,此外没有多余的伤口。

看他们的尸体表征,死亡应该超过六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她们应该是昨天深夜或今日凌晨被杀的,这一点又让唐临风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们的死亡时间越长,说明凶手返回现场的可能性越小,这里对他来说越安全。

他继续观察宅子,而后又发现了护院和杂工的尸体,但没有发现他儿子的尸体,也就是说,凶手杀掉住在这里的四个大人,却掠走了他的儿子?

莫非凶手想拿他的儿子要挟他之类的?

他冷笑,这种手段对他没用,儿子没了他可以另外找女人生,他的命没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同时他也更放心了,既然凶手把他的儿子给带走了,那更不会回来了,这里于他更安全。

他放松下来,走进厨房,点燃蜡烛,寻找吃的。

厨房里还有一些腊肉、鸡蛋和剩饭剩菜,他想了想,升起小火炉加热剩饭剩菜,顺便把腊肉和打碎的鸡蛋也丢进去,然后一起吃了。他完全不担心饭菜里有毒,如果凶手想采取这种方式杀人,那就不会使用刀器、重物等方式杀人。

吃饱以后他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来到青儿的卧室,躺下就睡。

夜很安静,没有敌人,甚至没有活人,这样的环境其实是他最为放心的,他几乎是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但很快,他就睁开眼睛,坐起来,双眼如狼一般,转头打量室内。

直觉也好,经验也好,或者是多疑也好,他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室内很是黑暗,他不曾点过蜡烛,他能看到各种物件的轮廓,却看不到细节……这室内,真的有其他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摒息,专注聆听四周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的手无声无息的摸到腰间,抽出一支飞镖,对准一个方向,猛然甩过去。

嗖!

嘶!

而后角落里传出一声闷哼,显然他的飞镖刺到了人,但应该没有致命。

唐临风跳下床来,抽出匕首,朝对方冲过去,但腿下忽然就是一软,他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这不对劲啊,他今天没做什么消耗体力的事,刚才又吃过了东西,身体怎么会没有力气?而且他并不觉得疲惫,难道是他刚才吃的饭菜有问题?

他猛然看向那个角落,沉声道:“谁?”

“唐临风,你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吗?”角落里传出一个幽冷的声音,像孤魂野鬼一样的,“你已经落入我的圈套,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唐临风脸色大变:“风如意?”

在这种时候遇到风如意,简直比遇到君尽欢还糟糕,他与君尽欢的仇怨好歹还是上一辈留下来的,他与风如意的仇怨却是直接结仇的。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风如意慢慢的从角落里走出来,点燃桌面上的烛台,用幽冷如寒泉的目光看着他,“你刚才一定吃了厨房里的饭菜,而这些饭菜被我下了药,纵使你功夫再高,眼下也发挥不出来了。”

唐临风死死的盯着她:“这里的人是你杀的?”

“是。”风如意捂着肩头上的伤口,淡淡的道,“杀那两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杀那两个男人倒是有一点点费劲,不过也不算什么难事,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杀掉他们的么?”

“你不就是有人帮么?”唐临风冷笑,“只要有人帮,要杀掉这四个人有什么难的。”

其实,他知道是她一个人干的,他看那些死人的伤口和现场痕迹就知道了,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诱导她说更多的话。

他携带的荷包里有一些常用药物,他要找机会吃下去,试试看有没有效。

“我一个人干的。”风如意道,“我就说我是唐老爷的原配,要与这个女人谈判,我这么了解你,她们就没有怀疑我,放我进来了。”

“像我这样的人一旦进入这里,他们还有活路吗?”风如意狞笑,两颗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像深夜坟墓里的两团鬼火,“我要杀这两个女人易如反掌,我先将其中一个女人杀掉和隐藏起来,再将另外一个女人弄伤,一个男人先过来查看伤口时我就偷袭,得手,另外一个男人端菜进来时我又偷袭,又得手。就这样,我一口气杀掉了四个人。”

“很厉害。”唐临风眼里透出狠色和杀机,“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很简单,我这两天来一直在跟踪你。”风如意道,“我打扮成朱雀大营的士兵,跟着刘将军出来,自然就遇到了你,而后在暗中盯着你,跟踪你。你逃走时受了伤,肯定不像平时那般敏锐和警觉,我一路尾随你,就这样跟到了这里。”

她这话说得很是轻巧,但事实上,她这几年来一直在暗中苦练功夫以及马术、跟踪术等,否则,她能跟踪得了唐临风这样的人物?

“没想到我居然被你跟踪而不自知,”唐临风咬牙,“你的水准确实远超我的想象。”

“有其父必有其女。”风如意冷冷的道,“我也是风鸣安的亲生骨肉,资质和天分又比你差到哪里去?”

“确实,如果你像我一样自幼接受各种训练,长大后未必比我差。”唐临风眼下也明白得差不多了,“我今日中午被发现的事情,也是你搞的鬼?”

“是我。”风如意道,“我发现你躲藏在这里以后并没有声张,而是继续在暗中盯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想发现我所有的藏身之处,然后再一网打尽。”唐临风狠狠的道,“或者说,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养有女人和生有孩子,想借这个机会将我的女人和孩子都找出来,一一铲除,用这种极端恶毒的方式来报复我。”

只除掉他一个人并不能满足她的复仇欲,她要除掉他所有的“家人”,这个女人,真是恶毒之至。

“我们不愧是一家人,太了解彼此了。”风如意道,“我跟了你整整一夜,到了天亮之后,我很累了,而且白天做事对我来说也不方便,我不确定我还能继续掌握你的行踪,便将你的第三个藏身之处报给了官兵,由官兵来追杀你。”

其实也没有真的跟完整整一夜,途中她确定唐临风睡着了,便跑去刘将军家给刘将军做了一顿好吃的,然后才折回去——毕竟她要弄死的可不止唐临风一人,还包括刘将军,眼下可是她除掉他们的大好机会。

“我原本想亲眼看你被杀死的,然而你又成功的逃走了,还是骑马逃走的,我没有办法继续跟踪你。我心里清楚,我这次一旦失去你的踪迹,以后再想找到你就难如登天了,所以我反复琢磨,你出不了城,回不了家,也不能去找要好的亲信、同僚、部下,那你还能躲去哪里?”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她笑,“于是我想到了你的第一个藏身之处,便杀回来,躲在这里,还给剩饭剩菜下毒,耐心的等你上门。对了,凌晨时分,你还在第三个女人那里沉睡的时候,我就悄悄的跑来这里杀人了。”

第657章 两伤,兄妹决战

“不仅如此,我确定白天的时候,你绝对不会离开第三个女人的住处,”她悠悠的道,“因此,在杀了这里的女人后,我又跑去你的第二个女人那里,将那些人全杀了,然后才向官兵告发你的第三个藏身之处。”

“你这个毒妇!”唐临风没有大的反应,只是面容扭曲,也如恶鬼。

“彼此彼此。”风如意笑得诡异,冰冷,“我有点奇怪,你怎么到现在了,也不问问你的孩子们现在在哪里?就算你不关心他们,也该问问吧。”

唐临风道:“我没有发现孩子的尸体,你想以他们作为人质来要挟我?”

“怎么会呢,像你这种人,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孩子?”风如意道,“我本想杀了你的孩子,但又觉得他们挺无辜的,所以我决定给他们一条活路。”

唐临风冷冷的道:“你的活路,只怕会生不如死。”

“也许是,也许不是。”风如意道,“我将他们送去了不同的窑子、青楼,我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会怎么样,也许他们会早夭,也许他们会过得很悲惨,也许,他们会像你或者我一样成为这人世间的祸害,但不管怎么说,我都给了他们活着的机会。”

唐临风的这些私生子,有男的,也有女的,长得都挺可爱,如果他们的父亲不是唐临风,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了。

唐临风听了并不生气,他现在在意的只有他自己:“恭喜你大仇得报。”

“没有什么好恭喜的,你死了,我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回来。”风如意确实没有什么喜悦,“而且你还没有死呢。”

“我现在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唐临风道,“不过我有些好奇,待我也死了,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亲人了,你最爱的那个小太监也早化成了白骨,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提到小顺子,风如意只觉得心脏一痛,不禁皱起五官,闭了闭眼,掩下满心的凄然。

趁这个空隙,唐临风飞快的把手心里的几枚药丸丢进嘴里,吞下去。他没有机会去看这几枚药丸都是治什么的,反正其中肯定有解毒、醒脑的药丸,吃下去准没错。

“你说的是。”风如意用了片刻的时间才恢复平静,睁开眼睛,“大仇即将得报,我心里却愈发空荡,于是我也在想,连你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目的?”

“要不然我死了以后,你去给那个小太监殉情算了。”唐临风在努力拖延时间,“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看看我那几个孩子将来会变成怎么样,这不也挺有趣的么?”

“还有,我还有一个公主妻子和一个傻儿子,”他这才想到,“你也要收拾他们的对吧?”

风如意沉默。

“怎么不说话?”唐临风盯着她的脸,“我对我的女人和孩子没什么感情,你是不是觉得对我的女人和孩子下手其实并不能让你满足,甚至还让你觉得没什么意思?”

风如意冷冷道:“你这么关心我以后的生活?”

“不,我只是想说服你放过我而已,毕竟只有我才能让你找到活着的意义。”唐临风道,“你已经没有爱了,如果我死了,你连恨都没有了,没有爱也没有恨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你不如留我一口气,看着我如何痛苦的挣扎,这不是挺有趣的吗?”

风如意定定看着他片刻后:“你真的很强,都到这种时候了你都不肯放弃自己的人生与野心,你还抱着希望,想活下去后再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知我者,风家人也。”唐临风道,“我毕竟还年轻,我们的父亲六十岁了都不肯放弃,我凭什么受点挫折就放弃?”

“受点挫折?”风如意笑了,“一夜之间失去一切,于你却只是一点挫折?你真的不是一般人。”

“那当然。”唐临风道,“我若是那么容易放弃,也不配拥有那样的追求。”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轰隆隆——”的雷声猛然传进来,隐隐还挟有风吹树摇的声音,让两人皆是微惊了片刻。

想想,时值盛夏,这几日的天气热得发疯,确实该来一场大雨了。

“轰隆隆——”的雷声再度响起来,伴随着耀眼的一道道闪电劈下来,映得室内一明一暗的,风如意天生也是害怕打雷的,身体下意识的随着雷声、闪电而微微的颤抖了几下。

唐临风几乎就想对她出手了,但是,他的力气并没有恢复,只能先忍着。

这种天气让风如意生出微微的不安,她想尽快结束眼前的状况。

“唐临风,你说得对,”她道,“让你这个唯一的仇人活下去,我才会有活着的意义,你死了,就太没意思了。”

她拔出匕首,一步一步的朝唐临风走过去:“不过,我会让你活着比死了还痛苦,跟我一样痛苦。”

唐临风一步一步的后退:“你想怎么样?”

风如意道:“我只要废掉你一只手和一只脚就好,这样,你还是能东山再起,无非就是辛苦一些罢了。”

唐临风抽了抽嘴角,废了一只手和一只脚的男人还能骑马打仗吗?这个恶毒的风如意,当年没杀掉她真是大错。

闪电透过窗户照进屋里,一亮一灭的,风如意的面容忽明忽暗,忽尔冰冷忽尔邪恶,真像是地狱修罗,就这样走到了唐临风的跟前。

在她举起匕首的时候,唐临风说话了:“你只想废我一只手和一只脚,但我想废掉的只有你的——命。”

说话的同时他猛然将手中的飞镖朝风如意掷过去,风如意并非没有防备,见他出手立刻往旁边一闪,这时又是一道滚滚天雷劈过,雷得整间屋子似乎都在颤抖,风如意惊得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唐临风又趁这个机会跳起来,抽出一把小刀朝风如意的咽喉刺下去,风如意惊出一身冷汗,身体一侧,那把小刀扎进她的肩膀,直刺她的锁骨。

风如意痛得身体直打哆嗦,但她还是抓住唐临风贴身的时机,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匕首扎进唐临风的大腿。

这一刺刺得有点深,都碰到骨头了,唐临风恨不得再补给风如意几刀,但他刚才只不过恢复了一两分力气,这一跳一扎之下他又没有力气了,实在无力补刀,便拔出那把匕首,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

风如意捂着肩膀,忍痛爬起来去追唐临风,哪料她刚追到门口,又有几道闪电劈下来,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没敢冲出去。

在她犹豫的片刻功夫,唐临风已经冲过院子,跑到大门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风如意还想去追,然而狂风大雨、电闪雷鸣以及她身上有伤,很快就令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她这样追,是追不上唐临风的,而且她还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栽在唐临风这里。

她的那把匕首上煨有毒药,唐临风的伤口染了毒,又被大雨浸淋,一定会感染得非常严重,呵呵,若是不能马上得到治疗,他的那条腿还能保得住吗?

她冷冷的笑着,返回屋里处理伤口。

处理完伤口后,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穿上衣具,走出宅子,去附近牵出她准备好的马,骑马往朱雀大营踏去。

第658章 另一个,女人的魔掌

雷电虽然比较吓人,但往往不会持续很久,唐临风冲出宅子没多久雨就变小了一点,雷电更是没了,只是,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栽倒在积水里。

他原本就有伤在身,这几天接受的都是紧急处理,并没有很好的接受过治疗,刚才又被风如意下药和捅了一刀,这会儿一条大腿都麻痹了,行走艰难。

“该死的风如意,待我脱离危险,第一个就杀了她……”他趴在积水里,咬牙喃喃着,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理想与希望。

他甚至没有半点灰心丧气,想成就大业,就必定要经过种种艰难、困苦或绝境、危机,他仍然年轻,他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很快,他从积水里爬起来,就着偶尔会划过的闪电,捡了一根木棍当拐杖,一步一步的往某个方向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他对每一个养在外面的女人的住处环境都非常熟悉,他现在要抄小道去找一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亲信在他前往沿海前给他找的,他只在“面试”时见过这个女人一面,连她的住处都没有去过。

也就是说,外界包括风如意应该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他去找这个女人应该比较安全,另外,他记得这个女人的住处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他一定能走得到。

夜很黑,又下雨,他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凭借对环境的熟悉以及时不时一闪而过的闪电,他已经把前方的道路记住了,前进完全不受影响。

“这雨下得可真好……”他喃喃,“没有官兵巡逻,反而容易逃走……”

事情都发展到如此地步了,他还能一次次的逃过几乎是必死的局面,这可不就是天意么?所以,他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

他走到拐弯的地方,眼前黑漆漆的,这下该怎么走?

他停下来,耐心的等待闪电来临。

没过一会,闪电就及时闪过,刹那间的光芒映亮了整条街道,就在这个瞬间,唐临风的眼角余光猛然瞥到他的脚后跟连着一道长长的人影。

难道是风如意追到这里了?

唐临风猛然转头,心里跳得有点厉害,这下麻烦了!

但闪电马上就灭了,他的四周又陷入漆黑当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别人的气息。

他死死的盯着后面,专注聆听雨声之外的声音。

没有脚步或气息在靠近他。

好一会儿又过去了,如果真的有人在跟着他,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对方走到他的面前,但是,他确定他的面前没有任何东西。

是错觉吧?

风如意像普通的女人一样害怕打雷,她不太可能在之前那种电闪雷鸣的氛围下追出门,另外,风如意如果真的追上来了,一定不会就这样看着他,而是会直接砍杀他。

所以,刚才他可能只是敏感过度,看错了别的影子。

于是他又专注聆听了片刻,再次确定没有异常后往前面走去。

雨不大,但也不小,足以掩饰普通的脚步声。

又一道闪电划过,他将前面的道路牢牢记下来,却没有再看向后面,而在那刹那的光亮中,有一个人直直的站在他身后数丈远的地方,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浑然不觉,穿过一条条小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而身后那个人,也一起跟着他,不远不近,不徐不疾,比他还有耐心。

终于,唐临风踉踉跄跄的走到一扇小门面前,用力的拍门,他现在也只有拍门的力气了,再也没有余力继续走下去了。

“砰砰砰——”雨又变小了一些,他的拍门声还算响亮。

他的伤口痛得厉害,估计已经感染了,如果没人给他开门和照顾他,他这条腿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他的运气似乎并没有用完,一会儿后,门终于开了,一个微胖的女人举着烛台,打着呵欠,懒洋洋的问他:“大半夜的,谁啊?”

“是我,唐老爷。”唐临风打量眼前这个女人,颇有几分威严的道。

“唐老爷?”女人吃惊的睁大眼睛,拔高声音,又惊又喜的道,“真的是您?您终于来我这里睡了,我等你很久了呢,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快快,您来进来,我给您浇水洗澡——”

她的声音有点大,让唐临风听得难受,唐临风道:“你屋里有没有别的人?”

“没有没有,您一直不来我这里,我怕浪费工钱,让他们走了,屋里就我一个。”女人一把将唐临风拉进屋里,“我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您放心,我会服侍好你的。”

她的力气还挺大,唐临风被拽得差点摔倒,心里有点郁闷,他不该为了制造最优秀的儿子而尝试不同的女人,结果他的亲信给他找了这么一个粗鄙的女人,让他很不习惯。

门关上了。

门前又陷入黑暗。

当又一道闪电划过时,一条人影带着僵硬的步伐、狰狞的面容、冰冷的双眼慢慢走过来,站在那扇门前,推门。

门没有关紧,就这样被她推开了。

她走过小小的院子,走到正屋前,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的场景令她目眦欲裂,几乎走火入魔。

屋里,那个有点胖、有点壮、屁股很大的女人正在给唐临风脱衣服,已经脱到裤子了,两人完全没有避嫌和扭捏,关系绝对不一般。

屋子的中间是一只很大的浴桶,桶里已经放了半桶水,旁边有火炉,火炉上正在烧水。

“老爷您赶紧躺进去,那只受伤的腿就不要放进去了,等会我再帮你收拾伤口。”那个女人扶着没穿衣服的唐临风坐进浴桶里,自己坐在一边,不断往浴桶里放热水和冷水,眼睛不断扫向唐临风的身体,很是羡慕的道,“你的身体可真好,能为您这样的男人生孩子,真是奴家的荣幸。”

唐临风躺在温暖的浴水里,阖上眼睛:“你好好伺候我,我一定会让你生下我的儿子,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好咧。”女人道,“我胸大屁股大,一定能为您生下儿子。”

“这几天你好好照顾我,我身体好转了就跟你生孩子。”唐临风吐着气,“不过我的事情你绝对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跟家里的母老虎吵架后逃出来的,她正在到处派人找我,如果让她知道我在这里,你大概会被她活活打死。”

“老爷你放心,”女人拍着胸脯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在这里的,连邻居和卖菜的都不告诉,你尽管放心。”

“好,那我先睡一会,你等会帮我包扎下伤口。”唐临风疲惫之至,打起盹来。

女人小心的给他擦拭身体,生怕弄痛了他的伤口。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女人转头:“这风怎么这么大……”

她随即闭嘴,吃惊的看着门口那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冰一样的女人:“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唐临风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莫离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我绝对不允许我的丈夫有别的女人。”

女人站起来,叉腰:“那你想怎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你生不出孩子,还不许你男人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是想让你男人绝种绝后不成?”

“我们有孩子!”莫离慢慢抽出藏在背后的右手,“他不需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敢跟我抢男人的,都得——死!”

第659章 团聚,这样死了也好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剑,那是她父皇送给她的绝世好剑,轻薄,锋利,削铁如泥,切人血肉更是易如切菜。

女人瞪着莫离手里的剑,吃惊得睁大眼睛:“我不信你真的敢杀人……”

寒芒一闪,剑锋已经刺进她的胸口。

女人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胸口的剑,又看了看莫离:“你、你竟敢杀人……”

莫离猛然拔出剑来,血花飘出,洒了她一脸,她抬起左手抹了抹脸,抬脚踹了女人一脚:“贱人!”

女人这才倒下来,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莫离,死不瞑目。

她倒下的声音惊动了唐临风,唐临风睁开眼睛,看到了莫离,惊得连连眨了好几次眼睛,他是做噩梦了才会梦到莫离?

他立刻又闭上眼睛,如果可以,他宁可梦见风如意也不宁可梦到莫离。

“临风,”莫离定定的看着他,双唇颤抖了片刻才道,“我要你向我解释这一切,我会相信你的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唐临风一看到她就觉得累,身累心累脑累,不想睁眼,不想思考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在外面养女人,想跟她们生孩子。”

“她们?”莫离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你真的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

唐临风懒洋洋的:“是。”

“多、多少个?”

“记不清楚了,五六个总有吧。”

“你、你真的与她们生、生有儿子?”

“是,有的生了,有的还没生,有的生了儿子,有的生了女儿。”

“……”

莫离好一会儿没说话,唐临风仍然闭着眼睛躺在浴桶里,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这是梦或现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莫离消失就好。

莫离没有消失,因为她又开口了:“你、你为什么要、要这么做?”

“因为你给我生了一个傻儿子。”唐临风想都不想就道,“我需要优秀的子嗣,你生不出来,我只能找别的女人生。”

“可、可我还年轻,我以后还能生,你、你为何不能给我多一些时间?”

“因为你控制欲太强,眼界太低,我不想你生下我的孩子后控制我的孩子,让我的孩子不能成才。”

“我、我是公主,从小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什么世面都见过,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心眼太小,太爱吃醋,还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恨不得掌控我的一切,我受不了。”唐临风说得毫不留情,“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你的父亲是皇帝,我一定会休了你,既然我休不掉你,那我至少不能再让你怀有我的孩子。”

莫离的唇不仅发抖,还发白,声如飘絮:“我、我、我只问你最后一句……”

唐临风不吭声,完全没有“你想问什么”的意思。

莫离等了一会儿后才缓缓的道:“你、你还爱、爱不爱我?”

如果唐临风此时睁开眼睛,一定会被她眼里噙满泪水、充满绝望与死灰的脸色所吓到,然后知道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刺激莫离,但很可惜,他懒得多看莫离一眼。

“不爱。”他毫不犹豫的道,“这句话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天都没有爱过。”

“那你为何……”

“为了利用你,”唐临风不耐烦的道,“就你那臭脾气,要不是因为你是皇帝宠爱的公主,我会搭理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就算是这样,”莫离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也该对我有几分感情吧?”

“几分感情?你想得真美。”唐临风冷笑,“与你生活越久,我越是厌烦,这次战败,我在这天泽城是待不下去了,正好与你一了百了,再无瓜葛。”

“你、你想去哪里?”

“与你无关。”

“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随便他怎么办。”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孩子?”

“我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他是个傻子,君尽欢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不会为难这个孩子和你的,你就当我死了,跟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你、你真的要抛弃我们母子?”

“别说得好像你能放下一切跟我亡命天涯一样,”唐临风冷笑,“我接下来要开始逃亡了,你想当逃犯吗?你真的认为你能忍受被人追杀至死的生活?”

莫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你说得对,我不可能过得了逃犯的生活。”

她以为她只要能跟唐临风在一起,什么穷困艰险的生活都能过,但跟着唐临风去海边生活大半年后,她终于明白她始终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再怎么爱唐临风,也不可能忍受逃亡的生活,更何况唐临风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情意?

她与唐临风的结局,也就是这样了……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唐临风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莫离的声音,不禁在心里喟叹,这个梦终于结束了吗?真好啊,憋了这么多年的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了,他心里总算痛快了。

不过,是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

还有,这水也变凉了,再泡下去就要着凉了,不,其实他已经着凉了,脑袋一直是晕的,就指望着这桶热水能让他缓解症状了。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打算走出浴桶,然而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莫离死人般的脸定在他的上方,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刚才不是做梦?

“临风,至少我们能死在一起,再也不分离。”莫离的眼里流下最后一滴泪,而后握紧早就举得高高的宝剑,朝唐临风的胸口刺下去。

唐临风这才注意到莫离的手里握着一把剑,瞬间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不好”就想避开,然而浴桶就那么大且他的身体有伤,久久不动又导致身体麻痹,哪里能及时闪避?

“哧——”莫离的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但因为莫离的手有些酸疼和颤抖的缘故,剑没有刺中他的心脏,但已经足以要了他的命。

唐临风胸膛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浴桶。

因为中剑的不是心脏,唐临风知道自己不会马上死亡,但,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在这种时候,他感到的不是恐惧、愤怒,而是长长的无奈、悲哀,以及一点点释怀和不甘。

释怀,是因为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从小到大时时刻刻都在算计、防范、拼命,弄得这世界上连一个信任和爱着的人也没有,也很累的啊,唯有死了便能彻底放松,休息。

只是,他仍然心怀不甘,毕竟他努力了这么久,想要的还没有得到,失去的却是太多、太多了,而且还是死在莫离这种人的手里,死得毫无意义,毫无尊严,毫无荣耀,他如何心甘?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他盯着莫离,缓缓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660章 将军,我来了

“有人告诉我的。”莫离刺下这一剑后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体软软的倒进浴桶里,靠在唐临风的身上,“在镇海的时候,我收到消息说京城马上就要发生政变,你已经悄然赶回京城,我便也连夜骑马,全力奔赴京城。

我赶到京城时京城的兵变已经结束,你下落不明,我到处寻找你的消息,就在今日傍晚,我收到一封信,信上说你在京城养了好几个女人,还和他们生了孩子,信上列出了那些女人的住址,说你一定会躲藏在这些女人的家中。

信上还说,你今天深夜很可能会躲藏在你之前待的地方,让我不信的话可以过来看看。我便乔装打扮,独自行动,一一前往那些地址看个究竟,结果我看到的都是尸体,那些地方都被人灭了,我没有发现你的痕迹,只是那些尸体里都没有男主人,我心里越发的觉得那封信可能是真的。

最后,我找到了你之前躲的地方,发现你从宅子里逃出来,我很担心你的安危,但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养有女人,所以就在暗中跟踪你,一路跟到了这里,发现那封信……没有骗我。”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了。”她喃喃着,伸手去摸旁边架子上唐临风放在上面的匕首,“我还隐隐察觉到你在外面养了女人,只是我一直在欺骗我自己,相信你是爱我的,相信你没有背叛我,只有这样,我才能不疯掉,不死掉,然而,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欺骗我自己了……”

她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阖上眼睛:“临风,虽然你不爱我,但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满足了……”

她说了这么多,唐临风却无动于衷,只是疲惫的问她:“告诉你这些消息的是谁?”

他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不知道。”莫离道,“在镇海时,是不相干的别人来传话的;我到了京城后,是不相干的人来送信的。”

“那封信还在吗?”

“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但看字迹,应该是女人的笔迹,所以我才会特别在意。”

“女人的笔迹?”唐临风长叹,“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在镇海收拾最后的战争残局时,收到一封秘信,秘信上面说千梦同夫妻被害、天泽城即将发生政变、君尽欢将强行扶持太子上位,他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人写给他的,甚至怀疑这是一个陷阱,但他还是决定立刻秘密赶赴京城,一探究竟,及时做好防范。

现在想来,那确实就是一个圈套,诱导他参与这场政变,成为罪人,当然,如果他成功了他便能立下大功,权势直上巅峰——只是他输了而已。

那封信很可能是君尽欢写给他的。

至于莫离在镇海收到的那封信,可能是君尽欢,可能是凤衔珠,可能是千境离,也可能是风如意,但在京城写秘信给莫离的,一定是风如意。

只有风如意才知道他养的这些女人住在哪里,也才会采取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他和他的妻儿。

他在权力的较量中输给了君尽欢,但并非没有翻身的余地,然而他在人生中输给了风如意,便再也无法翻盘了。

“你快死了,问的都是别的事情,完全没有问过我这个妻子和你的儿子……”莫离已经将唐临风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口,她的发与唐临风的发纠缠在一起,她的血与唐临风的血也染在一起,两人现在就泡在血水里,画面无比的妖艳绮丽,又无比的血腥诡异。

“我们风家的人,果然都是祸害……”唐临风感受着生命在身体里一点点的流逝,眼睛慢慢的阖上了,声音越发的虚弱细微,“风家的人,最终都死在风家人的手里……”

风随意死在风鸣安手里。

风鸣安死在凤衔珠手里。

他唐临风——风临堂,归根到底也是被风如意害死的。

只有风家人才如此了解风家人,也才能下得了如此狠手,他输给风家人,其实也不冤。

“不,你死在我的手里。”莫离却坚持这一点,“现在,我彻底得到你了,只是可怜了我们的儿子,我们死后,他再也没有依靠了,下场一定会很惨,我应该带他出门,带他一起死,这样,我们便能永远的团聚了……”

“不会的……”唐临风缓缓抬手,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虽然他不爱这个女人,但他死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女人陪他到底了,“咱们的儿子是个傻子,对君尽欢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如果我们没死,君尽欢应该不会留下这个后患,但我们死了,君尽欢就放心了,咱们的儿子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和莫离的儿子叫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叫什么?他同样不记得了。

这样的他,死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你说的,总是很有道理……”莫离闭上眼睛,发白的双唇翘出笑意,“至少我们的孩子会幸福的……”

“是啊,总算还有一件事情是值得欣慰的……”唐临风的眼睛也彻底闭上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唐临风死亡的时候,刘将军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当时他咳嗽不止,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文书,准备上床入睡的时候,亲兵跑进来:“将军,阿容姑娘找你。”

刘将军眼睛一亮:“快,让她进来。”

“阿容”就是珍娘,就是他的妻子,他今日回到军营后就去找珍娘,却发现珍娘不在军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很是担心她呢,没想到这么晚了,她却突然出现了。

亲兵出去了,然后一个全身包在雨衣里、个头娇小的人儿走进来,扯下头套,微笑的看着刘将军:“将军,我来了。”

白白净净、秀丽脱俗的脸庞,什么时候看着都那么乖巧、温柔、无害,不是珍娘还能是谁?

“珍娘,我可想死你了。”刘将军快步上前,激动的抓住风如意的双臂,“你去哪里了,怎么没个消息回来?我到处派人寻你,真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当然没有派人去找珍娘,这京城这么大,他去哪里找她?

再说了,战事刚刚结束,军中死伤惨重,他忙得不可开交,又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

“抱歉。”风如意柔柔的道,“我昨夜离开刘家后不敢走远,便去附近认识的人家住下来,想天亮了再回营中,哪料那条街上发生了打斗,听说有逃犯躲在街上,整条街都被封锁了,直到晚上才解除封锁,我才能连夜赶回来。”

“你辛苦了。”刘将军上下打量她,“你还好吧?”

“好极了。”风如意露出灿烂的笑容,“唐临风死定了,你将平步青云,心想事成,我则复仇成功,如何不好?”

现在,真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如果她还能拥有“开心”这种东西。

第661章 好冷,划在身上的刀

“是啊,我们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刘将军将她拥进怀里,感觉真是心满意足,“君尽欢向我承诺过,只要我发兵助他打败唐临风,他成功扶持太子登基后将把禁军的四个大营合并成左、右两个大营,我将是左营大将军,同时受封侯爷的爵位,还可世袭,如此,刘家便能世世代代成为贵族了。”

若不是君尽欢给了他这么好的条件,他能冒着兵败后将失去一切的风险支持君尽欢?

“这个报酬真的很丰厚。”风如意微笑,“但你不怕君尽欢食言么?”

“不会的,我在朝里也有人,听说君尽欢已经在拟定改革禁军的方案了,里面就包含他承诺我的内容。”刘将军很有信心的道,“而且君尽欢在军中的人脉并不多,我也算是他好不容易才收买的将军了,又为他和太子立下大功,他若是除掉我,就相当于断了一条军方势力,他不会这么蠢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风如意浅笑,娇滴滴的道,“将军,我饿了,可以让人准备一些吃的么?”

“好好好,咳咳咳……”刘将军又咳了好几声后,“我也饿了,正好咱们一起吃些东西。”

他走到门口,吩咐亲兵去准备热食后,拉着风如意坐下:“珍娘,让我看看你,我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一起吃个饭了,以后啊,咱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他看着风如意的眼神,充满了**。

“将军说的是,我终于可以结束这种苦日子了。”风如意微微一笑,将脑袋凑过他,很是暧昧的道,“将军,我带了很好的药过来,只要咱们俩人服下这种药,今天晚上,咱们就能过得比神仙还开心。”

“是么,”刘将军心里一动,却还是狐疑,“什么药?”

“我悄悄跟杜军医要的生子药,听说很灵的。”风如意拿出一小包粉末,小心翼翼的倒进水壶里,摇了摇,“我想给将军生儿子,不然我会觉得我不配当将军的妻子。”

说罢,她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当着刘将军的面全部喝下,而后红着脸道:“这种药要男女一起喝才有效,将军,您也要喝哦,咱们这么久没在一起了,今晚就是最好的时间了。”

她不当着刘将军的面喝下这药,刘将军都不会相信这药是无毒的。

此时的她不施粉黛,因为连夜走路又冒雨的缘故,额前的头发有点湿,面容微微苍白中透着羞红,呼吸还有点急促,看起来特别的楚楚动人,令刘将军看了就心里起火。

“好,为夫今晚一定竭尽全力,”刘将军一把搂住风如意,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笑道,“哪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

其实他这夜的身体状况并不好,疲惫,犯困,不时咳嗽,感觉就像是着凉了,但他只以为这是他近日劳累过度所致,加上军中的大夫异常忙碌,他还没能请军医过来看诊,并不知道他的真实病情,这会儿看到风如意这般动人,不禁色心大动,就想着好好过把瘾后就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

“嗯,将军今晚要努力,务必让我怀上子嗣。”风如意笑着又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后递到将军的跑边,“将军,这药要提前喝,您赶紧喝。”

她都喝了,刘将军还有什么不敢喝的?

刘将军当即把那杯水喝了:“我有预感,今天晚上你一定能怀上了我的孩子。”

这时亲兵在外头敲门:“将军,酒菜准备好了。”

刘将军刚想让亲兵端东西进来,风如意就害羞的道:“将军,等会让门口的士兵离远点吧,我怕我们的关系被他们知道……”

她在军中的身份是“容儿”,知道她存在的人并不多,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刘将军的“私生女”,如果她与刘将军在营房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当然很不妥当。

刘将军有几分猥琐的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把酒菜端进来。”刘将军高声喊着,待亲兵放好饭菜后,他道,“你们这几日随我到处奔波,都累了,提前去休息吧,不用在我的门口值夜了。”

“这个,”亲兵有些犹豫,“没有人值夜不好吧……”

“无妨。”刘将军很爽快的挥手,“我把门锁紧些就好了,再说了,营地不是还有士兵巡逻吗,我能出什么事?去吧,我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看你们一个个都累的,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助我处理那些麻烦的事儿。”

亲兵便也不再勉强:“那小的就先退下吧,将军若是有什么事,可派人去叫醒我们。”

刘将军又挥了挥手,那名亲兵出去了,顺手把门关紧。

房里只剩下风如意与刘将军,风如意给刘将军挟菜,眼神和声音柔媚得要滴出水来:“将军你吃,吃多些,今晚会很累呢……”

刘将军听得心猿意马,一边嚼着她递到他嘴里的菜,一边也给她挟菜:“你也多吃一些,要卖力的可不止我一个。”

他边大口吃肉边说话,从嘴里冒出来的气味令风如意想吐。

风如意却还是一脸的娇羞:“将军,为了给您生儿子,您再怎么卖力,我都会受住的……”

刘将军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猛亲:“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把这一个多月来的损失都补回来!”

风如意心里在吐,脸上在笑,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隐忍了,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她就能彻底解脱了……

她想是这么想,但为了拖延时间以让药效更好,她还是耐着性子哄刘将军吃吃喝喝,直到刘将军真的再也吃不下了,她才道:“将军,您先上床歇歇,我给您按按,待您消化好了以后我再陪您睡。”

美色当前,刘将军当然心痒难耐,只是他吃饱以后更为困倦,眼皮子黏在一起都打不开了,四肢也没有什么力气,实在没有体力马上进行激烈运动,便打着呵欠道:“我吃太饱了,先睡一会再说。”

风如意乖巧的:“我扶您上床歇息。”

刘将军躺到床上后困意更甚,“呼呼”的就睡起来。

他睡得很沉,很香,脑里什么都没想,他恨不得就这样长睡下去,直到全身的疲惫与困倦都彻底消除,然而一阵接着一阵的冷意包裹他的身体,他怎么裹紧被子都无济于事。

终于,他被冷醒了,慢慢的睁开眼睛,动了动唇想喊“冷”,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朦胧的烛光中,他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床边看着他。

珍娘?

他张大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只是这声音又低又哑,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醒了?”风如意注意到了他细微的挣扎,眼皮子动了一下,看着他,声音冰冷不似活人,“醒了也好,这样,你就能亲眼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死?

刘将军看看眼前这个没有半点温度和感情、陌生得他几乎认不出来的女人,目光微动,落在风如意的手上,也落在自己的胸膛上,而后目眦尽裂,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他的身上没有盖被子,他就像一头待宰的猪,被剥得光光的躺在床上,珍娘的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朝他的胸膛一刀一刀的划下去,而他的手臂和半个胸膛早已经被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难怪他这么冷……

原来做噩梦也会影响到现实?

第662章 血尽,刘将军之死

他闭上眼睛,不断告诉自己:快醒来,要不然他要么活活冷死,要么活活流尽血液而死……

“刘将军,你不是在做梦,我确实是在杀你。”“珍娘”冰冷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你快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最好洗耳恭听,要不然你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刘将军于是又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风如意,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其实我不是唐临风的堂妹,而是他的亲妹妹,我与他的父亲是风鸣安,不过我与风鸣安、唐临风没有亲情,只有深仇大恨。”风如意淡淡的道,“唐临风把我送给你,想要拉拢你,我便将计就计,委身于你,以此挑拨你与唐临风的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又在刘将军的身上划了两刀。

她划得不深,不浅,不会让刘将军很快死亡,也不会让刘将军好受。

一刀刀被剐的疼痛以及不断流失血液的寒意,逼得刘将军不再自欺欺人,他愤怒、痛苦、怨恨的看着风如意:“所以,一直以来唐临风并没有对付过我?”

“是。”风如意道,“我小产的事情,我、你和你的孩子被袭击的事情,几乎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唐临风几乎都不知情。”

“你、你……”极度的愤怒让刘将军手指微微哆嗦,“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你也是杀人如麻之徒,问我这种问题,不是很可笑么?”风如意又是一刀划下去,已经划到了刘将军的腹部,“我原本没有想过要杀你,只是你实在令我恶心。”

她的脸上现出恶心之色:“你每一次靠近我,身上的味道都让我想吐,你每次睡我,我都生不如死,我长年忍受这样的痛苦,当然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你、你……”刘将军震惊的看着她,“你若是不喜欢我,当初不接受我便是了,为何非要攀上我,又要恨我?”

“那你就怪你运气不好罢。”风如意目光冰冷,下一刀划在他的大腿上,“你身为泽国权力中心的禁军大营主将,要么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要么成为拉拢的对象,结局非贵即亡,现在你败了,要死了,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我没有败,我本来已经成功了!”刘将军怒吼,声音却气若游丝,“都是你暗中对我下手,我没有防范,这才着了你的手,功亏一篑。”

“那是因为你蠢。”风如意冷冷的道,“你若不是**薰心,怎么会着了我的道?再者,你以为你对我有多好?这么久以来,你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钱财,你心里没数么?我若是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送给你,你会要我?所以,你死得一点都不冤。”

刘将军定定的看着她,他当然还是很愤怒,只是他太冷了,所有的怒火似乎都被身体上的冷意给压了下去,他甚至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了。

这种寒意让他冷静不少。

“珍娘,我们本就没有什么过节,你就放过我吧。”他换了一种策略,“我也不指望你对我有什么情意,但只要你肯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几倍还给你的钱。”

风如意下刀的手不停:“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除了杀人,对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欲求吗?”

刘将军噎住了,但他马上又道:“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不如你利用我来达成你的目的如何?我再怎么说也是将军,你总会用得到我的……”

“不必。”风如意手中的刀已经划到了刘将军的大腿上,“杀了你,我的仇便报得差不多了。”

刘将军冷得都要冻僵了,哆嗦都打不成了,神志也越来越恍惚:“珍娘,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真的爱你,给我一、一条生路吧……”

风如意仍然无动于衷:“不可能。”

刘将军怕死,但也没有怕到要求饶的程度,只是,就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的流尽血液而死,这个过程实在太折磨人了,他的心理和精神都在迅速崩溃当中。

“你给我个痛快吧……”终于,他不再奢望活路,“我没有杀害过你的人,你再恨我,也不必这样折磨我,给我个痛快吧……”

风如意盯着他的脸色几分钟后,收起刀子:“反正你也活不成了,就这样吧,我走了,明天天亮的时候,你的人会给你收尸。”

刘将军看着她收拾东西的背影:“你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风如意一边穿衣具一边淡淡的道:“昨天晚上我给你做的那顿饭是下了毒的,只是我找不到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物,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弄死你,便只能先给你下轻一些的毒,先让你犯困,疲惫,脑子不清,然后再于今晚过来给你补刀,你刚才喝的药就是毒药。”

说着,她轻轻吹灭了蜡烛,声音在黑暗如鬼魅飘散:“看着你这样慢慢的死去,感觉更好,如果时间允许,我真想看到天明。”

刘将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看着风如意走向的门口的方向,一脸不甘的道:“毒妇,若不是遇到你,我绝对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的声音已经小到几乎连风如意都听不到了。

“是啊。”风如意淡淡道,“你就带着痛苦和悔恨下地狱吧。”

就像她一样。

她推开门走出门,然后把门关紧。

门外没有人,雨仍然在下,虽然已经不大了,但还是能很好的隔绝夜灯,掩饰任何走在夜雨里的身影。

她走进雨中,朝营房大门走去,路上遇到巡逻的士兵,她拿出出入令牌,无人阻拦。

她就这样离开了朱雀大营,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时值夏日,天亮得快。

五更过后,天色已经朦胧,亲兵拍着主将营房的门:“将军,该起床了——”

房里没有回应。

亲兵试着推门,发现门没有从里面锁上,便道:“将军,我进去了?”

他一连叫了三次后用力推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虽然看不清楚屋里的情形,但一闻到这样的血腥气便知事情不对劲了。

他赶紧点燃蜡烛,烛光燃起的瞬间,他被床上的情景给惊得狠抽了几口冷气。

刘将军不着寸缕的躺在床上,看情形早已气绝多时,而他的身上被划了好几十刀,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之前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床单,这画面无比的骇人。

这一天,刘将军惨死在自家军营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君尽欢大为震怒,派出大批人手去追查那个据说是刘将军私生女的“容儿”,然而,无论朝廷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没有人再见过这个“容儿”。

第663章 唯一缺的,只有你

“没想到刘将军就这样死了。”君尽欢的唇角一勾,“他活着对我有好处,他死了对我的好处更大。”

蒙面铁骑的首领——凤穿云依然蒙着脸,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置刘将军死后留下的位置?”

君尽欢微微一笑:“我打算让刘将军的副将丁子重担任主将,你呢,挑一个长得像泽国人的亲信出来,我让他去担任副将。待你的人收服朱雀大营后,我再让他担任主将,你再去担任副将,最后再担任主将,从而将朱雀大营彻底纳入你的麾下。”

他在军中的势力仍然极其有限,有心让凤穿云入主朱雀大营,但凤穿云一则长得魁梧威猛,勾鼻深目,完全不像泽国人,二则来历不明,之前更是默默无闻,就这样入主禁军的话很容易引来军中上下的怀疑和排斥,导致适得其反。

所以他需要给凤穿云一个过度的时间,让整个京城的权贵、军队一步步的接受凤穿云这股势力。

凤穿云道:“好。”

因为长相的原因,他现在都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免得泽国人怀疑他的底细,尽管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调查他的底细了。

“另外,这次兵变令禁军死伤惨重,急需补充兵力,”君尽欢指尖轻敲桌面,“我准备安排丁子重从外部招兵,你赶紧挑一批长相贴近泽国人、实力也不太出众的丰国士兵做好准备,到时去应征,我会跟丁子重暗中打招呼,让他把你的人都招进来。”

这样,用不了太久,禁军就将处于他的控制之下。

“好。”凤穿云心中大喜,“我就挑个两千人进去吧。”

“加一倍吧。”君尽欢淡笑,“机不可失。”

出身严酷、饱受苦难的丰国士兵不论是集体战力,还是单兵战力,都高出泽国士兵太多,他们一旦融入禁军,一定能成为禁军的翘楚,到时,禁军便是他们说了算。

“好。”凤穿云眼睛更亮了,顺便翘起大拇指,“陛下果然厉害。”

君尽欢淡淡一笑:“你今夜留在宫中值夜,我去见凤衔珠,希望你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凤穿云心里“噔”了一下,挤出笑容:“我能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她被关了这几天,什么都不肯说,我确定她对千境离是死心塌地,走火入魔,没得救了。”

君尽欢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说罢他站起来,拿起外袍穿上,准备离开。

“陛下,凤衔珠真是无可救药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见她比较好。”凤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迎难而上,“她真的不值得你对她这般上心,你再见她,说不定她会利用你。”

“我心里有数。”君尽欢道,“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陛下——”凤穿云几乎是痛心的道,“您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您绝对不能让凤衔珠坏了您的大事啊……”

“凤穿云,到此打住,”君尽欢微微一瞥,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不要破坏我的好心情。”

凤穿云顿时萎了:“是。”

君尽欢包好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出大殿。

“大人,出大事了——”一名蒙面探子十万火急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见他就急急的道,“泉城那边传来大消息,请您马上过目。”

君尽欢蹙眉,转身往大殿里走。

凤穿云看到探子进来,心里一喜,如此,陛下就不用去见凤衔珠了吧?

君尽欢坐下:“什么消息?”

探子把秘信递过去:“三天前的晚上,位于泉城的水军旧船坞遭到大批高手袭击,修好的五只铁甲战舰被劫走,驶向了海外,袭击者很可能就是镜国叛军,据说,有人看到了千镜离。”

“什么?战舰被抢走了?”凤穿云惊呼,反正这里全是他的人,“咱们不是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么,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千境离得了手?还有,千镜离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泉城?”

君尽欢却是一脸的冷静,默不作声的看完秘信后,将秘信交给凤穿云:“你看完后就将信烧了,我现在去见凤衔珠。”

凤穿云愣了一下后,恨恨的道:“我也要去。”

然后他赶紧补充:“追杀千境离本就是我的重要任务,千镜离逃走之事与凤衔珠脱离不了关系,我需要知道内情。”

君尽欢这才道:“走吧,不要多话。”

半个时辰后,君尽欢在一处被看得很严的地下室里见到了凤衔珠。

凤衔珠没有外伤,住的用的也不差,目光还是沉静的、透着锐光的,只是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也明显比以前瘦了一些,显然她在近期也吃了不少苦。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君尽欢在她对面坐下,同时微动指尖,示意看守端上好茶和点心,“我本想早些来看你,只是太忙了,很难抽空。”

“你不需要赶这个时间来看我,”凤衔珠笑笑,“我也不会感激你抽空来看我。”

“你不想见我,我却很想见你。”君尽欢给凤衔珠倒茶,看着她道,“我的计划很成功,千梦同夫妇陷入长期昏迷,太子顺利登基,华国夫人真的病死了,反对我的皇亲、臣子和军队在这次兵变中又被杀掉了一批,我的人已经彻底控制了千梦同夫妇和皇宫,还掌控了朝堂,我算是皇权在握。”

“恭喜。”凤衔珠淡淡道,“你皇权在握对我不算好消息,但看到千氏一族失去皇权,我还是很欣慰的。”

“美中不足的却是,你不在我身边。”君尽欢笑笑,专注的看着她,“虽然说服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唯一缺的,只有你了。”

凤衔珠只是淡笑,眼都没多眨一次。

“所以,你还是想问你,”君尽欢给她挟了一块自己带过来的糕点,“当我的皇后可好?当然,千懿福很快就会消失,我也不会有别的姬妾,你一人,便能抵得上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如果我们有孩子,这孩子也会是皇位的继承人。”

凤衔珠看着他:“虽然我不可能答应你,但你一次次试图说服我的勇气,还是让我很佩服的。”

君尽欢道:“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改变你的心意么?”

凤衔珠:“没有。”

君尽欢道:“皇权就在我的手中,我邀你与我一起享用皇权,你也不动心?”

凤衔珠眼都没眨一下:“不动心。”

君尽欢叹气:“你还是决定跟千境离在一起?”

凤衔珠眼皮微微一动,沉默片刻后:“也许。”

君尽欢苦笑:“你可知道我放在泉城废墟船坞里的那些铁甲战舰,已经被千境离率领的镜国叛军给拿下了,千境离的人驶着那些战舰离开了泽国,前往镜国的方向去了?”

凤衔珠点点头:“知道。”

这本来就在她和千境离的计划之中。

第664章 你在,就不对他宣战

“这果然是你和千境离的计策么?”君尽欢苦笑,“你带着一大批镜国高手留在天泽城,做出一副要利用我起兵之机做些什么的举动,因为你与千境离总是待在一起,我看到你的踪影出没在天泽城,便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千境离也会留在天泽城,就没有派重兵去看护那些铁甲战舰。

结果,千境离却放弃了利用京城生乱之机除掉我、凤穿云等人的好机会,而把主力、重点放在泉城,利用我无暇顾及泉城的机会发动袭击,劫走了那些战舰。”

“是的。”事到如今,凤衔珠知道瞒不住君尽欢,便利落的道,“以你的本事,你肯定能想到千境离一定会利用你在京城发动兵变、夺取的机会,要么待在京城,趁乱对付你和凤穿云,要么前往泉城,劫走那些战舰。

千境离人手有限,不可能同时在京城、泉城同时开战,他只能选择对付你或者劫走那些战舰;而对于你来说,你在京城发动兵变需要大量的兵力、人力,如果你派大量人手前往泉城保护那些战舰,势必会影响你在京城的行动。因此,当你发现我和镜国的高手出没在京城时,便认为千境离选择了留在京城对付你,就没有派出足够的人力保护那些战舰,导致千境离一击得手。”

“对我来说,夺取皇权很重要,但除掉千境离也同样重要。”君尽欢苦笑,“千境离想利用我发动政变的机会除掉我,我何尝又不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引他出来,然后趁乱除掉他?如果我知道他在泉城,我一定会派凤穿云带领精锐去对付他,哪怕会影响到我在京城的行动,我也在所不惜。”

“确实,你需要对千境离足够重视。”凤衔珠淡淡道,“但你还是没有做好两手准备。”

“因为我确信他不会丢下你。”君尽欢注视她,“留在京城的镜国叛军要对付我,几乎等同于赴死,你带着镜国叛军参战,处境十分危险,我相信千境离不会这么待你,所以,你留在京城,说明千境离也留在京城,我原本是卯足了劲要弄死他的。”

在政变之前,凤穿云的探子发现了凤衔珠的踪影,凤衔珠神出鬼没的难以捉摸,反倒更显得她留在京城的事情更显真实。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结局就是他夺走了战舰,你却落入了我的手中。”他道,“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自愿一个人留在京城牵制我,给他制造机会夺走战舰。”

“是我非要这么做的。”凤衔珠道,“千境离当然很想留在京城杀你或者帮我杀掉唐临风,但他也知道他无力双线作战,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以大局为重,暂且放下他与你、唐临风的个人怨仇,先拿到那几艘战舰返回镜国,借着天泽城皇权更迭的机会,驱逐镜国的泽国官员和兵力,恢复月氏一族在镜国的统治。”

她顿了一顿:“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希望我陪他一起去泉城,然后再一起去镜国,但我不想放弃这个除掉唐临风的机会,同时我也希望能帮到他,便决定与他分开,留在京城,带人对付唐临风和你。只是,你的战力还是超出我的想象,我既没能杀掉唐临风,也没能给你带来大的麻烦。”

“你就这么在乎千境离?”君尽欢给她倒酒,自己先饮了一杯,“在乎到为了帮他而一次次的冒险?你可知道,你这次落入我的手里,我是不可能再让你走的。”

“算是吧。”凤衔珠沉默几秒后,“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释我与他的交情,但我确实可以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

君尽欢也沉默了几秒,才幽幽的道:“你帮千境离对付我,是希望我死吗?”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要你死。”凤衔珠道,“千境离自然是希望你死的,但我只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你的计划,不让你的计划实行过于顺利,免得将来你的摄政王之位坐稳后会发兵去攻打好镜国。至少,在好不容易复国的镜国有能力自保之前,我不希望你有能力去动镜国。”

“你真的很为千境离着想。”君尽欢苦笑,“连这么久以后的事情都替千境离想好了。”

“久吗?”凤衔珠道,“你与千境离之间存在国仇家恨,早就恨不得吃了对方,只是之前你们都需要利用对方罢了,将来你们一旦有能力,就肯定会动手除掉对方,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我不认为你与千境离之间的死战会来得晚。”

“你说的对。”君尽欢又苦笑,“只要我真正平定了京城的局势,第一件事就是对付千境离,哪怕时机不那么合适,我也不想再等了。”

“可惜我既没能杀掉唐临风,也没能给你带来大的麻烦。”凤衔珠轻声叹气,“你的战力还是超出了我与千境离的想象,如今,我只希望千境离能够平安回到镜国,顺利的收复故土。”

“以千境离和镜国叛军的本事,光复镜国并非难事。”君尽欢道,“泽国留在镜国的官员和兵力并不强大,现在的泽国也无力派兵攻打镜国,千境离很快就能成为镜国的国王。”

“不过,他得到了镜国,我却得到了你。”他笑,“哪怕你不愿嫁给我,但只要你待我的身边,让我能够时常见到你,与你说说话,我也是开心的。”

他的话让凤衔珠都不禁微微一笑:“我若是阅历再少一点,只怕真的要被你给打动了。”

“不瞒你说,我就想着把你留在我身边后,能够用天长地久的真心打动你。”君尽欢想了想,“要不然我与你达成一个协议,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绝对不派兵攻打镜国,如何?”

凤衔珠皱眉,神情复杂:“这一条真的很吸引人。”

“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君尽欢笑笑,“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临风死了,死在了莫离的手中。”

凤衔珠跟唐临风一战后就被凤穿云给抓到了,一直待在这里,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当即就是一愣:“他怎么会死在莫离的手中?”

“他是在他姘头的家里被莫离给刺死的,还是死在浴桶中,旁边躺着他姘头的尸体……”君尽欢声音中透出几分愉悦,详细描述了唐临风的死亡场景,然后笑道,“我猜,他是逃到了他姘头的家里,被莫离给发现了,莫离原本就心高气傲,容易妒忌和失控,她发现她一直被唐临风给欺骗后一定气疯了,绝望了,便杀了唐临风后再自杀。”

凤衔珠轻声叹气,眼里透出的不是满足,而是淡淡的茫然:“他终于死了……”

风鸣安死了,唐临风也死了,她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活?

“你是不是在想,风鸣安父子死了,你大仇得报,再无心结,但可以与千境离厮守了?”君尽欢深深的注视好,“但是,衔珠,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最大的仇人其实不是风鸣安,而是千境离,而他和整个月氏一族,以及整个镜国,都知道你是镜国的仇人。”

第665章 最恨你的,是镜国

凤衔珠眼皮子微微一动,声音还是很淡:“哦,怎么说?”

君尽欢微吸一口气:“你可想过凤穿云为何非要杀了千境离,镜国的那些人又为何非要对付凤穿云?你不觉得凤家与镜国人都过于执着对方了么?”

凤衔珠仔细琢磨着凤穿云与千境离一直以来的对峙,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们确实都过于在意对方了,感觉已经不限于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怨了,有那么一点私人恩怨的味道。”

如果凤穿云与千境离的恩怨来自于丰国与镜国的恩怨,那么,镜国人确实没必要那么在意凤穿云,应该把重点放在身为丰国皇族后裔的君尽欢身上才对,同理,凤穿云也应该更在意千氏一族,没必要对背叛千家的千境离如此执着。

想想,一直以来她帮的只是千境离而已,并没有帮过千氏一族,甚至还帮千境离去对付千氏一族,凤穿云却因此对她很是不满和怨忿,导致两人反目成仇,她一直想不明白,凤穿云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与千境离来往。

假如……凤家与月氏一族有深仇大恨,那倒是能解释了。

“凤家与月家确实有私仇。”君尽欢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一丈开外的凤穿云,淡笑,“对于凤穿云来说,这个私仇有损凤家的名声,他难以启齿,所以不愿告诉你。而对于千境离来说,我想他还需要你帮他,所以他也不愿让你知道这件事,免得你与他生分,影响镜国的复仇大计。”

“而你呢,则想利用我与千境离的关系套出各种情报,并利用千境离对付千家的皇帝,所以也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个内情。”凤衔珠道,“直到现在,你大功告成,不再需要利用千境离了,便想破坏我与千境离的关系。”

“是啊。”君尽欢笑笑,“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何你不能与千境离在一起。”

凤衔珠慢慢喝茶,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年,泽国计划攻打镜国,镜国自知不是泽国的对手,便向丰国求助,为此,镜国准备了一大笔宝藏送给丰国,算是给予丰国的报酬,而丰国秘密派去接受、护送这笔宝藏的就是你的父亲凤朝华。”君尽欢道,“这些你都知道了,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凤朝华收到那笔宝藏后见财起意,生出了将这笔宝藏占为己有的心思。”

凤衔珠眼皮子微微跳了几跳,隐隐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那么大一笔宝藏,又倍受两国高层关注,他要私吞这笔宝藏谈何容易?”君尽欢道,“为了掩人耳目,凤朝华暗中让亲信向镇守在那一带附近的泽国大将透露宝藏的消息,以此引来泽**队的追击与包围,而在双方遭遇和开战之前,凤朝华指使亲信将那批宝藏秘密运走,并伪造了一笔并不那么值钱的宝藏。”

“在这个过程中,”他笑,一副“很有意思”的样子,“凤朝华为了灭口,在宝藏被转移以后,他利用两军交战的机会杀掉了所有知情人。你猜,既然凤朝华杀掉了所有知情的手下,这个秘密后来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凤衔珠缓缓道:“他这边的杀情人都被他杀了,但是,将宝藏交给他的镜国人以及收到消息后去追杀他的泽国人,并没有死光,活下来的人迟早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君尽欢笑,“凤朝华为了最大限度的灭口,在引来泽**队追杀自己人的同时,还让自己的亲信冒充泽**人去追杀镜国人。据说当年护送宝藏前往丰国的镜国人都被杀绝了,凤朝华还要求他的亲信一个一个的验尸、清点人数,确保没有活口,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名镜国人在逃走的过程中识破了凶手的真实身份,将这个消息通过信鸽传了回去。”

“至于泽**队那边,事情变得非常有趣了。”他大笑起来,“凤朝华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哪料泽国将军早就在他的身边安插了奸细,知道他把真正的宝藏给转移走了,便暗中派了精锐去劫那笔宝藏,结果晚了一步,那笔宝藏已经被隐藏起来,知情人在返回途中全部毒发身亡。泽国人此行虽然没有收获,却得知了凤朝华暗中绘制有那笔宝藏的藏宝图。”

他身体微倾,很开心的问凤衔珠:“你猜,与凤朝华抢夺镜国宝藏的泽国大将是谁?”

凤衔珠轻叹:“风鸣安。”

“对,就是风鸣安。”君尽欢抚掌,“凤朝华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风鸣安也是个伪君子,还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知道他暗中转移了镜国的宝藏后也起了贪念。两个名声很好的大将军,表面上都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而打仗,实则不过是为了抢夺、私吞那笔宝藏,因此,不管两个人如何打得死去活来,都心照不宣的共同保守宝藏的秘密。

既然两人在明面上争抢的是假宝藏,便都没有往死里杀,打得差不多以后就各走各的。凤朝华将假宝藏交给了本国皇帝,本国皇帝非常信任凤朝华,看到那笔宝藏不过如此后悖然大怒,认为镜国没有诚意,拒绝出兵帮助镜国。

当时的形势很紧急,泽国大军已经集结到海边,开始对镜国动武,镜国根本来不及向丰国解释宝藏的事情,加上流魂的背叛,镜国迅速陷入困境之中,愈加顾不上处理宝藏的问题。”

他摇头:“就这样,镜国白白献出了一大笔宝藏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莫名亡了国,皇室成员和幸存的高层流落各地,隐姓埋名,自然也是无力去追寻那笔宝藏。直到很多年以后,镜国皇族和幸存的高层慢慢汇聚,才开始着手去调查宝藏的事情,最终查到了凤朝华和风鸣安的头上,并花了很多时间才查明所有的真相。”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凤朝华暗中私吞那笔宝藏,镜国一定不会亡国。”他盯着凤衔珠,“虽然我经常背信弃义,但我的祖父,也就是当年的丰国皇帝却是个一言九鼎、名望极高的人物,他答应过镜国,只要镜国给予丰国足够的报酬,他一定会及时发兵,在泽国的后防线给泽国捅刀,否则镜国绝对不会把本国百年来积累的宝藏送给丰国。

而且当时的丰国国库空虚,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招兵买马,军队只能勉强自保,镜国不给予丰国足够的报酬,丰国哪里有能力主动挑战泽国?”

凤衔珠静静聆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目光变得黯淡了许多。

“就这样,镜国所有的希望都被凤朝华给毁了,不过呢,凤朝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君尽欢道,“他虽然得到了那笔宝藏,但他的亲信、心腹几乎都因为那笔宝藏被他害死了,他又被那么多人盯着,根本没有机会去将那笔宝藏取走,另外,风鸣安也一直在盯着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查到宝藏的下落。

就因为这个原因,在泽国攻打丰国时,风鸣安才会如此针对凤朝华,他花了很多心血去收买凤朝华的身边人,掌控了凤朝华的大量情报,这让他在战争中占据了主动,如果不是他对凤朝华穷追不舍,不择手段,你们家也不会变成那样,你也不会落入风鸣安的手中。”

“所以,”他道,“你知道镜国人有多恨凤家人了吧?”

第666章 不会让你离开

凤衔珠微微垂眸,几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镜国人见到她时会是那样的表情和态度。

镜国人一方面他们是恨她的,希望她死,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她对当年那场战争并没有责任,不应该对此负责,这本就让他们极为矛盾,偏偏她还与他们的王——千镜离纠缠不清,这让他们的心情无比的纠结,杀不得,喜不能。

因此,镜国人对她即疏离又冷淡,还希望她与千境离分开。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没有参与当年的夺宝战争,就不欠镜国人,镜国人不该恨你吧?”君尽欢又道,“你可是凤朝华的亲生女儿和风鸣安的养女,你觉得镜国人会允许你和千境离在一起么?”

凤衔珠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与千镜离的事情,还是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你这个贱人!”隐忍很久的凤穿云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来,气急败坏的道,“你现在已经知道凤家与整个镜国是死仇了,还对千镜离抱有幻想?千镜离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有点脑子行不行?你再去找千镜离,千镜离很可能会用你来威胁陛下,你就算于国无用,至少也不要害自己的国人吧?”

“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害丰国人。”凤衔珠平静的道,“千镜离跟我说过,他平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为母亲和姐姐报仇,二是光复镜国,只要君尽欢不攻打镜国,他就不会与君尽欢为敌。至于别的事情,他都不打算深究。”

“愚蠢!”凤穿去咬牙,“就算千境离放过你,他的人能放过你?这可是灭国之恨,永生不息的,你化解不了镜国人的恨意!”

凤衔珠道:“你说得再多,我也不受你的影响。”

“执迷不悟!”凤穿去抽出剑来,就想给凤衔珠一剑,然而君尽欢一个冷酷的眼神扫向他,他的剑锋就定在空中。

君尽欢没再理会凤穿云:“你就真的非千镜离不可?”

凤衔珠抬了抬眼:“你好不容易成了摄政王,我劝你把你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国事上,不必再理会我这种草芥之民。”

“可我得到了皇权之后,更想得到你了。”君尽欢叹气,“因为只缺你了,反而更无法放开,你说我还有怎么办?”

凤衔珠皱眉:“你非要这样折腾?”

“是。”君尽欢道,“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会让你离开,你就这样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凤衔珠一脸无语。

“好了,我该回去了。”君尽欢又给她挟了一块糕点,“我已经让人安排了合适你的住处,过两天就送你过去。”

他起身离开,凤穿云又狠狠瞪了凤衔珠两眼,一脸不甘的跟着君尽欢出去。

到了外面后,凤穿云又忍不住了:“陛下,凤衔珠执迷不悟,留着必定是个祸害,您不能再心软了。”

“以后凤衔珠就交给我,你就不要再过问凤衔珠的事情了。”君尽欢口气很淡,“我希望你以后专注于军中的事情,为我拿下整个京畿地区的兵权,确保我们今日得到的这一切不会被抢回去,至于凤衔珠,只要你不危害到她,她便也不会对我们产生危害。”

“陛下——”

“明天我就派人接管凤衔珠,如果我发现你的人靠近凤衔珠,杀无赦。”

凤穿云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咬了咬牙:“好,我可以向陛下保证不再过问她的事情,但是,如果她继续与千镜离或镜国勾结,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哪怕陛下杀了我,我也不会收手。”

君尽欢沉默几秒后:“好,我答应你这一条,但是,杀不杀凤衔珠只能由我决定。”

凤穿云知道这是君尽欢最大的让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离开了这里。

君尽欢是晚上出去的,回到皇宫时还是深夜,他有些疲惫了,打算一回去就歇息,然而他才走到盘龙宫门口,一直守在门外的太监就快步上前,低声道:“皇上,您离开皇宫不久,华国公就带着几名华家的核心来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马上征得您的同意。”

君尽欢皱眉:“他们又想做什么?”

太监道:“他们没有明说,但里头的人听到他们提及什么辅佐大臣之类的事儿,很可能是想要您设立辅佐内阁。”

君尽欢面无表情:“我知道了。”

说罢他大步往里走,心里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华家的要求。

果然,他在大殿里见到华国公等人以后,双方打了招呼,寒暄了两句,华国公就开门见山:“君大人,咱们该考虑指定合适人选,成立内阁辅佐新皇执政之事了。”

选出三到五名臣子成立内阁以辅佐新君之事,是在夺权计划之前就谈好的,但事成后君尽欢闭口不提这事,朝野都认为他要成为摄政王了,华家等了这几日后也急了,亲自上门逼问了。

当然,这内阁肯定要有华家的人且必须以华家一党为主,要不然,华家凭什么全力支持君尽欢父子?

他们的行动也在君尽欢的意料之中。

君尽欢轻声叹气:“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但现在并不是成立内阁的时候。”

华国公盯着他:“为什么?难道你真想当摄政王,这朝中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

“如果要成立内阁,你打算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君尽欢反问,“新君想坐稳皇位,需要军中支持,但我在军中并没有人脉,华三更不仅不站华家,还死在战乱中,华家眼下在京城也没有兵力,而京畿以外的兵力支持的势力各不相同,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安排谁进内阁,不如暂且让我一人辅佐新君,这样各方势力都会安心许多。”

华国公拿出一份名单放在他的面前:“我已经拟好了一份五人的内阁名单,每一个都有权力有威望,相信能说服朝野。”

君尽欢扫了那份名单一眼,他和华国公都在这份名单之上,便道:“这五个人中有三个是华家一边的,真这么成立内阁,所有人都知道华家一党掌握大权,到时一定会有很多势力反对,更甚的是,这些势力也许会联合起来反对我们。”

华国公尖锐的道:“别人反对又能如何?还能翻得了天?”

君尽欢沉默两秒后:“千不语和丁子重已经向我表示,他们只支持太子,不希望华家过多的插手国事,如果新皇成立内阁,他们肯定会要求调整这份名单,到时你让我怎么处理?”

华国公等几个脸色都微微一变:“他们真这么说了?”

“你们可以亲自向他们求证。”君尽欢道,“玄武大营和朱雀大营一向中立,他们这次肯起兵扶持太子,一来是我向他们承诺,事成之后会把四个大营合并成两个大营,主将的地位不变;二来是保证朝中势力平衡,尤其不能让华家一家独大。”

“至于我,”他笑笑,“我出身平民,最大的靠山只有华家,就算当了摄政王,只要华家不是一家独大,我也无法一手遮天。”

第667章 补偿,另纳新妃

他是太子之父,太子已经登基了,他当然会被册封为“王”,只是这几天太忙,他需要低调的、安静的稳定各方势力,封王的圣旨还没有下达罢了。

华国公黑了脸:“这两个人居然要限制华家,你怎么不早些跟我们说?如果我们早知道他们不站华家,我还可以想办法从其它地方调兵。”

现在还想调兵来京城?那就相当于造反了。

“因为事发突然,我只能马上派人去请千将军和刘将军发兵,他们趁机提出了这个条件,我除了应承没有别的选择。”君尽欢平静的说谎,“你们也知道,那天晚上的变故比我们的计划早了几天,我真是有些措手不及,幸好千将军和刘将军信任我们,不然这次计划就要失败了。”

说到这个,华国公就有些心虚,没敢去深究那天晚上君尽欢突然、及时出现在京城的原因,他隐隐觉得君尽欢可能已经察觉了华家想“单干”的心思,才会暗中来了那么一手,也因为这样,他怀疑君尽欢事成之后有意压制华家。

当然,不管君尽欢是什么想法,华家都不会太把君尽欢当一回事。

当即,他听到君尽欢拿禁军来驳回他的要求,脸更沉了,即不悦也不服的拍桌子:“难道我华氏一族这次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只是不如预期,华家不满意,不满意那就不会收手。

守在大殿门口的几名太监听到这拍桌的声音,心里就是一跳:华家人还真是大胆啊,居然敢在君大人的面前拍桌子,敢情他们还不知道君大人有多可怕?

“我知道不设内阁委屈华家了。”大殿里,君尽欢一脸诚恳,“所以我决定给予华家另一个补偿,或者说两个补偿。”

华国公冷冷的道:“什么补偿?”

君尽欢很认真的道:“一,给新皇订亲,订亲对象是华家的女孩儿,年纪比新皇大几岁也没关系;二,我纳一位妃子,这位妃子也由华家人来选定。如何?”

华国公等人先是一愣,而后都有些心动,互视。

一名来自华家分家的官员颇有些兴奋的道:“如果你纳华家选出来的女子为妃,可能容许她怀孕生子?”

这个问题很关键,答案很重要,因此,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君尽欢。

君尽欢沉吟片刻后,才郑重的道:“当年我与福儿成亲的时候曾经向她承诺,此生只娶她一个女子,也只与她生儿育女,从我本心来说,我并不想违背誓言,只是……”

他轻声叹气:“今非昔比啊,太子已成皇帝,我与福儿的处境彻底变了,我若是再坚守这条誓言,对福儿不是件好事,而且福儿身体不好,很难再孕育子嗣,我若是纳妃,以后给太子生下弟弟妹妹,这对太子也是一件好事。”

华家人听得俱是心中一喜,如果君尽欢纳华氏一族的人为侧妃且这名侧妃生下子嗣的话,将意味着太子及其兄弟姐妹全是华氏一族的人,华氏一族便能因此掌握泽国的“未来”啊,这并不比华家人掌握“现在”差到哪里去。

华国公还是比较冷静:“世人皆知你与福公主恩爱,你能保证你纳了侧妃之后不会冷落侧妃或故意不让她怀上子嗣?”

“太子有弟妹并非坏事,我独宠福儿对福儿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君尽欢说得很是坚定,“我可以保证,如若我纳了侧妃或妾室,一定会给她们生儿育女的机会,当然,她们也绝对不可生有伤害太子或福儿的心思。”

“那是自然的。”华国公在心里拨着盘算,又问,“福公主的性格我们也是知道的,你要如何说服福公主接受你纳侧妃?”

“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她。”君尽欢微微蹙眉,隐露苦色,“说服她很难,说不定她还会怨恨我,但是,为了大局,我一定会说服她。”

他都想好了,他会把他纳侧妃的事情全部推到华家人身上,就说是华家人逼他的,否则华家人很可能会放弃扶持新皇,甚至有可能会跟皇家联手对付新皇,他为了她和新皇不得不低头,如此,千懿福一定会恨透了华家。

千懿福若是与华家为敌,华家一定会希望千懿福消失,那么,来日他让千懿福消失时,华家将便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华国公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不少,还微微点了点头:“君大人能顾全大局,这是新皇之大幸,朝堂之大幸。”

“那么,国公爷可以回去选皇后和我的侧妃了。”君尽欢笑笑,“为了避免让人非议,我希望国公爷给我选的侧妃最好不要姓华,条件也不要过于出众,免得福儿过于妒忌。”

新皇的订亲对象肯定要姓华的且得来自华家本家,但他的第一个侧室若是也姓华,不说朝野对华家不满,恐怕皇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个道理,华国公还是明白的。

华国公点头:“你放心,这些我心里有数。”

君尽欢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按按额头:“时间不早了,各位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华国公等人终于心满意足的走了。

君尽欢连寝室都没有走进去,直接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就在宽大的椅子里睡起来。距离太子登基已经过去了四五日,当时的喜悦、得意、满足在这短短的几日里已经彻底消散,他现在只感到无尽的疲惫,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空虚。

他刻意无视这点点的空虚,让自己陷入沉睡。

这么多天来,他每日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这一夜他实在太累了,一觉睡到天明,居然睡足了四个时辰,醒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尽情都好了不少。

他勾勾手,叫来一名蒙面侍卫:“去,把凤衔珠转移到明日楼,凤衔珠身边的人全都换了,凤穿云的人一个都不要带走。”

“是。”这名侍卫只效忠于他,马上就离开了。

君尽欢悠然的坐在庭院里,看着满园绚烂的夏花,开始品尝美妙的早膳。

然而,他才吃了几口,千懿福的出现就破坏了他完美的心情。

“尽欢,”千懿福一看到他就满脸委屈的扑过去,像个小姑娘一样泫然欲泣,“我发现运儿变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每次去见他他都不怎么说话,还找各种借口让我离开,我昨晚想跟他一起睡,他还说跟我睡会睡不着,让我回去,我觉得他好像都没有把我当娘……”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运儿在外头养病了那么长时间,对你有些生疏,这阵子他又见多了杀戮,只敢亲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让你尽量少去见他么?”君尽欢只得哄她,“而且他刚刚登基,接触的东西远超他的想象,压力很大,你就暂时就莫要去见他了。”

现在这个小皇帝的身边都是新人,不曾见过真正的君运来,但千懿福毕竟跟真正的君运来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小皇帝不一定骗得过她,所以他一直在用各种办法避免千懿福与小皇帝相处,甚至还给千懿福用药,一点点的伤害她的神智。

第668章 两样,我都不选

“可是我很想念他啊!”千懿福很急,“而且我与运儿都分开那么久了,再继续下去,只怕越来越生分。”

君尽欢道:“你现在贵为皇帝生母,主管后宫,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不如先忙公事,运儿那边以后再慢慢亲近。”

“我不想管宫里这些事儿,又累人又没劲儿。”千懿福一脸苦恼,“我累了这么久,只想享福,不想管事,反正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怎么成呢?后宫没有人管可不行。”君尽欢沉吟片刻后,“要不,我找个人来帮你管理后宫可好?”

千懿福困惑:“找人帮我?找谁?”

君尽欢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这后宫那么大,你身体又不好,我不想你吃苦,不如我纳一名妃子,让她帮你管理这后宫好不好?”

“纳妃?你想纳妃?”千懿福瞬间睁大了眼睛,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般跳起来,激动的道,“你说过你这辈子绝对不会纳妾的!你刚当上摄政王就想变心,嫌我老了丑了,想移情别恋不成?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纳妾……”

她激动的吼了很多,宫人都识趣的退开远一些,但她的声音还是响彻了整个盘龙宫。

“福儿你听我说,我并没有变心。”君尽欢耐心的让她吼够了才道,“我想纳妃,一来是想帮你分担后宫的种种杂事,二来是想保护你,三来是想平衡朝中的势力,稳固运儿的地位,你的地位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动摇。”

千懿福红着眼睛,像一头暴躁的兽,狠狠的瞪着他:“你不要用这些理由来蒙骗我,我绝对不会让你纳妾的!你敢纳妾,我就敢死给你看!”

君尽欢叹气:“好,如果你誓死不让我纳妃,我一定听你的,死都不纳。”

千懿福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勉强平静了一些,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喝茶,刚才只吼了这么一通她就累得直喘气,感觉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君尽欢挟点心,递到她的嘴边:“这是你爱吃的玉露糕,我让盘龙宫随时准备着,不管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能吃到。”

千懿福知道他并不爱吃这些糕点,这会儿看到他这么有心,脸色又和缓了一些,哼哼:“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气我,要不然我会疯掉的。”

君尽欢待她吃下这块玉露糕后,又给她倒茶:“福儿,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事情与你有关,我不想有所隐瞒。这样,我把我想纳妃的缘由都告诉你,你听完以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全听你的好不好?”

不等千懿福开口,他又接着道:“如果你没听完我的话就骂我怨我,那我以后一定不敢跟你说实话。”

千懿福没有力气再吼了,又觉得他很尊重自己,便道:“好,你说,我听,但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君尽欢笑笑,端起一碗豆花,用汤匙舀了,一边喂她一边轻声道:“昨天深夜,华国公带着五六名华氏一族的元老、高官前来盘龙宫,逼我成立五人内阁,并把内阁的名单交给我,让我明日就下旨成立内阁,否则他们就联手皇室的反对派对付新君。我给你看看这份内阁名单,你觉得我能答应么?”

他说得很慢,而那碗豆花很少,他说完时豆花也喂完了,他放下小碗,从袖子拿出那份他昨晚刻意留下来的内阁名单,放在千懿福面前。

千懿福拿起那份名单,扫了一眼就大怒:“姓华的也忒欺负人了!除了你之外有三个都是他们的人,还有一个是墙头草,这内阁真建了还不是华家的?华家这是想当皇帝呢。”

“可不是么,所以我没答应。”盘龙宫的人都是君尽欢绝对能控制住的人,君尽欢也不怕让别人听到这些,“但我不答应的话,华氏一族与皇家联手,不仅运儿位置不稳,连我和你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尤其是你,品性单纯,身体不好,处境更是危险。你说是不是这样?”

千懿福想了一想,气愤不已:“也就是运儿年纪太小,又刚刚登基,有很多事情不得不依仗华家,待我们根基稳固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

“是的,待我们翅膀硬了,不再需要华家的时候,我们想怎么收拾他们都行,但现在,我们还需要华家的支持是不是?”君尽欢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华国公见我态度强硬,便提出让新君立刻与华家的女子订亲,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我不能食言,但华国公又加了一条,就是让我纳华家选定的女子为妃,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轻叹,面露忧愁之色:“我与他们谈了很久,也提出了别的条件,但他们就是不接受,我试着拖延时间,让他们给我几天时间想想,他们也不答应。最后考虑到运儿和你的利益,我只得答应了,并写了一份承诺书给他们。”

“福儿,虽然我已经写了承诺书,但你若是不接受这个条件,我就想办法拖延时间,死不应承。”说到这里,他深深的注视千懿福,“不过,因为皇后的原因,华家在宫里一定有很多耳目,到时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暂时搬到宫外的秘地养病,待华家倒了再回来。”

千懿福越听越是愤怒,但这种愤怒都是针对华家,并非针对君尽欢,而且她也没有怀疑君尽欢的话有假,毕竟昨天晚上,华国公确实带着好几个人来盘龙宫,待了很久才离开,很多宫人都看到了。

另外,这番话让她看到了君尽欢的难处,她又有些心疼君尽欢了。

“尽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她自己都要被她对丈夫的深情给感动了,“咱们不是说好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么,哪怕这皇宫真是龙潭虎穴,我也不会离开皇宫的。”

“可是,我还要与你白头偕老,怎么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出事呢?”君尽欢温柔的哄她,“你想想,你的父皇和母后都在皇宫中,昏迷不醒,我要保护两位病重的老人家,还要保护年幼的运儿,这宫里又不知埋伏有多少皇室反对派和华氏一族的人,我怕我无法处处都能保护到你。福儿,要么许我纳妃,安抚华家,要么你出宫避一避,这两样你总得选一样的。”

千懿福又被他的眼神和声音给融化了,但还是坚持:“两样我都不选。我才不怕华家的人对付我呢,我们什么危机没经历过,不都熬过来了么?这次我们也一定能挺得过去。”

君尽欢听得心里无比失望,他以为他说到了这份上,千懿福会选择让他纳妃,结果她还是不愿意为了他和儿子的利益让步?看来他想说服千懿福让他纳妃,可能性很低了。

但马上,他就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那福儿,我求求你了,就离开皇宫一段时间好不好?”君尽欢一脸恳求,“快则半年,慢则一年,这个时间足够我拉拢其它势力对付华家了,华家一旦被压制住,我即刻接你回宫,再无后患。而且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适合养病的风水宝地,你在那里也能更好的养病,待你回宫,说不定咱们就能怀上第二个孩子了。”

他收买的太医告诉千懿福,以她现在的身体不仅很难受孕,而且不宜同房,千懿福为了这事可是低落不已。

第669章 哄骗,即刻出宫

千懿福听到这里,总算有些心动和犹豫了:“半年么?半年还行,如果一年就太久了,我受不了。”

“那就去休养半年吧。”君尽欢轻抚她的脸,“这半年内我一定会全力对付华家,让他们再也不能对咱们一家三口指手划脚,但你也要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养病,不可接触外界,免得被华家的人找到了。”

半年?他就算暗中软禁千懿福一年,谁能知道?千懿福又能如何?

再说了,千懿福不在这半年,足够他背着她纳好几个妃子了。

千懿福虽然不舍丈夫和儿子,但想到只有她把病养好了才能多生几个孩子,也才有余力管理后宫,便也很是干脆的道:“既然就这么定了,那我就着手安排出宫疗养之事,这几日就出宫,你看如何?”

“好。”君尽欢捧着她的脸,深情的在她额上一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你。”

而后,夫妻俩一边用膳一边喁喁私语,商谈千懿福出宫疗养之事。

这一日,京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贵族女眷们都收到了宫里发出去的请柬,说是福公主打算近日出宫疗养一段时日,出行之前特地宴请朝廷命妇、贵族女眷,以作告辞,时间就定在明日晚上。

太子生母的宴请,谁不重视?

当即,收到请柬的女眷都忙碌起来,到了次日傍晚,一个个都携带重礼前来宫中,千懿福在御花园摆了几十桌宫宴,亲迎宾客。因为千懿福长期抱病,众女宾也不好打扮得过于华丽娇艳,一眼望去,众女普遍穿得比较素雅而不失贵气,相较之下,面容偏向消瘦而腰围却过于臃肿的千懿福就显得有些……不怎么美了。

见到千懿福的时候,众女宾心里都暗暗惊讶,这位传说中嫁得最好的福公主怎么长得这般平庸?倒也不是说她长得丑,只是在美人云集的贵族圈子中,她这样的长相确实不出众,就这样也能得到君大人的独宠?

众女宾心里对千懿福多少有些不屑,面上却都是极为恭敬、奉承,换着法儿夸她,千懿福被捧得心中颇有些飘然,暗道,你们当中有比我年轻的、比我漂亮的、比我有才有名的,但你们谁有我的命好?又有谁能比我嫁得更好?

千懿福确实很有资本这么认为。

当君尽欢出现在宴会现场时,所有女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等完美的男子,怎么就看上了千懿福这种姿色一般、性情也没有多好的女人?千懿福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居然能嫁给君尽欢这样的男人?

不,君尽欢之所以会娶千懿福,不过因为千懿福是公主罢了,当君尽欢不再依仗千懿福时千懿福一定会被冷落的,她们还有机会。

当下,马上就有很多人走过去向君尽欢打招呼,甚至露出诱惑的笑容,千懿福看在眼里,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低声问君尽欢:“尽欢,有贱货想勾搭你,我看这贱货长得不错啊,我走了以后,你不会被这些贱货给迷住吧?”

“是么?”君尽欢深情的看着她,“那你一定要把她们记下来,待你回来以后,一个个的弄死她们。”

“是。”这句话让千懿福心花怒放,她挽住君尽欢的手臂,软软的贴在他的身上,“我一定会尽快养好身体,然后回来收拾这些贱人。”

她放心了。她的丈夫都这么说了,那他就一定不会背叛她的,她将会安心养病,然后回来——杀人。

而那些未嫁的女宾,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千懿福很快就离开京城了,她们的机会也来了,她们一定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拿下全泽国条件最好的男人!

千懿福将那些想勾搭她丈夫的女人记下来,扬起笑脸:“时辰到,开宴吧——”

这场宴会吃得还算是其乐融融,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千懿福的面子总要给的,不过千懿福身体不好,宴会持续的时间自然不能太长,待到月上柳梢头时便结束了,众女宾纷纷告辞离开。

“唔,跟这些人吃饭真累。”千懿福抱怨,“我真不爱与她们打交道。”

她以为她看不出她们的心思么?有妒忌,有不屑,有厌恶,有仇视,有不满,唯独没有真诚和祝福,她打心里也很讨厌这些女人。

“以后你想与谁来往便与谁来往,不喜欢的一概不理便是。”君尽欢扶着她往盘龙宫走,“我的女人必须是想怎样就怎样,无需有半分委屈。”

“尽欢,你真好。”千懿福靠在他身上,看着头上的明月,“能嫁给你,我真的好幸福呢。”

君尽欢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只恨不得千懿福赶紧滚。

千懿福只当两人这是无声胜有声,就这样一路甜蜜的回到盘龙宫,然而才踏进大门,一名太监就急匆匆的迎上前来,交上两张贴子:“大人,公主,华国公派人送来了两张贴子,一张是皇上的订亲人选,一张是您的妃、妃子人选。”

君尽欢接过两张贴子,自己没看就先交给千懿福:“你看看罢。”

其实这两张贴子是他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就是给千懿福制造压力,至于真正的人选,华氏一族内部肯定要进行商讨和博弈,不可能那么快就给出名单。

千懿福哪里知道这么多内情,拿过贴子一看,气得当场把贴子甩在地上,用力的踩,怒骂不休:“该死的华家,竟敢如何欺负我们家,他们是想灭族不成?”

君尽欢道:“他们选了什么人?”

“他们给运儿选了华晶儿,你知道华晶儿多少岁了么?”千懿福激动的谩骂,“十二岁了啊,比运儿大十岁呢,这不是欺负运儿么?还有那个沈蓉蓉,她的父亲是华家旁支,没钱没势的,母亲就是一个下贱的家奴,她连华家的姓都不配拥有,华家居然选她给你当妃子,这不是看不起你么?”

不过,这个沈蓉蓉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华氏一族内部都公认她是华氏一族最美丽的女人,而且听说颇有几分手段,很会哄人,这两点据说都是继承了她母亲的特点,不然下贱的母女俩能被华家养了这么久?

想到沈蓉蓉的美貌和心机,千懿福就非常生气,心里更是恨透了华家。

“他们看不起我不要紧,但眼中没你就不能原谅了。”君尽欢叹气,脸上也现出几分怒意,“短短两天,华家就拿出了名单,也不考虑你正在养病,他们这是有多急着想入住我们家呢?福儿,你看你明日就出宫,我就以这两桩婚事都需要你点头为由,非要等你回来再订,如此,他们便没有理由逼迫我了。”

“好,我明日就出宫。”千懿福发狠,“你务必拖到我回来为止。”

原本她还想在宫里多待几天再走的,但想到华家的逼迫,她决定马上就出宫,如此,没有她应承,她的儿子和丈夫哪能订亲或纳妃?

第670章 中毒,我不想死

君尽欢笑笑,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脑袋:“好,我现在就去安排,你且先去歇息,明日五更我就送你离宫。”

他对千懿福一贯以来的宠溺给了千懿福错觉,让她以为她可以决定丈夫和儿子的事情,但事实上,皇帝的事和他这个摄政王的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女人来作主?

她不在宫里的时候,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也不必担心千懿福来捣乱。

而在千懿福离开以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新君下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封他为摄政王,军事、国事皆由他全权处置,第二件道圣旨是——封凤衔珠为摄政王侧妃,凤衔珠答不答应、配不配合都无所谓,只要凤衔珠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妃子,别的男人以后若是再想娶她或者跟她纠缠不清,都将背德背理,道义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他果然是个天才,玩弄人心和阴谋的天才——他在心里给自己翘起大拇指。

千懿福很是放心的道:“那我就先去歇息了,你也莫要忙得太晚。”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她以为她的睡眠有所改善,实则不过是因为君尽欢让人给她吃了安神、促眠的药物。

待她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五更,一切都准备妥了,她乔装打扮成太监,跟着数十名太监和打扮成太监的宫女、侍卫们一起,运送“恭桶”出宫,当然,这些“恭桶”里装的并不是秽物,而是供她使用的各种珍贵用品。

君尽欢也打扮成侍卫,亲自送她到东门外面,然后与她道别:“那处风水宝地乃是一位隐居的高人送给我的,并不为世人所知,你去了以后就安心待在那里,切勿外出,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莫要担心宫里的事儿。”

千懿福踮脚,满是不舍:“我要你再吻我一次。”

君尽欢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千懿福噘嘴:“我要你亲我的嘴。”

君尽欢看着她红通通的嘴,深吸一口气后把自己的嘴贴上去,他就当为了大局亲一头猪吧,反正他都忍了她那么久了,最后再亲一次也无妨。

千懿福其实是希望他吻得更深的,但君尽欢点了一下就放开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赶紧上马车,待你回来,莫说亲个嘴,让我做什么都行。”

千懿福万般不舍的上了其中一辆马车,与那些“恭桶”一起被运走,她不断回头,不断冲君尽欢挥手,君尽欢也耐着性子冲她挥手,待她走远之后返回原路,直奔御书房。

他现在就去写那两道圣旨。

圣旨一下,凤衔珠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了,千境离若是“抢走”凤衔珠,必遭受世人唾骂,他要对千境离动手什么的便也名正言顺了。

他边走边抬头看向仍然灰暗的天空,只希望日头早点出来。

另外一面,凤衔珠也早早的就醒了,像往常一样打坐,呼吸吐纳,练习内功,待到天色泛白时她叫来侍女:“我饿了,把早点端上来吧。”

“是。”侍女很是恭敬的退下去,没过一会就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进来。

凤衔珠一看,又是相当精致、丰盛的早点,有包子有糕点,有清粥有小菜,有豆浆有鸡蛋,很合她的胃口,她盯着这些早点片刻后,看向那名侍女,笑笑:“这些早点不会有毒吧?”

那名侍女摇头:“您说笑了,您吃的东西都有专人看着,不可能有毒呢。”

“谁知道呢,”凤衔珠端起那碗清粥,拿起汤匙,慢慢的舀粥,“毕竟想我死的人多着呢。”

昨日凌晨,她被软禁的地下室来了一批人,这批人什么都没解释就带她离开,她被蒙上了双眼,嘴也被堵住了,然后被送进马车里运走。她尝试计算马车行走的速度、用时、拐弯等,也专注聆听四周的声音,想判断她被运去哪里,但是,她还是判断不出来,她只能根据那些人的态度来断定他们至少不是前来秘密处死她的。

马车转来转去的行驶了很久,在天色未亮之时来到了这里,她看到这里的环境后很是惊讶,小桥流水,假山凉亭,花娇草绿,还有两层的精致小楼,且一眼看不到围墙,简直就是大富大贵人家才能拥有的别院,她为何会被转移到这里?

她问了送她过来的人,那些人这才告诉她:“这是君大人的安排,君大人让您以后就住在这儿,我们都是你的侍从,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们。”

她看到这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又问:“你们不是凤穿云的人?”

那些人答她:“我们只听从君大人的命令。”

“哦,”她意味深长,“看来在如何处置我的问题上,君尽欢与凤穿云的意见并不一致哪。”

那些人的口风很紧,没有再透露更多的消息,她知道她这是被君尽欢给彻底控制住了。

就这样,她在这里住了下来,今天算是第三天了。

她边吃早点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问身边的侍女:“君尽欢打算如何处置我?”

侍女道:“奴婢只负责侍候您,关于大人的事情,奴婢一概不知。”

“那这里是哪里?”

“奴婢不能外出,也不清楚这里是哪里。”

“凤穿云知道我被转移到这里么?”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

凤衔珠问了很多问题,侍女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她在之前的两天也问过其他人,侍卫们都是一言不发,拒不回答,其他人也是除了本职上的事儿,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不回,凤衔珠愣是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她也试过逃走,但这里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曾松懈,将门口和围墙看得很紧,就连她身边的几名侍女也是寸步不离,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破绽。

她眼下也只能忍着。

“这早点做得不错,很好吃。”她把清粥小菜吃完了,接着开始啃包子。

“是的,”侍女道,“君大人给您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凤衔珠斜眼睨她:“你这是在变着法儿夸自己么?”

侍女恭敬的道:“奴婢不敢。”

凤衔珠“呵呵”两声,这些人对她确实很是恭敬、客气,但她看得出来他们、她们并不喜欢她,也是,他们、她们会被君尽欢派来侍候她,说明他们、她们都是君尽欢比较信任的奴才,自然对她这个喜欢跟君尽欢作对的“祸水”不满。

“这早点这么好吃,我明明已经吃饱了,却也忍不住想吃呢。”凤衔珠看向站在四周的几名侍女,“你们也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几名侍女都道,“这是只有您才能吃的膳食,咱们不可享用。”

“我不喜欢浪费粮食,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吃完了。”凤衔珠叹气,又挟起糕点,慢慢的吃,吃着吃着,她突然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露出难受之色。

侍女看到了,问:“凤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吃多了一些,胃部不适?”

“不是,我肚子疼。”凤衔珠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越来越疼了,我想吐……”

话音刚落,她就转头,弯腰,张嘴,“哇——”的一声吐出来。

“快去叫大夫——”

就在侍女分头忙碌的时候,凤衔珠身体一软,栽倒在地上,而后蜷缩起来,苍白的面容隐隐呈现出青灰之色。

“我、我可能中毒了……”凤衔珠痛苦的喃喃,“我不想死,快、快想办法……”

第671章 解药,只长于那里

日头升起的时候,早朝终于也要开始了。

君尽欢一手拉着小皇帝,一手持着两道圣旨,心情愉悦的步向金鸾殿,准备迎接新的巅峰时刻,但就在他即将踏进大殿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过来,低声道:“大人,云深别院那边出事了。”

君尽欢立刻顿住脚步,对小皇帝道:“运儿,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他随后走开一丈远,问那名侍卫:“说。”

侍卫低声道:“就在刚才,云深别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凤姑娘在用早膳时中毒昏迷,别院里的大夫查不出来她中的是什么毒,无法解毒,他们眼下已经派人去请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只是凤姑娘的情况很不好,还不知后面能不能顺利解毒。”

君尽欢脸色一沉,盯着他:“她的情况有多不好?”

侍卫想了一想:“来人说凤姑娘气色很差,气息微弱,脸色青中透黑,大夫试用了不少解毒药材都无济于事,恐怕她中的毒不简单。”

君尽欢道:“别院里的人有没有离开的?”

侍卫道:“来人说除了去请其他大夫的侍卫,别院里任何人眼下都不许踏出别院一步。”

“别的呢?”

“没有了。”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当机立断的走到小皇帝的身边:“皇上,宫外出了事儿,我必须要马上去处置,今日的早朝就取消罢。”

小皇帝绝对是不会、也不敢违逆他的:“是,朕这就去宣布取消早朝。”

君尽欢点点头,嘱咐众人保护好皇上后便离开。

待他赶到云深别院时,凤衔珠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致,她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青黑之色,连双唇都是青色的,气若游丝,脉搏十分微弱,别院请来的老大夫正在紧张的给她检验身体里的毒素。

君尽欢盯着凤衔珠片刻后,问:“她是用膳时中的毒吧,那些膳食呢?”

几名侍女都跪在地上:“早膳被凤姑娘食用了大半,剩下的并没有毒,刚才大夫已经检查过厨房里所有的食材了,没有发现毒物。”

君尽欢的目光移到她们身上,极其冰冷:“谁碰过这些膳食?”

几名侍女微微颤抖:“碰过膳食的人都在这里了,但咱们真的没有发现任何人下毒的痕迹。”

“是吗?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君尽欢的口气很淡,“如果凤衔珠能够获救,你们还有一丝生机,否则,你们就全部给她陪葬。”

现场的人无不胆颤,但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

君尽欢这才问那名老大夫:“大夫,病人的情况如何?”

老大夫正在翻阅一本很厚、很旧、发黄、看起来很古老的书籍,表情凝重:“依老夫的经验,如果没有解药,这位姑娘撑不到明日日出。”

君尽欢蹙眉:“什么毒药这么可怕?”

老大夫道:“这位姑娘的症状很像中了某几种毒,但我把这几种毒的解毒方法都给她试用过了,毫无效果,我记得这本书里好像记载过类似这种症状的毒物,希望我能找到吧。”

君尽欢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双手握住凤衔珠的手,注视着她。

时值盛夏,凤衔珠的手却是冰凉,冰凉中带着几分僵硬,很不正常,他抬手抚了抚凤衔珠的面容,也是一样的冰凉中透着僵硬。

“你看起来感觉就快死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他低声喃喃,轻轻的笑,“像你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轻易死去的,至少,我还没有死呢,你总得活下来与我作对。”

“你若是真的死了,我会寂寞的,我可从来没有寂寞过,我忙着呢,忙着杀人,算计别人,玩弄人心,设计阴谋,开心着呢……”

“虽然你对我所拥有的一切很是不屑,但我还是很想与你分享这样的富贵……”

“虽然你以后可能没有足够的自由,但我会保护你,也会让你过着很好的生活……”

……

他低声喃喃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找到了!”这时那名老大夫突然一拍大腿,激动的道,“我知道这位姑娘中的是什么毒了,还好还好,还得及救命,再晚一些只怕就真的没救了。”

君尽欢吓了一跳,而后低低的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得救的。”

他收起笑容,看向老大夫:“那就请您赶紧救人。”

“这位大人,您且先听我说。”老大夫不认识君尽欢,但一看就知道他是大人物了,“这位姑娘中的毒乃是一种很罕见的奇毒,名为‘十二时辰’,也就是说,中了这种毒的人最多只能活一天,一天之内若是没有解药,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救。”

君尽欢忍着没有催促他,耐心的听完。

“因为这种毒很少见,一般的大夫都不认得这种毒,我也是看过师傅留下来的亲笔医书才有些印象。”老大夫手指点着医书上面的文字,“书上说,要解这种毒其实也不难,在京城东南郊一百里的翠须山长有一种草,名为向阳草,白天有阳光时,这种草就长得很好,翠绿青嫩,但阴天、雨天或晚上没有阳光时,这种草就会枯萎发黄,毫无生气。

若要化解‘十二时辰’的毒,就要在白天有阳光的时候采摘新鲜的、青嫩的向阳草,清洗干净,研成草末,配合普通的、清热解毒的药材让病人服下,如此,两三个时辰左右,病人就会清醒过来,而后再让病人每隔一个时辰喝少量草末,不出三天,病人即可康复。”

“不过,要解这种毒,难就难在如果没有阳光或者不能及时找到向阳草,这毒就没法解了。”大夫说着看向外,点头,“好在现在是夏季,这毒也发现得早,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向阳草。

“还有,”他想了想,赶紧补充,“就算找到了向阳草,也一定要在日落之前使用,不然这向阳草若是枯萎发黄,便没有解毒的功效了。”

“这种草长什么样,可有图谱?”君尽欢追问。

“没有图谱,但这种草很好辨认。”老大夫道,“医书上说,这种草的草尖、草叶都朝向太阳的方向,大概有一只手掌那么长,颜色特别青嫩,而且都是成片成片的长,在山里随处可见。”

“对了,”他低头看了看文字,“这种草对土壤、环境有特别的要求,只生长在翠须山,别的地方是没有的,听说山里的虫鸟、小兽都很爱啃这种草。”

君尽欢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卫:“你们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那就赶紧出发去采药,采多一些,分批拿回来。”

“是。”

几名侍卫匆匆走出去,转瞬无影。

君尽欢随后坐在床边,看着凤衔珠,久久不语。

一名侍从道:“大人,这采药来回一趟估计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不如您去隔壁的厢房歇息,用些午膳?”

这个地方离皇宫颇远,君尽欢来一趟,又坐了一阵子,时间已近中午。

“不用。”君尽欢摇头,“你们都出去吧,我就坐在这里陪她。”

众侍从一边退出去一边面面相觑,眼里都是疑惑:他们跟着主子也有不少时间了,主子的冷血无情他们早就体会过了,难道,主子是真的对这个女人动了真情?

他们真的很难理解,也很难相信。

第672章 虚惊,拿到草药了

在等待解药的时间里,君尽欢的眼皮子总是隐隐的跳,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说,他的人去采药采得不太顺利?

他看向窗外,日头还是很辣,离日落还有颇长的一段时间,他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办事利落,他们只是去郊外采草药而已,不至于采不回来,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感觉?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站起来,背着手走出去,问守在外面的侍从:“他们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回大人,他们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君尽欢来回踱步,眉头拧得紧紧的,“难道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大人不必担心,兴许是他们第一次去翠须山,对道路不熟,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一点,也有可能他们已经快到这里了,再等等片刻就好。”

君尽欢冷冷扫了他们两眼,他们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

为了缓解烦躁,他让人端上膳食,就在门口的树荫下享用,他吃得很慢很耐心,希望自己吃完这顿膳食的时候草药正好送到,只是这膳食到了他的嘴里却是寡淡无味,他也没有听到、看到任何草药送回来的动静。

“我吃完这顿饭的时候,草药一定取回来了,如果东西吃完而草药没有采回来,那就说明这次采药失败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坚持到草药送回来为止。”

终于,碟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点心了,他这样拿着刀叉,盯着那块糕点不动。

几名侍从面面相觑,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光看着那块糕点不动?

他们想问又不敢问,一面很是为难的样子。

“叮”的一声,君尽欢把刀叉放在托盘上,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去留须山看看,这碟子里的糕点务必留着,我回来再吃。”

虽然日头已经微微有些偏西,但他快马加鞭、全力以赴的话,还是有希望在日落之前将草药给取回来。

“大人,您现在去恐怕也来不及了,”几名侍从都劝他,“还是耐心再等等,草药应该很快就送到了。”

“是啊,如果采药那边没出什么事,草药肯定能按时送回来,如果采药那边出了什么事,您现在赶去肯定也不会很顺利……”

“你们再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君尽欢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侍从们便不再多说一个字了。

马很快就准备好了,君尽欢翻身上马,往门口奔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时间多少紧急,他都一定要把草药采回来!

大门打开了,君尽欢一骑当先冲出去,十几名侍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如风般卷到大街,好在这一带比较安静,街上人不是很多,他们可以全速疾驰。

君尽欢边赶路边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有了一些阴云,日头没那么大了,这让他心里有些紧张,暗暗祈祷一切都还来得及。

“得得得——”的马蹄声传进他的耳里。

“大人小心——”侍卫们高声叫道,“拐弯处有人冲出来!”

话音刚落,拐角处就冲出几骑快马,眼看就要与君尽欢撞到一起了,君尽欢刹马不及,猛然从马上一跃而下,在地面上顺势一滚,滚到墙角停下来。

“大人?”那几骑快马看到了君尽欢,惊讶不已,赶紧停下来,“您可有受伤?”

君尽欢抬头一看,不禁大喜,来人正是他派去采摘草药的那几名侍卫,当下赶紧问道:“草药采到了吗?”

侍卫们扶他起来:“大人放心,我们采了很多,草药还是新鲜的。”

君尽欢打量他们,没发现他们有受伤的痕迹:“你们为何现在才回来?”

几名侍卫道:“我们没想到翠须山这般偏僻,一路打听着找过去的,到了山下后发现山上长满了极高的杂草,上山的道路都被盖住了,我们在山里找了好一段时间,幸好遇到上山打猎的猎户,在猎户的指引下,我们才在翠须山的深处找到了向阳草,如此便耽误了不少时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意外。”君尽欢暗暗松了一口气,摆手,“先不说这些了,赶紧回去让大夫制药。”

一行人很快赶回深云小筑,老大夫仔细看了侍卫们带回来的草药后点头:“应该是向阳草没错了,我现在处理它。”

很快,老大夫就将向阳草磨成草末,撒进清热解毒的药汤中,让凤衔珠服下,剩下的向阳草不能留着过夜,老大夫便将它们也磨成草末后用冰块冻住,留着后面用。

接下来,便是等待凤衔珠苏醒。

君尽欢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凤衔珠。

服下草药不久,凤衔珠脸上的青灰之色慢慢的淡了,到了天黑以后,她的双唇先恢复了淡淡的血色,眼里也没有血丝。

老大夫又仔细探过凤衔珠的脉搏后,笃定的道:“这位姑娘没有性命之忧了,大人可尽管放心。”

君尽欢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取一千两银票给毛大夫,毛大夫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务必多住两天,待病人身体无碍后再离开。”

毛大夫知道自己遇到了大客户,报酬肯定不低,但一千两的报酬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这辈子都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呢,当即就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个太多了……”

“不多。”君尽欢笑笑,“今天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两名侍从扶着恍恍惚惚、宛如做梦的老大夫下去了,君尽欢还是坐在床边,看着凤衔珠。

“大人,你该用膳了。”侍女小心的走上前来,“您也忙了一天,也该歇息了,凤姑娘由我们来照顾就好。”

“把晚膳端进来。”君尽欢道,“我就在这里用膳,就在这里歇息。”

即使凤衔珠以后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除非她愿意进宫,否则他也不会有多少时间可以看到她,他现在也算是日理万机了,今日能抽空过来待上一天很不容易,他不舍得浪费这么宝贵的时光。

“我明日早上无论如何就得回去了,”他坐在凤衔珠的床边,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轻叹,“如果在我回去之前你能醒来,咱们一起用早膳,一起在花园里走走就好了,我还想和你说朝中的事,我得到这一切究竟用了多少心机,你一定能看懂……”

“唉,没有人能看透我的成功,我也很寂寞的啊……”

遗憾的是,直到次日清晨,凤衔珠的脸色虽然隐隐透出一抹血色,但人却还是没醒,君尽欢只能先回去了。

第673章 受罚,誓杀凤衔珠

君尽欢回到皇宫时早朝正好准备开始,他问守在金鸾殿外的大太监:“昨日的两道圣旨,你可都带来了?”

“回皇上,”大太监战战兢兢的道,“有一道圣旨不见了,奴才哪都找不着。”

君尽欢沉下脸来:“哪道圣旨不见了?”

大太监道:“那道封凤衔珠为侧妃的圣旨不见了。奴才昨日把两道圣旨都放在盘龙宫里了,不曾动过,直到刚才奴才去取那两道圣旨来金鸾殿时,才发现那道圣旨不见了,盘龙宫眼下正在查,尚未查出所以然。”

君尽欢微微眯眼:“也就是说,盘龙宫出了内奸?”

盘龙宫的人全部都换过了,而且都是他审核过的,居然还能出内奸?果然这世上的人都是信不得的,不管杀多少都不能清除干净。

“应、应该是。”大太监额上冒汗,“奴才以为盘龙宫的人都是可信的,而且时时都有人守着,应该不会有问题,哪料仅一天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奴才错该万死。”

“早朝结束后再收拾你们。”君尽欢狠狠的甩了甩袖,大步踏进金鸾殿。

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小皇帝都已经坐在龙椅上了,他眼下没空处理圣旨失踪的事情。

这一天的早朝就只下了那道封他为摄政王的圣旨,而后他正式以“摄政王”的名义代表小皇帝处理朝政,一直忙到午后才退朝。

退朝之后,全国各地递上来的奏折堆满了书案,君尽欢也没有回寝宫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马不停蹄的处理国事。

他的午膳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份炒饭和一碗菜汤罢了,他边吃边忙,吃完时也将最为紧急的十几件文书处理完了,而后他合上奏折,放下筷子,下令:“将凤队长叫过来。”

凤队长就是凤穿云,现在的职位是他和小皇帝的近卫军的总队长——也就是那支已经在京城赫赫有名的蒙面铁骑的头领,只受他和小皇帝的管辖,对任何人都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宫人和普通官员没有不怕凤穿云的。

接下来,他闭目往后一靠,耐心的等待凤穿云出现。

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凤穿云终于大步踏进御书房,抱拳:“末将见过王爷。”

私底下,凤穿云会称呼君尽欢为“陛下”,但在人前或这种场合,他不会这般称呼。

“把门关紧。”君尽欢眼都未睁,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是。”凤穿云心里一紧,赶紧过去把门关好,然后走到君尽欢的身后侧,站直,“王爷有何吩咐?”

君尽欢眼都没有睁开,声音从没有温度到降了温度:“我放在盘龙宫的圣旨,是你让人偷走或销毁的吧?”

“末将不明白圣旨的事。”凤穿云低着头,声音很低却很有力,“末将绝对没有做过让人偷走或销毁圣旨的事。”

“那道圣旨,是要封凤衔珠为我的侧妃。”君尽欢就像在自顾自说话一般,“你负责盘龙宫和我的护卫,盘龙宫里都是你的人,你一定知道了那道圣旨的内容,以你对凤衔珠的不满和排斥,你绝对接受不了我的做法,所以你就趁我外出的机会,让人将那道圣旨给弄走了。”

凤穿云的脸色微变,对君尽欢的敏锐与洞察力再次感到敬畏,嘴上却还是道:“末将今日一直在外面办事,真不知道圣旨的事情,末将现在就去盘龙宫调查,一定给王爷一个交待。”

“找个替死鬼出来,应付了事,对吧?”君尽欢淡淡道,“这种事情我干过无数遍,玩心眼你玩不过我。”

凤穿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王爷,这个事情,怎么样也得调查再出结论吧……”

君尽欢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凤衔珠中毒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凤穿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而后一连眨了好几次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凤衔珠中毒了?她就算真的中毒了又与我何干?王爷,您不能因为我与凤衔珠有过节而随便怀疑我哪。”

“我在深云小筑待了一天一夜,”君尽欢还是闭着眼睛,只有声音越来越冰冷,“我可不是就在那里干坐着,我也对凤衔珠中毒的事情进行了调查,盘问了所有能接触到食物的人,猜猜我问出了什么?”

凤穿云的心一跳一跳的,只觉得主子的话很吓人,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末将相信,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您的眼睛。”

“深云小筑的人都是我的人,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培养的死忠,他们与你并没有任何接触。”君尽欢道,“但我真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有一个人被你收买了。”

他的声音变得冷酷:“你的手居然伸得这么远,都伸到我的身边来了。”

“王爷,您误会了。”凤穿云大惊,单膝跪下,“我并没有收买您的人,我会认识那名侍卫,乃是因为我们曾经参加过同一次行动,在那次行动中我救了他,他对我颇为感激,我们后来一起喝过几次酒,有些交情,我绝对没有刻意去收买他。”

“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凤衔珠被我安排在何处?”君尽欢口气变得森冷起来,眼睛也终于睁开了,目光锐利的看向凤穿云。

凤穿云被盯着如芒在背:“是,我确实知道凤衔珠被您转移到何处,也想知道她过得如何、她会如何对付您、您又如何处置她,但是,我尚未想好要如何对付她,她中毒的事情完全与我无关。”

“深云小筑的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凤衔珠,且他们都不是丰国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要谋害凤衔珠。”君尽欢道,“只有你,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能力对凤衔珠下毒,不说别的,单说她中的毒药,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可、可是……”凤穿云“可是”了一会儿,才道,“有人承认过下毒么?毒药的来源查清楚了么?没有人证、物证,只有合理的猜测,这就能成为我谋害凤衔珠的理由?”

“就算这次真不是你下毒,你迟早也会对凤衔珠下手。”君尽欢道,“但我曾经几次告诉过你,不要插手凤衔珠的事情,你明面上答应过我,然而背地里却违逆我,你觉得我应该一次次的容忍你?”

“王爷,至少这次的事情真不是我干的……”

君尽欢的目光,似乎能刺穿一切:“圣旨的事情,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是、是我干的。”凤穿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您不能让凤衔珠待在您身边……”

“你收拾一下,太阳落山之前去禁军新兵营当总教头,好好提升你在禁军中的声望与地位,什么时候我觉得合适了,再把你往上调。”君尽欢淡淡道,“我与皇上的护卫都不用你来管了。”

“王爷——”凤穿云急了,“这京城里不服您的人还有很多,没有我……”

“没有你,我也能行。”君尽欢阖上眼睛,“你可以退下了。”

“王爷——”

“你越来越让我失望。”

“是。”凤穿云咬痛了牙关,慢慢退出去。

走到御书房外头的台阶下,他转头,看着御书房的大门,捏紧了拳头,眼里闪过强烈、刚毅的杀机。

没想到凤衔珠对陛下的影响这么大,导致陛下失去了理智,真的不能再留了。

这一次,哪怕陛下杀了他,他也绝对要杀掉凤衔珠。

第674章 火光,天降刺客

凌晨四更,昏迷了一个白天和大半个晚上的凤衔珠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幽暗,有幽幽的月光从窗口流泻而入,她能大概看到房间里的情形。

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她侧耳聆听,四周很是安静,她慢慢坐起来,打坐,吐纳,待恢复精神后走下床来,拿起桌上的茶水与点心,慢慢的吃。

吃饱以后她换好衣服,淋湿自己,关紧楼上楼下的门窗,用被子、帘子将所有门窗的缝隙都堵死,接着点燃两枝蜡烛,一枝蜡烛丢到二楼的床上,一枝丢到一楼的床上,自己则躲到一楼的门后,静静聆听外头的动静。

烛火一碰到华丽的床单和被子就着起火来,迅速燃烧和蔓延,很快,整张床都燃烧起来,但因为门窗的缝隙都被堵住了,火光透不出去,没有人发现这个房间着火了。

房间很热,凤衔珠忍着热浪,小心翼翼的避开火苗。

好在整个房间都是木造的,没过多久,火就燃烧到了门窗,火光终于透了出去,值夜的侍卫马上发现了火光,大吼起来:“主楼着火了,所有人警戒,即刻灭火,绝对不能让凤姑娘出事——”

这些人不愧是君尽欢挑中的人,一个个都训练有素,这声音一响起,值夜的人都跑过来,正在睡眠的也即刻起火,抄起能灭火的东西就跑过来,很快,主楼四周就聚集了一大批侍卫和下人,用各种方式往屋子泼水和灭火。

有几名侍卫已经跳进备用的水缸里,将全身淋湿:“我们从正门进去,务必把凤姑娘救出来——”

主楼的火此时还不是特别大,几名深吸了一口气,先后往木门冲上去,一脚踹开着火、微晃的木门,接着冲进屋里,在里面查找起来:“凤姑娘——”

主楼一共有两层,楼下楼下各有一个卧室,凤衔珠想睡哪一层都可以,他们冲进一楼的卧室没看到凤衔珠,于是又往二楼奔去,因为楼上楼下到处都是火,他们不得不小心的避开火焰,速度不慢却也不是很快。

“凤姑娘说不定还在昏迷当中,你们一定要救出凤姑娘。”有人在外头大叫,“如果凤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没法跟大人交待。”

“你们几个赶紧去准备急救和治疗烧伤的药物,”有人吼,“万一凤姑娘被烧伤了,立刻施救!大夫都在吧?做好急救的准备。”

“再多几个人进去救人——”

就在这时,小心躲在一楼门后的凤衔珠将同样被她弄湿的面罩戴上,遮住大半张脸颊,而后飞速冲出去,故意哑着嗓子大吼:“凤姑娘不在主楼里,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大家快找——”

她之前就将自己打扮成了侍卫的模样,男子的发型,侍卫的衣着,这会蒙了脸,现场又乱成一团,众人只当她是之前冲进去的那几名侍卫之一,而蒙脸是为了避免吸入烟气,根本没有余力去怀疑她就是昏迷不醒的凤衔珠。

“凤姑娘真的不见了?”侍女大惊,“凤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她怎么可能不在屋里?”

“不知道,我怀疑这场火是阴谋,凤姑娘说不定被掳走了。”凤衔珠左右张望,很是焦躁的样子,“大家赶紧分头去找,最好不要只局限于小筑之内,说不定凤姑娘已经被带出去了。”

“不可能,我们负责守门,大门晚上都不曾开过,没有任何人出入……”

凤衔珠已经往一个方向跑去:“赶紧分头去找,找不到人,我们都别想活了!”

事发突然,众人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分头去追,之前冲进主楼里那几名侍卫也先后冲了出来,大叫:“凤姑娘不在主楼里,我们到处都找到了,找不到人——”

这段话和凤衔珠之前的说辞对上了,众人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凤衔珠与这几名侍卫存在人数上、装扮上的不同等细节,一个个愈发的焦急:“你们能确定吗?万一弄错了,这可要出人命的。”

“咱们到处都仔细看过了,那么大一个人,绝对不可能看错!”

“还好还好,至少说明凤姑娘没有被烧着,不然她要是破相了,咱们也没法跟主子交待。”

“废话少说,还不赶紧分头去找人?你们去那边,我们去那边……”

“你们都跑来灭火了,大门有人看吗?”

“有,不管发生啥事,这大门可不能没人看……”

众人说着纷纷四处散开,在偌大的庭院里搜索起来。

没过一会,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一声惨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其它地方也先后传出惨叫声,有人叫起来:“有刺客,大家小心——啊!”

“小六?老黄?你们是不是出事了?”

“有刺客,好多刺客……”

众人心头俱是一凛,显然,深云小筑受到袭击了,恐怕来袭者数量不少,本身也不低。

“大家小心,最好集中到一起,不要散开,免得被各个击破!”有人叫起来,“尽量点燃烛火,把四周照亮,不要给刺客可乘之机!”

“赶紧派人去救援,快——”

然而没过一会,跑去找救援的侍卫就从大门的方向跑过来,急急的吼:“大门失守,守门的人被杀了,我看到大门外守着不少刺客,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刺客闯进来了,大家小心——”

“咱们这是被包围了不成?现在怎么办?”

“往天空放信号弹,还有试着放信鸽,不管消息能不能送出去,先试试再说!”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四周的惨叫声已经是此起彼伏,一大批蒙面刺客从四周的黑暗中冲出来,开始朝明处的他们动手,乍一眼看过去,他们也数不清这些蒙面刺客到底有多少人,只能确定很多。

只怕比他们的人数还多。

“你们是什么人?凤姑娘是不是你们劫走的?”他们一边吼着,一边拔出武器迎敌,双方厮杀到一起。

这一动手,他们都心惊不已:来人全都是高手啊,很难对付!

那些蒙面刺客并不说话,只管闷头杀人,真比较起来,这些侍卫的身手并不比那些刺客差,然而那些刺客人数却更多,准备更充分,双方正面打起来,深云小筑的侍卫们就落了下风。

在这个过程中,凤衔珠始终没有露面,深云小筑的人就没有见过她的影儿。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嗖——”一颗红色的信号弹拖着红色的、闪亮的“尾巴”冲上天空,向自己人求救。

同时,一只信鸽也从这里飞向天空,消失在黑暗中。

求救信号是发出去了,但这里位处僻静,又时值黑暗的凌晨,没有人知道救援能不能及时收到信号。

双方杀红了眼。

蒙面刺客似乎对深云小筑有着深仇大恨,非死不休,深云小筑根本没有机会甩掉刺客,更没有机会冲出小筑,便也只能拼命。

除非有外力干涉,否则双方只能杀到对方都死光了、死绝了才能停手。

第675章 废墟,被焚的情意

五更时分,君尽欢醒了,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后沐浴更衣,坐在书案前拟草圣旨——那道封凤衔珠为摄政王侧妃的圣旨。

待到日出时分,早朝一开始他便下达这道圣旨,如此,凤衔珠便是他的女人,无人可改,另外,他还给了凤衔珠一个新的身份——江平侯的女儿。

江平侯是他的人,因为在上次的京城战乱事件中立了功,被封为江平侯,他已经跟江平侯打过招呼,以后就让凤衔珠入江平侯的家谱,就说她是江平侯流落民间的女儿,随母姓。

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迫不及待的等待早朝的开始。

“这一次,肯定不会出意外了。”他舒心的往后一躺,下令,“把早膳端上来。”

“是。”守在门外的太监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传旨。

太监刚跑开,门口又传进跑步而来的声音,君尽欢眉头微蹙,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到门外有侍卫急急的道:“王爷,深云小筑出事了。”

君尽欢眉头直跳,心里立刻感到了烦躁:“进来说。”

侍卫走进来,飞快的把房门关紧,低声道:“王爷,一个时辰之前探子看到深云小筑的方向升起信号弹,立刻派人赶过去一看究竟,到了那里以后才发现整个深云小筑已经陷入火海之中,而小筑里遍布尸体,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发现这等惨状后,探子立刻快马加鞭,前来皇宫禀报消息。探子说因为小筑着火的关系,他们首先得灭火,其次才能盘点和确定尸体的身份,这需要时间,同时,探子们已经在调查火灾的起因以及向附近的住户打听小筑究竟出了什么事。”

“凤衔珠呢?凤衔珠怎么样了?”君尽欢直直的盯着他,口气有几分紧张。

“不知道。”侍卫道,“因为部分尸体无法辨认,他们不能确定凤衔珠是死是活,但在探子前来皇宫报信之前,他们并未发现凤衔珠。”

“一群蠢货,那么多人,居然让人给灭了。”君尽欢简直怒不可遏,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立刻禀报,非得等全军覆没了才报给我,如果凤衔珠出了什么事,我让他们全部陪葬。”

他们已经全部被杀了……侍卫忍着没有提醒他这一句,一边快步跟在他身后,一边低声道:“因为深云小筑离皇宫很远,离探子的据点比较近,探子们便先去支援和一探究竟,而且深云小筑侍卫众多,防卫森严,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废话少说。”君尽欢暴躁的下令,“立刻集结铁骑,随我前往深云小筑,还有,传我命令,即刻封锁所有城门,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出城。”

直觉、经验告诉他,能灭了深云小筑的人绝对是厉害角色,那些人很可能是冲着凤衔珠去的,凤衔珠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带走了,而凤衔珠一旦被带走……他有种预感,她若是被带走,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必须要先封城,断绝那些人和凤衔珠离开天泽城的可能性。

这个时候城门也才刚刚打开而已,应该还来得及封锁。

他最喜欢的千里马马上就被牵过来了,他翻身上马,往皇宫大门冲去,盘龙宫的数十名蒙面铁骑也迅速骑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还有更多的铁骑追上来,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君尽欢长得出众,那些蒙面铁骑更是显眼,沿途不知招来多少人的目光和议论,许多官员和权贵都认出了君尽欢,议论纷纷。

“现在是早朝时间,摄政王这般匆匆的外出,是哪里又出大事了?唉,这京城不会又出乱子了吧?”

“连蒙面骑兵都带出去了,恐怕是要杀哪里的大人物去了吧?就这阵势,被盯上的人要惨喽……”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要不要跟去看看?”

“还不闭嘴!先不说会不会惹火烧身,单是那些蒙面骑兵的速度,是你们能跟得上的?”

……

就君尽欢这波出行的阵势,不知引来了多少猜测和骚动,看到的人都使劲往可怕的地方想,心里惶惶不安的,但君尽欢都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确认凤衔珠的生死与下落。

这个时候,君尽欢有些恨自己怎么选了那么远而僻静的一个地方作为凤衔珠的藏身之处,害他要花那么多的时间才能赶到那里。

其实他骑着好马全力奔赴,也没花太多时间就赶到了深云小筑,眼前的一切令他怔住了。

深云小筑是他精心挑选后买下来的庭院,其布局、构造、每一栋建筑和每一间屋子和每一棵花草都出自大师手笔,他还花了大价钱进行翻新,将其修葺得如诗如画一般,作为送给凤衔珠的住处。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深云小筑却已成废墟,那曾经美轮美奂的建筑都变成一块块残缺的、灰黑色的、冒着烟气的木碳,那些曾经鲜活的花花草草也都枯萎、凋残,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和生气,蒙上了似乎永远都无法洗净的尘灰。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久久不语。

“王爷,现场的尸体已经盘点完毕。”一名探子跑过来,“一共九十九具尸体,全部都是深云小筑的侍卫与奴仆,没有任何外人或陌生人,估计刺客的尸体都被刺客给带走了,以此避免下刺客的线索。另外,小的没有发现凤姑娘的尸体,附近的住户目前也没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刺客的身份无法确认……”

“我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君尽欢喃喃,“也许,真的来不及了……”

探子闭嘴,等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来、来不及什么?”

“也许再也抓不到她了。”君尽欢也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话,还是在对着眼前的废墟说话,只是目光黯然,略带失神,“一定是他救走了她,她跟着他走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王爷,您……”

“什么都不要说,让我静静。”君尽欢就这样站着,看着眼前的废墟,就像看着他被焚掉的那一丝情意。

天色已经大亮了,温暖的晨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君尽欢不知道的是,半个时辰前,他刚冲出盘龙宫的时候,天泽城的城门也缓缓打开了,一名年轻男子骑着快马迫不及待的冲出南城门,往前疾驰而去。

年轻男子一口气狂奔出整整五里的距离,直到抵达一处三岔路口才放慢速度,两颗眼睛来回扫视,寻找着事先约好的那个人。

路口处有一棵两人环抱那么粗的参天古榕,多少年来一直被行人当成指路的路标和乘凉休憩的最佳地方,特别的显眼,“他”看到古榕下原本是没有人的,但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古榕后面忽然就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衬,戴着青色的帷帽,面容看不清楚,但那份似要随风而去的飘然、脱俗是那般的独一无二,特别到“他”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笑了,整个人就像发着光,就这样踏马行到那个人的面前:“我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那个人也微笑着,温柔、明亮的目光宛如月光一般投在“他”的身上,“我们走吧。”

第676章 追击,阻止凤穿云

“得得得——”的马蹄声急促传来,打破了眼前无人敢开腔的死寂。

君尽欢没有回头,丝毫没有为这般急促的马蹄声所动。

“王爷——”来人急急的停在君尽欢身后,翻身下马,抱拳,“我乃是凤将军麾下探子零零五号,我奉凤将军之命,前来禀告王爷,我等在南城门外发现了疑似凤衔珠和千境离的踪影,凤将军已经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追他们两人。”

“消息可否属实?”君尽欢猛然转过身来,炯炯的盯着他。

零零五号道:“我们离那两个人极远,那两人又做了乔装,看不到他们的脸,目前尚不能确认那两人一定就是凤衔珠与千境离,但两人各方面的条件、表现看起来极为相似,凤将军认为应该是那两人无疑了,绝对不可放过。”

君尽欢道:“你说你是零零五号,证据?”

凤穿云当然有自己的探子队伍,编号越是靠前的探子越是出色和可靠,而且一个编号只对应一名探子,哪怕探子死了其编号也不会取消,这个探子自称零零五号,那一定是凤穿云麾下非常得力的探子。

零零五号毫不犹豫的转头,抬手掰开后脑勺的头发,露出一个没长头发的伤疤:“这就是我的印记。”

那是一个“五”的标记,这伤疤显然时日已久,不会作假。

“为什么凤穿云会发现凤衔珠与千境离的踪迹?”君尽欢这才问道,“凤穿云是不是暗中派人监视深云小筑?”

“是,凤将军要我您问什么我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零零五号没有隐瞒,“昨日上午,凤将军被您派去禁军新军营任职以后,就暗中派了包括我和另外三名探子前来监视深云小筑,我们四人潜伏在不同的方向,暗中观察深云小筑。”

君尽欢目光森冷的盯着他:“所以,昨天晚上你们看到了深云小筑发生的事情?”

“不,并没有完全看到。”零零五号道,“我们四个是深夜才抵达深云小筑附近的,因为凤将军是瞒着您派我们来的,担心被您发现,我们也不太了解小筑的情况,并没有靠近小筑,而是在附近来来回回的寻找躲藏之处。

小筑的围墙很高,隔绝了里面的声音和火光,待我们察觉到小筑发生异常时,小筑内的厮杀已经很惨烈了。我们悄悄靠近小筑,发现小筑被包围了,门口、四周布有很多的蒙面人物,我们听到了小筑里面的打斗声和惨叫声,知道有人袭击了小筑,但我们并没有出手的打算,而是派一个人去通报将军,其余三人留下来,见机行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凤将军已经明确告诉过我们,说凤衔珠是个祸害,他派我们去监视深云小筑,就是为了了解小筑和凤衔珠的动静,寻找机会杀掉凤衔珠,所以我们看到小筑内发生打斗,想到的只有找到凤衔珠或者伺机杀掉凤衔珠,完全没有想过要救她。”

君尽欢的目光已经变得很冰冷了:“你们发现了她的踪影?”

“不,我们没有发现凤衔珠。”零零五号道,“我只是发现一名年轻男子从小筑的大门口冲出来,那些守在门口的蒙面刺客却没有对付他,反而跟他说了什么,然后让他上马离开,还派了几个人跟着他,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便和一名同僚暗中跟着那名年轻男子离开,剩下一人继续盯着小筑。”

君尽欢道:“这个年轻男子很可能就是凤衔珠。”

“很可能是。”零零五号道,“我们两人跟着他们离开,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被我们跟踪,总之,他们中途分成两批,其中几人往一个方向,那名年轻男子单独奔向另一个方向,我跟着那名年轻男子走,一直跟到了南城门。

而后,目标就等在那里,应该是等城门打开,我便意识到目标想离开京城,赶紧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凤将军。没过多久,城门打开了,目标冲出城门,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追得太近,只能远远的看着。

一直追到三岔口那里,我看到目标跟一群人汇合,往沿海那边的道路跑去,我便继续追上去,但是没想到那群人却留了几个人垫后,他们发现了我,我不得不返回,好在我在跑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凤将军,凤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去追了,只派我回去向您禀告消息。”

“凤穿云想杀了凤衔珠?”君尽欢的目光变得很可怕了,“我三番五次让他不要插手凤衔珠的事情,他却还是要阳奉阴违?”

“凤将军确实是这么想的。”零零五号道,“他说凤衔珠活着只会害了您,哪怕您杀了他,他也一定要杀掉凤衔珠。”

“这个混蛋!”君尽欢好看的面容微微扭曲,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他竟然敢背叛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探子心里一惊,赶紧为上头解释:“王爷,凤将军虽然违背了您的意思,但他对您的忠心无可置疑……”

君尽欢却已经转过身,大吼:“所有人立刻上马,随我出发。”

说罢他翻身上马,扬鞭弛去,众蒙面铁骑见状,也赶紧丢下手边的事儿,迅速骑马跟上。

一路上,这一行人又吸引了无数惊异、猜测、不安的目光,说什么的都有,但君尽欢都顾不上这些了。

他了解凤穿云,凤穿云这次是铁了心要杀凤衔珠,一旦凤衔珠被凤穿云追上,必死无疑,他必须要赶在那之前阻止凤穿云。

“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侍卫队长狂奔到他身边,“如果您要外出很长时间,那得跟宫里打声招呼,不然宫里、朝里会出乱子的。”

君尽欢狂奔一阵后冷静了不少:“你派人回宫里打声招呼,就说我有事外出几天,早朝暂时停止,朝中若有什么大事、急事就由在京的一品官员讨论决定,然后交给盘龙宫的大太监加盖皇帝印章。”

“可是,”侍卫队长低声道,“小的就怕您不在京中,那些大员暗中搞小动作。”

“无妨。”君尽欢淡淡的道,“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考考他们的忠心,他们若是敢背着我谋权,待我回来,一定灭他们三族。不,不用等我回来,只要我收到他们背叛我的消息,我就算远在天涯海角,也能杀了他们。”

侍卫队长这下放心了:“好,小的这就派人回去传令。”

就这样,君尽欢带着一大批蒙面铁骑冲出南城门,直往沿海的方向奔去,消息传回京中,京中上下都猜不透他的想法,都以为沿海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没有人想到他如此仓促的出行,只为了去追一个女人。

第677章 尽头,悬崖顶上

追赶的途中,君尽欢看到了前方的战场,准确的说,是厮杀结束后的战场,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地面上,干涸的血液铺了一地。

君尽欢一眼就认出,其中一部分尸体是凤穿云的人,他们的体形、长相很有丰国人的特征,另外一部分人应该是千镜离的人,衣着上的图案、细节带有镜国人的传统。

他猜,千镜离派人垫后,正好遇到凤穿云,凤穿云没有参战,只留下一部分人对付千镜离的人,双方大打出手,死亡惨重。

“王爷,”侍卫队长道,“这些人好像是凤将军的人……”

“我知道,不用理会。”君尽欢速度不曾放慢,直接从尸体中狂奔过去,“专注赶路,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用理会。”

“是。”

一群人全速赶路,只在下午的时候休憩过片刻,其余时间皆是马不停蹄。

直到深夜,君尽欢才在沿途的城镇休息,他们这一行人实在过于抢眼,知县闻讯赶到,即使他没见过君尽欢,但在第一眼看到君尽欢时也确认他便是摄政王,赶紧下跪行李,欲设宴款待。

君尽欢只道:“本王明日五更要赶路,现在要歇息了,你好生照料本王一行的马,若是耽误了本王明日的行程,本王饶不了你。”

“是,小人一定好好伺候王爷的马,绝对不会让它受半分委屈。”

“还有,挑选几十名捕快,明日跟随本王出发。”

“是。”

次日,君尽欢带着侍卫和捕快出发,声势愈发浩大。

侍卫队长问君尽欢:“王爷,我看这些捕快恐怕会成为累赘,要他们何用?”

君尽欢看着被甩在后面的捕快,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千镜离还有人手追在我们的后面,正好拿他们来挡,他们再没用也能挡上一阵,杀几个人。”

侍卫队长道:“千镜离应该跑了很远了,他的人怎么会追在我们后面?”

君尽欢不介意“指点”一下这个对他还算忠诚、服从的侍卫队长:“昨天晚上深云小筑遇袭,现场只有小筑这边的尸体,刺客的尸体一具都没有留下,说明活下来的刺客将同伙的尸体给带走了,那么,这些活下来的刺客逃走以后,会做什么?”

“哈,小的明白了。”侍卫队长道,“那些刺客肯定还会在暗中监视深云小筑以及您的动静,您昨日早上带着这么多人出城,那些刺客肯定也看到了,而后也在后面追上来,想对您不利。”

“就是这么个道理。”君尽欢道,“现在还不知道尾追的刺客有多少人,本王出行仓促,来不及去调动京城、皇宫的兵力,只能借用沿途官府的兵力来挡一挡。”

“小的明白了。”侍卫队长一拍脑门,“这一路上就由小的跟衙门、官员要人,这些人再没用,确实也能挡上一挡。”

君尽欢点点头:“这一路过去都是本王的地盘,可以使用的人多的是,我只要千镜离的追兵不要妨碍到我就好。”

“是。”侍卫队长又问,“王爷,您说千镜离和凤衔珠这是要逃去哪里?”

君尽欢道:“千镜离应该是想带着凤衔珠去镜国吧,所以两人才往沿海的方向逃去,海边应该有船接应他们。”

现在,他总算看明白了千镜离的心思。

在之前的铁甲战舰被劫事件中,千镜离待在海边指挥这场战斗,成功的夺走了那几艘刚刚修复完毕的战舰,并让其族人成功的驾驶战舰驶往镜国,他以为千镜离会一起回到故国,亲自指挥他的族人推翻泽国在“镜州”的统治。

然而,他没想到,千镜国在指挥完毕战舰争夺战后却悄悄跑回京城,策划了救走凤衔珠这一行动,而他因为误判了千镜离的行踪,没能防范。

这样看起来,千镜离对凤衔珠似乎颇有几分真心,甘愿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但,他仍然怀疑千镜离对凤衔珠有其它的算计。

凤衔珠可又是真的陷进对千镜离的情愿之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君尽欢一路上想了很多,离镇海也是越来越近,在途中,他又看到了几次凤穿云与镜国人厮杀留下来的战况,而跟着他赶赴镇海的、沿途各城镇的捕快、官兵也越来越多。

四天以后,君尽欢已经抵达镇海地界,他带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三四百人,声势颇为浩大,也在这时,他的前方出现了几名骑兵,他一眼就能确定那些人是凤穿云的人。

见到他出现,那几名骑兵迎上前来,抱拳:“王爷,我等奉将军之命,在此迎候您。”

君尽欢放缓马速,面无表情:“凤穿云呢,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去追千镜离和凤衔珠了。”骑兵道,“千镜离和凤衔珠往海边的方向跑,凤将军一直追在他们的身后,因为听到消息说您正往镇海赶来,便让我们几人在此处等您。

“等我做什么?”君尽欢的目光很是阴冷,“想阻止我?”

“王爷您误会了。”那几名骑兵赶紧道,“我们是来给王爷领路的,这一带的海岸线很长,有些地方环境复杂,如果没有人领路,王爷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千镜离与凤衔珠。”

君尽欢盯着他们片刻后:“立刻带路,如果你们敢骗本王,凤家军都得死。”

“是。”几名骑兵立刻策马,转身,“请王爷那边走。”

君尽欢跟在他们后面:“你们一直没能追上凤衔珠?”

“是,千镜离和凤衔珠是两个人一起跑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但他们派了很多人垫后,咱们追击的时候一次次的被拦住,就让他们越跑越远了。”

“凤穿云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前前后后也有几百人吧,为了避免过于招摇,咱们都是分批出发,目前已经有两百多人抵达镇海,他们现在都跟着凤将军。”

“凤衔珠那边呢,有多少人?”

“没几个人了,他们的人一路上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能活着赶到镇海的很少。”

“也就是说,凤穿云占据了人数优势?”

“是的。”

君尽欢低低的咒了一声,一鞭子抽在前面的领路骑兵的马上:“快!”

他往前疾驰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不少兵马,那些都是镇海官府收到命令后派来支援他的人,他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那些人也不敢靠近他,只管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后面。

“王爷,时间不早了,您要不要先用膳?”

“不用。”

“您已经连续赶了几日的路程,这里离海边还有好几里路,稍微歇息片刻再走也不迟……”

“没空了。”君尽欢冷冷道,“都给我闭嘴。”

“但你看起来很累了……啊!”

君尽欢直接给了他一刀,没要他的命,但够他受的。

如此,再也没有人吭声了。

君尽欢冲出了镇海城区,前方是低矮、绵延的小山头,山头之间隐约可见远处的海,而他越是往前,越是发现了更多的尸体和厮杀痕迹,他能想象得到凤穿云与千镜离的人遇上了,双方互相追赶,一路厮杀,导致血迹、尸体一路往前铺。

终于,他们靠近了海边,前方就是悬崖,悬崖下方就是一片片海浪。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停下来:“王爷,凤将军和凤衔珠等人就在前方悬崖顶上,但您最好莫要靠近,说不定千镜离等人还留了什么后手。”

第678章 绝路,最后的谜底

君尽欢没有理会他,只是放慢了马速,观察着四周。

前方的悬崖上聚集了一大批人,君尽欢认出他们就是凤穿云的人,当即策马上去。

“王爷来了——”悬崖上有人叫了起来。

而后一大批人纷纷转头,看着君尽欢,分出一条路来。

君尽欢跳下马来,往斜度并不高的悬崖上方走,他带来的人见状也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带着几分警戒,盯着凤穿云的人。

君尽欢走到了崖顶,终于看到了凤穿云,也终于见到了凤衔珠与千镜离。

凤穿云在与凤衔珠、千镜离对峙,凤衔珠、千镜离两人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就站在悬崖边上,背对着大海,海风猎猎吹过,两人凌乱的长发与染满血迹的衣衫扬起来,看起来有种刚强的凄美。

看到君尽欢,千镜离、凤衔珠很是平静,没有丝毫的动容,凤穿云也慢慢转过头,看着君尽欢,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和不安,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君尽欢盯着凤衔珠,慢慢走到凤穿云身边,然后看向千镜离,再看向凤穿云,口气也异常平静的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赢了,他们两人被我逼到了绝路,再也没有机会逃走。”凤穿云也是一身的狼藉,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然这一路追过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我给凤衔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她杀了千镜离,我就给她一条生路,但她拒绝了。”

君尽欢而后看向凤衔珠,口气很是缓和:“衔珠,我实在看不出你和他还能如何逃走,你现在怎么想?”

放眼望去,海上、海边没有任何可以接应凤衔珠两人的船只,也看不到别的人,现场除了两人,全是他和凤穿云的人,黑压压的加起来也有近千人,十几里外的镇海城也是他的地盘,凤衔珠两人能往哪里逃?

“我们确实走投无路了。”凤衔珠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千镜离,“所以,我们决定跳崖。”

君尽欢的目光往悬崖下方移。

这片悬崖约莫十几丈高,崖壁笔直,基本上没有可以落脚、攀爬的可能,崖底布满嶙峋的怪石,时值傍晚,太阳已经有一半陷在海平面之下,海水开始涨潮,不管怎么看,谁跳下去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当然,凤衔珠和千镜离都是命大之人,他们若是往下跳,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几乎没有发生的可能,两人以此来赌他们能活下去,那是很可笑的事情。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君尽欢盯着凤衔珠。

“是。”凤衔珠道,“宁死,不降。”

“值得吗?”君尽欢问,“为了他去死,值得吗?”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凤衔珠道,“我不是为镜离而死,而是为了我的自由而死。”

君尽欢又盯着她半晌后,幽幽的道:“既然我已经赶到了,那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杀掉你。”

“是么?”凤衔珠轻笑,“你觉得你能阻止凤穿云杀掉我?”

君尽欢看向凤穿云,凤穿云一脸的刚毅与决绝:“哪怕您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她。”

君尽欢笑了:“如果我挡在她的面前,那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凤穿云愣了一下:“不,我绝对不会向您出手,但是,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凤衔珠。”

君尽欢道:“你这是逼我在你和凤衔珠之间选一个?”

凤穿云沉默两秒后:“就算是吧。”

他如此强硬,君尽欢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

现场的气氛变得凝滞、严肃,所有人都表情凝重的看着两人,他们能看出君尽欢、凤穿云都很认真,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也就是说,接下来要么就是凤衔珠死,要么就是凤穿云死。

君尽欢,丰国真正的王,难道真的要为一个相当于叛国的女人杀掉头号功臣凤穿云么?

好一会儿后,君尽欢又看向凤衔珠:“在告别之前,可否解答我的一些疑惑?”

“可以,”凤衔珠耸了耸肩,“都到了这时候了,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如何得知你被关在哪里?”君尽欢盯着她,“是不是我的身边出了内奸?”

凤穿云关押凤衔珠的地方很隐秘,能接触到凤衔珠的人都是凤穿云的亲信,同样,他将凤衔珠转移时也很隐秘,所有能接触到凤衔珠的人也都是他的亲信,他实在想不明白,千镜离如何得知凤衔珠被关在深云小筑?

如果是他的亲信中出了千镜离的奸细,那就太可怕了。

凤衔珠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神秘的微笑:“你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

君尽欢摇头:“是的,没想明白。”

凤衔珠道:“我的身上,不是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奇怪的事情?”君尽欢皱眉,片刻后眯起眼睛,“你突然中毒之事?”

现在想来,凤衔珠中毒的事情很是奇怪,他认为凤穿云是幕后主谋,但凤穿云若要毒杀凤衔珠,完全可以使用效果来得更快、更致命的毒药,而不是能让凤衔珠活上十二个时辰的毒药。

“你以为是谁给我下的毒?”凤衔珠似笑非笑,“你若是想明白了这一点,自然就能破解这个谜团。”

她的笑容实在诡异,君尽欢盯着她的笑容,脑海里闪过一抹荒唐的想法:“听你的意思,不是凤穿云指使的?难道……是你给自己下的不成?”

“呵呵,”凤衔珠轻笑,“你的防备如此森严,除了我,还有谁能给我下毒?”

了解中毒事件的人,无不露出震惊之色,那毒……居然是她给自己下的?可她早在被抓的时候全身都被搜过了,原本所穿的衣物、首饰等也全部被换过了,身上绝对没有任何她自己带过来的物品。

而那么罕见的毒药,也不可能是她在关押之地找到或自行研制的,她到底哪来的毒药?

君尽欢的目光也闪了几闪:“你给自己下的毒?这毒药哪里来的?”

凤衔珠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下移,落在手臂上那一道明显的伤口上。

君尽欢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道伤口,脑中又是灵光一闪:“难道你将毒药藏在……伤口里?”

“是。”凤衔珠道,“我在身上的某处伤口里挖了一小块肉出来,将包好的毒药藏进去,而后伤口长肉,结疤,毒药的痕迹被彻底掩盖,当我需要毒药的时候,只需要把伤口挖开,取出毒药即可。”

君尽欢点了点头:“够狠。”

凤衔珠的狠劲他是见识过的,这会儿也没有多意外,只是继续问:“你中毒了,他就知道你被关在何处?”

“当然不是。”凤衔珠摇头,“你秘密将我关起来,镜离很难主动找到我的踪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或者你的人主动透露出线索。”

君尽欢醒悟:“难道是那名给你解毒的大夫?”

“不,”他马上又摇头否定,“那名老大夫是我的人随机去找来的,他也并不熟知那种毒药,你们不可能提前收买他,到底是哪里……你的住处被透露了出去?”

他陷入沉思,仔细回忆和推敲凤衔珠中毒之后、被救走之前的种种,而后他猛然双目一瞠,灼灼的盯着凤衔珠道:“难道是……我的人去翠须山采摘向阳草的时候?”

那是最好的机会了!

那时,千镜离的人完全可以跟踪采药的人,一直跟到凤衔珠被软禁的具体住处!

第679章 我猜,不离弃的理由

“答案正确。”凤衔珠微微的笑了,“这是我与镜离早就商量好的约定。如果我在战乱中失踪,很可能是落入了别人的手中,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同时,为了让他能够找到我和救出我,我会服下埋藏在身体里的毒药,逼迫关押者去采摘向阳草,而他的人会一直埋伏在翠须山,等着前来寻找向阳草的人出现。

我服用的毒药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药,只有向阳草才能解毒,所以,在我失踪期间去寻找向阳草的人,很可能就是抓到我的人。镜离只要跟着这些人,就能找到我的所在。”

“难怪……”君尽欢苦笑,很多疑惑都解开了,“翠须山其实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我的人去翠须山采摘草药时并不是很顺利,好在他们在路上问的路人、在山里遇到的猎户都告诉他们该怎么走,这些人,只怕都是你们的人吧?”

“是。”凤衔珠道,“太阳一落山,向阳草便会枯死,我不想死,镜离也不希望我死,自然要派人在沿途给采药的人指路,不然这向阳草采得迟了,我的所作所为便成了找死。”

“这一招,你们算计的还真远,我输了还真是不冤。”君尽欢说得有几分无奈,但话题随即一转,“不过,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能救得了你?你就不担心出意外?”

“与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哪里能有十足的把握?但凡有几分机会,总是要赌上一把的。”凤衔珠淡道,“我给自己下的毒虽然罕见,但京城里的一些老大夫还是听说过的,至于解药,只要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要找到解药并不难,以你的地位和本事,只要有心,一定能救得了我。”

“原来,你也知道我有‘心’啊。”君尽欢重重的强调了一个“心”字,“归根到底,你不过是利用了我对你的这个‘心’。”

“是,我确实是在利用你可能对我存有的那一丁点‘心’。”凤衔珠非笑似笑,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或不好意思,“你不会告诉我,你对这一点感到受伤吧?”

“怎么会。”君尽欢缓缓的笑,弯成两条缝的眼睛宛如两道细长的、幽深的、黑暗的峡谷,不透露半丝光泽,“我一直在利用别人的心,第一次被别人利用我的心,这种感觉真是很新鲜。”

“所以,你要记住这种感觉。”凤衔珠毫无情义的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如果他有“伤口”的话,“说不定你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唔,受教了。”君尽欢笑笑,眼睛里的“峡谷”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光芒,“不过我很好奇,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和千镜离离开,究竟是想去哪里?难不成是想去镜国,当镜国的王后?”

“这种事情,你就不必关心了吧?”凤衔珠笑笑,“还是说,你愿意给我和镜离一条生路?”

君尽欢道:“如果我不给千镜离一条生活,你就非要跟千镜离一起死?”

“我们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凤衔珠道,“我断不可能看他去死,而自己独自活下去。”

“你怎么说?”君尽欢终于看向千镜离,“凤衔珠完全有机会活下去,难道你非要拉着凤衔珠与你一起死么?”

站了这么久,千镜离终于开口了:“我不会勉强衔珠做什么,要生还是要死,皆由她选择,而不管她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君尽欢盯着他片刻后忽然笑起来,拍着手道:“这番话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感人?不过我很好奇,你为她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你真的在乎她,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她还有利用价值?”

千镜离沉默几秒后:“这些,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因为,我现在能决定她的生死。”君尽欢道,“凤衔珠不仅是风鸣安的养女,也是凤朝华的亲生女儿,所有镜国人都知道她的出身,你若是真心为她好,就不应该与她继续牵扯在一起,更不应该带她去镜国,所以,你现在拉着凤衔珠的手站在这里,还说愿意与凤衔珠一起死,究竟想做什么?”

千镜离仍然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我与衔珠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好,那就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毕竟,我一向是最喜欢琢磨人心和操纵人心的。”君尽欢笑,背着手,来来回回的、在小范围内走动,“理由之一,莫非你想利用凤衔珠作为人质,挟制我和凤穿云?

镜州,也就是以前的镜国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几艘铁甲战舰开回去以后,月氏一族便率领原镜国子民造反,杀得泽国安排在当地的官员、兵马毫无还手之力,而朝廷这边因为刚刚经历了京城战乱、小皇帝登基等一系列变故而顾及不到镜国那边的战事,月氏一族获得胜利,正式接管了镜州,并将镜州改为镜国,不过尚未设立新的国王。

我猜,镜国人正在等你回去,然后给你加冕,推举你为国王。不过呢,虽然镜国勉强算是复国了,但泽国随时都有可能派大兵去攻打镜国,以镜国刚刚复国的衰微之力,只怕很难承受得住泽国的反扑,所以,你们就想到利用凤衔珠来挟制我与凤穿云?

凤穿云算是我手下的第一大将和第一心腹,凤衔珠与凤穿云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是亲兄妹,也许镜国人认为凤穿云怎么样也狠不下心来,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受死?只要凤衔珠人在镜国,凤穿云怎么样都不好对镜国出兵或者亲自攻打镜国。”

他说到这里时,他身边的凤穿云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一脸的嗤笑,当然,这份嗤笑不是针对君尽欢,而是针对镜国人幼稚的幻想。

君尽欢没听到他那一声冷哼,继续踱着步道:“就算凤穿云能对凤衔珠下得了死手,还有我。也许你认为我对凤衔珠是不一样的,凤衔珠在你手里,对我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挟制,将来我若是对镜国发兵,你们可以用凤衔珠作为人质,给自己留一些余地。”

他边说边看向千镜离,千镜离一脸淡然,没有反应。

“理由之二,”君尽欢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许多,口气也有些咄咄逼人,“我猜,凤衔珠从那笔宝藏中偷偷转移或占有了一部分连我都不知道的宝物,而这些宝物对镜国非常重要,镜国人希望你与凤衔珠交好,从而让凤衔珠交出她私藏的宝物。”

此言一出,站在前面的丰国骑兵们都受到了震动,连千镜离和凤衔珠的脸色也出现了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

君尽欢隐隐知道自己很可能猜到了真相。

“你们怎么说?”他的目光在千镜离与凤衔珠的脸上来回扫视,“我猜对了,是吧?”

千镜离不说话。

凤衔珠也不说话。

远处的海平面,太阳已经被吞没得只剩下一层皮,暮色变暗了许多,海风也染上了微微的凉意,再过不久,天色就要彻底暗了。

“为什么不说话?”君尽欢嗤笑,“不敢说是么?一个害怕自己的私心暴露,一个害怕自己的行径暴露,然后坏了两个人看似牢固、非同一般的关系?”

第680章 停,走向死亡的一步

“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得到的宝藏还不够多么?”凤衔珠说话了,“那些宝藏原本就是镜国的,藏宝图也是我提供的,但绝大部分宝藏却落入你的手中,若是要算账,也该是我们找你算账。”

“假如真有这么一回事,”千镜离也说话了,面容平静,“那就当我送给衔珠的,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我给得起,我全部都给。”

“真是痴情。”君尽欢又“啪啪”的鼓起掌来,“你们如此情比金坚,简直快要令我感动了,然而,你们之间的感情,真有那么无私?”

“君尽欢,你说这些,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凤衔珠道,“想让我和镜离在这种时候心生嫌隙,反目成仇?”

“我倒是希望如此。”君尽欢叹气,“只是你们若是这么容易被我挑拨,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算计,更不喜欢输给别人罢了,现在我就有一种没能赢过你们的感觉,心里不痛快,想为自己扳回一局罢了。”

“除非你放过我们,否则我们这次死定了。”凤衔珠道,“你可以说是稳赢,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但我想要的并不是你们死,我想要的只是千镜离死。”君尽欢道,“我知道你向来意志坚定,很难为他人动摇,要不这样,我放千镜离离开,但你留下来,如何?”

“王爷——”凤穿云实在是忍不住了,叫出声来,“万万不可以……”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君尽欢扇的。

这一巴掌扇得不管是轻是重,对于凤穿云这样一个大男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大事,然而,这一巴掌所代表的意义就太严重了,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想不到君尽欢会真的对凤穿云动手。

这说明,君尽欢不想再忍凤穿云了。

“再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君尽欢说得很淡,却非常冷酷。

凤穿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的手上都低声叫了起来“将军——”,他看了看君尽欢冰冷的脸色,终于把双唇闭上,不让自己说出一个字。

君尽欢这才看向凤衔珠,平静的道:“怎么样?这样总可以接受了吧?”

凤衔珠有些惊讶,没想到君尽欢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怔了片刻才道:“你说的话能信?”

君尽欢也是无语了片刻才道:“我也觉得我的话不可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绝对不会骗你,我相信你知道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凤衔珠还是笑笑:“其实我也觉得你说这话大概率是实话,但,我还是不想接受,不然我与镜离做了这么多事情,不是白做了?”

是啊,原本,千镜离完全可以独自回镜国而她独自留在天泽城,可两人不就是为了可以一起离开才落到现在的地步么?

“说得也是。”君尽欢苦笑,看向千镜离,“千镜离,你又怎么想?”

千镜离道:“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你不必多言。”

“你们……”君尽欢看看他,看看凤衔珠,而后抬手捂额,一脸的嘲讽,“你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到了要同生共死的程度了?千镜离,就算你对衔珠没有伤害之心,但你如何阻止镜国人对她的仇恨与排斥?我不信镜国人对她毫无芥蒂,你带她去镜国,到底想要如何对待她?”

千镜离沉默片刻后,缓缓的道:“如果镜国人对待衔珠就像你对待我一般,我也会像今日一般待在衔珠身边,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你们、你们……”君尽欢看着他们两个人,就像看着一双怪物,忍不住笑起来,不断拍打额头,“你们是真的爱上了对方,爱到愿意为对方去死了?你们是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男人和女人么?”

千境离沉默。

凤衔珠沉默。

“凤衔珠,”君尽欢等了一会后大叫起来,“你真的爱千镜离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对凤衔珠非常失望。

“你不了解。”凤衔珠终于说话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为他赴死,但,这不是‘爱’可以解释或说明的。”

或许,“义”的成分可能还更大些,然而她不想向任何人解释这种情愿。

“呵呵,”君尽欢低笑起来,目光又变成冰冷起来,“太阳已经落海了,天色马上就要暗了,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可以改变你的决定。”

凤衔珠道:“我不会再改变我的决定。”

君尽欢道:“你再不改变你的决定,你们两个都会死。”

“是啊,我们两个都会死。”凤衔珠看向千镜离,“我好冷,我不想再站在这里了。”

“我也很冷。”千镜离缓缓的说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那我们就走吧。”

其实他们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即使这些伤经过了紧急处理,也还在微微的渗着血,他们又连续的、拼命的逃了几天,也异常疲惫了,现在两人又累又冷,都想结束这一切了。

“好。”凤衔珠微微垂眸,“我们走吧。”

两人慢慢的转身,慢慢的往前走。

他们原本就站在悬崖边上,离悬崖边沿不过四五步的距离,纵身一跳就能落下去,他们眼下走得再慢,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能到头。

“一,二,三……”凤穿云也好,那些骑兵也好,都下意识的盯紧了两人的脚步,齐声在心里数着两人的脚步,紧张的等待两人落下悬崖的瞬间。

两人的脚步只要踏出悬崖边沿,所有的一切便能结束了,他们便少了两个劲敌,他们的将军和他们的王也将不会再存在矛盾,他们也就能放心和安心了。

凤衔珠和千镜离看着前方,前方已经没有阳光,灰蓝的海面波浪荡漾,在看不到的海的前方便是千镜离的故乡,然而,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地方。

但是,还好,他们至少还有对方陪着,下了黄泉也不会寂寞。

两人没有往脚下看一眼,宛如走在平地之上,而两人的脚步也是出奇的一致,就像这四只脚都长在一个人的身上,配合得完美默契。

从背影看,仍然头发凌乱、衣衫染血的两人就像在踏着清风,即将登上云端化羽成仙一般,君尽欢盯着这样的背影,捏坚了拳头,心头升起一种又愤怒、又苦涩、又妒忌又无奈的感觉。

两人的左脚终于踩到了悬崖边缘,而后,他们缓缓的、同时的抬起了右脚,缓缓的、同时的往前面踏去,这右脚落下之时,便是他们坠下悬崖之时。

所有人都能确认,悬崖上下都没有机关,没有接应,两人落下之时哪怕不会摔得粉身碎骨,九成九也会没命,哪怕真有奇迹出现,他们没有摔死,然而天暗了,浪大了,他们身上受了伤,撑着那一口气也不过是苟活。

所有人盯着两人的脚,心脏吊到了嗓子眼上。

这两人一向命大,但再怎么命大,也不至于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有转机吧?

终于,凤衔珠与千镜离的右脚降到了与悬崖边沿平行的空中,再往下落个几分,他们的身体就将前倾,就此坠入死亡的悬崖。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结束了,他们的王、他们的将军与这两个人漫长而纠结的争斗终于结束了……

“停!”然而,就在这么要命的时刻,君尽欢突然大吼,“我让你们一起离开,活着离开!”

第681章 想杀她,先杀了你

时间,在这一瞬间就像是静止了。

风声不止,海浪声不止,但所有人都像中了魔咒,一动不动,只是震惊的看着君尽欢,就连凤衔珠与千镜离的右脚也停止在空中,两人互视对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他们知道他们绝对没有听错。

君尽欢愿意让他们两个人离开——活着离开?

这样的话,他们当然要选择活下去。

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们也没能反应过来,就这样保持着一脚踩在悬崖外面的姿态,幸得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否则早掉下去了。

“没错,我放你们走。”君尽欢背对众人,众人没有看到他近乎狰狞的目光以及额头上微抽的青筋,当然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背已经布满凸起的青筋,每一根青筋都在曝光着他的情绪。

“凤衔珠,你没有听错。”他近乎怒吼的道,“为了让你活下去,我决定放过千镜离,你现在就可以跟他离开,我保证不为难、不暗算、不追赶你们,你们就心怀感激的滚吧。”

凤衔珠和千镜离这才齐齐转头,看向他,接着又互视一眼后,齐齐收回右脚,动作整齐得就像两人是一个人。

君尽欢看在眼里,面颊又抽了几抽,狠声道:“你们赶紧滚,别让我看到,免得我反悔。”

凤衔珠扫视四周:“这么多人盯着我们,我们怎么走?”

君尽欢转头,怒道:“你们也都给我滚,滚到三里开外,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众人面面相觑,身体都动了动,有些还抬起了脚,但是,没有人敢真的撤退,全是一副要走不敢走的姿态。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君尽欢见他们不动,瞪得眼珠子都要爆掉了,狰狞着一张俊脸道,“你们要造反,连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

围在近处的都是丰国骑兵,泽国兵马都站得比较远,并不知道悬崖顶上的具体动静,只隐隐听到一些声音,而这些丰国骑兵多多少少都知道内情,真不敢就这样走了,便纷纷看向凤穿云。

眼下,如果有人能阻止王的命令,那就只有凤穿云。

凤穿云在一旁看得已经快要疯掉了,到了现在,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陛下——”他吼出这个不适合当众吼出来的称呼,“您冷静点!凤衔珠就算了,但不管发生什么事,千镜离都绝对不能放走啊!如果您不忍心对他们下手,您就先离开,由我对他们下手。”

将军威武——丰国的骑兵们都在心里翘起大拇指,觉得他们的大将军太有勇气了。

“你再说一次!”君尽欢猛然看向凤穿云,双眼透着有点疯狂的红光,“凤穿云,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陛下除了凤衔珠,谁不敢杀?”凤穿云越是看到君尽欢如何在乎凤衔珠,杀掉凤衔珠的念头越是强烈,“但是,在陛下杀掉我之前,我一定要杀掉凤衔珠!”

君尽欢慢慢朝凤穿云走过去,站他的面前,一双眼睛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凤穿云,你是不是非要跟本王作对?”

被君尽欢这样的眼睛盯着,凤穿云有一种乌云压顶的窒息感,但是,凤穿云仍然强大的挺直腰杆,力透纸背:“末将的职责是保护陛下,末将要杀凤衔珠,并非为了与陛下作对,而是为了保护陛下!”

“只要能保护陛下,末将至死无悔。”他大声吼道。

“呵呵……”君尽欢阴阴的笑起来,“凤穿云,你有胆的尽管试试看。”

“末将现在就杀了凤衔珠与千镜离。”凤穿云说罢拔出腰间的弯刀,迈步就要朝凤衔珠、千镜离走去。

凤衔珠、千镜离都受了伤,已成强弩之末,绝无余力还手,他现在要杀这两个人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这时,没有任何人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凤穿云从君尽欢身侧走过去的时候,君尽欢突然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飞快朝凤穿云的腹间捅去。

“卟”的一声,众人都隐隐听到了利刃刺进皮肉里的声音。

凤穿云高大魁梧的身体猛然一颤,他停下双脚,站了两秒后慢慢转头,吃惊的看向君尽欢。

君尽欢的右手还握着匕首的手柄,没有将匕首拔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凤穿云,声音异常冷酷:“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命令。”

凤穿云的喉结耸动着,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被王捅了一刀,随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那把匕首上。

“咚”,他手中的弯刀落地,他弯下腰来,双手捂着腹部,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但他没有倒下去,只是看着君尽欢。

鲜血染红了君尽欢的手。

君尽欢放开匕首,后退两步,掏出一张手帕擦拭双手:“全部给我退下去。”

比起他要放走凤衔珠与千镜离这件事,所有人更惊骇于他居然捅了凤穿云一刀,这会儿都呆呆的看着凤穿云,都顾不上听到他说了什么。

“不服从我的命令是么?”君尽欢看着众骑兵,平静的道,“看来你们也不是本王的部下。”

众骑兵看看他,又看看凤穿云,微微后退两步,却还是不敢走,只是一脸的为难与忧虑。

这个时候,凤穿云也踉跄的后退两步,严厉的扫视众人:“陛下的命令,谁敢不服?还不赶紧退下去!”

那些丰国骑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一个个沉默的往后退。

“王爷,”一名副将犹豫了片刻后,突然走上前来,双膝下跪,“将军受了重伤,请允许我等把将军带走。”

君尽欢看都不看凤穿云一眼:“本王准了。”

“谢王爷。”那名副将赶紧上前,架起凤穿云,小心翼翼又快步的退下去,其他人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迅速将凤穿云带走。

众官兵越退越远,远到看不清悬崖上的动静。

“你们可以走了。”君尽欢这才又看向凤衔珠与千镜离,“或者,应该是我走,如此,你们便安全了。”

凤衔珠一向平静的眼里,明显有了动容之色。

“你,真的要放我们离开?”她心情颇有些复杂的看着君尽欢,“对你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说不定你将来会非常后悔。”

“确实,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决定。”君尽欢点头,“但即使这样,我也无法看着你死,你们要赶紧离开,也许我很快就会反悔。”

“会的。”凤衔珠笑了一笑,“我们一定会尽快离开,绝不辜负你这一时的大慈大悲。”

“很好,我也希望你不会因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君尽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甩袖,负手,转身,往下方走去,“如果将来有一日你后悔了,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希望我今日的所为,也能够让我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

第682章 珍宝,我会带在身边

他走得很是决绝,背影异常孤傲。

凤衔珠有些意外,像他这么无情无义、利益至上的人,竟然会为了让她活下去而放过他最大的敌人?

没有阴谋,没有陷阱?

君尽欢离她慢慢的远了,没有回头,没有顿步,伴随着慢慢暗下来的暮色,他就像要融入暮色之中一般,似乎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凤衔珠突然大叫了一声“等等”,放开千镜离的手朝他跑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君尽欢猛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君尽欢,”凤衔珠冲到君尽欢面前,微微弯着腰,喘着气,“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是君尽欢放过了她和千镜离?

不,严格说来,是他救了她和千镜离,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凤穿云一定会杀了她和千镜离——谁能想到,在这么危急的关头,救了她和千镜离的会是君尽欢这个最为无情无义的人呢?

这一刻,她心中也是感慨无比。

“谢谢?”君尽欢眼里微微的期盼黯淡了,苦笑着道,“我为你做这么多,就换来你一句‘谢谢’么?”

“当然不是。”自从月湾镇的变故之后,凤衔珠第一次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目光也变得温暖又湿润,“在这一刻,我真的有点想跟你走了。”

君尽欢笑笑:“但你还是绝对不会跟我走的,对吗?”

“是的。”凤衔珠抱歉的笑笑,“所以,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君尽欢道:“有什么东西能代替你?”

“没有东西能代替我。”凤衔珠摇摇头,“但这件东西非常珍贵,至于配得上你。”

君尽欢“哦”了一声,不以为然:“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当成珍宝对待。”

他和凤衔珠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再者,以凤衔珠的性子,会送他东西简直就是破天荒,从这两个角度来说,她送他的东西于他都算是珍宝。

“这是真正的珍宝。”凤衔珠说着悄悄回头,扫了后方的千镜离一眼,这时候暮色微暗,千镜离应该看不清楚她的举动。

她确定这点后才收回脑袋,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低声道:“你不是说我很可能私藏了一部分宝藏吗?你说对了,我们发现的那笔宝藏并不是全部,另外有两件宝物是单独藏起来的,其中一件是续命珍珠,我拿它救了千镜离的命,还有一件就在这里。”

君尽欢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目光落在凤衔珠手里的纸包上。

纸是又粗又硬的砂纸,拳头这么大,里面包的是什么?

凤衔珠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砂纸:“这是一颗非常罕见的宝石,也许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颗了,必定是无价之宝,我以前一直将它藏在京城,上次来镇海的时候我把它带到镇海,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直到今日我路过镇海城,才顺路将它取了出来,想带着它去镜国,将它还给镜国人。”

砂纸足足包了十几层,最后才露出一颗鸡蛋大小、微微闪动着光泽的圆形宝石。

她双手捧起这颗宝石,很是郑重的展示给君尽欢:“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宝石,但一定非常珍贵,我现在想将它送给你,作为纪念。”

君尽欢看着这颗淡黄色中带着红色花纹的美丽宝石:“这颗宝石有点像夜明珠。”

“它在黑暗中会发光,有点像夜明珠。”凤衔珠微微一笑,“但它绝对不是夜明珠,它在白天也会发光,光泽没有夜明珠那般显眼且永不消逝,质地也比夜明珠坚硬得多,此外它冬暖夏凉,手感极好,很适合带在身上。”

“真是美丽的宝石。”君尽欢抬手,从她的手心里拈起那颗宝石,细细的看。

也许是因为暮色的海边有点凉的缘故,这颗宝石透着微微的暖,暖得恰到好处,让他的指腹感到舒适。

它的光泽很淡,像夕阳……不,像早晨的第一抹阳光,柔和到可以直视,还有,它确实质地坚硬,恐怕用最锋利的兵器也不能破坏。

它上面的红色纹路像是鲜血……

如果凤衔珠是一颗石头,那大概就是一颗这样的宝石。

君尽欢的唇边缓缓泛起微笑,握住那颗宝石:“好,我会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就像你在我身边一般。”

“尽欢……”暗淡的暮色中,凤衔珠的眼里隐隐有水一般的光泽,“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说着,她忽然微微踮脚,倾身向前,快速的在君尽欢的唇上一吻。

君尽欢瞬间呆住了。

“再见,君尽欢。”凤衔珠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脑袋,冲他妩媚一笑,摆了摆手,“我走了,祝你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么?

君尽欢看着她的背影,在她的前方,千镜离仍然静静的待在那里,等着她的归来,他能感受得到她与千镜离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

他的眼角,忽然就滑下一颗泪来。

他并不觉得心里有疼,有伤,他只是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

仅此而已。

他走远了。

他的人在等着他,他领着他的人马回到了镇海城,没有再杀回头,他的人也没有违逆他去追杀千镜离和凤衔珠。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海边出现了一缕灯火,那是一艘小船,正在沿着海岸线慢慢驶过来,凤衔珠与千镜离互相搀扶着走下来,往低处的岸边走去。

“你跟他说了什么?”千镜离捂着胸口问。

早在抢夺铁甲战舰的厮杀中他就受了内伤,但他根本来不及好好养伤,战斗一结束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接应凤衔珠,因此,他才没有出现在深云小筑的现场,而是待在后方指挥救人行动,并在城郊等凤衔珠汇合。

而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令他已经很是虚弱。

“跟他道个别而已。”凤衔珠轻轻的笑,“毕竟他救了我们,我不能连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我欠他一个大人情,有机会我会还的,”千镜离道,“只要他不为难你就好。”

“不会的。”凤衔珠说得意味深长,“我保证他至少在几年之内不会为难我们或者镜国。”

“给镜国几年时间,镜国就能缓过气来了。”千镜离喃喃说着,脑袋无力的靠在她的肩膀上,“你会给镜国带来福气的。”

“当然。”凤衔珠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保证,我会给你和镜国带来福气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岸边,那艘船头挂着风灯的小船也驶到了适宜上岸的地点,一人从小船上跳下来,朝他们跑去:“陛下,凤姑娘,你们可还好?”

这是接应千镜离两人的小船,早就到了,但是因为这一带布满了泽国的兵马,小船不得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直到君尽欢等人离开了才敢驶过来。

“还好。”看到自己人,千镜离松了一口气,“我们赶紧离开,不过夜间行船可安全?”

“今夜风平浪静,月亮也已经出来了,”接应的男子看了看天空,“今夜乃是十五,月光一定明亮,行船并不危险。”

“看来,这真是天意了。”千镜离也抬头看向天空,微微的笑了,一轮明月就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就出现在了天空,难怪这夜色如此明媚。

凤衔珠看着他,他的眼睛比月更美,他的笑容比月光更温柔。

能够与这样的他在月夜的海上行船,真是很棒的事情,也许她一路披荆斩棘、死不回头的走到这里,便是为了这一刻。

第683章 纳妃,二个三个四个

“他们走了么?”深夜,君尽欢坐在亭子里,一盏一盏的喝着酒,亭子下方的水池里倒映着一轮圆月,他盯着那轮圆月,只想把那轮圆月打碎。

“他们已经坐船离开,看不到了。”他的探子低声道。

“真的走了……”君尽欢喃喃着,又重重喝了一杯,酒从他的嘴里洒出来,又溅湿了他的衣衫,“让人做好准备,明日五更就返回京城。”

“王爷,眼下已经临近午夜,明日五更出发太早了。”探子低声道,“您一路从京城赶过来,都没能好好睡上一次,再如此赶路回京,实在太劳累了。”

“无妨,去准备吧。”君尽欢不敢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让凤穿云也随我一起回京,再传我命令,谁敢背着我去追杀凤衔珠和千镜离,我即刻杀了凤穿云。”

凤穿云虽然被他捅了一刀,但那一刀并不致命,他都算好了的,那一刀会让凤穿云吃大苦头,却不会马上要了凤穿云的命,只要救治及时,凤穿云还是能活下去。

“是。”探子也不敢连劝两次,“小的即刻去准备,请王爷也早些歇息。”

君尽欢又喝了一杯,然后趴在桌面上,闭上眼睛,任由酒液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他是醉了,醉了好,醉了才能睡着。

他就这样睡着了,然后他梦到了凤衔珠,而且他在梦里清醒的知道他是在做梦,更令他奇怪的是,他在梦里居然能清楚的记得他从见到凤衔珠的第一眼起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明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完全不将凤衔珠当一回事,甚至几乎忘掉了她,可现在,他却那么清楚的记得她?

明明,他都记不得他利用和抛弃过多少女人了……

他的梦到凌晨五更时嘎然结束,因为他的人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在这个时候将他叫醒,然后他在恍恍惚惚中坐进马车,驶往天泽城。

在漫长的途中,他始终浑浑噩噩,似睡似醒,不知身在何处,不曾下过马车,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就像生病了一般。

但他知道他没有生病,他只是、只是还不习惯罢……不习惯再也见不到她的人生。

不过,他终究是那个无情无义、利益至上的君尽欢,当马车抵达天泽城的时候,他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有风吹来,揭开窗帘一角,巨大而繁华的天泽城一星半点的映入他的眼帘,而这一星半点的姿色已经足以让人眼热心跳,于是君尽欢笑了——这个城市是他的,这个帝国也是他的,拥有了整个大泽帝国的他,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马车穿过大半个天泽城,驶进皇宫,停在盘龙宫前。

君尽欢踏进盘龙宫,黑压压的人群跪在他的面前,高呼:“王爷千岁千千岁——”

君尽欢已经几日没有沐浴了,脸上冒出了胡渣子,头发有一丝凌乱,双脚也因为几日未曾落地的缘故有些虚浮,但他的腰杆仍然挺得很直,眼神仍然温和又坚定,王者的气势远胜从前。

众人都觉得他跟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只有他们都有种感觉,如果有人挡了他的路,一定会被他踩成齑粉,甚至与他对视也会冒犯了他,所以,所有人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直视他。

君尽欢背负双手,从人群中走过去,踏进大殿,坐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本王开始处理国事,拿最急、最紧要的折奏上来。”

众人都愣住了,王爷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处理国事?

“王爷,这几日没有特别急的国事。”君尽欢的贴身大太监赶紧上前,低声道,“倒是华国公那边送来了两张贴子,说是皇后人选和您的侧妃人选的贴子,让您看看满不满意。”

君尽欢淡淡道:“拿贴子过来。”

大太监很快从书案上那一堆厚厚的文件里拿出两张贴子,张开,摆在君尽欢面前。

君尽欢扫了两眼,提笔在两张贴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将其中一张丢给大太监,淡淡道:“派人将皇后的贴子交给礼部,让礼部拟草圣旨,封华俪儿为皇后,待华俪儿及笄就与皇帝成亲。”

华俪儿今年十一岁,离十五岁不过四年,华家并不需要等太久,而这个时间也足够他弄死华氏一族了。

大太监捧住那张贴子:“是。”

君尽欢又盯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贴子片刻后,忽然道:“陈玉容大学士的外孙女今年及笄了吧?”

大太监愣了两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的,陈大学士的孙女上个月刚刚及笄,他非常疼爱这个孙女,上门求娶的踏破了门槛,但他一个都看不上,说这世间的凡夫俗子都配不上他的孙女。”

君尽欢淡淡道:“以本王的条件,总配得上了吧?”

大太监又愣了几秒后:“以王爷的条件,配世间任何女子当然都是绰绰有余的。”

君尽欢道:“立刻准备礼物,派人去陈家求亲,就说本王要娶这位陈小姐为侧妃,而且要马上迎娶。”

陈大学士乃是泽国最有名望的大学士,堪称桃李满天下,他娶了陈大学士最疼爱的孙女为侧妃,对他当然大有好处。

大太监忍着心头的阵阵惊讶:“是。”

君尽欢又道:“本王听说镇西大将军冯东元的小女儿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还在京城开了一家武馆,馆中弟子上千人,在江湖上极有名望,如今她年过二十尚未嫁人,本王想迎娶她为侧妃,你派人准备礼物,去武馆向冯小姐求亲。”

既然他要打破与千懿福的“誓言”去纳侧妃,那么,纳两个、三个、四五六个跟纳一个有什么区别?

多纳几个有背景的侧妃,他便多得几个势力,有利于他尽快清除皇家和华氏一族等不受他控制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与凤衔珠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森森的笑:“听说朱千担有一个妹妹非常精明,做生意从来没有亏过,而且她和离以后还没有嫁人吧?派人送聘礼过去,就说我要娶她当侧妃。”

朱千担是泽国有名的皇商,富甲江南,而他的妹妹就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娶了这个女人,自然是大有好处。

大太监听得在心里连连抽气:“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至于华家提供的这个女人,”君尽欢总算暂停了娶侧妃的事情,淡淡道,“马上筹备婚礼,本王三日内就娶她进门。”

可以想象,以后的后宫一定会非常热闹,斗得很是惨烈,但是,这与他何关?他并不爱这些女人,随便她们是生是死。

君尽欢在安排婚礼之时,凤衔珠与千镜离坐着中途换乘的大船,终于抵达了千镜离未曾见过的故国——镜国。

这时是早上,太阳刚刚升起,薄薄的金色的阳光撒在海面上,海面上波浪荡漾,白色的层层叠叠的浪花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发出的声音宛如在轻声吟诵神秘的小诗,而在他们的四周,则是大小不等的数十个小岛,每个小岛都是翠绿葱笼,配着湛蓝纯净的海水与白色闪金的浪花,真是美不胜收。

“陛下,请看前方。”就在凤衔珠看着四周的景色出神之时,在途中接应他们的镜国大将月鹰开口了,“前方便是镜国的主岛——镜岛,镜国子民听说陛下即将归来,已经聚集在码头迎接您。”

第684章 故国,穿过迷雾

凤衔珠遥望前方,远方的海平面上就像在忽然之间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飘渺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山与楼的影子,宛如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一般神秘。

“那就是镜岛么?”千镜离也怔怔的看着前方,目光有些迷离,“母亲跟我和姐姐说过很多镜岛的故事,她总是说,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去镜岛看看,看她亲手种下的那棵芭蕉树是否还在那里,是否已经结果,那果的味道又是什么样子……”

喃喃的时候,他无意识的握紧了凤衔珠的手。

凤衔珠也握紧了他的手。

在这一刻,她似乎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和千镜离来这里,千镜离没有了别的家人,她也是,但千镜离还有“国”与“家”可以回,而她没有,所以,她想“分享”千镜离回到故国的心情。

他此刻……会是什么心情?

“这个雾气,有些大啊。”凤衔珠收回目光,“这么大的雾气,要上岛很难吧?”

“镜岛的早晚都有雾气,阴天和雨天的雾气更甚,对镜岛的子民来说,这雾气就像是天然的屏障,能阻挡外人的入侵。”月鹰道,“上岛的最佳时间一般是中午及下午这段时间,这段时间一般没有雾气,视线比较清晰。”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穿过这些雾气?”凤衔珠问。

“我们有特制的罗盘针,而且我们对镜岛四周的环境非常熟悉,靠着我们的经验与长期训练出来的才能,能在迷雾中辨别方向。”月鹰道,“另外,镜岛四周有很多的暗流与暗礁,没有好的船、准确的地图和足够的经验,任何人、任何船只想顺利上岸都不容易。”

听到这里,凤衔珠终于明白流魂的叛变给镜国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雾气比较淡的时候,靠罗盘和经验是能穿过迷雾,但雾气浓的时候,光靠这些根本行不通。”千镜离却在这时候说道,“镜岛上的人想在雾浓的时候出入岛屿,真正靠的是经过特别训练的鸽子,这种鸽子能够在浓雾中辨认方向,船上的人则根据它的叫声前进,当然,即使这样,也需要很有经验的人领路。”

月鹰有些惊讶:“陛下,您第一次回镜岛,如何得知这些?”

千镜离道:“我母亲告诉我的。”

月鹰沉默片刻后微微弯腰,将右手按在左胸口,很是恭敬的道:“女王陛下确实很伟大,镜国能够复国,女王陛下功不可没。”

千镜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凤衔珠道:“我母亲还告诉我,镜国培训有一种特殊的海豚,这种海豚对人极为友好和亲近,能不受雾气影响,自由在海中辨认方向和避开各种暗礁、暗流,如果是小一点的船只,便能使用这种海豚在雾中出入。”

凤衔珠点头:“大海很神奇,镜国也很神奇。”

“是。”千镜离垂眸,微微一笑,“大概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生养出我母亲这样的女子。”

凤衔珠知道他始终都在想念他的母亲和姐姐,她呢,有谁可以让她想念?

如果有一天她和千镜离分开了,她会想念他的吧?

“陛下,待您到了皇宫,便能见到这种海豚。”月鹰道,“这种海豚被镜国人称为小海神,对主人很是忠诚,皇室曾经训练有很多小海神,但泽国统治镜岛后就将小海神占为己有,大半小海神都死了,现在剩下的小海神已经为数不多……”

几人说话间,大船离那片迷雾越来越近了。

随着阳光慢慢变强,迷雾又变薄了一些,镜岛的海岸隐约可见,那朦朦胧胧的影子令这座岛屿有了那么一丝仙境的味道。

大船就这样驶进了迷雾之中,四周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领路的鸽子呢?”凤衔珠抬头张望,“怎么一只都没见?”

“我们乘坐的乃是大船,对风浪和暗流的抵抗力很强。”月鹰道,“另外,我这次带来的船工都非常有经验,这几日风平浪静的,阳光极好,现在的雾气也不浓,靠他们的经验就能够通过了,并不需要鸽子辨认方向。”

“原来如此。”

“如果是战舰,可以无视这些暗流与暗礁,甚至包括这些雾气,强行突破这片海域,直抵岛岸。”月鹰平静的道,“不过我们目前仅有的几艘战舰在战斗中受损严重,目前正在维修,而且每动用一次战舰,成本都极大,如若没有必要,我们一般不会用到战舰。”

凤衔珠又点头,表示明白。

随着大船慢慢前行,镜岛的轮廓慢慢变多,变大,变清。

“这座岛看起来很大哪。”凤衔珠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海岛轮廓,很是惊讶,“我原本以为这座岛只有一座普通城市的大小。”

“整个镜岛的面积大概跟天泽城差不多,我指的是包括天泽城近郊在内。”月鹰道,“不过镜岛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沙滩、红树林、珊瑚群、山石等地,宜观景,不宜居住。”

“镜岛住有多少人?”

“曾经有一百五十多万,现在只剩下一半了。”

凤衔珠不说话了,她能想象战争、亡国给镜国人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千镜离却又开口了:“如今的镜国人生计如何?”

月鹰道:“二十多年前,镜国积累了上百年的财富被骗走,这二十多年来,泽国对待镜国人如牛马,镜国人被迫创造出来的财富也都被泽国掠去,现在的镜国人就没有富裕的,不过,镜国有一百多个岛屿,海域宽广,海产丰富,海上贸易发达,即使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一定能重建家国,恢复昔日的富饶。”

千镜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拳头却又微微的握得更紧了。

忽然,一阵隐隐的喧闹声和鼓乐声传来,凤衔珠定睛细看,却又看不到人影,仍然只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山廓楼形,这些声音更显得如同天籁一般。

月鹰转身,对着千镜离行了一礼:“陛下,您听到了么,您的子民正在码头上载歌载舞,鼓乐鸣礼,欢迎您的归来。”

千镜离微微的笑:“我听到了。”

月鹰道:“我们已经抵达迷雾尽头,很快就会抵达码头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喧闹声和鼓乐声变得清晰了许多,凤衔珠隐隐看到了前方的沙滩以及沙滩上黑压压如同蚂蚁一般的人影,那庞大的人数令她感到惊讶。

数千人?

不,恐怕得有数万人吧?

“我看到了,王的船回来了——”突然,隐隐有狂喜的尖叫声传来,而后欢笑声、鼓掌声、鼓乐声更盛。

“陛下——陛下——陛下——”很快,那些欢迎的庞大的人群就像得到了统一的指挥一般,齐声叫起来,宛如漫天雨丝落在地面上并汇成大海,声势浩大,波澜壮阔。

凤衔珠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她放开握住千镜离的手,后退。

千镜离却握紧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无妨,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走下去。”

“不了。”凤衔珠笑笑,低声道,“我在你身后就好。”

千镜离还想说什么,凤衔珠又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千镜离这才放开她的手,也低声道:“看不到你,我会担心,所以,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若是有事也一定要叫我。”

“好,我保证。”凤衔珠点头,后退,加入侍卫的队伍。

她现在作侍卫的打扮,英姿飒爽,不娘气,不招摇。

第685章 回归,神的传说

凤衔珠的眼前蓦然清晰,整个世界就像被洗刷一新,不,就像她眼前蒙了一层薄雾的镜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整个世界都原原本本、干干净净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觉得她明白了镜国为何为“镜国”。

海水如镜,天空如镜,几乎能倒映出每一棵草、每一粒沙的影子。

沙滩,海浪,椰子树,蓝天白云……凤衔珠还没能好好的看上这美丽如镜的海岛两眼,耳朵就被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声给震得“嗡嗡”作响,脚下的大船似乎也因此晃了几晃。

“恭迎陛下回家——”数以万计的、黑压压的人群涌过来,许多人就直接站在海水里,跪下来,右手按在左胸,用无比恭敬、虔诚的神情和口气高声呼喊着。

凤衔珠觉得他们一定是用全部的力气喊出这声音的,才能如此惊天动地。

千镜离灰衣飘飘的站在船头,静静的看着下方的人群片刻后才抬了抬手,冲人群摆了摆手。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像冷水掉进沸油锅里,黑压压的人群瞬间沸腾了,狂热了,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挥舞着双手喊:“陛下归来,天佑镜国——”

“陛下归来,天佑镜国——”喊声如同巨浪,一浪接着一浪。

迎接的人群实在太多,把整个沙滩、码头都给堵满了,船是停了下来却迟迟无法抛锚靠岸,船上的人当然更不可能下船。

“呜——”一名士兵拿着号角跑到船头,吹响了号角。

号角响了好一会儿后,沙滩上、码头上的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一个个昂着头,看着船头上的几个人。

“各位——”月鹰大步向前,站在船头边缘,威严的冲船下的人群大声道,“陛下感谢各位的迎接,但陛下一路上舟车劳顿,身上有伤,唯有好生歇息方能尽快处理国政,还请各位暂且冷静下来,让陛下下船回宫——”

这番话起了作用,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早就准备好的船工立刻抛锚,固定住船只,而后放下长梯。

一群侍卫立刻冲下船,在前方开道,而后又有一群侍卫上前,分成两排,一左一右的守在长梯两侧,可谓是戒备森严。

倒不是月鹰不相信本国的子民,而是镜岛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泽国人刚刚被赶跑,谁也不知道镜岛潜伏有多少泽国的探子和奸细,如果有人趁着人多喧嚣对陛下出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月鹰扫视四周,确定防卫措施得当后才恭敬的对千镜离道:“陛下,请下船——”

千镜离点头,跟着他踏上长梯。

本来异常喧闹的现场,忽然之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着头,专注的看着千镜离,就像看着踏云下凡的神一般。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既是因为千镜离是存幸的唯一的皇室嫡系后人,也是因为千镜离实在是长得太好了,再简单的装束也无法削减他的半分天人之姿。

凤衔珠夹在千镜离身后的那批侍卫当中,慢慢走下船来,目光打量着四周,比起欣赏眼前如诗如画的海岛景观,她更在意会不会有人想伺机刺杀千镜离。

而后,她注意到了那尊伫立在海边的女子雕像。

那是一个年轻、美丽、高贵的女子,慈眉悲目中透着刚毅与不屈。雕像显然已经在海边伫立了漫长的岁月,身躯斑驳,历经风霜,神态却依然栩栩如生,宛如下凡的女神化成雕像,静静的看着、守护着这个岛屿。

千镜离的眉目、气韵居然与这雕像有几分相似,这是月氏一族的先祖么?或者,这是镜国人以月氏一族的先祖为模板,雕刻而成?

她盯着雕像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前面的千镜离身上。

千镜离静静的从万众中走过去,飘逸如双脚不沾地一般。

万众的目光追随着他,寸目不移。

在他的身后,众人低声议论着,他们的声音中透着仰慕和尊崇:“离陛下长得与溶陛下真的很像呢,听说是他亲手杀掉了千秋业,不愧是镜国皇族唯一的嫡系血脉,为镜国报了血海深仇……”

“早就听说离陛下天生神颜,今日见到,比传说中的还好看,也许他就是神仙投胎,下凡转生为我国陛下的吧?”

“离陛下绝对是皇室后人无疑了,你们看,离陛下几乎与女神像长得一模一样啊!镜国世世代代相传,月氏皇族乃是女神的后人,代表女神保护镜国,只要皇族的嫡系血脉不断,镜国就绝不灭亡,看来真的是天佑我镜国啊!”

“爹,娘,这位神仙就是我们的陛下吗?长得好好看啊,跟家里摆的神像一样呢,你们说妙妙见到了陛下,是不是就得到了陛下的保佑?”

“离陛下回来了,咱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

凤衔珠听到了这些低低的议论,才知道千镜离对镜国来说这么重要,幸好,他没有死在过去。

相比凤衔珠的好奇与张望,千镜离却很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跪在两边的子民,也没有往上下左右多看一眼。

走过偌大的码头与沙滩后,前方就是居住区,居住区的百姓都前往岸边迎接千镜离了,居住区倒是变得冷清和安静了不少。

千镜离这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他并不紧张,只是他始终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盯着,如果可能,他真想戴上面纱,不必再听世人如何谈论他所谓的美貌。

“主人——”千镜离才觉得耳边清静下来,前方就猛然传来一声兴奋的长啸,他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后退,想闪到一边的柱子后面。

但是,一道人影已经宛如一只飞鸟,在屋顶上几个跳跃、起伏后窜下来扑到他的身上,八爪章鱼般的紧紧抱住他,糊着一脸的眼泪尖叫:“主人你终于回来了,阿蒙好想你,阿蒙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呜呜呜,阿蒙好怕你会死掉,天天都想去找你,但他们不让我去,阿蒙好讨厌他们,呜呜呜……”

争夺战舰的战斗结后,他原本是铁了心要跟主人去京城的,但主人说镜国那边还有非常重要的战斗需要他,非要他跟着大部队去镜国打架,他不肯,主人就让他吃晕了,把他送上战舰。

所有人都告诉他,只要打赢了镜国的战争主人就会回来,所以他到了镜国后就非常努力的打架,杀了很多敌人,终于打赢了,然后他就天天等着主人回来。

要不是这些人不告诉他主人已经到了,他肯定会提前跑过来迎接主人,看吧,这么多人都见过主人了,他身为主人的“宠物”却不是第一个见到主人的,他心里很委屈呢。

千镜离看着缠抱在自己身上的阿蒙,很想把他扒下来,但他实在太累了,而且阿蒙力如金刚,他觉得不太可能将阿蒙扒开,便只能先忍了。

“主人,你又瘦了,还没有阿蒙每天吃的肉多,呜呜呜,你一定又被人欺负了,每天都吃不饱,太可怜了……”阿蒙心疼得不得了,“谁让你不让阿蒙留下来陪你,这样阿蒙就可以天天打猎给你吃了,你就不会天天饿肚子了……”

千镜离也许是变瘦了,但阿蒙绝对又长大了,变重了,他这样一直吊在千镜离身上,千镜离开始觉得有些气喘了。

谁来把阿蒙拉开?

第686章 加冕,绝不接受你

月鹰等人皱眉,对阿蒙的举动有些无奈,阿蒙只认陛下,除了陛下谁的话都不听,加上他异乎常人的力量和灵敏度,他们不觉得他们能强行把阿蒙拉开。

好在这时,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走过来,轻淡却威严的道:“阿蒙,主人受伤了,你这样挂在主人身上,主人的伤会更加严重,你赶紧下来。”

众人一看到他,都有种放心的感觉——夜听雨,确实是一个非常可靠的男人。

“主人受伤了?”阿蒙一听立刻从千镜离的身上跳下来,很紧张的摸上摸下,“主人你哪里受伤了?有没有大夫给你看?阿蒙知道哪里有大夫,现在就送你过去看大夫好不好?”

“我现在没事了。”千镜离有些无奈,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你冷静下来,我只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你说话太大声,我耳朵疼。”

“喔——”阿蒙立刻双手捂住嘴部,用力的点头,还闷着声道,“阿蒙不说话了,主人你好好休息。”

千镜离笑笑,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对夜听雨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阿蒙和夜听雨都是他的心腹,也都是顶尖的高手,他没能赶赴镜岛参与复国之战,便让他们两人去镜岛参战,而这两个人也在复国之战表现突出,立下大功。

尤其是夜听雨,除了武艺高强,骁勇善战,还具备指挥作战的能力,镜国上下对他评价极高,不出意外,夜听雨必定是镜国未来的一员大将。

“陛下更辛苦,更危险。”夜听雨微微摇头,“请陛下上马,前往皇宫,沿途会有大量百姓夹道相迎,请陛下务必小心。”

千镜离会意的点头:“辛苦了。”

而后他翻身上马,在一众高手侍卫的护送下,沿着眼前的坦途大道往前行去。

他行得很慢,默默扫视第一次踏上的故乡,这个一个刚刚经历过战火摧残的美丽城市,路边的屋宇、楼阁或残破,或倒塌,或染着火灾之后的烟灰色,或染着不知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血迹。

每一处都透着坚强、惨烈的美。

凤衔珠想到了海边的女神雕像,饱经风霜、浑身斑驳却屹立不倒。

慢慢的,前方的建筑越来越高大、气派,夹道相迎的百姓越来越多,千镜离每过一处,百姓们都单膝下跪,右手按在左胸上,没有像海边的百姓一般高声呼喊,而是虔诚的、低声的祈祷。

凤衔珠听不懂他们的祷告,却知道他们大概是把他们所有的希望、期待、梦想都寄托在千镜离身上了。

她忽然也觉得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这里太需要千镜离,千镜离……大概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吧?

“看到了吗?镜国人有多拥护和需要离陛下?”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月家人被认为是海神的后人,代表海神庇佑镜国,从镜国立国的那一天开始,镜国人只认月氏嫡系后人的统治,而月氏一族的嫡系后人,如今只剩下离陛下了,他的身上承托着数百万镜国人的希望。”

凤衔珠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卫打扮的月皎皎,镜国女多男少,侍卫中多的是女子,月皎皎如此打扮并不奇怪。

凤衔珠沉默,不语。

“镜国人会齐心协力,效忠于离陛下,重创建百废待举的镜国。”月皎皎道,“离陛下责任重大,他必须要带领镜国恢复昔日的繁荣,镜国人绝对不会允许、原谅任何人夺走他们的王或者分散王的注意力。”

凤衔珠缓缓的道:“你是说我会夺走镜离或者分散镜离的注意力?”

月皎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你知道镜国在被泽国吞并之前有多少人口吗?”

“一千多万人。”她自问自答,“现在只剩下五百多万,男子大概只占人口的四分之一,而十岁以下的孩子占了人口的将近三分之一,大多数大人都死在了战争中或者泽国人的手中,离陛下是镜国人唯一的希望,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归来。

然而上次的战舰之争结束后,镜国还有一场推翻泽国人的硬战要打,这场战争若是输了,镜国就彻底完了,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参与这场战争,非要前往天泽城与你汇合,是我们瞒下这个消息,告诉百姓说他受了重伤,不能长途奔波,否则百姓若是知道真相,恐怕没有信心与泽国人决一死战。”

凤衔珠笑了笑:“你是想说,这是我的错?”

“不,你并没有错。”月皎皎摇头,“只是,你对离陛下太重要了,这种重要的程度也许足与镜国相提并论,我们心中自然不安。”

“我理解你们的不安。”凤衔珠沉默几秒后,笑了,“但是,我听了你的话,却觉得他对我更重要了。”

月皎皎微微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道你的生父、养父与镜国的仇怨?”

“知道。”凤衔珠道,“在我前来镜岛之前,我全部都知道了,可以说,是我的父亲与风鸣安联手夺走了镜国用来救国的定期,导致镜国孤立无援,陷入灭国境地。”

月皎皎道:“你知道就好,镜国人绝对不会接受你成为镜国的王后,而高傲如你,也绝对不会接受当任何一个男人的妾或外室。”

凤衔珠看着她,似笑非笑:“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做?”

月皎皎道:“我希望你离开离陛下。”

“那你想过吗,”凤衔珠笑,“如果我离开了,镜离也跟着我离开呢?你也说了,我对他的重要性也许能与镜国相提并论,他也有可能选择我而不选择镜国。”

“我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我不敢建议你做什么,你也不是容易被动摇之人。”月皎皎叹气,“但我要提醒你一点,镜国也有激进派,如果你非要跟离陛下在一起,激进派很可能会除掉你。”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凤衔珠道,“但现在的我绝对不会离开镜离,他也需要我陪在他的身边,至于将来,再说吧。”

“还有一件事情,关于离陛下的婚事。”月皎皎犹豫片刻后还是告诉她,“离陛下是月氏一族唯一的嫡系幸存者,而且他的年纪也早过了二十,全国上下都希望他能尽快成婚,早日为镜国诞下继承人,而我,就是皇室和长老们为他挑选的最佳王后人选。”

凤衔珠点了点头:“你一定很希望我离开或者死掉。”

“我很矛盾。”月皎皎道,“我确实是这么希望的,但我也知道你没有错,而且你真走了或死了,我无法想象离陛下会做出些什么,我跟你说些,也许是希望你能理解镜国人的处境,愿意自我牺牲,成全镜国人的心愿。”

凤衔珠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完成复仇之后的她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她的心里同样也是茫然的。

月皎皎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在两人的沉默中,千镜离穿过长长的城市主干道,抵达岛屿中心那座最高的山脚下,下马,踏上长长的台阶,走向位于山顶的皇宫。

台阶两边,数以百计的文武官员单膝下跪,齐声高呼:“恭迎陛下回宫,恭喜陛下登基——”

而在山顶,盛大的加冕仪式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千镜离戴上王冠。

第687章 令牌,不要担心我

五天过去了。

从千镜离踏上镜岛开始,凤衔珠就没机会跟千镜离说过话。

第一天,千镜离举行完加冕仪式后就进行全城巡游,接受全城百姓的祝福与膜拜,巡游结束后就是宫廷晚宴,晚宴结束后已是深夜,千镜离疲惫不堪,马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千镜离为母亲和姐姐举行了盛大的皇室葬礼,而后拜祭皇陵和神庙,晚上也在神庙守夜,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别的事情。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千镜离离开镜岛,巡视其它十几个主要岛屿,看望生活在那些岛屿上的子民,为他们祈福。

在这几天里,千镜离的行程被安排得很满,若是有片刻的空闲,他也是在接受治疗或小憩,身为“侍卫”之一的凤衔珠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而在这几天里,确实发生过几起行刺事件,不过都被侍卫及时发现和拦下,未能酿成大祸。

第五天的深夜,千镜离总算回到皇宫,凤衔珠也得以暂时空闲下来,回到自己的居室。

她虽然一直以“侍卫”的身份跟随千镜离,但镜国皇室并未把她当成普通的客人对待,而是以“贵客”的礼仪招待她,她住在皇宫的贵宾区,有专门的侍女服侍。

令她意外的是,她沐浴过后刚想睡下,就有侍女在门外通报:“凤姑娘,陛下正等在院子外,说是有事要跟您说。”

凤衔珠疑惑,都这么晚了,千镜离……不,他已经改回母亲的姓氏,现在是月镜离了,怎么有空过来见她?而且以他的身份,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晚了还过来看她?

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想了想,她还是披衣出去:“好,我现在去见他。”

院子外,凤凰树下,月镜离静静的站在那里,夜风吹动他的长发与长袍,幽幽的月光流泻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不似真人。

“镜离,”凤衔珠走过去,“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月镜离笑笑,一脸的歉意,“我已经五天没有和你说过话了,平时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你初来乍到,我想知道你过得好还是不好、心情如何都没有机会,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谢谢你这么累还挂念着我。”凤衔珠微笑,一脸的轻松,“你不必担心我,像我这样的人完全可以保护好、照顾好我自己,你只需要处理好眼前的事就好。”

“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月镜离苦笑,“只是,这样倒显得我于你没什么用了,说实话,我挺受挫的。”

“怎么会没有用呢?”凤衔珠道,“看到你,我很安心。”

“我也是。”月镜离抬手,轻轻碰了碰她颊边的发丝,“哪怕没有机会与你说话,只是远远的看到你,我也觉得很是安心。”

他顿了顿:“这几日你很辛苦吧?”

“不辛苦。”凤衔珠摊了摊手,“海岛的风景很美,我还是第一次出海,能够跟着你到处看看,很有意义,而且这里的人对我极为客气,我吃好喝好住好的,真没有受到什么苦。”

月镜离注视她片刻后:“好,你说你在这里没有受到什么苦,我就相信你。”

凤衔珠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会委曲求全?说起来,你现在还在养伤,你的人怎么让你这么晚了还过来见我?”

“我并没有失去自由。”月镜离笑笑,“在我前来镜国之前,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我会接受我的身份,履行我的职责,但我也要拥有我想要的任何自由,如果镜国试图用规矩、礼法来束缚我,我不会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凤衔珠打量他:“没想到你会这么强硬。”

“不瞒你,我并不觉得这个地方比你、比阿蒙和夜听雨更重要。”月镜离道,“我会待在这里,更多是因为我的母亲,她爱这里,我便也努力去爱这里,但这里若是不能让我感到自在,我将无法产生归宿感。”

归宿感?

凤衔珠眼里闪过一抹伤感,她又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跟月镜离来这里,大概因为她也在寻找“归宿”?

她不知道她的归宿在哪里,但她必须要寻找,凡是任何有可能的地方,她都要试试。

“那你这几日感觉如何?”她问。

“很累。”千镜离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之色,“但是,并不讨厌。”

“那就好。”凤衔珠道,“你的伤呢,有没有好一些?”

“正在好转中,会慢慢痊愈的。”千镜离道,“你呢,可否还愿意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当然愿意。”凤衔珠说得很干脆,“第一次出海,景致如此美妙,我当然希望能到处走走看看。”

“我想也是。”千镜离笑笑,抬手,张手,“这是我的近侍令牌,你拿着这块牌令,可以自由出入镜国一百多个岛屿,还可以自由赊账、借款,要求任何人配合你的行动。”

凤衔珠微微歪头:“你是想把这块令牌送给我?”

“嗯。”千镜离道,“我不想你天天跟着我或者待在皇宫里,有了这块令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而且不会有人敢为难你,唔,如果有人为难你,那便相当于为难我。就我所知,对镜国人来说,他们的王相当于他们的神,而神是不可亵渎和违抗的,任何人与神作对,那都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神的礼物吗?那我当然是要收下的。”凤衔珠接过令牌,紧紧的攥在手中,“不过我就算有了这块令牌,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还是要待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千镜离道:“为什么,担心我?”

“当然会担心你。”凤衔珠道,“你踏上镜岛这几天,都遇到多少次行刺事件了?”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弱。”千镜离却只是笑笑,“你在我身边,我会更加强大,但你不在,我也能保护我自己,若是有人觉得我弱,那一定是因为他没有眼光。”

“所以,你休息好了以后就出去走走吧,我也希望你能看到这个国家的好,最终喜欢上这个国家。”他轻轻拍了拍凤衔珠的肩膀,“不过你要小心,这里应该有很多泽国人的奸细和余党,他们应该也不会放过你。”

凤衔珠想了一想,抚掌:“好,我会自由安排我的时间,若是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我一定告诉你。”

“好。”千镜离深深看着她,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加重,“做你想做的事情,保护好自己。”

四目相对,凤衔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眼睛……好美,比天上的月更美。

时间,似乎又在这一刻静止。

“咳咳,陛下,”这时,一名侍卫走过来,低声道,“时间到了,您该回去了,夜冷,您需要保重身体。”

“我该回去了。”千镜离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你也赶紧睡吧,我不想看到你疲惫的样子。”

凤衔珠点了点头,目送他飘一样的离开。

第688章 愿你,喜欢这里

月镜离回到自己所住的月神宫,月空长老一直在等着他,见到他就问:“陛下,东西拿回来了?”

“没有。”月镜离摇头,“我只是去看看她,并不是去拿东西的。”

“陛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您怎么还没开口?”月空叹气,“您也知道这件东西对镜国有多重要,不宜拖沓。”

“我说过,东西落入她的手里,便是她的东西。”月镜离道,“她给不给我们是她的自由,任何人不可勉强或逼迫。”

“陛下,事关国本,不可这般随意……”

“那就当我送给她的。”月镜离打断他的话,“我想,我有权力送她这件东西吧?再说了,镜国守不住这件东西,那是镜国的问题,她得到这件东西也是天意,怪不得她。”

月空定定看着他片刻后,轻叹:“陛下说的是。”

“我去睡了。”月镜离从月空身边走过去,回寝室。

这段时间,月空将会一直跟在他身边,也会住在月神宫,亲自辅佐他处理镜国国事,他接下来都会非常的忙。

不过这一夜,月镜离倒是睡足了四个时辰,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伤势未愈的缘故,并没有人叫醒他,他自然醒过来时天色已经亮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慢慢坐起身,双脚伸出纱帘,落地去寻找鞋子。

“陛下,您醒了。”立在床边的女子立刻上前几步,掀起床帘挂上床侧的挂钩,“我现在就服侍您更衣。”

月镜离皱眉,缩回双脚,盯着月皎皎:“我说过我不需要侍女,你立刻退下,换男子过来。”

月皎皎后退几步,带着两分委屈道:“陛下,依照宫里的惯例,陛下的衣食起居都由女宫长负责,我是女宫长,服侍陛下是我的职责。”

女宫长就是管理整个皇宫的长官,镜国女多男少,皇宫里没有太监,女宫长就相当于整个皇宫的“管家”,对应泽国皇宫的“太监总管”一职,可以说是国王的贴身亲信。

“依照镜国的惯例,国王应由女子担任,我现在是国王,不也是破例了么?”月镜离淡淡道,“所以,不要拿规矩、惯例这些东西反驳我的命令。”

月皎皎微微咬唇,欲言又止的。

“你不走,好,我搬走。”月镜离面无表情的掀开被子,准备出去。

“陛下不用搬走,我即刻去换男侍过来。”月皎皎赶紧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她快速且优雅的转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月镜离坐在床边,长长的黑发散落在他的身上,柔和的晨光从窗棂照进来,投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身体罩上了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守在外面的侍女或者刚好经过的侍女从半掩的门扉里窥到他的一丝容颜,无不惊心。

“陛下真的是真人么?我的意思是,感觉陛下就像个影子,一旦靠近或者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我平时都不敢跟陛下说话呢,怕声音稍微大一点,陛下就会被戳破了……”

“你比我好,我都不敢正眼看陛下呢,我只敢看陛下的双脚或者影子……”

“我娘曾经服侍过溶陛下,她说离陛下长得跟溶陛下有六分相似,但比溶陛下还要好看……”

“都说镜国女子多,美人便也更多,但我真没觉得有哪个女子比离陛下更美的,难怪离陛下对皎公主并不怎么在意……”

“嘘,这话可不许再说,皇宫严禁议论陛下和上头的事儿,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赶出皇宫的。”

……

月镜离慢慢起身,走到门边,将门关紧。

她们是不是以为他看起来有些文弱的样子,便听不到她们的窃窃私语?其实他的耳陪目明,远胜常人,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别人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落入他的眼里,他便知别人在想些什么。

娶月皎皎?这种事情于他,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自己更衣,自己梳洗,待男侍从过来时他已经收拾妥当:“可以用膳了。”

他是和月空一道用膳的,用膳的时间也可以用来交流国事,月空边吃边跟他说镜国眼下最需要处理的国事,他只是很安静的听,不说话,目光不时投向下方的城市。

皇宫位于镜岛中央最高的那座小山上,他的寝宫又位于皇宫的最高处,他用膳的这个亭子就在他的寝宫庭院里,视线毫无遮挡,他可以看到山脚下美丽的城市与湛蓝的大海,景色是无比的迤逦。

皇宫为他准备的早膳也很美妙,任何人在这样的地方享受美食,都堪称人生一大享受,然而,他心里想的只有,如果与他一起享受美食的是凤衔珠就好了,不,准确的说,与她在一起,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

“陛下,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很乏味?您可否都理解透彻?”月空观察月镜离的神情,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您远道归来,初涉国事,理应慢慢适应如此压力,如果您实在过于劳累,我会将一部分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务暂且压下去,待您日后再一步步的处理。”

“无妨。”月镜离缓缓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从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跟我和姐姐说她是如何处理镜国的国事、政事,虽然我是初涉镜国的政事,但镜国于我并不那么陌生。”

“那就好,溶陛下真是深谋远虑。”月空点头,又道,“只是陛下一直未能专心养伤,不知身体可否还撑得住?”

“当然。”月镜离淡淡的笑,“比现在艰难得多的岁月都撑过来了,我没有理由会倒在过里。”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站起来:“去书房吧。”

他要开始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了,在走向书房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山脚下的城市中,衔珠是不是已经出宫了?

但愿她能喜欢上这个地方。

但愿她想留在这个地方。

山脚下,城中的街道上,男子打扮的凤衔珠漫无目的闲逛,用她的眼睛打量月镜离的故土。

几乎所有的人都很忙。普通的百姓在修补自己的房屋,官府的人员在修葺公众设施,街头来来往往的商贩在运送形形色色的海产,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颇为明显的海腥味,但这种腥味就像陆地上的泥土气息,并不难闻。

街道两边也摆满了各种水果、海产和特产,许多一看便知是来自外地、异国的商贾正在跟摊贩们讨价还价,刚刚经历战火的城市处处透着破败,也处处透着生机和希望。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满街的那些女子,她们占了大多数人,几乎个个都如男子一般忙碌,甚至干脏活、重活,她就没有听到、看到有男人轻视、喝斥的。

至少这个地方,女子的地位并不比男人低,这让凤衔珠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两分好感。

“公子请留步。”忽然,一个妙龄少女快步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我有一事相求,希望公子能答应我。”

第689章 示爱,街头危机

凤衔珠微愣,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是在叫我?”

妙龄少女红着脸,落落大方的道:“是的,还请公子切勿怪罪我过于冒昧。”

凤衔珠哪里会冷硬拒绝这么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女,当即笑道:“你先说,如果我能办得到,一定答应。”

“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少女双手抓住衣角,绞来绞去,有些难为情,又很是期盼的道,“我想要一对深海的有色珍珠耳环,公子可否送我一对?”

??

凤衔珠眨了眨眼,这算什么……相求?

这少女的穿着打扮虽然不像名门千金,但也穿得雅致不俗,举止也颇为从容,不像是没见过任何世面的,怎么会对“他”这么一个陌生男子提出如此要求?

“这个……”她有些抱歉的道,“深海的有色珍珠很贵吧?我并没有这么多的……”

她想委婉的用“没钱”来拒绝对方,但这名少女打断她的话,急急的道:“我要求不高,品质不太好的也没关系,您看,旁边这家店就有比较便宜的深海珍珠耳环售卖,我只要最便宜的就好。”

凤衔珠还想找理由拒绝,但对上少女小鹿般清澈、透着渴求的眼神,她的心就软了,算了,只是一对珍珠耳环而已,她又不缺这点钱,用一对珍珠耳环换得一个女孩满满的快乐,也没什么不舍。

“好,我买给你。”凤衔珠大步走向那家小店,“你挑一对你喜欢的吧。”

就当她为这个正在重建的城市的支援了。

“多谢公子。”少女眼睛发亮,迈开双脚就想跑上去,但接着又像想到了什么,赶紧收小步子,迈着小碎步跟在凤衔珠后面。

进了小店,凤衔珠走到珍珠柜台前,看着那一排排的珍珠耳环,很是大方的道:“随便挑。”

“好。”少女脸庞红红的,眼里就像是蓄了一汪春水似的,一边瞄着凤衔珠,一边用手指点了点,“就这对浅红色的吧,很漂亮。”

“多少钱?”凤衔珠问掌柜,“我买了。”

掌柜忙不迭的走过来:“这是刚出的新款,二十两银子。”

这珍珠比黄豆大不了多少,就要二十两银子?凤衔珠有点嫌贵,但想到这个城市需要资金重建,便干脆的掏钱:“帮我包好。”

“多谢公子!”少女的眼睛亮了,兴奋得满脸通红,“我一定会珍惜……”

但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响起来:“慢着,凤公子,这珍珠你不能买。”

这个声音?夜听雨?不会吧……

凤衔珠转头,看到一名高大冷峻的男子走进来,正是夜听雨。他为何在这里,难道是跟着她来的?

“为何不能买?这珍珠有问题?”她问。

“因为,您已经有夫人了。”夜听雨很是直接道,“您初来乍到,可能还不知道这里的传统。在镜岛,如果未婚女子看中一名男子,想与他缔结婚姻,便要对方送她一对有色的深海珍珠饰品作为信物,男子若是接受女子,便送她想要的饰品,否则便是拒绝。反之,如果男子看中一名女子,想要迎娶她,也是一样的做法。”

“啊,是这样么?”凤衔珠吓了一跳,看向那名少女,“姑娘,你是这个意思么?”

“我、我确是这个意思……”少女又绞着衣角,很是紧张的道,“我对公子一见钟情,想跟公子在一起,所以才提出这个请求……”

“抱歉。”凤衔珠立刻道,“你看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已娶妻,只是我第一次来镜岛,不知这里的规矩,方才答应送给你一对珍珠耳环,希望为自己讨得一些好运,但我绝对没有纳妾的心思,还请姑娘原谅。”

“是么……”少女的眼睛红了,一脸的不舍与遗憾,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我真的好喜欢公子呢,原本以为我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男子……”

“姑娘,你莫要难过,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凤衔珠实在受不得这十六七岁姑娘那带着爱慕和幽怨的眼神,落荒而逃,“我出来挺久了,要回去给我夫人做饭了,告辞。”

她跑出小店后想了想,继续跑,直到跑到另外一条街道上才停下来。

镜岛女多男少,她的男子装扮还是比较好看的,她可不想再被其他女子看上,而后因为拒绝对方而让对方难过,唔,她下次应该换女装出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量四周,看到了夜听雨的身影,便走过去问他:“镜离让你跟踪我?”

夜听雨道:“请凤公子莫要误会,陛下并非让我跟踪你,而是让我暗中保护你。陛下说了,让我不可干涉你的行事,也无需向他禀告你的行踪,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一把,仅此而已。”

凤衔珠想了一想:“既然这是他的一片好意,那我就受了,但你也不必过于在意我的安危,该歇歇,该吃吃,仅当出来游玩就好。”

夜听夜沉默两秒:“凤公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凤衔珠笑笑,转身走到一个摊子前,掏出几枚铜板:“来一张大虾饼。”

“好咧。”摊主立刻煎了一张大大的虾饼,卷成一卷,往里面塞了些水果粒儿,递给凤衔珠。

这种虾饼是镜国的特产,做法与别处不同,深受百姓喜爱,凤衔珠也爱上了这种小吃,每天都要尝尝。

她手里抓着虾饼,边吃继续沿着街头闲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老是觉得有许多姑娘在看着她,一个个的眼神都极为暧昧,这让她头皮有点发麻,很有马上找个地方换回女装的冲动。

“让让——”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咱们赶着送海鲜去码头,各位让让,别撞到了——”

前面的行人纷纷让两边让开。

凤衔珠往前面望去,就见几辆运货的马车在往这边驶来,马车的车板上载满了钻有通风孔的大只木桶,木桶散发着明显的鱼腥味,凤衔珠已经很熟悉这种气味了,这是海水和海鲜的气味。

这几辆货车明显是要送货去海边,可能要赶路的缘故,马车驶得有点快,有些行人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撞到了。

“啊——”人群尖叫起来,“出事了,要出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驶在最前面的车夫猛然刹马,拉车的马高高扬起马蹄,嘶鸣着停下来,然而马车笨重,速度又快,突如其来的刹车令车板失去了平衡,倾斜到一边。

“砰邦——”车板上的木桶掉下来,在地面上滚动,桶盖松开。

而第一辆马车就这样猛然刹住,后面的马车也是猝不及防,一辆辆的被迫紧急刹车,马车上的木桶也因此纷纷掉落,滚入人群中。

人群变得混乱起来,还有人被木桶撞到了。

凤衔珠赶紧上前,去扶一个孩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速的穿过人群,冲到她的身边,用力将她推开:“小心,有刺客——”

凤衔珠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一边,身体摔在地面上,好生疼痛。

“叮——”一把短刀砍在她刚才所站的地面上,居然在青石板上砍出了一道明显的凹痕,这让她不禁惊出一抹冷汗,如果这刀砍在她身上……简直是重则丧命,轻则断骨。

第690章 旧敌,一起面对

寒光一闪,又有一把刀向她劈过来。

这回她反应及时,迅速往旁边一滚,抄起路边小摊的椅子朝对方砸去,趁着闪避和还手的功夫,她双目来回一扫,大概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辆运货马车上的木桶里装的其实都是刺客,乍看起来得有十几个人,他们身着劲装,戴着面具,一眼看不出来历,但出手具有明显的职业杀手的风格,而且还是一流的职业杀手,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运货的那些车夫、商人似乎与这些刺客并不是一伙的,他们不会功夫,面对这场惊变也是吓得不轻,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躲在角落里,只会喊叫,不敢冒头。

而刚才将她推开的人是夜听雨,夜听雨眼下已经与那些刺客杀在一起

令她心惊的是,以夜听雨如此高强的身手,居然与其中一名刺客杀得难分难解,两人的厮杀宛如电光与火石的对决,在身周营造出凌厉的杀气与刀气,其他人都难以靠近。

到底是什么样的杀手,能够与夜听雨这样的顶尖高手一较高下?

在她观察四周的同时,已经有几名刺客围过来,齐齐对她出手。

凤衔珠利落的亮出一对短刀,左挡右劈,完全不落下风,在打打杀杀的时候,她不忘冲那些纷纷躲避的行人大吼:“赶紧去报官!我乃是离陛下的近侍,奉陛下命令出来办事,这些人很可能是泽国的奸细,绝对不可放过他们!”

说到“泽国”和“奸细”这几个字,街上的气氛立刻变了。

被泽国统治二十余年、受尽了折磨的百姓恨上心头,不怕了。他们很有经验的分开行动,小孩、老人、病弱者跑去叫人,年轻强壮的、会功夫的的则抄起手边可以伤人的物品,三三两两的组成多支小队,一支小队对付一个刺客,轰轰烈烈的杀起来。

那些刺客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几人联手起来对付凤衔珠,凤衔珠原本打得颇为吃力,但在镜国百姓的协助下,围着她的刺客被迫分开,她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各位赶紧退开,免得受害,这些刺客由我们抓捕就好!”很快,在四处巡逻或者协助百姓的侍卫纷纷赶过来,先分散人群。

那些杀手看到眼前的阵势,便知道机会已逝,齐齐看向跟夜听雨厮杀的那名刺客。

那名刺客的身手实在太出众了,且自有一股沉稳、无畏的气势,感觉就像是这些杀手的头目,他扫视前方一眼,将一枚手里剑掷向夜听雨,逼得夜听雨后退两步后猛然扭身一闪:“走——”

他走得很快,宛如急雨一般,几个眨眼间就已经冲出几丈远。

其他杀手也很有经验的从人群间的空隙冲出去,几个起落之后都冲出了包围圈,然后全部分散开来,逃向不同的方向。

“追——”赶过来的侍卫们没有放弃,也分头追去。

凤衔珠站在原地,盯着那些杀手的背影,眉头拧得有点紧:这些人绝对不简单,若是不能早日清除,必成大患!

而她之所以没有追上去,是因为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对了这些人,更何况这些人还是冲着她来的,她主动去追,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这时夜听雨走过来,一脸的凝肃:“凤公子,我建议你现在就回皇宫,以后也绝对不要独自出宫,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凤衔珠道:“你是指刚才那些杀手?”

“是。”夜听雨道,“我想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要么杀掉你和陛下,要么你和陛下杀掉他们,要么就是两方一起死,此外没有别的结果。”

凤衔珠心里一动:“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夜听雨道:“他们这次要杀的是你,但他们的目标绝对不仅仅是你,还包括了陛下,我们先回皇宫,见到陛下后再谈如何?”

凤衔珠沉吟两秒后:“好,我们先回去。”

她其实并不喜欢终日待在皇宫里,但她知道轻重缓急,从不任性。

夜听雨道:“刺客虽然逃走了,但我怀疑他们并不会逃得太远,有可能会趁着我们放松的机会,立刻组织第二次刺杀,所以,我找一些人跟我们回去。”

凤衔珠点头:“说得有理,听你的。”

夜听雨亮出身份令牌,安排在四周维持秩序的侍卫护送凤衔珠回皇宫,那些侍卫看到他竟是王的近寺,完全不敢怠慢,立刻组织了十几人,一起随凤衔珠两人前往皇宫。

凤衔珠抵达山顶时正值午后,月镜离正在午憩,夜听雨问过凤衔珠的意见后也没有叫醒月镜离,就这样等着月镜离醒来。

月镜离醒来以后,知道了凤衔珠遇袭的事情,盯着夜听雨看了两秒后,轻叹:“这种事情,你应该第一时间叫醒我和告诉我,不必有任何顾虑。”

“是我决定不叫醒你的。”凤衔珠给他倒茶,“你如此繁忙,伤又未愈,我希望你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不要总是这般劳累。”

“其实,我身体真的没有这么弱。”月镜离叹气,“为什么你们好像都不相信?”

夜听雨沉默两秒后:“换了我们身处陛下的状况,也是要好好休息的。”

“下次不可再这样了。”月镜离不轻不重的怪了他一句后,“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跟我交手的那名高手应该就是白观岚。”夜听雨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他的刀法和招数我很熟悉,我想我不会认错,另外我观察过那些杀手,确实带有乌衣卫的风格。”

“有理,这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戴上面具,因为他们要避免被我们认出来。”凤衔珠点了点头,“乌衣卫对千秋业忠心耿耿,千秋业死后他们一直在寻找镜离,镜离如今成为了镜国的王,他们不用再找了,只需要来杀人。”

“白观岚来了,水行舟和木成荫应该也在镜岛。”月镜离看着凤衔珠,“这几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杀人不眨眼,衔珠,你要小心,我建议在他们被清除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皇宫。”

他声音微顿:“或者,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我们要天天黏在一起么?”凤衔珠笑笑,“那万一乌衣卫找上门来,我们不是对手,岂不是要死在一起?”

“如果不能一起生,”月镜离却也是笑笑,“一起死不是挺好的么?”

四目相对,融在一起的目光中自有一种无需多言的意味。

“真是个好主意。”凤衔珠抚了抚掌,“我听你的。”

“只是要委屈你了。”月镜离微带歉意,“跟在我身边,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我原本是希望你能自由的到处走走看看。”

“只要活着,就有时间和机会去做很多想要的事情。”凤衔珠浅笑,又给他倒茶,“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保护好自己、而后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不必急于一时。”

“是的,能在一起就好,”月镜离双睫轻颤,声如午后的微风,“很多事情,无需急于一时……”

夜听雨把头转到一边,看向海边的女神雕像。

女神雕像的脚下,有一道从镜岛延伸出去的、形如月牙、面积不大的半岛,那是镜国的圣地,也是镜国的皇陵,他深爱的女子——月镜雪就被安葬在那里。

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着那道半岛,看着她。

第691章 只求,为您生子

收到乌衣卫秘密入境、试图行刺王的消息后,月鹰带领精锐,全力在镜岛展开搜捕,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有发现乌衣卫的影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镜国皇宫也是女多男少,防范森严,而乌衣卫中并没有女子,乌衣卫想派人乔装打扮混进皇宫,难如登天。

因此,皇宫这段时日还是安宁的,而凤衔珠不知不觉间又在皇宫待了十几日,每日都待在月镜离的身边,连晚上都宿在月神宫中。

宫里关于她与月镜离关系的流言从未间断,当然,没有人敢在她或月镜离的面前谈论这些。

又一个深夜,月镜离终于处理完今日的紧急事务,抬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守在账外的侍从道:“子时一刻。”

“已经这么晚了……”月镜离慢慢的站起来,“我该睡了。”

然而他刚迈步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侍从赶紧扶住他:“陛下,您是不是伤病复发了?”

“咕咕……”月镜离的腹部传出名为“饥饿”的声音,他笑了笑,一手撑在桌面上,“我应该只是饿了,去准备一些吃的,要简单、清淡、易消化。”

“都怪小的准备不周。”侍从一脸惭愧,“陛下是三个时辰前用的晚膳,边吃边处理文书,还吃得少,就那么一丁点儿,都过去这么久了,陛下一定饿了,小的却完全没有想到要为陛下准备膳食,明明御医都叮嘱说不可让陛下受饿的……”

“好了好了,你莫要责怪自己。”月镜离轻叹,“你一直协助我处理公文,也辛苦了,顾不上用膳的事儿也正常,去准备吃的吧,我有些困了。”

他的侍从可不是只在一边站着,还要帮他对文书进行分类、校核、传发等等,一丝错误都不允许出现,不会有轻闲的时候。

“是,请陛下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侍从跑出去了,很快就回来:“请陛下移步花厅,宵夜已经准备好了。”

月镜离惊讶:“这么快?”

侍从道:“小厨房知道陛下会忙到很晚,一直在准备陛下的膳食,保证陛下随叫随食。”

月镜离点头:“你也去弄些吃的罢。”

他走到庭院里的小花厅,小花厅里已经备好了几道宵夜,他坐到桌前一看,一小锅养胃粥配几样镜国特有的小菜,确实简单、清淡且好消化,吃了正好入睡。

月镜离给自己舀了一碗养胃粥,抿了一小口,居然还是温的:“味道不错,熬得恰到好处,你去请凤小姐过来,我想和她一起用膳。”

“是。”侍卫跑出去,叫来正在池塘边打坐的凤衔珠。

凤衔珠在月镜离对面坐下,拿起他给她盛好的粥,只吞了一口就赞道:“这粥熬得太好了,稀一分、稠一分或者咸一分、淡一分,味道都不够完美。”

说罢她又去品尝那几样小菜:“唔,这几样小菜也很不错。我来镜国这么多天了,皇宫的山珍海味吃过了,民间的特色小吃也尝过了,但不管大菜还是小菜,点心还是甜品,都没有你吃的这些好吃,我都想去厨房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厨师能做出这么完美的食物。”

月镜离也赞道:“这些饭菜确实很对我的胃口,做这菜的厨子确实有心了。”

他看向侍从:“这厨子是什么人,做的饭菜竟能如此合我口味?”

侍从犹豫了片刻后:“这段时间都是宫长亲自为陛下做饭,一日三餐包括各种茶点都是,宫长真的很用心了,所有食材都由她亲自挑选和品尝,烹饪过程绝不离开一步,就怕陛下的饮食不够安全……”

月镜离蹙眉:“你说的是月皎皎?”

“宫长”便是管理皇宫的最高官员,现在由月皎皎担任。

“是的。”侍从道,“宫长曾经在泽国跟随了陛下一段时间,知道陛下的病情和喜好,暗中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做饭,只为了能让陛下吃得满意。”

他们没有资格过问王的私事,但是,他们都希望各方面条件最好的宫长能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

月镜离吞下嘴里的粥,放下手中的勺子,平静的道:“我并不贪图口腹之欲,而国家又值用人之际,宫长这样的人才不应该把她的时间、心思放在为我做饭这等事情上,你去告诉宫长,让她以后不要再为我做饭,否则我宁可滴水不进。”

侍从脸色微微一变,赶紧道:“是。”

看来,宫长为陛下做了这么多,却是适得其反了?

月镜离说完之后就没有再吃一口,倒是凤衔珠快速把剩下的小菜都吃完了,拿毛巾擦手:“非常好吃,谢谢。”

她谢谁?月镜离还是月皎皎?没人问。

“该去睡了。”月镜离慢慢的站起来,“衔珠,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凤衔珠赶紧道,“都这么晚了,你忙了一天,应该马上入眠才是。”

“但我想送你。”月镜离坚持,“我只有这个时间才能和你说说话了。”

凤衔珠无奈:“好吧,咱们走快一点。”

但月镜离还是走得很慢。

凤衔珠希望他早点去睡,但她的双脚也走得很慢,几乎跟天上的月一样慢。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抵达贵宾所住的明月阁门口,月镜离才道:“早点睡。”

“你也是。”凤衔珠笑笑,一边冲他摆手,一边踏进大门。

进了大门,穿过庭院,进入小楼,踏上二楼,凤衔珠点燃蜡烛,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往下望,与往上望的月镜离对了个正着。

即使四周有侍卫巡逻,月镜离还是确认凤衔珠安全回到屋里后,才又冲她摆了摆手,离开。

他回到月神宫时已经是午夜了,他有些疲惫的走进浴池,准备沐浴后就入睡,然而浴池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不过浴池却冒着微微的热气。

他也不介意,站在浴池边上,慢慢的脱下衣服。

脱到一半时他忽然停手,看向一侧的纱帘,冷冷道:“谁躲在这里?出来。”

无人回应。

他盯着那一侧的纱帘,也不动。

好一会儿后,纱帘后面慢慢站起来一个人,看身影是十分的曼妙,显然是个女子。

女子伸出白玉一般的手,将纱帘掀开,露出明媚、皎洁的面容,不施粉黛却丽质天生,然而月镜离却没有半分惊艳,只是冰冷的道:“我说过我的身边不需要侍女,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默默看了他片刻后忽然上前两步,跪下来,抓住他的衣袍一角,仰着头,三分爱慕,七分恭敬和虔诚的道:“陛下,我求你,请让皎皎为您、为皇室生下孩子。”

月镜离拔剑,轻轻一挥,将那片被她抓住的衣角割掉,接着后退两步,冰冷的道:“同样的话你再说一遍,我便逐你出宫,永世不得入宫。”

“陛下,我知道我所言冒犯了您。”月皎皎道,“但是,月氏一族只剩下您一个嫡系血脉了,皇室需要您延续这份血脉,而镜国也太需要您生下继承人,我不要名分,也不奢求您爱我,我只求能够为您生下儿女,完成我们的责任。”

月镜离转过身去,淡淡的道:“你可以出去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692章 或不娶,或娶她

“陛下,我知道您不想碰没有感情的女人,但为皇室、镜国诞下子嗣是我们的责任。”月皎皎仍旧试图说服他,“我是皇室、长老会和大巫师共同挑选出来的最佳王后人选,大巫师预言过,我若是与王结合,一定能开枝散叶,儿孙满堂,还能旺夫旺子,即使我与王永不成亲,也同样能给王和皇室带来福气。”

月镜离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往浴室门口走去,似乎她不存在。

“陛下——”月皎皎红了眼睛,“您可能不知道,虽然我的生辰八字、命格与王很是相配,而且是多子旺夫的命,但大巫师也说了,我能旺夫、旺子乃是建立在牺牲自己的福气之上,我若是与王结合,必定会折寿,可即使这样,我也想为陛下生下子嗣,壮大皇室血脉,给镜国百姓带来新的希望。”

月镜离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脚迈出了门槛。

“陛下——”月皎皎几乎是叫起来,“大巫师预言,只有王诞下长女,镜国的命运才能得到真正的改变,王一日不诞下长女,镜国的命运始终都是悬着的。我找很多巫师给我算过,我更有可能生下女儿,我真的是最适合为王延续血脉的人选了!”

月镜离已经走了出去。

浴室里又空了。

月皎皎跪在那里,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这么多年以来,皇室、长老们都是将她作为王后的人选加以培养、训练,她也以和王一起光复镜国为一生的使命,然而王却连靠近都不让她靠近,这让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心里一喜,王于心不忍,又返回来了?

她抬头望去,却见走进来的是月镜离的贴身侍从,不由大为失望:“陛下呢?陛下让你来的?”

“陛下已经睡了。”侍从轻叹,走过来扶她,“陛下让我告诉你,让你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日出之前离开皇宫。”

“我做错了什么,陛下要我离开皇宫?”月皎皎无法接受这个命令,“我不能接受,我要亲自去问陛下,如果陛下非要我离开皇宫,我要求召开长老会,当面对我进行审判,否则我绝不离开。”

“不必去问了。”侍从道,“陛下说了,如果你不离开皇宫,他就离开,别的一律不用谈。”

月皎皎震惊了半晌后,跌坐在地上,喃喃:“我一心一意服侍陛下,陛下他、他竟对我如此冷酷?”

侍从有些同情的问她:“我看陛下前来沐浴之前还好好的,出去后就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我问你,你刚才对陛下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错事。”月皎皎道,“我只是想履行我与陛下的职责,不要名分的想为陛下延续血脉……”

她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啊,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侍从叹气,“陛下不在镜国出生和长大,与我们这些人也是近两年才有所接触,你能指望他对我们、对镜国有多深的感情?而且陛下心有所属,你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陛下焉能不怒?”

“我、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么。”月皎皎委屈,“陛下平素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我连靠近陛下都做不到,那个凤衔珠现在又日日陪在陛下身边,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更没有机会了……”

“你也说你跟随陛下不短的时间了,理应了解陛下的脾气。”侍从道,“陛下看着温和,实则说一不二,我也不敢去劝陛下改变主意,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他不给月皎皎出主意,而是月皎皎若想成为王的女人或者镜国的王后,必须得有能服人的本事,至少,她总得自己想办法拿下王的心。

“我去找长老们说明情况,”月皎皎站起来,“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侍从道:“也是,陛下的子嗣问题和婚姻问题乃是镜国的大事,没理由都由你一人承担,出了这样的事情,长老会是该插手。”

月皎皎作为反抗泽国的叛军中的重要一员,也为镜国的复国大业做出过巨大的牺牲和贡献,他们对她的感情、支持绝对不是凤衔珠那样的“外人”能够相比的。

眼下月皎皎遭到陛下的排斥,他们都同情月皎皎。

“那我去找月空长老了。”月皎皎昂头走出去。

第二天,月皎皎没有出现在宫里,宫里议论纷纷,都传是王宠爱那个叫凤衔珠的女人,要将宫长赶走。

月镜离不关心,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管专心做他该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月空却趁着与他一起用午膳的机会,跟他说起了月皎皎的事情:“陛下,我听宫长说明了昨晚的事情,她就算冒犯了陛下,罪不至于要被赶出皇宫,还请陛下看在她尽职尽责的份上,让她回到皇宫,这宫里,真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宫里的事务了。”

“月空,我让她离开皇宫,并非是她冒犯了我。”月镜离淡淡道,“我无意与她有任何暧昧,然而她对我抱有女人对男人的幻想,这份幻想一日不灭,她只会痛苦,也会对我造成困扰,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彻底死心。”

月空沉默片刻后:“陛下,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不接受月皎皎,究竟是何原因?只是因为凤姑娘么?”

“不是,是我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月镜离道,“我也绝对不想为了延续皇室血脉而随便找一个女人成亲生子,任何人永远都不要用所谓的责任、义务、使命来逼迫我娶亲,我并不欠镜国。”

这番话说得月空哑口无言。

又过了片刻后,月空问道:“我明白了,如果月皎皎彻底放弃陛下,陛下可否让她返回皇宫?我是看着月皎皎长大的,她爱这个国家,我确信她不会因为私心、私情而做出任何危害到陛下或镜国的蠢事。”

“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点,当然可以。”月镜离道,“但我不认为她现在能做到。”

“我明白了,我会观察她,待时机合适后再谈这事。”月空顿了顿,“另外,关于陛下的婚事,陛下是否打算迎娶凤姑娘?陛下的婚事事关整个镜国,希望陛下能对我说句心里话。”

月镜离拿着刀叉的手停在盘子之上,不动了。

半晌之后他才抬眼,看向月空,缓缓的道:“我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么一生不娶,要么,我只会娶她。”

月空不太明白:“陛下乃是一国之王,又拥有神人之姿,为何会有一生不娶之思?”

月镜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之上:“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不信任别人。”

月空觉得他能理解月镜离的意思,于是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陛下可知凤姑娘对此又作何想法?”

月镜离道:“我没有与她谈过此事,现在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但我想,她的想法应该会与我一致。”

他和她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相信别人,于她,如果要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信任、依靠、相伴一生的家人,那应该只能是他。

“我明白了。”月空长长的叹息,“既然如此,我会祝福陛下能与想要的人相守,无需一人过一生。”

第693章 来自,邻国的贵客

凤衔珠一出门就注意到了那些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的视线。

之前,宫里人看她的目光是恭敬而疏离的,现在,这些人看着她的目光变成了恭敬、疏离中带着相当明显的排斥。

不过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到一名站岗的年轻男侍卫面前,盯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虽然宫里女多男少,就连宫廷侍卫中也有一半是女性,但相比那些看到她就避开的女人,她问男人更容易得到回答,而且年轻男人不如年长男人沉稳,嘴一般不会太严。

这名侍卫微微拧眉,很是客气的道:“没发生什么,您想多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可能与我有关。”凤衔珠道,“你若是不说,我就直接去问镜离,你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吗?”

她直呼月镜离的名字这点,让侍卫非常不满,哪怕他极力压下这种不满,眼神却还是透露着不爽。

“凤大人,其实这事真与你无关。”他依照月镜离的要求如此称呼她,“昨天晚上宫长向陛下表白,陛下拒绝她就算了,还让她天亮之前离开皇宫。宫长才貌双全,品行出众,以复兴镜国为己任,也将宫里管理得很好,她就这样走了,宫里的人很是想念她,所以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对凤大人可能不够热情,还请凤大人大人有大量,切勿介意。”

“原来如此。”凤衔珠沉默两秒后笑笑,挥挥手,“多谢回答。”

她走开了,去月神宫。

这天,月镜离没有提月皎皎的事情,她也没有提月皎皎的事情,就像这个人与两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天晚上,月空带着一封信走进月神宫的书房,对月镜离道:“这是刺加国王亲笔写给您的信,刺加国的使节一行也将于明日抵达镜岛,请陛下做好准备。”

他将信递给月镜离后,又将手中的一叠卷宗放在月镜离的手边:“这是我现在能找到的镜国与刺加国数十年来进行贸易、国事、民间往来的资料,刺加国与镜国向来交好,我们这些反抗泽国的幸存者能活到今日,暗中得到过刺加国的不少救助,可以说刺加国是镜国最重要的盟友。

陛下登基后,刺加国也是第一个承认陛下并派出使节前来庆贺的国家,只是因为这阵子海上的天气不好,耽误了使节一行的行程,否则他们早该到了。”

他顿了顿:“我听说他们这次带来了足足五艘大货船,装的都是镜国眼下最急需的物资,我已经让贸易大臣准备了用来交易的物资,物资名单和迎接流程都在这里了,希望陛下能重视刺加国使节一行。”

“我明白了。”月镜离拆开那封信,“我会亲自迎接,不会失礼。”

“好,我就先告退了。”

他离开以后,月镜离抬起头来,拿起桌面上的铃铛,轻轻摇了摇。

侍从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月镜离道:“去请凤大人过来,还有,准备一些热的茶点。”

侍从眼里闪过一抹不愿,但还是恭敬的道:“是。”

没过多久,凤衔珠走进来,在书桌边的空椅坐下:“你叫我?”

月镜离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陪我坐一会,这里有吃的,还有书可以看。”

凤衔珠笑笑:“你这桌上放的大概都是一国的机密吧,我坐在这里真的好么?”

“无妨。”月镜离道,“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帮我看看,我想你可以给我一些有用的意见。”

凤衔珠道:“我可没有什么治国理政之才,你这么看好我?”

月镜离摇头:“你有没有这样的才干,那得做了才知道,再说了,谁不是从什么都不懂学起呢?”

“呵呵,多谢你如此看好我,不过这些东西我碰都不会碰的。”凤衔珠端起养胃茶,“你忙吧,我在一边吃着就好。”

垂帘之外,侍从隐隐听到里面的对话,看到凤衔珠与他们的王如何亲近,眉头又死死的拧在一起。

王应该不会看错人,这个女人应该不会是“坏人”,但是,像她这样可以轻易接触到镜国的各种机密文书,终究不妥。

他们的王……也许是在外头流落得太久了,受过太多太多的磨难,才会信任这个陪他走过很长时间的女人胜过依赖他们,他们能理解王,但,他们还是很难接受这个女人。

总是这样下去,不行啊。

直到凌晨三更,月镜离才在书房睡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次日的气色。

次日午时,他穿上王袍,戴上王冠,乘坐铺满鲜花的小船,从皇宫山脚下的那条人工小河的源头出发,顺河驶向码头。

那条人工小河主要作为观景河和淡水用河,从镜岛中央的山脚下直通最大的码头,其长度穿越了半个城市,除了王可以在河上乘船,严禁任何人污染或使用这条河,此时,月镜离乘船从这条河上驶过,吸引无数百姓围观。

河边设有栏杆,栏杆边上挤满了黑压压的百姓,他们疯狂的冲月镜离挥手。

月镜离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面容安静,虽不苟言笑,却不显得傲慢和高高在上,就像一尊被保护起来的雕像,再美再柔和也不是世人可以得到的。

“爹,娘,咱们的王是神么?”

“嗯,咱们的王一般是海神和月神下凡,给咱们带来福气的……”

“那陛下到底是海神还是月神呢?”

“这个……问这么多做什么?很久很久以前,海神和月神相爱了,他们就住在这座小岛上,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咱们的祖先,所以王既是海神,也是月神……”

“王真的很好看呢,只要看着王,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

小河不大,小船也不大,船上除了月镜离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夜听雨,一个是凤衔珠,两人都做侍卫的打扮且都蒙了面纱,这代表着两人是月镜离最为信任的侍卫。

阿蒙则在河边的屋顶上跳跃,随船而行,在暗中保护主人。

河边密密匝匝的行人,是否隐藏有刺客?

百姓们看到月镜离很是兴奋,只有随行的侍卫、官员心里很是紧张,生怕他们的王出点什么意外。

这个国家,再也承受不住失去唯一的王和唯一的“神”的伤痛了。

还好,一路上没有刺客,没有意外,小船就这么顺利的抵达码头。

绕岛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照在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有白云,倒映入海面,海天几乎连成一片,让人分不清天与海的界限究竟在何处。

月镜离站在码头上,遥望天海一线。

忽然之间,远方出现了几抹小小的黑点,黑点慢慢变大,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那几个黑点。

当那几个黑点近了,众人看清了那巨大的船帆。

“是刺加国的货船——”众人欢呼起来,声音里是满满的喜悦。

这只是几艘运送物资的货船,在海上极为常见,对于镜国百姓来说却是意义重大——镜国乃是岛国,主要依靠海上贸易发展壮大,而在复国之后,许多邻国忌惮泽国,根本不敢与镜国往来,纷纷作壁上观,镜国上下对此倍感焦虑。

而刺加国作为海上大国之一,他们在这种时候与镜国进行贸易往来,无疑是打破了镜国的贸易死局,给镜国带来了重建繁华的希望。

这次贸易和交流,绝对不能出错。

第694章 公主,找我何事?

刺加国使节一行见到月镜离的第一面时,就惊艳得一个个看直了眼,都没能立刻回应月镜离的招呼。

月镜离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这种反应,没有不悦,没有自满,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回过神来。

“咳咳,司朗大人,该行礼了……”一名使者最先反应过来,轻咳数声,又捅了捅旁边的人。

“哦?陛下仙姿神貌,我等不由看呆了,才会如此失礼,还望陛下见谅。”使节甩了甩头,上前行礼,“敝人司朗,奉本国国王之命,前来与贵国缔结同盟、全面通商之事,陛下亲自迎接,我等荣幸万分。”

你们能见到这么美的王,当然荣幸了!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在心里道,刺加国所处的岛屿十分炎热,冬季也是阳光充沛,刺加国的人因此普遍长得皮肤黝黑,这对于以“肤白”为美的世人来说,刺加国实在是美人稀缺。

像月镜离这样的美人本就世间少有,刺加国的人如此反应,毫不奇怪。

“缔结同盟、全面通商对两国乃是好事,本王也希望能够早日谈成协议。”月镜离客气的道,“各位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请各位随本王上船,前往皇宫歇息。”

“两国友谊源远流长,在两国陛下的领导下,一定能缔结百年同盟。”使节带着几名同僚,随月镜离踏上几条准备好的小船,沿着小河逆行而上,前往皇宫,同时接受夹河百姓的欢呼。

至于那几艘货船,两方都留下相关官员共同处理。

几条小船逆河而上,两道百姓欢呼阵阵,月镜离面色平静如初,刺加国的使节一行倒是冲百姓们不断挥手,似乎心情极好。

凤衔珠注意到,使节一行中的女子完全没有留意四周,目光全都集中在月镜离的身上,眼神中的惊艳、爱慕极为明显。

对于月镜离来说,拥有这样的美貌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不过,使节一行并没有问题,凤衔珠将目光收回来,扫视两岸的百姓。

围观的人群实在太多,很难从中判断谁是乌衣卫所扮,但镜国也在两岸和全城安插了大量的便衣侍卫,乌衣卫若是敢在这种时候动手,未必讨得了好。

半个时辰后,几艘小船抵达皇宫的山脚下,再乘坐华丽的、巨大的吊篮直往山顶而去,刺加国使节一行对于吊篮这么精巧的交通或者说运输工具赞叹不已。

月镜离表示他可以将“吊篮”的设计图送给刺加国,刺加国使节自然又是大为感谢,尤其是同行的几个女子,更是趁这个机会和月镜离套近乎,将月镜离夸得天上没有、地上全无。

这种“吊篮”同样是镜国国王御用,而且只有遇到重大活动、重大节日或者国王生病、遭遇危机等特殊时候使用,凤衔珠这次又沾了月镜离的光,得以一同乘坐吊篮。

“哎,小哥,”一名刺加女子悄悄后退两步,悄悄问凤衔珠,“听说离陛下尚未娶妻和订亲,可是真的?”

凤衔珠看了她一眼,严肃的低声道:“宫里有令,任何人不得妄议王事。”

“哎呀,这又不是妄议,这是促进两国交流嘛。”刺加女子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暧昧的,还拿肩膀蹭她,“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你就告诉我嘛,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凤衔珠板起脸,低声道:“无可奉告。”

而后不管对方如何撩拨她,她都一言不发。

她是英俊小哥,夜听雨何尝不是顶天立地的英俊男子?其他刺加女子也贴近夜听雨,给他递秋波,夜听雨却像根木头,不看她们,不理她们,不回应她们。

好在没过多久,吊篮就升到了山顶,众人从吊篮里走出来,凤衔珠和夜听雨总算不用再受这些女子的撩拨了。

接下来,月镜离给使节一行接风洗尘,就没凤衔珠什么事了,凤衔珠在月神宫四周来回晃悠,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在随后的几天里,月镜离领着使节一行参观镜岛,反复召开会议,商讨缔结同盟的协议,凤衔珠没有机会与他说过一句话。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顺利的样子。

但,就在双方即将签署协议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那天晚上,凤衔珠都已经入睡了,忽然有人敲门,服侍她的侍女低声道:“凤大人,有人找您。”

凤衔珠道:“对方是什么人?”

侍女犹豫了片刻后:“刺加国的人。”

刺加国的人为什么要见她?凤衔珠在心里琢磨着这事,不说话。

“凤大人,”侍女等了片刻后,“陛下说您在这里想怎么样都行,任何人不得勉强,如果您不想见,我现在就去回绝。”

“不,我见。”凤衔珠听了这话立刻起身穿衣,“我现在就去见。”

她来这里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度假或逃避任何事情,而是为了陪伴月镜离,最好是能帮他一把,现在有事找上她,她不可回避。

到了外面,大树下站着几个人,都是刺加国的女子。

凤衔珠大步走过去:“你们找我何事?”

刺加国的几个女子都仔细的打量她。

此刻她披散着长长的青丝,一袭简单的长袍,眼如深海,骨如寒梅,气势如山却步如轻风,自有一种四两拔千斤的无懈可击。

初见到她,并不会觉得惊艳,只觉得她在人群中大概就像一株青松长在花花草草当中,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一眼,但也仅止而已,然而细看之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额头她的下巴,居然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即使她站在月镜离的身边,也不会被月镜离的光芒彻底掩盖。

这样一个女人……竟然长期待在月镜离的身边?难怪月镜离从来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是我要找你。”几名刺加女子中的一名走过来,颇有些敌意的看着她,“我叫媚兰,是加刺国的第一公主,我这次来镜国,除了参与谈判,缔结盟约,也是为了亲眼看看月镜离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

凤衔珠不说话。

媚兰等了一会不见她开口,只得继续道:“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看,更有吸引力,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凤衔珠还是不说话,却笑了一笑。

“你笑什么?”媚兰觉得自己的尾巴被踩到了,几乎是跳着脚道,“我想嫁给他有什么不对吗?我和他门当户对,都没有婚配,如果我与他联姻,对两个国家都大有好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的。”

凤衔珠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第695章 不嫁他,结盟的条件

“因为,因为……”媚兰左看右看,眼神飘忽,而后跺了跺脚,很是抑郁的道,“因为他拒绝了跟我婚配!我问他为什么拒绝我,他说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不想娶我,我说感情可以培养,他却说他不想与我培养这种感情。

我又说我是一国的公主,他是一国的王,我们两人平生最大的职责就是造福和强大自己的国家,特别是镜国,眼下非常需要强大邻国的援助,我们两人若是联姻,对镜国的好处不可估量,他应该把国家的利益放在最高的位置。

但他又说他不需要通过联姻这种方式来造福自己的国家,我说他太没有身为一国之主的责任感了,他说没有就没有罢,还说如果当这个王的代价是牺牲他的婚姻,他宁可不当这个王。

我又说,我是我们国家最尊贵、最受疼爱的公主,如果他不娶我,我们的国家就不跟镜国缔结盟约,也不会跟镜国进行全面贸易,更不会对镜国进行大规模援助,这样下去,镜国可能要多奋斗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达到同样的成果,他要想清楚他不要我的后果,结果、结果……”

她重重的跺脚,重重的甩头:“他说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即便是亡国,他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婚姻,我说他的这种话若是传出去,镜国百姓一定会对他非常失望,说不定还会寒心,换国王都有可能。

他、他这个笨蛋,居然说换就换吧,他不当这个王也无所谓。我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国家、部落的王,就没有一个像他这么不顾大局的,他这么办事,对镜国可没有好处。”

凤衔珠听到这里,终于冷冷的说了一句:“如果镜国不爱他,连婚姻自由都不肯给他,让他彻底失去了获得幸福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要去爱这个国家?为什么要为这个国家付出他的一生?”

媚兰噎了一下后,嘟嚷:“可是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镜国和镜国子民给予他的啊,难道他不该为镜国和镜国子民做出必要的牺牲,呃,付出吗?而且这种付出,是任何一个王都会做的事情,他怎可例外?”

“不,你错了。”凤衔珠变得很是锐利,那双深海一般的眼睛浮现出宛似来自海底深处的压力,“月镜离其实什么都没有,一直都是……什么都没有,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成为这里的王,仅仅是因为他爱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爱这里,任何人若是认为他得到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应该感到幸运、感到幸福,那不过是对他的一种伤害,当然,他已经不会再被这种伤害所影响。”

“你、你……”媚兰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好像很了解他啊。”

“了解自己或了解别人,也许是世间最难的事情,我大概还做不到这么难的事情。”凤衔珠淡淡道,“但,我还是懂他的,否则我也不会陪在他的身边。”

媚兰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和神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不以为然:“你对月镜离来说,果然是不一样的。”

凤衔珠道:“你也想把月镜离拒绝你的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你知道吗,”媚兰幽幽的道,“我问他,是不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才拒绝我,他说这是他属于他的私事,他不想向任何人解释,我说他的婚事乃是重大的国事,他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说他当然可以,否则当这个王还有什么意思。

绕来绕去,一切又绕回了原点,我便怀疑,他心里已经有了想娶的女人,所以才会拒绝条件这么好的我,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这样的他可以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于是啊,我一面找人去游说他同意联姻,一边去打探他的事情,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边有你这么一号人,而且他对你很不一般,我还听说他强硬拒绝了镜国为他挑选的王后人选。”

“你说,”她围着凤衔珠转圈,更加仔细的打量她,“他是不是为了你才拒绝了这么多完美的婚姻?”

“你错了,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会接受这些婚姻。”凤衔珠道,“任何一个女人想得到他,唯一的办法只有打动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我越听,越难受。”媚兰的脸皱得紧紧的,“你真的很了解他,你能这么了解他,一定是因为他也愿意跟你交心,让你了解他的缘故,他,对你真的不一样。”

凤衔珠不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我不能再指望月镜离接受联姻了。”媚兰叹气,“但是,我还是无法放弃他。”

凤衔珠垂了垂眸,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了!我听到你叹气了!”媚兰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拍手,叫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固执,这样会导致我失去理智,走火入魔,造成很不好的结果?”

凤衔珠不说话,但她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了解我。”媚兰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是刺加国最有地位、最受宠爱的公主,我的父亲和我的兄弟们都非常喜欢我,基本上我要什么他们就给我什么,对了,我的哥哥们娶了很多外国的公主和权贵之女,他们在海上的许多国家都很有影响力。

而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我爱的、出色的男人成亲,可刺加国那些勉强配得上我的男人我都接触过了,一个都不满意。于是,我开始跟着我的父亲、兄弟们以及使节、商船到处跑,去不同的国家、部落旅行,寻找我想要的男人,我找了好多年呢。

我的父亲和兄弟们说过了,他们绝对不会逼我嫁人,如果我没有找到满意的男人,他们就养我一辈子。”

“你说,”她背着手,站在凤衔珠面前,一脸探究的道,“我找了那么久,大大小小的国家都去过几十个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满意的,我怎么能放弃?”

凤衔珠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她。

“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不听别人劝的,”媚兰道,“所以我就明说了吧,如果你向我保证永远不会嫁给月镜离,或者亲自去跟月镜离说你永远不会嫁给他,我立刻跟月镜离签署两国同盟协议,还会给镜国提供一大笔援助资金,否则,刺加国与镜国的这次商谈就泡汤了。

补充一下,我可以全权代表我父王签署这份协议哦,如果我不点头,我父王也绝对不会接受这份协议,谁让我父亲就是这么疼爱我呢。”

凤衔珠盯着她:“你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啊。”媚兰认真的道,“我也有用心的去了解月镜离,我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月镜离如果要成亲,应该只会娶你吧?所以,只要你不嫁给月镜离,月镜离就会一直是未婚,这样,我始终就还有希望。”

“你还不了解我,我可是很固执的,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了还是一个人?”她道,“所以,只要月镜离未婚,我就会一直追求他,等待他,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没关系,我都可以等。”

凤衔珠盯着她,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第696章 知我者,唯有她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媚兰催促她,“你不答应,两国的同盟协议就签不成了,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去签。”

她说得很大声,两人也没有刻意避开宫里的侍卫,因此,两人说了这么久,已经引来了一些侍卫和侍女的注意。

有些侍卫和侍女甚至还走近一些,听着她们的对话。

任何人处于凤衔珠的立场,都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吧?

凤衔珠却盯着媚兰,口气冰冷的道:“我只是来这里做客的,你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任何理由要答应你任何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媚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不是月镜离的好朋友吗?你只要答应我不嫁给他,他和镜国就能得到一个强大的盟友和大量的援助,这样,你就能帮他和镜国一个大忙,你怎么可以不帮他?”

“你说这番话,就像在对一个人说,如果他不与全家断绝关系,你就杀了他全家,这样,杀害他全家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你。”凤衔珠冷冷的道,“与不与镜国签署同盟协议,全权由你决定,你却想把协约失败的后果全部转嫁到我一个外人的头上,简直无耻。”

她深海一般的眼睛,似乎真的有无边深海涌出来,要将媚兰给拖进海底深处:“你也明白,镜国海产丰富,拥有最强的海上战舰,还掌握有多条重要的海上贸易路线,两国缔结同盟协议对两国都有利,绝非单方面有利于镜国。

你如此逼迫我这个无关之人,说明你将个人的私欲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也说明你没有勇气,没有担当,没有远见,像你这样的人,不配站在月镜离的身边。”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滔天巨浪,重重拍打在媚兰的心头上。

媚兰竟然惊得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但、但镜国比刺加国更需要这份协议啊!月镜离和君尽欢可是死敌,君尽欢现在是刚刚掌权,内忧重重,顾不到镜国,但泽国家底厚实,以君尽欢的本事,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解决内忧,反过来对付镜国,镜国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重建!”

“这些,与我何干?”凤衔珠冷冷的道,“我又不是镜国人。”

“……”媚兰被噎了一下,又道,“你不想帮月镜离?”

“我当然会帮月镜离。”凤衔珠冷冷道,“但我不会用你说的这种方式去帮,还有,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你无话可说,你不要再来找我。”

她转身就走。

“喂,我可是刺加国的公主,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媚兰气极,跟在她后面,“你知道你这么对我会有什么后果么?”

凤衔珠没理她。

“喂,你能有什么办法帮月镜离?”媚兰继续追着她,“你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直接帮到月镜离,说什么大话!再说了,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是不是因为你想嫁给月镜离?你想嫁你就直说啊,你天天跟着月镜离,霸占着他,却什么都不说,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虚伪不虚伪啊?”

“砰!”凤衔珠踏进大门,用力把门关上。

“咚咚咚!”媚兰用力拍门,“我是公主,你不能这么对我!”

大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媚兰拍了一会儿后只得停手,跺着脚道:“这个女人太傲慢了,如此目中无人,难怪这里都没有人喜欢她!月镜离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个女人当活菩萨供着。”

“公主,咱们回去吧。”侍女劝她,“这个女人的脾气又臭又硬的,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媚兰气呼呼的掉头:“这个女人不要落入我的手里,要不然我要她好看。”

“公主你可不要乱来,听说这个女人颇有些来头,镜国那些长老、将军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你可不要小看了她。”

“我知道了,我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么?只要她不来惹我,我就不惹她。”

几个人一边回去一边嘀咕:“公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不签那份协议了?”

“唉,这个事容我再好好想想……”媚兰气恼的抓头发,“反正我们要的货还没有凑齐,我们还有点时间,我要看看镜国这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签。”

“那,如果离陛下就是不接受联姻,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媚兰烦躁的揪着头发,大吼,“不签呗!不签不签死都不签!凤衔珠不答应我不嫁给月镜离,我就不签,就算两国反目成仇全面开战我都不签!”

她说这话其实也就是撒撒气,并没有认真细想,但听在那些镜国侍卫和宫人的耳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你们说姓凤的到底在想什么?她若是对王有意思,那就赶紧挑明了,王想娶她就娶她呗,咱们再不喜欢,还能强迫王不成?”他们在私底下议论,“但她摆出一副好像与王只是好友的模样,这算什么啊?”

“就是,那么多人想嫁给王,如果王与她真要成亲什么的,别的女人就不会对王生出什么心思,也不会引发这么多波澜了!这下好了,她害王得罪了刺加国,协议签不成,这苦日子还不知会过多久……”

“这个女人太狡猾了,她不说她喜欢王、想嫁给王,也不说不喜欢王、不嫁给王,这让那些想嫁给王的女人怎么想?”

“这个女人,真是咱们镜国的祸水啊!”知道凤衔珠出身的人无不咬牙,“她的生父、养父以及兄长、老情人都是咱们镜国的仇人,害得咱们镜国亡国不说,她还帮他们夺走了咱们的宝藏,现在又害得咱们与刺加国结盟失败,错失翻身的大好时机,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她却不肯答应……”

“她到底在想什么?我看她就是喜欢这种霸占王、让王为她团团转的感觉吧?这样一定能让她产生满足感和优越感,这可比嫁给王更有成就感……”

“说不定王已经向她求过婚了,但她不答应,但又不肯离开,就这样钓着王……”

“唉,我曾经与凤姑娘接触过一段时间,她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宫长和公主的事情真不是她的错,只是,她虽然没有错,但她却不能给陛下和咱们国家带来好运,她离开陛下,离开镜国,对双方才是最好的……”

……

这里确实没有人喜欢凤衔珠,之前众人还忍着,现在一口气出了月皎皎和媚兰的事情,众人心里那口气都忍不住了,私底下议论纷纷,对凤衔珠充满了怨气。

凤衔珠不关心、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该睡就睡,睡得极好。

与此同时,她与媚兰发生的这段对话传到了月镜离面前。

月镜离静静的听完以后,微微的垂眸,唇边抿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略为苍白的双颊浮出一丝淡淡的红,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轻喃:“知我者,唯有她了……”

而后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探子:“你继续潜伏在她四周,绝对不可让任何人伤害她,若是有必要,杀掉谁都行,本王一定为你撑腰。”

他很清楚凤衔珠的处境,特别是出了媚兰的事情以后,怨恨她的人应该会更多,他尽他的一切,也会保护好她。

第697章 帮乌衣卫一把

镜岛的码头上,刺加国带来的几艘大货船卸掉了原本的物资后,终于又装满了来自镜国的特有商品,准备运回刺加国。

现在的镜国国库空虚,很是缺钱,镜国上下很欢迎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因此,城里的百姓看到这几艘货船满载,很是欣慰,只是,跟两国迟迟没有签订同盟协议相比,区区几艘货船的交易真不算什么。

很多雇工、船工一边搬运货物上船,一边议论纷纷。

“都过去十几日了,这同盟协议怎么还没有签呢?不是说这份协议早就谈好了,刺加国王已经签名盖章,交给使节带来我国,给我们的王签字盖章就完了么,怎么会拖那么久?”

“我听到消息说,刺加国的媚兰公主也跟着使节一行来镜岛了,公主看上了陛下,想与陛下联姻,但陛下拒绝了,媚兰公主因此很是生气,决定不签这份协议了……”

“怎么会这样呢,镜国跟泽国翻脸了,泽国指不定哪天就派大军来攻打我们了,现在就只有刺加国与我们交好了,这、这得罪了刺加国,以后可怎么办啊……”

“咱们跟泽国打仗,死了那么多人,也没钱修理战船,没有刺加国的援助,咱们以后没法再跟泽国打啊!陛下不是挺好的王么,又没有婚配,怎么就拒绝了刺加国的公主呢?”

“就是,我听说刺加国的公主很受国王和各位王子的喜爱,是刺加国少见的美人,足足拥有十几座岛的嫁妆呢,陛下怎么就看不上她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陛下的身边早就有女人了,但那个女人据说拥有丰国的皇室血统,不能嫁给陛下,陛下为了她很可能会一生不娶……”

“丰国女人?这天底下的女人这么多,陛下怎么就被一个丰国女人迷住了呢?咳,陛下喜欢一个女人,咱们也管不了,但陛下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娶妻啊,娶一个,在外头养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那个丰国女人来头极大,很有本事,还救过陛下,陛下很听她的话,她不允许陛下娶妻,不然啊,以陛下的条件和年纪早就该儿女成群了……”

“又是可恶的丰国人,以前害咱们的国家,现在又耽误了陛下的婚事,害得皇室不兴,真是祸水!”有人跪在海边的女神雕像下,向女神祈祷,“神啊,请让丰国人从镜国的土地上消失吧,丰国人就是镜国王室的灾星啊,陛下沾到丰国女人,不会有好事的啊……”

有了第一个人跪下,就有两个、十个、几十个人跟着跪下,祈祷:“神啊,这片土地受尽苦难,好不容易才迎来安宁,请神保佑我们的王、我们的土地,永不再让外人伤害它……”

这个城市到处都有侍卫巡逻,在码头边巡逻或办事的官员、侍卫更多,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类似的议论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一个个都皱起了眉。

“喂,你们都闭嘴!”他们走过去训斥那些百姓,“祈祷就祈祷,不得妄议国事与陛下的私事!”

“你们都是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了,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在这节骨眼上议论这些事情,是嫌事不够多,还是嫌事不够乱?一个个都守好自己的嘴,再让我们听到这些,就罚钱!”

“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都算不得准,你们莫要造谣传谣,给镜国添乱!”

雇工、船工们都闭了嘴,但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忧虑与不满。

“唉,也不知这几艘船开走以后,还有没有别的货船敢来停泊……”有官员叹气,“泽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别国与镜国通商交易,但有一些国家的使节问过君尽欢的意思,君尽欢只说这事不用问他,别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不就是说他不想提镜国的事儿么?仔细琢磨,就是他不高兴啊。”

“君尽欢与陛下乃是大敌,泽国与镜国也是死敌,泽国怎么可能希望看到别国与镜国互通有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泽国哪怕大不如前,也比镜国强得多,希望陛下对泽国能有办法……”

“就镜国现在的样子,能有什么办法?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天天向神祈祷泽国内部生乱,君尽欢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收拾咱们镜国……”

“我啊,我还是祈祷刺加国不会与镜国断绝往来吧!想也知道,刺加国跟镜国好,一定会得罪泽国的……”

……

一名负责码头治安的将领听得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后转身,钻进船舱里,几名官员和侍卫也跟着钻进去。

他们相识多年,都是老战友了,可以将背后交给对方的那种。

“砰!”这名将领先是重重的拍桌子,而后给自己倒酒,边喝边骂道,“真不知月空、月鹰他们是怎么想的,把那个丰国女人座上宾,这不是引狼入室么?你们看看那个女人才来了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要我说,月鹰他们早在泽国的时候就该杀掉这个女人的!当时狠不下心来,现在后患无穷……”

“你错了,不是月鹰他们心软,是陛下心软!陛下非要维护那个女人,谁敢违逆陛下?你们敢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那名将领冷冷的道:“我们是不能违逆陛下,但,有人敢啊,我们不出手,他们可以出手。”

“谁?谁敢背着陛下对那个女人动手?”

“乌衣卫啊!”将领挑着眉道,“乌衣卫如今正潜伏在镜岛,伺机除掉那个女人,如果那个女人不幸死在乌衣卫手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到时陛下也怪不得任何人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乌衣卫连影儿都不见,那个女人也不出宫,咱们想等到乌衣卫动手,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等乌衣卫得手的时候,恐怕媚兰公主早就回到刺加国了,就凭刺加国王对公主的宠爱,我不觉得他还肯冒着得罪泽国的危险与镜国结盟……”

“这乌衣卫也忒不争气了!”有人骂,“名头那么大,却连一个女人都拿不下,什么暗杀之王、千秋业的第一利刃,全他娘的都是在吹牛……”

“乌衣卫不争气,那咱们就帮他们一把呗。”那名将领忽尔森森的笑起来,“乌衣卫如此神秘,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怎么帮?”有人困惑,“咱们又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躲在哪里,想给他们通风报信都做不到……”

那名将领笑:“就是因为咱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才好帮啊。”

“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你就不能说清楚一点?”

但,马上有精明的官员想到了什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而后把门关紧,压低声音道:“老龟,你的意思莫非是……冒充乌衣卫,除掉那个女人?”

被称为“老龟”的那名将领不说话,只是翘起大拇指,表示他答对了。

众人互视,审视,而后都露出了然的笑容,一个个都翘起大拇指,表示这个主意好极了。

第698章 对策,王的深思熟虑

“这个事儿咱们得好好谋划,绝对不可露出半点破绽。”年迈的官员用极为严厉的眼神,一个一个的打量眼前的伙伴,“在正式讨论这个事儿之前,所有人都要向海神发誓,哪怕死亡,也绝对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和背叛伙伴!”

在镜国,向海神发誓是最重的承诺,所有人都相信,如果一个人违背了对海神的誓言,一定会遭到天谴。

没有人会轻易拿“向海神发誓”这种事情来闹着玩。

“没错。”将军老龟也冷厉的道,“怕死的,守不住嘴的,现在就出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其他几人都没有动。

“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是怕死的?咱们做这件事,都是为了镜国,为了大家好,不管后果如何,咱们都认了。”

“不管结果是成是败,最重要的是绝不可让这个秘密曝光,如果让陛下知道是自己人对那个女人出手,还不知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得对。这事一定要办得非常隐秘,如果以后露出了什么破绽,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将所有的事情都往乌衣卫的身上推……”

很快,几个人达成了一致。

他们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面对海边的神像,跪下来,拿起小刀在指腹上轻轻一划,而后将渗出来的血抹在额头上,以额触地,虔诚的起誓:“我等向神起誓,绝不泄露我们的秘密,绝不背叛伙伴,若有违背,将永沉于大海,不得见天。”

立完誓后,他们若无其事的分开,巡视货船和码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在这一天,镜国用以交换刺加国物资的特产都已经装卸完毕,双方只剩下缔结同盟之事尚未完成。

皇宫里的气氛有些凝肃。

月空、月鹰等几人坐在月神宫的书房里,仍然在极力劝月镜离:“陛下,据海防大臣观测,再过两三日,气象将会大变,到时风雨连天,船只无法出海,刺加国使节一行急着赶路,他们若是不签下协议,以后也很难再签了。”

“陛下,您若是放不下凤姑娘,那就两个一起娶了罢,虽然镜国的律法限定一夫一妻,但媚兰公主和凤姑娘都不是镜国人,她们的国家允许一夫多妻,您同时娶她们两个,并不算违例。”

“陛下,我们试探过媚兰公主的意思,公主说了,您不是一般的男人,您若是心有所属,她也不敢独占你一人,而且您喜欢的女子一定也很优秀,她可以接受。陛下,我们绝不是要求您牺牲您的婚姻,我们只求您可以稍微让一步。”

“陛下,我们也调查过了,媚兰公主并非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之人,您娶了她,绝对不会发生后宫争宠、勾心斗角这等悲惨之事,甚至,有两个优秀的女子陪伴您,对您的益处更大……”

“陛下,结盟协议迟迟未能签下,全城百姓都很是忧虑,民间说什么的都有,您得想办法稳定民心啊……”

……

面对一声声的“陛下”,月镜离只是平静的翻阅文书,头都不曾抬一下,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直到几名元老重臣说得累了,都停下来喘气了,月镜离才抬头,缓缓的道:“关于我的婚事,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会娶媚兰公主,还有,任何人都不要插手我的婚事,此话题就此结束。”

众人齐声道:“陛下——”

月镜离却只给了他们一句话:“要不然,你们可以换别的人当王,我甘愿退位。”

众人:“……”

王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气氛异常的凝重,众人不知所措的看向月空,月空轻声叹息着:“陛下既然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我等自然遵从,只是,陛下需要考虑结盟失败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月镜离道:“我想过了,在联姻失败的前提下,如果刺加国愿意与镜国结盟,十年之内,镜国卖给刺加国的任何物品都可以打八折,另外,刺加国的商船若是经过镜国控制、保护的海上航线,镜国将给予优先保护,免收过路费。”

广阔的海域上有很多海盗,不是每个国家都有打击海盗的能力,而在这方面,镜国因为拥有铁甲战舰的缘故,令各方海盗极为忌惮。

另外,镜国控制的海域是周边多个海岛国家中面积最广的,海上的天气诡谲多变,说不定上一秒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秒就风起浪涌,航行的船只可能就遭殃了,这种时候就很需要附近国家、巡船的援救,因此,镜国在这方面发挥的作用就很大。

再说到镜国商品打八折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打的折扣不高,但镜国卖给刺加国的大多是上好的特产,市价可不便宜,而且两国之间的贸易量很大,这种折扣算起来,刺加国赚到的钱绝对不少。

月空等人听了以后又是互视几眼,众人原本多多少少都有一丝不满的表情,这会儿都和缓了许多,他们的王对联姻的事、两国的事确实都有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任性妄为。

“陛下,这么做我们应该还是承担得起,”有人道,“只是,我们眼下只与刺加国通商,这下给了刺加国这么大的优惠,赚不了什么钱哪,偏偏我国现在很需要资金……”

“我知道这么做让我们的损失不小,”月镜离道,“我想过了,就把皇室现有的古玩、家具、珍宝、丝绸等,但凡值钱的都拿去卖了吧,除了世世代代要流传下去的东西,一样都不必留,换来的钱都拿去支援百姓重建家园,我不介意穿布衣,吃杂粮。”

众人都大吃一惊:“陛下,万万不可,皇室现在也没有库存的钱财了,就剩下这么些先人留下来的物件,如果全卖了,这皇宫就太寒碜了。”

“无妨。”月镜离道,“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镜国熬过最苦的几年,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到时,再把需要的东西买回来便是。”

众臣沉默几秒后,齐齐拱手:“谨遵陛下旨意。”

月空道:“既然陛下都能变卖皇室家产,我也把我家能卖的都卖了罢。”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家里若是有什么值钱的,能卖的都卖了,换钱支援国库。

月镜离点点头:“那你们就去办吧,能换得多少钱算多少,以后国库有余盈了,再补偿你们。”

“是。”

月空而后又问道:“即使我们给了刺加国这般优惠的条件,刺加国仍然不肯与我们签署协议或全面通商呢?”

月镜离淡淡道:“如果刺加国因为联姻不成而放弃这样的好处,那就说明刺加国无远见,无气度,成不了大国、强国,我们也不必过于在意他们,我到时可以把同样的好处给一些泽国鞭长莫及的小国,我就不信没有国家愿意与镜国交好。”

月空等人想了一想,点头:“陛下说得极是,我等明日就去与媚兰公主一行交涉,传达陛下的意思。”

会议就此结束,月空等人离开,月镜离又批阅了几份文书后也去睡了。

这一夜,镜岛下了小雨,原本只是围绕在镜岛四周的夜雾极为浓重,甚至弥漫到了城中,即使巡夜的士兵提灯走在户外,最多也只能照到一丈左右的范围。

这样的夜晚,没什么大事,谁也不愿意出门。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镜岛出大事了。

前所未有的、可怕的事情——皇陵,被人破坏了。

第699章 被破坏的皇陵

“陛下,皇陵于昨夜遭到破坏,经现场检查,雪公主的陵墓受损严重,我等正在全力调查此案是何人所为!”上午,月镜离正与几名臣子商议国事,侍卫带来的消息瞬间就震惊了所有人。

“砰——”月镜离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

他那张总是云淡风清、看似无情无欲的脸倏然一变,就像从一只安静晒太阳的猫变成了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猛然站起来,大步冲到门口,死死的盯着那名侍卫:“我姐姐的骨灰怎么样了?”

他的表情就像要吃人一样,就差没有发出红光了。

侍卫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雪公主的陵墓被人挖开了,但她的骨灰埋得很深,防护层很坚固,没有被破坏。”

月镜离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一点,转头看向几名臣子:“会议暂且停止,我要去我看我的姐姐。”

“陛下,外面还下着雨,雾气未散,您晚些再出宫可好?”

“陛下,外头的光线不好,万一有贼人埋伏在途中或皇陵四周,您就这样过去,恐怕不妥,您暂且等等,待准备妥当再出发。”

月镜离已经走到了门外,口气十分强硬:“我现在就去,备马。”

照样守在庭院里的凤衔珠看到他脸色凝重、步履急促的走出来,迅速走过去,跟在他的身后。

月镜离等不及侍从寄马过来,直接往马厩走去,平时他看起来如此优雅轻盈,让人觉得风一吹就能将他吹走,然而他这次走得却比所有的侍卫、侍从都快,那些侍卫、侍从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一个个都因此面露惊讶之色,他们的王……竟然能走得这么快?

凤衔珠却是很快就赶上了月镜离的步伐,紧紧的跟在他的身侧。

月镜离很快就走到了马厩,牵出那匹卸用的白马,翻身而上,策马离开。

就在掉转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凤衔珠,朝她伸出手:“来——”

凤衔珠毫不犹豫的将手交给他,月镜离紧紧抓住她的手一拉,凤衔珠就轻飘飘的踏马而上,落在马背上,也落在他的身前。

月镜离一手环着她,一手甩着缰绳,往吊篮的方向狂奔而去。

凤衔珠个头高挑,英姿飒爽,当她作男子打扮时,能让所有人忘记她是一个女子,但她此时坐在月镜离的身前,却似乎都被月镜离给环抱住了,显出几分女子的仪态来,而且两人的身影竟是十分的契合、优美。

众侍卫看得都愣了片刻,而后才匆匆忙忙的牵马、上马,快速追上去。

月镜离一路奔到瞭望台后停下来,下马,仍然一手拉着凤衔珠,一手牵着那匹白马,走到吊篮面前,下令:“我要即刻下山,开启吊篮。”

守卫看了看他身后还没有追上来的那些侍卫:“陛下,是不是等您的护卫到了,再一起下去?”

“不用,我赶时间。”月镜离拉着凤衔珠和白马走进吊篮,“我先下去,其他人等追上来就好,再说了,下方也有侍卫守着,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陛下——”

“赶紧启动机关,否则我自己动手。”

守卫没有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启动机关。

吊篮顺着缆绳,慢慢下滑到底部的平台后,月镜离对守在下方的侍卫说了一句“我要赶去皇陵,你们自行在后面跟上来”,就拉着凤衔珠上马,疾驰而去。

两人行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即使那些侍卫赶紧策马追上去,与两人还是存在一段距离。

岛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行人并不多,两人骑着白马,迎风飞驰,从雾气中和人群中穿过,行人还没有看清楚两人什么模样,两人就已经如一阵风从他们的身边飘过去,他们在轻雾中的身影如此飘逸美妙,衬着白马和薄雾,简直不像是真人。

“刚才那两个人是谁?该不是我在做梦,看到了神仙吧?”是的,他们看不清马上两人的面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马上的人一定是神仙般的美人。

“听说起雾的早晨,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仙人出现在雾气中,也许他们真的是仙人吧?除了仙人,谁会有这样的风姿?”

“听说看到雾气中的神仙会有好运,哈哈哈,看来我要走运了……”

“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伴侣啊……”

……

月镜离与凤衔珠两人完全没有听到行人的议论,策马如同风驰电掣,转眼间又冲出了几条街。

追在后面的侍卫暗暗惊讶,他们知道王的马术不错,但有这么好么?居然让他们一路都追不上去。

只是,他们不能贴身保护王,王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很紧张,时刻注意着四周。

但,直到月镜离冲到皇陵所在的月牙半岛,也没有遇到任何袭击。

月牙半岛已经被全面封锁,严禁任何人入内,大批士兵正在皇陵内进行全面搜索和检查、修补。

月镜离冲到入口的关卡处,翻身下马,一只手仍然拉着凤衔珠的手,大步往里面走,边走边道:“受损的情况如何?”

月牙半岛的皇陵被镜国人视为“神”的长眠之地,是镜国最为神圣的地方,传说中如果凡夫俗子打扰了“神”的安眠,必将引来大海和天空的报复,引发巨大的天灾,即使是泽国统治镜国的时候,泽国人也不敢轻易去动皇陵。

可以说,在镜国的历史上,基本上没有出现过皇陵被恶意破坏的情况,因此,事发之后,月鹰第一时间赶到,亲自处理这事。

看到月镜离出现,月鹰也立刻赶到他的身边,亲自向他说明:“一共有六座陵墓遭到了破坏,其中最损最严重的是雪公主的陵墓,好在雪公主的骨灰和陪葬品都没有受损,另外,溶陛下的陵墓受损也比较大,其它陵墓受损不大。

受到破坏的几座陵墓都集中在溶陛下、雪公主的陵墓一带,几乎可以确定犯人是冲着溶陛下和雪公主来的,他们使用铁锤、铁撬等工具乱砸乱挖,出手粗暴,很可能对溶陛下和雪公主怀有恨意。

我们勘察过现场的痕迹,因为昨夜下了半夜的小雨,犯人的很多痕迹都被掩盖了,我们找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但可以判断犯人至少有十几人,力气极大。”

他顿了一顿:“这么多人潜进皇陵打砸破坏,按理说守卫应该会发现,只是昨晚的雾气太浓,海浪的声音也极大,令守卫们的视觉、听觉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没能及时发现犯人。

当然,也不排除守卫中有犯人或者犯人的内应,但这些守卫都是经过皇室严格挑选的军人,对国家忠心耿耿,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怀疑犯人是……乌衣卫。”

第700章 她来了,一起出手

“仔细调查。”月镜离脚步不停,“月牙半岛虽然不大,却也不小,而且这里有上百座陵墓,我母亲和姐姐的陵墓并不显眼,犯人却能在黑暗与迷雾之中找到这两座陵墓,说明他们对陵墓极为了解,甚至有可能早就潜伏在这里。

如果乌衣卫是犯人,那他们一定提前踩过很多次点,以皇陵的守备和人数,怎么会毫无察觉?我只能认为,要么皇陵的守卫严重失职,要么出了内奸,你不可忽视了内部的问题。”

月鹰心头一凛:“是。”

“我绝对不会放过犯人,”月镜离口气异常冰冷,“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犯人。”

“是。”

“去忙吧,不必时时跟着我。”

“是。”月鹰暂且退下,带人调查去了。

月镜离没过多久就走到“月牙”靠海的另一端,在看到被破坏的姐姐陵墓的那一瞬间,他目眦欲裂,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极度克制又极度愤怒、冰冷的气息。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都不禁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周围的气温下降了一大截。

忽的一阵海风吹来,将他的发带吹落,他长长的青丝飘散开发,迎风飞舞,每一根发丝都像他的怒火在燃烧,让人想到凶猛狂怒的狮。

没有人敢靠近这样的月镜离,除了凤衔珠。

好一会儿后,凤衔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去吧,把你姐姐的陵墓修好。”

风忽然就变小了,月镜离漫天飞舞的长发落下来,贴在他的背后,他收回怒意和杀气,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走到月镜雪的陵墓前面。

月镜雪建在地面上的陵墓原本是圆形的,外层乃是用白玉大理石雕磨而成,上面刻有月氏一族的祝福咒语,这些咒语都是月镜离亲自所刻;陵墓边上还种有一大圈开有白花的香草,这些香草也都是月镜离亲手种植,他不时会来这里打理香草,在墓前弹琴。

依照月氏一族的传统,所有的陵墓都没有立碑,墓中主人的身份都刻在白玉大理石外壳上,因此月镜雪的陵墓也没有立碑,如果不是皇室成员、朝中重臣或皇陵看守,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陵墓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位。

此时,月镜雪陵墓四周那一圈香草都被挖掉踩毁,外层的白玉大理石也被重物给砸破,里面的陪葬品同样全部被砸坏,这些陪葬品并不名贵,但都是月镜雪生前喜欢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月镜离亲自挑选或者制作的,饱含着他对姐姐的心意。

为了保护案发现场,皇陵的守卫并没有马上清理陵墓,陵墓仍然一派狼藉,月镜离在墓前蹲下来,捡起那些香草,堆放在一起。

凤衔珠陪他一起捡,低声道:“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种,镜岛的冬季不冷,什么时候种植都能成活。”

月镜离轻轻的“嗯”了一声。

收拾完香草后,月镜离又将那些白玉大理石的碎片一块块的捡起来,小心的放在一起,最后才收拾那些陪葬品。

珊瑚,贝壳,海螺,沙雕,鱼骨饰品……几乎都是与海有关的东西,短短一生都在深宫里度过的月镜雪总是说,如果她能亲眼看看大海和母亲所说的海产就好了,月镜离希望他能实现她的愿望。

这些陪葬品大多易碎,易碎的都被打烂了,坚硬的也被打成碎片,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的。

月镜离的指尖在颤抖,总是不动声色的眼睛里,慢慢的笼上了一层雾水和淡淡的红。

他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眼。

凤衔珠看了看他,张了张唇,想安慰他几句,但随后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帮他捡拾满地的碎片,再把这些碎片分类,希望还能将它们修复。

聚在皇陵里的守卫和侍卫很多,他们当然想帮月镜离收拾,但凤衔珠都冲他们默默的摇头,示意他们让月镜离自己动手。

虽然月镜离没说过,但凤衔珠知道他一定很恨他当年没能救下母亲和姐姐,现在的他,能为他母亲和姐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陪葬品的下面还有两层材料,第一层用鱼骨粉、贝壳粉、珊瑚粉等特制而成的石板,第二层则是来自海滩的白色沙子,沙子下方就埋葬着月镜雪的骨灰,好在沙层非常厚,尽管犯人将第一层的石板都砸开了,还刨出了一部分沙子,但并未触及到骨灰部分。

月镜离用双手捧起那些沙子,撒回原来的层面。

忽然,沙子上落下了几滴鲜血,月镜离抬头,就看到凤衔珠的手掌心被那些碎片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伤口渗出来的血迹滴在了细白的沙子上。

“抱歉。”月镜离拉起她受伤的手,轻声说着,拿袖子为她擦拭手上的血迹。

“应该是我抱歉。”凤衔珠道,“弄脏了这些血子,我现在就去换新的沙子过来。”

这么神圣、庄严的地方,不应该被她的血弄污。

“不用。”月镜离摇摇头,“你是我的亲人,便也是我姐姐的亲人,亲人之血可以伴她长眠,还能守护她。”

凤衔珠认真的问:“真的是这样么?”

月镜离点了点头:“是。”

凤衔珠轻轻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管月镜雪是什么人,都是一个值得她敬重的女人,她绝对不想打扰或亵渎了月镜雪的长眠之地。

“你先出去处理伤口。”月镜离扯下领结,将她的伤口缠好,“这里毕竟是陵墓,伤口需及时处理。”

凤衔珠犹豫了片刻后:“好,我先出去,处理完伤口后我再过来。”

月镜离轻轻头。

凤衔珠弯腰走到外面,外面的雾气已经变得很淡了,阳光透过云朵照下来,视野都开阔了不少,很近的地方,海浪拍打着形状长得很是漂亮的礁岩,发出好听的声音。

“真是适合长眠的地方……”她看着眼前的海景,轻声叹息,“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要惊扰已经长眠的故人……”

“老大,那个女人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形状古怪的礁岩后面,埋伏已久的男子轻声叫道,“她在射程之中,毫无阻挡,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那个女人被保护得很好,很少出宫,”另外一人道,“现在可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按照订好的计划,几个人一起动手,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动作一定要快,切不可失手。”

“明白。”几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这片礁岩后面的不同方位,同时冒出好几颗男人的脑袋,他们调整好姿势、角度,取下腰间的铁箭,搭箭上弦,将箭头对准了凤衔珠。

一个对准她的左胸口。

一个对准她的右胸口。

一个对准她的腹部。

还有一个对准她的腰部,打算在她中箭后再根据她的身形给她补箭。

总之,他们要封死她的退路,一口气解决她。

第701章 赴死,无畏的刺客

凤衔珠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她面朝大海,而风从海上吹过来,她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这给了刺客们绝佳的机会。

刺客们没有错过这个顺风的机会,随着头领一声低喝“放箭——”,三名刺客同时从不同的角度朝她放箭。

顺风的铁箭到底有多快?

快到凤衔珠听到利箭破空之声时根本闪避不及,其他士兵和侍卫们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待众人听到异响时,几枝利箭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调查陵墓或者月镜离身上,有一个顶尖的高手始终牢记自己的任务,一直跟在凤衔珠近处,并且时时留意着她周遭的动静。

这个高手就是夜听雨。

月镜雪的陵墓被破坏,让他心痛、愤怒,但他却只是默默的、隐忍的站在一边,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以免影响众人调查或者引来众人对逝者的议论,当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他立刻意识到这箭八成是朝着凤衔珠去的。

——最有可能遭受袭击的是月镜离和凤衔珠,而月镜离正待在陵墓里,箭射不进去,那么,这箭当然最有可能是射向凤衔珠的。

所以,他一听到这声音,还没能判断出这声音的朝向,就下意识的闪到凤衔珠的面前,凭着超强的身手、经验和直觉,在对应凤衔珠胸腹的高度,快如疾风般的挥出一片绵密的刀影。

“叮”的一声,一枝利箭撞在了他的刀上,落地。

第二枝箭射进了他的左肩。

第三枝箭受到刀风的影响,速度和角度都出现了一丁点儿的偏差,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偏差就给了凤衔珠闪避的机会。

凤衔珠斜身一闪,第三枝箭就贴着她的胸口掠过,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她逃过一劫而暗缓一口气时,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第四枝箭已经冲到了斜身的凤衔珠面前,而凤衔珠对此根本毫无防范。

“噗”,那枝箭就像一把刀从她的胸口划过去,带起一道鲜红的血花,在她的胸口上留下一道颇深的伤口。

凤衔珠很痛,但她顾不上这种剧痛,干脆仰倒在地面上,地面上长满了花花草草,正好掩饰她的身体。

没有第五枝箭射过来,同时,那些侍卫、士兵已经行动了。

“一部分人保护陛下和凤大人——”有人大吼,“刺客躲在海边的礁石群里,你们随我过去抓人,绝对不可让犯人跑了——”

“赶紧拿药箱过来,凤大人和夜大人受伤了!”

此时月镜离已经从陵墓里冲出来,蹲在凤衔珠的身边,一大批侍卫围着他和凤衔珠、夜听雨,背对三人,面向四周,高度警戒。

包围圈里,月镜离扶凤衔珠坐起来,撕开她的衣领:“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伤到骨头了,很痛……”凤衔珠白着脸,渗着冷汗,微笑,“不过箭上应该没有抹毒,也没有伤到要害,应该死不了。”

“好,你暂时别说话,我先给你撒金创药。”月镜离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撒在她前颈骨下方的伤口上,而后看向一边的夜听雨,“你的伤口如何?”

夜听雨捂着左肩的伤口坐在地上,脸色也是白了:“刺得极深,伤到肩胛骨了。”

月镜离转向他:“我先给你止血,然后你们两人立刻离开这里,前往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

夜听雨摇头:“陛下,您也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无妨。”月镜离脸上一派肃杀,“刺客躲在礁石群里,无处可逃,我要亲自会会他们,让他们后悔他们对你们所做的这一切。”

皇陵之所以会建在月牙半岛上,除了半岛风景优美、清幽安静且风水极佳,也因为包围半岛的三面海水非常深,水下更是布满了汹涌的暗流和大面积的礁石、海草等,即使是战舰都无法靠近,更遑论一般人和船只了。

另外,半岛的三面边缘也都被形形色色的礁石群所环绕,这些礁石群虽然容易让人隐身,却也让人难以逃脱,毕竟岛上是守备森严的皇陵,岛下是入水后难以存活的危险深海,刺客躲在礁石群里放暗箭,估计是抱了必死之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不怕死的狠劲倒有乌衣卫的风格。

“陛下,您无需如此冒险……”

夜听雨还想劝月镜离,月镜离却已经站起来,下令:“月鹰,你亲自护送衔珠和听雨至最近的医馆治疗,治疗完毕后即刻送他们返回皇宫,记住,两人接触的外人、药品、物品等必须经过检查,不可给刺客任何可乘之机。”

月鹰乃是镜国第一大将,此刻皇陵出现危机,月镜离却让他去保护别人,这个命令令所有人都是一愣。

但月鹰只是沉默了两秒就道:“末将现在就护送凤大人和夜大人离开,请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会全力保证凤大人和夜大人的安全。”

夜听雨还想说什么,凤衔珠就低声道:“放心吧,镜离不会有事的。”

夜听雨看了看已经握着剑往海边走去的月镜离,只得道:“那我们走吧。”

他们已经受伤,凤衔珠又是刺客的目标,两人待在这里可能会让月镜离分心,还可能会导致皇陵成为战场,不如早些离开比较好。

月鹰叮嘱其他人保护好王后,带着一百多人,护送凤衔珠两人离开。

而在海边,大批士兵已经冲到礁石群中,分头追击那些刺客。

布满海岸的礁石密密匝匝的连成望不到头的一大片,嶙峋,崎岖,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想要上面行走很是艰难,但那些刺客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们从藏身之处现身,蹒跚的往海的方向行去。

乍看过去,这些刺客的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五六个人。

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面罩,士兵们看不出他们的长相,只看出他们的身手极好,绝对是训练有素,而且极为了解这一带的环境。

“他们没有地方可逃,追——”士兵们爬上礁石群,行动也是极为蹒跚。

月镜离持剑追到礁石群边,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上去,比任何人都轻盈、快速的在礁石上面行走。

侍卫们惊呼:“陛下小心,这些石头棱角尖锐,容易刺到……”

然而月镜离已经走出去了两丈远,将他们甩在后面。

侍卫们再一次见识到了月镜离的身手,谁说他们的王像文弱书生?

他们也跳上礁石,去追他们的王,生怕那些刺客突然回头来一箭什么的,但那些刺客显然没有余力做这些事情,一路被追着来到了礁石群与海水的分界线。

礁石群上都是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的士兵,另一边则是潜伏着无数暗流和海草的深海,他们已经无处可去。

而月镜离虽然是后面才追过来的,却是第一个追上他们,他就站在距离他们约莫两丈远的地方,盯着他们:“只要你们供出你们的同伙和上头,我保证给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六名刺客一动不动的站在最边上的那块大块礁石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异常复杂,没有怨恨,没有杀气,也没有恐惧,只有难以名状的无奈和苦涩。

第702章 他们,来自内部

“你们还不投降!”终于,其他士兵和侍卫赶到,挡在月镜离的面前,拿兵器指着那些刺客道,“你们没有地方可以逃了,赶紧投降坦白,不然你们现在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边说,边慢慢的往那些刺客走过去,时时防范着刺客同归于尽。

然而都到这时候了,那些刺客却还是没有动手,还将手中的兵器丢进身后的海水里,众人都以为他们这是准备投降了。

“说话!”有士兵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行刺王?其他人现在躲藏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会相信,单靠区区六名刺客就能潜进皇陵和破坏陵墓,在这几个人的身后,一定有厉害的人物在指挥。

那些刺客还是不说话。

“不说话是吗?”士兵们离他们越来越近,距离不到一丈了,“好,咱们现在就揪下你们的面具,看看你们究竟是谁!”

说完之后,士兵们再上前几步就能抓到刺客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刺客忽然朝其他人点了点头,其他人就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与他一齐转身,面朝大海。

“不好,他们想跳海!”士兵们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脸色大变,“赶紧抓住他们。”

士兵们齐齐扑上去,然而他们往前扑的时候,六名刺客也往前面扑去。

“卟通”。

士兵们抓了个空,六名刺客齐齐落入海中,士兵们站在那块礁石上往下望,看着那些刺客在海中挣扎着想游走,全都束手无策。

不管水性有多好,都没有人敢挑战这一带的海域,这已经是镜国人的常识。

“陛下,”他们看向也走上这块礁石的月镜离,咬了咬牙,“咱们现在就去调船,务必将他们抓到……”

“不用了。”月镜离看着那几名浮浮沉沉的刺客,“他们活不了了。”

确实,奇迹并没有发生。

那几名刺客在海中只游出去了约莫三丈远,就像被什么缠住了一般停下来,上下沉浮,来回打转,而后身体慢慢的往下沉,但他们始终没有说话,更没有呼救。

不知为何,礁石上的士兵、侍卫看到眼前这一幕,竟然都隐隐心生不忍。

他们看得出来,这几名刺客的水性非常好,也非常的想逃走,却这样无声无息的溺毙在深海中,连尸体都不可能浮上来,这是非常痛苦的死法。

即使是敌人,他们也敬佩对方是条汉子。

没过多久,那几名刺客彻底沉进海中,再也没有影儿,连个泡都没冒。

众人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语。

月镜离收回目光,插剑回鞘,慢慢往岛上走,众人都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皇陵中间后,月镜离又蹲在姐姐的陵墓里,仔细的将刨开的沙子填回去,其他人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都不说话,各忙各的。

直到傍晚时分,月镜离才将姐姐的陵墓收拾干净,接着又给姐姐行了大礼后才回到皇宫。

刚刚踏进皇宫,他就从月鹰那里听到了一个大消息:“陛下,我在护送凤大人和夜大人回宫的途中遭到了袭击,凤大人和夜大人没事,我们杀掉了几名杀手并将他们的尸体带了回来,经夜大人确认,对方是乌衣卫无疑。”

月镜离一边往凤衔珠和夜听雨等他的地方走去,一边问道:“对方派了多少人前来行刺衔珠和听雨?白观岚等三名头领是否都有出现?他们在何处出手?你这边损失了多少人?”

月鹰道:“对方一共有二十多人,就在我们离开医馆后不久的大街上出手,白观岚出现并与我交了手,木成荫躲在暗处偷袭,水行舟没有现身,不知他是否有到场,我这边死了五人,伤了十几人,另外有十几百姓死伤,我已经派人去处理百姓死伤之事。”

月镜离又问:“他们是如何逃走的?逃向何处?”

月鹰道:“他们是分散逃走的,因为担心他们还有埋伏,我没敢派太多人去追,据跟踪回来的士兵说,有的犯人逃进了西边的山林,有的犯人逃进了南边的众渔村,很难继续追查下去,当然,我等并未放弃追查。”

月镜离微微蹙眉,陷入沉思,没有再问什么,只有月鹰在一边补充情报。

没过多久,月镜离来到花亭里,凤衔珠和夜听雨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正坐在石桌旁边等着他,石桌上摆了数样小菜和汤点,未曾动过。

“你可还好?”凤衔珠问。

“陛下您回来了。”夜听雨说。

月镜离冲两人点了点头,在石桌边坐下来,对月鹰道:“你也坐下吧。”

月鹰犹豫了几秒,这才坐下来,身体坐得直直的,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松懈。

凤衔珠给月镜离舀汤,关切的道:“你还没有用膳吧,先喝碗热汤。”

月镜离看了看她胸口上包缠的那一大圈的绷带,轻轻按住她的手臂:“你受伤了,不必动手。”

凤衔珠笑笑:“受点伤而已,我还没有那么娇弱。”

月镜离也轻轻的笑了:“我也没有那么弱,好了,边吃边说吧。”

他边慢慢的吃,边把皇陵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夜听雨听完以后说了一句:“这些刺客不像是乌衣卫。”

“我确定那六名刺客不是乌衣卫。”月镜离到了此时才说出他的判断,“理由一,对乌衣卫来说,我和衔珠都是杀害千秋业的凶手,他们的目标应该包括我们两人,但这六名刺客只针对衔珠,并未对我出手,这不是乌衣卫会做的事情。

理由二,我与这六名刺客面对面的时候,我完全感受不到他们对我的恨意、敌意或杀意,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反的东西,甚至,我在一名刺客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泪。

理由三,这些刺客很是熟悉皇陵和月牙半岛,也有办法避人耳目,顺利潜入皇陵并隐藏起来,而皇陵戒备森严,乌衣卫潜入镜岛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想做到这一点并不现实。

理由四,这些刺客的水性非常好,同时他们也非常了解月牙半岛三面的海水非常危险,所以他们才抱着必死的心情跳海,而乌衣卫的水性绝对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单就这四点,”他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慢慢的道,“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六名刺客应该来自镜国的军队或皇宫,可能还在皇陵的守卫中有内应,甚至,刺客中就有皇陵守卫。”

凤衔珠和夜听雨没有太大的反应,月鹰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失声道:“陛下的分析确有道理,但我了解我们的兵,他们个个身经百战,对国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随时都可以为国为陛下抛弃生命,他们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这事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这是乌衣卫在陷害咱们的士兵,让咱们起内哄,您且让我去查查……”

第703章 这不是你的错

“正因如此,他们才没有对我动手。”月镜离平静的道,“这事确实要查,而且要从内部查起,这六名刺客能做到如此地步,后面一定有指挥和帮手,不把幕后的指使者查出来,他们暗杀行动只怕不会中止。

另外,这六名刺客若真是来自军队或皇宫,他们至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失踪了,也不可能再回来,从这个角度去调查,一定能查到他们的来历和身份,以及在背后策划和指挥这场暗杀行动的人。”

他的目光暮然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射进月鹰的眼睛里:“月鹰,你能做到公私分明的调查这个案子,不包庇任何人吧?”

月鹰咽了咽口水,坐直身体,很是郑重的道:“不管任何人出于任何原因破坏皇陵和行刺陛下的友人,都不可原谅,末将以军人的名誉向您担保,末将一定会彻查此事,绝不徇私。”

“很好。”月镜离缓缓道,“你今晚就开始调查,这事拖沓不得。”

月鹰犹豫了片刻后:“陛下,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些刺客的身份?”

“在他们跳海的时候,我几乎就确定了这一点。”月镜离给凤衔珠挟菜,口气很淡,“我当时没有说,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不想动摇军心,故而等到现在再说。”

月鹰暗暗点头,又道:“陛下,您说这些刺客会不会与乌衣卫勾结?”

月镜离一边喝粥,一边慢慢的道:“镜国人与乌衣卫乃是死敌,如果这些刺客真的来自军队和皇宫,应该不会和乌衣卫勾结,而且双方若是勾结,乌衣卫应该也能潜入到皇陵之中,但我没有受到任何袭击,足以证明乌衣卫并不在皇陵之内。”

月鹰道:“溶陛下和雪公主的陵墓受到了破坏,这倒像是乌衣卫所为……”

他很难想象和接受镜国的军人会去破坏这么神圣的陵墓。

月镜离沉默片刻后:“我猜,两方是在互相利用对方。今天的刺客想冒充乌衣卫暗杀衔珠,将案子推到乌衣卫身上,而乌衣卫肯定也及时得知了皇陵出事的消息,暗中跟踪和观察皇陵,待你们一行离开皇陵后便出手行刺。

乌衣卫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来你们当中有两名伤员,这两名伤员也是谋害千秋业的帮凶,他们有机会杀掉这两名帮凶;二来,他们肯定意识到皇陵里的刺客乃是镜国人或者是第三方,他们在这时出手几乎相当于承认他们便是真凶,从而将我们的调查集中到他们身上,从而掩护那些刺客日后继续对衔珠动手。”

月鹰听得额头微微冒汗,喃喃:“这案子居然有这么多蹊跷……”

“至于那些可能来自我们当中的刺客为何要破坏皇陵,最大的可能是把衔珠引出来。”月镜离捏紧了还拿着刀叉的手,口气变得冰冷起来,“为了防备乌衣卫,衔珠这段时间都没有离开皇宫,而且一直待在我身边,刺客很难找到机会动手,因此,刺客想对衔珠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引我和衔珠出宫,再让她与我离远一些。

那么,我和衔珠要怎么样才会离开皇宫,且不会被重重保护?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在乎我的母亲和姐姐,所以,如果我母亲和姐姐的陵墓遭到破坏,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皇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衔珠肯定也会随我一起去。

到时皇陵一片狼藉、凌乱,在场的士兵虽然很多,但他们的注意力肯定都放在收拾现场、调查线索和保护我之上,不太可能会关注衔珠,而衔珠到了现场之后也不可能就干站着,很可能会参与调查或收拾,如此,她便会与我拉开距离,给了刺客可乘之机。

再者,皇陵变成那样之后,加上月牙半岛独特的环境,谁会想到犯人不仅没有离开,还躲藏在那些礁石群中?因此,我和衔珠都会缺少足够的警惕,这便是刺客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母亲和姐姐的陵墓虽然受到了破坏,但她们的骨灰都没有受到任何损毁,感觉犯人似乎手下留情,这也是我怀疑刺客是自己人的重要原因之一,换了乌衣卫来做这种事情,结果绝对会更加糟糕。”

月鹰听得彻底呆住了,陛下居然能从各种有限的线索和情况中,分析和推测出这么多东西?而且都分析得极有道理,并没有大的漏洞。

“衔珠,”月镜离说完以后注视凤衔珠,“你近期要加倍小心,还有,抱歉,我没能保护好你。”

“说什么呢。”凤衔珠笑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我当然有错。”月镜离摇头,“是我带你来到镜国的,而且我早知道这里有人对你心怀不满,并不希望你留在这里,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做到如此地步,如果你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打住,我需要强调两件事情。”凤衔珠打断他的话,一脸正色的道,“一,我来镜国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你,也因为我自己想来这里避避风头,你知道的,我得罪了君尽欢和凤穿云,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可以去。

二,我也知道这里有人对我不满,想把我赶走或者对我不利,我可以选择离开,但我既然没有这样的念头,那我就必须承受留在这里的后果,这次受伤也有我过于大意的缘故,你无需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若是偶尔任性一点就好了。”月镜离轻笑,而后也一脸严肃的道,“我一定会找到这起案子的幕后主谋,绳之以法,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会与你共难,绝不独活。”

凤衔珠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眸,用手指拈起一块糕点放进自己的嘴里,慢慢的咀嚼,唇边还泛起一丝浅笑,就像这糕点很是美妙一般。

月鹰在旁边听得不禁又有几分苦涩,他早知王对凤衔珠不一般,然而再次听到王对凤衔珠说出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之类的话来,他还是觉得很抑郁。

镜国那么多出色美好的女子,她们也为这个国家、为陛下付出她们的所有,陛下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呢?

想到他们如此完美的王被一个父辈与镜国有深仇大恨的丰国女子所倾倒,他真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然而他又能怎么样?

他拿起桌面上那一小壶药酒,埋头给自己倒酒,埋头一个人喝,夜听雨盯着他手中的酒,似乎也很想喝两杯,但还是忍住了。

暮色已经降临,天气阴沉,气氛变得低落起来。

月镜离又与凤衔珠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后,看向其他人:“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该忙的忙,该休息的休息。”

“是。”

四个人都站起来,月镜离陪凤衔珠回去,夜听雨和月鹰各走各的。

细雨又霏霏的下起来,夜听雨慢慢的、恍惚的走在细雨中,目光看着东北边的方向,这样是看不到月牙半岛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向她长眠的方向。

镜岛这个地方,只要下雨,岛上就会起雾,随着细雨落下,飘渺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四处弥漫,将他的视线给挡住了。

“咚。”他撞到了大树上,脸有点疼。

他却没有闪躲,就这样将脸贴在大树上,那种淡淡的疼,他并不排斥。

忽然,一把伞挡在他的上方。

一个声音幽幽的道:“夜凉,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去吧。”

第704章 不孤独,她就在我身边

夜听雨抬头,就见皇宫侍卫长月满盈站在他的身后,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正在静静的看着他。

“不用了。”他摇头,转身就走,“我自己回去就好。”

月满盈跟上去,努力将伞面覆在他的头上:“你受了伤,最好不要淋雨。”

“细雨而已,不碍事。”夜听雨加快脚步,“镜岛近期很不安宁,侍卫长身负要职,不必把时间花在我身上。”

“我刚散值,有时间。”月满盈道,“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

夜听雨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伞:“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月满盈却道:“你受伤了还要淋雨,太不关心自己了,我等会帮你换药。”

“不用。”

“你需要有人照顾。”

“我一个人也好好的过了这么多年,侍卫长不必为我担心。”

“我当然会担忧,因为我钟情于你啊。”月满盈终于明确说了出来。

夜听雨停下脚步,转头,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我对侍卫长没有任何想法,我这一生都无意于谈婚论嫁,还请侍卫长收了对我的心思,再也不要对我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我试过。”月满盈把伞放下来,也站在细雨中,深深的看着他,“但我做不到。你是唯一能吸引我的男子,我尝试过放弃你或者去喜欢别的男子,然而始终没有人能让我的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如今你离我是这么的近,我却不能亲手碰触你和照顾你,这让我感到很是痛苦,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要尽我所能的争取你。”

镜国本就女多男少,这次的复国战争更是让大量男子死在了战场上,满城都是未婚的女子和寡妇,未婚的男子但凡条件过得去的,无不被众多女子追逐,何况像夜听雨这么强、这么出色的男人?

甚至,早在天泽城的时候,就有许多侍女、女战士向夜听雨表露爱慕之情,但夜听雨全部无动于衷,断然回绝。

所有在天泽城待过的镜国叛军都知道夜听雨爱的是雪公主,在一次次的示爱碰壁后,镜国的女子们也纷纷死了心,不敢再对夜听雨抱有希望。

她也知道自己能求爱成功的机率很低,但镜国的女人,哪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自己的真爱?

更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镜国又人口凋零,她有责任为自己找一个好男人并为镜国的人口增长尽力。

“你对我的想法只会给我带来困扰,我不会感谢你的情意。”夜听雨眉头微拧,“我无意过问你的私事,只要你以后莫拿私事来打扰我,我感激不尽。”

说罢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月满盈捏了捏拳头,追上去:“夜听雨,我知道你对雪公主的感情有多深,这一点也令我深感佩服,但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你不能因此就这样孤身过完你在这个世界有一生。”

夜听雨仍然无动于衷,还加快了脚步。

月满盈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夜听雨,我也非常敬重雪公主,我并不希望你忘记雪公主,但是,在你去另一个世界之前,就接受我的心意,让我陪你度过这一生好不好?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一个糟糕的女人,我总能给你的人生带来一点色彩的。”

“夜听雨,你一辈子不爱我也没关系,在我们的人生中,总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重建家国,比如生儿育女延续血脉,我们就一起生活,生下我们的子孙后代可好?”

“夜听雨,我从来没见过雪公主,可我听过她的故事,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她一定不希望你沉湎于过去,就这样孤独的度过一生……”

“你错了,我并不孤独。”夜听雨猛然停下来并往旁边闪了一步,避开她撞上来,“对我来说,镜雪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开,我期待着随时与她同赴另一个世界,我过得很充实。”

月满盈停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侍卫长,你并不了解我,当然我也不需要你的了解。”夜听雨已经走到了他的院子门口,“你走吧,我不希望你再对我说这些,如果不肯收手,我会考虑离开皇宫。”

月满盈有些无措:“你、你生气了么?很抱歉,我并没有打扰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砰”,夜听雨已经进大门,将大门关上。

月满盈就这样站在大门外,看着紧闭的门扉,久久不动。

细雨慢慢的变大了,将她彻底淋湿,她就一直站着,直到巡逻的侍卫走过来将她拉走。

屋子里,夜听雨的衣服也被打湿了,伤口的绷带湿漉漉的,应该要马上擦干和换药、换绷带,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窗前,痴痴的遥望着月牙半岛的方向。

一个人独自的时候,他总是看着那里。

即使很多时候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与此同时,月镜离也送凤衔珠回到了她的居处,他撑着伞,站在门外,看着已经踏进大门的凤衔珠:“在清除所有的犯人之前,我会让阿蒙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凤衔珠惊讶,连连摇头:“不行,你同样也是乌衣卫的目标,乌衣卫想杀你胜过想杀我,而且你需要经常出宫和四处巡视,处境比我更危险,你不能把阿蒙派走。”

阿蒙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也许阿蒙的功夫比不得夜听雨、白观岚这样的顶尖高手,但他天生神力,听力、视力、反应能力也是超乎寻常,更如猿猴一般灵敏,能在树木之间、岩石之间、屋宇之间等常人不可及之处来回穿梭、跳跃,非常适合在暗中护卫。

有阿蒙暗中护卫,任何高手想靠近他要保护目标,都很不容易。

“无妨。”月镜离道,“我的身边有无数高手守着,如果这么多人都护不住我,多一个阿蒙也不会有用……”

“啊啊啊——”旁边高高的大树上传出一阵不满的尖叫声,阿蒙的声音传下来,“主人小看阿蒙,阿蒙才没有那么没用!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阿蒙,阿蒙不服气!阿蒙才能保护好主人!”

凤衔珠抬头,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心里不禁惊叹,原来阿蒙躲在那里!亏他这么沉得住气,在暗中隐身那么久却不露声色,这份定力真是他以前所没有的。

阿蒙,又成长了。

“阿蒙,”月镜离抬头,装作没听到他的不满,“衔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和你一样重要,她现在受伤了,我认为除了你没有人能保护好她,所以我就将保护她的任务交给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阿蒙才不会让主人失望。”阿蒙很开心的大叫,“阿蒙一定会保护好凤衔珠,请主人放心。”

“那衔珠就交给你了,你从现在开始就是衔珠的暗卫。”月镜离说完后看向凤衔珠,“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不要劳累。”

“镜离,你等等。”凤衔珠叫道,“你比我更需要阿蒙保护,你还是把阿蒙带走吧,万一你……”

“你要相信我。”月镜离撑着伞,漫步间转首,微笑,“我被这么多人保护着,若是自己还保不住自己,那就更没有办法保护你了,这样的我,不如早点死掉算了。”

凤衔珠先是噎了一下,而后脸庞微微的红了。

总是如深山古泉般沉静、内敛的镜离,怎么也这么会说……这样的蜜话了?

第705章 我要长居皇宫

回到月神宫的月镜离沐浴过后便坐在书房里,处理堆积如山的国事、政事,直至午夜方才睡去。

次日凌晨,五更刚过,他便如往时一般起身,在庭院中打坐、练剑,直到天色泛白时才停止,而后快速的沐浴更衣,坐在书房里,继续处理公务。

天色大亮的时候,该用早膳了,他派人去请凤衔珠过来一道用膳,这已经是他近期的习惯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月空却在这时候领着几名大臣和媚兰、刺加国使节司朗等人进来了。

“陛下,”月空行礼,“司朗大人决定今日中午返回刺加国,特来向陛下辞行,同时也希望能与陛下一起用膳,与陛下畅饮几杯。”

月镜离看向司朗,刚想说什么,司朗就抢先说话了:“陛下,请原谅我等如此冒昧,实在是昨日陛下过于忙碌,我等找不到机会向陛下辞行,而今日午时正是出海的最佳时机,我等只有这时候方便前来向陛下辞行。

另外,陛下仙姿神貌,实在令我等仰慕,才想借这个机会与陛下一道用膳,在回国之前能够多欣赏陛下神颜,还请陛下切勿怪罪。”

“无妨。”月镜离颌首,“你们都坐下来罢,有你们陪我一道用膳,当然是雅事一桩。”

他的侍从已经机灵的端了足够的桌椅过来,给众人一一摆好。

众人施施然坐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媚兰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坐在月镜离一边,至于他的另一边,却是无人入座,似乎众人早就知道得留这个位置给凤衔珠。

而后,凤衔珠到了。

她看到眼前这么多人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客气的冲众人笑笑:“各位,早。”

众人也很得体的回复:“凤姑娘,早。”

凤衔珠也很自然的在月镜离的另一侧坐下,笑道:“今早怎么这么多人?”

“司大人和媚兰公主是来向我辞行的,”月镜离给她倒镜国都爱喝的八宝米糊,“他们今日午时将出海返回刺加国,只有这个时候方便见我。”

“原来如此,”凤衔珠点头,又笑吟吟的道,“今日的早膳一定很是丰盛,我沾了各位的光了。“”

而后她就不再多说什么。

就她所知,刺加国尚未与镜国签订同盟协议,双方也许会利用这个机会最后再谈一次,她这个无国之人,最好多吃少说话。

“我要解释一下哦,我不是来辞行的。”媚兰举手,很是认真的道,“我主要是来看望镜离的,昨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很担心镜离呢,只是我不方便去皇陵见镜离,昨晚我又有事要忙,不能来皇宫里见镜离,所以才早早的跟着月空长老和司朗过来。”

“多谢媚兰公主关心。”月镜离说得公事公办,客气而有礼,“我并没有受伤,倒是衔珠受伤了,都怪我未能保护好她,我一直在反省我自己。”

众人都看向凤衔珠,凤衔珠却在低头喝米糊,避开众人那种种复杂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可恶,居然对你们出手。”媚兰把目光转移到月镜离脸上,认真的道,“镜离,你别看我从小就很受父王和兄弟们的宠爱,但我从小就习武,经常跟各种各样的高手比试,在我们国家也是出名的高手呢,如果我在你身边,我一定能保护得了你。”

“多谢媚兰公主的好意,”月镜离还是客气又疏离,“但我国的军人和侍卫也好,我自己也好,都没有柔弱到需要媚兰公主来保护的地步。”

“你当然是很强的,”媚兰摆摆手,“但我喜欢你,不想你受伤,便想保护你,这乃是人之常情嘛。”

“那我还是只能拒绝公主了。”月镜离道,“早点都端上来了,请各位趁热吃,不必拘谨。”

因为不是正式场合,凤衔珠又已经第一个动筷了,众人便也没有客气,纷纷品尝起来。

待众人吃了一会后,月空才道:“司大人,公主,不知两国缔结同盟的事情,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气氛变得微妙了,众人安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声的吞下嘴里的食物,竖耳聆听接下来的对话,只有月镜离与凤衔珠,仍然慢慢的享受美食。

“协议的事情,由公主全权作主。”司朗看向媚兰,“公主昨晚与我们商议了很久,已经拿了主意。”

月空先是看了月镜离一眼,见月镜离不说话,才又问道:“公主,您意下如何?”

媚兰已经收起了轻快的表情,很是郑重的环视众人:“我收到离陛下提出的修改意见后,认真想了很久,决定以大局为重,接受这份修订过的协议。”

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禁露出笑容,但媚兰公主马上又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众人的心脏立刻一跳,高高的吊起来,紧张的看着她,她又提出了什么条件?难道又是跟联姻有关的事?缔结同盟协议对两国都有好处,特别是月镜离提出的那两项给予刺加国的优惠条件,对刺加国的好处太大了,那可是过了这村就没那店。

即使是刺加国使节一行,也希望他们的公主能签下这份协议。

至于刺加国签了这份协议后会不会得罪泽国,说实话,刺加国离泽国相当的远,泽国算是鞭长莫及,而且两国的关系历史上就没有好过,刺加国得罪或不得罪泽国,对本国的影响都不会很大。

媚兰说完之后就瞅着月镜离,等他发问。

众人又紧张的盯向月镜离,生怕他一个不悦,半点面子都不给媚兰。

好在月镜离喝完手中那一小碗稀粥后,毫无波动的开口了:“媚兰公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会接受。”

“你一定能做到。”媚兰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我特别喜欢你的皇宫,我想长居在这里,作为刺加国派往镜国的特派大臣,专职处理两国之间的各种事务,唔,我向你保证,这是很重要、很正式的活儿,我一定能为两国的友好、合作做出很大的贡献。”

众人都愣住了,而后互视,眼里多多少少都抱有质疑和担忧。

她提出这样的要求真没有私心?如果她没有私心,何必要长居镜国的皇宫?这明摆着就是想待在月镜离身边吧?

月镜离……应该不会答应吧。

果然,月镜离先是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媚兰公主想长居镜岛,我代表镜国上下欢迎您,但长居皇宫这一点,我不便接受。”

媚兰追问:“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

月镜离道:“只要媚兰公主还对我抱有男女之情或联姻之心,我就不能让您长居皇宫,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枝节,除非公主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私人情感。”

媚兰单手托腮,偏头看他:“我难得真正喜欢上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消除对你的爱慕?但我保证我会公私分明,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影响公事和两国关系,这样也不行吗?”

第706章 让步,经得起考验

月镜离平静的道:“不行。”

媚兰盯着他:“就算我对你怀有私情,到底又能影响你什么?皇宫里暗中爱慕你的女人很多吧,多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月镜离道:“爱慕我的女人有多少我不知道,不过没有人会像公主这么勇敢和执着,这让我感到困扰。”

媚兰追问:“什么困扰?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厌烦的事情或者危害镜国、两国关系的事情,你尽管处置我便是,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不是这个原因。”月镜离摇头,“您不介意公开您对我怀有私人感情,然而我并不想让任何人误会我与您的关系。”

“误会?”媚兰哼哼,“你其实是怕凤小姐误会吧?”

月镜离又沉默两秒后,看向凤衔珠:“如果媚兰公主长居皇宫,与我经常接触,你会不会误会我与媚兰公主的关系?”

“不会。”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凤衔珠已经吃饱了,这会儿正在一脸有趣的旁听,听到月镜离这么问,她便笑道,“你说你与媚兰公主是什么关系,我便相信是什么关系,其它的,我都不信。”

月镜离也笑了,脸上现出淡淡的温柔之色。

他先用这样的表情注视了凤衔珠好几秒,才看向媚兰公主:“公主,即使衔珠不会误会我与您的关系,我也还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对我怀有男女之情的女子在我的居住长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搞……”媚兰气苦的连连拍额,嚷嚷,“既然凤小姐都说不会误会你了,你到底还怕什么?”

“不怕一万,”月镜离平静的道,“就怕万一。”

“你——”媚兰气得甩了甩肩膀,似乎有点想骂人,但很快她又“嘻嘻”的笑了,“你会拒绝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好罢,我再换一个理由说服你。”

“我问你啊,”她又是非常认真的盯着月镜离道,“既然你确定你不会喜欢我,也绝对不会娶我,同时也确定凤小姐不会误会你与我的关系,那你为什么如此强硬的拒绝我住在皇宫里?

如果两国结盟,必然有很多贸易上、民间上的往来,我身为刺加国的公主和特派大臣,留在镜岛处理两国事务,因此住在皇宫里,一来比较安全,二来有助于更效率的处理两国事务,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你却以种种原因拒绝我,就好像我住在皇宫里会让你动摇,让你变心,你担心你会被我诱惑成功,背叛了你与凤小姐的交情,所以才非要拒绝我不可。”

月镜离蹙眉,想说什么,但媚兰马上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怕我纠缠你,打扰你,但我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保证不会这么做了,你身为镜国的王,难道对我这个盟国的公主和使臣就没有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吗?

我来镜岛这么久,除了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向你示爱这一点让你感到困扰以外,可曾做过什么不合礼数、伤害两国利益的事情?我上次提出以联姻换取结盟协议,看起来有些过分,但两国联姻确实对两国大有益处,两国上上下下都乐见其成,我在这事上并不是无理取闹。”

“离陛下,”她意味深长的道,“您得知道,两国结盟、全面合作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之上,您这么不信任我这个刺加国的代表,刺加国又要如何信任镜国?

当然,我非要住在皇宫里,确实也有亲近你、与你培养感情的心思,但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您不能因此就鄙视我或抨击我,我也有喜欢你的权利。”

她的目光在月镜离与凤衔珠之间来回睃巡,微微拔高声音:“再说了,你若是与凤小姐情比金坚,经得起考验,又何必总是担心我勾搭你、亲近你?你不觉得你矫枉过正,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么?”

安静。

一桌子的人都不说话,等着最后的结果。

月镜离看着媚兰,不说话。

“咚。”媚兰勾起手指,敲了一下桌面,大声道,“月镜离,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来选择吧。”

她可是全权代表刺加国国王来这里谈判的,如果月镜离对她没有最起码的信任,那她也不敢签这份协议。

“公主说得很有道理。”月镜离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确实,我与衔珠的关系若是足够坚定,不管有多少爱慕我的女子待在我身边,我们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担心,所以,我接受你的这个条件。”

“呼——”众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掉了,同时也对月镜离和媚兰公主感激不已。

这两个拥有极大权力的人物,终究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的私心和性情,各自退让了一步,让两国的关系得以延续和深化,利国,利民。

不过,众人心里也另有一番难言的滋味,月镜离和凤衔珠从未明确过他们乃是“恋人”的关系,也从未提及他们会成亲、相守之类的话题,但从两人刚才的反应来看,两人只怕都不会再分开了。

“端酒上来——”月空很是高兴的挥手,吩咐侍从,“要最好的酒,咱们怎么样都得喝一杯庆祝庆祝。”

气氛变得无比的融洽,两方的臣子有说有笑的,好不亲热,不过凤衔珠只是微笑,却不参与这些谈话。

侍众端酒上来,镜国的贸易大臣亲自给众人倒酒,倒到凤衔珠的杯子时,月镜离将她的酒杯拿过来:“衔珠有伤在身,不宜喝酒,她的酒就由我代她喝了。”

凤衔珠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众人一看,心里又不禁有点酸溜溜的,凤衔珠刚才可是拿那只杯子喝过水的,月镜离却直接用这只杯子帮她喝酒,这种关系……唉,这么完美的王怎么就对凤衔珠这个复杂而独行的女人这么上心呢?

简直就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来,为镜国和刺加国的友谊干杯——”

“祝两国国强民富,友谊长存——”

互相敬过酒后,众人起身前往月镜离的书房签署同盟协议,凤衔珠左看看右看看后不动声色的放缓脚步,准备装作自己不存在般的离开。

她既不是镜国人,也不是刺加国人,不合适参与这种事。

月镜离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无妨,随我一起去罢,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凡我所及,你皆能去。”

凤衔珠注视他片刻后,垂下双眸,唇边现出一抹微笑:“好。”

众人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都有些同情的看向媚兰,她留在镜国的皇宫里,日日看着这两个人如此……这哪里是什么机会,恐怕只会是煎熬啊。

第707章 凶手的真面目

待月镜离与媚兰正式签署完毕两国结盟协议时,时间也不早了,月镜离亲自送司朗一行前往码头,并由月空向镜岛百姓宣布这个消息。

一时间,听闻这个消息的百姓都露出了欣慰的笑颜,纷纷跟着乘船前往码头的月镜离一行,向刺加国使节一行表达他们的善意与祝福。

在码头,许多百姓更是向司朗送上礼物,让他带回去给刺加国的国王。

礼轻情意重,司朗感受到了镜国百姓的诚意,郑重的告诉前来送行的百姓们:“感谢各位乡亲的祝福,请各位放心,我一定向我国国王转述镜国人民的善意,全力促进两国的友谊永续长存,创造崭新而强来的未来——”

“欢迎司大人有空常来镜国走走——”

“祝贵国国王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请海神保佑刺加国的各位使者——”

……

在密密匝匝的镜国人的祝福中,六艘大船扬起巨大的风帆,顺着海风,宛如巨鸟展开羽翼,慢慢驶离码头,朝着远方行去。

月镜离目送船队离开,直到船队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看向始终站在他身后近处的凤衔珠:“我们回去吧。”

站在他身侧的媚兰酸溜溜的看向他和凤衔珠,嘴角微垮,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人家眼里就没有她,她去套近乎做什么?

“真想单独带你出去走走,”走到小船上后,月镜离低声对凤衔珠道,“只是到处都不安全,我们还不能单独出行。”

“没事。”凤衔珠也低声道,“咱们还有时间。”

“我们的时间也许还有很多,只是,总觉得这时间不够用。”月镜离看着海岛的景致,“我想赤着脚、拉着你的手在海滩边漫步,我想与你一起卷着裤脚、一起上树摘椰子,还想与你乘船出海去钓鱼、然后在沙滩上烤鱼,还想与你一起在满月的晚上去海边游水……”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没有声音了,眼里只留下淡淡的伤感。

他想与凤衔珠去做的这些事情,是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和姐姐还在的时候,母亲经常跟他和他姐姐说的梦想,那时,他和姐姐对海与岛充满了向往,然而,最终只有他撑到了这一天。

“会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你去做。”凤衔珠低声说着,微微的笑了起来,“其实,就像现在这样,能够自由的与你站在一起,不必担心任何人出来阻止,我也很开心了。”

真好呢,月镜离还有这么多想做的美好的事情,而她呢,几乎已经心如止水,没有了什么想做的美好之事,好在她还可以“分享”月镜离的梦想。

“你说的是,”月镜离的目光又变得柔和,“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回到了皇宫。

月镜离又去忙了,凤衔珠因为有伤在身,也回到了自己的居住,换药,喝药,然后看书。

这天晚上,月镜离没有像往常一般请她过去一道用膳,却还是派了贴身的侍从过来告诉她:“陛下这几日很是忙碌,镜国下辖的众多岛屿的长官分批前来觐见陛下,陛下常常与他们谈到深夜,顾不上按时用膳,故而派小的前来跟凤大人说一声,请凤大人务必按时用膳,按照歇息,安心静养。”

凤衔珠点头:“你回去告诉镜离,我会安心静养,也请他注意歇息。”

在这时,她只有月镜离一个友人,恐怕也只有月镜离一人对她心怀善意和诚意,但,她并不需要时时见到他,她一个人的时候也能过得充实。

看书作画,学琴弹曲,烹饪美食……在她变成复仇者之前,她也是多才多艺,涉猎极广的。

如此,三日之后的晚上,夜还未深时,月镜离派人过来请她去月神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月镜离在这种时候找她,还是请她过去,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凤衔珠不敢大意,即刻就前往月神宫。

她跟着月镜离的贴身侍从踏进月神宫后,侍从却是领着她往书房的方向走,她心里知道月镜离找她谈的应该是正事、公事了。

有什么正事、公事、大事需要她出面的?

很快,她走进月镜离的书房,一眼就看到屋里同时坐着的还有月空、月鹰和月满盈,三人面色极来凝重,一看到她就紧张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已久,她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各位好。”但凤衔珠并不紧张,她笑吟吟的走进去,“镜离,好久不见。”

月镜离看到她,就像月光终于穿透了薄云,眼色、面色都是微微的一亮:“确实好久不见了,坐吧。”

他给凤衔珠倒茶:“你的伤好些了么?”

凤衔珠笑笑:“伤口正在愈合,并无大碍,不过我近期还是不能动到伤口。”

其实这几天里,月镜离每天都有派人过来看望她,但即使这样,月镜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仍然是问候她。

“那你这几天过得可还好?”

“自得其乐,吃好喝好,挺好的。”

一边,月空与月鹰对视,脸色都有点苦,也有点焦虑,遇到这么紧急的事情,陛下还有心情与凤衔珠寒暄?

不过月镜离也只寒暄了两句,就直入正题:“衔珠,这次请你过来,是因为破坏皇陵和刺杀你与听雨的主谋已经找到了,你们是受害者,内情自然要让你们知道,我也去请了听雨,他不便过来。”

为什么不便,只有夜听雨心里明白了。

“月鹰,”月镜离看向夜鹰,“你来说明。”

“是。”月鹰深吸一口气,脸色异常疲惫,口气也透着深深的倦意,“这三日来,我从军队内部、皇宫侍卫内部细细查起,终于查到有六个人在这几日里彻底失去了行踪,而且他们都是在皇陵被破坏那一夜前就消失。

这六个人当中,有的已经退伍,有的正在休假,有的以探亲、看病的理由请假,有的正在外头公干,但细细查下去就发现,他们要么就是在撒谎,要么就神秘消失,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们。

我当然会怀疑他们就是破坏皇陵和刺杀凤大人、夜大人的凶手,便又顺着他们的人际关系、近期行踪细细查下去,终于查到这六个人要么就是镜岛的安防将军——月无泽的亲信,要么就是他以前的同僚、部下,要么就是他的亲人,每一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而且这些人全部都是高手。”

他边说边看向凤衔珠,凤衔珠听得很是专注,心里也隐隐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脸色这般凝重了。

第708章 宽恕?英雄与罪人

不过凤衔珠并没有开口。

在这个地方,她始终是外人,即使她与月镜离交情匪浅,她也不想轻易插手或插嘴镜国的事情。

“顺着这条线索,我又查到月无泽在近期与这六个人暗中多有接触,但双方在聊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月鹰道,“此外,在我秘密调查这六个人的过程中还受到了颇多妨碍、阻挠和隐瞒、误导,我用了不少手段,终于查到是月无泽在暗中授意他的人破坏我的调查。”

“就在今日凌晨,我暗中逮捕了月无泽,审问他与皇陵之事是否有所关联,”他的声音愈发沉重,“初时他坚决否认,无论我如何利诱或威逼,他都不松口。后来,我把相关的证人统统都抓过来,一一与他对证,又找了空长老前来劝他,如此忙了整整一日后,他终于承认他就是幕后主谋,破坏皇陵和行刺凤姑娘、夜大人两人的事情皆是他在幕后策划。”

说到这里,他苦笑:“这案子算是破了,但我实在是不好处理此事。”

他低头,端酒,喝酒,不说话了。

“唉——”月空长长的叹气,看向凤衔珠,也是一脸的苦涩和沉重,“凤姑娘大概还不知道月无泽是什么人吧?”

凤衔珠点头:“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我应该知道,还请空长老明示。”

“他是谋害你的真凶,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月空道,“他虽然只是负责镜岛防卫的将军,在职位和地位上并不比我们几个高,但他却是所有镜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他这一生的经历堪称传奇,镜国无人不知他的故事。”

而后,他开始简述月无泽的故事:“月无泽出生于一个贫穷、偏僻的岛屿或者说是部落,这个部落不过一万余人,族长在部落中拥有绝对的权力,为人贪婪、残暴,视岛上的居民为牲畜,任意压榨奴驭,岛上的居民过得极其悲惨,这个小岛也被称为黑暗之岛。

月无泽的父母都是打渔的奴隶,据说前前后后生了十几个孩子,但只有不到一半能活下来,全家的生活非常清贫,月无泽从小就帮父母干活,才七岁就能出海打渔,对别人都是能帮都帮,他还曾经凭借他对海洋和天气的了解救过一船人的性命,当地人都说他非同寻常,将来必定是个人才,从来不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对待。

在月无泽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太多亲人的死亡,他的兄弟姐妹有的早早夭折,有的因为无钱治疗而病故,有的在干活中出意外死亡,还有的神秘失踪,再也没有音讯,有传闻说是被族长的族人拿去折磨取乐,杀掉喂虎了。

这些都让月无泽恨透了族长,他利用当地人对他的尊敬,暗中拉拢了一批穷人,传播反抗族长的念头。

十五岁那年,月无泽的父亲在出海打渔时遭遇暴风雨,再也没有回来,他的母亲劳累过度和悲伤过度,也撒手人世,他们家交不出足够的海鱼,族长一族便抓走了他的两个妹妹,准备卖去其它国家。

月无泽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兄弟和一批人冲进族长的家中造反,结果却以失败告终,几乎所有人都被杀了,他和几个同伴侥幸未死,逃离小岛后前往镜国。他那时还是第一次离开故乡,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就敢独自一人去求见镜国的王,请求镜国派兵拯救小岛上的百姓,并将小岛纳入镜国的范畴。

说实话,他出生的小岛并不富饶,地位也不重要,并没有多大的价值,他求了当时的镜国女王很久,终于说服镜国女王出兵,他亲自带领这支军队杀回故乡,摘下族长的人头,宣布所有人获得了自由,并带领全岛百姓宣誓向镜国国王效忠。

在那以后,那个小岛便纳入镜国的国土,小岛上的百姓也很快融入了镜国,成为了真正的镜国人,而月无泽也正式从军为将,长年巡视镜国各岛,严查各种恶行,赢得了无数镜国百姓的敬爱。

二十多年前,泽国攻打镜国时,月无泽身先士卒,带领他的家人、亲友挡在第一线,打到最后镜国战败之时,他带着仅剩的伙伴跳海,誓不当泽国人的奴隶。这个故事后来被编成故事,然后被改编成剧本,成为镜国戏班子必备的重要戏目,流传非常广。”

说了这么多,月空都有些气喘了,端起茶杯喝了两杯,才对凤衔珠道:“如果凤姑娘多去民间走走,看看那些戏班子的演出,肯定能看到这个故事。”

凤衔珠听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轻慢和分神,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甚至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动一下眉头,让月空等几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的定力令月空等人再次叹服。

“说到月无泽跳海殉国这件事,又是一次造化弄人。”月空继续,“这一次他的伙伴都死了,他却幸运的被一只海豚给救下来,送到一个小岛上,而后他到处飘泊,寻找流落在外的镜国人,将他们组织起来,暗中加以训练,期望着来日东山再起,推翻泽国的统治。

这几年来,他虽然已经与我们联络上了,但他一直在外面奔波,与最基层的士兵打成一片,几乎没有去过天泽城,连陛下也没见过几面,凤姑娘对他自然是不熟的。

说实在话,月无泽并没有治国理政的大才,也没有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大本事,但他对这个国家的忠诚与热爱,以及为这个国家所做的牺牲与付出,却是镜国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他感慨:“他曾经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儿女,但现在,他所有的家人都走了,而且大多数人都死在了战争中或者战场上,可以说,他为镜国奉献了一切。”

他又看向凤衔珠,一字一顿的、有力的道:“包括他的灵魂。”

“他之所以做出破坏皇陵、刺杀你与夜听雨的罪行,乃是因为他认为你的存在伤害到了镜国的大利益,除掉你对现在的镜国有好处,而且也是必要的。”他缓缓的道,“当然,他这么做不仅大错特错,而且犯下了死罪,连我都无法为他开脱。”

“在我来皇宫面见陛下之前,我与他谈过,他说他认罪,他的灵魂已经堕落,他接受被处死,无怨无恨。”月空长叹,“他用错误的方式为国效力,晚节不保,悲哉。”

凤衔珠仍然不说话。

其他人也不说话。

几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气氛异常严肃。

足足过了半刻钟后,月空轻咳两声,终于又道:“我也认为月无泽应该被判处死刑,但是,我仍然想求陛下网开一面,能不能给他一条死活。他为镜国付出了一切,哪怕犯下大错,镜国能不能也爱他一次,原谅他一次。”

“凤姑娘,”他看向凤衔珠,“陛下说月无泽没有真正伤害到溶陛下和雪公主,他可以宽恕月无泽破坏皇陵的罪行,但凤姑娘和夜听雨要不要宽恕月无泽,他无权决定,只有你们两位才有权决定。”

月镜离这也才开口了:“衔珠,你要不要宽恕他是你的自由,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凤衔珠道:“如果我不宽恕他,他会怎么样?”

月镜离:“判处死刑。”

凤衔珠又道:“那你呢,希望我宽恕他吗?”

第709章 抉择,不仅因为你

月镜离沉吟两秒后,坦然:“他差点就杀掉了你,这一点我很难原谅,如果你不愿宽恕他,我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衔珠又认真的问:“但你就不担心别人会怨恨我,然后更想除掉我?”

“自然担心。”月镜离道,“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尽我所能与你一起面对,至少,任何想要杀你,就得先杀掉我。”

其他人皆不吭声。

凤衔珠看着月镜离几秒后,微微的笑了:“好,我明白了。”

她看向月空:“你与我说了这么多,便是希望我能理解和体谅月无泽,给他一条生活,好,我可以原谅他,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月空眉头一松,眼睛微亮,迫不及待的道:“凤姑娘请说。”

凤衔珠道:“第一条,他必须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害我;第二条,解甲归田,不再过问军中的事务。”

话音刚落,她就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放轻松了许多,就像封闭、凝滞、沉闷的空间忽然门窗大开,带着草木清香的清风吹了进来。

“第一条,我可以代月无泽向你保证,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月空看着凤衔珠的表情透着感激,“之前我和月鹰与他谈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错认罪,甘愿受死,另外,他也知道了两国签署同盟协议的消息,再也没有了任何要伤害你的理由。”

“唉——”他叹气,口气里带着伤感,“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都落了下来,很是后悔他过于冲动,也不知道要等等看后续的发展,导致他最重要、最亲近的战友、部下就这样死了,所以,他这次若是能活下来,断不可能再对付你。”

“至于第二条,”他道,“月无泽已经年逾五十,身上满是伤口,确实也该归隐休养了,我想陛下应该也会这么认为吧?”

月镜离缓缓的道:“功是功,过是过,月无泽虽然在皇陵之事中犯下滔天大罪,但他的功劳也必须被承认和嘉奖。正常情况下,他确实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朝廷也该给他相应的嘉奖,让他的晚年衣食无忧,安逸度日。”

说着,他看向凤衔珠:“你的条件太简单了,是否还需要修改?”

凤衔珠道:“不用了,这样就好。”

月镜离道:“你这一次,实在太宽宏大量了,我快要怀疑你是为了我才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凤衔珠笑笑:“虽然这确是原因之一,但是,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

她顿了顿,解释:“一来我并没有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否则我断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二来月无泽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他因为他的所为害死了这么多重要的人,这种打击大概比死亡更让他感到痛苦和悔恨,我也不必耿耿于怀。”

“三,虽然他要杀的是我,让我无法不视他为敌人,”她环视几人,缓缓的道,“但我在知道了他的经历和动机后,我也是尊敬他和佩服他的,这样的人只要真正收手,应该被原谅,无需再承受更多的折磨。”

这一番话,令月空、月鹰、月满盈等三人皆动容不已。

“凤姑娘恩怨分明,洞若观火,进退得当,着实让人佩服。”月空看着凤衔珠的眼神与以前隐隐有所不同,是真真染上了两分敬佩之色,“这般决定和理由,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凤衔珠笑笑:“空长老客气了,其实并未受到太大伤害的我如此决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深刻。”

“不不不,凤姑娘谦虚了。”月空先微微摇头,而后站起来,郑重的向凤衔珠单膝跪下,“凤姑娘,我代表月无泽和镜国的子民感激你,今后若是有人再故意为难你,我月空必定不会轻饶。”

他的辈分这么高,凤衔珠赶紧站起来,往旁边一闪,连连摆手:“月长老言重了,您的礼我实在受不起。”

月空却坚持道:“不,凤姑娘必须受下老夫一礼,否则老夫绝不起身。”

凤衔珠为难的看向其他几人。

“凤大人是该受了这一礼。”月鹰也站起来,对她抱拳,“凤大人大概还不知道月无泽免了这一死对镜国、对陛下、对朝廷和对镜国百姓有多大的影响。”

他很是郑重的道:“月无泽乃是镜国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且还是来自最底层的贫民并活得最久的一个,再加上他的故乡原本并不是镜国的领土,在镜国百姓的心里,他不仅代表着最底层、最普通的百姓,也代表着镜国一百多个岛屿、数百万子民团结一致、不分你我的精神。”

“所以,如果他从小历尽磨难,参与过无数残酷的战争,为这个国家牺牲了所有的一切,结果他没有死在长达数一生的磨难与战争中,却死在了朝廷的手上,”他顿了一顿,用发自肺腑的声音道,“那么,不管他犯下怎么样的罪行,镜国的百姓一定都无法接受朝廷的做法,很可能因此对朝廷感到极度失望,甚至对这个国家、未来失去信心。”

“所以,”他又抱了抱拳,“凤姑娘能宽恕月无泽,对镜国和镜国皇室来说,确实意义重大。”

“原来如此。”凤衔珠听完后点了点头,走到月空面前,极其严肃的道,“那么,我就收下空长老这一礼了。”

“多谢凤姑娘。”月空这才颤巍巍的站起来,“即使陛下、凤姑姑和夜听雨都愿意宽恕月无泽,但月无泽毕竟犯下的是重罪,理应当众审判,不能破例,所以,我会和月鹰一起,尽快处理这事,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凤衔珠点点头:“不管审判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镜国的律法。”

事情谈到这里,基本上也没有凤衔珠什么事了,凤衔珠也不想参与进镜国的内部事务中,很快便告辞离开,月镜离等三人则继续商议月无泽等人的案子。

次日早上,风衔珠刚刚洗漱完毕,就听说月镜离已经在她的院子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只为了与她一起用早饭。

她颇为惊讶的问月镜离:“你今早怎么过来了?”

平时都是她去月镜离那里,因为月镜离那边的景色更美,而且他实在是非常忙碌,一般也只有那个时候才能与她闲聊几句。

“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来看你,然后有机会陪你享受早晨的时光。”月镜离笑笑,“可以请我进去么?”

凤衔珠笑了,两颗眼睛温柔如晨风:“有请入门——”

第710章 无根,终不会绽放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

这里的院子比起月神宫来要简单得多和小得多,但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大海,此时正有几道晨光从海的尽头映向天空,将原本融成一色的海与天分隔开来,而在晨光深处,日头即将升起。

能坐在这里看海上日出,那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凤衔珠给月镜离倒椰子汁:“昨晚睡得还好么?”

“不太好。”月镜离双手棒着杯子,缓缓的道,“晚天深夜我去见了月无泽,和他谈了很久,我确定他知错了,悔改了,以后不会再对你不利。”

凤衔珠道:“那就好,那样的一个人物,我也不想看到他折损。”

“今日已时,长老会将对月无泽进行公审。”月镜离道,“地点就安排在月神山下的月神广场,任何人都可以参与旁听,我也会在场,你要去看看么?”

“不去了。”凤衔珠摇头,“虽然昨晚你们问过我的意思,但其实这场审判绝非我能干涉,我也无意干涉,另外我有伤在身,如果乌衣卫趁这个机会对我出手,反而麻烦。”

“你暂且专心养伤也好,我也不想别人对你评头论足。”月镜离微顿,“只是,你对月无泽实在过于宽容,这对你未免有些不公平。衔珠,你真不是顾虑到我才做出如此决定?”

原来他在意这个。

“这么说吧,”凤衔珠沉吟片刻后,直视着他,“如果我不知道月无泽的过去,我会希望他死,因为这种人留着对我、对你都是个祸害,但知道他的故事后,我想的最多是如何能帮到你,而不是顾虑到你。”

月镜离只是看着她。

“甚至,我有几分高兴这样的人能把你的利益放在最高的位置,还能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你需要这样的人才。”

“衔珠,我绝对不希望你……”

“镜离,我没事就好,这种问题需要的是化解,而不是惩罚。”凤衔珠打断他的话,很是认真的道,“不论你有多少才能,管理一个国家始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而你还是个新手,比起把经手的国事管好,赢得这个国家上上下的人心更重要。”

“衔珠,”月镜离却是摇了摇头,“其实我真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事情,如果有必要,离开这里于我也不是什么不舍的问题。”

“我知道,就像我离开丰国也好,泽国也好,都没有大的留恋。”凤衔珠道,“可是,镜离,一个人能有自己的国家、同胞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那是希望,也是归宿,没有根者……终不会绽放。”

如草木根植于大地,纵使冬季枯萎,春天来时也能重发绿意,生生不息。

月镜离深深注视着她:“……”

“根么……”似乎过了良久之后,他缓缓的道,“可是,衔珠,不能让你好好的地方,绝非良地。”

“良地,是要靠我们努力打造的。”凤衔珠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说希望我喜欢这片土地吗,至少现在,我很喜欢这片海,我希望这里变得更好。”

月镜离紧紧的反握住她的手,深深的道:“好,既然你是真的宽恕了月无泽,那么,我便也真心放过他这一次。”

凤衔珠笑笑,又问:“夜听雨呢,他怎么想?”

月镜离道:“他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凤衔珠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

而后,月镜离让人取来长琴,弹了一曲被镜国人视为“国乐”的《月神曲》,这才离开皇宫,前往月神广场对月无泽进行公开审判。

不知是不是月镜离离开皇宫时带走了很多人,或者是受到月无泽之案的影响,凤衔珠觉得皇宫空荡了许多,她一个人在花园漫步,只觉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能见到人影却几乎听不到人声。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皇宫里的人看到她就避得远远的,她到处走了这么久,就没能正面遇到过任何一个人。

这让她觉得有些无趣,便返回她所居住的听海阁打坐。

她这一打坐便进入无人之境,不知时间流逝。

待她全身气血顺畅、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日头已经过了中天,而她也有些微微的饿了,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侍女怎么不叫她用午膳?

虽然她打坐吐纳着身心合一,神思进入无人之界,但如果有人靠近她和叫唤她,她也绝对不会完全感觉不到,所以,她能确定在这期间根本没有人来叫她。

月镜离派来招待她的侍女都是经过审核的,一直以来对她恭敬、周到,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像这种到了用膳时间却无人理会她的,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准备自己去找些吃的。

哪料她刚走到门口,外面就匆匆走过来一个人,差点与她撞了个正着,她闪得及时,一把扶住那名侍女:“看你匆匆忙忙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我……”侍女应该是在阳光下跑了颇长的时间,气喘吁吁,脸庞发红,看起来有些惊慌和愤怒,眼里隐隐还有泪光,“我刚才去、去了一个地方……”

凤衔珠觉得像她这种训练有素的宫女如此失态,实在有些怪异,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侍女不敢正视她的眼神,目光左右飘忽,结结巴巴说了一会儿才勉强说得清楚:“我、我去见了我的恋人,可没想到他居然、居然变心,跟我的好朋友好上了,要跟我分手,我、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回来晚了,耽误了正事……”

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单膝蹲下:“还请凤大人原谅,我即刻去端午膳过来。”

她看起来确实又伤心又愤怒,凤衔珠能理解她的心情:“要不然你今日休假,我自己去找吃的好了。”

“不行不行。”侍女慌张的摆手,“您是贵客,是陛下最重要的人,我若是不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能离开皇宫,还请凤大人给我机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凤衔珠笑笑:“好吧,你去忙吧,我等着用膳就好。”

“多谢凤大人。”侍女匆匆忙忙的退下去了,凤衔珠就坐在亭子下的石桌边等着。

没过多久,侍女端着几碟小菜回来,微微颤抖着手,将三菜一汤一饭摆在她的面前:“凤大人请用膳,我现在去准备您的药。”

药都是饭后服用,凤衔珠对此也习惯了。

三菜一汤一饭看起来似乎挺多,但其实每一道的分量都不多,凤衔珠都吃完了,感觉稍微有些饱,便坐着不动,等待消化。

其实她可以不用吃得那么饱,但现在的镜国正处于国库空虚、百姓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艰苦生活,她又怎么能够这么精美的食物?

没过一会,侍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和一碗黑乎乎的膏药过来,恭敬的道:“凤大人请喝药。”

良药苦口,还不是一般的苦,凤衔珠眉都不皱,就像喝水一样把这碗药给喝光。

而后,她解开衣襟,让侍女给她换药。

第711章 山洞,莫名的恨意

这听海阁只有两名侍女,一名值日,一名值夜,除此之外的任何人若是未经她的允许就出现在这里,都会被视为可疑人物,而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因此,凤衔珠并没有什么顾虑。

拆掉旧的纱布,擦拭干净伤口上的药泥,再抹上新的药泥,缠上新的纱布……侍女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凤衔珠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

“凤大人,”侍女换完药后问,“您要不要午憩一会?”

凤衔珠打个了呵欠:“天气热,午憩正好,有事你随时可以叫醒我。”

“是。”

凤衔珠回到房间,往竹床上一躺,海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从窗口吹进来,舒坦得不行,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感觉就像躺在云端上,又像是躺在小船上,云在天空上飘浮,船在海面上飘浮,微微的摇晃,时浮时沉,时飘时停,却不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这云、这船是要飘向哪里呢?

还有,身周的温度、气味好像也不太一样了,她这是“飘”到哪里了?感觉已经飘得有点远了。

似梦非梦间,凤衔珠甚至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抖了抖指尖,却是什么都没有触到。

“唰——唰唰——”她的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颇为清晰,就像她离海边并不远。

可她记得她住在山顶,能看到大海,但听不到海浪声。

她还能感觉得到风从她身上吹过,有点大,风里有微微的海腥味,她住在山上,怎么可能嗅到这么清楚的海腥味?

她又动了动手指,想让自己醒过来,但眼皮子很是沉重,她睁不开眼皮子。

“呼——呼呼——”她的呼吸声逐渐变重,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身体快些醒过来。

然而,她就像陷进了梦境的深处,意识指挥不动身体醒过来。

接着,她似乎又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却听不清楚是什么人、在说什么。

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她的身体猛然一沉,就像飘在天空的云朵突然下坠,令她身体强烈的颤抖了一下,差点……醒过来,但是,她最终还是没醒,只感到身体匀速下坠。

她会摔到哪里去?

她潜意识里有点担心。

好在没过多久,她似乎就落到了底部,身体不再下坠,然而她的身体仍然是飘浮着,似乎有什么在托着她移动,移动得有点快,地面似乎也是凹凸不平的,导致她的身体晃动得有些厉害,让她很不舒服。

她蹙着眉,这个梦很奇怪,几乎没有什么情节却真实得很。

虽然不是噩梦,但还是醒过来比较好。

“醒过来……”

“快点醒过来……”

“赶紧醒过来,我已经睡得太久了,身体都发麻了——”

她不断在潜意识里叫醒自己,但是,没有用,她的身体仍然拒绝醒过来。

同时,“唰唰——”的海浪声和“啪啪——”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起来,就像她现在就待在海边,身边就是海浪。

还有……

她的鼻翼微动,嗅到了空气中明显的海腥味和潮湿味,身体也感觉到四周的温度又降低了,有些阴凉,照不到阳光。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的潜意识迅速的思索起来,什么地方是在海边又潮湿、阴暗、颠簸,海浪声和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很大?

终于,她想到一个地方——山洞。

海边的山洞?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或者说,她怎么会在梦里来到这里,感受还如此真实?

不行,感觉太奇怪了,她必须要马上醒过来!

这种意识太过强烈,这让她反而冷静下来,放松身体,放松呼吸,慢慢的进行深度吐纳,然后从丹田开始运气,让气息流向全身,让身体温暖和活络起来。

终于,她感觉到身体不再僵硬,手指可以自由活动了,接着脚趾、脚掌、脚踝、手腕着也跟着动起来,身体逐渐苏醒。

五感也在慢慢的恢复正常。

于是,她听到了明显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在她的身边,而且不止一个人,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人在抬着她在阴凉、潮湿的山洞里行走?

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被人带到了奇怪的地方?

她努力的动了动眼皮子,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非常模糊,既因为她的意识和身体尚未完全苏醒,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也因为四周的光线比较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隐看到身边有人的影子。

她慢慢转头,慢慢的转动眼珠子,想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咦?”忽然,幽暗中有人出声,而后凤衔珠感觉到自己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人问。

“她好像醒了,我看到她动了。”是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凤衔珠感觉有点耳熟,只是她还有些恍惚,听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不会吧,这么快?”一个男声道,“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到了。”

到哪里了?凤衔珠一边困惑,一边努力的活动手脚,甚至用力的掐自己,想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

应该是用担架抬着她的两个人加快脚步,担架颠簸得更厉害了,她几乎要从担保上掉下来了。

突然之间,担架毫无预兆的停下来,她真的从担架上滚下来,摔在地面上,地面极为不平,又全是坚硬有棱角的石头,痛得她狠狠的抽了两口气,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七八分。

她快速的扫视四周,发现这里真的是一个山洞,而她现在摔的地方离山洞洞口不过两三丈,阳光从外面透进来,将她的身周映得不明、不暗,刚好能让她将眼前的人看个清楚,却又看不清暗处的细节。

此时,她的四周至少围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男的都是皇宫侍卫的打扮,女的都是皇宫侍女的打扮,个个都佩带兵器,她看着这些人的身形隐隐都觉得有几分眼熟,然而一个个都蒙着面纱,连头发都被包住了,只露出眼睛,暂且还看不出谁是谁。

他们、她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恨意和怒气,这让她摸不着头脑:她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这么招人恨了?

“这么快就清醒了?”有人皱眉,瞪着站在担架旁边、有些不安的扭来扭去的侍女,“你是不是偷偷减少了给她下药的分量?你可知道万一她醒得太早,惊动了宫里或者半路上呼救,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你想害死我们么?”

下药?什么时候的事?

凤衔珠皱眉,难道是在她午憩之前?这么说的话,下手的是听海阁的侍女海蓉?

她看向那名站在她身边的侍女,是海蓉吗?

“没有没有,”那名侍女紧张的摆手,急急的解释,“我绝对没有减少药的分量,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清醒得这么快。”

果然是海蓉。

凤衔珠在心里叹息,难怪她在途中感觉听到的人声有点熟悉,她防谁也不会想到要防听海阁的侍女,她们可是月镜离仔细挑选出来的。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第712章 控诉,月无泽之死

“罢了,不管她为什么醒这么快,她都已经落入我们的手里,随意我们处置了。”一名身材高大、气质威严的男子可能是这些人的头儿,摆了摆手,“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们绝对不可大意,看好她,别让她跑了或动什么手脚。”

“是——”一群人都齐声道。

凤衔珠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大男子走到凤衔珠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简直比眼神还透着怨恨:“凤衔珠,你可知罪?”

“不知。”凤衔珠毫不犹豫的道,“还有,我没有罪,当然你可以随便安一个罪名给我,然后收拾我。”

“无耻!”男子从口罩里迸出这两个字,怒道,“你面上道貌岸然,宽宏大量,实则阴险狡诈,狠毒无情!我们镜国把你奉为贵客,对你客客气气的,从不敢怠慢,你却这样对待我们,简直毫无人性,罪不可赦!”

凤衔珠听得眉头拧出几条横线来,抬手:“你给我扣这么大的罪名,总得有缘由和证据吧?哪怕这些缘由和证据都是编的,你也得给我摆出来,让我不要被冤枉得这么糊涂吧?”

“你——”男子伸手指着她,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全镜国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陛下也知道了,你还装什么装?难不成你还等着陛下来救人,袒护人?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这次死定了!”

“你们都是宫里的人吧?”凤衔珠听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笑了,“你们背着镜离绑架我,想对我动用私刑?”

“闭嘴!”男子怒道,“陛下的名讳是你可以提的么?陛下重情重义,一直陪着他的人也没几个,他过于信任你,不听别人的劝,把你当成宝贝似的,哪里知道天下最毒妇人心!但是,我们不会让你一次次的蒙蔽陛下,今日就除掉你,让你再也不能害了我们镜国……”

凤衔珠就听着他骂,待他骂完了才道:“你们这么恨我却没有马上收拾我,说明你们是想审判我,那么,不管我是不是知情或者是不是在装,你们赶紧把我的罪过报出来,打口水仗没有任何意义。”

“你倒是痛快啊,怎么就死不承认你犯下的罪过?”男子冷笑,“也罢,跟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没什么可说的,早点审判,早点送你去死,一了百了!”

“奇怪,”有人嘀咕,“她怎么不故意多说点什么拖延时间?难道她不想拖到陛下发现她失踪并来救她么?虽然就算陛下发现了她也逃不掉……”

“是挺奇怪的,难道她暗藏什么阴谋?咱们一定要小心,别让她又弄出什么么蛾子……”

凤衔珠淡淡道:“你们想多了,我不过是心中坦荡,无所畏惧。”

“好一个无所畏惧!”众人的怒意更甚,那个男子又指着她道,“好,现在我就宣布你的罪过,让你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自寻死路。”

凤衔珠盯着他,听他怎么说。

“今日上午,就在月神广场,陛下和长老会公开对月无泽进行审判。”男子声音都在颤抖,“原本审判进行得好好的,月无泽坦白和承认了自己的罪过,甘愿接受任何惩罚,陛下表示月无泽知错能改,他和你、夜听雨三人都愿意宽恕月无泽的死罪,长老会当众拿出了你与夜听雨的宽恕声明,然而、然而……”

他连身体都颤抖起来,双眼发红,声音沙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一批人抽出兵器,疯狂砍杀身边的人,一下子就砍杀了数人,现场大乱,侍卫们纷纷围在陛下、长老等人身边保护他们,哪料到、哪料到……”

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眼角甚至有泪光闪烁,现场众人一个个无不如此,气氛居然变得悲伤起来,就像这里是葬礼现场似的。

凤衔珠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听得很专注。

“哪料到这些凶手的目的竟然是、是月无泽!”男子哽咽的道,“当时现场大乱,那些凶手中有人趁乱朝陛下扑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冲着陛下去的,重点保护陛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凶手中有一个顶尖的高手突然对月无泽射出暗器,正中月无泽的心脏,月无泽就这样、就这样死了……”

他说不下去了。

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声。

“月无泽也是高手,要不是当时混乱,他又急着去救陛下,毫无防备,怎么会中了这等下作的暗算?”

“月无泽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磨难和战争,也不知身边有多少亲友部下牺牲,但他都撑了过来,没想到却在他承认罪过的时候被敌人杀死,毫无防范,死得实在太冤了,太惨了……”

“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他的国家、他的同胞,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所有人在知道他犯下滔天大错后都希望他获得赦免,告老还乡,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能过几年清静悠闲的日子,哪料到他为国奉献一生,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天理不公——”

“月无泽今年五十有六,再过几年就六十了,人生六十古来稀,原本这一次陛下会借这个机会让他退伍,他便能远离危险和战争,好好过上几年日子,却碰到这样的结局……我接受不了……”

“像他这样的人一生都没有过过好日子,死都死得这么冤,天理何在?一切都怪这个女人,早就了她就是扫帚星,她身边的人就没一个能好的……”

……

众人一边哽咽一边替月无泽打抱不平,气氛愈发的悲伤。

凤衔珠默默的听着,不说话,只是眼珠子比平时显得更黑、更幽深,更让人难以看出半点情绪。

“大家节哀。”至少过了一刻多钟后,那名高大男子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了,“听说这个女人命大,历经无数危险都活了下来,咱们不能再拖沓了,赶紧将她处理了,给月无泽报仇。”

“说得对,咱们必须吸取以前的教训,该出手时就出手,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群情激昂,纷纷走上前来,围住凤衔珠,大有当场将她砍成几块的趋势。

“慢着!”凤衔珠有力的开口了,“听到月无泽的事情,我也很遗憾,非常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今天一整天都待在皇宫,根本没有离开过皇宫,你们为何把月无泽的死怪罪到我头上?”

“你——”众人怒,“你又在装傻,看我们不把你……”

“大家先别说话。”高大男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虽然她一直在装,但我们刚才确实没有说明她的罪过,现在就由我跟她说个清楚,然后送她上路。”

而后他看向凤衔珠,充满恨意的道:“那些凶手出现的时候,说的都是泽国话,而且他们在杀掉月无泽时还宣布了月无泽的罪行,说月无泽行刺丰国唯一的公主,罪不可赦,镜国可以饶恕他,但丰国人可不会饶恕他!”

泽国与镜国的官方语言都是同一语系,完全不影响对话和沟通,但语调还是有明显不同,那些凶手一开口,所有人都听得出是泽国的腔调。

凤衔珠的眼睛微微睁大,惊讶:“他们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第713章 死因,全民怨恨

“很多人都听到了。”高大男子狠狠的道,“你姓凤,乃是丰国名将世家——凤家的嫡系后人,母亲还是丰国的嫡出公主——庆仪公主,你的身上拥有丰国皇族的血统,加上丰国皇族已经灭亡,说你是丰国幸存的唯一一个外姓公主,并不为过。”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凤衔珠,“你们也知道我早与凤穿云断绝关系,说这些刺客是为了我杀掉月无泽,根本说不通。”

“单靠这一点,当然不可能。”高大男子道,“侍卫们在与刺客进行厮杀的时候,问过他们所谓的公主是谁、他们又是受谁指使,他们很清楚的说了丰国公主就是你——凤衔珠,还说你是泽国摄政王君尽欢最爱的女人,受他庇护,谁敢动你,就是与君尽欢为敌,君尽欢就要除掉谁,月无泽的事情只是君尽欢对镜国人的一个警告。”

“凤衔珠,你就是个祸害!”他大声道,“至少对镜国人来说,你的到来只会给镜国人带来危险和伤害,你一日不消失,知情的镜国人就无法忘记凤家对镜国、对月氏一族造成的灾害,心中的伤痛也就一日不会消失。”

“哪怕这些刺客不是你指使的,一切也因你而起,你不能留!”

“我明白了。”凤衔珠点点头,还是很镇定,“但是,你们想过你们这么对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是指陛下或者君尽欢吗?”高大男子咬牙,“镜国与君尽欢本就是敌人,永远无法化解,我们不必在意君尽欢怎么想,至于陛下这边,就算他查到是我们所为,怪罪下来,我们也会承担所有的后果。”

“你们承担得了吗?”凤衔珠反问,“先是月无泽要杀我,接着是你们要杀我,你觉得镜离会怎么看你们这些族人?”

“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哪怕他不理解,我们也不会后悔。”

“你们就不怕镜离对镜国失望,离开镜国或放弃镜国吗?”凤衔珠目光犀利,“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是为了他好,但你们却杀了他所重视的我,你们觉得他还有可能爱上这样的镜国吗?你们这样对他,跟杀了他母亲、姐姐的千秋业有什么不同?”

众人一时间沉默了。

而后他们开始互视,眼里都有着不安和隐隐的犹豫。

“既然下了决定,那就不要优柔寡断,自我怀疑。”这时,那名高大男子就说话了,“这个女人能活到现在,当然是有手段的,你们莫要受到她的动摇!杀了她的后果也许很严重,但你们可以想想,如果她继续待在陛下身边,结果难道不是更严重吗?两权相较,肯定还是杀了她比较好。”

“说得不错。”一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女子附和,“先不说陛下怎么想,但月无泽的仇,咱们得报吧?”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听我说,凤衔珠若是不死,镜国必定大乱。”这时,又有人开口,“现在,全镜国的人都知道月无泽乃是因为凤衔珠而死,对凤衔珠充满了怨恨,凤衔珠不死,难以平民愤!但我想,你们都能想象得到,以陛下的性情,陛下一定会全力庇护凤衔珠,哪怕与所有的镜国人对立也不会动摇,所以,你们能想象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而后皆坚定的看向凤衔珠。

“多谢你。”高大男子拍了拍说出这番话的那人肩膀,“这才是我们不得不除掉非凤衔珠的理由,我们不能让陛下与所有人为敌!”

随后他下令:“现在,把她的嘴堵住,把她绑紧,丢进大海。”

“我劝你们冷静!”凤衔珠暗中观察四周,寻找逃走的机会,“我了解君尽欢,君尽欢绝对不会派人前来镜国保护我,那些刺客很可能是故意陷害我……唔唔……”

一个人将一张毛巾用力塞进她的嘴里,堵住她的话。

“不要给她说话的机会,也不要去听她的声音,去看她的表情。”高大男子道,“你们要记住,她就是个祸害,绝不可被她动摇。”

“是!”众人齐声应和,三两下就将凤衔珠五花大绑。

凤衔珠虽然恢复了清醒,但她的四肢仍然有些麻痹和虚软,不足以对此做出有效的反抗。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一一与他们的眼睛对视,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很坚定,并不惧与她对视,也有几个人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很是不安,还有些犹豫。

比如海蓉的目光就是躲躲闪闪的,但是,她显然没有勇气跟伙伴们作对。

最终,凤衔珠的目光落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她紧紧盯着那个女人,用看透一切的、坦荡无畏的目光。

那个女人站在众人身后最偏僻的角落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眉着也紧蹙的,她的目光有时坚定,有时犹豫,显然内心一直摇摆不定。

凤衔珠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现在,她已经确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希望能从这个女人的身上下手,搏得一线生机。

那个女人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不仅目光躲闪着她,连身体也开始躲躲闪闪,很怕被她盯上。

但凤衔珠就只管盯着她,完全不管别人如何对她。

其他人将她绑好之后,在高大男子的指挥下将她抬起来,朝山洞外面走去。

山洞外面就是海,众人站在洞口前面的一块大礁石上,显然准备将凤衔珠丢到海中。

凤衔珠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目光里没有愤怒、害怕或哀求,只有询问与担忧。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担忧的是“我若是死了,月镜离怎么办”,那个女人很聪明,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数到三,就将她丢进海里,今日这一切,全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所有后果也由我们一起承担。”高大男子大声命令,“一——”

“二——”

“三——”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急急的道:“慢着,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儿,现在还不能杀她。”

抬着凤衔珠双手、双脚的两人收住差点甩出去的双手,与齐刷刷的与其他人一起看向那名出声的女子,脸上写着困惑。

凤衔珠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这个开口的女人就是——月皎皎!月皎皎虽然离开了皇宫,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名望以及她在皇宫里效力多年的经历,在这群人中绝对是有权威的,她若是愿意,至少能暂时阻止这些人的行为。

而且月皎皎是聪明人,她现在多多少少应该冷静了一些,应该知道什么事可以尝试、什么事绝对不能做。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你赶紧说。”高大男子道,“你也知道凤衔珠向来命大,那么多厉害的人物都弄不死她,再拖下去,也许又有什么意外,让她逃脱成功。”

第714章 交出钥匙,给你生路

月皎皎看了看凤衔珠,又看了看众人,又犹豫了片刻后才道:“这件事涉及皇家和镜国的最高机密,本来是不能说与你们听的,但事态如此紧急,我也只能说出来了,还望你们冷静,保守秘密……”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众人都催促她,“赶紧说,再拖下去难保宫里不会找到这里。”

“就是,咱们已经是在一条船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月皎皎咬了咬唇,“你们当中有些人大概也听说过了,凤衔珠乃是凤朝华的女儿和风鸣安的养女,而凤朝华和风鸣安就是夺走镜国求援的宝藏、害得镜国亡命的罪魁祸首,因此,那笔宝藏最后是落到了凤衔珠的手里,凤衔珠将这笔宝藏送给君尽欢,君尽欢才能那么顺利的成为泽国的摄政王……”

关于凤衔珠的身份,月空、月鹰、月皎皎等镜国的权力核心是清楚的,但一般的官员、侍卫、将领等就不那么清楚了,就只知道一个大概,并不清楚她与君尽欢、镜国宝藏的那些内情。

当下,众人听到她居然得到了镜国宝藏并送给了君尽欢,平白给镜国培养了一个可怕的死敌,无不哗然,愈加愤怒和仇恨,看着凤衔珠的目光都是冒着火的。

“这个女人竟然祸害了镜国这么久!”他们义愤填膺,挥舞着拳头道,“你们怎么可以留这种女人到现在?早点除掉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杀——现在就杀了她,不能再拖了!”

已经有几个人冲过来,感觉非常冲动的想杀了凤衔珠。

“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月皎皎一看这情形,不敢再继续多说,只能大声道,“镜国宝藏中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很可能还在凤衔珠身上,这件东西事关镜国的国本,在我们将这件东西拿回来之前,凤衔珠不能死!她若是死了,这件东西将永远下落不明,镜国恢复昔日繁荣恐怕得推迟十几二十年。”

“究竟是什么东西?”众人纷纷喝道,“你赶紧说出来,别磨磨蹭蹭的急死人了。”

“那件东西就是、就是——”月皎皎抬起双手往下按,示意众人安静,“就是铁甲战舰的原始设计图!”

“原始设计图?”众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镜国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当即一个个都不禁抽气,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铁甲战舰的完整设计图不是被流魂那个奸贼给盗走,并已经在泽国被摧毁了么?”

镜国从泽国夺走的那几艘铁甲战舰已经在战争中损毁大半,无法战斗,如想二次修复,将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因此,镜国才急着与刺加国结盟并全面通商,希望能借机筹得足够的资金、物资再次修复战舰,以应对泽国的威胁。

目前镜国拥有的战舰设计图只是局部设计图或者说是构图,只能用来修理、修补战舰,并不足以建造新的战舰。

至于镜国从泽国夺走的那几艘战舰,原本就废弃多年并经过修修补补,性能大为降低,根本无法与完好的战舰相比,如果镜国拥有战舰的完整设计图,就能建造出全新的、战力强大的铁甲战舰,称霸海上,到时,镜国便不用处处忌惮泽国。

“这个就涉及到镜国的最高机密了。”月皎皎异常严肃,“其实,铁甲战舰一共有两份原始设计图,一份便是用以建造战舰那份,也就是流魂盗走的那份,另外一份则是当年参与设计铁甲战舰的梦长老另外设计和保存的。”

“另外设计?”众人惊讶,“梦长老为何要另行设计战舰?”

说到这个梦长老,她可是镜国历史上又一个传奇人物。

她乃是天生的造船奇才,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设计出可以横行海域、所向无敌的巨大战舰,为此,她将她的一生都投入到战舰的研究中,最终耗尽心力,累死在第一艘铁甲战舰的第一次远航中。

但凡镜国人,只要提及她无不肃然起敬。

“因为梦长老在铁甲战舰刚刚建造成功的时候,就对战舰的设计有了新的想法。”月皎皎道,“但她的想法还不成熟,而且镜国已经投入了太多的人力、财力、物力到战舰的建造中,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给她提供新试验的机会,她便将融入她想法的设计图封存起来。

在知道流魂带着战舰的设计图投奔泽国后,梦长老便将她改进的设计图交给溶陛下,以防万一,溶陛下担心镜国保不住这份设计图,便将其秘密收藏起来,连同那笔宝藏一起交给丰国。”

她停顿,微微喘气后:“当时溶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丰国要求镜国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普通的宝物根本不足以让丰国对泽国开战,溶陛下不得不拿出几件国宝以示诚意;二来,溶陛下认为镜国万一守不住,至少镜国的国宝还能留在丰国,镜国人未来还有希望将丰国用不上的国宝拿回来,这远比国宝落入泽国人的手里要好。

另外,镜国能出一个流魂这样的奸细,也有可能会出第二个、第三个,她认为将这份设计图交到身为内陆国的丰国会更加安全。”

“不瞒你们,”她环视众人,“梦长老改进的这份设计图也许比现在这几艘铁甲的设计图更厉害,若能加以应用,镜国实现复兴指日可待。”

“你的意思是说,这份设计图现在就在凤衔珠手里?”有人激动的叫起来,“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对她用刑,逼她将设计图交出来。”

这下,众人看向凤衔珠的目光,又多了一层饥渴。

“事情没那么简单。”月皎皎摇头,轻叹,“凤衔珠可是个硬骨头,对她动刑没有任何意义,杀了她她也不会妥协,否则我们早就这么干了。

就因为她是这种性子,我们才处处容她,忍她,客客气气的招待她,甚至还默认陛下与她亲近,就希望我们能够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交出这件宝物,哪料她到现在都闭口不提这事。”

“原来如此。”众人恍悟,“我们一直以为你们是因为陛下的原因,才对她如此客气,心里对你们还颇有几分怨言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们真是误会你们了。”

“这么说来,咱们现在还真不能杀掉她了,这份设计图确实事关国本,必须要拿回来啊。”

“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女人真是软硬不吃,那咱们怎么让她交出设计图?”有人立刻想到这么关键的问题。

“凤衔珠,”月皎皎走到凤衔珠面前,扯下面罩,“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我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我与你打个商量,你交出钥匙,我给你一条生路,如何?”

第715章 谈判,一对一单挑

凤衔珠还没有说话呢,其他人就奇怪的问了:“什么钥匙?不是说要她交出设计图吗?”

“其实我们已经知道梦长老改进的战舰设计图藏在哪里。”月皎皎道,“设计图被收藏在一只特制的盒子里,这只特制的盒子只能用钥匙打开,此外不管用任何手段打开盒子,盒子里的东西都会被彻底破坏。

这是我们从溶陛下死前留下的秘信里获知这个秘密的。溶长老其实并没有真的将设计图交给丰国,而是把那只盒子的钥匙交给了丰国皇帝,装有设计图的盒子还留在镜岛。

当然,这把钥匙连同其它国宝最终都没有落入丰国皇帝的手里,全部落在了凤衔珠和君尽欢的手里。”

“这个祸害。”众人咬牙切齿,恨恨的瞪着凤衔珠,“凤衔珠,赶紧把钥匙交出来,不然我们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凤衔珠看着月皎皎:“你说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月皎皎说得决绝,“这里是镜岛,我再怎么说也是镜国公认的圣女,拥有月氏一族的血统,你又是陛下重视的人,我绝无可能在这种地方、欺骗你这样的人物。”

这是她身为圣女和皇族一员的尊严。

凤衔珠唇角微勾:“好,就算我相信你说话算数,但这些人呢,他们服你吗?听你的吗?”

这些人是真的恨透了她,否则绝无可能豁出一切,在他们崇拜的王的宫殿里绑架她。

“当然要听,因为我是这里唯一拥有皇族血统的人。”月皎皎扫视众人,威严的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互视,沉默。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凤衔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哄骗凤衔珠交出钥匙,然后再杀掉凤衔珠。

但是,月皎皎哪怕不是官员,身份、地位、名望也高出他们太多,他们真的没有胆量去违逆月皎皎的意思,另外,他们也知道月皎皎断不可能在这么神圣的月神山脚下说谎骗人。

“为什么不说话?”月皎皎脸一沉,口气冷冽起来,“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半晌,那名高大男子才行下属礼:“我谨遵圣女之令。”

其他人也纷纷行下属礼:“我等谨遵圣女之令。”

“听到了吧?”月皎皎对凤衔珠道,“虽然我与你算不上友人,但也相处过不短的时间,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至少在这个地方,我必定说到做到。”

“好,我信你。”凤衔珠道,“先让他们放我下来,我再与你谈判。”

月皎皎立刻道:“放她下来。”

抬着凤衔珠的人将凤衔珠放下来,凤衔珠一边转动麻痹的手腕,一边淡淡的道:“我确实拥有一把从那笔宝藏中偷偷私留下来的钥匙,这个秘密连君尽欢、凤穿云都不知道,我得到那把钥匙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相关说明,也不知道这把钥匙的作用,只能确定这把钥匙一定非常重要。”

“你既然知道这把钥匙非常重要,为什么不还给陛下?”月皎皎的眼里也不禁透出怨忿,“你与陛下的关系这么好,也知道镜国想找回这把钥匙,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吗?”

“镜离从来没有跟我提过钥匙的事情,也没有问我要过钥匙,我为什么要把钥匙送给他?”凤衔珠反问,“这把钥匙是我凭我的本事得到的,我为此也吃尽了苦头,凭什么随便送出去?再说了,你们对我的怨气这么大,我当然更需要留着这把钥匙自保。”

“你——”

“你既然也知道我与镜离关系非常好,那么,镜离如果需要这把钥匙,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他不说,就说明他不想要或者不急着要回去,我又何必着急?”

“你——你根本不是真心关心陛下和为陛下着想!”

“我与镜离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凤衔珠冷酷的、强势的回击月皎皎,“对我们来说,你不过就是一个外人,你这个外人不要随便对我和镜离的事情发表评论。”

“你、你——”月皎皎气得几乎吐血,“我与镜离才是同族,我也陪了他那么长时间,我了解他,我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人……”

“你若是真的对他着想,就不会绑架我。”凤衔珠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让镜离知道你参与了今天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你。”

“你、你……”月皎皎捂着胸口,两颗眼睛瞪得大大的,双唇颤抖,似乎正在酝酿语言反击凤衔珠。

“我不跟你吵。”凤衔珠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了,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要我交出钥匙也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月皎皎气极反笑,“那把钥匙原本就是镜国的东西,你的命就捏在我们的手里,你凭什么提条件?”

“凭那把钥匙对你们来说比我的命更重要。”凤衔珠说得异常犀利,毫不留情,“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那就没有任何办法拿回那把钥匙,也就永远拿不出那份改进后的战舰设计图。”

“你、你……”月皎皎又捂着胸口,真的快要吐血了。

“无耻!阴险,果然最毒妇人心……”其他人纷纷骂。

凤衔珠面无表情,就这样拖沓下去,对她是最有利的。

“大家肃静。”月皎皎抬手,很快也恢复了冷静,“你先提出你的条件。”

“第一,钥匙当然不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会把钥匙的下落告诉你们,你们想得到钥匙,就得派一个人跟我去拿,只限于一个人。”凤衔珠不紧不慢的说出她的条件,“第二,除了跟我去取钥匙的人,其他人必须马上离开镜岛,如此,镜离一定知道是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派人追捕你们,这便是当对你们绑架我的惩罚了。”

众人:“……”

好嚣张的女人,命都被人捏在手里了,还敢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当他们真不敢杀她?

“你的钥匙放在哪里?”月皎皎显然也很生气,漂亮的脸就像月亮笼了阴云,“至少得给我们一个大概的方位吧?”

“镜岛的某条大街上。”凤衔珠淡淡道,“那把钥匙只有小指头这么小,能够隐藏的地方太多了,除了我,没有人会发现。”

“大街上?”月皎皎咬牙,“你只要在外头现身,陛下的人就能发现你,你要逃走岂不是很简单?”

陛下很可能已经发现凤衔珠失踪了,也许皇宫里里外外、整个镜岛都有无数人在寻找凤衔珠。

“没错。”凤衔珠并不掩饰她的心思,“我觉得你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所以,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呼救或者逃走,当然,你们也可以想办法阻止我逃走,双方可以凭本事看谁能赢谁。”

“都说了一对一,”她笑,“你们可以派一个人跟着我,看谁更胜一筹,公平得很。”

众人:“……”

听起来,怎么好像主动权在她手里似的?她是人质好不好?

第716章 博弈,活路与寻宝

“何必这么麻烦?”月皎皎微抽嘴角,“你把钥匙的下落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你一条生路,不是很公平、很简单、对双方都有利吗?”

“对双方都有利?”凤衔珠冷笑,“我把钥匙的下落告诉你以后,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你不信我?”月皎皎皱眉。

“我信你,但我不信这些人。”凤衔珠道,“他们连他们的王都能背叛,我绝对不会拿我的命来赌。”

月皎皎咬牙:“这么说,你是拒绝交出钥匙的下落了?”

凤衔珠毫不犹豫:“是。”

又绕回了原点。

现场的气氛很凝滞。

“这事不能再拖了。”高大男子看向海面,“时间不早了,凤衔珠失踪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暴露,陛下也许已经在到处找凤衔珠,咱们真的没有时间了,现在就杀了她,或者接受她的条件,大家赶紧决定。”

“可、可这真不好决定啊……”众人头疼不已。

“有什么不好决定的?”高大男子重重的挥了挥拳头,怒吼,“凡事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但至少,咱们总得有一项收获是不是?再这么磨磨蹭蹭、优柔寡断的,结果只能是什么事都办不成,最后还白白赔上自己。”

“鲲哥说得对。”关键时刻还是男人更果断,有几名男子纷纷道,“哪怕做出错误的决定,也比不做决定、拖拖拉拉的什么都没做成要好,咱们干脆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到时不管有什么后果,咱们都受了便是。”

“说得也是,原本咱们都要杀掉凤衔珠了,不带半点犹豫的,就因为她说了这几句,咱们就没法杀她了,我怎么觉得我们中了她的圈套呢?”

“好——”这些人敢背着月镜离绑架和除掉凤衔珠,当然都是狠人,犹豫过后,一个个又恢复了果断,“现在开始举手表决。”

“那就现在开始表决。”高大男子道,“同意接受凤衔珠意见,双方单挑的举手。”

月皎皎只犹豫了两秒就举手。

而后,海蓉多犹豫了三秒,举手。

接着,又有两人举手,凤衔珠觉得他们可能都是平时接触她比较多的,觉得她人还不错或者比较担心月镜离的,不忍或不敢马上处死她。

但,也就只有四个人投她一票了。

“四票。”高大男了仔细点了点举起来的手后,大声道,“决定马上处死凤衔珠的,举手。”

马上就有好几只手举起来,凤衔珠数了数,一共七人,另有两人两次都没有举手,看来是完全随大流的类型。

“唉——”她在心里叹气,这些人能在战乱中活到现在、能被选进宫里且还有胆量这么快就决定和动手绑架她,果然不是容易动摇、患得患失之人,她想说服他们放过她,不现实哪。

“很好。”高大男子对同伙们的表现显然很是满意,“既然多数人认为应该处死凤衔珠,那就将凤衔珠丢进海里,你们两个,动手。”

那两名男子于是又去抓凤衔珠。

凤衔珠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元气,然而她此刻还是被五花大绑着,如何一战?

“凤衔珠,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关键时刻,月皎皎急了,大声喝道,“你把钥匙的下落交给我,我保证给你一条生路,如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若是拒绝,必死无疑。”

因为她说是“最后”了,抓住凤衔珠的两名男子也暂且刹手,等待她的回复。

凤衔珠沉默。

“凤衔珠,我看这样,”月皎皎又急道,“你把钥匙的下落告诉我们,我们给你一条独木船,让你自己离开。当然,钥匙的下落可以是假的,我们得赌一把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同样,你单独坐独木船离开也会冒着巨大的风险,结果可能是死,也可能是活。

我们双方都在赌,没人能确定结果,这样不也能互相牵制,公平得很吗?”

“赌吗?”凤衔珠唇边浮出一抹淡笑,“在无法解决的绝境之中,赌一把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其他人呢,”她扫视其他人,“接受吗?”

其他人又犹豫了。

“你们必须接受。”月皎皎大声道,“这是我们唯一能拿回那把钥匙的机会了!哪怕她有可能给我们提供假情报,我们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得到钥匙,这个机率已经值得我们赌一把了!

另外,这么做的话,她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活下去,万一我们赌输了,也还有机会抓到可能活着的她,从而再次想办法从她手里拿到钥匙,这总比永远失去钥匙要好。”

众人都不吭声,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这笔账。

终于,那名高大男子开口了:“好,那我们就赌这一把,看看天意究竟如何。”

那把钥匙对镜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既然有机会拿到手,他们还是得抓住这个机会。

“好,赌了。”其他人很快也想明白了,纷纷道,“凤衔珠,如果你赌输了,可别怨我们。”

“愿赌服输。”凤衔珠平静的道,“我凤衔珠从来不缺这点勇气。”

“好。”高大男子用力一拍双手,“把独木船拿出来。”

两名男子走进山洞,很快就抬了一只独木船出来,放在凤衔珠脚下的海面上。

“凤衔珠,这是用百年柏木制作的独木船,哪怕遇到大风大浪也不怕被打裂或打翻。”月皎皎道,“但时间已近傍晚,雾气即将降临,你能不能靠着这一只独木船在大海上活下去,得看你的本事和造化了。”

她知道凤衔珠水性不错,对驾船似乎也有几分心得,这至少能让凤衔珠拥有了生存的机率,只是这机率到底有多大,真不好说。

凤衔珠盯着那只独木船观察数秒后,确定独木船没有问题了才道:“好,给我松绑。”

高大男子不等月皎皎说话就道:“把她丢到独木船上,再给她一把刀子,让她自己解绑。”

免得他们一给凤衔珠解绑,凤衔珠就跑了,平白生乱。

两名男子立刻将凤衔珠扯到独木船上,在她面前丢下一把刀子,然后回到岸上,抽出弓箭,对准她。

月皎皎道:“凤衔珠,你可以说出钥匙的下落了。”

凤衔珠坐下来,用反绑的双手捡起那把刀子,再用右手握紧刀柄,很有技巧、也很有经验的去割绑住手腕的绳子,嘴上不紧不慢的道:“钥匙就放在月神大道最高的那棵椰子树顶端的小树洞里。”

她完全不担心这些人知道钥匙的下落后就杀掉她,正如月皎皎所说,她说出来的钥匙下落可能是假消息,如果他们现在杀掉她,就有可能永远再也找不回钥匙。

不如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可能性,她若是死在海上,他们便能替月无泽报仇,她若是侥幸活下来,他们便不用担心镜国永远找不回钥匙。

这是一场带着豪赌性质的博弈。

她说的会是实话吗?他们信她,还是不信她?

而她独自在海上冒险,能活下去吗?这一次,她还能那么命大吗?

“你们两个立刻去月神大道找钥匙。”高大男子不等月皎皎开口就下令,“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其他人要在这里等?

第717章 别吵了,她跑远了

很简单,如果离开的人能顺利找到钥匙并及时传回消息,他们便能赶在凤衔珠逃走之前杀掉凤衔珠——凤衔珠要割掉、解开身上的绳子,还要将船划到他们触及不到的范围之外,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是一场心理上和时间上的较量。

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完胜,也都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么,最终谁会是赢家?最终结果又会如何?

凤衔珠知道众人怎么想,但她完全不受影响。

她只是专注的、利落的去割身上的绳子,月皎皎等人则焦虑的、紧紧的盯着她,在心里祈祷着同伴能快些赶到月神大道并确定钥匙到底在不在那里。

与此同时,日头已经沉到大海与蓝天的交界之处,淡淡的雾气也已经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海面上。

用不了太久,雾气就会包围镜岛,并遮住所有人的视线。

终于,凤衔珠没用多少时间就割断了手腕上的绳子,接着解开脚踝上的绳子,获得了自由。

月皎皎等人还算厚道,在独木船上放了一对船浆,凤衔珠拿起船浆,仔细检查片刻后以极为标准的姿势坐好,双手持船浆,观察着水流的情况,顺着水流划船。

镜岛四周的海面下潜藏着大量暗礁和暗流,稍有不慎,小船便有可能被卡住或失控,甚至遇难、遇险,凤衔珠非常小心,划船划得很慢,船的速度自然也很是缓慢,简直跟蜗牛似的。

“月大人,”高大男子走到月皎皎身边,低声道,“我看这个凤衔珠对驾船出海颇有经验啊,就这样让她走了,说不定她真的能逃出去,要不,咱们还是将她拿下吧?”

“不要。”月皎皎摇头,“不说别的,单说钥匙的事情,如果咱们在不知钥匙真假的情况下就食言、反悔,一定会彻底激怒她,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此,别说我们了,整个镜国都别想再拿回钥匙。”

高大男子沉默片刻后,又问:“你说,她会交出真正的钥匙吗?”

月皎皎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幽幽的道:“我不知道。”

高大男子道:“您不是与她接触了相当长的时间么,应该挺了解她的吧?”

“我是有几分了解她,但我看不透她。”月皎皎道,“我觉得她有可能会交出真正的钥匙,也有可能交出的是假钥匙,也有可能那里根本就没有钥匙。”

高大男子皱眉,咕哝:“您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嘛……”

“确实。”月皎皎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像她这样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也都有可能做到,我们是不可能拿捏得住她的心思的。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照您这么说,咱们不就是拿她没办法了?”高大男子道,“就算咱们真的找到了钥匙,那钥匙也有可能是假的,这样,还不如马上就杀掉她算了。”

“想想那把钥匙有多重要吧!”月皎皎劝他,“事关国本啊,如果因为咱们的原因,导致设计图永远都取不出来,那咱们就是国家的罪人啊。”

这个话,让高大男子沉默了,半晌才又道:“真不甘心……”

“是,我也不甘心,偏偏又很难做出判断和抉择。”月皎皎面色微苦,“所以这种事情,交给神来决定是最好的,如果神选择凤衔珠,咱们也只能认了。”

“我诅咒这个女人死在海中,葬在海中,”高大男子咬牙,“再也不要出现在镜国人面前。”

月皎皎喃喃:“谁不是这么想呢……”

也许是别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忽然有人跪下来,面向远处的、隐约可见的海神雕像下跪,吟诵起世世代代的祈祷咒语。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来,一起祈祷。

连月皎皎和高大男子也受到影响,跪下来,共同念诵咒语。

离他们很近的海面上,凤衔珠似乎被海流给困住了,独木船来来回回的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打转,似乎冲不出去,但她仍然没有受到天色、雾气或者众人的影响,仍然在执着的划浆。

夕阳已经有一大半沉到了海面上,天色变得微微昏暗了,海面上的雾气也已经从透明般的淡薄变成了半透明的轻白色。

“沙啦——”突然,众人上方的崖壁上落下来零碎的沙石、植被,惊飞了栖息在崖壁上的海鸥与燕子。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在往下爬,虽然看不清楚,众人也知道那人一定在身上系了绳子。

是谁在往下爬?

是他们的同伴,还是前来寻找凤衔珠的人?

众人的心脏吊到了嗓子眼上,紧紧盯着那个人影,来人到底是谁?

只是崖壁很高,壁面棱角尖锐,遍布潮湿、油腻的青苔,即使崖壁上也生长有一些可以落脚的植物,但总体来说,这样的崖壁仍然充满危险,所以那条人影再怎么尽力,爬得也不是很快。

“谁在那里——”终于,高大男子憋不住了,大声道,“听到的给个信。”

“是我——”那人喘得很厉害,声音颤巍巍的。

即使这样,众人还是判断出这是自己人的声音,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高大男子又急急的道:“怎么样,钥匙找到了吗?”

来人就是被派去拿钥匙的两个人之一,至于另外一个,很可能就在山崖上方看守吊绳或四周。

“找到了——”那人的声音还是颤抖得厉害,显然非常疲惫,“我们找到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为了赶时间,便直接抄近道从这里爬下来……”

这两个人会被派去找钥匙,乃是因为他们的脚程是最快的,轻功是最好的。

“好!”高大男子大喜过望,直接下令,“即刻杀了凤衔珠!”

“是——”有几个人立刻拿起弓箭,准备动手。

“住手!”月皎皎脸色剧变,“我们不能杀她!她已经交出了钥匙,没有撒谎,我们得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

“不行,机不可失。”高大男子很是强硬,“这个女人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这次让她跑了,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杀掉她了。”

月皎皎伸手挡在那些人的面前:“可那把钥匙也有可能是假的,咱们杀了她,就拿不回真正的钥匙了……”

“都到这份上了,如果凤衔珠还能说谎,交出假的钥匙,那您觉得她以后还有可能交出真钥匙吗?”高大男子道,“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杀了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下令:“动手——”

月皎皎怒道:“我命令你们住手,谁敢不听我的命令?”

两人就这样吵起来,本该让其他人很为难,然而就在这时候,已经有人惊呼:“别吵了,凤衔珠跑远了,射不到了——”

月皎皎和高大男子一惊,转身望去,就见之前还在很近的地方来回打转的凤衔珠不知何时已经飘远了——其实也没有真的飘得很远,却是比之前划出去了一大段的距离,加上暮色加重,雾气变浓,导致她的身影变得极其朦胧,才令她看起来离岸边极远。

“嗖——”有人又射出两箭。

然而海风变大,加上视线受阻,那两箭彻底偏了,但就算不偏,威力也不足以伤到凤衔珠。

第718章 离开,谁能逃走

“她怎么会划得这么远?”高大男子吃惊的看着那只独木船,“我们也就分心了一会儿,就凭她的技术和速度,不可能在这点时间里划船划得这么快啊……”

要知道,海面下有很多暗流和暗礁,又有暮色和雾气的影响,凤衔珠一个在内陆出生和长大的女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海域中跑得这么远?

“不,我们很可能中计了。”月皎皎也在吃惊片刻后,沉吟,“我怀疑她一开始的时候就能划船跑远,但当时天色还亮着,她担心我们暗中放冷箭,便故意在原地划水,佯装被海流给困住了,直到我们放松警惕,天色变暗,雾气也变浓了,她才一鼓作气,将船划远……”

“不可能!”高大男子摇头,一脸的不信,“天色变暗、雾气变浓时,她同样也看不清海流和四周的变化,怎么能顺利的划得这么远?”

这一带的海流变化极为复杂,再加上各种暗礁的威胁,海面下方处处都潜藏着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航海经验和海洋知识,想安全通过这片海域,难如全天。

“如果她已经看透和掌握海流的方向呢?”月皎皎犀利的道,“也许她之前在原地划水的时候,就暗中观察清楚了海流的变化,并掌握了海流的流向,从而将小船划到合适的地方,让小船顺着海流的流向驶出去呢?”

这么小的独木船,若是顺着海流飘出去,不仅速度极快,而且也能避开各种潜在的危险,在极短的时间内跑得这么远,那就不奇怪了。

“可、可是她只是一个外行啊!”高大男子听得连连摇头,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这种在危险海域观察和掌握海流流向的本事,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就是我们这些人也没几个做得到的,她才来镜岛多久啊,天天待在陛下身边,吃香喝辣……”

“你了解凤衔珠多少?”月皎皎打断他的话,一脸的冰冷外加咄咄逼人,“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这种本事?你怎么就知道她在来镜岛之前没有学过航海技术?你怎么就知道她来镜遍之后没有学过相关的知识?”

一番话,让高大男子听得彻底傻了眼,哑口无言

是啊,他怎么就知道凤衔珠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了解风衔珠吗?他跟凤衔珠很熟吗?他知道凤衔珠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吗?

他真能以为他听到的关于凤衔珠的传闻便是凤衔珠的全部吗?

不!

如果凤衔珠如他所想的这么简单,焉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一时间他懊恼不已,捶着掌心直叹气:“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让她跑了?要不,咱们现在去找艘船,想办法追上她?”

月皎皎却暗暗松了一口气:“钥匙咱们也拿到了,暂且别想她的事情了,就让她走吧,反正天快要黑了,雾气也越来越大,她就算能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也不代表她能安全通过这片才气和海域。”

她顿了一顿:“如果她就此迷失在这片海域中,再也没有踪影,那便是最好的。”

“也是。”高大男子想了想,“如果她能通过夜晚的海域,侥幸活下来,那便是天意了,无人可违抗天意。”

除非是乘坐铁甲战舰那样的巨无霸,或者是运气好到没有遇上任何凶险,否则,任何人想安全通过雾气笼罩的晚上的海域,都是异想天开。

他不认为凤衔珠能有那么逆天的运气。

此时,那名去取钥匙的男子终于有惊无险的攀爬到了地面,瘫倒在地上,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钥匙:“这就是那把钥匙。”

众人也顾不上身影正逐渐消失在迷雾中的凤衔珠,纷纷围过来打量那把钥匙。

小指大小的一把钥匙,精铜所制,打磨得很是光滑,看起来也很新,就像从来没有使用过,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钥匙微微有点弯,不是很直。

“月大人,”有人激动的对月皎皎道,“您赶紧拿这把钥匙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放有战舰设计图的小盒子。”

“呼,听了你们的对话,我越来越怀疑这把钥匙是假的了。你们想想,这个凤衔珠这般狡猾,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宝贵的钥匙就这样交出来?”

“我也觉得这钥匙得到的太容易了,反而不能安心啊……”

“长老他们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心血,都没能让凤衔珠交出钥匙,怎么刚才被我们这么一吓,凤衔珠就把钥匙交出来了?这钥匙八成是假的,咱们也太高兴了……”

“唉,刚才我们就不该放凤衔珠走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应该逼她把真正的钥匙交出来……”

一群人唉声叹气,完全没有得到宝物的喜悦。

听着众人的议论,月皎皎也蹙眉,面露动摇之色,难道她们今日冒着巨大的风险做了这么多,却是人财两空?

也许,她们真该马上去安排一条好船,想办法去追凤衔珠?

现在天还没黑,雾气还不算浓,如果她们竭尽全力,未必没有机会追上凤衔珠……

“咳,咳咳咳——”这时,取回钥匙的男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边喘息一边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哥爬上树去取钥匙的时候被人盯上了,我哥找了个理由才蒙混过去,但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像被人跟踪了,这才不得不抄小道,从悬崖上方爬下来……呼呼……”

他和他哥是双胞胎,两人都是年轻力壮,身瘦腿长,跑得特别快,还擅长爬树和游水,对镜岛的环境也很熟悉,所以就被派去取钥匙了。

他这次从悬崖上方爬下来,衣服被都刮破和打湿了,还披头散发的,别提有多狼狈了。

“谁在跟踪你们?”月皎皎心里一惊,急问,“判断得出来吗?”

“不、不清楚……”取钥匙的男子摇头,“我们急着赶路,耽误不得,街上到处都有人在巡逻和盘查,好像是在追查杀害月无泽的凶手,其中有些人还是宫里的侍卫,我们怀疑他们其实是在寻找凤衔珠,陛下应该已经知道凤衔珠失踪的事情了……呼呼……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和我哥回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又是宫里的人,估计也有几分可疑,被人跟踪也正常,而我们也没有时间绕来绕去……”

“那还犹豫什么!”月皎皎当机立断,抓住那把钥匙就往山洞里走,“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按照计划分开。”

众人反应也快,不再多问,不再耽搁,跟她走进山洞,不忘把那名取回钥匙的同伴架起来一起带走。

有几个人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向海面,凤衔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迷雾之中,不知所踪。

她迷失在了雾气中,还是被海流困住,还是真的找到了通行之法?

现在,他们也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了。

他们冲进山洞,点燃火把,往另一个出口的方向奔去。

第719章 陛下,不敢欺瞒

山洞内部的构造极其复杂,众多大大小小的通道纵横交错,弯弯绕绕,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内部的环境,走上几天也未必能找得到出口,而他们当中有几个人正巧就是非常熟悉这座山洞的极少数一批人,所以,他们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赶到另一端的“进口”。

“进口”外面黑幽幽的,显然,天色已经黑了。

黑了好,更有利于他们离开。

走在最前面领路的月皎皎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扶着山壁,走出洞口。

在黑暗、潮湿、沉闷、凹凸不平的山洞里跑了这么长时间,她很累了,气都喘不过来,一嗅到新鲜的空气,她就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唔,终于出来了,差点闷死了……”其他人也疲惫不堪的走出来,或扶着山壁,或双手撑住膝盖,或靠在别人身上,或瘫在地上,一个个喘得跟病人似的。

就在一片喘气声中,一个很冰很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不大,却在瞬间就压住了所有人的喘息声:“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这个声音宛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他们就像触电般猛然跳起来,齐刷刷的看向前方,就着他们手中尚未熄灭的、在风中忽明忽暗的火光,他们看到黑暗中开出了一张如月雅洁生光、如玉白净晶莹、如花美且生香的脸庞。

任何人看到这么一张脸庞,一定会惊艳,然而此刻,他们只有惊骇。

“陛、陛下……”月皎皎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哆哆嗦嗦的,身体也哆哆嗦嗦的,双手双脚不知何处安放,“您、您怎么在这儿?”

她们不知道月镜离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看起来就像长在这里,又好像是瞬间凭空出现,之前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你们与凤衔珠失踪的事情有关,我要你们马上交出凤衔珠,这样,也许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月镜离说得很是平静,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透着无尽的凉气,令众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陛、陛下您在说、说什么呢……”月皎皎挤出僵硬、难看的笑容,“凤大人失踪了么?”

“如果是你们让凤衔珠出事,我不会原谅你们。”月镜离平静的道,“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凤衔珠呢?”

陛下……生气了,不,不仅是生气,而是愤怒,极度的愤怒!

偏偏这种极度冷静的、隐忍的愤怒更让人感到可怕,就像海啸来临之前的大海,阳光明媚,风平浪静,详和宁静得让人沉醉,哪料随之便是席卷一切的毁灭。

众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想看别人是怎么反应,却连瞟都不敢瞟同伴一眼。

“陛下,我们真的不知道凤、凤大人……”月皎皎哆嗦着唇,想说她们不知道凤衔珠的事情,但在月镜离那双冰凉刺骨的眼睛面前,她始终说不出来。

怎么办?

她们当然不能承认她们与凤衔珠的失踪有关,但是,谁敢在这样的王面前撒谎?

她们、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种胆量,甚至连这种心思都不敢生出来。

“你们不说是吗?”月镜离的目光如冰锥一般从她们、他们的脸上划过,似乎看透了她们、他们的想法,于是没有一丝笑意的笑了,“很好,你们很有种。”

“来人——”他突然暴喝,“立刻将他们拿下。”

他的声音就像海啸来临之前的狂风,瞬间卷起巨大的动静。

“是——”他原本空荡荡的身后猛然响起一片应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侍卫似乎是刚刚赶到,齐刷刷的停在他的身后,然后又齐刷刷的点燃火把。

现场大亮,月满盈率领着一大批侍卫刚好赶到,刚好听到月镜离的命令,而后,她没有丝毫的困惑和犹豫,亲自上前去逮捕月皎皎。

其他侍卫当然也没有拖沓,迅速上前,将月皎皎的同伙全部扣住,并将她们、他们全部摁跪在地上。

没有人敢反抗。

“黥刑。”月镜离毫无波动的下达命令,“直到他们供出凤衔珠的下落。”

众人觉得他们应该高声喊冤,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到,但是,他们心虚得厉害,仍然没有这种胆量。

“是。”月满盈毫不犹豫的执行月镜离的命令,“同时动刑,一个都不要放过。”

那些两两押住众人的侍卫们,一个负责摁人,一个拿出刀子,负责用刑。

在刀尖即将划向自己的脸庞时,月皎皎终于克制不住那种当着王的面撒谎和违逆的压力,高声道:“陛下,我招,我全招了。”

黥刑,对镜国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比死更可怕的刑罚。一般说来,会被判黥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叛国、卖国者,一种是叛君、弑君者,两者都是镜国人最恨、最看不起、最不可原谅的,如果一个人的脸上受上黥刑,不管他走到哪里,必定人人唾弃,即使是亲友家人也会视其为永远的耻辱。

所以,没有哪一个镜国人愿意遭受这种被世人鄙视、唾弃的刑罚。

月镜离目光一转,死死的钉在月皎皎的脸上。

月皎皎忽然之间就不颤抖了,只觉得服从陛下比欺骗陛下要好受得多,话也说得利索了:“我们于下午的时候绑架了凤衔珠,将她带到这个山洞里,从她手里取得了梦长老设计图的钥匙,而她坐着我们交给她的独木船,一个人划船离开,眼下她已经消失在夜雾之中,不知所踪。”

月镜离的双睫、双唇都在微微的动,声音异常冷厉:“她是多久之前离开的?从何处离开?离开时可有什么异常?身上又带有什么东西?”

“她是在秘洞另一端出口的海岸边坐独木船离开的。”月皎皎计算时间,“我们约莫是在半个时辰前分开的,当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雾中,我们则进了山洞返回来。她划船时感觉很冷静,很顺利,我怀疑她已经掌握了辨别海流之术,她的船很可能是顺着海流飘走的,至于她的身上带有什么东西……

我们并未对她进行搜身,也不知她身上带有什么,不过,她肯定没带什么大件东西或明显的物品,对了,我们给了她一把刀子,她的身上还带着我们之前用以绑她的绳子,另外就是一对船浆,别的就没有了。”

“如果凤衔珠出事,我不会杀你们,只会将你们以叛国者的名义驱逐出镜国。”月镜离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走向洞口,“就地分开和审问他们,务必将凤衔珠失踪之事查得清清楚楚,待我过后再处理此事。”

月皎皎等人的脸色更为惨白,身体如风中枯叶,颤抖不停。

以叛国者的名义被驱逐出自己的故国,永世不能回归,对她们来说比死,不,比亡国者还可怕——这意味着她们将被钉在耻辱柱上,被镜国人视为外人,此生无亲无故,无处栖身。

可是,她们、他们真的爱着镜国这片土地,甘愿一生为其拼命,陛下却打算如此惩罚她们、他们,真的好狠……

陛下这么做,只因为凤衔珠?

第720章 没有,任何办法

月满盈紧紧跟在月镜离身边,急道:“陛下,您要去哪里?”

月镜离就像飘的一样,已走进洞口:“去找凤衔珠。”

月满盈道:“陛下,天色已经黑了,海上都是浓雾,根本不可能出海,您且耐心等等,待天明后卑职再派人出海寻人。”

“我要亲眼确认她的消息。”月镜离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将月皎皎带上来,让她指路,我要现场查验。”

月满盈还想再劝两句,但想到月镜离的脾气,她只得闭嘴,下令:“把月皎皎和他、她一起带过来,让他们指认现场,还有,一半人跟我走,一半人留下来进行审讯。”

“是。”

皇宫的上百名侍卫立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跟着月满盈、月镜离,一部分留下来审讯绑架者,同时,月皎皎、海蓉和那名高大男子也一道被带走了。

“秘洞曲折复杂,大家务必跟紧,切不可掉队,”月满盈大声道,“还有,务必保护好殿下。”

这个秘洞乃是天然形成,就在月神山的底部、约莫地面三丈之下,洞内之广,直通海边,月氏一族的人利用山洞内的地形和环境,打通了从皇宫直抵洞内的秘密通道,作为皇宫通往海边的秘道。

这个山洞的秘密只有镜国的国王及其亲信知道,月满盈、月皎皎和那名身为月满盈副手的高大男子——月望都知道这个秘密,至于月镜离,他在加冕之后曾经进入秘洞一次,也只进过一次。

月满盈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追上去,想给月镜离带路,然而月镜离看起来并不强壮,地面又凹凸不平,他的脚下却像有轻风托着似的,走得比她还快,她居然赶不到他的面前,唯有紧紧跟着。

山洞黑暗,众侍卫早就点起火把,照亮身前身后。

“陛下,往那边走方向不对……”月满盈提醒。

“这么走更近。”月镜离气不喘,脚不停,双目直视前方,“你们跟着我走便是。”

月满盈下意识的看向月皎皎,月皎皎也是拧着眉,一脸的担忧:这山洞内部的构造、通道如此复杂,陛下只进过山洞一次,却不要人带路,还自行抄“近道”,真的没事吗?

万一在这山洞里迷路……这么多人在场,倒也不怕陛下出事,但这会耽搁时间的吧?

算了,她们也不敢质疑陛下的本事和自信,暂且跟着陛下走吧,必要的时候再纠正路线。

就这样,一群人跟着月镜离在山洞里绕来绕去,绕到众人头都晕了,连自己走到哪都弄不清楚了,全当走错路了。

然而,一阵海风吹来,沉闷的气息瞬间被吹得无影无踪,众人只觉得精神一振,大为心旷神怡,却听得月镜离淡淡的道:“到洞口了,凤衔珠在何处上的船?”

啊,已经到了么?

众人都是一惊,这么快?

月满盈和月皎皎又不由互视,眼里是满满的惊讶,这个速度……比正常情况下快了将近三分之一,陛下真的是第二次穿行这个山洞么?

“月皎皎,”月镜离的声音蓦然变得凌厉,“我问你话,说!”

“啊,是。”月皎皎回过神来,跑到山洞外面,指着一块大礁石,“凤衔珠就是在这里上的船。”

月镜离快步踏上这块礁石,盯着眼前浓雾弥漫的海面片刻后,蹲下来,仔细观察这块礁石,然后观察四周。

他看到了礁石被人踏过的新鲜痕迹,还发现了……一只发圈?

柔韧的、用以束发或绑辫子的小小的发圈,暗蓝色的,他想到了凤衔珠垂在背部的长发,散发中夹有几束小辫子,那些小辫子就是用这种发圈绑起来的,他记得她的发圈也有这种颜色。

再者,绑住小辫子的发圈一般都绑得很稳,不会轻易脱落,这只发圈会掉在这里,很可能是凤衔珠有意扯落的,只为了给他留下讯息。

他握紧了这只发圈,走回来,盯着月皎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说出来,不得有任何隐瞒,至于你们如何绑走凤衔珠的,晚些再说。”

他现在只想确定凤衔珠的安危和下落,这比什么都重要。

“是。”月皎皎跪在地上,将她们把凤衔珠绑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月镜离聆听的时候,不时观察着四周和海上的情况,然而,除了他们,四周没有任何人影。

听完之后,月镜离看向月满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出海寻人?”

月满盈摇头:“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动用最好的战舰,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船上的人不会遇到危险,但想在迷雾中寻人,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强悍如铁甲战舰那样的厉器,也许可以强行穿过迷雾和海风、碾压各种暗流和暗礁,不至于被海风吹倒、被暗流颠覆或者被暗礁破坏,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迷雾中看得清楚或者辨清方向。

月镜离阖了阖眼,又捏了捏手中的发圈:“任何可能都没有?哪怕是风险很大的法子?”

月满盈还是摇头:“没有办法。”

月镜离沉默了,看着眼前的茫茫迷雾,久久不语。

他不说,不动,背部挺得直直的,海风吹得他的长发和灰衣“猎猎”作响,还有雾气笼罩在他身上,他就像随时会被大风吹散,化成迷雾消失。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却似乎无穷无尽的忧郁,就像这漫天的迷雾,无处不在,吞噬一切,却触不到,摸不着。

众人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的影响,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难受到几乎不忍看他们的王如此……痛苦。

极度隐忍的无力与痛苦……

“陛下,请您相信凤大人。”终于,月满盈上前几步,低声道,“凤大人吉人天相,为人也坚强聪慧,我刚才听了月皎皎的叙述,觉得凤大人心里是有计划的,断不会轻易折损在雾海之上,还请陛下暂且回宫,安排好明日一早派人出海搜寻凤大人之事。”

月镜离仍然一动不动。

“陛下,凤衔珠的航海技术应该不错,她一定能撑过去的。”月皎皎磕头,“我知错了,我愿意明日一早就出海寻找凤衔珠,一日找不到就一日不回,死在海上都不回。”

月镜离还是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后,月满盈又道:“陛下,凤大人绝对不会轻易向危机屈服的,还请陛下相信她,先回宫……”

“回去。”月镜离忽然转身,大步踏下那块礁石,往山洞里走。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721章 夜审,绑架始末

夜慢慢深了。

月神山上的皇宫里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月氏一族的重要成员、长老会的成员以及镜国的重要官员等都聚集在月神宫前,焦灼的等待月镜离的回来。

今日上午月神广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但月镜离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坚持留在现场处置乱局,临近傍晚才暂时平息了那场巨大的乱子,回到皇宫。

因为这场骚动与凤衔珠有关,他回到皇宫之后便立刻去见凤衔珠,却发现凤衔珠失踪了,当即命人进行搜索和调查,很快查到海蓉等人也失踪了,而海蓉等人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秘洞的入口处附近,他怀疑凤衔珠被海蓉等人带进了秘洞,便不管不顾的闯进秘洞,速度之快连月满盈等人都没能马上跟上去。

秘洞乃是皇室的最高机密之一,知者甚少,没有月镜离的准许,哪怕是那些长老也不敢擅自入内。

所以,月空让人封锁秘洞的入口处,自己则带领其他官员守在月神宫面前,焦灼的等待月镜离回来。

月无泽之死引发了巨大的民愤,镜岛上下无不强烈要求严惩凶手,虽然那些刺客几乎都被当场逮捕或诛杀,然而,“凤衔珠”这个名字仍然被在场的百姓们视为最大的元凶。

月镜离当场以母亲的名义,向百姓保证三天之内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月无泽一个公道后,百姓们方才散去,现场的官员们也才得以离开。

因此,月镜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又碰到了凤衔珠失踪,月空等人忧心不已。

“陛下回来了——”有侍卫急匆匆的跑来通报。

“陛下终于回来了……”众臣跟着月空往前方走去,就看到月镜离面无情的走过来,他的头发、衣服都被打湿了,显然在海边待了不断的时间。

“陛下,凤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月空关切的问。

“她被月皎皎、月望、海蓉等人绑架了,被迫一人划着独木船出海,现在下落不明。”月镜离从众人之中走过去,踏进月神宫,“我现在就审问她们,在审个清楚之前,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他的脸上、声音都没有明显的情绪,但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正处于愤怒之中,他的身上散发着无形又无尽的警告之息,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多说一句。

“是。”月空低声说着,老老实实的跟在一侧。

进了月神宫,月镜离就在庭院里的石椅上坐下:“将犯人全部带进来,我要听他们怎么说。”

月皎皎等人被押进来,跪在地上,面对月镜离的审问和一众元老、大臣的旁听。

因为月皎皎之前已经招供了很多,这一次,从其他人开始招供。

月望:“今日盈大人要出宫护驾,我本该留守宫中,但我与月无泽乃是生死之交,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哪里坐得住?于是我便乔装打扮,暗中出宫,前往月神广场观看审判,而后,我亲眼看到月无泽在我面前被杀……”

他的眼睛红了,声音哽咽起来,脸上满是悲痛,不过他并没有去叙述他因此有多痛苦,顿了片刻后继续道:“这个时候,我听到刺客们说他们是为了凤衔珠才杀人的,我向来就不喜凤衔珠,视其为敌国之人,月无泽原本又是因为凤衔珠才落到如此地步,加上四周一片喊着闹着要杀掉凤衔珠、为月无泽报仇的声音,我便受到了刺激,心里愈加仇恨凤衔珠,决定杀掉她为月无泽报仇……

当时我非常冲动,认为陛下一定会袒护凤衔珠,如果我要杀掉凤衔珠,就只能赶在陛下回宫之前动手,否则陛下一旦将凤衔珠保护起来或转移,我就没有机会了,于是我一边赶回皇宫,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杀掉凤衔珠。

我知道凤衔珠不是简单人物,身边有明里暗里的高手保护,我想杀掉凤衔珠,需要得力的助手,可能还需要将凤衔珠身边的侍卫调开。就这样,我想到了海蓉,一回宫就找到了海蓉,跟她说了月无泽的事情,她和我一样非常震惊和悲伤……”

“是,我听到月无泽的死讯后,根本无法相信。”海蓉抹着眼泪道,“我跑去打听消息,宫里到处都在传月无泽被凤大人给害死了,很多人都在诅咒凤大人,我也不禁对凤大人心生怨恨,但是、但是我当时根本不敢去想杀掉凤大人……”

“海蓉毕竟是陛下挑选出来去服侍凤衔珠的,对陛下忠心耿耿,”月望道,“我劝她跟我一道想办法杀掉凤衔珠,她很犹豫,左右摇摆,就是拿不定主意。我急了,便跟她说,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月皎皎,看月皎皎怎么说。”

海蓉道:“皎大人对我大恩大德,我原本是个孤儿,流落街头差点病死的时候,是皎大人救了我,培养我,让我活得堂堂正正,我也跟随了皎大人很长时间,所以我很信任和听从皎大人的话……”

月望:“月皎皎虽然被赶出了皇宫,但她就住在月神山脚下,离皇宫并不远,我们俩去她的住处找到了她,她当时正在哭,对着神像为月无泽祈祷,显然也知道了月无泽的事情,我向她说明了我要杀掉凤衔珠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看向月皎皎。

月皎皎道:“我原本只是为月无泽的结局感到悲愤,并没有想到别的,但在月望跟我说了他的决定之后,我突然也对凤衔珠起了杀心,觉得她对陛下、对镜国确实是个祸害,她若是活着,只怕会引发陛下与镜国子民的对立,非死不可,所以,我没有想太久,就答应了与月望联手除掉凤衔珠……”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后,低下头,声音变低了一些:“现在想来,我当时会这么快就决定杀掉凤衔珠,应该也挟有两分私心……”

什么私心?妒忌凤衔珠得到了陛下的心,责怪凤衔珠害得她被赶出皇宫。

没有人问她挟有什么私心,她是皇族和元老为月镜离挑选、培养的王后这事,人人皆知。

月望接过她话:“我们三人当即讨论如何除掉凤衔珠,我先提出了我的想法。我认为可以先让海蓉给凤衔珠下药,再由海蓉引开听海阁的侍卫,我则潜入听海阁杀掉凤衔珠,所有罪名都由我承担……”

“我否定了他的计划,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不想让任何人因此送命。”月皎皎道,“另外,我认为如果让陛下知道是我们杀掉了凤衔珠,一定会对我们包括整个镜国生出怨恨,从而视镜国为敌,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让凤衔珠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陛下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想恨镜国也找不到理由,他们都赞同我的观点。

我修改了月望的计划,认为可以先让海蓉给凤衔珠下药,然后让一个人冒充凤衔珠待在室内,以此蒙蔽阿蒙和几名当值的侍卫。同时,我们可以拉拢一批人,让她们协助我们的行动,一起将凤衔珠秘密带进山洞里,直达海边,再将凤衔珠丢进大海,一了百了。”

第722章 不能,让陛下怨恨镜国

月望道:“但凡在皇宫服役者,无不经历过血战,痛恨丰国人和泽国人的居多,尤其是月无泽被杀的事情传到皇宫后,因此而痛恨凤衔珠的人肯定不少,我们要拉拢宫里的人跟我一起对付凤衔珠并不难。

我与海蓉接受了月皎皎的建议,三人一起回到宫中。因为月皎皎已经被逐出皇宫,我便让她改头换面,由我担保,以我侄女的名义进宫,就说想给她在宫里谋个差事。

进宫之后,我与月皎皎去找帮手,海蓉则去见凤衔珠,伺机给凤衔珠下药……”

他看向月皎皎,月皎皎道:“那些药是由我提供的,我长年参与作战,保管过很多药材和药品,手上也有一些备用的,我给海蓉提供的是麻醉药和软筋散,两者一起混用,效果更好。

为了防止凤衔珠看出端倪,我指使海蓉将两种药混合在凤衔珠所敷的膏药中,抹在她的伤口上,这样虽然会令药效发作慢一些,却不易察觉。”

海蓉喃喃:“我比往常晚了大半个时辰才给凤大人准备午膳,当时我很是心虚,凤大人见我模样有异,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我被意中人给抛弃了,跟意中人吵了一架,故而回来迟了,凤大人并未起疑,用了午膳后让我换药,接着午憩去了……”

月望道:“在凤衔珠熟睡的时候,我找了多名侍卫前去听海阁闹事,说是凤衔珠谋害了月无泽,他们要找凤衔珠算账,听海阁的侍卫都被引了过来,双方大打出手,海蓉和另外一名宫女海兰则跑去见凤衔珠,呃,海兰也被我们说服,决定参与这场行动。”

海蓉道:“海兰的身高、体形与凤大人比较相似,我让海兰穿上凤大人穿的衣服,打扮成凤大人的模样,冒充凤大人在前屋喝茶,而后又给凤大人穿上侍卫的衣服,打扮成侍卫的模样,绑好,将她从窗子里吊下去,交给在阁楼下方等待的月望大人。”

凤衔珠住的阁楼有上下两层,二楼的窗子下方乃是皇宫西北角的一片幽静树林,平时少有人经过,但也日夜有人巡守。

显然,这个时候,这片幽林里的侍卫要么被调走了,要么也加入了海望等人。

月镜离听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看向一边的阿蒙:“阿蒙,你怎么说?”

已经长得相当高大的阿蒙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双脚并得紧紧的,头垂得低低的,双手交握,手指互绞,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主人,阿蒙知道错了。”阿蒙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怯怯的,随时都会哭出声来的样子,“凤衔珠失踪的时候,阿蒙一直躲在大树上,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接近凤衔珠,接触凤衔珠的只有几个皇宫里的侍女,阿蒙不都认识她们,但也没看出她们是坏人,那个假的凤衔珠一直坐在屋子里喝茶,阿蒙看不到她的脸,真的不知道她是假的……”

月镜离静静的听他说,也不说话。

阿蒙边说边偷偷的抬眼瞟他,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心里更慌了:“都怪阿蒙笨蛋,没有发现凤衔珠是假的,阿蒙应该、应该……”

他憋了好一会儿都憋不出什么主意来,在那种时候,他应该怎么样才能发现那些侍女是坏人?才能发现那个“凤衔珠”是假的?

他确实天生神力,五官敏锐,身体也是超乎常人的灵敏,但脑子确实谈不上多好。

“你的过错,我过后再跟你算。”月镜离收回目光,落在月望几人身上,“继续说。”

谁会去防着凤衔珠身边的侍女?

莫说阿蒙,即使是凤衔珠也不会时时提防这些与她无怨无仇、又是皇宫挑选后指派给她的据说是品行极好的侍女,否则,她将活得有多累?

月望道:“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我们还找到了十一个人,他们全都自愿加入我们,我们想办法调走或蒙混过了一路上的侍卫和宫女,将凤衔珠带到秘洞入口,从那里进入秘洞……”

“秘洞的事情,是我说出来的。”月皎皎道,“他们都不知道秘洞的存在,是我将他们带到秘洞的入口,进入秘洞,再穿过秘洞抵达海边,一路上我还在几处重要的路口做了指示,谨防他们不慎迷路。”

月望道:“我们很顺利的抵达秘洞位于海边的出口,那个时候凤衔珠已经醒了,我决定当众对她进行审判,定了她的罪后就将她丢入大海,让她死不见尸,她当然是拒不认罪,但这并不能动摇我们杀死的意志。”

就那片海域的情况,一旦有人溺死在其中,尸体基本上没有浮出海面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再度看向月皎皎:“是月皎皎突然提出要和凤衔珠进行交易,这件事,她事先并没有和我们说过,如果我们事先知道凤衔珠身上藏有镜国的国宝,可能做法会有所不同。”

什么不同?他们会因此放过凤衔珠?大概不会……

后面的事情,月皎皎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这会儿,月皎皎没有再重复这前的叙述,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补充:“其实,我也是当时才想到钥匙的事情,而我会想到钥匙的事情,也是因为凤衔珠当时一直盯着我看,好似她早就认出了我,用眼神质问我,我非常心虚,总觉得对不住陛下,不敢说话,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不禁有点动摇……”

在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对国、对王都必须是绝对忠诚的,不管王如何对她,哪怕要她白白去死,她都不可心生怨恨或逆反之心,她也曾经在神像面前发过死誓,永世不可背叛王、伤害王,只是,她不能怨恨月镜离,不代表她对凤衔珠没有怨气。

“直在凤衔珠即将被抛进海里的那一刻,她仍然直直的看着我,”她垂眸,“我终于受不了了,心里有种预感,如果凤衔珠真的就这样死了,陛下一定不会原谅我,不,陛下原不原谅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绝对不能让陛下怨恨镜国,只是……

只是那个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我也不可能叫停了,只能想办法保住凤衔珠一条命,所以那个时候,我也算是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钥匙的事情,便临时叫停他们的行动,告诉了他们钥匙的秘密。”

其它的细节她都提过了,不必再说。

“这就是那把钥匙。”她拿出那把小小的钥匙,用双手捧着,跪着往前面走去,要交给月镜离,“我也不能确定这把钥匙是真是假,我现在只能祈祷凤衔珠活着……”

月镜离没动,只是冰冷的看着她。

月皎皎就这样跪捧着这把钥匙,迟迟等不到月镜离接过钥匙,也不知道月镜离究竟是怎么想的,又不敢抬头,心中很是沉重。

从月镜离的举动中,众人心里都明白,对月镜离来说,凤衔珠的命比这把钥匙更重要。

第723章 开锁,钥匙是真是假?

“唉——”终于,月空轻轻叹气,起身上前拿过那把钥匙,就着火光细细的看,“我也没有见过这把钥匙,也不知真假。”

“这把钥匙应该是假的。”有其他官员忍不住出声了,“凤衔珠这么聪明,这把钥匙可是她的保命符,她断不可能就这样把真正的钥匙交出去。”

“确实,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把真正的钥匙交出去,如此,我们才会尽心尽力的去寻找她,想办法保证她的安全。”

“你们这些人啊——”有官员痛心疾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月望等人,“怎么这么糊涂啊!如果凤衔珠真的出事,你们可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你们都不是什么毛头小子,怎么会辨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为月无泽报仇,但月无泽被杀之事疑点重重,目前还不能确认那些刺客说的都是实话。”也有理智的官员指出,“凤衔珠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想查清此案就一定需要她的协助,眼下她失踪了,这案子也很难查下去了。”

“你们太冲动了,陛下当众说了会在三日之内查明此案,如果三日之内找不到凤衔珠,陛下该如何向岛民交待?你们啊,真是闯下大祸了……”

也有人为凤衔珠说话:“我接触过凤姑娘颇长时间,我相信她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今日的案子与她应该没有关系,你们八成是恨错人了……”

“就算那些刺客真是君尽欢派来的,与凤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凤姑娘可是从君尽欢那里护了陛下,她是站陛下一边,你们简直是敌我不分……”

“那些刺客也有可能是在陷害凤姑娘,你们说不定着了人家的道……”

……

现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肃静!所有人肃静——”而后,月鹰严厉的发话了,“凤姑娘失踪一事也问得差不多了,这事该如何处置,需由陛下定夺,你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人于是齐齐闭嘴,看向月镜离。

月镜离一直面无表情的听众人议论,到了这时才平静的道:“月鹰,去把装有梦长老战舰设计图的匣子拿来。”

“是。”月鹰立刻大步离开。

众人侧目,盯着月鹰的背影,陛下这是要现场校验这把钥匙是真是假么?

当下,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把钥匙上面,那把钥匙到底是真,还是假?凤衔珠会看在陛下的情分上,留下真钥匙吗?

众人都不说话,不断在心里猜测着,而后,一个个都暗暗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天真,这种事还用猜吗?凤衔珠当然不可能在生死难料的情况下白白把保命的钥匙交出去!

如果她是那种哪怕死了也会为陛下着想的女人,早就把钥匙交出来了,又怎么会留到现在?

“唉——”众人在心里这么想着,纷纷把埋怨的目光投向月皎皎、月望等人,在场的人除了陛下,谁会喜欢凤衔珠?但这么多人都忍着凤衔珠,主要就是为了陛下和那把钥匙,而她们,真是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月皎皎、月望等人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向众人,心里满是懊悔。

人头黑压压的现场,除了夜风,什么声音都没有,气氛极其凝重。

没过多久,月鹰匆匆跑回来,双手捧上一只黑色的匣子:“陛下,就是这只匣子。”

“你来开匣。”月镜离将手中的小钥匙丢给月鹰。

月鹰接住小钥匙,犹豫:“陛下,是不是由您来打开比较好?”

“不,就由你来开。”月镜离平静的道,“现在就开。”

月鹰看向众人,众人全都紧张的、高度关注的盯着他,就连月皎皎等人也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月鹰手中那把钥匙。

凤衔珠就这样进入了夜雾笼罩的海域,虽说生死未卜,但侥幸活下来的机率绝对不高,认为她死定了也不过分,因此,这把钥匙若是假的,镜国就再也拿不回铁甲战舰的完整设计图。

镜国哪怕根据现有的破损战舰来重新设计战舰,至少也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啊……

“咯”,月鹰抠开黑匣子上的锁孔盖子,众人的心脏猛然就是一跳。

“嚓”,月鹰将手中的小钥匙插进黑匣子的锁孔,锁孔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然而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上。

“嘶——”,月鹰转动钥匙,锁孔发出的声音细不可闻,众人却觉得这声音直刺他们的心脏,让他们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咯”,钥匙转到了头,众人的眼睛睁大了极限,打得开吗?

没有。

匣子并没有被打开。

“唉——”众人齐齐叹息,脸上无不流露出失望、遗憾、悲苦之色,这就是凤衔珠对他们的报复吧?

月鹰将钥匙扭回去,拔出来,再试,连试了几次。

黑匣子始终没能被打开。

月鹰凉着一张脸,无力的看向月镜离,众人也纷纷看向月镜离,怎么办?

陛下要怎么面对和处理凤衔珠留下的这把假钥匙?

即使凤衔珠与陛下的交情非同一般,但她显然也不会把陛下的利益放在她的利益之上,陛下要如何面对她的“冷酷”?

月镜离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把钥匙和匣子拿过来。”

月鹰将钥匙和匣子递上去。

月镜离接过钥匙和匣子,细细的观察了好一会儿后,再度将钥匙插进锁孔,不过,他只将钥匙插进了锁孔约莫四分之一的长度,然后轻轻转动钥匙,离他近且目光敏锐的一些人注意到,那把钥匙每转动一圈就会深入锁孔一点。

待钥匙转动了四圈后,整把钥匙除了手柄部分,全部都没入了锁孔之中。

“咯嚓”一声,严丝合缝、看似浑然一体的黑匣子猛然弹开盖子,露出里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月镜离将里面的羊皮纸取出来,抛给惊呆了的月空:“你看看。”

看什么?当然是看这张羊皮纸是不是梦长老的设计图。

“是、是……”月空哆嗦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羊皮纸,几乎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他身边的元老、高官也纷纷的凑过头去,与他一起浏览。

其他人隐隐看到了羊皮纸上面的图案,密密匝匝的线条、图形和注解,极其复杂,看起来很像是设计图,难道……这真的是梦长老偷偷留下来的设计图?

但是,不可能吧?

镜国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战舰完整设计图,就这么突然的、轻易的得到了?

众人人都感到有些恍惚,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得有些昏头昏脑的……

“月空,”不知过了多久,月镜离开口了,“这份设计图可是真的?”

月空“啊”了一声,抬头,恍似才从梦游中惊醒过来,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真的,我、我绝对不会看错……”

月镜离看向他身边的人:“你们呢,可能确认这是真的设计图?”

月空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也做梦般的道:“回陛下,这份设计图应该是真的,至少我们这么看下来,没有发现任何错误,而且设计得非常高明、精妙……”

“设计图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想如何处置都行。”所有人都像做梦一样,只有月镜离还是那样的平静、冷静,丝毫没有被找到设计图的事情所影响,并用一双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睛扫视全场,“即使你们不喜凤衔珠,想除掉凤衔珠,但她在有可能会到来的死亡面前,还是把钥匙留给了我,也留给了你们,你们的心胸、气度差她何止一星半点。”

第724章 传书,请君作证

没有人说话。

月皎皎、月望等人更是脑袋垂得极低,根本不敢抬头。

“现在,你们都冷静下来了吧?”月镜离扫视众人,声音冰凉、冷淡,不高却字字如刀,从众人的心脏上划过,“你们都是人才,不是蠢物,既然已经冷静下来,就好好琢磨月无泽被杀之事,你们不觉得那些刺客疑点重重,所作所为似乎都是在陷害凤衔珠么?”

许多人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两眼后又低头。

“哪怕你们不了解君尽欢,也该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月镜离道,“如果他真有心保护凤衔珠,又怎么会让那些刺客当众做出这种给凤衔珠招恨的事情来?难道镜国人怕他,怕到为了不让他生气而不敢伤害他在乎的人?”

众人都下意识的摇头。

从镜国被泽国入侵的那天起,镜国人就一起在反抗泽国人,而且一直视君尽欢为大敌,日日想着如何对付他、打败他,怎么可能会害怕他?

“君尽欢确实重视凤衔珠,但即使是我和凤衔珠前来镜国的时候,”月镜离道,“他也从未说过镜国人若是待凤衔珠不好,他绝对不会放过镜国人这种话,因为,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说。还有,不管镜国人对凤衔珠好不好,君尽欢都想灭了镜国,不是这样么?”

众人沉默。

确实,哪怕镜国人将凤衔珠视为神一样恭敬,君尽欢也不会打消灭了镜国的心思,怎么会多此一举的公开宣称“谁杀凤衔珠,我就杀了谁”?

“另外,你们也许不了解君尽欢,但我了解他。”月镜离隔了一会儿,又道,“他很清楚凤衔珠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凤衔珠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既然凤衔珠决定随我前来镜国,他就断不可能暗中派人保护凤衔珠。

至于你们,轻易就被刺客给利用了和煽动了。刺客利用这个机会,既杀掉了月无泽,又嫁祸了凤衔珠,真是一举两得。”

众人的头埋得更低了,却掩不住弥漫开来的疚愧之色。

“我想,今日这场刺杀行动,很可能是乌衣卫所为。”月镜离环视全场,“乌衣卫潜入镜岛这么长时间,虽然实施过一些刺杀行动,却都没能真正伤到我与凤衔珠,他们应该也急了,便想出了这种间接陷害凤衔珠和我的行为。”

“夜听雨,”他看向坐在一侧的夜听雨,“你觉得呢?”

夜听雨道:“我今日并未去月神广场旁听,没有亲眼见到刺客的举动,但我听了现场的种种叙述之后,感觉杀掉月无泽的手法很像木成荫的风格。

木成荫擅长暗杀,我去看过了月无泽的遗体,他中的暗器虽然普通,但能够在那种场合中,通过暗器一击就要了月无泽的命的,绝非普通高手,而木成荫就有那样的本事。

另外,乌衣卫杀人时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如果这次行动真是乌衣卫所为,主意一定是白观岚出的,白观岚等人无法正面接触到陛下和凤衔珠,便试图采取这种间接的手段达成目的。”

“陛下所言有理,但,恐怕我们无法在三日之内抓到乌衣卫以查明真相,好给百姓一个交待。”月鹰听完之后,说话了,“就算我们能在三日之内找到乌衣卫的行踪,以乌衣卫的狠劲,完全可以集体自裁,不留任何证据,如此,我们如何要证明凤姑娘与月无泽被杀之事无关?”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陛下可是当众立下了三日之内查明真相的承诺,没有证据,单凭陛下的一面之辞,也很难服众啊。

“今日中午,就在刺客公开声称他们乃是受君尽欢派来保护凤衔珠的宣言后,”月镜离平静的道,“我已经暗中派人以飞鹰传书的方式,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君尽欢,希望君尽欢能够亲笔回复证明此条消息的真伪。”

众人吃惊的看着他,那么短的时间,如此紧张、混乱的现场,他居然还能这般冷静、快速、直击重点的做出这样的反应?

陛下……果真不是一般人。

而后,众人无不露出佩服之色。

面对众人近乎崇拜的目光,月镜离却还是很冷静,淡淡的道:“虽然君尽欢与凤衔珠有些复杂,恩怨难明,但我相信君尽欢若是知道凤衔珠身陷困境,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他收到我的传书后一定会马上回复,给我一个准信。

如果我的分析不错,君尽欢会在回信中表明那些刺客并非他所派遣,到时我将君尽欢的书信拿出来,自然就能证明凤衔珠的清白。”

众人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深以为然。

“陛下英明,第一时间就能做出如此有效的应对,实在令我等佩服……”

“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在当时就能看得这么远,应对准确、及时,这等魄力真是镜国之幸……”

“之前我等还担心陛下初来乍到,肩负重担,恐怕一时间力有不及,但现在看来,陛下的能力远超我等想象,我等真的可以放心了……”

“有如此陛下,镜国复兴指日可待……”

月镜离对众人的赞誉不为所动,甚至还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却因为现场的骚动而暂停开口。

“但是,陛下——”这时,月空有几分担忧的道,“哪怕镜国以最快的飞鹰传书的方式写信给君尽欢,君尽欢收到信后也马上回复,这三天的时间也不够啊。三日后,如果陛下以这个理由推迟几日出调查结果,百姓们恐怕也接受不了,说不定还误会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月无泽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实在太高了,百姓们短期内都不可能淡忘月无泽被杀带给他们的悲伤和不平,另外,陛下极度“宠信”凤衔珠的传闻早就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在这种时候只要显示出半点对凤衔珠有利的态度、言行,都很可能被百姓视为袒护凤衔珠,引发更多的不满和民愤。

“空长老说得是啊,”众人又纷纷担忧起来,“从镜岛到天泽城,这飞鹰以最快的速度来回一趟,怎么也要五六天啊,时间上真来不及……”

“百姓们正在气头上,一定不会听皇室解释,皇室越是解释,百姓们只怕越会愤怒,暴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不是么!你们不知道,许多百姓在街头上、墙壁上都用红字写着‘处死凤衔珠’的字样,坊间都在怒骂凤衔珠,都没有人敢为凤衔珠说一句好话的啊……”

“还有呢,现在的大街上,有无数百姓披麻带孝,跪在地上给月无泽烧纸钱,还说一日不抓到凶手,就不让月无泽下葬,月无泽的遗体如今安放在冰棺之中……”

……

“陛下,”月鹰看向月镜离,“关于三日之期,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住嘴,又齐齐看向月镜离,他又要如何应对这个难题?

“你们不必担心。”月镜离似乎胸有成竹,还是一脸平静的道,“关于此事,我早有安排,不会误事,你们等着就好。”

“不愧是陛下。”众人稍有安慰,又问道,“还请陛下告知我等您的计划,我等也好心里有底,互相配合。”

“时间已经很晚了。”月镜离却露出疲惫之色,站起来,“我要回去歇息了,明日你们自会知晓我的计划,现在,都散去吧。”

“陛下——”

月镜离却已经走开,没有再给予众人半点反应。

第725章 失踪,独自去找她

众人都知道他病情未愈,而时间又已经过了午夜,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齐齐行礼,目送他离开。

而后,现场由月空主持,众人收拾了一番后也纷纷散开。

这一日出了这么多大事、急事,众人应该很难入眠的,但因为月镜离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各种有效的应对,众人的心情舒缓不少,回去之后都疲惫不堪的躺下来,睡得极沉,并没有过多的忧虑。

只是,休憩之前,众人都在心里想着:陛下究竟能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应对三日之后要还给百姓的“交待”?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次日清晨,天光大亮的时候,一条消息震惊了整个皇室,也惊骇了所有的臣子——月镜离失踪了!

准确的说,月镜离独自寻找凤衔珠去了!

他就留下了一张简短的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独自寻找衔珠去了,寻到自会回宫,你们不必为我担忧,如往常一般处理国事便好”,听到消息后疯了一般冲进皇宫和月神宫的长老、元老、重臣大将们呆呆的看着这张字条,久久说不出话来。

“陛下……他、他真的去寻找凤衔珠了?他一个人走的?没带侍卫,没带随从,就一个人消失了?”月鹰反应过来,揪住月满盈的衣领,厉声喝道,“你不是陛下的侍卫长吗,怎么保护的陛下?你们能确定陛下不是出什么事了?”

月满盈脸色苍白,没有试图扳开月鹰的手:“我们都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消失的,我已经派人去寻找陛下了,陛下不是一般人,做事一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会有事的……”

“陛下有没有事,不是由你来猜测的,是需要事实确定的。”月鹰又急又怒,“你把陛下失踪的经过说个清清楚楚,不得隐瞒,否则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月满盈虽然也很焦虑,脑子却还是清楚的:“昨日晚上,陛下回到卧室之后就沐浴、喝药,而后有些虚弱的告诉侍从,说他今日太累了,这一夜应该会睡得比较久,让他们天明之前不可叫醒他,然后陛下就睡了,还让人把卧室里外的蜡烛、宫灯都熄灭。

整整一夜,陛下的卧室里都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月神宫也不见有任何异常,侍从依照陛下的吩咐,直到天色大亮了才去叫醒陛下,这才发现陛下的床上空荡荡的。”

不等众人追问细节,她喘了一口气后又迅速道:“陛下的床和卧室并没有被动过,就跟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收拾得很是干净、整齐,没有被人强行闯入或外力破坏的痕迹,另外,侍从当时也检查过了,陛下的床没有任何温度,也就是说,陛下早就离开了卧室,被褥应该也是陛下自己收拾的。”

“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是自行离开的?”月鹰冷笑,“这月神宫里里外外都是侍卫,陛下又长成那样,他到底是怎么离开而无人察觉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眼瞎了不成?”

“这事我正在调查,晚些就会有结果……”

“晚些?你们能等,陛下能等么?这么多人都守不住陛下……”

“各位大人,我们知道陛下是如何离开的了。”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喘着气道,“我们在书房的文件柜里发现了一名同伴,他被人打晕了,关在柜子里,我们刚才把他叫醒了,他说他昨夜负责看守书房,凌晨五更的时候陛下走进书房,说要批阅文件,不料却趁他转身之时将他打晕,他而后就没有了意识,直到我们叫醒他……对了,他的衣裳和头巾都没有了,很可能是陛下拿走了。”

月镜离的卧室与书房相连,两室之间是一条一丈左右的通道,通道两端都有机关门,只有月镜离才知道如何打开这两道门,此外,他的书房日夜都有侍卫看守。

根据这名侍卫的说法,月镜离就是从书房那边出去的?

众臣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又有一名侍卫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我们查到了,天没亮的时候,书房的侍卫低着头,弯着腰,捂着肚子匆匆走出来,说是出去解个手,当时大家都没有多想,就让他出去了,他这一出去就没再回来,很可能就是陛下乔装打扮的……”

众臣面面相觑,果然是这样么?

“你们、你们真是眼瞎了么?”月鹰丢开月满盈,怒道,“陛下这么大个人走出去,你们都没有发现?就算没注意到这人是陛下,可这人出去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你们不觉得可疑?”

“将军说得是。”那名侍卫结结巴巴的,“可能是昨日晚上兄弟们都太累了,加上天也快亮了,四周的人又多,大家有些分神……”

月鹰怒:“还找借口?只忙了一个晚上就受不住了?就你们这样也配保护陛下……”

“月鹰,你且冷静下来。”月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当务之急是要确定陛下是自行离开还是出事,刚才你们说陛下是冒充成侍卫离开了月神宫,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点。”

他扬了扬那张字条:“这张字条是真是假?”

众人立刻齐刷刷闭嘴,盯着那张字条。

“空长老说得是。”月满盈道,“我们必须先确定这张字条乃是陛下所留,而不是别人伪造。”

当下,众人不吵了,围着那张字条进行了鉴别。

月镜离登基以后批阅过大量公文,也写过很多国书和圣旨,众人自然对他的笔迹极为熟悉,细细研究了好一会儿后,众人都点头:“这是陛下的笔迹无疑,而且写得极为稳健、顺畅,并不仓促,应该不是被迫写下来的。”

月空轻声叹息:“陛下写这纸条的时候,态度很是坚定,才会一气呵成,笔锋没有半点停顿、生硬。”

众人于是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又过了半晌后,月鹰缓缓的道:“陛下说他要独自去找凤衔珠,意思难道是他要一个人驾船,进入早晨的近海,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凤衔珠?”

众人脸色又是大变,齐刷刷的看向窗外。

窗子嵌着精美的格子形铁条,铁条之间的空隙不大,哪怕是小孩子也无法爬进爬出,却不影响卧室里的人欣赏到外头美丽的海边。

此刻,包围镜岛的迷雾没那么浓了,却未散尽,还不适宜出海,难道,他们那位在内陆出生和长大、返回镜国才两个月左右的王……真的一个人驾驶小船,就这样驶进了迷雾笼罩的海域,去寻找一个说不定已经永远迷失在海域的女人?

“咚”,月空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陛下……居然做到如此地步……”

第726章 善后,王的行踪

“唉——”其他人也长长叹息,“没想到陛下说他有办法解决三日期限的问题,竟是让他也跟着失踪,这下,没有人会在乎陛下能不能在三日后拿出调查结果了,所有人只会祈祷陛下能平安归来……”

“你说错了。”有人摇头,“陛下这次突然消失,不是为了解决三日期限之事,而是为了去找凤衔珠,他很担心凤衔珠的安危,而且……而且只有他亲自去找凤衔珠,我们……整个镜岛也才会全力以赴的去寻找凤衔珠……三日期限的问题,只是顺带处理,陛下的心思……真是都算好了。”

早早的就算好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陛下对凤衔珠真是……”有人苦笑,“如果凤衔珠真的死在了海里,估计陛下也要随她一起去了……”

“这都什么事啊……”有人简直要捶胸顿足了,“陛下这么做简直就是寻死啊,两个人都是从陆地来的,要如何在雾海中生存……”

“早知如此,”月鹰大手按在桌面上,“咱们早些撮合陛下和凤衔珠便好了,不至于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虽然他也很不喜欢凤衔珠的血统和出身,希望凤衔珠离他们的王远远的,但若是抛开这些不论,他个人还是很欣赏凤衔珠的本事和魄力,也觉得凤衔珠自身是配得上他们的王的。

“那个凤衔珠到底有什么好,”也有人咕哝,“陛下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闭嘴。”月空训斥这人,“陛下与凤衔珠的交情不是我们所能了解和评价的,也许凤衔珠为陛下做过的比我们都多,而你呢,可曾为陛下做过什么?没做过就闭嘴。”

那人低下头,不吭声了。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陛下真是一个人悄悄离开皇宫,出海去寻找凤衔珠了。”月空言归正传,“咱们兵分两路,不,三路,一路照常处理政事、国事,不可影响整个镜国的日常运行,一路暗中去寻找、保护陛下,一路收拾善后,专职处理好月无泽被杀、凤衔珠和陛下一齐失踪之事。”

他想了一想:“收拾善后的事情太敏感,就由我来处理罢。”

月鹰道:“寻找陛下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

“不,我是陛下的侍卫长,寻找陛下的事情必须由我来负责,我拼上我的全部也一定会找到陛下。”月满盈立刻道,“现在镜岛人心不稳,刺客的身份尚未查明,乌衣卫也仍然不见踪影,你应当把你的力量放在缉拿乌衣卫、保护镜岛和百姓之上。”

月鹰盯着她两秒后:“你确定你能找到陛下和护好陛下?”

月满盈挺起胸膛:“月鹰,我承认这次的事情我犯了巨大的失误,但谁都不能因此就不让我履行我的职责!我发誓,如果陛下此次真出了事,我愿意以命相……”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吵了。”月空叹气,“月满盈说得对,月鹰你需要维护全岛的安全,寻找陛下的事情就交给她来办,你负责从旁协助。另外,凤衔珠和陛下失踪的事情只怕纸包不住火,现在想隐瞒也来不及了,但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公开,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让镜国百姓知道他们的王为了一个来自敌国的女人不要命的、独自的闯进浓雾弥漫的海域,心里是什么感受?

特别是在月无泽刚刚被杀、民愤滔天的氛围下,这个消息绝对不能就这样传出去。

“空长老说得是。”其他人也冷静下来,“咱们得好好计议。”

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众人计议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一刻多钟,众人就商量好了。

“就这么办了。”月空最后总结,“由皇室对外发布消息,就说朝廷发现镜岛附近的多个岛屿上有可疑人物出没,凤衔珠为了自证清白,独自出海去调查那些可疑人物,陛下为了早日查清真相,也带人出海协助凤衔珠,如今不在镜岛上,皇室希望全岛居民都能协助皇室、朝廷找到杀害月无泽的真凶,若有任何人提供有关犯人的线索,皇室必有重赏。”

而后众人散去,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装作一切都在正常运作的样子。

不过,月空、月鹰、月满盈三人聚在月神宫里,听取最新的报告。

“回大人,我们查到了疑似陛下的行踪。”月满盈派出去调查月镜离行踪的探子传回消息,“天没亮的时候,一名侍卫手持陛下的近侍令牌和紧急令牌,出现在秘洞的入口处,说是奉陛下的命令去秘洞里调查一些事情,守卫便放他进去了,他这一进去便没有再出来。”

三人互视,脸上现出苦笑。

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估计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秘洞的存在了,他们当然要派人把守秘洞的入口,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当然,陛下派去的人当然例外。

近侍令牌乃是陛下的近侍才能持有,而紧急令牌是陛下发给他人执行紧急任务的凭证,任何人持有这种令牌便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且所有人都要给予协助,因此,可以确定这名进入秘洞的侍卫就是陛下乔装。

“盈大人,”前来报信的探子道,“我等申请现在就派人进入秘洞调查。”

没有上头的允许,即使是秘洞的看守也不敢进入秘洞办事,而且他们也不清楚秘洞里的情形,在他们得知陛下失踪的消息后便联想到了这件事,赶紧过来请示。

月满盈当即道:“我现在就带人去秘洞一看究竟。”

月空道:“月鹰,你也一起去看看,我先去广场,向百姓们通报陛下出宫的消息。”

他其实也心急如焚,恨不得也一起去秘洞看个究竟,然而陛下失踪的事情关乎整个镜岛的人心和稳定,他这样的长者不出面恐怕镇不住场面,再者他年纪也大了,在秘洞那样的环境中实在跟不上众人的步伐,只能晚些再过去看看了。

“是。”月鹰随即和月满盈离开,带着一批亲信匆匆赶往秘洞。

秘洞的入口就设在一个干涸池塘中间的假山中,池塘的位置颇为偏僻,四周的景色谈不上好看,地面铺满落叶,那座假山还算高大但灰扑扑的,总体看起来就像是长期无人打理,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要来这里溜达。

此时,池塘布满了大批侍卫,个个面色凝重,严阵以待。

假山的入口处位于一个黑乎乎的、被几块岩石遮挡得很好的角落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入口的位置都是视线的死角,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个入口,一般人哪怕是刻意去找这个入口都不容易找到。

月鹰和月满盈抵达池塘之后没有啰嗦,直接从这个入口钻进假山,然后顺着地面上露出来的下行台阶往下走。

这行台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坡度不高但相当的长,还弯弯绕绕的,从地面通往山洞底部,月鹰等人就着侍卫们点燃的火把,沿途观察四周。

沿途没有发现月镜离的踪影或物品。

第727章 出海,秘密搜寻

他们一路走到山洞底部,再从那里走到山洞的另一个出口,直抵海边。

“又有一条独木船不见了。”月满盈站在洞口处的一个角落里,“这里原本放置有三条独木船,凤衔珠划走了一条,昨天夜里我还清点过了,这里确实还剩下两条,但现在只剩下一条了,陛下很可能是乘坐那条独木船出海了。”

这个秘洞的作用主要是为了躲藏和逃生,因此,皇室在秘洞临海这一边的出口处存放了三条独木船,这同样也是秘密。

“一个时辰之前,海水刚刚退潮,”月鹰半蹲在地上,观察地面上的痕迹,“地面和岩石很是潮湿,上面有新鲜的脚印和重物拖曳的痕迹,先不说这些脚印是否符合陛下的脚形和重量,但这重物的印痕,应该就是独木船了。”

在场的众人都熟识海性,看过这些痕迹后都能确定这是一个人在拖着一条独木船踏进海水。

“这独木船虽然小,但也不是很轻,”有人担心,“陛下尚未痊愈,就这样拖着一条船进海?”

“……”这一带并没有沙滩,只有礁石滩,众人想象倾国倾城、有几分文弱的陛下弯着腰、气喘吁吁的拖着一条小船穿过礁石滩的场面,无不打了几个冷战。

他们的王……不会累倒了吧?

累坏了的王就算将船拖到了水面上,还有力气划船么?

“陛下一定是利用退潮的时机,不费吹灰之力的出海。”月鹰似乎明白众人的想法,指着地面道,“你们看,痕迹只到这里就没了,而这里离海水还有一段距离,显然,之前海水涨到这里的时候,陛下和船已经在水面上了,然后顺着退潮出海。”

众人又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不愧是陛下,真是太聪明了……”

“现在的问题是,陛下的航海技术如何?”月满盈一脸担忧的看着迷雾即将散尽的海面,“陛下出海将近两个时辰了吧?”

众人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齐齐看向海面。

随着迷雾的散去,前方的海域已经变得清晰了许多,众人都能看到远方海平线上浮现的阳光,而飘渺、淡薄的雾气宛如一层白纱覆在海面上,令这日出的美景多了一层朦胧、神秘之美,真是百看不腻的好风景。

然而,一览无遗的海面上没有月镜离的身影。

四周也没有。

哪里都没有。

月鹰跃上最高的那块礁石,仔细的观察四周。这一带的海岸十分荒僻,而且布满嶙峋、难行的礁石,受到暗流汹涌的缘故,连海鱼都很少出没,平素根本不会有人前来此处,他不管看向何处,都不见他们之外的人影。

“陛下一定出海了。”月满盈叹息,“我现在就调集船只和人手,分头去寻找陛下。”

她微微一顿,安慰众人:“陛下不是鲁莽之人,为人又聪明绝顶,他此次出海一定有所把握,绝对不是平白冒险。”

众人听后便也自我安慰:“那是,陛下吉人天相,又有海神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月鹰仍然一脸冷峻:“至少这几日风平浪静,这几只独木船也是好船,若是不出大的意外,陛下有可能会流落在附近的小岛上,派人去找的时候,任何岛屿都不可错过,另外,也要给出海的渔船或商船暗中打声招呼,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落单、落难的船只或人物,能帮则帮,能救便救。”

镜岛附近散布着不少岛屿,但这些岛屿都很小,最小的大概只有一间屋子这么大,遇到涨潮时能被淹得只露出几根树梢,加上周围的海域比较复杂,并不适合居住或久留。

即使陛下流落到这些小岛上,也不代表就安全了。

“我明白。”月满盈点头,“现在我就去安排。”

而后,她留下几个人守在这里观察情况,其余人等返回皇宫。

事情紧急,她办事当然不会拖沓,很快,就有一艘接着一艘的小船从不同的码头、海岸驶向四周的海域,船都是最好的船,船员也都是最好、最有经验的老手,船上的侍卫更是对月镜离最忠诚的那一批,他们奉命在近海海域秘密搜寻月镜离。

而在日头西落的时候,月满盈才乘坐大船出海,在月镜离、凤衔珠消失的那片海域巡视,并在不同的地方投放可以浮在海面上的饮食包裹。

她之所以这么晚才出海,乃是要准备可以抵抗大风大浪且对暗流、礁石、迷雾等有一定压制、应对作用的大船需要时间。

如今的镜国已经没有多少艘可以正常使用的大船和战舰了,这种大型船只全部都属于战略物资,要临时调一艘出来会涉及方方面面,绝非一时半刻就能办到,她现在能空出一艘出来,已经是特例了。

至于那些包含淡水、干粮和急救药品的饮食包裹,将会顺着水流和海浪飘向四面八方,无论如何也都会有一部分冲到岛屿上,这样,月镜离和凤衔珠就有可能发现和拿到这些包裹,得以继续撑下去。

——毕竟,即使动用整个镜岛的力量,任何人也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月镜离、凤衔珠两人。

在月满盈乘坐的这条大船上,夜听雨站在船头,观察着四周,阿蒙则爬到高高的桅杆上,双目如炬,眺望远处,不断高声呼喊:“主人——主人你在哪里?主人你在哪里——”

阿蒙的声音很是高亢,顺着海风可以飘得很远,但没人对他的声音抱有期望。

夜听雨对身边的月满盈等人道:“陛下是聪明人,如果他需要救援,应该会采取夜间放火、白日燃烟等方式吸引过往船只的注意,另外,他这次出海一定带了应急物资,绳子、刀子、火石、火油、烟花等一定都不缺,你们要注意观察。”

“是——”

“听雨,”与他一道站在船头的月满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道,“天快要暗了,海上风大,雾气也快要出现了,你还是回舱里避避吧。”

夜听雨的伤势未愈,半边肩膀还在敷药,原本众人是拒绝让他一起出海的,但他要做的事情,谁能阻拦?

“我晚些再进去。”夜听雨的目光微移,仍然没有看向她,“你不必在意我。”

怎么能不在意呢?

月满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之所及,却是月牙半岛。

他又在看着她了。

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他的眼里、心里仍然只有她。

月满盈在心中幽幽的叹息着,默默的走开,独留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凭栏远眺,身影依然孤寂,依然挺直。

第728章 就看,谁先找到陛下

雾气,宛如鬼魅一般,也不知从何而来,就这样出现在镜岛四周的海面上并包围了整个镜岛。

就像镜岛是一个姑娘,拿起白色的面纱罩在自己的脸上。

随着夜色的加深,这圈雾气也慢慢的变浓,彻底将镜岛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月满盈、夜听雨等人乘坐的大船同样无法在夜间行驶,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小岛上,耐心的等待明日的来临。

他们满心只想找到他们的王,其它的事情完全无暇顾及,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一天里,关于月镜离、凤衔珠两人失踪的各种猜测、议论不仅传遍了整个镜岛,而且扭曲得厉害。

就在这个夜晚,几乎整个镜岛的子民都在饭桌边、被窝里议论月镜离失踪之事,月空上午宣告的官方消息并没能安抚岛民和稳定人心。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之所以失踪,是要跟那个叫凤衔珠的泽国女人私奔,皇室和朝廷为了掩盖这个丑闻,才会说他们是追查杀害月无泽的凶手去了……”

“私奔?天了噜,这种消息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咱们的王才不是这种人……”

“我有亲戚在皇宫里当差,他认识陛下身边的人,这些消息都是他听宫里的人说的,应该是做准的。不然啊,你说陛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出海去追犯人?这事一定有隐情啊。”

“坊间有很多人议论,说那个叫凤衔珠的女人畏罪潜逃,朝廷派人去追捕她,陛下担心她出事,就趁着起雾的时候偷偷坐船出海,找那个女人去了。唉哟,陛下怎么能够为了一个敌国的女人这样呢……”

“你们今天没注意到,有很多神秘的船急急的出海去了?我在海边打渔这么多年,可以确定那些人绝对不是去打渔的,船上也没有货物,船上的人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很可能就是去寻找陛下的……”

“你们不懂,陛下对那个女人的宠爱比你们听说的严重多了!我虽然不是服侍陛下和那个女人的,但我也经常看到那个女人跟在陛下身边,陛下去哪她去哪。你们不懂的,陛下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而且陛下住的地方都没有女人的,就那个女人例外,我还听说陛下想娶她当王后,被长老和皇室阻止了,那个女人才没有得逞……”

“听说月无泽强烈反对陛下娶那个女人,在暗中说了那个女人很多坏话,那个女人才会对月无泽心怀怨恨,皇室都公开审判月无泽了还不满足,这才找人去杀了月无泽……”

“陛下这是要江山不要美人不成?”

“别瞎说,陛下才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以前太寂寞了,才会那般依赖那个女人,总有一天陛下会想明白的……”

“咱们这么爱陛下,陛下怎么不爱咱们呢?”

“呜——祈祷海神让凤衔珠死在海中,如此,陛下就不会责怪任何人了吧?”

……

至于月空宣布的消息,并没有得到大多数岛民的认同。

直到第二日,忙得不可开交的月空等人才知道坊间居然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怒得不断拿拐杖敲打地面:“你们赶紧去查,看看是什么人散布这些谣言的,发现一个抓一个!悄悄的抓,切不可让百姓发现!”

岛上人心惶惶的,如果官府公开抓人,抓的是外来人或可疑人物倒还罢了,抓的若是本地人、本国人,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与恐慌。

一群人匆匆的跑出去了。

月鹰很冷静的道:“才过了一天时间,我们的应对也很及时,但岛上还是出现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想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暗中散布对陛下不利的消息。”

“明眼人都知道,但百姓们正在气头上,没有这等见识。”月空坐下来,捶腿,“在这镜岛上,会对陛下怀有如此恶意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乌衣卫了。这乌衣卫确实有本事,镜岛就这么大,咱们查了那么久都没能灭了他们,还让他们屡屡得逞,实在是、实在是太没用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月鹰道,“从乌衣卫的角度来说,他们潜入岛上这么久,同样没能真正伤到陛下和凤衔珠,在此期间,他们的人与我们也是交战了数次,每次都折损不少人手,想来也是元气大伤了。若非如此,一向以暗杀为主的乌衣卫,怎么会采取这么多的阴谋诡计?”

“乌衣卫一日不灭,镜岛一日不得安宁。”月空道,“咱们得想些有用的办法除掉乌衣卫啊。”

“我知道我们需要尽快除掉乌衣卫,但乌衣卫何尝不是如此?”月鹰道,“千秋业死了那么久,乌衣卫一直想为他报仇,却也不得不忍了那么久,咱们如今与他们对上了,绝对不可自乱阵脚,中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这两日的乱局也说明乌衣卫真的急了,不想再等了,我想,他们很可能会利用陛下和凤衔珠落单的机会追杀两人……”

“等等。”月空打断他的话,“陛下和凤衔珠流落在海上,你觉得乌衣卫有本事在镜岛四周的海域追杀陛下两人?”

“陛下和凤衔珠也是从陆地来的,接触大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都敢独自出海,你又怎知不怕死的乌衣卫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航海技术?”月鹰道,“我调查过了,今日出海的船只比往常要多得多,哪怕扣掉我们派出去的各种船只,出海的船只数量也多得不正常。”

月空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乌衣卫也驾船出海了?就是为了去寻找和追杀陛下?”

“应该是。”月鹰道,“陛下和凤衔珠若是待在镜岛,乌衣卫很难找到机会接近两人,更遑论两人被重重保护着,他们想杀陛下难如登天,但陛下两人流落到海上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们比我们先找到陛下,”他捏紧了拳头,“陛下再是厉害,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的是。”月空叹气,“就算陛下和凤衔珠能够在海上活下去,必定也是身心俱惫,真遇到了乌衣卫,根本无力一战。月鹰,这个消息你得赶紧传给满盈。”

“起雾了,今晚来不及传消息了。”月鹰看向远处的雾气,“乌衣卫的主力应该都出海了,镜岛的安全不是问题,所以,我明日也会出海,全力追寻乌衣卫的踪影。”

“去吧。”月空也是一脸忧虑,“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优势目前仍然在我们的手中,我们比乌衣卫更有机会先找到陛下。”

然而海域之大看不到头,海域之复杂千变万化,无人可控,谁知道“运气”会降落在哪一方的头上?

第729章 落难,我需要你

凤衔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此刻,她在黑暗与迷雾中趴着一动不动,静静期待着天色变亮。

她不知道她身处何处,只知道身下是柔软细致的沙子,由此推测出她应该是漂流到了某个小岛上,而且运气极好的遇到了沙滩,而不是遇到了很难栖身的岩石礁石。

以她现在又饿又累又虚弱的身体状况,如果脚下或前方是山林石群,她绝无可能攀爬或穿行过去。

而且,好冷……

她冷得直打哆嗦,她觉得她冷死的可能性大于她饿死、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其实镜岛位处南方偏南的方位,气候比较炎热,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很冷,气温最低时也只相当于江南的深秋时节,更何况现在才入秋不久,怎么可能会很冷?

但是,这一带的海域晚上会起浓雾啊,即使夜间的气温并不算低,但浓雾泼湿了她的全身,加上夜风不停,她又累又饿,自然会感到极冷。

“啊欠——”她打了一个喷嚏,只觉得鼻子有些痒,然后又觉得嗓子有点痒。

“可能要着凉了……”她闭着眼,在心里喃喃,“这下麻烦了,如果一直找不到药物或者找不到食物,小病拖着拖着就会变成大病,到时不管是自救或者是求救都有心无力……”

她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两夜,白天遭受仍然炎热的日头的暴晒,晚上遭受雾水和海风的折磨,期间不曾遇到别的船只,也没有机会登上好不容易遇到的任何岛屿,因为她的两只船桨在波浪颠簸中掉进了海里,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划船。

在这两天两夜里,她不吃不喝,呃,其实喝了一点水,这水来自于雾气凝成的水——她的衣服被夜雾打湿,她拧着衣服,喝衣服上拧出来的雾水,这才让她漂流到这里后还有力气爬下船,再爬上岛。

但也就如此了。

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再不甘心,也只能听天由命。

疲困和寒凉中,她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被热醒。

她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眼前的刺亮让她眯起眼睛,把脸贴在沙子上,不敢直视眼前的阳光,心里也才意识到天色大亮了,阳光终于出来了。

这么热的阳光……肯定已经过了早晨那段温煦的时间。

她慢慢的活动四肢并挪动身体,让冰凉、僵硬的四脚逐渐活络后,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座荒芜的、小小的岛屿,一眼就能看到头,好消息是岛上没有危险的荆棘、密林、山石或者动物,坏消息是岛上只怕也没有拿来吃喝的东西,更别想着找到什么草药了。

唯一的安慰是岛上总算还有几棵高大的椰子树和灌木丛,至少有个地方让她遮挡阳光。

椰子树上还结了不少椰子,椰子汁真是无上的美味啊……她舔着唇,无奈的将目光从椰子树上收回来,慢慢转头看向后面。

“咳咳咳……”她醒来后照到阳光,咳得有点厉害。

以她现在的身体和体力,不可能爬得上这么高的椰子树,她身上的刀子还在,但想凭这样一把小刀割断那么高大的椰子树,也不太可能。

“我的船……”她看着身后空荡荡的海面,简直是欲哭无泪。

把她送到这里来的那条独木船,不见了。

她用脚趾想也知道,那条船一定是被海流推走或者被海风给吹走了,其实她随身携带的万能小荷包里也备用绳子,刚刚上岸的时候完全可以用绳子来系船,然而她抵达这个小岛的时候是晚上,什么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她又精疲力竭,哪里有机会做这种事情?

“上好的柚木船啊,还是独木船……”她哀悼那只小船,“可惜了,都怪我昨晚脑子不清醒,没有想办法系住那条船……”

她抵达镜岛后可不是在度假,暗中花了大量时间研究海与航海,其中也包括船只的常识。

她看得出来她乘坐的这条小船乃是用极其名贵的百年柚木所制。柚木一般只用于制作船只最为重要的龙骨和甲板,像这种足够三四人乘坐的独木船至少需要两人合抱这么粗的柚木所制,一般的富贵人家都用不起,可见这船之珍贵和可靠。

凭借这么好的独木船,她才能在诡谲的镜岛近海撑了下来。

不过,她在海上漂流的这两天两夜里,虽然没有遇到大风大浪,但小风小浪和各种漩涡可不少,这只独木船数次被打翻却都没有沉船,而她呢,一直用携带的绳子将自己和船身绑在一起,然后再想办法将小船翻转过来,这才避免了落海和窒息死亡的命运。

就在上下反复的翻船中,船浆掉进了海里,她也彻底累坏了,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没有船,寸步难行……”她喃喃,“只能坐以待毙了……”

又歇息了片刻后,她慢慢站起来,往前面的椰子树和灌木丛走去。

“好累……”走到树荫下,她往地上一坐,背往椰子树上一靠,伸长双腿,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附近没有别的岛屿,也没有看到海鱼和飞鸟出没,渔船是不会经过这里的,至于商船,这里的暗流太乱了,也不利于商船穿行,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有人经过?”

“衣服还是湿的,可以拧出一点水喝,靠着晚上的雾气喝水,咳咳咳……估计再撑个三五天不是问题,但若是真的染了风寒,天天晚上这样被打湿全身,病情一定会变重,到时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她拿出腰间的荷包,解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荷包比普通的荷包大得多,简直就是一只小袋子,还能防水,她平时都将这只荷包绑在小腿上,有裤子或裙子盖着,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绳子,刀子,火石,蜡烛,火绒,纱布,绷带,解毒丸,驱虫丸,金创药……”她将一样样扎得紧紧的物品取出来,细细的检查,甚至还把荷包内部翻出来,再一次失望。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风寒药,咳咳咳……”她苦笑,“运气真是糟糕啊……”

“白日这么暖和,只能期望这风寒会自行好转,不然到了晚上,没有地方遮挡雾气,又要着凉……”

她有心打坐运气,无奈又累又饿,只得又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睡眠之中,以此减少体力消耗。

在她还能撑住的时间里,会有人发现她或找到她吗?

“镜离……”在半睡半醒间,她无意识的喃喃,“你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我需要你……”

第730章 温暖,终于相聚

“咳咳咳……”在黑暗与迷雾中,凤衔珠剧烈的咳嗽着。

夜间的风声和海浪涌动的声音,加起来都没有她的咳嗽声明显。

“三天了……”凤衔珠将自己埋在厚厚的沙堆下,只露出一张脸,她还撕下自己的衣料做了个口罩,以此避开雾水的打湿,让自己可以稍微暖一下,这么做的结果便是她连转个身都难,“加上在海上漂流的两天,已经过了整整五天五夜了,明天就是第六天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这里有多么黑暗,连升火都只能在做梦中实现。

“咳咳咳……这风寒越来越严重了,咳咳咳……身体开始发热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昏迷过去了……”

“镜离,你一定在到处找我吧?比我还着急吧?”

“镜离……这次你还能及时找到我么?”

“茫茫大海,昼炎夜雾,望眼欲穿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我都不知道你要如何才能找到我了……”

……

口罩里,她不断喃喃,生怕自己彻底陷入昏迷。

可她终究还是陷入了昏迷。

昏迷之前的片刻,她很怕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但阳光照暖小岛的时候,她还是顽强的睁开眼睛,像一只被埋在土里的孱弱的小虫子,艰难的挣扎着、蠕动着,努力想将身上的沙堆抖掉。

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她做到了。

“咳咳咳……”而后她继续蠕动,爬到两天前割下来的杂草堆边,双手撑起身体坐好,一边咳嗽一边颤巍巍的从荷包里取出火绒和打火石,点燃这堆杂草。

三天前她还有几分力气,便割了大量的杂草堆成十几垛,每天雾气散去以后就一垛一垛的点燃,利用草垛产生的黑烟发出求救信号。

现在只剩下两垛杂草了,烧完了这些后,她不会再有力气去割草了。

这两垛杂草原本已经被晒干了,但被雾气浸了一夜又变湿了,现在是半干半湿的状态,而这正是凤衔珠最想要的——太干的杂草会烧得太快,太湿的杂草则很难被点燃,因此半干半湿的状态最容易冒烟。

她要的,就是烟气。

“呼——”火绒迅速起火,引燃了杂草堆上比较干的杂草。

比较干的杂草又烧到比较湿的杂草,导致草堆光冒烟不起火。

凤衔珠看着袅袅升起的黑烟,无力的跌靠在椰子树上:“咳咳咳,今天的风很小,这烟升得很高,运气好的话,应该会有人发现……”

今日阳光温煦,不冷不热,海面上也是风平浪静,简直是度假的好时间,然而她却感到视线模糊,双耳除了她的咳嗽声,什么都听不到。

她知道她是饥饿和虚弱过度,导致她的五官、五感出了问题。

“咳咳咳……”她咳嗽着闭上眼睛,继续坐等。

到了午时,第一垛草快要燃尽时,她才又闭开眼睛,点燃第二个草垛。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也没有半点力气了……”她再一次闭上眼睛,“镜离,如若你找不到活着的我,那么请你一定要找到死了的我,将我安葬在离你不会太远的地方……”

“如果我在你找到我时已经死了,那么我会祈祷那时的我刚刚死亡或者死亡不久,尸体并没有太难看……”

“我不想、不想让你看到那么难看的我,最后一眼……你最后看到的我……能给你留一个好、好的印象……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两边的唇角微微翘起,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这样,她在昏迷中死去时,面容才不会太难看,留给月镜离的最后面容也才不会太丑。

也许是因为昏迷而不是睡着的缘故,凤衔珠没有做梦,只觉得越来越冷。

身体很冷。

冷得她直打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彻底冻僵了,再也没法打哆嗦,甚至连她的鼻腔、口腔也被冻住了,不再咳嗽,连呼吸都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

她真的要死了……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昏迷中死去,没有任何人陪在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死了以及死在何处……

她在潜意识里也知道她要死了,她无力对抗这种即将死去的感觉,只能在潜意识也即将彻底消失前喃喃:“镜离……”

她只是希望,她死去以后能够被他发现,被他善后,能够就此安息。

“我在这里……”也许是她产生了幻听,飘渺的、遥远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似有若无。

“衔珠,我是镜离,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这个声音持续的传进她的耳里。

她能隐隐听到声音,却无法对此产生任何反应,就像脱离身体的亡魂听到了人世间的呼唤声,但这些声音与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但,她的身体却感觉到了微微的暖意。

相较于她的冻僵,这点暖意简直相当于杯水车薪,并没能很快产生效果,不过,这份暖意却在不断的增强,并且从她的躯干延伸到头顶和脚底。

“好暖……”她微弱的潜意识发出叹息,“再暖一些……”

她想向这份暖意靠近,但她的身体仍然无法动弹,这份暖意却像是很了解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将她的全身都包裹起来。

接着,她冰凉的、紧闭的双唇被一抹温柔的力气打开,温暖的液体流入她似乎也冻僵了的口腔,顺着她的咽喉下滑,进入她饥饿不堪的腹中。

她的五脏六腑贪婪的吸收这股暖意。

这道温暖的液体似乎也很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待她的腹中好受一些后,才继续流入她的口腔中,让她慢慢的饮下。

来自身体外部的暖意和腹中的暖意,一点点的、不断的融化她的僵冷。

她的双耳听到了更多的声音。

令她温柔的、暖和的、安心的声音:“衔珠,我来了,你赶紧醒过来,别再睡了,你已经睡了很久,该醒过来了,我们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是谁?

是谁在跟她说话?

她喜欢这个声音,她需要这个声音,她想见到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让她很开心。这份开心给了她力量,令她的意识开始有了细微的复苏,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眼皮子却还是沉重如山,打不开。

不过,在努力了好一会儿后,她的意识却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月镜离。

镜离?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灵光,照亮了她浑沌的意识,也给了她更强大的力量。

她就这样睁开了眼睛,虚弱的喊出他的名字:“镜离——”

“是我,我在这里。”带着微微暖意的手掌覆在她的脸上,月镜离温柔的看着她,“衔珠,我们终于相聚了。”

第731章 周到,我安心了

凤衔珠怔怔的看着他,她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开始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得并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庞,但她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月镜离,为了将月镜离看得清清楚楚,她很努力的睁眼、眨眼,集中注意力。

月镜离也安静的看着她,温柔的微笑,就像看不够。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她的脑子变得清醒了许多,视线也变得清楚不少,月镜离的脸终于变得清晰了,就像晴朗的夜晚那一轮明月破云而出,美丽了整个夜空。

凤衔珠慢慢抬起仍然有些僵硬的手臂,指尖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肌肤一直都是微凉的,就像再炎热的阳光和火光也无法温暖他的身体,但在这个时候,他的肌肤温暖了凤衔珠的手指。

凤衔珠的眼里,慢慢的湿润了。

“谢谢……谢谢你在我死之前找到了我……”她将脑袋靠在月镜离的胸膛,汲取着那份温暖。

“抱歉,让你久等了。”月镜离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你先别说话,再歇一会,待你再暖和一些我再喂你吃些热的东西。”

她的身体在慢慢的回暖,但仍然很冷,吐出来的声音都像包裹在冰里。

“嗯……”凤衔珠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舍不得舍上自己的眼睛。

她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现在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即将散尽,天色也暗了,四周已经笼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用不了多久,雾气就会变浓且笼罩整个海域,到了那时就真的会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那之前,她要多看一眼他。

“来,吃些鱼糕,是热的。”月镜离松开抱住她的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纸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片鱼糕放到她的唇前,“张嘴。”

凤衔珠张嘴,鱼糕轻轻的塞进她的口腔,热而不烫,鲜咸中带着微微的甜,而且入口即化,瞬间就滑入她的咽喉,进入她的胃部,让她的胃部又变得温暖了两分。

“真好吃……”她的心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慢慢吃。”月镜离隔了一会儿后才喂她第二口。

凤衔珠饿极了,但她知道她的胃需要适合久违的食物,也不急着进食,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的吃。

这种鱼糕也是镜国的特产,用新鲜的海鱼糜和粟米粉、山药粉、地瓜粉、鸡蛋等搅拌均匀后蒸熟制成,鲜美可口,容易消化,许多渔民外出打渔时都会带在身上。

“你不是一个人吧,其他人呢?”她吃了四五块鱼糕后,有了一丝力气,便绵绵的问,“我都没有看到呢。”

“我一个人来的。”月镜离低声道,“你失踪的次日凌晨,我便一个人悄悄划船出海,寻你来了,其他人应该还在找我吧。”

“一个人?”凤衔珠惊讶,“这海域如此广阔,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她始终相信他能找到她,但他居然能靠自己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她,这也太神奇了,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你忘了么,我拥有占卜和预测之力。”月镜离说着,又把一块鱼糕塞进她的嘴里,“在出发之前,我用你留在听海阁里的头发、口脂等物品进行占卜,大致感觉到你所在的方向,然后往这个方向寻找。”

凤衔珠将那块鱼糕吞下:“可是,你不是不能再进行占卜了么?”

多年前,月镜离还是天泽国的皇子时曾经悄然前往月湾镇,为了找到她或者说是为了救她而窥测天机,导致身心遭受巨大的反噬,短短两三年之内就病入膏肓,是她及时找到了镜国宝藏中的续命珍珠,挽回了他的一条性命。

但在那之后,月镜离就很少再进行占卜和预测,每一次占卜都会给他的身体和心灵带来巨大的负担,而且他的占卜也没有以前那般准确了。

可以说,现在的月镜离每一次占卜,都有可能会导致他的寿命缩短。

“这只是小占卜,影响不大。”月镜离摇摇头,“而且占卜越准确、越详细,我受到的反噬越大,但这一次的占卜我只是感应到了你的大致方位,远远谈不上准确和详细,否则我早该找到你了。”

“辛苦你了……”凤衔珠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些,随即转移话题,“既然你是一个人悄悄出海的,这么多东西你是如何带出来的?”

现在,她和月镜离紧紧相拥着,一起躺在一只睡袋里。

这种睡袋同样是镜国发明的物品,外层乃是用羊皮或牛皮所制,可以防水防潮,内层缝有动物皮毛,可以保暖,袋口有带子可以系紧;另外,袋口还会根据袋子的大小缝有一到两个帽兜,眼下她和月镜离不仅全身都躲在袋子里,头上也戴上了帽子,她原本冰冷的身体才会这么快就回温。

“我在外袍底下藏了很多东西。”月镜离笑笑,“你知道我一点都不胖,我从脖子到脚踝、从手臂到腰间都包缠了很多东西,药品、食物、睡袋什么都有,整个人因此胖了一圈,宫里的人都认不出我来。”

以他的身份和长相,如果仅仅是对面容进行乔装,恐怕很难瞒过那么多眼睛。

“原来如此……”凤衔珠又吞下一块鱼糕,“你是看到了这个小岛上的烟气,才找到这里的么?”

“是的。”月镜离道,“我想过了,如果你流落到岛上,应该会通过点火升烟的方式呼救,我带了详细的镜岛四周海域的地图出来,沿着这个方向寻找这些小岛,观察这些小岛是否有烟气升起。”

“还好,我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你。”他不禁拥紧了凤衔珠,声音有几分沙哑和低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的状况糟糕透了,呼吸极为微弱,如果我再晚哪怕一个时辰找到你,天就要暗了,如此我无法发现岛上的烟雾……”

说到这个,他仍然心悸,身体在微微颤抖。

“咳咳咳……”凤衔珠微笑,“但你还是及时找到了我,不是么?不过我染了风寒,病得有点严重,你与我贴得这么紧,恐怕会被感染……”

“无妨。”月镜离的唇触着她冰冷的额头,“我想过你很可能会着凉生病,所以带了最好的风寒药和退烧药过来,在喂你喝水的时候,我已经给你服下了风寒药,我自己也喝了预防的药丸。”

“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到,真好呢……”凤衔珠安下心来,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我安心了……”

“嗯,安心吧。”月镜离的脸贴上她的额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732章 如若回去,便是家人

这几日来,凤衔珠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和昏迷中度过,好不容易与月镜离相聚,哪里舍得轻易睡去?

但温暖与安心让她的身心放松下来,加上四周如此黑暗,海浪声都像温柔的催眠曲,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是安稳、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食物的香气飘进她的鼻间,香得她的肚子发出“咕哝”的声音,就像身体在催促着她赶紧醒过来。

她尚未睁开眼睛,鼻子就已经微微抽动,脑袋转向香气的来源。

真的好香……

她慢慢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迷雾尚未散尽,但已经变得很薄,让她看到了远处那一轮正在升起的红日,以及坐在红日中的月镜离。

月镜离正在一堆篝火边加热食物,但他并不是直接将食物放在火上烤热,而是将用糯米纸包好的食物放在火边受热,糯米纸已经烤焦,里面的食物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令凤衔珠食指大动。

凤衔珠昨晚吃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鱼糕,但考虑到她空荡荡的胃部需要时间适应久违的食物,她并没能吃饱,这会儿一醒来又饿得不行。

“镜离——”她抽着鼻子,蜷缩在睡袋中,不自觉发出猫一样的撒娇声,“我好饿——”

“好,可以吃早点了。”月镜离笑笑,拿着加热过的水囊走过来,在凤衔珠身边蹲下,“先喝水,再服药,再吃饭团。”

他扯下水囊开口处的绳子,将囊口凑到凤衔珠的唇边。

温暖的水滑入凤衔珠的口腔,水是温暖的,凤衔珠觉得她这次喝的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琼浆玉露,简直能起死回生。

“咳咳咳……”一口气喝到饱后,凤衔珠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

月镜离微微担忧:“怎么,病情还没好转么?”

“不,身体好受多了。”凤衔珠摇头,“我只是被呛到了,不必担心。”

月镜离点了点头,又拿出一枚药丸:“吃药吧。”

这药很苦,可能比黄连和苦参还苦,但凤衔珠还是觉得这药的味道不错,至少比饥渴的感觉好受多了,因此还把药丸嚼化了才吞下去。

月镜离很专注的看着她把药丸吞下去,而后摸了摸她的头,拿起一边的糯米纸包:“这是奖励。”

“什锦饭团?”凤衔珠眼睛亮了,几乎是欢呼着道,“我太想吃米饭了,镜离你是神仙吧,我想要什么你就变出什么。”

月镜离只是笑笑,将饭团递到她的嘴边:“吃吧,吃慢一些。”

“好。”凤衔珠灿烂的笑,狠狠咬下一大口干粮,含糊的道,“这般绝世的美味,我必定要细细品尝。”

饭团包得很是紧实,外层是紫菜,中间是黑米,里层是上好的海虾、蟹黄、海鱼片、青瓜条、萝卜丝等,味道极好,口感丰富,韧性十足,而且富有营养,一个拳头这么大的饭团就相当于一个大人一顿饭的量了。

镜国的渔民出海时都要携带各种饭团,不过,月镜离带来的这种饭团显然比一般人家包的饭团要好得多,可见他是用了心的。

月镜离就坐在一边,带着浅浅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她吃,目光不曾移开,就像她吃东西的模样是很美的风景。

凤衔珠慢慢品尝了许久才将这个饭团吃完,而后轻抚着肚子,满足的叹息:“感觉有六分饱了,我终于又活过来了,身体里正在涌起无穷的力量……”

月镜离勾起唇角,弯起眼睛,也是一脸满足的样子。

“我还要吃。”凤衔珠叹息几声后,看向他,“把藏着的饭团都拿出来吧,我要一口气吃得饱饱的。”

“这可不行。”月镜离摸了摸她的头,“六分饱刚刚好,再吃你的胃大概会受不了。”

“不要。”凤衔珠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像猫一样蹭,声音可怜兮兮的,“我慢慢的吃,嚼得烂烂的,不会吃疼肚子的,你就可怜可怜我整整五天五夜没有吃过东西吧,就那么一个小小的饭团,实在不够我塞牙缝啊,镜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月镜离的身体微微颤了几颤,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似乎被她小女孩一样的表现给惊到了,但是……也享受到了。

不过,他还是温柔的拒绝她,并摸着她的头道:“乖,你先坐在这里看风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烤鱼给你吃。”

“烤鱼?”凤衔珠就像饥饿的猫看到新鲜的鱼一般叫起来,“这里哪里有海鱼?你要怎么样才能变出鱼?快变给我看看……”

“鱼在船里,船里有水,鱼还是活的。”月镜离抿唇一笑,看向系在不远处的那艘独木船,“那是我在坐船出海的途中吊的。”

没有船帆的独木船想在海中航行,要么靠海流推动,要么靠他划船,但海流会有静止的时候,而他也有疲惫或需要歇息的时候,这时,他便可以钓鱼,将鱼养在船里。

“啊啊啊,”凤衔珠跳起来,抱住他尖叫,“镜离你太棒了!你果然是神,居然能在这里变出鱼来,我太爱你了……”

她又累又病了几天,一直都是躺着坐着,忽然这样跳起来,身体就有些不习惯了,马上就摇晃和感到了晕眩。

“你先坐下,看看风景就可以吃午饭了。”月镜离浅浅的笑着,扶她坐下来,“我去摘几棵椰子。”

凤衔珠看着不远处那条独木船:“虽然我们单独待在这岛上也很不错,不过,我们真的不需要赶紧坐船离开么?”

“你还在生病,不宜劳累颠簸。”月镜离摇头,“而且今天的海风和海浪都变大了,路途又遥远,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把船划回去,万一你在途中落水,会很危险。”

凤衔珠吸了吸迎面吹来的海风,叹气:“这么说,我们只能等人来救了。”

“是的,目前只能如此了。”月镜离笑笑,又摸了摸她的头,不甚在意的道,“放心吧,他们也许不会竭尽全力的寻你和救你,但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寻我和救我,我也出来五天五夜了,他们应该快要找到这里了。”

这便是他非要独自出海寻找凤衔珠的原因,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支持他亲自出海寻人,也不会动用整个镜岛的力量寻人。

凤衔珠看着他片刻后,抬手,手心覆在他的脸上,认真的道:“镜离,如若我们能够平安的回去,我们就成为真正的家人吧。”

月镜离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住满眼的温柔,轻声道:“好,回去以后我们就成为真正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分开我们。”

第733章 六天,君尽欢的回信

此时的镜岛,月空站在皇宫一隅的瞭望台上,看着天空掠过的飞鸟,急急的问:“还没有陛下的消息么?”

“信鸽、信鹰我们都派出去几十只了,目前尚未收到有关陛下的消息。”探子摇头,也在密切观察着从远处飞来的鸟。

也许在那些飞鸟当中就有他们的信鸽或信鹰,并将他们渴望的好消息带给他们。

“第六天了……”月空喃喃,跌坐在椅子里,目光微微有些凝滞,“陛下已经失踪六天了,根据海流和海风的情况,陛下乘坐的独木船不可能飘得太远,我们派出了那么多船只,还有大量的渔船和商船帮忙寻人,怎么样也该有点线索才对……”

除非陛下在海上出事,人和船都被大海给吞噬了,或者流落到了什么难以被发现的地方,而那些地方同样非常危险。

没有人愿意往那个方向想。

“呼呼——”一阵带着凉意的大风吹来,月空下意识的眯上眼睛,打了两个哆嗦,这让他意识到天气正在变得糟糕。

海上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的,前阵子总是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现在,又到了起风起浪的时候了。

“风变大了,陛下的船抗不住啊……”月空喃喃说着,又问身边的探子,“百姓那边的状况又是如何?”

三日之前,正是陛下就月无泽被杀一案给百姓一个交待的日子,当天陛下自然是不可能出现的,于是他只能代表陛下出现,告诉那些汇聚在月神广场的百姓们:“凤衔珠为了自证清白,独自出海去追查凶手的线索,陛下深信凤衔珠是被真凶陷害的,便也暗中带人去追查凶手,今日尚未归来……”

这番话引发了巨大的骚动,百姓的情绪十分激动。

他于是又告诉百姓:“跟陛下一起出海缉凶的侍卫伤痕累累的返回报信,说陛下在海上遇到了凶手包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能拼死将陛下打晕,送陛下上独木船离开,如今陛下下落不明,我们已经派出大量人物去寻找陛下……”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还让那名伤痕累累的侍卫出来作证。

那名侍卫早就作过演练,当着大量百姓的面,以极其焦虑、愧疚的口气叙述了陛下如何悄悄的带领他们出海缉凶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细节逼真,百姓们很快就相信了这个故事,纷纷担忧起王的处境来。

这时,月空一不做二不休,当场向百姓下跪:“各位乡亲,大海无边,陛下也不知流落到何处,凶手却还在到处追杀陛下,陛下眼下的处境十分凶险!我代表皇室、朝廷恳求乡亲们若是有机会出海,务必帮忙留意陛下的下落,如若有人发现陛下的行踪,务必想办法相救,朝廷和皇室也会重重有赏——”

他身为镜国最为德高望重的元老,地位大概只在王之下,他这么一跪,百姓们都震撼了,感动了。

相较于王可能在袒护凤衔珠、与凤衔珠私奔或者故意在拖延时间这种可能性,王的失踪、安危更令百姓们感到担忧和重视。

百姓们当即纷纷举手,高声呼喝:“长老放心,咱们这两日就想办法出海寻找陛下,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到陛下的!”

“对,众志成城,咱们镜国人什么没经历过,陛下都敢出海寻凶,咱们也不能干坐在这里等着——”

“我现在就回家收拾渔船和干粮,明日一早就出发……”

在这些呼声中,也有人问:“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连陛下都亲自出海寻找凶手了,想必是有了凶手的线索,朝廷得告诉咱们凶手的身份,咱们才好协助朝廷找人哪……”

月空于是告诉他们:“凶手很可能是乌衣卫,乌衣卫杀了月无泽,以此栽赃凤衔珠和抹黑陛下,陛下和凤衔珠收到消息说乌衣卫想逃离镜国,这才急着亲自去追击。至于证据,陛下也已经在暗中收集,估计再过三五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他这番话倒不是说假的,顺利的话,飞住天泽城的信鹰大概五六日左右就能带着君尽欢的信函返回,如果不顺利的话……现在想这些毫无益处。

“好,咱们就相信月空长老。”百姓们纷纷道,“希望长老三五日后能拿出凤衔珠无罪的证据,莫要欺骗咱们这些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小老百姓。”

“那是当然。”月空说得斩钉截铁,“我的性命担保,陛下确确实实是出海缉凶和寻找证据去了!月无泽一案,陛下、皇室和朝廷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月无泽一个公道,也给镜国子民一个交待。”

就这样,关于月镜离的种种流言暂且被平息,也从当日开始,许多渔民、商人自发加入了出海寻找王的队伍。

月空也常常坐在瞭望台上,一日日的期待着那些队伍可以传回安慰人心的消息。

“百姓们都在牵挂陛下的安危,每日都有很多人到神像下祈祷陛下能够平安归来,渔民们这几日都很少打渔了,都在海上寻找陛下的踪影,他们都很爱戴陛下,只是……”探子道,“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凤衔珠就是在畏罪潜逃,根本不是为了自证清白,而陛下就是爱江山不爱美人,跟凤衔珠私奔了……”

“唉——”月空长长的叹气,再度喃喃,“风越来越大了啊……”

“空长老,空长老——”这时,另外一名探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信鹰,“前往天泽国送信的信鹰回来了,脚上绑有信筒,这信筒不是镜国的。”

“快让我看看。”月空赶紧站起来,将拐杖放下,“海神保佑,这封信是君尽欢所写。”

探子取下信鹰脚上绑着的手指大小的竹筒,当着月空的面拔出塞子,取出里面卷成一小卷的信纸,双手奉上。

月空急切的接过纸卷,小心翼翼的打开,他的动作很慢,手指还微微颤抖,这信真是君尽欢所回么?君尽欢真的会救凤衔珠么?要知道,君尽欢若是救了凤衔珠,也相当于帮了陛下一个大忙,可他们两人可是世仇和死敌。

纸卷打开了,他首先看到的就是醒目的、盖有红色印章的落款——君尽欢。

“长老,是君尽欢的来信么?”几名探子忍不住出声。

“应该是君尽欢写的……”月空的手指还在颤抖,目光紧张的上移,落在写得极为工整的小字上。

虽然陛下似乎很相信君尽欢,认定君尽欢一定会为了救凤衔珠而回信否认那些刺客的宣言,但是,他真的不太相信君尽欢会那么“好心”。

说不定,君尽欢还会利用这件事来火上浇油,把陛下往死里整……

出于这份担忧,他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而且不敢跳阅,但这封信很短,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然后他就盯着纸条不动了。

“空长老,”几名探子摒住呼吸,很是紧张的道,“这信上……怎么说?”

传闻中那个冷血无情、阴狠狡诈、擅长作戏的君尽欢,会帮镜国的王吗?

“君尽欢说……”月空的目光从信纸上慢慢移开,看向他们,微颤着声音道,“说……他从未派人前往镜国保护凤衔珠,那些刺客的刺杀行为与他无关。”

“呼——”众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感觉刚才差点就窒息了。

第734章 来船,是敌是友?

“传我命令,”月空抓起拐杖,“即刻派人敲响钟鼓,我要在月神广场宣布这个消息,敲七下——”

月神广场立有钟鼓,皇室或朝廷若有重大消息需要公开宣布时就会敲响钟鼓,钟鼓的声音将会响彻全岛,通知全岛百姓自由前来广场听取消息。

当下,立刻有探子火速前往广场通报消息,月空则在侍从的搀扶下,慢慢往吊篮的方向行去,他年纪毕竟大了,这阵子日夜操劳和担忧,也是身心俱惫,走是走不快了,吊篮也是月镜离破例允许他使用。

月神广场就在皇宫脚下,没过多久,广场那里就响起洪亮、悠长、持续的钟声,连续响了七下,这代表着消息的重要性、紧急性为九个等级中的第七级。在第七级之上的是第八级、第九级,基本上,第八级消息往往与王、皇室的安危、荣辱有关,第九级消息则往往涉及战争等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听到这般紧急的钟声,再联系到镜岛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百姓们都意识到这次的消息很可能与王或月无泽的事情有关,便纷纷放下手中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往月神广场的方向赶。

待月空抵达月神广场时,广场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百姓,乍一看估计有上万。

“各位乡亲——”月空站在台上,扬了扬手中的信函,大声道,“我们刚刚收到了泽国摄政王君尽欢的亲笔信函,他在信中表示他从未派人前来镜国保护凤衔珠,刺杀月无泽的凶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对犯人冒用他的名义行动表示恼怒!”

这番话,就像水落入翻滚的热油里,瞬间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掀起巨大的、爆炸一样的骚动。

群情涌动,声势极大,月空也听不清楚百姓们在议论什么,但无疑,这封信将会改变整个镜岛的民情、民意。

“各位乡亲——”月空聆听片刻,待百姓们高涨的情绪稍微回落一些后,才又大声的道,“你们当中若有心存疑虑的,可上来看看这封信是否君尽欢亲手所写。”

当即就有多名百姓走出人群,接受了男女侍卫们的搜身,确认没有携带兵器且为镜国子民后走上台来,一个一个的浏览那封信。

那封信不仅盖有君尽欢的私人印章,所用的信纸也非常特别,纸面上印有极其精美、复杂、逼真的淡黄色龙云图案,加上纸质比普通信纸要好得多,字写得更是非一般的好,哪怕众人没有见过君尽欢的字,也知道这封信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镜国崇拜大海、月亮,并不崇拜龙,只视为龙为吉祥珍兽,而泽国等大陆国家普遍以“龙”为图腾,皇帝都自称拥有“龙”的血统,非皇室不敢使用“龙”的图案。

当下,众人看了信后都纷纷点头,而后告诉台下的百姓:“各位,这封信确实是君尽欢所写,看来月无泽之死与凤衔珠并没有关系,凤衔珠应该是被凶手给陷害了。”

台下的百姓们又纷纷问道:“空长老,月无泽到底是被什么人给害的?你们查了这么多天,应该有眉目了罢?”

“是被乌衣卫给杀的。”月空长长的叹气,这才抛出这个答案,“乌衣卫名义上是泽国皇帝的御用杀手组织,现在应该是受君尽欢指挥,但实际上乌衣卫只对千秋业效忠,并不认君尽欢为主。陛下和凤衔珠联手杀掉千秋业后,乌衣卫便视陛下和凤衔珠为仇人,悄悄潜进镜岛,想尽了办法想杀掉陛下和凤衔珠,月无泽被杀一案便是他们的阴谋。”

“原来如此……”百姓们又起了骚动,一个个义愤填膺,大骂起乌衣卫来。

虽然他们不再谈论凤衔珠,但至少,他们对凤衔珠的恨意是消失了。

“各位乡亲——”月空拿起眼前的小槌子,轻轻敲响眼前的小鼓,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月无泽被杀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眼下陛下和凤衔珠仍然在追查乌衣卫的下落,乌衣卫也仍然在海上追杀陛下和凤衔珠,还请大家与陛下同心协力,一齐找出和铲除乌衣卫——”

“这是当然的——”百姓们纷纷举手,挥舞拳头,激动的喊叫,“咱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乌衣卫,将他们全部杀光——”

“海神啊,月神啊,请你们保佑陛下,让陛下早日平安归来——”

……

月空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

虽然还没有找到陛下,但形势终究有了大的逆转。

“呼呼——”又是一阵大风吹来,月空下意识的眯上眼睛,还咳嗽了两声。

“长老,这里风大,您赶紧回去吧。”侍从赶紧扶住他。

“咳咳咳……回去吧。”月空说着,看向远处的海,“这天,恐怕这一两日就要变了,再找不到陛下,一旦海上起了大风大浪,陛下处境堪忧啊……”

侍从安慰他:“陛下吉人天相,凤衔珠也是命大的,长老一定要相信陛下能平安归来。”

“只能如此了……”月空叹气着,让侍从扶他离开。

与此同时,月镜离也站在椰子树下,迎风伫立,看着天上的云,喃喃:“这两天可能要起大风大浪了,如果还没有人找到我们,我们就真的要陷入困境了。”

凤衔珠除了感觉到今天的风比较大,其它的倒没有感觉,不过她很相信月镜离的判断:“就真风浪再大,我们躲在睡袋里,应该也能撑得过去吧。”

“很难。”月镜离摇头,“这个小岛的海平面太低了,一旦起了大风大浪,海水很可能会冲刷到小岛中心,咱们到时无处可躲。”

他仰头看向椰子树的顶部:“除非咱们能爬到树上,不过就算爬上去了,也撑不了多久。”

凤衔珠有些泄气,却也没有多紧张,一边吃着烤鱼一边道:“这么说,我们又只能碰运气了?”

月镜离笑笑:“咱们不是还有一艘独木船么,到时我们可以利用海浪将船牵到几棵椰子树中间,然后躲在船上,也许可以避免被海水冲走或浸湿,不过,如果海浪太大,这种做法也撑不了多久。”

“那就赌我们的运气和我们的实力吧,”凤衔珠笑笑,“我们可是两个人呢。”

月镜离也微微的笑了:“是啊,我们可是两个人。”

一阵猛烈的海风从其它方向吹过来,将篝火升起的黑烟吹向凤衔珠,凤衔珠一时不防,吸进了两口烟气,咳嗽起来。

月镜离立刻将她揽到一边,给她戴上口罩:“小心。”

凤衔珠只能遗憾的放下手中的烤鱼,看向海面,想判断风向,而后她坐直身体,盯着远处的海面:“那边似乎有船过来了。”

月镜离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明显的黑点在慢慢的往这边移动,依稀可辨那是一艘船,不小,但可能也不大。

这个小岛如此偏僻,那艘船应该是看到这里的烟雾才驶过来的。

但,两人都没有特别兴奋,而是冷静又警戒的盯着那艘船,这艘船也许是来救他们的,也许是来追杀他们的——正在疯狂寻找他们的,不仅有镜国的船只,也一定有乌衣卫的船只。

第735章 紧急,陛下的求救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

淡淡的雾气开始出现在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渔船赶着靠岸,渔民拖着他们捕获的海鱼纷纷上岸,准备回家。

然而有一艘体形颇大的渔船却是例外,船上的几名渔民顾不上收拾捕获的海鱼就急匆匆的跳下船来,疯了一般的往前方的渔村奔去。

他们形容狼狈,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就像在山林里奔跑了很长时间,看到他们的人都叫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在海上见鬼了,逃命呢?”

那几名渔民没有理会众人的招呼,只管拼了命的跑进村里,连路过家门都没有进去,直接冲进村长的家中。

正准备和家人吃晚饭的村长看到他们冲进来,奇道:“你们几个怎么了,是不是村里出什么事了?”

“村长——”几名渔民或扶墙或扶桌,几乎是喘不成声,“我们发现陛下和凤衔珠的线索了……”

“啊——”年迈的村长大叫一声跳起来,激动得道,“你们在哪里发现陛下的?陛下眼下如何?你们有没有告诉官府?”

“我们还、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别人……”渔民道,“中午的时候,我们抵达碧波群岛捕鱼,遇到了其它两个国家的人,他们想抢我们的鱼,我们就打起来,一直打到岛上。

他们人多,我们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便往群岛的深处跑,想办法甩掉那些人,而后、而后我们发现陛下的东西……”

他们喘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的,急得村长直跺脚:“哎哟,你们几个说快点,陛下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陛下和救出陛下?”

“我们没有发现陛下。”几名渔民拿出他们发现的东西,放在餐桌上,“我们就不断的发现了这些东西,本来想着去找陛下的,但那些混蛋到处找我们,我们一方面要躲着他们,一方面又怕他们发现陛下的踪影然后对陛下不利,只能捡起陛下的东西,然后往外面跑……

那些混蛋一直在后面追我们,我们跑到外面后就跳上渔船,离开了碧波群岛,也不知道岛上的情况,不过那些混蛋是去打渔的,应该不会上岛,陛下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

村长及村长一家的目光都落在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上,这一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片应该是被荆棘、树枝、山石之类割下来的衣角。衣角漉湿、脏污且沾有明显的血迹,但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块料子很好,上面绣有精美的海、月、云共生的图案,而这种图案他们都很熟悉——这是月氏皇族御用的图案。

一只罕见的、精美的单颗黑珍珠耳环,这颗黑珍珠足足有龙眼这么大,颜色和光泽都极其完美,他们身为渔民,自然知道这颗黑珍珠有多珍贵——这同样是皇室才能用得起的首饰。

另外还有一卷染血的纱布和发带、小药瓶等几样小东西。

“就这些,也不能判断陛下就在碧波群岛上啊……”村长有些慌张的道,“碧波群岛离镜岛那么远,陛下他们怎么会飘得这么远……”

“还有这个。”喘得最厉害的那名渔民直到这会儿才缓过气来,哆哆嗦嗦的、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摆在桌面上,“村、村长,你看这个……”

村长全家一看,都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原本是白色的手帕,手帕被弄脏了且也是染有血迹,上面就写了一个字——“月”,这字写得非常好看,哪怕是不识字的人看了也会觉得这字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另外,这手帕上同样绣有海、月、云的图案。

“这张手帕是绑在树枝上的,”那名渔民道,“绑在显眼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看到了树枝被拍断、杂草被踩踏的痕迹,看地面上的脚印,应该有两个人走过去,我们觉得陛下和那个凤衔珠应该是从那里路过和留下线索,只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找人……”

“那还愣着干什么!”村长捂着胸口道,“走走走,你们拿上这些证据,随我去见长官,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喔,好……”几名渔民赶紧将东西收起来,跟在村长身后,“我们是怕消息走漏了,对陛下不好,才会守着这个消息来找您,由您去见上头的人……”

村长虽老,却还是走得极快:“你们想得周到,乌衣卫那些人也在找陛下呢,更何况碧波群岛那个地方向来是非最多,如果让那些野蛮人知道陛下在岛上,他们一定会对陛下出手的,咱们得守好这个消息……”

碧波群岛是一个上百年来都存在争议的岛屿,由十几个小岛组成,位置正好处于镜国与另外两个小岛国交界的海域,历史上三个国家都曾经统治过这里,都声称这片群岛属于自己的领地,加上三个国家的关系上百年来也一直是时好时坏,经常为了争夺这片群岛起纷争,谁都不肯放弃。

因为镜国历史上比其它两个国家都强大但现在却国力衰弱的关系,另外两个国家的渔民、士兵经常欺负那些前往碧波群岛捕鱼的镜国渔民,在这个地方,镜国人目前并不占优势。

以上种种,才让这几个镜国渔民不敢在岛上寻找他们的王,而是十万火急的跑回来通风报信且一路上守口如瓶。

遗憾的是,虽然他们和村长都知道必须要守住这个秘密,直到见到负责巡视这一带的长官才说出这个消息,但这天晚上,还是有许多人注意到了村长一行和村长一家的举动,而后纷纷去打探、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一家十几口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大人们当然知道要守口如瓶,但这么多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的,哪能保证个个都守得住嘴?

再说了,那几名渔民回到家里,还不是得被亲友、邻居追问?这么一来,总有人憋不住透露消息。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月镜离、凤衔珠两人受伤且流落到碧波群岛的消息,就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镜岛。

月空当然也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并且确定手帕上的“月”字乃是月镜离的笔迹,然而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上已经起雾,根本不可能派船出海,他只能连夜让人准备,以便天一亮就派最快的船前往碧波群岛。

他也想封锁消息,然而,恐怕来不及了。

“乌衣卫应该都出海去追杀陛下和凤衔珠了,但肯定会留人在岛内打探消息和应援,”月鹰凝重的道,“那些渔民引发的动静可不小,陛下流落到碧波群岛的消息只怕也传到了乌衣卫的手中,乌衣卫明天很可能会全速赶往碧波群岛,我们的速度与他们的速度相比,未必占有优势。”

事实上,他们的船在这几日里已经发现了疑似乌衣卫的船只和踪影,对方看到他们的船只就跑,绝不与他们的船只正面接触,怎么看怎么可疑。

“是啊。”月空长长的叹息,“成败在此一举了。”

如果让乌衣卫先找到月镜离,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另外,天气正在变得糟糕,这两日一定会有大风大浪,气温降低,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找到月镜离两人,月镜离两人就算遇不到乌衣卫,也同样在劫难逃。

第736章 不带路,屠全村

次日清晨,镜岛四周的迷雾散到依稀可见海面的程度时,月鹰已经带着几百名精兵踏上一艘中型战舰,准备全力开赴碧波群岛。

就在这个时候,有士兵匆匆来报:“鹰将军,南七村那边传来消息,有两名渔民神秘失踪,而这两名渔民就是昨日在碧波群岛发现陛下的五名渔民之一。诡异的是,这两人都是跟家人住在一起的,昨晚家里也是好好的,没什么动静,到了早上,他们的家人就发现他们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月鹰绷紧了下巴:“村里人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没有发现。”士兵摇头,“村里昨晚都很安静,村里养的狗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发出声音,村里的船也没有发现失踪的。不过,那两名渔民都是一个人睡,家里人发现他们失踪的时候,家里的门是掩着的,就像有人从里面打开后走出去再关上。”

月鹰道:“这两人昨晚上可说了今日早晨要出去?”

“没有。他们的家人说他们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睡之前还说他们白天太累了,身上又有伤,今日要留在家里休息一天。”士兵道,“将军,有人担心他们会不会是知道了陛下的下落,要暗中去做什么事情……”

“不会。”月鹰摇头,“我只担心他们会不会被乌衣卫给掳走了。”

“啊?”士兵大惊,“这、这……乌衣卫的动作有那么快么?”

“难说。”月鹰很是慎重,“乌衣卫既不缺钱也不缺人,这几年来的重心都是在追杀陛下和凤衔珠,让他们知道陛下和凤衔珠流落到碧波群岛,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而且还会不择手段。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绑架两名证人亲赴现场寻找陛下,完全有可能。”

“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本地居民,他们是如何混进村里的?”士兵觉得很不可思议,“村里还养有很多狗,别说是外面来的人了,就是村里的人在村里走来走去,那些狗也会叫的……”

“也许他们顺着风,向村里大面积的散药,将那些狗都给弄晕了。”月鹰严肃的道,“也许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掩饰身上的气味,瞒过了狗的鼻子,不要太惊讶,乌衣卫绝对有这种本事。”

否则,他们怎么会到现在还抓不到乌衣卫的几个头目?

“这、这样啊……”士兵更忧虑了,“如果真是他们干的,他们一旦先抵达碧波群岛,就有可能先找到陛下……”

“去找其他三名发现陛下行踪的渔民带过来,我要立刻出发前往碧波群岛。”月鹰下令。

他刚说完,一阵大风吹来,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而后轻声叹息:“这风的风向是吹往东南方向的,坐小船可能要比坐大船快一些,乌衣卫应该是坐小船去的……希望陛下和凤衔珠这次能撑住吧。”

在大海上,尤其是起风起浪的条件下,坐大船会比较平稳、安全,但顺风顺浪的小船会更快,当然危险性也极高。

只是,乌衣卫怕死吗?不管世人如何他恨或畏惧乌衣卫,都不得不承认,乌衣卫就没有怕死的,他们对要杀的目标够狠,对自己只怕更狠,他们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冒死坐小船前往碧波群岛这种事。

事实上,月鹰确实了解乌衣卫这个死敌,那两名渔民确实是乌衣卫绑架的,且乌衣卫也是乘坐数艘小型帆船前往碧波群岛,他们出发的时间比起月鹰还要早一些,当时雾气只散了大半,严格说来还不适宜出海,但他们并不在乎这些。

一路上,这些乌衣卫都不说话,只是专心的驾驶帆船,至于那两名渔民,被五花大绑和堵住了嘴,待在角落里,神情很是惶恐。

如此,驶了约莫两个时辰后,碧波群岛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碧波群岛没有别的资源,就是海鱼比较丰富,故而吸引了周边三个国家的不少渔民前来捕鱼,此时的群岛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渔民,这些人看到这么多帆船朝这里驶来,都警惕的停下撒网和捞鱼,紧紧的盯着来者。

“从那个方向来的船,应该是镜国人吧?”有人大声道,“他们昨天被咱们打得像狗熊,今天还敢来挨揍不成?”

“哈,他们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是想报仇吧?兄弟们都靠过来,咱们今天不仅要把他们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还要抢他们的船!这船看起来很不错啊,抢得两三条,咱们就发大了!”

“喂,咱们今日就不争了,一起联手对付这些镜国人,抢到的东西咱们两边平分如何?”另外一个国家的渔民问道。

“行,镜国人这次大概是有备而来,咱们两边联手,胜算大些。”三个国家在这一带争了多年,就数曾经最为强大的镜国胜数最多,其它两个国家的人都视镜国人为最大的对手,这会儿看到疑似镜国的船只,便同仇敌忾起来。

那几艘帆船乃是顺风而来,很快就靠近了碧波群岛。

“兄弟们,准备——”两国渔民站在岸上,个个摩拳擦掌,热情高涨。

帆船利落的靠岸停下,船上的劲装男子一个个跳下船来,往前面的树林奔去,就像没有看到一边的两国渔民。

“镜国的兔崽子们送船给咱们喽——”两国渔民丝毫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如何危险的人物,纷纷挥着拳头扑上去,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噗——”刀光一道道闪过。

血花一道道溅起。

笑容一张张凝固。

那些渔民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脖颈就已经被划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瞬间毙命,身体倒下。

这个过程,也不过就是一两秒的时间。

冲在后面的那些渔民彻底呆住了,他们紧急刹脚,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全身战栗的看着眼前这些杀人比切菜还快的人物,被吓得脑子都无法转动了。

然而,乌衣卫杀了挡路和干扰他们的渔民后,看都不看其他渔民一眼,如风般继续往前疾奔。

直到冲过了前面那个小山头后,他们才停下来,将绑架来的那两名镜国渔民丢在地上,扯掉他们嘴里的毛巾,冷冷的道:“立刻带我们去你们发现月镜离的地点。”

一名渔民壮起胆来:“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不知道陛下的下落啊——”

他发出一阵惨叫,左手握着瞬间就被削去了四根手指的右手手腕,脸色惨白如纸。

一名乌衣卫冷冷的道:“带我们去找月镜离,不然再削掉你另外四根手指。”

“杀、杀了我们也不说……”那名渔民身体抖得厉害,脸上却是视死如归,“我们镜国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随便你们杀,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另外一名渔民也是咬着牙,重重的点头,有了赴死之心。

那名乌衣卫无动于衷,继续用那种冰冷的口气道:“那么,死全家呢,你们怕不怕?”

两名渔民俱是一愣。

“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你们的家里把你们掳走,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你们家,杀光你们全家,哦,还可以杀光你们全村,连婴儿都不放过。”乌衣卫道,“这样,你们也不肯带路?”

第737章 敌人,率先抵达

“你、你们敢……”两名渔民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声音颤得厉害。

“我们是乌衣卫,我们没有什么是不敢杀、不敢做的。”这名乌衣卫平静的道,“最后再问你们一次,带不带路?不带路,我现在就派人返回镜岛,今天晚上就无声无息的屠尽你们全村,连婴儿都不放过。”

两名渔民腿都软了,却还是不肯投降:“你、你们休要吓唬我们,我们不吃这一套……”

“你——”这名乌衣卫转头对一人道,“立刻带一半的人手返回镜岛,今天晚上杀绝南七村的活物,牲畜都不要放过。”

“是。”那人立刻挥手,“从后面数起的一半人,即刻随我返回镜岛。”

位于人群后面的那一半乌衣卫立刻出列,迈脚就要随他离开。

“我带路我带路——”中年的渔民终于受不住了,嘶声吼道,“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陛下,但你们一定要说话算数,不许伤害我们村里的人……”

他不怕死,他可以马上就死在乌衣卫的手下,但是,他无法承受他的全家、全村那么多人被乌衣卫屠杀殆尽的场景,而且他知道乌衣卫做得出这种没有人性的恶行。

虽然他这么做很可能会给陛下带去危险,但他宁可相信陛下的运气和实力……也许陛下隐藏得很深,根本不会被他们找到,也许陛下的运气很好,在被他们找到之前就离开了这里或者被镜国的士兵找到。

“七叔……”另外一名稍微年轻点的渔民看着中年渔民,哑着声道,“你、你……”

“没办法啊,”中年渔民流着眼泪道,“我家囡囡才三岁,又没有了娘,我不可能看着我们家的人死啊,阿威,你也别硬撑了,你上有爷爷,下有弟弟妹妹,他们都靠你养啊……”

阿威的父母原本正值壮年,却在复国战役中牺牲,家里只留下老弱。

阿威眼睛也红了,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却也没有再坚持,只是问道:“你们真的说话算数?只要我们带你们去找陛下的踪影,你们就放过我们村?”

“我们只想杀月镜离和凤衔珠,你们的性命根本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乌衣卫淡淡道,“只要你们不妨碍我们的行动,我们看都没必要看你们一眼。”

阿威咬了咬牙,爬起来,转身往小岛的深处走,中年渔民也紧紧跟上。

那些乌衣卫当然也跟在他们后面,警告他们:“不要故意拖延时间,你们可是有两个人,死了一个或没了耳朵鼻子也不影响。”

这就是他们绑架两个人的原因,可以拿其中一个来威胁另一个。

这下,两名渔民只能无奈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在前面带路。

碧波群岛由将近二十个小岛组成,最小的岛就是一座小小的、尖尖的山峰,根本无法上岛;小岛之间也挨得很近,群岛里面就像一个迷宫,最窄的距离甚至连小船都无法驶入,加上里面的海流、礁石十分复杂,因此,任何船只都不会轻易驶进群岛内部。

乌衣卫之前都打听清楚了,这两名渔民发现月镜离的地方就在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小岛上,而这个小岛靠近外围,可以通过最外面的小岛走过去。

两名渔民领着乌衣卫穿越脚下的小岛,走到小岛的另一端也就是里端,里端与对面那个最大的小岛之间约莫隔着十几丈的海水,而海水中布满了各种礁石,这些礁石大多长到了水面上,几乎相当于石“桥”。

只不过,这些石“桥”有高有低,有密有疏,有紧有松,加上其中暗藏海流,踩着这些石“桥”过去存在危险。

两名渔民真恨不得这些乌衣卫过“桥”的途中出事,就这样死在这里,然而最终,所有人还是平安的渡过了这些“桥”,登上对面的小岛。

“走快些。”乌衣卫冷冷的催促他们,“如果我们被镜国的士兵追上,我们一定会先杀掉你们,如果我们找不到月镜离而又能活着回去,我们会杀了你们的家人和村人。”

“……”两名渔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加快了脚步。

这座小岛是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但绝对面积却不算很大,只是山上的植被很是茂密,几乎就跟陆地上的丛林一般,行走不便,倒是藏身的好去处。

“我们昨日是胡乱跑进这里,无意中发现陛下的痕迹,路线记得不是很清楚……”两名渔民走得并不快,在灌木丛中绕来绕去,不断的辨认环境。

乌衣卫淡淡道:“镜国的搜兵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到了,那时我们若还是没有发现月镜离,你们便可以死了。”

两名渔民互视两眼,唯有沉默。

又“悉悉嗦嗦”的找到了一阵后,年轻的渔民终于道:“就是这里,我们昨日就是在这里发现那些线索的,这里的树枝还有被折断的痕迹。”

中年渔民也道:“我们在这里搜索了一会,那些人就追上来了,我们不敢再继续搜索就返回去了,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陛下在哪里……”

“滚一边去。”乌衣卫冷冷的说着,开始在现场搜索起来。

他们搜索得很是仔细,很有经验,没过一会就有人叫起来:“这里,往这边追——”

其余乌衣卫立刻往那个方向集中,沿着发现的线索往前搜索。

两名渔民又被绑住双手和堵上嘴,被押着走在后面。

“那两个人应该都受伤了,走得慢。”走在最前面的乌衣卫边走边道,“估计他们走得不是很远,都跟上。”

找了一段时间后,乌衣卫停下来,看着前面的海水。

月镜离两人的痕迹到了小岛这一端的岸边就断了,前面是约莫二十丈到三十丈宽的海面,对面是另外一座小岛,那座小岛的地面比较平坦,林子有疏有密,倒是比较适合停留。

从现场痕迹来看,月镜离两人很可能是渡到对面那座小岛了。

“两座岛之间原本系有绳索,绳索被割掉了。”很快有乌衣卫拿着一捧很粗的绳子跑过来,跟头头报告,“我们发现了大树上系着的绳圈,绳圈这一端被利刃割断,估计是月镜离两人割的。”

乌衣卫头头抬头看了看天,而后低头盯着水面:“这里的海流有些急。”

两岛之间虽然相隔不远,但海水不仅深,海面下的暗流也是又汹涌又复杂,难怪两岛之间需要系起吊绳,依靠吊绳过岛。

“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登上别的岛,再从别的岛绕上去。”

“不,时间来不及了,要起大风大浪了,我们没有时间绕路。”乌衣卫头头当机立断,“挑几个水性好的,在身上系住腰舟和绳子,强行渡水,到了对面后再系起吊绳。我们带来的绳还够吧?”

“够的。”不怕死的乌衣卫中立刻站出几个水性好的,先做了一番热身,而后在腰间系上腰舟,绑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由岸上的同伴把控,如此才跳进水里,往对面游去。

对面的小岛上,月镜离拥着凤衔珠,隐在林间,盯着隔岸的那些乌衣卫,两人的面容很平静,丝毫不见惊慌,但他们的眼神却很专注,警戒。

先到的,竟是乌衣卫?

他们只能说,不愧是乌衣卫啊……

第738章 放火,狭路相逢

“呼呼——”大风吹来,树摇屑飞。

“啪啦——”浪头一**的涌上来,拍打着岸边的石头草木。

海面也波澜起伏得厉害。

几名强行渡水的乌衣卫游得很不顺利,在水里浮浮沉沉、飘来泊去的,半天都游不到中间。

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放弃,坚持着、反反复复的往前游,哪怕途中有人被冲远了,甚至都拉不回来了,他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两名渔民将乌衣卫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的不安更甚,这样的乌衣卫……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此坚持了许久后,终于有一名乌衣卫游到了对面的小岛,他看起来非常疲惫,一上岸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休息了一刻多钟后他才爬起来,慢慢的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带过来的粗绳一圈又一圈的绕在树干上,系好。

而在这一边的岸边,乌衣卫也将粗绳的这一端系在大树上,弄出一条横在水面上方的吊绳,然后,一名接着一名的乌衣卫系上腰舟,双手抓着这根粗绳渡水。

粗绳的承重有限,同一时间最多只能承受三人,加上风大浪大,乌衣卫的动作快不了,不过,渡河的乌衣卫一抵达对岸,立刻上岛搜人,完全没有磨蹭。

“水大人,”人还没过完呢,就有探子来报,“镜国援兵已经到了,即将登岛,我好像还发现我们的人,但离岛还有一段距离。”

乌衣卫头目之一水行舟很冷静:“不必理会他们,只要咱们先找到月镜离,就能为皇上报仇。”

而后他下令:“加快速度,所有人务必尽快过海。”

对面的小岛上,十几名乌衣卫已经窜入林中,四处搜索起来。

“啾——”林中响起尖锐的哨声,这是一种信号,说明有重大发现。

“月镜离一定就在对面。”水行舟隐隐有了一丝起伏,抓住粗绳,准备渡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杀掉月镜离。”

“是——”所有乌衣卫都激动了,眼里闪过狂热的光芒。

“水大人,这两名人质呢?”有乌衣卫问。

水行舟淡淡的道:“留两个人盯着他们,镜国人若是追到这一带,就带着人质吸引镜国人,尽量拖延时间。”

他双手抓紧粗绳,整个人吊在绳子上,以手为脚,往对岸攀去。

对岸的小岛里,已经有人发现了月镜离和凤衔珠的身影,然而此时已近傍晚,天气又不好,加上林中本就阴暗,四周的光线更显昏暗,他们只能隐隐看到前方有一两个人影时隐时现,一时间却是追不上去。

水行舟抵达对岸后,先观察四周的环境:“这个小岛可有渠道通往其它小岛?”

一名乌衣卫很肯定的道:“岛不大,我刚才爬到树顶上观察过了,除了月镜离之前割断的吊桥,这个小岛与其它岛屿没有任何联通。”

“很好。”水行舟面无表情,“我们来了这么久,月镜离和凤衔珠都没有想办法离开,说不定他们在这里埋下了什么陷阱,我们也不必追着他们跑。你们即刻泼油,泼酒,放火烧岛,我们就沿岸守着,看他们敢不敢跳水。”

这个岛也不大,但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不少,他这次带来的人只有二十多人,没有足够的时间搜岛,另外,镜国的援兵也到了,他必须要以最快的时间收拾月镜离。

“是——”一群乌衣卫应和着分头散开,选好放火的地点后,拿出他们携带的食用油、取火用油、烈酒、油脂松木片等等,到处撒油撒酒,再用松木片燃火。

瞬间,小岛的多个地点燃起火焰,并慢慢的往四周蔓延。

小岛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枯草枯木极少,但再怎么说也是秋天了,天气还是比较干燥的,地面上又积了不少落叶,加上顺风,这火势还是慢慢的变大了,也一点一点的照亮了树林内部。

隐在树林中的人影,身形慢慢变得清晰,无处躲藏。

“月镜离在这里——”有乌衣卫叫起来。

众乌衣卫已经将全身弄湿,戴着同样湿漉漉的口罩,往火势尚未蔓延到的地方奔去。

他们看到了月镜离和凤衔珠。

月镜离和凤衔珠站在石头堆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手拉着手,看着眼前的火势,看起来很冷静。

他们的身边都是石头,火势再大,也很难烧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并不用担心被烧到,只是,他们想逃也很难。

水行舟慢慢的走到那堆石头面前,仰头看向月镜离两人:“月镜离,凤衔珠,你们这次还跑得了吗?”

月镜离迎风而立,长袍猎猎:“水行舟,你带了这么点人追到这里,就不怕这里有埋伏吗?”

“不怕。”水行舟淡淡道,“只要能杀掉你们,我们全死了也无所谓。”

月镜离的目光左右扫视:“白观岚和木成荫呢?”

“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水行舟道,“他们几天前就出海找你去了,我留在镜岛收集情报,没想到却是我先找到你。”

他微顿,轻声叹气:“他们都很想亲眼看到你死,可惜,镜国的援兵已经到了,我不能再留你了,因为话多而导致功亏一篑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说罢他猛然挥手:“杀了他们。”

十几名乌衣卫早就虎视眈眈,收到命令后即刻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从不同角度向月镜离发起了攻击。

他们的动作非常利落、娴熟、凶狠,配合得也很好,根本不给月镜离和凤衔珠任何退路,而且月镜离和凤衔珠看起来又累又虚弱,脸上有伤,身上也包扎有伤口,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眼看那一把把的兵器就要砍到月镜离和凤衔珠了,两人却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皮子都没有多眨一下。

水行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不容他多想,眼前就发生了剧变。

只听得一片片“沙啪”的声音,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的落叶突然纷纷被弹开,一道道绳索之类的机关从地面弹起约莫半丈高,宛如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就将那些扑上去的乌衣卫给挡住、隔住或弹开、绞住。

月镜离和凤衔珠则被那些从地面弹出来的“网”给围在中间,组成这张“网”的绳子交错纵横,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好几十根,每根绳子都有小孩的手腕那么粗,想一口气砍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另外,这些绳子应该都用特殊的材料浸过,或者内部是铁丝之类的材质,特别的坚韧,那些被挡住、缠住的乌衣卫使劲用兵器砍下去,也没能很快砍断。

水行舟的脸色微微的变了:“月镜离,你真的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是。”月镜离淡淡的道,“这里不会是我的坟墓,而是你们的葬场。”

“结果谁死,还不一定呢。”水行舟冷笑一声,而后拔身一跃,居然就跃到了前面的“网”绳上方,踩着绳子朝月镜离行去。

其他未被捆住的乌衣卫受到他的启发,也有样学样,跳上这些绳子,继续靠近月镜离。

但就在这时候,又听得数道类似断弦的声音,那些交错的绳子突然全部散了,落在地上,导致水行舟等人落到地面上。

第739章 决战,都在这里了

“小心。”水行舟大吼一声,转头扫视四周。

这么复杂的绳“网”突然弹起又突然散落,一定得有人在操作这些绳子或机关,操纵的人呢?

之前他们观察过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暗中埋伏的踪影,他们可是乌衣卫,谁能让他们仔细观察了都毫无发现?

“在这里——”一个角落里,有乌衣卫突然叫起来。

众人刚看过去,就见一条黑影从大树上跃下来,大手一挥,一掌打在那名乌衣卫身上,那名乌衣卫闷哼一声,颈间飙血,人就这样倒下,死了。

阿蒙!

许多乌衣卫都认出来了,那道黑影是阿蒙——月镜离捡来和养大的怪物一样的保镖,如果是他,确实有本事能做到隐藏在暗处并无声无息的快速转移而不会被他们发现。

阿蒙刚才那个动作太快了,快到那名乌衣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一命呜呼,而后,阿蒙疵着牙,几个跳跃之后落在月镜离的面前,挥舞着手中那只爪子一般的兵器,向乌衣卫示威。

乌衣卫们没有因此退缩,也没有贸然进攻,而是齐齐看向水行舟。

他们抵达这一带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一直没有发现阿蒙的影子,说明月镜离在这里布置圈套的时间也不短了,那么,月镜离的埋伏一直极为充分,他们现在强行攻击恐怕讨不得好。

水行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他若是现在撤退,以后还有机会杀掉月镜离吗?

难!就算还有机会,恐怕也要等上很长时间。

他的主人已经被杀多长时间了?有三年了吧?他等着为主人报仇,已经等了太长时间……

“杀——”他没有想太久,就下了命令,“今日这一战,便是决战,他们的援兵还没有赶到,我们还有机会。”

就算月镜离还有更多的伏兵,肯定也不在这四周,他既然还有机会,当然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杀——”所有乌衣卫瞬间又是杀意大盛,挥着兵器冲上去,同样又是训练有素,配合得当。

“杀——”阿蒙也尖啸起来,挥舞手中的钢爪,迎向距离最近的乌衣卫。

光靠阿蒙一个人也挡不住这么多乌衣卫,月镜离扶着凤衔珠,慢慢的后退,弯腰,踩着旁边低矮一些的石头,想要暂且退开。

看他们的动作,伤势应该不轻。

“追——”水行舟当机立断,转了个角度,直接带人去追月镜离。

“主人——”阿蒙见状,立刻甩掉对手,追上去。

如此,靠着阿蒙的抵挡,月镜离和凤衔珠才没有陷入乌衣卫的包围圈,但跑得也是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小岛到处都有燃火,不过火势普遍不是很大,蔓延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树丛中还是有一些地方可过人,月镜离凭借着对小岛的熟悉,绕来绕去,避开乌衣卫的一次次砍杀。

没过多久,月镜离和凤衔珠气喘吁吁的逃到了一处岸边,没有退路了。

阿蒙被三名乌衣卫缠住,一时间摆脱不开,急得心急火燎,却没有办法靠近月镜离。

水行舟也带人追到了,他们从三个方面包抄过去,个个虎视眈眈。

“月镜离,你的好运看来是到头了。”水行舟目光冰冷,“镜国的援兵已经到了,不过,他们要赶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我们杀掉你了。”

月镜离和凤衔珠不说话,只是一脸警戒。

水行舟越走越近:“你还要拖延时间吗?你觉得我会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吗?”

月镜离平静的道:“不,我已经不需要拖延时间了。”

刚才他和凤衔珠所说、所做不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他埋伏在旁边另一个小岛上的伏兵能够及时潜水抵达这个小岛,并且将乌衣卫引到这个上岸点。

水行舟刹住脚步,心里又隐隐生起不对劲的感觉。

但不容他多想,岸边的海水里突然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一片人影从水中冒起,迅速攀到岸上。

水行舟一眼就看清了这些人,一个个穿着防水的皮质劲装,连头套都是防水,身上佩戴武器,单看他们浮现水面和跳上岸上的动作,便知他们个个都是高手。

这些人,只可能是镜国的高手、月镜离的伏兵。

水行舟深吸一口气,挥鞭欺上,大吼:“杀掉月镜离——”

他知道他们中了月镜离的圈套,月镜离和凤衔珠就是那一大块放在陷阱上方的肥肉,他们就是饥饿的豺狼,哪怕心有警惕也无法抵挡那一大块肥肉的诱惑,就这样扑了上去,然后掉进陷阱里。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退路了。

所有乌衣卫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全都不要命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掉月镜离和凤衔珠。

乌衣卫恨月镜离和凤衔珠,镜国士兵何尝不也恨透了乌衣卫?

双方都杀红了眼,都拼上了自己的一切。

血肉飞溅。

一条条生命似乎成了廉价品,转眼就没了。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太久,水行舟带来的这批乌衣卫全灭,只有水行舟伤痕累累,月镜离这边的伏兵也死伤不少,但还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

不过,幸存者都没有显示出半点欣慰,因为,乌衣卫的主力已经赶到了。

这批乌衣卫看过去足有上百人,由白观岚和木成荫带领,沿着水行舟之前“搭建”起来的吊绳渡水,并且已经赶到了双方战斗的地方。

月镜离、凤衔珠与白观岚、木成荫对视,双方的眼神和表情都极为冷酷。

“时间紧急,废话都不必再说了。”白观岚抽出千秋业赐给他的宝刀,目光与刀光几乎融为一体,“月镜离,乌衣卫所有人都聚在这里了,今日,赌上所有乌衣卫的生命,我们也要杀了你。”

月镜离淡淡的扫视眼前:“这个地方岛青海蓝,你们死在这里,真是便宜你们了。”

白观岚冷笑一声,挥刀,示意开战。

乌衣卫又从不同方位扑了上去。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微暗,但小岛上的火却是照亮了整座小岛,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厮杀,甚至还变相的助长了双方的杀意。

目前是白观岚这边的人数占了绝对上风,看起来他们来得及在短时间内杀掉月镜离和凤衔珠,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新的镜国援兵赶到了。

“陛下,我们来了——”夜听雨带着一批侍卫,就这样从对面的小岛上游过来。

风浪仍然很大,他们这么渡水很是危险,然而他们无所畏惧。

之前镜国那一批伏兵渡河时,在水面下系了几根绳子,用以辅助他们游水和防止他们被海浪冲走,夜听雨等人贴着这些绳子或抓着这些绳子,强抗风浪,一点点的前近。

白观岚等人注意到了这些隐在水面下的绳子,大声道:“将那些绳子给砍断,快——”

几名乌衣卫立刻往夜听雨等人要上的岸边奔去,镜国的伏兵很是焦急,然而他们全部都被对手给缠住了,根本抽不出身来去阻止。

这时,出乎白观岚意料的事情就出现了,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月镜离和凤衔珠忽然动了,他们身动如风,抽出兵器,冲了过去,手起剑落,就杀掉了那几名没有防备的乌衣卫。

白观岚挥刀冲到月镜离身边,举刀劈去:“你们没有受伤?”

第740章 你们,逃不掉了

“是。”月镜离架着白观岚那气势如山的刀,依旧从容,“我与衔珠都没有受伤,那些消息都是我们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假消息,以此迷惑你们。”

他和凤衔珠若是弱者,乌衣卫早就杀掉他们了,所以,为了让乌衣卫认定前往碧波群岛追杀他们是一个值得冒险的好机会,他们制造了自己受伤不轻的假象。

白观岚道:“你们出现在碧波群岛也是你们有意为之,不是落难至此?”

“是。”月镜离道,“三天之前,我们就已经被搜救的船只找到,但我们没有回岛和报平安,而是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佯装受伤、落单并流落到碧波群岛,再让镜国的渔民发现我们的踪迹,把这个消息带回镜岛,以此吸引你们前来碧波群岛。”

如果他们流落在镜国的领岛上并被本国渔民发现,本国渔民就没有理由丢下他们而逃回国内,非得是碧波群岛这种离镜岛有些远、又属于多国争议地区的地方,才能让镜国渔民逃回去报信的行为显得有说服力。

白观岚道:“那两名渔民不是在演戏?”

“不是。”月镜离平静的道,“他们毫不知情,只不过,追逐他们的人受到了我们的煽动,逼他们深入小岛,他们这才发现我们故意留下来的东西。”

白观岚的脸色更难看了:“你们连月鹰和月空都隐瞒不成?”

“是。”月镜离道,“除了已经出海的一部分人,留在镜岛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我们三天前就已经获救,我们不做到这种地步,大概也瞒不住你们。”

白观岚咬牙:“你们的心真够大的,就这么不怕弄巧成拙?”

“对付你们这种人,必须要狠,不是吗?”月镜离淡淡道,“我们的意志和决心,永远都不会输给你们。”

“确实。”白观岚道,“你们若是没有这种胆量和魄力,早就死在陛下的手里了。”

只要有机会就要抓住,不能坐等机会从天而降——真正的高手绝对不会轻易给对手机会,他们都太了解这一点了。

说话间,两人手中的刀与剑都略有松动,两人的援手也都赶到,两人于是顺势后退,避开对方的攻击。

而后又是一阵激烈的刀光剑影。

白观岚暗暗惊讶,月镜离的剑术有这么强吗,居然能在他的手下走上这么多遭?

月镜离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道:“其实我的病已经痊愈,我不过是故意佯病,迷惑你们罢了,至于我的剑术,我从来不曾懈怠,你们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我。”

白观岚冷笑:“你确实演得很成功。”

月镜离道:“当然,否则如何能除掉你们?”

白观岚不再说话,手下的刀愈见狠辣。

此时,夜听雨带领的援兵已经全部上岸,加入战局,优势迅速往月镜离倾斜,倒下的乌衣卫尸体一具具的增多。

围在月镜离身周的护卫也在增多,白观岚不得不一步步退开,与月镜离慢慢加大。

“月鹰和月满盈到了。”混战之中,木成荫靠近白观岚,低声道,“这次行动,乌衣卫大概要折了。”

白观岚用眼角余光看到对面那座最大的小岛上已经布满了镜国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正在渡水过来,他们之前留在那座小岛上的人手并没能拖延镜国士兵多少时间。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被保护的月镜离,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无奈叹气:“我们这次赢不了了。”

只是“这次”。

“怎么办?”木成荫低声道,“水行舟已经死了,咱们继续?”

白观岚咬了咬牙:“不能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我们两个先离开。”

木成荫点头:“明白。”

他们并不是怕死,只是,连他们都死了,谁来给陛下报仇?

只要他们或他们中的一人还活着,他们就能继续埋伏,隐忍,耐心的寻找机会杀掉月镜离和凤衔珠——漫漫时间,他们总会有机会杀掉对方的。

说罢,两人很有默契的边杀边慢慢的、不动声色的往火光照不到的暗处退去,混乱的现场,人人都杀疯了,谁又会特地去注意两人?

待退到暗处,两人利落的杀掉或甩掉对手,趴下来,像两条蛇,身体贴着地面往无人的方向窜去。

此时天色已经变得幽暗,晚风也变大了,虽然小岛仍然在燃火,但风吹树摇和火光摇曳,加上众人也是动着的,令整个小岛的光与影晃动得厉害,反倒很好的掩饰了白观岚和木成荫的身影。

白观岚和木成荫成功的潜到了一处偏僻的岸边。

两人的身上都系着腰舟,手中拿着粗绳,他们将粗绳绑在一棵大树上,准备用同样的手法渡水去对面的小岛,好在此时的风虽然大,海浪却是变小了。

只是,海浪变小了,也不代表游水没有危险。

危险还是挺大的,若是体力不支或出了意外,他们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登岸了。

准备好了以后,两人互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决绝。

乌衣卫从不畏死,何况他们还是陛下一手培养起来的乌衣卫头领?

点了点头后,两人一齐跳进水里,往对面游去。

并不长的距离,途中险象环生,两人数次被海流冲远,都是靠着系在身上的绳子、队友的帮助以及他们顽强的意志、过人的体力,才游了回来。

如此,在海水中挣扎了颇长一段时间后,两人才千辛万苦的游到了对岸,精疲力竭的趴在石头上喘气。

两人没敢休息太久,没过一会就爬起来,以兵器撑地,慢慢往前面行去。

走的时候,两人回头看向身后燃烧的小岛,隐约可见厮杀已经结束,人影都是走着的,似乎在盘点尸体。

两人都在心里长长的叹息,建立了将近二十年的乌衣卫,就这样没了。

这份叹息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两人就将这场战斗抛之脑后,心里想的只有逃脱镜国的追杀,保留一丝力量继续复仇。

越是往前,离身后的火光越远,不过,月亮却是出来了,还挺圆挺亮,两人勉强能辨认环境。

“看,前面有渔船。”木成荫忽然道,“咱们杀了那些渔民,即刻坐船离开。”

碧波群岛离周边三个国家都不算近,有些渔民来这里捕鱼时并不都能在当天赶回去,有些会留在这里过夜,此刻就有几艘渔船停在那里,船舱里还透出微微的烛光。

“还是劫船比较好。”白观岚,“我们需要渔夫给我们驾船,还需要水和食物,待我们远离这里后再杀掉他们也不迟,而且眼下我们不宜发出太大的动静,镜国的士兵很可能在整个群岛进行巡逻。”

“好,”木成荫很利落的道,“我们就打晕所有的渔夫,只留两个给我们驾船,顺便把其它船里的食物都一起搬走。”

这次离开,他们得跑远一些,而且短期内都不可能重返镜岛,多准备一些食物总没错。

白观岚点头:“走。”

两人大步往渔船走去,走到一半,白观岚忽然停步。

“怎么了?”木成荫问。

“我在想那些渔船会不会是陷阱。”白观岚一脸凝重,“以月镜离和凤衔珠的心机,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木成荫想了一想:“确实有可能,那咱们换个地方躲起来。”

两人说罢转身,准备往黑暗的小岛深处窜去。

然而,一道人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白观岚,木成荫,你们逃不掉了。”

第741章 死战,对方必须死

白观岚和木成荫齐齐刹脚,死死的盯住突然冒出来的男子。

“夜听雨——”白观岚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是来送死的不成!”

比起月镜离,他们更恨夜听雨这个背叛者,夜听雨当然也是在他们的必杀名单之上,只是同样不好杀而已。

“我确实是背叛者,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夜听雨手里握着的刀在幽暗中闪动着隐隐的寒光,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只恨我没能把你们杀光。”

“呵呵,正好,我们也有同样的恨,没能早些杀掉你。”白观岚说话的同时,目光和木成荫一样暗中观察四周。

他们没有发现有其他的存在,夜听雨是一个人?

“现在是我们实现愿望的机会了,”夜听雨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你们杀掉我,或者我杀掉你们,便能了结。”

白观岚盯着夜听雨,笑:“就凭你,一个人?”

曾经当过那么多年的同僚,他也是用刀的,对夜听雨的本事当然知根知底,真比起来,他与夜听雨算是伯仲之间,何况他这边还有一个木成荫?

不过他和木成荫眼下都非常疲惫了,如果夜听雨那边多几个人的话……

“我一个人,就够了。”夜听雨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我是一个人来杀你们的,没有别人。”

白观岚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要试探:“那几艘渔船是陷阱吧?”

无论如何,他和木成荫不能都死在这里,否则,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给陛下报仇了。

“确实是陷阱。”夜听雨淡淡道,“这里所有的渔船都在镜国的监控之下,不过,我与你们处理的是私事,与镜国无关,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寻求援助。”

说话之间,他离白观岚和木成荫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白观岚的唇边露出嗜血的笑容:“你的话能信?你当年可是欺骗了陛下。”

夜听雨道:“你信或不信,能改变得了什么?”

“说得也是,我不信难道你们就会放走我们……”白观岚说得从容,然而他手中的刀却在他刚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如惊雷般朝夜听雨劈去。

快。准。狠。力道刚猛,在幽暗中带起一道疾风,十分的惊人。

“当——”夜听雨却早有准备,举刀相架,金属撞击之声铮然传开,几个人的耳膜都微微的疼。

同时,木成荫的鞭子也如毒蛇捕食一般往夜听雨的腰腹卷去,动作之快加四周阴暗,简直是无声无形。

然而,夜听雨却在瞬间就迅速矮身,手中的刀从白观岚的刀身上划过,直划向木成荫那条卷过来的鞭子。

他的动作不仅反应及时,一气呵成,而且比白观岚两人的动作都快,那一刀划过去,就削掉了木成荫的鞭子。

木成荫的脸色很难看了,这么快的出鞭,夜听雨轻易就截住了?

但他没有迟滞,手一动,又抽了一条鞭子出来,向夜听雨挥去,鞭子在空中甩出“啪啪”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渗人。

他的鞭子与白观岚的刀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的攻击以白观岚为主,他则见缝插针的补鞭子,两人完全不给夜听雨任何空隙。

然而两人实在太疲惫了,体力不足,完美的配合中始终缺了一点力量和速度,夜听雨的状态却是比两人都要好。

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白观岚原本还想着快些离开这里,但被夜听雨如此纠缠,杀意和仇意全涌了上来,就忘了眼下的处境和必须快些离开的事情,一心只想杀掉夜听雨。

夜听雨更是专注和执着,明明不远的岸边就有渔船,但他并没有寻求支援。

对方必须死……三人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隔壁的小岛上,镜国将士正在清点尸体和收拾善后,月镜离蹙着眉扫视四周:“听雨呢,他在何处?”

“他应该是在追杀白观岚和木成荫吧?”月鹰不太确定的道,“我们还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尸体,他们很可能逃走了。”

月镜离脸色微变:“你即刻派人去找听雨,大声叫人,就说我有急事寻他。”

想了一想,他对阿蒙道:“你也去找听雨,快去。”

阿蒙“喔”了一声,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这么急,但他没有多问,立刻跳上大树,在树枝间穿梭,不断高声尖叫:“听雨——夜听雨——主人有急事找你——你赶紧出来,不要让主人找——”

这个小岛的火仍然在燃烧,没有人想要去灭火,而小岛上的空地不少,众人并不担心这火会伤及自己,只是,火光中遍寻不到夜听雨的身影。

“你是不是担心夜听雨单独追杀白观岚和木成荫去了?”凤衔珠见众人找不到白观岚和木成荫两人的尸体,也不禁想到了这一点,“我们不缺人手,他应该不会这么冒险吧?”

白观岚和木成荫都是很可怕的高手,任何人想单独追杀这两个人,都非常冒险,她不认为夜听雨会这么鲁莽。

“不好说,他一直认为他与乌衣卫这间存在私怨。”月镜离面露忧色,又下令,“扩大搜索范围,四周的小岛都派人去搜。”

“是——”月满盈也很着急,立刻安排几支队伍,分别派往相邻的几个小岛搜查,自己也挑了一个她们之前没有去过的小岛出发。

月镜离沉默的看向对面的小岛,不由握紧了拳头。

凤衔珠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没过太久,就有士兵匆匆来报:“陛下,我们在七号小岛发现了夜大人,他、他的状况不太好,我们不敢让他渡水,您、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了重伤?”月镜离急急的问着,同时快步往面向七号小岛的方向走去,“你们有没有马上让人给他进行急救?”

“夜大人确实受了重伤……”那名士兵边说边看向月镜离,脸上写着不安,“我们马上就给他进行了治疗,不过、不过……夜大人说有重要的话要跟您说……”

月镜离猛然转头,目光犀利:“他到底伤得如何?”

“很、很重……”士兵结结巴巴的,“可能、可能撑不到今晚了……”

月镜离的身体猛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还是马上就站稳了,走得更快,只是声音微微颤抖:“他、他如何伤的……”

“他单独去追白观岚和木成荫,双方打在一起……夜大人杀掉了白观岚和木成荫,自己也、也受了重伤……他、他没有叫人……”

月镜离闭了闭眼,咬唇,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得更快了,众人都要小跑着才追得上他。

他很快奔到了面对七号小岛的岸边,士兵们已经用带来的浮囊、腰舟、竹排、绳子等组成了一艘“小船”,他匆匆上船,双手握得紧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一句话都不说。

他的身上又散发出了那种隐忍到了极致的悲伤之色。

众人都不说话。

到了七号小岛,月镜离跟着前来领路的士兵往前走,然后,看到浑身是血的夜听雨。

第742章 让我,与她葬在一起

他怔住了,刹住脚步,没有马上上前,只是看着这样的夜听雨,身体微微颤抖,凤衔珠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支撑着他。

她知道他在恐惧,恐惧夜听雨会死掉。

夜听雨靠坐在树干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但他还是拒绝了任何人的靠近,包括军医。

“陛下,”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夜大人不让我给他上药……”

夜听雨应该是听到了月镜离到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道:“陛下,我有一个请求。”

月镜离身体又晃了一晃,箭步上前,跪下来,紧紧握住夜听雨的手:“别说话,马上让军医给你疗伤,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的声音干哑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坏掉。

“我……要死了……”夜听雨看着他,奄奄一息却脸色平静,“我请求陛下……我死后将我与镜雪葬在一起……如此……我便死而无憾……”

“不,你不会有事的……”月镜离的声音没有颤抖,就像他对夜听雨不会死真的很有信心,但他的眼里,却已经慢慢凝聚了一滴泪水,“军医,快给听雨疗伤……快……”

军医就蹲在一边,却是没动,不仅因为夜听雨拒不就医,也因为夜听雨……没救了。

“陛下,您的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陪伴,您……不会是一个人的……”夜听雨反握住月镜离的手,正在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流露出欣慰,“你会有重要的家人,也会得到幸福,没有我也没关系了……我、我该去陪镜雪了……”

“不……”月镜离眼里凝聚的那颗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夜听雨的手背上,“我需要你……你对我非常重要……听雨,你早就是我的家人了,重要的家人,所以……所以,你留下来……不要离开……”

“镜离,我想镜雪……”从来没有笑意的夜听雨,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想得要命……我一直想去陪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镜离,让我去吧,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幸福……”

他握住月镜离的手正在变松,他撑着的那一口气正在慢慢散去。

月镜离握住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他最后的温度,颤着声音道:“我、我会给你和镜雪举行婚礼……我、我会将你与镜雪葬在一起……永远……生生世世不分离……你、你一定要幸福……在那个世界里,与镜雪一起,必须要幸福……”

“谢谢你,镜离……”夜听雨的目光微微移开,扫过凤衔珠,扫过阿蒙,扫过眼前的镜国众人,最后又回到月镜离的脸上,“我会告诉镜雪,一切都在好起来,你也有了重要的人,她的梦想,娘娘的梦想,正在实现……”

他说着,慢慢闭上眼睛,唇边再次浮现安心和满足的笑意:“镜雪,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月镜离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久久不动。

而后,又有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没有人说话。

他没有哭声,身体也没有再颤抖一下,连眼泪也就那么两颗,然而,就是这种隐忍到了极致、无声又无形的悲伤气息似乎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令人更加动容。

无法安慰。

无法弥补。

唯有忍着,永远忍着,直到真正放下和释怀为止。

“呼呼——”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吹来,月镜离的长发在风中舞动,黑夜中,似乎只有他的青丝是活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月镜离动了,他慢慢放下夜听雨的双手,提起袖子,轻轻擦拭夜听雨脸上的血迹,平静的道:“收拾现场,返回船上。”

说罢,他双手抱住夜听雨,小心的将夜听雨扶起来,而后起身,转身,弯腰,将夜听雨放在自己的背后,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跪得太久的缘故,他的身体摇晃了几次,差点摔倒,但他都摇头拒绝了别人的扶持。

他背着夜听雨离开,双脚晃得有点厉害,但他始终不曾停下,也没有再让夜听雨受到半点伤害。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心里难受得要命。

所有人都希望他们的王能够哭出来,喊出来,哪怕严厉的处罚他们都好,而不是这样,他们的王只是默默的承受、忍受一切,从来不会发泄或迁怒。

月镜离一路背着夜听雨来到船上,而后小心的将夜听雨放在榻上:“拿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来……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听雨叙旧……”

众人多少次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端来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然后关上舱门,守在外面。

船舱里一直亮着烛火。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众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守着他们的王,等着他们的王走出来。

无论这夜如何漫长又黑暗,终究都会过去的,他们要做的,便是熬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流逝。

夜色从幽暗变成浓黑,再变成幽暗,再变成灰濛濛,再变成鱼肚白,然后,一道金光从海的尽头射向天空。

天,终于亮了。

“吱呀”,船舱的门终于打开了,月镜离静静的站在门后,平静的道,“回去吧。”

他看起来很憔悴,似乎永远都是略为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明显的黑眼圈,眼里也有淡淡的血丝,声音很干、很哑、很低,身形似乎也瘦了一圈,站得好像也不太稳固。

但他确实很平静,就像他的身体有钢铁支撑着,哪怕再摇晃也绝对不会倒下。

“陛下——”众人低声开口,有很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怎么说。

“赶紧送听雨回去吧。”他又掩上船舱的门。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凤衔珠端了早点过来:“你们去忙吧,有我陪着他就好。”

她看起来也有些憔悴和疲惫,但目光仍然没有失去一贯的刚毅与神采,这一点让众人感到安心不少。

“那就有劳凤姑娘了。”众人纷纷退下,准备行船事宜。

凤衔珠走到舱门前,先是轻轻的敲了两下,而后推门而入,月镜离坐在榻前,正在看着夜听雨,听到声音,缓缓转头,看到她后微微点头:“我没事,不必担心。”

“我知道。”凤衔珠把门掩上,在他身边坐下,将一碗海鲜粥和一碟鱼糕放在他的面前,“所以,吃点东西吧。”

她顿了顿:“你张嘴,我喂你。”

月镜离微微阖眼,虚弱的笑了笑:“有劳你了……”

他大概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像灵魂再次被抽空,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轻飘飘的,连他都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

凤衔珠舀了一勺粥,送到他的嘴边。

月镜离慢慢的吞下这口粥,品尝着食物的滋味,缓缓的道:“听雨他……我想叫醒他,让他也尝尝活着的味道……”

凤衔珠沉默的又喂了他一口后,才低声道:“夜听雨完全没有必要独自去追杀白观岚两人,他之所以一个人去,恐怕是存了求死之心吧?”

“是。”月镜离又阖上眼睛,掩住悲伤之色,“自从我姐姐离开的那一天,他的心也死了,他只不过、只不过是为了我姐姐的遗愿,为了给我姐姐报仇,才硬撑着活在这人世……咳咳……”

第743章 成婚,订婚

凤衔珠给他喂了两口鱼汤。

他的嗓子才稍微湿润了一点,缓着声道“现在,他大概觉得大仇已报,我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便义无反顾的去了……”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才道“他这样离开,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是的。”月镜离有些悲凉的笑笑,“所以我再不舍,也只能送他离开……”

“祝福他们吧。”凤衔珠轻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月镜离微微垂眸,微微一笑“嗯。”

而后他将脑袋靠在凤衔珠的肩膀上,阖上眼睛“让我靠着你睡一会。”

凤衔珠一动不动“嗯。”

月镜离似乎是睡着了,凤衔珠看向静静躺在榻上的夜听雨,船舱的窗子已经被打开,清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新鲜的海腥味吹进来,满室的清新。

夜听雨已经梳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的伤口也擦上了膏药,伤痕看起来淡了不少,他的面容更是一改往日的冷峻、淡漠,变得柔和、安详,唇边还带着很淡的微笑,就像疲惫之至后睡得很好,正在做一个很美妙的梦。

夜听雨,终于可以安心了。

“唰啦——”海浪如花一圈圈的盛开,荡漾,轻拍着船身,发出千篇一律却又温柔悦耳的声音,如海的低吟。

凤衔珠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海浪,又投向远空,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昨夜的大风大浪与厮杀死亡似乎已经变得很是遥远。

而镜岛,却是慢慢的近了。

午时,月镜离乘坐的大船抵达码头,无数百姓闻声聚过来,黑压压的挤成一片,等着迎接他们的王凯旋归来。

不过,他们没能见到月镜离,只看到了月鹰。

月鹰下船,站在岸边那块大石头上,告诉百姓们“昨天晚上,我们在碧波群岛遭遇乌衣卫主力,陛下亲自参战,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养伤,不宜见风,不宜见客,还请各位乡亲先回去,我代陛下感谢各位乡亲的迎接。”

他顿了一顿,大声道“请各位乡亲放心,陛下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到时一定会出门,亲自感谢大家。”

众人听到他们的王受了重伤,无不关心,纷纷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了,还请陛下安心养伤,切勿操劳。”

“乌衣卫都被杀光了吗?他们是不是还有人潜伏在岛内,伺机作害?”

关于这一点,月鹰很肯定的告诉他们“各位乡亲放心,就我们所知,乌衣卫剩下的人都跑去碧波群岛追杀陛下了,而且都被我们全数歼灭!另外,我们已经找到了乌衣卫所有头目的尸体,就算真的还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气候,大家不必担心。”

乌衣卫杀人成性,除了白观岚、木成荫、水行舟三人因为得到千秋业的恩惠、栽培、重用而对他忠心耿耿外,其他人哪里会为了给千秋业报仇而一次次的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只要白观岚三人死了,乌衣卫便彻底散了。

百姓们听了无不欢欣“陛下万岁,镜岛终于可以平安了——”

“还是陛下厉害啊,听说这次是陛下的引蛇出洞之计,那些乌衣卫都是被骗去碧波群岛的,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乌衣卫先前杀害月无泽,还陷害陛下的人,终于有报应了,月神开眼,海神开眼啊——”

“此次除掉了乌衣卫,是镜国之福啊,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错了,陛下这般英明,才是镜国之福啊……”

……

月鹰示意百姓们让出一条通道,而后指挥士兵抬着月镜离乘坐的轿子下船,轿帘子遮得严严的,不泄一丝内幕,里面,是月镜离和夜听雨。

月镜离带着夜听雨上了直通月神山脚下的小船,然后又乘坐吊篮回到皇宫。

这日下午,月镜离发布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封夜听雨为长老,赐号为“义”,第二道圣旨是给夜听雨赐婚,赐他与镜雪公主成婚,骨灰共葬。

消息传出,在镜岛引发了不少议论。

镜国没有“王爷”这种爵位,“王”是唯一的,国王或者皇帝之下便是长老、皇族成员,而后是将军和各种朝廷官员。一般说来,长老至少都是镜国人,从未有过非镜国人担任长老的先例,因此,夜听雨被封长老算是空前之举,坊间议论颇多。

不过,百姓们都隐隐听说过夜听雨的事情,加上王权至上,夜听雨和镜雪都已是亡故之人,百姓们倒没有不满或者不平,只是当成一个故事、传奇议论罢了。

至于镜国的官员、将士,多多少少都知道内情,对夜听雨其人是敬佩,自是接受。

下达圣旨的次日,月镜离低调的为夜听雨和月镜雪举行了婚礼,这场婚礼只有他、阿蒙、凤衔珠和一些与夜听雨接触较多的镜国将士、官员出席,既不对外开放,也不对外公布。

为了避免引发围观和议论,天未亮的时候,月镜离就已经一身便装,蒙着面纱,亲自护送夜听雨的棺椁前往皇家陵园。

在月镜雪的陵墓前,月镜离点燃火堆,静静的看着夜听雨的棺椁燃烧。

再然后,他亲自打开月镜雪的陵墓,挖出月镜雪的骨灰盒,将夜听雨的骨灰撒入其中,再盖上盖子,封死骨灰盒。

再然后,他将两人的骨灰埋在地下深处,一层一层的用各种坚硬的石头封死,足足砌了两三丈高,最后才将地面上的墓包复原。

如此,即使沧海巨变,也很难有人能打扰到他们。

忙完这一切时,天色已经暗了,白色的雾气又笼罩在四周的海域上,还弥漫到了月牙半岛,月镜雪的陵墓也被夜雾缭绕着。

“姐姐,听雨,希望你们幸福。”月镜离将手放在墓包之上,轻抚用秘密咒文刻写的两人的名字,第一次开口说话。

而后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生命尚未停止,生活仍在延续,他便只能往前看,往前走,哪怕双脚已经伤痕累累,染满血迹。

在乘坐小船回月神山的途中,月镜离紧紧握着凤衔珠的手,低声道“镜国百废待举,举国劳碌,我们先订婚,一年以后再成婚如何?如此,你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看看这镜国,适应这镜国。”

凤衔珠微微的笑“好,我正想着离开镜岛,去别的岛屿看看,待我回岛之时,我们就成亲,如此,婚后我便能安心的待在家中,生儿育女。”

月镜离微微的笑了,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

一切,尽在无言中。

第744章 别离,更广阔的世界

在给夜听雨和月镜雪“成亲”的三日之后,月镜离挽着凤衔珠的手臂出现在月神广场,郑重的向所有人宣布他与凤衔珠正式订婚,凤衔珠将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将代表“王后”(王夫)的月神耳环戴在凤衔珠的耳朵上。

在镜国的文化与信仰中,海神与月神是一对伴侣,镜国人是海神和月神的后代,因此,他们的王代表“海神”,王的伴侣则代表“月神”,而镜国历史上都是女子为王,为海神,所以王夫一般是“月神”。

月镜离此次登基为王,凤衔珠自然是“月神”。

海神耳环和月神耳环是一对耳环,乃是镜国国王与王夫(王后)的婚姻信物、身份证明,全天下仅有一对,甚至比婚书更重要。

月镜离给凤衔珠戴上月神耳环,哪怕两人尚未成亲,凤衔珠实际上已经是镜国的王后了。

台下一片哑然。

无数百姓看着台上的王与凤衔珠,表情很是复杂,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凤衔珠是帮王的和站镜国这边的,并没有真正做过伤害镜国之事,而且为人大方、大度,又有真本事,加上也算高贵的出身,应该勉强配得上他们的王,只是……他们之前还把凤衔珠视为敌人,要赶要杀的,没过几天就要承认凤衔珠为他们的王后,这不是挺尴尬的么?

再说了,凤衔珠确实是镜国的死仇之女,镜国才刚刚复国,他们的亡国之痛远未平复,让他们接受死仇之女为王后……这也得有个过程是不是?

他们的王怎么就这么急呢,好歹给他们一点时间过度啊……

凤衔珠则微微垂眸,抿唇微笑,却是不说话。

月镜离没有说她是“最爱”,只说她是“最重视”,而这,却是她最想要的。爱情很重要,她与月镜离之间当然是有男女之情的,但,亲情更重要更永恒,她与月镜离之间更有家人一般的牵绊和渴望。

“最快一年之后,我们将会成亲。”月镜离看着众人的反应片刻后,朗声道,“在那之前,我会竭尽全力,与各位一起振兴镜国,让我最重视的女子生活在最好的国家。”

“当然,在那之后,我们更会一起努力,让我们的家变得更好。”他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希望我的同胞能祝福我与我的妻子。”

台下又怔了片刻,而后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祝吾王与王后百年好合,开枝散叶,沐泽我镜国——”

“有吾王引领,镜国必定重归往昔,重现荣耀——”

……

月镜离握着凤衔珠的手,微微举起,大声道“这是我与我妻子的家,也是我未来的儿女的家,家好,我们才能好,各位说是不是?”

“是——”台下掌声雷动,欢呼阵阵。

就这样,镜岛百姓接受了他们未来的王后。

不过,订婚虽是大事,但月镜离与凤衔珠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庆祝,在月神广场宣布消息后就现场派发喜糖,然后返回皇宫,只在晚上设了几桌宴席,请了一些皇族成员和朝廷元老、高官、将领小酌。

次日清晨,天气有些寒凉。

一身便衣的凤衔珠和乔装打扮成平民的月镜离手拉着手,沿着镜岛中心的主干道漫步,朝码头走去。

此时晨曦微露,围岛白雾正在慢慢散去,就像沉睡醒来的大海正在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美丽无垠的面容。

街上行人也在慢慢变多,变得热闹。

自从碧波群岛一战后,乌衣卫彻底消失,镜岛未曾再生乱象,隐隐现出了太平之象,在街头随处可以看到百姓们的笑靥。

凤衔珠和月镜离的乔装很成功,并没有百姓注意到两人是他们的王与王后,两人倒是悠然自在。

“你此次游历,定要经常给我来信,让我知道你的故事。”月镜离轻声道,“你的故事必定很是有趣,生动,务必与我分享。”

“好。”凤衔珠温柔的道,“不管好与不好,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必定告知与你,绝不单独受着。”

月镜离微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待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不再这般年轻时,我再与你一道游历,直到我们老到走不动了再回家。”

凤衔珠柔柔的“嗯。”

不知不觉间,两人行至码头。

雾气终于散尽,天光海色一览无遗,世界又向众人展示出了无边无际的广袤。码头也热闹非凡,各式渔船赶着出海;众多商船上则载满了货物,有的正在进港,有的正在准备出海;还有一些游船夹在其中,有进岛游玩的,也有出岛远行的。

镜岛,正在慢慢的恢复生机。

凤衔珠踏上一条游船,转身对月镜离道“船要出发了,你回去吧。”

不等月镜离开口,她就接着道“我是出门的那个,你心里会比我更不舍,所以,我不想让你看我离开。”

月镜离在心里轻声叹息着,脸上却是笑得清浅,轻松“好,我就不看着你离开了,我也不要你早些回来,我只要你在外面过得开心一些,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放心。”凤衔珠握了握他的手,“我会好好的回来,然后再次亲口告诉你我所看到的新世界。”

“好。”月镜离双手轻抚她的脸,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决然转身,没有回头。

凤衔珠站在船头,静静的看着月镜离的背影。

船,开动了。

月镜离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直到这时,凤衔珠才收回目光,看向远海。

清澈蔚蓝的大海无穷无尽的铺向远方,似要与无穷无尽的天空一较大小,人在其中,如此渺小——今日的海,似乎比以往更广阔呢。

因为她的眼中不再只看到月镜离,也因为她的心尘埃落定,所以,这世界便变得广阔了吧?

而这,便是她要出门游历的根本。

待她再次归来时,她会变得更好,心清,当然,月镜离也是。

与此同时,她与月镜离订婚的消息,也伴随着天空的飞鸟,快速传到了天泽城。

“订婚?”君尽欢看着纸条上的消息,沉默了片刻后,淡笑,“你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最快一年后成亲?”他顿了顿,又淡笑,“你们就不怕夜长梦多?时间何等宝贵,你们好不容易相守,却要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呵呵,”他轻笑,目光变得幽深,“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第745章 回宫,侧室相迎

“王爷,”门外有侍从来报,“公主有急信传来……”

君尽欢打断他的话“本王现在没空,放着。”

侍从又道“温泉别院那边也有急件传来,说事关公主安危。”

君尽欢“啪”的一声把桌上的文件合上“拿来。”

侍从推门而进,恭恭敬敬的将两封信放在桌角,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君尽欢盯着那两封信,想了想,先拿千懿福写来的那一封,他怕他后看这封信会心情不悦,影响他晚上入眠。

千懿福还是同样的烦人,没完没了的说她想念他、想念儿子、想快些回家,只不过这一次,她多了一些内容,那就是年底到了,她无论如何都要马上回家团聚,如果别院里的人拦她,她就不吃不喝,死掉算了。

死?君尽欢冷笑,她舍得吗?

他毫不在意的将这封信丢进纸篓里,接着拿起另外一封信,纸篓里的东西会有侍从在他离开后烧掉,而且没有人敢看纸篓里那些东西。

这第二封信是温泉别院的侍卫寄来的,上面说千懿福天天闹着回京而不得,开始绝食,而且已经绝食三天,都是靠侍女们强行灌下流食才没有出大事,但身体变得虚弱,状态也变得极差,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撑不住了,问他要如何处理才好。

“撑不住了么?”君尽欢淡淡的笑着,从怀里取出那颗淡黄色中带着红色花纹的宝石,握在手心转动、摩挲,一双眼睛欣赏着它幽幽的、奇特的光泽。

看了半晌之后,他将宝石收起来,提笔给千懿福写信。

千懿福既然闹到了这份上,那就让她回来吧,反正这京城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动摇不了他如今的一切。

几天以后,他的信传到千懿福秘密养伤的温泉别院,千懿福看过之后欣喜若狂的跳起来,双手展着手中的信纸,得意的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看,尽欢给我来信了,说马上就让人送我回京。”

众人行礼,齐声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哈哈哈,”千懿福开心的笑,“尽欢说天气冷了,他其实是希望我在别院过冬的,别院有温泉,我日日泡温泉可养身养颜,不惧严寒,但他确实也很想我了,希望天气再冷我也能回家一起过年。”

“王爷真的很疼爱王妃呢,”众人很识趣的附和,“王妃和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呢,天上的神仙也没有王爷和王妃这么幸福的。”

“呵呵,有赏,人人有赏。”千懿福窃笑,“还有,你们赶紧收拾行装,我要马上进京,还有还有,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梳妆打扮,挑最漂亮的首饰和衣裳,可不能让本王妃输给京城那些女人。”

“是——”

别院上下都忙起来,一部分人收拾行李,一部分人准备马车,一部分给千懿福梳妆打扮,直到临近傍晚时才算忙完了,千懿福不愿再等,非要马上回京。

如此,三天之后的中午,千懿福的车队驶进了京城的城门。

千懿福掀开车帘一角,简直像初次进城一般,近乎贪婪的打量京城景色,半年不见,这京城的繁华未输过去,看来她夫君对这京城的统治颇为稳固,也颇得人心,才没有导致这京城变得衰败或混乱。

一时间,她的心里不禁又升起骄傲之感。

马车是往皇宫去的,还是从皇宫大门进去的,千懿福没有看到盛大的欢迎仪式,也没有看到君尽欢亲自前来迎接,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她也明白眼下不宜高调,免得尽欢落人话柄。

“去盘龙宫。”她下令,“我要直接去见尽欢。”

君尽欢以照顾小皇帝和方便辅佐小皇帝为由搬进皇宫后,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盘龙宫,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但朝上已经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来抨击他了。

千懿福以为她熬到盘龙宫后就能见到君尽欢了,而且,她也从车窗看到盘龙宫的门口聚了很多人,心里很是欢喜,以为丈夫就在盘龙宫门口等她,哪料她刚下车,就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且作宫装打扮的女人齐齐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妃——”

千懿福圆滚滚的身体呆住了,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只剩下一脸的扭曲。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阴森森的问。

她觉得她应该是很有威严的,只要板起脸所有人都会敬畏的那种,然而这些女人并没有流露出敬畏之色,只有强行掩饰的惊讶、好奇甚至是淡淡的鄙视。

“回王妃,咱们姐妹四个是王爷迎娶的侧妃。”那群女人中看起来最为稳重、福相的一个道,“王爷说咱们四人的八字好,可以旺正室,还可以给您冲喜,故而在您离京养病后迎娶了我们四个,我是苏贞儿,我母亲是您的远房表姐……”

其他三个侧妃也站出来,分别介绍自己。

“我叫冯冬冬。”一个有点高、有点壮的女人大声道,“我父亲是镇西大将军冯东元,这后宫的侍卫都受我管辖,我负责保证王妃和各位姐妹的安全。对了,我怀孕三个月了……”

“妾身翠珑,”一个弱不禁风、脸蛋比雪还白的女人用很软的声音道,“妾身的父亲、爷爷都在翰林院当教授……”

“我乃朱银溪,四海商行是我父亲开的……”

千懿福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懵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恢复了听觉、视觉、感觉,直勾勾的盯着那几个女人“你们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四个侧妃面面相觑,难道她们说得还不够清楚?

苏贞儿来头最大,代表几人回答“妾身四人乃是王爷为了给您冲喜、分忧而迎娶的侧妃……”

“啊啊啊——”千懿福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冲上去抓住她的头发狠命的扯,还拿头去撞她的头,边打还边骂,“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这个贱人,竟敢来抢我的丈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众人都被吓呆了,纷纷去拉她。

“王妃请冷静,有话好好说,不可这般对待苏侧妃……”

“咱们姐妹没有跟您抢王爷,王爷最爱的还是您,您莫要生气……”

“公主快快住手,几位侧妃都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绝非……”

……

千懿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她气疯了、恨透了这些女人,她只想让这些女人消失。

直到被她撞到的冯侧妃一怒之下牛脾气也上来了,一记手刀敲在她的颈侧,将她打晕,才中止了她的疯狂。

第746章 动粗,王妃如虎

深夜,君尽欢终于踏进凤栖宫,走进卧室。

低垂的纱账里,可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床上,面对房门,腿上盖着被子,一双眼睛从覆脸的头发之下透出阴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房门。

房间很是雅致,所有用物无一不精、不美,然而这个女人的存在却破坏了所有的美感与精致,与这房间格格不入。

“福儿——”君尽欢一看到这个女人,立刻露出欣喜之色,快步上前,掀开床帘,坐在床上,伸手抓住千懿福的手臂,“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只是我今日不得不在宫外应酬,无法赶回来接你,真是抱歉。”

千懿福一手摁在他的一手手背上,抬起头来,目光从发丝中恶狠狠的盯着他“我问你,那四个贱人是怎么回事?”

君尽欢怔怔的看着她,眼里慢慢的流露出悲哀之色和愧疚之色。

“福儿,这便是我一直不敢让你回来的原因,我、我确实对不起你……”君尽欢一手放开她的手臂,捂在脸上,“虽然我是迫不得已才纳的侧妃,但我终究负了你,被你怨恨和责怪也是应该的,我简直、简直没有颜面再见你……”

“迫不得已?”千懿福竖起双眉,怒道,“你是摄政王,我们的儿子是皇帝,谁能逼你?”

“华家。”君尽欢的脸隐藏在手后,“我登基未满一年,华家根基深厚,岂是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扳倒的?他们逼我纳侧妃,我为了运儿和你的安全,只能娶了。”

“娶了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无数个都逼上门来了。”君尽欢的声音满是苦涩,“我纳了一家的女子,不纳别家的女子,别家岂不是心生不满?而我登基不久,妻病子幼,实在不敢同时得罪这么多人,便只能又挑选了三个生辰八字对你和运儿有利的,纳为侧妃,让她们互相抗衡。”

千懿福怔怔的看着他,脸色没之前那么难看了“你、你不是在骗我?”

“我哪里舍得骗你?”君尽欢将捂脸的手拿开,又握住她的一只手,“你可知今日是谁宴请的我?是华国公。我原本打算今日不上朝,不办公,空出一天来接你和陪你,但华国公知道了你今日回京的消息,非要请我去华家赴宴,说今日是小皇后的生辰,我不去就是看不上华家,不给华家面子,华家上上下下在这京城就要被人耻笑了……”

“他说到这份上了,我哪里敢不去?”他幽幽的叹气,“去了之后,他们不断纠缠我,我想早些离开都不成,害你被冷落,我真是太没用了……”

他的口气并不悲惨,只是充满无奈和无力,这显得他更真诚了。

其实,今日确实是小皇后的生辰,他就是故意挑这一天让千懿福进京的,也是故意去华家赴宴的,只为了挑起千懿福的怒火。

千懿福今日刚进宫就闹的那一出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皇宫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说千懿福是个丑妇、妒妇、疯子、母老虎,无才无貌无德,不配为王妃之类的,总之,她的名声是坏了。

到了明天,这个消息还会传到宫外。

“没想到你如今贵为摄政王,却过得还是这么辛苦……”千懿福这半年来一直被关在别院,身边所有人全是君尽欢的人,她哪里知道京里的实情,当下对君尽欢充满了同情和心疼,“这些混蛋,一个个的都该死!”

“确实该死。”君尽欢的眼里也透露出恨意,“只是现在,我还动不了他们,委屈你了……”

“他们动不了,宫里的女人还动不了么?”千懿福冷笑,“尽欢,从明天开始,这后宫的管理权就交回我的手里,我要亲自管管这些贱人。”

至少,这些女人别想生下孩子。

“你能亲自管理后宫,那当然是最好的。”君尽欢道,“但你大病未愈,刚刚回宫就管那么多事儿,我担心你累着……”

“没事。”千懿福道,“与你相比,我管理区区一个后宫,算得了什么?”

“放心。”她靠在君尽欢的怀里,“我能管好的,不会累倒的。”

“好。”君尽欢轻抚她的头发,“你莫要过于劳累就好。”

“为了你和运儿,我才不会让自己累倒呢。”千懿福嫣然一笑,“还有,你以后不许再去那些女人的房里睡,也不许召她们侍寝,你的枕边,只能有我一人。”

“那是当然的。”君尽欢温柔道,“那个冯冬冬之所以怀孕,乃是因为她对我下了药,用了不齿的手段,我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冯冬冬?

千懿福想起来自己就是被她给打晕的,心里更恨冯冬冬了。

“我去沐浴,然后就回来陪你。”君尽欢亲了亲她的脸,暧昧的道,“你先脱了衣服,等着我。”

千懿福的脸红了“你快去快回。”

君尽欢出去了。

没过多久,君尽欢回来了,而千懿福已经睡着,他躺在床的外侧,顺手把千懿福往床的里侧推,与千懿福保持一条手臂的距离。

千懿福的体味传到君尽欢的鼻子中,说实话,这体味并不难闻,但君尽欢还是感到极为厌恶。他翻过身去,背对千懿福,拿出凤衔珠送给他的那颗宝石,细细的抚摩,欣赏。

千懿福对丈夫的举动毫无所知。

次日清晨,千懿福醒来,想起昨晚的之欢,心里满是甜蜜和喜悦,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场只是一场梦——君尽欢给她服用某些药物,让她做的一场美梦。

她身体有些酸疼的坐起来,叫进侍女“王爷呢?”

“王爷出宫巡视去了。”

“那皇上呢?”

“皇上住在盘龙宫,如若今日不上朝,现在应该还是在盘龙宫内。”

“即刻给我梳洗,我要去见运儿。”千懿福昨晚只顾着吃醋,都没来得及去见儿子一面,现在想见想得不得了。

半个时辰后,千懿福打扮一新,在一大群宫女的簇拥下朝盘龙宫走去。

盘龙宫离凤栖宫并不远,千懿福走得再慢,一刻多钟也到了,只是,刚走近盘龙宫的大门,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群人的嬉笑声。

女人的嬉笑声?

还不止一两个?

她立刻双眉倒竖,怒气冲冲的小跑进去,哪个贱人跑到盘龙宫里卖笑?

她一冲进大门,就看到庭院里的亭子下坐了好几个人,她边跑过去边打量那些,而后大怒居然又是昨天傍晚她见到的那四个贱人,还有……她的儿子?

“苏姨娘,我要吃这个。”穿着龙袍的小男孩坐在苏贞儿的腿上,被苏贞儿搂着,指着桌面上的一碟点心道,“苏姨娘做的鸡蛋饼最好吃了,运儿最喜欢吃苏姨娘做的鸡蛋饼了。”

“陛下喜欢就多吃点,不过不可以吃太撑哦。”苏贞儿笑着给他挟鸡蛋饼,“慢慢吃,姨娘做了很多呢。”

“谢谢苏姨娘。”小皇帝表现很乖,“运儿最喜欢苏姨娘了。”

“嗯,陛下最喜欢苏姨娘了,那我们呢?”其他几个侧妃逗他,“陛下不喜欢我们么?”

“喜欢。”小皇帝甜甜的笑,“运儿也最喜欢冯姨娘、陈姨娘、朱姨娘了。”

“有多喜欢呀?”

“就像喜欢亲娘一样……”

千懿福再也听不下去了,冲到桌边,推开一名守在桌边的宫女,抄起桌上那碟鸡蛋卷,重重的甩在苏贞儿的脸上。

第747章 退避,朕不要见她

苏贞儿受惊,尖叫着摔倒在地上,连带的把小皇帝也给带倒了。

众人也发出一阵阵的尖叫,现场大乱,其他几名侧妃不愿惹事,纷纷躲开,她们的侍女也挡在她们的面前,生怕她们被千懿福伤到,另外有几名宫女不得不去拦千懿福,生怕她伤到小皇帝。

小皇帝显然也被吓到了,一边尖叫一边往自己的贴身太监身边躲,嘴里还叫着“哪里来的疯婆子,你们赶紧把她带走,朕不要见到她……”

千懿福用力推开拖住自己的侍女,朝小皇帝扑过去,大声叫道“运儿,我是娘亲啊!是你的亲生娘亲啊!我养病回宫了,昨晚才回来的,你好好看看娘亲,莫要把这些贱人当成自己人……”

小皇帝呆了一下,而后哭起来,不住往太监怀里躲“你才不是我娘亲!我娘亲又温柔又好看,才不是你这样的疯婆子,你们快把她赶到,她好可怕,呜呜呜……”

他是假的君运来,不曾和千懿福相处过,又担心千懿福认出他是假的,因此很是害怕见到真正的“君运来”的生母,另外,君尽欢也叮嘱过他不要跟千懿福走近和多说话,以免说多错多,他当然要顺势排斥千懿福。

千懿福看到儿子把自己当疯婆子,使了劲的躲自己,更急了,脾气愈是无法控制。

“运儿,我是娘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娘亲呢?”她疯了一样的推搡那些拦住自己的侍女,“你以前明明那么听话的,怎么这么久不见娘亲了,却对娘样这么冷淡?啊,我明白了,是这些贱人挑唆你的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些贱人不是好东西,趁我不在勾引我的丈夫和儿子,还在我儿子面前说我的坏话,我要杀了你们……”

她毕竟身份高贵,众人也不敢真的对她使劲,她再一次推开拦住她的侍女,一脚踹在最为柔弱的陈侧妃身上,然后又冲到小皇帝面前,强行拉过小皇帝,搂在怀里“运儿,娘亲的运儿,娘亲回来了,快让娘亲看看,啊你又长高了长壮了,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话让小皇帝脸色煞白,心生惊恐,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小皇帝的反应落入众人眼里,只觉得千懿福对小皇帝太粗暴了,肯定是弄痛了小皇帝,看把小皇帝吓的。

“王妃,陛下很久没见您了,这半年来都是几位娘娘在照顾陛下,陛下自然会跟她们亲近一些,”众侍女劝千懿福,“您且冷静,坐下来喝杯茶,别把陛下给吓坏了……”

“闭嘴!”千懿福见儿子一脸惊恐的想跑,脾气愈发暴躁,怒骂众人,“都是你们的错!我一段时日不在家里,你们竟然让这些贱人教坏我儿子,我儿子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告诉你们,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有你们受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任何勾搭我儿子、教坏我儿子的女人……”

她说话如此粗鄙,不分青红皂白,句句带着警告和杀意,听得众人纷纷皱眉,心里也是愈发的厌恶她和防范她,一时间更不敢对她用劲了。

她可是正牌的公主和王妃,她们能把她怎么样?

众人看向那几名侧妃,苏贞儿捂着脸,忍着泪道“王妃一定有很多话和陛下要说,咱们就不打扰王妃了,就先告辞离开。”

而后她匆匆对千懿福和小皇帝行了一礼,低着头离开。

其他三名侧妃也不敢多待,也匆匆行礼后退下,陈侧妃还是哭着走的。

千懿福看三名侧妃都跑了,以为可以好好跟儿子说说话了,哪料小皇帝一看只剩下自己了,惊得赶紧推开千懿福,躲到贴身侍卫身后,哭着道“我怕,我要见父王,快叫父王回来或者送我去见父王,我不要跟她在一起……”

“运儿——”千懿福朝小皇帝走过去,“我是娘亲啊,这么久不见了,你难道忘了娘亲吗?不想娘亲吗?快让娘亲抱抱!”

小皇帝在一名名太监、侍卫的身后躲来躲去“我怕,我不要见她了,呜呜呜……”

小皇帝的贴身老太监挡在千懿福的面前,拱手“王妃还是先回去吧,晚些奴才再带陛下去见王妃……”

“你算什么东西?滚。”千懿福用力推开他,“我与我儿子说话,你区区一个狗奴才也敢阻碍?再说一个字我砍了你的狗头。”

老太监被推得摔倒在地,脑袋撞在椅子上,渗出血来,惊得小皇帝哭起来,指着千懿福道“快把她带下去!朕命令你们,赶紧把她带下去,朕不要见她!”

小皇帝再小,也是皇帝,他都以“朕”的命令下令了,侍卫们哪能不服从?

再者,小皇帝的侍卫都来自原丰国的蒙面铁骑,对千懿福本就没什么敬畏之情,当即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抓住千懿福的手臂,面无表情的将她拖出去。

“你们干什么?”千懿福挣扎,尖叫,怒骂,“我是一国之母,地位显赫,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如此待我?信不信我诛你们三族?快放开我——你们还不救主?呆看着做什么……”

千懿福的侍从们低着头,跟在后边,不敢开腔,也不敢阻拦那些侍卫拖走千懿福。

曾经接触过千懿福的那些宫人们无不默然,在心里想着,福公主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以前的福公主哪怕性子没那么好,但也很是注意名声和形象,绝对不会当众撒泼、打人,像个泼妇似的。

“王妃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以前王妃还住在宫外的时候,经常去医馆帮忙,待人极好的,百姓们都说她与王爷是一对活菩萨呢,可她现在……”

“可能是王妃长期染病,又与王爷、陛下长期分离,脾气便变得暴躁了吧?我记得王妃离京养病的时候是瘦的,现在胖了这么多,这身体忽胖忽瘦的,必定会影响脾气啊……”

“我看也是。王妃还住在宫外的时候没那么多事情,与王爷恩恩家爱的,现在压力大了,对手也多了,自然就很难再像以前那般悠然了……”

“唉,王妃似乎恨透了几位侧妃,恐怕这后宫要不得安宁了,希望别牵连到咱们才好……”

“不管怎么说,王妃这样的脾气和做事,实在不像是一国之母啊……”

“几位侧妃都被打了,就算她们能忍,她们的娘家能忍?唉,王妃实在太冲动了,刚回宫就这么办事,不是给自己树敌么?现在的皇宫可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了……”

宫里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有一点他们、她们猜对了,千懿福的脾气会变成这样,她的病还真是主因。

这么久来,君尽欢一直让人给千懿福下慢性毒药,导致她神经衰弱、记忆力减退、身体发胖、脾气暴躁、反应迟钝等等,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千懿福始终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始终当她的丈夫是良人。

第748章 愈跋扈,愈受宠

“砰。”两名侍卫将千懿福拖到盘龙宫大门外,而后关上大门,再也不理会千懿福。

千懿福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盘龙宫的大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好半晌才尖叫“我是泽国最高贵的公主,还是摄政王的王妃,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来人——给我把大门砸开,将那些狗奴才给砍了!”

她的侍从都垂首站在一侧,没有回应。

“你们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我砸门啊!”她气急败坏,冲过去踢那些侍从,那些侍从还是没动。

“好,好好!”她气急反笑,“你们都不听我的是吧?待尽欢回来,我要他砍了你们的脑袋!你们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她拎着裙摆,愤怒的离开。

回到凤栖宫,她不吃不喝,抱腿坐在窗边,就等着她的丈夫回来。

在等待的时候,她不停的流泪,心里都是委屈她病了那么久,离家那么久,怎么一回来就沦落到如此地步?儿子不亲,奴才不听,好像谁都不把她看在眼里……

侍女们少不得劝她用膳吃药,她一概不理,只是用冰冷的、怨毒的目光瞪向侍女们,侍女们心中无不发毛,但她们又能怎么办?她们还能对小皇帝的人动手不成?

晚上,君尽欢一脸疲惫的回到皇宫,连盘龙宫都没有回去,就直接去凤栖宫看望千懿福。

千懿福一看到他就扑过去,差点把他扑倒。

“尽欢——”千懿福紧紧抱住他,哭着道,“宫里的奴才们欺负我,我要你把她们都杀了,换新的奴才给我。”

“谁敢欺负你?”君尽欢皱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是摄政王妃,位同国母,哪个奴才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她们、他们——”千懿福指着四周那些宫女、太监,“盘龙宫的侍卫把我丢出盘龙宫,我让他们把那些侍卫拿下,他们都不理我,当我不存在……”

她无比委屈的把她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哭着道“尽欢,我半年不在京城,这些人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挑唆运儿不认我这个娘亲,我以后还怎么活?不杀了他们,我心里难平。”

“福儿,这些奴才确实不称职,我把他们换掉就好。”君尽欢好声安慰她,“但杀掉他们就不合适了吧?他们都是随你从别院回来的,侍候你这么长时间,你刚回来就杀掉他们,恐有不妥,我觉得他们把你侍候得还是不错的……”

君尽欢越是帮这些侍从说话,千懿福越是愤怒,越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不管,我就要杀掉他们,不杀掉他们,我这个王妃就形同虚设。”她跺脚,“你说吧,留我还是留他们?留他们,我就绝食,饿死算了……”

说着她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得君尽欢扶住她。

“福儿,你听我说,我好好教训他们就是了,他们侍候了你这么久,换批人未必比他们更好……”

“好,那我就不吃了,你就让我饿死吧……”

“福儿——”

“这事没得商量,我受不了这种气……”

……

君尽欢劝了千懿福很久,千懿福就是不肯罢手,说不吃就真的不吃,直至深夜时饿得几乎晕过去。

到了这时,君尽欢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态度,下令“既然王妃非要你们死,本王也不能留你们了。”

千懿福的侍女、太监、侍卫纷纷下跪“王爷饶命,事出有因啊——”

君尽欢长叹,转身,摆摆手“拖下去——”

拖下去干什么?

全杀了。

不过,这些人中来自丰国的那些都被调包了,最终死的都是泽国人。

这些人的哭声、喊声、求饶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后宫,后宫上下这夜无人能够入眠。

千懿福心里却是舒坦了,终于肯用膳了,君尽欢陪她用膳、沐浴,直到很晚才睡,当然,君尽欢这一晚也与千懿福共枕。

次日,千懿福亲自挑选了一批侍从和侍卫,召集几位侧妃及宫里方方面面的管事、头领进行训话,主题只有一个——她是摄政王妃,是皇帝生母,这后宫以后由她说了算,不服从她的下场就跟昨晚那些人一样。

她甚至让几名侧妃下跪听她训话,跪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陈侧妃差点晕倒才作罢。

众人看着她的目光,终于透出忌惮和畏惧之色,她心里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往日权威,却不知道她的凶名、恶名却已经传遍了京城。

“摄政王纳的四位侧妃一直以来相安无事,与陛下也相处甚好,后宫安定,但摄政王妃一回来就打人杀人,闹得鸡飞狗跳,只怕后宫以后再无宁日了……”

“听说摄政王妃醋劲极大,要求王爷专宠于她,王爷与她是结发夫妻,对她也极为尊重和宠爱,凡是她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我看那四位侧妃要失宠喽,就不知她们甘不甘心被王妃这般欺压着……”

“这几位侧妃就算能忍,她们的家里能忍?你们不知道,消息传出去后,这几位侧妃的家里人简直气疯了,都骂千懿福是个疯婆子呢,摄政王暗中给他们送了礼物,说了千懿福不少好话,他们才忍着没有进宫对付千懿福……”

“千懿福这女人我见过,长得实在配不上摄政王,脾气也颇为高傲,也不知摄政王到底喜欢她什么,现在都还这般宠她……”

“这疯婆子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非得回宫祸害后宫……”

“陛下年幼,摄政王专宠王妃,而王妃如此不识大体,心狠手辣,实非皇室之福、朝堂之福啊……”

“摄政王天人之姿,却娶了这么个河东狮,真是替摄政王不值啊……”

……

千懿福回宫没几天,京城的贵族圈子都在议论她,没有半句好话,千懿福对此却是毫无所知。

打她回宫以后,没有任何人进宫看望过她,她的身边人全部都处于君尽欢的控制之中,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君尽欢想让她知道的,她一边忙着管理后宫,一边幸福的享受君尽欢的专宠,根本不知道宫里宫外厌恶她、怨恨她的人越来越多。

小皇帝倒是慢慢的跟她亲近了,在她面前也颇为乖巧、听话,只是,她同样不知道小皇帝在背地里这样告诉身边的人和各路臣子“母妃好凶,朕若是不听话她就骂朕、打朕,朕很怕她,不敢不听她的……”

“朕喜欢四位姨娘,她们对朕很好呢,可母妃回来后就不让她们跟朕见面了,朕很想念她们……”

“跟父王说这些没用的。父王很爱母妃,说母妃在他落难之时对他百般扶持,不离不弃,他能有今日离不开母妃,所以不管母妃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惩罚母妃的……”

“诶,朕只是小孩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家事,朕只希望母妃能自己想明白,以德服人,而不是以权服人……”

这些话,都是君尽欢授意小皇帝说的,小皇帝暗中传出这样的话,便是坐实了千懿福的恶行,听到的宫人、臣子无不摇头,都觉得千懿福不配为一国之母,恨不得君尽欢将千懿福给休了或冷落她。

但是,君尽欢却是愈加宠爱千懿福,再也没有去别的侧室屋里过夜,愈发令各位侧室及其娘家不满——对千懿福不满。

第749章 我要,攻打镜国

后宫掀起的风雨才刚刚开始,新年却又到了。

为了迎接千懿福的归来,君尽欢一反平素的节俭低调,拨了一笔不菲的资金用来庆祝新年,各种珍贵的衣物、首饰、家具、补品等不断被运进凤栖宫,凤栖宫张灯结彩,远胜从前和其它宫殿,不知惹来多少嫔妃和宫人的妒忌、不满。

有人劝过君尽欢不可独宠千懿福,君尽欢不以为然“福儿乃是我的结发妻子,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如今贵为摄政王,让她享受一国之母的富贵,补偿她吃过的苦,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刚才那些话你们莫要再说,我不爱听。”

“王爷,王妃享受怎么样的富贵都不为过,但您也不能因此冷落其他几位侧妃啊。几位侧妃嫁给您之后不曾犯下过错,待陛下也是极好,您也该雨露均沾,偶尔去她们那里坐坐啊。”

“福儿外出养病半年,这半年里我可没有冷落过她们,现在福儿回来了,我多多陪伴福儿有什么错?”君尽欢道,“还有,福儿才是掌管后宫的那个人,几位侧妃想得到我的宠爱,就要懂得与福儿友好相处,福儿认同了,我才会认同。”

“王爷,王妃似乎对几位侧妃颇有偏见啊,几位侧妃很是畏惧福儿……”

“唉,是她们对福儿有偏见。”君尽欢摇头,“我与福儿成亲多年,我了解福儿,她是个好女人,是她成就了现在的我。几位侧妃不曾与我共过苦,受过罪,在我成为摄政王后才嫁给我的,算是捡了个现成,而福儿却是苦尽甘来,难免有守成之心,但绝无恶意,几位侧妃应体谅她,努力与她亲近,而不是在背后诉苦,抱怨。”

“王爷——”劝说的臣子无奈,只得换个话题,“那之前说好的选妃呢?马上就要过年了,有几位使节带来了本国公主的画像,想让您挑……”

“不管是我还是运儿,停止一切选妃事宜。”君尽欢摆手,“福儿刚刚回来,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或运儿的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我再纳妃的,这事若是传到她耳中,八成得出事。”

“可是王爷,这是已经说好的,有臣子已经带人回到京里了,就等着您召见或下旨了。”臣子急了,“您就算取消选妃,也得有个服人的理由,仅仅因为王妃的原因,说不过去啊。”

摄政王有才有貌,有权有势,也还年轻着,风度翩翩的,哪个女人不想嫁他?以前君尽欢还是驸马时,曾经立誓今生只有千懿福一个女人,其他女人不得不死心,但君尽欢成为摄政王后开始纳妃,甚至还让侧妃怀孕,这让全京城的未婚名媛从中看到了希望,开始想着办法嫁给他。

就在这种情况下,许多臣子包括外国使节都用尽了各种法儿游说或给君尽欢施压,让他娶自家、本国的女子。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君尽欢表示他要一视同仁,择优选妃,于是各路臣子、使节都挑了他们认为最优秀的女子出来,准备送进宫给君尽欢看看。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千懿福回来了,就她那醋劲和狠劲,哪里会允许君尽欢纳妃?臣子们只希望君尽欢能坚持说好的事项,莫要因为一个女人更改。

“那就这样吧,这纳妃的事情由福儿全权操办。”君尽欢想了想,很干脆的道,“谁想把女人送进宫给我或者运儿当妃子,就去找福儿,福儿若是接受,我绝无异议。”

“王爷——”这个臣子简直要哭了,“以王妃的性子,恐怕没一个能让她接受啊!”

“所以,”君尽欢摊了摊手,“福儿不接受的女人进了宫,只怕也只是吃苦受累,我取消选妃,也是为了那些女人着想。”

“但是,但是,”臣子哭丧着脸道,“她们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什么都愿意承受啊……”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千懿福如此胡闹,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女人,说不定进宫为妃的女人中有远比千懿福聪明、有心机且运气好的,最后将千懿福给打败了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有哪个女人什么都愿意承受,那就去找福儿,不必再来纠缠于我。”君尽欢摆了摆手,“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下去吧。”

这名臣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再说,只得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君尽欢一人了。

“又为了这个女人浪费我的时间,不过,快结束了……”君尽欢喃喃说着,又拿出那颗宝石,握在手中细细抚摩。

“想我已经拥有了大好的江山和至高的权力,这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男人比我拥有的更多了,然而,却没有人可以与我分享这江山、这权力……”

“有所得,真的必有所失?我曾经不服,不服啊……”

“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什么事?”

“王爷,镜国传来消息。”

“拿来。”

侍卫推门而进,将一封秘信奉在君尽欢的面前,退下,关紧门。

君尽欢将秘信拆开,秘信用的是暗号所写,说明信上的消息是机密,他看完之后阖眼思忖了半晌,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小铃铛摇了摇。

侍卫推门而进“王爷有何吩咐?”

君尽欢单手摩着那颗宝石“去,把凤穿云叫来。”

凤穿云早就被他发配去边疆练兵了,不过现在过年了,凤穿云也要回京过年和述职的,而且还是昨日刚刚回来。

没过多久,凤穿云就出现在君尽欢的书房里“王爷,有事请吩咐。”

君尽欢把那封秘信递给凤穿云“你自己看看。”

凤穿云看完之后脸色就沉了“镜国正在本国境内秘密寻找和调集各类高明的工匠、木匠和船工,准备秘密建造全新的铁甲战舰?可完整的战舰设计图不是早就被销毁了吗?流魂当初拿出来的战舰图并不完整,远不足以建造新的战舰。”

所有国家都明白,一旦镜国拥有铁甲战舰,必成海上霸主,哪怕泽国再强大,也难以入侵镜国,当年泽国能打败和吞并镜国,靠的主要是流魂叛国带来的战舰设计图。

如今的泽国既没有能用的铁甲战舰,也没有能用的设计图,想在海上与拥有铁甲战舰的泽国一较高下,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有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说,镜国找到了一份已故长老偷偷藏起来的完整设计图。”君尽欢道,“镜国很可能就是根据这份设计图制造战舰,现在无法确定镜国何时能建造成功,但我若是月镜离,一定会在现有战舰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升级,而不是建造一艘全新的战舰,如此,省钱,省时,省力。”

凤穿云道“王爷,您想破坏镜国的计划?”

“不,这个计划乃是镜国天大的机密,我们很难获知计划的详情,想加以破坏并不现实。”君尽欢摇头,握紧了手中的宝石,目露冷光,“我要赶在镜国修建出完整的铁甲战舰之前,派兵攻打镜国。”

第750章 宴请,侧妃失子

凤穿云想问“既然你想攻打镜国,当初为何要放走月镜离”,但马上就闭嘴,换成“我们有多少时间进行准备?”

君尽欢当初之所以放走月镜离,并非不想杀掉月镜离,而是因为凤衔珠要与月镜离共死,君尽欢不舍对凤衔珠下手,才不得不放过月镜离。

而对于凤穿云来说,挨了君尽欢那一刀以后,“凤衔珠”便成了他绝对不可再提、再动的禁忌,只是他不明白,凤衔珠既然已经和月镜离在一起了,君尽欢要攻打镜国,难道就不再顾及凤衔珠的安危?

他会有这样的疑惑,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凤衔珠已经离开镜岛外出游历了,短期内都不会与月镜离相伴。

“如果镜国拿出举国之力,在旧战舰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和升级,”君尽欢指尖轻敲大腿,缓缓道,“最快的话,也许一年左右就能改造出一艘完整的铁甲战舰。”

“一年时间?”凤穿云沉吟,“这个时间对于我们来说短了点。”

泽国虽然也有水军,但规模、实力并不强大,战船也非常有限,想以目前的水军实力去攻打镜国,并不现实。

“确实,所以才需要你出手。”君尽欢道,“我要你选拔海战人才,秘密进行集训,如果人手和战船不够,可以花钱或用别的手段从别的地方弄过来。”

泽国目前的国力、战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仍然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周边国家没有不敢不服的,泽国若是提出要求,想要一些好处,相信不难。

“好。”凤穿云明白了君尽欢的意思,“我会想办法从别的岛国收集人才和借用战船,务必在一年内培训出足够打败镜国的水军。”

君尽欢道“这事,不可传出去。”

凤穿云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在泽国周边和镜国周边的国家行动。”

他会找更远的国家寻求“合作”,镜国刚刚复国,国力衰弱,百废待举,对离得远的国家定是鞭长莫及,想及时获取镜国暗中培训精锐水军、从别国调集战舰的消息绝对不容易。

“去吧。”君尽欢道,“你自己安排行程。”

“是。”凤穿云踌躇满志的退下去了。

他的身份至今仍然神秘,除了他的人,泽国朝野仍然不知他的底细,只以为他是君尽欢从军队下层提拔上来的新人,加上他以前都在暗中活动,小皇帝登基以后他便离开京城去边关练兵,京城上下甚至没几个人见过他,他就算暗中离开偏远的边疆,去外地训练水军,也不会有多少人察觉。

君尽欢将那颗宝石放在桌面上,抬头看向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大型地图,目光落在镜国的地图上。

“敌人这种东西,不可久留。”他淡淡说着,收回目光,“月镜离必须死。”

他继续处理文件,直至深夜才回到盘龙宫。

千懿福又躺在他的龙床上,他看着千懿福那发福的、胖乎乎的身体以及脸上那做了美梦的白痴傻笑,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再忍你一阵子……”他冷冷的说着,脱了外衣,躺在千懿福身边。

千懿福醒来时君尽欢已经不在她身边,她起床后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叫人“来人,给本妃梳妆,本妃今日要宴请后宫嫔妃,给各位嫔妃发红包。”

夫君送给她的华衣美裳、首饰珠宝、胭脂香水等都送到了,每一件无不是限量或订制或独一无二的极品,她当然要穿戴在身上,向那些没人宠没人爱却又想争宠夺爱的女人炫耀一番。

布置厅堂、安排佳肴没花她多少时间,梳妆打扮却花了她大半天时间,待宴席准备妥当,她也妆扮好了,时间也来到了该吃晚膳的时候。

数十名先皇、先先皇留下来的嫔妃、公主以及君尽欢的四位侧妃悉数出席,她们都清楚千懿福什么德性,不敢打扮得太美,但也不敢打扮得过于死气,大多以素雅的妆扮到席。

千懿福是最后一个到场的,算是压轴,她出场的时候那叫一个珠光宝气、华丽繁复,引来全场注目,鸦雀无声。

千懿福认为自己很美,因为她的夫君总是说她很美,看着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和爱慕,她相信她夫君的眼光没错,尽管她的身段并不苗条,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

她夫君对她的爱与欣赏,便是她自信的来源。

“各位,我回宫已经好几日了,本该早些宴请各位娘娘和姐妹,叙叙旧,互相亲近,”她笑吟吟的站在主桌的主位上,带着几分娇羞和优越道,“只是我与王爷久别胜新婚,一刻都分不开,后宫的事情又多,我实在抽不出空来见各位,还望各位见谅。”

在座众人,不管是先皇、先先皇的嫔妃还是几位侧妃,或者是众宫女、众太监,听得无不羡慕妒忌恨,默默咬牙。

现在的女人,哪一个不倾慕摄政王?哪一个不渴求得到摄政王的垂青?

这么明明白白的炫耀,谁能受得了?

“今日天气很冷,膳食都是热的,各位娘娘、姐妹快吃——”千懿福娇笑,“我刚回来,也不知道各位喜欢吃什么,就按照王爷平日给我准备的食谱,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样的菜单请各位享用,还请各位莫要嫌弃。”

嫌弃?

在座众人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尤其是那一盏盏的补品和养颜圣品,又是默默咬牙。

这么好的药膳和补品居然浪费在千懿福这个丑女身上,根本是暴殄天物!还有千懿福身上穿的、戴的那些首饰和衣裳,给猪用只怕都比给她用要强,摄政王到底看上她那点?

“谢王妃——”众人无不忌妒,恼怒,却也只得做出恭敬之色,纷纷谢了,然后跟着千懿福举箸,用膳。

这顿饭众人食不知味,全程都在听千懿福滔滔不绝的说她与君尽欢相识相爱、成亲生子的故事,心中无不厌烦,千懿福却不自知,沉浸在打败“情敌”的得意当中。

对敌人永远不可仁慈——千懿福始终记得这句话,对于后宫的这些女人,她杀不得,但还折腾、折磨不了么?

说得差不多之后,千懿福抬手理了理头上的凤簪,笑道“时间不早了,王爷快要回宫了,本妃得去侍候王爷,就不久留了,这些红包是本妃特地跟王爷讨的,就分给各位娘娘、姐妹,大家一起过个好年。”

众宫女捧出一只只放有红包的托盘,走到各位嫔妃、侧妃的面前,众妃皮笑肉不笑的领了“多谢王妃——”

千懿福抖着一身的肥肉和珠宝华裳走了,众妃在背后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无不怨忿。

自从她回宫,几位侧妃就再也没有见过摄政王了,这不是要她们守活寡么?

“哼,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得宠!”脾气最为直率的冯侧妃拍桌子,“王爷不过就是念着她的恩情罢了,她迟早会失宠的,几位姐妹别这么早泄气,该吃吃,该打扮打扮,让王爷记得咱们的好。”

“冯侧妃真是想得开啊,不过呢,你肚子怀了子嗣,自然不用担心前程……”

“嘿嘿,那是。”冯侧妃得意的笑笑,也不想待在这里讨她们的妒忌和风凉话,“我怀孕未足三月,胎像不稳,就先回去了,各位姐妹慢慢吃。”

她说完就走,也不参与众人的私聊。

然而,没有人预料得到,千懿福还没有失宠,冯侧妃却在这天晚上小产了。

第751章 嫌疑,恶名远扬

冯侧妃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约一个时辰后才开始腹痛的,初时她只当自己吃多了撑着,直到这腹痛怎么都止不住时才觉得不对劲,赶忙派人去请御医。

待御医赶到时,冯侧妃已经痛得躺在床上直打滚,裙子隐隐见红,虽然御医马上就给冯侧妃进行止血和诊断,却已经来不及保住冯侧妃的胎儿,冯侧妃的疼痛只停止了片刻就又突然流血不止,导致小产。

御医认为冯侧妃很可能是服用了极寒的药物,加上这几天胎像不稳,医治不及,一不小心就小产了。

冯侧妃哭得死去活来,宫里却是无人关心。

更甚的是,冯侧妃的侍女一开始就去盘龙宫请摄政王过来,却发现摄政王不在,一问才知摄政王今晚在凤栖宫过夜。侍女随后跑去凤栖宫找王爷,却被凤栖宫的宫人挡在门外,说王爷与王妃已经入眠,任何人不得打扰,无论侍女把冯侧妃的情况说得如何紧急,凤栖宫的宫人都不以为然,说什么都不肯通报给王爷。

直到冯侧妃小产了,侍女再次哭着去凤栖宫找王爷,凤栖宫的宫人才勉强通报,而后君尽欢赶去看望冯侧妃,千懿福却是连脸都不露。

这一夜,君尽欢一直待在冯侧妃的住处,一边听着冯侧妃的哭诉,一边让人调查冯侧妃小产的事情。

查了一夜,最后在千懿福请众嫔妃、侧妃用的晚膳剩汤里发现了藏红花的成份,消息传出,后宫一片哗然。

千懿福就此成为谋害冯侧妃小产的元凶。

冯侧妃哭着道“王爷,一定是王妃让人在汤里下药,害我小产的,王爷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君尽欢也是一脸的沉重,却还是为千懿福辩护“冬儿,我知道你失子伤心,但现在并无证据证明这毒是福儿让人下的,慎刑司还在严刑拷问昨天晚上碰过那锅汤的宫人,你且再耐心等等……”

“王爷,那些奴才哪里敢招出幕后主谋?”冯侧妃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目光却是决绝,“只有王妃有动机、有能力、有胆量对咱们的孩子下手,您不能偏袒她……”

“我并没有偏袒福儿。”君尽欢打断她的话,“我了解她的为人,她对你或许有敌意,但绝对不会谋害我的孩子!而且,下药的时机、手段如此直接,分明就是有人在陷害福儿,福儿断然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她不就是傻瓜吗?”冯侧妃习武出身,身体素质好得很,就算经历了昨夜小产的伤害,眼下也还是能撑得住的,激愤之下声音大得很,“就她的那种脾气,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情!而且宴席是她昨日上午才让御膳房安排的,别人就算要对我下药,也来不及准备吧?要事先收买人,要事先准备药,还要知道我坐哪个位置等等,只有她能做到了……”

她说了很多,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到了,心里无不同情她的遭遇。

“不要这样说福儿。”君尽欢耐着性子听完冯侧妃的指责后,很是认真的道,“你所言是有道理,但不能成为证据,所以这些话你不可再说了,传出去对所有人都不好,当然,这事我一定会严查,给你和孩子一个交待。”

冯侧妃直直看着他“王爷如此宠爱王妃,真的能秉公处理这事么?”

君尽欢郑重的道“当然。”

“好。”冯侧妃咬牙,“我就等着王爷给我一个真相和公道。”

她面对的可是摄政王,这话实在说得有点咄咄逼人了,但考虑到她的处境和遭遇,众人并非不能理解,君尽欢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大度,完全不计较“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饶恕杀死我孩儿的凶手,你苦了一夜,先歇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罢君尽欢转身就要离开,冯侧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王爷,我失了孩子,又伤了身体,您是我的丈夫,还望您能够经常过来陪陪我,不然我会很痛苦的……”

冯侧妃也是普通的年轻女人,哪里能逃得掉君尽欢的魅力?

她也像其他女人一样想得到君尽欢的爱与关心与陪伴,君尽欢近期独宠千懿福,她心里想君尽欢想得慌,也在想着要如何引起君尽欢的关注,哪怕这会儿她心里悲愤,也还是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

君尽欢保证“当然,本王会尽量抽空来陪你的。”

然而他才往前走了两步,冯侧妃又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大声道“王爷,您一定要记得您刚才答应我的事情啊,第一条,会秉公处理我被害小产的事情,如若王妃是主谋,您绝对不会偏袒她,给我一个公道,第二条,一定会经常来看望我和陪伴我……”

冯侧妃会强调这两条,本意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君尽欢的承诺,保障自己的权益,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一把拉过君尽欢,指着她就骂“贱人,竟然如此陷害我!”

千懿福?

冯侧妃还没反应过来,千懿福已经连珠炮一样骂开了“我看你的胎儿是你自己打掉的吧,就是为了利用这个机会来诬陷我,谋害我,顺便占有尽欢,真是好毒的心!像你这样的女人该下地狱,一辈子没人宠没人爱……”

她的嗓门比冯侧妃还响,还凶,震得冯侧妃的耳朵“嗡嗡”作响。

冯侧妃怨忿的看着她,眼里闪过仇视“真是贼喊捉贼!你平素如此敌视我们,处处为难,昨晚却突然宴请我们,分明就是有诈!你下药害我流产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说我故意害自己小产,真是恶毒之至!卑鄙之至!”

屋里屋外的人听了都暗暗摇头,觉得王妃实在是太过分了,非要在这种时候恶言伤人,连最基本的礼仪、体面都不讲究了,实在是没有半点王妃之仪。

“卑鄙的是你才对!”千懿福原本是来看望冯侧妃,尽尽自己作为“正室”的职责,哪料她一来就听到、看到冯侧妃诋毁自己和勾搭丈夫的场面,就控制不住了,“我丈夫是摄政王,我儿子是皇帝,我自己是泽国最高贵的公主,如果我要弄死你肚子里的孩子,有的是办法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里会做得这么明显?你自己愚蠢,活该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你还陷害我,小产就是你的报应……”

这些话一出,屋里屋外一派哗然。

连君尽欢都没法再听下去了,他一手捂住千懿福的嘴,一手环住千懿福的肩,将她往外面拉,同时大声斥道“福儿,你太冲动了,说这些话不合适,你且冷静下来,莫要雪上加霜,冬儿你也是,好好歇着,莫要把福儿的气话放在心里,她不是有意的。”

虽然这样,千懿福和冯侧妃还是双目对视,眼里俱是怒火和恨意。

这场风波被这么多人听到、看到,哪里还封锁得住?

莫说后宫了,宫外那些凡是关注宫里动静的,全都听说了这回事,虽然其中大多数人对冯侧妃小产的事情都是幸灾乐祸,但对千懿福更是全无好意,无不抨击。

第752章 招供,绝不姑息

“王妃明目张胆的欺凌、谋害侧妃,王爷又如此偏袒王妃,这后宫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了,我看其他几个侧妃也要倒大霉了……”

“冯侧妃小产之事应该是王妃做的了,瞧她如此嚣张跋扈,又如此无知,哪里会有什么顾忌……”

“唉,王妃如此善妒,狠毒,咱们家的闺女怎么进宫啊?王爷不急,咱们家的闺女急啊,再过个一年半载,咱们家闺女就得另外找人嫁了,唉,就没有人能收拾得了王妃么?”

“王妃想独占摄政王,不给其他人机会,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怎么就不早点病死呢……”

“冯东元最疼爱这个女儿,如今冯侧妃出了这样的事情,冯东元焉能罢手?冯东元正好也要回京过年,这下有得好戏瞧喽……”

“莫说冯将军了,听说那几位侧妃的娘家都坐不住了,纷纷去找王爷说理,连华家都出手了,不知道王爷还能偏袒王妃多久……”

“摄政王主政的时间还是短了,位置终究不够稳固,还需要几位侧妃的娘家支持,摄政王若是继续袒护王妃,呵呵,那一系列新政恐怕就推行不下去了……”

“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妻,偏偏这个妻还如此不识大体,唉……”

……

冯侧妃小产的次日下午,冯东元匆匆进宫看望女儿,而后又前往御书房,求见君尽欢。

冯东元乃是驻守西北边疆的大将,手下有一支冯家军,名声远播,战功显赫,堪称泽国最有名望的大将之一,他难得进宫面圣一次,君尽欢岂有不见之理?

见了面,行了礼,冯东元就跪下来“王爷,末将有一事相求。”

君尽欢赶紧虚扶他“将军快快请起,你所求不过是给冯侧妃一个公道,本王答应你,一定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绝不会让冯侧妃白白受苦。”

“末将谢王爷。”冯东元却还是不肯起来,“但末将爱女心切,等不及宫里查案,末将希望能亲审那些碰过冬儿膳食的宫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查出真凶,免得证人被灭口。”

君尽欢脸色微沉“将军不信本王能查明真相并还冯侧妃一个公道吗?”

“王爷乃是世间少有的人才,末将怎会不信王爷能查明真相?”冯东元说得耿直,“只是王爷管理无尽江山,日理万机,不太可能有足够的时间过问此案,而真凶的来头必定很大,王爷若是不能亲审此案,那些奴才哪里敢招供真相?末将眼下正准备过年,闲着无事,正好有空亲审此案,还望王爷体谅末将的爱女情切。”

君尽欢盯着他“如若本王不答应呢?”

冯东元道“王爷若不答应,末将只能解甲归田,长居京城,如此才能常见冬儿,知晓她的安危。”

君尽欢继续盯着他“你这是在逼本王吗?”

冯东元的冯家军乃是他一手创建,只听命于他,如果他解甲归田,这冯家军便相当于散了,如此,谁来看守那一段边境?

“非也。”冯东元摇头,“臣不过是爱女心切,另外臣年纪渐迈,伤病极多,就想多看看女儿,多陪陪女儿,您知道,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君尽欢又盯了他片刻后,微微点头“本王也有孩子,能理解你的心情,本王就应允你了。”

冯东元抱拳“多谢王爷。”

君尽欢道“你想什么时候亲审此案?”

冯东元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末将希望现在就开始。”

君尽欢沉吟几秒后“好,本王答应你,不过本王要与你一道前往慎刑司,现场旁观。”

冯东元道“王爷若能在场,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站起来,迫不及待的道“那,王爷,咱们现在就过去如何?”

君尽欢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罢他背负双手,往门口走去,冯东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刚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王爷、冯将军稍等,我也随两位一起去作个见证。”

冯东元转头,惊讶“华国公?你怎么在这里?”

华国公道“我刚才正与王爷商谈国事,冯将军来了,我便去帘后避一避,碰巧就听到了王爷与将军的对话。冯侧妃中药小产一案事关整个后宫的安危,而我华家也有女眷入宫为妃,这事与我并非毫无关系,还望王爷答应。”

君尽欢看了看他,叹气“华国公说得有理,一起去吧。”

三人一起去了慎刑司,提了那些与冯侧妃小产案有关的宫人,由冯东元亲自动刑,审问这些宫人。

冯东元军人出身,长年在边疆练兵和带兵打仗,见惯了血腥、杀戮和死亡,对这些宫人没有半点的心慈和手软,动起刑来够狠,那些宫人一个个叫得生不如死,看得众人的脸颊都在忍不住的抽筋。

如此酷刑,谁能熬得住?

那些宫人起初还在硬撑,但其中嘴最严、骨头最硬的那个宫人被活活抽筋并在一阵阵惨叫中当场死去后,那些宫人再也承受不住了,纷纷屈服“奴才招供,只求将军让奴才死个痛快!”

冯东元揪住一名宫女“说,是谁指使你们在汤中下药?”

“是、是刘公公……”这名宫女已经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他给奴才一包粉末,让奴才趁着端菜过去的机会,悄悄放进汤里,还说这是王妃的命令,死了也要守住这个秘密,否则奴才的全家就没命了……”

被她指认的刘公公也只剩下一口气了“是、是王妃指使奴才这么做的,奴才只是一个奴才,主子要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不问缘由,不问后果,哪怕是死,也必须执行主子的命令……”

接下来,凡是知情的、参与的宫人全都招了,最终的证据都指向千懿福。

刑讯结束。

刑讯室里很是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君尽欢,等着他的表态。

君尽欢面色严肃,沉重,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王爷,”最终,还是冯东元先开口了,“这案子可还有疑点?”

君尽欢缓缓的道“本王找不到疑点。”

冯东元看向华国公“华国公,你呢?”

华国公道“我也没有发现这些证人的口供有疑点。”

冯东元直视君尽欢“王爷,王妃谋害侧妃,杀害皇室子嗣,该当何罪?”

君尽欢沉默片刻后,低声道“福儿不是这种人,她、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请容我私底下跟她问个清楚……”

“王爷,您还要袒护王妃么?”冯东元厉声道,“证据确凿,您还要自欺欺人,放过王妃么?”

华国公也道“王爷,您对王妃情深义重,实在难得,但若是因为徇私而无视宫法、无视悠悠众口,无异于自毁根基,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还后宫一个清静,也还冯侧妃一个公道。”

君尽欢微微阖眸,面露苦色“按照宫法,王妃该受何惩罚?”

华国公道“轻则废掉妃位,打入冷宫,重则赐死。”

君尽欢握紧了拳头“我现在就去见福儿,好好跟她谈谈,如若她有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或罪不至此,我会重审此案,如若、如若她真的糊涂犯下如此大错,我绝不姑息……”

“我相信王爷。”冯东元抱拳,“末将就在宫里等着,直至这事彻底了结。”

华国公也道“本公当然也要见证到最后。”

第753章 问罪,可怕的真相

君尽欢走出慎刑司时天色已经暗了。

仔细算来,这场刑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这个消息传遍全宫,宫里的气氛跟这天气一般冷肃,处处透着阴沉的气息。

凤栖宫里却仍然明亮,温暖,千懿福开心的准备晚膳,嘴里喃喃着“尽欢怎么还没忙完呢,天都黑了,饿坏了身体那可怎么办”,即使君尽欢沉着脸走进来时,她仍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尽欢,你饿了吧?我准备了你喜欢吃的晚膳,赶紧坐下来一起吃……”

君尽欢没有回话,而是先看向四周“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与王妃单独用膳。”

众人都退出去,将门关紧。

“尽欢,”千懿福扑进君尽欢的怀里,撒娇,“这里没人了,那我要你喂我吃,还要抱着我吃……”

“你看看这些。”君尽欢将那一叠供词摆在桌面上,声音很是平静,“看完之后,你再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办。”

“这是什么?”千懿福觉得丈夫有点奇怪,却也没当一回事,好奇的拿起供词翻了翻,“口供?什么口供?”

她随便扫了几眼,脸色变了,大怒“这些狗奴才竟然敢如此污蔑我!尽欢,赶紧把他们都杀了,别留着他们祸害我们这些当主子的……”

“冯东元亲自审问这些人,华国公旁观见证,人证物证俱全,”君尽欢打断她的话,“除非你有证据自证清白,否则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尽欢,你怎么能信这些谣言?”千懿福尖叫,“这些狗奴才不过是屈打成招,趁机陷害我……”

“我不能不信。”君尽欢缓缓道,“到了现在,莫说这后宫,只怕城里都知道是你谋害了冯侧妃,杀害了冯侧妃的孩子,如果我还继续偏袒你,这京城上下将没有人会服我,你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尽欢你——”

“我可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君尽欢道,“第一条,冯东元不会再尽力镇守边关,边关必定生乱;第二条,华国公会率领百官抵制新政,新政无法实施,我与运儿的权威、名望将大为受损;第三条,宫里宫外不仅会恨极了你,用各种手段抹黑你,还有可能会对运儿下手。所以,你必须要对此事负责。”

“我负什么责?”千懿福气得直拍桌子,尖叫,“冯侧妃的事情与我毫无关系!她小产的事情就是她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陷害我,你看,她的计谋不是成功了吗?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是我干的,连我都不相信我……”

她不断的尖叫,怒骂,君尽欢却不再说话了,任由她说下去。

这屋子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但也没有好到千懿福如此激动的叫吼也传不出去的程度,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侍卫等都听到了千懿福的声音。

千懿福说了很多,说到累了才停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喘气。

“福儿,人证物证都指向你,如果你还是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再怎么疼你,也必须要依照宫法处置。”君尽欢走到门边,故意拔高声音,以让外头的人听到,而且他还说得极为痛心,充满无奈。

“我现在就去跟冯冬冬和那些狗奴才对质,”千懿福怒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看他们敢不敢当我的面陷害我了。”

“没用了。”君尽欢摇头,“那些证人在招供以后都说你不会放过他们,纷纷自尽了,已经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这……”千懿福脸色微白,“怎么会这样……”

君尽欢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

“尽欢,你帮我想想办法。”半晌后千懿福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要相信我,帮我洗清冤屈。”

“福儿,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君尽欢一脸沉痛的摇头,“按照宫规,谋害皇室子嗣的最低惩罚是废弃妃位,打入冷宫,你……安心去冷宫吧,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去冷宫?”千懿福尖叫,“我绝对不会去冷宫的!我是摄政王王妃,是泽国最高贵的公主,是皇帝生母,没有人可以惩罚我!而且我没有谋害冯侧妃,我是冤枉的,我不接受这种惩罚……咳咳咳……”

她又激动的说了很多,直到嗓子都哑了,声音越来越低,而后又使劲喝茶,喝了好多。

君尽欢冷眼看她喝茶,茶里下了伤害嗓子的微量药物,她这样不停的大吼大叫本就会伤害嗓子,再喝了这些茶,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福儿,冷宫并没有那么可怕。”君尽欢继续演戏,“即使你去了冷宫,我也会派人好生照顾你,你除了少些自由,什么都不会缺的,你就为自己的过错负起责任,去冷宫反省吧,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回来的……”

“我死都不会去冷宫咳咳咳,咳咳咳……”千懿福又尖叫,而后剧烈的咳嗽,声音愈加沙哑,“谁敢送我去冷宫,我就死给谁看!我是皇帝生母,谁敢逼我死?咳,咳咳咳……”

她沙哑又愤怒的声音,很多人都听到了,只是听得越来越不清楚。

“福儿,你且冷静,听我好好说话。”君尽欢扶她坐到远离门口的座位,微笑,“其实,运儿并不是你的儿子,他早就被我调包了。”

“你、你说什么?”千懿福看着他,“尽欢,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君尽欢笑,“流魂死的时候不是给你和运儿下了诅咒么?运儿在那之后就经常生病,接连出事,我认为流魂的诅咒不得不防,他已经不适合成为太子,所以,我便借着送运儿去中原养病的机会,找了一个年纪、长相与他相仿的孩子代替他,现在的皇帝便是那个替代品,而不是原本的运儿。”

千懿福还是呆呆的看着他,显然反应不过来,这么荒唐、惊人、突然的事情……谁能当真?

“当然,原本的运儿也不是你的孩子。”君尽欢悠然道,“你生的那个孩子早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没了,代替这个孩子的,是我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所以,你一直疼爱的儿子其实是别人的儿子。”

“没、没了是什么意思?”千懿福还是呆呆的,还是无法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

“不知道。”君尽欢摊了摊手,“我把你刚刚生出来的孩子交给一个很恨你的下人,随便她如何处置,她把那个孩子抱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再出现,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哦,我想想看,那个下人好像因为偷偷戴了你的首饰而被你打到毁容,并被赶出府里,过得很是悲惨,我完全想象不出她会怎么对付你的孩子。”

“尽……欢,我、我才不信你说的。”千懿福总算有所反应,白着脸道,“你根本没有理由要这么对我,你说这些,是吓唬我的对不对?只是区区一个冯侧妃罢了,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你以前对付过很多比冯厉害更可怕的人呢……”

第754章 让你,死得明白

“我没有吓唬你,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炫耀一下我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利用你的。”君尽欢笑,“告诉你吧,我的真实身份是丰国的皇子,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千家人,我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灭了千氏一族并将泽国占为己有。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你,送你去死了。”

“不、不可能……”千懿福可怜巴巴的,“你对我的爱和对我的好,我相信不是假的,你就是在骗我,我不会看错你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君尽欢轻笑,一脸得意,“我从来没有跟你有过夫妻之实,每一次跟你行夫妻之实的男人都不是我,而是我暗中找来的男人。这么多年来,我也不知道我找了多少男人睡你,而你生的那个孩子,也是你跟某个野男人生的,与我没有任何血缘。”

“咚”,千懿福从椅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快要破碎了,但她之前又吼又叫耗尽力气,加上精神遭受重创,这会儿也没有力气再吼再跳了,只是震惊的看着他“这、这不可能,我、我不信……不,我永远不会怀疑你对我的爱,你是真的爱我的,你说这一切,只是为了考验我……”

“呵呵,”君尽欢淡笑,“我平生最恨千家人,我绝对不会喜欢千家的女人,也绝对不会跟千家的女人睡,我每次抱你、亲你、跟你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都恶心得想吐。”

千懿福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很是空洞,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你还是不相信?”君尽欢悠然道,“你自己没注意到吧,你跟男人行夫妻之实的时候都没有点灯,没有看清过男人的脸,神志也都没有清醒过,那是我暗中给你下药,让你意志不明,等你痛快完了,男人离开,我再躺回你的身边。唉,千懿福啊千懿福,你真的很蠢,被我利用得非常彻底,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我想实现我的梦想恐怕得推迟好几年。”

“不可能!”千懿福激动得全身的赘肉都在颤抖,只是她确实没有余力闹了,“我们成亲四年了,我与你度过无数个夜晚,怎么可能跟我睡的是别的男人?尽欢,你就算要惩罚我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大不了、大不了我去给冯侧妃赔罪,以后让你去她那里过夜,再让她怀上一次孩子……”

“愚蠢。”君尽欢斥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甩在她的身上,“这是我亲手写的废妃圣旨,加盖皇帝印章,你自己看吧。哦,对了,小皇帝知道你要被打进冷宫了很是高兴,他和我一样,对你没有好感,只有厌憎。”

千懿福呆呆的拿起圣旨,展开,快速扫视几眼后尖叫“定我谋害侧妃和谋杀皇室子嗣之罪,废黜摄政王妃妃位,即刻打入冷宫?我不信——我不服——你、你不是尽欢!你、你才是假的!尽欢——尽欢——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她像疯了一样叫得歇斯底里,力气全都使出来了,外头的宫人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却还是听得不太清楚,只隐隐听到她在喊什么“不信”“不服”,想想都知道她分明是在拒不认罪,负隅顽抗。

当即,众宫人又暗暗摇头,高高在上、受尽摄政王恩宠的王妃怎么受得了被人定罪,沦为阶下囚?今天晚上王妃有得闹了,只希望摄政王莫要继续偏袒王妃,坏了规矩,寒了人心……

“千懿福啊,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面对现实。”君尽欢摇头,“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父母、丈夫和孩子、身份和地位全都没有了,你现在只一个名声恶劣、人人厌恶的罪人,马上就要被打进冷宫,连奴才都不如。”

“你骗我!”千懿福扑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你根本不是尽欢!你赶紧把尽欢交出来,我的丈夫绝对不会那样对我,你这个坏人……”

君尽欢一动不动,随便她打,她生病很久了,身体严重发福,之前又闹得这么凶,哪里还有什么体力伤人?

千懿福打了他片刻后见没有效果,放开他往门口的方向跑,边跑边喊“救命——这个尽欢是假的——救命啊——咳咳咳——”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沙哑了。

君尽欢等她扑到门口时才一个箭步上去,揪住她的后衣领“千懿福,我现在就送你去冷宫。”

“我不要去冷宫!”千懿福扑在门板上,使劲拍打着门板,挣扎,“我是公主,是王妃,我的儿子是皇帝,没有人可以这么对我!我不要去冷宫——救命——我不要去冷宫——救命——救命啊——”

她就扒在门上尖叫,外头的宫人听力好的,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心里暗道,看来摄政王是打算送她进冷宫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没有人回应千懿福的尖叫和呼救。

君尽欢欣赏着千懿福的疯狂与挣扎,微笑着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千懿福,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冯侧妃汤里的药是我让人下的,冯侧妃的胎儿是我故意打掉的,我才是幕后真凶,因为啊,泽国女人不配生下我的孩子!当然,我也是有意借这件事情来陷害你,除掉你,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很伟大,也很可怕?”

千懿福的嗓子已经痛了,叫不出来了,也或许,她被打击得精神崩溃和神志不清了,只能又呆呆的看着君尽欢,嘴巴张张合合,无声的问他“为什么”或者“怎么会”。

“你太蠢了。”君尽欢看着她的傻样,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叹气,“跟你说明我的伟大计划和精彩表演,真是对牛弹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算了,我就不再解释了,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去死了。”

“我、我跟你拼了!”千懿福低吼着,像垂死的野兽一般往君尽欢扑上去。

君尽欢轻松一扭身就避开了她的攻击。

“我要杀了你……”千懿福赤红了眼,目光疯狂又涣散,不停的朝君尽欢扑去。

君尽欢不断躲闪,千懿福不断的扑在桌子上、椅子上、物架上、花瓶上……各种物品摔倒或破裂,不断发出“砰砰梆梆”的声音,外头的宫人无不侧目,透过窗纸,隐约可见千懿福追逐君尽欢的身影,无不头皮发麻。

王妃这是……在追打王爷不成?

真是太凶残了。

还是赶紧进冷宫了。

这样的追打持续了颇长一段时间,千懿福的身影愈发缓慢,动作愈显笨重,最后她不动了,屋里也没有动静了,只隐隐传出她低低的哭声以及君尽欢似乎是在安慰她的模糊声。

再后来,屋里没有声音了,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再接着,屋里又传出低低的哭声,只是这声音……好像是男人的声音?

众宫人心里迟疑不定,反复互视,他们要不要进去或上前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门打开了,君尽欢背对屋里的烛光,看着外面的宫人,哑着声音道,“王妃不肯认罪,拒不接受圣旨,宁死不肯放弃王妃之位和搬进冷宫,便……服毒自尽了……你们赶紧给王妃洗漱,我现在就去见皇上,请皇上依照国母之礼,给王妃举丧。”

第755章 我们,还没有结束

众宫人皆惊,不敢相信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王妃突然间就这么没了,但看王爷眼睛发红、神情悲伤、口气哽咽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只是无措的道“是,请王爷节哀……”

君尽欢大步走出去了。

众宫人而后走进室内,看到千懿福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容哀伤,嘴角流血,头发披散却不凌乱,双手交握着摆在腹部上,看着就不像是她自己躺上去的,而像是被人摆好的。

肯定是王爷将她摆放好的。

众宫人没有马上去动千懿福的尸体,而是先呆呆的看了半晌后,才有一名老嬷嬷冷静的指挥众人“你赶紧去通报慎刑司,先让慎刑司的人过来看看,然后再收拾现场。另外,你们几个随我准备王妃要用的首饰、衣物,你去通报侍卫,让他们锁紧凤栖宫的大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也不得议论王妃的事情。”

众宫人心知事关重大,都郑重的道“是——”

而后众人各忙各的,虽然他们的脸上还写着不安,做事却也是有条有理,并不忙乱。

另一边,君尽欢离开凤栖宫后没有马上去见小皇帝,而是先去见了冯东元和华国公。

此时已经很晚了,冯东元和华国公都待在冯侧妃的住处,面前摆着晚膳,但两人都不曾动过筷子,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就直直的坐在那里,等着君尽欢的回复。

此外,冯侧妃和苏侧妃也陪侍在侧,一言不发。

君尽欢掀帘而进,站在几人面前,背负双手,平静的道“王妃不肯认罪,拒绝搬进冷宫,但又无法自证清白,在我宣读圣旨并要连夜执行后,她便服毒自尽了。”

四人很是意外,却没有半点受惊和不安,甚至,两位侧妃随后还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王爷所言可是真的?”冯东元率先问了。

“真的。”君尽欢道,“王妃的尸首就在凤栖宫,慎刑司应该已经过去查看了,我准备去向皇上请旨,不再追究王妃的过错,依照国母之礼安葬王妃。冯将军和国公爷可能接受如此结果?”

冯东元道“如此结果,对受害人和整个后宫都很公平。”

华国公也道“王爷刚正不阿,公私分明,本王心服口服。”

两位侧妃也起身行礼“王爷公平,公正,妾身心服口服。”

君尽欢黯然“你们尚未用膳吧?吃吧,我去见皇上。”

他转身走了,步履沉重中又带着两分虚浮。

他刚走出屋门,冯东元就抄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嘴往嘴里灌酒,“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壶后将酒壶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咂着嘴吼道“终于还冬儿和未出生的小殿下一个公道了,这皇宫,还是有天理的!”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喝茶的喝茶,吃酒的吃酒,心情愉悦了不少。

“没想到王爷这次办得这般利落,我本来还以为至少会拖到过年以后呢,你们说,王爷这次怎么狠得下心来处置王妃?”

“证据、证人确凿,事情又传了开去,王爷想瞒也瞒不住了,既然已经无法避免,不如及时处理,如此还落得个公平、公正的好名声。”

“以王爷的权势、声望,真要保王妃的话也不是保不住,但他怎么不保呢?我真不觉得朝野的议论能让王爷忌惮和妥协,就王爷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何时怕过朝野的压力……”

“本公觉得就是因为王爷以前行事不忌朝野压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要在这事上牺牲王妃。否则,朝野积累的不满多了,王爷刚刚出台的新政,谁还会积极执行?”

“国公爷说得有理,相较之下,牺牲王妃是最小的代价了。你们莫看王爷很是宠爱王妃,但没有了王妃,王爷这半年来不也过得挺好?”

“唉,希望王妃走了以后,王爷能把心思放在我们这些侧妃身上……”

“王妃之死多多少少都与你们有些关系,你们以后切不可再在王爷面前提及王妃,免得王爷对你们心生芥蒂。我看,你们最好在短期内都不要接近王爷,王爷刚刚失了爱妻,对女人恐怕没有甚么心情……”

……

这些不仅是冯将军、华国公等人的想法,也是宫里上上下下的想法,哪知道君尽欢表面上看着沉痛,心里愉悦得很。

接下来的几日已是新年,宫里没有半点过年的喜庆,君尽欢亲自操办千懿福的丧礼,京城上下都说他对王妃情深义重,没有人怀疑过千懿福的死因。

慎刑司在千懿福的屋里搜出了藏红花、砒霜等毒药,这些毒药藏得极为隐秘,连她的贴身侍女都不知道毒药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畏罪自杀。

“唉,可惜了,没有人欣赏我的杰作。”君尽欢在看着千懿福下葬的时候,想到自己亲手将毒药塞进千懿福的嘴里,再看着千懿福满怀痛苦、悔恨死去的过程,颇有些遗憾,“那一刻实在是太美妙了,可惜我不能公开,只能继续忍着……”

他一遍遍回忆着千懿福死亡的过程,享受着所有阴谋、算计、隐忍、情绪、牺牲等等在最后一刻彻底爆发并了结一切的那种满足、快乐,就这样度过了千懿福下葬结束的无趣过程。

而千懿福的葬礼彻底结束之时,他便也忘记了千懿福,再也没有想起过她。

于他,千懿福不过是他利用过的无数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毫无特别之处,死了便相当于不曾存在,而唯一特殊的那个女人却远在天边,再不归来。

“凤衔珠,你可会忘记我?”晚上,他抚摩着那颗宝石,注视着上面血丝一般的花纹,“不论你是否会属于我,我都不会让你忘记我的,也不会让你与我彻底撇清关系,绝对不会……”

“在你回到月镜离的身边之前,我一定会杀掉月镜离,拿下镜岛,不会给你与月镜离共死的机会……”

“我了解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努力活下去,月镜离死了,你绝对不会殉情,你若是因此恨我而要杀我,那更是如我所愿……”

他将那颗宝石举到唇边,轻轻一吻,而后阖眼,微笑,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送这颗宝石予我,让它代替你陪在我的身边,我都知道的,如果月镜离死了,你还是有可能回到我的身边……”

“我们,还没有结束……”

远在海上的月镜离、凤衔珠并不知道君尽欢的内心隐藏着如此疯狂的念头,一个努力治国,一个四处游历,默默等待着相聚的那一天,不曾怀疑过他们最终会相守一生。

第756章 宣战,兵临镜岛

一年之后。

泽国南方海岸,一百多艘大大小小的战船在短短三日内就集结在岸边,十几万名经过严酷训练的水军黑压压的站在船头,在君尽欢和凤穿云的带领下,全速开往镜岛。

虽然此时是冬季,但地理位置这么偏南的海岸并不冷,阳光仍然是温暖明媚的,而且船队还是顺风,速度极快,按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三天,船队就能抵达镜岛。

船队最前方的那艘大型战船上,君尽欢一身战袍,遥望前方,凤穿云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航海图:“王爷,镜国的铁甲战舰尚未修建完成,无法用于实战,以镜国目前的战力,根本无力与我们抗衡,加上我们出兵突然又迅速,我们的赢面很大,只是……凤衔珠一定会与月镜离并肩作战……”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年来他与世隔绝,专注于训练水军,并不知道凤衔珠的行踪,而今他终于组建了一支相当强大的水军并向镜国宣战,但他不知道君尽欢在面对凤衔珠的时候能不能下得了狠手。

“凤衔珠如今不在镜岛。”君尽欢背着双手,背着风,淡淡的道,“她这两天应该在珍珠岛,珍珠岛离镜岛很远,而且那一带天气很是糟糕,大风大浪的,短期内都不会结束,她不可能冒着这样的天气赶回镜岛。待她赶到镜岛时,我们应该已经拿下镜岛了,月镜离也应该死在我的手里了,到时她若是要寻我报仇,我会陪她到底。”

“那就好……”凤穿云点点头,稍为放心,却又不禁苦笑,王爷果然还是没有对凤衔珠忘情,才要挑她无法出战的时候攻打镜岛。

只能说,幸好凤衔珠此时不在月镜离的身边……

君尽欢做出这么大的动静,镜国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了,只是泽国的动作太快太突然而镜国国力仍然势微,一年的时间不足以让镜国恢复战力,镜国需要从全国各岛调动有限的战船和人力,加上各岛之间的距离相距颇远,这一来二去的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就比如现在,泽国海军已经出发了,镜国的军队却仍然在调遣当中,集结在镜岛的军队不过七八万人。

“陛下,刺加国可以出兵协助我们,但他们不能做得过于明显,只能支援我们十艘战船和一批防具。”月空道,“这些战船和防具两日内就能到位,至于其它国家,都不愿意得罪泽国,希望能保持中立。”

“我已经发动全岛百姓参与这场战争。”月鹰道,“眼下,全岛居民几乎都停止了捕鱼和做买卖,都在全力准备作战。能战的都在准备兵器和防具,不能战的就在准备各种物资,渔民和商人正在加紧挑选、修补能用的船,用以参战……”

“大量商船和客船正在纷纷离岛,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们只能尽量维持秩序,还有很多商人关闭门店,取消交易,带着资金离开,周边各国都不看好我们能打赢这场战争……”

“我们还在争取几个国家的支持,只是战事一触即发,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各方传来的消息都不理想,虽然众人并不畏惧泽国,但这些消息实在无法振奋人心。

“泽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如果再给我们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修建出第一艘升级的铁甲战舰,如此便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泽国分明就是早有准备啊,时间都算好了的。他们为了这场战争,至少已经准备了一年,暗中向远离我国的多个岛国购买或租借了最好的战船,还找人暗中训练海军,不知为此花费了多少财力和功夫,这个咱们是真没有办法相比的……”

“就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泽国此次参战的海军中,至少有一半是来自其它岛国的职业军人,海战水准只怕还在我人之上,不是我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这一仗,真不好打……”

说到这一点,众人唯有苦笑。

镜国的军人骁勇善战,堪称海上最强,但是,在一年多前的复国战争中以及泽国统治时期的打压,导致镜人伤亡惨重,女多男少的情况愈加严重,如今能出战的职业军人实在不多了。

其实泽国也因为多年的内耗导致国力、战力严重下降,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泽国若是肯豁出去,仍然有能力攻打镜国。

“此战,我们竭尽全力就好。”月镜离最后发话了,“这一战对我们虽然不利,但泽国何尝不是在硬撑?他们耗费大量财力和人力,从各岛各国集结了那么多战船和职业军人,负担也是极大,一旦他们败了,必受重创。”

“就算他们能赢,再像以前那般吞并镜岛和统治镜岛,结局无非也就是在镜岛陷入持久战,我们再继续为复国而战就是。”他淡淡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过去能赢,将来又为何不能赢?”

“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众人想想也是,过去那么难都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在乎的,“过去的泽国比现在更为强大,我们最后都赢了,现在的君尽欢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冷静下来,就即将到来的战争进行细致的部署。

而在皇宫之外,整个镜岛都投入了备战当中,连老人和小孩都在准备干粮或磨刀,探讨泽人若是登岛,他们要如何杀敌。

如此,三日之后,黑压压的泽国战船终于抵达镜岛码头前方三里的海面上。

虽然镜岛四周海域遍布危险的暗流和暗礁,行船不易,但镜岛那么大,四周的海域那么宽广,总有一两条航海路线是相对安全和平稳的,否则镜岛如何对外通商?

泽国战船眼下就堵在那条最为安全、平稳的海上通道上,任何人想出入镜岛,几乎都要经过这里,只是,眼下天色已经暗了,环岛雾气开始出现,泽国的船队无法前行。

“他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君尽欢站在船头,注视前方那片逐渐加深的雾气,“等太阳初升,迷雾散去,月镜离的军队绝对无法抵挡我的军队,到时我会杀掉月镜离,上岛屠杀所有的反抗者,然后带走所有能带走的财物,将这场战役的花销都补回来。”

凤穿云惊讶:“王爷,难道……你不想占领镜岛和统治镜岛?”

“不是不想,而是无力。”君尽欢道,“为了这场战争,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的泽国需要休生养息,不能在镜国陷入持久战,我要的只是拔掉月镜离这些眼中钉,摧毁镜国的战舰、人才和根基,让镜国几十年内都恢复不了元气,无法对泽国产生任何威胁。”

两国或者说是镜国与泽国、丰国间存在深仇大恨,如果镜国变强,极有可能会与泽国争,他当然要想办法将镜国掐死在弱小的时候。

他这次发动战争,既有私人恩怨的因素,也有国家利益的考量。

“王爷,您真是……”凤穿云一脸叹服的看着他,“看得很远,很深,属下佩服。”

“好了,时间不早了。”君尽欢背手,转身进舱,“让全军务必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全力攻打镜岛。”

凤穿云精神大振:“是——”

第757章 对峙,她要见你

夜雾渐浓,如同一道高墙将镜岛围住,隔开岛里岛外。

岛外的军队看不到岛内的情形,但他们都相信岛上的人今晚一定睡不好,毕竟过了今晚,岛上的人也许没有几个能活得下去,因为对自己拥有绝对的信心,他们都睡得很好,没有什么压力的等待着明日的凯旋。

天际泛白的时候,所有人不仅已经醒来,而且都全副武装的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斗志高昂的看着眼前那片神秘朦胧的白雾。

白雾正在慢慢变淡,散去。

白雾背后的岛屿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现出面容,就像沉睡中的绝色美人慢慢睁开眼睛并摘下面纱,让所有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战船慢慢往前行驶,停靠在晨雾边缘。

战船上军人的目光越来越火热,血液越来越沸腾,战意越来越高涨,恨不得马上就开战——泽国摄政王君尽欢亲口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打败镜队,成功登陆镜岛,那么镜岛上的女人和财物只要他们能带走,便可任意带走。

镜国女多男少,天下皆知,谁不想在岛上找到几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带回去,当妻妾也好,当仆佣也好,当买卖也好,那都划算得很。

否则,谁愿意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为泽国卖命?

君尽欢站在为首的大船上,一身的战袍,风从他的背后吹来,将雾气吹向岛的方向,他们今日仍然是顺风的,也就是说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来了——”有士兵叫起来,“镜国的军队来了——”

君尽欢紧紧盯向前方。

前方的雾气越来越薄,再也遮不住背后的风光,于是,同样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镜国战船、军队一点点的展现在泽队的面前。

战意、杀气透过薄薄的晨雾,弥漫开来。

哪怕还是看不清楚对方,双方却都已经红了眼,只等战鼓响起就杀向对方。

“举弓——”站在君尽欢身侧的凤穿云挥手,下令。

他身后无数将士齐刷刷举起弯弓,搭箭上弦,对准晨雾后面的人影,做好了随时放箭的准备。

——他们可是顺风而行,加上对方人员密集,他们一旦放箭,会死多少人?

“王爷,要不要现在就动手?”凤穿云道,“他们现在还看不清我们的动作,我们可以抢占先机。”

“不急。”君尽欢淡淡道,“我们同样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他们应该会想到我们会顺风放箭,也许有了应对,我们还是看清楚了再动手。”

于是所有将士只能再等等。

他们都是职业军人,不会因为觉得自己赢定了就大意,仍然很有耐心,密切的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他们没有等多久,迷雾就散得差不多了,镜队同样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手持弯弓,做好了万箭齐发的准备,镜队却也是手持盾牌,挡在身前,做好了抵挡攻击的准备。

“王爷,可以动手了吗?”凤穿云简直迫不及待了。

“我还没有看到月镜离。”君尽欢道,“我要看到月镜离了,再动手。”

月镜离是镜国仅存的拥有皇族直系血脉的皇嗣,是“神”唯一的后人,只要月镜离死了,镜国人就相当于失去了传承数百年的信仰,人心必乱,也只有月镜离死了,这场战争才算是真正赢了。

“月镜离不会躲在后面吧?”凤穿云盯着前方,因为双方战船离得还是有点距离,加上镜国士兵盾牌挡身,他们仍然看不清镜国的船上都站着谁。

“月镜离应该不会躲起来。”君尽欢道,“他应该会冲在前线。”

就在这时,镜国船队中站在最前面的那艘船动了,慢慢朝他们驶过来。

“那艘船上站的不会是月镜离吧?”凤穿云盯着那艘缓缓靠近的大船,“他如果不是来送死的,难道是来谈判的?”

知道赢不了,所以选择在开战前谈判?那倒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是月镜离。”君尽欢盯着那艘大船上船头站着的那个人,说得毫不犹豫。

凤穿云也盯着那个人,那个人同样也被盾牌挡住了,只露出一张脸,但这个距离不足以看清那张脸的五官,王爷是怎么断定那个人是月镜离?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问题,摩着拳头道“王爷,待他靠近或拿开盾牌,我就立刻射他一箭,取他性命,如何?”

杀敌不可犹豫,不可迟疑,这可是来自血的经验之谈。

“不急,他既然单独过来,必定是有话要与我说。”君尽欢淡淡道,“他是我平生最后一个劲敌,我当然要与他作最后的告别。”

凤穿云想了想,点头“王爷说的是,就算他有什么算计,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间,那艘船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不过十来丈远,加上旭日东升,阳光撒向海面,光线极其明亮,他们终于看清了船头那个人的模样。

真的是月镜离。

那艘船停下来,月镜离与君尽欢相望,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一年多未见,月镜离看起来气色不错,当然,君尽欢也是如此。

“你有什么遗言,尽管留下。”君尽欢背负双手,微笑,“虽然我很可能不会帮你实现,但也许会有意外和例外。”

之前一直很大的海风变小了,化成轻柔的晨风,拂得他很是舒适,并将他的话捎给月镜离。

“我与你无话可说。”月镜离道,“是她有话一定要现在告诉你。”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不过君尽欢的听力同样出众,能听得清楚。

“他?”君尽欢挑眉,“哪个他?”

“咳,咳咳咳……”月镜离的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站在月镜离的身边,一边有些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将帽兜缓缓的摘下来,“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衔珠?”君尽欢震惊的上前两步,“你——为何会在这里?”

凤衔珠不是还在珍珠岛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给跟踪凤衔珠的秘探下过命令,近期绝对不可让凤衔珠返回镜岛,如果她要返回镜岛,一定要想尽所有办法阻止她,他近期并没有收到凤衔珠离开珍珠岛的情报。

而且珍珠岛一带这段时间天气极为糟糕,刮了风暴,她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他看清凤衔珠的模样后,心里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凤衔珠显然受伤不轻。她站立不稳,需要月镜离扶着,她的头部包扎着显眼的绷带,头发还有些凌乱,声音透着沙哑与疲惫,更另提她的咳嗽声如此剧烈了。

她……难道是冒着风暴赶回镜岛的?而且还是刚刚赶回镜岛的?

可是,冒着那种天气从珍珠岛赶回镜岛,那根本就是在玩命,死在途中才是正常,活着回来能被称为奇迹……

一时间,他嘴里都是苦的。

第758章 不撤兵,你会死

“冒着风暴,从珍珠岛赶回镜岛的,”凤衔珠沙哑而有力的回答,证实了君尽欢的猜测,“昨天晚上就赶到了,只是被挡在夜雾之外,直到半个时辰前雾气淡了,我才能登岛,然后赶到岛的这一端,与镜离汇合。”

她说得很简单,但这个过程必定是九死一生。

君尽欢脸上已经没有了从容和淡笑,眼里甚至有了淡淡的悲伤:“你就这么在乎月镜离,为了他,甘愿做到这一步?”

可以想象,凤衔珠一定是听到了泽国正在调集大量战船前往南方海岸、准备攻打镜国的消息,然后不管不顾的立刻乘船赶回镜岛,才能在这种时候赶到。

“是。”凤衔珠淡笑,“这种时候,我不允许我没有站在镜离的身侧,我一定要与他并肩作战,即使一起战死,那也是求仁得仁,咳,咳咳咳……”

她又剧烈的咳嗽,月镜离皱眉,转身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水杯,举到她的唇边,喂她喝下去。

君尽欢握紧拳头,大声道:“凤衔珠,你若是参战,真的会死的,你就离开这里,让我与月镜离决一死战罢,也许在这场战争中死的会是我,活的是月镜离。”

“咳咳咳……”凤衔珠却是笑了,“你还是舍不得我死么?那么,你现在就撤兵,恢复和平,如何?”

君尽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大声道:“月镜离,你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就让凤衔珠远离战场,我与你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不要带上凤衔珠。”

“这是她的意志,我无法干涉。”月镜离摇头,“你若是还在乎她,我只希望你对她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她。”

“君尽欢,你对我手下留情,我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凤衔珠却又笑了“不过我在开战之前来见你,并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而是为了请你退兵,否则你一定会很快死掉。”

君尽欢道:“只要是人,都会死。”

“不,不一样。”凤衔珠摇头,“如果你退兵,你便能继续守住和享受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果你不退兵,一定会因为这场战争而很快死掉,如此,你费尽心机才得到的这一切将会化为泡影。”

君尽欢盯着她:“如果我执意开战或者杀掉月镜离,你就会杀掉我?”

“是。”凤衔珠毫不犹豫,“而且我有绝对的把握杀掉你,如果你想活下去和保住现在的一切,就回去吧。”

她顿了顿:“你能拥有如今的一切,不容易,你没必要为了杀掉月镜离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与权势。”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吗?”君尽欢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看看我身后这么多人,远道而来,刀都擦亮了,箭都搭好了,岂能空手而回?凤衔珠,如果你不想月镜离死,那么,你就说服月镜离将皇位传给我,让我当镜国的王,他发誓永不踏上镜国一步,如此,我可以因为你而放过月镜离。”

“君尽欢,你不信一旦开战你会死,是么?”凤衔珠注视着他,叹气,“既然如此,那就开战吧!我就站在这里,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挡在我的面前,你想杀月镜离或者踏上镜岛,首先就要杀掉我。”

“衔珠,不可。”月镜离拧眉,往前一步想挡在凤衔珠面前,凤衔珠却比他更快的上前两步,就站在船头的边缘上,没有留给任何人站在她面前的空隙。

“君尽欢,你若是狠得下心来杀我,那就第一个杀掉我。”凤衔珠大声道,“你不杀掉我,就无法开战。”

君尽欢抽了抽嘴角,吼道:“月镜离,你身为镜国之王,大战在即,你就让一个女人挡在最前面吗?”

月镜离抓住凤衔珠的手臂:“衔珠,你不可如此。”

“这不仅是你与君尽欢的恩怨,也是我与君尽欢的恩怨。”凤衔珠目视前方,话却是对他说的,“在你与君尽欢了结恩怨之前,我必须要先了结我与他的恩怨!还有,我说过我心里有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绝非冲动任性,我希望你能始终相信我。”

月镜离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缓步上前,也与她一般站在船头的边缘线上:“那我们就一起站在这里,要死就死在一起罢。”

他的侍卫一直举着盾牌挡在他的面前,他这会儿站在近乎悬空的位置,连侍卫都没有地方可以站着为他举盾了。

他和凤衔珠一样,没有盾牌遮挡,就这样站在君尽欢的军队面前。

“王爷,现在就是机会了。”凤穿云立刻举起手中的弯弓,低声道,“我现在就一箭杀了月镜离。”

凤衔珠不用听,也知道凤穿云的欲图,大声道:“君尽欢,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旦月镜离死了,或者我死了,或者正式开战,你便也死定了。你想要两败俱伤吗?”

“如果你是指你要杀我之事,我接受。”君尽欢道,“你可以一遍遍的来杀我,直到杀掉我为止。”

他有自信不会轻易被凤衔珠杀掉,如此,他便能与凤衔珠一直、一直这样的牵扯不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不,如果你执意开战,我不会去杀你,因为你已经注定会死去。”凤衔珠摇头,“如果你退兵,我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可以让你避免死亡的秘密,到时,你一定会庆幸你选择了接受我的提议。”

君尽欢沉默。

他了解凤衔珠,凤衔珠敢这么说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真的开战,也许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

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怎么能够放弃?

“陛下,”凤穿云的箭与目光都盯死了月镜离,“杀,还是不杀?”

君尽欢咬牙:“杀!杀掉月镜离!”

一旦他开战,就注定会死?他还是不信!

他必须要始终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自己的信念。即使是凤衔珠,也不能轻易动摇他的意志与决定。

凤穿云的唇边泛起狰狞的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枝箭上,慢慢将弓弦拉到极限,即将射出这致命一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凤衔珠猛然旋身,紧紧抱住身侧的月镜离,整个身体都挡在月镜离的面前。

她的动作太快了,月镜离、君尽欢、凤穿云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凤穿云的动作仍然一气呵成,弦拉到极致后就放手。

凤穿云是出了名的大力神箭手,而且月镜离就在射程之内,这箭一旦射出去,足以射穿月镜离和凤衔珠两人的身体。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君尽欢猛然一个甩手,手臂打在凤穿云的手上,凤穿云握着弓的手微微一抖,那枝箭带着尖啸的破空之声射出去。

“嗖——”众人都听到了这枝箭的破空之声,一时间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箭已经射出去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月镜离和凤衔珠……会死吗?

第759章 停战,宝石的秘密

“陛下——”镜国的将士们齐声惊呼,眼睁睁的看着这枝箭射过来却来不及阻止。

箭从月镜离的头顶上呼啸而过,然后消失,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死寂。

连风和海浪似乎都停止了运动。

而后,是镜国将士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好险,真的好险。

月镜离与凤衔珠的脸色却还是异常平静,只是,凤衔珠微微侧头,看向君尽欢,唇边泛起一抹略带诡谲的淡笑。

“王爷,”因为一只手微抖而导致射偏了的凤穿云不敢置信的看向君尽欢,“您——”

王爷还是……没变吗?

仍然舍不得凤衔珠死?

形势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王爷还是对凤衔珠如此心软?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君尽欢这句话是对凤穿云说的,目光却看向凤衔珠,接下来是对她说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悲凉,“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君尽欢,既然你还是不想我死,那就撤兵吧。”凤衔珠道,“他们撤走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你的生死,你绝对不会吃亏的,也绝对不会后悔的。”

君尽欢低头,闭上眼睛,不说话。

凤穿云心里升起不安,他知道,王爷又动摇了。

“王爷——”他哑声道,“我们调动这么多战船和水军聚集于此,很是不易,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莫说三年五年,恐怕十年八年,甚至更长时间,我们都没有机会再杀掉月镜离或攻打镜国了!我们、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战而退啊!”

镜国需要休养生息,泽国何尝不是如此?

一旦泽国就此退兵,那些或被买来、或被雇来、或被借来、或被逼来的战船和水军各自返回自己的国家,泽国想要再说服他们聚集起来为泽国打仗,难如登天!更何况泽国已经投了太多的财力、人力到这场战争中,五年八年的都不可能再拿出这么多的财力、人力去组建这样的一支水军了。

还有,再给镜国一两年时间,镜国就能修建出强悍的铁甲战舰,有铁甲战舰镇守这片海域,同样的军队再来攻打一次,也没有多少胜算啊!

这些道理……王爷肯定都知道,所以,王爷不能在这种时候犯糊涂啊!

“我知道……”君尽欢喃喃,“这些,我都知道……”

他一生精于算计,权衡利弊,永远将自己的利益放在至上的位置,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道理?

只是、只是……

他微微抬头,缓缓睁眼,看向前方。

凤衔珠还是站在那里,迎风而立,头上包扎着绷带,身体微微颤抖却屹立不倒,向所有人宣誓着她的不屈。

杀掉她,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杀掉她,他就能杀掉平生最后一个劲敌,摧毁镜国的根基……

“王爷——”良久,他的身后传来将领们焦灼而急切的声音,“请下令开战——”

“本王想清楚了。”君尽欢没有去看身后的将领,缓缓抬起手来,“退兵,这仗……不打了。”

打仗很忌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虽然他的军队占了很大的优势,然而他身为军队的最高统领,心已经乱了,意志已经动摇,就算坚持开战,己方的胜算已经大为降低,大概从八二开变成了五五开。

这里是镜国的地盘,五五开这个机率……开战的结果大概是达不到他的预期了。

“王爷——”众将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什么?”

“本王说,退兵——”在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后,君尽欢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没有再瞻前顾后,声音也变大,变得决绝,“击鼓,摇旗,退兵——”

传令兵手足无措“退、退到哪里去?”

君尽欢道“非泽国战船和军人,就此撤回本国,所有花销记在泽国账上,日后再还。至于泽国战船和军人,退到三里开外,等本王晚些过去汇合。”

非泽国战船和军人撤离之后,剩下的队伍已经不足与镜队抗衡,而镜队也没有余力、底气主动开战和追击,这场战争便会无战而结束。

“王爷——”众将领齐刷刷跪下来,“请您三思,三思啊——”

“本王的决定不会再改。”君尽欢淡淡道,“你们要抗命吗?”

“末将不敢。”众将领无不心生遗憾和淡淡的悲凉,但是,他们都是王爷钦点出来的将领,绝对不会违背王爷的命令。

退兵的鼓声响起来。

退兵的旗帜在风中摇晃。

黑压压的、有序排列的战船动了,先是外围的战船散开或驶离这片海域,然后是中间的战船向四周驶去,最后,是前头的战船一艘艘的后退。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现场只剩下君尽欢站的那艘大船,其它的船只大部分已经驶远,不见踪影,只有少部分战船停留在几里外的海面上。

镜国将士将泽队的动静都看向了眼里,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是震撼不已这明明是一场你死我活、无法避免的战争,怎么就这样结束了?

那么多人已经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昨晚也跟家里人进行了诀别,心里无不悲壮,结果,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都有些恍惚,下意识的看向凤衔珠,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衔珠——”君尽欢目送己方的战船离远后,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凤衔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对我心生一丝一毫的情义?可又在心里给我留下一席之地?”

凤衔珠看着他“我说过,我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绝不食言。”

她转头看向月镜离“让人给我备一条小船,我有话要跟君尽欢说。”

月镜离道“我与你一道去。”

“不用,这是我与君尽欢的私人恩怨。”凤衔珠拍拍他的手臂,“放心,风平浪静,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月镜离沉默几秒后,下令“给衔珠准备一条小船。”

他的侍卫很快将一条独木船放下甲板,搭起梯子,凤衔珠攀着梯子下船,登上那条小船,慢慢划向君尽欢的大船。

君尽欢赶紧道“放梯子。”

凤衔珠很快就驶到了君尽欢的船下,然后踩着梯子上船,与君尽欢面对面。

君尽欢抬了抬手,示意众将领、侍卫后退,但凤穿云却没有退,仍然站在君尽欢的身侧,虎视眈眈的盯着凤衔珠。

凤衔珠扫了凤穿云一眼,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君尽欢,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颗石头吗?”

“当然。”君尽欢道,“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也是。”

“我想也是。”凤衔珠垂眸,微微一笑,“你可想过我为什么要把这颗石头送给你?这颗石头又有何用?”

“你说过这是你送给我的纪念之物。”君尽欢道,“我见它,如见你,它便是你的心意。”

第760章 底牌,最后的赢家(大结局)

“我还说过,这颗石头是镜国宝藏中最重要、最珍贵、最神秘的三件国宝之一。”凤衔珠抬眼,注视着他,“我拿到这颗石头的时候,旁边附有说明书,你要不要猜猜,这颗石头的作用是什么?”

君尽欢心里一动“既然你这么说了,它的作用一定很特别,我想我不会猜对的。”

“嗯,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人能猜到它的作用,连镜离、月空等人都不知道。”凤衔珠笑了,“说明书上说,这颗宝石发出的光其实是有毒的,会对身体产生损害,长期佩戴会导致佩戴者身体日渐衰弱,五脏六腑受损,最终无药可治,病重而亡。”

君尽欢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胡说。”凤穿云激动的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宝石?你分明就是在吓唬和欺骗王爷!王爷对你如此恩重,你到现在了还要如此对待王爷,王爷平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太重视你了!”

凤衔珠不理他,继续对君尽欢道“说明书上还说,一般说来,如果佩戴这颗宝石的时间不超过两年,那还有救,只要远离宝石,好生调养,身体就能慢慢好转;但如果佩戴这颗宝石的时间超过两年,哪怕大罗金仙下凡,那也没得救,若是年幼、年迈或身体病弱者,存活时间会更短。因为这个缘故,我从来不把这颗宝石带在身上,死守这颗宝石的秘密。”

君尽欢的脸色发白,目光变幻莫测,一时间却是没有说话。

“你得到这颗宝石的时间,大概有一年半了吧?”凤衔珠道,“你应该经常把这颗宝石戴在身上,我想,你应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一时间又查不出什么问题,你很可能因此认为你是劳累过度,健康受损,所以没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

君尽欢“……”

他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却更苍白和难看了,显然,凤衔珠说对了。

“所以,我说了,你撤兵停战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凤衔珠道,“如果你坚持开战,我将继续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你不久后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时再把这个噩耗告诉你,让你在绝望、不甘和悔恨中死去。”

君尽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我、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

“不然,我为何要把镜国的国宝送给你?”凤衔珠轻笑,“以我和镜离的关系,我应该会把这颗石头还给镜离,你说是不是?就算我为了还你的人情,或者表示我对你还有情义,那也应该送我所拥有的东西给你,而不是拿别人的东西送给你,是不是?”

君尽欢“……”

凤穿云“……”

确实。凤衔珠若是想表达自己的善意,不可能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镜国的国宝送给对方,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用意。

“你……”君尽欢的唇微微动了,“你对我怎能如此狠心?”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还在月湾镇的时候,我曾经发誓,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如此对我,我一定要杀了你,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凤衔珠微笑,毫无心理压力,“我只不过是说到做到罢了。”

君尽欢定定的注视她,半晌后抬手捂额,低笑“我以为我是最狠、最无情、最冷酷的那个人,其实你才是……凤衔珠……你赢了……你才最后的赢家……”

“是啊,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凤衔珠笑笑,没有愧疚,也没有自得,只是很平静,“不过,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狠,我现在不是告诉了你这个秘密,让你逃过死亡的结局了么?”

“呵呵……”君尽欢低笑,“如果没有今天这些事情,我还是会死在你的手里,这……就是我的报应?”

“其实,我送这颗石头给你的时候,已经想过了,两年时间应该可以让镜国缓过气来,不至于被泽国一击即倒,”凤衔珠又道,“如果你在这两年间都没有出兵攻打镜国,我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作为对你的感谢和回报,结果,你一如既往的冷酷狠决,当然,我也并不输你就是了。”

“你回去后好好调养,别再让自己这般劳心劳身,如此,三五年后你应该会恢复健康。”她笑得明媚,“至少,别再想着灭掉镜国了,这件事会让你非常累,说不定会因此少活十几年。多活十几年,尽情享受你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不是比劳累过度而早死要好么?”

“说的是……”君尽欢将捂额的手拿开,深深的注视凤衔珠,“你说得总是这么有道理。”

“回去吧。”凤衔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累了,伤口也没能好好处理,要回去疗伤和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罢,记得把那颗石头给丢了。”

她转身,慢慢走向挂在船边的梯子“哦,我想你应该还是不会丢掉那颗石头的,毕竟那颗石头还有巨大的作用,能够杀人于神不知鬼不觉,这可是绝世利器,我说过,你放弃这场战争,真的很划算。”

君尽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陌生的情绪,这让他控制不住的冲上前去,抓住凤衔珠的手臂。

凤衔珠转头,愕然看着他“怎么了,想留下我么?”

“不,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君尽欢深深的看着她,表情从未有过的安详,就像是放下了所有的算计、城府、野心、私欲,只剩下最纯粹的白色,“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上你了,现在,才是真的爱上你了……”

之前他对她的感情多多少少带有好奇、好强、不甘、欣赏、征服欲等心思,但现在,他想他是真的爱上她了。

爱上了这个比他更狠、更有城府却也同样隐忍、坚毅的女人,这个女人彻底打败了他,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心灵上。

这天底下,在他的一生中,再也不会存在第二个这样的女人了。

只是,时光不会再复返了,错过的,再也无法寻回……

“很好。”凤衔珠垂眸,微笑,“如此,我大仇得报,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她轻轻将君尽欢握住她手臂的手拿开,蹲下来,抓住梯子慢慢往下攀,踏进小船,然后慢慢的划船离开。

君尽欢站在船头,看着她渐行渐远,眼睛,慢慢的红了。

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划下。

自从很多年前,他在街头的人群里看到他的父亲被敌军处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真实的泪。

那滴泪落入海中,转瞬消失。

他的身边,凤穿云也是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凤衔珠,眼里是深深的忌惮,差一点……差一点王爷就死在凤衔珠的手里了,凤衔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平生他所见最可怕的女人,幸好,她没有太大的野心。

凤衔珠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君尽欢的泪,她眼里看到的,只有月镜离。

月镜离就站在梯子上,一手抓着梯子,一手向她伸过来,她灿烂的笑着,将手交给月镜离,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的握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761章 番外一

八年之后。

午间,凤衔珠躺在葡萄架子下的摇椅上,面对一望无垠的大海,惬意的闭上眼睛小憩,享受慵懒的春日时光。

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行走在花丛间,小心翼翼的向凤衔珠靠近,见凤衔珠没有反应,她放心的在凤衔珠的身边蹲下,伸出手来,手心覆在凤衔珠微微鼓起的肚子上,好奇的摸着。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抓到你了。”

“吖——”小丫头片子尖叫起来,身子同时也跳起来,大叫,“母后你骗我!你在装睡呢——”

凤衔珠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唇角微勾“还没到用膳的时候,你又逃课了?”

小丫头噘嘴“可是空长老的课很乏味哦,我听得就想睡觉,继续听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锻炼身体。母后你说过的,文与武,我至少得掌握一样,我就选择了习武不成么?”

凤衔珠道“那你有好好习武了么?”

小丫头眼珠子转来转去“早上练过了,而且我跑来跑去的,不也是在锻炼身体嘛?你看她们都追不上我……”

“云儿,你要多读点书,不然就只会说些歪理。”

“唉呀,母后吖,你常说为人一世要学会享受人生,”月云珠趴在她的腿上,撒娇,“我们母女相聚的时光这般美妙,你就不要拿这些大道理来说我了嘛。”

凤衔珠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小女儿“你这性子,跟我和你父王倒是不一样,不知从哪里养来的。”

这个小女儿好动、好奇,不爱读书,对习武倒是有些兴趣,但又不是很坐得住,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很有自己的理论。

“自己养成的嘛,我就觉得我这性子很好吖。”月云珠见母亲似乎并不生气,注意力又放在了母亲的肚子上,“母后,小弟弟什么时候可以生出来哦?”

“你每天都要问十几遍。”凤衔珠抚了抚肚子,“还要六七个月呢。”

“六七个月?”月云珠掐着小指头,皱眉,垮脸,“好久哦,你就不可以早点生出来么?你的肚子里又不好玩,小弟弟好可怜,跟坐牢一样的。”

这个比喻……

“不可以,花开了才有香气,水果熟了才能摘,胎儿要在肚子里待够十个月才能出生。”凤衔珠咂了咂嘴,“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母后要生的是小弟弟?”

云儿不会有预知能力吧?

“因为云儿想要弟弟啊。”月云珠将小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摸来摸去,“云儿天天都对月神祈祷,祈祷母后生个小弟弟,云儿做梦还梦到了小弟弟呢,长得像父王,嘻嘻……”

“你为什么想要弟弟?”

“因为妹妹不好玩,万一跟月雪珠一样,那就没意思了。”

“如果母后生的是妹妹,那你是不是就不爱这个妹妹了?”

“没有没有,”月云珠摇头,“爱还是爱的,但就不想跟她玩了,不好玩。”

凤衔珠叹气“你每天就想着玩儿是不是?”

“是啊,因为好玩的事情会让云儿过得很开心啊,父王说了,我过得开心最重要。”月云珠说到这里,注意力又转移开了,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上,“云儿都在皇宫和镜岛上玩腻了,什么时候可以出海咧?”

她跳起来,踮脚,手掌搭在眼睛上,眺望远方“云儿快满七岁了,父王和母后什么时候才让云儿出海见见世面?”

“你年纪还太小了,再大一点吧。”

“嘁!”月云珠不满的咕叨,“七岁不小了,我知道的哦,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六七岁就已经跟着大人去海上捕鱼了,我就只钓过鱼,还没有捕过鱼呢,我都比不上人家啦,这样怎么当女王嘛。”

“想当女王,会不会捕鱼不重要,”凤衔珠道,“重要的是要多读书,有见识,有脑子,明世事,识大体……”

“不听不听。”月云珠捂耳朵,走来走去,“行万里路就相当于读万卷书,我天天待在皇宫和镜岛,别的地方都没有去过,就相当于没读书,母后想让我多读书,就应该让我去其它地方长长见识。”

“你其实就是想去玩吧?”凤衔珠不为所动,“你什么时候不那么贪玩了,母后就让你出去行万里路。”

“母后——”月云珠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侍女通报,“陛下和长公主到——”

伴随这个声音,月镜离飘逸的身影出现在花径另一端,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儿。

“父王——”月云珠立刻又忘了刚才的事情,欢呼着冲过去,扑进月镜离的怀里,小脑袋蹭来蹭去的,“父王你来了,一天不见你,云儿好想你哦……”

父王的身上真香,比母后和任何人的身上都香,父王怎么会这么香呢?喔喔,好好闻喔,她好喜欢父王身上的香气,还有,父王的身上也好干净喔,拿来擦脸感觉自己的脸会变得特别干净。

被月镜离牵着的月雪珠扫了这个双胞胎妹妹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走路么?”

“是么,父王很感动。”月镜离摸了摸小女儿的头,笑得温柔,“走罢,该用午膳了。”

“哦哦,吃饭吃饭,我要吃好多好多的。”月云珠改抱住月镜离的大腿,几乎是被月镜离拖着走,月镜离照顾小女儿,走得很慢。

“父王,我把书房里的画册都看完了,我想出海,想吃镜国没有的东西。”月云珠这会儿又想到吃的了,“我还没有见过雪呢,我想见雪,哦,真正的雪,才不是月雪珠这个小古板,对了,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梅花。”

月雪珠又瞥了妹妹一眼,微微的哼了哼。

“等你大一点再说。”月镜离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

“你说得跟母后一样。”月云珠仰头,小嘴噘得很高很高,“我知道,你们就是在敷衍我,不把我这样的小孩的想法当一回事。”

“不是这样的。”月镜离微微一笑,眼里是满满的温柔,“父王是舍不得你离开父王的身边,你们两个都是父王的心肝宝贝,只要想到你们要离开父王去很远的地方,父王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你们,父王就会很舍不得。”

月云珠“……”

而后她脸庞红了,有些羞涩的把脸埋进父亲的腿上,期期艾艾的“云儿也舍不得父王,云儿几天不见父王,也会很想念父王的……”

连一向矜持的月雪珠,都不禁微微抿唇偷笑,眼里绽放着开心。

“其实,就算我们不在,还有母后陪着父王呢……”她随后低声咕哝了一句,没有说得清楚。

“来了。”凤衔珠见丈夫和孩子都到了,坐起来,先是笑笑,而后吩咐侍女,“可以端膳了,我们就在这里用午膳。”

月镜离走到凤衔珠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今日身体如何?”

他几乎每天都问这个问题,哪怕凤衔珠的身体很健康。

凤衔珠笑笑“除了嗜睡一些,一切都好。”

“你正怀孕,多睡一些无妨。”月镜离温柔的看着她,抬手轻拨她脸上的发丝,“春天也容易犯困,你想睡就多睡一些,正好可以补眠。”

第762章 番外二

两人的脸庞贴得这么近,他的气息微微拂到了凤衔珠的脸上,指腹也从凤衔珠的肌肤上轻轻划过,凤衔珠只觉得脸庞发热,心脏跳得有些厉害,不由得微微垂下眸子,几乎不敢看他“嗯,你也是……”

真是奇怪了,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了,床单都不知滚过多少次了,也准备生第三个孩子了,可为什么她越来越像那种陷入热恋的女孩儿,动不动就脸红心跳,春情荡漾呢?成亲之前,两人相识那么久,明明都不像现在这样的……

“椰汁糕,金钱虾饼,生滚鱼汤,生鱼片……”月云珠兴高采烈的跟在侍女身后,一起去看等会儿吃什么,完没注意爹娘这边。

只有月雪珠抬起雪白的小手捂住眼睛,一脸害羞的隐到大树后面,不好意思看自己的爹娘。

“陛下——”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赶到,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王与王后的暧昧,更没有看到两位公主,直接就道,“泽国摄政王君尽欢派来使节,要向两位公主求亲,他们的船眼下已经停泊在码头,还请陛下指示如何处理。另外,君尽欢派使节捎来亲笔书信一封,请陛下和王后务必亲启。”

说着,侍卫上前,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月镜离与凤衔珠几乎贴在一起的脸迅速分开,凤衔珠将脸扭到一边,不让人看到自己潮红的面容,月镜离则神态自若的接过那封信。

“你确定使节真是来求亲的?”月镜离没有急着拆信,而是先这么问。

“千真万确。”侍卫道,“君尽欢派来的使节乃是他的兄长君遗欢,乘坐的船乃是上等的龙船,船上载有大量泽国特产,说是摄政王送给两位公主的礼物,这封信又是摄政王的亲笔信,想来不会有错。”

自从八年前那场战争莫名其妙的结束后,泽国与镜国便没有了任何官方往来,只有自发的民间贸易和民间往来,因此,泽国突然派出一艘普通的大船前来镜国求亲,可以说得非常突然了。

事发突然,又事关重大,这个消息便火速被送到皇宫,侍卫也才这么匆忙,都顾不上多看四周两眼。

“这样……”月镜离沉吟片刻后,“先让驿馆依照礼仪招待泽国的使节,待我看完这封信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安排。”

“是。”侍卫顿了两秒后,“另外,那艘大船上装载了大量送给两位公主的礼物,其中有一些新鲜的果蔬和美食,不宜久置,泽国使节希望陛下能够马上接收这批食物,送给两位公主享用。”

月镜离还没有说话呢,月云珠就从旁边冲了出来,开心的叫道“我听到了哦!我听到有人要送给公主好吃的,那不就是要送给我吃么?我要吃!父王,母后,我要吃别人送给我的好吃的。”

“笨蛋!”月雪珠从大树后面转出来,轻轻掐了掐妹妹的手臂,“你没听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么?这些礼物是泽国拿来求亲的,你若是吃了,就要嫁给泽国的男人了。”

两姐妹的年纪还小,对嫁人、婚姻这种事情当然没什么兴趣,也不懂,不过呢,两姐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越是长大越是出落得美丽,如今已经是海上闻名的美人了,经常有其它国家派人来求亲什么的,两姐妹偶尔也能听到这样的传闻,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求亲”是怎么一回事。

“吃了就要嫁人么?”月云珠眨巴着眼睛,纯粹好奇的问,“嫁给谁吖?”

月镜离于是皱眉,问那名侍卫“君尽欢要给谁求亲?”

如果君尽欢是给自己求亲,他不介意跟泽国实打实的来一战。

“小的忘了说明。”侍卫赶紧道,“摄政王是给泽国皇帝君运来求亲,他派来的使节君遗欢说了,如果陛下肯把公主嫁给泽国皇帝,必是泽国的皇后。”

还好,君尽欢还没有那么变态和扭曲。

月镜离又问“我有两个宝贝女儿,他想向哪一个求亲?”

侍卫道“使节说哪一个都好,如果两个都嫁更好。”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气得嘴巴要歪了,一个都没门,还想娶两个?这个君尽欢真是不要脸。

月镜离微微拧眉,也是面带不悦“你可还有什么消息要补充的?”

侍卫想了一想“没有了,详情应该都在君尽欢的信中。”

“你先退下吧。”月镜离抬抬手,示意侍卫退下,而后将信交给凤衔珠,“你先看看。”

凤衔珠接过信,随手一放“我们先用膳,吃饱再说。”

这时侍女也将膳食端上来了,月云珠爬到父亲腿上,坐在父亲的怀里,睁着大眼睛问“父王,我饿了,可以用膳了么?”

“这里没有外人,饿了就吃吧。”月镜离摸摸她的头,“跟家人在一起,不必这般拘谨。”

“父王最好了。”月云珠咧嘴一笑,拿毛巾擦了擦手,抓起糕点就吃。

月雪珠却是等父王和母后动筷了,才舀汤,斯斯文文的喝了两口。

月镜离分别给妻子和两个女儿挟菜,自己最后一个动嘴,月雪珠吃了几片鱼生后,目光落在一边的信函上,眼里有隐藏不住的好奇。

等了一会儿后,月雪珠不见父母亲理会那封信,终于憋不住了“父王,母后,泽国的摄政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即使是她一个小孩子,也听说过泽国摄政王的传闻,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话,似乎是个很危险、很可怕且似乎还和镜国有仇的人,这样的人居然来向她和妹妹求亲,想想就很……刺激啊。

月镜离将刚刚举起的筷子放下,沉吟两秒后“是一个连我也需要小心提防的男人,与他打交道,一个不慎,便会盘皆输。”

月雪珠“咦”了一声,很是惊奇“他能跟父王比么?”

她很崇拜父王的,在她的眼里,父王是天底下最好看、最高贵、最优雅、最聪明、最了不起的人了,她的目标就是成为像父王一般完美的人。

“是的。”月镜离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过,你们的母后可能比他还要厉害。”

月雪珠又“咦”了一声,看向凤衔珠,目光有点不太确定“母后……很厉害么?”

她的母后当然也是很聪明很厉害的,她听说过母亲的一些故事,但母后对她和妹妹向来都是又温柔又严厉,做事很讲道理,但又不怎么管别的事情,从来没有对她和妹妹很凶过,所以她感觉不出来母后“特别”厉害。

“有时,会比较厉害吧。”凤衔珠笑笑,“你对泽国的摄政王很好奇么?”

月雪珠想了想,“嗯”了一声“听说泽国是天底下最强的国家,国土也是最辽阔的,还有,我听说泽国跟镜国有仇,所以、所以有点好奇。”

依照镜国传统,王位都由女子继承,父王因为没有姐妹才会担当一国之王,而她和妹妹都是公主,将来必有一人或者两人同时继承王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当然会关心泽国这个所谓的镜国第一“大敌”。

第763章 番外三

“泽国的摄政王啊,是个很特别的人。”月镜离垂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粥,声音很是轻淡,“他的故事很长,很复杂,很难说得清楚,但,他真的很厉害,只比你们的父王差一点点。”

月镜离微微的笑了,抬手,指尖又从她的发间梳过。

“这样啊。”月雪珠双手托腮,雪白的脸蛋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后又道,“那他是镜国的敌人么?”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凤衔珠道,“如果可能,父王和母后都不希望与他为敌。”

“……”月雪珠微拧小小的眉头,陷入深思,又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雪儿理解不了。”

“不懂,也无妨。”凤衔珠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这世间很大,人心很是复杂,不是我们能轻易看懂的,所以,我们才需要学习,需要对这个世界进行观察和思考。”

“喔。”月雪珠脸上微微露出笑容,“所以雪儿最喜欢看书和学习了,就是有很多东西雪儿不能亲眼去看看,只能听别人说和看书上写的,很是遗憾呢。”

凤衔珠和月镜离相视,俱有些无奈,这两个宝贝女儿只怕都在镜岛上待腻了,想出去看看呢?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两个宝贝女儿,真的舍不得她们出远门……

接下来,一家四口都专心的享受午膳,不再提这些过于严肃的事儿。

用完午膳,两位小公主该午眠了,月镜离坐在床边,给两个女儿讲故事,待女儿们都睡着了,他才回到房里,看到凤衔珠坐在案边,蹙着眉,看着手中的信不语。

“怎么,君尽欢说了过分的话?”他走到凤衔珠身后,从背后环抱住凤衔珠,双手包着凤衔珠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唉,你自己看吧。”凤衔珠轻叹,“如果我们不接受他的邀请,他恐怕会没完没了,让我们不得安宁。”

“邀请?”月镜离拧眉,拿过那封信。

很是工整俊秀的笔迹,看起来很是好看、亲切,却没有什么特色,就像君尽欢其人,让人感觉舒服、亲切,然而其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难以判断。

君尽欢在信里是这么写的

两位故友,八年未曾联系,但吾知你们夫妻恩爱,女儿成双,又怀了新的子嗣,日子美满之至,无需吾问候,吾便不问一句“两位过得可好”。

此次吾派吾兄前往镜岛拜访,乃是为了给吾的长子、泽国皇帝君运来求娶镜国的公主为后。

吾虽未见过雪珠、云珠两位公主,但在听闻两位诞下公主后,便知两位公主定是继承了两位的美貌、聪慧、心性,如仙,如凤,心中很是喜欢,只恨两位公主不是吾所亲生,不能日日置于膝前宠爱。故而,吾当时便生了让吾子迎娶公主之心,只是时机委实不合,吾只能暂且按下此意,耐心等待。

一等便是七年。

如今,镜国两位公主已然七岁,吾子也年过十一,幼时订下的婚事已经取消,吾认为实现当年心愿的时机已经成熟,故派兄长前来镜岛求娶公主。

吾知两位极为疼爱两位公主,定然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因此,吾诚挚邀请两位公主前来天泽城做客。吾保证,吾与吾子定会竭诚招待两位公主,让两位公主宾至如归且与吾子多加相处,互相了解,再由两位公主决定是否接受与吾子订亲,还望两位应允。

此外,吾知天泽城与镜岛相距遥远,两位公主若是前来天泽城,两位必定担心两位公主的安危,吾以泽国摄政王之名、丰国青氏皇族唯一后裔的名义以及吾与衔珠皇后的旧日情谊保证,吾一定会全力保证两位公主及其随行人员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两位公主的身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否则,吾愿放弃一切权力,自逐于海上。

为表吾的诚意,吾准备了泽国与镜国的全面通商、贸易协议两份,加盖泽国摄政王与泽国皇帝的印章,只要两位应允两位公主前来天泽城做客一个月以上,这份通商、贸易协议即时可以生效。

另,如若镜国一位公主或两位公主肯嫁予吾子,吾将亲自主持泽国与镜国签订和平协议。吾可以保证,在吾有生之年,泽国绝对不会主动向镜国挑起战争,如若镜国遭受他国侵略,泽国定会全力协助镜国抗击外敌,还望两位相信、理解吾的诚意。

唉,吾身为泽国摄政王已近十年,几乎事事顺意,世人都道吾什么都有了、此生再无缺憾,哪知吾仍有一愿未了,那便是拥有雪珠、云珠那样的女儿,如若两位成全吾的心愿,吾此生再无他求。

最后,吾想告诉两位,无论两位公主是否愿意嫁予吾子,吾绝不勉强,但吾与吾子绝对不会放弃,无论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吾与吾子都会坚持不懈,非打动两位公主绝不放弃,还请两位再次相信吾与吾子的诚意。

最最后,吾再次以泽国摄政王之名、丰国青氏皇族唯一后裔的名义以及吾与衔珠皇后的旧日情谊保证,如若一位或两位公主肯嫁予吾子,吾定视其为最为宝贵、最为疼爱的孩子,绝不让其受苦、受累或受人欺凌,但凡其想要的,吾与吾子若有,必定全力满足,请两位放心将公主嫁予吾子。

再祝两位白头偕老。

再祝雪珠、云珠两位公主万事顺意。

以上便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月镜离看完之后,与凤衔珠互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说实话,这封信写得很是客气,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他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君尽欢的“诚意”——别看君尽欢说得这么客气,但意思非常明白,如果他们不答应让他们的宝贝女儿去天泽城相亲或者不答应这门亲事,君尽欢将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他们,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还有,君尽欢既然已经盯上他们的女儿,就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的女儿嫁进别家,威胁、逼迫、伤害、摧毁他们的女儿还不至于,但,君尽欢都说想让他们的女儿当他的女儿了,谁还敢打他们家女儿的主意?

终于,月镜离说话了“我觉得君尽欢是认真的,你觉得呢?”

相比月镜离,凤衔珠更了解君尽欢,她点了点头“是,他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停了几秒,她还是要解释“他动用了丰国皇族唯一后裔的名义来保证,那是他这一生的信仰,他再认真不过了。”

他还以他与她的“旧情”来保证,那也许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真心了……所以,他非常认真,认真得不得了。

“你被说动了?”月镜离低声问,“觉得可以接受他的提议?”

“他的提议太让人心动了,贸易协议、和平协议对镜国的好处太多,一旦两国签订这两份协议,镜国百姓大概能少吃二十年的苦,我焉能不心动?”凤衔珠叹气,“不过,云儿和雪儿的幸福最重要,我绝对不会逼迫我的孩子去做让她们不幸福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月镜离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丝,轻声道,“今日晚上,我们与云儿、雪儿谈谈,跟她们说明这事,让她们决定要不要去天泽城做客,也就是相亲,你觉得如何?”

第764章 番外四

“好。”凤衔珠先点头,后苦笑,“就算我们拒绝,君尽欢也不会放弃,没完没了的纠缠,十年、二十年,这是要纠缠一生的宣誓啊。我只能希望,雪儿和云儿中至少会有一个喜欢君尽欢的儿子,而君尽欢的儿子也能是她的良人了,否则,我们要经常头疼了。”

她和月镜离与君尽欢斗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君尽欢是怎么样的人么?他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手的,若说他这一生中唯一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大概只有她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执着的想把她的女儿收为自己的女儿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相信君尽欢会把她的女儿当亲生女儿……不,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的疼。

“君尽欢的儿子?想想也挺可怕的。”月镜离笑笑,“不过,我们的女儿想来不会输给君尽欢的儿子的,我们要对我们的孩子有信心。”

凤衔珠抬手拍拍他的手臂“那是自然。”

君尽欢的儿子,会是怎么样的人?

她知道君尽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镜国求亲,因为,君运来幼时定下的皇后华俪儿三年前死了,华氏一族的主心骨华国公则在一年前也死了,华氏一族就此没落,再也无法对君尽欢形成威胁。

她觉得她知道为什么华俪儿和华国公会死得这么早。君运来刚刚登基就与华俪儿订亲,当时君运来三岁左右,华俪儿十一岁左右,原本华俪儿年满十五岁就能与君运来举行婚礼,然而华俪儿订亲不到三年就病了,没有大夫查出她究竟患了什么病,只知道她身体愈发衰弱,多项器官失去了作用,最终病亡。

世人都说华俪儿命薄福浅,承受不住“皇后”之命,但凤衔珠知道不是这样——就她所知,八年前那场战争结束不久,君尽欢就赐了一批珠宝给华俪儿,其中就有那颗她送给君尽欢的有毒宝石,华俪儿很可能把那颗宝石佩戴在身上,导致日久体衰,最终病亡。

而在华俪儿死后,君尽欢也许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让华国公把那颗宝石当宝,也是时常佩戴在身上,最终病入膏肓,且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到君尽欢的头上。

当华氏一族彻底衰败,君尽欢彻底站稳了脚跟,全面控制了朝堂,自然也可以决定君运来的婚事了。

君尽欢……真是个脑子很好的狠人,即使她曾经赢了君尽欢,但若非迫不得已,她绝对不想与君尽欢为敌。

她只想和她的丈夫、孩子平平静静的度过这一生。

只是,她的女儿们会怎么想?

晚上,用膳快要结束时,月镜离和两个女儿说起了泽国的邀请,问两个女儿的意见。

“我要去我要去。”云珠没想那么多,两颗眼睛亮亮的,“皮影戏,梅花糕,大大的冰块,小桥流水人家,书生淑女江湖刀客,云儿要去,江南好好玩儿……”

她念出一大串她从别人嘴里听到和从书里看到的江南风景,欢喜得不得了。

“但天泽城与镜岛很远,你去的话,至少要有一个多月跟父王和母后见不到面了。”月镜离叹气,“你舍得父王吗?”

“喔——”云珠眼里的亮光黯了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小脸蛋蹭来蹭去,“云儿舍不得,可是云儿又想去江南,头好痛喔……”

雪珠的眼睛也微微的亮了,而后目光来来回回的闪动,陷入思索和苦恼之中,好一会儿后才道“去哪里会有危险么?”

凤衔珠摇头“摄政王很危险,不过,他绝对不会伤害你们这样的小女孩儿,也会把你们照顾和保护得很好。”

雪珠又道“那、那我们想回来时,他会马上让我们回来吗?”

凤衔珠道“他希望你们至少在那里待一个月,不过,如果你们想提早回来,他一定会尽快送你们回来。”

“嗯……”雪珠低头,脚尖动来动去,一脸很犹豫很挣扎的样子。

“你们慢慢想,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凤衔珠道,“不必这般为难。”

“那、那父王和母后想我们去,还是想我们不去?”雪珠抬头,瞅着父母问。

“看你们的眼睛亮成这样,心里很想去吧?”凤衔珠笑,“母后觉得这是件好事,如果你们去了以后不喜欢,不开心,马上回来就好。”

雪珠脸上的苦恼消失不少,又看向月镜离“父王呢?”

“父王还是舍不得你们去。”月镜离叹气,“不过,你们已经七岁了,也该去镜国之外的地方看看了,如果你们想去,父王会派盈大人亲自送你们过去。”

雪珠立刻道“那我还要带上我的球球。”

球球是她养的小白猫,宝贝一样的,带在身边会让她有熟悉感和安全感。

“那我也要带上我养的鸟。”云珠很快忘记了跟父母暂时分开的烦恼,吱吱喳喳的叫起来,“还有,我要澈哥哥保护我,有澈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月澈是月鹰的长子,已经成年,是两位公主的武术教师,深受两位公主的信任。

月镜离轻叹一声“如果你们想清楚了,那父王到时就让月满盈和月澈护送你们前往天泽城,你们想带什么过去,这几天都可以好好想想。”

“几天?”云珠皱起小鼻子,“云儿想马上就去呢,几天好久喔。”

月镜离摸了摸她的脑袋“再多陪陪父王几天吧,你外出那么长时间,父王会想你的。”

“喔——”云珠又把脸埋进父王的怀里,蹭来蹭去,“父王放心,云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给父王带很多好吃的,父王不要太难过。”

雪珠有点羡慕的瞅了瞅她,又问“那个泽国皇帝又是怎么样的人?”

她也想去玩,但她知道她和妹妹其实是要去相亲的,简单说来大概就相当于去“考验”那个泽国皇帝好不好,这样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父王和母后也不太清楚。”凤衔珠将她搂进怀里,“这要靠你们自己去观察,去思考,去做出判断。”

就她所知,那个君运来很是崇拜和畏惧君尽欢,从来没有违逆过君尽欢的命令,有君尽欢在,她也不怕那个小皇帝敢对她的宝贝女儿不敬。

“喔。”雪珠又有些困惑的敲敲自己的脑袋,“母后总说人心最难测,感觉这个任务有点难喔。”

凤衔珠笑笑,揉揉她的脑袋,亲吻她的额头“不用紧张,你们就当去玩就好,回来后告诉父王和母后你们看到的一切,父王和母后会帮你们做判断的。”

“嗯嗯,”雪珠开心的点头,“雪儿就是去看看,会早点回来的。”

虽然如此,公主俩这一去,就去了好长的时间。

第765章 番外五

又是人间四月天,江南又到了也许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这一天的镇海城海岸异常热闹,人头攒动,但气氛并不那么严肃和凝重,而是热烈、热情,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喜气,因为今日,镜国的双胞胎公主月雪珠、月云珠就要抵达泽国做客。

当然,泽国作为天下第一大国、强国,上上下下都是见过世面的,还不至于对镜国的一对公主这般好奇、重视,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泽国的摄政王和皇帝亲自前来码头迎接这对公主。

摄政王和皇帝都来了,可见他们对两位公主有多重视,所以说,谁不想亲眼见证这两位公主到底有多美貌、可爱、聪慧或者说有多特别?

而且摄政王允许百姓在一定距离外围观,因此,但凡能来的,谁不赶着来抢一个位置?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听说了摄政王亲自向镜国国王求娶镜国公主为泽国皇后的消息,甚至愿意为此与镜国缔结和平协议以及全面通商、贸易协议,所以说,到底这对公主有什么魔力,甚至能让摄政王甘愿与镜国和好?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镜国国王月镜离乃是本朝曾经的皇子千镜离,号称天底下最美之人,他的女儿必定也是美人胚子,值得一看。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所有人也想亲眼目睹传说中风华绝代的摄政王。

因为以上种种,便有数以万计的子民集聚码头,将码头制造得热闹不堪,胜于闹市。

人群之中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两边是全副武装的、密密匝匝的本地军队,人群前方则是黑压压的大内侍卫,大内侍卫中间的开阔地带便是码头平台,平台上站着的则是摄政君尽欢与皇帝君运来。

君尽欢背负双手,迎海风而立,神情甚是淡定的遥望远方,君运来站在他的身侧,站得也是很稳,只是不时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似乎对两位公主的到来也颇为期待。

君尽欢等了相当长的时间,从早上等到中午。

终于,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扬着巨大的风帆,顺着海风驶来,速度颇快。

为了保证两位公主的安全,附近海域今日禁止任何船只出海,加上那艘船乃是大型船只,可以认为那定是两位公主乘坐的龙船。

“镜国公主来了——”有人叫起来,瞬间人群如海浪般涌动起来,一个个踮脚翘首,若不是前面有军队和侍卫挡着,只怕都要冲到沙滩上去了。

连君运来都有些激动,双脚微踮,身体微倾。

君尽欢还是神情从容,很是淡定。

终于,又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后,那艘大船顺利抵达码头,众人一看,无不惊叹——好大的一艘船,而且真是龙船,装饰极为华丽、气派,即使他们见过了形形色色的船只,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气派的大船,心里再次感受到摄政王对两位公主的重视了。

龙船上也是布满了侍卫,不留任何死角,只是,两位公主并未出现在船头上,让众人微微有些失望。

直到搭好登船梯并铺上崭新的红色地毯后,船头才有官员高声唱道“镜国云公主、雪公主驾到——”

随后,两名侍卫掀开了船舱的帘子,两位公主就要现身了。

人群更激动了,掀起的骚动从轻波荡漾变成了波澜起伏。

两个人从帘子里走出来,众人发出一阵遗憾的叹气,那两位明显不是公主,而是侍卫、侍从之类的人物,他们分站在门帘两侧,先是扫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道“云珠公主,雪珠公主,请——”

两道小小的影子,就像仙女驾云而来一般,就这样手拉着手,出现在船舱门口,但凡是看得到她们的影子的,无不被吸引住了。

哪怕别人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也能看到她们身上那种仙女般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

两道人影走出船舱后先顿了一会,一个左右张望,一个看着前方,而后看着前方的小公主拉了拉身边的妹妹,两人迈着小腿,沿着红地毯慢慢走下来。

“这就是镜国的两位小公主么?真是小仙女下凡哪……”

“初见,真以为是天上的小仙子坐着花船下凡了……”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看着就不是凡人哪……”

……

私语声响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聚在一起,声音就很大了。

“你觉得两位公主如何?”待两位小公主走到可以看清的距离时,君尽欢动不也动的问身边的儿子。

“可爱极了……”君运来简直看呆了,结结巴巴的,“还、还非常美丽,不像是凡人……”

“是啊,”君尽欢微微垂眸,温柔的低喃,“那可是她的女儿。”

随后他缓步向前,微笑着迎向两位公主。

两位小公主低着头,手拉着手,另一手都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下挺长的登船梯,直到走到地面上方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而后,她们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年轻男子,瞬间就……看呆了。

好好看、好温柔的叔叔,笑起来就像书里说的如沐春风,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不不不,这个叔叔只比她们的父王差一点点。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这个好好看、好温柔的叔叔走到她们面前,蹲下来,温柔的笑着,与她们面对面,声音也像春风的风一样好听“两位公主,我是邀请你们前来泽国做客的君叔叔,叔叔见到你们非常开心,也非常荣幸,希望两位公主能在泽国玩得开心。”

“你就是泽国的摄政王吗?”左边的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可爱的稚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我就是泽国的摄政王君尽欢。”君尽欢笑笑,也眨了一下眼睛,“你就是云珠公主吧,真的非常可爱呢,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两位这样的女儿。”

“嘻嘻——”月云珠双手捂脸,两颗眼睛在指缝间眨巴眨巴的,“父王和母后也说云儿最可爱了。”

君尽欢又是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看向右侧的小公主“这位公主就是雪珠公主罢,跟云珠公主一般可爱又美丽呢,今日能见到雪珠公主,实是我的荣幸。”

“我们是双胞胎呼。”月云珠抢先叫道,“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不过她长得像父王,我长得像母后。”

月雪珠则优雅的对君尽欢行了一礼,很是端庄的道“雪珠见过摄政王,摄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尽欢微笑,也摸了摸她的脑袋“雪儿不必对我这般生分,我与你们的父母相识多年,是一生的好友,你们把我当成叔叔就好。”

月雪珠瞅了瞅他,有很多的疑问,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打量君尽欢。除了父王和母后,她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不过,这个摄政王摸她的头,还叫她雪儿,她却是不讨厌。

“君叔叔,君叔叔,”月云珠一眼就喜欢君尽欢,加上君尽欢这么温柔亲切,她就没大没小的嚷嚷起来,“云儿饿了,云儿想吃泽国的特产。”

月雪珠瞅了妹妹一眼,微微拧眉,有点小小的嫌弃,她怎么就天天想着吃呢?也不看看四周有这么多人盯着。

第766章 番外六

“好,叔叔现在就带云儿和雪儿去吃好吃的。”君尽欢站起来,一手一个,拉着两人的小手就走,看起来与她们很是熟稔。

负责贴身保护两位小公主的月满盈、月澈互视两眼后,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君尽欢的行为,毕竟,单看君尽欢的步伐与两位小公主如此一致,完全不会让两位小公主跟不上或走得累,就知道他是真的很为两位小公主着想。

月云珠、月雪珠乖乖的被君尽欢牵着小手,完全没有排斥,只是月云珠一脸好奇的张望四周,月雪珠的表情则是有点古怪。

月雪珠想得比较多,她想的是,她和妹妹刚到泽国就跟那个泽国传说中非常可怕的摄政王这么亲近,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耶。

“云儿,雪儿,这位便是我的长子君运来,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叫他运来。”君尽欢牵着两位小公主,悠然来到君运来面前,“运儿,快招呼两位妹妹,不可怠慢了运儿和雪儿。”

君运来早就看呆了,直到这时才微微红了脸,朝两位小公主行见面礼“云儿妹妹,雪儿妹妹,我是运来。”

父子俩说得这般自在,却听得周遭的人一脸震惊和古怪,一个是手握天下大权的摄政王,一个是泽国的皇帝,怎么像普通的男人一般说话、行事?

这实在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喔,你就是泽国皇帝么?”云珠见对方对自己这么亲切、客气,胆子就变大了,简直没什么忌讳了,好奇的转着眼珠子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而且年纪好小喔,跟我见过的那些皇帝都不一样。”

君运来见她那么可爱,抿唇一笑“谢谢云儿妹妹夸奖。”

云儿微微偏对,她是在夸奖泽国皇帝么?

雪珠则优雅的对君运来行礼“雪珠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运来对上她那张极其美丽的脸蛋和极其美丽的眼睛,脸庞又红了“雪儿妹妹不必这么客气,我、我是把你们当成亲妹妹,呃,不,当成好朋友一样看待的,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

雪珠“哦”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矜持的不予表态。

国人都说泽国是镜国的敌国,摄政王是个表里不一的大坏蛋,她和妹妹这次其实是来相亲或者说是和亲的,她才不会对他们掏心挖肺、没大没小呢。

“既然打过招呼了,我们就去吃饭吧。”君尽欢微笑,又牵起两位小公主的手,“步辇已经准备好了,请云儿和雪儿上辇。”

前方,停着一架很长、很宽、很华丽的步辇,单单是步辇上挂着的白色绣花纱帘就极其的精美、飘逸,有风吹过,纱帘微微飘动,美不胜收。

雪珠和云珠从小在还不富裕的镜岛长大,镜岛的面积也远远没有陆地这般广阔,两人何曾见过华丽、大型的步辇?当即都呆了一下。

“哗,这个步辇好漂亮好大啊,”云珠马上就被步辇吸引住了,加快了脚步,“坐上去一定很舒服,我喜欢。”

君尽欢照顾雪珠的步伐,便放开云珠的手,对君运来道“运儿,还不去看着云儿?”

“哦,好,好。”君运来回过神来,赶紧小跑上去,紧紧跟在云珠旁边。

云珠冲到步辇旁边,看着君运来道“云儿可以现在就上步辇吗?”

君运来道“当然可以,来,我扶妹妹上去。”

侍女搬过踏脚凳,搭在云珠面前,君运来扶住云珠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扶她上步辇。

云珠一上步辇就钻进纱帘里面,在里面来来回回的跑起来,不时举手欢呼“好漂亮的花啊,啊啊,好香……”

“还有好多好吃的,咦,这是什么果子?云儿都没见过呢……”

“啊啊,好可爱的瓷娃娃,跟母后长得好像……”

她在里面欢呼雀跃,不时举着双手又蹦又跳的,众人的目光透过纱帘,隐约可见她小巧好动的身影,一面暗暗咋舌,觉得她真是太不知分寸了,一边又禁不住露出笑容,觉得这个公主真是天真可爱得紧。

君尽欢看着纱帘中云儿的小身影,唇边露出温柔又宠溺的浅笑,虽然云珠、雪珠确实长得很像,但细看之下,云珠的鹅蛋脸、大眼睛更像凤衔珠,雪珠的瓜子脸、丹凤眼更像月镜离,从他的私心来说,云珠更得他的心意。

“我妹妹喜欢玩儿,一玩起来就容易没边没际的,”雪珠瞅了瞅妹妹的身影,抬头,看着君尽欢道,“不过她还是很讲道理的,能听劝,请王爷莫要怪罪。”

“无妨,”君尽欢低头,对她笑笑,“你和你妹妹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要你们高兴,想怎么样都成。”

雪珠的眼神又变得怪怪的,憋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王爷为何对我和妹妹这般……这般特别?”

君尽欢笑笑“你觉得特别么?”

“嗯,很特别。”雪珠点头,“我和妹妹只是普通的公主,而且我们才七岁呢,就算长得比别的公主好看一点,那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王爷样样都比我们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都是可以的,为什么您却对我们这么重视呢?”

“因为,你母后是我最好的朋友。”君尽欢笑笑,“你母后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和云儿自然对我也是不一样的。”

“可是、可是……”雪珠结结巴巴的,“很多人都说、都说镜国与泽国是敌国,你、你与我父王也是敌、敌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觉得有点害怕了,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问出这么吓人的问题呢?不过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摄政王不会跟七岁小孩子计较吧?

“我与你的父王、母后确实曾经是敌人,但你肯定听说过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敌人。”君尽欢却还是笑笑,态度不改,“你的母后可以说是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了,当战争结束,我们便成了朋友,至少,我是把你母后当成此生最好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雪珠“喔”了一声,突然觉得好开心了,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

四周众人看到她这一笑,无不惊艳,在心里暗暗道,这位小公主小小年纪便拥有如此光彩的容颜,长大后必定颠倒众生,说不定一笑便能引发一场战争或者停止一场战争,如同她那位天下最美的父亲、区区数句就消除了一场战争的母亲。

君尽欢看到雪珠笑了,自己也笑了,表情透着几分父亲般的骄傲,就像雪珠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

到了步辇面前,君尽欢低头问道“雪儿,我抱你上辇可好?”

雪珠脸庞微微红了一红,看了看身后的月满盈和月澈,月满盈和月澈都摇了摇头,但是,雪珠看了看君尽欢温柔亲切又好看温暖的笑容,还是鬼使神差的道“好。”

父王对不起……她在心里暗暗道,我只让摄政王抱一次,就抱一次哦。

第767章 番外七

君尽欢摸了摸她的头,小心的将她竖抱起来,踏上步辇,雪珠下意识的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有点小小的开心,摄政王的身上有点父亲的味道呢。

步辇里摆了长长的案桌,案桌上有鲜花、有点心、有水果,还有各种玩具,几乎样样都与镜国的不同,看得雪珠眼睛也不禁亮了。

“起驾,进城。”君尽欢下令。

长达九丈的步辇在数十名大汉的肩抬下慢慢离开地面,然后往前移动,步辇里案桌上的水杯纹丝不动,连一丝水都没有溅出来。

这架步辇进了镇海城方才停下,两位小公主在镇海城休息了三日,而后又乘坐这架步辇前往天泽城。

江南春暖花开,风景处处如诗如画,君尽欢父子陪着两位小公主一路上赏风景,品美食,看风土人情,讲历史典故,步辇走走停停,原本只需要三四日就能抵达的京城,花了大半个月才抵达。

到了京城后,两位公主真是大见眼界,被天底下最为繁华、气派的城市给吸引住了,她们睁着天真、好奇的眼睛,看不够帘外美丽的风景,又哪里知道全城的人都在看着帘中的她们。

一个月来,她们已经成为京城、江南最有名的红火,所有人都在传她们中至少会有一人成为泽国的皇后,何况她们还是泽国曾经最有名的皇子——千镜离的女儿?

因此,从她们踏进京城开始,无数的人都在围观,议论。

“听说两位小公主遗传了月镜离的美貌,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哪,之前已经有人在镇海见了她们的面容,真真如小仙女下凡一般,即使江南美人如云,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王爷应该是为了两国大局着想,才会如此重视两位公主罢?听说摄政王准备与镜国签署通商协议,这对泽国也是件大好事啊……”

“哼,我们泽国没有出色的女子么?为何要万里迢迢的娶敌人的女儿为后?难道是想让这两位公主像之前华家那个短命的小皇后那样,小小年纪就被克死了?”说这话的女人突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无血无伤却昏迷不醒,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即使两位公主倾国倾城,身份尊贵,但摄政王和陛下离开京城将近一月,只为了迎接两位公主,也太过了罢?想当年月镜离祸害了皇室,这两位公主莫不也是红颜祸水,才小小年纪就让摄政王和陛下误了国事……”说这话的人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有人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他马上就说不出话来,而他身边的人都在翘首看着前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讨区区两个小女孩的欢心,如此兴师动众,耗费人力财力,实在不是为君之道!也许这两个小女孩就是月镜离派来惑乱后宫的妖魔……”说这话的人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而后晕了过去,旁人只道他是被挤晕了,哪里知道他其实是被人给打晕了。

无数人的议论中,但凡是对两位小公主出言不逊或造谣生事的,几乎都当场出事,或昏迷,或不能言,同时在失言或昏迷时耳边都听到一句警告“造镜国公主谣言者,死”。

人群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摄政王的探子,这些人应该庆幸,要不是摄政王不想在镜国公主抵达京城之时见血,这些人恐怕就要死在当场了。

泽国的摄政王,可是从来不把泽国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月雪珠、月云珠完全听不到街头巷尾的议论,一路上穿街过巷,看了无数的繁华,然后进了庞大的皇宫。

“这里就是泽国的皇宫吗?”步辇里,月云珠趴在案前,翘着小腿,双手托腮,看着外面的重重建筑,“好大呢,而且都是平地,看不到远方,不像我们家建在山上,可以看到整个镜岛和漂亮的大海。”

“那你喜欢这里的皇宫,还是喜欢建在山顶上的皇宫?”君尽欢笑吟吟的问。

月云珠想了想“嗯,云儿都喜欢,不过还是更喜欢可以看得远远的地方。”

君尽欢道“那我可以在皇宫里建一座很高的山,山上修建宫殿,让你可以看到整个天泽城的美景。”

“真的么?”云珠眼睛亮了,“那住在这里就完美了……”

“这样不好。”雪珠却蹙了小小的眉头,“王爷对云珠、雪珠很好,可是王爷这样为我们花这么多钱,雪珠觉得不太好。父王和母后说过,我们花的都是百姓的钱,百姓挣钱不容易,我们花得越多,百姓就越辛苦,百姓贫弱,国家就不会强大。”

“这样喔,”云珠想了想,摇头,“那云珠不要花很多钱,够用就好了。父王和母后说过,如果皇室和官员生活过于奢侈,花钱太多,老百姓过得不好了就会造反,就会想杀掉皇室和官员,这样我们会很危险,所以,我们不可以让百姓过得苦。”

说到这里,她打了两个哆嗦,缩了缩肩膀,一脸怕怕的表情。

“你们的父王和母后把你们教得很好。”君尽欢笑笑,“不过我为你们花的都是我和运儿自己的私房钱,运儿是皇帝,我是摄政王,我们为国操劳,也是很辛苦的,各方面的收入自然也不少,足够自己的家人过得比一般的百姓和官员都要好。”

他顿了一顿,笑“如果当皇帝和当摄政王,都不能让自己的家人过得舒舒服服的,那当皇帝和摄政王还有什么意思呢?”

雪珠想了一想,抬手敲敲脑袋“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当然有道理。”君尽欢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连皇帝都缺钱,那么老百姓岂不是更缺钱?”

雪珠又想了一想,似懂非懂“喔。”

云珠的注意力却又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君叔叔,前面有好多人,他们也是来接云儿和雪儿的么?”

可不是么,步辇即将抵达御花园,前方的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乍一看过去十分的鲜艳招摇,花团锦簇的,非常的醒目。

“是的。”君尽欢道,“这里是后宫,叔叔的姬妾、儿女以及先皇留下来的女人们都住在这里,她们听说你们来了,当然要出来迎接。

“姬妾?”雪珠又微微拧起小小的眉头,“叔叔……王爷有很多姬妾么?”

“挺多的吧。”君尽欢想了想,“估计有二三十个吧。”

一半是臣子们送的塞的泽国女人,一半是他找来的丰国女人,基本上,只有丰国女人能生下他的儿子,泽国女人最多只能生下他的女儿,他绝对不允许他夺来的权力回到泽国人的手中。

“这么多啊?”很注意形象的雪珠都禁不住惊讶,“我父王只有母后一个妻子呢。我父王样样都好,有很多女人向我父王表白,还有好多外国的公主想嫁给父王,但父王都拒绝了呢,父王说他只爱我母后一个,其他的女人他全都没有感觉。”

“我很羡慕你父王啊,他与你的母后真心相爱,自然可以不要别的女人。”君尽欢先是笑笑,而后叹气,“可我运气不好,没能遇到相爱相守的女人,便只能纳了一堆的妾。”

雪珠一脸困惑“为什么没能遇到相爱相守的人,就要纳很多的妾呢?”

第768章 番外八

“因为,质量不够,便只能用数量来弥补啊。”君尽欢幽幽道,“就像你吃不到你最最爱吃的东西,便只能吃很多稍微差一点的东西来弥补这种损失了。”

“喔……”雪珠还是微微蹙眉,似懂非懂。

“那运来以后也会像君叔叔一样,纳很多很多的妾吗?”云珠听得不太懂,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下连雪珠都瞅着君运来。

“这、这个……”君运来几乎要流下汗来,下意识的看向父亲。

君尽欢却在慢慢的喝茶,就像没有看到他的举动。

“如果我能和相爱的女孩相爱相守,那就不娶别的,”虽然父亲没有表态,但君运来还是很快就咬牙回道,“娶一个相爱的女孩,胜过娶一百个、一千个不爱的。”

说完之后,他看到两位小公主都点了点头,连雪儿的眉头都舒展开了,父王的脸上似乎也微微透出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我父王和母后说了,人心善变。”然而,雪珠马上又问道,“就算你遇到了相爱的女孩儿,也有可能会变心,另外喜欢上别人,那样你又要怎么办呢?”

君运来更想流汗了,雪儿公主怎么这么多麻烦的问题呢?镜国的王和王后平时都是怎么教她的啊,这是小孩子应该考虑和关心的问题么?

他又看向父王,君尽欢还是没理他。

他不敢想太久,又咬了咬牙,很是坚定的道“我若是喜欢一个女孩,一定全力追求她,直到成功为止。”

雪珠立刻又道“如果一直不成功呢?”

“我、我……”君运来被逼得很想擦汗,忍不住鼓起腮梆子,“我年纪还小,十年后也才二十出头,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儿,我可以花十几年、二十年去追求,除非她嫁给了相爱的人,过得很幸福,那、那我就成全她,不追了。”

这样的回答……还行吧?

雪珠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你还蛮讲道理的,不可以说一套做一套哦。”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瞅了君尽欢一眼,镜国的人都说他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呢……大人真是太可怕了,完全看不懂。

“为什么看着君叔叔?”君尽欢看向她,笑吟吟,“是不是觉得君叔叔很好看?”

“呀,呀,”雪珠脸庞微红,“就是觉得、觉得君叔叔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我原来是有点怕的……”

“别人应该怕我,因为我是摄政王,人不敬畏,便不服从。”君尽欢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像个普通的父亲,“但你并不需要敬畏我,因为我不需要你和云儿服从于我,我只希望你们过得开心。”

雪珠“喔”了一声,抬手捂脸,眼睛左瞟右瞟“可、可是,你有女儿的吧?”

“有好几个。”君尽欢笑笑,“但是,我并不喜欢她们的母亲,所以,我并不那么喜欢她们,我比较喜欢你们。”

雪珠脸上又现出困惑之色,还有父母不爱女儿的?

不过她没有再问了,因为步辇已经停下来,外头的人齐刷刷的下跪,高声喊着“恭迎王爷、陛下回宫——恭迎雪珠公主、云珠公主驾到——”

雪珠、云珠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并不怯场,就由君尽欢一手牵着一个,慢慢从步辇里走出来。

“你们都起来吧。”君尽欢笑吟吟的,“我左手边的是雪珠公主,我右手边的是云珠公主,她们是我和皇上好不容易才邀请到的贵客,你们务必好生招待,让两位公主宾至如归,不可让本王与皇上失了礼数。”

“是——”一大群嫔妃、小皇子与小公主齐声应道。

“宴席可都准备好了?”君尽欢看向朱侧妃,现在的后宫由朱侧妃管理,来自华氏一族的苏侧妃早就没了影儿。

“是。”朱侧妃大大方方的道,“就设在湖心亭,所有的菜单和点心都是泽国各地的特产,相信两位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云珠的眼睛立刻亮了,仰头看向君尽欢,一脸的期待。

君尽欢知道她的想法,低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脸的宠溺“我们现在就去吃好吃的。”

云珠用力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君尽欢拉着两位小公主往湖心亭去了,一众嫔妃跟在后面,不断的打量着两位小公主,也不敢议论,眼里却是什么情绪都有。

这顿宴席吃得很是开心,没有哪一个泽国的嫔妃、小皇子、小公主敢对镜国的两位小公主不敬,也不敢说些冷嘲热讽、暗藏玄机的风凉话,摄政王的命令、意思在整个皇宫都是绝对的、至高无上,这么多年来凡是敢违抗他意思的人,没一个还存在着。

用完膳后,君尽欢又亲自送两位小公主去她们的住处,而她们的住处竟然是安排在凤栖宫——历代皇后的居住,全宫上下无不侧目,心知摄政王是铁了心要收她们为长儿媳了。

所以,谁敢对两位公主不敬?

君尽欢看到两位小公主对居住很是喜欢后,让她们好好歇息,这才离开。

走回寝宫的路上,君尽欢问君运来“你与两位公主也相处了不少时间,你觉得她们如何?”

君运来的脸上透着欢喜“两位公主都很美丽,可爱,纯真,比我遇到过的所有女孩儿都好,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完全不像是凡俗的女孩儿。”

君尽欢笑笑“那你想娶谁?”

君运来的目光闪了闪“我、我两个都想娶……”

“你倒是心大,”君尽欢低头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你能做得到吗?”

君运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喃喃“不、不太可能。”

“为何?”

“一来镜国需要公主继承王位,不可能两位公主都外嫁,就算镜国王后生下的还是女儿,因为年纪的缘故,还是两位公主更适合继承王位;二来镜国上上下下都视两位公主为国宝,没有人会允许她们共侍一夫,镜国也多是一夫一妻,两位公主想必也是不能忍的;三来、三来孩儿只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两位公主都喜欢上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君尽欢淡淡一笑,“那你可有把握让至少一位公主愿意与你订亲,或者考虑考虑?”

君运来低头“孩儿会努力的……”

“这件事你若是能办成,你铁定是泽国的皇帝,是我最重要的儿子,地位无可撼动。”君尽欢停下脚步,盯着他,“但你若是办不到,你就不配待在这个位置。”

君运来身体与面容俱是一僵,站着不动了。

君尽欢却是没有再看他,背负双手,悠然往前面走去。

君运来看着父亲的背影,明明是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春风和煦,他却觉得脊背都被冷汗给染湿了。

自从他成为皇帝以来,一直都很乖巧,父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违抗过父王的意思,而这一次,父亲说得很重,重到他觉得他几乎承受不起。

但慢慢的,他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为了得到父王的认同,我一定要做到……”他咬唇,握拳,告诉自己,“不管多难,我都一定会做到。”

第769章 番外九

“雪珠,你怎么还在打扮啊,早点已经准备好了,刚刚做好的,很香很好吃呢。”云珠嘴里含着一块糕点,手中还拿着一块不同的糕点,兴冲冲的跑进来,抓了雪珠的手臂就往外面走。

“我的头发还没有梳好呢,你的手是不是油的啊,油的不许抓我……”

“唉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呢,有好吃的不吃还是正常人么?”

“我们是镜国的公主,要注意仪容,不可以丢了镜国的脸……”

“哎呀,我们只是七岁的小孩子,不用这么讲究啦,好人不会跟七岁的小孩子计较仪容之事……”

“就你歪理多……”

“我这不是歪理,再说了歪理也是理……”

两人吵吵闹闹的来到外室,就着窗外的晨曦和鲜花,享受起宫廷美食。

因为两人说过更喜欢住在高处,君尽欢便安排两人住在阁楼上,可以俯瞰皇宫的大部分景致,两人边吃美食,边看风景,边享受晨风拂面的惬意,好不开心,这时,一阵轻快、动听的琴声从下方传上来,配着美食和景致,真是妙极。

“咦,这琴声挺好听的,”云珠嚷嚷,“比不上父王的,不过比雪珠弹得好听。”

雪珠哼了哼“我才七岁,再过三年看看。”

而后她转头问侍女“下方是何人在弹琴?”

泽国的宫女道“回雪公主,是皇上在给两位公主弹琴,说是今天要带两位公主游玩皇宫,现在弹琴给两位助兴。”

“弹得还挺好的。”雪珠站起来,从窗口探出头去,就看到下面的花丛里、水池边坐着一个人,白衣长发的,正在专心抚琴。

泽国宫女道“谢谢公主夸奖,奴婢一定会把公主的话传递给皇上,皇上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雪珠瞥了她一眼“如果皇上还没有用膳,希望皇上能与我们一道用膳。”

“回公主,皇上五更就起身习武,刚才已经用过膳了,皇上请两边公主慢慢用膳,如若膳食不对胃口或有什么想吃的,奴婢们即刻让御膳房准备。”

“不用了,早点很好吃,请代我们感谢皇上的招待。”雪珠其实还挺习惯被人宠爱和照顾着,也不扭捏,坐下来继续用膳。

吃饱以后,云珠满足的摸摸小肚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泽国宫女道“皇上想带两位公主去马场骑马,马场位于皇宫西北角,离后宫不是很远,不知两位公主意下如何?”

“骑马?”两位公主的眼睛顿时亮了,雪珠看向云珠,云珠高举双手欢呼,“骑马好!镜岛很少有马呢,云儿也很少骑马呢,我要去我要去!”

镜岛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面积有限,很难种植宽广的草场和尽情的策马奔腾,而且身为岛国,所有人最需要的技能是游水和驾船,骑马的作用并不大。

因此,见过世面的两位小公主对骑马这事还真的接触不多。

雪珠也是心动不已,但还是矜持的问“我们还是小孩子,骑马危险么?”

“是有一些危险的,不过陛下一定会做好防护措施,确保两位公主的安全。”泽国宫女道,“陛下已经给两位公主挑选了几匹性子温和的矮马,并且会亲自教两位公主骑马,现场也有足够的护卫,请两位公主放心。”

“那就好。”雪珠雪白雪白的小脸上漾出笑容,“我们准备出发吧。”

泽国宫女道“两位公主的骑装已经准备好了,一共有十套,每套的款式或颜色都有所不同,请两位挑选。”

她拍了拍手,数名宫女便端着崭新的骑装鱼贯而出,垂首站在两位公主面前。

“我要红色的,最红的那套!”云珠叫起来,冲过去拿起那套大红色的骑装就展开,“云儿最喜欢红色了,像早上的太阳那样的红色,父王和母后说云儿是他们的小太阳,看到云儿就觉得每一天都很美好。”

“真俗……”雪珠微微嘟了嘟嘴,微抬下巴,“把那两套白色的展开看看。”

宫女将那两套白色骑装展开,雪珠看着都喜欢“这两套我都喜欢,一起带过去吧。”

“那这两套红色的我也喜欢,都带过去。”云珠嚷嚷。

“好的,这十套骑装奴婢们都带过去,现在,还请公主挑一套穿好,皇上说可以一起骑马过去。”

“好哦好哦,可以骑马了——”云珠欢呼,举起双手,“快快,咱们马上换骑装。”

没过多久,两位公主各自换了一红一白的骑装下楼,在前庭花园里见到了仍然在弹琴的君运来。

君运来看到两位小公主穿着骑装、天真烂漫又美丽活力的模样,当即又呆了呆,而后定了定神“云儿,雪儿,我在凤栖宫外准备了几匹马驹,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喔,我要去看小马——”云珠欢呼着跑出去了。

雪珠则对君运来行礼“谢皇上。”

“走吧,希望你们喜欢我准备的马驹。”君运来微赧,“不喜欢的话我再换别的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雪珠浅浅的笑,“我们一定会喜欢。”

她们确实喜欢。

凤栖宫外立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和几匹马驹,马驹有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和杂色的,每一匹都被养得油光水亮,非常的美丽强壮,而且每一匹的眼睛都很明亮、温和、湿漉漉的,性子也是安静,没有丝毫的焦躁。

“好漂亮的小马。”云珠冲到马驹身边,摸摸这匹,摸摸那匹,还把脸庞贴在马头上蹭来蹭去,爱不释手。

“呼呼——”马驹呼着气,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尾巴轻轻的甩来甩去,似乎很喜欢她。

“小马它喜欢我,我也喜欢它。”云珠环手抱住其中一匹,“呀呀,怎么办呢,我全部都喜欢呢,好想抱回家。”

“云儿喜欢的话,到时可以带走。”君运来怕两位公主想家,也没敢去提“家”或者“镜国”这样的字眼,“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对这些小马驹照顾得很好,它们能跟着你们,是它们的运气。”

“好哦好哦——”云珠欢呼。

“这样,不太好哦。”雪珠很是心动,却是有些踌躇,“这些马驹太珍贵了,我们先去骑马,要不要把它们带走,到时再说。”

母后跟她们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哪怕她和妹妹是公主,也不可以随便收取别人贵重的礼物,更不可以随便欠人情,这些道理她都记得呢。

“好,到时再说。”君运来笑笑,先对云珠道,“云儿,我扶你上马,咱们骑马过去,好不好?”

这些马驹只比两位公主大概高半个头,加上性情温和,看起来并不吓人。

“好哦好哦,谢谢运来哥哥。”云珠开始叫君运来为“哥哥”,听得随行的镜国侍从们暗自叹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君运来也很懂得收买人心。

“马驹也会怕疼,你若是抓它的毛发,踩它的尾巴,它就会疼,乱喊乱跑,这样就有点危险了。”君运来小心的扶云珠上马,叮嘱她,“只要你温柔对它,做什么都是轻轻的,它就会很乖,当你的朋友。”

这番话说得,啧啧,总之云珠听了很乖的点头,温柔的摸小马驹的头“好的好的,我会温柔对待它的,绝对不会弄疼它,它有名字么?”

第770章 番外十

“有。”君运来一一指着几匹马驹,“这是火焰,这是黑玉,这是流星,这是三花,这是油油。”

“啊啊,它们的名字好好听,小火焰你可不要把我烤焦了哦……”

雪珠看着妹妹的傻样,又微微嘟了嘟嘴,选了白色的“流星”“我要骑小流星。”

她没用君运来扶她上马,而是由月满盈扶她上去。

君运来则翻身跃上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对两位公主道“云儿,雪儿,我们慢慢走过去,不会有危险的。”

云珠和雪珠坐的两匹马驹都有人牵着,踏行的速度不快不慢,侍从们则是步行,紧紧跟在两人的身侧,不可能让两人出什么危险。

云珠开心不已,握着缰绳左右张望“骑马真是太好玩了,我听说泽国的西部和北部有看不到边的草原,草原上可以骑马跑来跑去的,好想去看看呢。”

君运来微微的笑了“好,等云儿和雪儿看够了天泽城和江南的美景后,我带你们去看大草原,在大草原上骑马,吃烤全羊,喝酥油奶茶,我们还可以夜晚的草原上看牧民唱歌跳舞,很好玩呢。”

自从接到两边公主开始,他和父王以及泽国侍从就不断跟她们说泽国各地有多好玩,不断挑起两位公主的好奇和向往,看来效果不错。

月澈、月满盈互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想法绝对不能君尽欢父子的诡计得逞,待两位公主看够了天泽城,他们就想办法哄两位公主回去……

前面,云珠与君运来并马而行,云珠好奇的、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君运来的黑色大马,问道“运来哥哥,骑这么高的马不害怕么?”

这黑色大马于她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她得仰头看着,虽然这黑色大马看起来很友好,但她还是有点怕怕的。

“不会的。”君运来微微一笑,笑容颇有两分君尽欢的风采,“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骑马了,我现在的马术还算不错,骑什么马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对了,我近期开始学习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待会我们顺便去靶场玩玩,我射箭给你们看。”

他非常认真的想过了要怎么给两位小公主留下好印象,还问过了身边的人,得到的结论是——首先一定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两位小公主,那他有什么好的呢?

钱、身份、地位、长相这些小公主都不稀罕,所以,他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才能了。

不是他自夸,他能在那么多孩子中被父王看上,各方面的条件肯定不会差的,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学习各种才艺,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跟父王是不能比,但与同龄人相比,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另外,他还需要向两位小公主证明他是可靠的、可信的,和他在一起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因此,他一大早就起床,让两位小公主知道他很勤奋好学,天没亮就起床练功,以及他的琴弹得不错,还会骑马,箭术也好,还很体贴。

“哇,射箭么?好厉害啊。”云珠拍手,“澈哥哥的箭术也很厉害呢,要不然你们比比?”

君运来看向月澈和月满盈。

月澈抱拳,一脸严肃的道“既然云公主有令,那属下就斗胆与陛下比上一比。”

他是镜国有名的神箭手,跟谁比箭术都不怕,而且对方现在还是他的敌人,他当然不会示弱。

“好,等会咱们比一比。”君运来微微一笑,注意力又放在云珠和雪珠身上,“云儿,雪儿,我给你们介绍皇宫这边的景致。那栋高楼是摘星楼,皇宫最高的建筑;那里是梨园,你们嗅到梨花的香气了么?皇宫养的、请的戏班子就住在那里,天天都有人在梨花树下唱曲,很有诗意呢……”

“那边是梅园,什么颜色的梅花都有,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香气宜人,那可是人间一大美景……”

“那边是冰库,冰库建在地下,冬天开凿的冰块都贮存在那里,不管多热的天气,冰库里都冷得像冬天。冰块放在冰库里是不会化的,宫里需要冰块降温或者是贮存容易的食物时,便去冰库里取出冰块……”

……

君运来一路上侃侃而谈,介绍的多是镜国没有或少有的事物,让两位小公主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问上几句,君运来基本上都能答得出来。

如此,一群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来到马场,云珠和雪珠一眼望过去,眼睛都睁大了。

云珠张开双臂,惊叹的叫起来“好大、好大的草地啊,我在镜岛,不,在镜国都没有见到这么大的草地呢,感觉云儿跑一天都不会跑到头呢。”

雪珠和月澈都想抬手捂眼,你可是公主啊,说这话不是长泽国志气,灭镜国威风么?

“草地再大,跟大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君运来却是没有半点炫耀或骄傲的态度,反而这么说,“都说在海上出生的人天天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胸怀便也像大海那般宽广,我看两位公主就比天泽城的千金小姐、大少爷们都开朗和豁达,我也很想去镜岛看看呢,四面都是蓝色的大海,望不到头,那样的景色一定很壮观。”

所以在场的镜国人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觉得这个空架子小皇帝还算有点眼界,懂得山外有山的道理。

云儿听得更高兴了,用双手比划道“母后说,地上没有比大海更大的地了,什么草原、沙漠、群山都比不上大海的宽广无际,而比大海更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大的是、更大的是……”

她用手指抠下巴,蹙眉“更大的是什么?云儿想不出来了……”

“是人的胸怀。”雪儿一脸嫌弃的补充,“母后说唯有人的胸怀才有可能比天还大,我们要做有胸怀的人,不可以小气巴巴、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不过呢,咱们也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可以因为有胸怀、有气度而让人随便欺负。”

“凤皇后真是太了不起了!”君运来很合时宜的翘起大拇指,一脸崇敬的道,“我父王说凤皇后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女子,这样的见识、胸怀、气魄远超常人,难怪她能生出你们这般出色的女儿!”

这话说得连雪珠的小脸也微微发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凤皇后的传说,对凤皇后很是佩服和向往。”君运来一脸向往的又补充,“我一直想目睹凤皇后的绝世风采呢,希望我将来能有这个机会见上一面,请她指点一番。”

镜国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又在心里道,这个小皇帝不愧是君尽欢的儿子,情商真是高,靠一张嘴就能哄死女人不尝命。

等他们回去,一定得向凤皇后进言,让她加强对两位小公主的防男教育,免得两位小公主被君运来这样的男人给骗了。

“好啊好啊,”云珠也很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当即想都不想就道,“以后你也来镜岛玩吧,镜岛很好玩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镜国众人无力,小公主啊,你这不是掉进了他的坑么?

第771章 番外十一

“那就多谢云儿邀请了,我来日一定会……”君运来刚想顺水推舟的接下“邀请”,月澈就赶紧往前面一指,“云公主,雪公主,另外三匹小马驹都已经往前面跑了,我们也一起跟上去如何?”

“好哦好哦。”云珠的注意力立刻落到前面的那几匹小马驹上,拍了拍三花的脖子,“三花三花,咱们也走快点,追上它们。”

三花“咧咧”叫了两声,扬开四蹄,往前小跑。

月澈紧紧跟在云珠马侧“公主小心,怕了就说。”

“不怕。”云珠笑得很开心,“三花很乖的,它不会让我掉下来的。”

月澈暗暗点头,虽然二公主有点没心没肺的,但人还是很开朗很勇敢的。

“雪儿,我们也跟上去吧。”君运来也只得跟雪珠打声招呼,一起跟上去。

镜国数名侍卫都跟在两位小公主的身边,生怕她们有什么闪失,但君运来确实把安防之事办得很好,跑了两圈下来,两位小公主真没出半点事情,反而越玩越上瘾,说什么都不肯下马。

马场边上也围了众多的侍卫和宫人,他们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追着两位小公主打转,觉得两位小公主真是小仙女下凡,连笑声都这么可爱,听得他们心情都变好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近,站在栅栏边的一棵大树下,盯着那两位小公主。

他盯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尿急的侍卫转身,猛然看到了他,惊得就是一个哆嗦“凤、凤将军?您、您怎么来了?”

他话音刚落,守在这个入口的其他人都迅速转过身来,然后皆是一脸惊讶,纷纷行礼“小的参见凤将军——”

凤穿云摆了摆手,摇头“我只是来看看罢了,等会就走,你们莫要声张,就当没看到我就好。”

众人犹豫了片刻后“是。”

凤将军不是远在边关训练军队么,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皇宫里?这样的大人物驾到,他们事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也真是奇了。

不过,他们可不敢过问凤将军的事情,而且凤将军也只是在边上看看,他们更不必多管闲事。

话说回来,凤将军跑到这里看那两位小公主,莫非……是来观察敌情的?毕竟,听说凤将军恨极了镜国的国王和王后,当年就是他极力主张攻打镜国的,时隔多年,凤将军仍旧耿耿于怀,不愿泽国与镜国联姻,所以千里迢迢的跑回来找碴?

他们这么想,真是冤枉凤穿云的。

凤穿云这次悄悄回京,真是专程来看望自己两位小侄女的——没错,他视月雪珠、月云珠为自己的亲侄女,而不是敌人之女。

说起来也真是有点荒谬。八年前那场未开即停的战争,他亲眼看到凤衔珠如何利用、算计君尽欢放在她身上的那份真心后,就对凤衔珠生出淡淡的惧意和强烈的敬佩之意来,不仅不再怨恨、仇视凤衔珠,反而有种“不愧是我凤家的血脉,够强,够狠”的骄傲感和认同感。

非要解释清楚这种改变和感受的话,大概就是凤衔珠凭实力“征服”了凤穿云。

凤穿云当时就想,如果凤衔珠和君尽欢在一起,一定能横扫天下,开创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可惜了……不过,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君尽欢稳稳的掌控了泽国皇权,未来完全有希望将泽国改为“丰国”,而他自己也成为了泽界最有实权的人物,他对这样的发展颇感满意,对凤衔珠不肯归顺君尽欢的不甘、遗憾也慢慢淡去了。

前段时间,他听说君尽欢有意与镜国联姻,还邀请到了镜国的两位小公主前来天泽城做客,心里就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凤衔珠的嫡生血脉想来也肯定是人中翘楚,若是能与王爷的血脉结合,必能生下完美的后代,这对丰国是天大的好事啊!

同时,他也非常想见见传说中那对据说生得宛如小仙女下凡的小侄女,不过他没有跟君尽欢提,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敌视镜国派,还曾经跟凤衔珠闹得你死我活,至今没有往来,他也要面子的是不是?

所以,他迅速安排妥当军中的事务,只带了几个亲信,乔装秘密前往天泽城,到了天泽城才跟君尽欢打了声招呼,悄悄过来看望小侄女。

“不愧是本将军的侄女……”他看了好一阵子,很是满意的点头,“聪明,美貌,勇敢,讨人喜欢,天生福气……”

他身边的几名亲信也纷纷附和“恭喜将军有一对这般聪明可爱的小侄女,莫说您了,就是我们做梦也想生一对这样的女儿哪。”

“就你们也配?”凤穿云瞪眼,“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们长什么样。”

“将军说的是,这样的小仙女,咱们也只能做做梦了。”

“做梦也不准。”凤穿云哼了哼,收回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两位小侄女身上,摸着下巴喃喃,“依照镜国皇室的传统,绝对不会允许两位公主嫁给同一个男人,也就是说,我的一个小侄女至少还是名花无主,想我也有十几个儿子,有几个儿子条件还不错……”

他琢磨了片刻后,转头,盯着身边的军师“我问你,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的儿子娶到我的公主小侄女?”

他身边的几个人瞬间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吃惊的看着他,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呃,将军的儿子绝对不是癞蛤蟆。

没被问的几个人迅速把嘴巴闭上,看着前方,装作没听到将军的话,这么天方夜谭的问题,还是留给来自泽国的军师回答吧。

“这个……”军师抚着山羊须,沉吟,“镜国两位小公主深受镜国百姓爱戴,又都可继承镜国王位,按理,她们的婚事应由镜国国王和王后做主,不过,镜国国王和王后都是不受世俗规矩之人,又爱女如命,老朽认为,两位小公主的婚事最终还是由两位小公主做主。任何男子想娶她们为妻,必须获得她们的芳心,才有可能心想事成。”

“这镜国的女人都上天了,区区婚事搞得这么麻烦,直接由父母决定不就好了?”凤穿云骨子里还是看不上女人的,嘀咕,“那你说,我的儿子要怎么样才能赢得我小侄女的心?”

军师苦笑,看着前方那群正在遛马的人群“赢得两位小公主的芳心若是这么容易,王爷和皇上还需要大兴动众,耗费这么多时间和心机讨两位小公主开心?”

凤穿云也看了看前方,想想王爷这段时间来干的事情,不由点了点头“也是,我小侄女什么人,哪能轻易就被男人娶回家的?”

随即他瞪眼,冷冷的道“军师,我要你告诉我我的儿子怎么样才能娶到小公主,不是要你告诉我这事儿有多难。”

“老朽正在想……”

“想快点,不然我小侄女都被人订走了,难道要我去抢?”抢别人的女儿没问题,抢凤衔珠的女儿,这不是找死吗?

第772章 番外十二

“老朽想啊,两位小公主年纪还小,肯定不知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和婚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将军也不必着急给少爷们订亲。”军师慢慢摸着山羊须,慢慢的道,“不过,两位小公主的身边一定不乏求亲者,我建议将军从各位少爷中挑一个最合适的,送给两位小公主当侍卫或者玩伴,如此长期相处,说不定有机会获得公主的芳心。”

“唔,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我的儿子多着呢,别说送一个了,送几个都行。”凤穿云道,“我的儿子你都见过吧,挑那几个比较好?”

“老朽觉得挑一个就好。”军师摇头,“镜国一定会对两位小公主保护得很好,不可能让不熟悉、不信任的人尤其是男子陪伴,将军若是挑两位以上少爷送到公主身边,镜国那边一定会起疑,王爷这边只怕也会心生不悦。”

“是哪。”凤穿云想到君尽欢,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鬓边的头发,“我送两个儿子到两位小公主身边,王爷会怎么想?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跟王爷抢人。”

“是这个理儿。”军师点头,“另外,想送人到两位小公主身边,一定得有名正言顺、让镜国国王和王后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军,你能想到什么理由?”

“我想得到,还要你做什么?”凤穿云瞪他,“你来想。”

军师无奈,只得使劲想,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想到了好几个,但都感觉行不通……”

凤穿云不耐烦道“你想到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我来决定。”

军师“我想到要不要将少爷以奴隶之名送给两位小公主,就当是王爷送给两位小公主的礼物,但镜国没有奴隶,也严禁任何人蓄养奴隶,此法不成。”

凤穿云嗤笑“这月镜离和凤衔珠就是事多,连个奴隶都不敢养……”

军师“我也想了要不要将少爷送给两位小公主当老师、师傅什么的,但镜国皇室不太可能允许年纪比较大的异国男子待在公主身边,而年纪小的,也没有能力教导两位小公主。”

凤穿云叹气“唉,可惜了我那几个功夫好的儿子,个个都能以一挡百,配我那两个小侄女倒是挺合适。”

其他几名亲信面面相觑,都在心里道,那几位少爷的确功夫了得,可是、可是您也得看看他们的长相啊,两位小公主从小看着月镜离的脸长大,这让她们怎么吃得下那几位少爷的脸?

呃,他们的意思绝对不是说那几位少爷长得不好,毕竟将军长得英伟,将军的女人也都不是丑的,只是、只是他们跟公主站一块,怎么看都是狼虎配小白兔……旁人看着都发怵。

军师又道“我还想到,是不是让少爷前往镜岛,想办法混进镜国的皇室当侍卫或宫人,这样也许有机会靠近两位小公主,但是这么做想成功主要靠运气,靠运气成事,唔,我觉得机率不是不大,而且一旦镜国查出少爷隐藏真实身份,恐怕要怀疑他是奸细了……”

凤穿云拧眉“是男人就该坦荡荡,这种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出息呢!”

“还有,要不要干脆让少爷们来京城和进皇宫,也接触接触公主,但,王爷和皇上只怕都不高兴……”

“还有,以养病之名送少爷去镜岛休养,顺便接触两位小公主,这名义倒是合适了,可一个病弱的少爷只怕不得镜国国王和王后的意……”

“还有……”

“还有……”

军师一口气列出了六七个法子,他自己摇头,凤穿云也摇头。

最后,军师叹气“老朽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凤穿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告诉你,这事你想不出好的法子,就别想告老还乡,一直待在军中好了。”

这位军师已经五十几了,跟着凤穿云十几年,长年累月的奔波劳累,用脑也用得厉害,头发都快掉光了,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好点的日子,他做梦都想告老还乡,回到他在京城的宅子里跟年轻老婆养老,不用再在军中看一群野男人打打杀杀的。

因此,军师听到凤穿云这话,当即急了,眼珠子转了转后“将军,其实我还有一个法子,这个法子肯定行得通,但可能会委屈将军,我不敢提,怕将军骂我。”

凤穿云狰狞“说,我不骂你就是。”

军师定了定神“我觉得将军可以写封信给镜国王后,表达和解之意,然后您就说您为了表示诚意和歉意,特地挑了一名母亲为泽国人、又聪明又善良的儿子送给两位小公主当伴读和侍从,这位小少爷去了镜国以后就跟泽国没关系了,一生只为两位公主效忠,任由两位公主生杀予夺,镜国不必担心这位小少爷会成为泽国的奸细或对公主不利,如何?”

他再怎么说也是泽国人,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不如便宜了拥有泽国血统的少爷。

“唔,这个办法好像不错。”凤穿云放开军师,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其他亲信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不过,这相当于让将军向凤衔珠低头,将军做得到么?

没想到凤穿云很快就决定了,拍着军师的肩膀笑道“好,这事就这么办了,这信由你来写,你要写得好一点,别丢了本将军的脸!还有,等会我会去见王爷,跟王爷通报一声,相信王爷也乐见我们兄妹们和好。”

众亲信意外得下巴都要掉了,一名亲信低声问道“将军,这会不会太委屈您了?”

“委屈什么?都是自家人,道个歉,赔个礼,有什么丢脸的?”凤穿云给了他一个耳刮子,骂,“王爷跟月镜离的仇更深,王爷都能胸怀宽广的主动提出联姻,还要跟镜国签署贸易协议、和平协议,我一个大男人主动哄自己的亲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不愧是将军,胸怀果然宽广。”几名亲信都纷纷夸道,“小的祝贺将军与凤皇后和好,早日结成亲家,亲上加亲。”

“那是当然。”凤穿云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军师,“你说,我儿子中哪一个最适合送给镜国?”

已经有了人选的军师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老朽觉得八少爷最合适。”

“老八?”凤穿云想了想,拧眉,“他也太弱了吧?”

他的八儿子是泽国女人所生,长得像个小姑娘,除了读书厉害,别的都不行,他并不讨厌这个儿子,平时多有照顾,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弱点好,弱一点凤皇后才放心啊,您送个厉害的过去,凤皇后和月镜离能放心让他待在两位小公主身边?”军师道,“八少爷年纪与两位小公主相仿,打出生起就跟着您到处跑,见过很多世面,性子柔和,与世无争,但又能文能武,陪两位小公主读书、习武和玩闹是最合适的。”

“这个嘛……”凤穿云陷入思考,“让我想想。”

第773章 番外十三

“老朽觉得八少爷合适,还有两点原因。”军师补充,“一是,八少爷的母亲已经过世了,母亲那边又没有什么亲人,这样的他去了镜国以后,镜国才不担心他心向泽国,向泽国通风报信什么的。

二是八少爷还有个妹妹五小姐,五小姐虽然年纪小,可是温驯乖巧,兄妹俩的感情又是极好,将军可以让五小姐跟着一起去,这样,兄妹俩都陪在两位小公主身边,便没有人会担心八少爷会对两位小公主不利了。”

先天条件那么好的八少爷、五小姐跟在凤穿云这样的武将身边太可惜了,他们再出色也不会得到凤穿云的赏识,长大了无非就是用来联姻、为其他少爷小姐所用或者被当成礼物送给别人,不如去镜国当凤衔珠的侄子。

凤衔珠此女颇有气度和胸怀,想来不会亏待这对兄妹。

他这番话说得这么有道理,凤穿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当即又拍拍军师的肩膀“行,就这么定了,我等会就去跟王爷说。”

而在马场上,不知母亲还有个亲哥哥的两位小公主终于骑累了,来到马场旁边的靶场上,坐在亭子里一边吃冰镇的水果、糕点,一边看君运来和月澈比箭。

比试的结果是月澈百发百中,君运来大概是百发八十中的比率,云珠一脸崇拜的看着月澈“澈哥哥好厉害,全部都射中了呢,不愧是澈哥哥。”

月澈有点尴尬的笑笑,并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哪里哪里,我年纪比皇上大这么多,成绩只比皇上好那么一点点,严格说来我并没有赢,皇上以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水准,还挺了不起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君运来虽然没有任何实权,什么事情都由他的父亲来处理,但他也绝非平庸之辈。

“哪里哪里,输了就是输了,无需给自己找理由。”君运来先是摇摇头,而后顿了一顿,“若说我勉强算是小有成绩,都是我父王教得严,教得好。”

他这么说,一来展示了自己的谦逊与气量,一来也说明他家教严格,绝非纨绔子弟。

雪珠道“皇上真是谦逊呢。”

君运来笑笑“哪里哪里,实话实说罢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一番表现多多少少都搏得了镜国侍从的好感,月满盈不想继续给君运来表现的机会,出声“皇上,已经到午时了,两位公主该午憩了,我们就先回去歇息如何?”

“好,我和两位妹妹玩得太开心了,都忘记时间了。”君运来道,“我现在就送两位妹妹回去。”

两位小公主确实玩得很累了,回去后就淋浴换装,然后呼呼大睡。

君运来却没有午憩,而是来到御书房,给父王批阅的折奏加盖皇帝印章,虽然他没有任何实权,但他名义上仍然是皇帝,这些折奏他怎么样也要看一看的,当然,他只能看,绝对不能妄谈和泄秘。

这些折奏其实也可以交给太监盖章,不过父王让他自己盖,他就不敢假手他人,他猜父王会这么要求他,是为了培养他治国理政的才能和经验,当然,关于这一点,他也是不敢问的。

把所有奏折、文书都盖完章后,他才坐着轿子,返回盘龙宫。

刚刚回到盘龙宫,他才想小睡一会,就有一名小太监在他耳边低声道“皇上,今晚不是有迎接两位小公主的宫廷宴会么,奴才听说二殿下很是觊觎两位小公主,暗中打探两位小公主的喜好和习惯,还打算今晚在宴会上表演杂耍,找法子亲近两位小公主……”

君运来听得脸色就是微微一沉,不咸不淡的道“朕听说二弟对牛奶过敏,他若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不小心喝了牛奶,到时出现严格的过敏症状,好几天都不能见人,那可怎么办?”

二殿下就是他的二弟,只比他小几个月,并不是宫里的妃子所生,而是像他一样其实是父王养在宫外的女人所生,因为各方面的条件、表现都不错,破例被父王接进宫里成了“二殿下”,并被过续到某位侧妃的名下。

这个二弟平时表现得相当乖巧,但他知道这个二弟其实是有野心的,想跟他争宠,只是实力和胆量都不够,搅不出什么风浪,而父王应该也知道二儿子的心思,但从来不管,他猜父王应该在暗中默许了儿子间的这种较劲。

当然,他并不知道二弟的生母是谁以及二弟进宫前的经历,也不敢去问去查,他猜这个二弟就像他一样,是他父王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下来当“备用”的,且父王养在外面的“备用”儿子恐怕也不止他们两个,若是他不合父王的意,父王随时可以找到别的儿子代替他。

每每想到父王的才能、心机、手段,他就发自骨子里的感到崇拜和恐惧,完全没有半点不甘、不满和违逆之心,他觉得他到死大概都不敢违背父王的意思。

他能做的,大概就只是对付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了——当然,这些人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哎哟,今晚的宴会这么重要,二殿下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小太监轻拍大腿,一脸机灵的道,“奴才这就去叮嘱一下二殿下的奴才们,让他们小心点,千万不可让二殿下在宴会开始前喝牛奶。”

“去吧。”君运来对这名小太监的“懂事”还是很满意的,“朕很累了,大概要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叫醒我。”

“是。”小太监出去了,去找皇上放在二殿下身边的眼线,让对方必须想办法让二殿下在宴会开始前喝牛奶。

他回来后也没有跟君运来汇报结果,君运来也没问,总之,傍晚的时候宴会开始了,二殿下突发全身过敏,症状颇为严重,无法出席宴会。

本来,这场欢迎宴会应该在雪珠、云珠两位小公主进宫的昨天晚上就该举行了,但君尽欢担心两位小公主过于劳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有些不适,这才改到今晚进行。

宴会的规模很大,所有嫔妃、皇子公主和部分皇室元老、朝廷重臣以及京城的千金小姐都出席了,君尽欢也出席了宴会,他没有向两位小公主介绍任何宾客,只是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位小公主进场,向所有宾客介绍了两位小公主的身份。

他那种宠溺的眼神、口气和举动,让所有人都明白,摄政王是在含蓄的告诉他们“你们都要认识这两位公主,这两位公主受本王庇护,你们不得对这位小公主有任何不敬,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能受邀参加这次宴会的宫外宾客们心里也清楚,摄政王让他们出席这次宴会,也代表着摄政王对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的重视,他们又哪里敢小看两位小公主?

所以,整个宴会下来,没有任何人敢对两位小公主有任何不敬、不当的言行,都变着法儿去夸、去哄两位小公主,还有很多人现场表演各种才艺,这让雪珠、云珠很快就放松下来,玩得很是开心,悄悄跟君尽欢和身边人说“泽国的人挺好的啊,热情好客,对我们很好呢……”

君尽欢笑得温柔、亲切“是的呢,泽国是个好地方,泽国人也很好,你们多在泽国走走,一定会喜欢泽国的。”

“嗯嗯,”两位小公主使劲点头,“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玩呢,运哥哥说了,先带我们在宫里玩几天,然后再带我们出宫玩。”

镜国众人听了,都在心里叹气,虽然王和王后把两位小公主教育得很好,但两位小公主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泽国人很好?呵呵。

第774章 番外十四

两位小公主在泽国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月镜离也对两个宝贝女儿牵肠挂肚,对凤衔珠叹气“她们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与我分别也两个多月了,难道就不想我么?”

女儿长这么大,与他分别的最长时间也不过一个月左右,那时他需要去镜国的多个岛屿进行巡查,体察民情,期间还遇到风暴,耽误了行程,这才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

他还记得那次他回到镜岛时,两个宝贝女儿亲自跑到码头接他,一见到他就扑上去,一个抱着他大腿不放,“哇哇”的哭,一个就揪住了他的袖子,红着眼睛巴巴的看着他,他当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又是幸福。

现在离那时才过了多久啊,她们出门这么久怎么就不想他呢?

“谁说女儿不想你?”凤衔珠笑笑,给他挟菜,“今天月满盈来信了,说雪儿和云儿逛完江南的几十处美景和古迹后,又想家了,吵着要回家,君尽欢也答应马上送她们回家。

哪料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君尽欢给她们讲了许多中原侠客的故事,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一点光’到处行侠仗义,人剑合一,人在剑在,人亡剑消,然而从没有人见过他身上的剑,也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剑长什么样,他的剑到底长什么样、又藏在他身上的什么地方便成了江湖的一大谜,至今未解,有人说他的剑已经融进他的里,变成了他的骨头什么的。”

“这个故事也传得太扯了。”月镜离微微拧眉,“不过,这故事很好听,我也觉得很有趣,雪儿和云儿一定很喜欢。”

“谁说不是呢。”凤衔珠苦笑,“雪儿写了很长的信回来,里面提到了君尽欢讲的这些故事,除了天下第一剑客,还有什么江湖第一刀——屠魔刀。传说这把屠魔刀能辨认坏人,只要遇到坏人,这把刀就会发出正义的铮鸣之声,屠魔刀刀主便会拔出这把正义之刀,将坏人斩于刀下。

与天下第一剑客相反的是,屠魔刀很好认,但刀主却总是戴着面具,从来没有人见过刀主的真面目,只知道这位刀主似乎活了很长的时间,很多坏人想杀他却都没能成功。屠魔刀的刀主究竟长什么样、年纪多少、什么来历同样也成了江湖的一大谜语。”

“君尽欢一定加进了很多他自己编的故事情节。”月镜离道,“雪儿和云儿都爱听故事,这种民间侠客的故事听得比较少,更是几乎没有接触过江湖人,现在听到这些故事,只怕欲罢不能了。”

“是啊,雪儿把君尽欢讲的这些故事都记了下来,写成了一本厚厚的书。”凤衔珠叹气,“你还要听么,或者待会自己去看她的信?”

“我先听你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月镜离拥着凤衔珠,两人相偎着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君尽欢瞎编的这些故事挺有趣的,连我都想听一听。”

凤衔珠笑笑“还有江湖第一侠女的故事。据说这位江湖侠女患有一种怪病,长得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永远不会再长大了,她经常打扮成小姑娘去骗坏人,装得很天真、很无知的样子,然后把坏人整得很惨很惨,她帮过、救过哪些人又是好多个小故事了……”

“还有一位云游四海的和尚,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收一个品性好、有正义感的孩子为徒,教他们功夫,让他们行侠仗义,这么多年来他教出了很多厉害的侠客,但他每个地方只去一次,绝对不会去第二次,他离开徒弟后也绝对不会再见这个徒弟,他的徒弟们都在到处找他,想对他尽孝,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位和尚的来历和行踪……”

“还有一个秘密高手叫酒鬼,他不喝酒的很普通,走在街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然而他只要喝酒就会变成鬼一样的高手,喝得越多越厉害,一旦喝醉就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不过他只有遇到坏人和坏事时才会喝酒,而且喝得再多也不会伤害无辜……”

……

凤衔珠一口气复述了君尽欢讲给两位小公主听的十几个故事,说完后苦笑“这些故事这么有趣,哪个小孩子能不爱听?可恶的是君尽欢偏偏不一次说完,每次只说一个江湖故事,讲足了半个时辰就结束,雪儿和云儿的胃口都被他吊起来了,想回家的心思都被磨掉了。”

“虽然我不喜君尽欢,但我必须承认,他确实是揣摩人心的高手,他要哄雪儿和云儿开心绝对不是难事,甚至要俘获她们的心也不在话下。”月镜离叹气,“我猜,他给雪儿和云儿讲了这些故事后,是不是又诱惑她们说,这些侠客目前正前往中原,要进行十年一度的华山论剑之类的大会?”

“是啊,君尽欢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我们。”凤衔珠“噗哧”笑了,端起一边的椰汁糕,慢慢的吃,“君尽欢告诉雪儿和云儿,天下第一剑客和江湖第一刀客长年被人拿来作比较,经常有人为了谁更厉害这个问题大打出手,两人烦不胜烦,决定在中原第一镖局的屋顶上进行平生唯一的一次较量,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整个江湖都轰动了,无数江湖人纷纷前往中原想目睹这场顶尖的、绝无仅有的对决,包括什么江湖第一侠女、第一侠盗、云游和尚等等,他也决定带君运来一起去看看,问雪儿和云儿要不要一起去,看完了再回镜国。”

“雪儿和云儿应该抵挡不住这种诱惑。”月镜离拈起一块酸枣糕,放进凤衔珠的嘴里,“她们难得去泽国一次,这次回来后还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而且江湖顶尖高手的对决十年难得一遇,她们一定会想去看看的,何况现场还会有其它神秘的顶尖高手出现,两个丫头的心只怕已经飞到中原了,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猜,这些所谓的江湖第一,要么就是被君尽欢逼着出现,要么就是君尽欢找人冒充,一切只为了哄雪儿和云儿高兴。”凤衔珠道,“虽然想到两个丫头被他收买了人心,我心里有些郁闷,但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顿了一顿“不过,君尽欢这人做事,目的向来不单纯。他这次会花这么多时间,亲自带雪儿、云儿去中原,恐怕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去中原巡察,暗中处理一批不太听话的江湖人。”

“确实,君尽欢已经收拾尽了不听话的朝臣,但泽国的江湖人对君尽欢并不是很服气,游离于朝廷的管治之外,甚至散布对君尽欢不利的消息。”月镜离道,“君尽欢想对付他们应该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时间了。”

“唉,只要君尽欢能保护好那两个小丫头,随便他把她们带去哪里玩吧。”凤衔珠抚了抚已经很明显的肚子,“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两个小丫头此次泽国之行,定会大涨见识的。”

“待她们回来,该轮到她们给我讲故事了。”月镜离唇边泛起轻笑,“待你腹中的孩子出生,她们两个也可以给小弟弟、小妹妹讲有趣的故事了。”

第775章 番外十五

又过了一个多月后,离岛巡防的月镜离回到皇宫“雪儿和云儿已经启程回国了么?”

“唉,没呢。”凤衔珠叹气,给他倒茶,“两个丫头在中原玩了将近一个月,玩累了又嚷嚷着想回家,但在茶楼里听说书的时候,说书先生说起西北边大草原的种种,什么万马奔腾、声如倒海,什么风吹草低现牛羊,什么中原和江南的烤羊肉跟草原上的烤全羊相比都是猪食,听得两个丫头又心动了。

更甚的是,她们住的地方出现了几只小羊羔,很招她们的喜欢,泽国的侍从说大草原上全是这样的小羊羔,成百上千的在草原上散步,咩咩的叫,就像一朵朵白云在绿色的毯子上飘浮,场面非常的好看。”

月镜离想都不想就能猜到“于是两个小丫头又心动了,想去大草原看看?”

镜国人虽然不爱养马,但马在镜国也并不罕见,可羊就不一样了,别说活的小羊羔,就是羊肉在镜国也是稀罕的食材,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两个小丫头会对羊羔有兴趣也符合常理。

“是啊。”凤衔珠道,“说书先生还说,大草原上的鹰是神的坐骑,体形最大的鹰长得比人还高,张开翅膀时能长达一丈,扇起羽翼时能扇起一片旋风,两颗眼睛比鸡蛋还大,两只爪子像两把铁钩,能把整只老虎抓起来,吊在空中飞。说真的,这样的鹰我也想亲眼看看啊。”

“呵呵,君尽欢不去写书实在可惜了。”月镜离听得忍不住笑了,“草原的故事编得也很有意思,也难怪两个小丫头心动。”

“这一去,恐怕又要好长一段时间了。”凤衔珠道,“两个小丫头去草原上看看也好,那毕竟是其它地方见不到的景观,只是,看过之后只怕还是回不来。”

“我也这么想。”月镜离轻吻她的额头,“我们家的小公主这么可爱,君尽欢哪里会舍得让她们这么早回来?”

两人又腻了一会儿后,凤衔珠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凤穿云这次亲自给我写了一封信,表示时过境迁,大家各自安好,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无需再提,他希望能与我和解,即使不能化敌为友,至少不必再对立或将仇怨延续下去。”

月镜离道“你可愿原谅他?”

凤衔珠道“只要他不再与我为难,我也不想给自己树敌,再且,他在泽国,我在镜国,今生很难再见,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

月镜离道“他忽然写信给你,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事吧?”

“确实还有一事。”凤衔珠微微一笑,“他说他已经悄悄见过了雪儿和云儿,甚为喜欢,但没有相认,他就想送给雪儿和云儿一份礼物,同时也为了表示对我的歉意,他想将他的第八个儿子和第五个女儿送给雪儿、云儿当玩伴兼侍从。

他的第八个儿子为名凤小东,今年也是七岁,第五个女儿为凤小西,今年五岁,母亲是泽国女子,颇有几分才学,一年前刚刚病逝,娘家那边早就没有什么亲戚了。他说这两个孩子性子温驯,懂事,身体健康,脑子还算聪颖,都喜欢读书,凤小东也习武,只是不精,但陪雪儿和云儿读书、习武、玩闹都不成问题,另外,雪儿和云儿若是遇到危险,这两个孩子还可以替她们挡刀。”

月镜离道“你觉得他可是真心的?”

“应该是吧。”凤衔珠沉吟,“以他的性格和如今的地位,根本不必讨好我,他会向我提出和解,有可能是得了君尽欢的授意,也有可能是他终于认清了现实,觉得与我为敌,不如与我和解。”

月镜离又道“你可会接受凤小东与凤小西?”

凤衔珠转头看他“你呢,意下如何?”

月镜离思索片刻后“这两个孩子是你的侄子和侄女,也是雪儿、云儿的堂哥和堂妹,你在镜国没有亲戚,若是他们秉性不错,对我们一家子心怀善意,我觉得这并不是件坏事。”

凤衔珠道“经过君尽欢应允,凤穿云已经把凤小东和凤小西送到了雪儿、云儿的身边,不过他并没有说明这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君尽欢挑出来陪她们玩的孩子,我想,这是君尽欢在借机考察这两个孩子,也是做给我们看的。

如果这两个孩子品性不错,又与雪儿、云儿玩得来,君尽欢应该会正式提出将这两个孩子送给我们;如果这两个孩子不得雪儿、云儿的喜欢,那我们自然是不能收的。”

月镜离柔声道“离雪儿、云儿回来还有颇长一段时间,就让月满盈、月澈看看这两个孩子如何,如果确是好孩子,就带回来吧。”

凤衔珠点头“你这边也没有直系的亲人了,我生下孩子后要忙于照顾孩子,恐怕没有很多的时间陪雪儿、云儿,她们若有党兄妹作伴,确也是一件好事。”

她和月镜离都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多的家人、亲人,所以她心里其实还挺喜欢有侄子、侄女往来——只要不像凤穿云那样对她就好。

月镜离笑笑“你给两个丫头回信时,就说你快要生了,让她们快些回来,要不然就见不到小弟弟、小妹妹刚出生的模样了。”

两个小丫头对刚刚生出来的小娃娃是怎么样子好奇得很,在宫里的时候天天都追问小弟弟、小妹妹什么时候生,她们听说刚出生的孩子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后,成天嚷嚷着要当小弟弟、小妹妹睁开眼睛后第一个要看到的人,要所有人务必记得提醒她们这个重要的时刻。

衔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这两个小丫头总不可能一直乐不思蜀吧?

如此,半个月又过去了,凤衔珠又收到了两个女儿及月满盈的来信,对月镜离道“两个丫头在大草原上玩了十几天,终于又玩累了,想回家欢迎小弟弟、小妹妹出生,但君运来告诉她们,我至少还要两个月才会生下孩子,让她们不必急着回来。”

月镜离道“这个理由不可能说服两个小丫头吧?”

“当然不能。”凤衔珠道,“但君运来又给两个小丫头讲了北方的故事,什么十几丈高的瀑布,就像从天上流下来一样;什么一口能吞下一个大活人的大蟒蛇和一口咬死大蟒蛇的大老虎,还有一掌能拍死一个壮汉的野熊;还有什么成群的梅花鹿、傻孢子等等。

更神奇的是,君运来等人还告诉两个小丫头,说北方有很多千年不化的冰山,几千年前的人死了以后被埋在冰山里面,尸体不腐烂,跟生前一样,见到的人无不震惊;望不到边的大森林里生活着活了几百年的野人,这些野人起码有一丈高,脚印比她们的脑袋还大,能够生擒猛虎、野熊等猛兽……

这些可怕、神秘的猛兽和野人非常罕见,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有可能见到他们。见到他们的人如果被吓坏了,就会被猛兽和野人吃掉,但如果见到他们的人如果不怕他们,与他们对视好一会儿后都能保持清醒和冷静,猛兽和野人都会丢下自己找到的东西,然后离开……”

第776章 番外十六

凤衔珠觉得自己都要说得上瘾了“如果这些还不够吸引人,那还有更神奇的故事,比如大森林里有活了上千年、上万年的人参,这些人参都成精了,长得跟小婴儿一样,见到人就跑,如果有人能捉到它们,吃下去后就能长生不老,包治百病。

有许多人会专门跑去大森林寻找人参精,想送给父母和孩子,但只有最最坚强、最勇敢、最孝顺的人才能见到人参精,准确的说,人参精只在这样的人前现身,露个破绽给他们抓到根须带回去……

还有啊,大森林里生活着神奇的小精灵,这些小精灵大概只有拳头这么大,长着美丽的翅膀,身体闪闪发光。月光明亮的晚上,这些神奇的小精灵就会出现,在树林里和花丛间飞来飞去,如果有人见到她们,诚心向她们许愿,她们就实现他们的愿望……”

月镜离听到这里,也不禁苦笑了“两个丫头就算前面可以忍得住,只怕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想去大森林里看看传说中的人参精和小精灵,想给你和刚出生的弟弟妹妹许愿和寻找最好的礼物。”

“修正一下,不只是给我和准备出生的孩子,也包括给你许愿和寻找人参精。”凤衔珠笑笑,“两个小丫头在来信中都说了,她们是勇敢的公主,才不会被冰山和大森林里的怪物、野兽吓到,她们还要去寻找人参精和小精灵,让我们等着她们的礼物。”

月镜离笑道“这两个小丫头实在天真,就这样傻傻的被骗去北方了,不过,君尽欢和君运来编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有趣,如果我是个孩子,听到这样的故事,一定也要去看看的。”

“确实,连我每次收到来信的时候都在想,这次又有什么好听的故事。”凤衔珠道,“两个丫头既然玩得这么开心,又能大涨见识,去就去吧,晚些回来也没关系。”

“我也这么想。”月镜离拥住他,“不过,希望她们这次去了北方后就回来,千万莫要被骗去遥远西边的沙漠,否则,待她们回来时只能我们都老了。”

“瞧你,说得这么夸张。”凤衔珠嗔道,“依我看,这两个小丫头再怎么爱玩,君尽欢再怎么编故事,她们离家半年应该也是极限了。君运来在信中也说了,他到时会护送两个小丫头从东北沿海坐船南下,海流是从北流向南的,这个季节还是顺风,速度会比平时快得多,应该能赶得及在我生子之前赶到。”

“希望这小子说到做到。”月镜离冷哼,“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娶我女儿。”

就这样,一晃两个月又过去了。

这一天的月神山,整个皇宫异常紧张,上上下下都将注意力调到最高,一面加强戒备,注意是否有任何可疑人物、可疑事件、可疑物品出现,一面都在关注着月神宫的动静,做好了随时帮忙、跑腿的准备。

因为,凤王后准备生了。

而在月神山下,一直在关注王后生产的百姓们也纷纷聚集在海神和月神的雕像下,祈祷王后顺利生产,为镜国皇室开枝散叶,造福子民。

凤衔珠疼了整整一个白天,从早上痛到晚上,待到月亮终于在天空露出全脸时,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呜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哭声非常响亮,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响亮,几乎响彻了整个皇宫,这说明孩子非常健康。

皇宫所有人在听到这样的哭声后无不欢欣,奔走相告,然后不住的问“王后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快说啊,急死人了——”

产房外,月镜离刚想冲进去看看受了一天苦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两名产婆就各自抱了一个孩子出来,兴奋的道“恭喜陛下,王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小公主和小皇子生得白白净净的,非常健康——”

“王后呢?王后身体可好?”月镜离顾不得看孩子,急问。

“陛下放心,王后只是有些虚弱和疲惫,身体并无大碍,奴婢们在给她更衣,请陛下片刻后再进去看望王后。”

“那就好,谢谢母亲保佑,谢谢姐姐保佑——”月镜离心里一块巨石落地,他先对着月牙岛的方向行了一礼,而后才站起来,伸手去抱其中一个孩子,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来回的扫,怎么都看不够。

“这位是小皇子,他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这位是小公主,天生美人尖,两个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呢,恭喜陛下——”

而在四周,所有人都已经在欢呼了“又是孪生!连续两胎都是孪生,这在镜国的数百年历史上还是头一次呢,天佑镜国啊——天佑我镜国啊——”

“这又是吉兆啊,王后果然是海神和月神赐给镜国的福气,有海神和月神庇佑,镜国繁盛之势不可挡啊——”

“三位公主,一位皇子,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女王陛下,您在天之灵都看到了吗,皇室正在光复,镜国正在变强,一切都在好起来,你所期望的太平盛世一定会很快到来的……”

“感谢海神,感谢月神——”

无数人跪下来,向着海神雕像和月神雕像的方向跪拜。

在很多国家,王后生下双胞胎是不祥之兆,双胞胎中必须有一人要死或者被彻底抛弃,但在镜国却恰恰相反,王后生下双胞胎是极好的兆头,意味着双胞胎中一个代表海神、一个代表月神,海神与月神共生将会最大限度的庇佑镜国,实现镜国子民渴望的太平盛世。

八年之前,凤衔珠只是对君尽欢说了数句,君尽欢便撤兵停战,凤衔珠因此被镜国人视为福星和救星,随后月镜离要与凤衔珠成亲时,镜国上下无人反对,特别是凤衔珠成亲一年后便生下双胞胎公主,更是被镜国百姓视为月神、月神派来造福镜国的使者,深受镜国百姓拥护和爱戴。

此外,在镜国皇室的历史上,女王或王后生下双胞胎的现象并不多见,月镜离的母亲——月溶溶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女已是少见,这次凤衔珠连续第二胎生下双胞胎,在镜国历史上更是绝无仅有,可以想象,镜国上下将会有多狂喜。

这不,白发苍苍的月空激动得满面红光,胡子都在颤抖,近乎声嘶力竭的道“快,快派人去月神广场响亮九声钟鼓,向所有百姓宣布这个好消息,普天同——”

“父王,母后——”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冲进来两个小小的身影,像两颗小炮弹般冲到月镜离身边,像小青蛙一样跳着嚷嚷,“我们回来了,我们要看弟弟——”

“不,一定是妹妹,我想要妹妹,快让我看妹妹——”

“雪公主,云公主,你们可回来了,回来得正好,快来看小皇子和小公主!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王后这次生的又是双胞胎,一个是小皇子,一个是小公主,长得跟你们一般好看呢……”

“啊,有小弟弟,还有小妹妹,母后好厉害呀!”两位小公主都很开心,“快让我们看看!”

月镜离蹲下来,让两个宝贝女儿看新出生的弟弟和妹妹“这个是弟弟,这个是妹妹,你们看,长得是不是你很像你们?”

第777章 番外十七

云珠冲两个小婴儿做鬼脸“嘻嘻,他们的脸皱巴巴的,长得像雪珠……”

雪珠哼哼“哼哼,他们长得才不像我呢,不过他们的性格一定像我这么淑女,才不会像你这么熊,熊孩子……”

“熊孩子”这个词是雪珠在泽国学到的新词,她觉得云珠就是个熊孩子。

月镜离笑笑,将手中的襁褓交给一名产婆,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分别在她们的额上亲了交,随后走进产房。

产房里,凤衔珠已经换好了衣服,喝过了补品和膳食,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点,但脸色还是苍白,眼神却透着喜悦和满足。

“衔珠,你辛苦了,”月镜离坐在凤衔珠的身边,轻轻的将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口,“只恨我不能为你分担这样的疼痛,让你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

“没事。”凤衔珠有些虚弱的笑笑,“我现在很幸福,非常幸福,如果可能,我以后还想生。”

“你这么说,我很为难,生孩子让你得到更多的幸福,却也会让你承受更多的疼痛,也许,我们就养这四个孩子好了,大不了以后让我们的孩子多生一些,生几十个孙子。”

“当孩子多好,我真希望我的孩子们不要那么快长大。”凤衔珠轻轻笑笑,“刚才太累了,还没来得及看我们的孩子一眼呢……”

“雪儿和云儿刚刚回来,看到弟弟妹妹很新鲜,正在闹呢,我怕她们吵你。”月镜离吻她们的发丝,“让她们再闹一会儿,你再休息一会。”

“好……”凤衔珠闭上眼睛,“这房间血腥气有点重,我不想睡这儿。”

“好,等会我就抱你回我们的房间。”

“一般说来,产妇不洁,不宜搬回卧室……”

“胡扯。我妻子这么辛苦的生下孩子,乃是世间最伟大的母亲,岂有不洁的道理?谁敢再说这样的胡话,我定让她滚得远远的。”

凤衔珠又是微微一笑,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低声道“你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吧,不管你起什么名字我都喜欢。”

“很久以前我就在想,”月镜离轻抚她的发丝,“如果我有儿子,我就让他姓夜,夜听雨的夜,名字中也要有个‘雨’或‘雪’字,你觉得如何?”

“好。”凤衔珠轻声道,“那就叫夜听雪,如何?”

“夜听雪?听雪?”月镜离品味着这三个字,想起过去的种种,眼睛微微的湿润了,“这名字好极了,非常……非常好……听雨和镜雪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他紧紧的把凤衔珠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凤衔珠的头上,声音微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呢,”凤衔珠低声道,“我们是夫妻,是家人,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你都无需谢我……”

月镜离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间。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父王——母后——”雪珠和云珠跑进来,一个扑到月镜离身上,紧紧抱住月镜离,一个扑到凤衔珠身上,小心的抱住凤衔珠,“我们也要抱抱!”

“云儿好久好久没有被父王抱过了,云儿也想要母后抱,但母后很累了,需要休息,云儿就不要母后抱了……”

“我不要父王抱抱,我要父王和母后亲亲我……”

“好好,都依你们……”

月镜离和凤衔珠反复亲了两个宝贝女儿几口后,两位小公主才算安静了一点,这时产婆进来了,将两个孩子抱给凤衔珠看。

凤衔珠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眼睛微微的红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在两个孩子的额头轻轻的亲了又亲。

“母后,弟弟和妹妹叫什么名字?云儿想给弟弟妹妹起名字。”

“雪儿也要给弟弟妹妹起名字。”

“弟弟的名字已经起好了,叫夜听雪。”凤衔珠微笑,“夜是你们的姑丈——夜听雨的姓,雪字来自你们的姑姑镜雪公主,这是为了纪念你们的姑姑和姑丈。”

“喔——”雪珠和云珠似懂非懂的点头,对此并没有异议。

在她们很小的时候,父王就经常给她们说奶奶和姑姑、姑丈的事情,她们知道父王与姑姑、姑丈的感情非常深,父王直到现在都还在想念死去的姑姑和姑丈,经常看着姑姑和姑丈埋葬的月牙半岛。

“至于妹妹的名字,就由你们来取。”凤衔珠温柔的抚摸她们的脑袋,“你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好后再把妹妹的名字告诉父王和母后。”

“耶,好哦。”云珠欢呼,“我已经想好了,妹妹的名字就叫海珠,云珠,雪珠,海珠,那多好呀——”

“俗气。”雪珠撇撇嘴,一脸嫌弃,“我要好好想想,给小妹妹起一个优雅的名字,父王,母后,你们要等我哦,不可以听云珠的。”

两个小公主又吵起来。

月镜离只得道“你们的母后今日疼了一天,现在该休息了,你们先到外面用膳,我陪你们的母后睡一会,然后再去听你们讲泽国的故事,好不好?”

“好。”两位小公主看到母亲脸色苍白,立刻乖乖的,“我们先出去了,母后好好休息。”

两个小婴儿也被抱出去了,产房里安静下来。

月镜离拥着凤衔珠,直到她睡着了才出去,同时也注意到了站在月满盈身后、怯生生的手拉着手的两个孩子,他走过去,温和的注视那两个孩子“你们可是凤小东和凤小西?”

“是——”两个孩子先是呆了一呆,而后紧张的跪下来给他行礼,结结巴巴的道,“奴、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不是奴才,镜国没有奴才。”月镜离拉两个孩子起来,“你们的父亲还有泽国的皇帝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你们的父亲是凤皇后的亲生哥哥,也就是说,你们是凤皇后的侄子、侄女,雪儿和云儿的堂哥、堂妹?”

“父、父亲说过了,”凤小东紧张的道,“但父亲说,皇后娘娘认我们,我们才、才是皇后娘娘的侄子、侄女,否则我们就只是、只是皇后娘娘的奴才……”

“你们当然是凤皇后的晚辈。”月镜离伸出两手,分别摸摸他们的脑袋,“以后你们就叫我姑丈,叫凤皇后姑姑,凤皇后很想见你们,只是她现在太累了,睡着了,待她醒了以后我再带你们去见她。”

两个孩子互视一眼,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又对月镜离行礼“谢陛下,谢皇后——”

他们没有了母亲,父亲又不怎么重视他们,他们被送到遥远陌生的镜国,心里其实很害怕被抛弃、被欺凌,好在公主跟他们先得挺好,现在镜国的王和王后又愿意承认他们,他们总算稍微安心了一点。

“走吧,我们一起用膳,你们再跟我说说泽国的趣事。”月镜离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往外厅走去,餐桌边上,两位小公主已经朝他们扬起了手,笑得一脸灿烂。

月镜离看看身边的一群孩子,又回头看看产房,想到自己的爱妻,微微阖眸,掩住眼里几乎外溢出来的幸福。

不管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缺憾与痛苦,但他们终究获得了幸福,也拥有了家人、亲人,他们将会一直幸福下去,也会为了这份幸福而继续努力。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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