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轩辕武圣 - xp1024.com
《重生之轩辕武圣》


人到中年,还可以有梦想吗?

在城市中奔波,在车流中穿行,不知不觉,两鬓花白,已是年过四十,变成了标准的中年男人。每天要忙忙碌碌应付工作,要维系家庭,要接送小孩上学读兴趣班,要操心是否会被公司新人顶替,要按期交房贷……忽然有一天,我问镜子里面的自己——嘿,兄弟,你还记得年轻时的梦想吗?

年轻时,我有一个作家梦。

在这个梦里,我感到快乐、自由、以及燃烧的激情。为了追逐这个梦想,我写了平生第一本武侠小说《笑傲天下》。写《笑傲》时恰逢起点中文网创立,于是有幸成为第一批入驻网站的作者,见证了一个个网络大神们的崛起,见证了网络小说的辉煌鼎盛。可是在这个网文兴盛的大潮中,武侠小说无疑是属于小众的那一类,玄幻、奇幻、仙侠、都市、架空历史等才是主流,铁杆的武侠迷在书友中比例不高。当然,也因为我水平有限的关系,更新的速度不快,所以《笑傲》的成绩并不好。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总有人指责我在抄袭金老先生的大作,指责我没有自己的风格。小说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已感受不到创作的快乐,灵感渐渐陷入枯竭。偏偏在这时候,我在工作上意外遭到重创,没有了足够的写作时间,索性就此断更,离开了起点。

这一走,就是整整六年。

在这六年期间里,我结婚、生子、挂职、升迁,熬过了一段黑暗生涯,又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在这六年时间里,我再没有登录过起点,没有和《笑傲》的书迷交流过一次,没有写过任何的文字。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甚是羞愧,对不起那些苦苦等待更新的书友们。

不过当我克服种种困难,还是厚着脸皮回到了起点,在2012年把《笑傲天下》续写完本。尽管不完美,尽管还有这样那样的遗憾,至少我了结了一个心愿。

于是,我接着写第二部武侠小说《沧海》。刚刚才写了开头,谁知职业生涯再次遭到打击,不得不中断创作,全心回归现实世界,为了家庭、房贷、孩子努力打拼。如今我的生活趋于稳定,可是每天忙忙碌碌的我并不快乐。夜深人静时,我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不,不是!

难道人到中年了,就不能拥有追逐梦想的权利了吗?

我犹豫过,挣扎过,徘徊过,到底要不要重新回来?毕竟这个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读者喜好日新月异,被淘汰的大神们不知凡几。而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没有人惦记,也不会有人关注。

如果再次回来,或许等待我的依然是惨淡收场。网络写手数以十万计,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停留在山脚,终其一生也无法领略山顶的风光。如果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创作,还会影响到现实的工作、家庭。我不是生活在真空,平常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

在我不停地寻找借口拖延时,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毕竟写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极为考验创作者的心志和毅力。写过网文的朋友都知道,连续半年、一年、两年面对电脑,每天码字超过四五个小时,会是何等的困难!

直到有一天,偶然在网站上又看到《沧海》,看到自己当年的感言,看到书友的评论,心底不禁百感交集。放弃,真的很容易,也很简单。而坚持,则是如此的难能可贵。比如唐家三少,连续多年创作不断更,真是有着大毅力、大心脏之人。每个人都希望人生变得更加美好,更有意义。但你不去行动的话,一切愿望都是空想。

人生苦短,我不想在生命中留下太多遗憾。

我推翻《沧海》的架构,重新修改了主线脉络,加入了新的元素,改动了主要人物的身份、背景、个性,将新书命名为《重生之轩辕武圣》——讲述主角穿越千年时光,置身于北宋初年的乱世,在逆境中逐步成长,经历爱恨情仇,带领一帮兄弟开创了属于自己的英雄时代。我不擅长写仙侠或历史,所以还是按照武侠的结构来推动故事发展。在这个恢弘浩大的武侠世界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当然,我也会适当借用现今网文流行的元素,尝试写出和传统武侠不一样的味道。至于这样的写法能否被读者认可,我没有把握,颇为忐忑。

或许是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关系,我的骨子里仍有浓厚的中华民族情结,对这神州大地,对这华夏文明满怀敬意。自夏商开始,中华文明的传承总要经历血与火的考验。每一次的动荡,都会涌现出无数英雄豪杰,不惜生死,不计得失,只为了守护家园。我希望通过这个故事,带领书友穿梭回千年之前,去感受轩辕男儿的热血、坚持、梦想,以及守护脚下这片大地的决心。

我相信不论成名与否,每一个作者创建作品、公开发布之后,最渴望得到的,是读者的鼓励,是理性的建议,是善意的批评。来自书友们的反馈,才是支持一个写手坚持创作,无视困难的动力源泉。随着新章节逐渐发布,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欢迎每一个书友留下你的评论,我肯定会认真拜读。如果能够围绕书中的人物或情节展开讨论,那更是求之不得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希望新书能够获得大家的喜爱。

再次回到起点,像一个新人一样走上创作的路途。要感谢生活给予我的磨难,让我摆脱了迷茫,有决心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要感谢我的家人,给了我最真的温暖,让我无惧黑暗。要感谢我的兄弟们,不论人生起伏成败,你们始终伴我成长。要感谢每一位书友,网络文学因你们而精彩。

我会努力去写,不忘初心。

希望你我追逐梦想的脚步,永不停止。

兰色大海

第一章 楔子

“啊!锥心般剧痛袭来,本已近乎崩散的意识受此刺激,陡然一凝,从黑暗深处往上浮起。

依稀有白色的光,在不远处闪动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帘重若千斤;想要呼喊求救,偏偏咽喉堵塞无法发声;想挥动四肢挣扎,可是如同陷入最深的梦魇,连手指头都控制不了。

啊!又一次剧痛袭来,简直是撕心裂肺。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痛呼,意识彻底融入身躯,感到冰凉猛烈的风,在撕扯头脸肌肤。同时有淡淡的芳香味,在鼻端萦绕。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忽而高速飞起,忽而极速降落,忽而旋转,忽而起伏不定,一颗心难受得几欲蹦出嗓子眼。

当当!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还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周围正在进行一场血腥搏杀。

“我这是怎么了?到底在哪里?”

恍惚中,他记得刚刚正遭人围殴毒打,起因不过是自己不小心碰翻了班霸赵贵轩的一杯贡茶!赵贵轩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无法无天惯了,竟然叫他把打泼在地的茶水舔干净。他虽然穷,但还是有说“不”的勇气。赵贵轩大怒,一声令下,身边的跟屁虫们立刻冲上去拳打脚踢。尽管他奋力反抗,却寡不敌众,被打得吐血不止……

回忆到这里,耳边的搏杀打斗声忽然停止。跟着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串温热的水珠滴落下来,如同惊雷,令灵魂战栗,泛起深深地眷恋。

眼帘缓缓张开,入目是一张皎如明月,梨花带雨的俏脸。她鬓发微乱,额头冒汗,脸颊上还残留着血迹,眼中射出惊喜交集的光芒。目光相交,他心神一颤,只觉浓浓的爱意扑面而来,本能地啊哇哇的叫了起来。

“啊哇哇?这是什么情况?我明明是想问美女的名字啊!”

那女子破涕为笑,眉梢唇角溢满温柔,低声道:“乖宝宝,别害怕,坏人都被杀死了,我们没事了。”

“乖宝宝?杀死坏人?”他瞬间在风中凌乱了。下意识地转眼望去,四周树木倒伏,巨石崩裂,地上散落着残兵断刃,以及十多具汩汩流淌鲜血的尸体。另有一位装扮奇特的男人握着长刀,正在弯腰检查每一具死尸,凡没有死透的,立时咔擦补上一刀,狠辣果决。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费力举起双手,只见手臂如藕节,手掌大小如叶片,手指细嫩如葱头,竟是一双婴儿之手!

我的天呀!

他惊恐的尖叫起来,干脆利落的再次晕迷……

第二章 深山遇险

“嗷——”,深山虎啸,峰峦回响,无形的煞气弥漫林间。

六个身着粗衣,敏捷如猴的少年自草丛中钻出,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提着绳网,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其中一人仔细分辨着泥地上的爪印痕迹,领着同伴们走了片刻,霍然止步,转首打量着周围的草木怪石,满意地点了点头。众少年相互早有默契,立即分散隐匿身形,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阴风陡然吹来,虫雀鸣叫声迅即消失,枝叶摇摆摩擦声格外清晰。

忽见凶光闪动,一头吊睛白额巨虎分开长草,悄然现身。这山中兽王血口微张,露出寒刃般的白色利齿,四肢粗壮,肌肉结实健美,浑身披着黑黄相间的花纹,尾巴如同钢鞭一般充满了可怕的力量,走动间威猛雄壮,凛然不可侵犯。突然,它凝身不动,仰起硕大的头颅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异味,似乎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就在这时,嗖嗖!疾风骤响,两支利箭一左一右射落,狠狠插进巨虎的皮毛间,鲜血飙飞。巨虎骤然受袭,毛发根根倒立,仰天一声怒吼,跟着四肢一纵,猛然向左侧岩石高处扑去。那持弓的少年早有预料,一翻身骨碌碌滚落草丛间,大叫道:“动手!”又是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自后方射来,正中巨虎后臀。与此同时,一张绳网从天而降,将那吃痛怒吼的巨虎稳稳罩住。

“成功啦!”众少年齐声欢呼,自隐身处跳了出来。

不料巨虎受创后狂性大发,虎爪挥动,利齿撕咬,竟将结实的绳网挣开了一个口子。它一边咆哮挣扎一边怒视着敌人,眼眸中满是疯狂杀意。

一名筋骨强健,浓眉大眼的少年想也不想的箭步抢上,枪花一抖,铁枪疾刺巨虎脖颈。那巨虎身子一扭避开要害,噗的一声,肩部被划开一道尺余长的口子,血水如泉涌出。那持枪少年正待变招再刺,巨虎忽然发力一挣,硬生生从绳网中探出半截身子,虎口开阖,“咔嚓”咬住枪身一甩。那少年还未反应过来,但觉双臂酸麻,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离地横飞,砰的重重撞上大树树干,差点昏死过去。

“老三!”“三弟!”其余少年既惊且怒,热血上涌,一窝蜂地冲上前去,围着巨虎疯狂的劈砍刺剁。一时间血珠飞溅,虎啸人吼声惊天动地,方圆十里之内万物噤声,纵使黑熊野狼亦瑟瑟发抖。

终于,虎啸声沉寂,兽中之王一动不动地横卧在血泊中,狰狞可怖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神采。

浑身血汗的少年们瘫坐在地,瞧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满是快意豪迈的意味。他们追踪设计这巨虎已有五六日,今天总算如愿以偿,怎能不开心骄傲?当下有人着手剥皮刮骨,其中身材最为高大雄健的少年则走去扶起摔倒的同伴,关心地问道:“老三,你有没有受伤?”那浓眉大眼的少年大咧咧道:“老大,我外门功夫可是顶呱呱的,哪里会被一畜生所伤?”那身材高大的少年沉声道:“你别逞能了,该上药的话就上药,大家都是兄弟,谁又会笑话你?”

原来这六名少年乃轩辕门的记名弟子,拜在外门长老费成霖座下习练武艺,情同手足,各有所长。老大黄云鹏,专习刀术;老二苏靖,精修销魂掌和碎金指;老三傅惊涛,擅长拳法;老四叶华宇,手使一柄三尺长剑;老五乔晖,擅长点穴和暗器;老六陆鸿,最大的本事却是配制丹药。因费成霖最近有事外出,他们无人管束,便钻进原始森林中搜寻各种奇珍异草,打算炼制几炉疗伤灵药。在陆鸿开出的药方中,虎骨、虎筋、虎胆等均有妙用。

众人齐心协力,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方把巨虎料理干净。乔晖轻抚着那张千疮百孔的虎皮,痛惜地道:“若是这张虎皮完好无损,转手卖给行家至少值四五百两!有了这笔横财,咱们吃香喝辣不在话下。”苏靖笑道:“老五,你成天记挂着吃吃喝喝,小心今后长成小胖子,没有姑娘中意你。”乔晖横了他一眼,道:“老二,只要咱有家财万贯,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妙人儿吗?”苏靖呆了一呆,苦笑道:“我们习武之人谈钱太俗气了吧?要像‘轩辕剑侠’楚翔楚师兄一样,名动江湖,技压群雄方是正理。”

轩辕门为白道第一门派,而楚翔则是年青一辈中风头最劲、剑术最强的高手,出道仅仅三年便名扬天下。在苏靖等人心目中,楚翔就是要穷毕生之力超越的目标。

傅惊涛双拳紧握,一字字道:“楚翔算什么?将来总有一日,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甘拜下风!”叶华宇冷冷道:“吹牛!”傅惊涛眉毛一挑,怒道:“老四,你敢看不起我?”叶华宇道:“若不是老六事先在箭头上涂了麻药,你只怕已丧身虎口了!”傅惊涛道:“放屁!就算没有麻药相助,我赤手空拳也可猎杀老虎。”叶华宇淡淡道:“是么?那你背后的瘀伤是怎么来的?”傅惊涛面红耳赤,忽的一拳挥去,但叶华宇早有防备,轻轻一纵往后避开,蓦地剑光一闪,点向对手拳锋。两人拳来剑往,打得不亦乐乎。

黄云鹏、苏靖等对这场打斗只做不见,把虎肉、虎骨等分别捆扎提起,径直朝林外走去。傅惊涛和叶华宇相互瞪了一眼,各自收手退开,异口同声地叫道:“等一等我!”

众少年有说有笑的走到一条溪流旁,洗去手上、身上的血迹。突然,苏靖轻声道:“水中有血!”傅惊涛不以为然道:“区区一点虎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靖摇头道:“那不是虎血,而是人血!”

只见溪水先是出现红色的血丝,而后水面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呈现可怕的暗红色,血腥味直冲鼻端。

众少年面面相觑,究竟要多少人横死殒命方能令溪流尽赤!他们毕竟未曾行走江湖,更没有杀人经验,无不胆寒心颤,汗毛倒竖。

黄云鹏皱眉道:“不知是吐蕃骑兵屠灭村落,还是马贼劫杀商队?万一被他们撞见,恐怕会将我们灭口。依我之见,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不久,残破的旗帜、狰狞的头颅、断裂的四肢以及血肉模糊的尸体,逐一顺水漂下……

众少年埋首疾行,默不作声地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变黑方停下脚步。他们选了一处低凹的洼地,架起篝火烧烤野味,但觉心绪难安。傅惊涛蓦地一捶地面,咬牙道:“待我武功大成,只要遇见不平之事,必定插手阻止。像今日一般避之唯恐不及,想想真是窝囊!”黄云鹏警告道:“老三,你可不要头脑发热,偷偷溜去逞英雄!”叶华宇道:“你们放心,我会盯紧这家伙的!”傅惊涛耸耸肩道:“我又不是傻瓜,难道非得赶着去送死吗?我独自一人就罢了,决不能连累兄弟!”黄云鹏笑道:“你明白就好!茫茫江湖,大好河山,还等着我们去闯荡见识呢,别把眼光局限在这荒山野林中。”众少年精神为之一振,不觉挺起了胸膛。

填饱了肚子,众少年正欲倒头休息,忽听不远处响起夜行人的破空声,心底一凛,纷纷抓起身边的兵器。

“是谁?!”

喝声未落,只见两条黑影掠空而来,轻飘飘地落在篝火旁。来者一男一女,均年过四旬,手握单刀,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多处伤口,临时用布条胡乱缠住,血迹殷然,分明是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他们扫视了一圈众少年的模样,暗吁一口气,那男子小心翼翼地把背上所负的白衣人放下,那女子则一扬刀锋,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苏靖轻咳一声,抱拳道:“启禀前辈,我等六人乃轩辕门弟子,奉师命入山历练,寻找几味珍稀草药。如今完成了任务,正要回去复命。”他年纪不大,心眼却极灵活,眼见对方善恶难测,先把轩辕门的金字招牌抬出来再说。

那女子神色稍缓,又问道:“你们师父姓甚名谁?”

苏靖沉声道:“家师姓费,名成霖。”

那女子眉心微皱,道:“费成霖?没听说过。”刷的收刀入鞘,冷冷道:“区区几个小毛孩,我杀你们易如反掌。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大声喧闹,乖乖的烤点肉孝敬过来!”

苏靖目光闪动,笑道:“即使前辈不说,晚辈们也应当效犬马之劳。恰好今日猎杀了一头恶虎,虎肉又是大补之物,就请两位前辈尝尝鲜如何?”

那女子不耐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去忙活,转首望向那重伤昏迷的白衣人,轻声道:“师兄,主人伤势如何?”那男子低声道:“主人虽内功深厚,但先后被萧赤狼、方魔星、四煞尊者等所伤,淤血于胸,伤势不容乐观。”那女子颤声道:“若主人不幸归西,那陈大哥他们不是白死了吗?我们又该如何向……交代?”

陆鸿忽然插话道:“这人所受内伤虽重,尚不致死,仍有药可救。”

“什么?!”那男子大喜望外,一闪身扣住陆鸿的肩膀,急切地道:“小兄弟,你有把握救回我主人的性命?”陆鸿皱眉道:“你弄疼我了!”那男子忙松开手掌,讪讪笑道:“小兄弟,对不住了。只要你治好我家主人,我身上的银钱统统给你。”陆鸿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银子。你发誓决不为难我们就行。”那男子深深望了他一眼,当即指天立誓,如若背信弃义天打五雷轰。

陆鸿取出虎胆,洗净剁碎,配以黄酒、白茯苓等物混合,加热后灌入那白衣人口中,轻叹道:“可惜虎胆未能烘干研末,药效十成中去了五成,纵然能令伤者复苏,却无法彻底治愈其内伤。”

那对男女只求白衣人性命得保,如何敢奢望其他?对视了一眼,赞道:“小兄弟医术精湛,心怀慈悲,日后必成一代神医!”

陆鸿脸色微红,连连摆手道:“晚辈才疏学浅,井底之蛙,如何当得起‘神医’二字?前辈折杀我了。”

那男子笑道:“现在当不起,将来总有一天当得起的。”说话间牵动伤势,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陆鸿索性好人做到底,替他们重新上药包扎伤口。

过了片刻,那白衣人悠悠醒来,接连吐出几口腥臭的淤血,神色略有好转。他以手撑地,颤巍巍地站直身子,顾盼间自有一股骄傲,冷冷道:“铁沙,这些少年郎是什么来路?”那男子垂手恭立,道:“回禀主人,他们乃轩辕门弟子,奉命入山采药,并无恶意。”那白衣人默运真气,但觉各条经脉针扎般刺痛,软绵绵的使不出力道,忍不住长叹道:“龙困浅水,虎落平阳!难道我英雄一世,竟要死于此地吗?”敌人凶残冷酷,岂会任他从容逃跑?一旦追兵杀到,以眼下的状态唯有束手待毙了。

铁沙师兄妹嘴唇嗫嚅,终究没敢出言安慰。

那白衣人毕竟是久经风浪的豪杰,转瞬收拾心情,沉声道:“不论如何,经书绝不能落到契丹狗手上!立刻向东走,宁死不停!”

恰在这时,虎肉烤熟,浓郁的香味随风飘散,令人垂涎欲滴。铁沙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主人,厮杀了半天,是否吃了烤肉再走?”那白衣人目光一扫黄云鹏等人,淡淡道:“时不我待,边走边吃吧。至于这些少年郎,为免走漏风声,统统杀了灭口!”

话音一落,气温骤降。

第三章 击杀双魔

黄云鹏、苏靖等人闻言变色,立时紧紧靠在一起。陆鸿怒道:“枉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有什么资格自称英雄?”傅惊涛接口道:“狗屁英雄,是小人、伪君子、懦夫才对!”

铁沙师兄妹大喝道:“住口!”双刀前指,横眉怒目。

陆鸿质问道:“姓铁的,你不是立下毒誓了吗?为何言而无信?”

铁沙脸色铁青,冷冷道:“铁某的性命是主人赐予的,自然唯其令是从。待我杀了你们,便自刎践诺,与你们黄泉路上作伴同行。”

众少年又惊又怒,气得肺都要炸了,救人一命反受其害,莫非江湖中人都是这么险恶狠毒吗?当下黄云鹏、叶华宇突前,傅惊涛、苏靖居中,乔晖、陆鸿殿后,结成阵势缓缓后退。

那白衣人忽道:“铁沙,他们所说可是真的?”

铁沙不敢隐瞒,回禀道:“主人突围时连遭重击,淤血于胸,差一点便伤重不治。是这位小兄弟用虎胆入药,将您救醒过来。”

那白衣人道:“既然云某欠你们一条命,那今日便饶你们不杀罢了。否则,倒显得我气量狭窄了。唯有一条,关于我的去向决计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们能做到吗?”

众少年见识了他的翻脸无情,如何肯轻信?依旧保持着警戒防范的阵势。尽管实力相差悬殊,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跪地求饶,大不了拼死一战!

那白衣人眼中闪过一缕恼意,正欲开口,忽听一把冷硬的声音道:“云中侯,连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瞧不起你,真不知你是怎么混到今天的?”另一把尖利的声音冷笑道:“堂堂中州大侠,却想谋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所思所行与我们魔道有何分别?”话音落处,两名凶恶雄壮的大汉阔步走出,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

铁沙师兄妹失声道:“阴山双魔!”

云中侯被对方拿话一挤兑,小腹内气息翻腾,哇的喷出一口黑血,怒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云某光明磊落,断不会滥杀无辜。何况他们乃是轩辕门弟子,岂是任人宰割的?要不然阴无情、阴无义你们试一试?”

阴无情道:“云中侯,你当我们兄弟没脑子吗?姜烈是出了名的护短,此时杀他门下弟子,岂不是自找麻烦?”阴无义接着道:“云中侯你莫非是内伤太重,有意拖延时间调息吐纳?其实我们很好说话,只要你交出经书,我们兄弟拍拍屁股就走。”

云中侯面冷如冰,缓缓道:“想要便亲自来拿!”

阴山双魔虽看出对方外强中干,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云中侯濒死爆发,只怕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哈哈笑道:“不急不急,待莫大公子到了,届时你想不交也不成!咱们慢慢耗吧。”两人径直走到火堆旁,有恃无恐地抓起烤肉便吃。

众少年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古怪。

云中侯听到“莫大公子”四字,钢牙暗咬,脸色阴沉得几欲滴下水来。他深吸一口长气,指着阴山双魔道:“诸位小兄弟,他们乃魔教高手,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既然你们不幸撞见了,绝无法平安脱身。要想活命,唯一的机会就是和我联手先将其击杀!不然等魔教人马陆续赶到,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魔教?!众少年悚然动容。魔教实力强横,嗜血魔头层出不穷,造下无数血案,可谓是恶名卓著。而且魔教弟子大多是异族人,特立独行,和中土汉人格格不入。

黄云鹏低声道:“这云中侯的提议,你们怎么看?”苏靖道:“只怕他是诓骗我们,暗使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傅惊涛道:“魔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赞成先下手为强。”叶华宇反驳道:“就凭我们三脚猫的功夫,哪有可能诛杀成名魔头?就算我们六人齐上,恐怕也挡不住人家随手一击。”傅惊涛皱眉道:“老四,你畏首畏尾的,将来如何能成大器?”叶华宇翻了个白眼,冷冷道:“我只是不想白白送死,这也有错吗?!”乔晖挠头道:“要不我们两不相帮,乘乱走人?”苏靖摇头道:“不妥!以魔教的行事作风,岂会让我们安然离开?”傅惊涛拳掌啪的一击,跃跃欲试道:“废话少说,干吧!”

阴山双魔面带冷笑,大模大样的撕咬虎肉,对他们的窃窃私语只当不见。

云中侯见状心中焦急,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多拖延一刻便离死亡多近一分,忍不住出声打断道:“诸位,我们没时间争执讨论了!不战即死,何必多想!”

苏靖微微笑道:“云前辈,若我们兄弟制服了这对魔头,您不会翻脸不认人,背后捅刀子吧?”

云中侯脸上燥热,咬牙道:“假如云某另起歹意,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断子绝孙!”想到昔日纵横江湖的风光,今日却被迫恳求后生晚辈联手,不由深感悲凉。

苏靖道:“空口无凭,还请前辈赐物为证。”

云中侯眼前一黑,差点要吐血栽倒,以自己白道前十的名声,居然不能令人信服?!

阴山双魔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阴无情拍着大腿赞道:“小子,你有种!云中侯和姜烈齐名,却被你逼到这个份上,着实是大快人心。”

苏靖骇了一跳,赔着笑脸问道:“云大侠,您认识姜掌门?”

云中侯面沉如铁,冷冷道:“认识不认识重要吗?”自怀中掏出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剑,扬手一掷,道:“此乃云某家传宝物,代代相传已有二百余年,现暂时交由你保管。这份诚意如何?”

苏靖小心地把短剑贴身藏好,正色道:“多谢前辈信任,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其余少年不待吩咐,摆开迎敌架势,一步步朝阴山双魔逼去。云中侯冷哼一声,亦带着铁沙师兄妹合围而上。

阴山双魔是何等人物,怎会在意一伙少年?而且云中侯脚步虚浮,面如金纸,一身本领至多只剩两层,何惧之有?他们擦去手上的油渍,一个抽出九环开山刀,一个拔出精钢手斧,狞笑道:“既然你等一心求死,爷爷成全你们!”

“呸,狂妄愚蠢的家伙!”只听嗖嗖两声,利箭离弦,宛如流星赶月般分头射去。

阴山双魔混不以为意,随手挥动兵刃格挡,不料手腕一沉,肌肉忽然发麻,竟没能跟上来箭的速度,箭影闪过,血珠飞溅。这下意外失手,不仅让他们惊愕莫名,连云中侯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阴山双魔乃江湖一流高手,武功胜过众少年十万八千里,即使他们六人张弓齐射,也很难伤其分毫。

云中侯之所以鼓动众少年联手,实在是病急乱投医,只想让他们暂时分担压力,根本没奢望太多。眼见双魔中箭呆立,云中侯大喜望外,低喝道:“上!”身影一晃,双掌交错,拍向阴无情。铁沙师兄妹挥刀疾扑,刀花闪耀,照准阴无义狠狠砍下。

阴山双魔惊怒欲狂,仿佛受伤的野兽般暴喝如雷,骨骼噼啪密响,猛然合身冲向对手,竟是以攻对攻,悍不畏死。云中侯伤势极重,主动攻敌乃是无奈之举,如何肯硬拼到底?身形滴溜溜一转,避过狂烈的刀光,啪的一掌印上阴无情的背心。与此同时,铁沙师兄妹和阴无义刀斧相击,火星四溅,兵器铿锵撞击声直震得众少年气血翻腾。

阴无情被一掌击中,哇的喷血踉跄数步,愈发觉得手足麻木,身形转动的灵敏性远逊于往日,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肉中有毒!”

苏靖冷笑道:“你们不请自来,不告而取,却不晓得虎肉中渗透了强力麻药,谁吃谁倒霉!”阴山双魔刚才大快朵颐,几乎把烤肉一扫而光,药力发作后手足自然出现麻痹的现象。在生死对决的交锋中,这一点足以造成致命影响。

阴无情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少年早已串通好,他们争执议论是假,等待药效发作是真。想想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多少次出生入死,谁知却被雏鸟啄瞎了眼睛,在阴沟里翻了船!

云中侯瞪了众少年一眼,纵身飞起,又是一掌无声拍落。

砰!阴无情顺势前扑,大刀一挥,朝最前排的黄云鹏、叶华宇劈去。他恨极了这些貌似单纯的少年,在懊恼之余陡生杀机,企图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黄云鹏、叶华宇但觉眼前一花,大刀当面劈来,刺骨的寒意弥漫全身。生死关头,两人激发了体内所有潜力,瞠目大喝:“开!”刀剑齐出,毫不示弱地迎向敌刀。

当!一击之下,黄云鹏、叶华宇如被狂奔的犀牛迎面撞上,不受控制的吐血倒飞。“老大!”“老四!”苏靖、傅惊涛怒发冲冠,不要命的直冲上去。但与他们的速度相比,乔晖的暗器、陆鸿的弓箭却更快!只见寒星破空,疾如骤雨,罩住了敌人的上盘要害。

阴无情催动内力强行进击,麻药药力渗透更为彻底,明明瞧见暗器利箭射到眼前,四肢偏偏不听使唤——换做平时,这种程度的袭击岂能伤到他一根汗毛!无奈中竖刀挡住面门,只听叮当、噗噗连串密响,上半身被扎得如同刺猬一般。

下一刻,苏靖的掌、傅惊涛的拳同时轰到。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如同击中了坚硬的岩石,巨力反弹,噔噔噔倒退数步,腕骨疼痛欲裂。

阴无情狞笑道:“臭小子,挠痒痒吗?”话音未落,眼前一黑,顶门百会穴已中了云中侯一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浑身僵直,七窍中缓缓流出血来。

那边正勉力招架的阴无义冷眼望见,狂叫道:“大哥!”忽然丢开兵器,一张手握住那女子的刀刃,硬生生把她拉到近前,另一手屈肘前顶,“咔嚓”正中她的心口。“师妹!”铁沙一刀劈落,一颗大好人头冲天飞起,血喷如柱。那女子檀口微张,碎裂的内腑和鲜血涌出,大概也是活不成了。铁沙悲愤欲绝,又是一刀剁掉阴无义的手臂,伸臂揽住那女子的腰身,哽咽道:“师妹,你、你的伤重不重?”那女子嘴角牵动,露出一缕微笑:“师兄,我不成了,你、你要保护好主人。”铁沙热泪长流,低声道:“你放心,主人不会有事的。”那女子幽幽道:“师兄,下辈子再……会……吧”声音渐渐低落,终至不闻。

这几下交手兔起鹘落,短促而惨烈。众少年的头脑冷静下来,瞧着满地的鲜血和那具可怖的无头尸身,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一个接一个哇哇哇弯腰呕吐。

云中侯反手抹了一把冷汗,兀自心有余悸,若非双魔托大误食虎肉,结果实难预料。他掏出一瓶丹药,自己先吞服了两粒,然后掷给苏靖,道:“这是藏香谷的九品归神丹,对医治内伤有奇效。”苏靖喜道:“多谢前辈!”忙不迭的倒出丹药,送到黄云鹏、叶华宇跟前。

云中侯沉声道:“我行迹暴露,魔教追兵转眼将至。诸位小兄弟,你们有何打算?”

众少年相视一眼,双魔虽非他们所杀,但毕竟有份参与出力,如果魔教认真追究的话,他们六人非死不可。黄云鹏抱拳道:“云前辈,我们六兄弟武功低微,又没有什么江湖阅历,实无法应付魔教接踵而来的追杀报复。下一步要怎么做,还请前辈不吝指点!”

云中侯肃容道:“你我同舟共济,有些事我也毋须隐瞒了。包括魔教在内,各路人马展开连番狙杀,所为的是我怀中一本天竺经书。据说这本经书乃佛祖亲传弟子阿难尊者所著,由大唐玄奘法师带回中土,号称是佛门无上宝典。只要你们中有一位肯带着经书引开追兵,其他人在我的指点下隐匿行迹,便有八成机会逃出生天。”

云中侯话只说了一半,但众少年都明白,负责引开追兵之人犹如羊入狼口,百死无生!

第四章 虽死无憾

傅惊涛挺胸踏前一步,大声道:“把经书给我,我去引开追兵!”

“老三,别做傻事!”“老三,不行!”“你我兄弟一场,要死就一起死!”众少年神情激动,围住他纷纷出言阻止。

傅惊涛斩钉截铁道:“我决心已定,谁都别劝了!在六兄弟之中,我捕杀野兽的经验最丰富,对森林山野最为熟悉,我不去谁去?说句难听点的话,我去未必会死,你们任何一人去的话都必死无疑!”

苏靖道:“你独自一人势单力孤,我陪你去吧!”

傅惊涛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老二,你头脑最为灵活,你走了谁能应付那老狐狸?万一他反手把兄弟们都卖了呢?”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我身有隐疾,此生成就有限,为了兄弟而死值得!将来你们武功大成之后,记得为我报仇便是。”他体内经脉天生阻滞不畅,其内力修为在六人中是最低的。轩辕门的武学包罗万象,各有精彩,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都要求门下弟子达到心境、武技、内力三者合一的境界,缺一不可。如果傅惊涛无法突破内功修行的瓶颈,他永远只能做记名弟子,没有资格进入内门修炼上乘武学。

众少年都知道这是傅惊涛最为忌讳之事,见他主动提起,无不黯然。陆鸿颤声道:“老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成功的!”

傅惊涛洒然一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谢谢你,兄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该轮到我出力了是不是?这一回若非我提议炼制丹药,兄弟们也不会深入密林,也就不会遇上无妄之灾。你们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多说了!否则,我如何消除心中的愧疚?”

云中侯轻咳一声,道:“若是你运气好,未必会死。”

苏靖忙取出那柄短剑,恭恭敬敬的双手奉还,道:“请前辈指点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云中侯道:“其实我是奉命将经书送往吐蕃,以促成两国休战。吐蕃举国上下笃信佛教,为了得到这佛门宝典,吐蕃王许诺三十年之内不踏宋境半步。按照约定,我明日应与吐蕃国师巴桑法王在洮河河畔汇合,而后共赴雪域高原。此事原本十分隐秘,但别有用心之人散布谣言,暗中联合各方高手发动偷袭,令云某功亏一篑!只要你设法找到巴桑法王,以其通天彻地之能,保住你的性命易如反掌。”当今天下形势错综复杂,北方草原以辽国为霸主,中原有北汉、大宋共存,江南为南唐、吴越、荆楚割据,岭南有南汉,西有后蜀、大理,大漠高原则是吐蕃、回鹘称王。大宋处于中原腹地,西北和吐蕃接壤,不得不在边境驻扎重兵以防吐蕃铁骑入侵。

向西,要穿过森林峡谷,翻越溪流山峦,岂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何况幕后主使并不傻,必会沿途设置重重屏障,以阻止云中侯逃往吐蕃边境。傅惊涛若向西直行,简直等于自投罗网。

傅惊涛灿然笑道:“既然有死中求生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找到吐蕃国师!”

乔晖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笑道:“阴山双魔既然是魔教高手,身上定然收藏有不少宝贝,或许对老三此行大有帮助哦。”苏靖眼中一亮,喜道:“不错,快搜一搜,顺便把暗器羽箭捡回,别给敌人留下追查的线索。”

众少年强忍恶心,一起动手把双魔尸体里外翻检一遍,掏出二三十样物件,包括一柄匕首、两面刻着魔教标志的铜牌、一把手弩和八支弩箭、数本武功图册、五六个白色瓷瓶以及一堆金银杂物。云中侯原本冷眼旁观,待见到那几本魔教秘笈出现,一探手统统抓了过去,干笑道:“这些乃是魔功邪术,不适宜你等修炼,以免误入歧途,反受其害。”众少年暗啐一口,懒得跟他争执。

陆鸿逐一打开瓷瓶,凑到鼻尖分辨瓶中的气味,然后指出哪一瓶是刀创药,哪一瓶是专治内伤的丹丸,哪一瓶是毒药,均极其珍贵罕见。傅惊涛一一记在心里,又把匕首、弩箭收入怀中,想了一想,多拿了一面象征魔教弟子身份的铜牌,另一面交给苏靖保管。

时间紧迫,云中侯率领众人匆匆往东去了。傅惊涛赶忙熄灭篝火,借着余烬微光,把毒粉洒在双魔的尸体上,悄然离去。

夜深时分,纵然残月高悬,山林中仍是漆黑如墨。远近各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

傅惊涛高一脚底一脚地默默前行,心中没有半分惊惧。认真算起来,他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一世多活了十四年,不亏了!他前世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中学生,不巧得罪了班上的二世祖,结果被围殴凌辱至死。或许他临死前的怨念太深,竞穿越了千年时光,附身于一婴儿得以重生——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从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黄云鹏等在内。

那婴儿是刚遭受重创而死,被他灵魂寄身后,又重新活了过来。尽管死而复生,可这身体受过重伤,元气不足,导致他后来习练武功时进展缓慢。

傅惊涛试过许多法子都无效,最后唯有寄希望于到深山老林中碰碰运气,若能找到一两株千年灵药,也可以改变命运。可惜这两三年来别说千年灵药了,连超过五十年药龄的都没见过。眼看轩辕弟子大比之期日益临近,他鼓动师兄弟们进山猎虎,打算炼制药丹,提前为大比准备。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会意外卷入江湖纷争的漩涡,分分钟钟都可能被碾压成齑粉。

傅惊涛前世今生加起来,当属这些年和几位师兄弟们一起的时光最为快乐,虽不是亲兄弟却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所以,他愿意主动站出来承担重任。如果一定要有人献出生命,那就让他来,为兄弟们博取一线生机。

傅惊涛轻叹一声,喃喃道:“兄弟们,保重!来生再见了!”

忽然,侧后方一阵阴风吹过,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傅惊涛心头一紧,忽听有人压低声音叫道:“老三,你在哪儿?”傅惊涛又惊又喜,回身骂道:“老四,你想吓死我吗?”叶华宇分开枝蔓,快步走到近前,笑道:“你不是总吹嘘自己胆大包天,不惧阎王小鬼吗?怎会害怕一人走夜路?”傅惊涛瞪着他,蓦地叹道:“老四,你不该来的!”叶华宇淡淡道:“我已经来了!”傅惊涛心中暖意涌动,有兄弟若此,虽死无憾!

月光如水,枝叶摇动。但见人影连闪,五六名夜行人如夜枭般自树顶掠过。“在那儿!”不知是谁偶然瞥见斧刃反光,凌空一个筋斗,硬是扭转了滑行的方向,落向那片洼地。其他人不待多言,轻点树枝横身腾挪,紧跟着扑去。

众人燃起火把,环目四顾,只见地面凹凸不平,兵器散落,鲜血四处溅射,阴山双魔的尸首横卧在地。一位秃头粗颈的大汉冷笑道:“阴家兄弟贪功心切,却没那份吃独食的能耐!”另一位精瘦冷峻的黑衣汉子蹲下身,仔细观察地上遗留的痕迹,又拨开篝火余烬探了探温度,道:“火堆旁脚印杂乱,深浅各异,附近遗有部分残渣碎骨,估计事发当时有猎户在场烧烤野味。且地面余温犹存,他们最多走了有半个时辰。照此推断,云中侯是得了山中猎户相助,而我们并不熟悉地形,在夜里怕是很难追上他们。”

当中一位容貌粗犷,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摇了摇头,指着阴无情的尸体道:“鹰瀚,你再认真看一看!”他双目深邃无底,言行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霸气,隐隐为众人之首。

“是,大公子!”

鹰瀚略一打量阴无情的尸体,不由惊咦一声,撕开他的上衣,观察半响,自伤口中挑出一枚锥形暗器,皱眉道:“阴老大死于云中侯的排云掌下,应是确凿无疑。这枚暗器乃江湖上最普通的透骨钉,没有任何标识,且射入皮肉仅有寸许,说明出手之人并非暗器名家,手腕力量极其有限——可是他竟能把阴老大正面射伤,简直匪夷所思。更奇怪的是,阴老大的随身物品都不见了,倒像是被山贼洗劫一空。”

那青年男子冷冷道:“如我所料不差,阴无情多半是着了人家的道,失去了反抗之力,才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出手相助云中侯的不是猎户,而是一伙盗贼或是江湖混混。夜深林密,方向难辨,他们仓促之下逃不了多远!腾黑虎、方勃,你们去分头查看!”

“是!”滕黑虎和方勃腾空飞起,没入黑暗不提。

鹰瀚低声提醒道:“大公子,这里已属于轩辕门范围,会不会是轩辕门高手乔装打扮,暗中接应云中侯?”

那青年男子缓缓道:“姜烈张扬跋扈,行事怎会如此低调?何况轩辕门事先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云中侯要密会吐蕃国师,更不知道我们几方联手展开行动,又岂会提前安排人手接应?”

鹰瀚忽觉指尖有些麻痒,垂首一看,愕然发现右手手指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连手掌都微微肿大变形,失声道:“不好,尸体上涂了毒粉!”轻轻一嗅,勃然变色:“是阴家兄弟秘制的百年尸毒!”

那青年男子喝道:“别动!”挥手一斩,无形的劲气划去,登时把鹰瀚的食指斩落,腥臭的黑血喷射而出。待鹰瀚毒血流尽,又封住他右臂经脉,取了一枚解毒丹让他服下。

鹰瀚脸色苍白,背后被冷汗浸透,若不是大公子当机立断,又恰好带有教主亲赐灵丹,一旦尸毒攻入心脉,自己非死不可。愧然道:“大公子,都怪我麻痹大意,害您浪费了一颗起死回生的灵丹……”

那青年男子打断道:“鹰瀚,与你的性命相比,区区一颗解毒丹算得了什么?不要多说了,赶紧静坐化开药力。”

鹰瀚诚心正意地深施了一礼,立时盘膝跌坐,驱除体内残留毒素。其他几位魔教高手感同身受,不觉对那青年男子多出几分亲近。

“莫离莫大公子,你这招收买人心用的不错。”话音未落,一位妩媚婀娜、曲线玲珑的红衣美女从天而降。她肤白若雪,面如芙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似嗔似喜,转动间勾魂摄魄。

“魔女洛冥!”

洛冥眼眸轻轻一转,笑吟吟道:“你们兵强马壮威风八面,怎么连一个伤重垂死的老头子都拦不住?啧啧,瞧瞧这两位倒霉鬼,应该是西北道上鼎鼎有名的阴山双魔吧?”她声音娇柔甜腻,配合上那魅力无穷的笑容,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心防。

莫离却冷如岩礁,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骷髅,沉声道:“洛冥,你的蚀骨销魂魔功尚未大成,对我没有半点作用,不要献丑了!”

洛冥目光转冷,妖冶妩媚之气登时消失,变成大家闺秀般端庄大方,轻声道:“小妹忘了,莫兄中意的是清冷高洁的女子,比如说有‘昆仑魔莲’之称的秋月莲。”声音一顿,又道:“不过小妹听说贵教教主上月新纳一名美妾,似乎就是秋月莲秋小姐,对吗?”

她口中吐出的话语简直比毒针恶毒百倍,即使意志力强大如莫离,都不禁眼角抽动,杀机暴涨。

洛冥抿嘴笑道:“莫大公子,秋小姐的喜酒滋味如何?咦,你怎么用那么凶狠的眼神盯着我?小妹好害怕哟!”也不见她如何示意,十余名红衣汉子自林中鱼贯走出,沉默不语地排成一列,每一人都冷酷无情,眼中只剩下血色杀意。

莫离皱眉道:“看来萧恨对你真是十分宠爱,连贴身的‘血魔卫’都调遣给你使用,难怪你有恃无恐,胆敢接连出言挑衅。洛冥,你是想撕毁约定开战吗?”

洛冥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莫大公子名震江湖,魔功霸道,小妹怎敢不自量力自讨苦吃?谁让你刚才说我‘丑’了,人家不小小的反击一下,心里头终究不痛快!”

莫离额头青筋直跳,差点要脱口骂娘,实在难以理解女人跳跃的思维,深深吸了一口长气,道:“废话少说,你想找到云中侯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别指望我会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

洛冥亦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低喝道:“血七!”

“在!”一名血魔卫应声出列,一丝不苟的查看地面的痕迹和尸体伤口,以及周围草木弯折的情况。让魔教中人失望的是,那血魔卫仿佛预知到危险,竟然没有触碰尸体。

欲谋夺佛门宝典的可不止两家,转眼间又有数帮人马杀到,彼此剑拔弩张,互不示弱。眼看一场混战要开打,远处的山岭上忽然窜起一簇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第五章 毒烟狼影

黑暗中,唯有脚步声沙沙轻响,气氛沉重压抑。

忽然,黄云鹏低声问道:“老四呢?谁看见他了?”众人愕然停步,这才发现叶华宇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苏靖喃喃道:“老四面冷心热,肯定是找老三去了!”乔晖牙关一咬,跺足道:“干脆我们也别逃了,回去同生共死!”陆鸿慨然道:“好!”

云中侯忽道:“夜黑如墨,山林茫茫,要想到他们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为了躲避敌人耳目,他们势必千方百计的隐匿行踪,岂会让你们轻易发现?万一你们找人不成,反落入魔教手中,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敌人以你们的性命要挟,逼迫他们现身投降的话,正好来个一网打尽。”

苏靖痛苦地揪住头发:“难道我们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吗?”

云中侯一字字道:“你如果当他们是兄弟,就应该相信他们!”

苏靖浑身一震,眼神恢复清明,叹道:“老大,你们怎么说?”黄云鹏沉声道:“老三在这片森林中如鱼得水,我相信他!”

云中侯道:“你们记着,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一旦冲动失去理智,最终只能吞下失败的苦果。”

众少年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正如云中侯所说,这时候不该感情用事,免得反而连累兄弟。而且追兵将至,凶悍强横尤胜阴山双魔,这一路的逃亡也绝不轻松。黄云鹏道:“既然如此,我们乘着天亮之前赶紧走吧。”苏靖不舍的回首多望了一眼,惊咦道:“你们快看,那边起火了!”

只见西北方火光骤亮,烟柱升腾,翻卷的火苗映亮了夜空。

饶是云中侯见多识广,轻易不肯褒奖晚辈,亦不禁赞道:“好一个义胆云天、勇气可嘉的少年!”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敢于纵火的,唯有傅惊涛!黑暗之中,各方云集的高手数以百计,每一人的武功都胜过他十倍,但他依然主动暴露行迹,正是要把这些敌人都吸引过去,好让兄弟们顺利脱身。但这样一来,他等于封死了所有退路,将自己彻底置身于绝境。

众少年心潮澎湃,恨不能胁下生翅,一起并肩杀过去!

异变忽生,火光犹如指路明灯,方圆十数里内清晰可见。各方高手无暇思索太多,几乎同时拔身跃起,不甘人后地冲去。

洛冥飞奔之中心念电闪,云中侯势单力孤,有如丧家犬般东躲西藏,恨不能遁入地下躲避追兵,为何却要纵火示人?他这样做不是自取灭亡吗?云中侯称雄中原武林二十载,老辣阴险,又岂会做出这等幼稚白痴的举动?难道纵火者并非云中侯,而是另有其人?越想越是犹豫,不由放慢了脚步。

莫离大笑道:“洛冥,你的轻功不怎么样嘛。只怕等你赶到地头,连口汤都捞不到了。”

洛冥眉心微蹙,故作痛苦道:“人家小腹忽然抽痛,气行不畅,只怕没法和你们争抢经书了。莫大公子,我看好你力拔头筹!”

莫离面粗心细,闻言顿时起了疑心,打着哈哈道:“洛冥你言不由衷,是在诅咒我罢!”

洛冥见他速度锐减,不由暗恨自己言多必失,面孔一板,尖声道:“莫离,你是狗咬吕洞宾,天生犯贱!那我祝愿你每战必败,逢赌必输,谋事必亡,如何?”

莫离岂甘受辱,大怒下忽然扭身疾扑,如巨鹰凌空搏兔,隔着两三丈远便一拳轰出,拳风呼啸,气势狂暴。

洛冥鼻尖冷哼一声:“难道我怕你不成?”身形陡然拔高,反跃到莫离头顶上方,纤纤十指闪电般轮番疾点,无形劲气嗤嗤破空,交织成一张充满毁灭气息的巨网,当头罩落。

砰砰!

两股性质各异的真气相触,仿佛天雷勾动地火,气流应声爆炸,狂风四溢,飞沙走石。

莫离如同猛虎下山,拳法大开大阖,刚猛霸道,每一击都蕴含着千钧之力,誓要碾压粉碎一切。洛冥如凤凰飘舞灵动,避实击虚,变幻无穷,招式狠毒阴损,杀伤力丝毫不逊于对手。一个是魔教教主首徒,一个是天魔宗最杰出的弟子,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直打得尘沙滚滚,声震四野。

魔教高手和血魔卫没有得到开战指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如斗鸡般相互对峙。

恶斗中,忽听一把阴柔的声音传来:“莫公子、洛姑娘,宝典未出,两位何故争斗?”莫离、洛冥闻言微微变色,甚有默契地同时停手分开。

只见白影破空,一位白衣赤发的男子领先奔来。在他身后不远,是数十位发型、服饰、兵器各异的塞外好手,其中近半数背着长弓利箭。那赤发男子相貌英俊,双目如星,面上带着近乎邪异的独特魅力,衣服华贵得体,足蹬马靴,背后斜插一柄狼首宝刀,自有一种大权在握的皇者威势。

莫离冷冷道:“萧赤狼,你这临时盟主权力有限,不要多管闲事!”

萧赤狼微笑道:“莫公子你误会了,萧某哪有闲心插手魔门恩怨?不过凡事以大局为重,些许摩擦何妨留待日后解决?”说话的同时轻身落地,抬眼望向洛冥,柔声道:“洛姑娘,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洛冥笑道:“本姑娘才不稀罕打架呢!只要莫大公子不先动手,我自然不会无理取闹。”

萧赤狼暗松了一口气,道:“莫公子,你意下如何?”

莫离瞪了洛冥一眼,沉声道:“今天算你运气!走!”腾身一跃,领着众魔教高手向远处追去。

这时,已有数十人仗着轻功了得,扑到了火场边缘。山风鼓吹,滚滚浓烟扑面而来,霎时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忽听“哎呀”、“噗通”声接连响起,烟雾倏忽散开,有十多人返身仓皇逃出,口中大叫道:“烟中有毒!”呼声未绝,又有几人四肢抽搐,狼狈不堪地踏空落地,肉体和树枝碰撞声沉闷瘆人。

后来者纷纷停步远眺,全都避开了下风处。洛冥喃喃低语道:“果然有诈!”莫离不由暗呼侥幸,好在中途耽搁了片刻工夫,不然懵懵懂懂地撞进毒烟当中,那就有苦头吃了。鹰瀚低声道:“公子,纵火之人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很可能和阴家兄弟之死大有关联!”莫离击掌道:“不错!要么是他正和云中侯在一起,要么是他在掩护云中侯逃命。只要捉住这家伙,云中侯的下落唾手可得。”

萧赤狼并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问道:“莫公子,难道云中侯得了强援相助不成?”

莫离道:“强援说不上,应是几个不入流的货色被意外卷了进来。”当下把阴山双魔被杀之事简要说出,包括自己所做的推测。

萧赤狼沉吟道:“既然这些搅局者和云中侯乃偶然相遇,为何要联手斩杀阴家兄弟?眼看追兵将至仍纵火烧山,摆明了是牺牲自己以掩护云中侯脱险,这又是为了什么?除非是云中侯挟持了他的至亲好友,他不得已而为之!此人胆大包天,狡猾如狐,幸亏武功低微,否则真是让人头疼呀。”

洛冥笑道:“这无名小卒得小王子金口一赞,纵死亦瞑目了!”

萧赤狼淡淡笑道:“可惜这汉人豪杰不得重用,被埋没在深山中寂寂无闻。如果他肯归顺我旗下,我不仅不会杀他,还要赋予重任!”

夜深林密,光线昏暗,仅凭百余人手要找到云中侯难如登天。最快捷的方法,还是要捉住纵火者,从而得知云中侯的去向。所幸有毒烟雾仅维持了一刻钟,便因缺乏后劲而散尽。各方人马齐心协力,斩树除草,扬土喷水,很快把蔓延的火势彻底灭绝。

起火点位于山腰,波及到十余株松树和大片的灌木枯草。明火熄灭之后,满地狼藉,数十名中毒者倒卧在山石树木间,大多被灰烬覆盖,肌肤颜色诡异可怖。

所谓兔死狐悲,瞧见同伴的惨状,众人无不心情压抑。鹰瀚仔细看去,咬牙道:“他们吸入了百年尸毒和五毒绝命散混合形成的毒烟,中毒深者挨不过半个时辰!这两样剧毒之物原本属于阴家兄弟独有,却被凶手夺去当成了杀人利器,实在可恨!”

洛冥大声道:“既然毒物为你魔教炼制,还不赶紧拿解药救人?”

其他势力的首脑听得手下有活命的机会,纷纷叫道:“莫大公子,请赐下解药,我们愿用重金购买。”

莫离暗恨洛冥用心阴毒,这不是让魔教沦为众矢之的吗?摇头道:“各位,解药也在纵火者手中,我哪里会提前备有?不是莫某见死不救,确实是无能为力。”他的话半真半假,总之是不想揽事上身。

萧赤狼朗声道:“既然莫公子没有解药,大家也别干耗着,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有什么手段都用上,或许还能救回几条性命。”顿了一顿,又道:“那人在纵火后逃离,火场附近总会留有可疑迹象,诸位分头看一看,别让他跑了!”

众人轰然答应一声,四下散开行动起来。不一刻,便在东西两侧发现草木折断的痕迹,直达山脚。巧的是山下有一条小溪迂回流过,那两道痕迹都在溪畔消失了,再查下去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众人如何肯罢休,立时分成两伙,沿上下游分头展开搜索。

萧赤狼蓦地拔身跃起,几个起落间便上到山崖顶部。崖顶方圆两丈有余,怪石嶙峋,灌木丛生,往北一侧是笔直若削的断壁。萧赤狼来回扫了几眼,眉心微皱,喃喃道:“难道他果真溜下山了?”

“小王子,你有什么发现吗?”洛冥竟悄悄尾随而来,媚笑如花,一双妙目骨碌碌的转动不停。

萧赤狼不答反问道:“洛姑娘此言何意?”

洛冥道:“明人不说暗话,小王子何必如此呢?”

萧赤狼微微一笑,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如是秋高气爽,美酒在手,我自不介意登山远眺,指点天下英雄。洛姑娘,你也怀疑纵火者是故布疑阵,隐身高处吗?”

洛冥叹道:“虽有怀疑,可惜仍是捉不住他的马脚。我打赌那人极其熟悉周围地形,至少在天亮前不会落网。而今日虎牙谷血战动静太大,九成九会惊动吐蕃人及轩辕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底该集中人马追捕哪一位,你应早做决断。”

萧赤狼缓缓道:“不用多想,云中侯必然会选择往东逃回宋国。但他不敢施展轻功,在地面奔行又受限于草木阻挡,哪怕一夜不眠不休也至多逃出二十里地。不管这纵火之人是否落网,我们全力搜捕云中侯!我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洛冥格格笑道:“小王子英明果决,文武双全,堪称是北地之雄!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天魔宗进一步合作呢?”

萧赤狼不动声色道:“那要看天魔宗肯开出什么优渥条件了。”

洛冥轻抚耳边发丝,腰肢摆动,笑道:“我自荐枕席如何?”

萧赤狼大笑道:“洛姑娘天姿国色,风流无双,但却是萧宗主之禁脔,我怎敢虎口夺食?”

其实就在他们脚下四五尺处,两位少年正紧紧地挤在一条岩石缝隙中,屏息敛气一动不动。

第六章 佛门宝典

山崖北面一侧如被神斧劈开,几近垂直,岩壁上零星生长着藤蔓矮树。靠近崖顶的地方,斜斜裂开了一道天然的缝隙,缝隙中长满了杂草,若不凑近细看,很难发现草丛后的奥秘。这里原是山鹰的巢穴,已废弃多时,最宽处勉强可容人,正好成为两位少年的避难所。

山风呼啸,如幽魂哭泣,掩盖了他们的呼吸心跳声,令近在咫尺的萧赤狼、洛冥错失良机。

当头顶的谈笑声终于消失,傅惊涛不禁长吐一口闷气,低声道:“这对狗男女不好糊弄,差一点点就被他们逮住了。不过那女人的声音真好听,勾引得我热血沸腾,直咽口水。”叶华宇冷冷道:“洛冥乃天魔宗年青一辈的最强者,据说有着不逊于楚翔的实力,杀人如麻,狠毒奸诈,难道你有兴趣吗?”傅惊涛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我的娘亲呀,原来她就是杀人不偿命的魔女!”

摄魂魔女洛冥、九幽魔帅莫离和泣血魔枪岩鹰号称“魔门三杰”,名震天下,各有一身不凡技艺。洛冥不仅魔功了得,容貌之美亦是举世公认,暗地里拥有无数仰慕者。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岩缝,抓住藤蔓翻上崖顶,小心谨慎地蹲伏在灌木丛中。环目望去,山下火光闪动游移,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尽力搜寻。傅惊涛得意的道:“老四,我够聪明吧?这些家伙愣是没看出破绽,纯粹在瞎忙活,到头来最多找到两块破石头!”叶华宇道:“别高兴太早了。你没听那姓萧的说么,要率人向东追击!老大他们若不及时和云中侯分开,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傅惊涛呲牙裂嘴:“照你所说,那我们岂不是白费气力?”叶华宇道:“至少我们已经争取了一整夜的时间,不是吗?”傅惊涛皱眉道:“可是这远远不够!我不想看到兄弟们死于非命。”叶华宇心念电闪,道:“其实敌人并不是非杀云中侯不可,最关键是要夺得那本佛门宝典,从而破坏大宋、吐蕃之盟!要想保全老大等人的性命,就得让敌人知道,佛经落在了我们手里,他们没必要继续追杀了。”傅惊涛笑道:“以身作饵么?有趣有趣!那就让我们搅他个天翻地覆,呜呼哀哉罢!”当下取出云中侯临走前交托的锦盒,打开盒盖,只见内部放着一卷系着黄色绸带的经书,文字古朴奇特,大概是属于天竺古文,记录经文的材质非金非银、非皮非绸,柔软而坚韧,历千年而不朽。傅惊涛撇撇嘴,道:“所谓的佛门宝典竟没有佛光笼罩,莫非是假的?”叶华宇道:“少胡说!你又不是佛门高僧,如何有本事窥知其神奇妙处?”两人细细密语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下山去。

火光惊起未久,远处蓦然传来劲气交击声,动魄惊心。众少年虽无太多江湖经验,亦猜到傅惊涛、叶华宇已凶多吉少,无不热泪盈眶。

云中侯忽道:“你们不用伤心,他们两人未必会出事的。”

苏靖忙问道:“为何?”

云中侯道:“追兵所求的,乃是传自天竺的手抄经卷。只要他们临危关头抛出佛经,引得众人争夺,乘着场面大乱时溜之大吉,理应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靖苦笑道:“魔教睚眦必报,岂会白白放过他们?”

云中侯摇摇头道:“阴无情死于我掌下,阴无义被铁沙斩首,魔教若要报复也是来找我们,与那两位小兄弟何干?且不论佛经被谁夺去,至少天亮前暂无追兵杀来了。你们熟悉周遭地形,附近有没有安全僻静的场所?我要调养内伤,尽快恢复功力。”

众少年暗觉奇怪,云中侯为何一时急着要走,一时又要静坐疗伤?难道他不怕魔教死咬不放,步步紧逼吗?

云中侯轻咳一声,又道:“假如那两位小兄弟侥幸脱险,一路寻来你们也好接应不是?你们经常在山林中出入狩猎,彼此间总有约定好的联络暗记吧?我们不用和敌人正面硬拼,只需拖延时间待你轩辕门高手赶来,便可得保平安。”轩辕门所在凌云峰,位于秦岭余脉,距离大宋西北边境不足二百里。高手施展轻功的话,只需半天便可赶到。

黄云鹏道:“依我看,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丢下老三、老四不管。”苏靖道:“光线如此昏暗,只怕留下暗记他们也发现不了。”黄云鹏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做了总比不做强!”

众少年当即转向绕过山岭,进入一条干涸的山沟,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最终来到一座隐秘的山谷。山谷尽头有一个山洞,洞口狭小,洞内却甚是宽敞,足以容纳十余人同时休息。众少年白日杀虎,夜晚逃亡,实在是疲惫不堪了,很快倒下呼呼大睡。

云中侯悄悄将铁沙唤到身前,叹道:“你们师兄弟跟着我风雨数载,劳苦功高,谁知一日间便六去其五,真是令人痛心。他们为了大宋捐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死得其所,值得钦佩。”铁沙虎目泛光,叩首道:“主人对我等恩重如山,纵死无憾!”云中侯道:“同门血仇,不可不报。但你武功早已成型,依照原本的方法修炼提升有限,怕是难以匹敌魔门高手。”铁沙咬牙道:“求主人指点一条明路!”云中侯又是一叹,把那几本魔功秘笈掷到他面前,道:“欲杀魔,先成魔。魔功虽为邪道歧途,但讲的是破而后立,大破大立,勇猛精进。是否要改习魔功,由你自己决定吧!”铁沙缓缓抬起头来,盯着那翻开封皮的秘笈,双眼如火如兽……

子夜时分,杀机暗布。

三名高举火把的青衣大汉临时组成一支小队,逐渐深入密林,搜寻着蛛丝马迹。

林中野兽受到火光的惊吓,不时自暗处窜出奔逃。青衣大汉们起初还抱有几分警惕,待见得多了便麻木不仁,呵欠连天,他们日夜连轴转,杀戮追逐不休,哪怕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了。领头的低声抱怨道:“黑灯瞎火的,找人好比是大海捞针。就算那狗屁契丹王子出马也是白搭!”另一人道:“老张,做苦力总比姚十八他们强吧?从岭南千里迢迢赶来,眼看重金即将到手,谁想竟是上赶着去见阎王爷!”最后一人道:“所以咱们也得小心,那纵火的小子毒着呢!”那领头的翻了翻白眼,道:“该小心的是他才对!难道他还敢现身找死?”

忽然,“哗啦”一声,一头麋鹿如旋风般斜刺里冲出。那领头者啐了一口,骂道:“该杀的畜生!”话音未落,嗖的一声轻响,胸口微麻,已然被弩箭射中。箭头涂有剧毒,他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俯身仆倒。紧接着又是嗖的轻响,第二名大汉中箭,同样是毒发倒地。最后一人亡魂大冒,本能地转身便逃,不料才冲出数步,脚踝一紧,竟被一根伪饰极好的藤索套住,下一刻头下脚上的倒掉在半空。他正欲张口呼救,眼前剑光一闪,喉头微凉,鲜血飞溅而出。

傅惊涛举着手弩,小心地从前方钻出,而叶华宇则提着长剑自后方出现。两人以往猎杀野兽虽多,但这回是第一次真正的联手杀人,小腹中翻江倒海,两股战战。

傅惊涛先用脚踢了踢尸体试探动静,方收起手弩,强笑道:“老四,你刚刚那一招使得好漂亮!”

叶华宇皱眉道:“别说了,你是故意恶心我不是?快按计划行事!”说着跃起削断藤索,把倒吊的尸体放下。

两人捡起敌刃,在周围一阵乱砍,再将尸体摆弄一番,补上几道伤口,最后把锦盒丢在地上。忙完之后,傅惊涛想想仍觉不妥:“老四,万一他们不知道佛经原本是装在这锦盒中呢?”叶华宇沉吟道:“那我们撕掉半卷佛经留下怎样?”傅惊涛倒吸一口凉气:“若佛经被毁,吐蕃国师不把我们挫骨扬灰才怪!”叶华宇冷冷道:“等你有命活过明天,再考虑如何应付吐蕃国师不迟。”傅惊涛竖起拇指赞道:“你有种!我今天总算明白了,咬人的狗平时都是不叫的!”

两人说做就做,岂料那记录经文的材质极为特异,不论他们手撕牙咬,甚至用剑削刺,居然不能伤其分毫。两人不禁大感头疼,难道要把整卷佛经抛下,灰溜溜地逃走吗?

傅惊涛灵机一动,取出刚从阴山双魔处搜刮来的匕首,褪去刀鞘,但见寒刃如雪,锐气逼人。他拔了一根头发轻轻一触刀刃,发丝迎刃而断,分作两截。叶华宇忍不住道:“好刀!”傅惊涛用匕首削下佛经的一小片空白边角,塞到一具尸体手中,笑道:“这回成了!”

血腥气随风飘散,很快各方惊动,警讯响起。待萧赤狼率人赶到,周围已是火光通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被杀的三人乃是绿林大盗,受雇于岭南陈家,在南方武林道上小有名气。因事关重大,先来者不敢破坏现场,留待主事者决断。

萧赤狼的眼光何等毒辣,仅仅扫了两眼,便发现多处破绽,皱眉道:“只看尸体倒卧的位置,八成是被人蓄意摆弄过。其中两人肤色青紫,肯定是中了剧毒而死,凶手又何必画蛇添足多砍几刀?血流的痕迹和皮肉的撕裂程度明显不对嘛。这人究竟是在有意糊弄我们,还是江湖经验太少?难道当萧某是白痴不成?”

那岭南陈家的首领不敢藏私,奉上一个染血的锦盒,道:“我赶来时发现此物落在草丛间,规格、纹饰、做工极为罕见,极可能是皇家所用,请小王子明鉴。”

话音一落,群相耸动。其实佛经装在锦盒之中并非什么秘密,众人行动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了。如今锦盒既现,佛经岂非不远矣?

萧赤狼接过锦盒查看,心中的疑虑却是更浓。此盒的确是宫中御用之物,民间绝无可能仿造,看其大小规格,正适合收藏佛经。但按常理推断,凶手既然能无声无息地连杀三名好手,武功定然不俗,怎会无缘无故遗落锦盒?再往深想一层,云中侯又岂会轻信陌生人,把价值连城的佛门宝典交出?难道这是对方在故布疑阵,混淆视线?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此等手法委实太过拙劣了。当下定定神,朗声道:“锦盒虽属皇家御用,但并不意味着凶手身怀佛经。大家稍安勿躁,待仔细检查过尸体后再做结论不迟。”

少顷,便从尸体上起出两支短小的弩箭,还发现了一小片似皮似绢的奇特材质。弩箭且不说它,自有识货的人指着那一小片材质,纷纷叫道:“那是传说中的神象皮吗?”“莫非宝典受损了?!”

萧赤狼尽管不想承认,但手中的材料柔软而坚韧,白中透黄,像极了传说中领悟佛法的白象之皮。且象皮边缘处断口平滑,应是被利器切割开,有意丢弃于现场的。对方这么做,无疑是想断绝他们追杀云中侯等人的念头,是一种公开的挑衅和宣战!

莫离不耐道:“萧赤狼,你怎么看?到底该追谁?”

萧赤狼手掌一紧,胸口杀机如沸,一字字道:“谁先捉住杀人凶手,谁就有权保留佛门宝典,其他人不得眼红开战!”

“好!”众人轰然答应,如一股股洪流般立时散开搜寻。无形无质却又阴寒凛冽的杀气,在黑夜中迅速蔓延,笼罩山林。

第七章 危机临近

夜色悄然退去,洞外光线渐亮,清脆的鸟鸣声在山间回荡。

云中侯自入定中醒来,感受着体内若有若无的真气,以及伤口的疼痛,不由微微一叹。尽管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机,可是他先前遭受的伤势太重,仅靠自己调息吐纳,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要想摆脱强敌追杀,顺利逃出生天,谈何容易!主谋者绝非蠢蛋,稍加推算便可知晓他们大致逃亡的范围,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封锁住每一条可能的逃亡路线。此外,敌人还会充分利用人数优势,仔细搜索每一寸山林,迟早会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

不论是继续逃跑,还是原地不动,最终的结局似乎都不太妙。

若是这次的任务失败,致使吐蕃、大宋兵戎相见,边疆百姓血流成河,那他云中侯就是罪人了。

云中侯一念及此如芒在背,随手捡起几颗小石子,啪啪啪射到一众熟睡的少年头上。

“诶呦!”“是谁打我?”“是不是魔教高手杀来了?”黄云鹏等吓得跳将起来,摆开架势如临大敌。

云中侯冷冷道:“若是魔教高手杀到,尔等此刻焉有命在?乘着敌人尚未上门,我抓紧时间指点你们几招,准备拼死一战罢!”

众少年相视一眼,均有大祸临头的预感。苏靖挠挠头道:“前辈,我们武功低微,根基薄弱,即使您肯悉心指点,短短几个时辰内也难有成效吧?又如何能抵御强敌?”

云中侯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临阵磨枪,聊胜于无?难道你们甘心受死,坐以待毙?”

苏靖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前辈伤情恢复如何?要不要我六弟出一把力?您的武功胜过我们百倍,是定海神针啊!”陆鸿忙接口道:“若前辈不嫌弃,晚辈愿尽力一试!”

云中侯神色一黯,缓缓道:“我伤及经脉,功力大损,单靠金石之力无法复原,须靠内家宗师相助。当此之时,又去哪里寻觅宗师级人物助拳?一旦强敌来袭,唯有依靠你们周旋阻挡了。”

众少年面面相觑,最后一丝侥幸也宣告破灭。他们有自知之明,仅凭眼下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阻敌杀敌!如果遇上阴山双魔那般的人物,他们转眼就被虐杀干净。

云中侯顿了顿,又道:“当然,铁沙会配合你们一起出手,尽全力化解杀劫。”

仅仅一夜工夫,铁沙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双目充血,面露疯狂,正拼命的压榨身体极限以寻求突破,豆大的汗珠浸透了衣衫。众少年瞧着他练功的劲头,暗暗咋舌。

云中侯不再废话,命令众少年逐一演示武技。黄天鹏等身为轩辕门的记名弟子,仅仅掌握了入门级武功,施展的招式错漏连连。云中侯越看越是烦心,忍不住厉声道:“你们练武有多少年了?怎么连最基本的武学道理都没掌握?你们师父平时是怎么教的?简直是给姜烈丢脸!”

众少年被骂得面红耳赤,苏靖嗫嚅道:“师父喜好游历天下,有时候一走便是三四个月,我们只好照着武学图册自行习练,所以……”

云中侯大声道:“荒谬,荒谬!如果照着秘笈死练就可成才,那还要师门传承做什么用?武功中的精妙奥义,招式间的衔接变化,手眼身法步的配合,内力运行收发的诀窍,难道世上有人能无师自通,天生领悟?远的不论,当今纵横江湖的顶尖高手,哪一个不是幸赖名师栽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包括你轩辕掌门姜烈,未出道前曾获剑圣曾杰悉心指点十年!”

云中侯发泄了一通怒火,摆摆手道:“罢了,我也没必要在你们跟前指责你们师父的不是,反正我又不是姜烈。危机迫在眉睫,咱们还是得首先考虑该如何共渡难关,争取一线活命机会。如果能拖到你轩辕门高手现身之时,敌人再多再狠也不足为虑了。”

苏靖讶然道:“前辈已联系了我轩辕门吗?”

云中侯摇头道:“虎牙谷一战惊天动地,加之有大批黑道枭雄云集而来,以轩辕门的实力地位,岂会假装不知?我敢断言,今日之内姜烈必然有所动作,他绝不会允许魔门在此肆意横行。”

众少年闻言精神大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可不会白白放弃。黄云鹏双手抱拳,恭敬地道:“请前辈指点教训,我们四兄弟无有不从!”

云中侯沉声道:“事关生死,切勿懈怠自误!”

“是!”

云中侯略略整理头绪,先花上半个时辰讲解基础的武学道理,深入浅出,细细剖析。他是名震天下的高手,对武道领悟之深非同凡响,这番讲解可谓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众少年一听如拨云见日,许多疑惑关节迎刃而解,里里外外敞亮舒畅,大有裨益。

待讲完武学基础,云中侯又因材施教,根据众少年的特点分别教教授刀法、掌法、身法、步法等,每人至多要求掌握三招。实在是时间太过珍贵,怕他们贪多嚼不烂,反不如少而精足矣。生死压力之下,众少年脑子格外好用,新招式学得极快,施展开来有模有样。

云中侯待他们掌握了新招式,随即在地面上画出一套四象阵图,另教给他们一套分进合击的阵法。这阵法集合了四人之力,纯粹是进攻之道,变化简单却威力强大。

云中侯直白地道:“你们基础太差,内力太弱,死守的话必败无疑。唯一的机会,是把握对方轻敌的心态,一击中的!因此,你们出手时要有玉石俱焚的勇烈,不能畏惧,不能退缩,纵使斧刃加身亦不皱眉。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众少年心中凛然,异口同声道:“今日有进无退,生死与共!”

群山耸立,云层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鸟雀啾鸣,山涧流淌,草叶上露珠滚动。

忽然,草丛叶片晃动,两位少年悄无声息地自树林中钻了出来,浑身上下插满了伪装用的树枝草叶,和周围的环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伪装的杰作正是傅惊涛的手笔,若不贴近细看,根本看不出破绽。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涧旁,掬水灌了几口,正欲转身入林,不料饥火难耐,腹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咕的响声,在冷寂的清晨格外清晰。两人登时一僵,背心直冒冷汗。

忽听疾风骤响,两条人影骤然闪现,几个起落间便掠到山涧旁。当先之人短小精悍,头梳发辫,披着兽皮袍子,背后斜背长弓,右手提着一把单刀,满脸都是择人而噬的戾气。另一人瘦削如竿,身着黑色劲装,手持护手双钩,目光凶狠不似善类。他们落地后迅速巡视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那使刀的汉子奇道:“马雄,我们是不是听错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那马雄耸耸肩道:“胡都古,山林中野兽太多了,或许没等我们接近便溜了。这种时候,不会有人蠢到闯向西边吧?”

胡都古道:“小心无大错,我们还是四处转一转。万一有人漏了过去,可不好向小王子交差!”

马雄不以为然道:“除了我们,前头还有五六重拦截,哪有这么容易闯过去?”话虽如此,仍跟在胡都后身后嗖的跃上树梢,转瞬消失不见。

过了半响,爬伏在一丛灌木旁的傅惊涛、叶华宇缓缓立起,兀自心有余悸。事实上,仗着这身伪装掩护,他们已成功躲避过数次搜捕危机。毕竟在这个时代,江湖上还没有谁具备伪装与反伪装的概念。直到数百年后,源自东瀛的忍术兴起,才真正触动到中原武林。

傅惊涛轻声道:“幸好他们没长着狗鼻子,不然我们就惨了。”叶华宇忍不住道:“老三,你这鬼点子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敌人。”傅惊涛笑嘻嘻道:“这有啥稀奇的?林子里很多蛇虫蜥蜴都会这一招隐身啊。”叶华宇摇摇头,正色道:“咱们得赶紧找吃的,不然饿到手软脚软就完蛋了。”傅惊涛道:“放心,跟我来!”当下两人返身进入密林,搜寻食物充饥不提。

不久,马雄、胡都古去而复返,又一次落在山涧旁。胡都古皱眉道:“其他方向毫无异常,也不见有猛兽活动,唯有此地最为可疑。我们是不是疏忽了什么?”马雄左顾右盼,忽的惊咦一声,指着岸边的一丛灌木道:“这里有些不对!”胡都古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俯身仔细观察山涧边上的泥地,又用手掌轻轻压探地上的痕迹,咬牙道:“刚刚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人!”马雄跺足道:“操、他娘的,竟然看走了眼!”

胡都古摘下一支鸣镝,正欲张弓射出,忽听马雄道:“慢着!”胡都古疑惑地望向他,道:“小王子有令,一旦有人闯关西进,立即传讯示警,不得有误!难道你要抗令不遵?”马雄狞笑道:“胡都古,我们是头一个发现敌人迹象的,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其他人?待我们割下人头,向小王子邀功岂不更好?”胡都古眼睛一亮,踌躇道:“只怕对方实力太强,仅凭我们两人解决不了。”马雄嗤之以鼻:“狗屁!假如他们身手极高,岂甘心做缩头乌龟躲躲藏藏,不将你我灭口才怪!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你敢不敢干罢?”胡都古瞪着眼珠子道:“谁说我不敢?!走!”

虎牙谷向西,越过边境,便是洮河之畔。

只见白色的营帐延绵铺满河谷,牛羊成群,旌旗如林。大营中不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一队队彪悍的骑兵自侧门策马奔出,向着不同的方向驰去。

营门正前方搭建起一座三丈高的宏伟木台,台上铺着洁白的毛毯,经幡飘扬,庄重肃穆。数百位僧侣环绕在木台周围,口中轻颂经文,颂经的声音汇合成一股神圣浩大的气息,笼罩大地。巴桑法王独立于台上,双掌合什,极目远眺,面色从容淡定,似乎亘古以来便维持着这个姿势,纵使山崩地裂亦不更改。

突然,天空上出现了一粒黑点,在视野中迅速变大,原来是一头疾如闪电的雄鹰。

巴桑法王眉尖微跳,喃喃自语道:“好事多磨呀!”

只见那头雄鹰敛翅俯冲而下,铁爪如钩,猛的抓住巴桑法王横伸的手臂。巴桑法王拍了拍它的脑袋,解下信囊,一目十行扫过信笺,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不待他吩咐,十数名番僧已腾身跃近。为首一人低声问道:“国师,神鹰传信,莫不是汉人中途反悔了?”

巴桑法王缓缓道:“汉人密使在虎牙谷遇袭,恐已全军覆灭,天竺古经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是谁做的?”众番僧不禁勃然大怒。对于佛门信徒而言,这卷天竺古经乃是无价之宝,几乎等同于佛祖舍利般珍贵,不论是谁想要夺走,都是他们的死敌。更有人主动请缨:“国师,弟子愿率人即刻东行,上天入地亦要夺回古经!”

巴桑法王蓦地笑道:“也罢,既然下了高原,怎能不领教一下各方高手的风采?本国师要让中土之人知道我雪龙寺的无上威名!”手臂一振,雄鹰振翅高飞,鹰啸声绵绵不绝。

第八章 近身搏杀

刀光闪动,凌厉的刀气猝然爆发,黄云鹏挥刀猛冲向前。与此同时,苏靖斜线杀出,双掌虚实变幻,交叠出重重掌影。

“又错了!”云中侯毫不客气指着黄天鹏训斥:“你这一招名为‘伏虎三连斩’,每一斩劈去都要根据敌人的移形换位而相应变化,故此出手时不能用死力,要狠而不僵,勇而不拙,懂不懂?唯有暗藏后手变化,让敌人捉摸不透,他才会心生顾忌!”

黄云鹏垂首道:“前辈,是我太笨了,虽然明白该如何做,但真正出刀之时偏偏掌握不好力度。”

云中侯道:“你的攻击若毫无威力,我们都会死的,明白吗?”

黄云鹏又是惭愧又是懊恼,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苏靖搂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老大,咱们可不是神仙,一看便懂,一学便会。反正尽力去做了,死而无憾!”乔晖道:“老大,你可不能被三言两语轻易击垮,别忘了你当初的誓言!”陆鸿道:“老大,你是最强的!”黄云鹏缓缓抬起头来,忽的笑道:“不管怎样,我是老大,万一局面凶险非死不可,我会抢在你们之前!”

云中侯沉声道:“行了!你暂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魔头,全力出刀来攻!”

“是!”黄云鹏握紧刀柄,心神合一,但觉刀身的每一丝颤动都清晰地映射在脑中,首次泛起刀即是我,我即是刀的奇特感受。当下气运丹田,力发腰身,双足一蹬地面,举刀狠狠劈下。

云中侯不屑道:“太慢了!”抬手一指,叮的一声轻响,钢刀荡开。黄天鹏立即沉腕拖刀,变招横扫,哪知眼前一花,跟着胸口剧痛,竟被一掌无情打落在地。

“再来!”

黄云鹏忍痛跃起,狂吼道:“杀!”连人带刀舍命扑上。

只见刀光一闪,啪的一声,黄云鹏以更快的速度倒跌而回,落地后踉跄坐倒,情不自禁地倒抽冷气。云中侯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黄云鹏用力一咬舌尖,以刀拄地,顽强地站直身子,如负伤野兽般盯着云中侯,低声道:“我还能战!”

云中侯冷冷道:“那你还等什么?!”

黄云鹏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刀锋舞动,层层光幕平地涌起,仿佛一团滚动的银球般冲了过去。刀风扑面,云中侯波澜不惊,只是一掌,便印上黄云鹏的胸膛。但黄云鹏在中掌的瞬间,钢刀蓦地脱手掷出,直插对手前胸!云中侯终于微微变色,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上半身忽然后仰几近平贴地面,以毫厘之差避过飞刀。

噗通,黄云鹏又是一跤坐倒,嘴角渗出一行鲜血来。

云中侯暗暗点头,道:“记住你刚才出刀时的感觉了吗?”

黄云鹏喃喃道:“有我无敌,舍生忘死!”

云中侯道:“不错!刀主攻伐,夺生死,有进无退,强调的是刚猛勇烈之气,誓取敌人项上人头!你要具有一刀分生死的决心,才能彻底发挥出刀法的威力,才能进窥刀道之门。”

黄云鹏如醍醐灌顶,翻身而起,诚心正意地拜了三拜。

云中侯哼了一声,喝道:“起来吧!再和其他人联手练习,别忘了阵法方位!”

在黄云鹏等紧锣密鼓的备战同时,傅惊涛、叶华宇正躲在一堆乱石后头,一边安静地啃着黄精野果,一边警惕地左右张望。

突然,一股阴风吹过,一头强壮矫健的金钱豹自树枝高头跃落,蹲伏在侧方的巨石顶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眸望了过来。两人不由暗呼倒霉,竟无意中闯入了雄豹的地盘,立即抽出兵器,指向蠢蠢欲动的猛兽,喉头发出饱含威胁意味的低吼声。当此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把豹子吓退最好。

那金钱豹性情凶猛,横行无忌,岂会轻易退走?它轻轻一纵,落到另一块巨石上,目光贪婪无情,寻找着一击必杀的破绽。

叶华宇低声道:“这头豹子太灵活了,乘它尚未发动进攻,先用弩箭射它!”

傅惊涛如梦初醒,急忙取出手弩上弦放箭。那豹子从未见过弩弓,呲牙裂嘴,作势欲扑。只听嗖的一声,寒光电闪,一支弩箭深深扎进它的皮肉。那豹子骤然受创,脊背毛发全数炸开,四肢一弹,咆哮着猛扑过来。腥风大作,两少年极为默契地分朝左右一闪,那豹子砰的一头直撞上岩石,晕乎乎地瘫软在地。叶华宇乘机反手一剑刺去,洞穿了豹子的咽喉。

傅惊涛轻呼一口气,催促道:“快走,迟则生变!”这次意外冲突尽管短促,但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两人拔腿便跑,忽听见后方弓弦铮的一声裂响,仿佛晴天炸了一个霹雳,两人不约而同的仆倒翻滚。夺夺两声,两支力道十足的羽箭斜插入地,险险擦身而过。不等两少年爬起,只见马雄和胡都古足点树梢,犹如夜枭般恶狠狠扑来。

傅惊涛翻身跪起,弩弓对准来敌,喝道:“老四你先走!”

叶华宇大声道:“不,要走就一起走!”

傅惊涛瞧着那凶恶陌生的汉子逼近,暗叹一声,手指轻勾,弩箭嗖的射去。

叮,马雄随手拨开弩箭,阴笑道:“原来是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娃娃!”双钩交触当的一振,白光耀眼,径直削来。

傅惊涛自怀中掏出经书,叫道:“且慢!佛门宝典在此,别逼我毁了它!”

“咦!”马雄和胡都古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收手凝望,真可谓是惊喜交加,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原先只想杀人邀功而已,谁知这两位少年居然身怀天竺古经!为了这卷佛经的归属,天南地北豪杰云集,虎牙谷中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数不清的强者身死魂消,至今想起仍让人胆寒。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结果仍被云中侯携经书遁走,萧赤狼当时可是暴跳如雷,杀了好些人泄愤。

胡都古吃吃道:“这,这果真是天竺古经?我是不是在做梦?”

马雄没有亲眼见过天竺古经,也无法分辨傅惊涛手中的是真是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厉声道:“臭小子,立刻把经书抛过来!否则,爷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惊涛道:“如果我交出古经,你们翻脸不认怎么办?按江湖规矩,你们该先立下毒誓,发誓不得伤害我们两兄弟。”

“发毒誓么?”马雄乐不可支,大笑道:“发誓如同放屁,怎么可能应验?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都是骗小孩子的鬼话!放下古经快滚,马爷饶你不杀!”

傅惊涛和叶华宇相视一眼,叶华宇忽道:“你答应放我们走,那你的同伴呢?如果他动手偷袭,我们岂不是白死了?”

马雄笑声一沉,眼中凶光暴涨,狞笑道:“小子你不笨嘛!可惜聪明人命不长久,要怪只怪你们和云中侯勾结,妄图逃去吐蕃。不斩掉你们的脑袋,我们如何能跟小王子交差?”

傅惊涛暗骂对方卑鄙无耻,道:“难道我们的性命比古经更贵重?”

马雄道:“臭小子,天竺古经刀剑难伤,水火不惧,岂是你能轻易撕毁的?”

傅惊涛颤声道:“真的吗?”五指一松,佛经啪的落到地上。

马雄冷笑道:“胆小鬼!”说着踏上两步,弯腰去捡佛经。当他指尖堪堪触到经卷,忽觉冷风袭落,眼角瞥见对面的少年举着短刀扑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反手一挥,护手银钩斜削上去,存心要把对手开膛破肚。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锋刃相交,“咔嚓”一声轻响,护手银钩应声断裂。马雄猝不及防,怪叫一声藏头缩颈,险之又险地避过要害部位,但觉肩膀一寒,被划开了半尺多长的伤口,血如泉涌。同一时间,叶华宇箭步抢上,长剑疾点他双目。马雄痛得几欲昏厥,边退边叫道:“胡都古……”蓦地心口一凉,叫声戛然而止,已被傅惊涛掷出的匕首刺穿胸膛,倒退当中仰面跌倒,死不瞑目。

这几下如电光火石,傅惊涛和叶华宇抓住马雄傲慢疏忽的弱点,以古经为诱饵,依仗宝刀之利,兵行险招,联手杀了强敌。两人得手之后无暇庆祝,肩并肩紧紧靠在一起,凝神望向胡都古,准备迎接接踵而来的疯狂报复。

胡都古垂眼瞧着同伴的尸体,神情古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蓦地失笑道:“好,死得好!”笑罢抬起双眸,道:“想不到你们除了携带古经,居然还配有削铁如泥的宝刀,这次我赚大发了。”

叶华宇脑中灵光电闪,失声道:“你刚才是故意坐视不理!”以胡都古的武功身手,如果及时救援,马雄怎会轻易丧命?

胡都古道:“马雄一死,我便能独领大功,有何不妥?你们汉人有句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他死在你们的手上,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当然,要使整件事看起来天衣无缝,你们必须要死!只要你们不再徒劳挣扎,乖乖的伸长脖子,我答应给你们一个痛快。”

傅惊涛呸了一口唾沫,道:“你这丑鬼,少做青天白日梦了!小爷是宁死不降,绝不低头!”叶华宇一振长剑,傲然道:“想要杀我,放马过来吧!”

胡都古冷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说罢纵身一闪,右手鹰爪虚晃,扣向叶华宇肩头大穴。

叶华宇眼前一花,竟看不清敌人鹰爪的准确落点,把心一横,长剑嗤的当胸刺去,采取玉石俱焚的战法。傅惊涛一声怒吼,双拳如锤,自侧面夹击攻上。哪知胡都古使了声东击西之计,不等招式用老,侧身让过来剑,变爪为掌,啪的击中傅惊涛的双拳。尽管他仅用了三成功力,一击之下,傅惊涛哇的吐血倒退,噔噔噔一跤坐倒在地。“老三!”叶华宇怒喝声中拧腰连刺三剑,剑势急如狂风骤雨。胡都古想也不想地抽刀一挥,当的一声,长剑滴溜溜地脱手飞起,倒插在树枝上。

胡都古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冷冷道:“两个草包,居然敢反抗?!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们!”话音未落,蓦地冷风尖啸,一点寒芒自高处怒射而来。

胡都古忽觉杀气及身,急忙发力一蹬地面,拔身跃起。不过对方早料到他的举动,嗖嗖又是两箭高速射来,如影随形,不离他的致命要害。“连珠箭法!”胡都古惊怒欲狂,急使“千斤坠”落向地面。只听弓弦再响,又有三支利箭射到,封死了他闪躲的角度。

叮叮!噗!刀光闪烁,鲜血飚射。

“操、他姥姥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暗箭伤人!”胡都古须发皆张,冲着高处大吼,左肩处赫然插着一支黑羽铁箭。

“找死!”只见浓密的枝叶间人影一闪,一条粗犷黝黑的大汉陡然现形,凌空扑击而下。他目光冷峻,斜背长弓,人在空中就是一拳当头砸落,拳风怒卷,势不可挡。

第九章 情势逆转

岩洞内人影翻飞,劲风呼响,众少年蓦的由动转静,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皆是汗透衣衫。黄云鹏壮起胆子问道:“云前辈,我们的阵法演练如何?”

云中侯皱眉道:“马马虎虎,勉强堪用!”

黄云鹏暗暗苦笑,道:“要不我们再接着练一次?”

云中侯摆摆手道:“你们的体力已至极限,再练下去怕会伤到自己了。你们可服下一粒九品归神丹,运功调息,静候敌人到来吧。”

众少年心底一紧,当即服药调息,待药力化开,全身经脉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疲惫之感一扫而空。

云中侯正色道:“你们今日若能逃过死劫,切记将来武道修行要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才可能突破瓶颈,更上层楼!如果是安安稳稳、按部就班的修炼,即使是练到头发花白也无法跻身一流境界。”

众少年深以为然。短短半日工夫,他们每一个人都获益匪浅,自觉进步极大了。

突然,洞口外的鸟鸣声消失沉寂。

云中侯脸色微变,轻声道:“小心!”

只听劲风飒响,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被掷了进来,咚的撞到石壁上,应声碎裂。碎石四处激射,仿佛无数暗器陡然射出,几乎覆盖了岩洞内每一处角落。众少年大吃一惊,不禁暗骂敌人狡猾,忙联手抵御乱石之威。

噗噗!啪啪!石落如雨,响声各异。

洞外忽然响起“呵呵”的冷笑声,跟着有人扬声道:“云中侯,我这招投石问路的滋味如何?别躲了,我知道你就在洞里。你若识相点交出佛经,看在大伙儿相识一场的面子上,腾某给你一个痛快!”

云中侯深吸一口气,道:“腾黑虎,云某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你想要天竺古经,自己进来拿吧。”

腾黑虎嗤之以鼻道:“云中侯,你当腾某是傻子吗?我从洞外走进洞内的话,会暂时看不清洞内的情形,假如你乘机偷袭,我岂不是白丢了一条性命?”

云中侯淡淡道:“腾黑虎,你号称是魔教八凶之一,却胆小如鼠,疑神疑鬼,实在是名不副实啊!”

腾黑虎失笑道:“云中侯,我可不会中你的激将计!你再叽叽歪歪的不爽快,我就放上一把火,来个烟熏老鼠了。”

云中侯对众少年低声道:“腾黑虎此人嗜血成性,杀戮极重,应该是孤身前来。待会出去之后,你们要乘其不备合力进击,先下手为强,明白吗?”众少年用力点了点头,齐声道:“明白!”云中侯暗中对铁沙做了个手势,领先朝洞口走去。

正对着岩洞处,一条秃头粗颈的大汉昂然挺立,手持铁鞭,凶光毕露,仿佛一头凶残暴虐的人形野兽,毫不掩饰身上可怕的杀气。他一见到脚步虚浮、面容苍白的云中侯,眉梢微动,咧嘴笑道:“威名赫赫的云中侯居然也有衰运当头的那一天!想当年在华山脚下,腾某遭你无故追杀,狼狈万分,险些人头不保。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我拿捏你一回了。”

云中侯轻咳两声,强撑着说道:“你这是乘人之危,有什么好得意的?若是云某未曾受伤,哪里容许你如此张狂!”

腾黑虎冷笑道:“少说废话,把佛经交出来!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再跟阎罗王诉苦吧。”

云中侯仰天叹道:“江湖潮起潮落,风云变幻,多少英雄豪杰总被雨打风吹去。云某自知无法幸免,在临死之前想求你答应一事——不要为难我这几位师侄,如何?”

腾黑虎目光一扫众少年,悠悠道:“你在求我?”

云中侯道:“这些少年如旭日初升,不应该和我一起埋骨荒野。只要你肯高抬贵手,我求你又何妨!”

腾黑虎哈哈一笑,道:“云大侠领袖中原武林,名声显赫,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向我低头求情。腾某要杀的都是成名高手,没兴趣逗弄阿猫阿狗玩耍。若你这几位师侄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当没见过他们,任其自行离去。”

云中侯道:“一言为定!”转首向众少年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别傻站着,赶紧叩谢腾前辈!”

“是!”

腾黑虎本来是故作姿态,想借机羞辱对方而已,岂料众少年真的踏步上前,一愣之后傲然道:“你们磕头得磕出响声来,不然没有诚意……”

他话未说完,乔晖双手忽扬,数十枚暗器暴射而出,同一时间黄云鹏“仓啷”抽刀横斩,直取他左肋要害,如迅雷不及掩耳。腾黑虎事先未加防备,这下变起肘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仓促中左掌一封,内劲外吐,将射到面前的暗器扫落,右手铁鞭疾点,当的击中钢刀刀身。蓦地人影交错,苏靖腾身而上,排云掌虚虚实实的罩落,陆鸿却绕到侧面,抖手射出数十根牛毛细针。腾黑虎大怒,脚下一滑,铁鞭猛抽向苏靖胸口,存心要杀人泄愤了。

“住手!”乔晖和黄云鹏同声大叫,奋不顾身地扑上。

腾黑虎冷哼一声,正欲挥臂出掌,心底陡然掠过一丝危险的警兆,脚下移形换位,铁鞭一横,当的一声剧震,险之又险的架住铁沙的必杀一刀。但终究百密一疏,被牛毛细针射中小腿。

“杀!”铁沙瞠目大喝,单刀抡圆,一刀接一刀猛劈而下,完全是舍命杀敌、同归于尽的架势。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腾黑虎对于疯狂进击的铁沙不敢大意,一边闪避封架,一边抽空出掌,转眼功夫把众少年击倒在地,怒道:“云中侯,这样的废物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脚下蓦地一个拌蒜,双腿发麻,险些栽倒。

“不好,针上有毒!”

“你错了,那不是毒针,而是麻针!”

腾黑虎恨得牙根痒痒,大骂道:“姓云的,你他娘的使诈!”

云中侯淡淡道:“尔虞我诈,你又好到哪里去?”说着突然箭步抢上,左掌虚晃,右掌轻拂,啪的击中对手后心。事实上,众少年和铁沙的攻击都是幌子,目的是麻痹敌人的心神,真正的杀招还得他来完成。

腾黑虎猝不及防,不由哇的喷出一口血箭,心中悔恨交织,猛然扬声大吼:“啊——”

吼声如雷,群山回震。

云中侯和众少年登时脸色大变。

腾黑虎狂笑道:“云中侯,枉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忽听一把粗豪的声音响起:“老黑,你死了没有?”腾黑虎道:“放屁!老子生龙活虎,起码活够百岁!”“少吹牛皮,我若晚来一步,你就该进棺材了。”

话音落处,只见一条恶汉踏着树冠飞身掠来。他目如铜铃,满脸横肉,双臂奇长过膝,望去如同一只巨型猿猴,乃是西北道上赫赫有名的“黑煞掌”方勃,与腾黑虎并列为魔教八凶之一。方勃目光何等老辣,第一眼便发现腾黑虎的异常,大笑道:“老黑,原来你被人算计了!”尚在空中便是一掌击向云中侯,掌风凌厉,呼啸有声。

腥风扑鼻,云中侯哪敢逞强硬接,立时滑步闪开。方勃见状心中雪亮,大笑着又是一掌拍出,对准了铁沙的胸口。铁沙横刀一封,敌掌啪的击中刀身,巨力涌来,身不由主地连退数步,面上黑气隐现。

腾黑虎大叫道:“老方,把他们统统都杀了,别留活口!”方勃环目一扫众人,流露出不屑之意,摇头道:“老黑,你连这些废物都收拾不了,真是丢我神教的颜面。幸好莫大公子不在场,否则你该如何交代?”腾黑虎又羞又恼,道:“大伙兄弟一场,你可别四处宣扬我的糗事!”方勃道:“那斩杀云中侯,夺得古经的大功算我头上了,你不要跟我抢。”腾黑虎绷着脸道:“都依你!”

方勃抬眼望向云中侯,有恃无恐道:“云中侯,我敬你是一代人杰,许你自尽以保留全尸。若等我出手的话,怕是你要粉身碎骨了!”

云中侯冷冷道:“你看云某像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吗?”

方勃冷笑道:“死到临头了,偏还那么嘴硬!待我杀尽你的手下,最后再送你上西天。”目光微垂,落到众少年的身上,露出残忍兴奋的神情。

黄云鹏挣扎着站起,低声喝道:“老二,你们快逃,我来挡一挡他!”苏靖苦笑道:“敌人太强,我们哪有机会逃命?”乔晖、陆鸿异口同声道:“老大,我们不走!”说罢按方位散开结成阵势,一起怒视对手。黄云鹏昂首道:“好兄弟!我轩辕门弟子绝不向魔贼低头,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方勃一愣,皱眉道:“轩辕门?你们怎会和云中侯勾搭在一起?姜烈瞎了眼吗,居然把你们这种小虾米派出来送死?”

黄云鹏大喝道:“姓方的魔头,休得对姜掌门无礼!”

方勃哈哈大笑道:“姜烈龟缩在凌云峰顶,毫无雄心壮志,我骂他几句又怎样?即使我把你们都杀了,他连屁都不会多放一个。”

“住口!”声落人现,一道炫目璀璨的长虹仿佛雷霆霹雳,朝着方勃猛然斩落。紧跟着另一道紫色剑光斜刺飞来,轻盈迅捷,虚实莫测,配合着刚猛凌厉的青色剑光,恰如阴阳交映,天衣无缝。方勃神色骤变,双掌齐挥,卷起无数的沙土冲向对手。下一刻他足尖使力,嗖的往后倒飞,竟然未战先逃。但见双剑交织,宛如双龙出海,咆哮着紧追不舍,剑气排空,周围十丈之内温度骤降。

惊变忽生,众少年被炫目的剑光所摄,根本看不清双方交手的细节,但听劲气炸响,冷风尖啸,人影转眼间高速远去。腾黑虎神色剧变,还未来得及开口求饶,又是一道冷电骤然劈下,“咔嚓”颈断头落,一股赤色血柱直喷上天。

剑光忽敛,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剑客从天而降。他剑眉星目,面容冷峻,服饰整洁至一尘不染的地步,顾盼间散发着咄咄逼人的锐气,仿佛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宝剑。他连多望腾黑虎尸体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似乎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躬身一礼,朗声道:“晚辈楚翔,见过云大侠!”

云中侯笑道:“楚师侄免礼!不知姜掌门现在何处?云某屡受轩辕门弟子之恩,理应当面向他表示谢意。”

楚翔道:“掌门即刻便到!”

众少年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神兵天降,转瞬情势逆转,魔教高手一死一逃!他们正犹豫着是否要拜见楚翔,又听见姜烈即将驾到的消息,不由目瞪口呆,嘴巴大张至几乎脱臼。如果说楚翔如日中天,是轩辕门众多年青弟子崇拜的对象,那么姜烈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传说中不败的顶级强者!对于这位纵横江湖,剑术超凡的掌门人,众少年是由衷的崇敬叹服。轩辕门号称拥有门徒三千,记名弟子数万,大约有七八成的人终其一生也从未见过掌门。

云中侯神色肃然,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转眼只见人影连闪,七八名高手联袂而至。当先一人面容坚毅,双目如炬,浑身散发着雄浑威严的气势,一股睥睨天下的精纯剑气直冲斗霄。不用多说,此人必是轩辕门第九代掌门姜烈。

众少年手心冒汗,远远的便躬身行礼道:“弟子参见掌门!”

姜烈沉足落地,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云兄云大侠,你四面楚歌下还偷偷拐带了我门下弟子,莫非要把轩辕门拖下这趟浑水吗?”

云中侯不动声色道:“姜掌门你误会了!云某遭奸人算计,险死还生,全赖这几位少年英雄相助方挣扎至今。他们武功虽弱,但有勇有谋,钢筋铁骨不畏强敌,侠肝义胆手足一体,真是轩辕门之福呀!”当下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自然不吝赞美之词。

姜烈等人越听越是诧异,这几位少年仅是普普通通的记名弟子,却能设计击杀阴山双魔,舍身纵火引开追兵,义无反顾硬挡腾黑虎,如此胆色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何况替他们说好话的,乃是中原武林的领袖人物!

姜烈右侧一人笑道:“费师弟表面上逍遥自在,实则心系本门长远发展,精心挑选栽培的徒弟了不得啊!若是给他们适合的机会,说不定可向浩云、楚翔看齐。”另一人沉声道:“章师兄此言差矣!他们勇气虽嘉,却不肯勤勉练功,四处游荡打猎虚度光阴,如何能修得武学真谛?他们若不汲取教训,痛改前非,日后成就亦是有限。”这两位一是章天问,一是程通,乃是姜烈的同门师兄弟,平日里互不买账。章天问皱眉道:“程师弟,年轻人正该嘉勉鼓励,你又何必危言耸听?”程通冷哼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姜烈面孔一沉,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对黄云鹏等人温言道:“你们做得很好,没有丢我轩辕门的脸!本掌门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大胆的说。”

众少年抬起头来,彼此相视一眼,壮起胆子道:“多谢掌门!我们不要什么赏赐,只有一个请求,恳请您救救傅惊涛和叶华宇!”

第十章 连番恶战

胡都古眼看着古经唾手可得,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遭人暗箭偷袭,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当此之时,独吞功劳是不可能了,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当即扬声长啸通知其他同伙,跟着屈膝微蹲,长刀一振,刀尖正对准了敌人的拳头刺去。先机已失,贸然退后必死无疑,唯有以硬碰硬化解杀招。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无视刺来的钢刀,铁拳依旧悍然砸落。

眨眼间两人轰然对撞,兔起鹘落,狂暴的气流炸得泥土四溅。

傅惊涛和叶华宇忙狼狈翻滚避开战团,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华宇低声道:“老三,乘着他们狗咬狗无暇旁顾,我们赶紧溜走吧!”傅惊涛眼珠一转:“你等等我!”手脚并用,迅速爬到马雄尸体旁,先收回那把珍贵的匕首,然后又抓住古经爬了回来。叶华宇瞠目结舌,不由埋怨道:“这时候你还贪心抓住古经做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傅惊涛小声道:“既然人人都想要这东西,说不定关键时刻它能换回你我的小命呢。”叶华宇无奈摇摇头:“快走吧!”

忽听场中砰的一声闷响,纠缠的人影应声分开。只见胡都古踉跄倒退数步,胸口凹陷,呕血不止,分明失去了再战之力。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刷的转首望向两位少年,眼中杀意如霜,令人心悸不已。

傅惊涛骇了一跳,只觉手中的经卷无比滚烫,连忙赔笑道:“多谢大侠仗义出手,小子感激不尽。这卷天竺古经是我无意中捡到的,权当做谢礼送给您了。”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冷喝道:“拿来!”语气生硬,透着几分西域方言的味道。

傅惊涛正欲献上古经,忽听暗器破空密响,林木间嗖嗖飞出十多枚梭镖,急如骤雨般射到。那皮肤黝黑的大汉脸色微变,来不及夺走古经,提气一纵高高跃起,先尽数避开来势凶猛的钢镖。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树木后头有五六人闪身而出,喝道:“并肩之上!”直接无视了两位少年,各自挥动刀剑棍叉,仿佛群狼扑食一般,恶狠狠地朝那大汉杀去。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骤然陷入包围之中,却面无惧色,双拳展开如同巨锤,轰开敌人诸般兵器,如虎入狼群,杀进杀出。他的拳法路数与众不同,出拳时常会伴着一声大喝,凡被他喝声当面冲击的对手,都会出现一刹那的失神。尽管他是孤身挑战群敌,不仅不落于下风,相反还压住敌人穷追猛打。

那边厢打得热闹,傅惊涛、叶华宇可无心旁观,两人扯掉身上的树枝草叶,蹑手蹑脚地朝边缘处退去。不料哗啦一声轻响,又有一相貌凶恶的汉子自林中钻出,恰好与两少年打了个照面。那恶汉喝道:“站住,你们是干啥的?!”傅惊涛暗叹一声,举起天竺古经扬了扬,笑眯眯道:“我们刚巧捡到一卷古经,想要吗?”那恶汉一愣随即狂喜。不等他动手抢夺,傅惊涛扬臂一掷,把古经奋力掷向战团中心,大叫道:“大侠,快接住天竺古经!”那恶汉气得吐血,怒骂道:“小王八蛋!”双足一顿,呼的腾身跃起,急急朝古经追去。

“是天竺古经!”

这佛门宝典甫一出现,人人心跳加速,双目充血,谁都想抢先一步把它夺到手中。胶着的场面瞬间大乱,但见寒刃翻滚,鲜血四溅,惨叫怒吼声惊天动地。这是真正的搏命厮杀,没有任何过门,没有任何花哨,每个人都使出最强的招式,生或死只在瞬息之间!

两少年只看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甚至忘记了应该即刻离开。江湖传说尽管精彩纷呈,但现实却十分残酷无情,一旦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要么是你击杀强敌风光无限,要么是黯然落败身死魂消,一切全要靠实力来说话。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技高一筹,拼着身负数创的代价,一口气连杀三人,一把抓住古经塞进怀中。残余的敌人哪肯就此罢休,围住他狂砍乱劈,甚至不惜采取同归于尽的招式。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得手后急欲摆脱对手纠缠,可是还未冲出两丈,但见四面八方人影闪动,一伙伙服饰各异的黑道高手接踵而来,犹如闻到了腐尸气味的兀鹫,将战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人直接冲了上去,加入战团,把那大汉死死压制在原地无法移动。

这一场猝然爆发的激战,打破了山中的宁静,终究是引来各方强者。

傅惊涛和叶华宇这时候就尴尬了,站在战场边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侧后方一伙青衣大汉狐疑地打量他们两个,为首的中年人冷喝道:“喂,你们两个面生得很,是哪家弟子?”傅惊涛掏出刻有魔教标志的铜牌一晃,道:“阴山双魔乃我们的师父,你想怎样?”那中年人皱眉道:“阴家兄弟收有徒弟吗,我怎么从未听闻?”傅惊涛冷冷道:“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那中年人见铜牌确非赝品,轻咳一声,假惺惺道:“诶,你们师父昨夜命丧敌手,已然仙逝,还望两位贤侄节哀顺变啊!”傅惊涛失声道:“什么,师父死了?!”和叶华宇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哇的伏地痛哭,边哭边偷偷抹了点口水在眼角。

“哎哟喂,两位小弟弟哭什么呀?有什么委屈跟姐姐说来听听。”一把脆若黄鹂、妩媚甜腻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软软糯糯地直教人筋骨酥软。

傅惊涛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前红影一闪,香风飘荡,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飘然而落,她眼波如醉,肤白若雪,身材起伏曼妙,每一寸肌肤都喷射着无穷的热力。四周的大汉个个眼神发直,气喘如牛,被迷得是神魂颠倒。

那美女身如杨柳轻摆,眼神在傅惊涛脸上轻轻一转,心底霍然剧震,笑容凝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定了定神,柔声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傅惊涛只觉香气迷醉,神魂飘荡,整个人如被一团温暖的棉絮包裹着,眼前的丽人由头至足无一处不美,恨不能投入她的怀中永不醒来,迷迷糊糊中说道:“我、我是轩辕门弟子,傅惊涛!”叶华宇悚然一惊,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暗暗摇头苦笑。

“我、操,你小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魔教弟子!”那中年人火冒三丈,举手欲打。那美女眉心微皱,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那中年人动作一僵,忙赔笑着收手退开。那美女又问道:“傅惊涛,你今年多少岁了?家住在哪里”傅惊涛答道:“我今年十四了,我家在仙洮镇上。”

叶华宇听得遍体生寒,这魔女究竟抱着什么恶毒的念头,难道要斩草除根,灭杀傅家满门吗?抬手一记肘槌,把傅惊涛砰然击倒,大叫道:“老三,她是魔女洛冥呀!你醒一醒,别害了你爹你娘!”

傅惊涛愕然回过神来,登时面如死灰,双手冰凉。他们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又携带有魔教铜牌,无论如何和阴山双魔之死撇清不了关系。若是洛冥存心报复,连累到家人,那该如何是好?

洛冥微微笑道:“我是天魔宗的人,不会费心理会魔教之事。现在告诉我,天竺古经是不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说着指向那在场中浴血苦战的大汉。

傅惊涛苦笑道:“是的!”

洛冥提气扬声,喝道:“碍事的人都给姑奶奶退开,看我洛冥来收拾他!”

魔女之名如雷贯耳,那些黑道高手纵使心有不甘,亦只好纷纷退后让出战场,只剩下那皮肤黝黑的大汉伫立场中。经过一番厮杀,他遍体鳞伤,血染衣襟,眼中却满是燃烧的斗志,没有一丝畏惧,整个人简直比岩石还要坚硬三分。

洛冥露出欣赏之色,轻叱道:“兀那汉子,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那大汉眼睛一瞪,沉声道:“我是昆巴江措!”

洛冥恍然道:“你是吐蕃人!”纤手翻转,宛如兰花盛开,一缕缕无形的指风弹射而去,阴毒狠辣。昆巴江措结宝瓶印又转狮子印,吐气开声:“咄!”以大手印功夫配合佛门狮子吼,仿佛平地卷起一股飓风,登时把对手的指力绞得粉碎。他随即右掌化拳,呼的直直捣出,轰向洛冥的小腹丹田,绝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念头。洛冥立即沉身扭腰,尖利的指甲化为短剑,准确无误地划向对手的脉门。

就在两人交锋的当口,萧赤狼、莫离等前后脚赶了过来。萧赤狼目光一凝,皱眉道:“密宗大手印,白象降魔拳——此人竟是巴桑法王一脉!奇怪,他是怎么跟云中侯接触的?又为何会暴露行踪?难道纵火焚林,杀人挑衅的另有他人?”

莫离沉声道:“小王子,夜长梦多,先把经书夺到手最重要,其他的枝节容后再议。”

萧赤狼点点头,道:“那就请莫公子和洛小姐联手拿下此人罢。”

莫离一个箭步抢上,喝道:“吾乃神教莫离,看拳!”声落拳到,击向昆巴江措的后背,招式开阖间霸气毕露,自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傲。与白象降魔拳的刚猛简洁不同,他施展的战神拳摧枯拉朽,以灭杀敌人为终极目的,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莫离铁拳轰出,拳风鼓荡,众人凑趣的轰然叫好。

傅惊涛看得眼热心跳,忍不住附和叫道:“好拳法!”叶华宇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提醒道:“魔教与我们势同水火,你岂能为仇敌喝彩?”傅惊涛道:“怕什么?我就事论事,并非是要故意讨魔头欢心,有何不可?难道要我违心贬低人家是下三滥的功夫吗?那种虚伪的话我说不出口!”叶华宇摇摇头,叹道:“老三,你这臭脾气今后不改一改,绝对会吃亏!”傅惊涛笑道:“咱们六兄弟中最臭最硬的人是你吧?”

如山压力猝然袭来,昆巴江措展开步法腾挪闪避,奋力和两大强敌周旋。一时间场中劲风炸响,飞沙走石,令人目不暇接。虽然昆巴江措精擅天竺奇术,加持密宗神通,但洛冥、莫离均为魔门第一等的人杰,岂是易于之辈?洛冥的狠辣诡变,莫离的强悍霸道,联合起来有着无坚不摧的威力。昆巴江措如同一叶小舟,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似乎随时要覆灭。

莫离传音道:“洛冥,谁先杀了他,谁就有权取走古经,如何?”

洛冥轻声道:“你以为萧赤狼是吃素的吗?这家伙坐山观虎斗,一旦时机合适,绝对会出手参与争夺!”

莫离道:“只要你我联手,难道还敌不过萧赤狼吗?咱们同属魔门一脉,理应互相照应才对。”

洛冥翻了个白眼:“可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呢?”

高手对垒,岂容分神?昆巴江措敏锐地抓住破绽,陡然闪身横跃,摆脱了夹击的困境。“休走!”莫离双拳疾进,几乎是半步不落地衔尾砸到。昆巴江措忙回拳封架,砰的拳锋相交,巨力反震之下,如脱缰野马般倒撞进观战的人群中,把挡路的四五条汉子撞得骨断筋折,登时引得人群大乱。

萧赤狼眼底闪过不悦之色,以他的眼力和经验,如何看不出莫离、洛冥在联手做局,另有图谋?他侧首低声吩咐下去,一众高手立刻斜刺里包抄过去,封堵住昆巴江措的路线。

莫离瞥见萧赤狼的手下展开行动,心底一紧,骤然使出杀招,朝对手胸口狠狠击去。

同一时刻,洛冥嗖的抖手甩出一条银链,链子末段系着一把寒刃,仿佛毒蛇吐信,直击昆巴江措的太阳穴。

既然萧赤狼要插手,那么谁先夺得古经谁才掌握主动权——昆巴江措非死不可!

第十一章 法王之威

杀气激荡,昆巴江措寒毛根根倒立,仅凭一双铁拳,他又如何能化解同时袭来的两记杀招?

突然,疾风大作,一点黑影自高空俯冲而下,狠狠抓向莫离的顶门要害。

“咦!”莫离脚步微顿,本能的翻掌上击,眼角余光已看清偷袭者的形貌,怒喝道:“该死的孽畜!”掌风扫过,羽毛纷落,一头巨大的黑鹰尖啸着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不去。

萧赤狼神色骤变,失声道:“不好!”

话音未落,西北角上陡然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寒光电射,血柱直喷,断肢乱飞,一群如豺狼虎豹般的僧侣直杀进人群中。他们出手既猛且狠,完全没有佛门的慈悲心肠,每一招每一式都往死里招呼。众黑道高手猝不及防,被杀得步步倒退,四处逃散。

昆巴江措精神大振,狂啸一声,激发体内潜力誓死抵抗。萧赤狼情知拖延下去希望几近渺茫,身形一晃,欺近战团,窥准空隙刷的一刀劈去,正对准了昆巴江措不及防护的死穴。

眼看刀光无情劈落,萧赤狼心头忽然掠过一丝警兆,劈至半途的宝刀斜挑飞起,化作层层光幕守护侧翼。下一刻,一股可怖的掌力隔空击来,如怒潮狂卷,连洛冥、莫离亦笼罩在内。

轰!劲风炸开,人影翻飞。

萧赤狼、洛冥、莫离堪堪沉足站稳,只听一声低沉威严的佛号响起,又一股毁天灭地的掌力当头压落。三人不禁齐声低呼,当今之世,具备如此逆天实力的人物屈指可数,其中距此最近的正是吐蕃第一高手——巴桑法王。巴桑法王坐镇高原三十年,挫败了多次针对吐蕃皇室的阴谋,斩杀各族高手不计其数,武功之精深举世公认。不过他身为密宗领袖,还肩负着精研佛法,教导弟子,开坛讲经的重任,鲜有机会离开雪域高原,中土武者几乎没亲眼见过他的真身。萧赤狼等之所以选择在大宋境内突袭云中侯,很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不想进入吐蕃,避免跟巴桑法王直接照面。

佛号回荡,宝相庄严的巴桑法王从天而降,举手投足间如佛陀显灵,令人不由自主升起臣服之意,只想伏地叩拜。

“速退!”萧赤狼竟然不受密宗法咒的影响,当机立断举刀一划,虚空中传出布帛撕裂的诡异声响,足尖一弹,身形暴退。莫离、洛冥反应稍迟半分,和对手掌力一触,手臂如遭雷击,难过得险些吐出血来。

巴桑法王接连两掌徒劳无功,亦是暗吃一惊,对这三名年青人刮目相看。他自持身份,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抢攻,以免日后被人讥笑是以大欺小。冷冷道:“你们三人为何不讲规矩,围攻本国师的徒弟?耶律燕奴、宗巍、萧恨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莫非是寂寞太久,想让我登门造访?”

耶律燕奴乃契丹第一高手,现任契丹皇帝的亲叔叔。宗巍乃魔教教主,叱咤风云的黑道霸主。萧恨则是天魔宗宗主,统领三十六洞七十二峰的妖魔鬼怪,以残暴酷杀名震天下。巴桑法王随口提起这三位武学宗师的名字,不期然流露出分庭抗礼之势。

萧赤狼故作诧异道:“什么?这人竟是法王您的亲传弟子?他刚才连杀我多名手下时可没有自报家门呀。”

巴桑法王不屑多言争辩,举手一拂,真气涌入昆巴江措的经脉,替他化解体内的暗伤,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伤势尽复。昆巴江措感激涕零,恭恭敬敬取出古经奉上:“师尊,弟子幸不辱命!”巴桑法王目光忽然转冷,打开经书扫了几眼,皱着眉头道:“好徒儿,为师双眼未瞎,你竟敢拿赝品来蒙骗我!”昆巴江措如被五雷轰顶,脸色苍白,叫道:“师尊,这卷经书是那小子给我的,与我无关呀!”说着急急转首搜索,足底一顿,如巨鹰般飞起,落到两少年身前。

傅惊涛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昆巴江措咬牙道:“你们竟然伪造古经欺骗国师,实在是罪不可赦!”傅惊涛大吃一惊,失声道:“古经是假的?不可能!”叶华宇叹道:“老三,我们都被云中侯骗了!他一早预料到有人觊觎古经,所以备好了赝品,企图鱼目混珠!”傅惊涛喃喃道:“真是阴险虚伪啊。”昆巴江措冷哼道:“有什么话跟国师解释去吧!”伸手扣住两人肩膀,如老鹰捉小鸡般腾空掠回。

昆巴江措把两少年“噗通”掼在地上,指着傅惊涛道:“师尊,那卷古经原来是他所藏!”

巴桑法王眼眸一转,冷冷地望向傅惊涛,宛如实质的目光直射过去,带着重逾千斤的无形压力,又如巨槌狠狠击中大脑,令人不禁要屈膝拜倒。

傅惊涛脑际轰然一震,双膝发软,险险跪倒在地。要知道密宗修炼的精神秘法独树一帜,神秘莫测,练到极处甚至可以幻化为种种神通,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境界。巴桑法王乃密宗最强者之一,他施展的精神攻击岂是易与?若非天竺古经的下落太过重要,巴桑法王本来是不屑于对一晚辈出招的。

“不!绝不!我绝不屈服!”

傅惊涛在心底疯狂呐喊,用力一咬舌尖,满口的血腥苦涩,借着瞬间的剧痛挣脱精神束缚,周身骨骼嘎嘎作响,竟然硬生生止住下跪之势,一寸又一寸缓缓挺直了脊梁。

周围众人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见状无不啧啧称奇。巴桑法王是密宗功法集大成者,而密宗在转世重生,智慧灌顶等钻研极深,相当重视精神修炼,别看他仅是随意一瞥,即使对面之人是一流高手,多半也要中招失控。而傅惊涛区区一无名小卒,居然能硬抗住压力不跪,堪称是奇迹了。

傅惊涛并不晓得旁人的感想,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上一世他也曾遭人强压下跪磕头,尽管他拼命挣扎反抗,无奈寡不敌众,结果被围殴凌辱至死。那耻辱的一幕深深烙印在脑海,哪怕如今已是再世为人,依然不会忘却。这一世他决心练武,誓要克服一切阻碍,成为笑傲天下的绝世强者,又岂会轻易低头屈服?他宁可败,宁可死,宁可粉身碎骨,亦不要再重复前世的屈辱经历!外界压力越大,他的反抗意识就越强。面对惊涛骇浪般的冲击,他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凝聚,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自体内涌出,构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堤防。

冥冥之中,灵魂深处传来若有如无的叹息声,一阵莫名的悸动传遍全身。

傅惊涛但觉身体一轻,似乎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捅破了,五官感触格外清晰,精神和身体的契合度近乎完美,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筋骨,都在发出欢快的笑声。要知道他的灵魂能附体重生,没有在时空乱流中迷失溃散,乃是属于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而经历过如此严酷的轮回考验,他的精神力远远强于凡人。之前是因为缺乏外界刺激,他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怀宝库,直到这一回与巴桑法王隔空交锋,被逼到悬崖边上,终于彻底激发了他的潜力,打开了宝库的大门。

巴桑法王眼底奇光忽闪,双唇微开,轻喝了一声:“唵!”

密宗咒语化为一枝冷箭,自耳膜无情射入。

傅惊涛身体剧震,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双目圆瞪欲裂,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肉里,虽然身形摇摇欲坠,但偏偏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绝不会轻易倒下!

刚刚与巴桑法王交过手的莫离、萧赤狼、洛冥感触最深,换做是他们易地而处,谁敢说一定能抗衡住这无形攻击?换句话来说,这轩辕少年的潜力是何等的可怕!

魔女洛冥眼中异彩涟涟,蓦地踏步向前,笑道:“国师大人,您是一代宗师身份何其尊崇,犯不着与这无知少年置气。如果您要小小惩戒他的话,请允许晚辈代劳如何?”

巴桑法王散去精神秘术,冷冷地扫了洛冥一眼,道:“本国师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洛冥哪敢和他对视,连忙低头道:“晚辈不敢。”

巴桑法王把假经书啪的掷到地上,对傅惊涛道:“你是哪一门派的弟子?为何会随身携带假经书?真的古经在哪里?”

傅惊涛反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大声道:“前辈你以势压人,不是英雄豪杰所为!”

话音落处,周围一片死寂。

巴桑法王这些年来何曾被人当面奚落过?忍不住要一掌拍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板着脸道:“你想故意惹怒我好早日求死吗?”

傅惊涛道:“前辈你未弄清楚事情原委,便对晚辈出手施压,岂不是太过轻率?需知晚辈亦是被人诓骗,满腹冤屈无处申述啊!”

巴桑法王道:“哦,那你被谁欺骗了?”

傅惊涛心念电闪,愤愤道:“当然是那云中侯啊!他说只要我设法将这卷古经交到前辈您手里,就会饶过我兄弟们的性命。谁料他根本是心怀恶意,竟给了我一卷假经书,分明只想利用我引开追兵,好借机脱身逃走!恐怕在他的算计里,还存有借您的手把我除掉的心思,这样一来就不会走漏风声,保全他大侠之名。”当下临时编了一套说词,挑明自己轩辕弟子的身份,说是在狩猎时偶然救了重伤的云中侯,谁知云中侯恩将仇报,忽然翻脸不认人,还将黄云鹏等兄弟扣押为人质,逼迫他携经书西行。

巴桑法王缓缓道:“照这么说来,云中侯眼下是安然无恙了。”

莫离忽然出声道:“臭小子,阴家兄弟是怎么死的你为何避而不谈?百年尸毒和五毒绝命散是不是你们偷拿了?半山腰上的那场大火,是你们故意点燃的罢!那么多道上的朋友中毒惨死,你们不应该以命偿命吗?”

众人闻之哗然,性子急的仓啷啷抽出兵刃高声喝骂。周围骂声杀声滚滚如潮,却没人冲过去动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盼着其他人抢先出头。

洛冥冷笑道:“这是光打雷不下雨吗?既然害怕轩辕门报复,就不要满嘴喷粪过干瘾!”

众人脸上一阵赧然,恨不得将她的毒舌剪掉。但见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大步走出,面如寒冰,手提一双铁斧,道:“轩辕门算个屁,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洛冥皱眉道:“雄阔山,你疯了吗竟然抢着出风头?你的黑熊寨不想要了吗?”

雄阔山面容一阵扭曲,惨笑道:“黑熊寨?山寨早在两个月前已被蜀山剑门烧成了一片白地!我和白道门派不共戴天,又是孤魂野鬼一个,不怕轩辕门报复,先杀了这两个小子讨点利息!

第十二章 紫青双剑

雄阔山满门被灭,因而迁怒于轩辕弟子,其他人自然乐见其成,不会出手阻拦。他正欲拔腿冲去,忽听风声呼啸,竟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大力掷来,当即举斧一格,噗的一声闷响,脑浆和鲜血迸射飞溅,白的红的溅了满身——被打碎的居然是一颗人头!雄阔山也是狠人,对身上秽物毫不在乎,怒喝道:“是谁在消遣你家爷爷?”

但见东方的人群“哗啦”分开,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来,形容气质与四周的邪魔恶徒格格不入。那男子身材修长,英气勃勃,剑眉星目,手持一柄闪耀青芒的绝世宝剑,乍一看如天神下凡,光芒万丈。他身边的女子苗条轻盈,眉目如画,肌肤白皙,温婉动人,走动间片尘不染,手中利剑却是隐露紫光。他们两人行走的节奏、步幅,有着某种神秘玄奥的默契,竟给人无懈可击的异感。

“啊,是紫青双剑!”“不好,轩辕门出动高手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多数人脸上浮起忌惮之色。

“紫霄剑”白玉蓉剑走轻灵,敏捷多变,而“青枫剑”姜浩云剑法大开大阖,杀伐刚烈,以双剑合璧之术傲视江湖。白玉蓉天姿国色,姜浩云俊伟过人,堪称是轩辕门内最知名的情侣。

傅惊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道:“紫青双剑果然名不虚传!”叶华宇双眼发直,喃喃自语道:“华容婀娜,翩然出尘!”傅惊涛诧异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那是姜师兄的未婚妻,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叶华宇不耐烦道:“你刚才和魔女眉来眼去的,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何况我只是远远瞧上几眼罢了。”傅惊涛听到“魔女”二字,不禁打了个寒颤,垂首苦笑不语。

那边洛冥含笑道:“玉蓉妹妹,数月不见你的肤色又白了三分,真真让姐姐羡慕呀!不知你用的是何种养颜秘术?可否透露一二?”

白玉蓉的目光晶莹清澈,丝毫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柔声道:“洛冥,你我正邪不两立,套用‘姐妹’之称不合适吧?万一教掌门听去,玉蓉轻则被禁足,重则面壁思过,还请你慎言。”

此言一出,一众邪魔纷纷变色——听她言下之意,“剑帝”姜烈离此不远矣!想到姜烈过往的不败战绩和暴烈手段,众首领如芒在背,各自偷偷发出指令,派出得力干将侦探。那些蠢蠢欲动的凶徒收起小心思,忙着打量四周地形,准备见势不妙立即逃离。

雄阔山进退维谷最是尴尬,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原先的嚣张气焰早飞到爪哇国去了,肩膀一塌,转身欲走。

姜浩云扬声道:“站住!刚才阁下口出狂言,视我轩辕门如无物,不交待一声就想溜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雄阔山硬着头皮道:“姜浩云,你想怎样?”

姜浩云道:“既然你瞧不起轩辕门,那姜某便按江湖规矩向你讨教讨教。若你能接下我三招而不败,今日之事就揭过不提,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

雄阔山左右环视过去,但众邪魔对他求援的眼神都视而不见,只得把心一横,厉声道:“你自己说的,以三招为限!”

姜浩云气定神闲道:“不错,三招!”

雄阔山心道我武功或许不如你,但抗过三招还不容易吗?双斧回守,矮身下挫,摆开严防死守的架势,闷声道:“来吧!”

姜浩云并没有应声出击,而是转向巴桑法王处,施礼道:“大师气度非凡,周身隐带佛光,敢问可是名震高原的吐蕃国师?晚辈谨代表轩辕门,欢迎国师踏足汉土,弘扬佛法,有缘时还请前往本门盘桓几日。”

巴桑法王淡淡道:“少掌门诚心相邀,本国师岂会不给你面子?久闻凌云峰武圣堂恢宏壮丽,非天下第一等强者不得入内,本国师向往已久矣!”

姜浩云手掌一紧,缓缓道:“我轩辕门上下恭候国师大驾光临!”武圣堂内供奉着轩辕门历代武学宗师的灵位,神圣庄严,每年仅有清明节拜祭时方容许外人瞻仰。即使是轩辕门的核心弟子,亦只有获得掌门首肯后才能进入,擅自闯入者必被驱逐门墙,废除武功。巴桑法王主动提及武圣堂,其实隐含着一争高下的雄心,细细咀嚼的话意味深长。

巴桑法王微微一笑,颌首道:“虎父无犬子啊。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姜掌门后继有人了。”

姜浩云忙道:“国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如临大敌的雄阔山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绷紧的气劲憋得难受,忍不住叫道:“姜浩云,你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

“放肆!”姜浩云陡然拔身跃上半空,青枫剑高举向天,大喝一声,剑气如闪电霹雳般划破长空,笔直斩向大地,剑未至其势已夺人魂魄——轩辕门的不传之秘“轩辕帝王剑”!

剑气如潮,寒意如锥。雄阔山怎料到对手出剑如此神速,但觉颈后寒毛倒立,已被无形的剑意牢牢锁定,根本逃避不得!他猛然狂吼一声,双斧舞动如轮,拼死朝炫目的剑气挡去——此时求饶服软也无用,唯有放手一搏!

当!

剑刃劈落,双斧剧震。气流狂卷,飞沙走石。

姜浩云借着反弹之力倒跃三丈,铮的弹剑笑道:“一招!”

雄阔山举着双斧僵立原地,一条红色的血线自额头发际处冒起,经眉心、鼻梁直至下巴,恰好将整张脸平分为两片。他虽勉强封住杀招,但剑气透体而入,已然瞬间摧毁他的生机。

仅仅一招,这臭名昭著的西南巨寇便魂归地府。

众邪魔面面相觑,场中针落可闻。

叶华宇双手握拳,紧紧盯着意气飞扬的姜浩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仔细看去,一丛炽热的战火正在最深处猎猎燃烧!傅惊涛又是羡慕又是赞叹,喃喃道:“若有朝一日笑傲群雄,死而无憾!”

莫离眼见场中一片死寂,心里极为不快,沉声道:“姜浩云,说好了双方是切磋比试,你却依仗宝剑锋利痛下杀手,岂是名门正道所为?有种的你弃剑出场,我来称一称你的斤两!”说着踏步上前,内劲到处,直震得地面咚咚作响。他身为宗巍首徒,名头更胜过姜浩云三分,岂容对方独领风骚?

萧赤狼心底不由暗叹一声,此行的目的乃是夺取天竺古经,破坏大宋、吐蕃之盟,莫离的好勇斗狠其实全无意义。但是姜烈转眼即至,纵然是他再怎么不甘心,亦唯有承认行动失败了唯有保全实力图谋将来。

姜浩云傲然道:“莫离,本门武学包罗万象,深如湖海,并非只有剑术这一门冠绝武林!既然你开口求战,那姜某便以擒龙摘星手会一会你的战神拳!”

莫离冷冷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待会莫要后悔!”

姜浩云大笑道:“姜某难道是被吓大的吗?天时地利人和,你又占了哪一样?”

四目相接,仿佛无形的刀剑在空中铿锵撞击,火药味十足。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连串的烟花爆响,天空上炸开五颜六色的焰火,随即剑气冲天,寒芒四射,惨叫哀嚎声一路不绝。萧赤狼眼角抽搐,咬牙道:“是姜烈!撤!”袖袍一甩,毫不犹豫地领先向北奔去。洛冥含笑瞥了傅惊涛一眼,轻身飘起,却是率人奔向了南方。“姜烈”二字如同魔咒一般,数以百计的邪魔凶徒惶惶然全无斗志,呼啦作鸟兽散,顷刻间钻入密林不见,剩下满地狼藉不及收拾。

巴桑法王做了一个手势,众番僧自觉到他的身后整齐列队。

傅惊涛和叶华宇失声道:“掌门也来了?!”白玉蓉微微笑道:“两位小师弟不必紧张。待会拜见掌门时,你们越是从容大方,越会博得掌门欢心。”叶华宇面红耳赤,垂低视线,竟不敢直视那绝色丽容。傅惊涛厚着脸皮笑道:“白师姐美貌绝伦,心地善良,不愧是轩辕门的第一美女。”白玉蓉奇道:“这‘第一’什么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是不是你胡诌捏造的?”傅惊涛忙道:“小弟绝非瞎说!师兄弟们都说白师姐不仅是本门第一美女,即使是在白道门派中,也有资格跻身前三甲。”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玉蓉心花怒放,格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位长老调教的?日后进了内门,记得来找师姐聊聊天。”傅惊涛道:“小弟姓傅,名惊涛。这位是我四师弟叶华宇。我们都拜在费成霖费长老门下习练武艺。”

姜浩云淡淡道:“听闻费长老经常出门游山玩水,对座下弟子疏于管教。若缺乏名师的指点和监督,任何人想通过内门弟子的考核都难如登天。”不理会两少年难看的脸色,自顾自道:“据我所知,不算各类执事、传功长老及七大家族长辈,目前外门长老共有二百二十六位,每一位都收有徒弟。内门弟子的入门考核每次约有一千人参加,最终仅选取五十人左右。依我看,你们俩怕是难以跻身前五十啊。”

轩辕门门徒虽众,但真正获传上乘心法及绝技的,仅限于凌云峰上修行的内门弟子。而记名弟子修炼的乃是基础武学,无法接触到轩辕门的核心秘密,一旦内门选拔失手,从此籍籍无名。因此,每一次内门考核的选拔都极为激烈,甚至会有人重伤毙命。只有斗志、内力、武功和临场应变能力都出类拔萃的武者,才有机会击败竞争对手,挤过那通往武学巅峰的独木桥。

傅惊涛、叶华宇被迎头一记闷棍,不由大为沮丧。

巴桑法王忽道:“轩辕门人才济济,多一两个少一两个没关系。你们两位如想继续武道修行,不妨加入我密宗雪龙寺如何?本国师愿将龙虎般若神功、如来神掌、大手印、密宗法咒等倾囊相授,绝不藏私。不出十年你们便可名震天下!”

傅惊涛、叶华宇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种好事落到头上,失声道:“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们吧?”

巴桑法王道:“本法王言出如山,又何须诓骗你们!”

姜浩云和白玉蓉相视一眼,均是纳闷不解,莫非这两少年竟有什么特异之处,令巴桑法王动了惜才之念?白玉蓉笑道:“我这两位师弟能得国师青睐,实乃三生有幸!不过他们现为轩辕门弟子,又怎能自作主张改换门庭,欺师背祖?”

“说得好!”话音落处,姜烈领着一行人飞身落地,包括云中侯、黄云鹏等在内。姜烈目光炯炯有神,朗声道:“我轩辕门弟子数万,哪一个不是对门派忠心耿耿,赤诚如一?本门武学浩如烟海,即使是天纵奇才,穷其一生所能领悟的百不足一,又何必艳羡他人武技,邯郸学步?巴桑法王,我敬你远来是客,但强抢我门下弟子则万万不行!”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第十三章 宗师之争

姜烈身为一派之尊,当之无愧的剑术大宗师,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容许巴桑法王诱走门徒,哪怕是最普通的记名弟子。否则,轩辕门颜面何在?又岂能维系白道第一门派的盛名?这看似寻常的小事情,一旦被有心人运作起来,甚至会动摇到轩辕门的百年根基!

巴桑法王口宣佛号,竖掌施礼道:“施主剑意含而不露,不怒自威,莫非是来自凌云峰的剑帝?”

姜烈回礼道:“剑帝之称愧不敢当!姜某久仰国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巴桑法王道:“雪龙寺和轩辕门其实相距不远,你我却从未碰面,也是异数。小僧的请求或许有些鲁莽,不过这两人与佛祖有缘,稍加点化便能领悟佛法真谛,成为佛门栋梁。姜掌门若肯割爱,雪龙寺来日必有厚报。”

傅惊涛骇了一跳,叫道:“不,我不要去当和尚!”想到寺庙中的种种清规戒律,尤其是吃素不吃荤的戒条,简直是不寒而栗。

巴桑法王微笑道:“我密宗与中土佛门修行法门不同,你可以保留俗家弟子的身份,不剃度不受戒,不禁婚嫁不禁酒肉,怎么样?只要你肯加入我雪龙寺,我亲自传授你密宗绝学,保证你日后必成为密宗尊者,纵横西域!”

傅惊涛不由怦然心动,留在轩辕门多半是碌碌无为,难登武学殿堂,而拜入雪龙寺却可以跟随大宗师修行,成为绝顶高手指日可待呀!正常情况下,当然要选择雪龙寺。可是当着姜烈的面叛逃出门的话,怕是会被这剑术宗师一剑刺死,以儆效尤!

正患得患失之际,忽听姜烈斩钉截铁道:“国师,此事不必议了,我绝不同意!”

巴桑法王笑道:“姜掌门先别急着一口回绝。”转首看了看姜浩云,右手五指快速掐算几下,正色道:“姜掌门,令公子煞气缠身,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小僧愿替他祈福改运,化解未知之凶险。如何?”言下之意是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希望姜烈松口放人。

姜浩云勃然大怒,白玉蓉忙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勿要冲动。姜烈眉心微皱,不快道:“姜某敬重国师,却不想国师危言耸听,妄谈虚无缥缈之事!犬子出道以来历经大小四十余战,所负创伤不下十处,岂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巴桑法王道:“天道气运虽玄奥莫名,总有规章可循。不然,你们汉人的周易八卦、星象风水何以盛行不衰?掌门如不肯听信小僧的警告,日后悔之晚矣。”

姜浩云越听越是气愤,忍不住道:“若最后证明是国师你错了,又该如何?”

巴桑法王朗声道:“小施主,你我就以一年为期限好了。假如我所言有误,本国师当亲赴凌云峰,向施主赔礼谢罪。”

姜浩云硬邦邦道:“好!明年的今日,晚辈静候国师大驾。”

这一番对话,相当于是当众订立了赌约。假如巴桑法王预测失误,不仅声望大损,沦为江湖笑柄,一旦消息传回吐蕃国内,恐怕连国师的地位都难以保住。

巴桑法王摇摇头,叹道:“只怕届时我见不到小施主了!”

这一下不止姜浩云肺都要气炸,连姜烈等都暗生恼意——巴桑法王难道不晓得什么是忌讳吗?这跟当面诅咒有何分别?要知道姜浩云乃姜烈悉心栽培的接班人,私底下被同门称为“少掌门”,隐为年青一辈之首。若咒他发生意外,岂不是对轩辕门怀着恶意吗?

姜烈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主,冷冷道:“以国师的尊崇名望,何必与犬子斤斤计较?我门下弟子都是粗人,桀骜不驯惯了,得罪莫怪。只要国师愿意造访凌云峰,姜某随时恭候。”

巴桑法王道:“小僧僻居高原边陲,加之教务繁重,罕有和天下英雄碰面的机会。轩辕门既为中土第一门派,想来武学修行上定有独到之处,烦请姜掌门略为演示如何?”

两人语含机锋,互不相让。这等境界的高手甚至不需摆开架势,仅是微一动念,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令树叶都停止了摇动。短短的一刹那间,仿佛平地突起两座万丈高峰,又似两尊天神含怒对峙。众人但觉寒意直迫眼眉,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受场中凝重的气氛感染,无不心跳如擂,手心冒汗。

姜烈缓缓道:“既然国师开了金口,姜某就不客气了!”右手食中二指并起,手腕轻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优美的弧线,速度似快似慢,每一分颤动都暗合武学秘要,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几乎是同一时刻,巴桑法王口诵咒语,低沉浑厚的声音层层传开,如佛音萦绕回荡。他竖起右掌,面上浮起慈悲怜悯之色,掌心处无数微小的气旋倏生倏灭,变幻莫测。

一个是剑术至尊,代表了中原武学的至高成就;一个是密宗领袖,乃西域高原的最强者。吐蕃、回鹘等西域民族,从来只敬畏强者,绝不屑于和弱者称兄道弟。昔日大唐衰弱时,野心勃勃的赤松德赞便派骑兵攻陷过长安城,烧杀劫掠,夺走财物无数。如今大宋崛起,究竟底蕴如何?是不是外强中干?巴桑法王此番试探,亦包藏有不可宣之于口的目的。

场外诸人中,最揪心的莫过于云中侯了。姜烈若占据上风,对接下来的谈判合作自然好处多多;反之,则要割让一些利益给吐蕃了。再想到这次率队西行遭遇的种种凶险,心中百转千回,起伏不定。

楚翔、姜浩云等紧紧盯着两大宗师的一举一动,或多或少有所感悟。至于众少年因根基太浅,除了被密宗咒语震得恶心欲吐外,就没有什么收获了。

姜烈抬手一点,指风笔直射出,如利剑破空,一往无前。

巴桑法王右掌一挥,掌力鼓荡,汹涌澎湃。

噗!

两股迥异的内劲交触,如同一记闷雷炸响,令天地都颤动了几下。但见狂风骤起,横扫十数丈内的落叶枯草,直冲半空。

众少年心神俱颤,噗通、噗通接连跌坐在地,一时站不起身。

待风沙散尽,姜烈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神色淡然。而巴桑法王同样沉静如山,仿佛从未曾出过手。

就在众人暗自猜测胜负的时候,姜烈拱手道:“国师的大日如来神掌炉火纯青,威力无穷,令姜某大开眼界。佩服!”

巴桑法王道:“姜掌门的剑指暗合天道,锐不可挡,不愧是剑中之帝!小僧下一回东进中原时,还要厚颜求教,见识见识轩辕门的其他神功绝学。”

姜烈道:“古人云高处不胜寒,若有幸和国师于凌云峰品酒论武,当是人生一大快事!姜某保证,国师定会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巴桑法王笑道:“姜掌门果然爽快!快则三年,迟则五载,小僧必会登门赴约。万一小僧遭遇不测未能成行,也会派出得意弟子前去聆听掌门教诲。”

“好,一言为定!”

云中侯忙上前说道:“吾乃大宋云中侯,见过国师!”

巴桑法王关切地道:“云施主,听闻你们一行遇袭,损失惨重,后用假经书为饵,摆脱追兵的纠缠,那么真经书现在何处?”

众少年听闻他提及此事,无不咬牙切齿,怒目相视。

云中侯肃容道:“请国师放心,天竺古经由我贴身收藏,纵死亦不会丢失!为了吐蕃和大宋的万千百姓着想,还望国师大发慈悲,促成两国结盟。此乃功德无量之壮举,千古流芳之善事,日后或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巴桑法王道:“战火延绵,荼毒百姓。止戈休战,人心所向。本国师有幸参与结盟盛事,深感荣耀,必尽全力说服我国大王。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不敢妄下断言。”

云中侯道:“有国师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想起那数百位惨死的同伴,不禁喟然长叹。

巴桑法王点点头,临行前朝傅惊涛、叶华宇道:“我雪龙寺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但有所求,只管来找我。”说罢领着云中侯等快步离去,远赴吐蕃不提。

待外人散尽,姜浩云大胆问道:“掌门,您和巴桑法王的较量,究竟是谁胜了?”姜烈微微一笑,道:“我没赢,他也未输。”姜浩云愕然道:“莫非竟战成了平手?”姜烈仰首望天,悠悠道:“我剑未出鞘便和他平分秋色,他岂能不主动退走?”

众人恍然大悟,到底是巴桑法王稍逊了半筹!姜烈若当真拔剑抢攻,其威力立时暴涨数倍,纵使强如巴桑法王,亦只有主动退避三舍,以免撕破了脸皮下不了台。

姜浩云笑道:“吐蕃国师又如何?还不一样要吃瘪,灰头土脸的缩回雪山脚下?呵呵,传得神乎其神的雪龙寺也不过如此嘛。”

姜烈正色道:“浩云,雪龙寺汇聚了密宗诸派强者,人才济济,号称是西域第一宗门,岂可等闲视之?他们一来是恪守寺规,以避世修行为主,二来鲜少踏足中原,如神龙不见首尾,所以名声不显罢了。何况巴桑法王回寺之后定闭关苦修,最迟五年将再次向发起我挑战!届时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姜浩云道:“如果是在凌云峰上比试,外来者必败无疑!”

姜烈不置可否,朝傅惊涛、叶华宇招手道:“你们俩过来。”其实他也暗暗纳闷,巴桑法王为何对这两位弟子另眼相看?莫非他们俩根骨极佳,乃是习武天才?以巴桑法王的身份,可不会随意招揽普通人为徒,更不会轻口许诺。

傅惊涛、叶华宇事先得了白玉蓉的叮嘱,深吸一口气,像模像样的走上前深施一礼,大声道:“弟子傅惊涛(叶华宇),见过掌门!”

姜烈仔细端详他们片刻,对左右笑道:“咱们不虚此行啊。这两位弟子智勇双全,胆色过人,资质非凡,连吐蕃国师都眼馋不已,幸亏我及时截留下来,不然就亏大了。”

章天问笑道:“这是祖师有灵,保佑我轩辕一脉人才辈出啊!”

姜烈虽然是武学宗师,见识高超,但并不擅长精神秘术,委实瞧不出傅惊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当着同门的面,他可不会承认自己不如巴桑法王,好好地夸奖和勉励了傅惊涛一番。傅惊涛安之若素,并不因掌门的称许而喜动颜色,令众人都高看几分。

姜烈转眼颇有兴致地望向叶华宇,温言道:“你是专修剑术吧?”

叶华宇道:“回禀掌门,弟子已练剑六载!”

姜烈哈哈笑道:“好好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轩辕一门剑术冠绝武林,你日后可不要给我丢脸啊。”

叶华宇道:“弟子一定不辜负掌门所望!”

姜烈笑容一敛,沉声道:“玉不琢,不成器。你们师父游手好闲,过去对你们放任不管,没有尽到为师者的责任。假如人人像他一般不思进取,只顾自己逍遥,轩辕门早已四分五裂销声匿迹,何来如今的百年基业!”

傅惊涛、叶华宇不敢接话,垂眼望向地面。

姜烈大手一挥,道:“程师弟,你暂时不要回凌云峰了,留下来管教指点他们几个,务必把他们的基础夯实了,千万不要再拿着三脚猫的功夫出来丢人现眼。”

程通应道:“是!”

姜烈又道:“待费师弟回来,你跟他当面说清楚,明年内门弟子考核时,我会亲自过问这些弟子的武功进展。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的话,那么他这辈子都不得踏入凌云峰半步!”

程通道:“我会一字不漏地把掌门原话转述给他。”

姜烈叹道:“他们的基础太差,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万一巴桑法王将来旧事重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程通道:“掌门放心,我会让他们痛改前非,尽快成才!”眼皮动了动,冷厉的眼神扫了一圈众少年,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众少年但觉身上一寒,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中齐齐叫苦,只瞧这程师伯严厉的模样,打猎捕鸟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十四章 凌云之志

天竺古经引发的风波已经平息,随着轩辕门的大批高手下山扫荡,各方妖魔鬼怪尽数遁去。程通领着众少年一路向东,途中风平浪静。

太阳西斜,霞光如染,秦岭余脉延绵起伏。前方山岭脚下,林木掩映间,出现了一座青砖灰瓦的宅院。众少年遥遥望见熟悉的建筑,无不舒了一口气,振臂欢呼雀跃。

此处的山庄是属于陆鸿陆家的私产,位于青凤岭下,专门拨给费成霖及众少年作为起居练武之用,平日里有陆家奴仆看管维护。山庄周围没有其他住户,不会惊扰到邻居,距此最近的陆家堡都在十多里外,正是练武的绝佳地点。

离开山庄之前,众少年谁也想不到会遭遇到这么严酷的生死考验,每个人都在鬼门关外打了个转,险些命丧荒野。如今重回山庄,堪称是劫后余生,人人激动得险些流下泪水。

这一路返程,程通可没有闲着。他每日早晨严格督促众少年练功,赶路时让他们负重行进,到了夜晚则讲解武学精要,该骂则骂,该打则打,不给众少年任何懈怠的机会,逼得他们连睡梦都不踏实。众少年经历了生死大劫,见识过众多高手及大宗师的风采,可以说深受触动,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对程通的批评教导全盘接受,无人口出怨言,一心只想要提升实力。

程通尽心尽责,对于习武心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众少年获益匪浅。在这之中,傅惊涛的表现可称惊艳,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开窍了,武学理论一听便懂,武功招式一看便会,进步神速,和从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程通见到傅惊涛如此逆天的表现,欣喜之余不得不佩服巴桑法王眼光实在毒辣。

说实话,傅惊涛刚开始也被自己的神奇吓到了。毫无缘由的,脑子分析事物格外清晰透彻,记忆功法口诀轻而易举,甚至还多出了过目不忘的能力!程通教授的招式,都不用再演练第二遍,他就能像模像样的施展出来了。他思来想去,唯有归功于自己两世为人的关系,或许是因巴桑法王的精神施压,使得上一世的魂魄和这一世的残魂融合,所以在精神力方面变得格外强大。这种精神属性的因素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办法测量,也没有办法复制,更不可能跟其他人探讨。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变化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开心笑纳吧。

踏入陆家山庄的大门,自有留守的家仆前来迎接。程通一问,得知费成霖外出仍未返回,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显然心中不满至极。

乔晖最擅察言观色,忙笑道:“程师伯,我师父不在家正好,咱们把他私藏的、经过二次提纯的‘凤岭百花酿’拿来喝掉,就当是我们几兄弟给您接风洗尘了。”

程通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什么是‘二次提纯’?这样弄过的酒还能喝吗?”

乔晖笑着一指傅惊涛,道:“这‘二次提纯’是三师兄提出的奇思妙想,由我来具体操作。简单点来说,即是将酿好的老酒放到密封的容器里,隔水蒸煮,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所得的新酒清澈绵爽,酒质更为纯粹香醇。我们上一次煮了两百斤酒,结果师父又喝又送的,仅剩下最后两坛了。”

程通诧异地望了傅惊涛一眼:“隔水蒸煮取酒之事,我是闻所未闻。难道除了练武,你还钻研如何酿酒?”

傅惊涛当然不能说这是千年之后常用的蒸馏提纯法,胡诌道:“师伯您误会了!我父亲乃绸布商人,经常往来江南一带,曾见过有酒家采用此法取酒,印象颇深,当做一件趣闻对我提过几次。后来见师父好酒,我们便依葫芦画瓢,自己捣鼓了一番。”

程通板起脸道:“玩物丧志之事可一不可再。你们今后还是要专心练武,少搞那些歪门邪道的玩意,知道吗?”

傅惊涛恭敬道:“弟子省得!”朝乔晖、陆鸿分别使了个眼色。陆鸿身为陆家少主,肩负有地主之责,忙出面招呼住宿及接风事宜。而乔晖一溜烟地跑去费成霖房里,搜出两坛好酒,美滋滋地回到客厅。

待夜色降临,烛火高燃,厨子整治好满满一大桌佳肴,香气扑鼻。众少年请程通坐了首位,再分左右落座。

啪!乔晖拍开酒坛封口,一股浓郁酒香弥漫开来,令人垂涎欲滴。他提着酒坛给每个人逐一倒酒,只见酒水如白练般落到酒碗里,清澈纯净,没有任何沉淀杂物

程通喉头动了动,脱口道:“好酒!”

乔晖骄傲地道:“这可是我亲手提纯的佳酿,哪怕是皇帝老儿都喝不到呢!”

黄云鹏率先举起酒碗,朗声道:“众位兄弟,这一次我们大难不死,得以安全返家,全赖掌门、程师伯等及时相救。来,敬程师伯!”

“敬师伯!”

众少年昂然立起,举起酒碗一仰头,咕嘟咕嘟一口干掉烈酒。陆鸿酒量最浅,一碗酒下腹后,面孔立时涨红了。

程通点点头,举碗就唇一吸,但觉一股清冽甘爽的液体自喉头灌入,口齿生香,余韵不绝。下一刻,从咽喉、胸口至小腹,似有一条火流霍霍燃烧起来,酒劲迸发,热气瞬间直达四肢百髓,忍不住拍桌赞道:“好烈的酒!”忽然记起这酒仅剩下最后两坛了,急忙猿臂一伸,把刚开封的酒坛抢到手中,正色道:“这酒太过暴烈,喝多了会伤身,你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喝这一碗够了,改为喝茶吧!”

“噗嗤!”众少年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程通根本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又倒上一碗酒,语重心长道:“你们师父就是贪杯好酒,浪费了一身大好才华,你们可不能步他后尘啊!”

众少年相视一眼,乖乖地换了茶杯,以茶代酒,宾主尽欢。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雄鸡刚啼叫头遍。

傅惊涛悄然起身穿好衣裤鞋袜,蹑手蹑脚地走出厢房,独自来到练武场上。他先是导引吐纳片刻,然后舒展筋骨,慢跑、挥拳、踢腿、舞弄石锁,一遍又一遍重复练习最基础的武技,不断压榨身体的潜力,任由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砸到土里。

得益于巴桑法王的捶打磨砺,他发现自己对于身体各部分的掌控力大大强化,敏捷性、协调性、反应速度等均有所增强。举个简单的例子,过去他一呼吸之间能出拳五次,现在则达到了七次!这意味什么?意味着他在战斗时,能比对手更快一线!而有时候这一线之差,就能制敌于死地。

但是他根基太差,不论是内功修为还是肉身强度,都无法长久支撑高频率攻击的状态。比如他出拳的话,至多能保持半刻钟的超高拳速,随后就会因肌肉抽搐不得不停下来。换句话来说,他的意识反应和现有的身体并不匹配,必须要加强外门功法的修炼,造就一身钢筋铁骨。另外一个,他在襁褓之时曾遭受过致命伤,先天元气流失严重,导致他吸收炼化天地灵气的进度缓慢。更为严重的是,当年的伤势还造成他体内部分经脉堵塞,至今无法疏通复原。所以他在内功修行这一项上,一直不尽如人意。

如今的江湖武林,武学流派数不胜数,但不论哪一门哪一派,都要求门下弟子打好内功根基,内力越强越好。若无内功傍身,即使是招式再华丽再精妙,犹如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江湖上所有公认的一流高手、顶尖强者,都有着惊世骇俗的内功修为。

傅惊涛也深知内功修行的重要性,但对于目前的困境,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集中精力把外门功夫练到极处,起码具备自保之力。

不知何时,程通已然来到了练武场边,默默地观察傅惊涛苦练技法,若有所思。

傅惊涛眼角余光无意间一瞥,忙收势拜见:“师伯,早安!”

程通道:“我看你一味练习基本技法,追求力量、速度,却不注重内劲运转,也不钻研招式变化,究竟为何?”

傅惊涛坦然道:“师伯有所不知,我在幼年时曾遭大劫,险些受伤死去,体内遗留有无法根治的暗疾,遍寻名医均束手无策。因暗疾未去,使得我在内功修行上极为艰难,短时间内难见成效,所以我专心于修炼外门功夫。若有朝一日能练到外门功夫大成之境,筋、骨、皮、肉、血淬炼至极限,再由外而内着手,打通百脉,最终内外相合,真气生生不息。”

程通越听越是震撼,此举独辟蹊径,开创前人未有之格局,简直是神来之笔。当世武者首重内功修行,精通外门功夫的顶多算是二流水准,难以和真正的强者比肩,更没有谁尝试过由外而内打通经脉。假如这少年的设想最后证明可行,绝对会成为一代宗师,名震天下!

程通定定神,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灌输给你的?”

傅惊涛淡定道:“这是弟子胡思乱想的,让师伯笑话了。”放在千年之后,内功修行的法门早已绝迹,无有只言片语流传。万千武者只能修炼外家功夫,由外而内的法门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程通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之色,击掌道:“好好,敢于打破桎梏,披荆斩棘,踏出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勇气可嘉!但你心里要明白,凡事知易行难,尤其是作为开拓者,长路漫漫,每进一步都困难重重,必须要有大毅力、大智慧!”

傅惊涛肃容道:“弟子知道前途艰险,但我发誓绝不半途而废,此生定要踏上武道之巅!”

程通仰天大笑,道:“不愧是我轩辕男儿,天生有凌云之志。我在凌云峰上,等着看你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第十五章 拭目以待

日升月落,转眼又匆匆过了十余日。

这一天上午,阳光直射,万里无云。练武场上,众少年顶着烈日挥汗如雨,身手比起进山猎虎时,已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他们或是苦练拔刀术,或是舞剑连刺,或是抛接石锁,或是腾空纵跃,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修炼擅长的武功。

六兄弟之中,当属叶华宇的综合实力最强。他不止内功基础扎实,剑术天赋上亦极为惊人,再经过程通的悉心点拨,剑术水准一日千里,毫无争议地成为六人之首。

傅惊涛同样进步极大。但他侧重于练习外门功夫,锤炼筋骨,打熬气力,又让陆鸿开出方子,每日用药汁浸泡四肢躯干,骨骼筋肉愈发强健起来。如今百十来斤的石锁在他手上翻飞如燕,丝毫不显勉强。

程通手持竹鞭在场中巡视,稍有不对便是刷的一鞭抽下去,被打者简直痛不欲生。在众少年的心目中,这位冷面师伯俨然是阎罗王一般的存在,无人敢喊痛叫累,所有委屈疲惫只能和着血汗往下咽。

忽听蹄声得得,由远及近,直朝山庄而来。

众少年动作一顿,莫非是师父回来了?程通喝道:“收敛心神,专心练功!”众少年心底一凛,本能地齐声喊道:“是!”

蹄声忽止,跟着便听咿呀一声,门轴转动,山庄大门被人推开。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当先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相貌英俊,颌下飘着三缕长须,背后斜挂一个巨大的红色酒葫芦,浑身散发着一股飘逸洒脱的气质。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俊秀白皙的青衣少年,发黑如墨,双唇极薄,眼眸中透出一丝丝倔强和冷傲,仿佛一只竖起了硬毛的刺猬,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那中年男子原本神态轻松,面带微笑,与程通陡然打了个照面,愣了一愣,愕然站定道:“程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通背手而立,冷冷道:“费师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一回又是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费成霖尴尬地搓了搓手,讪讪笑道:“我去金陵走了一遭,跟几个老朋友叙叙旧,没想到师兄你竟然会登门来访,失敬失敬。”

程通盯着他看了半响,叹道:“费师弟,咱们当年同时入门修行,谁不清楚谁的底细?你单论根骨资质不比我稍差。若不是你自我放逐,游戏人间,凌云峰上岂能没有你一席之地!”

费成霖脸上露出几分缅怀之色,悠悠道:“想当年你我意气飞扬,指点江湖,何其快哉!”脸色忽然一黯,又道:“可是我出身低微,终究难以获得七大世家的认可啊!呵呵,往事且不去说它了,以免被这帮小兔崽子笑话。”目光轻轻一转,落到正勤练不缀的众少年身上,惊咦道:“咦,你们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居然脱胎换骨了!”

众少年没有程通的许可哪敢搭理他,个个充耳不闻。

程通道:“我奉掌门之令,在你外出期间代为管教你名下弟子,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费成霖哈哈笑道:“师兄的武功见识胜我十倍,能屈尊指点这几个顽劣小子,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求之不得呀。只是掌门忽然关心我这几位劣徒,究竟是因为什么?”要知道程通乃轩辕门有数的高手,等闲不会亲自出手教导晚辈,更何况是去指点记名弟子,此举实在太过反常。

程通反问道:“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虎牙谷之战,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费成霖奇道:“江湖传闻为夺取佛门宝典,各方邪魔联手伏击了云中侯一行,号称是一战伏尸百里,血流成河,最后还惊动了吐蕃国师和掌门。这等惊天动地的江湖大战,与他们有何关系?这帮小子若牵涉其中,肯定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程通笑道:“费师弟,枉你身为人师,却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徒弟。正是因为他们临危不乱,智勇双全,敢作敢为,掌门才动了爱才之心呀。”当下言简意赅,把当日的经过说了一遍。

费成霖听罢长长叹息一声,脸上阴晴不定,事涉巴桑法王及云中侯两大强者,姜烈不可能说过便忘,明年的考验是逃避不了了。正如他清楚姜烈说一不二的性格,姜烈同样了解他的为人。缓缓道:“请师兄回禀掌门,我会倾尽全力,必不负掌门厚望!”

程通道:“好!那掌门和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你记住,不管私人恩怨如何,我们当以轩辕门的基业为重!”顿了一顿,又道:“既然你这做师父的元神归位,毋需我多管闲事瞎操心了,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等明年大比之时,你我再会吧。”

费成霖诚意挽留道:“难得和师兄单独相聚,不如再多留几日叙叙旧?我这里虽然偏僻冷清,好酒却是管够!”

程通摇头道:“不瞒你说,我儿媳即将临盆了,如今我归心似箭,哪有兴趣陪你喝酒?希望这次生个大胖孙子,让我程家后继有人。”

费成霖笑道:“几年未见,子华侄儿都要当爹了。恭喜,恭喜!到时别忘了通知师弟一声,一份贺礼是免不了的。”

程通抬眼望向那默立一旁的少年,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费成霖忙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姓罗名飞,江南金陵人氏。罗飞,赶紧拜见程通程师伯!”

那少年罗飞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弟子罗飞,见过师伯!”

程通似笑非笑地瞪了费成霖一眼,喝令众少年暂停练武,一起过来相见。

众少年笑嘻嘻地凑上来说道:“师父,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回来吗?”“师父,你好像变胖了!”

费成霖挥手喝道:“别闹了!”指着身边的少年道:“他是我老友之子,姓罗名飞,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七师弟。你们做师兄的平时要多关照关照他,不要以大欺小,更不许变着法捉弄人,听到了吗?”

“七师弟?”众少年好奇地打量着这从天而降的新同伴。乔晖笑道:“老四,老七比你还要俊秀三分呀——却不知你们俩的剑术谁更高明?”

罗飞眼珠子一瞪,冷冷道:“你是谁呀你?嬉皮笑脸,油腔滑调,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黄云鹏等闻言大怒。傅惊涛道:“姓罗的,会不会说话?难道你父母没教过你礼节吗?”苏靖冷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罗飞尖叫道:“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哼,有本事跟我单挑!”

叶华宇冷冷道:“你拔剑试试,谁怕谁!”

“住手!”费成霖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道:“你们翅膀硬了,想造反不成?我还没死呢,你们几个就喊打喊杀窝里斗?你们告诉我,什么叫同门手足,亲如兄弟?”

原本剑拔弩张的众少年低垂脑袋,不敢吱声。

费成霖余怒难消,沉声道:“罗飞,你初来乍到,为何要语出不敬,挑起矛盾?虽然你们年龄相差无几,但入门有先有后,一样要讲长幼尊卑,不可乱了规矩。”

罗飞眼眶一红,道:“来这儿之前,是你跟我娘拍胸口保证过的,要好好照顾我,不让我受一丁点委屈。这么快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如果做不到,当初就不该胡乱承诺!”

费成霖皱眉道:“我答应照顾好你,不等于纵容你任性妄为!何况你入了我轩辕门,言行举止均要遵守门规,不可以随心所欲的行事。你向乔师兄道个歉,此事便揭过不提。”

罗飞咬了咬下唇,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我不干!”说罢一跺足,飞也似地冲进大厅里,乒乒乓乓乱踢一气。

众少年面面相觑,这小师弟特立独行,日后怕不好相处啊。

费成霖无奈地揉揉了脸,对程通干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师兄见笑了。”

程通淡淡道:“我不管罗飞是何来历,他竟敢当面顶撞你,不服长辈管教,按理当罚。等他真正认得‘尊师重道’四字,才允许他修习本门武学!否则,唯你是问。”轩辕弟子数万,若无严苛的门规约束,早成一盘散沙了。

费成霖挠头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导罗飞,让他真正融入本门,荣辱与共!”

程通环目扫过傅惊涛等少年,轻声道:“我明日便返回凌云峰了,你们好好听从师父教诲,不要贪玩自误。若是你们能顺利通过内门考核,咱们自有相见之期。”

众少年愕然道:“师伯您要走了吗?”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对这冷面师伯都深怀感激,一听说他要离开,人人都是不舍。

程通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便我离开了,你们也要持之以恒地勤练武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记住了吗?”

众少年心怀激荡,大声应道:“记住了!”

第十六章 重阳偶遇

次日,程通静悄悄地离开了山庄,令众少年怅然若失。费成霖接过教导之责,一改昔日的自由散漫,严格督促众少年刻苦修行,逼得他们嗷嗷直叫,很快忘记了离别的伤感。

这日早起练功,黄云鹏等六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罗飞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中间似乎横亘着一堵无形的墙壁。黄云鹏等看不惯罗飞的少爷脾气,罗飞则瞧不起他们的土里土气,哪怕有费成霖居中协调,双方的关系始终难有改善。因此罗飞向来是独来独往,基本不与黄云鹏等混在一起玩闹。

罗飞轻抚剑鞘,忽然开口道:“陆鸿,你过来。”

叶华宇伸手一按陆鸿的肩膀,淡淡道:“罗飞,你若是手痒了想找人切磋,我奉陪!”

罗飞白了他一眼,道:“要你多管闲事!陆鸿你别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陆鸿道:“放屁,谁躲着你了?!”说着甩开叶华宇的手,噔噔噔冲到罗飞面前,叉腰道:“你想做什么?”罗飞眼睛微眯,两道冷厉目光直刺过去。陆鸿胸口一塌,警惕地抬掌护住面门,道:“怎么,想打架?”罗飞嘴角微翘,低声道:“明日便是重阳佳节了,你让人准备些茱萸、菊花酒、糕点,我有用处。”陆鸿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是区区一句话的事。”罗飞犹豫半响,嗫嚅道:“谢谢!”

陆鸿交代一声下去,罗飞所需的东西很快备齐。待吃罢早饭,罗飞跟费成霖打了声招呼,拎着一大袋东西出门而去。

众少年满心疑惑,罗飞在这里并无亲戚朋友,他拿一大堆吃的喝的去哪里?费成霖叹息着解释道:“江南一带每逢重阳佳节,家家户户都要登山祭祖,饮菊花酒,祈福求运,最是热闹不过。他多半是思乡心切,登高散心去了。”

众少年恍然大悟,黄云鹏、苏靖等都被这一席话触动了心怀。除开陆鸿,其他五人都是远离父母家乡,谁的心中没藏有几分思念?古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原本众人一心修炼,又有一帮兄弟嬉笑打闹,并不会刻意想念亲人,但被罗飞弄了这么一出,思念之情如潮水泛滥奔涌,再也遏制不住。

苏靖笑嘻嘻道:“师父,您看是不是……”

费成霖摆摆手道:“去吧,都去吧!给你们半天时间休息,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喝酒。”

“好耶!”众少年一蹦三尺高,撒腿便跑。

费成霖轻轻骂道:“一群长不大的混小子!”

罗飞独自穿过树林,爬上青凤岭。站在高处远眺,巍峨壮丽的山脉起伏如同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莽莽苍苍望不到尽头。不远处的陆家堡小如碗碟,人若蝼蚁,几可忽略不计。

山风入怀,两行清澈的泪水划过脸颊,悄然滴落草丛。

罗飞默立半响,取出一应物品摆好,将酒杯倒满,然后面向东方跪拜叩首,再把酒水倾倒在地,口中喃喃低语诉说着什么。

突然,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咦,哪里飘来的酒香?”罗飞一惊,只见左侧靠近悬崖的一棵大树上,一位白发白眉的道士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其身下的树枝颤动起伏,似乎没有承载任何重量。罗飞心念电闪间一跃而起,抱拳道:“晚辈罗飞,乃轩辕门弟子,若有冒失打扰之处,请前辈原谅则个。”

那道士满面红光,双目深邃,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笑呵呵道:“山林野地乃无主之物,我来得你亦来得,不用道歉。”说话时遥遥望向酒壶,目光炯炯发亮。

罗飞恭敬地道:“虽说前辈大度宽容,但晚辈岂能心安理得?这一壶上好的菊花酒还请前辈笑纳,权当是晚辈孝敬您的一点心意。”

那道士道:“你这娃娃很懂事嘛!老道三四个月来饮风食露,正想着要换换口味,你便送上门来了。好,很好。”身形一晃,乘风而落,毫不客气地抓过酒壶,仰天畅饮了一大口,啧啧称赞。

罗飞一指山脚下的庄园,笑道:“我师父那儿还存有两坛菊花酒,以及若干坛陈年佳酿。前辈若想过足酒瘾,不妨下去喝个痛快。”

那道士摇了摇头,悠悠道:“口腹之欲,过犹不及。你瞧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其中正包含了天地至理。”

罗飞脑中轰然一震,冥冥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认真去思考琢磨,偏偏又什么都看不清楚。苦笑道:“恕晚辈驽钝,无法参透前辈的金玉良言。”

那道士哈哈一笑,道:“老道有感而发罢了,哪是什么狗屁的金玉良言,万一被你轩辕门的老祖宗听到,岂不是笑掉大牙!咱们萍水相逢,也不必拘泥于世俗辈分了,你便叫我‘扶摇子’吧。”

“扶摇子?”罗飞搜腹刮肠,怎都想不起有哪位道门高手与之相符——莫非他竟是与世无争,遁出红尘的无名强者?心知这等异人性格古怪,不会遵循一般的世俗礼法,你越是拘谨客套,人家越是讨厌不喜。当下大大方方地问道:“道长的法号,莫不是出自诗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一句?”

扶摇子含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白此诗源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吾乃道门中人,自当继承先贤之意,并非是仰慕李太白的缘故。”

罗飞赧颜道:“小子读书不多,让道长见笑了。”

扶摇子道:“相比那些大字不识的武夫,你已强过太多,毋须妄自菲薄。”随手把空酒壶一丢,变戏法般摸出一张棋盘,眨着眼问道:“你既知诗书,理应会弈棋吧?”

罗飞挠头道:“棋艺之道,晚辈钻研不深,恐怕不是道长对手。”

扶摇子大笑道:“弈棋之乐,在于棋局千变万化从不重复,至于对手的棋力强弱尚在其次。老道痴长数十载,难道还一味的追求胜负吗?何况赢又如何,输又如何!只要在一局棋中看到几着意想不到的妙手,老道就心满意足了。来来来,我们手谈一局。”说罢搬了一块石头过来,架起棋盘,满不在乎地盘膝坐下。

罗飞定定神,同样坐在棋盘旁,道:“长者尊,请先行。”扶摇子早已手痒难耐,拈起红棋啪的一拍:“炮二平五!”罗飞道:“跳马!”双方你来我往,很快棋至中盘,黑棋被杀得七零八落,形势岌岌可危。忽听人声嘈杂,几位少年有说有笑地爬上了峰顶。罗飞眉心微皱,随手搅乱棋盘,低声道:“我输了。”扶摇子含笑道:“你认得他们?”罗飞不情愿的道:“他们是我的师兄。”

黄云鹏等乍一看到罗飞和扶摇子对弈,尽皆愕然,这位白发道士相貌陌生,不知是何方神圣?又跟罗飞是什么关系?他们强忍心中疑惑,抱拳行礼道:“见过老前辈!”

扶摇子摆摆手道:“老道扶摇子,乃闲云野鹤之流,你们不必拘礼。你们相约登高望远,行事颇有古风,不知道有没有兴趣陪老道下几盘棋?”

众少年相视一眼,苏靖挺身而出:“小子不才,请您指点。”

扶摇子笑道:“你可曾学过棋艺?”

苏靖道:“晚辈苏靖,幼时曾师从柳鸣先生学棋三载,古今名谱略知一二。”

扶摇子道:“那过来试一试吧。”

当下双方分持红黑棋子,便在小小棋盘上展开厮杀。苏靖开局严谨,采取步步为营、寓攻于守的策略,每一手都经过缜密的推敲,轻易不会深入敌后阵地。扶摇子行棋却是极快,攻势凌厉,偏又不遵循固定的套路,让人是防不胜防。但见红棋黑棋犬牙交错,杀得是天昏地暗,激烈万分。红棋分进合击,很快攻破黑棋的防线,直杀至对方大营左右,跟着破象杀士,一剑封喉。

一局战罢,苏靖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拱手道:“道长棋力深不可测,晚辈自愧不如。”

扶摇子道:“你心思灵巧,毅力非凡,可惜墨守成规,求新求变不足。若有朝一日你勘透武功中的精髓,走到自创招法那一步,成就不可限量。”

苏靖肃容起身,深深拜谢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三年书。”

扶摇子抬眼一扫诸人,指着叶华宇道:“你来陪我下一局。”

叶华宇呆了一呆,苦笑道:“您找错人了吧?我的棋力还不如二师兄。”话虽如此,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叶华宇清楚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开局便果断的换子弃子,车马炮轮番强攻中路,招招威逼对方的腹地。扶摇子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举重若轻般化解了如潮攻势,将来犯之敌纷纷斩落马下。

叶华宇眼见车马炮损失殆尽,干脆地拍拍手道:“道长,您胜了。”

扶摇子缓缓道:“你行棋刚猛险峻,唯快唯强,若是碰上弱者自然稳操胜券,可若是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后力难继的弱点便成为致命伤。刚中有柔,阴阳相辅,方能攻无不克,长盛不衰。”

叶华宇喃喃道:“刚柔?阴阳?”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豁然开朗。

扶摇子的目光落到傅惊涛脸上,精芒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道:“你来!”傅惊涛笑嘻嘻道:“我要用红棋!”扶摇子点头道:“可以。”傅惊涛大马金刀的坐下,摆好棋后啪的一拍:“当头炮!”扶摇子随手一点:“跳马!”谁知傅惊涛举起红炮直接砸到黑方老将头上,大声道:“将军!哈哈,我赢了!”

这一手石破天惊,即便是扶摇子做梦都想不到,气得面部肌肉抽搐,忍不住喝道:“胡闹,哪有架炮横跨两子的道理?”傅惊涛嘟哝道:“我本来就不懂下棋,是您老赶鸭子上架硬逼着我出手的。”众少年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扶摇子长吁一口气,摇头笑道:“本以为已跳出了世俗红尘,岂料仍会因胜负而失态,倒让你们这些小娃娃看笑话了。既然你赢了老道,有什么要求没有?”傅惊涛岂敢当真,忙道:“小子无赖之举,万万不能作数。只要您别责怪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扶摇子道:“棋局输赢无关紧要,但你以非常之手段破我心防,那就了不得了。纵观天下,又有谁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又盯着他瞧了半响,拍手道:“合该你我有缘,去跟老道好好聊一聊吧!”说罢一探手拎起傅惊涛,纵身跃下悬崖。

第十七章 倾吐秘密

眼看着两人忽然从悬崖边缘消失,众少年吓得呆若木鸡。半响,他们才回过神来,惊叫道:“老三!”呼啦涌到山崖边上,探首下望,只见山壁陡峭,草木摇摆,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苏靖喃喃道:“相传晋朝时有樵夫进山砍柴,偶遇仙人对弈,便驻足观看。期间因口渴难耐,吃了仙人所剩的半颗桃子,待棋局结束时,斧柄已腐朽不堪。这老道士语含深意,举止神秘莫测,或许是游戏人间的神仙呢。”陆鸿“咕咚”咽了口唾沫,艳羡道:“那老三岂不是一步登天,去到仙境享福了?”乔晖道:“如果吃上三五十颗仙桃,就可以长生不死啦。”

罗飞眼白一翻,冷笑道:“白痴!”

陆鸿怒道:“你骂谁呢?”

罗飞道:“骂的就是你,怎么样?”话锋一转,指着棋盘道:“睁大你的眼睛瞧一瞧,边上是不是刻着云纹环绕的‘曾’字标记?这分明是金陵大匠曾九指制作的紫檀棋盘,虽说极其稀有,但存世不会超过三十年,更和仙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陆鸿讪讪笑道:“小师弟你懂得真多。”苏靖眼珠转了两转,笑道:“看来小师弟家中非富即贵呀。”

罗飞淡淡道:“我可没有打探他人隐私的习惯!扶摇子乃世外高人,不是一般人所能窥透深浅的。傅惊涛此去有惊无险,你们静候佳音便是。”

乔晖屁颠屁颠地把棋子、棋盘捡好,呵呵笑道:“荒山野岭的,这一套宝贝丢了就可惜了,不如暂时由我保管罢。”

罗飞低声道:“厚颜无耻!”

乔晖只当没听见,道:“大伙可得事先对好口风,一旦师父问起前因后果,我可不背这黑锅。”

苏靖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如实禀报吧!说不定师父认得扶摇子道长呢。”

狂风呼啸,急坠而落。傅惊涛吓得紧闭双目,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但觉如腾云驾雾一般,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处。总算他灵智未泯,既没有扭动挣扎,也没有失控大叫。片刻的工夫,扶摇子带着他落到一处僻静的山谷中。

待双足踩落地面,傅惊涛惊魂甫定,睁眼笑道:“老道长,您这是做什么?难道想吓死我吗?”

扶摇子当然不会明说这是小小的报复,冷哼道:“你胆大妄为,脸皮厚赛城墙,怎可能被轻易吓倒!即使把你半夜丢进坟地里,被吓死的或许反是那些孤魂野鬼。”

傅惊涛道:“前辈,您这话也太夸张了吧?”

扶摇子淡淡道:“要不然我们试一试?”

傅惊涛骇了一跳,赔笑道:“不必试了,不必试了!您将我单独抓来,想必是有些话不便旁人知晓吧?”

扶摇子笑道:“你先猜一猜,老道有多少岁了?”

傅惊涛道:“六十?七十五?八十八?”见扶摇子还是含笑不语,失声道:“难道您已有百岁高寿?”

扶摇子道:“老道今年已是一百一十岁了。”

“什么?!”傅惊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是在千年之后,医学昌盛,科技发达,也鲜有人的寿命超过百岁。即使是那些百岁老人,几乎都是行动不便,需要有专人照料服侍,哪可能像扶摇子这般纵跃如飞,谈笑风生!莫非这世上真有传说中的“练气士”?难道在武侠世界之外,还存在着更加神秘的修真流派?鬼使神差的问道:“前辈,您现在是炼气、筑基、金丹还是元婴期?”

扶摇子眼神微变,跟着哈哈大笑,别有深意道:“小友,你从未研习过我道教典籍,如何得知我金丹大道修行之法?此乃本门不传之秘,从来是师徒相传,绝无可能被外人所知,你却随口说来如数家珍。莫非你曾偷窥我道门宝典,居心叵测?”

傅惊涛背后冷汗狂流,恨不得立马给自己甩上两记耳光,干嘛要这么嘴贱?在古代,金丹修行术乃是道门最顶级的修行之秘,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这长生秘法最早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黄帝曾问道于道门始祖广成子,最终修炼成仙。两人之间的问答被后人记录了一部分,编纂成奇书《黄帝内经》。广成子相传活了一千二百岁,曾放言曰:“予将去汝,入无穷之间,游无极之野,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焉。”

自黄帝之后,无数人想要踏上修仙道路,超脱生死,但真正得授成丹大法的屈指可数。哪怕是号称“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倾全国之力寻仙问道,企图求得长生,可是依然一无所获。道家修仙的传承,可以说是世上最隐秘、最严苛、最讲天赋悟性的,任你有再多财富、再大权势,也毫无半点作用。扶摇子为了守住道门之秘,不会杀人灭口吧?一念及此,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扶摇子道:“怎么不说话,变哑巴了?”

傅惊涛苦笑道:“说多错多,小子如何再敢胡言乱语?晚辈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道门的事情,请您明察。”

扶摇子悠悠道:“老道活了一百多年,历经数朝兴起、覆灭;游历天下,见识过无数神异奇诡之事;穷究典籍史书,洞悉上古种种秘闻。在我眼中,这世上并无太多秘密了。但是小友你与众不同,竟然令我无法看透啊。”

傅惊涛心底一颤,强作镇定道:“您言过其实了吧?”

扶摇子摇摇头,正色道:“老道亦精通周易八卦,对于风水相术颇有钻研。小友你青气贯口,三煞齐聚,眉有断纹,乃是早夭之相,本该在襁褓中便遭遇横祸而死!老道实在既好奇又疑惑,你是如何摆脱厄运,安然渡过死劫的?”

傅惊涛嘶的倒抽一口冷气,仅从面相推断,便可无限接近事情真相,这简直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若再给他测算一下生辰八字,岂不是什么秘密都保不住了?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不是我,而是附体重生的我,不知前辈可愿相信?”

扶摇子冷笑道:“果然,你是域外天魔夺舍重生!”

傅惊涛真怕他来一句“除魔卫道,舍我其谁!”,忙道:“前辈明鉴,我并非是什么域外天魔,对人世间绝无破坏之念。以前辈的通天神眼,难道看不出我没有丝毫魔性吗?”

扶摇子冷哼了一声,道:“我若是发觉你体内隐藏着魔性,岂容许你活到现在!”顿了一顿,又道:“那你好好解释一下,如何会知晓我道门核心之秘?”

事已至此,傅惊涛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言相告自己乃是来自后世,不知何故穿越了时光乱流,附于一死婴身上得以重生。在千年后的世界,道家典籍任人查阅,所谓的金丹修行大道早已公之于众,只是没有人引路,修行者不可能无师自通,看了也是白看。

饶是扶摇子历经百年春秋,心志如铁,听闻眼前的少年竟来自后世,亦有片刻目瞪口呆。道家求长生,讲的是摆脱肉身凡胎,采集先天精华内结金丹,达到元婴出窍,与天地同寿的境界。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内结金丹和强壮魂魄是关键。扶摇子承接道门真传,毕生追求渡劫成仙,对于魂魄穿越之说并无排斥怀疑,还认真询问傅惊涛重生时的细节和感受。

傅惊涛守着秘密守了十四年,其实也忍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耐心的听众,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倾吐出来。

扶摇子边听边闭目思索,待傅惊涛详细讲述完毕,复睁开眼道:“小友之经历,世所罕见。只能说是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也。不过你占用了这具躯体,已相当于逆天改命,不论今后是祸是福,都得咬牙承担,千万不要想着设法逃避。否则,气运反噬,魂飞魄散!”

傅惊涛本来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之说,见扶摇子说得郑重,不由肃然生寒,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一定牢记在心!”

扶摇子点了点头,又道:“你附体重生一事对于老道启发极大,或会让我在修行上少走弯路。老道比你痴长百岁,可不能白拿你的好处。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吗?”

傅惊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扶摇子笑骂道:“你小子瞎说什么?真当老道是神仙呀?当然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才行。”

傅惊涛低头想了想,道:“既然前辈垂询,我就大胆说了。道门丹修玄奥莫测,强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应有特殊术法采集先天精华,孕育内丹。晚辈这一世恰恰因先天之气亏损严重,致使内功修炼迟缓,敢问前辈可有什么法子补足先天之气吗?”如果扶摇子有办法解决他的困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扶摇子轻描淡写道:“简单,好好睡觉就行!”

傅惊涛一愣:“睡觉?就这么简单?”

“正是!”

扶摇子说罢一指点去,正中傅惊涛的眉心。傅惊涛但觉脑海中砰的一声响,天旋地转,就此人事不省……

第十八章 陈抟老祖

月光如水,夜色深沉,偶有野兽嚎叫声远远传来。

傅惊涛缓缓张开眼帘,望着幽深的夜空和山峰轮廓,心静如水,无悲无喜。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回忆起昏睡前的种种,一个激灵,霍然翻身坐起。只见白发白眉的扶摇子盘膝坐在右侧的岩石上,五心朝天,抱元守一,任凭夜风吹拂须发,颇有几分飘逸仙气。

傅惊涛心中微动,舌抵上颚,默然催动内功法诀,一呼一吸之间,天地灵气顺从地进入体内,循着经脉一点一滴地注入丹田,如溪流汇入湖泊。与过去相比,灵气转化的速度正缓慢提升,几乎让人无法觉察。但他受此难题困扰多年,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洞若烛火,立时知道自己的先天元气强盛了不少。他狂喜之下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肌肉——哇,好疼——苍天有眼,这不是在做梦!

“咕咕咕!”小腹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杂音。

扶摇子自入定中清醒过来,双目微垂,笑吟吟道:“小友你终于醒了,可有所得?”

傅惊涛喜得抓耳挠腮,仅仅睡了一觉,原本比登天还难的问题竟然解决了!先天之气补足之后,内功修炼将不再成为他的短板。只要从此刻起奋起直追,大有希望击败众多竞争者,晋升为内门弟子。郑重道:“前辈,您这份再造之恩太重了,却不知晚辈该如何报答?”

扶摇子洒然道:“你助我参悟丹修秘法,我助你一臂之力,有来有往,互不亏欠,何须执迷于酬谢报答?不过你尚未达到辟谷之境,一觉睡了五日五夜,看来是饥饿难耐了。老道还有几枚野果没舍得丢,送给你充饥了。”说着袖袍轻挥,六七颗色泽暗红的无名野果飞出,轻飘飘地落到傅惊涛怀里。

“五日五夜?!”

傅惊涛骇了一跳,原以为只是过了几个时辰,谁晓得竟然会昏睡这么久。自己忽然失去音讯,不晓得费成霖是否着急上火了?黄远鹏等会不会因此遭受责罚?顺手把那些野果丢进嘴里,果肉爽脆,汁水甘甜,更妙的是蕴含了一股温热的能量,服食之后浑身暖洋洋地如浸泡温泉。意犹未尽地回味片刻,抱拳道:“多谢前辈赐下仙果!”

扶摇子摆摆手道:“天明之后,老道便要离开此地了。在临走之前,你能否再和我说说后世的情形?”

傅惊涛笑道:“这有何难?且听我一一细说。”

……

两人一夜畅谈,直至天色大亮。

扶摇子即使通宵未眠,依旧是神采奕奕,抚掌叹道:“遥想身后千年,我炎黄一族繁荣兴盛,人口亿万,九州一统,天堑变通途,心中无比欣慰!小友,来日方长,你我暂且别过吧!”

傅惊涛依依不舍道:“前辈珍重,后会有期!”

扶摇子哈哈一笑,抓住他的肩膀纵身飞起,足尖轻点岩壁上的松树枝叶,腾云驾雾一般转眼飞上崖顶。

“小友,有缘再见吧!”

扶摇子一松手,将傅惊涛轻轻抛落在地,足下不停,如一溜青烟般掠过树顶山尖,很快消失在天际。

傅惊涛目送他背影消失,喃喃道:“天下奇人,神龙不见首尾!”当下收拾心情,寻路下山,直奔陆家山庄。

踏上台阶,推开虚掩的大门,只见人影翻飞,寒光四射,黄云鹏等师兄弟正在热火朝天地练武。

“老三!”“老三回来了!”傅惊涛一出现,众少年立刻惊喜地呼喊起来,“呼啦”全围到他的身边,拍肩摸头、抚背拉手,七嘴八舌地询问他这几天的情况。傅惊涛含笑一一回应,有些不宜宣扬的秘密自然略过不提。

费成霖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徒弟可是姜烈、程通重点关注的对象,万一出了差池,如何能向姜、程二人交待?待众少年稍稍冷静下来,将傅惊涛召到身边,问道:“你这几日失踪不见,莫非都是跟扶摇子道长呆在一起吗?”

傅惊涛道:“是的!那扶摇子前辈说我跟道门有缘,拉住我谈经说法,昏天暗地,竟不知时间流逝。弟子有愧,让师父担忧了。”

费成霖道:“先有巴桑法王欲收你入雪龙寺,后有扶摇子道长想拉你进道门,我这徒儿竟然同获佛道尊者青睐,也是异数啊!惊涛,你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为师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以他的老辣,自可猜到傅惊涛得了不少好处,对于将来的修行肯定有极大促进。但他纳闷的是,傅惊涛论资质不如叶华宇,论才华不如苏靖,论勇力不如黄云鹏,论聪慧不如罗飞,怎么偏偏会获得两大宗师的欣赏呢?

傅惊涛偷抹了一把冷汗,赧颜道:“徒儿能够如此出彩,一来全赖师父教导有方,二来人品较好,三来应是气运加身,所以常常被绝顶高手一眼看中——其实徒儿也很烦恼啊!”

费成霖笑骂道:“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几斤几两为师我还不清楚吗?”顿了一顿,接着道:“你独自一人回来,那扶摇子道长呢?他现在在哪里?”

傅惊涛耸耸肩道:“老道长如闲云野鹤,已然不知所踪。”

费成霖扼腕叹息道:“道门大宗师近在身边,却缘铿一面,实乃毕生憾事啊!如能跟他老人家促膝长谈一番,请教长生之法,我或许也能渡过百年春秋。”

傅惊涛忍不住问道:“扶摇子道长很有名吗?”

费成霖肃然道:“他老人家精通儒道佛三家学说,倍受各大宗派推崇,乃当今道门第一人——陈抟老祖!即使是姜烈姜掌门,在他面前亦须执弟子礼,恭敬拜见。你小子能跟他老人家独处数日,得其耳提面命教导指点,真是福缘不浅,祖上积德了。”

陈抟自幼钻研儒学,后改入道门,拜吕纯阳吕洞宾为师,一心追求长生之道。他总结前人经验,提出太极如一、阴阳转化之说,并指出练气要达“内结金丹”的境界,振聋发聩,获得道门上下一致推崇,名声直达帝王耳畔。但陈抟淡泊名利,屡次推辞朝廷所授官职,啸傲山林,漂泊不定,偶尔也会出手惩治邪魔恶徒,在江湖武林中同样威名赫赫。

傅惊涛恍然道:“原来是他!”

陈抟长寿之名流传千年不绝,被视为道门修仙的标志性人物之一,又称为“睡仙”,著有多部经文图书,对北宋以后的丹修影响极大。尤其是他首创太极阴阳说,以太极图演绎阴阳互生之妙,阐述动静转换的至理,堪称是集道家大成的一代宗师。后世号称“国粹”之一的太极拳,正是在此理论基础上创立的一门拳术。若是追本溯源,陈抟可以尊称为太极拳的鼻祖了。

傅惊涛心中哀叹,这回有眼不识泰山了。却不知今日一别,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这位光耀千古的牛人?

与陈抟老祖的一番偶遇,令傅惊涛印象深刻,开始思考今后的武道之路。轩辕记名弟子数以千计,想要从中脱颖而出,照本宣科、循规蹈矩地练功是不行的,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同样的武功招式,在不同的人手里施展出来,就有不同的威力。于是除了日常练功之外,在傅惊涛的组织下,众少年每晚进行总结研讨,分析各种武技的利弊得失,交流习武心得,对招式变化进行推演,模拟与敌人交锋的场景。苏靖文笔最好,由他负责定期整理众人的研讨成果,再逐条验证后,不断地修正完善。罗飞起初还稍有矜持,后来也全身心投入进来,给出了许多的中肯建议。

费成霖对傅惊涛的奇思妙想已是见惯不怪了,反正对提升武功有好处的事,就任他折腾吧。有时受傅惊涛邀请,作为“金牌导师”也参与研讨会,常被刁钻古怪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为了应付众少年层出不穷的疑问,他不得不每日钻研武学典籍,绞尽脑汁设法解答,好维护自己做为长辈的尊严。如果总是回答不了徒弟们的问题,岂不是颜面尽失,愧为人师?一段时日下来,他暗自叫苦不迭,偏偏只能咬牙硬撑。

轩辕门门规严苛,严格规范了记名弟子所能修行的武功心法及等级,仅限于基础武学的范畴。若想修炼上乘武学,必须要晋升为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若是违反此门规,轻则被追回武功,重则被囚禁于凌云峰,终生不得自由。

傅惊涛等在门规限制的框架之内,尽可能地去挖掘武学奥秘,穷尽招式变化,理解每一门武技背后的原理、目的和演变规律。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按傅惊涛所说的,即是“理论指导实践,实践产生真知。只有用知识武装好头脑,才能打败一切牛鬼蛇神”。

众少年每日专心练功、研讨,从不懈怠间断,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不知不觉间,已将轩辕门基础武学嚼烂翻尽,熟能生巧,逐渐接近了记名弟子所能达到的巅峰境界。

而这时候,距离内门大比越来越近了。

第十九章 奔赴阶州

北雁南飞,秋去冬来,北风日渐凛冽,天气愈发严寒。忽有一夜北风大作,乌云重叠,雪花飘飞,降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大雪过后,银装素裹,鸟兽绝迹,山野寂寥。

一日午后,一行十数骑得得得来到陆家山庄外,投帖求见。费成霖见了拜帖,忙令人打开大门,领着众弟子出门迎接。

那些骑士早已下马等候,马鞍旁挂着刀剑斧盾,风尘仆仆。为首的年青汉子高大健壮,国字脸,络腮胡,眼中神光充足,见到费成霖出迎,从容抱拳道:“费师叔,小侄云滨这厢有礼了!”

费成霖哈哈一笑,让众少年上前见礼:“这位是阶州刘轩刘师伯的大公子——刘云滨师兄,你们今后要多亲近亲近。”

黄云鹏等一起抱拳道:“刘师兄好!”

刘云滨含笑道:“诸位师弟好!”自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请柬,双手递上,道:“家父五十寿辰将至,小侄特来邀师叔出席寿宴,请师叔务必赏脸光临。此外,听闻师叔门下弟子出类拔萃,潜力惊人,届时还请携诸位师弟一并参加。”

费成霖眉毛微挑,淡淡笑道:“哦,刘师兄都有五十了吗?真是岁月如刀,刀刀摧人老啊!这江湖,将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不知除了我之外,刘师兄还打算邀请哪些人?”

刘云滨道:“家父不想太过张扬,主要邀请了身处阶州地界的几位师叔师伯,如马师叔、谷师叔、王师伯等几位。见过费师叔之后,小侄得即刻赶路,去往马师叔处送请柬。”

费成霖道:“马师兄他们也都带徒弟去阶州吗?”

刘云滨眼底奇光一闪,笑道:“那是自然!大比将近,咱们阶州子弟总得精诚合作,一致对外不是?”

费成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过夜了。你回去禀告刘师兄,我一定会去给他贺寿的!”

“多谢费师叔!告辞!”

刘云滨说罢抱拳作别,率领众护卫飞身上马,“驾!驾!”吆喝扬鞭,如来时般匆匆而去。

费成霖垂首望着手中的请柬,叹道:“宴无好宴啊!”

众少年原本听说去阶州参加寿宴,正相互挤眉弄眼,暗自开心,岂料费成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齐齐愣住。黄远鹏问道:“师父,莫非这寿宴有什么讲究不成?”

费成霖缓缓道:“刘氏家族乃阶州大族,涉足盐、铁、布匹、骡马等大宗买卖交易,财力雄厚,向来不惜花费重金栽培族中子弟。刘云滨乃刘家大公子,可惜习武天赋一般,未能通过内门选拔,眼下主要是协助其父处理刘府诸般事务。他另有两位兄弟,名刘云超、刘云汉,绰号‘刘氏双虎’,如今也是记名弟子身份,据说极有希望通过此次内门选拔。眼看大比临近,刘家是打算借着祝寿之名,先探一探同门弟子的底细,甚至想借机扶持刘氏兄弟为阶州众弟子的领袖。”

轩辕门内也非铁板一块,外门长老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竞争。谁都希望自己教授的徒弟一鸣惊人,顺利晋升入内门,一来脸面有光,二来还可获得掌门的嘉奖。但晋升名额实在稀缺,每次都要争得头破血流,即使闹出人命也不稀奇。刘家为了自家子弟的前途着想,用点小手段无可厚非。

罗飞冷笑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想当老大出风头的话,得靠自己的实力!”

费成霖瞪了他一眼,道:“刘氏兄弟的确身手不俗,未必比你们差到哪里。切忌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傅惊涛笑道:“管他是虎是猫,不偷偷咬人就好。只要大家公平比试,我们谁都不怕!”

众少年纷纷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我们不怕!”

费成霖见众徒弟心气高涨,不禁暗感欣慰,道:“人在江湖,有些事是躲避不了的,唯有迎头面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嘛!此去阶州,你们还需注意王师伯的弟子常搏,马师叔的儿子马飙,谷师叔的一双徒弟——曾可、秦樱……”随口数了八九人的名字,最后道:“他们都是年青一辈的佼佼者,武功绝不逊色于你们。假如比武切磋的话,记得全力以赴,不要大意轻敌。”

傅惊涛笑呵呵的问道:“师父,那谷师叔的徒弟品行如何?”

费成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是不是跟着要问,她们的容貌是否俊秀呀?”

傅惊涛一挑大拇指,赞道:“师父英明!”

费成霖道:“混小子,就数你花花肠子多!”眼见众弟子目光炯炯发亮,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无奈说道:“谷师叔的徒弟都是千挑万选的大家闺秀,尤以曾可、秦樱为最,秀外慧中,堪称并蒂莲花。等你们遇上了,可不要失魂落魄,乱了分寸。”

傅惊涛拍着胸脯道:“请师父放心,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

费成霖道:“但是我听说有人抵御不住魔女的诱惑,在群敌环伺中泄露了身份,险些酿成大祸。有这回事吗?”

傅惊涛大窘,顾左右而言他:“老四,其实白师姐的容貌气质胜过魔女十倍,对不对?”众少年哄堂大笑,声震屋瓦。

阶州地处吐蕃、大宋、后蜀交界处,各族势力交织,民风彪悍。但凡人口聚较多的村镇,都会筑墙为坞堡,选练青壮为守卫,备足弓箭枪盾,以防范贼人烧杀劫掠。费成霖和众徒弟启程赴宴,遇村镇而不入,翻山越岭,夜宿荒野。偶然遇见不开眼的盗匪劫道,他也不亮出字号,放手让众少年自行解决。一路行来,众少年横冲直撞,驱散了七八股倒霉的山匪,人人大呼过瘾。

这日翻过山脊,前方出现一片狭长的平地,视线尽头有一座方形城堡,堡内灰黑色的屋瓦延绵紧密,各个门口均有车马进出。

费成霖道:“过了邬家堡,便是阶州。咱们走快些,晚上便可进城洗个热水澡了。”

“好耶!”众少年齐声欢呼,一窝蜂地撒腿冲了下去。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岔路口,只见路边搭着一间简陋的茶棚,门窗都用防风的布帘遮住,附近树干上拴着一群骏马,正悠哉悠哉的嚼着草料。黄云鹏眼睛一亮,凑近前仔细打量马匹的骨骼、毛色,啧啧称赞。乔晖打趣道:“老大,既然你这么喜欢,干脆找马主买上一匹,日看夜看好了。”黄云鹏摇头道:“这些马高大神俊,皮毛油亮,多半是唐马遗留的后代,每一匹都价值几百两银子,我哪可能买得起?顶多瞧上两眼过过瘾罢!”

“喂,你们鬼鬼祟祟的是想偷马吗?!”随着一声娇喝,一位红衣少女自茶棚内快步走出,瞪着眼珠,满脸嫌弃状。她头梳双髻,肤色白皙,背后斜插一柄三尺长剑,尽管竭力做出气势汹汹的模样,仍然显得娇美可爱。

黄云鹏不爽道:“大路朝天,任人来往。你凭什么污蔑我们是偷马贼?”

那红衣少女鄙夷地道:“瞧你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姑奶奶警告你们,最好别动歪念头,否则我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不保!”

众少年这几日风餐露宿,又跟山匪干了几仗,衣衫染血,鞋子带泥,猛一看像是四处游荡、食不果腹的灾民。大伙儿相互打量一眼,都有几分尴尬。

傅惊涛轻咳一声,道:“这位女侠,侠者锄强扶弱,高风亮节,你这么凶巴巴地吓唬我们几兄弟,怕是与‘侠义’二字相背离吧?”

那红衣少女下巴一抬,道:“别拿话来挤兑我,我不吃这一套!快快走开!”

傅惊涛横臂抱胸,不紧不慢道:“这条路不是你家的,这家茶棚也不是你开的,我们累了渴了,进去喝碗热茶不可以吗?你让我们走,我们偏不走,怎样?”

那红衣少女勃然大怒,正欲拔剑教训对方,叶华宇横身上前,手按剑柄道:“小姑娘,以一对六你可不是对手,想清楚了再拔剑!”那红衣少女眼前一亮,但见眼前的少年英俊非常,犹如星月熠熠生辉,不知怎的芳心一颤,放缓口气道:“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门派的弟子?”叶华宇皱眉道:“你盘根问底,意欲何为?”那红衣少女脸色微红,跺足嗔道:“人家好心问你,是想消除彼此的误会,你怎么毫不领情?”

叶华宇略一犹豫,傅惊涛呵呵笑道:“老四呀,人家姑娘见你长得太俊,芳心暗许了,这你都不明白吗?”苏靖跟着起哄道:“老四,快让她给我们赔礼道歉,不然以后休想进门!”众少年哈哈大笑,总算扳回一局了。

那红衣少女虽然泼辣大胆,也禁不住如此调笑,俏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叫道:“师姐,你们快来,我被人欺负了!”

话音刚落,足音轻响,香风飘送,门后又步出两名英姿飒爽的少女。左边一位额头高洁,鼻梁秀挺,眉如弯月,面寒如冰,身材极为高挑,腰间缠着一条乌黑的软鞭。右边一位略矮了半头,青丝如瀑,明眸善睐,脸颊上挂着浅浅的梨涡,顾盼间流露出一丝媚意,如海棠花般让人过目难忘。她们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娇美如花,气质迥异,站在一起时形成独特而奇异的魅力。

众少年正值青春年少,却总躲在山庄里练武,何曾见过如此绝色?在这一刻,仿佛连刺骨的北风都变得柔和温暖了,天地间一片静寂,只听见少年们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声。

那冰冷高挑的少女迅疾扫了一眼众少年,皱眉道:“是谁欺负我师妹了?站出来!”

第二十章 少年时光

傅惊涛即使是在资讯发达的上一世时,也从未见过如此英姿勃发、气质非凡的绝色少女。那些蜚声国际的大明星们都经过了人工雕琢,与这纯天然、无粉饰的面孔一比,堪称是云泥之别。尤其是这位长腿高挑的少女,冷若冰山,令人不由升起征服她的强烈冲动。当下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歪念头,纯以欣赏的眼光望了过去,微笑道:“姑娘稍安勿躁!我们刚刚和你师妹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不管事情起因如何,总之我们不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我愿意代表师兄弟们,向你师妹赔个不是。”

那高挑少女和傅惊涛眼神一触,只觉这双眼眸深若湖海,幽远广阔,竟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情不自禁要沉溺其中。她芳心剧震,急急扭头望向一边,强作镇定道:“左师妹,你意下如何?”

那红衣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大声道:“你们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师承何人?不说清楚不许走。”

傅惊涛暗暗好笑,这少女八成是春心萌动了,竟拐着弯打听叶华宇的底细。大大方方道:“我等乃轩辕门弟子,均师从费成霖费长老,正打算去往阶州贺寿。”

“啊?!”众少女失声惊呼,面面相觑。那红衣少女轻咬嘴唇道:“诸位师兄,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们姐妹亦是轩辕弟子,一起拜在谷翩翩谷长老座下,也是要赶往阶州。”

傅惊涛恍然道:“原来你们是谷师叔的徒弟!”

既然误会解除,双方重新见礼,相互通名报姓。那冰冷高挑的少女是秦樱,娇美如花的是曾可,身着红衣的则是左霞。

左霞轻吐粉舌,脸色微红道:“小妹刚才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诸位师兄大人大量,勿要怪罪呀!”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轩辕弟子混得跟乞丐差不多?

黄云鹏等连说无妨。

曾可笑盈盈道:“可儿早已听闻诸位师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武不凡,气度过人!”

黄云鹏奇道:“关于我们几个,师妹听说了什么?”

曾可眼波流转,略带羞意道:“在数月前,你们不是义助云中侯,护住了佛门宝典吗?为两国结盟立下了大功。尤其是傅师兄、叶师兄,舍身诱敌,勇闯虎穴,谁知竟被巴桑法王看中,差点改投雪龙寺。为了留住你们,掌门甚至不惜跟巴桑法王动手!可儿只恨未能到场,亲眼目睹两大宗师之战的精彩。后来程师伯还专门传授你们武艺呢!程师伯可是武圣堂的高手,纵使内门弟子都未必获其指点,你们这回算是赚大了。”

虎牙谷一战涉及各大势力,死伤数百高手,早已轰传江湖。而巴桑法王和姜烈一招对决,更是因宗师之争震动宇内,为天下武者津津乐道。众少年虽非主角,但有份参与其中,和一干顶级强者照面交汇,已是同龄人根本不敢奢望的运气了。

谁都喜欢受到异性夸赞,傅惊涛也不例外。他微微挺起胸膛,笑道:“如果师妹有兴趣,我可以和你详细交流学武心得,相互促进提升。”曾可喜道:“真的?程师伯不会责怪你私授武学吗?”傅惊涛道:“同为轩辕门徒,何来怪罪之说?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任何麻烦。”曾可轻叹道:“师兄如此慷慨大方,小妹怕是无以为报啊。”傅惊涛心中痒痒,笑道:“同门乃是一家,何必分你我?”曾可脸色一红,稍稍侧过身去,举手轻撩发丝,心底却涌起莫名的欢喜。

就在这时,费成霖施施然走了过来,表情颇为古怪。

秦樱等少女显然认得他,忙敛袖施礼道:“拜见费师伯!”

费成霖挥挥手道:“你们师父是不是在里面喝茶歇脚?”

话音未落,忽见茶棚布帘一掀,一位中年美妇快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位容貌相似的绿衣少女。那中年美妇颧骨较高,双唇丰厚,身材健美,犹如一团烈烈燃烧的焰火,又似一颗熟透的蜜桃,浑身洋溢着女人成熟的味道。她的目光冷冷射向费成霖,面无表情道:“你为何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费成霖揉了揉鼻子,讪笑道:“师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躲着你。近来为了督促指导徒弟们练功,我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离开山庄一步。”他要应付傅惊涛等提出的无数疑问,真个是忙得足不沾地,心力憔悴,无暇考虑其他。

那中年美妇冷哼一声,分明不相信他的说辞,道:“你也会勤勉尽责,专心教训徒弟?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费成霖无奈道:“翩翩,我发誓真的没有骗你。我答应了程通程师兄要培养好这几个小子,力争晋升内门,压力极大,日夜操劳费心,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谷翩翩冷笑道:“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所以不愿来找我吧!”

众少年一愣,这是什么状况?谷师叔的神态语气颇不寻常呀,难道她和师父有什么纠葛不成?

费成霖传音道:“翩翩,我徒弟都在场呢,你多少给我留几分面子吧。”谷翩翩同样传音道:“你还想要面子?!若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休想我会原谅你!”费成霖苦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谷翩翩白了他一眼,转首对众少女道:“我和费师伯有事商议,你们呆在附近等我回来,明白吗?”秦樱等齐声道:“弟子明白!”谷翩翩足尖轻点,飞身奔向左侧树林。费成霖匆匆交待众少年一声,亦步亦趋跟着去了。

当两位师傅的身影消失,众少年均松了一口气。经由左霞介绍,

那对相貌酷肖的绿衣少女,一名田盈盈,一名田欣欣,是出身田氏家族的亲姐妹。她俩仅有十二三岁,天真烂漫,性格活泼。

乔晖贼兮兮道:“师妹们,与其无所事事干耗时间,不如我们来打雪仗如何?两人一组,不许动用轻功,不许动用内力,且看哪一组配合最为默契。”左霞嘟着嘴道:“不行!你们有先天优势,我们怎可能胜出?”乔晖眨了眨眼睛,道:“那还不简单,各一男一女凑成一组不就公平了吗?”众少女隐隐觉得这提议似乎不妥,犹豫着难以决断。苏靖挠头道:“我们有七兄弟,她们是五姐妹,人数并不搭配呀。”罗飞当即说道:“这么无聊的事,我退出!”陆鸿憨憨笑道:“我不爱打雪仗,我也退出。”

乔晖环视一眼,啪啪拍手道:“好了,现在人数正合适,开始分配人马。老大,你先来!”黄云鹏愕然道:“我先来?什么意思?”乔晖笑嘻嘻道:“五位师妹当中,你挑选一位跟你联手啊。”

此话一落,秦樱等人顿时俏脸羞红,简直比宝珠名花明艳百倍。左霞红着脸抗议道:“为什么是你……你们有权挑选?换成我们挑不行吗?”黄云鹏忙道:“可以可以,谁挑都一样!”左霞轻咬下唇,道:“谁挑谁都不好,抽签最公平。”

于是找了五根长短不一的树枝,由高到低排序,分别代表了五兄弟,让众少女抽选。结果秦樱抽到了傅惊涛,曾可抽到了苏靖,左霞抽到了叶华宇,田盈盈抽到了黄云鹏,田欣欣抽到了乔晖。当下划好场地范围,议定规则,众少年便展开一场混战。雪球乱飞,笑声不断,玩得不亦乐乎。

正闹得开心的当口,忽听蹄声急促,骏马踏雪奔来。黄云鹏脱口赞道:“好快的马!雪地湿滑而速度不减,马好人更好!”众少年好奇心起,尽皆停手眺望。

只见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黑马如电,白马如龙,八只铁蹄翻飞踏动,冰雪在后方翻卷飞溅。马上的骑士一着黑衣,一着白衣,头戴斗笠以遮冰雪,目光偶见闪动,冷锐逼人。

“是什么人?”受蹄声惊动,费成霖和谷翩翩联袂奔出树林。

来骑并未多事,纵马如飞,转眼冲过路口,直奔向邬家堡。

费成霖凝望着远去的背影,眉心紧皱,低声道:“师妹,你感觉到了吗?”谷翩翩道:“这两人凶厉如饱饮人血的魔刀,煞气隐露,多半不是正道中人。”费成霖道:“前方便是阶州了,我担心他们会去闹事。”谷翩翩不以为然道:“此地乃三国交界之处,龙蛇混杂,各色人等来来往往,难不成个个都会杀人劫货吗?师兄,你勿要瞎操心。”费成霖喃喃道:“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眼看时辰不早,谷翩翩等策马先行,费成霖等随后赶上,一前一后进入了邬家堡。

邬家堡街道狭窄,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临街的门面树着各色招牌旗帜,颇为热闹。

“叶师兄,在这儿呢!”右侧的酒楼上探出一张俏脸,含嗔带喜,不停地挥手招呼。傅惊涛低笑道:“老四,人家那么热情,你中意不中意呀?”叶华宇道:“少胡说!”乔晖叹道:“假如我有老四这么英俊潇洒就好了。”傅惊涛笑道:“你可以投胎重生呀。”乔晖苦着脸道:“那我岂不是凭空矮了一辈,要改口叫你们‘叔叔’?”众少年哈哈大笑,簇拥着费成霖上了酒楼。

谷翩翩已点齐酒菜,又让人把两张八仙桌拼在了一起,招呼费成霖等落座。因师门长辈在场,众少年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举箸进食。众少女亦做足矜持姿态,不过脸色比平日红艳三分。傅惊涛的座位恰好位于窗边,他无意中往外瞥了一眼,只见楼下一行数人匆匆走过,为首者面罩白纱,背影如柳,不由心底一震——魔女洛冥?!他对洛冥的印象太过深刻,心怀忌惮,一见之下悚然而惊,却不知她要去往哪里?是不是要离开宋境?不等他再次细看,那疑似洛冥的女子很快没入人潮不见。

忽听楼梯轻响,一对中年男女走了上来。那男子锦衣玉袍,身材修长,相貌俊雅,颌下蓄有一缕黑须,双目幽深,不时闪过诡异的碧光。那女子娇娆妩媚,肤白若雪,十指均留着长长的指甲,一身的珠光宝气,颇有几分风尘艳俗的味道。

费成霖眉头一皱,以茶水为墨,迅速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谷翩翩微微点了点头,暗暗戒备。

那对中年男女坐定后,随口点了几样最贵的酒菜,便转眼打量周围的食客。待见到一众少年,他们眼光骤亮,均流露出贪婪之色。那中年男子邪邪一笑,冲着费成霖、谷翩翩拱手道:“两位请了!只看装束打扮,应是江湖同道吧?”

费成霖冷冷道:“卢九阴,你不在南疆老窝呆着,跑到大西北做什么?”

卢九阴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一口喝破自己的身份,皱眉道:“恕卢某眼拙,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费成霖一字字道:“轩辕门费成霖是也!”

“费成霖?没听说过你的名头。”卢九阴淡淡笑道:“我不想多说废话,你们乖乖交出一双美人供我采补,其他人可以活着滚开!”

第二十一章 勇拒邪贼

卢九阴有恃无恐地提出无耻要求,轩辕门众人尽皆变色。要知道此地虽然位于三国交界区域,各方势力交叉模糊,但距离凌云峰仅有数百里,仍旧算是轩辕门的地盘。不论是魔门绿林,又或是黑道帮派,路过时都一向低调,尽量避免跟轩辕弟子正面冲突。如卢九阴这般敢公然撕破脸叫板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要么是他丧心病狂,为所欲为惯了,要么是他自认为掌控一切,有十足把握击杀众人。

谷翩翩怒极反笑:“卢九阴你是不是疯了?胆敢在此挑衅我轩辕门?强如巴桑法王都不敢这么放肆,你又算什么东西!”

卢九阴脸色一沉,砰的拍桌喝道:“别人怕你轩辕门,但我可不在乎!再不识抬举的话,别想活着走出这酒楼!”

谷翩翩怒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说着扬手一掷,两根竹筷如利箭嗖的射出,直奔对方的双眼。

卢九阴冷冷一笑,抬起手屈指一弹,两根竹筷噗的化为齑粉。蓦地冷光闪耀,一把长剑刺破虚空,疾如闪电般当面刺来。他身子微侧,又是一指弹出,叮的正中剑脊,将迅疾的长剑荡开,轻描淡写中展现出极为强悍的实力。

谷翩翩手掌剧震,虎口一热,长剑险些脱手飞出,当即错步回旋,巧剑尖抖颤幻化出无数剑花,如一张巨网当头罩落。

卢九阴右手指风连弹,无形的指劲化作一枚枚箭矢,瞬间连续射中长剑剑身,将凌厉的剑招弄得支离破碎。同一时刻,他左掌拍出,掌风呼啸着袭向谷翩翩的胸口部位。

谷翩翩怒斥道:“无耻!”撤剑回护胸前,抽身后退。

剑光惊起,内劲冲突鼓荡,吓得周遭的食客伙计面如土色。他们唯恐遭受池鱼之灾,轰的一声冲向楼梯口,你推我挤,呼喊叫骂,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卢九阴根本不在意蝼蚁的生死,转眼盯着秦樱、曾可,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笑道:“好一双并蒂莲花,我见犹怜呀!小娘子,只要你们乖乖跟着我走,我便饶过你们师父不杀。”

秦樱冷然立起,大声道:“狗贼,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曾可亦横眉冷对,满脸的鄙夷不屑。

谷翩翩忙横身拦在她们身前,一字字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别想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卢九阴冷笑道:“想死还不容易吗?高燕娘,为免夜长梦多,你去杀了那帮小子,我来收拾这老娘们!”

费成霖忍无可忍,喝道:“师妹,咱们联手杀了此贼!”谷翩翩道:“好!”面对嚣张狂妄的强敌,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先联手破解危局再说。卢九阴不是傻瓜,岂会乖乖拱手让出主动权?身形一晃,仿佛恶虎出匣,照着费成霖的面门一掌拍下。

与此同时,高燕娘狞笑一声,张开双臂呼的扑去,双爪如钩,径直朝黄云鹏、苏靖头顶要害抓落。

“小心!”

众少年曾跟魔教高手近身厮杀,经历了生死考验,深深懂得江湖的残酷无情。早在卢九阴出言不逊之时,他们早已暗中蓄力,随时准备与敌人展开搏杀。高燕娘身形方动,嗖嗖嗖十余枚暗器迎面射去,封住扑击的路线,逼得她速度锐减。乘着高燕娘格挡暗器之时,黄云鹏纵身而起,刀如匹练连斩,直取她上身要害,刀气凛冽,自有种一往无回的气概。叶华宇则贴地窜出,剑出如风,点向高燕娘的下盘要穴,出剑快捷狠辣。这一式刀剑上下交攻,时机、速度、角度都无懈可击,分明经过了千百次的磨合训练,绝非临时起意。

“咦!”高燕娘明显预料不足,本以为是几只手到擒来的雏鸟,谁知他们却露出了狰狞獠牙!只见她身子陡然一顿,硬生生沉足急坠,双手一抹,两枚金色圆环跃入掌心,当当两声剧震,险之又险的磕开刀剑锋刃。不等她回气调息,苏靖、傅惊涛大喝抢前,云掌击胸,铁拳轰腹,发动了第三波攻势。高燕娘又气又恨,一边滑步后撤,一边舞动金环护住中门,心中羞怒异常。以她的江湖名声地位,今日竟被一伙无名小子逼退,一旦传扬开去,哪里还有脸见人?

傅惊涛低喝道:“小心诱敌之计!”

众少年脚下一凝,按演练过的方位站好,保持攻守兼备的阵势,颇有几分攻如烈火,守若磐石的兵家神韵。只要敌人敢攻上来,就合六人之力继续死战!

阵势虽小,一动一静间却有浓烈的勇悍气息扑面而来。

秦樱等少女目瞪口呆,手臂上的汗毛被激得根根倒竖,热血沸腾。她们不约而同的亮出兵器,纷纷娇声叱呵。

那边卢九阴一掌拍落,掌势凶狠,费成霖随手抓起身边的长凳,呼的横扫过去,攻敌之必救。砰的一声闷响,卢九阴手掌和长凳相交,内劲冲突,登时把木凳震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只见剑光破空,谷翩翩连人带剑自侧面扑来,一剑含怒而发,剑气充盈,直刺卢九阴颈侧动脉。卢九阴脚底下似安装了滑轮一般,忽然向右滑开,屈指连弹,指风射向谷翩翩的心口、小腹,杀意凛然。费成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箭步欺上,全身内劲集于手掌,猛地拍去。卢九阴耳听风声狞恶,心底一凛,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双掌在半空啪的相交,内劲挤压冲突,砰然暴烈溢散,仿佛平地卷起一股旋风,将桌椅碗碟兵兵乓乓吹翻一地。有两扇窗户不堪压力碎裂飞落,狠狠砸到了大街上,引得行人惊呼逃散。

费成霖身躯微晃,退后两步站稳,冷冷道:“卢九阴,待我同门闻讯赶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卢九阴脸色变得凝重,没曾想这籍籍无名的对手如此扎手,竟然能接下自己八成功力一击,估计三五招内难以将其击杀。而且酒楼位于街市繁华之处,众目睽睽,若是久战下去引来江湖同道围观,后患无穷。眼角余光瞥见高燕娘狼狈后退,晓得这回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喝道:“高燕娘,且慢!”

高燕娘一愣:“怎么了?”

卢九阴双手抱拳,干笑道:“费大侠莫要激动!刚刚卢某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主要是想见识见识轩辕门的绝技,其实并无恶意。再说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区区误会一笑揭过如何?”

谷翩翩长剑一指,怒道:“打不过就想一走了之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卢九阴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道:“女侠言下之意,非得分出生死不可吗?嘿嘿,我怕你们承受不起后果!”眼神陡然转向黄云鹏、秦樱等少年,寒意如霜,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

谷翩翩登时如被冰水浇头,假若对方不顾身份颜面,对众少年使出杀招的话,只怕这十几人中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费成霖沉声道:“师妹,未免伤及无辜,让他们速速离开吧!”

卢九**:“还是费大侠通情达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穿窗翻上屋脊,纵跃如飞般疾速远去。高燕娘恨恨地瞪了众少年两眼,说不出的怨毒阴狠,纵身一跃,追着卢九阴的背影去了。

眼看两大恶人的身影消失,费成霖心情一松,“噗!”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脸色刷的变成苍白。谷翩翩大惊失色,失声道:“师兄,你怎么了?”费成霖苦笑道:“卢九阴乃天邪宗四大门主之一,邪功诡异,内力深厚,远超一般江湖好手。刚刚那一掌,我实际上已吃了暗亏。”当着强敌的面,他只有咬牙硬撑,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气血,否则卢九阴怎会甘心放过唾手可得的美味?

谷翩翩想到方才的凶险,不禁背心冷汗直流。如果卢九阴不肯服软,再战下去逼得费成霖暴露内伤,自己一行恐怕要遭到灭顶之灾!忙道:“师兄你赶紧调息疗伤,以免敌人杀个回马枪!”费成霖点点头,立时盘腿跌坐,依照功法调理体内的真气,疏通经脉。谷翩翩同时伸掌按上他的背心,渡过一缕真气助其疗伤。

众少年见状呼啦散开,各自守住楼梯窗口,严防外人贸然闯上来打扰。所幸酒楼内外已是空无一人,算是有备无患罢了。

片刻的工夫,费成霖缓缓睁开眼帘,吁出一口长气,脸色已然复原如初。谷翩翩担忧地道:“你的内伤还未彻底消除呢,何不继续调息吐纳?”费成霖摇头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谷翩翩忙掏出一瓶丹药递过去,道:“这是炼丹阁所出的补气化龙丹,功效神速,你先服一粒。”费成霖老实不客气地服下丹药,皱眉道:“卢九阴臭名昭著,鲜少踏足西北,这回携高燕娘北上,不知到底有何意图?”谷翩翩道:“你又不是掌门,管那么多做什么?”费成霖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丢下两锭银子赔偿店家,费成霖等一行匆匆离开邬家堡。

第二十二章 口舌之争

邬家堡距离阶州城约二十余里,道路上车马拥挤,旅人众多,毋需担心卢九阴会公然拦截。饶是如此,费成霖、谷翩翩丝毫不敢大意,一路提高警惕,始终保持戒备。毕竟邪道中人行事诡异飘忽,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众少年感受到师父的紧张谨慎,同样打起十二分精神,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道路越走越显宽阔,商旅车马也越来越多。只见前方雪地里,一座灰黑色的城池拔地而起,背依大山,前临江河,气势雄伟。阶州城乃是大宋西北门户,南接后蜀,西临吐蕃,地势险要,亦是东西商品交流的必经之路。遥遥望去,城墙高大坚固,城头上战旗招展,寒光映射。城门处戒备森严,不论车马行旅,一律排队等候士兵盘查。

阶州城到了!费成霖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登时感到浑身轻松。

忽然,右侧的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骚动,只听蹄声闷响,隐约有人大叫道:“让开,快让开!刘公子回城了!”人群如被刀劈波浪般轰的闪开一条通道,但见烟尘翻滚,十余匹骏马连成一线奔近。骑士们均是衣服光鲜亮丽,身手矫健,马背后或多或少驮着各种野兽。为首的两位少年浓眉星目,方脸大口,身材健壮,骨子里透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费成霖眉头一皱,低声道:“是刘云超、刘云汉两兄弟。咦,马飚怎么也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傅惊涛冷笑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刘氏双虎好大的威风!”黄云鹏低声道:“他们顶风冒雪进山狩猎,却不在家中淬炼武技,看来是信心满满啊。”苏靖道:“月满则亏,概莫例外!”

说话的功夫,刘氏兄弟、马飚等驰到近前。他们见到费成霖、谷翩翩等人伫立道旁,不禁一愣,忙拉住缰绳减缓速度,不等座骑停下已滚鞍落马,抱拳道:“费师叔、谷师叔,师侄有礼了!”

费成霖点点头道:“云超、云汉,你们似乎又长高了。希望这一回内门大比,你们都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替刘师兄争光!”

刘氏兄弟咧嘴笑道:“多谢师叔吉言,我们势必奋勇争先。”

费成霖转眼望向马飚,问道:“你爹爹是不是也到阶州了?”

马飚身材高瘦,双目狭长,面颊略微凹陷,神态从容平淡,倒是没有什么傲气显露,道:“回禀师叔,我爹已到阶州三日了。他每次饮酒时总在念叨师叔,想跟您好好喝上几盅呢。”

费成霖哈哈笑道:“马师弟虽号称海量,但跟我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的。待会见了面,非把他灌倒不可。”

谷翩翩皱眉道:“师兄,酒多伤身,到了这个年纪该适当收敛了,不要斗酒斗气!”

费成霖忙道:“安心了,我自有分寸。”

马飚微微一笑,举目望向众少年,讶道:“费师叔,莫非这几位就是您的徒弟?怎么看起来如此狼狈?”冷眼打量黄云鹏等人,简直没有半分名门子弟的风范,隔着数丈远都能闻到身上那股酸臭味。想到这些乡下小子获得掌门的青睐,又得程通亲自指点武技,如此好事居然轮不到自己头上,不禁又妒又恨。

费成霖轻描淡写道:“这一路行来曾遭遇了几伙匪贼邪徒骚扰,他们屡次出手恶战,无暇顾及细节了。”

马飚心念电闪,拱手道:“不知哪一位是傅惊涛师弟,哪一位又是叶华宇师弟?据说两位师弟深得掌门赏识,又蒙程师伯悉心栽培,身手了得,前程似锦,必然能登上凌云峰大放异彩!”

话音一落,刘云超、刘云汉兄弟目光炯炯的望来,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不服气。

傅惊涛暗怒,这马飚是什么意思?明明他们师兄弟共有七人,马飚单单只夸奖其中两个,是想制造内部矛盾吗?尤其当着刘氏兄弟的面说出这话,怎么看都像是蓄意撩拨,要整一出坐山观虎斗的好戏。别看马飚年纪轻,心眼可不少啊!当下踏前一步,抱拳道:“马师兄,我乃傅惊涛。”不待马飚搭话,指着黄云鹏等逐一介绍姓名,末了笑道:“那边几位师妹乃谷师叔的徒弟,至于闺名嘛,我却不便透露了。”

马飚正待跟几位美少女套套近乎,谁知傅惊涛关键时刻竟然没下文了,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勉强笑道:“诸位师妹,我是马飚!初次见面,甚是荣幸,期望日后大伙儿多多切磋交流。”

左霞笑嘻嘻道:“既然连马师兄都认为傅师兄、叶师兄很厉害,我们还是多跟他们讨教好了。”

马飚脸色瞬间涨红,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傅惊涛赞赏地瞄了左霞一眼,心想冲着这份机灵劲,得设法撮合她和老四成双成对——至于叶华宇是否喜欢,那不是重点。

刘云超轻咳一声,冲谷翩翩道:“谷师叔,众师妹是首次来阶州城吧?若师叔应允,小侄愿意略尽地主之谊,领师妹们在城内游览一番,保证不会怠慢她们。”

谷翩翩道:“云超你有心了!不过你刘府即将举办寿宴,杂事繁多,你不用帮忙吗?”

刘云超道:“师叔放心,寿宴有我大哥和堂兄们操持足矣。您和师妹们难得来阶州一趟,无论如何让云超做回东,细细体验阶州城的妙处。”

傅惊涛果断插言道:“刘师兄,听者有份,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我们几兄弟亦是人生地不熟,届时劳烦你一起招待了。”

刘云超眼角一抽,差点破口大骂——我单独邀请师妹们吃喝玩乐博取欢心,干嘛要捎带上你们几个碍事的臭小子?斜眼瞥了瞥傅惊涛,淡淡道:“傅师弟,你这算是命令吗?”

傅惊涛摇头道:“如果刘家对待客人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刘云超面上微烫,正色道:“各位师弟师妹都是我刘家的贵客,何来轻重贵贱之分?傅师弟你多心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出行,明日大家一起游览阶州如何?所有的花销,自然由我来承担。”

“刘师兄果然豪气!”“多谢刘师兄了!”傅惊涛、乔晖等纷纷鼓掌叫好。曾可等少女则掩口轻笑,如春花绽放,满园春色关不住。

刘云超尽管满心的不情愿,但被架在半空下不来,脸色僵硬的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当下一行人牵马入城,直奔刘府。进了城门,只见大街上行人如织,吐蕃、回鹘、波斯、百越等各族商旅混杂,商铺内摆满无数精巧的物品,让人目不暇接。每隔数十步,便有酒楼客栈或是瓦子勾栏,不少高挑丰满的胡女倚门而立,一双双碧蓝的眼眸勾魂摄魄。众少年骤然从山野僻静之地来到这边陲大城,除了罗飞不屑一顾外,其他人只觉样样新奇,口中赞叹不绝,尤其是见到妩媚多情的异族美女,都不自觉的多看几眼。

马飚一直在暗中观察众少年,见状不禁鄙夷冷笑,故意拔高声音道:“各位师弟,胡女多情呀!小心她们误解了你们的意思,主动投怀送抱,那时便难以收场了。”

众少年纯粹是好奇心使然,根本没有往男女之情方面考虑,耳听马飚貌似好意的劝告,急忙收回目光,又是气恼又是尴尬。要知道秦樱、曾可等少女就在身侧同行,若是被她们视为好色之徒,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傅惊涛心知这种事是越描越黑,干脆不做辩解,哈哈笑道:“看来马师兄常跟胡女接触嘛,否则如何知道胡女多情?这其中有什么趣闻轶事的话,闲暇时不妨给我们聊一聊。”

马飚被反将了一军,脸色变了又变,道:“师弟你真会说笑,我怎可能做这种有辱身份的事情。”话锋一转,故作关心道:“恕我多嘴说上一句,各位师弟应该赶紧买两套绸布新衣换上。不然等到拜见刘师伯时,怕是与贺寿的气氛格格不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对刘家有意见,故意来寒碜人呢。”

刘云超忍不住道:“马师兄言之有理。我刘家在阶州有头有脸,往来非富即贵,遇上大喜之日,谁会穿得破破烂烂?如果各位师兄手头拮据,这置办新衣的费用全记在我刘府账上也行。”

众少年听他话语刺耳,尽皆皱眉,可若邋里邋遢的登门贺寿,的确易遭人诟病,而且费成霖也脸面无光。偏偏他们醉心练武,对身外之物毫不在意,这趟出远门没带着几文钱,要买绸衣的话远远不够。在西北一带,绸缎几乎等同于黄金白银,普通人家根本不敢奢望用作衣裳。傅惊涛摆手道:“我们登门做客,岂有让主人家花钱送衣服的道理?这样好了,刘师兄你们先走一步,我们买了新衣便会赶上。”

马飚似笑非笑道:“傅师弟,要不要先借你们几锭银两?”

傅惊涛断然拒绝道:“不必!”

刘云超道:“既然如此,我们陪两位师叔及众师妹先走。各位师弟换好了装束,随便向路人打听一声,便晓得我刘府所在。”

马飚笑道:“动作麻利些,莫要错过了接风宴!”

傅惊涛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拉着众兄弟径直走向街边的绸布店。

第二十三章 刮目相看

众少年昂首挺胸进到绸布店,向掌柜的打听了行情,偃旗息鼓又退了出去。陆鸿出了门一拍大腿,懊恼道:“都怪我考虑不周,出门前忘记带上足够的银两,不然几套衣服鞋袜算得了什么!”其他人面面相觑,难道真要穿着这身旧衣去刘府,任马飚他们看笑话?苏靖手指轻抚下巴,视线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蓦的眼睛一亮,问道:“老六,你包袱里面好像藏有一大堆药膏药丸吧?”陆鸿道:“是啊!我每次出门都会备齐各类药物,有备无患嘛。”苏靖双掌啪的一拍,笑道:“有了,咱们卖药换钱去!”陆鸿迟疑道:“卖药?这些药几乎都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没有任何口碑名声,谁肯掏钱来买?”苏靖一指侧前方的一间药铺道:“所谓内行看门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那药铺装饰古色古香,匾额上刻着“百草堂”三个大字,两边贴着对联,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陆鸿挠头道:“我们就这么上门卖药,会不会犯了人家的忌讳?”

傅惊涛道:“怕啥?货卖识家!大不了被轰出来,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说着一把拉住陆鸿的胳膊,步入药铺大门。

百草堂内面积甚大,正对门靠墙处排了一列高高的药柜,有几位年轻的学徒在验方、抓药、称量、包药,动作轻快熟练。右侧有一位中年医者正在坐堂把脉,排队等候的病患约有十余人。左侧有一位老者高踞桌后,在埋首整理药方,核查记录,偶尔翻一翻面前厚厚的医书,面上沟壑纵横,透出阅尽尘世的沧桑。地面上一尘不染,光洁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傅惊涛轻咳一声,对端坐如钟的老者施礼道:“老先生,打扰了。”

那老者大约六十左右,头发已大半花白,身材硬朗,头也不抬地伸手说道:“药方拿来!”

傅惊涛使了个眼神,陆鸿取出两个瓷瓶和几贴膏药,轻轻放到桌上。那老者斜眼一瞥,皱眉道:“这是何意?”傅惊涛苦着脸道:“我们几兄弟初到阶州,谁知刚进城便丢了盘缠。不得已想转让一些疗伤药品救急,请您给过过目,价钱嘛合适就好。”那老者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如冷电般扫过众少年,透着无法言喻的智慧光芒,淡然道:“囊中羞涩,卖药换钱?这些药不是偷来的吧?”傅惊涛道:“绝对不是!您瞧我们像是小偷小摸的人吗?”那老者皱眉道:“那你们把师门所赐的丹药私自拿出来售卖,究竟是为何?这阶州城内除了我,可没人敢买卖轩辕门出品的丹药!”

傅惊涛一愣,和陆鸿等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莫非与我轩辕门有渊源?”

那老者道:“老夫华延鹤。你们的师父是哪一位?”

“家师乃费成霖费长老。”

华延鹤恍然道:“哦,原来是他呀!”随即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冷哼道:“你们师父年轻时曾经潜力无限,却无法勘破情关,白白放弃了大好机缘,如今放浪形骸,甘于平庸,算是辜负了宗门的多年栽培了!你们可不要有样学样,肆意妄为,触犯门规戒律!”

傅惊涛听他的语气,极可能十分熟悉费成霖的过往,忙道:“前辈怕是有所误会了。这些药物皆是我六师弟亲手炼制,绝非本门炼丹阁所出,应该不归于禁品之列。”在轩辕门,涉及到心法、武技、阵法、丹药之类的,都严禁对外传授或售卖,一经发现查实必然受到严惩。若不解释清楚,那麻烦就大了。

华延鹤眼中露出几分怀疑之色,奇道:“你师弟懂得医术吗?需知药毒不分家,胡乱配药会害死人的。”伸手拿过药瓶,拔开塞子,先闻了闻药品的气味,然后倒出两粒药丸仔细观察其颜色光泽,道:“这种丹药是专治内伤的吧?含有牛黄、当归、肉桂、沉香、石斛等,但有两味主药我分辨不出,不知用的是什么?”

陆鸿满脸的敬佩叹服,忍不住道:“前辈法眼如炬,所言分毫不差!回天丹中尚有蟾酥、红参两味主药,行气活血,药效倍增。而虎骨活络膏以虎骨为主药,又加入了蝎粉、天麻等七种辅药,专治跌打扭伤,舒筋活络。”

华延鹤神色微动,直勾勾地望向陆鸿,含笑道:“这些药都是你炼制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鸿不好意思的笑道:“晚辈闲暇时爱看些医书,参照书上所载古方略加改良而成,如有不妥之处,请前辈直言。”

华延鹤顿时刮目相看,能依照书上记载的方子配药不难,难的是他竟然能够改良药方,这就需要相当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天赋了。霍然立起,上前数步一把扣住陆鸿的手臂,道:“这么说来你是无师自通了?好好好,快跟老夫入内详谈。”陆鸿吓了一跳,挣扎道:“前辈您想干嘛?不说清楚我可不去。”华延鹤眼睛一瞪,道:“怎么了,难道老夫会吃掉你不成?”傅惊涛笑道:“前辈,我师弟老实本分,胆子又小,不如我们在一旁作陪可好?”华延鹤道:“算我怕了你们,干脆一起进来吧!”

当下华延鹤领路,众少年尾随,一行人穿过角门走廊,来到后院落座。华延鹤吩咐仆人奉上茶水点心,便扯了陆鸿进书房关门密谈。傅惊涛等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肚子也饿了,该吃吃该喝喝。

等了约半个时辰,耳听脚步声响,一位药铺伙计领着几个刘家护卫走了进来。那几个护卫满脸倨傲,一见众少年优哉游哉的模样,登时面色一沉,为首的护卫沉声道:“喂,你们在这里坐着干什么?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快跟我们回刘府。”

傅惊涛掏了掏耳朵,道:“奇怪,我怎么听到狗叫呢?”苏靖轻抿一口茶水,悠悠道:“狗叫不奇怪呀,奇怪的是狗站着叫唤。”罗飞“噗嗤”一声,笑得肚子都疼了。

那护卫首领面孔涨红,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伸手抓向苏靖的领口,蓦地眼前一花,跟着手臂剧痛,天旋地转中啪的摔倒在地,唇破血流。其他护卫见状大怒,正欲围拢上前,叶华宇仓啷一声拔剑出鞘,剑气流转,直逼众护卫面门要害。

苏靖一脚踩上那护卫首领的脑袋,冷冷道:“我和刘云超、刘云汉平辈论交,又是为刘师伯祝寿而来,乃刘府的贵客。你算什么东西,吃了熊心豹胆竟敢乱递爪子?”

那护卫首领痛得倒抽凉气,吃吃道:“你,你敢打我?就算我是条狗,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苏靖道:“再敢嘴硬,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

那护卫首领浑身一颤,老老实实闭紧嘴巴。他们平日可以依仗刘家的背景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但碰上了正宗的轩辕弟子,过去的那一套自然毫无作用了。

傅惊涛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小爷们有正事要办,办完了自会去拜见刘师伯,不劳烦他上火催促。”

那护卫首领低声道:“是。”

苏靖抬起脚,喝道:“快滚吧!”

那护卫首领忙一骨碌爬起身,和众同伴抱头鼠窜而去。众少年轰然大笑,谁也不把这插曲当一回事。

又等了片刻,华延鹤和陆鸿终于谈妥现身。华延鹤面色轻松,而陆鸿虽极力压抑,但满脸的兴奋喜悦怎都掩饰不住,仿佛一位挖到金矿的农夫,惊喜激动的同时偏要严守秘密。

傅惊涛坏笑道:“老六,莫不是老先生为了笼络你,答应把闺女许你为妻了?瞧把你给乐得!”

陆鸿忙道:“不,不是的!老三你切莫乱讲话。”

华延鹤目光一扫,说不出的威严凌厉,淡淡道:“少年郎,事涉女子名节,千万不可乱放厥词!如果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影响到我女儿的婚姻嫁娶,那最终要由你来负责到底。”

傅惊涛骇了一跳,谁知道你闺女是俊是丑?如果是母夜叉怎么办?即便姿容上佳,估计也不如秦樱、曾可那般绝色动人吧。忙肃容作揖道:“前辈,小子知错了,真没有任何冒犯您及令爱的意思。您德高望重大人大量,别跟我小孩子一般见识。我对天发誓,刚刚说过的话绝不会流传到外面。”

华延鹤当然不致于跟一个晚辈较真,正色道:“老夫跟小陆投缘,颇为欣赏他在医术上的天分,所以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你们做师兄弟的不要多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如果时机未到已有风声走漏,承诺自行取消,就当老夫从未说过。明白吗?”

众少年心知江湖中多的是奇人隐士,行事风格不能按常人推断,岂敢拿兄弟的前程开玩笑?齐声道:“明白!”

华延鹤道:“你们年纪尚轻,拥有无穷潜力,将来都有可能成长为轩辕门的栋梁。老夫希望你们戒骄戒躁,苦练武功,千万别像你们师父一样,胸无大志啊。”跟着又单独勉励陆鸿几句,才把他们送出药铺大门。

第二十四章 挑起冲突

待别了华延鹤,傅惊涛反手抹一把冷汗,低声道:“好险啊!刚才差点被强逼着绑上花轿,从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幸好我机灵,不然难逃一劫。”

苏靖道:“活该,谁让你乱讲话!”

乔晖轻笑道:“老三,凭空掉下个媳妇多好呀!”

傅惊涛敲了他一记脑壳,佯怒道:“好你个头!我可是答应过华前辈要严守口风,你们可别坑了我!”

众少年相视一笑,赶紧从药铺门前溜走,以免再起波澜。

黄云鹏忽的顿足道:“糟糕,我们手头还是凑不够钱,拿什么去买新衣?”苏靖迟疑道:“要不再找一家药铺试试?”陆鸿笑道:“别急,我刚把两个药方卖给了百草堂,得了三百两银子。”说着变戏法般自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豪气地啪啪甩了两甩。众少年大喜望外,纷纷赞道:“老六好样的!”“老六,你是及时雨啊!”高兴地簇拥着陆鸿,冲进绸布店里。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不消一刻,焕然一新的众少年重新回到了大街上。这时天色渐暗,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如青纱笼罩屋瓦。酒楼瓦子早早挑起了灯笼,门前人来车往,另有一番喧哗热闹。众少年穿街走巷,一路打听前行,很快来到了刘府门外。

把守大门的护卫眼见众少年终于现身,尽皆吐了一口长气。其中一人转身奔进门中,嘶声大喊:“来了!他们来了!”府内顿时如开锅般轰的炸响,乱糟糟的也不知在闹些什么。

黄云鹏等莫名其妙,耳听门后传来的动静,面面相觑,这又是啥状况?难道刘府还要搞列队欢迎仪式吗?

只见人影闪处,马飚陡然在台阶上方现身。他面带不愉之色,居高临下地望来,口中道:“诸位师弟好大的架子!就算掌门对尔等青眼相待,你们亦不该恃宠生娇。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放眼江湖,胜过你们的不知凡几。”

黄云鹏正色道:“马师兄,我们方才去置办新衣,为的是给刘师伯贺寿,可不是有意摆架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马飚扫了一眼他们的穿着,嘴角微微抽搐,道:“方才左师妹说你们在邬家堡联手逼退了天邪宗高手,包括我在内,一众师兄弟都不相信。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都想亲眼见识一番尔等的身手,所以派人去请你们。谁知你们却自抬身份,姗姗来迟,让我们那么多人在练武场上喝西北风,干等了半个时辰。”

黄云鹏皱眉道:“且慢!马师兄你别自说自话,我们何时同意过展露武技?逼退高燕娘之事,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马飚冷笑道:“刘师弟派人去请你们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骄狂嚣张,口出狂言,说什么‘刘氏双虎跳梁小丑尔,纯粹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等等,还把刘家护卫殴打了一顿。你们堂堂轩辕弟子却欺辱普通护卫,不嫌丢人吗?刘师弟要跟你们切磋切磋,看一看谁才是浪得虚名!”

黄云鹏一呆,讶然道:“这些话我们可没有说过。”

傅惊涛皱眉道:“老大,定是那狗奴才挨打后心怀不忿,故意跑到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马飚哈哈笑道:“做了不敢认吗?没关系,只要你们当着刘师弟的面赔礼道歉,自认不是对手,我来替你们解开过节。”

众少年相视一眼,心底升腾起一股炽烈的怒火。自到阶州开始,这些同门师兄弟就暗藏敌意,处处挖坑,难道当他们是泥捏的不成?区区一个刘家护卫,竟敢狗仗人势指手画脚,受了教训之后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恶意诽谤。原本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想跟刘氏兄弟闹得太僵,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惊涛淡淡笑道:“老大,你怎么说?我们听你的。”

黄云鹏拍了拍刀鞘,道:“打架而已,又不是生死厮杀,谁怕谁?”

众少年仰天一阵大笑,同时举步,挤开挡路的马飚,挺胸抬头走进门中。

进门后转过照壁,眼前便是开阔的练武场,兵器架、箭靶、石锁、树桩、沙坑等一应俱全,青石地面上留有历代习武者的印迹,凹凸不平。此时练武场边缘挤满了刘府的家丁护卫,内圈则站着刘云汉、刘云超、秦樱等轩辕弟子,黄云鹏等甫一露面,百余道目光刷的齐射过来,所含的意味各不相同。特别是那些家丁护卫,或鄙夷不屑,或横眉怒目,或讥讽冷笑,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

众少年经历过生死之战的磨砺,心志之坚远非常人可比,面对众多充满敌意的目光,神色平静。他们可不是在温室内长大的花朵,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点小小风波算得了什么?

相比于对方的冷静从容,刘氏兄弟早已怒火攻心,满脸的不耐烦。他们在阶州可是呼风唤雨的小霸王,仗着轩辕门的招牌和家族的财势横行无忌,从来是同辈当中的关注焦点,目无余子。但傅惊涛等人的到来,无疑抢走了他们头顶的光芒。论名声,傅惊涛、叶华宇得到过姜烈的亲口称赞,属于轩辕门最当红的新星;论战绩,傅惊涛等经历过虎牙谷血战,又联手逼退了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在旁人眼中,刘氏兄弟显然不如傅惊涛等出彩。尤其曾可、左霞等美少女毫不掩饰欣赏之意,让自命不凡的刘氏兄弟妒火中烧。

以刘氏兄弟的头脑,当然能分辨出自家护卫在捏造事实,抹黑傅惊涛等人。但真相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合理的借口发难!俗话说“穷学文,富学武”,若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根本满足不了练武过程中所需要的各类丹药消耗。比如说在基础阶段,常用到淬体丹、锻骨液、补气丹、跌打扭伤膏等等特制膏药,一旦缺乏这些膏药调养修复,肌肉筋骨无法承受高强度的训练,极易受伤而不得不终止修炼。而刘氏兄弟从娘胎出生开始,就一直用天材地宝淬炼身体,服食丹药夯实内功根基,如今正处于记名弟子所能达到的巅峰状态。他们决不相信身处山野偏僻之地、穿得破破烂烂的傅惊涛等人,有同样的财力来支撑武道修炼。

在刘氏兄弟看来,傅惊涛等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侥幸遇见了掌门,武功水准肯定不怎么样。假如这一次对方避而不战,说明其心虚气短,在内门大比时不足为虑。假如对方应战,正好借此机会将其击败,一举扬名西北。若能乘机赢得师妹们的好感,那就完美了。

刘云超开口道:“诸位远来是客,却无端辱骂殴伤我刘府护卫,不知是何道理?你我同属一门,云超不愿恶言相向。当着我府上众护卫的面,诸位赔个礼道个歉,如何?”

黄云鹏沉声道:“你那护卫无礼在先,略受惩戒毫不为过。至于赔礼道歉什么的,想也不用想!”

话音一落,刘府众人登时哗然。

刘云超脸色铁青,冷冷道:“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本不愿与你们斤斤计较。但此事不妥善解决,我如何能向家中护卫交代?既然如此,其他的话也无需多说,唯有当面锣对面鼓地一决高下。谁胜了,谁占理!”

黄云鹏道:“那刘师兄打算怎么切磋?”

刘云超道:“简单,一对一下场对战,其他人不得插手。”

黄云鹏道:“既是比武切磋,则有胜负之分,谁来担任仲裁?”

刘云超冷笑道:“仲裁?好,为了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干脆请秦樱秦师妹担任仲裁吧!”

黄云鹏颌首道:“秦师妹不偏不倚,正是最佳人选。”

秦樱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也会牵涉其中,敛袖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师兄信任,小妹必公正裁决!”

“好!”

刘云汉已摩拳擦掌多时,当即纵身跃落场地中心,抬手一指,大喝道:“傅惊涛,速来与我一战!”

傅惊涛左看看,右瞧瞧,不动声色道:“为何是我?”

刘云汉眼睛瞪圆,咬牙道:“不是传说你孤身犯险,击杀魔门凶徒吗?让我来秤一秤你的斤两,是否浪得虚名!”

傅惊涛微微一笑,一步步走上前去,道:“刘师弟,我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待会若是收不住手伤了你的性命,莫要怪我!”

刘云汉心底一凛,秦樱已适时说道:“同门切磋并非生死搏杀,不得使用毒物暗器,不得妄用杀招。如有违犯,我会即刻出手制止!”

刘云汉暗吁一口气,蓦地醒悟过来,恼羞成怒地叫道:“傅惊涛,你在吓唬我?!”

傅惊涛无所谓的耸耸肩,朝秦樱笑道:“一路结伴行来,我观师妹兰心蕙质,身手了得。待今日战罢,还请师妹不吝赐教,共同促进提升。”此言一出,刘云超、马飚等神古怪诧异,而秦樱羞得耳根都红了,欲待自辩又无从说起。

刘云汉耳听傅惊涛话语中轻视之意,又见秦樱娇羞如花,不由妒恨如狂,叫道:“傅惊涛,看招!”挥舞拳头,咚咚咚迈步冲去。

第二十五章 初战告捷

傅惊涛递给秦樱一个歉意的眼神,握紧铁拳,冷静的迎向对手。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清楚刘云汉的武功深浅,但对于自己的弱点了如指掌。尽管得益于陈抟老祖的帮助,他补充了先天之气,内功修行大有提升,可毕竟基础太差,短时间内还无法达到理想境界。而刘云汉家学渊源,名声在外,内功根基必定十分扎实,单以内力强弱而论,稳稳胜出一筹。因此这一战要想取胜,唯有扬长避短,速战速决,不能被对手拖入比拼内力消耗的环节。他一再设法激怒刘云汉,正是这个道理。

经过程通的严苛训练,他们几兄弟早就深深明白,若想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水准,临敌时的心态极为关键。一个人如果被怒火蒙蔽了眼睛,又或是心生畏惧,都将影响到武功施展,十成本领能发挥五六成就算不错了。越是危险,越是压力重重的时刻,越不能失去理智。一旦你乱了阵脚,极容易露出破绽,想不失败都难。武者对垒交锋,动作快如闪电,攻守转换只在瞬息之间,任何的疏忽破绽,都可能遭到对方致命一击,没有机会后悔重来。有时候顶级高手决战,一招即分生死,哪容得你有丝毫失误?

傅惊涛精魄之强世所罕见,轻易不会被人撼动,但刘云汉顺风顺水多年,几乎未曾遭遇过挫折,经不住三言两语的撩拨,大脑已然被愤怒的情绪占据,不顾一切地猛攻过去。

两人的距离相隔有七八丈远,刘云汉转眼冲过了中线,势头越来越快,如同一头红了眼的野牛,恶狠狠地直撞向傅惊涛。这一战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脆漂亮,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崛起!

狂风卷起,战意弥漫。

傅惊涛首当其冲,却不见有一丝慌乱的迹象。他仔细观察刘云汉奔行的姿态、步伐、力度、呼吸节奏和目光的焦点,脑海中迅速做出判断——此人轩辕神功已修炼至第三层圆满,精通拳脚功夫,气力雄浑,堪称劲敌!刘云汉每跨出一步,气势就强盛一分,当冲到最适合出招的位置时,气势正好攀升到顶峰,届时含怒一击可令招式的威力提升近半。

刘家乳虎,果然名不虚传。若不能以力取胜,则以智胜之。

下一刻,傅惊涛双腿微曲,脚掌发力一蹬,嗖的斜冲向侧前方。

刘云汉本已锁定了对方,哪知傅惊涛忽然高速斜插,不由身法一滞,节奏登时乱了,刚攀升至山腰的气势不攻自破。他又是憋闷,又是恼恨,身形陡沉,随即振臂高高跃起,仿佛一头巨鹰横空扑击,双掌化作鹰爪,带着凌厉的风声抓去。这一招“苍鹰搏兔式”出自“龙翻鹰腾七十二击”,招式变化无穷,杀伤力强大。

爪影虚虚实实,重重叠叠,极尽变化之能事。

“好啊!”刘云超、马飚等轰然鼓掌喝彩,为刘云汉打气助威。秦樱、曾可等见了刘云汉出招的威力,不禁微微变色,单以拳脚方面来说,刘云汉堪称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了。

傅惊涛嘴角微翘,刘云汉毕竟还是太年轻,竟贸然腾空扑击,如果自己手中有刀剑,必教他一招饮恨落败!盖因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亦无法转向,又暴露了下半身的破绽,很容易沦为对手攻击的靶子。通常来说如无必胜的把握,最好不要飞上半空。

冷风压顶,傅惊涛上身往左虚晃,脚底一滑,却以蛇行术矮身往右侧闪开。

刷!刘云汉眼前一花,原地失去了对手的身影,双爪落处,空空如也。他招式用老,只得沉足落地,面上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傅惊涛避而不退,在刘云汉双足将落未落的瞬间,折身返回,呼的一拳轰出,对准了他胁下空门。

砰!刘云汉本能地横肘封架,硬接下这雷霆一击。

只见人影倏合即分,傅惊涛退了一步,而刘云汉噔噔噔踉跄了数步站稳。

傅惊涛眉头微皱,这刘云汉不止内功雄浑,竟然同时兼修了护体硬功,难怪敢强出风头。平心而论,他在这个年纪修炼到如此程度,的确可以傲视同辈了,若有朝一日练到内外合一的境界,定然能扬名江湖。由此可见,为了栽培刘云汉,刘家花费了多么庞大的资源。

刘云汉若无其事地扭了扭头颈肩膀,骨骼啪啪啪连串爆响,冷笑道:“傅惊涛,你没吃饱饭吗?这点力量捏死只蚂蚁还差不多!”

傅惊涛淡淡道:“你退后的步数远超过我!”

刘云汉脸色一红,怒道:“你足踩实地,我人在半空,如何能相提并论?”

傅惊涛道:“刘师弟,不是我教训你,真正上阵杀敌之时,敌人可不会给你任何辩解的机会。”

刘云汉怒发冲冠,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恨不能把对面的少年刺个千疮百孔。忽听刘云超道:“云汉,傅师弟内功修为浅薄,你可要手下留情呀。”刘云汉顿时心领神会,既然已知晓对手的弱点,只需穷追猛打直至获胜,何必废话?一个虎扑向前,双拳高高举起,猛的砸向傅惊涛面门,哪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这一招刚猛暴烈,拳势直上直下,完全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摆明了要一力降十会。

如此猛烈的拳招轰至,若是傅惊涛拦截不住,立时就是骨断筋折的下场。

傅惊涛从没有轻视对手的念头,并未意气用事以硬碰硬。他脚踩八卦方位,身形连闪,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来拳,同时反手一掌挥出,斜斩向刘云汉脖颈一侧动脉。

哪知刘云汉根本不理会劈来的掌刀,前足足掌踏地用力一转,猛然侧过身,双拳顺势横扫,分别击向傅惊涛的太阳穴、胸口。假如双方都不变招,最终吃大亏的将是傅惊涛无疑。

傅惊涛立时收掌斜退,不防刘云汉底下飞起一记撩阴腿,恶狠狠地踢来,连忙屈膝封挡。

砰!劲气交触,如击败革。傅惊涛但觉腿膝处如被钢鞭抽中,先是一阵麻木而后痛楚袭来,身不由主地飞出三丈开外,落地时足底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刘云汉精神大振,张嘴狂笑道:“傅惊涛,到底是谁不堪一击?!到了阶州,你就得俯首低头!”当下得势不饶人,紧追数步又是一拳当胸轰出,势不可挡。

呼!

傅惊涛及时吸气后闪,险之又险的避过重拳。

刘云汉狂吼道:“有种的别逃!”如饿虎扑食般合身扑上,拳法大开大阖,腿法疾如骤雨,攻势如潮源源不绝,完全占据了场上的主动权。傅惊涛则是边战边退,利用灵活的步法和多变的身法与对手周旋,尽量不正面封架。只见两人走马灯般高速移动,平地卷起一股又一股劲风,飞沙走石。

场边的护卫们见刘云汉勇猛如虎,大展威风,鼓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如山崩地裂。

秦樱眼见傅惊涛被苦苦压制,低声道:“黄师兄,要不要中断比武?万一刘师兄收不住手,傅师兄或会受伤。”黄云鹏镇定地道:“秦师妹稍安勿躁!你身为仲裁,静观其变好了。”秦樱心中一动,望着场中难分难解的人影,若有所思。

只见两人追逐纠缠,拳脚砰砰交触,斗得越发激烈。几个呼吸的功夫,傅惊涛已退至练武场边缘,再退便要撞上围墙了。刘云汉眼睛一亮,喝道:“看你还往哪里逃!”使出一招“八方风雨摧人魂”,拳脚齐出,劈头盖脑地打去。

傅惊涛退无可退,横身一闪,“噼啪、哗啦”一声巨响,身旁的兵器架被刘云汉一脚踹得稀烂,原本竖立的长枪大刀当中断折,竟有两截枪头打着旋飞向刘云汉。眼见意外忽生,刘云汉不得不抽身暂退,毕竟是血肉之躯,岂能无视铁枪锋刃。傅惊涛乘机俯身抄起地上一把百余斤重的石锁,呼的掷了过去。

石锁横空,当头压来。

刘云汉又惊又怒,连忙双掌齐出,啪的击中石锁,卸去那股强劲的冲击力道。就在这时,又一把石锁从天而降,砰的撞上第一把石锁。前后两股力道叠加,饶是刘云汉内功外功兼修,亦觉胸口憋闷,双臂发软,不受控制地往后急退。

噗通!噗通!石锁砸落地面。

但见黑影骤闪,傅惊涛疾扑近前,拳锋如锥,直击刘云汉要害,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对手新力未生、旧力已尽的微妙时刻。

转眼之间,攻守逆转。众护卫仿佛是被割了喉咙的鸭子,呼喊声戛然而止。

刘云汉压根没有提防对手绝地反击,待警觉不妙时已来不及弥补破绽,索性把心一横,双拳砸向傅惊涛的太阳要穴,竟想两败俱伤!

傅惊涛岂会遂他心意,藏头缩颈的同时脚尖旋转,刷的错身而过,反肘一击,肘尖重重撞上刘云汉的背心部位。只听咚的一声,仿佛巨木撞钟,震得周围的人牙齿发酸。

傅惊涛回身站定,抱拳笑道:“刘师弟,承让了!”

刘云汉全身麻痹,四肢僵硬,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已动弹不得。

第二十六章 双剑争锋

寒风吹来,练武场上针落可闻,众护卫嘴巴大张至几乎脱臼——谁能想到占据上风的刘云汉转瞬落败?

秦樱自震惊中恢复理智,心悦诚服道:“傅师兄,胜!”傅惊涛看似险中取胜,但仔细观察他后撤时选择的方向、路线、时机,分明是经过了精心设计,有意把刘云汉引到了放置练功器械的地方,不存在什么侥幸的因素。在激烈对抗之中,仍能做到眼观六路,利用一切方式击败对手,这份心智头脑非常人所能及也。

刘云超阴沉着脸大步上前,抬手啪啪解开刘云汉被封的穴道。刘云汉一恢复行动能力,做势欲扑,大叫道:“傅惊涛你使诈,我不服!再来战过!”刘云超厉声道:“四弟,众目睽睽之下,输赢自有公论,休得无理取闹!”刘云汉委屈地道:“三哥,我……”刘云超打断道:“别说了!难道你还嫌我刘家不够丢脸吗?”刘云汉钢牙紧咬欲碎,仿佛嗜血猛兽般瞪着傅惊涛,蓦地狂喊一声,转身飞跑开去,一路噼里啪啦不知撞烂了多少东西。

刘云超深吸一口气,按剑说道:“傅师弟惊采绝艳,心计过人,且让我来讨教一番如何?”寿宴举办在即,他如今是骑虎难下,必须要扳回一阵,才能维系住刘家的威名。否则一旦消息传开,岂不是让同门笑话吗?哪怕是事后刘轩不予责罚,他也没脸见人啊。

傅惊涛刚才一战虽说属于速胜,但也消耗甚巨,一边暗中调息回力,一边不客气地道:“刘师兄是想用车轮战法拖垮我吗?”

刘云超脸上一红,硬着头皮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四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十成武功只发挥了五六成,尽管败了却不服气。如果傅师弟能够再击败我,我们兄弟自当承认技不如人,从此甘拜下风。”

傅惊涛大笑道:“刘师兄,其实比武切磋胜负无关紧要。但我怕你输了的话,就该轮到刘云滨刘师兄下场了。”

刘云超沉声道:“各位同门可以作证,此战不论胜败,我刘家绝无第二人找你麻烦!”

不等傅惊涛答话,叶华宇忽然插言道:“刘师兄若技痒难耐,我来与你论剑一战!”说着仓啷拔剑出鞘,纵身跃落场中。

叶华宇忽然出面,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场边的议论声嗡嗡响成一片。不过论起名气,叶华宇同样不逊色,也曾得姜烈亲口称许,没人敢质疑他不够资格出战。何况叶华宇本就俊秀非凡,又换了一袭新衣,手持长剑傲然而立,风度之佳稳稳压过任何一人,比傅惊涛更受欢迎。

傅惊涛心中雪亮,刘云超以逸待劳,占足了便宜,而叶华宇这时挺身而出,正是要破解刘云超的如意算盘。微笑道:“老四,刘师兄可是指明要挑战我啊!”叶华宇铮的一弹剑身,傲然道:“难道我不配做刘师兄的对手不成?”

话音一落,刘云超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辩解道:“叶师弟深得掌门赏识,前途无量,我怎敢瞧不起你?你我以剑会友,亦是难得的缘分。”

叶华宇点点头,朗声道:“请秦师妹继续做仲裁如何?”

秦樱道:“小妹深感荣幸,定秉持公正之心!”

刘云超反手抽出长剑,缓缓道:“叶师弟,我手中乃百炼精钢长剑,名曰‘流光’,长三尺七寸五,重五斤六两,削铁如泥,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师弟,还请见谅。”

叶华宇道:“刀剑无眼,死伤自负!”

刘云超道:“好!”当下右足后撤足跟踏实,左足内弯足尖虚点,手腕一振,清幽幽的寒光四面绽开,如秋水荡漾流动。他竖剑朝天,左手轻搭右腕,使出“苍松迎客”的起手式,暗合礼敬之意,乃是轩辕弟子剑术切磋的固定套路。

叶华宇长剑外展,左手轻捏剑诀,使出“仙鹤衔枚”的起手式,整个人似随风飘动,散发出飘逸出尘之意。

两人目光交击,溅起无形火花。

众人不自觉地屏息敛气,手心捏了一把冷汗。这两位一个是刘家嫡子,家学渊源,坐拥宝剑之利;另一个是少年英杰,名声鹊起,曾由程通亲自教导。两人之间必是一番龙争虎斗。刚才傅惊涛和刘云超一战乃是空手交锋,纵使再激烈也不会伤及性命。但双剑争锋,凶险难以预测,稍有不慎即是血溅五步。秦樱识得其中利害,悄无声息地移步场中,一手紧紧握住软鞭把柄,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两人对峙半响,竟是纹丝不动,谁都不肯因抢攻而露出破绽。

傅惊涛仰天打个呵欠,不耐道:“老四,别磨蹭了,我肚子都饿扁了。”

忽见电光骤起,刺得众人眼睛生疼,刷的直劈到刘云超胸前,仿佛天外飞仙无迹可寻,真是不动则已,一动如迅雷不及掩耳。幸亏刘云超全神戒备未曾松懈,气机感应下本能地挥剑相格,当的架住对手快剑。只见叶华宇连人带剑合身扑上,一剑紧接一剑,如同狂风暴雨,急瀑飞流,延绵不断地猛刺过去。他施展的剑招并不繁复,也不是什么罕见绝学,都是轩辕门内广为流传的基础剑法,但出剑收剑极为快速,一气呵成,剑光闪动连绵不绝。刘云超先机已失,四面八方均被剑光笼罩,只得苦苦抵御防守。两人竭尽所能奋力出剑,场中剑气纵横,叮叮当当声密如珠雨。

左霞满脸的欣喜兴奋,低声叫道:“叶师兄必胜!”曾可忍不住笑道:“霞妹,你的声音低如蚊呐,叶师兄可听不见哦。”左霞又羞又窘,扭了一把她的手臂,嗔道:“不许拿人家来取笑!”

忽听场中当的一声巨响,两条人影倒跃分开。

只见刘云超面色凝重,足尖轻点地面,剑光闪耀,化作一条白色巨龙呼啸扑去。他毕竟是刘家苦心栽培的下一代核心传人,根基之浑厚尤胜过其弟,内功修为趋近于轩辕神功第三层功法的极限,每一剑刺去都劲力十足,震得叶华宇五指微微发麻。

叶华宇习剑天赋奇高,本门各路剑法已渐渐融会贯通,当即采取避实击虚的策略,围绕对手展开攻击。他的剑招极其快捷,每每能抢先一线攻到刘云超的空门处,迫使对手穷于应付。

招招攻敌之必救,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时候即使武功低微的局外人,也能看出刘云超形势大大不妙了。刘云超空有宝剑之利,但跟不上叶华宇出剑的速度,也不及对手身法灵活,想攻攻不出去,想守守不到位,总被叶华宇牵着鼻子走。若非叶华宇顾忌他内力浑厚,不敢太过于迫近身侧,恐怕胜负已分了。

恶斗之中,又忽然传来当当几声金铁交鸣声。下一刻,双剑交击声忽止,叶华宇凌空倒跃而回,道:“师兄的剑术我算是领教过了,今日到此为止罢。”说着还剑入鞘,拱了拱手。

刘云超莫名所以,扬剑怒道:“你忽然罢手,到底是何用意?”忽觉冷风嗖嗖灌入,下意识地垂首一看,衣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五个剑孔,恰好排列成一朵梅花形状,触目惊心。

“嘶!”众人见状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无不暗自骇然。在激烈的交锋中,叶华宇竟然还能精妙的控制出剑力道,伤衣而不伤人,简直是神乎其技了。如果双方是在生死搏杀,只需稍稍加大一丁点力度,刘云超早已中剑毙命。更可怕的是,绝大多数人根本没看清叶华宇是几时攻破防御的,假如换做他们下场对阵,同样逃不脱失败的命运。如果说傅惊涛胜得惊险侥幸,那叶华宇这一手迅捷凌厉的快剑之术当是冠绝同辈,教人心服口服。

刘云超面如死灰,想到双方在剑术造诣上的差距,便连挥剑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在这一刻,他的所有雄心壮志土崩瓦解,踏上凌云峰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五指一松,“当啷”宝剑坠地,嘶哑着声音道:“我输了。”

秦樱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上前捡起宝剑,低声劝慰道:“刘师兄,胜败乃兵家常事,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因此一蹶不振?昔日楚汉相争,刘高祖屡败屡战,最后一战方大获全胜。刘师兄当痛定思痛,奋起直追呀!”刘云超大为感动,哽咽道:“多谢师妹勉励,我毕生不忘!”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去握秦樱的雪白柔胰。秦樱轻轻一让,正色道:“请刘师兄自重!”刘云超面红耳赤,讪讪的接过宝剑。

那边叶华宇回到众兄弟中间,面色平静,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傅惊涛感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四啊老四,你长得这么英俊,剑术又这么高超,以后不知要迷死多少美少女啊!”叶华宇啪的拍开他的手掌,翻了个白眼,道:“你不说话会死呀?”罗飞吃味道:“切,有啥了不起的?若换了我出场,一样打得他满地找牙。”苏靖笑道:“那好办,下次再有不长眼的来挑战,就由小师弟出面打发了。”罗飞顿时精神一振,摩拳擦掌道:“好好,到时候谁也别跟我争!”

第二十七章 刘家密议

练武场上你来我往,交锋激烈,人声鼎沸。而在刘府大厅内,烛火高燃,香气氤氲,五位气势强盛的高手围坐在八仙桌旁,一边从容品茶,一边谈笑风生。坐在主位的正是刘家家主刘轩,他额头广阔,满面红光,身材高大魁梧,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威严霸气。坐在他左手侧的是费成霖、谷翩翩,右手侧的是马一鸣、关大明,都是轩辕门的外门长老。

毋需刻意吩咐,自有刘家护卫将比武的点滴细节流水似的飞报上来。待听闻傅惊涛先败刘云汉,叶华宇再败刘云超,稳坐如钟的五个人眼神均有微妙变化。内门大比每三年才举办一次,每次的考核选拔都极为残酷,一旦落选基本上没有第二次参选机会了。通常在正式选拔之前,各长老都会默许座下弟子展开切磋,相互比试衡量,找出自己的不足和差距。只要不闹出人命,任凭众少年折腾。

刘氏兄弟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又得刘家全力栽培,在年轻一辈中是公认的强者,却两战皆北,败的无话可说,委实出乎意料之外。在座的谁也不怀疑刘氏兄弟的实力,那只能说明傅惊涛、叶华宇更为强大!尤其是叶华宇剑术堪称惊艳,还未动用绝技便击败了刘云超,简直是百年一见的习武天才。

刘轩脸色如常,并未因自家儿子落败而翻脸生气,抚掌笑道:“费师弟,你的弟子不愧是掌门钦点的千里驹,果然身手了得,这次大比必然一飞冲天了。诶,相比而言,我那不成器的孩儿就差远了。”

费成霖笑道:“师兄过奖了!他们能有今天,主要是程师兄教导有方。至于将来能否成材,还很难说呢。”

马一鸣叹道:“傅惊涛智勇双全,叶华宇剑术出众,可惜他们不是我的徒弟,不然我半夜都要笑醒了。”

费成霖道:“其实马飚同样不差,只是没有下场展露身手而已。”话锋轻轻一转,又道:“我还是觉得卢九阴、高艳娘忽然现身阶州,分明来意不善,不可不防。刘师兄最好将这两人的画像分发下去,派人暗中搜索,外松内紧,小心防范为上。”

关大明皱眉道:“莫非刘师兄与他们昔日有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刘轩摇头道:“我足迹从未到过岭南,怎会和邪宗有所交集?”

马一鸣道:“数月之前妖魔鬼怪曾云集边境,闹出偌大风波,如今邪影重现,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席间气氛一凝,人人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正议论间,但听脚步声响,结束了比武的一众弟子鱼贯而入,由刘家兄弟引导安排落座,准备接风洗尘。

刘轩举手相召,示意黄云鹏等七人近前,含笑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果然是头角峥嵘,卓然出群!望你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成为轩辕门栋梁之才。”

黄云鹏等躬身应道:“多谢师伯夸赞!祝师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孙满堂!”

刘轩哈哈笑道:“好好!你们和云超、云汉都是同乡,将来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千万莫因为今日比武之事而生出隔阂呀。”

黄云鹏等道:“弟子不敢,谨遵师伯吩咐!”

费成霖挥挥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前途艰险,须时时保持警惕之心。下去吧!”

“是!”

刘轩目光转动,落到秦樱、曾可等一众少女身上,挑起拇指赞道:“谷师妹,你这些女弟子占尽阶州八百里灵气,个个美若天仙!”谷翩翩笑道:“我徒儿们不仅仅是外形出众,身手亦是不凡。”

刘云超忽的抢前数步,噗通屈膝跪倒,朗声道:“爹,孩儿有一事相求,须请您做主。”

闹哄哄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刘轩愣了一愣,沉声道:“云超,你有事便直说,何须行此大礼?”

刘云超叩首道:“事关孩儿终身,如何能马虎?”

刘轩奇道:“儿女终身历来由父母做主,难道你想自作主张吗?你到底看上了哪家千金?”

刘云超仰起头,肃容道:“秦樱秦师妹秀外慧中,心地善良,孩儿一见倾心,想要娶其为妻!”

犹如平地炸起一声春雷,满堂皆惊。秦樱小口微张,面红如血,身旁一众少女嗤嗤低笑。

刘轩心念电闪,转首笑道:“谷师妹,云超的品性、修为你均了如指掌,不算辱没秦樱吧?两个孩子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只要你点头同意,明天我便找媒人下聘礼!”

谷翩翩眉毛微挑,一字字道:“两情相悦,琴瑟和谐,与门当户对何干?”

刘轩陡然警醒过来,怎么忘了这姑奶奶的遭遇?想当年她和费成霖情投意合,却被谷家长辈棒打鸳鸯,强逼她嫁入另一世家大族,以巩固两家的同盟关系。谷翩翩誓死不从,结果这门婚事不了了之。谷家上下因此震怒非常,也绝不同意谷翩翩下嫁费成霖。费成霖因此离开凌云峰,领了外门长老的闲职,游戏人间。这段情感纠葛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至今仍是谷翩翩心中最大的隐痛。

马一鸣轻咳一声,赶紧解围道:“谷师妹说的是,男婚女嫁,最紧要的是志趣相投方可白首偕老。”

谷翩翩冷冷道:“如果小樱中意云超,我自然不会反对。但若是她无意谈婚论嫁,谁也不能强迫她!”

刘轩颌首道:“正该如此!”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秦樱,看她如何表态。刘云超目光尤其热切,倾慕之意表露无疑。

秦樱强抑羞意,先向长辈们见礼,低声道:“秦樱来此只是为刘师伯祝寿,根本没考虑过谈婚论嫁。我自幼习武,为的是要登上凌云峰修炼上乘武功,不想半途而废。”说着语气渐渐铿锵有力,显露出外柔内刚的性格。她大胆地面向刘云超,正色道:“刘师兄,多谢你的厚爱。不过我秦樱的夫婿,当是笑傲江湖的人杰,是顶天立地的铁骨男儿!庸碌无为者,我绝不会屈身相就。”

刘云超被激得热血沸腾,噌地跃起道:“秦师妹你等着瞧,我刘云超誓要成为内门弟子,笑傲江湖!”

秦樱道:“既然师兄夸下海口,且容我拭目以待!”

谷翩翩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刘师兄,你看如何?”

刘轩道:“秦樱志向远大,巾帼不让须眉,堪称女中豪杰啊!反正孩子们年纪太小,婚嫁之事待以后再说。”

秦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转首瞥了一眼,又急急垂下头去。

接风宴结束之后,刘轩召集儿子们到房中单独叙话。他表情严肃,沉声道:“云汉,你可知错?”

刘云汉垂头丧气的道:“爹,我低估了那傅惊涛,没料到他如此狡猾……”

砰!刘轩重重拍了一下案几,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我是在责怪你比武输了吗?”

刘云汉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刘轩道:“世间练武之人,谁敢夸说自己一生不败?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自己因何而败!你输了一次便暴怒失控,却不反省检讨,谋划着下一次击败对手,这才是令为父失望的地方。我来问你,如果再让你和傅惊涛单挑,你有必胜的把握吗?他若忽然施展杀招,你有能耐破解吗?”

刘云汉冷汗涔涔,张口结舌,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爹,孩儿错了。”

刘云滨劝道:“爹,小弟毕竟年轻,您对他别太苛求了。也怪那刘庆编造谎言,恶意挑起纷争,丢尽了我刘家的颜面。您看该如何处置他?”

刘轩冷冷道:“做狗都不会做的废物,要他何用?打断他一条腿,立刻赶出刘家!”顿了一顿,语重心长道:“云汉,你在阶州城里有我罩着,但若是到了凌云峰上,你不改改这冲动暴躁的脾气,迟早被人玩死。为父终究老了,再没有精力将刘家托上一个台阶。我这回豁出脸皮举办寿宴,目的是什么?既不是贪图寿礼,也不是为了虚名,最重要的是为你们铺路搭桥。刘家日后能否辉煌强盛,就指望你们两兄弟了。”

刘云超、刘云汉诚惶诚恐道:“爹,愿闻其详。”

刘轩道:“你们俩天资不凡,长期服用灵丹培本固基,在同辈当中称得上是佼佼者了,但要想得到宗门重点栽培,实力却仍然不够!我思来想去,唯有另辟蹊径。于是借着这次五十寿辰的机会,托关系请动了大公子姜浩云。只要你们入了大公子的法眼,成为其心腹爪牙,将来的成就必在为父之上!”

刘氏兄弟心头一震,失声道:“大公子要来阶州?”两人不由大喜望外,心中的沮丧失落一扫而空。如能顺利走通姜浩云的门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随着姜烈逐渐衰老,如日中天的姜浩云开始崭露头角。事实上,姜烈已开始有意让姜浩云参与门派事物,又或是代表轩辕门出席武林盛事,培养自己的人脉。一旦时机成熟,万众归心,掌门更替便是水到渠成了。

刘云超想了想,问道:“爹,大公子高高在上,愿意投效他的人数不胜数,他又凭什么要接纳我和小弟呢?”

刘轩道:“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目前有资格接替掌门的,统共有四五位。大公子呼声最高,却非唯一的候选人!他若想成功坐上掌门宝座,在内需要得到各大家族的支持,在外需要长老们摇旗呐喊,营造声势。为父在阶州家大业大,交游广阔,又和许多长老说得上话,正是大公子需着力拉拢的对象。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呀。”

刘云超恍然大悟,这是各取所需,暗中结盟了。再往深想一层,他们两兄弟若进入了内门,实际上便处于姜浩云的掌控之中。刘轩为了儿子的前程命运,势必要鞍前马后的奔波,不遗余力。姜浩云以微小的代价换来丰厚的回报,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轩语重心长道:“云超,你务必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大公子肯赏识你,提拔你,其他人的非议无关紧要。当你坐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刘氏一脉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刘云超郑重其事道:“爹爹尽管放心,为了刘家的兴盛崛起,孩儿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刘轩淡淡道:“但我提醒你,欲成大事者不能耽迷美色。楚霸王何等英雄霸气,但眷恋虞姬心肠太软,结果丢了江山性命。你年纪轻轻便想着娶妻纳妾,能有什么出息?等你功成名就之时,难道找不到比秦樱更好的女人吗?”

刘云超羞惭道:“爹,孩儿是被鬼一时迷了心窍,以后绝不会如此轻率鲁莽了。”

刘轩摆摆手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第二十八章 古寺遇险

寒风呼啸,夜色深沉。刘府内灯火星星点点,屋宇楼阁披红挂彩,处处透出喜庆的气象。

后门的巷子深处,一条佝偻的身影手扶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巷口挪动。他面容扭曲,目光阴毒,隐隐可见眼底深处燃烧的火苗,赫然是原刘府护卫刘庆。正是他率人挑衅苏靖、傅惊涛,结果被当场教训,因此怀恨在心,唆使刘氏兄弟出手。谁知刘氏兄弟连战连败,他的图谋宣告破灭,事后追查起来,他当夜即遭驱逐出门,还被打断了一条腿以示惩罚。

刘庆强忍着骨骼断裂的疼痛,喃喃低语道:“刘轩你这老混蛋,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却怪罪到老子头上,真是太没天理了!老子给你们刘家卖命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居然被两手空空地扫地出门。老子咒你刘家香火断绝,满门抄斩,人财两空……”

正骂得起劲的关头,忽然一股阴风卷过,莫名的寒意透入骨髓。

刘庆骇了一跳,紧紧靠着墙壁,颤声道:“是谁?”

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白衣男子,他白面无须,年约三旬,衣着华贵,顾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傲然气势。在这冷寂幽深的巷子里骤然出现,仿佛来自地府的幽灵,望之可怖。

刘庆浑身战栗,吓得尖叫道:“别杀我,别杀我!大公子答应过饶我一条狗命的!”

那白衣男子喝道:“闭嘴!你想不想报断腿之仇?”

刘庆登时愕然,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苦着脸道:“小人烂命一条,岂敢妄言报仇?”

那白衣男子冷笑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你若想报复刘家,就跟我合作;你若没有这个胆子,我掉头便走。”

刘庆小心翼翼地道:“你,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那白衣男子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算计吗?”

刘庆双眼微眯,陡然射出一缕绿色碧光,如同毒蛇,伏身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只求大人主持公道,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负手望向灯火通明的刘府,眼中寒意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早,在刘轩的授意之下,姜浩云将亲赴阶州贺寿之事传遍了刘府,登时驱散了昨日的些许阴霾。众人热议之余,不忘向刘轩道贺。毕竟姜浩云的身份背景非同一般,或将成为轩辕门的下任领袖,他的到来,无疑给足了刘轩面子。

刘云超、刘云汉喜气洋洋,完全走出了昨日失利的阴影,依照承诺来邀请众同门畅游阶州城。傅惊涛、秦樱、马飚等少年自不会推辞,一起相约出门,有说有笑。

众少年首先来到城东老街。这是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道,既有各类店家吆喝买卖,又有附近的山民猎户兜售野味特产,还有当地的特色小吃新鲜供应——洋芋饺团、面果丸子、烤肉串、刀削面、豆花子酸菜面、荞面叶子、鸡蛋面茶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众少年各自散开,买的买,吃的吃,好好地挥霍了一把。

过了午时,刘云超又领着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杀出城外,直奔颇负名气的文殊晨光寺。寺院离城数里,依山而建,远看宝塔高耸,院落数重,颇为古朴壮观。待走到近处,才发现台阶残缺,院墙崩裂,门可罗雀。一名知客僧手持扫帚,正在门前懒洋洋地清扫积雪,时不时掩嘴打呵欠。

众少年原本兴致勃勃,不曾想晨光寺破败若此,不免有几分失望。左霞嘟着嘴道:“刘师兄,你方才不是吹嘘文殊菩萨如何如何灵验吗,怎么前来上香的信徒如此稀少?”刘云超苦笑道:“我也有两三年没来了,实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说罢将知客僧召来询问。

那知客僧最善察言观色,眼见这伙少年大有来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晨光寺主持智仁大师名声在外,前年受南唐皇帝邀请,去往金陵开坛讲经,获得了极高的礼遇。结果智仁大师被唐皇礼佛的诚心感动,从此长驻金陵寒林寺,还把自己属意的僧众都召了过去。但这样一来,晨光寺内再无高僧坐阵,很快便不复往日香火鼎盛的场面。

听罢晨光寺由盛转衰的经过,刘云超已没了入寺烧香的兴趣,便提议另去他处游玩。秦樱却道:“我等过门而不入,岂非对菩萨不敬?”曾可笑道:“师姐,我很想进去看看呢。”刘云超无可无不可,随手给了几锭银两充作香火钱,笑道:“便依两位师妹,我们去拜一拜文殊菩萨,求一求好运。”那知客僧喜出望外,一把丢开扫帚,屁颠屁颠地跑进寺内准备不提。

文殊晨光寺占地甚广,有山门殿、大雄宝殿、文殊菩萨殿、罗汉堂、讲堂、经堂、佛塔、斋堂、库堂、僧舍等建筑,以中轴线逐阶提升向两翼展开,寺内还种有数十根松柏,每一株都高大粗壮。许是香火钱起了作用,几名面黄肌瘦的和尚开始敲木鱼,念佛经,令空旷的佛寺多了几分生气。

众少年纯粹是抱着游玩猎奇的心态,左瞅瞅,右瞄瞄,不知不觉走散了。其中刘云超、秦樱、傅惊涛等十余人一路直行,来到了文殊菩萨殿。

走进大殿内,迎面只见文殊菩萨头梳五髻,右手握金刚宝剑,左手持莲花,花朵上放置金刚般若经卷,身下骑乘雄狮,塑像庄严神圣,隐有佛光流转。

秦樱轻声道:“文殊菩萨手持智慧宝剑,能斩世间一切烦恼,驱逐群魔,乃是佛门无上大能。诸位如恭敬拜之,虔诚祈祷,或会借得慧剑一用。”

刘云超等相视一笑,借慧剑来斩断情丝吗?

曾可忍不住问道:“师姐,莫非你有什么难以消解的烦恼吗?”

秦樱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道:“偏不告诉你!”

当下秦樱点好香,插进香炉,然后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口中喃喃低语。曾可等有样学样,各自上香许愿。

傅惊涛瞧着无趣,转身出了殿门。他从后世而来,对虚无缥缈的神话人物没有什么敬畏,当然更不相信佛祖显灵、地狱轮回之类。这些木胎泥塑皆是由人创造,跟真正的佛毫不沾边,任凭你烧再多的香、许再多的愿,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的。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殿门外有八颗高大挺拔的松树,树顶盖着积雪,分成两列伫立,如同忠实的卫兵。寒风吹来,树枝积雪嘎嘎作响,一团拳头大小的冰雪簌簌跌落。

傅惊涛心头微动,眯起眼抬首望去。

就在这时,秦樱、曾可手牵着手迈过门槛。她们见到傅惊涛当门而立的背影,不知为何脚下同时一顿,芳心漏跳了一拍。曾可抿嘴笑道:“傅师兄,你挡住道了!”

傅惊涛感应到上方传来一阵隐讳冰寒的压力,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嘶声叫道:“小心,敌袭!”

话音未落,积雪飞扬,一团黑影自松树高头呼的扑下,双手大张如巨鹰扑食,来势汹汹。

这一下惊变突生,曾可尖叫着往后缩回大殿,秦樱却踏上一步,玉臂一扬,猛然甩出丈二软鞭,鞭稍如毒龙出海,尖啸着怒扫敌手。与此同时,刘云超等纷纷拔出兵器,飞身抢出殿门。不管来者何人,在此英雄救美的关键时刻,谁甘落后?

偷袭者身着白衣,面罩白布,仅露出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眸,看也不看地信手一抓,啪的握住鞭稍,稍稍用力便把软鞭夺去。另一手疾如电闪,扣向秦樱的香肩,竟想把她生擒活捉。

傅惊涛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樱失陷,喝道:“住手!”双足一顿,整个人如炮弹般飚射冲上,双拳并起,猛的击向那蒙面人的丹田要穴。这一击倾尽了全身功力,没有任何的保留,只求能够延缓敌人一时半刻,给秦樱争取到闪避的机会。

那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手掌反转,啪的封住来拳。

拳掌相交,傅惊涛如被千斤巨石击中,双臂剧震,哇的喷出一股血箭,笔直地坠落在地。

那蒙面人凌空一翻,避开喷射而来的血箭。鲜血在半空中飞散溅落,星星点点的血珠溅上秦樱的衣裳、脸颊,触目惊心。少女感受着那温热的血珠,心底不禁一痛,一把拉住失去再战之力的傅惊涛,横身闪开。

傅惊涛急道:“秦师妹别管我,快走!”这蒙面人分明是心怀不轨,假如秦樱落入其掌中,免不了遭到可怕摧残,生不如死。

秦樱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咬牙道:“我不走!”

这时刀光如惊鸿飞起,剑气纵横如电,刘云超、马飚等舞动兵器,奋不顾身地朝敌人扑去,试图依仗人数优势获胜。但听劲气交击密响,兵器坠地络绎不绝,转眼间众弟子尽数栽倒在地,呜呼哀哉动弹不得。

那蒙面人不屑地拍了拍手掌,举目望向秦樱,眼神炽热如火,一半是欣赏赞叹,一半是残虐兴奋。

秦樱紧抿双唇,倔强地挺直腰身,如冰霜莲花,美丽决绝。

第二十九章 暗潮涌动

雪地染红,北风凛冽,劲气冲突声粉碎了寺院宁静。散落在寺院各处的轩辕弟子纵声呼应,不约而同的循声奔来。

那蒙面人眉心微皱,冷笑道:“小美人儿,你最好乖乖地跟我走,不然我把你的同伴全杀光!”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残暴冷酷,让人毛骨悚然。

秦樱环目扫向瘫倒的少年们,俏脸雪白,眼神挣扎。这时候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众同门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但要做出决定,又岂是易事!傅惊涛道:“秦师妹,别听信他的鬼话,咱们宁死不受凌辱!”刘云超大叫道:“兀那恶贼,有种就杀了我们吧,轩辕门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蒙面人眼中厉芒一闪,冷冷道:“轩辕门又岂能奈我何?想死的话,我成全你们!”提气一纵,挥掌拍向傅惊涛的顶门,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毕竟晨光寺离城不远,再拖延下去惊动了刘轩、费成霖等高手,便是偷鸡不成反蚀米的下场。

就在这时,呜的一声破空劲响,一截枯枝蓦地自高处射落,如流星赶月般刺向那蒙面人的背心要害。“是谁?”那蒙面人大吃一惊,仓促中拧腰翻转,双掌急封。

啵!枯枝炸开,碎屑乱飞。

那蒙面人身不由主地直坠地面,沉声道:“是哪位高人驾临?请亮个字号!”

“快滚,休要因小失大,令得计划落空!不然,宰了你这条狗命!”一把雄浑的声音突兀响起,忽左忽右,令人无从把握其行迹。

那蒙面人跺了跺脚,贪婪而不舍地望了秦樱最后一眼,悻悻地振臂跃起,翻过屋瓦倏忽不见。

危机解除,傅惊涛不顾形象地噗通坐倒,低声骂道:“该死的混蛋,下手这么重!”秦樱赶紧倒了两颗药丸托在掌心,柔声道:“多谢师兄拼死相护,快请服药缓解内伤。”傅惊涛也不客套,拿起药丸咕咚一声咽下肚里,眼见一只莹白纤细、温润光滑的小手近在咫尺,竟鬼使神差道:“师妹的手好生漂亮!”秦樱大羞,急忙缩手走开,一张脸仿佛火烧云霞般通红。

傅惊涛话一出口便已后悔,讪讪的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要追上去道歉吗?一股香风吹来,竟是躲在殿内的曾可轻身跃出,径直落到身旁,俏脸上满是关怀之色,急急问道:“师兄,你伤势如何?没有伤到內腑吧?”边说边倒出几粒药丸,送到他的口边。

傅惊涛呆呆地望着那纤纤玉手,肚子里的药丸还未消化呢,这药到底要不要吃?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刘云超等歪倒一旁无人理会,见状气得肺都要炸了,明明大家都是遇敌受伤,为什么唯独这小子得到美女的关心?难道他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吗?

不消一刻钟,众少年遇袭之事便传入城内,刘轩、费成霖等立刻联袂赶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勘察过众少年遇袭的现场,又在寺内寺外转了几圈,差不多已是了然于胸。

晨光寺内因僧侣稀少,大半房舍空置,不知何时起竟有一伙人偷偷潜伏于此。今天众少年结伴游玩,无意间打破了寺院的平静,引起对方的警觉,其中一人见色起意,竟然妄图掳走秦樱,不料最后关头却被另一神秘高手阻止。这伙人见行迹败露,果断离去不知所踪,没有留下太多的线索可供追查。

文殊菩萨大殿外,受伤的少年都已转移走,地上只留有点点血迹和凌乱的足印。

刘轩神色凝重,居然有一伙身份不明的高手藏身于眼皮底下,肯定来意不善,不然大可以正大光明的亮出名号。再联想到卢九阴、高燕娘的出现,莫非他们之间也有关联?难道阶州有什么神兵宝典出土不成?可是他身为最大的地头蛇,并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风声啊!

费成霖提议道:“刘师兄,事若反常必有妖!为小心起见,还是通报一声凌云峰,请武圣堂派人来巡查。”

谷翩翩附和道:“这伙人胆敢击伤我一众弟子,分明是无法无天的黑道狂徒,对本门缺乏敬畏之心。万一他们铤而走险,大闹阶州,恐会伤及众多无辜百姓。如有高手坐镇,我们也能心安。”

刘轩点头道:“行,我立即派人去凌云峰求援。此外,王魁师兄、霍镇师弟预计这两天到达阶州城,届时集合我们七人之力,也足以压制暗处蠢蠢欲动的敌人了。”

马一鸣吁了一口气,笑道:“王师兄功力深厚,霍师弟勇猛过人,得他们助力的话,何愁强敌来犯?”

刘轩皱眉道:“我更担心那神秘人物,不知他们宣称的计划又针对什么?难道是想覆灭我刘家吗?”

关大明道:“刘师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阶州毕竟属于我轩辕门的地盘,我就不相信有谁狗胆包天,公然作乱!”

费成霖沉吟道:“我们现在也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提前做好防范即可,倒不必草木皆兵。刘师兄不妨暗中联络城内各大小帮派,请他们留意道上的生面孔,如发现有可疑人物,尽快通报。不论他们有何阴谋诡计,总得进城里才会施展吧?”

刘轩轻叹道:“目前只能如此了!”对于这些高来高去、行踪诡秘的人物,即便是发动黑白两道帮忙,都不一定查到其下落。毕竟连他们的相貌、来历一无所知,搜寻的难度实在太大。

当下返回城里,接连秘密拜会各帮会的首脑,许下高额赏金,请他们动用一切力量侦探敌情。在西北道上,谁敢不买轩辕门的面子?一日之间,阶州黑白两道震动,撒开了天罗地网。

不提那乌云压城,暗潮涌动,众少年都早早返回了刘府。围绕晨光寺发生的意外,免不了引发一番热议。

傅惊涛接受完陆鸿的针灸,暂时要卧床休息。待前来的探视慰问的秦樱、曾可离开,黄云鹏等掩上房门,不约而同的望向傅惊涛,似笑非笑神色古怪。

傅惊涛打了个哆嗦,抱住胸口道:“喂,你们这样盯着我想干什么?我可受伤了,而且是严重的内伤!”

乔晖笑嘻嘻道:“老三,你这回大出风头,居然拼死救下了秦师妹,不惜负伤吐血。但是为什么曾师妹也对你关怀备至呢?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傅惊涛道:“有你个头!曾师妹心地善良,跟我比较谈得来,探望一下伤员不可以吗?”

苏靖啧啧摇头道:“受伤的人多了去了,她为什么不去探望刘云超,不去看马飚,偏来你这里?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不是勾搭上了?”

傅惊涛苦笑道:“我白天黑夜都和你们呆在一起,哪有余暇去勾搭小姑娘?你真是想多了。”

黄云鹏正色道:“老三,秦师妹和曾师妹都是好姑娘,你可别脚踏两条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令人家姐妹反目成仇啊。”

傅惊涛不禁脑际浮现黑线,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搞得自己好像花心大萝卜似的!有气无力抗议道:“你们能不能放过我?老天作证,我对两位师妹以礼相待,从未做出过逾越界限的举动。”

乔晖嗤之以鼻:“我可听说你出言调戏秦师妹了,害得人家面若火烧。嘿嘿,你怎么解释?”

傅惊涛回忆起秦樱一脸娇羞的模样,不禁心中一荡,这冷若冰山的美少女害起羞来,真是艳若桃李,美丽绝伦。当然,曾可温柔妩媚,善解人意的特质也极其吸引人,并不稍弱半分。若要二选一的话,的确难以抉择。弱弱地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众少年一起丢了个白眼给他,罗飞冷笑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乔晖奇道:“小师弟,你这不是连自己也骂了吗?”罗飞道:“我不算!”

傅惊涛毕竟不同于一般少年,想得比同龄人更为深远,很快恢复了理智,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颇为蹊跷?那蒙面人明明可以杀了我,最后却被人出手阻止,莫非竟有几帮人隐藏于暗处?他们究竟有何阴谋?”

细细数来,这两日来他曾见过魔女洛冥,见过两位策马如飞的高手,见过卢九阴和高燕娘,再加上今天遭遇的蒙面客,假如他们联合起来的话,实力已是相当强横了。仅凭刘轩、费成霖等人,都未必能压制得住人家。

苏靖肃然道:“你是担心这些妖魔鬼怪聚在一起,对刘师伯刘家不利吗?”

傅惊涛道:“你们想想,阶州除了刘师伯外,还有谁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没有!所以他们不发动则已,一动必然石破天惊!”

众少年心弦剧震,他们亲眼见过黑道高手们的凶残冷酷,知道这些人的可怕之处。如果对方是冲着刘轩大寿而来,那么寿宴上注定不会太平,一旦高手们爆发冲突,像他们这种小虾米怕是会倒霉遭殃。

黄云鹏道:“那要不要提醒师父他们小心戒备?”

傅惊涛道:“师父他们定然已有警觉,毋需我们多口。这两天哪儿都别去了,静观其变吧。”

众少年点了点头,一时相对无言。

第三十章 寿宴阴影

晨光寺遇险过后,刘府有意加强了警戒,但接下来的两天城内风平浪静,那伙贼人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刘轩如鱼梗在喉,暗地里加倍提高了悬赏,仍旧是一无所获。好在王魁、霍镇如期而至,阵营中平添一股值得信赖的战力,大大缓解了刘轩的内心焦虑。

到了刘轩五十大寿这一天,府中众人自凌晨起便忙忙碌碌,清扫庭院、张挂灯笼、摆放桌椅、准备宴席……待朝阳初升,刘府正门大开,贴上“福、寿”字,燃起爆竹,换了新衣,便开始正式接待前来贺寿的宾客。

刘轩原来没打算大操大办,仅邀请了同门师兄弟及十来位好友,图个喜庆热闹罢了。谁知城内大小帮会的头头们,自以为这些天帮了刘家的忙,居然不请自来,厚着脸皮争相送上贺礼。刘轩眼下有依仗他们的地方,又不好拉下脸拒绝,只好派人在大厅外紧急搭起一座彩棚,增设桌子板凳,安顿这些三教九流的江湖同道们。消息传开,城里各商会、行会的大老板们登时坐不住了,赶紧备好礼物车马,屁颠屁颠地来凑个热闹。刘家不仅是阶州第一豪族,又顶着轩辕门金字招牌,但凡在西北做买卖的,谁不想借机跟刘轩攀攀交情?

眼看客人越来越多,刘轩哭笑不得,总不能把上门的客人往外赶,干脆在练武场上摆开露天席,又临时去城内各大酒楼借来厨子、伙计,勉强算是应付下来。

宾客人数骤然增多,防卫的压力相应增大数倍。为了应对潜在的威胁,包括傅惊涛、马飚等轩辕弟子在内,都被临时征用,负责检查各类进门物资和人员,严防有人乘乱混入府中。谷翩翩则率领众女弟子坐镇内宅,务求万无一失。

傅惊涛等竭力维持秩序,喊得声音都哑了,无奈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太多,除开有资格入席落座的,还有这些人的随从、家丁、挑夫、护卫等等,岂能一一核查清楚?众少年看看前后左右涌动的人头,不禁有点绝望。他们都很清楚,如果敌人决心动手发难,一定会选择今天的某个时候,利用不知内情的人们为掩护。只看刘府中的拥挤程度,怕是到时会相互践踏,血流成河啊!

傅惊涛不知道暗处窥伺的敌人有何计划,但想来他们人数有限,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正面冲锋,无外乎采取突袭、下毒、纵火等手段,打刘家一个措手不及。托后世影视泛滥的福,在这种状况下,通过酒水下毒是最流行最常见的桥段,因为在酒席上某一道菜未必人人都吃,但几乎人人都要饮茶喝酒。只要在酒水中偷偷放了毒药或麻药,任你武功再高,护卫再多,到头来也是任人宰割的份。假如以硬碰硬恶战一场方能得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惨胜非智者所愿。

如无意外,幕后主使者一定会设法在酒水中动手脚。试想一想,寿宴上还有谁不喝酒吗?一旦毒性发作,场面何其壮观!

傅惊涛自付武功有限,根本没资格掺和刘轩、费成霖这一级数强者的战斗,贸然接近的话,分分钟被碾压粉碎。还不如远离漩涡中心,守住关键之处,危险性既小,也能发挥出自己等人的作用。若是真能阻止敌人投毒,那将彻底扭转战局,立下天大的功劳啊!当下抽空跟黄云鹏等说了说想法,其他师兄弟自无异议,决定同进共退。

七位少年说干便干,心急火燎地直奔刘府后厨。

这个时候,当属厨房最是紧张忙碌。因临时增加了数百宾客,为满足同时开席的需要,除开原本满负荷运转的厨房,又在后院的空地上架起了数十个案板,增添了八个灶台,四周堆满了各种禽肉瓜果和木柴。烧火的、洗菜的、切肉的、添水的、端菜的……至少有两百余号人在穿梭,忙得是四脚朝天。从服饰上看,除了刘府的奴仆厨娘,还有六七十位是从各大酒楼借来的厨子伙计,有时免不了磕磕碰碰,互相抱怨几句。

龟蛇山鸡汤、明火烤全羊、红烧金鲤鱼、酒酿蒸鹅、山珍烩鹿肉等大菜已经基本备好,十全肉丸子、葫芦鸡、海参炖肘子、紫阳蒸盆子等正在灶上蒸煮炖烧,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后厨重地,刘轩亦知大意马虎不得,派了刘府大管家刘永前来主持,另遣了近三十名精干护卫警戒守卫。

傅惊涛、叶华宇可谓是一战闻名刘府,不仅让刘氏兄弟吃瘪,刘庆还断腿被逐,众护卫见他们直闯进来,谁敢吃了豹子胆上前阻拦?一边客客气气地招呼这几位小爷,一边赶紧去禀报刘永。

刘永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得傅惊涛等忽然闯来,疑惑之余深感不耐,匆匆赶来见了面,不客气道:“各位公子,吉时未到,按例酒菜不能轻动。后厨诸事现由我掌控,不劳各位公子操心,请回吧。”

傅惊涛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道:“刘管家,我怀疑有人想乘乱下毒!”

刘永骇了一跳,差点没一跤坐倒在地。身为刘轩的心腹,他当然知道刘轩暗中发出巨额悬赏,试图找出藏匿起来的敌人。假如对方混入刘府下毒,酒菜方面出了纰漏,他想不死都难。连忙一把抓住傅惊涛的胳膊,哭丧着脸道:“公子此言当真?下毒者是什么人?如何才能抓住此恶贼?”

傅惊涛岂会坦言这纯属臆测,煞有其事道:“刘管家,那图谋不轨之人已易容换装,混在这些厨子伙计当中,一时难以甄别。宴席未开之前,他是不会暴露行迹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好防范,千万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刘永皱眉道:“难道要把这批外请的帮手都赶走吗?可是这样一来,寿宴必然无法按时开席。”

傅惊涛摇摇头道:“对于煮饭做菜,我们不必太过关注。但对于宴席上用到的酒水,则必须严密监控。”

刘永一点就通,失声道:“公子是说……”

傅惊涛严肃地点点头,道:“毒药易溶于酒水,常人难以觉察,饮入腹中发作奇快。传闻中‘鹤顶红’剧毒,只须数滴便可毒倒十五六人。所以我建议刘管家重点管控好酒、茶两样东西,以及日常取用的井水,非刘府老人不得接触!”

刘永抹了一把冷汗,吃吃道:“可是在公子警告之前,后厨早备好了各色点心、新鲜瓜果和部分菜肴,并未刻意阻止外人接近,我怕已经有人偷偷下毒了。”

傅惊涛道:“无妨!我六师弟擅长药石之术,可以测试出食物中是否有毒!另外,还请总管秘密准备一批活的鸡鸭猪犬,凡是端菜上桌之前让它们先尝一尝,以免有任何疏漏!”

刘永大喜望外,忙取了一面腰牌给陆鸿佩戴好,让他有权在后厨任意指挥走动,品菜查验更不在话下。傅惊涛出于谨慎起见,让叶华宇、罗飞跟随陆鸿左右,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至于其他环节的安全管控,傅惊涛提出具体意见,再由刘永一一吩咐下去执行。

经过这么一番交流,刘永对傅惊涛是心悦诚服,断然不敢欺他年少识浅,瞧瞧人家处置的手段和安排,环环相扣,思虑周详,不知比刘家两位少爷强出多少倍!刘家少爷比武落败,真是一点不冤枉。

傅惊涛末了问道:“刘管家,宴席上所用的酒水是从哪里购买的?何时买回来的?现在存放何处?”

刘永道:“为了准备这次寿宴,我们大概三十天前便从太白楼购买了八十坛‘云霞酿’和二十坛‘百日香’,均存放于我刘府酒窖。今日因客人忽然暴增,又从太白楼紧急购买了一百五十坛‘云霞酿’,从醉仙阁买了一百坛‘龙珠液’,都堆放在酒窖那边。”

傅惊涛当机立断道:“那劳烦您带我们去酒窖瞧一瞧!”

刘永亦知事关重大,爽快道:“好,跟我来!”

刘府的酒窖位于后院一角,离着厨房有百十步距离。刘永、傅惊涛等来到时,只见酒窖外的空地上有三辆骡车正在卸货,一旁堆了几大摞的酒坛。那些酒坛都是二十斤一坛,坛口外罩红布,系以草绳,肚子上贴着红纸黑墨的“寿”字。负责酒窖的几名管事在核对数量,登记造册,四周还有数名持刀护卫看护。

刘永召来为首的管事,问道:“刘十三,太白楼、醉仙阁今天送的酒怎么样?有无异常?”

那刘十三莫名所以:“回管家,云霞酿、龙珠液各开了一坛验货,酒质上乘,香味浓郁,足斤足两,没有什么问题。”

刘永追问道:“送货押货的都是熟面孔吗?”

刘十三察言观色,心中咯噔一沉,忐忑道:“都,都是熟人啊!管家,莫非出事了?”

刘永板着脸道:“不该问的别问!云霞酿和龙珠液如何区分?”

刘十三道:“简单,青色坛子的是云霞酿,黑色的是龙珠液。”

刘永侧身道:“傅公子,请!”

傅惊涛点点头,随意挑了云霞酿、龙珠液各两坛,拍碎封口的黄泥,直接以银针探入酒水,再观察针头颜色是否有所变化。刘十三等见傅惊涛用银针探毒,尽皆变色,胆子小的双腿筛糠,冷汗直流。他们可不傻,万一酒水中被人下了毒,追究起来,在场的谁能洗脱嫌疑?

第三十一章 贵客临门

日渐高移,刘府内人声鼎沸,到处是恭贺问候之声。刘轩满面红光,带着刘氏三兄弟逐桌拜会各头面人物,不忘为儿子们铺平人脉。众人满脸堆笑,竞相恭维刘家后继有人,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忽有一骑飞驰到大门外,扬声叫道:“轩辕门大公子姜浩云,御剑堂叶霄平长老,已至城外五里!”

叫声传遍了练武场,刘轩精神一振,抱拳笑道:“诸位,我轩辕门掌门公子驾到,且容我暂时告退了!”众人听得轩辕掌门之子前来贺寿,轰的一声响,嗡嗡议论起来,掩饰不住艳羡激动之色。轩辕门号称武林第一门派,掌门姜烈以“剑帝”之闻名震慑天下,在座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姜浩云身为掌门之子,极有可能接替姜烈掌门之位,地位之高无需赘言,却不辞辛苦赶来阶州贺寿,真是给足了刘轩面子。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在暗中盘算未出阁的女儿中,谁最为出挑靓丽,明日一早便送给刘氏兄弟为妾,准备飞黄腾达吧。

刘轩、费成霖、马一鸣等率部分弟子迎出门外。少顷,又有五骑先后驰来报讯。

终于,长街尽头蹄声得得,只见三匹西域良驹小步奔来,为首的骑士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斜背一柄长剑,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让人过目难忘。位于他左手侧的,是一名略显发福的中年剑客,相貌堂堂,顾盼自若。在另一侧的是一位白发老者,双眼似眯非眯,满脸褶皱,如枯木般缺乏生气,但仔细看去,才发觉他气息融入了天地之中,雄浑莫测,难以揣度其武功深浅。

“大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可惜呀,白师姐没有来,大名鼎鼎的紫青双剑缺了一半。”众弟子接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轩皱了皱眉,低喝道:“噤声!”

待姜浩云等来到门前,唢呐吹响,鼓乐齐鸣。刘轩抢先一步走下台阶,笑呵呵道:“大公子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刘某未能出城远迎,还望见谅啊。”

姜浩云潇洒地飞身落马,抱拳施礼道:“小侄何德何能,怎能劳动师叔出门迎候?这不是折杀晚辈吗?万一有风声传到我爹耳中,又免不了挨一顿臭骂。”

刘轩忙过去托起他的手臂,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公子是代表掌门而来,我岂能缺了礼数?”转眼望向叶霄平,笑道:“叶师弟多时未见,依然是潇洒俊伟,风采一如昨日。待会你我兄弟要好好喝上几杯,评论一番江湖英雄!”

叶霄平微微一笑,让那白发老者领先举步,道:“各位师兄师弟,这位乃武圣堂柳辰华柳长老,专程赶来阶州巡查,快来拜见!”

刘轩、费成霖、马一鸣等连忙恭谨行礼。武圣堂是内门长老云集之地,在轩辕门内战力最强,其中的每一位长老都浸淫武道修行数十年,他们或许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但敢于下山行走的,武功绝对达到第一流的水准。这些内门长老大都是武痴,耗费毕生精力钻研武学,艰苦修行,极少和凌云峰之外的人打交道。刘轩等纵然同属轩辕门,却鲜有机会认识内门长老,大多数连名字都未听说过。

姜烈这回派柳辰华至阶州巡视,固然是收到了刘轩的示警,最主要的是让他一路保护姜浩云,以免途中发生意外。想来在轩辕门腹心之地行走,有柳辰华护卫左右足矣。

刘轩精于人情世故,自不会说破柳辰华肩负的另一层重任,笑道:“我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柳长老坐镇阶州!柳长老一现身,各路牛鬼蛇神必然要退避三舍,再不敢兴风作浪。等会说不得要请长老露上两手,让江湖同道们开开眼界。”

柳辰华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问道:“最近城里还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吗?”

刘轩道:“回长老,暂时没有发现。”

柳辰华傲然道:“今晚我先独自去转一转。假如真有贼人潜伏于暗处,必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轩大喜:“预祝长老马到成功,一战荡清魑魅魍魉!”

当下纷扰寒暄了一阵,以柳辰华为尊,刘轩主陪,姜浩云、叶霄平、费成霖等次之,拾阶而上,进入刘府。

待转过照壁,打眼看到数百宾客闹哄哄地聚在一起,柳辰华脚步一顿,皱眉道:“刘轩,怎么请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你不担心有人心怀叵测吗?”刘轩苦笑道:“柳长老,这些都是我在阶州的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人情往来,难以拒绝呀。”柳辰华冷冷道:“你不会是贪图贺礼吧?”刘轩大为尴尬,搓手道:“长老明鉴,刘氏一脉在阶州耕耘了数十年,枝繁叶茂,家大业大,区区贺礼还不放在眼里。”

众宾客识趣得很,瞧见刘轩陪着数人去而复返,中间有一位年青人卓然不凡,纷纷站起身,齐声道:“恭迎姜浩云姜大公子!”

数百人的声浪忽然爆发,宛如春雷炸响,震得门窗轻颤。

姜浩云深感意外,还以为是刘轩的授意安排,笑着摇头道:“刘师叔,喧宾夺主,过了过了!”

刘轩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顺水推舟道:“大公子,我轩辕门行侠仗义泽惠地方,掌门剑术超凡威震天下,这呼声乃是人心所向,并非我事先安排的。公子不如和他们打个招呼?”

姜浩云也不推辞,跨前两步,抱拳当胸道:“姜某不才,竟劳诸位起身相迎,心中深感惶恐。我代表家父感谢诸位对我轩辕门的厚爱,也感谢诸位赏脸来刘府贺寿。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全赖有大伙儿的支持和信任,轩辕门才能扎根于西北,蒸蒸日上,领袖武林。我轩辕弟子誓要扫清一切邪魔,保证一方百姓平安,永镇西北!”

“好!!”众宾客齐声喝彩。

姜浩云含笑点头,手掌悄然紧握,顾盼间踌躇满志,忽然觉得不虚此行。如此盛大隆重的场面下,万众瞩目的感觉,可不是时常能够经历的。难怪世人都想登上高处,手握大权!一念及此,和刘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热络起来。

傅惊涛将银针插入酒液当中,逐一检验,却见银针闪亮依旧,没有发生颜色变化。他不禁眉心紧锁,难道是自己杞人忧天,其实并没有什么敌人暗中行动,也没有谁来下毒?那如何解释这段时间频频出现的妖魔鬼怪?他们仅仅是路过阶州而已,没有暗藏恶意?又或者因行迹暴露过早,他们干脆放弃行动了?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刘永、刘十三等却松了一口气,只要酒中无毒,谁都不必背负失察的责任了。刘永抹了一把虚汗,忽听前院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晓得是姜浩云这头号贵宾到了,急忙叫道:“快来人,立刻取十坛‘百里香’,开坛分酒,准备开席!”

“等一等!”傅惊涛脑中灵光乍闪,问道:“刘管家,‘百里香’是不是酒窖里最贵的酒,专门招待贵宾之用?”

刘永道:“对啊,陈酿‘百里香’要十两银子一坛呢!云霞酿、龙珠液较为便宜,拿来招呼一般的客人足够了。”声音越说越低,和傅惊涛锐利的眼神一触,背后冷汗直流,喃喃道:“不会吧?难道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过酒窖?”

傅惊涛摆手道:“神鬼之说,虚妄不可相信。你不妨问一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外人进过酒窖?”

下毒者不可能浪费珍贵的毒药,他们的目标是刘轩、姜浩云、费成霖、马一鸣等轩辕高手,普通宾客及护卫们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要达到这一目的,只需在‘百里香’中下毒即可。

刘永眉毛一竖,恶狠狠地望向刘十三等一众管事,咬牙切齿道:“听到了吗?你们中是谁吃里扒外,竟敢私自带人进入酒窖?!”

刘十三等面面相觑,情知此事关系重大,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份,没人敢遮掩包庇,“呼啦”一声齐齐退后,只留下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留在原地。刘十三大声道:“两日前深夜,刘十八曾带了太白楼的倪掌柜进过酒窖,逗留了约半个时辰!当时刘十八说是怕酒坛存放不当泄漏酒气,特地请了倪掌柜过来检查。”

刘永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刘十八呵斥道:“你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姓倪的究竟许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是要钱不要命啊!”

刘十八面若死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是、是倪掌柜主动找到我的。他说这批酒坛子出窑时没控制好火候,容易出现裂纹,万一酒质变坏了,会影响到太白楼的声誉,所以偷偷求到我头上。管家若不相信,可以找他来当面对质。”

傅惊涛叹道:“不必找了!真正的倪掌柜应该早就死了,你那天夜里见到的人,极可能是凶手易容后冒名顶替的。”

刘十八浑身剧震,如一滩烂泥般匍匐在地,低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认得倪掌柜的模样,是他,是他呀!”

刘永恨恨地踹了刘十八两脚,让人立刻取来一坛百里香。

傅惊涛解开坛口的红布,先检查黄泥封口是否松动,再查看酒坛是否完好,果真在封口边缘发现一个细小的孔洞,不知以何物钻成。当下拍碎黄泥,打开酒坛,只见银针表面立时覆盖上一层乌黑的色泽——这酒果然有剧毒!

刘永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若是刘轩、姜浩云等饮下了毒酒,他百死莫赎!忙令人封存酒窖,改用新购的龙珠液统一供应宴席所需,同时严禁任何人泄露此事。

苏靖适时提醒道:“老三,酒中有毒,证明的确有敌人针对刘府展开行动了,如今随时可能会动手,得赶快告诉师父他们小心防备!”

傅惊涛双拳一紧,断然道:“老二、老五,你们守在这里别乱动!老大,你跟我去前院示警!”

第三十二章 白刃相见

刘轩引领柳辰华、姜浩云等直入大厅,在主桌上落座。另有身份较高或关系亲近的数十位宾客,以及刘轩的子侄门徒和部分轩辕弟子,同在大厅参加寿宴,正好满满当当地坐够了十八桌。

姜浩云环目一扫,问道:“费师叔,为何没有看见傅师弟、叶师弟?临下山之前,我爹和程师叔还特意嘱咐过,要我检查一下他们的武功进度。如果他们胆敢偷懒懈怠,程师叔或会亲自下山问罪。”傅惊涛和叶华宇成才与否,关系到姜烈的颜面,岂能马虎大意?巴桑法王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姜烈可不想培养出两个废物,届时被对方羞辱嘲笑。

费成霖笑道:“有劳掌门和程师兄关心,这两小子进步极大,必不会辜负他们的厚望!今天因刘府护卫人手短缺,他们临时领了差事,在府中四处巡视。稍晚一会,我让他们来拜见大公子。”

马一鸣道:“他们曾跟云超、云汉比武切磋,都毫无争议地获胜,不愧是掌门钦点的后起之秀啊。”

姜浩云当然清楚刘氏兄弟的武功水准,微微动容道:“刘氏双虎根基扎实,天资过人,在众记名弟子中已算是第一等了,能战胜他们的人屈指可数。如此看来,傅、叶二位师弟的确下了苦功,难怪费师叔自信满满。”

费成霖笑道:“大公子你才是天资过人,傲视江湖!我这几位劣徒若是能登上凌云峰,还望公子对他们多加照顾。”

姜浩云道:“没问题。大家多走动,多亲近,一起打出我轩辕门的威风,日后号令白道各大门派,共图江湖霸业!”

刘轩越听越不是滋味,自己耗费了偌大心血精力,为的是给儿子们铺路搭桥,岂能让傅惊涛、叶华宇拔了头筹?轻咳两声,笑着对柳辰华道:“柳长老,吉时已到,您看可否开席了?”

柳辰华淡淡道:“你是主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问老夫。”

刘轩点点头,一声吩咐下去,精心烹制好的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转眼铺满了桌面,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这时,大厅外噼里啪啦燃起连串的爆竹,鼓掌声、叫好声、祝寿声、口哨声轰然混响。

万众期待的寿宴,终于开始了。

傅惊涛原本是不愿踏足漩涡中心的,所以有意远离宴席,但苏靖提到费成霖的安危,令他无法回避。明知师父身处险境却不去提醒,那岂非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之辈?眼下尽管查出了毒酒,但敌人隐藏在何处,有多少人,打算几时发动等等一概不知。他们这时候去往前院示警,极可能一头撞进罗网,沦为敌人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

即便是要冒极大的风险,仍不得不去。

傅惊涛问护卫们要了两把钢刀,一把给黄云鹏,一把自己斜背身后,有备无患。他俩一人一边夹起刘永,快步奔向前院大厅。此事关系太大,要让费成霖、刘轩等采信,非刘永出面作证不可。

路过后厨门外,只见众家仆婢女来回穿梭,或是手捧瓦罐汤盆,或是提着食盒,或是端着酒壶,把各色酒水菜肴源源不断地送往席上。

“糟糕,定是开席了!”刘永已是杯弓蛇影,颤声道:“傅公子,万一菜肴之中也掺有毒药,岂不是全完了?”

傅惊涛道:“别慌,敌人料不到毒酒的秘密已被揭破,应该不至于画蛇添足。若是饭菜有毒的话,我师弟一定能分辨出来!他目前没有动静,就说明厨房里一切正常。”

三人说着加快脚步,穿廊过院,径直进入大厅。

此时已是酒过三巡,大厅内人声嘈杂,觥筹交错,气氛相当的热烈。刘轩如众星捧月一般,各路宾客、刘家子侄、轩辕弟子等一波接着一波,轮流至主桌前向他敬酒贺寿。只见刘轩连连豪饮,中间竟没有歇过,显然是兴奋异常。

傅惊涛和黄云鹏甫一露面,恰巧撞见马飚敬酒回来。马飚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指着他俩笑道:“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统统要罚酒三杯!咦,你们背着刀做什么?刀剑乃是凶器,如何能带上宴席?假如折损了刘师伯的福寿之气,你们担待得起吗?!”

傅惊涛啪的拍开他的手指,冷冷道:“让开!”

马飚又气又恨,偏生不敢发作,下意识地闪开身形。

忽听一阵叮咚声响,二三十名装扮各异的乐师、优伶、舞姬自两侧角门涌进大厅。他们有的身着七色纱衣,有的戴着装饰羽毛的面具,有的手持琵琶古琴,有的背插彩旗,齐声道:“凤翔陈家班受邀献艺,祝刘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子千孙!”刘轩大笑道:“好,说得好!统统有赏!”众宾客亦凑趣地鼓掌叫好,腾出了中央一片空地给他们表演。只见众乐师优伶退至两旁,独留下六名面罩白纱、身材修长的舞姬。舞姬们青丝如瀑,明眸善睐,细腰如柳,身披纱衣,袅袅娉娉地俏立不动,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傅惊涛哪有心情欣赏歌舞,赶紧冲到费成霖身侧,叫道:“师父!”费成霖斜了他一眼,笑道:“你来了正好,快快拜见姜大公子,先结个善缘!”傅惊涛扯住他衣袖道:“师父,我有要事禀报!”费成霖奇道:“你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时琴弦“铮铮”拨动,悠扬的乐曲声流淌而出,静立的舞姬们仿佛是忽然注入了生命,纤手颤动,粉臂轻扬,腰腿和着玄妙的韵律摆动,如磁石般牢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乐声转疾,领舞的女子踏步上前,娇躯旋转,双臂如花瓣般忽开忽合,如梦中的精灵,尽情展示着不可思议的高超技艺。

傅惊涛正欲说出有人酒中投毒之事,蓦地心底微动,凝神望向那舞姿高超的蒙面女子——好熟悉的神韵!同时眼角余光扫去,有七八位优伶正悄然移动,似有意似无意地卡住门窗方向。一股寒意登时漫过脊梁骨——不好,这陈家班有问题!

冥冥之中,那蒙面女子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朝他望来。

四目交接,心有灵犀,毋需一字赘言。

那蒙面女子眼神陡然一变,似无底深渊般发出幽光。傅惊涛脑际轰然一震,眼前仿佛全被那诡秘莫测的眼眸占据,似有无形而冰冷的意念灌注而来,想要彻底掌控他的心神。假如是在他觉醒之前,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摄魂秘法。但他经历过巴桑法王的磨砺,又得了陈抟老祖转注的先天之气,每日冥想苦修,意志可谓是坚如磐石,几乎不可能为外力动摇。傅惊涛略一转念,一股清凉之气随念而动,破除种种虚无幻象,刹时恢复清明。

那蒙面女子屡试屡灵的摄魂秘术竟然失手,受秘法反噬,不由闷哼一声,流畅自如的舞姿忽然乱了。

傅惊涛一把抓起面前的酒壶猛的掷了过去,怒吼道:“她是魔女洛冥!小心刺客!”

洛冥噗的喷出一口碧血,染红了蒙面的纱巾,断喝道:“动手!”袖袍一甩,击飞掷来的酒壶,双手连扬,数十枚追魂钉高速破空,劈头盖脸地朝刘轩射去。

惊变骤起,乐曲声戛然而止。

只见寒光闪动,那些刺客有的冲向门窗处,企图封死进出通道,阻止刘府护卫增援;有的却朝刘轩等扑去,势如疯虎,杀气腾腾。

上一刻其乐融融,酒酣耳热的寿宴,下一刻沦为白刃相见,你死我活的杀场!

从魔女洛冥发动摄魂秘法,到傅惊涛掷出酒壶,再到乐师优伶们亮出兵器,说来话长,其实如电光火石,总共就是几眨眼的功夫。由于变故发生得太快,在场谈笑风生的众人大多数根本没有反应,要么是目瞪口呆,要么是茫然失措,要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在这之前,谁能料到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刘府寿宴上悍然出手行刺?

别的且不论,刘轩本人就是名震西北的高手,出道近三十载,经历过大小百余次血战,是阶州武林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而此刻和他同席的,还有姜浩云、柳辰华、叶宵平、费成霖等一众强者,足以剿灭一中型门派了。但凡有点理智的,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闯入大厅行凶,那和主动找死何异?可偏偏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在众人眼前发生了!

杀气激荡,席间的喜庆氛围荡然无存。

反应最快的乃是看似老迈的柳辰华。他双目霍然一睁,冷芒暴涨,喝道:“大胆!”举手轻轻一拂,桌上一碟盐水青豆迅疾飞起,宛如群蜂一般撞向半空中的暗器。只听叮叮当当连串密响,射来的追魂钉被撞得无影无踪。

姜浩云蹭的立起,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满脸肃杀。

费成霖仓啷一声拔出傅惊涛背后的钢刀,随手抛给马一鸣,同时一脚把傅惊涛踹到桌子底下,道:“躲起来,不要乱动!”

几乎是同一时刻,叶霄平、霍镇等纷纷提气出掌,隔空朝洛冥等众女子击去。掌风汹涌,如怒潮翻卷,蕴含着可怕的威力。

第三十三章 联手杀敌

惊变忽生,久经风雨的刘轩如魔怔一般,愕然呆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家中遭人刺杀!而且这么多人能够暗携兵器入府,说明已有护卫被人收买,背叛了刘家,那意味着今天所做的防范举措漏洞百出,细思极恐啊!要不是柳辰华及时出手,他一堂堂成名高手,或许就得载在追魂钉之下。初是愕然,接着是后怕,最后是狂怒,他咆哮着振臂而起,就想朝刺客反杀过去,但觉肩头一紧,竟是姜浩云抓住他的肩膀,低喝道:“不要冲动!”

眼看那汹涌澎湃的掌风将要把洛冥等吞噬,她们忽然抖手各甩出一条银链,链子末端连接着三寸锋刃,夺得扎进屋顶横梁。众女一扯银链,腾云驾雾般飞起,险险避开那可怕的怒风。

但见掌风去势不停,哗的掀起后方的桌椅板凳,以及桌上的碗碟盘盆,乒乒乓乓一通乱响,酒水汤汁四处抛洒。许多躲避不及的宾客被掌风挤压冲击,或是吐血仆倒,或是痛呼倒退,顿时呼爹喊娘地大乱起来,相互践踏,争相逃命。

下一刻,数颗满是尖刺的金属圆球凭空出现,呜呜!朝刘轩的方向急速飞来。

柳辰华悚然变色:“小心!”双手握住桌子一角,猛然一掀,整张圆桌呼的飞上半空,化为一张巨大的盾牌遮住众人。

只听砰砰数声响,金属圆球陡然炸裂,数以千百计的尖刺碎片如暴雨般怒射,噗噗噗密集声响,把挡在前方的巨大圆桌打得千疮百孔。除了剑不离身的姜浩云、叶宵平,手持钢刀的马一鸣,其余轩辕高手都是赤手空拳,战力大打折扣。若非柳辰华见机得快,这一轮的暗器突袭,即便是刘轩等人也难以招架,或多或少都会受伤。

桌子忽然掀飞,刚被踹到桌底藏身的傅惊涛登时暴露无疑。一边是凶狠无情的刺客,一边是凝神应战的师门长辈,他孤零零地蹲在中间,显得是那么的刺眼。傅惊涛暗暗叫苦不迭,越是想置身于事外,越不能如愿。此时处于双方交锋的漩涡中心,强大如山的气势爆发抵触,压力之大根本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换做是其他轩辕弟子,光是敌我双方交织冲突的凛冽杀气,就能让他们精神受创,陷入幻境。哪怕是精神魂魄异于常人的傅惊涛,都觉得眼前发黑,呼吸艰难,浑身肌肤如针刺般疼痛难忍,若是稍稍有所畏缩,怕是立时会呕血重伤,修为倒退。要知道武道修行乃是逆天改命,打破极限,精神上一旦留下了烙印,势必会影响到将来的成就。

当此之时,纵然大厅内高手如云,人头汹涌,谁也无暇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撕破伪装的刺客们挥舞兵器开路,刀剑无情劈去,人头乱滚,断臂横飞,肚破肠流,血溅如雨,惨叫哀嚎声几欲刺破耳膜,好好的喜庆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傅惊涛浑身肌肉绷紧,咬死牙关拼命维系意识的清明,耳边传来的濒死惨叫声直刺进灵魂深处,刺激得他不住战栗。这一刻,就如同深陷于最深沉的噩梦之中,似有无数的鬼手拉住他的双足,死命将他拉向黑暗深渊,让他永远沉沦。不!强烈的求生欲望如熔岩喷发一般,冲破黑暗的枷锁,灼烧着他的灵魂,促使他奋勇向前。

不屈服,不放弃,不甘于沉沦!

刹那之间,他的灵智变得无比空明,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呼吸却变得绵长深沉,几近于停止。他的脑海之中清晰投射出周围所有人的动作,蓄势出掌的柳辰华、张口怒喝的刘轩、反手拔剑的姜浩云、飞荡空中的洛冥、挥剑劈杀宾客的乐师、伏地爬行的刘家少年……这些画面仿佛放慢了一百倍,每一人的细微变化都了然于胸,甚至可以预测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玄之又玄。无需任何提示,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一条安全闪避的线路,恰好避开剑拔弩张,将要剧烈碰撞的两方高手们。与此同时,体内奔涌的血液、循环不绝的真气、蓬勃有力的心跳同样映入脑海,结合肌肉骨骼的屈伸,让他把握到力量爆发的节点和诀窍,足以破开身上的无形重压。

意念转动,周身骨骼爆响,蓦地吐气开声:“呵!”四肢同时发力,左右扭动身躯弹起,如同鱼儿挣脱了大网的束缚,闪了两闪,硬是脱离了战场中心。

大厅中央,敌我双方高手的气机早已彼此锁定,眼神交锋,真气流转,绝技杀招处于将动未动的微妙时刻,没人分心关注这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高手相争,胜负只差一线,容不得有任何疏忽大意。何况这摆明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自己设法活下去才是关键。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批疾扑而来的刺客们和众轩辕高手轰然撞在了一起!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两头庞然巨物正面冲撞,气流炸响,整个大厅都晃了一晃,无数粉尘簌簌散落。

刺客们事先有着严格的分工,按既定的计划分别对上刘轩等人,悍不畏死,勇猛绝伦。洛冥则率领众魔女飞身落地,舞动丈余长的带刃银链,从外围展开攻击,配合贴身近战的同伴,尽朝致命要害招呼。但见寒光飞闪,人影腾挪,拳掌交击,登时分裂成数个战团激烈交锋。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大厅外的露天席上亦有人忽然拔刀乱劈,四处冲杀,根本不管面前是谁,一刀落下必是鲜血飚射。数百宾客炸锅一般大乱,连滚带爬的夺路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众护卫和轩辕弟子被人群裹挟,尽管拼命想逆流而上阻止杀手,却一时难以如愿,旋即听到大厅内传来的尖叫惨呼声,人人如坠冰窟。

练武场上的混乱暂且不论,傅惊涛临危突破,达到内视己身的境界,险之又险的避开杀身之祸,一口真气耗尽,落到一根顶梁柱旁。他尚未站稳身形,脸上微热,竟是数滴鲜血飞溅过来。只见右前方一名刘家少年神色惊恐绝望,试图捂住裂开的咽喉,血水自指缝间喷射而出,软绵绵地仆倒在地。离着尸体几步远,有一位戴着面具的刺客背对着他,正在挥刀追斩躲无可躲的少年们,犹如虎入羊群,口中发出恶魔般的恐怖狂笑。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借着方才的感悟调动气血,含劲于拳,犹如狸猫般轻身跃出,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凶残可怖的敌人!

这么混乱凶险的场面,费成霖、刘轩等自顾不暇,已不能指望有师门长辈来化解危机了,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如果利用好对方骄狂自大的心理,采用偷袭的方式击杀几名刺客,说不定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毕竟刺客们人数太少,经不起消耗,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任务的话,再不撤离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人群之中,刘云汉眼看身边的手足弟兄纷纷倒地毙命,又是悲痛又是憋屈。这时忽见傅惊涛空手扑出,眼神刚毅决绝,不由热血直冲顶门,大喝道:“我老刘家也有不怕死的!”随手抄起一把长凳,当成棍棒抡圆了,狠狠砸向那戴着面具的刺客。

那戴着面具的刺客眼中露出猫戏老鼠的冷笑,刀光一闪,直直斩向长凳。

傅惊涛暗赞刘云汉配合的时机恰到好处,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足尖使力,身形猛地加速前冲。

咔嚓!钢刀斩去,毫无悬念地把木凳劈成碎片。刀光落势不停,如闪电般划向刘云汉头顶。哪知本该退后躲避的轩辕少年忽然矮身前扑,双拳疾挥,痛击对手的胁下要穴,竟然任由钢刀劈向自己的后背。

这一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那刺客一惊,隐隐觉得不对,钢刀急收企图护住身后,另一手化掌拍向刘云汉的面门。刘云汉微微一让,敌掌带风擦耳拍落,啪的击中右肩,肩骨登时粉碎,碎骨倒刺入肺部,口中不由噗的喷出血来。但他扑击之势不停,竟似完全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左拳微沉,砰的击中对手小腹丹田。饶是那刺客本领高强,丹田要害骤然中拳,也是真气岔行,动作不由顿了一顿。

就是现在!

傅惊涛一个虎扑,蓄势已久的铁拳呼的击去,拳锋在贴近敌人身体前一刻,蕴含的内劲猝然爆发,拳速瞬间飙升数倍,仿佛一柄铁锤般撞上那刺客的后心大穴。

砰!拳劲透体而入,摧枯拉朽般冲向心肝脾肺肾。同时只听咔嚓嚓几声脆响,脊梁骨竟被一拳击断!

那刺客钢刀脱手当啷坠地,雄壮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顺着拳势去向飞起,张口哇的喷出一股血箭,血液中混杂着碎裂的脏腑肉块,显然是活不成了。

一拳之威,竟至如斯!

刘云汉口中血沫横流,哈哈笑道:“傅惊涛,好拳法,我对你心服口服了!”

傅惊涛运指如飞,连点他胸腹穴道,喝道:“别说话,快静坐止血!”

刘云汉笑道:“我是不成了!但能在临死之前助你击杀强敌,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傅惊涛,我刘云汉不是孬种吧?”

傅惊涛热泪盈眶,由衷地道:“刘师弟,你是真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我傅惊涛能结识你,可谓三生有幸!”要不是刘云汉舍命打了那刺客一拳,令其无法运转真气防御后背空门,他绝不可能得手。这份杀敌的功劳,倒有大半应记在刘云汉名下。

刘云汉大笑道:“傅师兄,来世再联手杀……敌!”笑声犹在耳畔回响,胸口已停止起伏,挺立着含笑而逝。

第三十四章 声东击西

刘云汉舍命伤敌,慷慨赴死,那份英勇刚烈如燎原之火一般,刺激得周遭的少年们眼睛都红了。与其任人宰割,如杀猪屠狗般窝囊,不如奋起反抗,死得轰轰烈烈!

我西北儿郎,无人是孬种!

热血激荡中,也不知是谁狂喊一声:“为云汉报仇!”其余少年大声应和:“为云汉报仇!杀杀杀!”有的捡起掉落的钢刀,有的操起桌腿,有的握住碎裂的瓷片,有的干脆捏紧了拳头,随着“杀”字冲口而出,争相恐后地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刺客们。软弱的羔羊忽然变身为狂暴的狼群,不计生死,不惜流血,不知疼痛,唯一的目的就是把敌人杀死。他们用身体卡住兵器,用手掌抓住锋利的刀刃,用尽一切方法阻滞敌人的行动,如同发疯的蚁群,前赴后继地冲上去,甚至激动到用牙齿硬生生撕扯敌人的血肉!大厅这一侧的刺客完全来不及反应,转眼被人群淹没,禁不住恐惧尖叫,随即叫声戛然而止,仅剩下微弱的呜咽悲鸣声。傅惊涛都捞不到第二次出手的机会,身旁的搏命厮杀便宣告终结,众少年或死或伤,生者瘫坐在血泊之中,稚气未脱的脸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昂然不屈的斗志!他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转眼望向大厅中央的战团,寻思该如何扭转局势?

激斗之中,刘轩忽听到众少年为刘云汉报仇的吼声,猜到幼子已然不幸丧命,心底大恸,复仇火焰刹时高燃。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想不通,究竟是哪位仇家祭出如此大的手笔,不惜派出数十高手来行刺自己?这些刺客虽然经过了易容掩饰,但武功路数无法更改,居然囊括了天魔宗、天邪宗、九幽谷等各黑道门派的精英,所以才能在交手时以硬碰硬不落下风。而且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以多打少,又有兵器相助,倒逼得众轩辕高手穷于应付。以常理推断,要请动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阶州,冒着得罪轩辕门的风险,必得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行。拥有这等财力、人脉、手段的仇家,他一个也不认识啊!

最初的愤怒过后,他不得不冷静思索,对方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杀入刘府?真正要刺杀的目标是谁?他其实非常担忧,刺客们是为姜浩云而来。姜浩云乃姜烈之子,最有希望继任轩辕掌门的年青一代领袖,若是遇刺被杀,那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故此他稳守在姜浩云身侧,就是怕这掌门之子遭到围攻,万一发生了不测,自己难辞其咎,刘家的偌大基业或将灰飞烟灭。

但他顾及到了姜浩云的安危,却忘了自己儿子身处险境,以致于刘云汉遭敌毒手,不幸过早夭折。如果再不设法破局,刘云滨、刘云超会不会同样遭到杀身之祸,令刘家绝后?一念及此,简直是不寒而栗,愧疚、愤怒、自责、绝望等念头纷至沓来,双目充血,望出去是一片暗红的血光。

夹攻刘轩的那两名刺客浑然不觉对手的变化,一左一右挥刀猛劈,试图冲垮刘轩的防线。哪知一刀劈去,原本死守不动的刘轩忽然身形一晃,抢进刀光之中,一掌拍向左侧刺客的心口,势如奔雷。那刺客预想不到刘轩会忽然转守为攻,措手不及下本能的侧身移位,回刀拦截。噗的一声轻响,刀锋嵌入肩骨,鲜血飞溅。刘轩却面不改色,手掌狠狠拍落,砰的一声,那刺客胸骨凹陷,呕血倒飞出去。

右侧的刺客见状骇了一跳,这以伤换命的战法谁承受得起?吓得变招严守,刀花乱舞,密不透风。

刘轩尤不解恨,紧跟着飞身而上,一脚踹中那刺客的头颅,噗!脑骨爆裂,鲜血和脑浆应声飞溅。洛冥等魔女正好守在外围一线,眼见红的白的污物如雨点射来,不约而同的纵起闪避。刘轩怒喝道:“魔女该死,统统去给我儿陪葬!”双掌连环叠击,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洛冥等哪舍得跟他玩命,立时四散游走,交叉换位,银链寒刃卷起层层银光,把刘轩困在在阵中。

刘轩一去,姜浩云侧翼暴露出极大的破绽。柳辰华急忙运足九成功力,双掌疾挥,尽可能拦住疯狂进击的敌人,传音道:“浩云,速速离开,不要恋战!”

姜浩云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诡异,若刘轩的仇家拥有这么深厚恐怖的实力,要灭掉刘家满门轻而易举,何必等到举行寿宴这一天才发难?难道主谋者是声东击西,另有所图?当下手中剑芒暴涨,锵锵锵!硬挡硬劈,把对手的兵器尽数震开,正欲抽身暴退,忽听屋顶上方喀嚓一声裂响,碎瓦纷落,如雪刀光当头劈来!

使刀者乃是两条蒙面大汉,人刀合一,刀气狂暴,仿佛是天魔降临,杀意凌然。

众轩辕高手都是一惊,屋顶上居然还隐藏有第二波敌人!

当当!刀剑交触,震耳欲聋。

姜浩云内力剑术均趋于一流,又有宝剑在手,但对方联手之威如排山倒海,简直是势不可挡。连番劈砍之下,他竟被震得手臂酸麻,身不由主地踉跄退却。那两条大汉得理不饶人,身随刀走,连环不绝地猛砍猛剁,刀刀不离他致命部位。

这是魔教秘传的九极屠龙刀!

竟连魔教都秘密派遣强者参与这次行动!而在魔教内部,最擅长施展这门屠龙刀法的,是排在“八凶”之首的屠日、屠夜两兄弟。他俩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以双刀合璧之法叱咤江湖,相当凶残。

叶霄平怒喝道:“屠日屠夜,别以为蒙着面孔就不认得你们了!你们若胆敢胡来,我轩辕门上天入地誓要取尔等狗命!”此刻他也知道姜浩云处境堪忧,定是敌人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不过他们几人均被对手死死缠住,根本没有办法分身支援。

屠氏兄弟冷冷道:“只许你轩辕门随意杀人,不许我神教复仇吗?天下没这个道理!”

叶霄平怒道:“你们这么做,宗巍可知晓?魔教是想跟我轩辕门全面开战吗?”

屠氏兄弟冷哼一声,双刀飞斩不停,竟是不屑于回答。魔教乃黑道霸主,与号称白道第一门派的轩辕门势同水火,百余年来相互征讨交锋,战死的弟子数以千计,彼此的仇怨如渊如海,早已无法化解。即使今日多算上一个姜浩云,也不会改变什么。

形势至此已然明了,敌人真正要杀的人是姜浩云,而非刘轩!傅惊涛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幕后黑手好深的算计,好大的魄力!姜浩云是什么人?那是剑帝姜烈最器重的嫡子,轩辕门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他若死于非命,姜烈岂会忍气吞声?轩辕门又岂会毫无表示?一场波及黑白两道的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啊!

柳辰华武功最高,但以一敌五,承担的压力最大。他百忙中瞥见姜浩云连战连退,焦急万分,扬声叫道:“公子莫慌,我来也!”双掌一翻,砰砰两声闷响,硬生生将当面之敌震退数步,跟着虚晃一招,立时抽身纵起,扑向屠氏兄弟,对身后击来的冷风无暇理会。他肩负护卫之责,岂容姜浩云在自己面前有个三长两短?

柳辰华气息何等强盛,屠氏兄弟立即心生感应,其中一人拧腰转身,举刀拦截。而姜浩云乘隙振腕发剑,剑如流星赶月,当当破开敌刀的攻势,终于赢得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人影闪动,一股摧枯拉朽的拳劲自上方击落,直奔柳辰华而去,澎湃凝练的劲风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柳辰华暗自骇然,此人内力登峰造极,稳居众敌之冠!急使千斤坠沉足落地,双掌翻起如托塔,径直迎上那可怕的铁拳。

轰!两股浑厚的内劲相撞,宛如半空炸响一记闷雷,直震得周围众人气血翻腾。

柳辰华双足微微陷进地面,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只见一条精悍粗犷的大汉从天而降,浓眉如刀,目如铜铃,如魔王般睥睨群侠。他筋骨强壮,如虎如狮,一身恐怖杀气凝练如同实质,即使是站着不动,亦令人肝胆俱寒。

费成霖失声叫道:“血魔王武厉!”

武厉原是天魔宗赫赫有名的强者,修炼了“血魔炼体大法”,自号“血魔王”,曾经风头一时无两,如无意外发生,极有可能登上宗主宝座。不料争夺宗主之位的前夕,萧恨横空出世,闯过了令人闻名丧胆的血魔窟,一举迈入宗师之境,无可争议地夺取了天魔宗大权。武厉挑战萧恨失败,又不甘臣服,结果竟叛出天魔宗,独自纵横天下。他为了再次挑战萧恨,四处掠夺奇珍异宝,疯狂提升功力,得罪的仇家数不胜数。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姜浩云听见“武厉”二字,又感到他的目光遥遥射来,心神一乱,原本严密的剑网出现了微小的缝隙,登时被屠氏兄弟重新压制,刀光落处,血珠飞洒。

“大公子!”“公子快走!”众轩辕高手见状大惊,拼死朝姜浩云处冲去。

柳辰华心底一沉,想也不想地呼呼连拍两掌,隔空击向屠氏兄弟。武厉冷笑道:“老家伙,你的对手是我!”说话间铁拳一扬,拳风呼啸有声,将掌劲拦腰截断。跟着弓步拧腰,第二拳如开山铁锥猛然轰出,直取柳辰华的胸口要穴,迅雷不及掩耳。柳辰华年纪老迈气血不足,单纯比拼内劲必然吃亏,如何肯重蹈覆辙?足下连踩八卦方位,身如游龙忽左忽右,避实击虚。只见人影一花,劲气爆响,两大高手展开了贴身近战,拳落如铁锤轰城,掌去若怒涛拍岸,惊心动魄。

第三十五章 暗藏伏兵

城东五里,白龙江在山脚下拐了个弯,继续往东奔流。山岗之上,临江一侧建有望江亭,往前可观江水奔涌,往后则可以遥遥眺望城内动静,地理位置绝佳。此时亭子外白雪皑皑,游人绝迹,亭子里有两人相对而坐,身侧放着小小的火炉,炉上有一壶酒,壶嘴中正喷出淡淡的酒香。

坐在左侧之人锦袍赤发,双目如星,斜背狼首宝刀,顾盼间混合了野性和邪魅的气质,格外与众不同,正是契丹王子萧赤狼。与数月前相比,他的气势愈发凝练强盛,显然是跟巴桑法王交过手后,在武道上有所感悟,最近又有突破。

右侧之人白面无须,相貌平平,虽不显山不露水,但以萧赤狼如此强盛的气势却压他不住,竟呈分庭抗礼之势。他的装束打扮是汉人无疑,不知为何竟与契丹王子独坐饮酒。

“叮!”

两人举杯轻触,随即一口到底。

萧赤狼嘿然笑道:“酒是好酒,可惜喝起来不过瘾,应该用大碗满上,再配以草原风味烤肉,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宫总管,异日你得空去我契丹王庭做客,我请你喝个痛快!”

那宫总管淡淡道:“我若去契丹王庭,必有大军跟随,只怕小王子不乐意接待。”

萧赤狼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道:“你家主子内忧外患,根基未稳,哪有资格挑战我契丹的霸主地位?我敢打赌,五年之内,你们绝对望不到燕京城门。”

那宫总管道:“哦,是吗?假如你契丹王族如此自信,为何屡屡派遣小王子你南下搅动风云?这分明是心存忌惮,底气不足。”

萧赤狼眼角一抽,沉声道:“我喜欢游历天下,拜访名山大川,不可以吗?”

那宫总管摇头一笑,伸手取了酒壶倒酒,道:“小王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管你怎么折腾,凡事适可而止,绝不要到中原腹地煽风点火。不然,来得去不得!”

萧赤狼冷笑道:“宫总管好大的口气!连巴桑法王、姜烈之流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其他人?!我听说三国争霸时,蜀国丞相诸葛亮曾用空城计吓退了来犯强敌——莫非你想效仿诸葛先生?”

两人目光铿锵交锋,无形无质却满是硝烟气味,互不退让。半响,两人默契地同时收敛气势,继续碰杯饮酒。

萧赤狼转眼望向阶州城内,缓缓道:“这一次布下的连环杀局,理应收网了吧?”

那宫总管道:“你我联手,以有心算无心,断无失败的道理!”

萧赤狼皱眉道:“为何你们汉人总喜欢算计自己人?你们能有什么好处?你家主人不担心轩辕门转变为仇敌吗?若姜烈肯率众门徒归顺我契丹,我契丹皇帝定会赏赐金山银海,许以高官厚禄。”

那宫总管道:“据我所知,契丹各部相互征伐、彼此吞并的事情不胜枚举,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契丹人死于同族刀下。小王子,这我不是胡编乱造吧?”草原民族天性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住所。为了争夺水源、草场、牲畜,各部落间爆发的冲突战争从未真正平息过。

萧赤狼哑口无言,干脆抢过酒壶,张口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狂灌了几大口。酒水飞洒而出,打湿了一片胸襟。

忽然,一只灰色的信鸽自远方疾速飞来,扑扇着翅膀落到亭子边缘的栏杆上,瞪圆了明亮的小眼睛,偏过小脑袋,咕嘟咕嘟连声鸣叫。那宫总管愣了一愣,张口咕咕低声叫唤,只见那灰色信鸽轻轻一纵,落到了他摊开的手掌上。那宫总管解下绑在信鸽右腿的小小竹筒,倒出鸽信,打开扫了一眼,双手剧震,情不自禁的霍然立起。

萧赤狼心中微动,关切地问道:“宫总管,究竟有何大事发生了?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那宫总管手掌一翻,十分警觉地藏起鸽信,摇头道:“不必了!左右阶州这边已是定局,我就不在此枯守浪费时间了。小王子,奉劝你尽快撤出大宋边境,姜烈的报复必将接踵而至!放眼天下武林,能接得住他全力一剑的人可不多。你我后会无期吧!”说罢拱一拱手,嗖的跃出亭子,直往山脚下奔去。

萧赤狼不意他说走便走,心中疑窦丛生,凝望着那纵跃如飞的身影,眉心不知不觉拧在了一起:“宫总管,你到底有何秘密?”

屠氏兄弟和武厉的相继出现,使姜浩云感到了浓重的威胁,死神的阴影挥之不去。他心知这时指望不了其他人了,唯有靠手中剑尽快杀出重围,否则将是死路一条。忽的扬声清啸,剑光暴涨如飞龙腾空,剑气滚滚如潮,使出了压箱底的“轩辕帝王剑”!

这套剑法为轩辕门九大神技之一,代表了剑术的至高成就,就算是姜浩云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是掌握了前四式而已。值此生死关头,姜浩云再无任何保留,轩辕帝王剑之“开天式”、“劈地式”接连使出,犹如半空中炸开一团烈日,闪电纵横,摧魂夺魄。

剑意弥漫,四周的空气几欲冻结。

屠氏兄弟首当其冲,被剑气冲刷之下却毫无惧意,眼中凶光爆燃,同时张口大喝:“破!”双刀擎起,毅然决然地冲进剑光最盛之处,仿佛飞蛾扑火,一往无回。

锵锵!火星飞溅,血色闪耀。

人影忽分,屠氏兄弟撞破剑光飞出,手中刀刃崩裂,气喘如牛,暂时失去了原先的勇悍。而姜浩云剑芒一敛,借着反震之力猛然拔高,朝屋顶破裂的大洞飞去。

“快拦住他!”一众敌手大叫着跃起,企图截住姜浩云。但叶霄平等人岂会袖手旁观?双方你来我往,又是乒乒乓乓一通乱战。

姜浩云看也不看地面混战的众人,强忍着涌到喉头的血气,身形加速,嗖的自洞口飞出。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回凌云峰,保住自己的小命,什么面子、盟友、同门统统是次要的。至于今日所遭受的伤痛羞辱,他发誓将来要百倍奉还!

屋瓦下方血腥刺鼻,杀声震天,堪比修罗杀场。屋瓦之上空寂清冷,白雪一片,并无敌人阻拦。只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如龙游大海,彻底摆脱了死亡的威胁。姜浩云不禁轻吁一口闷气,沉足一点瓦面,就欲借力飞起。哪知他足尖踏落的刹那,看似平静的的积雪忽然炸开,无数冰晶雪粒飞扬弥漫,充满了视野。

“不好!有埋伏!”

姜浩云大惊失色,万万料不到对方在出动武厉之后,居然还暗藏伏兵,算计之深堪称可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小腹已然一凉,浑身精力往外狂泻。他手腕一抖,长剑本能地狠劈而出,当的一声脆响,鲜血溅射。但见白影一闪,那潜伏多时的刺客顺着剑势向后倒跃,转瞬越过院墙消失,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对手一眼。

雪粒落下,触肤冰凉。血珠滴落,滴答有声。

姜浩云垂下视线,只见小腹洞穿,伤口处血如泉涌,但是却感觉不到撕裂的疼痛,分明是被淬毒的兵器刺中了!他心脏紧缩,如坠冰窟,赶紧探手入怀掏出解毒丹药,可是还未把丹药递入口中,只觉眼前一阵晕眩,身不由主地仰天跌倒——这毒竟是见血封喉,无药可救!骄傲如他,从未料想过死神会轻易降临。在这濒死的时刻,称霸江湖的野心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悔恨的浪潮汹涌袭来,父亲、兄弟、恋人的影像走马灯般高速闪过,最后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

哗啦!姜浩云四肢摊开,连带着碎瓦积雪落向地面。青枫剑脱离了他的掌握,先一步划出耀眼的弧线,夺的钉在地板上,嗡嗡低鸣,如泣如诉。

混战的双方齐刷刷抬头仰望,下意识地同时住手。原本沸腾的杀场如被冰水浇没,陡然冷寂下来,针落可闻。

只见姜浩云浑身僵直地从天坠落,血流如注,竟然没有了呼吸。这前程无量的天之骄子,万众瞩目的武林新秀,注定要呼风唤雨的人杰,居然遭人成功刺杀,就此陨落!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

砰!姜浩云的脊背后脑重重砸到地面,七窍溢出黑血,再无任何生机。而在一个时辰前,他是那么的神采飞扬、踌躇满志,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魂飞魄散。

刘轩眼前一黑,血液冻结,浑身被冷汗浸透。姜浩云受邀赴宴最后却死在了他的家里,这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想到姜烈的震怒,想到同门的指责与非议,想到刘家灰暗的未来,刘轩恨不得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武厉等人却是满心欢喜,不约而同地叫道:“退!”有几人立时掏出事先备好的弹丸,掷到地上,砰砰砰炸开一团团白色烟雾,迅速弥漫了整个大厅。借着烟雾的遮掩,众刺客分做数伙唿哨撤退,或是击破门窗,或是撞开墙壁,或是飞上屋顶,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第三十六章 以死谢罪

待烟雾散尽,大厅内只剩下轩辕门中人大眼瞪小眼,神情无比复杂。环目看去,身周尸首重叠,伤者呻吟,哀者哭号,到处是飞溅的血污,简直如同修罗地狱。劫后余生的少年们相拥而泣,有的更是瘫软在地不愿动弹。

柳辰华、刘轩、费成霖等根本没有心思追击敌人,缓缓移步上前,围拢到姜浩云尸体旁,心如重铅,人人既羞愧又惶恐。姜烈之子就在他们面前惨遭刺杀,不仅是他们的耻辱,也是轩辕门无法抹去的污点。堂堂白道第一门派连掌门之子都保不住,消息一旦传到江湖上,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吗?轩辕门的声誉及江湖地位定然因此受挫,而他们今后在同门面前难以抬起头来。

叶霄平咬牙切齿道:“浩云明明已脱离了险境,看其伤口的位置,十有八九是被人偷袭而亡。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刘轩惨笑道:“是谁杀的重要吗?即使将杀人者挫骨扬灰,也无法挽回大公子的性命了。何况幕后主使者隐藏极深,要把他挖出来替浩云报仇,多半是难如登天。”

叶霄平不满道:“那依刘师兄之意,就这么自认倒霉了?”

刘轩道:“这回乔装易容潜入阶州的,至少有魔教、天魔宗、天邪宗、九幽谷等七八个一流帮会的高手,联合起来的实力极其恐怖。难道我轩辕门要向这些帮会教宗同时宣战吗?别的先不说,光是魔教就不容小觑了。所以,是否该大张旗鼓的报仇,是否要倾尽门中精英雪耻,最终还得由掌门定夺。”即使内外交困,自身处境无比恶劣,他到底是一族之长,并未丧失理智。轩辕门哪怕再强大,也没有独自挑战天下黑道邪道的可能。

叶霄平冷笑道:“刘师兄你是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啊!我武圣堂内高手如云,掌门剑术天下无双,岂能让人骑到头顶上?不杀他个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难解我心头之恨!”

费成霖轻咳一声,道:“以杀止杀未必是最好的方式。当前一动不如一静,报仇之事留待掌门现身后再做决定。”

“别吵了!”柳辰华原本苍老的面容愈发显得枯槁,身体佝偻着,似乎精气神都在刚才一战耗尽了,给人一种风吹即倒,油尽灯枯的感觉。他伸出双手,颤抖着替姜浩云阖上眼帘,禁不住老泪长流。

叶霄平轻叹道:“柳师叔,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啊。”

柳辰华沉声道:“浩云之死,主要责任在我,与你们没有太大关系!我护送他来阶州,却料敌不明,麻痹大意,未能及时察觉到敌人的阴谋,实在愧对掌门的信任。”

刘轩苦笑道:“我的责任也不小……”

柳辰华打断道:“老夫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应该担当的事也绝不含糊,绝不逃避。尔等转告掌门,老夫无能,护卫失职,唯有以死谢罪了!”说罢反掌啪的一击顶门要穴,头颅开裂,仆倒在姜浩云身侧,鲜血横流。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出现如此纰漏,有何颜面返回凌云峰?又怎能忍受同门的嘲讽讥笑?干脆一死百了。

“师叔!”“柳师叔!”刘轩、叶霄平等失声惊呼,怎都料不到他如此刚烈决绝,心中戚戚然难抑悲痛。

事已至此,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多余了。当下众人进行了分工,一方面将姜浩云遇刺、柳辰华自尽的消息十万火急送去凌云峰,一方面清点伤亡人数,筹备后事,安抚各路宾客,派出眼线侦探刺客们撤离的方向,各自忙碌起来。

不久,又有一则消息爆出,立下大功、倍受掌门关注的弟子傅惊涛居然在混乱中离奇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人能说清楚他的去向,成为一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曾经辉煌喧闹的刘府一片萧索,四处挂满了白布、招魂幡,寒风呜咽掠过,时不时卷起纸钱灰烬,飘飘荡荡地落到屋脊上、枯枝间。远远望去,整座刘府愁云惨淡,了无生气。到了夜间,摇曳的灯光三三两两的亮起,加上府中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更透出几分阴森。

刘府大厅经过清洗和简单修葺,被布置成了灵堂,单独安放两具棺木,棺木里分别收敛了柳辰华、姜浩云的遗体。供桌上摆了各色祭品,插着香烛,火盆里不时有人投入纸钱,气氛沉重哀伤。

忽然,冷风吹卷,人影一花,风尘仆仆的姜烈赫然在灵堂里凭空出现。正在守灵的刘轩、叶霄平等忙起身施礼,忐忑道:“参见掌门!”姜烈脸色铁青,双目充满血丝,原本挺直的脊梁居然微微弯曲了,周身剑气起伏波动,竟令光线为之一暗。他冷冷地摆了摆手,凝望着那冰冷的棺木,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哀伤痛惜,身躯微颤,脚下宛如生根一般,无法移动半步。年老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锥心之痛非笔墨所能形容,连武学宗师亦不能免俗。何况姜浩云是他耗费心血栽培的接班人,肩负门派传承重任,如今却半途夭折,这样的损失又岂能弥补?不论是作为父亲或者一派掌门,他都难以接受这一切。

叶霄平轻声道:“棺木尚未钉死,还可以见浩云最后一面。”

姜烈痛苦地闭上眼帘,半响又缓缓睁开,嘶哑着声音问道:“浩云果然死了?”

叶霄平暗叹一声,道:“浩云力战魔教八凶中的屠氏兄弟,不料被人以毒剑偷袭,当场便毒发身亡了。”

姜烈双拳紧握,一股可怕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一字字道:“除了魔教,还有谁参与其中?”

叶霄平不敢隐瞒,将血魔王武厉、天魔宗、天邪宗等尽皆点出。

姜烈越听内心越是震撼,武厉单枪匹马且不管他,魔教、天魔宗等帮会精英尽出,联手设下杀局,唯实是极为反常。要知道这些黑道、邪道各大势力之间,同样会彼此攻杀结怨,甚至冲突起来比跟白道争斗更加残酷。这次它们一反常态结盟行动,只是为了单单刺杀姜浩云吗?背后还有没有更深层的阴谋?又是谁在幕后操纵和指挥?要想联合这些强大的势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实力、人脉以及财力根本办不到。假如黑道邪道真能联合起来,那就不是轩辕门一家可以抵挡的了,必须联络蜀山剑门、太乙宫、无相寺、东海鹏鲲岛等白道顶级势力,方可与之一战。这场黑白两道的大战一旦爆发,将会席间天下武林,死伤无数,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姜烈执掌轩辕门十数载,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但从未有一刻如眼下这般,令他凛然生寒,如临万丈深渊。身为一门之主,首要考虑的是门派传承和兴衰,个人荣辱及亲情排在其次。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若挑起这场注定血腥无比的大战,有多少江湖同道会支持轩辕门?又有多少门派会隔岸观火?轩辕门最终能否如愿获得胜利,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战或不战,都是两难。

在他踌躇未决之际,足音纷杂,又有数十人快步拥入大厅。冲在最前头的赫然是白玉蓉,她全身素稿,双目含泪,愈发显得清秀脱俗、楚楚动人。甫一见到灵堂上放置的棺木,她如遭五雷轰顶,所有侥幸不翼而飞,呆了一呆踉跄扑倒在地,痛哭失声。众人皆知她和姜浩云的情感深厚,相视一眼,默默叹息。谷翩翩于心不忍,拉起她不住劝解安慰。

闻讯赶来阶州的,都是凌云峰上和柳辰华、姜浩云生前关系密切的,人人面带悲色。其中一位青年剑客闪身而出,扑到棺木跟前跪倒,以头抢地,大声悲呼道:“大哥,你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怎么就走了呢?你曾立下誓言,要带领轩辕门称霸武林啊!如今大事未了,爹娘健在,你怎能撒手西去?大哥,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叶霄平长叹道:“浩源,人死不能复生,让你大哥安息吧。”

姜浩源霍然抬起身,眼眸喷出炽烈的怒火,指着刘轩道:“是不是你勾结外人设局害死我大哥的?要不然大批刺客怎会潜伏身侧而无人觉察?我大哥死了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他是姜浩云的亲兄弟,年龄小了一岁,名头远不如兄长响亮。

这几句责问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刘轩脸色惨白。大厅上气氛陡然一沉,针落可闻。

实在不怪姜浩源心存疑虑,这次刺杀行动显然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所以幕后黑手才能调集天南地北的高手们,从容布局。那么问题就来了,敌人是如何得知姜浩云要出席刘府寿宴呢?事实上,姜浩云下山贺寿一事本就属于机密,仅限于少数人得知,并没有公开宣扬过!刘轩也是直到寿宴前几天才透露出来。那么是谁出卖了姜浩云的行程,给敌人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轩深吸一口气,肃容道:“二公子的心情刘某可以理解,但我绝对没有泄露大公子的行踪,更没有任何背叛轩辕门的念头或举动。刘轩愿以刘家列祖列宗的名字起誓,方才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形神俱灭!”

姜浩源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何时决定邀请我大哥的?那些刺客杀手们为何能千里迢迢提前赶到阶州?难道他们有天眼通顺风耳,未卜先知?!”

刘轩百口莫辩,苦笑道:“我真不知道消息是怎样泄露的。”

姜浩源冷笑道:“你不知道么?哼,我只知道我大哥死了,师叔公也死了,而你却活着!”

刘轩浑身一震,缓缓道:“二公子,我不该贪图虚名举办寿宴,宾客良莠不分。如果我提高警觉,仔细盘查,认真核对,必能早一点发现蛛丝马迹,阻止对方的阴谋。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只求二公子高抬贵手,勿要迁怒于我的家人。”

姜浩源冷冷道:“刘长老,你这话不对吧?难道是我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吗?”

刘轩惨笑道:“刘某不敢!我心可昭日月,愿一死证清白!”说着抬手一掌拍中心口,内力吐出,当场自断心脉而死。

第三十七章 失手被擒

刘轩竟以死来证清白,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想出手阻拦时已晚了一步。费成霖、马一鸣等人面面相觑,泛起兔死狐悲之感。

“爹!”刘云滨、刘云超两兄弟箭步抢出,扶住刘轩软绵绵的尸体,泪流满面。短短几日的功夫,父死弟亡,昔日称雄阶州的刘家沦落到崩溃边缘,让人情何以堪?

姜浩源亦是愕然,不过人死为大,此时不好继续恶语相向了。

刘云超蓦地抬起头来,指着姜浩源叫道:“姜浩源,你今**死我爹,我跟你……”话未说完,刘云滨勃然变色,扬手啪的一记耳光,打得刘云超半边脸红肿,厉声道:“三弟,你胡说什么?!爹爹是以鲜血洗脱嫌疑,并无任何怨怼,你怎能曲解他老人家的意图?快向二公子道歉!”刘云超手抚面颊,惊愕地望着兄长,吃吃道:“大哥,你、你打我?”刘云滨怒道:“长兄为父,我打你是为你好!”说着反手又是啪的一记耳光,把他另一边脸也打肿了。刘云超从悲痛中彻底清醒过来,心念电闪,背后不禁冷汗直冒,黯然垂首道:“云超伤心之下信口雌黄,胡言乱语,还望二公子宽宏大量,勿要见怪。”姜浩源不屑的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日后好自为之吧!”刘云超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肉里。

姜烈眼底闪过一缕复杂莫名的神色,挥挥手道:“马师弟、谷师妹,刘长老自尽乃是意外,我其实并无追究他责任之意。你们代表我好好安抚刘家上下,协助刘家兄弟处理后事,让刘长老入土为安,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马一鸣、谷翩翩同声应道:“是!”招呼刘氏兄弟背起刘轩的尸体,离开了大厅。

姜烈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些闯入阶州行凶的恶贼都去了哪里?可有确切的下落?”

叶霄平道:“刺客们得手之后立即分头远遁,多则六七人、少则二三人为一伙,分作七股逃离了阶州城。从离城时的去向判断,他们应是分别逃往吐蕃、蜀国,以避开我轩辕门的追杀报复。按时间推测,他们差不多已越过大宋边界了。”

姜烈冷笑道:“真以为逃离了宋境就高枕无忧吗?若不割下几颗人头来,如何能祭奠柳长老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告慰死去的无辜弟子们?诸位,请与我出手一战,杀敌立威!”

厅上众人轰然应诺,战意勃发,恨不能当场手刃强敌。

且不提姜烈如何分配人手展开追杀,马一鸣陪着刘氏兄弟去处理后事,而谷翩翩去往刘家内宅,安抚刘轩的妻妾们。待给刘轩洗净血迹换过寿衣,小心地放入棺材中,刘氏兄弟再一次跪倒叩首,禁不住失声痛哭。

马一鸣默默上香祭拜完毕,沉声道:“云滨、云汉,我和你父亲称得上是至交好友,马飚也和你们仿佛亲兄弟一般。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跟你们交代清楚。你父亲不惜一死,绝非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最主要是维护你们兄弟的周全。你们应未雨绸缪,做好长远打算,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深意。”

刘云滨举袖擦去泪痕,哽咽道:“师叔,我爹爹自尽而亡,目的是要保护我刘氏一脉吗?”

马一鸣颌首道:“姜家乃轩辕门创始的七大家族之一,不知胜过你刘家多少倍。你父亲若是不死,姜家一定会迁怒于你们,明理暗里处处针对。但你父亲一死,相当于是把所有责任独力抗下,姜家再没有打压你们的借口。”顿了一顿,长叹道:“以云超的资质及实力,若到凌云峰上锤炼数载,必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诶,可惜了!”

刘云滨心底一凉,问道:“师叔言下之意,是云超没希望晋升内门了吗?”

马一鸣道:“你莫非以为内门是歌舞升平的乐土?假如云超到了凌云峰上,姜浩源至少有一百种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废了他!”

刘云滨脸色变白,喃喃道:“难道云超的修为就止步于当前了吗?”

刘云超缓缓直起身,面色冰冷,目光坚定,道:“大哥,不用多虑。侄儿多谢马叔叔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一鸣眼神闪烁:“你果真知道?”

刘云超道:“武道修行有万千路途,此路不通,则另寻他途登顶即可,何必吊在一棵树上等死?”

马一鸣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小心姜浩源!”说罢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不提。

刘云滨、刘云超对视一眼,均是神情凝重。刘云滨断然道:“云超,你锋芒太露,刚才又口不择言,多半已被姜浩源暗中惦记上了。你走,马上就走,不然怕是会遭遇意外!”

刘云超犹豫道:“可是爹爹尚未入土,娘亲那边……”

刘云滨打断道:“你别管了,家里面万事有我!当务之急,是你要尽快平安脱身!”

刘云超不由热泪盈眶,道:“大哥!”

刘云滨道:“一世人两兄弟,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记住,没有成为绝顶高手之前不要回阶州。”

刘云超咬牙道:“姜烈枉为掌门,却处事不公,放任其子把爹爹逼死,此仇不共戴天!”说着朝棺材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破皮,淋漓的鲜血滴落下来。他咧嘴一笑,起身大力抱了抱兄长,随即头也不回的冲进夜色中……

时间倒回到姜浩云遇刺陨落的那一刻。

傅惊涛眼睁睁看着尸体从天而降,砸到冰冷的地面上,心中不胜唏嘘。遥想数月之前,姜浩云头顶耀眼光环,与白玉蓉双剑合璧震慑群魔,其风采令人何等敬仰。但他一朝误入陷阱不幸惨死,过往的风光就如镜花水月,无情破碎。人生起伏成败,谁又能说得清?不知为何,忽然忆起巴桑法王当日的预言,指出姜浩云将有血光之灾,确是玄妙莫测的秘术神通。可惜无缘进入雪龙寺学艺,若能学到巴桑法王的密宗神通,岂不是可以准确的预知吉凶,提前规避灾祸?

正感慨幻想间,忽见烟雾弥漫,遮挡了视线。他不由一愣:“古人如此聪明么?居然已发明了烟雾弹!”

这时,烟雾中忽然惊现一条人影,落到他的跟前,张手一把抓来。傅惊涛吃了一惊,上身本能地往后一仰,掌刀反切来者脉门。那人冷笑一声,顺势翻腕扣住傅惊涛扬起的手臂,另一手运指连点,封住他胸前穴道,随即抓住他的后颈提起来,嗖的飞出窗外。

傅惊涛一招不慎失手被擒,跟着腾云驾雾一般飞起,眼耳口鼻皆被狂风灌入,苦不堪言。他努力斜眼瞥去,只见身侧之人肤白如雪,青丝如瀑,面上罩着染血的纱巾,赫然是魔女洛冥!

嘶!

傅惊涛牙疼般倒抽一口凉气,苍天无眼,怎么落入到这魔女的手上了?难道是洛冥恼恨自己揭破其阴谋,想要折磨报复吗?欲待呼救求援,却发现已出了刘府,正往城墙处高速掠去,哪怕喊破了喉咙,费成霖等轩辕高手也不会听到。当下乖乖闭紧嘴巴,以免激怒了魔女,白白吃到皮肉之苦。

洛冥单手提着傅惊涛,犹如提着一只鸡鸭毫不费力,不管会否引起百姓的混乱呼叫,光天化日之下沿着屋脊如飞奔行,很快越过了城墙,轻飘飘地落到了城外。差不多同一时刻,另有数十人先后飞下城头,或是聚集成一小队,或是独自奔向荒山密林,作鸟兽散。

与洛冥汇合的,还有五名魔女和四名持刀的血魔卫。一行人展开轻功身法,离开大路,径直往南奔入群山峻岭之中。谁都知道时间宝贵,必须要尽快远离轩辕门的势力范围,不然等到轩辕高手倾巢而出的话,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洛冥将傅惊涛交给血魔卫们轮流背负赶路,逢山过山,遇水过水,直到夜幕降临时方停步歇息。她们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崖,砍了枯木干柴,升起篝火取暖,分食干粮。众魔女都摘掉了面纱,个个是艳若桃李,美貌超群,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撩人魂魄的魔力,堪称是人间尤物。她们有意无意地交换着诡异眼神,偶尔瞥向傅惊涛时,眼中火辣妩媚的春、情暴露无疑,仿佛是饥饿已久的野狼看到了白胖的羔羊,只想把猎物一口吞入腹中。

傅惊涛被众魔女的眼神弄得毛骨悚然,难道她们看出自己是天赋异禀,所以想来个采阳补阴,大补一场?不过自己这副小身板,哪里经得起魔女们折腾?眼珠骨碌碌一转,壮起胆子叫道:“洛姑娘,能不能分一点吃的?你也不想看到我饿死吧?”

洛冥冷冷道:“饿死拉倒!”

傅惊涛撇撇嘴,道:“洛姑娘何必做违心之言?你要杀我易如反掌,又何须大费周章把我从阶州劫走?何况就算要杀我,也得给口饭吃,别让我做饿死鬼投胎啊。”

洛冥美目轻移,幽幽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神色变幻流转,一时冷酷无情,一时挣扎犹豫,一时温柔如水,轻叹道:“你可知道,你今日险些坏了我们的大计?假如姜浩云不死,你一定会死!”

第三十八章 魔指炼魂

傅惊涛孤身陷于群魔手中,又是处于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说不担忧自身安危那是假的。尤其众魔女虎视眈眈,似乎把他当成了唐僧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更让他莫名其妙惴惴不安。他设法挑起话题,正是想观察洛冥的反应,搞清楚对方的意图,才好对症下药,伺机脱身。苦着脸道:“可是姜浩云已经死了!洛姑娘你们要远走高飞。为何偏偏要多带上我这个累赘呢?”

洛冥瞪了一眼笑嘻嘻看热闹的魔女们,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修炼过什么精神秘法?”

傅惊涛心中微动,讶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洛冥冷哼道:“你若未曾修炼秘法,岂能挡得住我的蚀骨销魂魔功!你知道曾有多少名家高手,栽倒在我的摄魂魔功之下吗?”她江湖绰号“摄魂魔女”,不仅仅表示她美貌惊人,有勾魂摄魄的魅力,更重要的是暗指她擅长魔门摄魂秘术,伤人于无形,杀人不见血。

傅惊涛恍然道:“原来你把我捉走,是想逼问出关于精神秘法的修炼法门!”

洛冥不动声色道:“此乃其一。”

傅惊涛忍不住问道:“莫非还有其他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洛冥寒着脸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听?你是俘虏,是阶下囚,怎么着都应该是你先把修炼法门吐露出来。”

傅惊涛登时傻了眼。他哪有学过什么精神秘术,所强者无非是两世魂魄融合,以致精神力方面远超凡俗。这是属于先天因素的范畴,与后天努力修行无关。但是这个理由能够说得出口吗?洛冥听到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把他当场一掌拍死?有心想打出陈抟老祖的招牌,吓唬吓唬对方,又怕适得其反,暴露出更多不该说的秘密。

洛冥唇角微翘,道:“怎么,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难道要尝遍了各种酷刑,你才肯实话实说?”

傅惊涛叹道:“说实话,我从未学过任何秘术法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每一门绝学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成型,想现编出一段来蒙混过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洛冥点点头,道:“果然天生一副傲骨啊!”伸出食中二指,重重戳到他的身上。

傅惊涛但觉一股冰冷刺骨的真气刺入经脉穴道,宛如毒蛇穿行,登时引发难以遏制的剧痛,忍不住浑身抽搐。也不知洛冥施展了什么手法,这源自体内的剧痛仿佛撕心裂肺,又似用锉刀摩擦骨头,让人无从抵抗,无法缓解。更可怕的是,这疼痛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仿佛永无休止。

傅惊涛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不住翻滚。众魔女及血魔卫冷眼旁观,浑然不以为意。

洛冥见他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不发出呻吟哀嚎,脸色变了数变,厉声喝道:“快说!否则搜魂指之下,毁掉你的经脉轻而易举!”

傅惊涛对身体各部分的感知力和掌控力越强,所感受到的疼痛也就越强烈,偏偏他的意志有极为强大,即使想痛晕过去也做不到。换做普通人遭受如此剧痛折磨,很可能连舌头都要咬断了。他一边竭力抵御痛楚巨浪的侵袭,一边嘶声道:“有本事你就来吧,小爷我接着!”

洛冥眼中寒芒暴涨,怒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噗噗指尖一路点去,遍及他周身脉络。

轰!各处痛源同时爆发,傅惊涛如同落到油锅的大虾,蹭的弹跳起来,双目圆睁欲裂,喉头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声,头上、脸上、身上每一处肌肉都在绷紧跳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断。噗通,转眼又重重摔落在地,扭曲翻滚,汗出如浆。

别人不清楚,众魔女自然深知搜魂指的可怕,尤其是洛冥刚才含怒出手,已施展了搜魂指法中最顶级的“魔狱搜魂术”,哪怕是钢筋铁骨的昂藏大汉,也得在此术之下服软告饶。不料过了一刻钟,又过了一刻钟,那早该屈服的少年竟然仍在苦苦支撑,既未昏迷沉睡,也未开口求饶,意志之坚韧简直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众魔女相视一眼,震撼之余心痒难耐。

一位长着桃花眼,烟视媚行的魔女笑道:“大师姐,既然硬的不行,换个软的方式如何?”

洛冥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那眼若桃花的魔女笑道:“大师姐先解开他的禁制,容我带他到一旁好好开导,软语相求,或会收到奇效。”话音未落,其余魔女已笑骂道:“小浪蹄子,你想啖头汤吧?”“什么‘软语相求’,分明就是要用媚功磨掉这小子的硬气!”“嘻嘻,这法子甚好。待他识得男女之间的美妙滋味,百炼精钢化为绕指柔,还怕他不乖乖吐露秘密吗?”“我来,我来!”

洛冥脸色渐渐阴沉下去,断然道:“不许胡闹!”

那眼若桃花的魔女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似笑非笑道:“难道大师姐不放心,竟要亲自出马不成?”

洛冥脸上一红,冷冷道:“少跟我胡扯有的没的!该如何撬开他的嘴巴,我自有计较,你们别给我帮倒忙。”

众魔女嘻嘻笑道:“大师姐如肯亲身一试,把他收为裙下之臣,岂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吗?”

傅惊涛此时因痛楚太过剧烈,已看不见身边的影像,也听不到外界的响动,全部感知都集中于体内,如同陷于混沌初开的宇宙环境,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唯有他不灭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泊。这是一种玄妙奇特的体验,全身感官都被痛楚占据,却因意志力太过强大,维持了清醒意识,无法假借昏迷躲避。

恍惚中,他尝试着延伸意识的触须,去触摸每一处剧痛的源头,很快在脑海勾勒出一幅立体的全身画像,标注了所有痛源。心中蓦然涌起一阵明悟,这些引发剧痛的部位,必是罕有人知的隐**位,能令身体的痛楚信号加倍放大。若想缓解痛苦,就得像平时解穴一样,设法破解滞留在隐**的真气。

洛冥的异种真气,如针,如刺,正深深扎在隐穴上。

单以真气凝练程度而论,他当然远远不及魔女。但洛冥的真气属于无根之源,每时每刻都在缓慢消耗,而他体内的真气循环往复,随时都能够得到补充。此消彼长,终有胜出的那一刻。一念及此,强行压制痛楚之感,默默运转内功心法,气运丹田,指挥真气暖流沿着经脉流淌,逐个逐个围剿隐穴中的异种真气!此事说来轻巧,但在剧痛锥心的情况下摧运心法,驱使真气按既定线路运转,其中不能有任何偏差,这份心性定力堪称万中无一了。

傅惊涛没有退路,也不能退缩,若想摆脱这酷刑的折磨,唯有迎难而上,从根源处瓦解痛楚浪潮。

一场围绕隐穴控制权的隐秘战争,就此悄然打响。

在众魔女的注视下,傅惊涛的挣扎渐渐停止,呼吸转为悠长深邃,尽管仍时不时地抽搐几下,脸上的痛苦之色在慢慢消褪——他竟逐渐适应了魔狱搜魂术,抗下了那非人的剧痛!即使是在天魔宗内,那些桀骜不驯、冷酷狂暴的魔头们,也没听说有谁熬过了魔狱搜魂术啊!换句话来说,傅惊涛的精神意志岂不是胜过他们良多?

武道修行,最初讲的是身体素质和根基厚薄,到了一定阶段靠的是勤奋、资质和悟性,再往后则是机遇、造化和门派积累,到了最后突破宗师之境,则必然是有赖精神意志的蜕变!所谓飞蛾破茧,鱼跃龙门,没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没有坚不可摧的意志,岂能打破天地桎梏,登上武道之巅?

宗师之下,皆是武者。宗师之上,方可称帝道圣。

傅惊涛年纪轻轻,却已有了成为宗师的潜质。

众魔女都是识货的,谁不想乘早抓住这未经人事的少年?何况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

那眼若桃花的魔女啧啧赞道:“莫非是龙生龙,凤生凤?咱们把他成功带回血魔窟,将是大功一件啊!”

洛冥哪会猜不到众女的小心思,郑重警告道:“我知道你们媚功销魂,但此子关系重大,可不能早早丢了元阳!所以夹紧你们的腿,别妄想着抄近路、走捷径。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

众魔女相视一笑,纷纷打趣道:“大师姐,要上也肯定是轮到你先上,我们怎么会坏了规矩?”“大师姐水到渠成之时,别忘了众姐妹就行。”

洛冥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狠狠瞪了她们几眼,忽的噗嗤一笑,如百花盛开,叉腰道:“想分一杯羹是不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关若过不去,谁也别想往他身边凑!”

众魔女立时呼啦一声围拢上去,捏手的,捶背的,按脚的,争相献媚伺候,个个表忠心,人人说好话,只差把洛冥当成菩萨供起来。魔门修行残酷血腥,弱者绝没有生存的空间,为了获得往上爬的机会,为奴为仆又何妨。

第三十九章 感知提升

傅惊涛在黑暗中逆流前行,不觉外界时间流逝,顽强地消灭那一处处异种真气,如同是去攻克堡垒,需要耐心、决心和坚强的意志。每一次战役就是一次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考验,异种真气衰减、分裂、瓦解、消失的过程,都会引发山崩海啸般的疼痛浪潮。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解决了体内最后一处隐穴的痛源,心神彻底放松下来,才感到眼前有淡淡的光芒,缓缓睁开了眼帘。

只见东方天际破晓,乌云低垂,山崖高耸,几棵松树在风中摇摆,竟是足足过了一夜时间。

这一夜的煎熬抗争,对傅惊涛而言,简直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会陷于黑暗困境永难解脱,这时不再有剧痛浪潮侵袭,仿佛移除了千斤枷锁,整个人的精神意志凝练如一,圆满无碍,五感如同褪去了一层尘垢,变得格外敏锐起来。

在他眼中,云层的色泽深浅交织,蕴含着某种至理;崖壁上蜿蜒脉纹如波浪起伏,每一道印痕都绝不雷同;松枝摇曳,松针忽散忽聚,变幻出无穷无尽的图案。与此同时,他的鼻中闻到层次分明的各种气味,树木的芳香、女人的体香、柴火燃烧后的焦炭味、泥土的清新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气。他还听见众魔头的呼吸声、心跳声、磨牙声,山鼠的脚步声,积雪碎裂滚落声,远远近近的寒风呼啸声。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愈发的清晰生动,宛如掌上观文。

毋需任何人提醒,他知道自己的感知力突破了极限,达到常人望尘莫及的境界。

傅惊涛微微一笑,这算是苦尽甘来,因祸得福么?感知能力的提升,无疑对于未来的修行及战斗大有裨益。试想一下,在遇到埋伏时能抢先一步发现隐藏的敌人,进退皆由己定;在黑夜中搏杀时,凭借听风辨形的本事,将如鱼得水。若能再学到龟息术之类收敛气息的功法,即使是尚未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亦足以闯荡江湖了。

傅惊涛翻身坐起,只见众魔头或打坐调息,或依靠山壁沉睡,竟似没有警戒防备。可他分明听到,在刚刚那一刻,这些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有微妙的变化,显然都是在装睡而已。

傅惊涛心中暗笑,不会傻乎乎去揭穿众魔头的行径,自顾自站起来活动手足筋骨,只觉体内虚火旺盛,四肢发软,纵使逃跑都跑不了多远。再看四周的地形,须得有一身高绝的轻功,方能做到如履平地。或许洛冥故意不给他吃东西,也存有防范之意。

“你是不是在寻思着怎么逃跑?”身后忽然响起柔媚悦耳的声音。

傅惊涛转身看去,只见洛冥正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胸前峰峦起伏勾勒出美妙的弧线。尤其是他眼力大大增强之后,能看到以前忽略的许多细节,简直是心惊肉跳,血流加速。

“噗嗤!”又一魔女睁开眼帘,肆无忌惮地笑道:“小公子,再看眼珠子就掉到沟里了!”

傅惊涛脸皮发热,赶忙收回目光,道:“洛姑娘,你该折磨我的也折磨够了吧?放我离开好不好?但凡我学过一丁点的神通秘法,早就如实相告了,何必白吃苦头?”

洛冥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从未有人能自行解开我的搜魂指法,你是头一个!你说你没有什么秘术傍身,谁信呀?”

傅惊涛无奈地叹道:“那你想怎么样?到底要将我带去哪里?”

洛冥道:“哼,等你到了血魔窟,尝过血魔炼魂的滋味,自会将一切秘密吐露出来。”

“血魔炼魂?”傅惊涛讶然道:“这世上真有魔物吗?你亲眼见过吗?血魔是否有血有肉?它既是魔物,又岂能被人指挥掌控?”

洛冥被他一连串问题弄得哭笑不得,这小子是不是没心没肺呀,居然对血魔窟毫无惧意?要知道血魔窟乃天魔宗宗门所在,群魔云集,煞气冲天,传说中魔窟直通九幽深渊,令人闻名色变。过往的白道豪杰们提起血魔窟,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唯独傅惊涛面色如常,好奇心十足,倒像是恨不能捉头血魔来细细研究剖析。冷冷道:“究竟有没有血魔存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不再理睬傅惊涛,眼见天色大亮,干脆招呼众人起身赶路。傅惊涛内力轻功都不入流,仍交由血魔卫轮流背负。

深山里地势复杂无路可走,触目皆是沟壑纵横,怪石林立。一行人展开轻功身法,如山猿纵跃般往南而行。

天地苍茫,山峦叠嶂。饶是洛冥等内功精深,一路翻山越岭攀过了十余座山头,亦是累得气喘吁吁。但越是荒凉偏僻,越可能避开轩辕门的疯狂追杀,没有人为此口出怨言。

临近黄昏时分,忽见前方悬崖上升起几股淡淡的炊烟,仔细望去,却是一座小小的山村镶嵌在高处。众人又饥又渴,略略改变方向,朝炊烟升起之地加速奔去。

待来到近前,只见山崖上是一片难得的平地,寻常野兽难以攀援入侵。山村外缘围了一圈低矮的栅栏,栅栏内错落分散着七八间破旧的木屋,房前屋后挂着不少风干的肉块和鸟兽羽毛。有三五个蓬头垢面、光着脚丫的孩童,正拿着木刀、木枪,在房屋间的空地上追逐打闹。因不速之客的出现,那些守在门外、原本懒洋洋的猎犬们蹭的立起,颈毛倒立,汪汪汪叫唤着一窝蜂冲到村口,龇牙咧嘴地发出咆哮警告声。

听到猎犬的叫声,一间间木屋里骚动起来,房门洞开,陆续有十余名成年男子快步冲出,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握着粗糙的石斧短刀,有的拿着磨损严重的铁矛。他们均身披兽皮,头戴皮帽,行动甚是迅捷,应是常常联手狩猎,自然而然组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势。山民们看清洛冥等的装扮模样,无不惊讶错愕,显然想不通这么多貌若天仙的美女来此何为?在为首一名精悍的中年汉子指挥下,他们扬起手中的武器,沉默而坚定地逼向村口。

猎犬们见到主人出动,叫得愈发凶狠。

洛冥哪里会在意山民的感受,略一挥手示意,站在最边缘的血魔卫立时举步向前。但见刀光一闪,叫得最欢的两头猎犬颈断头落,赤色的血柱直喷上天。杀气爆发,其他猎犬吓得寒毛倒立,尾巴刷的一夹,呜咽着掉头便跑。

山民们见了血魔卫的一刀之威,不由遍体生寒,停步站定。以他们的水准,根本看不清人家是如何出刀、如何劈砍、如何收刀的,更别提如何费心防御了。换句话来说,只要对方愿意,完全可以砍柴切瓜般将他们屠戮干净。双方的差距之大,不是靠人数优势可以填平的。那中年汉子极为果断,立时抛下手中的铁矛,大声道:“各位尊贵的客人,我们并无意冒犯,一切好商量,不必动手。”

那血魔卫充耳不闻,依然手按刀柄,面无表情的直行过去。

山民们哪敢跟他正面冲突,吓得连连倒退,如避蛇蝎。

傅惊涛眉心微皱,忍不住道:“洛姑娘,莫非你想把村民杀光,把这里夷为平地?这些山民与世隔绝,愚昧无知,没可能向外泄露我们的行踪,何必多此一举灭口?”

洛冥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奇道:“你在为这蝼蚁般的贱民求情么?”

傅惊涛道:“你杀了他们有何好处?还不如留下他们烧水做饭,打扫房屋,省得一会事事要自己动手。”

洛冥心思灵巧,恍然道:“我差点忘了,你们轩辕弟子自命为侠义之辈,最看不得无辜之人受到伤害。有时候为了不相干的人,甚至不惜一死!傻,太傻了!”说着饱含深意地打量他两眼,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傅惊涛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喃喃道:“你不会真的拿无辜者的性命来要挟我吧?”

洛冥笑眯眯道:“刚刚说你傻,是我不对,应该夸你聪明!以后你再推三阻四不说实话,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人,杀到你说为止!”

傅惊涛怒道:“这不公平!”

洛冥道:“我为刀俎,尔为鱼肉,哪有你反对的余地!你若不想背负无辜者的冤魂,就乖乖地听我吩咐。”自以为抓住了傅惊涛的软肋,心情大好,下令让山民们放下武器不许反抗,便会饶过他们不杀。

山民们自知生死皆在一念之间,眼下可不是逞强斗气的时候,不用商量便丢开武器,俯首称臣。

洛冥一行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四间最大的木屋歇息,把原主人赶走,又命令山民们准备热水、晚餐。众山民不敢有任何怨言,拿出珍贵的粮食、山货、肉干烹煮,连刚被斩杀的猎犬也收拾干净,做成一锅狗肉汤奉上。

傅惊涛虽然是俘虏的身份,洛冥也没打算再虐待他,让他一起用餐。傅惊涛差不多两天粒米未进,饿得眼睛都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肚皮猛吃。洛冥不忘敲打他道:“吃饱了好好休息,别想着摸黑开溜。你敢踏出村口半步,这里所有村民都得死!”

这一夜,即使没有绳索捆缚手脚,傅惊涛寸步不曾离开木屋。

第四十章 如意算盘

次日清晨醒转,山村附近的各种声响混杂如潮水,不停地涌入耳膜。傅惊涛定定心神,起身来到屋外。

冰凉的山风拂面而来,只见山顶冰雪皑皑,山间云彩涌动,林木苍郁,一条河流在峡谷中盘旋流淌。偶有野山羊、麋鹿的身影在林中闪现,虎啸狼嚎声若有若无。

没有人类的惊扰破坏,自然万物和谐宁静。

忽然,傅惊涛耳朵微动,捕捉到一缕哭泣声——莫非有孩童遭到了血魔卫侵犯?他捏紧拳头,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找去。

拐过墙角,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童蹲在栅栏边上,对着一个小小的土堆抽泣,不时用手背擦拭泪痕,把一张小脸弄得乌七八糟。傅惊涛有意加重脚步,待那孩童转眼望来,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大早的哭鼻子?有人欺负你吗?你爹爹呢?”

那孩童瞪着黑白分明、纯洁无邪的眼眸,眼里喷出怒火,咬牙道:“你们杀了我家的大虎!还吃了大虎的肉!你们都是坏人!”

傅惊涛恍然,昨日惨死的猎犬定是这孩童家中所养,而砍下的狗头多半被埋在了土堆下面。想到自己也曾大快朵颐地吃过狗肉,有些惭愧地挠挠头皮,道:“你的狗死了不能复活,我给你一点赔偿好不好?”摸遍口袋,好歹搜出几块碎银,一起递了过去。

那孩童眼睛一亮,试探地道:“这是银子吗?都给我的?”

傅惊涛笑着点头道:“是银子,给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童犹豫半响,忽然伸手一抓,把碎银都拢入手中,大声道:“我叫张狗儿!”说完撒腿便跑,转瞬不见踪影。

傅惊涛洒然一笑,沿着栅栏走了一圈,放眼眺望,只觉山川起伏如卧龙沉睡,磅礴大气,浑厚坚实不可摧毁。蓦地心底一动,如能将山川化形融入拳势,取其浑厚磅礴之意,岂不是平添几分威力?正凝神观摩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转眼打量,却是那山民首领提溜着张狗儿走来。张狗儿嘟起嘴巴,眼中含泪,小身子不情愿的扭来扭去,可惜挣脱不了大人的手掌。

那山民首领半是惶恐,半是惊怕,隔着数丈远便点头哈腰道:“公子爷,我家小儿不懂事,竟然偷了公子的银两,该死该死!狗儿,还不把银子还回去?你想害死全村老少吗?”

张狗儿倔强地道:“是他给我的,不是我偷的!我不还!”

那山民首领又气又恨,扬手就欲一记耳光。

“且慢!”傅惊涛及时出声阻止,道:“不瞒大叔,我乃轩辕门弟子,与那些气焰嚣张的魔头并非一伙的。你们的存粮都被吃光了,难道不用花钱去买吗?这点碎银权当做是我的一份心意,切莫推辞!”

那山民首领多少听说过轩辕门的名声,神色放缓,低声道:“公子是暂时落难了吗?为何不设法逃脱?”

傅惊涛道:“想要脱身谈何容易!这些魔头个个身手非凡,杀性极重,不是我独自一人能抗衡的。敢问大叔如何称呼?此地距离蜀国边界还有多远的路途?”

那山民首领憨笑道:“小民张大勇。好教公子知晓,由此往西南而去,大约要走上三日,可到达杨家寨。过了杨家寨再走一日,便可见到官老爷、兵老爷了。”

傅惊涛想了想,正色道:“张大叔,你若信我,待会立即率领村民离开此地,找个隐蔽的山谷暂时躲藏起来。不论碰到什么人,都不要轻信对方,也不要说出曾遇见过我们,否则性命难保。”

张大勇激灵灵打个寒战,脸色煞白道:“莫非闯进山里的不止这一波人?”

傅惊涛点头道:“你们村子的位置太过显眼,穷凶极恶之徒一旦发现了,你们难逃灭顶之灾!所以,赶紧走,越快越好!”事实上,他更担心洛冥指使血魔卫偷偷潜返回来,杀人灭口,以杜绝行迹暴露的可能。

张大勇为难道:“走?我们一无粮食,二无银钱,又能走去哪里落足?”

傅惊涛道:“不走则死,走了或许能活下去。你该怎么选?”

张大勇愁眉紧锁,谢过傅惊涛的好心劝告,拉着张狗儿匆匆去了。

吃过早饭,洛冥率领群魔离了山村,继续南行。到了中午,又转折向西南方,几乎不加以停顿休息。为免行迹败露,洛冥还令两名血魔卫殿后,约定好暗号,小心抹除众人奔行的痕迹。傅惊涛看着血魔卫隐于身后山林,暗暗一叹,不晓得张大勇他们是否已逃走?

群魔在山中轻身奔行,都是竭尽全力。算算时间,轩辕门的高手应该抵达阶州城了,甚至可能连夜展开了追击,人人心中都有一份焦虑感,只想早一步踏入蜀国边界。

蜀国,得天独厚,人杰地灵,四周有千丈高山为屏障,灵气聚集,洞府无数,乃是武学流派繁荣兴盛的区域。在这其中,当属蜀山剑门名头最大,实力最强,强者最多!蜀山剑门以蜀山为立派基础,以修炼剑术为根本,号称包罗天下各种剑术流派,是为学剑之人的朝圣之地。蜀山剑门不仅广收门徒,持续提升江湖地位,还和蜀国皇室关系密切,有“护国神剑”的别称。不少皇族公卿的子女,都以在蜀山学艺为荣。至于蜀国的皇城护卫、禁军统领、边军将帅、各地驻军首领等,有许多便是由蜀山剑派的高手担任。蜀山剑门借助蜀国之力,近来发展迅猛,早已不满屈居于轩辕门之后,经常跟轩辕门唱对台戏。尽管两家同为白道领袖,但彼此间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轩辕门立派超过百年,虽说位于大宋境内,却并未依附于大宋朝廷,保持着超然世外的地位,基本上不参与大宋的东征西讨,寸功未立。因此,轩辕门几乎得不到大宋的支持,纯靠自身的积累撑起偌大场面,已有外强中干的嫌疑。这十余年间的武林盛会上,风头均被蜀山剑门稳稳压过,不再是一枝独秀。

只要进入蜀国,就算是进入了蜀山剑门的地盘,不怕轩辕门死追不放了。毕竟两大白道门派相互忌惮,目前没有全面开战的打算。

打着类似如意算盘的,显然不止天魔宗一家。在洛冥等离去不久,一条粗犷彪悍的大汉赫然在山中现身,他遥遥望见宁静的山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冷光暴闪,咧开大嘴一笑,说不出的残忍邪恶……

山中穿行枯燥乏味,沿途再见不到什么山民猎户。到了入夜时分,洛冥终于下令停步歇息,好好补充体力消耗。群魔艺高人胆大,也不怕猛兽侵扰,选了一处山涧支流的开阔处歇脚,砍柴生火,取出干粮、肉干食用。

因即将脱离险境,众魔女心态轻松,相互嬉笑打趣。她们关注的焦点当然就是傅惊涛,要不是有洛冥拦着,这些胆大妄为的魔女真敢把他就地正法。

傅惊涛虽然心里年龄已经成熟,但这具身体仍显稚嫩,实在受不了众魔女的调戏,告罪一声,借着方便为由躲开。他转到一座巨石阴影之后,做戏做全套,装模作样地蹲了下去。过了半响,耳听众魔女转移了话题,聊到美白护肤的内容,不由掩口打了个呵欠,忽听远处响起一声短促凄厉的吼叫声,似乎是血魔卫所发!

傅惊涛霍然一惊,难道血魔卫竟然遭到偷袭了?是谁干的?那叫声从发出到戛然而止不过弹指功夫,此外再无别的异响传来,说明血魔卫几乎是瞬间被杀或失去意识!由此推测,偷袭者的武功可怕到何等程度。不知道来者是轩辕师门长辈,还是天魔宗的仇家?

敌情未明,傅惊涛可不敢拿小命冒险,嗖的自石后窜出,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洛冥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派出去的血魔卫可能被人杀了!”

洛冥瞳孔微缩,没有任何慌张的举动,若无其事道:“你瞎猜的?”

傅惊涛闻着她如兰如蜜的芬芳体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刚刚听到了血魔卫遇袭时的惨叫声,你们若不细听,极易被风声掩盖而忽略掉。”

洛冥倒抽一口凉气,能在反掌间解决血魔卫的高手,附近还能有谁?心念电闪,砰砰两拳砸到傅惊涛的眼眶上,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傅惊涛猝不及防,捂着脸痛呼道:“你不相信我便拉倒,干嘛打我的脸?”

魔女们亦是莫名其妙:“大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洛冥厉声道:“敌袭,散!”探手抓住傅惊涛的衣领,翻身轻轻一纵,没入山涧旁的石头阴影中,伏在地面默然不动。

其余魔女及血魔卫反应同样不慢,极有默契地闪身飞开,各寻隐秘处隐藏起来。空地上仅剩下一团明亮的篝火在噼啪燃烧,寒风吹过,火苗摇摆,四周的阴影如鬼怪般闪动。

无形的杀机,不知何时弥漫于山林。

第四十一章 追杀洛冥

天魔宗诸人均是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深悉夜战的凶险,特别是山中环境陌生复杂,更需小心谨慎。他们故意留下篝火,做出已撤离的假象,实则散开布下罗网,一旦敌人大咧咧地闯来,便群起而攻之。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任何毒虫野兽爬行,唯有凄厉的寒风呼啸不绝。

按理来说,这唯一的火光在黑夜中远远可见,但诡异的是,本该如飞蛾扑火的敌人未见身影。远处漆黑的山林中,似乎潜伏着一头狡猾的凶兽,在默默地观察,耐心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时间缓缓流逝,那丛篝火因木柴燃尽,火光逐渐暗淡下来,炭火一闪一闪的,仿佛一群红色的萤火虫聚集。

洛冥安静地趴在阴影中,不焦不躁,呼吸缓慢深沉,凝视着黑夜深处,眼睛一霎不霎。幸亏傅惊涛早早示警,让她们有了足够的应对时间,否则被杀个措手不及,必是死伤惨重。眼下敌人失去了突然袭击的机会,双方正面交手的话,洛冥自信占据了人数优势,又有天魔宗秘制的淬毒暗器,应有六成把握取胜。

当然,敌人也不傻,并没有狂妄自大地冲进埋伏圈。现在双方都隐藏起来,谁也不知道另一方的具体位置,更不可能胡乱展开攻击暴露身形,进入到了比拼耐力和意志的阶段。

杀机无形,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

傅惊涛紧挨着魔女身侧,心里却没有半分杂念,闭上了眼帘,努力分辨附近的声音,试图把潜藏的敌人找出来。但过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他不禁暗自凛然,来者不善啊!此人要么是武功极高,对于气息控制达到入微境界,要么经验老辣,心机深沉,竟是不肯贸然以身犯险。不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大麻烦找上门了!他轻轻摸了摸肿胀的眼眶,搞不明白洛冥为何会忽然使用暴力?她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挨了这两拳后,他真是面目全非了。

夜色如墨,残存的火星早已熄灭,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傅惊涛挪了挪身子,换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轻声道:“洛姑娘,是不是那敌人见事不可为,悄悄撤退了?”

洛冥亦轻声道:“不,他没有走!我感应到他躲在附近某处,你万万不要乱动!”武功到了她这般层次,能感觉到超出五感之外的危险气息,尽管来源方位模糊不清,仍令她不敢有片刻松懈。

傅惊涛又道:“假如他一直躲在暗处觊觎,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陪着他僵持不动吗?天亮后如何是好?”

洛冥眉心一皱,傅惊涛的提醒不无道理,再拖下去天色大亮,自己一方力量分散,再不能借着夜色遮掩身形,便会陷入被动的局面。敌手凶名昭著,冷酷果决,一旦被他窥破行藏予以各个击破,离全军覆没不远了。唯今之计,是乘着对方尚心存忌惮的时机主动求变,赶紧撤离这杀机隐伏的山谷。如能抢在敌手追上来之前,进入蜀国的边城关卡,便可以摆脱危机了。主意既定,悄声叮嘱傅惊涛呆在原地,身体如游蛇般无声摆动,没入夜色不见。

傅惊涛凝神细听,猜到洛冥是去联络同伴,心中稍安。相比于洛冥这一级数的高手,他的武功实在太弱,犹如婴儿与巨汉的差别。万一双方爆发激战,他夹在其中难免受到波及,小命堪忧啊。当下取出贴身收藏的匕首,从衣服上割下一根布条,再把匕首牢牢绑在大腿一侧,以便随时取用。这匕首是当初击杀阴山双魔时所获之物,削铁如泥,曾被他当做飞刀射出,刺杀过一名强敌。因其锋利非常,便于携带,他一直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仅看洛冥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尚未露面的敌人武功绝对可怕。与其期望对方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不如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

既然选择了武道修行的道路,就必须直面生死考验。

从另一个角度说,武修乃是逆天之举,导引天地灵气入体,打通经脉,洗筋伐髓,重塑肉身,每前进一步都要突破极限,达到凡人所不能达到的境界。到了巅峰的宗师之境,由后天而返先天,在内真气循环不息,在外则借用天地伟力,含怒一击足以排山倒海,已是接近神话传说中的存在了。但是因修行逆天,武修者一生均须面对重重劫难,岂有枯坐山中数十载遂晋升宗师的道理?

纵使天资过人,在劫难来临面前,谁敢说自己不会倒下?远的不说,姜浩云何其耀眼,刘云汉何其刚勇,闯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劫,武道之路便黯然终止。

尤其是随着武道修为日益精深,每个人心中潜伏的心魔都会逐渐壮大,贪婪、嫉妒、好色、愤怒、骄傲……种种阴暗面如幽灵般缠绕着你,每时每刻在你耳边蛊惑,引诱你使用超人的力量去满足个人私欲。一旦武修者抵御不住心魔入侵,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倒退,重则堕入魔道,彻底丧失本性。

当然,如魔教、天魔宗等魔门武者,从一开始修行便以激发心魔、壮大心魔为手段,修炼魔门功法直到至高处,同样能破而后立,殊途同归,踏入宗师境界。不过养魔控魔谈何容易?尤其是心魔源自本心,岂是谁都能自如掌控的?每年魔门中因心魔噬主而癫狂滥杀的疯子,是名门正道的上百倍。

不久,洛冥又悄无声息地返回,示意傅惊涛跟着她走。两人屏息敛气,蹑手蹑脚地穿过谷地,来到一株松树下,汇合了其他魔女、血魔卫,默默启程。他们没有施展轻功,走出数百丈后,方有意识的逐渐加快脚步。

夜色太浓,天上也没有星月照路,尽管众人一再小心,仍不免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那石头位于山崖边缘,哗啦啦!翻滚碰撞崖壁,咚的砸到地面,余音回响不绝。

落石激起的回声,在漆黑的山林中如同指路明灯。

洛冥脸色微变,喝道:“快走!”一行人再无顾忌,拔身跃起,向远方冲去。

吼!山林深处蓦地惊起气急败坏的嘶吼声,如恶魔咆哮,又似猛兽宣战,震得过冬的鸟兽尖叫四散。“洛冥,你逃不掉的!待我捉住你,先女干后杀,杀了再女干,剐出你的心肝烤熟了下酒吃!”

傅惊涛暗暗咋舌,又略感失望,敢追杀群魔的竟不是轩辕长辈。忍不住问道:“洛姑娘,你的仇敌是谁?怎会有如此大的怨念?”

洛冥言简意赅道:“他是武厉!”

傅惊涛大惊,那神秘强者居然是血魔王武厉!武厉曾在刘家短暂现身,仅凭一双铁拳便稳稳压制住柳辰华,气焰嚣张霸道,不愧是纵横江湖的大魔头。成功刺杀姜浩云后,众人在阶州城外分道扬镳各奔西东,谁知道武厉竟尾随而来,心怀叵测。不用问,负责殿后的血魔卫们十有八九已遭其击杀,死前连警讯都未能传出。傅惊涛不解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洛冥摇头道:“他恨的不是我,而是魔尊!”

武厉虽叛出天魔宗,但他贼心不死,梦想着有朝一日武功大成杀回血魔窟,夺回宗主宝座。他视萧恨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恨上了萧恨所重用的一帮干将,包括洛冥在内的多名天魔宗高手,都是他千方百计想要铲除的目标。萧恨之所以安排血魔卫跟在洛冥左右,最主要就是防范这偏执而疯狂的魔王。

洛冥事先也不晓得武厉会参与刺杀姜浩云的行动,如果提前知道的话,绝不会答应萧赤狼出手。

武厉惊觉洛冥一行悄然逃离,气得七窍生烟,立刻自藏身处奔出,仗着一身霸道至极的护体功法,摧树裂石,如暴龙般轰隆隆追了过来。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起码方圆十里皆闻,但他毫不在乎是否会召来轩辕门的高手,满脑子都是虐杀洛冥的幻象,边追边哈哈狂笑,眼中闪烁着血腥光芒。

双方一追一逃,都是全力以赴。

冷风呼啸,割面如刀。长夜将逝,东方破晓。

武厉毕竟是接近准宗师的绝顶强者,内力浑厚,气息悠长,在这种长途追击上优势尽显,原本双方间隔有数百丈的距离,硬是被他生生拉近。耳听那独特可怖的笑声渐渐逼近,暴烈冷厉的杀气笼罩过来,如钢针抵住后背,洛冥等暗暗叫苦。“血魔王”的绰号可不是胡乱封的,魔门万千强者,敢以“魔王”为号的屈指可数。武厉以强悍战力扬名天下,以残虐冷酷震慑群魔,无人敢小觑了他。

洛冥边逃边观察周围地形,忽的一声清啸,领着众人拐向右侧,拔身跃上一座陡峭狭窄的山崖,占据了崖顶的有利位置。不需她开口吩咐,群魔们赶紧调息回力,服用丹药,准备迎接一场硬仗。要是再这么奔逃下去,一旦耗尽了气力,唯有任凭敌人肆意宰割了。

武厉眼见洛冥等停步欲战,兴奋得双手微颤,大笑道:“洛冥小贱人,武爷来了!”扑到那山崖底下,俯身抓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块,双臂举起猛然掷出!

第四十二章 魔王逞凶

晨曦初明,淡淡的霞光自云缝间斜射下来,映亮远处的山峦,折射出银光。原本平静的山野,回荡着疯狂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呼!一块大石撕裂空气,旋转翻滚着朝崖顶飞来。

严阵以待的洛冥等人没有选择闪避,面对来势狞恶的飞石,大喝一声同时出掌,掌力汇聚,狠狠劈落。

砰!那大石应声碎裂,化作万千碎块如雨坠落。

几乎是在同一刻,武厉如炮弹般弹射而起,足尖轻点崖壁,急速冲向崖顶,人在半空便振臂发拳,一股凌冽的拳劲隔空横扫过去!他从下往上仰攻本就不利,又是孤身挑战群敌,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说干便干,竟然率先出手抢攻,尽显强者风范。

狂风鼓动,杀气如潮!这勇悍绝伦的男子宛如魔神降世,周身燃烧着毁灭的气焰,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老子就是要杀光你们!这是武厉纵横江湖杀戮无数形成的强烈自信,行动间自有一股摧人肝胆的可怕气势。假如对手胆气不足,仅是一个照面就要吓得屁滚尿流,被彻底碾压成渣。

血魔王既有“魔王”称号,便有其狂傲不羁的霸气。

洛冥等对武厉是久仰大名,往昔却未曾有过交手,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但站在敌对的角度,则不免心情有几分沉重。不过生死交锋的关头,容不得他们胆怯畏战,不然必死无疑。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败者,唯有一死。

洛冥等无不身经百战,瞬间调整好心态,冷静狠辣地展开反击。他们按照站位层次,有的出掌拦截敌人拳劲,有的以攻代守,朝武厉上盘要害击去。他们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又封死了这一侧的崖壁,无需担心后背空门,联手之势同样极为骇人。何况洛冥号称魔门三杰之一,惊才绝艳,又岂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如今敌人摆明车马要杀掉自己,当然要全力以赴。

双方的杀气凝练如实质,针锋相对的轰然碰撞,如同闷雷炸响,竞连周围空气都扭曲波动。

傅惊涛不够资格站到第一线,躲在群魔身后观战,以免添乱。虽说前方有洛冥等人阻隔抵御,但漏过来的些许杀气如利刃加身,令得血液冻结。这种近乎精神压迫的无形攻击,极其可怖,避无可避。你承受不了,便是吐血倒地的下场,将来武道修行难有寸进,没有人会怜悯你,也没有谁分心关照。所以强者交锋的战场,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充斥着莫大凶险。

若是能够选择,傅惊涛也想躲得远远的,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这处崖顶面积有限,他只能咬牙硬顶住杀气的冲击,暗运真气护住心脉内腑。

恰在此时,武厉腾空挥拳的姿态映入眼中,无数动作细节分解、放大,心弦强烈震动,无法言传的感悟油然而生。这么近距离的观看一流高手出招,那份力与美结合的震撼,直接令他寒毛倒立,头皮发麻。以前他境界不够,即便是旁观莫离、洛冥等过招,仅仅是瞧个热闹罢了,因为跟不上人家出招拆招的速度,体会不到高手交锋的凶险精妙。至于巴桑法王和姜烈的宗师级对决,层次更高,更加看不明白。等他熬过了魔指炼魂的考验,精神力大进,五感突破提升,再看到武厉出招时,基本捕捉到他的出拳轨迹、角度、速度、节奏变化,这才清楚一流武者的非凡卓绝。

比如武厉腾身跃起时,内劲外放,在身周形成了防御层。尽管飞落的碎石如雨点溅射,却没一颗碰到他的肌肤,被护身真气尽数弹开。他轰出的第一拳看似来势汹汹,摧枯拉朽,其实招式间仍留有余力,手臂、手肘、手腕乃至拳头,在不停地调整角度和落点,而腰腿处肌肉微收,随时可以转向变招。在出拳轰击的同时,他另一手张开虚握胸前,已做好了封架敌人反击的准备。

这一招攻守兼具,虚实结合,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足以想见武厉的高明。谁要天真地以为他是个粗鲁莽夫,脑瓜里长满了肌肉,那么真是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与武厉的狂猛彪悍、挥洒自如相比,洛冥等人的水准就参差不齐了。因为武功高低存在明显差异,她们出招有快有慢,力道有轻有重,加上配合默契度不够,无法发挥联手的最大威力,反击时存在明显破绽,给了对手腾挪的空间。

傅惊涛身在局外自然轻松,但洛冥等直面武厉,仓促中哪里会看清楚己方的弱点?电光火石间,重若千钧的拳劲隔空击到,将洛冥在内的四名魔女笼罩住。魔女们嘿然出掌,劲气交击反震,其中两位闷哼出声,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武厉凌空翻身避过斜斜劈来的刀光,又是一拳遥遥击向洛冥。

洛冥似乎早有预料,抢在拳风袭来前腾身飞起,手上寒芒骤闪,丈余长的银链冷刃如蛟龙出水,呼啸着削向武厉腰侧要害。

叮!武厉屈指弹飞银链,身不由已地往下坠落。

其他魔女乘机联手出掌,掌力狂压而下。武厉双掌化刀绕身狂舞,只听裂帛声大作,粉碎了掌力交织的罗网,如巨岩重重坠落地面,咚的砸出一个凹坑。

这几下兔起鹘落,攻守转换极快,令人目不暇接。任何一方如果稍稍应对不当,定会流血受伤。

傅惊涛看得是如痴如醉,不论武厉或者洛冥,对武技均有着深刻理解,搏杀时近乎冷酷无情,每一次出手都以击杀对手为目的,战法简洁迅猛,绝无半点多余。他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回放武厉腾空、出拳、空翻、挥掌的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无懈可击。若以此为准绳来衡量自己的武技,不得不承认乃是云泥之别,改进空间十分巨大。

武厉若无其事地跃出土坑,抬起一脚咔擦!踹断身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双手抓起树干舞了半圈,怒喝一声前扑,双足交替连点崖壁,再次冲向崖顶高处。经过第一回合的试探,他清楚对手尚未完全施展诸如暗器之类的手段,之所以用树木护身,也有这方面的顾忌。

洛冥没想过速战速决,存的是打持久战的想法,所以的确留了一手。谁知武厉第二次攻来时已提前防范,折了近两丈高的小树当成盾牌舞动,完全遮蔽了身形。她略一犹豫,但见武厉加速上冲,跃到接近崖顶的高度,双臂较劲,巨大的树冠横扫而至!在武厉的手中,这这巨型兵器宛如恐怖树妖,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都化为伤人的利器,张牙舞爪,急欲生啖血肉。

山崖顶部狭窄,原本是利于防守的,但是长长的树木横扫而至,几乎覆盖了整个崖顶范围,群魔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洛冥当机立断下令:“射他眼睛!”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淬毒暗器劈头盖脸射向武厉,攻敌所必救。哪怕护体真气再厉害也练不到眼部,只要有一枚暗器射中,强如血魔王亦得含恨而亡。

轰!嘭!

横扫的树冠陡然炸裂,成千上万的树叶、断枝飙射,气势比起洛冥一方的胜过百倍!

洛冥等想不到武厉居然玩这一手,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大惊下各施手段抵御爆射的枝叶。崖顶上劲风爆炸,碎屑纷飞,隐约有血珠溅起。

武厉一口真气耗尽又咚的坠落在地,单手握着半截光秃秃的树干,斜指高处狼狈不堪的群魔,狂笑道:“人多又怎么样?老子一样痛扁你们!”

洛冥等相互打量,每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皮外伤,万幸的是没被断裂的树枝射进胸腹要害。洛冥转首看了一眼,只见傅惊涛抱头趴在地上哎呀叫唤,后背后臀处鲜血淋漓,应该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禁暗吁一口气,冷笑道:“武厉,有本事再来啊,光是嘴巴瞎嚷嚷有屁用!你这血魔王不是越混越回去了吧?”

武厉怒道:“你有本事的话你下来,我让你一只手!”

洛冥道:“真的吗?你要是当场剁下一只手臂,我立刻下去,决不食言!”

武厉脸上的怒色忽然消失,浮起阴冷森寒的笑意,缓缓道:“洛冥,你们难道要呆在上面一辈子?没有水,没有食物,你们自问一下能够熬多久?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愿意饿死渴死,还是主动下来求死!”

群魔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诚如武厉所言,没有水和食物补充,任何人都坚持不过三天。要是不想被困死于崖顶,他们必须要放弃地利优势,下去把武厉解决掉——这跟主动找死差不多!

洛冥皱眉道:“武厉你是想慢慢耗死我们?难道你忘了轩辕门的报复马上会来到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我在此僵持对峙,很可能最后都沦为姜烈的剑下亡魂!”

武厉大笑道:“姜烈再强,也不能强到一剑刺死我吧?我打不过他,难道不会逃吗?但是你们就注定死路一条了!”

第四十三章 分头逃命

武厉的笑声尖锐刺耳,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又无法反驳他。武厉仗着武功高绝,的确可以抢在轩辕高手出现时扬长而去,但包括洛冥在内的天魔宗众人,就没有这份底气了。

一魔女沉不住气,焦急道:“大师姐,我们该怎么办?再拖延下去我们就算不死在武厉手上,也躲不过轩辕门的报复呀!”

另一魔女翻着白眼道:“那你想现在冲下去送死吗?岂不是正中武厉的下怀?”

原先那魔女道:“可是久拖不战,咱们没吃没喝的,必然越来越虚弱,怎可能胜过武厉?又如何逃得过轩辕门追杀?”姜浩云遇害,轩辕门绝对会穷尽手段狙杀相关刺客,此时再不赶快撤出宋国边境,恐怕也不用走了。

洛冥断然道:“都别吵了!坐以待毙不是我们魔门的风格,即使最终免不了一死,亦应该是战死!武厉最大的短处是他仅有一个人,不可能把四面八方都锁死,因此我们仍有逃脱生天的机会。白天暂时稳住阵脚,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我们同时冲下去,再分头朝不同方向突围。届时是生是死,交由老天爷来定夺吧。”

她打算借着夜色遮掩,一行人分头冲进山林之中逃命。以武厉的身手及速度,顶多能击杀两至三人,余者有相当大的概率躲过杀劫。至于武厉会选择哪个方位进行狙击,事先谁也不知道,纯粹看各自的人品运气了。再说时不我待,谁晓得轩辕高手会否从天而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唯有接受洛冥的提议,总好过全军覆灭的下场。

那桃花眼魔女板着手指道:“大师姐,连小公子在内我们总共有九人啊,你是不是漏算谁了?”

洛冥摇摇头道:“武厉想杀的是我们,根本不会在意这轩辕小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说着转首望向傅惊涛,眼神变幻流转,蕴藏着极复杂的情感,叮嘱道:“我们行动之时,你呆在崖顶不要动弹。武厉一定会去追击我们的,待他深入山林后,你看清楚再溜下去,反方向悄悄离开。”

傅惊涛半信半疑道:“你辛辛苦苦把我捉来,什么秘密都没搞明白,竟肯这么轻易放我走?”

洛冥嘴角微翘,道:“逃命时若带上你这个大累赘,岂不是自寻死路吗?又或者你想跟我一起迎战血魔王,同生共死?”

傅惊涛急忙摆手道:“洛姑娘,我们还没那么深的交情。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各安天命吧。”

那桃花眼魔女道:“瞧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眼前又一个活生生的负心郎!”

傅惊涛哭笑不得,怎么弄得自己好像始乱终弃一般?其实洛冥的顾虑是对的,带上他去跟武厉周旋没有一丁点好处,还不如故作大方放他一马。若能逃过武厉魔掌,再把他捉回来就是了。

洛冥盯着他道:“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你碰见了武厉,千万别给他看见你的正脸。”

傅惊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自禁摸了摸脸颊,奇道:“我的脸怎么了?见不得人吗?”

洛冥欲言又止,末了叹道:“你务必记住我刚才的话,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傅惊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武厉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不应该啊!两人的出身、地位、经历皆风马牛不相干,过往从未有过交集,为何洛冥要特意发出这警告?其中有何隐情?可是洛冥藏着掖着不明说,问了也白问,得自己慢慢寻找答案了。

群魔商定后便轮流警戒调息,随身携带的丹药该吃就吃,预备晚上决死突围。傅惊涛则闭目沉思,一遍一遍回放刚才的交手画面,努力汲取双方的长处,暗暗校正自己的轩辕门武技,获益匪浅。

武厉自认为洛冥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随手把半截树干啪的插到土里,大模大样的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阴狠的目光望向崖顶群魔,时不时冷笑几声。他连续强攻两次都未能登顶,一方面是洛冥等人联手出招时覆盖面太广,几乎没有缝隙可钻,另一方面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换气,一口真气耗完只能落下。如果继续强攻,徒然消耗真气而难有成效,搞不好会被对方逆袭翻盘。索性守在山崖底下,等对方放手来攻。

一方固守山脚,企图瓮中捉鳖,一方蓄势待发,打算夜间搏乱突围。双方你不动我不动,甚有默契地任凭时间流逝。

不论愿与不愿,夜色终于降临。

群魔纷纷起身活动筋骨,检查兵器,准备做殊死一搏。忽然有人低声道:“咦,武厉不见了!”原来不知何时,狡猾的武厉已悄悄融入夜色,不晓得藏在了哪里。这也意味着,在每一个方向都可能撞到这凶残可怖的魔王。

群魔环视山崖周边的沉沉夜色,不觉手心冒汗,心跳如擂。武厉这一手虚实莫测,令对手陷于未知的恐惧当中,首先心理上便占足了优势,实在颇为高明。

洛冥轻声道:“咱们八个人,依照八卦方位各选其一吧!生死由命,勿要怨天尤人。”突围一事箭在弦上,没可能临时变卦反悔,该来的总要来的。

当下众人进行抽签,选定自己下山突围的方向。洛冥抽选的是东南方,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会不论是谁撞见武厉,需知跪地求饶亦难逃一死。你我均应尽力而为,莫堕了天魔宗的威名!”

“是!”

洛冥点点头,喝道:“走吧!”

众魔女、血魔卫再不废话,嗖的同时飞身跃落山崖,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到地面,展开身法朝各个方向掠去。他们高速飞奔,没有刻意掩饰破空声,明知这样会招来敌人的攻击,但是只有拼命往前冲,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黑夜可以掩盖他们的身影,黑夜中也隐藏着莫大杀机!

一头嗜血如狂的魔王已张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傅惊涛孤零零地立于崖顶,看着群魔毅然决然地冲下去,不由佩服他们的勇气。每个人都有生的机会,每个人也有可能直奔向死神,如此残酷的抉择考验,唯有挺起胸膛面对!任何的迟疑畏缩,只会让你死得更惨更快。黑夜阻挡了他的目光,仅是模模糊糊看到远处的黑影轮廓,转瞬失去了天魔宗众人的身影。

傅惊涛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寒风中安静的等待。

等待是一种煎熬。似乎过了很久,又似过了弹指的功夫,西南方陡然惊起砰砰的打斗声,寒光飞射电闪,间杂着惊怒如狂的呼喝声——武厉出手了!傅惊涛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洛冥运气不错,选择的并非是这个方向。

猝然爆发的战斗极其激烈,但又是非常短暂。傅惊涛才不过默数了十个数字,随着一声惨叫传来,这场搏命厮杀宣告终结。傅惊涛暗暗心惊,血魔王真是太过凶残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当下手足并用,连溜带爬地下到山崖底部,朝东北方高一脚底一脚地行去,无心关注黑夜中继续进行的血腥猎杀。

傅惊涛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钻进了黝黑的山林中,尽量避免弄出声响。这时候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反正咬紧牙关不停歇地走。幸好隆冬季节,山中猛兽或是冬眠或是蜷缩在洞里取暖,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到了次日凌晨,他幸运地找到一眼尚未冻结的喷泉,喝足了水,又休息一阵,继续往前翻山越岭。

天色大亮之后,越走地势越见平缓,林木渐渐稀疏。傅惊涛凭经验就知道,即将要走出荒无人烟的山区了,精神不由一振。不晓得洛冥如今情况如何?是不是成功避开了武厉的魔掌?如此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若是死了真是太可惜。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远处隐约传来哭喊声,以及几声短促的金铁交击声。

傅惊涛不由一愣,莫非有什么帮派冲突吗?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凭借轩辕门弟子的身份,总不会有人敢为难自己吧?一念及此,循着声音传来处奔去。

片刻的功夫,哭喊声越来越清晰,其中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透露出莫大的恐惧,多半是临死前的最后哀嚎。

傅惊涛眉头一皱,双拳霍然握紧,正欲发力冲去看个究竟,忽见前方光影闪动,却是两名十五六岁的农家少女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奔来。她们发髻凌乱,衣衫被树枝灌木扯得破破烂烂,鞋子也跑掉了,神色惊恐,仿佛后头有恶魔在追击,根本不管地上是石头还是树根,只顾着逃命,双足均是鲜血淋漓。她们陡然看到傅惊涛拦住去路,简直是惊骇欲绝,手足无措的站定,绝望的尖叫起来。

傅惊涛忙举手示意道:“两位姐姐别害怕,我不是……”

话未说完,嗖的一声破空厉响,一支黑色羽箭从树木间迅疾飞出,噗的射中右侧少女的后心,余势未绝,贯穿了躯体,血淋淋的箭头从她胸口处钻了出来。那少女脸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痛非痛的表情,幽幽一叹,俯面扑倒。

傅惊涛怒发冲冠,双目尽赤,足底猛然一蹬,大喝声中如虎扑出!

第四十四章 怒歼贼寇

身侧熟悉的好姐妹被一箭射死,温热的血珠溅到身上,另一少女吓得浑身抖颤,尖叫不止。

傅惊涛大喝道:“快趴下!”

那少女已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听到喝声后呆了一呆,身体刚欲移动,又是嗖的一声的疾风劲响,一支羽箭自后方如电射来,无情地穿透她的背后胸膛,鲜血飞溅。那少女缓缓垂首看着胸前钻出来的染血箭头,吃力地抬起手,试图将箭拔出来,蓦地身躯一软,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傅惊涛恰好扑到她的身前,忙展开手臂扶住那软绵绵的身体,看着她惨白稚嫩、满是痛苦的面容,只觉心痛如绞,低声道:“别怕,闭上眼睛,这场噩梦很快就结束了。”

那少女勉力抬起头看向陌生的少年,莫名地觉得一阵心安,双唇微张,鲜血不绝涌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吃力地道:“杀……报……仇!”

傅惊涛重重点头道:“不管凶手是什么人,我都会杀了他替你们报仇!”这两名少女只是普通百姓,正处于含苞欲放的年纪,手无寸铁,却在朗朗白日被无故射杀,简直让他出离愤怒了。

那少女微微一笑,手指松开滑落,就此香消魂散。

傅惊涛算是见惯了生死,但过往每一次的厮杀都是在武者之间进行。除非是十恶不赦的魔头或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不然谁会去屠杀平民百姓?假如杀戮过多,触犯了世间的律法,引来朝廷大军的围剿,那是任何门派都承受不起的。他伸出手掌,轻轻替那少女阖上眼帘,心底的杀意如烈焰腾腾燃烧。

只听脚步声咚咚作响,一条矮壮结实的汉子自树后冲出。他头缠棕色毛巾,身穿三角翻领长袍,腰间束带,足蹬长筒马靴,手中持着弓箭,腰插短刀,粗看相貌丑陋,留着络腮胡须,皮肤为古铜色,奔跑时双腿外弯岔开,显然长于马背上生活。

傅惊涛咬牙道:“吐蕃人!”

那吐蕃汉子看到林中忽然多出一位少年,微一错愕,将弓箭随手抛开,刷的拔出腰间的阔刃短刀,刀花舞动,狞笑着大步逼近。

傅惊涛轻轻放下怀中的少女,柔声道:“你若在天有灵,便看一看仇人是怎么死的!”说罢站起身,迈开脚步朝前奔去,坚定,直接,充满力道!

那吐蕃汉子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暴喝一声,举起钢刀当头便劈。就在他举刀将劈未劈的刹那,傅惊涛脚趾抓地力量突然爆发,泥土溅射,整个人奔行的速度提高了三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撞去!

嘭!咔嚓嚓!

傅惊涛的肩头、肘尖、膝盖同时撞上那吐蕃汉子,劲气吐出,但听胸骨、肋骨、腿骨响起连串的骨骼爆裂声,极其瘆人。那汉子仿佛被一头巨象撞上,身体扭曲变形,不由自主地倒飞数丈开外,后背又嘭的撞中一株大树,脊骨咔嚓断折,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碎肉,滑倒在地不住的呕血抽搐。

傅惊涛吁出一口闷气,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捡起地上的弓箭和那汉子跌落的箭囊,沉着脸冲出林外。

林子外是一片狭长的低洼田地,庄稼早已收割干净,两侧种了稀疏的果树,树叶凋零,仅剩下几颗干瘪的果实。就在果树下,正有三四名吐蕃汉子在撕扯着妇女衣裙,根本不顾那些女子的哭嚎反抗,兴奋的哇哇大叫。稍远处,有两名吐蕃汉子在挥舞马刀,衔尾追杀十余民众,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鲜血汇聚成小溪,血腥气味熏人欲呕。

傅惊涛当即左手握弓伸直手臂,右手扣箭拉弦如满月,下盘稳固不动,屏住呼吸,瞄准那挥刀杀人的汉子,嗖嗖的接连射出两箭。得益于曾经的山林狩猎经历,他的箭术小有所成,如今五感提升,眼力之佳胜过从前十倍,远处的目标看起来仿佛就在眼前。

弓弦拉至极限,箭去如流星!

对于这些滥杀无辜的匪徒,他没有一丝怜悯,只想把他们统统送下地狱。

心冷如雪,杀气如熔岩沸腾。

利箭破空尖啸,是如此的突兀。那些正凌辱妇女的吐蕃汉子都是一惊,停下动作,愕然望了过来。不过远处的吐蕃汉子反应稍慢半拍,听到利箭破空声时刚想躲避,后心一凉,箭尖已从前胸透出,惊恐绝望的情绪漫上脑海,浑身气力顿消,噗通跪倒在地。

树下的吐蕃汉子们见状大怒,纷纷拔刀跳起,不约而同地狂喝乱叫,径直朝傅惊涛冲了过来。

傅惊涛冷冷地注视着如同疯狗般的敌人,足底不停,毫不退让地直面迎上。他发誓,今天所有杀人凶手都得死,要给无辜的逝者陪葬!环目望去,扑过来的四名敌人位置分散,步伐有快有慢,动作敏捷,挥刀的姿势十分娴熟,应有一定的武功根底,和一般以游牧为生的吐蕃人还略有不同。他暗暗惊讶,这么一支战力不俗的吐蕃骑兵忽然插入宋、蜀两国的边界间隙,杀戮汉民,可谓是胆大包天啊!难道是吐蕃各部有所异动,想要重启战事,劫掠边民?

大宋漫长的边境线上,和吐蕃、吐谷浑、党项、契丹、回鹘等数十个大小部族交界。这些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呼啸来去,天性剽悍,既是勇猛的战士、天生的骑兵,也是令宋民头疼不已的骚扰者。吐蕃等族不擅生产,很多部落仅能解决温饱,偏偏他们又需要粮食、布料、茶叶、盐、铁甚至更多的女人,于是便采取暴力手段直接去抢夺。特别是遇上暴风雪来袭的冬季,边境上的攻防厮杀愈加频繁。

对于定居边疆,扎根土地的汉民来说,每一年的冬天都不易平安度过。故此,边界附近的村寨都有如堡垒,男丁人人能战,必须要有保卫家园的能力。

转念之间,那四名吐蕃汉子扑到跟前,呲牙咧嘴,神态凶恶。冲得最快的其中两人抡圆了钢刀,一左一右呼的劈到,寒光闪耀,力道极其凶猛。他们的刀法没有花里胡哨的过门,乃是实战中淬炼而成的必杀技,每一刀都倾尽全力不留后手,要么生要么死,不去考虑什么后着变化。

刀是杀人无算的钢刀,附带着冷厉的杀气,加上使刀者勇悍无畏的气势,具备了可怕的杀伤力。

那两人平常配合惯了,一刀自左向右斜劈,另一刀乃是自右向左横斩,吃准敌人没有三头六臂,必有一刀能重创对方。何况在他们看来,这突然现身的少年稚气未脱,纵然箭术了得,难道还能天生神力吗?贴身近战的话,怎么也不可能赢过他们这些精壮勇猛的大汉。

傅惊涛打定的主意是一个都不放过,要防止他们四散逃跑,不等刀光劈到,蓦地提气跃到高处,凌空一个筋斗闪过对手,落到最后一个吐蕃汉子的身后,弓弦套住他的脖颈一绞,咔的一声颈骨断折。

左近另一汉子惊怒万分,转身就是一刀刺来。傅惊涛顺势把颈骨断折的汉子一推,噗的一声闷响,钢刀透胸而入。那汉子正欲拔刀再砍,傅惊涛已如鬼魅般欺进他怀中,抬手一掌狠狠切去,啪的斩断了喉结。那汉子捂住咽喉踉跄倒退,嗬嗬低呼抽搐,满脸涨得通红,无助地瘫软在地。

最先出刀那两人一击落空,本能地冲前两步才刹住身形,转过头来时,恰好看到同伴相继倒地毙命。他们倒抽一口冷气,怎都想不明白这少年怎会如此凶残恐怖,仅仅一个照面便连杀两名同伙!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挥刀狂吼,又朝傅惊涛冲来。

傅惊涛信手拔出尸体上的钢刀,猛地抖腕一掷,寒光电闪,刀刃直没入左侧汉子的头颅,如切豆腐般将其脑壳劈成两半。仅剩的那名吐蕃汉子被脑浆鲜血溅了一头一脸,瞧着面无表情的少年,无尽的寒气自心底涌出,简直是肝胆俱裂,竟然脚底一软,钢刀失手落地,骨碌碌如球般滚出老远。不等他爬起身,一把钢刀刷的从天而降,直贯胸背,牢牢将人钉死在地上。

片刻的功夫,残暴可怕的入侵者尽数殒命,幸存的村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角。他们还剩约有二十余人,大多数是妇女青壮,跑得慢的老人孩童都被杀死了,只见有的跪下来磕头哭泣,有的扑过去抱住亲人的尸首哀嚎,有的则强抑悲痛捡起地上的钢刀木棒,把吐蕃人的尸体劈的稀烂!

傅惊涛看着一地的尸体,心情压抑沉重,即使杀光了凶手,但死去的人却不能复活,留给亲人们的只有无尽哀伤。

这时有十余个胆大的村民来到傅惊涛面前,噗通、噗通跪倒,流泪叩首道:“多谢恩公杀尽贼子,替天行道,我等感恩不尽!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傅惊涛慌忙道:“大叔、大婶,快快请起,你们都是长辈啊,我承受不起。”

为首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满怀期翼地道:“恩公,我们王家村内仍有贼人盘踞,不知恩公能否再次出手,救出我等的族人?”

傅惊涛皱眉道:“这伙贼人还有同伙吗?”

那中年男子流泪道:“他们还有大约十余人在村子里洗劫杀戮!我等慌乱中从村后小路逃出,谁知贼人凶狠残暴,竟一路紧追不放,万幸遇上恩公搭救。”

傅惊涛拳头捏紧,指关节嘎嘣作响,冷冷道:“该死!”

第四十五章 解救村民

村中环境复杂,贼人数目不详,傅惊涛可不是行事冲动的莽夫。他挑选了一张好弓在手,斜背上满满的箭囊,腰后插上一柄阔刃短刀,才沿着田地间蜿蜒的小路飞奔而去。幸存的村民们则留在原地收敛尸体,略过不提。

一路走来,不时可见路边倒卧着老幼妇孺的尸体,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天真无邪,尽都化为了冤魂。傅惊涛心中的愤怒已非笔墨所能形容,攥紧手中的弓把,恨不能拧出水来。

转过山脚,穿过一小片树林,前方半山腰上赫然出现一座村落。这村子依山而建,最外侧围着一圈丈许高的石墙,墙内密密麻麻挤着数十间房屋,大都是以石块泥土垒砌而成,具备相当的防御水准。但此刻围墙被打得塌陷了几段,村子里燃起多处火头,兵器交击声、妇女哭喊声、外族古怪的喊叫声混杂在一起。

傅惊涛心知救人如救火,当下全速展开身法,身子急纵数下,腾空跃上墙头。

自高处俯瞰,村落里到处是战斗的痕迹,僵直的尸体、断裂的刀枪、流淌的鲜血、破碎的门窗……除开东北角仍有战斗呼喊声传来,大半个村子已经彻底沦陷,没有人去扑救燃烧蔓延的火苗,多座房子里传来女人绝望的哭嚎声。

傅惊涛心念电闪,足尖轻点屋脊,朝东北角掠去。刚掠过两间民宅,只见一条吐蕃大汉倒提滴血的短矛,赤着半边臂膀,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得意洋洋地从一座宅院走出,分明是收获颇丰。傅惊涛哪里跟他客气,张弓就是一箭射去。那吐蕃大汉刚惊觉杀意袭来,一点冷芒在眼中急速放大,噗的正中眉心要害,洞穿头颅。

傅惊涛脚下不停,凡是碰见洗劫杀戮的贼人,先以利箭招呼,箭无虚发,连杀五贼。那些吐蕃马贼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大胜后难免松懈,三来也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从高处射箭,竟是连哼都不及哼一声,尽数是一箭毙命。

待傅惊涛赶到村子东北角,只见残余的村民躲在一间坚固的石屋内,拼死抵抗。那石屋以厚厚的砖石砌成,门口狭小,窗户离地近丈,如乌龟壳般易守难攻,应是王家村先祖们特意留给后人的庇护所。而堵在门外的吐蕃马贼共计六人,持刀背弓,形容彪悍,即使进攻暂时受挫,也彼此嬉笑喝骂浑不在意。其中一人身材格外雄壮,上半身披着罕见的铁甲,手握一柄三尖两刃刀,顾盼生威,杀气萦绕,多半是贼人的头目了。那铁甲大汉不耐烦地喝骂了几声,其他贼人散开寻来干草木柴,一摞摞地抛到石屋门窗外,准备采取火攻了。

大火一起,屋内众人要么被浓烟熏死,要么冲出来受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形势危急,傅惊涛也不浪费口舌废话,半跪在屋脊上,将七八支羽箭一字排开插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凝神贯注于手中短弓,点燃体内气血爆发之术,抬手取箭、上弦、拉弓、放箭,动作快到虚影连成一线。只听嗖嗖破空声尖啸,六支利箭几乎是同时向下方射去!

傅惊涛射出的快箭分别对准了六名贼人,事起突然,距离极近,而且是从后方发起的袭击,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啸声传入耳膜的同时,身体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箭头已然穿透衣服,撕裂皮肉,深深刺入体内。

利箭飞落,鲜血飚射,惨叫声接连响起。唯有那铁甲大汉略微移动了身形,后肩上吃了一箭,加之有铁甲防护,没有遭受致命重创。

傅惊涛奋起余勇,再张弓连发两箭,箭去疾如流星赶月。

那铁甲大汉侧过身,长刀疾挥,叮叮及时格飞来箭,凶狠的目光刷的射向高处的傅惊涛,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他一反手折断后肩颤动的羽箭,扬起刀尖,指着傅惊涛叽里呱啦大叫。

傅惊涛抛下弓箭,默运真气平复气血,缓缓拔出短刀斜指对手,冷冷道:“杀我族人者,死!”

那铁甲大汉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小娃娃,杀你,喂狗!”

傅惊涛大笑道:“你的同伙都被我射死了,就凭你一个人想杀我吗?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那铁甲大汉听不懂什么是“春秋大梦”,怒道:“我黑旋风,人马多多,你一定会死!”

傅惊涛心头暗惊,莫非他们还有大队人马隐藏于附近?若是再有数十乃至过百的吐蕃马贼杀到,差不多已是精力消耗大半的他,绝没可能击败对方,弄不好反被围杀。单掌一按屋脊,借力腾空跃起,如巨鹰般扑击而下!

那铁甲大汉见对手主动来战,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双手抓住刀柄霍然一抡,一道弧形的雪亮刀光自下往上当胸劈去。刀风大作,势如奔雷,大有一刀断流的架势。

刀未至,冷冽的杀气如潮狂卷,几欲令人窒息。

当!

傅惊涛手中的短刀准确地劈中对手刀刃,双刀对撞,火星四溅,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巨力反震,傅惊涛不由自主地倒飞落地,但觉虎口发烫,手臂微微发麻。

那铁甲大汉见一刀劈飞了对手,愈发自信猖狂,刀势回转不停,大踏步直冲过去,照准头颅又是呼的一刀斩落。

锵!

长刀斩落地面,划出一道数尺长的凹坑,泥土卷扬而起,声势骇人。傅惊涛往后抽身急退,砰的撞破一间房屋,消失不见。那铁甲大汉岂甘心就此罢手,大声咆哮着挥刀开路追了进去。只听房屋内劲气冲撞、呼声如雷、各种物体器皿乒乓破碎,门窗处又有大股灰尘碎屑翻涌喷出,仿佛正有两头猛兽在铁笼里扑咬搏杀,蕴藏着无穷的杀机。

躲在石屋内的众人本来抱定了必死之念,不意惊变忽生,那些凶残的异族贼人瞬间中箭倒地,令得危机宣告解除。他们中有七八人握紧刀枪弓箭,有序地走出门口,紧张注视着那战团。可是具体的交手情形被墙壁阻隔,看也看不清楚,仅能听到激烈的交锋声音,人人心头忐忑。

忽然,咚的一声巨响,墙壁上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傅惊涛灰头土脸地倒跃出来,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卸去反震巨力,接着撑地跃起,手中空空如也,短刀已不知何时丢弃了。

跟着又是一声巨响,碎石轰隆隆四散抛射,那铁甲大汉拖刀阔步走出,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傅惊涛,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到了第四步时腿脚如灌重铅,即使拼尽全力都移动不了分毫。仔细看去,他的心口部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刀刃尽没,仅有刀柄露在铁甲外面。

傅惊涛轻咳两声,足尖轻点,一把遗落在地的钢刀跳起落入掌中,淡淡道:“你可有遗言?”

那铁甲大汉嘶声道:“你,活不到明天!”嘴唇开阖之际,鲜血不停涌出,划过下巴滴落甲衣。

傅惊涛洒然一笑,连人带刀纵身扑上,刀锋一挥,血柱冲天,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泥土。

直到这时,村民们心中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石屋内又哗啦涌出二十余人,基本上都是青壮男子,人人带伤,血满衣襟。他们在一位年约六十的老者带领下,快步走到傅惊涛跟前,倒头便拜,有的人禁不住失声痛哭。

傅惊涛扶起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低声道:“老人家,多谢的话暂时不要说了,立刻去救人灭火吧,务必小心暗处藏匿有残匪!”

那老者含泪点点头,立即吩咐安排下去,每六七人为一组散开清扫战场,若是遇到落单的残匪便群起攻之。众村民再向傅惊涛拜了拜,赶紧依言行动。

傅惊涛取回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重新绑在腿上,抱拳道:“在下傅惊涛,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这些贼寇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忽然袭击你们村子?”

那老者垂泪道:“老朽王祖得,乃王家村的村长。今日一早,这些吐蕃马贼便冲到我王家村外,见人就杀,事先完全没有征兆。他们从何而来,为何屠杀村民,我不得而知。幸亏老天有眼,降下傅少侠斩杀贼人,使我王家一脉香火得以延续。这份大恩我王家村上下必永记于心,日夜为少侠祈福。”

傅惊涛皱了皱眉,再问道:“那老村长是否听说过‘黑旋风’的名号?”

王祖得浑身剧震,讶然道:“黑旋风?!那是纵横宋、蜀边境,来去如风,最为臭名昭著、实力最为强横的一股马贼,杀人劫货无恶不作,据说连宋、蜀边军都对他们无可奈何。”

傅惊涛肃然道:“这些贼人很可能只是黑旋风的前锋小队,他们的主力人马必将到来!老村长,不管真相是什么,你们都得立刻撤离村子,逃进深山里头,越快越好!”

王祖得瞠目结舌,王家村居然会招来黑旋风的关注?这怎么可能!他缓缓移动目光,望着周围的房屋瓦舍,又如何舍得放弃祖辈辛苦创立的家园?

第四十六章 狙击马贼

王祖得毕竟是一村之长,大难临头之际容不得他多愁善感,如何带领族人活下去才是正理。经此一劫,王家村还剩下约六十余人,都被他召集起来分派任务,主要是收集财物,掩埋尸首,其他该放弃的统统都放弃了。村民们听得黑旋风将至,无暇为逝去的亲人们伤感,不用催促立时忙碌起来。

傅惊涛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继续留在王家村坐镇,以防大队马贼忽然来袭。被歼灭的这一小股马贼仅是黑旋风的前哨,一旦主力杀到,众村民根本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村民们对他的举动感激涕零,很快收拢了几大袋的金银珠宝,以及刀枪弓箭等兵器,送到傅惊涛跟前。

傅惊涛莫名其妙,虎着脸对王祖得道:“老村长,你这是何意?我击杀贼人乃是出于义愤,岂是贪图尔等财物?快拿开!”

王祖得忙解释道:“少侠勿恼!老朽尚未糊涂,岂敢拿些俗物来辱没恩公?这些东西都是吐蕃马贼们留下的,他们被你所杀,按理他们的财宝、兵器、皮甲和马匹,都属于少侠所有了。该如何处置,全由少侠你一人决定,我等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马贼们行事风格与山匪河寇有很大不同,因其游移不定,行踪莫测的特点,喜欢把劫掠来的珍宝随身携带,不会存放于某个固定的地方。死于王家村的十余马贼,个个的马背上都带着一两袋财宝,全部收拢起来后颇为可观。而且他们遗留下的座骑都是百里挑一的西域良驹,皮毛油亮,能够冲锋陷阵,丝毫不愁卖不出去。

傅惊涛一呆,料不到击杀马贼还能捞到如此丰厚的油水,想了一想,只留下两张弓、两壶箭和一匹好马,其余的让王祖得全部拿去分给村民们。

价值不菲的财物马匹他说分就分了,众村民却诚惶诚恐,如何敢平白接收这么一大笔横财?王祖得等转过身,偷偷挑选了最值钱的珠宝玉石,和干粮包在一起,替傅惊涛挂在马鞍旁。

午时刚过,偌大的村子里已空无一人,冷寂如同坟墓。幸存的村民们如蚂蚁搬家般背负着大小包袱,自村后小路逃往深山。

傅惊涛藏在村外的一株大树上,闭目养神,恢复体力。临别之前,他才从王祖得口中得知,这王家村位置较为特殊,往西去是吐蕃荒原,往北去是大宋边城,往南十里是杨家寨,过了杨家寨不远则是蜀国边界,正处于三不管的空白地带。沿着村口的小路出行六七里,就是连接宋蜀两国的官道。黑旋风忽然来攻占这小山村,十有八九是看中了这里的特殊位置,便于隐藏大队人马。只是不晓得马贼们行动的目标是什么?难道是想偷袭杨家寨?

杨家寨是方圆百余里内最大最繁华的村寨,恰好位于宋蜀两国中间,既不属于蜀国管辖,也不向大宋纳税,还可以就近向吐蕃诸部贩卖茶叶盐铁,可谓是得天独厚。山寨地势险要,防卫森严,聚集了数以百计的商家,传说中富得流油。

王祖得让族中十余青年骑了快马,立即赶往杨家寨报信。

傅惊涛隐隐觉得其中有些诡异,要知道马贼们讲究的是一击得手,即刻远遁千里,强调攻击的突然、迅猛、快捷,充分利用马匹的速度来获得胜利,攻坚破城恰是其最弱的一环。杨家寨易守难攻,可战之人达上千,又有众多商家的护卫力量可以借用,除非是宋、蜀两国的禁军出动,否则马贼山匪之类的势力很难击破寨子。当然,如果有内应乘攻城时作乱,偷偷打开寨门的话另当别论。

黑旋风能纵横驰骋三国边境多年,成为最为强大的马贼团伙,说明其首领有勇有谋,绝非脑子缺根弦的蠢货。难道他真的打算不顾一切攻下杨家寨吗?或是另有所图?

正深思之际,忽觉大地在轻轻抖动,树根树干亦随之不住颤抖。过了片刻,沉闷的蹄声得得作响,如春雷滚过天空,一下紧似一下地敲打心房。

来了!

傅惊涛缓缓站起身,透过树枝间隙往远处眺望,只见一行百余骑蜿蜒驰来,马匹矫健有力,骑士坚忍彪悍,寒刃点点反光,灰尘滚滚如龙,似一头绝世凶物在靠近,无形的肃杀之气刹时弥漫天地。

好一支名震边疆、令人望而生畏的的铁骑!

幸亏王家村地形复杂,多以山地沟壑为主,不利于骑兵大规模集结冲锋,否则在见到黑旋风大队人马的那一刻,傅惊涛一定转身便逃。螳臂当车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

马贼队伍直驱而入,距离村口不足三百步时,赫然发现前路被数棵倒下的树木阻断,而且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也未见到负责探路的同伴现身招呼,颇为反常。为首的马贼一声唿哨,整个马队转眼由动转静,停止了前进,随即有二三十名身手敏捷的汉子跃落马背,亮出刀盾弓箭,相互交叉掩护着越过横倒的树木,快速往前推进。

傅惊涛心头微跳,这批人看起来步战水平甚是了得,神色警觉,配合默契,应是马贼中的精锐好手,不易对付啊!不过他的目的主要是骚扰拖延马贼们,为徒步逃亡的村民争取多一点时间,毋需死战到底。悄然取弓在手,在弓弦上扣了两支羽箭,双臂较劲拉开,瞄准了目标忽然松手放箭。

嗖!双箭同时射去,上下错开,快如闪电。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令马贼们都是一惊,村子里居然还有敌人埋伏?!这是在挑战黑旋风的虎威吗?眼角瞥见寒芒闪动,均本能地格挡或是躲避。

下一刻,噗的一声闷响,血珠飞溅。只见一名马贼抓住胸口颤抖的箭杆,怒射利箭射来的方向,斥道:“卑鄙!”

众贼反应也是极快,当即有近半人扬起弓箭,朝傅惊涛藏身的大树高处一通乱射,嗖嗖嗖铁箭如雨,打得树枝纷纷颤动折断。另一半马贼纵声呐喊,加速奔行,悍不畏死地朝村口冲去。

傅惊涛一箭射出即躲身于树干后头,避过那阵可怕的箭雨,耳听得脚步声快速迫近,立时贴紧树干滑落在地,蓦的探出半边身子,瞬间开弓连射三箭,箭箭直奔敌人要害飞去。他不需要看到结果,已如狸猫般横身跃出,轻快地翻过围墙,消失了踪影。

啊!诶呦!

除开不幸中箭翻到的马贼,其余人尽数被激怒了,争先恐后冲向傅惊涛消失的那段围墙。冲得最快的马贼刚跃上墙头,又是一声弓弦骤响,一支羽箭自侧上方幽灵般飞来,噗的穿透了他的肩膀。原来傅惊涛不知何时攀上了屋脊,居高临下,一支支利箭接连射到!

马贼们又惊又怒,气得哇哇大叫,同样以弓箭展开反击。

空中羽箭穿梭,密如飞蝗。

那马贼首领看清楚敌人仅有一人,腾挪飞跃敏如灵猴,眉心微皱,回首大声说了两句。队伍中一位白衣男子摘掉斗笠,面目清朗,双目如星,气质出尘,隐约有几分书卷气,与周围粗犷狂野的马贼们格格不入。他朝马贼首领点点头,深吸一口长气,单掌轻按马背,仿佛白鹤腾空,朝战场飞速掠去。

傅惊涛可是时时留意着远处大队马贼的动静,忽见有一白衣男子腾空飞来,仅看其施展的身法和速度,应是马贼中罕见的武功高手。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与普通马贼周旋对射尚可,若是单对单跟高手搏杀,怕是撑不过三招,当机立断地转身便逃。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众马贼见他忽然避战逃离,无不跳脚叫骂。但他们并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只能呆在地上干瞪眼。

那白衣男子一声清啸,蓦地加速前奔,显然不愿放过这身份不明的敌人。

傅惊涛不用回头观看,仅从如芒在背的杀气判断,那高手仍在穷追不舍,多半抱有杀人灭口的念头。他转瞬穿过村子,越过围墙,嗖的钻入村外的树林中,绕到山腰的另一侧,足不停步地往山脚下冲去。

待他奔到山脚,那白衣男子堪堪绕过山腰,双方距离已缩短到不足百步。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小鬼,纳命来!”仓啷拔出一柄精钢长剑,足尖轻点树冠枝条,再次加速俯冲!

傅惊涛回头冲着那白衣男子比了个中指,自林子里牵出一匹早已藏好多时的骏马,翻身上了马背,驾的打马便跑。只见马蹄翻飞,灰尘翻滚,一人一马冲上了数十步外的官道,飞驰而去。

那白衣男子目瞪口呆,脱口骂道:“小鬼可恶!”仅凭双腿,是无法追上西域良驹的。而隔了一座山,黑旋风的大队人马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越过来,等他们绕上一大圈赶到这里时,黄花菜都凉了。他想到秘密泄露的后果,以及来自顶头上司的斥责诘难,忍不住双手颤抖,啊的大叫一声挥剑怒劈树木枝叶,脸色铁青,状若疯狂,原本飘逸清冷的风度荡然无存。

第四十七章 初见蜀女

傅惊涛在狙击马贼之前,未虑胜先虑败,一早策划好撤离的路线和做好布置。他隐藏马匹的地点距离道路不远,但有林木遮掩,外人不知内情的话是发现不了的。他尽管不擅长骑术,但仗着有轻功身法打底,驱使座骑飞奔,速度很快达到极限。

大约奔出了里许路程,回头望去,不见那白衣男子追来,哈哈大笑三声,放松缰绳,渐渐降低马速。若是过早消耗座骑的体力,万一半路又忽然杀出一票马贼,那就坐蜡了。

道路蜿蜒起伏,两旁俱是荒野,久久不见行旅通过,显得十分空寂。傅惊涛手抚下巴若有所思,刚刚那白衣男子所说的乃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没有一点西北方言特有的口音,理应不是正宗的吐蕃马贼,身份来历十分可疑。可是此人为何会跟马贼厮混在一起呢?又是属于江湖上哪个门派?

沉思中策马转过一道大弯,忽听前方蹄声闷响,烟尘弥漫,竟有一队人马呼啸奔来。

傅惊涛大为错愕,难道马贼有预知的能力,竟然提前埋下伏兵?这时掉头退回去是不可能了,而道路一侧是耸立的山岭,另一侧是光秃秃的荒原土丘,都不适合隐匿身形。正犹豫着往哪里躲藏,远远望见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驹当先奔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着红色绸缎修身劲装,背系白色金边绣花披风,足蹬紫色刺凤百花长筒马靴,青丝如瀑,肤白如雪,一张鹅蛋型的精致面容绝色无双,细看双目如漆,鼻梁秀挺,红唇若染,既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秀丽清澈,又有几分高山雪莲的骄傲,容色之美尤胜过秦樱、曾可。

秦樱冷若冰山,高挑如柳;曾可甜美可人,媚骨天生。这骄傲如凤凰的少女则是明艳高贵,令人高不可攀。待她日后完全长开成熟的话,甚至会压过魔女洛冥。

傅惊涛眼力极佳,看清那绝色少女的相貌装束,不由舒了一口气,如此人物出身非富即贵,绝不会是马贼的同伙。他当然不能眼看着对方主动送到黑旋风的刀下,横身拦在道路中间,挥手叫道:“喂,快停下!前方危险,有大队马贼出没!”

那少女纵马如飞,冷不丁瞧见道路中间有人阻拦,眼睛微眯,控制座骑减低速度,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傅惊涛下意识地低头一瞧,一身衣服被树枝灌木撕扯得不成样子,还沾有些许泥土血迹,再联想到被洛冥打过两拳,眼眶四周淤血未消,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落入对方眼里,怕是要暗中笑到肚子疼了。只瞧那少女的奢华装备,就算想做人家的仆从都遭嫌弃呢。不过他心里的成熟程度远超过外表年龄,权当看不到那少女的表情,高声叫道:“小姑娘,前方有大队马贼盘踞,别过去了!”

那少女闻言顿时恼了,嘟着嘴道:“老气横秋,谁是‘小姑娘’了?说不定你年纪比我还小呢!”双腿控马缓步小跑,接近傅惊涛跟前时,探手一抽,拔出斜挂在马鞍旁的一柄三尺长剑,剑光荡漾如秋水,嗤的一声破空前刺,直接指向他的前胸要害。剑尖在半空中微微颤动,幻化出五朵雪白剑花,灵动飘逸,剑术颇为高明。

傅惊涛见她探手握住剑柄时已暗自警惕,待剑花展开,忙策马后退闪避,皱眉道:“姑娘忽然拔剑相向,究竟是何用意?”

那少女冷笑道:“就是你路见不平出手杀贼,救了王家村村民吧?他们把你吹到了天上去,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说话间剑势运转不停,疾如流星,嗤嗤转腕刺向傅惊涛身侧要穴,落点精准。

剑光森寒,冷气如霜,一看锋刃极其锐利。

傅惊涛没有兵器护身,也不敢赤手空拳硬挡宝剑,逼得提气急纵,呼的跃下马背,怒道:“你这不是依仗兵器之利欺负人吗?”

那少女嘴角上扬,道:“谁让你穷得叮当响,连把刀都买不起?瞧你邋里邋遢的模样,一身灰尘,我才不要跟你拳掌对决。”说着连人带剑合身扑上,剑光滚滚如银团,围着傅惊涛左右回旋,竟是不肯轻易罢休。

傅惊涛除了闪避之外别无良策,总不能拼着受伤把对方当成死敌制服吧?何况这少女嘴巴虽然叫得凶,其实出剑时仍留有分寸,并未真个施展夺命杀招。也亏得他五感最近突破提升,对于危险的预知、气流的变化、对手后着的预判等大大增强,尽管处于下风,还能够勉强支撑。事实上,经过多次的生死搏杀,亲眼见识过绝顶高手的超卓武技,他的眼界不知不觉中达到了相当高的层面。

那少女一剑剑奋力刺去却尽皆落空,连对手一片衣角都斩不掉,心中骇然,不由运足九成功力,展开师门所授的精妙剑法,但见剑芒吞吐,剑光流动如长江大河,刹时将傅惊涛的身影完全吞没。她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之心,将这少年当成了真正的对手,招式虚实相间,身法腾挪百变,时而扑击如鹰隼,时而游走如灵蛇,时而矫健如凤凰,令人目眩神迷。

这时候大队人马陆续赶到,总计约有二十五六人。冲在最前面的,是四名身着玄衣的中年剑客,精悍冷傲,两侧太阳穴凸起,脸上隐隐挂着三分担忧,待看清傅惊涛的模样后才松了一口气。落在他们后头的,是七八名衣着鲜亮、俊美风流的少年,人人佩剑挂弓,如同出游狩猎般轻松悠闲。在队伍最末尾的,是十余名披甲骑兵,装束整齐,目光冰寒,其中一人手持丈二枪矛,矛刃下方系着一面彩旗,旗帜上绣了了一个大大的“杨”字。

傅惊涛眼角余光瞥去,身法一凝,那少女长剑刺来,险险悬停在他咽喉之外,怒道:“为何忽然停步,难道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傅惊涛道:“姑娘剑术非凡,本心纯善,又岂会失手杀了我?再说你我争斗毫无意义,不如就此罢手吧。”那少女和他明亮深邃的眼眸一触,莫名地感应到如山的雄伟、如海的广博,平白生出矮他一大截的异感,满腔怒火烟消云散,鼻尖轻哼了一声,收剑转身便走。

傅惊涛忍不住劝道:“黑旋风马贼实力强大,你们莫要深入险地,万一寡不敌众,悔之晚矣!”

那少女脚步微顿,冷笑道:“我原来听说你一人独斩十余马贼,还以为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英雄,谁知竟是一个胆小鬼!莫非你以为我们加起来的实力还不如你吗?”

傅惊涛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少女傲然道:“我之所以一刻不停地赶来,就是要歼灭这股滥杀无辜、横行无忌的马贼,替天行道,扬我侠名!黑旋风不出现则罢,一旦现身必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傅惊涛轻叹一声退到路旁。这少女明显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女,眼高于顶,岂会把马贼之流放在眼里?或许在她心中,剿灭这股忽然捞过界的马贼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有了这次杀贼的功绩,在师门中自然名声鹊起,得到众人的追捧赞美。

人在江湖,所为无非“名、利”二字,谁又能免俗?

傅惊涛如果硬拦着,定会被人误会气量狭窄。所谓逆耳忠言,此时说了也是白说,不会有半点作用。

那少女翻身上了白马,挺起胸膛,如一头骄傲的小凤凰,自信满满地继续策马前行。那四名玄衣剑客紧随左右,低声劝说她莫要独自脱离队伍,看都懒得多看傅惊涛一眼。

到了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们经过时,斜眼瞧着他,口中不住冷笑。一人不屑道:“这是哪里钻出来的土鳖,连身像样的衣服都置办不起吗?”另一人道:“季师妹对他实在太客气了,让他蹦跶这么久!如果换做我出剑,早把他撂倒了。”又一人笑道:“鹿师兄,你这么说不怕师妹有意见吗?小心她一生气把你赶回大蜀山!”众少年口若悬河的谈笑调侃,根本不在乎傅惊涛于一旁听闻。

大蜀山?傅惊涛恍然,来者居然是蜀山剑门的弟子!蜀山弟子以习剑练剑为荣,又沾染了蜀地锦绣多彩的风气,出行在外最讲究排场行头,素来傲气凌人。蜀山剑门在蜀国势力极其强大,那杨家寨估计也想狐假虎威一把,所以派出一队骑兵随行殿后。恐怕在蜀山剑门和杨家寨看来,只要打出蜀山剑门的招牌,如黑旋风之类的贼寇就会望风而逃了。

目送着蜀山一行背影远去,傅惊涛心中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马贼们凶悍暴戾,狡猾狠毒,如荒野上坚韧的狼群,不会轻易屈服放弃。双方若真个拼杀对冲,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蜀山众人若没有决死一战的准备,没有啃下硬骨头的预想,最终或要吃大亏。

正欲上马离去,忽觉足底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轻微颤动,若不是他感官敏锐多半会忽略掉。傅惊涛脸色一变,俯身侧耳贴紧地面,但闻铁蹄踏地,竟有大群战马自西北荒原奔来!

第四十八章 夺路狂奔

天色将晚,山野冷寂。

傅惊涛背心冷汗直流,即便他不是军队探子出身,仅从蹄音的密集程度、力度来判断,至少有数百铁骑正在逼近。当此之时,宋、蜀两国均无发起战争的迹象,那么能在边境上集结大群骑兵的势力,除了马贼还能有谁?黑旋风竟是先派出小队哨探清除障碍,再派出前锋占据地盘,最后才是主力大队出动,展露獠牙!

偏偏那绝色少女和众蜀山弟子茫然无知,将会一头撞上马贼祭起的屠刀,沦为刀下冤魂。

这么庞大的马贼队伍展开行动,代价极大,不可能无的放矢——莫非他们的确有攻占杨家寨的野心?如此看来,杨家寨将会沦为刀山火海,返回宋境才是正确的选择啊!

傅惊涛再不迟疑,立时跳上马背,朝蜀山一行疯狂追去。

过了片刻,傅惊涛便追到杨家寨骑兵的身后,密集如鼓点的蹄声引得众人纷纷回望。众骑兵神色漠然,毫不在意他的出现。众少年则是满脸的惊诧警惕,心中都在想,难道这土包子被师妹摄去了魂魄,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少女还以为他幡然醒悟,决意追随自己并肩杀敌,不由微微一笑,仿佛百花盛开,朝霞绽放,令天地暂时失去了颜色。

傅惊涛大叫道:“麻烦各位让一让,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众人莫名所以,瞧他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还是让开了半边道路。

傅惊涛老实不客气地策马掠过,迭声道:“谢谢了!不好意思!”

那少女摆足了架势正准备好好教育他一通,不料傅惊涛奔行如风,目不斜视地冲了过去,竟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她长这么大,何曾被男子如此无视过?气得柳眉倒竖,叫道:“喂,你跑这么快干嘛?急着投胎转世吗?”

傅惊涛头也不回的道:“我跑这么快,正是因为不想去投胎转世!”

那少女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马蹄声,如雷声在云层间滚动,透着令人窒息的可怕魔力。顺着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匹黑色的雄壮骏马跃上土丘顶端,马背上的骑士黑衣黑甲,目露凶光,背衬着苍凉的荒原,宛如地狱来客。下一刻,群马涌动,排成一列长长的黑线,仿佛黑色的浪潮般漫过土丘,哗啦啦倾泻而下。粗粗看去,至少有七八百的骑兵呼啸而来,手握兵刃,背负弓箭,奔行间兵甲铿锵碰撞,如同摧魂魔音在天地间奏响。

没有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一辈子也很难想象数百骑兵奔袭的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强横,恐怖!

大地仿佛在颤抖,空气如同在燃烧。你的心仿佛被紧紧攥住,忘记了如何跳动。

无形无质的杀伐之气,压迫着胸膛,令人血液冻结。

暮色四合,寒光闪耀,沉默如野兽的凶徒们狞笑着,恶狠狠地扑来,简直是一场可怕至极的梦魇!

蜀山弟子们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杀贼如宰鸡屠狗般轻松吗?不是说敌人实力低微吗?不是说此行毫无风险吗?这么一大波杀气腾腾的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数对比如此悬殊,哪怕是最狂妄的蜀山弟子,也得承认大事不妙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家寨的骑兵们。他们想也不想地拨转马头,抛下枪矛,沿来时道路撒腿狂奔,边跑边解开身上的铁甲抛掉,拼命压榨座骑的速度!奔涌的马群根本不需要指挥,立即从边角上伸出一条触须,迅速延长包抄过去,绝不许他们返回山寨报信。

蜀山弟子们终于神魂归位,有的吓得瑟瑟发抖,有的强作镇定,有的则亮出长剑,叫嚣着殊死一搏。那四名玄衣剑客相视一眼,面沉如水,后悔的话也没必要说了,沉声道:“小姐,你速速跟上那小子,我们来断后!”

那少女啊的一声低呼,终于想明白傅惊涛为何仓皇奔逃,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小子明明晓得有大批骑兵逼近,却只顾自己逃命,连警告都不说一声,实在可恨可恶!转眼一扫,只见傅惊涛已奔出百余步,那背影是这么的猥琐刺眼,恨不能拿剑刺上几下。她深知情势危急,多耽误一刻便离死亡多近一分,低声道:“黎叔、王叔、陈叔、曾叔,保重!”

玄衣剑客们肃然道:“小姐自己珍重!”

那少女狠下心扬鞭一抽,座骑四蹄发力,猛然加速前冲。玄衣剑客们冲着蜀山弟子们大声呼喝,领着他们同样往前疾奔,但论速度就远不如那匹通体雪白的神驹了,很快被甩在了后头。众少年面容扭曲,拼命抽打胯下骏马,只恨不能和傅惊涛易身而处,谁还有心情去嘲讽人家?

马贼们岂容嘴边的猎物逃开,不约而同的的调转方向,如奔涌的洪流开始拐弯,踏起无数的草屑泥土,越追越近。

那匹白色的神驹如同一道闪电,拉开了跟黑色洪流的距离。但是包括玄衣剑客们在内的十余骑,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眼睁睁地瞧着大队马贼自侧后方斜撞过来,仓啷啷纷纷拔出长剑,齐声怒吼,打算要拼死杀开一条血路。

忽听一声近似狼嚎的怪啸声惊起,跟着百余张骑弓在奔驰中拉满弦扬起,数不清的箭头闪烁冷光。

嗖嗖嗖!

弓弦骤然绷紧,密密麻麻的羽箭划着完美的弧线,横越天空,如倾盆大雨当头罩下!

“小心!”

即使强如玄衣剑客,面对箭雨的洗礼也不敢托大,各自手上炸开丈许方圆的剑光,护住自己和身周的少年。

叮叮叮叮!

剑光遮蔽住众人的身形,密不透风,将羽箭或绞断或劈开或格飞,显示出极其高明的剑术功底。但箭雨太过密集,耳听噗噗数声闷响,仍有五匹骏马被铁箭射中臀腿部位,本能地痛嘶弹跳,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去。马上的少年们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拔身落地,以免脱离玄衣剑客们的庇护。

嗖嗖嗖!勾魂之声再响,第二波箭雨如期而至。

“上马!”玄衣剑客们一边喝令众少年跃上马背同行,一边继续挥剑格挡。至于那几匹发狂的骏马刚奔出数丈远,便被箭雨无情覆盖,浑身插满箭杆栽倒在地,血流如注。

就这么稍一耽搁,马贼的前锋大队已经衔尾追到,他们口中发出稀奇古怪的、满是残虐意味的吼叫声,收起骑弓,摘下马鞍旁悬挂的流星锤、手斧、短矛、飞石等,猛地朝蜀山弟子们后背掷去!这是比箭雨更为凶猛凌厉的攻击,蜀山一行被迫停步转身,挥舞长剑格挡。

一场残酷的肉搏战,就此爆发……

傅惊涛耳听背后的马蹄轰响声、箭雨破空声、呼喝喊杀声,连回头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只是闷头催马前奔。黑旋风行踪飘忽,这回毫无征兆地在此地出现,必有其他因素,不太可能浪费时间精力在别处。眼下有杨家寨的骑兵和蜀山剑门一行分别牵扯马贼的注意力,谁还会在意自己这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再往前百余丈,道路转向朝山林中延伸,两侧地形迅速收窄,地势升高,不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行动。

傅惊涛精神大振,只要离开了荒原的环境,进入到复杂的山区里面,将有很大概率摆脱马贼的追击!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下意识地侧身一瞥,只见那少女催动神驹快速接近,眼中喷出熊熊怒火,手中已举起了宝剑,看来把他当成了苦大仇深的敌人。傅惊涛暗道一声不好,怎么把这骄傲的大小姐给忘了?以她当下失去理智的状态,绝对会把自己一剑斩成两段!他不禁皱起眉头,若是跟这大小姐纠缠不清,可不利于摆脱马贼呀。

那少女明知道同伴们正被马贼围住厮杀,却无能为力,唯有独自亡命逃生,心中的无奈、自责、愤怒和愧疚,让她几近崩溃。眼瞧着那可恶可恨的小子将要逃进山里,忽然一股怒气爆发出来,尖叫道:“该死的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傅惊涛回首叫道:“小姑娘你疯了吗?我并没有谋害你们的企图,相反还劝阻你们远离险境,是你们一意孤行自投罗网!你扪心自问,该不该把一切归咎于我?”

那少女怒道:“你既然知晓马贼大队来袭,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们,偏要独自逃命?”

傅惊涛冷冷道:“就算我当时说了,你们会相信吗?”

那少女一阵语塞,手中宝剑不觉垂落下去,但心里的憋屈愤怒怎么也抚平不了,蓦地尖叫道:“我不管,总之是你不对!我要你付出代价!”长剑舞动,隔着数丈远便劈了过去,剑气挥洒四射,斩得道路两侧泥土飞溅,草木折断。

傅惊涛赶忙藏头缩颈躲避剑气,怒道:“你到底讲不讲道理呀?”

那少女叫道:“我就是不讲理了,你能怎么样?”

这回轮到傅惊涛哑口无言。啥也别说了,遇上不讲理的女人,唯有夺路狂奔吧!

第四十九章 亲密接触

尽管傅惊涛一心逃命无意纠缠,但那少女正在气头上,哪里肯饶过他?她仗着胯下神驹速度快的优势,紧追至傅惊涛马后,闷声不响挥剑便劈。傅惊涛如脑后长眼一般,身体迅速偏移脱离马背,双手抱住了马脖子,整个人斜挂在马鞍旁。

刷!剑光破空呼啸,险险擦身而过。

那少女恼到了极点,不依不饶地催马并行,长剑在半空划了道圆弧,剑尖回转,再刺向少年的后腰。

双方的距离太近,且马背上的腾挪空间太小,傅惊涛不得不松手跃落地面,任座骑往前跑开,怒喝道:“胸大无脑的婆娘,你是想害死我们两个人吗?”

马贼们兀自在穷追不舍,如狼群漫过了荒原,望去令人胆寒。他们应该抓紧时间赶快逃入山林之中,而不是在这里无谓争斗。

“无耻!下流!”那少女羞怒交加,左手一拉缰绳,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虚踩,后蹄转动,潇洒敏捷地扭转身躯,前蹄重新嗒的落地,回身冲向傅惊涛。那少女紧抿双唇,面冷如冰,人借马势挥剑当头斩落!

这一剑力若千斤,人马合一,势不可挡。

傅惊涛当然不会傻站着受死,眼中清晰捕捉到长剑运行的轨迹,心念电闪,及时伏地一滚避过来剑,随即撑地跃起,身子急纵,毫不犹豫地朝神驹背上扑去。

那少女一剑斩空错身而过,勒紧缰绳降低马速,正欲故技重施再次回转,忽听身后风声大作,跟着后背一麻,那可恶的小子竟跃上了马背!

傅惊涛算准了对方不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停步转身出剑,所以乘着神驹降低速度的良机,展开轻功身法自后方扑到。他嗖的落到神驹背上,右手张开成鹰爪扣住那少女的脖颈,左臂抱住她的小蛮腰,低声喝道:“不要乱动,否则捏碎你的喉咙!”

那少女做梦都想不到傅惊涛还有这一招,只觉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下来,一个强健厚实的胸膛贴紧自己背心,肌肤相接,有力的心脏搏动声清晰传来,跟着娇嫩的脖颈被粗糙的大手握住,脑袋嗡的一声登时乱了,真是吓得寒毛倒立,心跳停止。她冰清玉洁,视男人如粪土,连同门的师兄弟都没有任何接触,更何况是被人贴身搂抱?她第一反应是挣脱敌人掌控,一剑把他刺死,但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团酥酥麻麻的暖流,手足瞬间酸软,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又是焦急,又是羞愤,咬牙叫道:“你,你快放手!”声音低如蚊呐,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傅惊涛但觉怀中的少女柔若无骨,肌肤滑腻,更要命的是她还扭动了几下,再闻到那清甜迷人的少女体香,看到她后颈细微的绒毛和白嫩闪光的肌肤,不知怎的鼻腔一热,似有热血流出。他窘迫地仰起头,闷声道:“少罗嗦,快走!你想死在马贼箭下,和我做一对同命鸳鸯吗?”

远处有数十马贼绕过了玄衣剑客等人,正呼喝怪叫着冲来,再不走就危险了。

那少女闻着他身上的汗味、酸臭味、血腥味,腹中翻涌,恨不得立刻抽身逃离,怒道:“少臭美,谁稀罕跟你做……那什么?!”愤愤地回剑入鞘,拨转马头,催马疾驰。那神驹果然非同寻常,背上驮着两个人依旧奔走,继续拉开和马贼们的距离。

转眼的功夫,傅惊涛望见自己的座骑停在路旁吃草,警告道:“不许再使小性子,听清楚了吗?”

那少女和傅惊涛在奔行中肌肤摩擦,羞得耳背都红了,浑身滚烫,面若火烧,轻轻“嗯”了一声。

傅惊涛松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缩回手,凌空跃回座骑背上,立时举袖偷偷擦拭鼻血。可怜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回跟如此级别的美女亲密接触,竟然把持不住鼻血喷涌,果然是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啊!以他如此强大的心志,兀自抵挡不了那少女的摄魂魅力,想必在蜀山剑门内,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人数不胜数吧。

正感叹间,嗖嗖!忽有数支羽箭掠过身边,差点把他射个对穿。傅惊涛骇了一跳,立即双腿一夹马腹,追向前方的美少女。两人双马绝尘而去,沿着道路奔入山林地带,四周光线愈加幽暗,身后的追杀射箭声渐渐低落至不闻。

直到天色入黑,彻底远离了荒原杀场,两人才停止奔逃。

那少女环顾苍茫山野,想起陷身绝境的众多同门,想起离开杨家寨时的意气飞扬,想到今后的孤立无助,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冲刷心头,忍不住哇的掩面痛哭。她从小备受宠爱呵护,如众星捧月,又有师门长辈撑腰,哪里真正见识过世间的疾苦凶险?今天的残酷遭遇,彻底粉碎了她的美好幻梦。实际上,若不是玄衣剑客们舍命断后,硬生生挡住马贼大队冲击的势头,她很可能也难逃生天。假如落到了马贼们的手上,她的下场不想可知。

傅惊涛摇摇头跳下马背,将座骑牵到路旁拴好,取了干粮袋,劝道:“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吧,万一再遇上什么恶贼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那少女渐渐收了哭声,反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抽泣道:“人家这么伤心难过,你就只会说吃东西和战斗,不能说点别的吗?”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说大小姐,你身边可没有什么护花使者替你挡箭了,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前路凶险莫测,你我必须时刻警惕,做好战斗的准备。”

那少女道:“难道前方还有马贼埋伏吗?”

傅惊涛道:“没有马贼,但说不定有山匪巨寇!你这么美丽诱人,免不了招蜂引蝶,是非不断。”

那少女嘟起嘴道:“我的容貌是天生的,难不成要划花扮丑吗?”眼珠一转,幽幽道:“如果遇到了强敌,你是跟我并肩战斗,还是会抛下我独自逃命?”

傅惊涛理所当然道:“我肯定要逃呀!我跟你不熟,又没有过命的交情,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那少女双目瞪圆,嗔怒地扫了他一眼,忽然举起衣袖狠狠擦了擦脖子,似乎那里沾有大块污渍,咬牙道:“自私自利的臭男人!你且等着,待我日后剑术大成,非把你的狗爪子剁掉不可!”

傅惊涛失笑道:“何苦怨念如此之重?我并非故意占你便宜,你也没有任何损失,纯粹是一场误会罢了,忘干净就好。”回想起两人相拥的美妙一刻,指尖上仿佛仍残留着滑腻动人的触感,忍不住望向那少女的雪白脖颈,咽了口唾沫。

那少女见他目光火辣大胆,芳心怦然乱跳,正欲叱骂出声,忽听蹄声得得,竟有人马自山里走来。两人都是一愣,莫非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少女缓缓拔剑在手,眼神决绝,假如仍有强敌阻拦,唯有死战了!

过了片刻,只见一人一马小步奔来。那骑士身着白衣白裤,脸上稚气未脱,陡然看到前方有人持剑堵路,不禁吃了一惊,仓啷拔出三尺精钢长剑,轻喝道:“尔等拦路意欲何为?”

傅惊涛定睛看去,失声道:“刘云超刘师兄?!”

刘云超手腕一颤,迟疑半响道:“你,你是傅师弟么?你的眼睛怎么了?”

傅惊涛摸了摸肿胀的眼眶,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刘云超的目光移到那少女身上,只觉眼前一亮,搜肠刮肚也不知如何形容此女的绝色风姿,心中真是妒恨万分。这傅惊涛未免太受老天爷眷顾了吧?出门狩猎一趟,就撞见巴桑法王和剑帝姜烈。失踪了一回,就勾搭上一位绝色美女。怎么好处都给这小子给霸占了呢?强忍着一剑剁碎对方的冲动,酸溜溜道:“前两日费师叔等还到处搜寻你的下落呢,想不到傅师弟居然携美同行,艳福不浅啊。”

话语一落,傅惊涛立刻感应到身边的无形剑气波动起伏,有着随时失控的危险。他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问道:“刘师兄单人独骑深山夜行,是着急去蜀国吗?莫非在我离开刘府后,又有什么变故发生?掌门是不是已经到了阶州?”姜浩云身份特殊,如今意外殒命于刘府,岂能善了?刘云超夤夜离家是否与此相关?

刘云超脑海中闪过父亲自尽的画面,心痛如绞,握紧剑柄冷冷道:“傅惊涛,我的行踪不用跟你禀报吧?请你闪开,别挡道!”他算是叛逃师门了,一刻都不愿在路上耽搁,要尽快进入蜀国边界,求得蜀山剑门的收容庇护。傅惊涛若不识趣,唯有杀之灭口。

傅惊涛眉头微皱,沉声道:“刘师兄且慢!前方有大群马贼阻隔了道路,杀戮无情,我们刚才就险些失陷。在马贼未撤走前,奉劝刘师兄莫要强硬闯关。”

刘云超狐疑道:“马贼?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傅惊涛一翻白眼道:“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我估计马贼准备要突袭攻打杨家寨,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凡是贸然接近的商旅都会沦为他们击杀的目标。待大战结束后,刘师兄再上路不迟。”

刘云超讶然道:“马贼竟然异想天开去攻打杨家寨?他们究竟集结了多少人马?”

傅惊涛道:“保守估计有近千贼寇了,皆是精锐好手。”

刘云超倒抽一口冷气,近千名全副武装的马贼?!这还怎么走?心念闪动间回剑入鞘,暂时按下心底的杀机。傅惊涛本就堪称劲敌,边上还有一位深浅莫测的少女相助,还不宜马上翻脸。

第五十章 一枪断魂

夜幕笼罩,山风凛冽,三人在路旁升起篝火,打算将就渡过一晚。刘云超打开自己的随身包袱,取出油纸包裹的牛肉干、油炸酥肉、大饼等吃食,笑着招呼道:“两位来来,一起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傅惊涛摇头道:“好意心领。不过我也备有干粮,就不叨扰了。”

那少女性子何等的高傲,更是连动都不移动分毫。

刘云超笑道:“傅师弟,咱们武者光吃干粮怎么够?你吃苦惯了没关系,总不能让这位姑娘跟着吃苦吧?”

傅惊涛望向那少女,道:“你想吃就去拿,毋需客气。”

那少女淡淡道:“下山前师父特别嘱咐过我,江湖上人心险恶,绝不可吃陌生人的食物,以防中毒或中蛊。”

刘云超脸色一僵,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本想献点殷勤套套近乎,谁知人家根本不买账!悻悻地抓起酥肉塞进嘴里,嘟哝道:“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们不吃我吃!”

傅惊涛打开村民们赠送的干粮袋,火光映射下,登时有无数璀璨光芒惊起,只见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紫的各种宝石成堆闪耀,大块的玛瑙白玉点缀其间,还有一串串浑圆的珍珠耀眼生辉,足以亮瞎俗人的狗眼。

吧嗒!刘云超嘴巴大张,嘴里咬了一半的酥肉掉到地上——这家伙不止勾搭了绝色美女,还捡了一包价值不菲的珍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老天爷你还能不能再偏心一点?

傅惊涛也颇感意外,干粮仅仅占了袋子一角,大部分都是珠宝玉石,不用问定是马贼们遗留的私货珍藏。他轻轻一叹,村民们本性淳朴,不是见利忘义之辈,不知他们是否已顺利逃进深山,躲过了马贼的搜捕追杀?当下取出干粮,重新把袋子系好挂起。

那少女忽道:“你杀了马贼,却将他们的财物据为己有,见钱眼开,同样不是好东西!”

傅惊涛懒得跟她解释,把又干又硬的黑色馍馍递到面前,道:“你先拿两个。”

那少女瞧着这些卖相极差的黑色馍馍,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兮兮道:“这么难看的东西,干净吗,能吃吗?”

傅惊涛硬邦邦道:“不吃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就无法战斗逃命。”

那少女低声道:“好吧。”用葱嫩玉手捏起馍馍,认命般闭上眼帘,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起来。

刘云超在旁边看得已经傻掉了。如此绝色美女不该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温柔呵护吗?傅惊涛态度生硬恶劣,那美少女居然也乖乖听话,这不符合常理呀!难道这小子会施展传闻中的摄心术?

傅惊涛自不去理会心情凌乱的刘云超,大咧咧的盘腿坐下,大口吞咽干粮。刚刚刘云超杀气勃发的刹那,他便感知到了异常,心知刘家必有大劫,所以刘云超才会匆匆离开大宋投奔蜀国,甚至对自己暗动杀机。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提高了警惕,防止刘云超暴起发难,哪里还会去取用对方的食物?他有意显示和那少女的紧密关系,是在暗示刘云超不要轻举妄动,维持相安无事的现状。

傅惊涛自问不是轩辕掌门,没兴趣也没义务去管束其他轩辕弟子。只要刘云超不翻脸,他就当作没见过这个人,大家一拍两散便算了。

刘云超眼珠转了几转,笑着问道:“傅师弟,你身边的姑娘天姿国色,气质非凡,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如何称呼?”

傅惊涛挠挠头,除了偷听到这少女出身蜀山剑门,其他的一无所知啊!如果胡编乱造,牛头不对马嘴,以刘云超的智商不难发现漏洞。一旦被他察觉两人的关系其实相当淡薄,彼此互不熟悉,说不定会半夜发动偷袭,杀人灭口。

那少女哼了一声,忽然插言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西东,姓名不说也罢。”

傅惊涛暗赞姑奶奶解围给力,笑道:“刘师兄,你这风流的毛病要改一改,哪有随便打听姑娘家闺名的道理?”

噗,刘云超一口老血险些喷出,这么明显的泼脏水行为,亏他做得出!不过转眼瞧见那少女嫌弃鄙夷的眼神,又是郁闷又是无奈,似有一把刀深深刺进了心底,血流不止。

三人各怀心事,场面一时冷清下来。

突然,山中又传来轻微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刘云超脸色一变,不由按剑立起,脑海中首先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姜浩源派来的追兵?他又急又恨,满腔的愤懑怒火几欲喷薄而出。明明距离蜀国近在咫尺了,却前有马贼阻拦,后有追兵逼近,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吗?他不甘心啊!

耳听蹄声逐渐靠近,远处的山林中忽然闪现出一团黄色灯火,飘荡摇曳,驱散了几分夜色。

不知是否错觉,那幽幽飘荡的黄色灯火之外,似乎笼罩着若有若无的血色薄纱,透着几分阴森杀机,又似有无形的冤魂在飞旋盘绕,令风中多出了些许寒意。

那少女不禁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夜深人静的,莫非是鬼差出游,在拘禁孤魂野鬼?”

刘云超脸色微白,强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纵使鬼差当面又何妨?”

傅惊涛不屑道:“人鬼殊途,阴阳分明,鬼物哪可能在人世间自如游荡?来者是人非鬼,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了。”

那少女将信将疑道:“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人?”

傅惊涛笑道:“当然是……”

话未说完,原本漆黑如墨的树冠上忽然闪过一抹刀光,疾如闪电霹雳,势如五雷轰顶,凶狠地朝那灯火劈去!

刀光划破夜空,美丽夺目,却带着森森杀意!

这一刀是如此的突然,也不知使刀之人在树顶潜伏了多久,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包括傅惊涛在内,谁也没察觉附近竟隐藏着刀法高手。如果换成他们遇袭,怕是连一刀都接不住,立时就是魂断命绝的下场。

刀在半空疾落,忽然一分三,三化九,倏忽间化作数十道肉眼难辨的寒光,交织成天罗地网,呼啸杀去。

傅惊涛等看得是手冒冷汗,自付除非长有三头六臂,否则如何能抵挡这等变幻莫测的刀法?

眼看纵横冷厉的刀光劈落,一道血色惊虹忽然爆射向天,带着强悍、毁灭、不屈的可怕气势,一往无回地撞进刀光最盛之处。寒气翻腾狂卷,四周的树叶呼的化为齑粉,直冲高空,宛如蛟龙出海。

当!巨声炸响,震耳欲聋。

下一刻,无数碎裂的刀光飞散四溅,朦胧的光线中,似有一条身影被无情地卷上夜空,远远的不知坠落往何方。

只是一击,率先出刀偷袭的高手刀碎身亡。

傅惊涛眼力远远超过凡俗,依稀看清那击破刀网的,是一把充满霸气、涂满血色的百炼长枪!枪去如龙,气势如狂,虽然仅是简简单单的朝天一刺,但是枪劲凝聚如一,返璞归真,道尽了“刺”字要诀的奥妙。

枪,百兵之祖,陷阵之王,持之迎敌,有进无退。

江湖之中敢以枪为本命兵器的,无不是勇悍绝伦,天生神力。枪法易学难精,可一旦精通,便是百人敌、千人敌了。

树冠间隐伏的高手非止一人,随着首名刀客发动,又有十余道各色寒光自四面八方斩落,招法精妙,攻势凌厉,摆明了一心要置人于死地。但不论来者何人,杀招如何凶猛,那使枪的高手来来回回就是一枪刺去,刀来刀碎,剑来剑裂,斧来斧崩,竟无一人能挡得住他的铁枪之威。金铁铿锵声回荡不绝,火星四溅,漫天血雨纷洒,不时可以听见尸体坠落地面的噗通声。

傅惊涛等心惊动魄,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绝不敢乱走招致误会,万一被卷入风波中心,哭都来不及。

当那盏灯火飘到近前,惨烈的战斗恰好告一段落,随着最后一具死尸落地闷响,四周旋即恢复了平静。

只见一匹暗红色的高头大马拉着车厢走来,马车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照亮了车前的道路。坐在车夫位置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双目如鹰,面色如铁,半身披挂铁甲,斜背两把钢刀,身侧放着一把铁弓和一捆铁箭,气势沉稳如山,一看即是悍不畏死的铁汉。再仔细看去,才发觉那健马的毛发染满了污血,车架、车辕、车厢、车轮都有战斗的痕迹,那汉子身上的铁甲更是布满刀剑残痕,血迹斑斑,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才终于来到这里。

围绕在马车四周的残魂呜咽着,挣扎着,再无力阻挠其前进。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位身高九尺,浑身精力弥漫的青年。他身材魁伟异于常人,一头黑色卷发自然披散肩头,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带着一股野性不羁的独特魅力。他仅披单衣,足蹬草鞋,单手倒提一柄丈二红缨铁枪,再无任何多余饰物,顾盼间如狮王威猛,充满了摄人心魄的狂放霸气。

随着他的出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不少,连燃烧的篝火都有熄灭的迹象。

傅惊涛不禁屏住呼吸——正是他一步杀一人,一枪断一魂!

第五十一章 投桃报李

那驾车的汉子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三位少年,冷硬的面庞浮起难得的微笑,淡淡道:“你们毋需害怕,周某不是黑道魔头,不会滥杀无辜。”

傅惊涛只觉对方一眼扫来,肌肤上隐隐泛起刺痛的感觉,暗自骇然,这车夫的武功不见得弱过那使枪青年啊!居然要劳动两大高手同时护卫,这马车中究竟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当下收摄心神,抱拳道:“前辈明鉴,我等纯属偶然路过,与那些刺客绝无关联。”

那汉子摆手道:“我知道。幕后之人不会这么愚蠢,不至于让你们白白送死。”目光扫到打开的油纸处,顿了一顿。

傅惊涛的目光何等敏锐,见状心中微动,立即捧起那堆油纸包裹的食物,笑道:“前辈若不嫌弃,我们这里还有点吃食,请前辈笑纳。”

刘云超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敢出言阻止,气得牙根痒痒,这小子借花献佛做顺水人情,怎么脸一点都不红呢?

那汉子哈哈大笑,手上一紧勒住健马,回首招呼道:“岩鹰老弟,厮杀了半夜,过来吃点东西果腹。再往前十数里出了山口,便进入荒原了。”

“好!”

那岩鹰自后头走上来,仿佛上古战神莅临,周身战意澎湃、杀气环绕,手中的染血魔枪闪烁幽光,令人望而生畏。

傅惊涛一震,岩鹰?莫不是与莫离、洛冥并称于世的泣血魔枪岩鹰?!岩鹰乃“魔门三杰”之一,但论战绩,论名声,却稳稳压过了魔教的莫离、天魔宗的洛冥,实为魔道年青一辈的第一高手。这岩鹰出身魔门之中的末流小派,一无背景依靠,二无名师指点,三无同门相助,因偶然习得一门上古魔功残篇,开始疯狂越级挑战各路高手。五年期间,他经历了大小上千次战斗,越打越强,死于其魔枪之下的亡魂数以百计,还有许多成名高手被他打伤打残,从此一蹶不振。岩鹰最让人佩服的,是他永不服输的劲头,哪怕第一回战败了,但疗好伤又会返回约战第二回、第三回……直至他最终取胜为止。或许他修炼的魔功较为特别,每一次他负伤落败都不会死,伤愈之后武功便突飞猛进,令所有对手头疼不已。

毫不夸张地说,岩鹰成名之路是以鲜血白骨铺就,饮恨于枪下的高手不知凡几。

在魔门之中,他又别名“不死战神”,是魔门弟子顶礼膜拜的风云人物。若非岩鹰喜欢独来独往,拒绝他人追随,以他当下的声望足可一呼百应,开创一门宗派。

傅惊涛心念转动,难道这中年汉子亦是魔门顶尖高手?那为何在他身上感应不到魔道中人的凛冽煞气?调匀呼吸,稳住步伐,将那包食物送到马车旁,道:“请!”

那汉子本身气势相当强盛,再加上刚刚连杀十余人的岩鹰,即便是他们已经有意收敛,但散发出的杀气依然十分恐怖,等闲之人根本无法靠近。刘云超和那少女远隔着十余步距离,都是脸色煞白,呼吸艰难,估计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瞧着傅惊涛面色如常的走近,相视一眼,都掩饰不住眼中的诧异。

杀气无形,压迫的是精神魂魄,影响的是战意斗志。这少年明明武功根基浅薄,却能面不改色地走近车旁,这份胆色和心志,称得上世所罕见了。

岩鹰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两眼,忽道:“你不怕我?”

傅惊涛心道我连巴桑法王都不买账,又当面见识过血魔王的杀招,经历过搜魂魔指近乎炼狱般的考验,怕你做什么?笑道:“魔枪之名如雷贯耳,但我听闻岩鹰兄只会挑战强者,从不欺凌弱小。既然如此,我何必害怕?”

岩鹰确认他果真心无惧意,眼底露出欣赏之色,抬手啪的一拍傅惊涛肩头,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畏首畏尾?吾等修炼武道,就应该遇强越强,永不俯首低头!你若记住我的话,秉持修行,将来必有所成!”

傅惊涛被他一巴掌拍得差点栽倒,强笑道:“阁下金玉之言,我定铭刻在心。”把油纸包塞给岩鹰,若无其事地转身回走,在心中却暗暗呼痛,以后得离这种传说中的牛人远一点,要是被人家无意间打成内伤,那就有乐子了。

那汉子和岩鹰一路浴血厮杀,消耗巨大,先分了小半食物给车厢里的人,然后两人把剩下的肉干大饼席卷一空。

刘云超见状眼皮直跳,郁闷得只想痛哭一场。

岩鹰拍拍肚皮,满意地道:“吃饱了这一顿,体力尽复,护送周大哥闯过荒原没有问题了。”

那汉子传音道:“自杨家寨往南,属于蜀山剑门的势力范围。宋贼仅剩的机会,就是在荒原进行阻截。估计这最后一截道路,将是最为凶险最为艰苦的,你莫要大意啊。”

岩鹰懒洋洋地传音道:“周大哥,你别跟我说你没有联络蜀山剑门。”

那汉子呵呵一笑:“果然瞒不过你!”转首对傅惊涛道:“小兄弟,多谢你赠饭之恩。周某仓促离家身无长物,这把刀便送给你留个纪念吧。”说罢解下身后一柄钢刀,扬手一掷,钢刀连鞘夺的插在傅惊涛身旁的泥土中,刀身嗡嗡颤动。

傅惊涛龇牙一乐,伸手握住刀柄,轻推卡簧,锵的一声脆响,半尺多长的刀身弹离刀鞘,寒刃如雪,刀气如霜,刀背两侧开有血槽,最厚处刻有古朴的铭文,竟是一把罕见的百炼精钢宝刀。尤其难得的是钢刀隐透血光,显然是杀敌无数,刀身上已附着一缕精纯粹杀气,上阵时可以直迫敌人肝胆,收获奇效。傅惊涛大喜望外,这等杀敌无算的利器,正适合给老大黄云鹏使用,能让他的战力平添三分!诚心正意地拜谢道:“多谢前辈赠刀!”

那汉子道:“你我有缘,无需言谢!何况宝刀赠英雄,我相信你不会辱没此刀。”

刘云超真的是眼睛都红了,心中疯狂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又是他?这把宝刀不该是我的吗?假如目光可以化为刀剑,他早把傅惊涛刺透千万次。

岩鹰朗声道:“周大哥有宝刀相赠,我却两手空空,唯有一把魔枪相随。小兄弟,可敢接我一枪?”

傅惊涛对上那别有深意的眼眸,肃然道:“有何不敢?”仓啷拔刀出鞘,横刀当胸,凝神以对。

岩鹰洒然一笑,收于身后的泣血魔枪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前,冷芒一闪,铁枪遥遥刺去。

枪尖一动,便有狂风自然生成,红缨乱舞,势如奔雷。天地间的灵气似乎瞬间凝聚于枪尖之上,赋予了它灵性和魔力,无坚不摧,无功不破。

在外人眼中,这一枪前刺平淡无奇,过程中没有什么繁复变化,实难相信此招出自于岩鹰之手。但在傅惊涛眼里,这一枪刺来,神秘玄妙的枪意便锁定了自己的魂魄,不论他如何腾挪闪避,都不可能躲开这记攻击。枪身在空中运行时,在不停的轻微转动加速,枪尖旋转抖颤,最终的落点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根本难以封挡招架。尤其是枪尖旋转的速度和力量,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异感,一旦近身之时,才是铁枪威力爆发的最佳时机。

看似简单的一刺,却隐藏着岩鹰对武道的独特理解。

傅惊涛双眼忽亮,哈的一声吐气开声,蓦地弹身冲上,钢刀举手便劈,一往无回!

锵!

刀锋劈落,恰与枪尖相撞。

傅惊涛浑身剧震,顺着枪势去向噔噔连退数步站稳,面上闪过一抹潮红,沉声道:“岩鹰兄,受教了!”

岩鹰缓缓收回魔枪,颌首道:“不错!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

他这一枪虽然刻意放慢了速度,没有灌注强大的劲气,但枪意仍在,杀气仍在,岂是普通人能够坦然面对的?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支撑,不要说拔刀了,要么当场瘫软,要么转身逃走。而傅惊涛不仅出刀化解枪势,而且出刀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是他枪势尚未攀到顶峰、将要爆发的前一刻。尤其是这少年能一刀劈中枪尖,说明其不是瞎蒙赌运气,是真正看清楚了这一枪的去势和变化,不论胆色、眼力、武勇均属上上之选。

傅惊涛也不客套,立时盘膝跌坐,钢刀横于腿上,闭目回想岩鹰那大巧若拙的一枪,细细琢磨他附于枪上的武道感悟。在脑海之中,他将自己幻化为岩鹰,从岩鹰的站姿、握枪手法、出枪动作到枪尖的每一次加速旋转,不停地进行分解、演练、延展,有悟于心。

刘云超已是彻底石化,心中如有万马奔腾。

那汉子手腕一抖,缰绳啪的轻响,道:“缘尽于此,走吧!”马车重新启动,沿着道路前行。岩鹰随手把魔枪扛在肩上,大步跟上。

傅惊涛双目忽睁,大声道:“前辈、岩鹰兄,且慢行!荒原上有黑旋风马贼盘踞,人数可能多达近千,凶悍残暴,不宜硬闯!”

马车戛然停止。那汉子侧身望来,目光森冷含威,似有雷电在眼底流动,沉声道:“你可曾亲眼见到马贼?”

傅惊涛正色道:“回禀前辈,晚辈不止见过马贼,还跟他们血拼了一场!”当下长话短说,把王家村遇见贼寇屠杀村民后的经历简略道来。说罢一指那绝色少女,又道:“这位姑娘是蜀山剑门的嫡传弟子,她的同伴皆被马贼射杀,可以为我作证。”

那汉子目光闪动,上上下下打量那少女几眼,忽道:“你可是姓‘季’?季风雷季大哥是你什么人?”

那少女面色一变,敛袖施礼道:“阁下所提之人正是家父!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侄女雨卿有礼了!”

第五十二章 蜀山公主

季风雷?!傅惊涛耳畔轰响,宛如风雷袭来。就算他再怎么孤陋寡闻,蜀山剑门掌门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季风雷号称“蜀山剑仙”,坐镇西南武林,一手“万流追仙剑法”出神入化,江湖同道尊其剑术造诣为第一,与轩辕门的剑帝姜烈齐名,是为“南北双剑”。季风雷英俊儒雅,风流不凡,年少时交友遍及天下。与性格刚烈、不问时事的姜烈截然相反,他跟蜀国皇室交往密切,还将大女儿嫁给蜀帝为妃,又派出门下精英弟子充实蜀国禁军。蜀山剑门因此声势大涨,成为西南各州子弟趋之若鹜的习武圣地。

季风雷大女儿是为帝妃,小女儿季雨卿号称“蜀山公主”,又被称为“蜀国第一美女”,倾慕她的王孙公子、青年才俊不计其数。远在秦岭深处的轩辕门,亦有众多弟子听过她的美名,口口相传,更是把她吹捧上天,如同九天仙女一般神秘动人。

傅惊涛做梦都想不到居然和这蜀国第一美女相识,甚至有过短暂的亲密接触,此时回忆起来,在马背上相拥的时刻是如此美好,令人甘心沉醉。如果被一众同门师兄弟知悉,绝对会引发嫉妒狂潮。但是,如果他触碰季雨卿的事情传回蜀山,那等待他的,将是火山喷发般的怒火和无穷无尽地报复。

季风雷剑仙一般的人物,或许不好意思教训他,可一派掌门还需要自己动手吗?甚至都毋需明言,一个眼神下去,自有数之不尽的高手甘愿代劳。

不知怎的,傅惊涛觉得后颈部位凉飕飕的,似乎总有冷风吹来。

刘云超再也支持不住,手抚心口噗通坐倒,嘴里满是血腥气味,只恨不能当场气晕过去——蜀山公主啊!西南第一美女啊!居然被姓傅的随意呼喝,让他情何以堪?

傅惊涛讶然看去,悄声道:“师兄莫非犯病了?”

刘云超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喷血不止。

那汉子欣然道:“鼎鼎大名的蜀国公主,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我姓周,名焕,与你父亲曾于金陵结拜为异性兄弟。他可曾给你提过这段往事?”

季雨卿啊的一声低呼,眼眸中异彩涟涟,喜道:“原来您便是周二叔!我爹爹时常感叹结拜兄弟之中,当属您、甘五叔、龙九叔堪称当世豪杰,千金一诺,行事颇有古风,武道修行凌驾众人之上。不过我爹爹说后来您随郭将军征伐中原,北击异族,再未踏足蜀山了。”

周焕面容抽搐,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沉声道:“我追随两位先帝平定中原,驱逐异族,打下偌大一片江山,可是到头来却被赵贼无耻篡夺!我恨啊!我对不住两位先帝的信任托付。”说到激动处一掌拍向路边的树木,砰!咔嚓!那株树木应声折断,上半截树干带着枝叶飞出丈余,哗啦啦乱响。

季雨卿对于国家大事不甚关心,也不知周焕所说“先帝”、“赵贼”是何意思,忙道:“周二叔毋需恼恨,去往我蜀山暂时休养一阵避过风波,以后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周焕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错,但凡我有一口气在,这仇焉能不报?”说罢跳下马车,对着车厢说道:“承宗,你且出来,跟你雨卿姐姐打个招呼。”

只见车帘一掀,钻出一个身着劲装、外披金丝软甲的少年。他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相貌堂堂,浓眉如剑,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武勇气质,双手虎口皆生老茧,身手敏捷,背插长刀,定有着深厚的武功根基。那少年冲着季雨卿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周承宗,请季姐姐今后多多关照!”

季雨卿拍手笑道:“好啊,我终于可以当一回姐姐了!到了大蜀山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是新来的。”

周焕道:“承宗是我至亲侄儿,万一我有不测,还望雨卿跟你爹爹说一说,替我照顾好承宗。”

季雨卿吐了吐香舌,道:“周二叔,此去蜀山不过十余日,您见了我爹爹当面交代不好吗?”

周焕笑道:“好好!传闻中蜀山蜜酿甘甜清冽,我也想登山开怀畅饮,与季大哥一醉方休!”目光转而落到傅惊涛、刘云超身上,笑眯眯道:“这两位小哥如何称呼?又是哪位大侠的得意弟子?”

不知怎么的,傅惊涛心中警兆大作,若是一个回答不好,恐怕将有大难临头!捅了捅懵懂的刘云超,正色道:“周前辈,我们俩乃轩辕门弟子。晚辈傅惊涛,家师凌云峰武圣堂程通。我身边这位刘师兄,则是阶州大侠刘轩刘师伯之子。”刘云超浑身一个激灵,忙抱拳道:“晚辈刘云超,见过周前辈!”

季雨卿银牙暗咬:“傅惊涛?轩辕门?哼!”

周焕脸色微变,点头道:“原来你是程兄高徒,难怪如此卓尔不凡,竟能够接下岩鹰老弟的泣血魔枪。多年未见,不知程兄近况如何?是否一如往日平易近人?”

傅惊涛一愣:“我师父冷面如冰,一丝不苟,对我们众师兄弟十分严厉,何来平易近人之说?前几个月,他添了个大孙子,荣升为爷爷辈了。前辈下次见到他,别忘了事先备上一份贺礼啊。”

周焕叹道:“岁月流逝,江湖摧人老!一别十载,程兄已变成了程爷爷了,真令人感慨啊。不晓得此去蜀国,还有没有机会返身北回?”又示意周承宗上前,跟傅惊涛、刘云超见礼,彼此以师兄弟相称。

傅惊涛握住周承宗的手掌时,强颜欢笑,背心悄然浸透冷汗。他可不是未见过世面的雏儿,尤其是五感突破极限后,感官之敏锐超乎寻常。刚才周焕笑容里暗藏杀机,呼吸、心跳、站姿均有微妙变化,手背上青筋跳跃,分明在暗运真气。要知道此刻四周并无刺客强敌,周焕蓄势待发针对的还能有谁?于是他果断亮出轩辕门的金字招牌,又谎称程通为师,可惜他不擅长剑术,否则还会把姜烈报出来,为的是让周焕心生忌惮,熄灭杀心。包括周焕随后的出言试探,他都从容应对滴水不漏。

前一刻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后一刻拔刀相向,只问生死。对于周焕这样闯过无数风雨,屡经人世沉浮的豪杰,委实再正常不过。假如傅惊涛、刘云超没有任何背景,他杀便杀了,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傅惊涛猜测周焕忽然生出杀机,十之八九是为了掩饰周承宗的行迹,不欲对外泄露。但以周焕的辈分地位,要是亲自出手杀了程通之徒、刘轩之子,与轩辕门结下的仇怨就大了,轩辕门铁定会展开同样的报复行为。即使是他们进入了蜀国,都未必安全。正是出于这样的顾忌,周焕最终没有翻脸动手。

傅惊涛悄悄观察周承宗,发现他所穿的衣服布料甚是华贵,绣着似龙似蛇的图纹,那身堪称珍品的金丝软甲做工精美至极,背后的长刀镶嵌玉石,折射出强烈的光芒,单以行头的价值而论,甚至还在季雨卿之上!能够穿上这一身出门行走的,必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由此看来,周承宗的身份来历极为不凡啊!

周焕放下了灭口的心思,转而对季雨卿道:“雨卿侄女,你又为何深入荒原以身犯险?难道季大哥没有安排高手护卫左右吗?”

季雨卿羞愧难当,因为她的冲动骄傲,连累众同门惨死于马贼手中,仅有她独自身免,让她于心何安?眼眶一红,低声道:“我听说王家村有马贼侵扰,一时头脑发热,带了十余人冲出杨家寨,结果途中遭遇大队马贼突袭,累得鹿师兄等人送了性命。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向爹爹交代?”说到最后一句泪水滚落,泣不成声。

周焕不以为然道:“谁年青的时候没犯过傻做错事?就是你爹爹剑仙一般的人物,当年在金陵城里不也是……咳咳,这话扯得远了。总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季雨卿轻轻点头道:“类似的过错,我发誓绝不再犯!”犯错一次,便要付出二十多条人命,如此教训不可谓不沉重了。

周焕问道:“你们为何会在杨家寨逗留?”

季雨卿道:“孟师叔、曾师叔奉了我爹爹之令,三日前北上直至杨家寨,说是要接应什么人?我在大蜀山呆的腻味了,偷偷跟着他们跑出来游玩,谁知竟……”

周焕登时心中雪亮,沉吟道:“你所说的,可是蜀山七剑中的孟白衣孟三侠、曾博君曾七侠?”

季雨卿道:“正是!”

周焕微微一笑,对岩鹰道:“岩鹰老弟,既有大队马贼在前方阻路,我们不如暂时歇息一晚吧。待明日精力彻底恢复后,再杀出荒原,继续南行。”

岩鹰皱眉道:“周大哥不担心赵贼调遣高手追上来吗?”

周焕淡淡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蜀山剑门的孟、曾两大高手转眼即至,何惧之有?”

岩鹰恍然大悟,抱着铁枪走到一棵大树底下,靠着树干闭目休息,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在乎。

周焕、周承宗则靠近篝火旁坐下,招呼三位少年围坐歇息。荒山野外的,也没有条件太过讲究,众人便和衣而卧,静待天明。

第五十三章 血战荒原(一)

傅惊涛盘腿跌坐,闭目似睡非睡,一手始终握住刀柄,真气依照法诀在体内循环不休,身旁之人皆无善意,他可不能睡死过去。

他紧守灵台,内视己身,脑海中不断重复回放岩鹰刺来的那一枪,然后再模拟出招,尽可能去体悟其中的武道真意。待领悟了枪法奥妙七八分之后,又幻化出武厉腾空出拳的那一击,以枪法对拳法,分心二用,左右互博。

岩鹰的枪法至简至刚,凌厉无匹;武厉的拳法凶悍绝伦,虚实莫测。两人的武技都以攻击见长,却各有千秋,一招一式中烙印着他们独特的武道见解,不相伯仲。

傅惊涛时而将自己想象为岩鹰,持枪虚刺,渐渐体会到岩鹰坚韧不屈、无畏强敌的斗志;时而将自己想象为武厉,揣摩到他追逐至强、藐视他人的心境。武者的强大,首先在于心志、心态、精神上的强大,这种内在品质的延伸扩展,才决定了你武道修为的高低,决定了你在武技淬炼上所能达到的极限。

武道修行以淬体练气为手段,以炼心、炼神、炼魂为核心,唯有精神圆满无碍,达到沟通天地的境界,方可窥见大道。

脑海中的人像虚影忽起忽落,忽而对决争斗,忽而联手扫荡,到了最后竟然慢慢融合为一体,枪法拳法随意切换出击,再也不分彼此。灵光闪耀,难以言喻的明悟充斥心间,如大暑季节得饮杨梅冰露,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傅惊涛缓缓睁开眼眸,只见晨曦初降,树木岩石上的光影在逐渐发生变化,黑夜的身影悄悄退去,山岭重新展现其雄壮的身姿。心中蓦然一动,回忆起那日在无名山村所见的山川景色,那一条条逶迤如龙的山脉,那份雄浑壮阔、浑厚坚实,脑海中自动生成一式至刚至猛的拳招,以如龙山脉为骨架,以山川走势变化为血肉,以至强战意为神髓,名为“撼山拳”!

周焕功力通玄,迅即感应到身边的气机变化,霍然一惊翻身坐起,目光投注到傅惊涛身上,半是惊讶半是狐疑,忍不住道:“傅师侄莫非在修炼什么神功绝学?”

傅惊涛收敛气息,淡淡道:“有劳前辈垂询过问,不过晚辈修炼的功法乃轩辕之秘,实在不便吐露。”

周焕不由疑心尽去,哈哈笑道:“是我鲁莽了!傅师侄虽天资过人,仍能不骄不躁刻苦修行,不枉程兄亲自栽培啊!”若程通的亲传弟子没有一两项绝学傍身,那才是怪事。

傅惊涛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我是笨鸟先飞,稍稍多练一点罢。”

刘云超以手扶额,心道你小子还能更无耻一点吗?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偏偏又不好戳穿他,忍得实在是辛苦。

季雨卿亦随之醒转,举手略略梳理了头发,对周焕道:“周二叔,你们今天打算是继续留在此地,还是启程去往杨家寨?”

周焕道:“不瞒雨卿,我的仇家乃赵宋权贵,或有追兵源源不断地杀到,故而必须尽快南下。你若信得过我,便跟我们即刻启程,杀开一条血路。区区马贼,焉能阻我道路?”其实他滞留了一夜,是吃准孟白衣、曾博君等蜀山高手必会出动搜寻季雨卿,两下里夹击马贼,多半是有惊无险的局面。

季雨卿笑道:“有周二叔同行,何惧之有?”她冰雪聪明,亦想到自己无故失踪一夜,定会引得蜀山同门焦虑,孟、曾二人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有这两大绝顶高手带队接应,强如黑旋风一伙,也只有退避三舍了。

周焕点点头,对傅惊涛、刘云超道:“两位师侄,为了严守口风,杜绝消息走漏,烦请你们同去杨家寨如何?只要见到了蜀山剑门的孟、曾两大剑侠,届时你们去留随意,绝不勉强。”

他说得这么直白,刘云超、傅惊涛又不傻,岂敢当面拒绝?刘云超反正是铁了心要去蜀国的,眼下有机会直接攀上蜀山剑门的关系,自然乐意之至,立即答应道:“晚辈仰慕蜀山剑仙已久,如能亲眼一睹蜀山盛况,求之不得!”傅惊涛心底暗叹一声,若是自己反对,搞不好刘云超当场就会拆台了,唯有暂时虚与委蛇先,道:“周前辈开口相邀,我岂敢不从?同去同去。”

周焕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季雨卿嘴角不觉翘起,斜眯一眼那可恶的少年,心道进了杨家寨,非把你剥下一层皮不可!但奇诡的是,明明心中恨得要命,可一想起昨日羞人的画面,身体深处就泛起滚烫酥麻的异感,有点讨厌,有点羞耻,又有点忍不住想沉沦进去。恍惚中,似乎又闻到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又听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众人起身略微整顿,便往南开拔。由岩鹰充当前锋开路,周焕继续居中赶车,周承宗重新钻进车厢内藏身,季雨卿、刘云超、傅惊涛骑马尾随在马车后方。

傅惊涛落在队伍最末尾,有好几次都想掉转马头,偷偷开溜算了,实不愿跟着去硬闯马贼骑阵。见识过大队马贼冲击的可怖场面,他深知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微不足道,根本抵御不了那怒潮拍岸般的攻势。他怀疑周焕硬逼着自己和刘云超同行,或许是打算借马贼之手除掉二人,既不用担负什么责任,又能达到灭口的目的。万一事后程通、刘轩追究,推到马贼头上便万事大吉,不怕惹来轩辕门的报复。

可笑刘云超完全没有戒心,乐滋滋地策马小跑,时不时回头闲聊几句,竟不给他乘隙脱身的机会。

傅惊涛又气又急,不住的给刘云超使眼色,暗示两人一起跑路。

刘云超哪里肯转回宋境自投罗网?故作不解道:“傅师弟,你眼睛里面进沙子了吗,怎么眨得如此频繁?”

傅惊涛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你脑子还进水了呢!一旦跟马贼开战,周焕、岩鹰绝对只护着季雨卿和周承宗,不会在意他们俩的死活。但是马贼不知道他们俩扮演的是路人甲角色,发起冲锋时一视同仁,实施无差别攻击。仅凭他们眼下的身手,又怎能存活下来?低声道:“刘师兄,你有信心挡得住马贼们的万箭齐射吗?”

刘云超道:“周前辈神功了得,岩鹰兄魔枪无敌,区区马贼不过是跳梁小丑尔!傅师弟,把心放宽,莫要慌!”

傅惊涛无语望天,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纠结苦恼之中,地势渐渐开阔,眼看再通过最后一处山口,便要踏足荒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傅惊涛一咬牙,正想不管不顾的弃马钻入树林,忽听头顶上方劲风大作,一抬头,只见五六根粗大的木桩从两侧山崖上砸落,声势骇人,势若千钧!

本该在荒原上出现的敌人,竟然提前埋伏在山口,抢先动手了!

那几根翻滚砸落的木桩有着明确的目标,统统对准了周承宗所藏身的马车。岩鹰反应也是极快,暴喝一声,双腿微曲即猛然弹高,红光暴闪,泣血魔枪全力刺出!这回魔枪展开再无留手,威力比刺向傅惊涛那一枪暴增何止十倍?枪尖顶端冷芒吞吐,劲气凝练几近化为实质,令枪刃部分看起来延伸近尺余多长,如同一柄忽然露出獠牙的可怕魔兵。

岩鹰如巨鹰飞翔,魔枪连刺,快如闪电。

每根木桩皆是以原始巨木制成,本身重达数百斤,加上由高空坠落所附加的力道,叠加起来少说千斤以上。只见枪芒挥洒纵横,每一刺均正中翻滚的木桩,无有丝毫偏差。枪尖所及,木桩轰然炸裂,如同内部点燃了一个炸雷,把整根木头彻底炸成碎片。轰轰轰!数声巨响,空中碎屑纷飞,所有木桩被瞬间扫荡一空。远远望去,岩鹰如同天神下凡,魔枪绕体回旋,威风凛凛。

在刘云超、季雨卿眼中,或许只能看到岩鹰挥枪刺去,木桩炸裂的景象,但在傅惊涛看来,那绝对是至强武技的完美体现。尤其是魔枪刺中木桩的刹那,枪尖急速旋转,蕴藏的劲气骤然爆发,整根木桩以枪尖刺中的部位为中心,裂纹瞬间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劲气激荡,分解成为无数的碎片。可以想见,若是这样凌厉霸道的一枪刺中人体,那将是何等恐怖。

枪劲凝聚于一点,没有丝毫外泄,接触敌人后再猝然爆发,给对手造成最大的杀伤。

傅惊涛浑身一震,脑海轰鸣,全被无数幻化的持枪人影占据,眼前所见仿佛都是刺向虚空的如林长枪,那悍勇绝伦的枪意誓要把天捅破窟窿。

岩鹰一口真气耗尽,身形盘旋下落。

就在这时,高处又是一阵轰隆隆巨响,第二波树桩翻滚着坠落,同样是对准了马车。敌人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逼迫周承宗现身显形,不让你蒙混过关。

周焕一声暴喝,自座位上弹身而起,接替岩鹰飞向半空,背后的钢刀仓啷跃入掌中,刀光暴闪,向天劈去!

第五十四章 血战荒原(二)

周焕一刀劈出,凭空生出浓烈的杀伐之气,如浴血杀场的无敌猛将,刀势简洁凌厉,刀锋落处便是敌将授首,与岩鹰的魔枪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说岩鹰魔枪以刺杀为主,那么周焕钢刀则以劈杀为精要,每一刀劈去都如开天辟地,势不可挡。但见他足踏虚空四面挥刀,雪亮的刀光如一道道闪电绽放,交织成严密纵横的雪白刀网,自下往上卷向滚落的木桩。

刀锋扫过,如切豆腐般轻易劈开粗大的木头,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转眼的功夫,木桩被切成数以百计的碎片,在风中飘舞飞扬,凶悍的落势荡然无存。

周焕的刀太快,快到从心所欲的地步,刀意仿佛充塞天地,无处不在。在他刀意所及的范围内,不管你是木桩还是活人,都逃不过粉碎的下场。

他的刀法乍看没有岩鹰的枪法猛烈霸道,其实对于刀术、刀意的控制已达入微之境,在境界上还要略强一筹。

放眼江湖,能把刀法修炼到这种程度的,不会超过十人。

傅惊涛的眼力勉强跟得上周焕的速度,但是境界相差太远,仅是模模糊糊感觉到其刀法不凡,具体的奥妙尚难领会,还不如观看岩鹰出枪时获益良多。

在周焕劈碎滚木的瞬间,右侧山岭上弓弦铮然作响,数十支雕翎铁箭如雨射落!

嗖嗖嗖!长近三尺,足以射雕的铁箭疾速破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到。其中有七八支铁箭对准了周焕的四肢要害,另有十五六支却是朝着下方的马车顶棚呼啸射去。这些暗藏的弓箭手时机把握得极好,恰恰选择了岩鹰和周焕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的这一刻,没有半点怜悯和保留,径直射出饱含劲力的必杀一箭。

周焕脸色剧变,失声道:“射雕手!承宗,跳!”钢刀回撤绕着周身一扫,叮叮数声密响,火星飞溅,将力贯山石的铁箭尽数击落。

砰!车窗碎裂飞散,周承宗撞破车厢飞出,不顾形象的着地翻滚。但听夺夺铁箭射中木头声接连响起,车厢顶上和左右两侧插满了雕翎铁箭,至少有四五支箭穿透了木板阻挡,射入车厢内。如果周承宗反应稍慢半拍,或许已然中箭受伤。

周焕勃然大怒,喝道:“岩鹰,看好承宗!”足尖轻点马车车顶,呼的振臂飞起,再踏着路旁的树木枝条冲往山岭高处,摆明了要主动出击,杀掉那些威胁巨大的射雕手。

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扑来,弓箭手们立时朝他集中怒射。但听弓弦绷紧放箭声一刻不停,铁箭纷飞,密如飞蝗。

周焕应敌经验何其丰富,登时意识到身处半空的弊端,手上钢刀舞动如车轮格挡来箭,脚下使力“咔嚓”!踩断树枝落到地上,借着树木山石掩护,继续朝高处奔去。刚冲出数丈远,忽听一声尖啸,树木间竟有两支沉重的铁矛掷出,转瞬来到他的面前。

当当!周焕及时横刀一格,震落飞矛。他眉头微皱,气机延伸感应,旋即察觉到林木间或明或暗潜伏了数十人,构筑成一条条防线保护着弓箭手们,早已防备他自地面发动突袭。不过周焕岂是轻易退缩之辈?足下一蹬,整个人如炮弹般飚射向前,刀光席卷左右,树断石裂,泥土炸开,伴随着无数的血肉碎块溅起,山林里惨叫声络绎不绝。

刀锋所及,竟无一回之将!

眼看周焕突进二十余丈,身后鲜血淋漓,一片狼藉,蓦地半空中响起一声大喝,狂风忽然压落,一柄巨大的狼牙棒呼的当头砸下。出手的乃是一位满脸虬须的壮汉,袒露着双臂,肌肉鼓胀如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铁棒来势狞恶,笼罩两丈方圆。周焕终究不是神仙,也得换气回力,足底一沉,不得不凝身停步,举刀向上撩挡。

当!火星四溅,无形的气浪波纹四处扩散,激起阵阵回音。

沉重的铁棒与钢刀交触,不仅没能把单薄的刀身压低,反被震得向上跳荡而起。只见刀光飞旋,沿着铁棒棒身削去,直取那虬须大汉的手臂。

那虬须大汉顺势退后一步,狼牙棒左右急抖,试图弹开如跗骨之蛆般的刀光。周焕冷冷一笑,正欲扬刀飞斩,忽觉左右身侧冷风飒响,一柄铁枪、一把长剑同时递到空门,枪如毒龙钻地,剑似幽魂索命,极其阴狠凌厉。

周焕心头一跳,又是两名高手!立时回刀挡住铁枪突刺,身法闪动,避过敌剑阴招,反手一刀狠狠斩去。

那使剑的高手应变极快,一剑走空立即移形换位,长剑展开,叮叮刺在刀背一侧,刀气斜斜斩落地面,轰的划开一道丈余长的刀痕。与此同时,那虬须壮汉乘机反守为攻,铁棒呼的拦腰横扫,力荡千军;使枪的高手抖腕再刺,枪尖去势凶悍,攻敌之必救毫不容情。他们三人显然经常联手出战,走位及出招的配合十分默契,纵然对上了周焕这等顶尖强者,竟是不落下风。

周焕以一敌三,钢刀与对方兵器急速碰撞,叮叮当当声密如珠雨。

在周焕于林间激战之时,左侧山岭上有数人轻身跃出,如大鸟般展臂扑来,仅从起落的姿态和速度判断,每一人均是一流高手。他们目光聚焦之处,赫然都在周宗承身上!

岩鹰心底微沉,对方分明是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周焕引开后,再派出强横高手进击。当下横枪当胸,把周承宗护在身后,低声道:“承宗,对方人多势众,万一我被他们缠住,你就跑到后头找季雨卿、傅惊涛帮忙。”

周承宗亦知处境堪忧,拔出宝刀紧紧握住,忍不住道:“我……我叔叔不会有事吧?”

岩鹰道:“周大哥武功还在我之上,不必替他担忧!”

惊变连连发生,傅惊涛等眼花缭乱,一颗心都悬到了半空。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动用了包括射雕手在内的数十精英,是志在必得啊!他们处于漩涡边缘,一个不好就会被卷入这场殊死争斗。

刘云超是否后悔且不说他,季雨卿自付武功太低,根本没资格上前参战,回首望向傅惊涛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让傅惊涛选择,他会第一时间打马离开,才不会去掺和别人的恩怨——周承宗是生是死,与他何干?但一触到季雨卿那双明亮动人、隐藏祈求神色的眼眸,心中颤栗,绝情的话语说不出口,叹道:“先下马,避开射雕手!”人在马上目标太显眼,万一那些神箭手起了杀心,那就倒大霉了。

季雨卿抓起长剑,依言跃落马背。刘云超惊醒过来,连忙跳下地,跟着躲到路旁。

季雨卿皱眉道:“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吗?”

傅惊涛道:“我的季大小姐,这是高手相争,以硬碰硬的冲突厮杀,莫非你想上去送死吗?敌人可不会因为你蜀山公主的身份,在交手时分外留情。”

季雨卿轻咬下唇,道:“他们是不是想杀了周师弟?”

傅惊涛道:“如果周承宗够机灵,就该此时溜过来,骑着你这匹白马往回逃,或许能仗着速度避过一劫。”

季雨卿道:“你焉知敌人没有派高手截断后路?”

傅惊涛一愣,苦笑道:“那就不必胡思乱想了,静观其变吧!但愿你们的蜀山剑侠能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难逃生天。”

说话的功夫,从山上扑来的敌人已跃到近前。当中两名汉子做契丹人打扮,面目凶悍,身材中等,均是手使弯刀。右侧一人身着白色劲装,面色苍白,身材瘦削,手中握着精钢长剑。左侧一人最是高大雄壮,阔脸方口,目如铜铃,手中提着长柄宣花大斧,远隔数丈的距离便高高跃起,双手擎斧划过天空,猛地朝岩鹰劈来!

大斧连柄重量近百斤,斧刃便有尺余长,这么凶悍地从高空劈落,简直如天神开山般狂猛暴烈,寒光耀眼生辉,空气发出可怕的连串爆响声,摧魂裂魄。

狂风扑面,岩鹰不惊反喜,眼中的战意瞬间爆燃至顶点!他是遇强越强,从不服输的个性,素来以霸气勇悍的战法著称于世,岂会害怕刚猛强横的对手?无视那耀眼冷厉的寒光,从容踏前两步,魔枪倏地自腰眼一侧闪电刺出,仿佛离弦之箭朝天激射,枪尖吐出冷芒,后发先至,准确之至地刺中斧刃。

叮!

枪气和斧劲在空中撞击、压缩、爆开,狂风四溢,飞沙走石。

那使斧的大汉双臂剧震,手中的兵器急速抖颤,似欲要脱手飞走,不由闷哼一声沉足落地,但觉胸口烦闷,竟然一时无力再攻。

岩鹰哈哈大笑,魔枪缩回绕着身体旋转一周,消去反震的巨力,跟着从另一侧腰眼再次刺出,枪尖所指,却是对准了接踵而至的其他三位强敌。

但见刀光如霜,剑气如虹,几乎不分先后斩向泣血魔枪。刹时间寒光如球翻滚,人影腾挪飞闪,咆哮呼喝声震耳欲聋。

第五十五章 血战荒原(三)

周焕、岩鹰分别陷入苦战,劲气冲突,寒光飞射,树木摇动断裂,山林间巨声回荡,每一刻都是动魄惊心。

傅惊涛喃喃道:“如果我是幕后主谋,此时只需再多派一人,便轻而易举地擒下周承宗了。”

季雨卿白了他一眼:“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话音未落,身旁树叶哗响,一条黑影陡然从林中跃出,身法极其敏捷飘逸,是一位眉目阴冷、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他轻点马车厢顶,如饿虎扑食,张手朝周承宗扑去。

“小心!”

周承宗跟着两大高手一路破关杀敌,转战千里,不知冲过了多少重阻截,年纪轻轻却已是身经百战了,警惕心极高,忽觉身后风声有异,想也不想地拧腰旋身就是一刀。他手中乃是世所罕见的宝刀,比起傅惊涛的百炼钢刀更胜一筹,刀刃闪动间,森然可怖的刀气扩散开来,仿佛一轮寒月骤然跃升夜空,杀机毕现。

那偷袭的黑衣男子岂敢硬接这吹毛断发的利刃,人在半空突然一个筋斗,落到周承宗身侧,足跟旋转,双手呈虎爪,迅疾抓向他的手臂及肩井要穴。擒拿手法干净利落,指尖上暗藏劲气,一旦抓住对方就顺势封住穴道,防止其挣扎逃脱。

周承宗挥刀劈出时唯恐不狠不快,此时招式用老,已无暇变招防御,但见他左臂忽然抬起,对准了敌人,咔!机括声响,两点寒光疾速飞出,直射那黑衣男子的面门要害。

刷!那黑衣男子临危之际强行侧身滑开,左肩微麻,仍被射中一箭。实在是两人间的距离太短,而周承宗的袖箭隐蔽狠辣,出人意料之外。假如他不是以身法快捷见长,已然阴沟翻船了。

周承宗精神一振,收腕回刀,朝敌人拦腰横扫过去。

那黑衣男子又是后怕,又是羞怒,身形一闪再闪,蓦的踏步欺上,砰的一脚飞踹中周承宗臂膀,把他踢飞出三丈开外。周承宗后背着地后又滑出丈余,面若金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金丝软甲明显凹陷下去。幸亏他这副软甲乃第一等的禁军装备,卸去了部分力道,不然肩骨挨了这一脚多半要粉碎。

周承宗这一摔,恰恰落到了三位旁观的少年身前。季雨卿想也不想地拔剑在手,喝道:“跟我一起保护周师弟!”傅惊涛、刘云超心中哀叹,硬着头皮抽出兵器,护住她两侧。周承宗一骨碌翻身爬起,感激地对季雨卿道:“多谢季姐姐仗义援手!”季雨卿沉声道:“自己人谢什么?先把敌人杀退!”

那黑衣男子随手拔出袖箭丢掉,目光落到季雨卿的脸上,不禁一愣,流露出贪婪邪恶的神色,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足底一顿,瞬间跨过数丈距离,双掌挥动,掌风无情罩下。

季雨卿是什么人?那是蜀山公主,剑仙季风雷最宠爱的女儿!尽管她的武功远不到一流水准,但她手握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声清啸,朵朵剑花凭空盛开,层层叠叠如梦似幻,剑气纵横交织,杀机似乎不可捉摸,又似乎无处不在。强烈的光芒中,教人分辨不清剑刃运行的轨迹,更难以感知剑尖真正的落点。

万流追仙剑法之昙花一现断人魂!

季风雷为爱女安全着想,亲自传授了她三招保命绝招,不需要太高深的内力即可施展。这招“昙花一现断人魂”就是绝招之一,剑招绽放时绚丽夺目,穷尽变化之能事,在虚虚实实之中暗藏断魂一击。对手若是无法堪破剑招奥妙,十有七八要吃大亏。

那黑衣男子抱着轻敌之念,哪会提防这美少女突然使出剑仙一级的招式?眼前一花,剑光刺眼,无数针尖般的寒气刺到肌肤上,激得汗毛倒立,仿佛身前要穴都处于敌剑威胁之中,怎敢继续冲前送死?惊骇中猛地拔身跃上半空,如黑鹰般横掠开去,

傅惊涛等少年近距离看着这惊艳一剑绽放、盛开、凋零,如同看到一个生命的诞生、成长与陨落,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这一剑已超脱普通剑法的范畴,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可惜季雨卿仅仅是依样画葫芦而已,仅得其形未得其神,无法真正驾驭这一剑,达不到如使臂指的境界。是剑御人,而非人御剑。否则在剑花盛放的那一刻,对手已然中招,随着剑光湮灭而魂断气绝。

那黑衣男子落地后一个踉跄,噗噗几声闷响,前胸、手臂、大腿共有七处创口裂开,鲜血喷射,登时染做了血人。

傅惊涛看得眼都直了,这妞太凶悍了,武力值太高了,以后不管谁娶了她,恐怕都是夫纲难振啊。偷偷斜眼望去,偏巧季雨卿同样冷傲地望来,四目交接,火花激射。傅惊涛心虚地笑道:“季姑娘剑法如神,难怪能够名震蜀国,佩服佩服!”季雨卿冷哼道:“别以为你油嘴滑舌拍我马屁,你我之间的梁子就会一笔勾销。”

那黑衣男子看似模样凄惨,其实没有受到重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彻底地怒了。若是连区区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都收拾不了,他今后还有脸面见人吗?真气流转,双掌潜运十成劲力,隔空拍去。只见掌风如潮奔涌,卷起砂石灰土,演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土龙,直奔向季雨卿。对于这美少女的神奇剑术,他真的深深忌惮,首先就要把她解决掉,然后再擒拿周承宗。

掌风及身,季雨卿脸色骤变,宝剑在身前急划,试图破开敌人的隔空掌劲,足尖同时使力后跃,尽可能拉开距离。她的三大救命绝招全是偏向攻击,防御力偏弱,到了比拼内力的关头唯有选择退让。

那黑衣男子疾踏两步,对准季雨卿又是一掌隔空击到,掌力更胜三分,不惜辣手摧花。

砰,季雨卿勉力出掌一封,浑身剧震,随着掌风吹送的方向飘飞,绝美的俏脸如雪苍白。

傅惊涛心底莫名的一痛,发根倒立,钢牙紧咬欲碎,无法解释的狂暴怒火席卷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栗!他默不作声地举起钢刀,心冷如铁,岩鹰的枪、武厉的拳、周焕的刀统统在脑海中幻化融合,随着刀锋扬起到最高点,脑海中的虚影化为光点消散,所有的战意、斗志、杀机凝聚为一体,由心而发,至肩,至臂,至手,至刀,令他首次泛起我即是刀,刀即是我的感觉。钢刀的重心分布,刀身的颤动,劲气的流转,风的吹拂,以及对手的神态动作,均一一详细呈现于心中。

刀起,刀落。

寒光凝聚,破空无声。

但饱含杀意的刀气斩落,一往无前,凌厉万分。气机锁定之下,不容敌手闪避!

与季雨卿强行施展顶级剑招不同,这返璞归真的一刀乃是出于傅惊涛的感悟,完全顺从他的意志,人刀一体,意在刀先,神到刀到,无可抵御。这份感悟是他数日来揣摩顶尖高手的招式神韵及武道真意所得,严格说来仍处于临摹阶段,远未到挥洒自如,自创招式的层次。

刀光未落,刀意已达。

那黑衣男子颈后生寒,骇然望向原本忽略的少年。接连的意外,让他十拿九稳的任务变得摇摇欲坠,心底升起局势失控的不详预兆。他绝不相信一无名小卒能驾驭如此凌厉的刀法,身法闪避的同时,挥掌遥遥击去。不料真气方动,一股无法抑制的晕眩感袭上大脑,眼前发黑,本该灵活自如的四肢竟然不听使唤,如同被枷锁铁链束缚。

不好,中毒了!那支袖箭上喂有剧毒!这帮小崽子没一个是善茬啊!他大意下未及时清理伤口解毒,连续摧运真气出招,毒素随着血液流至内脏四肢,终于在这时爆发出来。生死关头,他用力一咬舌尖,借着剧痛的刺激拼命后掠。

寒光一闪,鲜血飚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

那黑衣男子捂住伤口厉声惨叫,踉跄着不住倒退,额头满是冷汗,原先的阴狠猖狂早已消失无影。

不远处正在激战的岩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状心生疑惑,莫非另有高手降临搅局?一念未完,眼角瞥见一抹冷电般的刀光横扫过去,噗的一声血柱冲天,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刀光散去,赫然是傅惊涛持刀现身!

岩鹰又惊又喜,怎都想不到以傅惊涛的年纪,居然可以初窥刀道门槛,成功击杀强过己身数倍的高手!他心中豪气顿生,怎样也不能被这后生小子比下去不是?丹田内的真气如熔岩骤然爆发,枪芒挥舞中忽然延伸两倍有余,威势倍增。

一枪刺去,锵!精钢长剑应声折断,那白衣男子吐血闪开。

又一枪刺去,当当!两柄弯刀被挑上半空,那两名契丹高手倒跃退开,虎口处鲜血淋漓,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噔噔噔,不等魔枪刺到,那使巨斧的大汉魂为之夺,主动收起兵器倒退数步,敬畏的眼神中斗志全无。

岩鹰仰天长啸,横枪当胸,大喝道:“还有谁来一战?!”喝声在山岭间回荡,轰隆隆作响。

第五十六章 血战荒原(四)

傅惊涛第一刀伤敌,第二刀斩断敌首,战果之辉煌超乎想象。当啷!刘云超手中的长剑坠落在地,嘴巴大张至险些脱臼——这小子是吃了神丹仙药吗,怎会这般生猛?!要知道被杀那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角色,起码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一流好手,空手搏杀他们几人理应易如反掌。讲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费成霖在场,也未必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击杀对方。那傅惊涛凭什么越级斩杀强敌呢?莫非他一直深藏不露?刘云超彻底凌乱了,无法想象短短数日的功夫,有何奇术魔功能让人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傅惊涛也满头雾水,对手明明可以退出刀光覆盖的范围,为何行动迟钝,偏要硬吃一刀呢?他不晓得那黑衣男子已中了剧毒,想了想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正人死灯灭,最重要的是关注眼下。

周承宗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人小鬼大,不想暴露自己袖箭淬毒的秘密,竖起拇指赞道:“傅师兄快刀断魂,鬼神皆惊啊!”

季雨卿不服气地说道:“若非我一剑伤了敌手,令其武功大打折扣,哪里轮到他来捡这个便宜!”

傅惊涛忙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季大小姐那一剑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居然能让我等感触到生命的轮回幻灭,其境界已非言语能形容了。”

季雨卿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扬起下巴道:“你还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嘛!刚才那一招是我爹爹万流追仙剑法中的绝技,全天下只有我得到了他的传授,你说能不厉害吗?”

傅惊涛衷心赞道:“季掌门不愧是剑仙一级的绝顶人物,真想拜在他门下,学一学他这手追仙逐月的神奇剑法。”

季雨卿道:“好啊,你跟我回大蜀山,求他传授剑法呗。”

傅惊涛吓了一跳,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岂能当真?苦着脸道:“我师父是轩辕门的大人物,哪可能同意我背叛师门,转投蜀山?”

季雨卿俏脸一沉,忿忿地一剑砍到地上,看得傅惊涛心惊肉跳。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悠长苍凉。被岩鹰击退的众高手,以及两侧山岭高处埋伏的数十汉子,纷纷拔身跃起,汇成一股人潮退往山外的荒原。

只见人影闪动,周焕足踏树冠飞身掠回,身上血迹殷然,又多出几道伤痕,左侧后肩上还插着半截折断的箭杆,显然刚刚的厮杀凶险十分。他不止要应对众高手围攻,还要提防射雕手暗箭偷袭,比起岩鹰来情势更为恶劣。周焕落地后和岩鹰交换了一个眼神,转首望向周承宗及无头的尸体,眼角跳动数下,问道:“承宗,你没事吧?”

周承宗揉了揉肩膀,道:“我没啥大碍。敌人偷袭时,幸好有季姐姐和傅师兄联袂出手,没让对方计谋得逞。”

以周焕的眼力水准,不用多说便可推测当时事情的发生经过,对傅惊涛真是刮目相看,能在危机之下爆发,以弱胜强,可谓是天纵奇才,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岩鹰沉声道:“周大哥,敌人暂时退却,我们该怎么办?”

周焕一抖刀尖上的血珠,淡然道:“后路已绝,唯有向前!”

岩鹰哈哈一笑,倒提魔枪,昂首挺胸大步往前。

周焕回刀入鞘,招呼周承宗一起坐上马车,驾的驱马紧紧跟随。

季雨卿瞪起眼睛,直直望向傅惊涛道:“你往哪儿走?”

傅惊涛小心盯着她颤动的剑刃,正色道:“你我同舟共济,当然要并肩杀出重围啊!”他杀了对方一人,已经结下死仇,如何敢独自行动?不如跟在周焕、岩鹰身边奋力一搏,死中求生。

季雨卿脸色稍缓,飞身跃上白马,策马便走。傅惊涛反手擦一把虚汗,跟在了她的后头。刘云超则落在了最末尾,脸色阴晴不定。

恶战停歇,山林恢复了冷寂,唯闻蹄声得得。一行人凛然戒备通过山口,眼前豁然开朗。

林木消失,地形平缓起伏,满目俱是灰白枯萎的野草。道路一侧的荒原上,约有近百骑默然伫立,阵型延展如雁阵,封锁了南下的道路。处于骑阵前列的,都是凶悍勇武之辈,服饰、发型、兵器各异,看模样来自于十余个不同的部族,以塞外草原的勇士居多。位于骑阵后方的,是清一色的射雕手,均手持长弓背负箭囊。眼见岩鹰等一行出现,骑阵当中裂开,一位赤发男子骑着一匹金黄色的汗血宝马突前立定,他身材高大,背插宝刀,顾盼生威,竟是契丹王子萧赤狼!

岩鹰见到萧赤狼的刹那,脚步微顿,魔枪低鸣,双目射出摄人的寒芒,一股精纯的战意直冲斗宵,大喝道:“萧赤狼,原来是你在捣鬼!一别经年,今日可敢与我单独一战?”

萧赤狼冷冷道:“岩鹰,你脑子里除了战斗还能塞点别的吗?我千里迢迢率队来此,为的可不是跟你做意气之争。周焕周大将军,别来无恙乎?”

周焕深吸一口气,手上加力勒住健马,缓缓道:“萧王子,你为何也来趟这浑水?”

萧赤狼大手一挥,朗声道:“周将军,昔日你我各为其主,战场冲杀皆有袍泽死伤,难分对错,不必耿耿于怀。如今将军你无家可归,亡命天涯,何不随我同归契丹?我契丹汗王对将军仰慕已久,只要将军点头,便可出马重掌军权,独领一军征讨宋国!”

周焕摇头道:“萧王子你错了。周某生于斯长于斯,身上流淌的是炎黄血脉,又怎能率领异族大军屠戮中原百姓?我手上若沾满汉人的鲜血,怎有脸去见我周家的列祖列宗?任你开出再优渥的条件,我也不会投奔契丹。”

萧赤狼冷笑道:“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赵氏篡夺江山,称孤道寡?你对得起郭、柴两位先帝吗?”

周焕沉声道:“萧王子,中土王朝更迭乃是我汉人的家务事,与你契丹无关!我虽然深恨赵贼,但大是大非面前我不糊涂。废话不必再多说,请让路吧!”

萧赤狼失笑道:“周焕,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欲与你携手复仇,你却顽冥不化,那便是敌非友了!你刚才杀我众多部属,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你让我如何服众?”

周焕道:“上阵厮杀,战死了只怨自己技不如人。萧赤狼,想要我给你部属偿命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萧赤狼道:“周将军果然仍是一副火爆脾气。假如你能满足我一个要求,让你南下蜀国又何妨。”

周焕道:“有这等好事?你说说看!”

萧赤狼道:“简单,只要你把身边这位贵人让我带走,天高海阔任你遨游!”说着抬手一指周承宗,目光炯炯,神情十分严肃。

周焕缓缓道:“萧王子,他是我的侄儿,不是什么‘贵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萧赤狼道:“周将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妹妹乃是周帝柴荣的侧妃,她所生之子本是周朝皇子!你护着他逃出宋都,意图投靠蜀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日后借兵击破宋国,夺回你大周皇权、柴氏江山吗?不过蜀国国主软弱无能,喜好奢靡享乐之风,哪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柴皇子你跟我北回契丹,咱们竖起周帝大旗,一起逐鹿中原,岂不快哉!”

傅惊涛在后头听到两人的对话,终于恍然,原来自己居然卷入了皇权霸业之争。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登基称帝前,本是后周禁军统领,深得周帝柴荣信任,掌握着拱卫京城的军事大权。柴荣为后周太祖郭威养子,勇武非凡,名震中原,因北征契丹途中感染风寒,不久病发离世,庙号“世宗”。他在临死前把帝位传给年仅七岁的嫡长子柴宗训,并交代包括赵匡胤在内的文武大臣予以辅佐。谁知仅仅过了半年,赵匡胤的亲信假借契丹南侵之事,鼓动赵匡胤领军北上,结果到了陈桥驿便发动兵变,把早已准备好的黄袍披到赵匡胤身上,改口三呼“万岁”。赵匡胤随即回师开封,逼迫幼帝柴宗训禅位,定都东京,立国号为“宋”。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

周承宗本应姓“柴”,虽然他年纪稍长,但因其母为周帝侧妃,是为庶子,故而没有资格继承帝位。周焕护着他秘密逃离东京,其身上必有不为人知的绝大秘密。赵匡胤得位不正,岂能听任柴氏后人逃出掌控?又要维护皇家的脸面和名声,不好公然张榜通缉,于是便暗中调用江湖人士进行围堵追杀。

契丹人探知了这一消息后,多半认为柴荣之子奇货可居,想将其劫回契丹大做文章,以便将来征讨宋国,师出有名。可惜他们的行动功亏一篑,未能如愿。

傅惊涛再联想到蜀山剑门大批高手北上,忽然进入杨家寨,分明是为了接应周焕、周承宗而来。至于黑旋风马贼真正的目的,也必定是截杀周氏二人,而非攻打杨家寨。

周承宗坚定地摇头道:“先帝北伐,以收复幽州为毕生夙愿,最终马革裹尸而还,却至死不悔!承宗虽然愚钝,又怎能违背先帝之志,与尔等异族结盟?萧王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赤狼脸色阴沉如水,寒声道:“周将军、柴皇子,既然你们食古不化,铁了心与我为敌,我是不可能轻易让路的。除非,你们交出那张图!”

周焕沉声道:“周某不知阁下索要的图是什么图,可否具体描述清楚?”

萧赤狼道:“周将军,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打哑谜?”

周焕道:“请恕周某不知!”

萧赤狼呵呵一笑,道:“要么留图走人,要么留下人头,你选吧!”

第五十七章 血战荒原(五)

周焕冷冷道:“周某纵横天下二十载,仇家遍地,欲取我项上人头的数不胜数。不知萧王子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萧赤狼道:“周将军,我敬重你是英雄豪杰,不想仗着人数优势以众凌寡。我给你设下三道关卡,你若能成功闯过,我啥也不说了率人撤走。但若是你闯不过去,人头或是宝图,你总得主动留下一样来。怎么样?”

周焕道:“你要单打独斗?”

萧赤狼道:“正是!不知周将军你敢不敢接招?”

周焕眉毛一扬,沉声道:“萧王子既然划下道来,我中土男儿又岂惧你契丹勇士?别说是斗上三阵,即便是连战三天三夜,周某亦不会皱一皱眉头!”说罢提气飞跃落地,反手拔刀遥指契丹骑阵,喝道,“周某在此,谁来受死?!”

想他身为后周大将,征伐南唐,北击契丹,马踏中原,刀劈四夷,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战斗厮杀,屡次险死还生,心志神魄早锤炼得坚如精钢。纵然面对着阵容强大的敌人,他一人一刀立于天地之间,气势巍峨如山岭,毫无惧色。

如雷的喝声滚过荒原,震得许多骏马抖耳嘶鸣,铁蹄乱踏。

萧赤狼眼中闪过几分欣赏,几分狠辣,沉声道:“枯莫黎,你出战头阵!”

“是!”

话音落处,一匹黑色骏马唏律律人立而起,一条髡发长袍的契丹大汉挥舞长枪,声若洪钟道:“兀那汉子,我枯莫黎来会你!”他身材高大,相貌粗犷,肤色如铜,双腿一夹马腹,座骑呼的往前弹出,四蹄翻飞,马臀后面卷起一股灰尘草屑。在奔驰之中,铁枪不停挥动,枪尖在空中勾勒出奇特的图案,教人难以预测它的下一步轨迹。

只见枪如游龙戏水,马似追风逐月。虽未正式接阵,但枯莫黎人马枪合为一体,气势迅速攀升至巅峰。

蹄声轰响,杀气弥漫。

周焕脚下不丁不八,正面朝向疾速冲来的敌骑,眼神坚毅,没有一丝退避的迹象。

季雨卿眼中流露出忿忿之色,嘟哝道:“契丹人骑马来战,这不公平!”傅惊涛低声道:“我的大小姐,弱势一方哪有资格谈论公平?谁的拳头够硬,谁就有权制定规则。”季雨卿一愣,细细咀嚼他的话语,竟似隐藏着极深刻的道理,实不该从一少年口中说出,对于傅惊涛愈发好奇起来。

枯莫黎身体跟着座骑奔行的节奏起伏,盯着前方那个伟岸的男子,眼中射出残虐血腥的冷光,真气灌注铁枪,枪尖看似总在颤动不休,其实一直笼罩住对方的身前要害。他是幽州人,身上流淌着契丹、渤海、高丽等族血统,本为纵横辽国的巨寇,以枪法高绝、残忍酷杀名震燕云辽东,后被萧赤狼收服。他自诩勇武,素来瞧不起南国的汉人,认为他们空会咬文嚼字,夸夸其谈,手底下的功夫稀松平常。这次南下大宋,他雄心勃勃要立功受赏,谁知一直捞不到出手表现的机会,心里早憋着一团火。眼下得到打头阵的荣耀,满心欢喜,决意要一战扬名!

黑色骏马越奔越快,如一道黑色闪电,疾冲而至。

在马速到达极限的瞬间,枯莫黎瞠目一声大喝:“杀!”铁枪一抖,枪去如流星,带着剧烈狂暴的冷风,狠狠刺向周焕胸膛。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又有高速奔跑的巨大惯性,这一枪刺去摧枯拉朽,予人无处可逃,无从抵御的异感。

周焕首当其冲,神色凝重,衣角头发皆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他弓步扬刀,没有半分花巧地正面劈去。刀锋破空,似慢实快,明明是枯莫黎的枪势先发,但当周焕的刀光冲上天际,竟然令旁观者都有种枪势未能臻至巅峰,反被压制的感觉。

当!

枪猛如飓风,刀烈似雷霆。

火星溅起的刹那,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波纹自两人中间爆发,向四面八方扩散,无数草叶被压弯腰,几欲折断。

周焕手臂巨震,刀光破碎,后肩的伤口登时崩裂,血箭噗的喷射,整个人顺着枪势去向倒飞出六七丈远。

周焕居然没能挡住对手的铁枪突刺!季雨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抓住傅惊涛的手臂,手上使力,抓得他呲牙咧嘴。周承宗死死咬住牙关,双拳紧握,指甲掐破了皮肉,手心不知不觉鲜血流淌。唯有岩鹰面色平静,看不到任何异常的波动。

萧赤狼瞳孔微缩,诧异之色一闪即没。

枯莫黎狂笑道:“周朝大将不过如此!”双臂卸去反震之力,把铁枪收回身后,催马紧紧追向空中飘飞的周焕,看准对手的落势,毒龙似的铁枪嗖的又从马颈右侧飙出,枪尖直刺,得势不饶人,企图一鼓作气彻底奠定胜局。

周焕俯瞰着穷凶极恶的敌人,眼神冰寒不带感情,无喜无悲,无怒无怨,仿佛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块山石或是一棵枯木。他对于下方刺来的夺命铁枪竟是不予理会,挥手就是一刀劈落,简洁干脆,直取枯莫黎头顶死穴。如果说他第一刀势如风雷,那么第二刀则快如闪电,似乎刀光刚刚飞起便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已经劈到枯莫黎的面前!

刀气冷冽,触肤生寒。

枯莫黎大惊,双臂硬生生较劲一扭,去到半途的铁枪挑起,枪尖画了个弧线,拦向那不可思议的刀光。

当!

又是一声铿锵巨响,声震四野。

枯莫黎口中不由低声闷哼,脸色涨红,双臂微挫,如被万斤巨石当头压落,以其神力居然都无法抗衡那猛烈的劲道。下一刻,他跨下雄健的骏马浑身抖颤,前腿发软,悲嘶声中噗通跪倒,往前的冲势不止,整个身躯扑倒在草地上翻滚,灰尘弥漫。

枯莫黎狼狈不堪地跃落马鞍,又羞又恼,恨不得地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钻进去。他依仗奔马之利,又有先手出招的机会,竟然还是被人家一刀劈落马背,真是毕生难忘的奇耻大辱。

季雨卿吐出一口闷气,忍不住叫道:“二叔必胜!”

傅惊涛远看着这力劈山河的一刀,心神震撼,差点停止了呼吸。不久前,他使出刚刚领悟的刀意斩杀了强敌,其实出刀、收刀的过程中仍有许多细节没有想通透,基本上依据本能行事,过后回想又不知道该怎样完善。此刻看了周焕的刀法,两相印证,许多疑问迎刃而解,有种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由衷喜悦。

契丹骑阵如大风吹过,搅起阵阵骚动。枯莫黎在他们当中算是佼佼者了,尽管为人有些狂妄,但一手枪马结合之术的确强悍,否则怎有资格第一个出战?可强如枯莫黎,第二招便被打得落马,正说明了周焕的强大与可怕。

萧赤狼不由暗暗点头,这才是周焕应有的水准啊!假如周焕连枯莫黎都胜不了,那他真要怀疑此人是冒名顶替的了。

周焕本已下坠的身形受此巨力反震,如巨鹰翱翔腾空,到了最高点时扬刀指天,蓦的暴喝道:“杀!”人刀合一,刀芒吞吐,径直朝底下失去座骑的对手劈去。

杀气如冰水浇落,浑身血液几欲凝结。

枯莫黎仰天望去,视野中尽是雪白夺目的刀光,似乎充斥了天与地,无处不在,割裂阴阳。他清楚的知道,在那片白光之后,便是永久的黑暗!经过了前两回的攻守试探,周焕显然摸清了他的底细,不愿意再纠缠拖延,直接施展出了杀招——这周朝大将能纵横沙场,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枯莫黎天性狠绝剽悍,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绝不存在退缩保命的念头,大不了以命相搏,岂可丢了颜面?他喉头低声咆哮,沉腰坐马,全身劲气贯注于铁枪,呼的朝天刺去。

刀落,枪起。

在汹涌无情的刀光面前,飞舞的长枪显得那么的单薄。

喀嚓!

刀芒划过,铁枪枪身应声断裂成两截。

枯莫黎手握断枪,望着缓缓飘落的对手,赞道:“好刀法!”话音方落,一条血线由顶门浮出,迅速蔓延过眉心、鼻梁、下巴、咽喉,连胸口的衣服亦沁出鲜血。他高大的身躯摇了一摇,断枪当啷坠地,忽然直挺挺地仰天跌倒,魂飞魄散。

仅仅三招,决出生死。这便是江湖,不争则已,一争就事关身家性命。与其奢望对手手下留情,不如想方设法提升自身实力。

傅惊涛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回放着周焕的第三刀——超越了招式的范畴,超越了常理的认知,隐约触摸到大道无形的层次。可惜他的实力太低,连模仿都无法模仿,仅能够略略感知其皮毛罢了。他心底一叹,复睁开眼帘,提醒自己勿要好高骛远。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周焕沉足落地站稳,目光一扫枯莫黎的尸体,铮的轻弹刀身,沉声道:“黄泉路远,孤魂寂寞。下一阵是何人来战?”

第五十八章 血战荒原(六)

手下大将被杀,萧赤狼脸色波澜不惊,没有一丁点的意外表情,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尚在接受范围之内。若枯莫黎泉下得知,必会暴跳如雷,后悔充当了一回试水深浅的过河卒子。萧赤狼举起马鞭轻敲掌心,朗声道:“周将军,第一场算你赢了。我瞧将军你耗力甚巨,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周焕道:“不必!待我破掉你这三关,有的是时间休息。”

萧赤狼大笑道:“周将军快人快语,但我契丹男儿可不会就此认输!耶律敌烈,该你了!”

只见萧赤狼身后一条大汉昂然出列,他髡发虬须,身着劲装,足蹬长靴,手握一条齐眉雕龙镔铁棍,脸上满是风霜之色,一双细长的眼眸中冷光摄人。他偏腿跳下马背,单手提棍,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周焕,步伐沉稳,步距一致,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与气焰嚣张的枯莫黎不同,他身上竟没有半点气势散发,乍看去十分普通平凡,实难相信此人竟是绝顶高手。

周焕却没有任何轻视的念头,契丹人以“耶律”为姓氏的,多属于皇族出身,常常涌现出惊才绝艳之辈,这耶律敌烈能够力压同僚出战,岂会是弱者?闯三关的赌约,萧赤狼已输了头阵,应该要在第二场设法扳回,绝不可能拖到最后一场碰运气。只瞧对手四肢肌肉完美协调,以及收敛真气不外溢的手段,堪称是平生仅遇的劲敌。缓缓抬起刀尖指去,沉声道:“吾乃周焕,请!”

耶律敌烈闻声止步,齐眉铁棍横在胸前,道:“大辽耶律敌烈,请赐教!”

两人遥相面对,兵器、身躯纹丝不动,如渊渟岳峙,一团无形而激烈的风暴在空中酝酿,目光铿锵交触,难以言传的战意迅速攀升。

场上无声,但那凝重冷肃的压力却弥漫四周,让人不禁屏息以待。

岩鹰肩背微挺,眉心微皱,注视着那貌似平凡的契丹强者,喃喃低语道:“莫非是他?”

突然,两人同时举步冲出,钢刀铁棍在半空猝然相撞,火星乱溅,狂风四起,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众人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已走马灯般腾挪闪跃,难以分清彼此,但听金铁交鸣声激烈急促,一浪高过一浪。

两大高手以快打快互有攻守,招式之迅捷已超越凡人极限,能够看清他们动作细节的少之又少。如季雨卿、周承宗之流仅仅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觉恶心欲吐,赶紧偏头旁顾。

傅惊涛不论眼力或是意志,都属于异类中的异类,是少数能跟上两大高手速度的人之一。周焕延续了一贯的刀法风格,唯快唯狠,也不论什么招式,纯属临敌应变信手拈来,但每一刀都蕴含恐怖杀意,哪怕是简简单单的挥刀直劈,在旁人看来犹如开山裂石般难以招架。如果胆气不足,意志不坚,仅是遭到这杀意巨浪的侵袭,便会斗志全丧,转眼败亡。而耶律敌烈的棍法守中有攻,沉稳坚韧,铁棍似有生命一般生出无穷变化,紧紧挡住空门,不予对手可乘之机。尽管刀光充塞四周,但见铁棍挑拦格挡、崩砸绞扫,总是恰到好处地破开如羚羊挂角般的快刀。耶律敌烈纵然被杀意包裹,却面不改色,举手投足轻松自如,一旦展开反击,亦逼得周焕回刀严防。两大高手各展神通,你来我往,战得是精彩纷呈。

季雨卿眼角瞥见他目不转睛看得入神,心中奇怪,扯了扯傅惊涛袖袍,低声问道:“你能看清楚他们的招式变化吗?”傅惊涛道:“可以啊!”季雨卿暗感不忿,心道我乃堂堂剑仙之女,家学渊源,都分辨不清场中的攻守情形,你这穷小子哪来的自信和本事?冷笑道:“那你告诉我,目前是谁占了上风?”傅惊涛道:“两位前辈如今平分秋色,暂时维系着僵局。不过依我看,周前辈久攻不克锐气消失,或会遭到对手的疯狂反扑。”季雨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半信半疑道:“你真看清了?不是在骗我?”

话音未落,场中棍影忽然暴起,如乌龙盘旋挥爪咆哮,一改方才守中有攻、稳守反击的战法,棍法舒展,以攻对攻,主动出击寻觅对手的破绽。铁棍覆盖的范围比钢刀要大得多,此长彼消,雪白耀眼的刀光立时黯淡了三分。

季雨卿目瞪口呆,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六个字——为什么会如此?!

周焕已经相当重视耶律敌烈了,哪知道对手之强仍超乎想象,铁棍上传来的反震力道渐渐加大,破空时隐隐响起风雷异声,让他深感棘手,原先速战速决的想法无法实现了。从逃出开封至今,他护着周承宗转战千里,不知击退了多少波杀手刺客,几乎没有片刻轻松安宁,早已是内外皆伤,全仗着坚定的信念支撑不倒。今日勇闯荒原,中间经历了山林厮杀,又强行发力斩杀了枯莫黎,他毕竟不是精钢所铸,接连两场大战的确消耗甚大,体内真气竟有枯竭的迹象。

反观耶律敌烈以逸待劳,精神、心志、内劲、体力都处于巅峰状态,真气延绵如长江大河,不怕战局僵持胶着。何况他又亲眼看过周焕与枯莫黎的战斗,起码出手前已心中有数,而周焕根本不知道他擅长什么、武功路数如何。

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另一个身心俱疲、暗伤缠身,其实战斗尚未开始时,形势已不利于周焕了。要知道高手对决,胜负有时仅仅相差一线,任何因素都可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谁拥有的有利条件越多,谁越有希望获胜。

萧赤狼对于战局的变化洞若观火,嘴边浮起一缕不易觉察的微笑。耶律敌烈在中原名声不显,实则乃是契丹第一高手耶律燕奴的大弟子,内外功夫均登峰造极,连萧赤狼都自愧不如。耶律敌烈武功练到如今的境界,自觉修行上遇到了瓶颈,光靠闭门造车难以突破,因而南下游历大川山河,试图寻找一线突破的契机,严格说来并非萧赤狼的下属。不过能跟周焕这种级别的强者对战,是极其难得的宝贵体验,所以他不拒绝下场挑战。萧赤狼对他信心满满,吃准周焕功力损耗、暗伤难愈的弱点,力图在第二场便赢得胜利。

岩鹰神情严肃,魔枪悄然来到身前。

场外的因素影响不到气机相互锁定的两大高手。耶律敌烈熬过一轮快刀抢攻,通过兵器交触时微妙的力道变化,探测到周焕后力不济,立刻变招施加压力。他的镔铁棍棒掺有天外玄铁,不惧刀刃劈砍,加之棍身沉重坚硬,周焕反而要小心钢刀被猛击变形。

只见耶律敌烈踏步欺前,铁棍扫荡,卷起无数的泥土草屑,棍头偶尔砸落地面,如重锤敲鼓咚咚作响,登时出现一个又一个显眼的凹坑。周焕则摈弃了以硬碰硬的打法,转为游走出刀,努力挽回颓势,但在对手的强势压迫下依然不停后退。

如此明显的一进一退,连周承宗也瞧出情势不妙了,恨不能以身相替,脸上满是焦急忐忑。

契丹铁骑们同仇敌忾,登时爆发出一阵阵唿哨喝彩声,仿佛鬼哭狼嚎,十分刺耳。

耶律敌烈此时气势已起,棍上所附的力道愈加沉重,十荡十决,凌厉万分。战至激烈处,他忽然以棍为枪,举重若轻,棍头闪电般刺向周焕胸口,招式切换间浑若天成,不见半点扭捏迟滞。这突如其来的一刺轻盈销魂,带着难以言传的飘逸美感,与先前的刚猛凶悍截然不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周焕,也有十分之一刹那的惊诧,钢刀急急横胸护住要害。

当当当!铁棍棍头在狭小的空间内高速伸缩,连续猛刺刀身侧面,巨大的撞击力震得周焕五指发麻。周焕也是应变奇快,立即顺势往后倒跃,左掌隔空击向耶律敌烈的面门。

耶律敌烈矮身侧闪,棍随人走,呼的横扫过去,又变成势若千钧的狂猛招式。棍法节奏、轻重、快慢的忽然变化,令人难受之至。

当当!刀棍再次相交,周焕如鹰横掠数丈,落地后垂眼望去,百炼精钢的刀身竟已微微弯曲,侧面出现了细密如蛛丝的裂纹。照这等强度继续交锋的话,恐怕不出十招钢刀便会彻底废掉。一旦失去兵器傍身,以血肉之躯如何能挡得住铁棍重击?眼看蜀国近在咫尺,难道却是远在天边吗?

耶律敌烈冷若岩石般的面容露出一抹冷笑,若能成功击毁对手钢刀,就如斩断狮虎爪牙,将稳操胜券。当下挥棍疾扑,层层叠叠的棍影如山压落,绝没有半分怜悯。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有一骑飞奔而来,背后插着一杆红色黄边的长条旗帜,风声猎猎,蹄音密响。萧赤狼循声望去,瞳孔不禁一缩,利芒闪烁,不知心中在转动什么主意。

第五十九章 血战荒原(七)

劲风呼啸,铁棍当头砸到。阴沉的天空恰好裂开了一道缝隙,久违的冬日光线斜斜射落,照着乌沉沉的铁棒,给它镀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宛如梦幻的色彩。不过在其背后,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杀机!

人生如梦,梦碎即死。

恍惚中,周焕似乎看到光线里飘荡着几张熟悉的面孔,有相濡以沫的妻子、有威严勇武的帝君、有拼死断后的弟兄,他们微笑着朝他招手,张口说着什么。周焕会心地一笑,几近枯竭的真气河流忽然重新奔涌起来,眼底深处似有熔岩在燃烧——他可以受伤,可以倒下,但不可以败!

仅是一瞬间,他身上滑落的气势陡然飙升,如山岳耸立,如巨剑突起,如火山喷发,肩后的头发猛地飘起。只见刀光一闪,如银月疾速飞旋,悍然斩向对手的脖颈要害。

以周焕的身手地位,居然也使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招式!

假如双方都不变招,在铁棍击中他的同时,钢刀也将斩掉耶律敌烈的头颅。这是以命换命的战法,不止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战况忽然滑向生死立判的边缘,观战众人都是心中一紧,无不佩服周焕的当机立断。局势其实非常明朗了,如果周焕再选择退却避让,先机尽失,必将陷入被动,难以逆转翻盘。当此之时,他只有兵行险着逼迫对手变招回守,才能抓住机会摆脱困境,重整旗鼓。

耶律敌烈身在局中,对于周焕的气机变化最是敏感,在刀光将起未起的那一刻,心中已敲响警兆。与对手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不同,他并没有抱着必死之心出战,为的是寻求武道突破,没想过葬身于这偏僻的荒原。周焕别无选择,唯有死战。但他不然,退一步仍海阔天空。

铁棍划出一道圆弧,准确地拦在刀锋之前。

当!刀刃崩缺,火星高高溅起,泥土草屑翻卷四散。

耶律敌烈虎口剧震,铁棍弹跳,禁不住蹬蹬蹬倒退三步,满脸骇然地望向对手,眼中露出许多疑惑。这是交手以来他首次被击退,盖因那股如怒潮拍岸般的劲力太过强横,他不得不在后退过程中把反震之力转入脚下,接连踩出三个半尺多深的脚印。假如硬抗不退的话,势必吐血受伤。

岩鹰双手一颤,失声叫道:“周大哥!”

周焕仰天长啸,说不尽的豪情壮志,刀势再起,一道耀眼寒光附带着如龙的狂风,疾扑向对手。他的气势已达巅峰,刀落处追求断敌神魂,几乎不再留力防守,可以说周身处处是破绽,犯下了武者大忌。

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誓死向前的决心,看得出他舍身忘死的战斗姿态,无不深深震撼。到了周焕这样的武功层次,一旦不要命的厮杀,谁不会心生忌惮?除非具备宗师之境,在实力上足以碾压周焕,不然换成谁下场,都会因为心生顾忌而束手束脚。

周承宗不觉泪水满面,无声哽咽。

萧赤狼面色凝重,心底不由轻轻一叹,忽然感到些许的寒意。

耶律敌烈的气势虽然不敌对手,但他能够修炼到今日的水准,意志之坚韧岂容怀疑?又岂会甘心败退?一声暴喝,双臂肌肉鼓胀至极限,气与力合,身与意合,手与眼合,镔铁雕龙棍狂猛绝伦地挥出。

当当!

两大高手再次冲撞搏杀在一起,刀气棍风冲突激荡,刮地三尺,无数的沙土石粒被吹向四面八方,遮天蔽日。隔着飘荡飞舞的尘土,仅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跃起扑落,左冲右突,一道道闪亮的寒光起灭不定,战况之激烈更加白热化。

战事至此,连傅惊涛也看不清交锋的详情了。他转眼一扫,只见远处奔来的契丹探子冲入骑阵,径直到了萧赤狼身前,神色惊慌,大声嚷嚷着什么。萧赤狼点点头,扬起手臂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原本松散的契丹骑阵开始移动、收缩、重组,很快变成了防御性很强的紧密圆阵。傅惊涛心头一动,纵身跃上马车厢顶,朝南方望去。

只见天际边缘忽的涌起一条黑线,如波浪起伏的大潮,气势汹汹地扑来。

是黑旋风!

就在这时,忽听烟尘中当的一声大震,周焕随即冲天而起,手中的钢刀已然断裂,仅剩下尺余长的断刃握在手中。他双目明亮如星,仿佛燃烧着热血和生命,并不因兵器折断而沮丧,双臂一敛,如苍鹰搏兔般俯冲向下,断刀挺刺,放手再战。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周焕展开近身绞杀,交手的凶险程度更胜方才。两人眨眼间连换七八招,不止刀棍相交,手掌腿脚亦不时碰撞,无所不用其极。耶律敌烈的铁棍属于长兵器,尽管使得出神入化,也能近身格斗,但毕竟不像短兵器那般灵活轻巧,面对周焕断刀咄咄逼人的攻势,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周焕断刀飞旋电闪,简直快到目不暇接,蓦地绕过铁棍封堵,划向耶律敌烈右手手腕脉门,如同神来之笔。

耶律敌烈松开铁棍,手臂略收即刻翻掌拍去,岂料周焕同时弃刀出掌,砰的一声如击败革,双掌一触即分。巨力涌来,耶律敌烈不由退了一步,但见敌人第二掌紧接而至,中间竟然没有片刻停歇。砰砰砰!两人弹指间连续对了四掌,每一掌均是势均力敌。到了第五掌,耶律敌烈体内一口真气耗尽,眼睁睁地看着周焕铁掌击来,心底无奈叹息,另一手弃棍并掌迎上。

砰!耶律敌烈虽然双掌并出,却被浩瀚汹涌的掌力推动,身不由主地连退出十余步,嘴角微动,一股鲜血蜿蜒流出。

胜负已分,毫无悬念。

契丹骑阵一片死寂,季雨卿却鼓掌欢呼,开心得像个小娃娃一般。

周焕杀心如炽,纵身前扑,双掌交错化出虚影,当头拍下。他人在半空,忽听嗖的劲风厉响,一支强劲的铁箭自侧面射来,不得不变掌为拍,啪的击飞怒射近前的铁箭,凌空一个筋斗落地站稳,怒视着萧赤狼道:“萧王子你无故插手,莫非想违背诺言?”

萧赤狼缓缓放下骑弓,沉声道:“这第二场我们认输,不必再比了!”

周焕愣了一愣,忽的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抖,如同山崩地裂,脸色骤变,转首望向远处。只见黑压压的近千铁骑奔袭而来,漫过了荒原,沉闷强劲的蹄声越来越响,卷起的灰尘飞扬上天。骑士们大都手持兵器,最前方约有百余人披挂半身铁甲,奔行中兵甲碰撞,寒光闪烁,队伍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怪啸声,仿佛一群无法无天的狂暴野兽,正露出獠牙进行狩猎。

一股浓烈的煞气直冲云霄,即使远隔数里亦让人心悸。

岩鹰扬声道:“周大哥,是黑旋风马贼!”

周焕转身掠回马车旁,深深凝望了一眼周承宗,千言万语都在眼神中传递,取了他递来的宝刀,对岩鹰笑道:“岩鹰老弟,挺过这最后一段路程,你的承诺便算完结了。你的援手之恩老哥无法回报了,唯有下辈子再还!”

岩鹰横枪笑道:“能与周大哥并肩战斗,杀败各路强敌,不断磨砺道心,那是岩鹰的荣幸!”

周焕道:“以你当下的年纪阅历,至多再有十年,便可登上武道巅峰。遥想老弟你将来的无敌风采,真是让人感慨欣慰。”

岩鹰哈哈大笑,道:“无敌之论言之过早。待我枪法大成,突破现有桎梏,必然拜会天下英雄!”

两人谈笑自若,浑然不把庞大的马贼队伍放在眼里。以他们的武功战技,当然不可能灭杀近千名敌人,但对方想要获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云超看着那凶悍恐怖的马贼大队逼近,面色如土,悄悄拨转马头,准备随时开溜。

傅惊涛跃回马背,一把拉住季雨卿的缰绳,催促道:“季大小姐,咱们先撤到山口那里好不好?万一情况不妙,我们可以退到大宋边城,或者是躲进深山,起码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季雨卿鄙夷地横他一眼,拔剑在手,冷冷道:“松开你的手!”

傅惊涛讪讪地缩回手臂,劝道:“你的万流追仙剑尽管神奇莫测,但应付不了成群结队的马贼们呀,何不先保全自己?”

季雨卿神情一黯,眼底掠过浓重的悲伤,低声道:“我昨日已逃了一回,难道今天还要逃第二次吗?我爹爹乃蜀山掌门,我若一而再的选择逃避不战,还有脸面自认是剑仙之女吗?不,我不逃了!我要像周二叔他们一样奋勇拼杀,宁死不屈!我要让马贼们知道,蜀山剑门除了有铮铮男儿,亦有满腔热血的巾帼英杰!”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眸晶晶发亮,战意飞扬。

傅惊涛像是首次认识季雨卿一般,肃容打量她两眼,抱拳道:“季姑娘之言振聋发聩,傅某受教了!”

季雨卿淡然一笑,举目望向呼啸而来的马贼大队,香肩挺拔,神情坚毅,俏脸雪白,乌黑如瀑的长发被冷风吹拂,整个人的气质清冷独特,配上白马宝剑,宛如荒原上一副绝美的图画,永远烙印在傅惊涛的心底。

第六十章 血战荒原(八)

蹄声轰鸣,随着大队凶悍的马贼奔近,凛冽的狂风气浪扑面而来,吹得众人皮肤生疼。空中的煞气凝练如实质,令万物噤声,温度下降到冰点。

萧赤狼大手一挥,骑阵中刷的竖起一面契丹狼旗,大旗迎风招展,战意冲天而起。相比于吐蕃、大宋、后蜀,契丹铁骑才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兵,横扫雪山草原,杀遍大漠戈壁。大辽国国土广袤无边,又占据了中原以北大部,控弦之士数以十万计,是凌驾于各游牧民族之上的北方霸主。此时此地,契丹骑士虽然仅有百余人,但他们军容鼎盛,器械精良,傲气横生,犹如海浪冲卷中的坚固礁石,阵势根本不曾移动分毫。

黑旋风远远望见狼旗飘扬招展,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不用首领们刻意吩咐,大队人马逐渐降低速度,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只见马贼前队裂开形成一条丈许宽的通道,二十余骑鱼贯奔出,位于最前方的赫然是曾在阶州城外现身的宫总管。在宫总管身后,另有十来名汉人模样的武者,以及七八名彪悍粗狂、面目凶狠的马贼首领。

周焕钢牙暗咬,一字字道:“果然是赵贼鹰犬!”

那宫总管脸色不愉,纵马直至契丹骑阵前方,沉声道:“萧王子,你不打招呼,私下拦截宫某的目标,意欲何为?”

萧赤狼大笑道:“宫总管此言差矣!我准备绕道荒原折返北方,谁知竟意外遇上了老熟人周大将军,于是好心跟他寒暄问候几句,难道触犯了什么忌讳吗?再说宫总管你从未提及周将军南下蜀国一事,萧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猜到你会半途出现?”

那宫总管冷哼一声,道:“萧王子不必狡辩!若是我等来迟一步,怕是你已得手千里远遁了。此乃我大宋的家务事,请尔等速速退去,莫要多惹是非!”

萧赤狼笑容收敛,指着四周的荒原道:“阁下看清楚了,这里不是大宋疆域!我契丹狼骑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那宫总管怒极反笑:“你们就这点人马还想赖着不走?莫非看不见我身后的千余铁骑?”

萧赤狼不屑道:“马贼不过乌合之众,欺软怕硬,纯粹是为了钱做事,你居然想依仗他们,实在可笑!我契丹狼骑能以一当十,攻破这帮马贼易如反掌。”

那宫总管眉毛一挑,冷冷道:“萧王子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赤狼好整以暇道:“宫总管难道想跟我开战?”

那宫总管胸口一窒,眼下又岂是跟契丹人大战的良机?两军对垒,人数固然重要,精锐与否更为重要!即使黑旋风马贼全军压上,也不敢说一定能歼灭萧赤狼的精兵悍将。袖袍一甩,道:“只要你不横插一腿,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萧赤狼道:“我忽然改主意了哪儿也不去,想看看宫总管你们如何叙旧。”

那宫总管又是恼恨又是无奈,拨转马首朝周焕奔去,隔着老远便拱手道:“周将军!”

周焕冷笑道:“宫六,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沦落到跟马贼厮混的地步,真是替你主子丢脸!”

宫六脸色忽红忽白,强忍着一口恶气道:“周将军,你们忽然不辞而别,离开京师,连累我许多同僚好友丢官下狱。宫某既然领了这份差事,就得尽心尽力,否则下一个被拿入狱的便轮到我了。你莫管我用什么手段,只要把你们截住送回京师,就万事大吉。请周将军莫要螳臂当车,再做徒劳反抗了!”

周焕缓缓道:“我若是不肯束手就擒呢?”

宫六眼中狠厉之色一闪,道:“那将军莫怪我心狠手辣,死活莫论!”

周焕叹道:“我虽不喜赵二,怨其篡夺江山,但不得不承认他宽厚仁慈,胸襟广阔。假如换做是你家主子赵匡义登基,柴氏、周氏恐将满门抄斩了,我根本等不到机会逃离开封。如今一路杀来,蜀国终于在望,你以为我会傻到放下兵器,引颈待戮吗?宫六,你想立功受赏,拿人命来填吧!”

宫六冷冷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掉头便走,领着同伴原路返回。只见一名马贼首领纵马横掠阵前,挥舞弯刀哇哇大叫,也听不清到底在嚷嚷些什么,位于前阵的数百马贼哗啦啦举起刀枪棍棒,不约而同地发出震天怒吼,其动静堪比山崩海啸。那使弯刀的马贼首领拨转马头,挥刀在虚空中一劈,拍马领先便冲。马贼前阵如决堤的洪水,轰的一声随之冲出,马蹄翻飞,大地颤动,烟尘滚滚,浓烈的杀气奔涌不绝,令人寒毛倒立。

茫茫荒原,寒风呼啸。血腥之气,悄然弥漫。

萧赤狼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契丹骑阵后移让开战场。

周焕抬头看看天色,沉声道:“岩鹰老弟,待会我突前,你殿后注意照看承宗他们。再坚持一阵,形势必有变化!”

岩鹰道:“我明白!”魔枪一横,身上登时爆发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森然气势。

周焕笑道:“这最后一战,让我好好教训这些蟊贼吧!”手中宝刀飞旋如车轮,身形一动,竟然大踏步向前,孤身冲向那杀气腾腾的数百铁骑!他的身影相对于奔腾的马群,是如此的单薄渺小,但战意浩然宏大如高山峻岭不可摧毁。

虽千万人,吾往矣!

周承宗噗通跪倒在地,流泪叩首。季雨卿胸口热血激荡,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切语言都是如此苍白。傅惊涛默默捶胸致敬,这等英勇无畏的豪杰世所罕见!

众马贼奔行中不住呼喝怪叫,迅速分裂成两股,一股斜插至契丹骑阵前,以防止契丹人突然出手搅局,另一股百余骑组成锥形战阵,人挨着人,马挨着马,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弓箭,战阵尖端正对准了周焕,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杀过去。

周焕毫无惧意,脚下灰尘翻卷,笔直迎上。

马贼首领眼中闪过残虐的冷光,暴喝道:“箭!”话音未落,阵中弓弦骤响,数十支白羽铁箭抛射上天,划出完美的弧度,猛的朝敌人头顶倾泻而落。嗖嗖嗖!空气中充斥着可怕的箭雨声。第一波箭雨未歇,第二波箭雨又腾空飞起,覆盖了大片空间。

冷风压落,周焕脚掌猛然发力一蹬,地面凹陷,身影如风不可捉摸,速度瞬间飙升一倍有余。

噗噗!大半铁箭射空,斜插入地,白色的箭尾不住抖动。偶有零星的铁箭漏网,周焕如驱赶苍蝇般随手一挥,刀光闪动间,箭杆断做数十截纷落两侧。

那马贼首领瞳孔急剧收缩,大喝一声,众马贼立时收起骑弓,全部握紧兵器准备接战。

双方的距离转眼拉近到不足十丈。

“杀!”那马贼首领高举弯刀,憋足了一口气狠狠劈去。在他身后和左右两侧,枪矛挺立,刀斧高擎,如同一头彻底舒展尖刺的愤怒刺猬,带着沸腾的杀意碾压向敌人。

眼看周焕就要跟狂冲的骑阵迎头撞上,他忽然双臂一振,足尖虚点,整个人跃起三丈多高,如巨鹰在半空展翅翱翔。那马贼首领嘶声怒吼,领着锥形尖端的马贼们轰隆隆从他身下一冲而过,空有满身蛮力无处施展。周焕乃冲锋陷阵的大将,岂会不知成群战马集结冲击的巨大威力?那种摧枯拉朽的势头不是单个人可以阻挡的,必须要依靠同伴结阵抗衡,否则光是奔马连冲带撞,就能将你踩成肉酱。

周焕并不是来送死的,也没有狂妄自大到视敌如无物,采取避敌锋芒,批亢捣虚的策略。通常位于锥阵最前端的,都是战力最强、胆气最盛的战士,弓箭手位于中后段,枪矛手位于阵型两侧及末尾。周焕当下要对付的,就是近战能力最差的弓箭手们。

但见他升势已尽,飘然而落。下方的马贼们奔驰不停,纷纷挥舞弯刀仰头呼喝,更有几个心情急躁的将弯刀奋力掷去。

周焕冷冷一笑,如同看到了蝼蚁挣扎反抗,宝刀一挥,匹练似的寒光刹时横扫而过,仿佛天神降下的死亡审判!

咔嚓!噗通!哎呦!

寒光过处,弯刀断折、人头飞起、战马飙血,尸体坠地声和马匹哀鸣扑倒声交织作响。仅仅一刀劈落,骑阵中央便凹陷了一大片,少说有十余骑倒下,或粗或细的血箭喷射飞溅,染红了泥土。周焕落地换气后,又一次腾空跃起,恰与堕在末尾的数十骑错过,他人在半空扭腰反手一挥,刀光飞旋呼啸,又有四贼连人带马被斩做两段,血淋淋的內腑肝肠滚落一地,触目惊心。

宫六见状暗暗心惊,回首吩咐一声,立时有三名身背长剑的武者打马奔出,朝场中扑去。

与此同时,那领军冲锋的马贼首领带领大队人马在荒原上划了个圆弧,锥形战阵轰然裂开,分成十股小队,每一小队约有十二三人,如一波又一波浪涛涌动,分批次返身杀回!

第六十一章 血战荒原(九)

战场瞬息万变。

宫六见周焕个人武力强横,轻功卓绝,马贼们难以成功围堵,立刻派出座下高手参战,丝毫不在意什么江湖规矩。而那马贼首领临阵经验丰富,意识到庞大的骑阵欠缺灵活,无法完全发挥出威力,干脆化整为零,采取小队作战的模式攻击敌人。

周焕连续两刀斩杀近二十人,自己毫发无损,冰冷的面上不见半分喜色。他眼见敌人拨马杀回,身法闪动,脚下运劲轻挑,把地上散落的尸体挑起垒在一处,迅速形成两道简易的尸墙障碍,挡住马贼冲击的路线。

刚做完这一切,宫六所派遣的三名剑客已奔近,他们干脆利落地跃落马背,各据方位,组成一个小小的三才杀阵,挥动长剑攻来。他们久经训练,配合娴熟默契,剑法与阵法运转相结合,三柄利剑不分先后地刺出,剑光闪耀生花,凭空织就一张森寒可怖的剑网。

四周地势空旷,周焕无处可退,也不可能退避。他必须尽快解决面前的对手,避免遭到马贼夹击的窘境。但见他人刀合一,宛如闪电劈落,狠狠劈中那貌似严丝合缝的剑网。

当当当!

一刀劈去,竟爆响连串金铁交鸣声。

位于阵眼的那名剑客承受的反震力道最大,但觉五指剧震,丹田气血翻涌,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护住左右两翼的剑客大惊,立即移形换位,剑光回环企图掩护同伴。

周焕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根本不管当面之敌是谁,手起刀落,一刀紧似一刀的连环劈去,刀势凌厉果决,十分霸道。

刀锋落处,气流尖啸,茫茫刀气无从抵御。那种一往无前,开山裂石的勇猛霸气,催人胆寒。转眼间刀剑激烈碰撞,剑网应声分崩瓦解,只见那三名剑客尽数踉跄倒退,再难维系阵型运转。

不等周焕乘胜追击斩杀对手,但听蹄声如擂鼓响动,狂风吹袭,第一队马贼策马跳过了尸墙的阻拦,借着马匹的惯性,一窝蜂地冲过来抡圆兵器便砸。

周焕认得厉害,以刀护身足下连闪,一边躲避奔驰的骏马,一边格挡敌人的攻击,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但见刀光挥洒如巨轮绞动,既吞噬乱舞的兵器,也收割马背上的大汉,如深渊里钻出的魔兽,每一次移动都带起大量的鲜血。由于宝刀太过锋利,刀速太快,横扫过去甚至令人感觉不到痛楚。有好几名马贼冲出了五六丈远,才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腰腹间血箭喷射,身躯裂开成两截,上半身滑落坠地,下半身跨骑在马背上继续前冲。

第一队刚刚冲过,第二队紧接着杀到。马贼们前赴后继,力图撕碎这如杀神般可怕的劲敌。周焕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承受着马贼们一波接一波、毫不间断的冲击,中间没有一刻的喘息停顿。他在马群中竭力闪避,实在躲不过去便连人带马一起强硬斩杀。但见血光冲天,断刃横飞。马匹冲撞声、兵器交击声、骨头断裂声、临死哀嚎声,交织混杂成极其血腥恐怖的声浪,传遍四野。

战况如此激烈,远处的黑旋风大队马贼沉默如铁,并没有派人增援的迹象,唯有座骑在烦躁地喷着响鼻。

宫六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焕挥刀血战,心中暗暗冷笑,你这血肉之躯又能硬抗多久?一旦真气耗尽,死无葬身之地!

岩鹰手背上青筋毕露,身周杀气起伏,恨不得挺身参战。

季雨卿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恶心欲呕,又不想当众出丑,死死咬住牙关辛苦忍耐。她远望着周焕浴血厮杀,内心的震撼非笔墨所能形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将来是否也有一个这么奋勇不屈的伟男子,为了自己不惜挑战千军万马?偷偷瞥了一眼傅惊涛的侧脸,芳心忐忑,莫名地涌起几分烦恼。

傅惊涛聚精会神地遥望战况,哪里会在意身边的少女心思?周焕所展现出的妙到毫巅的战技,以及永不服输的斗志,让他由衷敬佩。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抵抗上百骑兵的冲锋?大丈夫当如是!

连续十轮马贼铁骑的冲击,说来漫长实则很快。因为骑兵每一次的攻击非常短暂,不论死伤马匹都得一直往前奔跑,不能原地停留或是掉头,以免被同伴撞到造成混乱,必须要跑出足够的距离后停下集结,再转身而回发动下一轮攻击。

当第十队马贼一冲而过,恐怖的厮杀声浪戛然而止,交战的中心区域已然沦为修罗杀场——层层叠叠的尸体、残断散落的兵器、热气腾腾的内脏、死不瞑目的人头、挣扎抽搐的马匹、蜿蜒流淌的血河,无不昭示着刚刚战斗的残酷。

周焕浑身浸透了鲜血,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踩在尸体垒成的小山上,身躯如松柏挺立,仿佛一尊睥睨人间的嗜血魔神,虽然仅是孤单一人,却凛然生威不可侵犯!

胆敢来犯者,就如脚下的尸体一般魂断命绝。

四周一片寂静,不论敌友均剩下了叹服。

残余的马贼们降低速度,在百余步外集结,环眼望去,身边的同伴还剩不足六十人,竟然一战折损了过半人马!众马贼面面相觑,手足冰凉,一时犹豫着是否再次进攻,是否要去面对那钢铁般的男人和那噩梦般的刀光。

周焕冷酷的眼眸闪过几丝嘲讽,缓缓扬起手中雪亮的宝刀,刀尖上血珠汇聚滴落,喝道:“还不滚过来受死!”

喝声震耳,众马贼羞愤难当,想他们纵横草原戈壁,何等的风光猖狂,今日却被人当做土鸡瓦狗一般践踏,如此落差怎能平衡?那马贼首领双目涨红,挥起弯刀大声叱喝,连踢带打整顿队伍,有敢炸刺抗令的直接一刀砍下去,重新整编成六小队。那马贼首领一声令下,率领第一队马贼悍然发起冲锋,其余五队人马按顺序跟着冲击。

马蹄再次敲击大地,狰狞的马贼们疯狂呐喊着,嘶吼着,如一群发疯的狼群张牙舞爪地扑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开始发动冲锋,便没有了退路,每个人都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拼命刺激座骑提升速度——战!战!!战!!!

大地震动,杀气滚滚如潮。

周焕的目光越过敌人,望向远处的荒原和逶迤的山岭,望向乌云低垂的天空,人生如白驹过隙,在天地眼中是何其渺小微不足道啊!但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使命,属于自己的归宿,总要轰轰烈烈一场方不枉此生。他深吸一口满是血腥的冰冷空气,俯身抓起脚下一具尸体,运劲一甩,呼的朝马贼迎面掷去。

这尸体重达百余斤,被当做武器凌空飞掷,简直堪比一根檑木滚落,所附的力道让人心惊。第一队马贼正高速奔来,根本来不及避让转向,急忙藏头缩颈,或是斜挂在马背一侧,气势为之一挫。只见尸体接二连三地打着旋飞到,重重砸进马贼队伍中。砰砰!重物撞击,马匹嘶鸣,原本严整的队形顿时陷入混乱,有的马贼被撞下马背,有的马贼原地打转,有的马贼却继续冲锋。就连紧跟在后头的第二队马贼也大受影响,纷纷勒紧座骑的缰绳,避免撞上前面的同伙。

就在这时,周焕一声怒啸,连人带刀纵身前扑,刀光闪耀延展,最先冲近身侧的数名马贼飙血落地。只见刀光旋转不停,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笔直劈向那马贼首领。

寒气袭来,那马贼首领本能地举刀相格。

咔嚓!一声脆响,凌厉的刀光直劈落地,连人带马剖开成两片,鲜血如泉喷涌。

周焕得势不饶人,乘着马贼们失去速度、无人指挥的良机,如鬼魅般在马匹缝隙间闪过,宝刀或削或斩或劈或刺或挑,每一刀挥出必有人飙血毙命,尸体噗通、噗通坠地声连成一串。马贼们自然不甘心任人宰割,各挥兵器拼命反击,但是他们的速度相对来说的确太慢,跟不上周焕移动的身影,要么击到空处,要么误伤同伙,完全阻止不了那杀神般的男子。

弹指之间,周焕接连杀透前两队马贼,身后倒下成片的尸体。

第三队马贼眼睁睁地瞧着前方的同伙被屠戮干净,心底的恐惧再也压制不住,不等周焕提刀来战,便自动朝两侧分散跑开,只想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头。至于落在后方的其他马贼更不必说,当即作鸟兽散,简直畏之如虎。

周焕见敌人不战自溃,咧嘴一笑,随手将刀插在地上,傲然四顾,且看还有谁来挑战!

宫六脸色铁青,眼角抽动。

萧赤狼眼神中半是赞叹,半是惋惜。

忽然,大地微震,南方天际又卷起大片尘土,遮天蔽日蔓延过来。只见一杆白底金边的大旗跃出地平线,被冬日光线照射,散发出闪闪金光。下一刻,一排排白衣白马的剑客骑马跃出,仿佛白浪翻卷,势不可挡。骑阵上方凝聚着极其精纯浩大的剑气,随着队伍的移动撕裂乌云,露出了灰蓝色的天空。

那大旗迅速接近,众人凝神望去,旗帜上绣着四个金光大字“蜀山剑门”!

第六十二章 分道扬镳

蜀山剑门的大旗忽然出现,令荒原上的气氛为之一变。蜀山剑门乃西南武林霸主,正式录入门墙的弟子多达上万,又有蜀国扶持,势力之强盛毋庸置疑。蜀山掌门季风雷号称“剑仙”,与“剑帝”姜烈并称于世,天下武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蜀山剑门高手云集,又以“蜀山七剑”名头最为响亮。只见现身的蜀山弟子约有一百余人,领头的两名中年男子气度不凡,眼神如电,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宝剑,教人不敢直视。落后蜀山骑阵百余步,另有数百军容严整的铁骑紧紧相随,枪矛如林,铁甲铿锵,如火如荼。

黑旋风马贼大阵登时骚动不安,后阵的人马横移开去,不敢阻拦。宫六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清楚错过了最佳时机,事不可为,侧首跟身边的马贼首领商议几句,无奈地挥了挥手。

呜呜——!号角声响起,马贼们如听天籁,齐刷刷地策马转向,如退潮般轰然散去,一队接一队漫过了土丘,撤往更深处的荒野,自始至终无人兴起战斗的欲望。

虽然损失惨重一无所获,黑旋风却不得不撤。他们昨日截杀了十余名蜀山弟子,如此深仇大恨,蜀山剑门怎可能轻易和解?单看蜀山剑门凝聚的冲天剑气,绝不是他们可以抵御得了的,更何况对方还有数百正规骑兵同行。不论是个人武技,还是整体战力,他们都属于被碾压的那一方,只有乘早开溜免遭覆灭。

萧赤狼意兴阑珊,叹道:“大战落幕,最后竟便宜了蜀人。我们也走吧!”双腿一夹马腹,拨马奔向另一侧荒野。契丹骑士们分散成数列,紧跟着他跑远。

眼看敌人散尽,众少年情不自禁地纵声欢呼。季雨卿纵马奔向蜀山同门,周承宗则和岩鹰一起冲向如血人般的周焕。

傅惊涛和刘云超对视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傅惊涛抱拳道:“刘师兄若要去往蜀国,前路再无阻碍。你我别过,后会有期吧!”刘云超忽道:“你会不会把遇见我一事上报轩辕门?”傅惊涛摇头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既然轩辕门留不住师兄,唯有祝愿你一路走好。”刘云超冷冷道:“实话告诉你,轩辕门对不住我刘家,姜烈父子更是逼死了我爹爹,此仇不共戴天!将来若跟傅师弟你相遇,莫怪我不念旧情,痛下杀手。”傅惊涛忍不住笑道:“刘师兄敢说将来武功定在我之上吗?”刘云超一字字道:“世事难料!”傅惊涛大笑道:“那就生死相见,莫论旧情!”

蜀山剑门领军前来的,正是蜀山七剑中的孟白衣、曾博君。他们两人昨日惊悉季雨卿失踪,急得差点疯掉,后来才晓得事情和黑旋风马贼有关,于是紧急求助蜀国边军,待数百骑兵支援到位后,这才北上赶来接应。黑旋风马贼毕竟是贼寇,最畏惧跟正规军当面交锋,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果然望风而逃。

孟白衣英俊潇洒,天性爽朗,身上藏着大小共计九把剑,一手御剑术冠绝同门,发狂起来无人能制,绰号“九剑狂侠”。曾博君沉稳厚重,身材高大,背后斜插一把足有五尺长的阔刃巨剑,绰号“开山剑君”。他们看见季雨卿安然无恙的出现,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若是这小公主伤及毫发,他们如何能向掌门交代?

季雨卿虽然仅是单独渡过了一夜,却觉得宛如过了一年般漫长,此时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同门长辈,愧疚、难过、惊怕、庆幸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拉住孟白衣哭得稀里哗啦,宛如梨花带雨。

不提孟白衣如何安慰小公主,曾博君策马奔至血气冲天的战场,目光扫过那些凌乱的蹄印、断裂的兵器、堆积的尸首,心中凛然,轻身跃落马背,一步步走到周焕身前,肃然道:“周将军,蜀山曾博君奉掌门之令前来迎接。迟到之罪,请将军责罚!”

周焕依然昂立不动,轻声笑道:“堂堂蜀山七子不远千里来接应周某,顶风冒雪,礼数周到,何罪之有?幸亏孟、曾二位剑侠率队赶到,惊走了马贼和契丹人,否则周某项上人头难保。承宗,代我谢过曾大侠等救援之恩。”

跪在一旁的周承宗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面对曾博君,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谢。

曾博君忙移步闪开,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

周焕笑道:“曾大侠曾贤弟,我恐怕无法再登蜀山,和季大哥把酒言欢了。请你代为转告他,我周焕下辈子还认他为大哥!”

曾博君正色道:“此话我一定带到!”

周焕指着周承宗道:“此子名承宗,乃周某亲侄儿,资质尚可,武勇过人,还望贤弟届时美言几句,将他收入蜀山门下。”

曾博君慨然道:“绝无问题!”

周焕点点头,对周承宗道:“此去蜀山,是你的莫大造化!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望你今后刻苦用功,早日登上武道之巅。我泉下有知,亦会欣慰开怀。”

周承宗立誓道:“承宗誓要学会绝顶武功,报仇雪恨!”

周焕眼中光芒忽然黯淡下去,轻叹道:“痴儿,‘报仇’二字莫要时刻挂在嘴边。在我周家香火得以延续之前,不许你踏入宋境一步!”

周承宗双肩一颤,垂首道:“是!”

周焕道:“你有蜀山剑门庇护余生,我也放心了。人生苦短,恩怨难了啊!”说罢双目缓缓阖拢,胸口起伏顿止,一代豪杰就此逝去。他转战千里,体内不知潜伏了几多内伤,加之今日连番大战,透支生命精力,终于支撑不住黯然陨落。

岩鹰、曾博君齐声长叹,躬身施礼,恭送他最后一程。

周承宗默默拔起宝刀,然后抱起周焕犹有余温的躯体,强忍着眼中滚动的泪水,举袖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举步朝南方走去。曾博君尾随其后,安静地牵马步行。

寒风呜咽,野草摇曳轻响,苍凉的大地奏响一曲悲歌。

蜀山弟子和众骑兵转身向南,朝蜀国边界奔去,轰隆隆的蹄声逐渐消失不闻,漫天的尘土一时难散。众目睽睽之下,季雨卿自不好跟傅惊涛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队人马离开。刘云超厚起脸皮混进蜀山弟子当中,随口吹嘘自己救过蜀山公主,倒是博得一片好感。

傅惊涛伫立于瑟瑟寒风中,目送着蜀山一行消失于天际,心中空荡荡的,仿佛缺失了点什么。

岩鹰忽道:“蜀山公主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你欲夺取美人芳心,怕是难于登天啊!”

傅惊涛脸上微红,挠挠头皮道:“岩鹰大哥,你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打击我?”

岩鹰道:“我的意思是劝你莫要痴心妄想,专注于武道修炼,将来才能进窥宗师之境。如果贪恋女色,儿女情长,消磨了英雄志气,多半会碌碌无为平庸一生。你的资质极好,千万别浪费了。”

傅惊涛嘴角一撇,不服气道:“谁说修炼武功就不能谈情说爱了?我轩辕掌门膝下有两子两女,蜀山掌门年青时更以风流著称,也没耽误他们剑道修行,最终号令武林啊。”

岩鹰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辩驳,这两位剑术宗师可不缺红颜知己相伴!无奈转变话题,问道:“傅老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傅惊涛耸耸肩道:“当然是回家过年啊!再过五六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得赶回去拜见爹娘,全家团聚。”说着摸了摸肿胀的眼眶,暗暗祈祷这淤伤赶紧消褪,否则被母亲见到,必有一通唠叨训诫。

岩鹰道:“听口音,你似乎是阶州人氏?就住在边境附近吗?”

傅惊涛笑道:“严格来说我不算西北人,原祖籍江南,自幼在此生活习武,因而满嘴的西北口音。距离大宋边城不远,有一仙洮小镇,我家就在镇上。岩鹰大哥要不要顺路去我家做客?”

岩鹰含笑道:“你乃轩辕门徒,我为魔门中人,难道你不怕授人把柄,遭到师门惩罚?”

傅惊涛不以为然道:“何为黑?何为白?黑白之分随时而异,又岂有千年不变的定论?有的人表面是白道侠客,暗地里男盗女娼;有的人虽是魔门出身,却是侠肝义胆!再说你我也算是共过生死,曾经并肩退敌,请你上门做客而已,谁敢造谣诽谤?!”

岩鹰眼里露出真正赞赏之色,笑道:“好!有胆识,有担当,你这个小老弟我交定了!咱们走!”说着跳上马车,坐稳车夫的位置,横枪于腿,拉起缰绳一抖,驾的驱赶健马往北而回。

傅惊涛跃上座骑,拍马追到车旁,奇道:“岩鹰兄,这辆马车破破烂烂几欲散架,车行速度又慢,为何还不丢弃?”

岩鹰目视前方,沉声道:“因为车上藏有贵重的东西,不能丢掉。”

傅惊涛愈发好奇,若真藏有贵重物品,为什么周承宗离去时不带走,偏要留给岩鹰?心念电闪,试探道:“莫非是萧赤狼他们觊觎的那张宝图?”

岩鹰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傅惊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绕着马车左看看右瞧瞧,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

第六十三章 真假皇子

离开荒原往北行,直到天色转暗,两人方停马歇息。岩鹰让傅惊涛留下照料车马,独自去山林中狩猎。傅惊涛松开缰绳,任凭马匹自行寻觅草料,再砍来一堆枯木干柴,生火取暖。

火堆刚弄好,树林里哗啦啦响动,只见岩鹰扛着一头软绵绵的黑熊大步返回。傅惊涛大喜,赞道:“岩鹰兄好本事,咱们今晚有口福了!”岩鹰笑道:“正巧撞上一头在树洞里冬眠的黑熊,不费什么气力便得手了。你会料理山货吗?”说着肩膀一抖,将黑熊咚的丢在火堆旁。傅惊涛呲牙一乐,拍胸口道:“看我的!”

天寒地冻,附近缺少溪流,傅惊涛只能简单地处理一下,做了木架烘烤熊肉,边烤边叹息缺少香料调味。火苗摇曳闪动,不久油脂滋滋作响,肉香四溢。

岩鹰吞了口唾沫,忍不住问道:“你这烤肉的手法从哪里学来的?相当不错啊!”

傅惊涛暗自得意,后世美食的常见烹饪手法,在北宋可是极其罕见的!比方说这时候正逢乱世,民间食物短缺,食盐极为珍贵,做菜仍以煮、炖、蒸为主,又因缺乏充足的植物油来源,炒菜这一技法几乎无人尝试。普通百姓仅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沾到油腥,平日做菜连食盐都不舍得放,所以菜肴常常寡淡无味。傅惊涛烤肉时不停的翻动木架,注意利用炭火烘焙,令肉块受热均匀,油脂溢出,表层颜色呈现焦黄,望之令人食指大动,笑道:“雕虫小技尔,不值一哂。”

岩鹰打趣道:“你若放弃武道修行,改行开上一间烤肉店,保证客源滚滚,吃喝不愁。宗亮,出来吧!”

傅惊涛一愣,“宗亮”是什么鬼?难道附近有人隐藏着吗?

一念未完,忽见车厢帘子一掀,居然钻出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那少年肤色苍白,身材略痩,穿着普通的青色布衣,眉眼轮廓和周承宗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两人的气质神韵差异甚大,一个高贵温和,一个武勇英气。他们俩之前显然一直躲在车厢内,直到荒原血战结束才各奔南北。

那少年跳下马车,先整了整仪容,从容拱手道:“傅少侠,幸会了!吾乃周宗亮,是承宗的弟弟,还请今后多多关照。”

周承宗的弟弟?那他为什么深藏不露,刻意隐匿踪影?为什么周焕生前从未提过此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傅惊涛盯着那少年的面孔,心中涌起无数的疑问,蓦地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失声道:“我明白了,你是真正的……”

岩鹰打断道:“傅老弟,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傅惊涛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少年才是正牌皇子——被赵宋皇族视为眼中钉的柴氏小王爷!周承宗其实是他的替身,是傀儡,站到明处以吸引刺客杀手。

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把周承宗当做皇子,蜀山剑门还隆重之极将他请上蜀山,谁能想到他居然是冒牌货?宫六、萧赤狼等野心勃勃之辈今日虽然暂退,但岂肯善罢甘休,一定会绞尽脑汁算计周承宗,逼他吐露所谓的宝图秘密。当各方势力围绕蜀山角力的时候,谁会想到柴荣之子仍留在大宋境内暗中活动?他们的一切谋划,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怪周焕一开始没有选择兼具速度和灵活性的战马代步,偏偏要驾车南下,应该是早就做好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的打算。这辆马车由高人特别打造,设计有夹层藏匿活人。外人只晓得柴荣之子登上了马车逃亡,却不知道车内夹层早早藏有替身,两人相互更换衣服饰物后,便以假为真,以真为假。

傅惊涛越想越觉此计大妙,哪怕到了最后关头,真个被敌人突破防卫杀进车厢,周承宗还可以牺牲自己保住周宗亮的性命。只要让赵宋皇族认为柴荣之子已死,自然会撤走刺客停止追杀,那么周宗亮就安全了。

其实周承宗身为一枚弃子,即使活着也遭到永无止境的追杀,一直处于死亡压力之下,忍受孤独的折磨。相比于周宗亮,他才是值得同情的那一个。

周宗亮微微一笑,道:“傅少侠,此事心知肚明就好,还望你今后能严守秘密。”

傅惊涛道:“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可你为何要折返大宋,去往蜀国或契丹岂非更安全吗?”

周宗亮叹道:“周将军若没有战死,仍能护卫在我左右,我自然会进入蜀国避祸。可是他逝去之后,谁来保证我的周全?万一蜀人暗中起了贪念,谁有能力制止?我不入蜀地,是不得已啊。”

岩鹰补充说道:“周大哥有言在先,如他不幸战死,宗亮务必要留在大宋。有承宗在蜀山剑门吸引敌人,宗亮在宋国将会很安全,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周大哥领军多年,在禁军中根基极深,人脉极广,仍有许多部属心向柴氏,只要把他们都联络起来,或有机会从赵贼手中夺回皇权。”

周宗亮眼中燃起灼热的火光,握紧了双拳,咬牙道:“郭太祖和先帝戎马一生,平定中原,施恩无数,深得人心。待时机成熟时我振臂一呼,必是应者云集,席卷天下!”

傅惊涛瞧着周宗亮自信满满的模样,差点没失声笑出来。尽管他对于历史不甚了解,大宋统一大江南北、结束乱世的功绩还是知道的。大宋经济繁荣,文化昌盛,风气开放,是这个时代无可争议的世界中心,文明发达程度胜过任何一国,历经辽、金、元三朝的侵袭才走向灭亡。所以周宗亮妄图恢复后周旗号,取代赵氏称帝是不可能的,堪称痴心妄想。谁要跟他一起谋逆起事,谁就倒大霉了!轻咳了一声,望向岩鹰道:“岩鹰兄,莫非你也曾受过先帝恩惠?”

岩鹰道:“周大哥曾于我有活命之恩,我是在偿还他的恩情罢了。我此生志在登顶武道之巅,没兴趣参与天下争霸。”

周宗亮热切地道:“傅少侠,你加入我们柴家军如何?若有朝一日我率军杀回开封,你当为万户侯!”

傅惊涛淡淡道:“万户侯的头衔嘛,听起来挺诱人的。不过我志不在此,只想专心于武道修行,日后纵横江湖,还请周公子见谅。”

周宗亮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故作大度道:“无妨!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傅惊涛摇头道:“我胸无大志,不想拖了周公子的后腿。”

周宗亮道:“世事难料,谁又能提前预知呢?对了,少侠今日不畏生死斩杀强敌,救我承宗哥哥一回,且容我表示一番。”说罢转过身又钻进马车里面,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傅惊涛呵呵一笑,将烤肉架从火堆上头移开,招呼岩鹰动手开吃。两人正吃得满嘴流油,只见周宗亮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卷图册,含笑说道:“此乃周将军珍藏的武功秘笈之一,据说十分深奥玄妙,连他都未能彻底参悟。既然傅少侠醉心于武道,权当做谢礼赠给少侠了,但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傅惊涛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油脂,接过图册一瞥,见封面上写着“断魂刀”三个大字,笑道:“谢了!你送我秘笈,我送你烤肉吃!”说着直接将图册塞进怀里,甚至都没有多翻看一眼。

周宗亮眼皮直跳,勉强笑道:“我见少侠使刀,便挑了这本绝世刀谱相送。若是你不喜欢话,我再换一本。”他身为后周皇子,又继承了周焕的遗产,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傅惊涛如何看不出周宗亮是利用秘笈引诱自己入伙?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总拿人家的好处,不相应付出可能吗?他不希望将来为了偿还人情,连性命都得搭上。

傅惊涛铁了心不会掺和柴、赵两家的恩怨是非,顾左右而言他:“不必多此一举了!岩鹰兄,你能不能吃相斯文些?难道是饿死鬼转世吗?”

岩鹰懒得理会他,继续吭哧吭哧埋头大嚼。

周宗亮察言观色,情知一时难以打动傅惊涛,只好有样学样地席地而坐,伸手撕扯烤肉充饥。

傅惊涛这几天连续目睹高手战斗搏杀,过目不忘的异能发挥奇效,脑海中刻印了太多的绝招,短期内根本消化不了,哪有心思再去钻研什么武功秘笈?秘笈毕竟是死的,哪有真人实战演示来得直观清晰!武厉的拳法、岩鹰的枪法、周焕的刀法、耶律敌烈的棍法、季雨卿的剑法,均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学,每一招每一式背后都隐含着独特的武道真谛,足够让他揣摩、感悟、临摹很长一段时间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些顶级的武技心法口诀,但不妨碍他从更高的层面去理解,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进而提升自己的武学境界。

他现在要做的是静心思考,沉淀过滤,尽可能把别人的精髓提纯出来,最后吸收转化成自己的东西。拥有了超越凡俗的眼界和格局,再勤修苦练,自会有水到渠成的时候,不需要周宗亮的卖好。

当他把诸般武技融会贯通的那一刻,纵横天下不再是梦想。

第六十四章 意外重逢

傅惊涛附体重生的秘密除了陈抟老祖,再无人知晓,包括姜烈、程通、周焕、岩鹰等在内,都不清楚他在精神魂魄方面大大强于常人,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任何武技在他面前施展,都存在泄密的风险。如此天赋异禀的奇能,傅惊涛可没打算跟陌生人分享,闷声发大财就好。对于后周复国这个无底神坑,哪怕周宗亮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主动踩进去。周宗亮瞧出傅惊涛心存戒意,自知交浅言轻,随意扯开话题,向岩鹰打听些江湖趣事。岩鹰本天性狂放不羁,对皇图霸业兴趣缺缺,也装作不知道他的谋划,不着边际地胡侃一通。

三人边吃边闲聊,很快把烤肉吃完,撑得肠肚滚圆。

岩鹰拍拍肚皮,意犹未尽道:“这一顿烤肉吃得痛快!傅老弟,劳驾你把剩下的熊肉烤熟了,咱们明天带着路上吃。”

傅惊涛笑道:“举手之劳,没问题。”想了想,又道,“明日路过边城,我打算去拜会我师兄,不耽误你们的行程吧?”黄云鹏家住在边城,按理他应该已经从阶州返回,既然正好从门前经过,无论如何都要见个面,报个平安。

岩鹰摆手道:“我们反正不赶时间,一切听你安排罢。”

周宗亮指着残破的车厢道:“岩鹰大哥,待进入边城,最好找人修补一下,不然在路上太惹人注目。”

岩鹰点点头道:“此事虽小,确实大意不得。”

傅惊涛沉吟道:“你们修车补给需要时间,我跟师兄见面后也要好好叙旧,不如我们在城里住上一晚?后天一早接着赶路,大约在傍晚时分即可到达仙洮镇。”

岩鹰和周宗亮相视一眼,颔首同意。

周宗亮谨慎行事惯了,不管有没有外人见到,早早藏进马车里休息。傅惊涛继续留在火堆旁切肉烤肉,顺便跟岩鹰求教枪术要诀,抛出疑问求解。岩鹰精研枪术多年,从尸山血海里杀出偌大的名声,绝对称得上当今的枪法大师,所说的字字珠玑,千金不换。傅惊涛用心聆听的同时,不住深究提问,以他后世的思维和角度,常常提出匪夷所思,异想天开的问题,让岩鹰也是抓耳挠腮,苦苦思索。甚至在某些观念上、细节上,两人意见相左,还会激烈争执。

岩鹰不由感叹道:“傅老弟,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所见所思所问皆与众不同,许多想法发人深省,即使我专精枪术,都不如你看问题深刻犀利。轩辕弟子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傅惊涛道:“我算什么?轩辕门中胜过我的大有人在。”

岩鹰深表怀疑:“如果轩辕门中再多几个如你这般的妖孽,其他人还用混江湖吗?干脆共尊姜烈为武林盟主算了。”

傅惊涛道:“岩鹰兄过誉了!”

岩鹰叹道:“你不是妖孽的话,岂能破解我魔枪一刺?又怎能使出自悟的一刀,斩杀强敌?你现在才多大?再过几年真成了绝世大妖孽,定当震动江湖!”

傅惊涛哈哈一笑,问道:“岩鹰兄下一步有何打算?是否一直守卫在周公子身边?”

岩鹰抬头望向插在身侧的泣血魔枪,眼神锐利坚定,缓缓道:“我有我的路要走,不会跟着他。仙洮镇位于边境一隅,临近蜀国、吐蕃,少有赵宋密探出没,是个理想的藏身地点。我打算让宗亮暂住在仙洮,而我则会联络周大哥的忠心部属,让他们秘密前来仙洮与宗亮汇合。至于宗亮他们将来是成是败,看老天爷的心意吧。”他其实是个纯粹的武者,为完成周焕的遗愿才暂时护卫周宗亮左右,最终仍将独自行走江湖,挑战天下高手。

傅惊涛道:“周公子将来如何且不说,只要他低调行事,深居简出,在仙洮镇藏匿应该是明智的选择。我们镇上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汇集了各种逃犯、逃兵、江湖亡命徒、前朝官吏等等,身份多少有点灰暗复杂。在仙洮镇,刺探他人隐私乃是大忌,没人会去关注他。”

岩鹰道:“宗亮少年老成,头脑清晰,知道该怎么做以避人耳目。不过小镇居民来源复杂,又没有大宋官员镇守,免不了有三教九流的敲诈勒索,坑蒙拐骗。周宗亮身份太敏感,还得你四处打点打点,能够少惹一事是一事,千万别惊动了大宋密探。”

傅惊涛笑道:“岩鹰兄请放心,小事一桩而已。我爹娘在仙洮开店超过十年,人脉广,说话呢份量足够,届时让周公子屈尊到我家店铺帮个手,就没有人敢骚扰他了。”

岩鹰道:“如此甚好!待诸事安定,过完春节,我就潜回中原联络人手。至多半年,宗亮便会离开仙洮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而我,也将了却一份承诺。”周宗亮肩上承担着国恨家仇,前路坎坷,风雨交加,必须要独自去闯荡了。

傅惊涛道:“岩鹰兄一诺千金,甘冒得罪赵宋皇族的风险,真是令人敬服。”

岩鹰道:“我追求的是本心如一,念头通达,这样方可明悟大道!”

傅惊涛若有所思,修炼一途千差万别,功法、传承、机遇、资质、环境等各不相同,每个人对于武道的理解也因此有差异,但最终都要打破自身桎梏,沟通天地,进入先天之境。在这磨难重重的路途上,坚守本心,不为外界所动,无疑是最关键的要素之一。本心扭曲或是松懈,破坏了圆满无碍的心境,将彻底与先天之境绝缘。正沉思间,忽听远处山林中风声飒响,隐隐传来呼喝打斗声。他不禁一愣,周承宗已南下蜀国,各方势力散去,又是谁在暗夜里展开厮杀?难道是轩辕门的高手在追剿刺客?

夜深人静,打斗声在山中回荡,远近皆闻。

岩鹰霍然立起,凝神望向黑夜深处,沉声道:“傅老弟,有高手在交锋搏杀,我去去就回。”

傅惊涛揉揉鼻子,忍不住道:“岩鹰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管它?”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真的不愿意岩鹰和轩辕门发生冲突。

岩鹰道:“我也不一定要贸然插手,总得先看看再说。你把篝火熄灭,莫要乱动。”

傅惊涛道:“你小心点,万一敌不过对方便逃!”

岩鹰咧嘴一笑,拔起魔枪纵身跃起,转瞬没入黑暗不见。

傅惊涛立刻将篝火熄灭,用灰烬掩盖住火炭,马车周围随即陷入一片黑暗。夜空云层淡薄,银色的月亮忽隐忽现,淡淡的月光如水洒落山林之间,勉强供人分辨清方向和物体轮廓。傅惊涛拔出钢刀,隐身于附近的山石缝隙间,放缓了呼吸,默默观察周围动静。

岩鹰离去不久,忽听东南方劲风轰然作响,吼声雷震,更有林木折断声,枪刃破空声交杂,仿佛有绝世凶兽在肆意横行,搅得天翻地覆。岩鹰终究忍不住出手了,且遇见了劲敌,光听动静就是好一番苦战。但愿他撞上的不是轩辕门高手,否则没可能安然返回大宋。阶州距离凌云峰太近,他一个魔门弟子势单力孤,绝无法应付源源不绝的轩辕弟子。思潮起伏间,战斗声音戛然而止,耳边唯闻寒风呼啸,越发显得山林空寂幽冷。

嗖!高速奔行声由远而近。

傅惊涛屏息敛气,紧紧握住刀柄。

只见人影闪动,依稀看出乃是岩鹰持枪当先奔来,在他身后模模糊糊地多出一人尾随。岩鹰见篝火已灭,倏地凝身停步,朗声道:“傅老弟,是我,别误会!”

傅惊涛暗吁一口气,自藏身处轻身跃出,问道:“岩鹰兄,刚刚你在跟谁交手?杀掉他了吗?”

岩鹰轻咳两声,道:“那可是有血魔王之称的绝顶强者,岂是说杀便杀的?你太抬举我了。”

傅惊涛失声道:“血魔王武厉?!”举目望向岩鹰身后那人——明眸善睐、媚骨天生、身材窈窕、肤色如雪,仅仅是简单的站姿便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赫然是魔女洛冥!

第六十五章 魔女同行

洛冥骤然见到傅惊涛现身也是大感惊讶,眼神流转变幻,涌现出复杂的情感,皱眉道:“傅小子,你怎么跟岩鹰混在一起,还以兄弟相称?莫非你想叛出轩辕门,加入魔门吗?”她发髻凌乱,身上的衣裳破了几处,左肩有一道血块凝结的伤口,尽管狼狈却依然明媚绝伦,俏立于黑夜中犹如绝美的昙花,周身散发着无穷魅力。

傅惊涛忙道:“少胡说!我跟岩鹰兄意气相投,以礼相待,又怎么扯得上叛逃师门?洛姑娘你明明避过了武厉的拦截,怎么还是被他缠住?”

洛冥道:“我本已避开武厉,但不巧遇见了你轩辕门的高手,于是好一场厮杀。结果武厉闻声而至,酿成了三方混战。我乘乱脱身遁走,谁知武厉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紧紧咬在后头,想要干掉我。幸亏危难之际有岩鹰英雄救美,我们联手把武厉击退,让他吃了个大苦头。”说着抛个媚眼,笑嘻嘻道,“岩鹰,你为我可是彻底得罪了武厉,要不要姐姐我以身相许呀?”

岩鹰随手把魔枪噗的插在地上,摇头道:“你太高挑,太妖媚,不对我的胃口,脱光了衣服我都没兴趣。”

洛冥气得几欲吐血,想她堂堂摄魂魔女,江湖上最知名的绝色美女之一,何曾被人这么奚落?恨恨地咬牙道:“你这臭石头不解风情,除了打架哪里懂欣赏女人的美丑?”

岩鹰道:“废话少说!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万一武厉卷土重来,咱们仍得联手战他!”武厉狠辣狡诈,武功高绝,经验老辣,单对单可以稳稳压过他们中任一人,但以一对二则唯有败退了。

洛冥抽了抽鼻翼,分辨着空气中的香味,奇道:“好香啊,是你弄的烤肉吗?”

岩鹰一指傅惊涛,言简意赅道:“是他。”

洛冥笑道:“傅少侠出身名门正派,起码人品有保证,应该不会在肉中下毒,换做其他人就难说了。”

傅惊涛偷抹一把虚汗,心道阴山双魔就是吃了我下过药的烤肉,结果丢了性命。当下拨开灰烬,鼓起腮帮重新吹燃起炭火,待烤肉熟透热乎,割下长长一条递给洛冥。

洛冥早已饥肠辘辘,一边轻轻吹气,一边小口撕咬烤肉,不时斜眯向傅惊涛,忽道:“你跟武厉照过面吗?”

傅惊涛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眶,狐疑道:“你为什么特别关心这个?难道武厉跟我……不对,跟我爹娘有深仇大恨?所以那天武厉追上来时,你无缘无故打我两拳,为的是避免他认出我来,对吗?”

洛冥眼神闪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微笑道:“你过来让我瞧瞧,眼睛消肿了没有?”

傅惊涛哪里肯上当,忙举手遮住面孔,道:“洛冥,别想着再打我了!我若是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定会被老娘没完没了的数落。武厉又不是蠢蛋,明知敌不过你们俩联手,哪还会来找不自在?”

洛冥眉毛挑了挑,道:“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小心无大错,你说呢?”

傅惊涛道:“打我的话免谈!”

洛冥笑道:“行,欺负你也没啥意思。你是准回家过年了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家住在仙洮镇上,距此仅是一天半的路程。不如你居中牵个线,让我跟你爹娘见个面,相互结识。”

傅惊涛警惕道:“你想干嘛?我爹娘可没招你惹你!”

洛冥微微一笑,举手将头发轻拢于耳后,不经意间流露出迷人的风情,道:“我不妨告诉你,武厉的确与你上一代有极深的恩怨。如今武厉在边境一带出没,你不觉得应该提醒你爹娘加强戒备吗?这样的警告由我出面来说,才真正令人信服。”

傅惊涛哑然。他这一世的父母并非平头百姓,均有一身高明的武功,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才隐姓埋名定居于边境小镇,以经商开店掩饰身份。他们为人刻意低调,在仙洮再没有展露过身手,连他这个儿子都没能学到一招半式,也绝口不提往日的恩怨风波。若非傅惊涛再世为人,早在襁褓时已能牢牢记住所见所闻,就被他们的伪装所欺骗了。既然父母亲不愿传授武功,以免暴露来历传承,他只好辗转拜入费成霖座下,成为了轩辕门记名弟子。

傅惊涛幼年时伤势极重,几度险死还生,多亏父母亲接力渡以真气护住心脉,不然熬不过两岁。他先天元气终因伤大损,体内部分经脉阻塞,练武筑基阶段进展缓慢,一度看不到晋升内门的希望。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历经巴桑法王的淬炼打磨,陈抟老祖的传功入体,他的武功进境一日千里。

傅惊涛心念电闪,皱眉道:“武厉狡诈阴狠,谁知道他是否仍躲在暗处寻觅机会?我若带你回家,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洛冥笑道:“你以为武厉愚不可及吗?他怎可能跟踪我们重返阶州?”轩辕门为给姜浩云复仇,此刻高手尽出,围剿当日行凶的刺客们。武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返回宋境必死无疑。

傅惊涛道:“洛姑娘,别忘了你自己也在被追杀的目标之列!”

洛冥道:“我未雨绸缪,始终蒙住面孔,在刘府寿宴时亦不曾露出真容。你轩辕门之中有谁认得我吗?只要我稍稍易容改变外形,即使此刻走进阶州城里,一样平安无事。”

傅惊涛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轩辕门中鲜有人见过魔女的真面目,除非自己肯出面指认,否则谁晓得她是大名鼎鼎的洛冥?谁敢说她就是闯入刘府的刺客?武厉行事太过张扬,绝没可能如洛冥一般大摇大摆地上路。但是为防万一,还是要让父母亲提高警惕,毕竟血魔王太过凶残可怕。

岩鹰冷哼道:“洛冥,虽然不清楚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要敢欺骗傅老弟,意图不利于其家人,我岩鹰上天入地亦要杀了你!”

洛冥轻拍高耸的胸口,轻笑道:“哎呦,岩鹰你何时变得这么古道热肠了?傅惊涛许给你多少好处?堂堂的泣血魔枪、魔门战神,可别转投入白道阵营。”

岩鹰冷冷道:“我如何做事轮不到你来操心!总之,记住我刚才的警告。”

洛冥一笑,走到树下盘膝跌坐,默运真气疗伤。岩鹰则守在马车旁,抱着魔枪打盹。

是夜风平浪静,再无意外发生。

次日天色一亮,众人即启程北上。岩鹰驾车而行,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拒绝洛冥上车乘坐。洛冥气得牙根痒痒,又不好意思抢夺傅惊涛的座骑代步,只有跟在马车后头徒步跋涉。

走了十余里山路,接连拐过几道山岭,忽见前头出现一处狭长的空地,紧挨道路一侧搭建了七八间简陋的房屋。门外都竖起颜色、形状各异的旗帜,或写着“酒”字,或写着“茶”字,或写着“客栈”、“住宿”等字样,是一排由山民经营、专供过往行旅歇脚的店面。临近中午,有几队商旅自北面而来,纷纷打尖歇脚,路旁停满了骡马大车,乱哄哄地煞是热闹。

三人挑了一家客人稀少的茶棚落座。岩鹰把昨夜烤熟的大块熊肉咣的丢在桌上,大刺刺对伙计道:“来六斤大饼和两壶热茶,顺便帮我们把这块肉切好,热一热。另外给我们的马喂足草料,最好加点豆子鸡蛋。”那伙计略一盘算,笑眯眯地伸手说道:“这位大爷,承惠足重铜钱八百五十文,或是九成色的纹银一两。”岩鹰尴尬地拍拍口袋,道:“我没带钱。”那伙计转向洛冥,笑容愈加灿烂。洛冥本来笑意盈盈的俏脸顿时一僵,双臂抱胸,冷笑道:“本姑娘没有请臭男人吃饭的习惯!”那伙计瞥了一眼最没有存在感、仿佛乞丐仆人的傅惊涛,赔笑道:“各位客官若袋中无钱,还请出门往左,不要耽误小店的生意。”岩鹰和洛冥对视一眼,脸皮发烫,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若被扫地出门,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了。

傅惊涛轻咳一声,笑道:“我来付账吧。”解开随身斜挎的包袱,挑挑拣拣一阵,拿出最小一块红宝石丢给那伙计,道:“够了吗?”

岩鹰、洛冥、那伙计目瞪口呆,凝望着他包袱里那堆璀璨宝石,眼里全是五颜六色的珠光宝气。待那伙计浑浑噩噩的走开,洛冥展颜一笑,随即可怜兮兮道:“傅公子,大冷天的,你看人家衣服又薄又破,你就不心疼吗?”

傅惊涛被她一声公子弄得毛骨悚然,苦笑道:“洛姑娘洛大小姐,您有话直说,在下无不听从。”

洛冥的目光就没从那堆珠宝挪开过,嘴角努了努,问道:“你离开我时还是一穷二白,怎么会……”

傅惊涛豪气的抓起一大把珠宝塞给她,道:“你别管我如何发得横财,给你去买衣服吧!”

洛冥眉开眼笑,迅速把珠宝收起,赞道:“男人就该这样大方!”说着眼角扫了一下岩鹰,露出鄙夷之色。

岩鹰心火升腾,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伙计你磨磨蹭蹭干嘛?快点上菜,信不信大爷拆了你家破店?”

洛冥冷笑道:“堂堂魔枪恐吓普通人,好大的威风!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咧。”说罢起身走出茶铺,袅袅婷婷地闪身不见。

岩鹰憋了半天,终忍不住叹道:“战天斗地又如何,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

第六十六章 睚眦必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洛冥有财宝在手,轻易便从商队处换得一身全新的行头和一匹高头大马,收拾利落干净,又笑盈盈地回到傅惊涛、岩鹰身边。傅惊涛如此坚定的心志,见到她娇媚入骨的笑容,都不禁心跳加快几拍,叹道:“你太过妩媚艳丽,如同皓月当空万众瞩目,怕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啊!”

洛冥登时警醒,摄魂魔女的名头太过响亮,难保有人会朝那方面联想,也不知她运转了什么秘法,整个人的气质迅速一变,妩媚热辣的风情尽数褪去不见,取而代之以婉约端庄的韵味,怎么看怎么像是名门正派的侠女。她轻声道:“以后改称我‘萧无双’,出身川南如意门,擅长医术、制药。”

傅惊涛道:“你若不想扮丑,最好还是戴起面纱。南来北往的江湖客不少,万一有人见色起意,免不了又起波澜。”

洛冥从善如流,点头道:“本侠女才不想给那些臭男人偷窥呢!”

傅惊涛转向岩鹰道:“岩鹰兄,你要不要略微改改装束?至少把魔枪藏好吧?”岩鹰为赫赫有名的魔门高手,泣血魔枪同样相当抢眼,极易被人猜到身份。

岩鹰道:“我可以戴上斗笠略加遮挡。但这杆铁枪收去哪里?”

傅惊涛道:“这还不简单吗?让店家送我们两捆木柴,绑在马车车厢顶上,顺便把铁枪藏好即可。”

三人填饱肠胃,改头换面一番,重新上路。岩鹰悄悄把几张大饼和烤肉塞进车厢里,暗中叮嘱周宗亮勿要抛头露面。

一路北上,傍晚时分抵达了大宋边城。

边城名为“永固”,依山而建,驻军仅有百人,另有军户家属、匠人、杂役及普通商家等千余人定居,主要承担报警、侦探、巡防的作用。城高二丈有余,墙体坚固,各类防护器具齐全,算得上易守难攻了。商队旅人进出城门均要盘查,当然你若舍得给钱,守门的宋兵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通关。

傅惊涛三人均无通关凭证,不过洛冥稍微使出迷魂手段,便迷得守卫晕晕乎乎,听任他们车马通行无碍。入城之后岩鹰要去修理马车,傅惊涛要去拜会师兄,洛冥自去客栈先行投宿。

黄云鹏之父黄羿乃驻守边城的副都头,刚烈骁勇,擅长箭术,曾经北征契丹,后因伤不再跟随大军四处征伐。包括黄云鹏在内,几兄弟的箭术本领都是由他指点传授的。傅惊涛熟门熟路地来到黄家,一推开院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耳旁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不禁愣了愣,扬声道:“老大你在家吗?”

“老三?!”随着一声略带疑惑的欢呼,黄云鹏自房间里冲了出来,瞪大眼睛打量着傅惊涛,又惊又喜,随即大笑着抱住他,“你小子在混战中忽然失踪,差点把我们都急死了!好好好,总算看到你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傅惊涛笑道:“老二、老四他们都还好吧?没被刺客误伤吧?”

黄云鹏道:“他们几个好着呢!你到底被什么人捉走了?这几天去了哪里?又是怎么逃出魔爪的?快给我说说。”

傅惊涛道:“此事曲折,一言难尽。对了,伯父伯母呢?”

黄云鹏脸色一沉,眼中闪过愤怒、仇恨、悲哀之色,低声道:“我爹爹躺在床上,他被人打伤了。”

傅惊涛勃然大怒,握拳道:“是谁做的?”

黄云鹏默然不语,领着他直入房中。只见黄弈闭着眼斜靠在床头,面色蜡黄,精神萎靡,昔日一条雄壮的大汉竟然连翻身都难。黄妻姚氏正在给丈夫轻抚胸口,帮助他理顺气息,脸上愁眉不展。黄云鹏轻声道:“爹,我三师弟惊涛来探望您了。”

傅惊涛强抑心中怒火,恭敬施礼道:“伯父、伯母,年关将近,小侄专程来探望您二老,顺便送上一点心意。”

黄羿吃力地睁开眼帘,边咳嗽边笑道:“惊涛啊,难为你有心了!我这身子骨如今不方便,否则定跟你喝上几碗,咱爷俩好好叙叙旧。”

傅惊涛笑道:“伯父您先安心好好养伤,把身体养好了,咱们再喝个痛快!”

黄羿道:“我听云鹏说你得了轩辕掌门特别关照,极有可能晋升内门弟子是不是?你今后掌权了,成名了,可别忘记提携一下云鹏。我这浑小子脾气犟,嘴巴笨,不懂人情,把老子的缺点全学到了!气死我也!”

傅惊涛忙道:“伯父您别激动。我跟老大亲如弟兄,有什么好处当然会想到他。”说着当即解下背后的百炼钢刀,塞到黄云鹏手中,笑道,“老大,我刚得了一把好刀,送给你了!”

黄云鹏刀一入手便知价值不凡,忙推让道:“这刀太贵重……”

傅惊涛沉声道:“老大,是刀贵重,还是我们兄弟情分贵重?我练拳,你练刀,此刀非你莫属!”

黄云鹏胸口一热,剩下的话语吞回肚里,咚的捶了他一拳,道:“一世人两兄弟,矫情的话我不多说,谢了!”左手握住刀鞘,右手轻推卡簧,仓啷一声抽出半截刀身,但见寒光闪耀,刀身锻造精良,凛冽的刀气直逼眉梢,越看越是喜欢,脱口赞道:“好刀!”

黄羿戎马一生,自然识得钢刀的优劣,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对黄云鹏道:“鹏儿,惊涛慷慨大方以宝刀相赠,你将来莫要负他呀!”

黄云鹏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捧刀立誓道:“请爹娘放心,孩儿视惊涛为手足弟兄,此生绝不辜负他、背弃他!如违此誓,当挫骨扬灰不得善终!”

傅惊涛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低声道:“老大,长辈跟前不该说不吉利的话!”

黄羿笑道:“惊涛,在我这里没那么多的忌讳。你问问云鹏他娘,我出征前跟她交代过多少次遗言?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嘛。”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脸色青中带紫颇为可怖。黄姚氏忙劝道:“大夫交代过你少说话,多休息,不要激动。”

傅惊涛使了个眼色,和黄云鹏先后退出厢房。傅惊涛皱眉道:“老大,伯父乃边军都头,身手不弱,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胆伤了他?难道统军大将不管吗?”黄云鹏恨恨道:“动手伤人的,乃阶州指挥使周伯熊之子周禄!你说谁敢仗义执言,为了我爹这号小人物去得罪指挥使?我爹的同僚都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哑巴吃黄连算了,不要把事情闹大——可是我不甘心呀!”傅惊涛道:“周禄为何行凶伤人?”黄云鹏咬牙道:“姓周的跋扈自负,鱼肉百姓,最爱狩猎骑射。上个月他偶然听人说起,我爹曾缴获过一把上佳的契丹骑弓,便兴冲冲地上门讨要。我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怎会答应?结果周禄指使其狗腿子硬抢走骑弓,还把我爹给打伤了。我直到昨日回到家中才得知此事,但我爹严令我不可私下去找周禄报复。”

傅惊涛心知肚明黄羿的顾虑,一军指挥使位高权重,手下定然养有精悍护卫和私兵,岂是黄云鹏可以轻易冒犯的?黄云鹏若是敢去寻周禄的晦气,多半有去无回,死得无声无息。心念转动间,问道:“老大,你知道周禄住在何处吗?”

黄云鹏眉毛一竖,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傅惊涛淡淡道:“做你想做的事!”

黄云鹏断然道:“不行!周家庄园内外皆有护卫警戒,起码藏着上百私兵,如同龙潭虎穴。你单枪匹马杀过去,与送死何异?”

傅惊涛笑了:“谁说我是独自一人?我另有两大高手相伴,进出周家如履平地,不会有什么麻烦。总之老大你别管了,把周家庄园的位置画出来标注清楚,我去替伯父讨个公道!”

黄云鹏迟疑道:“你不是在骗我吧?江湖上的高手身价不凡,岂是你能轻易驱使的?”

傅惊涛道:“他们一个有求于我,一个欠我人情,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怎么,你不信?这本秘笈一并送你了!”说着掏出那本《断魂刀》刀谱,啪的拍在黄云鹏手上。

黄云鹏将信将疑地打开刀谱,只是看了第一眼便心神狂震,目射奇光,如饥似渴地贪婪吸收每一个文字。他以刀术见长,论用刀的基础胜过傅惊涛多多,结合以前所学稍加演化,脑海中的刀法威力立时激增数倍,许多关窍难题迎刃而解,周身气息随之起伏变化,钢刀在鞘中感应低鸣,如泣如诉。他只翻看了两页便支撑不住,眼前晕眩,幻化出无数血腥残酷的画面,虚空中莫名传来诡异的笑声,忙合上刀谱,缓缓吁出一口长气,道:“这断魂刀法霸道强横,杀气十足,的确是当世第一流的武功秘笈,堪称无价之宝。老三,你果然另有奇遇啊!”

傅惊涛道:“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黄云鹏沉声道:“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身为人子,报仇之事岂可完全假手他人?”

傅惊涛摇摇头,正色道:“老大,周家权势滔天,你若是出手的话如何善后?伯父伯母该怎么办?我一旦动了周禄,他父亲事后肯定会派人严查。你首先要摆脱嫌疑,今晚邀请伯父的三五位好友来家喝酒,由他们证明你未曾离开边城半步。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我辈报仇,只在今夜!

第六十七章 意外横生

浓云密布,夜色深沉,凄厉的北风呼啸不绝。

三条人影借着夜幕遮掩攀上城墙,避开值夜的士兵,轻轻一纵,落到厚厚的积雪堆上,正是傅惊涛、岩鹰和洛冥。他们分辨清楚方向,向东飞驰,不久便翻过了两座山岭。

自高处眺望,山脚火光点点,在黑夜里如星辰铺展,隐约可见成片的树木和房屋。

傅惊涛吸了一口冷气,沉声道:“周家庄园到了!”

洛冥和岩鹰均是无法无天的魔头,明知道要跟一军指挥使作对,却满不在乎,眼神中跃跃欲试。洛冥道:“要维系如此大的庄园,这周将军估计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没少拿士兵军饷。居上位者,怎么都是厚颜无耻之辈?”岩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周氏父子沆瀣一气,横行霸道,肆意掠夺他人财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傅老弟,待会抓住了姓周的败家子,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傅惊涛道:“你想让我杀了他?”岩鹰道:“杀或不杀随你意,重要的是劫富济贫,别空手而归。”洛冥噗嗤一笑,揶揄道:“最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岩鹰冷冷道:“洛冥,你也好意思笑我?假如不是我老弟可怜你,你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洛冥笑容一僵,眼中闪过羞恼之色,杀气腾腾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傅惊涛哭笑不得,本来抱着复仇的目的,怎么画风忽变,竟成了打家劫舍?无奈道:“此地毕竟是指挥使的巢穴,既有精锐私兵守护,亦有武功好手警戒,咱们莫要轻敌大意。进入庄园之后,由岩鹰兄负责把风及接应,我和洛姑娘分头去搜寻周禄。大家尽量谨慎一些,宁可伤人不要杀人,避免掀起太大的风浪,连累到我师兄。”

洛冥和岩鹰相视一眼,按捺住胸中的杀机。以他们狂傲的性格和本意,联手杀他个鸡犬不留,彻底灭口才是正理。

当下三人展开轻功身法,越过树林雪地,如夜枭般飞过外墙。周家庄园太大,又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尽管挂了许多气死风灯,仍旧显得格外凄冷空寂。不论是仆从奴婢,或是护卫警卫,几乎都躲在房间里取暖,连本该四处巡视的士兵亦偷懒不动。傅惊涛等人轻轻松松越过外围区域,长驱直入,来到核心处的大片建筑物附近,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

按照事先的约定,岩鹰隐藏在高处把风,傅惊涛、洛冥则一左一右分头搜索主要院落,尽快找到正主。

傅惊涛以黑布蒙面,轻若狸猫般在屋瓦上移动,仔细辨别经过的每一处院落,根据院子的布局、装饰、面积、方位朝向等判断,是否周禄所居之地。接连越过四座小院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占地宽广,布置有假山奇石、水池花园的院落,门窗廊柱雕龙刻凤,格外的奢华气派。正房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皮鞭抽打声和女子哭泣声。

傅惊涛心念一动,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刚走了两步,忽听身侧疾风响动,一头壮如牛犊的恶犬不知从何处钻出,张开满嘴的獠牙狠狠扑来。傅惊涛反应极快,横身一闪的同时拔出匕首,一刀割断了恶犬的咽喉。那恶犬喷血栽倒,无声地抽搐一阵,一命呜呼。

傅惊涛足尖轻点,蹑手蹑脚地走到屋檐下方,用手指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凑眼张望。

只见厢房内灯火如白昼,正对门处安放着一张流苏低垂的紫檀木大床,一面墙壁挂着名家字画,另一面墙壁挂着刀剑弓盾,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最特别的是,房间里竟然竖着一个门字形的简易木架,一名不着寸缕、身材丰腴的女子四肢大张,被皮索牢牢捆住固定在木架上,如一头待宰的羔羊,雪白皮肤满是新鲜的血痕。在她身前的虎皮凳上,一位肥头大耳的白胖青年翘脚高坐,一手端着水晶酒杯,一手握着黑色皮鞭,满脸的残虐兴奋。

傅惊涛大怒,姓周的为满足兽性,居然在玩虐待良家之类的变态游戏!砰的一掌震开窗户,合身扑入。

周禄万万料不到深更半夜有敌闯入,呆了一呆,正欲张口呼救,只觉咽喉一寒,一把锋利的匕首已贴上皮肤,吓得酒杯皮鞭失手跌落,语带哭腔道:“好汉,英雄,爷爷,别、别杀我呀!咱们有话慢慢说,能不能先把刀子放下?”

傅惊涛冷笑道:“放下刀好让你叫人吗?做梦!”

周禄自幼锦衣玉食,花天酒地,实则连父辈的一成胆色都没继承,战战兢兢道:“好汉大爷,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要别杀我,一切好商量。”

傅惊涛当然不会把黄羿父子给卖了,眼珠一转,咬牙切齿道:“谁跟你有误会?你强掳民女,毁人姻缘,令得我未过门的妻子悬梁自尽,此仇不共戴天!我今天要你偿命!”

周禄额头直冒冷汗,绞尽脑汁回想,实在想不起被糟蹋过的少女中有谁自尽身亡了。哭丧着脸道:“好汉大爷,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既然人死不能复生,我赔你一百两黄金好不好?足够你娶上三房妻妾了。”

傅惊涛冷笑道:“毫无诚意,你当我是叫花子吗?”手中匕首微颤,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连串的鲜血滚落。

周禄吓得屁滚尿流,颤声道:“三、三百两如何?!”

傅惊涛喝道:“这时候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要钱还是要命?干脆点,把藏宝箱交出来,否则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禄心中大恨,这家伙胃口不小啊,居然想一口吃成胖子,也不怕撑死!但形势比人强,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要保住小命的话就得破财消灾。哆哆嗦嗦道:“好汉大爷,床头柜第二层有个机关,你往右连转三圈再按下去,即可掀开床板拿到我收藏的珍宝。”

傅惊涛道:“周禄周公子,你不会暗中使坏坑我一把吧?”

周禄急忙指天立下毒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所言不虚。

傅惊涛收起匕首,运指如风,封住周禄的穴道,按他所说先转动机关,然后再掀开床板。那紫檀大床果真有夹层,一掀开表面的木板,闪耀生辉的金元宝、鲜红如血的玛瑙、雪白柔和的玉石、浑圆润滑的珍珠、五颜六色的西域宝石,一堆堆分开堆放,价值连城。傅惊涛做戏做全套,麻利地扯过床单,将珠玉元宝统统归拢打包作势带走。

周禄眼睁睁瞧着积累的财富被人掠夺一空,心头刀割,忍不住哀求道:“好汉大爷,您多少给我留一点聊以安慰吧?”

傅惊涛想了想,笑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随手捡起一个金元宝,咣当丢了回去,

周禄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闭过气去。

这时,那名被捆绑的赤身女子抽泣道:“大侠且慢!小女子被姓周的畜生绑来凌辱折磨,生不如死,恳请大侠救救我,带我离开周家庄园。”她面容娇美,眉目如画,身材丰盈,饱含泪水的眼眸里露出楚楚动人的神色,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傅惊涛啪的一拍额头,怎么忘了把这可怜的女人放开?捡起散落在地的一袭红裙替她盖住前胸,再用匕首刷刷割断皮索。那女子手脚一脱困,竟直接扑上来抱住他,连串泪珠滚落,呜咽道:“谢谢!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傅惊涛但觉两团饱满坚挺的异物顶住胸口,幽香扑鼻,不禁头皮发麻,丹田内一股热流直冲顶门。这女人不着寸缕,肌肤柔滑细腻,更要命的是她腰肢轻轻摆动,似乎在等待迎合着什么,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化身为野兽。傅惊涛何曾经历过这等风流阵仗,双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脑袋里昏昏沉沉,一时方寸大乱。

那女子感应到傅惊涛心神失措,眼眸忽然转冷,并指连点,刹时封住他十多处穴道,莲足落地,轻飘飘地闪身退后。

“哈哈!”周禄疯狂而得意地大笑,笑得眼泪都飚射出来。

傅惊涛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落,所有旖念烟消云散,心中悔恨交加,竟然大意失察被人算计了!

那女子迅速穿上红色长裙,遮住春光无限的娇躯,笑道:“男人嘛都是一样的货色,实在太好骗了。”

周禄笑道:“咏红宝贝儿,赶快解开我的穴道。呵呵,难得有人狗胆包天闯进我周家找死,让我试试抽筋剥皮,油锅炸人,铁钎穿肉等酷刑,最后再剁碎了喂狗吃。”

那咏红笑嘻嘻地走近周禄,举手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周少爷周大官人,动弹不得的滋味好受吗?”

周禄一愣:“咏红宝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咏红脸色一变,赫然狰狞如恶鬼,扬起手掌啪啪正反连抽八记耳光,打得周禄面颊红肿,口角流血,冷笑道:“宝贝?别恶心老娘了!要不是顾忌你爹爹的权势,就凭你这号混吃等死的废物,也敢动老娘一根手指头?你刚刚鞭打老娘是不是很过瘾啊?我呸,臭肥猪,死人渣,又短又小的贱男人!”

不止周禄彻底傻掉,傅惊涛也错愕不已,这女人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敢忽然翻脸痛殴主子?

周禄从兴奋欲狂的巅峰跌落谷底,痛得涕泪横流,嘶声叫道:“你他娘的有病啊,竟敢向我动手?!你反了天了你!我让我爹废了你的武功,再把你送入军营做营妓,千人骑万人跨,永远见不到天日!”

那咏红摇头叹道:“周禄,你除了整天把你爹挂在嘴上吓唬人,你还会做什么?指挥使大人豪勇不凡,怎会生出你这等窝囊废?”说着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仓啷!拔剑出鞘,手起剑落,一剑穿透了周禄的心脏。

第六十八章 一鸣惊人

能被周禄收藏的武器皆是上品,剑刃锋利之极,那咏红一剑刺去,如刺穿豆腐般轻松穿透胸背。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转眼被厚厚的毛毯吸收干净。周禄瞪着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惊恐、愤怒、不解、悔恨之色凝固在脸上,死不瞑目。

傅惊涛心底一沉,周禄被杀身亡,其父得知后岂肯罢休?这女人绝对会把黑锅甩给他来背,自己脱身于事外。哪怕他是轩辕弟子,深得姜烈欣赏,恐怕也承受不起指挥使的怒火!

那咏红手腕一抖拔出长剑,剑尖上血珠兀自在滴落,转身面向傅惊涛,微笑道:“我跟了周禄将近两年,白天赔他笑脸,夜晚受他糟践,都不晓得他的藏宝秘密。多亏有你出现,终于让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了这恶心的贱人。”

傅惊涛皱眉道:“你是想先杀周禄再杀了我,造成贼寇入室,谋财害命的假象。但你若带着大批财宝潜逃消失,指挥使大人岂会猜不出你才是凶手?”

那咏红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轻笑道:“我何必急着逃走?我只需将一半的金珠玉石藏好,剩下的依然散落在此,然后再去呼救求援,谁又会起疑心?反正死无对证,是圆是扁由我说了算。等过上一年半载风平浪静,我再找借口远离周家,那时候便天高任鸟飞了!”说着望向那一大堆珍宝,眼放绿光,毫不掩饰心底的贪婪。

傅惊涛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的确够狠够狡猾,但是江湖经验不足啊!”

那咏红闻言一愣:“江湖经验不足?你在说什么?”

傅惊涛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此浪费时间,而是立刻带上财宝远走高飞。”

那咏红不屑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指挥使大人并非蠢蛋,定会派人追杀我呀!”

傅惊涛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独自行动?”

那咏红神色骤变,长剑绕身挥舞,同时移形换位企图闪避。

“晚了!”

悄然潜入房中的洛冥怎可能让她逃脱,鬼魅般欺身近前,一掌印去,砰的一声闷响,那咏红口中狂吐鲜血,身不由主地飞起撞到墙壁,整个人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分明是活不成了。

洛冥解开傅惊涛的穴道,恨铁不成钢道:“这种货色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你瞧瞧她的手掌、虎口、肘尖、脚掌,均有练过武功的痕迹,为何不加以提防?要是我再晚来片刻,就该给你收尸了!”

傅惊涛被骂得无话可说,讪讪地垂下头。

洛冥老实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行了,别像个呆头鹅杵着不动,拿好这堆金珠玉石,撤离周家!”说罢走过去割断那咏红的咽喉,蘸血在墙壁上写了一行大字“杀人者武厉是也”,歪着脑袋欣赏片刻,冷笑一声,抓起尸体掠向窗外。

傅惊涛已收拢好珍宝,忙亦步亦趋地跟着遁走。

不论岩鹰或是洛冥,都是毁尸灭迹的行家,很快把女尸处理干净,一行三人又悄然返回边城。洛冥故意留下血字,栽赃嫁祸给武厉,加上那咏红人间蒸发,价值连城的珍宝不翼而飞,怎么看都像是内外勾结,杀人夺宝的戏码。不论周伯熊信或不信,第一反应都将是派人搜寻追捕武厉、咏红,以报杀子之仇。武厉不冒险潜入阶州还好,一旦被人发现踪迹,等待他的除了轩辕门高手,还有大批精锐宋军!

秦岭深处,峰峦如林,云卷云舒,景色壮丽。

沿着曲折的道路走到尽头,一座峭立千仞的雪峰脚下,鳞次栉比的房屋依山而立,组成一座古朴雄浑的山城。笔直若削的一侧山壁上,刻着三个丈许宽的大字“凌云城”,龙飞凤舞,一笔一划都深入岩石数寸,当真称得上鬼斧神工。

穿过凌云城,继续攀登雪山,便是无数轩辕弟子心目中的武学圣地——凌云峰!凌云峰上设有武圣堂、藏经阁、乾坤堂等,高手云集,亦是传授弟子武学的重要场所,由掌门亲自坐镇。轩辕门几乎所有的祭祀、庆典、大比,都在凌云峰上举行,是当之无愧的核心要地。

在百余年前,大唐皇朝衰落,华夏中原频频爆发兵灾祸乱,道德沦丧,民不聊生。为躲避流贼兵匪,保全血脉,中原各大世家门派纷纷向外迁移,其中实力最大的一支西迁至秦岭山脉之凌云峰。但世上终究没有世外桃源,哪怕身处深山绝岭,一样受到邪魔恶徒侵扰,纷争不断。为了共御强敌,各家各派摈弃了门户成见,创立了“轩辕门”,集百家之所长,修武道之巅峰。其后门中不断涌现惊才绝艳的强者,如繁星闪耀天空,通过千百次的拼斗厮杀,终于用无数仇敌的头颅,奠定了白道第一门派的显赫地位。

凌云城中住的主要是七大世家及内门弟子的家眷,城中商铺、酒楼、布店、医馆等一应俱全,平时也有盐商、茶商等率马队来往。临近年关,散布大江南北的家族子弟如倦鸟归林,自各地汇聚而回,填充于原本冷清的街道,零星的爆竹声时时炸响,人气激增数倍。

蜿蜒的山路上,一队护送灵柩的车马由远及近,只见队伍中白幡招摇,纸钱抛洒,悠长悲凉的叫魂声不时在山间回荡。当队伍渐渐走近,早已守在街口的姜、柳两家人一阵骚动,有人哭嚎,有人默默垂泪,有人抢上前去抬棺木。少倾,姜浩云、柳辰华的灵柩分别由亲属扛在肩上,各自簇拥着,抬回家中的灵堂安放。

完成护送任务的轩辕门众人相视叹息,拱了拱手,散去大多不提。

叶霄平、叶华宇一前一后,默默穿街过巷,径直来到一处大宅正门外。叶华宇停步立于台阶下,抬眼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叶家大院,心中百感交集。其实他是叶家家主叶霄鹰之子,是叶霄平的亲侄儿,但却无缘修炼叶家绝学,相当于是被放逐在外,个中滋味谁又能懂?即使亲近如黄云鹏、傅惊涛等师兄弟,皆不清楚他的身世秘密。

叶霄平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华宇,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自当开阔以容纳天地,凡事不要斤斤计较。待会拜见老祖宗的时候,千万别拧着脾气。不管怎么说,她老人家总是你的亲奶奶。你哄着她,让着她,亦是一份孝心。”

叶华宇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冷静地道:“五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霄平又道:“若见了大娘,你的礼数也不能缺,省得别人说闲话。毕竟你娘不容易啊。”

叶华宇眼底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神色,道:“多谢五叔提醒!”

叶霄平笑道:“谢就不必了,你别嫌叔叔啰嗦就好。”

叶家在轩辕门内地位特殊,先祖乃开山立派的元老之一,与姜、白、程、杜、谷、胡等并称为“轩辕门七大世家”,底蕴深厚,族人众多。现任家主叶霄鹰,执掌轩辕御剑堂,其人宽宏大气,剑术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

叶霄鹰虽然拥有令人艳羡的名望地位,但却是出名的“妻管严”。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乃程家嫡长女,两人门当户对,诞有两子一女。叶妻程春柳自恃家族背景深厚,在内宅中说一不二,对丈夫管束极严,一直不许他收偏房纳小妾。尽管她千防万防,可叶霄鹰终究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怎可能坐怀不乱?有一年他途经江南小城,偶遇歌女宁素素,一见钟情,鸳鸯共枕,后来便有了叶华宇。当宁素素抱着叶华宇踏入凌云城,立即引发轩然大波,险些令得程、叶两大家族的联盟破裂。最后为了安抚程家,平息风波,宁素素母子被逐出叶家大院独自居住,只有清明、中秋等节日,方获准回来小聚片刻。

随着叶华宇渐渐长大,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程春柳又百般阻挠,不许他修习叶家独门剑术。她甚至说服了叶霄鹰之母叶老夫人,把叶华宇打发到费成霖门下,任凭他野生野长。正常而言,叶华宇既无明师指点家族支援,又无天材地宝淬炼筋骨,绝不可能通过内门考核,唯有庸庸碌碌渡过平凡的一生,将来没资格争夺家主之位。但人算不如天算,叶华宇竟然阴差阳错下引起巴桑法王瞩目,最终获得姜烈另眼相看,逆天改运。如今他头顶着天才弟子的光环,凌云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叶华宇一步步踏上台阶,过往的经历闪电般划过脑海——就在这扇大门后面,天知道他忍受过多少的白眼、讥笑、嘲讽?!哪怕他是家主之子,又有谁会正眼相待?以前进出此门,哪一次不是仿佛做贼般匆匆来去?自他懂事时起,这叶家祖宅带给他只有冷漠痛苦。

叶华宇跨过大门后驻足立定,紧紧握住剑柄,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忍辱负重十四载,终于等来正大光明踏进祖宅的这一天!从今往后,他誓要挺直脊梁做人,把所有敌视不满全踩在脚下!既然来到世间,有剑为伴,便让这手中剑斩断一切枷锁,劈出一方天地吧!剑心凝聚,双耳嗡的一声轻响,似乎有某种束缚就此崩裂消失。但觉浑身一轻如在云端,玄妙莫名的剑意自行流转,各处经脉清凉舒畅,眼中万物前所未有的清晰动人。他凝目望去,宛若看见前方或青或白或紫的罡气直刺向天,如百十把透明长剑,蔚为壮观。

叶华宇微微一笑,抬起右足往前踏出一步。

在他足掌落地的刹那,锵!叶府内百剑齐鸣,声裂金石!

剑声回震,举府皆惊。

好一个傲骨少年,不鸣则已,一鸣惊裂云霄!

第六十九章 士别三日

朗朗白日,剑鸣声忽然传入耳中,闻者皆惊。

后院深处,一位银发如雪、气势威严的老妇人霍然睁开眼帘,双目神光电闪,震惊之余又有几分喜悦,喃喃道:“若无强敌来犯,则当是我叶家又有人初窥剑意!到底是谁呢?”

而在叶家大厅,叶氏高手们济济一堂。当剑鸣骤起,众人不约而同按剑起立,凛然戒备。居中一位鼻若鹰钩、剑眉如墨的男子惊疑道:“难道是宇儿?!”众人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引剑共鸣,岂能是区区少年所为?有人呵呵笑道:“莫非大哥以为这等异象乃是华宇造成的?”另一人摇头道:“即便他获得掌门青睐,总不会是剑仙附体吧?此事或另有蹊跷。”叶霄鹰淡淡道:“是否跟宇儿有关联,召他一问便知。”话音一顿,提气扬声道:“逆子,还不滚过来拜见诸位叔伯兄长!”

话音传至耳畔,叶华宇却不为所动,下一刻盘膝跌坐于地,双手轻扣演化无穷剑诀,默默导引奔走不绝的剑气,灵台空明,有悟于心。对于父亲,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更不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在他心中,剑道上的提升感悟比会见族人重要千百倍。

叶霄平的感受最为清晰深刻。他注视着这旁若无人、专注修行的侄子,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觉察到叶华宇体内剑意的瞬间爆发,以及导引剑气的过程,整个人被震惊到麻木。且不说茫茫江湖,有几人能一步悟剑,单是这明心见性、契合剑气的福缘,连他都要嫉妒啊!要知道叶华宇仅是记名弟子而已,一旦他通过考核得授上乘武学,成就之高岂能限量?叶霄平不得不承认,巴桑法王看人相当毒辣,险些挖走轩辕门的栋梁之才。他忽然记起另有一少年与侄儿并肩,却不知那傅惊涛擅长何种武技,又有什么特异之处?

半响,叶华宇收气而起,气质风骨再生微妙变化,仿佛一柄绝世宝剑微现光芒,令人侧目。他轻轻掸了掸灰尘,淡然笑道:“劳烦五叔守候,走吧。”

叶霄平心念急转,郑重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这般天资悟性,纵使是在凌云峰上也足以跻身前三甲。但习武之途,如临深渊,步步惊心,暗箭不绝。若被其他六大世家知晓你的潜力,难保他们不会暗生歹意,设置障碍。所谓献丑不如藏拙,在你剑术大成之前,尽量收敛为好。”

叶华宇皱了皱眉,轻轻道:“是因为那张椅子吗?”

叶霄平苦笑道:“谁不想发号施令,荣耀门楣?谁又甘心久居人下?说到底,人人都逃不过‘名利’二字呀。”

轩辕门正处于新旧交替的关键时机,尤其是姜浩云的意外陨落,更让掌门之争变得扑朔迷离。轩辕七大世家各有属意人选,暗中合纵连横,或者拉拢出色的寒门弟子,务求占得先手。在表面的一团和气下,轩辕门内暗流涌动,竞争趋于白热化。叶华宇眼下虽无资格角逐掌门之位,但他资质如此优异,谁敢等闲视之?若着眼于二十年后的大局,总会有人不择手段地打压他,阻挠他登上武道之巅。

步入大厅,只见或坐或站共有三十余人,都是叶氏一族的佼佼者,正嗡嗡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两人甫一现身,议论声戛然而止,数十道探究怀疑的目光落到叶华宇身上,意味截然不同。不管是有心或无心,数十人联手形成的威严仿佛惊涛拍岸,铺天盖地的当头压下。

叶华宇胸口一紧,肌肤如被利锥扎刺。但他如礁石般岿然不动,呼吸转为深沉,无形剑气护住周身,宁折不弯。

叶霄平朝叶宵鹰拱手道:“禀报家主,叶华宇已带回!”叶霄鹰颌首道:“五弟辛苦,晚上为你接风洗尘!”转眼打量着倔强骄傲的少年,嘴角的笑容转瞬即没。他轻轻一挥衣袖,充斥空中的无形压力顿时消失,沉声道:“逆子,莫非忘了如何行礼吗?”

叶华宇暗叹一声,按规矩叩拜行礼,然后依次拜见诸位长辈。

叶霄鹰轻叩扶手道:“我且问你,方才府中诸剑齐鸣,是否因你引动了天地之气?”

叶华宇受告诫在先,摇头道:“孩儿对剑术仅是略通皮毛,哪有能力引得天地异变?父亲太过高估我了。”

“哈哈,我就说嘛!”排行第七的叶霄清迫不及待地插话进来。指着叶华宇道:“华宇啊,虽说你撞大运得了掌门称许,但靠着野路子练剑,一辈子难有出息。若论剑术根基之扎实,剑法运用之巧妙,你几位堂兄都要胜过你几分。你记得抽空向堂兄们虚心求教,好好恶补下叶家剑法,切忌目中无人,骄傲自大。”

叶华宇不动声色道:“多谢七叔教诲,小侄定不耻下问,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叶霄清眼角一阵抽动,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华宇当下信心之强,跟从前相比乃天壤之别。秋鹤你和堂弟切磋切磋,看一看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在叶家内部,对于叶华宇是否当得起“天纵之才”的评价,争议极大,毕竟他过往并没有任何突出的表现。万一他名不副实,乃是庸碌无能之辈,岂不让其他世家笑掉大牙!需知捧得越高,往往跌得越重。此次叶家有分量的族人齐聚一堂,本就有考校叶华宇的意思。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管你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圈。所以叶霄鹰没有阻止叶霄清,而是采取默许的态度。

叶霄平皱眉道:“秋鹤自幼得灵丹妙药培本固基,不论内力剑术均领先华宇一截,那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若由秋鹿下场较技,才是旗鼓相当。”

叶霄清皮笑肉不笑道:“五哥,掌门亲口称赞的天才弟子岂能等同凡俗之流?要瞧他的真本事,不出力压一压怎么行?何况只是兄弟间切磋,又不是仇敌搏杀,谁胜谁负无关紧要!”

叶霄平暗叹一声,道:“双方点到为止,不得见血伤人。”

叶霄清点头道:“理当如此!”

话音未落,叶秋鹤嗖的跳了出来,嘿嘿笑道:“十九弟,多时未见,咱哥俩要好好亲近亲近。别说我以大欺小,给你三十招的机会尽情施展身手,够不够?”

叶秋鹤从小在叶家大院长大,今年刚满十五,根本瞧不起叶华宇,平时欺辱这堂弟的事可没少干。他本来自信满满,等着内门弟子考核时一鸣惊人。谁知等来等去,竟等到叶华宇的横空出世,占尽风头!曾经有一段时间,“叶华宇”成为凌云城世家子弟聚会时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每当有朋友玩伴打听,叶秋鹤恨不得捂住耳朵逃开,但偏偏还要挤出与有荣焉的假笑,那种愤懑腻歪如锥子般扎得他心底鲜血淋漓。不知有多少个寂静的夜晚,他辗转反侧,被怨恨失落折磨得难以成眠。

天幸祖宗显灵,今天终于有机会夺回旁落的荣耀!

叶秋鹤冷眼打量着眼前卑贱的野种,心中涌起强烈的妒意,暗暗发誓要毁掉这张英俊得过分的面孔。至于什么“点到即止”的规矩,傻瓜才会遵守!幻想着剑刃划破叶华宇脸颊的场面,禁不住热血沸腾,兴奋得微微颤抖。

叶华宇蓦地失笑道:“既然各位长辈心存疑虑,为何不肯亲自下山求证,非要等到今天发难?”

叶霄清沉着脸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叶家以武立足,尊崇强者,同族兄弟间切磋再正常不过,岂是单单针对你一个?假如你不愿意下场,比武取消便是。”

叶华宇不置可否,望着叶秋鹤问道:“你怎么说?”

叶秋鹤真怕这堂弟临阵退缩,害得自己好梦成空,忙道:“咱们很久没打一架了,难道你不想报昔日之仇?”

叶华宇轻叹道:“其实我并不担心输赢,而是担心十三哥你一败涂地后,心中阴影难消,令得将来的武道修行困难重重。果真如此的话,小弟罪孽深重啊。”见过了那些叱咤风云、杀气盈天的魔头,叶秋鹤这种未经风霜的雏鸟真不算什么。

叶秋鹤呆了一呆,怒极反笑道:“叶华宇,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满口胡言?就凭你那半桶水的剑术,竟妄想击败我?绝对不可能!”

叶华宇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叶秋鹤硬邦邦的道:“赌就赌,谁怕谁!”

叶华宇双手一拍,沉声道:“好!我赌自己三招之内获胜。如果你撑过三招不败,我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反之,你磕头服软如何?”

“三招?!”叶秋鹤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你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我跟你赌了!”

叶华宇悠悠道:“你不会反悔吧?”

叶秋鹤咬牙切齿道:“谁反悔谁是乌龟王八蛋!”

“一言为定!”

叶华宇说着微一屈膝,足尖轻弹,整个人如猎豹出击般猛然前扑,右手二指急探,直刺叶秋鹤双目。他说打便打,没有任何缓冲过门,端的是出其不意。若非他谨记叶霄平教诲,不欲暴露全部实力,那么这一招本该用剑,方能达到一击制胜的效果。

叶秋鹤一方面过于轻敌,对叶华宇胆敢抢先进攻预计不足,另一方面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反应比平日慢了半拍。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叶华宇的指尖已近在咫尺,招式毒辣阴狠。他实在缺乏以命搏命的勇气,被夺目的指风吓得毛骨悚然,头颅往后一让,沉腰坐马,双爪如钩,分扣叶华宇脉门及肩井大穴。

这一招擒拿手使出,周围顿时叹息一片。

叶华宇早有预料,右手宛如游鱼般避过锁拿,错步近身,左手五指成鹤嘴锄状,啄向对手一侧太阳要穴。待叶秋鹤拧腰格挡时,忽然收手出肘,砰的击中他胁下京门穴。

这一记肘槌势大力沉,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算准了叶秋鹤真气运转的薄弱点。饶是他根基扎实,仍被撞得气血翻腾,身不由主地踉跄跌倒,半响回不过气来。

叶华宇抱拳道:“十三哥,承让了!”

第七十章 一剑破之

在座的叶家高手都是老江湖了,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叶华宇已经是手下留情?如果双方是生死对决,叶华宇肘槌击中的,将是对方的死穴——一击毙命!叶秋鹤落败无可争议。

叶霄平哈哈一笑,道:“华宇乃是巴桑法王和掌门都看中的天才,岂会有差?老七呀,你该心服口服了吧?”

叶霄清死死握住双拳,强笑道:“华宇的拳脚功夫的确了得。秋鹤以短击长,落败亦在情理之中。”

“我不服!”叶秋鹤一跃而起,嘶声叫道:“我们事先讲好要较量剑术,但叶华宇却使阴招偷袭,从始至终不曾拔剑相斗!他投机取巧不守规矩,否则输的人一定是他!”

叶霄平心平气和道:“秋鹤,假若小宇第一招出剑抢攻,你猝不及防之下如何应对?你扪心自问,有没有一剑定生死的胆魄和决心?不等你拔剑在手,胜负已分!身为剑客,临阵时意气动摇,瞻前顾后,乃是犯了生死大忌。一旦被敌所趁,必是血溅五步的下场。今日的教训希望你能铭记在心,以免日后下山时吃大亏。”

叶秋鹤脸色忽青忽红,手腕一振,仓啷拔剑指向叶华宇,冷冷道:“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再战?!”众目睽睽之下已是颜面尽失,若不设法扳回一局,定会沦为叶家笑柄,永远抬不起头来。不如破釜沉舟拼死一战,哪怕是输了也要输得壮烈!

血气所至,剑意森然,令得四周温度骤降。

叶华宇本能地按剑戒备,皱眉道:“十三哥,你我并非生死仇敌,为何竟妄动杀机?”

叶秋鹤狠声道:“就这么窝囊地输给你,和杀了我有何分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剑尖一颤,在空中幻化出七朵剑花,虚虚实实,凌厉的剑风已当胸刺去。为免重蹈覆辙,他这回学乖了,一出手就是绝招“七星逐月”,长剑贯注了十成功力,又快又狠。

尽管叶秋鹤刚才败得狼狈不堪,但确有真才实学,主要是输在轻敌大意罢了。这时心态完全扭转,倾力一剑快若电闪,虚实莫测,登时赢得满堂喝彩。说到底,叶秋鹤比叶华宇的人缘强出太多,又使得是家传剑法,旁观者中十个有八个希望他占据上风。

叶华宇在外拜师学艺,走的是不同于叶氏嫡传子弟的修行道路,对于家传的天星逐月剑法不甚熟悉,仅知道这门剑法奉行“灵、变、狠、准、绝”的要诀,讲究疾掠如火,攻势如潮,连环杀招层层递进。而叶秋鹤以决死之心出剑,加上内力略胜一筹,攻势之强不容小觑。暂时应避敌锋芒,以退为进,方能后发制人。心念电闪间飘身后掠,身法说不出的潇洒。

只见两人一进一退,都是迅捷无比,明晃晃的剑尖距离叶华宇仅有半尺,让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叶秋鹤一剑迫退对手精神大振,暗藏的后着变化信手挥出,剑势宛如行云流水,环环紧扣,中间没有半点阻滞,不愧是叶家着力培养的后起之秀。一时间大厅上剑光大盛,无形的杀气迅速扩散。

叶家众人无不暗暗点头,平日和叶秋鹤厮混的少年们更是扬眉吐气,大声叫好。

剑网笼罩下,叶华宇一刻不停的游走闪避,偶尔利用大厅的立柱为掩护,躲开连环不绝的杀招。有好几次剑刃擦身而过,只差一线便割破他的肌肤,可谓是险象环生。

叶霄鹰等面面相觑,叶华宇这样一味躲闪岂有胜算?难道他的剑术稀松平常,不敢当众献丑?

叶秋鹤杀招屡屡落空,不禁渐感焦躁,忍不住叫道:“叶华宇,你为什么不肯拔剑还击?!难道是瞧不起我吗?”

叶华宇道:“是又如何?”

叶秋鹤气得双目通红,压箱底的绝招一股脑的使将出来,不顾一切地狂攻猛劈,剑气纵横,风声呼啸,恨不能把对手大卸八块才甘心。叶华宇如同暴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身影时隐时现,仿佛下一刻就会倾覆。叶秋鹤转眼连攻三四十剑,不论体力、内力均消耗至极限,蓦地胸口发闷,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劈到半途的利剑登时一滞,严密的剑网露出老大破绽。叶华宇双目骤亮,陡然变退为进,电芒一闪,蓄势已久的长剑脱鞘飞出,叮的刺中对方剑脊。他刚刚之所以紧守不攻,既有消耗对方气力的意图,也存了观摩叶家剑法脉络的心思。毕竟他也是叶家子孙,即使学会了也不算违反江湖规矩。

双剑交击,火星飞溅。

叶秋鹤但觉五指剧震,虎口发热,长剑几欲脱手飞出,不得不借着反弹之力向后倒退,企图觅得喘息机会。却见对手剑光如虹,如跗骨之蛆随身刺来,冰冷的剑气彻骨生寒。叶秋鹤悔恨交加,一颗心直坠入无底深渊,哪里还不明白中了欲擒故纵、示弱诱敌之计?叶家剑法长于攻而不长于守,一旦失去先手,就离败亡不远矣。当然,换做叶霄鹰这种级数的剑术高手,具备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同样的剑法攻守转化随心所欲,不能一概而论了。

叶华宇得势不饶人,一声长啸,剑芒破空,如迅雷不及掩耳。

当!巨响未绝,叶秋鹤的长剑滴溜溜脱手飞出,夺的插在柱子上。只见他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分明是彻底熄灭了战意。

叶华宇手腕一抖,剑刃如乳燕飞翔,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回到鞘中,气定神闲道:“各位叔伯,可还要继续考较?”

寒风凛冽,呵气成霜。黑沉沉的天际曙光微露,城内偶有零星的爆竹声炸响,惹来鸡鸣狗吠。

空寂的院子中,叶华宇足踏八卦方位疾步游走,长剑刺削点劈,剑气四溢,丝丝有声。但见出剑速度越来越快,白色剑光连成一片剑幕,几乎遮住了身影,仿佛一团银球在快速滚动。忽然,他剑势一变,连人带剑飞上半空,招式变幻,灵动如鹤,教人琢磨不透长剑的落点。经过与叶秋鹤一战,他将天星逐月剑法的精妙融入自己的剑道感悟中,剑术又提升了一层。

不知不觉中,东方的云层裂开了无数缝隙,白色霞光宛如巨大的光剑从天而降。但以凌云城为界,往西望去黑云依然密布,黑夜挣扎着不肯退去。同一方天地黑白共存,你中有我,景色蔚为壮观。

叶华宇心中蓦地一动,记起扶摇子曾说过的话——“刚中有柔,阴阳相辅,方能攻无不克,长盛不衰”,结合这天地奇观,某种难以言传的明悟闪现。下一刻,他由极动转为极静,手中剑仿佛重若千钧,剑气含而未吐,剑刃一寸一寸地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圆弧。时间的流逝似乎延缓了数十倍,叶华宇慢慢地移动身体四肢,体悟着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每一根骨头的细微变化,感受着力量的迸发和真气的运行,分辨着长剑划破空气时颤动的幅度,只觉意念延伸到剑尖末端,生起人剑合一的奇异快感。忍不住一声清啸,随心所欲地运剑狂舞,无数似是而非的剑招信手拈来,快时如闪电霹雳,慢时如乌龟攀爬,猛时如狮虎下山,柔时如清风拂面,乍看极为别扭古怪,偏偏衔接转化处天衣无缝,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意味。只过了片刻,头顶升起一条白色气雾,如蛟龙翻卷。

受啸声惊动,屋内一位绝色丽人披衣而起,轻轻推开窗口,望着全心全意舞剑的少年,唇角露出一抹温柔。她身材修长,眉如远山,目如秋水,肩若刀削,柳腰盈盈一握,肌肤白皙光滑,散发出柔弱如水、惹人怜惜的气质,乃是江南美女宁素素。因叶华宇表现出惊人的资质,经过叶老夫人点头,她终获准搬回叶家大院居住,算得上苦尽甘来了。

一趟剑法舞罢,叶华宇浑身大汗淋漓,肌肉酸痛,心头却无比清明,生死、黑白、动静、快慢等相生相克的寓意流淌而过,就如同在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豁然开朗。

待叶华宇收剑后擦洗更衣完毕,宁素素已熬煮好肉粥、包子,等着他一起用餐。叶华宇拿起包子猛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娘,既然叶家大院里有奴婢服侍,您干嘛还要自己下厨?”宁素素轻笑道:“难道你嫌弃娘做的东西不好吃吗?”叶华宇忙道:“娘做的饭菜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美味。只是孩儿心疼你,辛苦操劳了十几年,该享福的时候就享福,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宁素素柔声道:“做母亲的,帮儿子做饭是天经地义,哪来什么辛苦?其实每次看到你吃得欢畅满足,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叶华宇一边大口扒拉肉粥,一边笑道:“当年爹之所以和你结缘,不离不弃,是不是被您厨艺俘获的缘故?”宁素素忆起往事,白玉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瞪了坏笑的儿子一眼,嗔道:“难道你娘除了厨艺出色,再无所长吗?琴棋书画,歌舞刺绣,我哪一样不精通?单论容貌气质,我又比别人差在哪里?”叶华宇挑起拇指道:“您样样都是最好的,堪称举世无双!”宁素素不禁扑哧一笑,骂道:“小马屁精!”

忽听脚步声响,只见叶霄鹰推门而入。叶华宇起身道:“爹!”宁素素忙迎了上去,眼中满是似水柔情,笑道:“叶郎,你来了。”叶霄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来看看你们可还住得习惯?服侍的奴婢没有谁偷懒懈怠吧?”宁素素点头道:“有婆婆亲自交代,一切都好着呢。”叶霄鹰笑道:“谁让你养了个好儿子!我娘听说这小子轻松击败秋鹤,心怀大慰,还专门到叶家祖祠上香祷告,期待我叶家再出一位剑术宗师。”宁素素皱眉道:“剑术宗师?这难度太高了吧?”

叶霄鹰笑着摇摇头,对叶华宇道:“你怎么看?”

叶华宇不卑不亢道:“剑道修行,迎难而上。任他是山倾海啸,或是妖魔阻路,我当一剑破之!”

叶霄鹰正色道:“以你当下的剑术,晋升为内门弟子不难,难的是能否击败其他天才少年,夺得第一的头衔,进入武圣堂修行。如能顺利进入武圣堂,接受太上长老们的栽培,日后或有机会跨入宗师之境。”

轩辕门内门弟子三年一选,考核时排名第一的将领授金边紫衣,号称为“紫衣金郎”,获准进入武圣堂修行,接受包括掌门在内的镇派高手培养。排名二到十位的,将领授银边紫衣,由内门长老选为衣钵弟子。排在十名以后的,将领授黄边紫衣,由各长老、执事轮流教授武学技艺。只有当他们武艺初成,具备行走江湖的资格后,方可脱下这身紫衣,穿着不限。毫无疑问,排名越靠前的内门弟子,所获得的各种资源就越充足,成为顶级强者的机会也就越大。

叶华宇道:“剑,出鞘争锋,不容畏惧。孩儿这回参加大比,誓要夺得第一!”

叶霄鹰眼中闪过欣慰之色,沉声道:“虽然必胜之心不可缺,但你要知道刚易折,满招损,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敌。”

叶华宇道:“是!”神色坚毅,争胜之心不容动摇。

第七十一章 双美相争

指挥使之子在家中被杀,立时引发轩然大波。次日,发疯似的周伯熊动用一切力量,四处搜捕咏红、武厉,派出亲兵到各处路口、关隘严查,但凡形迹可疑的男女一律扣押。

傅惊涛一行早早出了边城,快马加鞭赶往仙洮。途中曾遭遇两波军士拦截盘问,不过洛冥略施手段便轻松过关。过了午时不久,仙洮镇遥遥在望。

仙洮镇背靠大山,面朝白龙江,扼守水陆交通要道,镇上常住着三四千人,在西北边疆算是人口大镇了。为防御马贼山匪侵扰,镇外砌有一丈多高的石墙,沿着围墙内侧每隔百步树有一座高达三丈的箭楼,仅在南北两面开有进出通道,到了夜晚必然关门落锁。

傅惊涛近乡情怯,想起自己大半年未曾回来一趟,又顶着两个黑眼眶,免不了被父母数落唠叨,头疼之余又有几分温暖。洛冥提醒道:“见到你爹娘时可别忘了,我是萧无双,川南如意门嫡传弟子,擅长医术。你在山林中误食毒果,被我救回一命,从此结为至交。”傅惊涛皱眉道:“那我该如何解释你跟着来我家里呢?”洛冥道:“这有何难?你体内余毒未清,需要继续接受医治。若是你爹娘详加追问,就由我来搪塞他们。”傅惊涛挠头道:“咱们合伙欺骗我爹娘,这不妥当吧?”洛冥笑道:“若你实言相告,我是摄魂魔女、他是泣血魔枪,你爹娘会怎么想?他们会允许你跟我们这种大魔头交往吗?”傅惊涛一翻白眼,若让父母知道实情,不把自己两条腿打断才怪!

岩鹰并不信任洛冥,尤其得知她和萧赤狼有交情后戒意更深,一路上都没让周宗亮现身,始终把他藏于车厢内。进入小镇后,岩鹰让傅惊涛先帮忙租了一间民宅住下,决定等洛冥离开仙洮后再去傅家登门拜访。傅惊涛亦清楚周宗亮身份极其敏感,也不勉强,约好联络方式便告罪离去。

傅家的店面位于长街末尾,专营布料绸缎,门面宽敞,外挑一杆“彩云坊”七彩旗号。临近春节的缘故,手头稍微宽裕的人家都来买布做新衣裳,一眼看去顾客盈门,进进出出的人流络绎不绝。

洛冥笑道:“傅小子,看起来你家生意兴隆啊。正好我也缺新衣服过年,你送我几件如何?”

傅惊涛断然道:“只卖不送!”开什么玩笑,这魔女刚大发横财,买下几十家绸布店绰绰有余,想占傅家的便宜万万不行。

洛冥嘴角一撇:“小气鬼!”

傅惊涛只当听不到,跳下马背,冲着店里大喊道:“傅灵儿,我回来了!”

“哥哥?!”随着一声惊喜交织的欢呼声,一位头梳角辫的白衣少女蹦了出来。她相貌清纯,娇嫩可人,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想也不想地跳到傅惊涛身上,双臂搂紧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地说道:“哥,人家听说你无故失踪,生死未卜,差点担心死了!你能回家真好!我好想你啊!”

傅惊涛宠溺地轻拍妹妹的胳膊,笑道:“你搂这么紧,是要勒死你亲哥吗?

傅灵儿嘟起粉红小嘴,摇头道:“我偏不松手!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不回来便算了,但是礼物在哪里?现在都快过年了!你自己说该怎么补偿我?”

傅惊涛额头直冒虚汗,前一阵练武练得太入迷,居然忘记这小姑奶奶过生日了,赔笑道:“乖灵儿,好灵儿,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我绝对认打认罚!咱们明天去买礼物好不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傅灵儿眼睛一亮,笑眯眯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两兄妹正嬉闹间,忽听一把脆若银铃的声音道:“惊涛,这位是你的妹妹吗?真是出水芙蓉,丽质天生啊!”

傅惊涛激灵灵一个寒颤,转眼望去,只见除去面纱的洛冥俏立身边,目光柔和,端庄大气,容貌之美毋需赘言。原本喧闹的布店门口迅速安静,人人呆望着如皓月生辉般的魔女,更有几人忘记脚下看路,哎呀喂!撞做了滚地葫芦。傅灵儿自惭形秽,忙松手落地站稳,咬着下唇道:“跟姐姐相比,灵儿就是丑丫头了。”

洛冥笑道:“谁说的?姐姐的眼睛就没有你的漂亮啊。”手中变戏法般多出一串东海极品珍珠项链,颗颗珍珠浑圆如指头大小,毫不见外地挂到傅灵儿脖子上,眼波流转,啧啧赞道:“珍珠衬灵儿,相得益彰呀!惊涛,你说灵儿美不美?”

傅惊涛被她一口一个“惊涛”弄得心惊肉跳,干笑道:“美,当然美!美得像是神话中的嫦娥仙女!”

傅灵儿脸颊微红,轻抚着那珍珠项链,低声道:“姐姐,这串珍珠项链很贵重吧?我,我不能……”

洛冥轻抚她的头发,微微笑道:“你是惊涛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他欠你的礼物,我来替他补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是跟我客套,姐姐会伤心难过的哦。”

傅灵儿张大了嘴,愕然望着温柔婉约的洛冥,然后又望向傅惊涛,吃惊地指着他们两人,蓦的一蹦三尺多高,尖叫道:“秦姐姐,秦姐姐,你快出来呀!不好了,出大事了!”

傅惊涛莫名其妙:“秦姐姐?”

忽见俏影闪动,门后走出一位英姿飒爽、高挑美丽的少女,赫然是多日不见的秦樱。她身着白色劲装,腰间缠着黑色软鞭,双腿显得格外笔直修长,一双美眸定定望着傅惊涛,欣喜中略带几分羞涩,微笑道:“傅师兄!”

傅惊涛讶然道:“秦师妹你怎会在此?”

秦樱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仿佛白玉染霞,美丽绝伦,低声道:“你前几日在刘家无故失踪,生死未卜,搜遍了阶州城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费师伯怕你爹娘焦急,专门写了一封书信解释缘由,让我带来仙洮镇亲手转交。我刚坐下不久,正跟伯母叙话,谁知师兄你便平安返家了,真是佛祖保佑,吉人自有天相。”

傅惊涛恍然,忙抱拳谢道:“有劳师妹多跑一趟了!”

傅灵儿跑到秦樱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秦姐姐,我哥还带来一个大美女回来呢!”

秦樱心头微动,转眼望向气定神闲、容色无双的洛冥,眼里登时爆射出别样异彩。洛冥亦含笑望来,居然露出一股雍容端庄的大妇气度。两大美女遥想对望,一个清冷出尘宛如仙子,一个成熟婉约仿佛洛神,眼神在空中无形交锋,互不相让。

傅惊涛莫名地觉得身上发冷,仿佛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樱淡淡笑道:“师兄,这位大姐姐是谁呀?”说到“大姐姐”三字格外发出重音,生怕别人听不出其中的意味。

傅惊涛道:“她是……”

洛冥笑着插言道:“惊涛,这小姑娘是你同门师妹吗?等再过几年长大了,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说话绵里藏针,不甘示弱。

傅惊涛嘴巴发苦,姑奶奶您别叫这么亲热行吗?咱们的关系没好到那种程度!叹道:“萧姑娘,她……”

秦樱皱眉道:“萧姑娘跟我师兄很熟吗?你们认识有多久了?”

洛冥嘴角弯起,好整以暇道:“我救过他一命,你说我们熟不熟?”

秦樱道:“救命之恩,点头之交,江湖上平常得很。”

傅惊涛总算看出端倪来了,这两位根本是针尖对麦芒,如绝世高手在擂台对决,哪有自己插话的余地?瞥见妹妹似笑非笑的鬼脸,如芒在背,浑身上下皆不自在。

恰在这时,店里踱出一位稍显富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红光满面,下巴留着浓密的短须,举手投足魅力十足。傅惊涛犹如捞到一根救命稻草,险些喜极而泣,扑过去大叫道:“爹!”

傅惊涛之父傅嵩看着又高又壮、脱胎换骨般的儿子,满心欢喜,轻轻捶他胸口一拳,笑骂道:“你小子又闯祸了吗?怎么竟劳累秦姑娘上门送信?”说着眼神扫向低眉顺眼、亭亭玉立的洛冥,又惊又疑,问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傅惊涛硬着头皮道:“她是萧无双,川南如意门的弟子,是我刚结交的朋友。”

洛冥敛袖一礼,依足规矩拜见道:“傅伯伯,请受我一拜。无双不请自来,初登贵门,还望伯父、伯母勿恼。”

傅嵩饱含深意地瞪了儿子一眼,笑道:“无双姑娘莫要客套。既然是惊涛的朋友,我傅家随时欢迎你登门做客。来来,快快请进!灵儿,带你秦姐姐、无双姐姐入内堂饮茶,跟你娘见个面。”

傅灵儿雀跃道:“好咧!两位姐姐有请。”

傅嵩待秦樱、洛冥步入内堂,一把扭住傅惊涛的耳朵,咬牙道:“臭小子,你心够野的啊,居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勾搭了两个大美女回家!你在轩辕门到底是学武强身,还是去风流快活了?”

傅惊涛雪雪呼痛道:“爹,您轻一点!我发誓,我绝没有乱来!”

傅嵩松开手,踹了他屁股一脚:“少废话,快滚进去跟你娘解释清楚!”眼看着儿子心急火燎地冲向内堂,举手轻抚下巴的短须,喃喃道:“臭小子本事了得啊,连老子都自愧不如!”

第七十二章 少女情怀

内堂燃着火盆,温暖如春。

傅家主母杨疏影高坐主位,含笑看着坐在下首的洛冥、秦樱,如同婆婆在审视未过门的媳妇,对于自家的儿子却是懒得理会。她面如银月,眸若晨星,肌肤光滑紧致,身着百褶罗裙,肩披狐裘,成熟婉约中带着几分沉静,仿佛一尊精心雕刻的白玉观音。

傅惊涛不知是热的慌,或是心虚,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傅灵儿把玩着刚入手的珍珠项链,眼珠滴溜溜乱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洛冥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妖媚之气完全收敛,更看不出一丝杀伐冷酷的威严,简直比淑女还要淑女,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要不是傅惊涛亲眼见过她的手段,绝对不会把“摄魂魔女”的名号和她联系起来。

杨疏影道:“萧姑娘不必拘谨,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把我当成你家里人,轻松随意一些便好。”

洛冥道:“伯母说笑了。您亲切随和,美丽大方,看起来就跟我年纪相仿。如果我俩站在一起,定有人误会我们是好姐妹。”

杨疏影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笑道:“岁月不饶人啊,我的鱼尾纹都有了,哪里能跟你们相提并论?”

傅灵儿适时拍上一记马屁:“我娘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众人闻言莞尔,原本稍显紧张的气氛登时一变。

杨疏影笑着拧了女儿一把,道:“就你这小嘴会说话!你秦姐姐、萧姐姐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比娘漂亮多了。”

傅惊涛赶紧插上一句:“在孩儿眼中,娘永远青春不老,无人可以取代。”

杨疏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前两日偷跑去了哪里,竟累得秦姑娘专程跑来送信?你的黑眼眶又是怎么回事,被谁打了?我刚读过费师傅的信,你其他师兄弟都好好的,为什么唯独你无故失踪?你是不是特别能惹祸呀?我不是早就警告你,不许逞能,不许掺和江湖仇杀吗?你是不是全当成耳边风忘光了?”

傅惊涛被连串诘问砸得眼冒金星,难道要坦承自己险死还生,结识魔门强者的经历吗?垂首嗫嚅道:“娘,孩儿知错了,您别生气。”

杨疏影冷哼道:“若非有客人在场,定要好好收拾你!”

秦樱暗暗好笑,轻咳一声,起身行礼道:“伯母,费师伯的信件送到,师兄也已平安返家,我该告辞了!”

杨疏影讶然道:“秦姑娘你才来便要走,莫非是嫌我们待客不周?你莫要着急,请稍坐片刻,我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晚上好好款待你和萧姑娘。”

秦樱忙道:“不必麻烦伯母了。其实我是顺路送信,今晚之前须得赶回家中拜见爹娘及祖父母,若是回家太晚,定会被爹娘埋怨。”

杨疏影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我让惊涛送送你。”

秦樱脸颊一红,道:“我家住灵山镇上,距离仙洮不远,骑马约需一个多时辰。”

杨疏影恍然道:“原来你是灵山秦家的大小姐啊!你爹爹秦三爷秦财神鼎鼎有名,乃是边境一带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信誉卓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改日我让惊涛他爹登门道谢,夸夸他生了一个又懂事又美丽的好女儿!”

秦樱不知想到了什么,双颊染红,低头轻轻扯弄衣角。

杨疏影笑道:“既然秦姑娘你孝心可嘉,我就不强留你了,记得有空常来家坐坐。惊涛,你替我把秦姑娘送回灵山镇,路上小心,不可出任何差池!”

傅惊涛忙应道:“遵命!”偷偷朝洛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待会千万别信口开河。洛冥安忍不动如山,面带微笑,竟似根本没收到他的暗示。

不提洛冥如何应付杨疏影的盘问,傅惊涛和秦樱两人双马出了仙洮,往东北方的灵山镇而去。秦樱马术精湛,双腿修长,骑在马背上姿态优美,别有一种英气勃勃、骄傲自在的独特韵味。傅惊涛跟在她后方,瞧着她挺拔的背影、飘飞的发丝、完美的曲线,简直挪不开自己的视线,心中莫名的有几分火热悸动。秦樱正是最为敏感的年纪,自然感觉到少年灼热的眼神投注于自己身上,只觉浑身发热发麻,心底涌起又酥又甜的奇异滋味,羞得耳根都红了。

路上行人稀少,沿途俱是起伏的山岭树林,静悄悄的耐人寻味。

秦樱忍了半天,终忍不住回身嗔怒道:“傅师兄,你看够了没有?”她白玉般的俏脸染着红晕,仿佛冰山初融,大地回春,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薄怒,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傅惊涛心神颤动,鬼使神差道:“师妹,你好美!”

秦樱大羞,整张脸刹时红透,扬鞭啪的一抽座骑后臀,飞速驰远。

傅惊涛轻轻给了自己两记耳刮子,低声道:“让你嘴贱!”双腿一夹马腹,紧紧追了上去,大叫道:“师妹,山路曲折危险,你小心啊!”

秦樱策马跑了片刻,冷风拂面,滚烫的脸颊渐渐褪去羞意,于是放缓了马速。只听后方蹄声得得,傅惊涛风驰电挚般追近。她沉下俏脸,目视前方,故意不理睬这胆大可恶的少年。

傅惊涛策马与少女并行,瞧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没话找话道:“师妹,听说灵山秦家富可敌国,你为何不安安分分做个大小姐,享受荣华富贵,偏要辛辛苦苦地学武呢?”

秦樱幽幽道:“灵山秦家是灵山秦家,我是我,岂可混为一谈?秦家家大业大不假,但依据族规,这些家产仅能由家族男丁继承,跟秦氏女子无关。哪怕我爹爹是秦家当代家主,也不可能打破惯例,顶多在我出嫁时送上一份嫁妆。如果我不拜入轩辕门习武,最迟明年便要嫁人生子了,从此日夜看婆家脸色,担惊受怕,再没有任何自由。我,不想余生如此渡过!”

傅惊涛摇头叹道:“重男轻女,万恶的旧社会啊!”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律法还是民间习俗,均不支持女子继承家业,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人已视之为天经地义。如此陋习若是放在千年之后,绝对是不可想象。

秦樱接着道:“我爹不许我经商,也不许我学文,所以我唯有学武。我誓要登上凌云峰,打破家族的桎梏,掌控自己未来的命运!”语气铿锵有力,显示出强烈的决心。

傅惊涛为她袒露心扉而感动,正色道:“师妹你一定能如愿以偿,晋升为内门弟子。将来我们可以一起行走江湖,游历天下,不亦快哉!”

秦樱越听越羞,本来平复的心情又起波澜,轻咬下唇道:“师兄你,你莫要疯言疯语,谁将来要跟你那什么呀!”

傅惊涛顿时省悟言语不妥,讪笑道:“口误口误,师妹莫恼。”

秦樱微微一笑,忽道:“听闻东海波澜壮阔,景色壮美,各种奇花异草遍布岛屿,更有得道仙人不时出没,我做梦都想亲眼看一看。”

傅惊涛脱口说道:“我陪你去!”

秦樱眼波流转,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转瞬闪过,噗嗤笑道:“师兄你这么丑,人家才不要你陪呢!”驾的一催座骑,忽然加速冲出,空中留下一串如黄鹂般悦耳的笑声。

傅惊涛痴望着她青春无限的背影,心中被突如其来的的暖流填满,大叫一声:“师妹,等等我!”

两人一先一后嬉笑追逐,不知不觉走完路途,看到了灵山镇庞大密集的建筑群。

秦樱勒住座骑,依依不舍地回眸道:“师兄,我到家了。”

傅惊涛厚起脸皮道:“我至少要送你到镇口嘛,否则如何跟我娘交差?”

秦樱低声道:“镇上居住的大半都是我秦家族人,若被他们见到你我同行,或会引起误解。”

傅惊涛不以为然道:“咱们乃是同门师兄妹,光明正大,何必在意他人的议论?”

秦樱正犹豫间,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表妹,表妹!我来接你了!”话音落处,灰尘翻卷,一行十余骑自灵山镇方向奔来,为首一位少年英俊醒目,服饰华丽,居然穿着大红色的锦袍。秦樱无奈地叹息一声,道:“那是我表兄常明俊。”傅惊涛笑道:“你这位表兄的穿着品味很特别啊!”

说话的功夫,常明俊在众仆从的簇拥下奔到近前,喜笑颜开,眼里只有秦樱一人而已,根本没留意到傅惊涛的存在。他温柔笑道:“表妹,听说你这两天要回家,我时时刻刻守在镇口,只为第一时间见到你。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秦樱早已恢复冷若冰山的神态,淡淡道:“有劳表兄相候,辛苦了。”

常明俊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冷淡神色,笑道:“表妹你……”

傅惊涛忽然打断道:“师妹,东海一游的事情咱们说定了。请你代为向伯父、伯母问安,祝愿他们福寿安康,新年大吉。”

秦樱心境瞬间告破,脸色羞红,嗔到:“你无赖,谁跟你说定了?”

常明俊眼见冰山女神转眼变成娇羞少女,愕然之余妒火如狂,抬手指着傅惊涛喝道:“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傅惊涛冷冷道:“我乃轩辕门弟子傅惊涛!怎么,你这娘娘腔要跟我打一架吗?”

常明俊又气又恨,尖叫道:“轩辕门徒了不起吗?瞧你穿得破破烂烂如同乞丐,怎好意思来骚扰我表妹?穷小子,灵山秦家的大小姐你高攀不起!”

傅惊涛冷笑道:“狗眼看人低!”自怀中掏出一块镶嵌有夜明珠的极品和田玉佩,玉佩雕刻成双龙戏珠的形状,但见明珠大如鸽蛋,玉佩通透温润,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宝光,递到秦樱面前,笑道:“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拿着!”

秦樱一惊,摆手道:“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傅惊涛作势道:“区区一块玉佩,如何敌得过师妹的一缕笑容?你若不收,我便砸了它!”

“别!”秦樱急忙一伸手抢了过去。

傅惊涛哈哈大笑,斜了一眼面若死灰、呆若木鸡的常明俊,拨转马头,扬长而去。秦樱紧紧攥住那价值连城的宝玉,望着他潇洒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第七十三章 人枪合一

傅惊涛独自沿原路返回,想着方才和秦樱的一路欢声笑语,宛如历历在目,不禁又是甜蜜,又是惆怅。秦樱不愿屈从于命运,试图努力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或许会成功,也或许失败,定然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因而选择拒人千里之外来作为伪装。万一这倔强骄傲的美少女大比时折戟沉沙,定会被家族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郁郁而终。世人只看到秦樱的美丽、财富、地位,谁会知道她内心的惶恐和压抑?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像秦樱一般勇敢独立,力图抗争命运不公的女子,是何等的稀少和珍贵。傅惊涛暗暗发誓,一定要助其达成所愿,绝不能让佳人过早凋零,上演一出人间悲剧。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远处响起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声,还夹杂着冷厉狂烈的喊杀声,逐渐朝山路一侧移近。“快走!”“有山贼内讧!”路上的行人商旅纷纷变色,仓惶逃避。傅惊涛暗惊,是什么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搏命厮杀,难道不知道这里属于轩辕门的地盘吗?顺着杀声传来的方向凝神望去,透过树叶的间隙,隐约有数条人影正在山腰上追逐交锋,寒光纠缠碰撞,极其凶险激烈。他此刻目力远超凡俗,立时辨认出有一剑客乃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楚翔!

傅惊涛心念电闪,莫非是楚翔等同门在追杀刺客?当日暗中潜入阶州、参与行刺姜浩云的,至少有六七十号人。行动结束之后为躲避轩辕门的报复,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分头逃命去也。估计其中的一伙刺客运气欠佳,竟然被楚翔等发现了藏匿之处,不得不边战边逃。

楚翔号称轩辕剑侠,剑术炉火纯青,人望极高,是当今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之一。眼下姜浩云遇刺身亡,他也跻身下任轩辕掌门的热门人选。如能借此良机跟他攀上交情,日后在凌云峰上行走必然有百利而无一害。再说撞见了同门杀敌,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支援,不然今后被人告发,自己的形象名声将一落千丈。一念既定,将座骑赶进林中吃草,飞身朝山上奔去。

在山林间奔行,反而看不到战事的进展变化,唯闻金铁声惊心动魄,片刻不停。傅惊涛不禁凛然,以楚翔之能都无法彻底压制对手,说明刺客们战力相当强悍,否则早已授首伏诛。想一想也正常,潜入阶州的卢九阴、武厉、洛冥、屠氏兄弟,哪一个不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身手过人?不入流的武者,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次秘密行动。

傅惊涛可不想主动赴死,沦为高手的剑下亡魂。尽管他最近屡获奇遇,但毕竟尚未能完全消化顶尖强者们的武技绝学,上阵厮杀的话,怕远不是刺客们的敌手。他边走边注意观察,砍下几根坚韧的藤蔓和树枝,临时做了两张简陋的木弓和几支木箭,脑海中逐渐有计划成型。要想改变战局,唯有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哗啦!傅惊涛冲过灌木丛的阻拦,终于来到战团边缘。

只见林中的空地上,人影兔起鹘落,寒光对撞,草叶翻飞,不时有点点滴滴的血珠溅起,正处于胶着难分的关头。轩辕门一方包括楚翔在内共有三人,皆使用长剑,剑光交织配合,如同一团吐出无数可怕剑芒的光球在滚动,剑气所及,草叶树枝尽数斩断。另一方共计四人,各使刀剑银钩,看服饰及武功套路并非艺出一门,所以联手的威力大打折扣,反不如轩辕门的剑阵攻守兼备,隐隐落在了下风。双方都打出了真火,针锋相对招式狠辣,哪怕是中招负伤也继续苦战,眉头都不多皱一下。

傅惊涛略加布置,扬声道:“楚师兄!”

全神贯注交锋的两方同时惊觉,冷电似的目光纷纷扫射过来,令傅惊涛寒毛倒立。这等势均力敌的局面,任何外援的加入将会打破平衡,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傅惊涛自然不会傻乎乎的靠近漩涡中心,虚张声势道:“楚师兄,你们再坚持片刻,我师父、师叔他们马上就赶到了!”

话音未落,场中的气氛为之一变。

说实话,傅惊涛外形太过年轻,不足为虑,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同小可。假如再拖延片刻,等轩辕门的高手陆续赶到,刺客们必然或死或擒,绝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楚翔一声清啸,喝道:“西门豹、郭破,早说过尔等插翅难逃!待我诸位师叔闻讯赶来,群起围攻,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识相的立刻束手就擒,或许能保住性命。”

刺客之中一位豹头环眼、手使大刀的大汉怒道:“放弃反抗被你们关进玄冰谷吗?与其苟且余生,不如堂堂正正的战死!”

楚翔冷笑道:“你这魔门贼子好意思说‘堂堂正正’四字?”

另一位目光阴狠、马脸鹰鼻的刺客喝道:“蔡东,去捉那小鬼当筹码!西门,老妖,一对一拖住他们!”与对手有着源源不断的援兵相比,他们不可能有任何增援,再不撤必死无疑,唯有抓住那轩辕弟子当作人质,争取换得一条生路。

楚翔脸色微变,忙道:“师弟速退!”

西门豹等狠辣果决,岂容机会旁落?各自认准一名轩辕剑客呼喝攻去,至于空出来的第四人蔡东果断抽身暴退,在半空中一个筋斗转身落地,足尖轻点,挺刀扑向呆立的傅惊涛。

与此同时,西门豹、楚翔等开始捉对厮杀,劲气冲突爆炸,飞沙走石,战况的激烈程度更胜刚才三分。

杀气扑面,傅惊涛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足下倒退,颤声道:“楚师兄救命啊!”

蔡东狞笑道:“小子,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了!”在他看来,擒拿本事如此低微的少年易如反掌。若非要借此子小命买路,随随便便一刀便能断其人头。

傅惊涛貌似惊慌失措,内心却无比冷静,目光紧紧盯着蔡东身法、步法及握刀的姿态,推测他的下一步落足点和可能的反应,蓦的停止后退,躬身屈膝蓄势待发,手中已然握紧匕首,寒刃隐藏于手臂后方。

那蔡东压根没想过这雏儿胆敢反抗,足尖落地微沉,左手正欲当胸抓去,忽听嗖的劲风骤响,两支细长的木箭竟然从灌木从中射出,如毒蛇般射向他的腰身部位,飞行的角度和线路十分刁钻,对方分明预先做过精密测算,算准了他可能的落足点。饶是蔡东江湖经验丰富,猝不及防下都被这突然的袭击骇了一跳,硬生生一扭,右手刀疾速挥削,险险将近在咫尺的木箭击落。

蔡东惊出一身冷汗,旋即大怒,这蝼蚁般渺小的对手竟然敢设下陷阱坑自己?!没等他做出第二步反应,只见寒芒一闪,可怕凛冽的毁灭枪意直逼过来,如同前方有一头瞌睡的猛虎,陡然张开了獠牙,杀机如冰水当头浇落,彻骨冰寒。

这是什么鬼?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枪意爆发?

傅惊涛以躯体手臂为枪身,以匕首为枪尖,模拟岩鹰的惊天一刺悍然出击。岩鹰的枪法是从杀戮征伐中领悟,以不屈战意为神髓,大道至简,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刺杀对手,枪锋所指,无坚不摧。这一刺已在傅惊涛在脑海中不知演练幻化过多少回,自凝劲运气开始,到蓄势、运枪、出枪、枪劲爆发,每一处细节都烂熟于心,推敲琢磨过上千次。跟岩鹰同行时,他又虚心求教,更进一步理解了其中的武道真意。此时抓住对手轻敌大意,手忙脚乱的良机,以弱击强主动进攻。

寒刃如电,一往无前。

只有抱持着无畏强敌,战天斗地的精神,才能真正发挥出枪法的威力。枪法一旦施展,有进无退,宁折不弯。

傅惊涛明知道敌人武功水准数倍于自己,出招时却没有半分迟疑,不虑胜败,不想生死,所有的意念全集中于匕首之上,直直地刺去。在这一刻,他无悲无喜,进入忘我之境。

人即是枪,枪即是人,人枪合一不分彼此。明明他手中无枪,但那股勇悍绝伦的枪意如假包换。

蔡东眼前一花,恍惚中竟有一杆夺命长枪笔直刺到,本能地往后闪身,同时抬起钢刀封挡要害。

叮!化为枪刃的匕首在接触到刀身的刹那,速度陡然暴增,刃尖狠狠刺中刀身侧面,积蓄的枪劲杀意猛烈爆发。下一刻,以刃尖接触点为中心,蛛网状的裂纹瞬间扩散至整个刀身。但见钢刀砰然碎裂,化为百十块碎片,一股脑的射向倒退中的蔡东。距离如此之近,钢刀碎裂如此突然,蔡东根本来不及闪躲,噗噗连串密响,头脸及胸腹部位被碎铁片打成蜂窝一般,鲜血淋漓,状极恐怖。

碎铁片虽然不致命,但强烈的剧痛令蔡东险些晕厥。尤其有几块铁片射中他的眼眶、眉间,鲜血流淌模糊了双眼,再看不清外界的景物和对手动向,更谈不上如何防御反击了。蔡东又是惊慌,又是后悔,踉跄倒退中被树根绊倒在地,发出野兽般凄厉绝望的呼痛声。

仅是一个照面,来势汹汹的蔡东负伤倒地,哀嚎震天。

第七十四章 吞噬魔功

傅惊涛仗着匕首之利,枪意之威,和气血爆发之术,抓住蔡东大意轻敌、未曾施展全力的机会,击碎其手中钢刀,成功重创了对手。只是这一刺几乎耗尽了他的精气神,一击之后手足酸软,谨慎地守在原地不动,任凭蔡东在地上翻滚哀嚎。

既然他能出其不意抢占先手,又焉知蔡东不会使出苦肉计,引诱他靠近后暴起发难?一个胆敢行刺姜浩云的黑道高手,岂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自从在周家庄园受过教训,他再不敢轻视任何对手。

眼下孤身在外,岩鹰、洛冥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犯错可无法补救。

这边厢猝然爆发的惊天枪意,以及蔡东撕心裂肺的哀嚎,可谓是大大出乎双方的意外。西门豹、郭破等尽皆大惊,以蔡东之能本该十拿九稳,怎会反被那少年瞬间击伤?难道那少年竟是返老还童的老怪物,否则怎可能一招制胜?楚翔等则是大喜望外,蔡东伤重,敌方的实力登时下降一截,更没可能与己方抗衡了。再加上那神奇莫测的少年,此战应是稳操胜券了。

轩辕门一方本就占据上风,士气此长彼消,西门豹等立时险象环生,被迫步步倒退,败亡是迟早的事。

楚翔扬声道:“师弟你杀了那蔡东,再绕到后方夹击这些恶贼!”

傅惊涛暗暗苦笑,楚大侠您真是看得起我啊!他有自知之明,能侥幸击伤蔡东已是上限,再妄图插手战局就属于头脑发热,自寻死路了。配合地叫道:“楚师兄,我来了!”

西门豹等正面抵挡已捉襟见肘,如何还有余力防范后背空门?那绰号“老妖”的灰发汉子心神微分,真个操心傅惊涛绕到后路去,手中银钩慢了半拍,剑光闪过,鲜血喷射,半截手臂飞了起来,剧痛钻心,啊的失声惨叫。郭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口饱含内劲的血箭,逼得当面的轩辕剑客侧身避开,一探手抵住老妖的背心大穴,另一手当当替他荡开敌剑,喝道:“老妖,放开心神,让我帮你报仇杀敌!”

那灰发男子断臂血如泉涌,痛得直冒冷汗,心知今日难以逃得性命了,惨笑道:“老郭,动手吧!”

郭破也不知运转了什么秘法,弹指的功夫,那灰发男子的肌肉迅速萎缩,皮肤干裂,头发雪白。与此同时,郭破头顶升腾起一根白色气柱,浑身肌肉如同充气般鼓胀,喀喇喇撑裂衣服,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只见他皮肉下方的青筋一条条凸起,似活生生的蚯蚓在蠕动扭曲,说不出的恶心诡异。下一刻,他手中的剑芒忽然暴涨半尺,力量剧增,当当当硬生生震退了对手。

西门豹、楚翔同时变色。

郭破面肌抽搐,露出既痛苦又舒畅的表情,眼里的冷芒越来越盛,忍不住仰天狂笑,仿佛魔神般得意猖狂。

楚翔眉心微皱,嗖的抽身退回同伴身侧,喝道:“这是魔门秘传的吞天噬地炼魔大法!组剑阵!”

魔门乃是魔道各宗派的统称,以魔教、天魔宗、炼血门、九幽谷最为有名,另有大小百余家的武学流派传承,他们追求极致力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顾忌,是以称之为“魔”。魔教势力最强,天魔宗人数最多、分布最广,九幽谷最为神秘,而炼血门名声最为凶残,堪称臭名昭著,连魔门弟子都不愿与其交集。炼血门修炼道路与众不同,以炼血大法筑基,以吞噬他人的功力为提升途径,门中每一位叱咤江湖的高手,暗地里都不知吞噬掠夺了多少同道的性命修为。因而,炼血门中人被视为江湖一大祸害,不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候,都极易遭到围攻追杀,除非他实力的确高人一筹。

这郭破原与西门豹一路,同为九幽谷出身,谁知他另一重身份乃是炼血门的嫡传弟子,精通吞天噬地炼魔大法,能将一名武者的修为弹指吞噬干净!

那灰衣男子的精气被抽取一空,如破麻袋般软瘫在地,嘶声狂笑道:“郭破,杀光他们!”郭破咧嘴笑道:“好!”随意抬脚一踩,喀喇踩爆了他的心脏。

西门豹如见鬼魅,一声不吭转身便逃。

郭破大手一张,凭空生出无穷吸力,阴恻恻道:“豹兄,大家同门一场,你怎忍心独自逃命?”

西门豹但觉双腿如同陷入了泥沼,竟然升起举步维艰的异感,怒喝道:“郭破你这混蛋,为何要背叛九幽魔帝?他若得知你偷练炼血大法,势必会将你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郭破冷笑道:“你们都死了的话,谁会泄漏我的秘密?总有一天,我会把魔帝那老匹夫踩在脚下,让他眼睁睁看着九幽谷覆灭!”

西门豹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转过身便是一刀,劈向郭破的面门。同为魔门中人,他十分清楚炼血门秘法的可怕,干脆拼死一搏,即使同归于尽都好。一想到自己辛苦积累数十年的内力,居然要被人一滴不剩地夺走,那种恐惧和愤怒比死亡更令人无法接受。

郭破毫不示弱地一剑挥去,当的一声剧震,将钢刀远远震飞,长剑略沉乘虚而入,噗的刺透西门豹肩井要穴。西门豹痛得双目圆瞪欲裂,奋起余力飞腿踢出。郭破抬手疾封,啪的一掌拍断他足骨,顺势挥指急点,指风射中西门豹多处穴道,接着伸掌抵住其丹田,默运秘术狂抽内力。

西门豹亦是狠人,张开两排牙齿狠狠一咬,半截舌头和着鲜血噗的喷射出来,正打在郭破的脸上。这是他濒死前的最后一击,所有恨意都凝聚其中,力量之大非同小可。

郭破猝不及防,但觉头脸部位一阵火辣,右眼正巧被断舌击中,眼前一黑,剧烈的痛楚袭上大脑,涕泪横流。他狂怒中左掌内劲一吐,直接震碎西门豹的丹田。

楚翔眼见敌人翻脸火拼,一死一伤,立时喝道:“上!”率先挺剑疾刺,剑风呼啸,笼罩住郭破的上身要穴。另外两名轩辕剑客掩护其侧翼,一左一右同步抢上,使出杀招拦腰横斩。三人并肩行走江湖已久,相互配合默契,三把利剑分别攻向对手的不同部位,就是发挥人数的优势,逼迫对手不及招架下自露破绽。

郭破虽然右眼眼珠被击爆,一时间痛彻肺腑,但他功力飙升后应变速度也比原先更快。忽然感觉到三道寒风袭来,当即撤步后闪,抓住西门豹的胳膊一抡,当做一面人肉盾牌横在身前。噗噗几声响,剑刃或刺中或砍中尸体,攻势被尽数化解。

噗通!郭破抛下尸体,急速闪身而出,手上剑光大盛,平地涌起一片如怒潮翻卷般的剑浪,呼啸着拍打向楚翔等三人。剑意森森,冷气入骨。但见他满脸血污,宛如九幽深渊钻出的魔鬼,独目深处射出冷酷无比的红光,似乎急欲将对手撕裂成碎片,吞入腹中充饥。

“御!”

楚翔应敌经验何其丰富,断喝一声人随剑走,斜斜后退。另外两人亦转攻为守,跟着他一起交叉换位,手中长剑削挡点刺,绽放出无数虚实相间的白花,一朵接一朵没入剑浪之中。

双方各展剑法绝技,剑气纵横,火星乱溅,叮叮当当的剑击声密如珠雨。

早在郭破吞噬那灰衣男子修为的那一刻,傅惊涛悚然而惊,悄然后退隐入林间。如此邪恶可怕的功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若是郭破继续吞噬他人修为获得突破,实力暴涨无人能制,必会杀尽现场之人以保守秘密。傅惊涛暗呼倒霉,本来只想打酱油而已,怎会撞上这种变态怪物?乘着郭破无暇旁顾,小心翼翼地攀上一株大树高头,借着粗大的枝丫遮掩住身形,屏息敛气默默观战。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如果拔腿逃跑,弄出偌大的动静,反而会吸引敌人追杀,不如潜伏起来。

郭破以一敌三硬冲硬打,逼得楚翔等人不住后退,可一时半会也破不开严密的轩辕剑阵,不由心中焦躁,若是久拖不决,轩辕门高手陆续增援而至,那自己岂不是白做一回恶人?蓦的足尖轻弹,不进反退,几个起落间落到了刚停止哀嚎的蔡东身边。不等蔡东抗拒,他俯身一把抓住蔡东的头颅,吞噬秘术运转,强行抽取蔡东的精气修为,本已暴涨的煞气再度跃升。可怜蔡东被吸成人干不算,末了被一掌拍碎头颅,死无全尸。

郭破接连吞噬两大高手的精气修为,平添数十年的功力,不止丹田经脉内真气满盈,连每一寸肌肉都鼓胀至极限,皮肤突然崩裂,无数细小的血柱喷出,让他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血人。精气外泄,郭破不惊反喜,就像一个吃得太饱的壮汉终于找到宣泄口,不再撑得难受,真气运转如长江大河,狂笑道:“轩辕门的杂碎,给我纳命来!”

第七十五章 识破阴谋

郭破实力暴涨,周身血雾萦绕,随着他的心意变化竟然在空中幻化出十余头狰狞恶魔,龇牙咧嘴无声咆哮,画面恐怖至极,寻常人只消一眼便会吓得肝胆俱裂。

傅惊涛惊得呼吸几欲停止,这炼血门的魔功真是太过诡异可怖。单以气势而论,郭破此时此刻的模样比血魔王武厉、泣血魔枪岩鹰都要强横三分!那两位魔门高手皆以勇力善战闻名,霸气凌人,但无法凝聚出虚无异象,震慑敌人方面则不如郭破了。

无形的杀气笼罩战场,连地底爬行的鼠虫蝼蚁都骇得不敢动弹,万籁俱静。

郭破狂笑声中身躯微沉即弹起,化作一道红色虚影,眨眼间横跨近十丈的距离,一道势如雷霆的剑光陡然从天而降,笔直劈向轩辕众剑客。剑光未落,剑气已至,冷厉杀机牢牢锁定楚翔等三人,不容他们再退避。若是再退,气机牵引之下,后续杀招接踵而至,令他们无从抵御,剑阵必将崩溃。

郭破这一剑力道何其雄浑,斩破虚空,如同开天辟地,单凭一人万万无法抵挡。长剑高速移动惊起尖啸声,尖利到要刺透耳膜。

临危关头,楚翔等三人眼中露出决绝之色,三柄长剑各施展最强招式,不分先后地向那道雷光击去。江湖对决,不容心慈手软,更不给你后悔畏缩,无论对面之敌如何强大,必须要全力以赴拼死一战!

战,力争一线生机;不战,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的同伴,决死出剑!

双方皆以必胜之心出剑对撞,但听当啷数声巨响,剑光爆射,砂石翻滚,竟有一截断剑飞起,夺的插在了树枝上。

只见剑光分裂,人影倒飞,一名方脸浓眉,又黑又壮的轩辕剑客手握断剑踉跄倒退,由左肩至前胸赫然多出一道尺余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绝喷出。若非他见势不妙以断剑为代价,借反震之力避敌锋锐,可能都接不下郭破一剑!楚翔和另一位身材修长的轩辕剑客同时扑上,剑光交错,替同伴封住空门。

郭破一剑重伤对手,得意万分,随手转腕便刺,剑式竟由沉重凌厉变为轻盈迅捷,仿佛闪电横空,后发先至,噗的洞穿了楚翔右臂。

楚翔闷哼一声倒跃丈余,剑交左手,右臂血流如注,抑制不住地轻微抽搐,已然不能再运剑。仅剩下那名未曾受伤的轩辕剑客暗惊,挥剑护住身前要害,退到楚翔身侧,叫道:“楚大,分头撤吧!”情势明显不利,再战下去非全军覆灭不可。假如三人分散逃命,利用山里的复杂地形与敌周旋,起码有一至二人可以躲过郭破的魔掌。

郭破狞笑道:“嘿嘿,你们还妄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吗?”

楚翔目光炯炯,脸上并无半分惧色,冷冷道:“郭破你倒行逆施,滥用禁术,可知如此恶行必遭天谴么?”

郭破举剑一指天空,失笑道:“天谴?!简直笑死人了。你让老天爷劈我一个试试?”

楚翔眼中露出怜悯之色,叹道:“天谴已落在你身上,莫非此刻你还未感知到吗?”

郭破怒道:“胡说!我眼下修为暴涨,举手投足可摧山裂石,纵使你轩辕掌门姜烈在场,也一样要沦为我剑下亡魂!楚翔,你不要故弄玄虚了!”

楚翔摇头道:“可怜可悲啊!你竟没发现自己一直在喷血吗?”

郭破一惊,垂眼扫向自身,果真发现周身皮肤开裂,无数细小的血雾兀自喷涌不绝,如同一脚踏空跌进万丈深渊,手足冰凉!这就是短时间内吸收他人修为酿成的恶果。好比如一条狭窄的河道,河流区域内忽然降下了暴雨,河水暴涨超过了两岸堤坝,极易造成堤坝崩溃的现象。郭破吸收的内力超过了他体内经脉的容纳极限,真气溢出,由内而外的破坏他的血管、肌肉、皮肤,不停地消散流失。直到内力修为回落至经脉的容纳极限之内,这种身体自发平衡的现象才会停止。但是每个人的血液是有限的,这么持续喷血不止的话,不等新的平衡达成,郭破早已血液流尽而亡。

尤其郭破强行催发真气,妄图速战速决击杀楚翔等人,本已臻至极限的肌肉纤维纷纷绷断,初时不易觉察,此刻但觉身躯四肢无处不痛,仿佛无数钢针刺进了肉里搅动,五指一松,长剑当啷失手落地。

傅惊涛见状暗吁一口长气,炼血门的吞噬魔功应该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否则门下弟子直接速成至宗师境界,其他人还用出来混吗?这郭破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魔门功法的弊端,如今受功法反噬,离死不远了。

楚翔淡淡道:“郭破,不用我们动手,老天爷自会收拾你!”

郭破仰天咆哮道:“死老天,老子不甘心啊!”终因失血过多,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他又是绝望,又是不甘,抡起拳头咚咚捶地,结果手臂肩膀飙血更急,第三拳时再也无力握紧,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摆动,与方才的霸道凶悍有如天壤之别。

楚翔道:“郭破,你若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刺杀姜浩云的行动,绝非临时起意,一定是有人策划并召集各门派的高手。只有弄清楚幕后的元凶,轩辕门才能有针对性的做好防范,避免类似的悲剧重演。

郭破随着血液流失周身发冷,连移动一个手指头都觉困难,偏偏体内的剧痛越演越烈,竟连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痛起来,惨笑道:“楚翔,你说话要算数!”

楚翔道:“我骗你有何用?”

郭破吃力地道:“别的人我不清楚,但九幽谷这边是收到了宫六宫总管的重酬,派了我和西门豹潜入阶州行事。至于这宫总管是何方神圣,我从未见过其本尊,也不清楚其出身来历。”

楚翔皱眉道:“宫六宫总管?他又是哪一家的总管?”

宫六?!傅惊涛耳边如同炸响一个霹雳,禁不住手足轻颤,血液几乎冻结。他原先一直以为是萧赤狼策划了刺杀报复行动,毕竟洛冥也承认是应萧赤狼召唤而来,为的是上一回争夺天竺古经时,轩辕门强出头帮助了云中侯。哪知这次行动背后竟然还暗藏着另一方势力!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宫六宫总管可是大宋亲王——赵匡义的手下亲信!前两天,正是宫六带着黑旋风马贼,在荒原上截杀周焕一行,展开了好一场血战。从时间、地点、姓名来推断,郭破所说的“宫六”应跟他认识的宫六是同一人。那么问题来了,对轩辕门虎视眈眈、暗藏恶意的是赵宋皇族吗?如果是的话,则意味着赵宋朝廷对于轩辕门超然世外,不受掌控的现状强烈不满了!轩辕门的根基位于大宋境内,却不主动投效朝廷,明明高手云集却漠不关心时事,更不参与大宋争霸天下的战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相比于蜀山剑门的季风雷,姜烈无疑更传统保守,不懂得看朝廷的脸色行事。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今华夏九州,被多家势力割据。北有契丹、北汉、大宋,南有南唐、吴越、南汉、后蜀、楚国等,可以说天下分割,龙蛇并起。大宋继承了后周的版图,赵匡胤厉兵秣马意图横扫天下,一统江山,正是最为渴求武功高手的时候。可是姜烈太不识趣,迟迟未有明确表态,所以赵宋皇族以刺杀姜浩云作为警告么?

傅惊涛定定神,赵宋皇族格局何其之大,岂会满足于警告姜烈而已?否则那宫六干嘛要深深隐藏起来,让萧赤狼出面做挡箭牌?恐怕赵宋朝廷想要的,不是某人生死,而是整个轩辕门!既然姜烈难以改变,那么就从下一任掌门着手,扶持一位肯效命于朝廷的人上位。姜浩云身为呼声最高的继任者,一旦他意外身亡,其他人的机会相差无几,正适合赵宋皇族插手做文章。可以断定的是,轩辕门中必有人被赵宋暗中收买,泄露了姜浩云的行踪,而此人很可能是轩辕掌门的潜在竞争者之一。

如此庞大深远的阴谋,错非傅惊涛恰好遇上周焕一行,又在今日偶然听到郭破提起宫六之名,根本无人能察觉。即便傅惊涛发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秘密,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和证人,说出来也没人肯相信。何况他并不知道是哪一位同门强者投靠了赵宋,假如稍稍透露口风,落入有心人耳中,等待他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追杀!宫六等背靠大宋朝廷,实力深不可测,想杀他的话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退一步说,依照历史走向,大宋将会统一大江南北,结束乱世纷争,成就一段辉煌灿烂的文明。轩辕门若有幸参与大宋一统天下的过程,轩辕弟子得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不也是武者至高的荣耀吗?赵匡义的手段虽说阴毒冷酷,但对于志在天下的大宋而言,却是再恰当不过。

傅惊涛摇头暗叹,姜烈是真正的武者,不愿参与军国政治,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岂是你想躲避就能躲开的?强盛如轩辕门,亦没资格抗衡大宋,向朝廷低头俯首是迟早的。

煌煌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个人武力再强大,在这滚滚的历史潮流面前,微不足道。

第七十六章 前倨后恭

噗!郭破眉心溅血,缓缓歪倒,脸上终露出解脱的神情。

轩辕三剑客你看我,我看你,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几分惊悉秘闻的沉重。尽管他们不知道宫六的真实身份和计划,但无疑在暗处隐藏着一个阴险毒辣的强敌,正对轩辕门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又会扑上来撕咬一口。姜浩云之死只是开头,绝非结束。

楚翔让两位同伴赶紧包扎伤口,环目四顾,讶然唤道:“师弟,你在哪里?”

傅惊涛从树上纵身跃落,笑道:“楚师兄可还记得我么?我是费成霖长老的弟子傅惊涛。”

楚翔恍然道:“原来是傅师弟你呀!你师父为何仍不见踪影?”

傅惊涛挠头道:“其实我孤身路过此地,并未跟师父在一起。我刚刚是出言诈敌罢了,扰乱其心志,让他们自动露出破绽。”

楚翔等人相视一眼,心中泛起波澜,怎么都掩饰不了脸上的震惊之色。傅惊涛仅独自一人,便敢闯来这凶险杀场,胆色万中无一。而且他机智应变,抓住敌人急于脱身逃命的心理,用一句话击溃了对方的心防。最关键的是,他正面交手击伤了蔡东,即使其中有取巧的成分,也足够让人衷心叹服了——要知道他目前才是记名弟子的身份啊!如此智勇双全,实力超凡的人物,异日定将名动江湖。

那黑脸剑客挑起拇指赞道:“傅师弟,难怪掌门不惜与巴桑法王翻脸也要把你留住!我张一洞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傅惊涛谦虚道:“张师兄过誉了。若是那蔡东认真一些,如今倒在地上的就该换成是我了。”

张一洞是个直肠子,不以为然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武者厮杀?蔡东之败,固然是咎由自取,但你实力不够的话,他又怎会受伤?楚老大,你我年少的时候,可没有傅师弟这般生猛啊。”纵观轩辕门记名弟子,基本上都处于夯实基础的入门阶段,尚无资格行走江湖,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击败江湖成名好手的。

另一剑客成志笑道:“楚老大,傅师弟若登上凌云峰,这天才弟子的头衔你怕是要让出来了。”

楚翔道:“傅师弟横空出世,一代更比一代强,才是轩辕之幸!”他猜测傅惊涛应是另有奇遇,所以能发出惊艳一击,不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时候不必探究追问。

傅惊涛抱拳道:“我若能通过内门大比,到了凌云峰上还请楚师兄多多指点。”

楚翔温言笑道:“你我今日共歼强敌,还有什么可说的?”

成志一拍傅惊涛的肩膀,挤了挤眼睛道:“傅师弟,楚老大可是咱寒门弟子的带头大哥,有他罩着你,不用怕世家弟子们打压。”

傅惊涛心头一动,好奇地问道:“凌云峰上还有寒门和世家的区别吗?”

成志大笑道:“轩辕门并非世外桃源,怎可能没有派系之争?人人都想登临武道之巅,互不相让,不争出个高低先后怎么行?傅师弟,你不妨多个心眼,届时自然知晓。”

楚翔摆摆手道:“成师弟,不相干的事莫要多说。今日能成功斩杀刺客,傅师弟功不可没。这份功劳暂且记着,待我回到凌云峰,会上报师门为你请功。”

傅惊涛问道:“师兄,除开这几人,其他刺客有没有落网的?”

楚翔道:“刺客们相当狡猾,分头逃入荒山野林中躲藏,如大海捞针般难以寻觅。据我所知,目前并没能擒获活口。掌门已亲自仗剑巡视边境,希望他能斩杀诸如武厉、洛冥、屠氏兄弟之类的魔头,以震慑各方宵小。”

傅惊涛听闻姜烈出马巡视,不禁心中忐忑,万一魔女洛冥藏于自家的消息传开,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最好赶紧劝她离去为妙。何况他也不知道楚翔是否勾搭上赵宋朝廷,所谓言多必失,万一露出什么马脚被人捉住,甚至会连累到父母妹妹的安危。忙道:“楚师兄,小弟家中尚有有急事须处理,就不陪你们善后料理了,告辞!”

楚翔道:“无妨,你路上多加小心。”

傅惊涛咧嘴一笑,转过身奔向山脚。楚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略过不提。

傅惊涛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大门落锁前回到仙洮镇。

炊烟四起,暮色笼罩,长街上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当傅惊涛进入自家大厅,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傅嵩、杨疏影、洛冥、傅灵儿围坐在桌旁有说有笑,亲热得宛如一家人。

傅惊涛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心中直犯嘀咕,洛冥莫非灌了迷魂汤,居然这么快和父母妹妹打成一片了?

傅灵儿眼尖,笑着招手道:“哥哥,给你留了座位,快来吃饭!”

傅惊涛刚挨着洛冥坐下,便见杨疏影拉着洛冥的手笑道:“无双,涛儿认识你真是福分。他小时候受过伤,先天元气受损,须慢慢调理滋补才是正道。恰好你精通医术,麻烦你在这方面多费点心思,顺便帮我看好他,别让这浑小子四处闯祸。”

洛冥柔声笑道:“伯母放心。只要惊涛按我的叮嘱调息吐纳,再辅以针灸之术,注意食疗温补,二十岁之前应能恢复如初。”

杨疏影大喜,笑得愈发开心,道:“无双啊,你将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一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洛冥脸色羞红,垂首道:“这,这不合适吧?”

傅惊涛越听越不是滋味,自己是受了陈抟老祖的恩惠得以补充元气,跟洛冥有半点关系吗?忙道:“娘,无双姑娘肩负师门重托,须北去祁连山寻几味珍贵罕见的药材,哪可能屈尊于仙洮无所事事?她最多住两日就走,您就别太操心了。”

杨疏影一愣,讶然道:“过两日就走?不行,绝对不行!无双,眼看着马上到大年三十了,你怎能孤零零一人冒雪赶路?你无论如何要多住上几日,过完正月十五再走。”

洛冥斜了傅惊涛一眼,可怜兮兮道:“我怕惊涛不乐意我留在傅家呀。”

杨疏影竖起眉毛道:“他敢!有我在,家里啥时候轮到他说话的份?你只管放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这傻小子胆敢跟你多说一句废话,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目光移向傅惊涛,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惊涛脖子一缩,朝老爹使了个求援的眼神。傅嵩只当做没看见,哈哈笑道:“无双姑娘,来来,快尝一尝你伯母亲手做的脆皮羊排,千万莫客气!”

洛冥乖巧地道:“谢谢伯父!”

傅嵩道:“你就多留一段时间,让我也沾沾你的光,天天有口福。”

洛冥抿嘴笑道:“好呀,那我就厚颜打扰了。”

傅惊涛又是无奈,又是着急,这算不算请神容易送神难?洛冥滞留傅家太久,迟早会捅出大篓子的!可是有些话又不能对父母明说,唯有化悲愤为力量,放开肚子猛吃,暂且让魔女得意一阵吧。

等吃完晚餐,傅惊涛借口说跟洛冥交流心得,扯着一脸娇羞状的魔女来到自己的房间。等他掩好房门,洛冥已恢复常态,笑吟吟道:“你我独处一室,你爹娘的误解不是更深吗?”

傅惊涛拿这魔女毫无办法,沉着脸道:“我从灵山返回仙洮途中,撞见楚翔率人在追杀郭破、西门豹等魔门弟子。据他所说,姜烈掌门正带领一众高手巡视边境一带,严查陌生人等。我担心你藏身于此的消息掩盖不住,或会引来我师门长辈围剿。”当下简要地把郭破等被杀的过程说了一遍,至于某些细节自然有意略过。

洛冥神色微动,不由慎重起来,缓缓道:“附近或明或暗的轩辕高手肯定不止楚翔一伙,他们立功心切,布下了天罗地网,又岂会轻易放我过关?除非有你的出面掩护,方能应付得了一路的盘查。所谓一动不如一静,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走才是正理。”

傅惊涛想了想,无奈道:“你若暂时留下,尽量别抛头露面,减少被人发现的概率。”

洛冥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可以吧?正好借此机会调养内伤,尽快恢复修为。”

傅惊涛皱眉道:“那你打算何时跟我爹娘说说武厉之事?”

洛冥微笑道:“在你跟小师妹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

傅惊涛奇道:“你是怎么说的,为何我爹娘看不出一点异常?”

洛冥道:“我告诉他们说,江湖传闻武厉、屠氏兄弟等魔道高手曾现身阶州,闯进刘府寿宴,大杀四方,凶名赫赫,故而我不敢借道阶州城,宁可绕远路经过仙洮北上。以你爹娘的智慧心志,有些话一点就透,毋需说太多,更不可能在你们兄妹面前表露出惊慌失措。假如他们跟武厉之间确有深仇大恨,我敢打赌,自今夜起他们一定暗中加强防范,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嘿嘿,你爹娘留我做客,未必全是为了你的缘故啊!”

傅惊涛稍稍安心,以傅嵩、杨疏影的本领,再加上洛冥,万一武厉真个杀到,起码自保之力还是有的。想到这里,再看向魔女时便感觉不同,笑道:“洛姑娘,你乃傅家贵宾,我带你去挑一间客房,亲自给你布置妥当如何?”

洛冥瞪他一眼,笑骂道:“小滑头,前倨后恭,你刚刚不是急着赶我走吗?”

第七十七章 不耻下问

次日一早,傅惊涛径直来到岩鹰所租住的民宅。

岩鹰正在后院练枪,为了不惊扰邻居引起怀疑,他出枪时并未灌注内劲,纯以手臂躯体之力挥枪虚刺,每一刺又快又稳,姿势经过了千锤百炼。而周宗亮在练习基础刀术,不停地拔刀、挥刀,也不知练习了多少百次,浑身大汗淋漓,白气蒸腾,兀自在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眼神无比明亮。他背负着深仇大恨,若不加倍刻苦练功,如何能够达成复仇心愿?

岩鹰见傅惊涛到访,停手问道:“傅老弟,瞧你神色匆匆,莫非有何要事?”

傅惊涛将顺路买的大饼卤肉递过去,笑道:“岩鹰兄,你们远来是客,我总得关心一下嘛。”

岩鹰接过吃食,招呼周宗亮歇息片刻。待两人吃过早饭,傅惊涛方正色道:“岩鹰兄,我轩辕掌门之子在阶州遇刺身亡,刺客逃散无踪。为报此血仇,姜烈掌门亲自带队搜捕刺客。我昨日外出时,便巧遇楚翔师兄等在追杀郭破、西门豹一行。你形貌雄伟,霸气外露,极易被人误会为刺客之一,最好少出门,以免招致我师门高手的围杀。至于日常所需,我会让人送上门来。”

岩鹰点点头,道:“好的,我尽量不出去。”顿了一顿,又问道:“洛冥确定何时离开了吗?”

傅惊涛苦笑道:“洛冥要借我家闭关疗伤,估计到正月十五之后才会走人。”

岩鹰皱眉道:“她居然呆这么久!再过六七天,我便启程东去中原,抓紧联络周大哥的忠心部属。在临走之前,我打算跟你爹见上一面,将宗亮托付给他照料,但是别让洛冥知晓此事。”

傅惊涛道:“你是担心她会把消息卖给萧赤狼?”

岩鹰道:“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走之后,宗亮的安全便拜托你了。”

周宗亮适时抱拳道:“请傅少侠多费心了。”

傅惊涛道:“有岩鹰兄的嘱托,我义不容辞!对了,周公子你手上有没有软兵器之类的武功秘笈?如果有的话,我愿意拿我名下的那份珍宝跟你交换。”

从周禄那儿夺得的金珠宝玉已平分为三份,傅惊涛、洛冥、岩鹰各取其一,每一份均价值十万两白银左右。如今这些珍宝都藏在马车夹层里,由岩鹰暂时代为看管。

周宗亮手里的各类武功秘笈来自先帝柴荣和周焕,涉及十余门不同的顶尖武技,而一个人的寿命有限,根本不可能全部修炼有成。在周焕、岩鹰的指点下,他选择了其中几门功法修炼,其余的仅能做为开拓眼界之用而已。所谓贪多嚼不烂,样样都懂而样样不精,乃是习武大忌。他当日仓促离开京城,携带的财宝极其有限,用来招募部属将士是远远不够的,毕竟要让人转投门下卖命,不仅要许以封侯拜相的承诺,也要有白花花的银两放在明处。如果能用一本他看不上、用不着的秘笈,换得东山再起的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周宗亮眼睛一亮,笑道:“傅少侠此言当真?”

傅惊涛道:“有岩鹰兄作证,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周宗亮双掌啪的一击:“成交!”立即奔进房中翻检,片刻后拿了一本薄薄的图册出来,递给傅惊涛。

傅惊涛垂眼看去,只见秘笈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龙卷九天”,粗粗翻阅一遍,书中记载的确实是一门威力强大的鞭法,在最末一页还单独记录了鞭中藏剑的技法,长短相合,非常了得。他珍而重之地把秘笈收好,抱拳道:“谢谢公子割爱!”

周宗亮好奇地问道:“傅少侠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改练鞭法?莫非有什么讲究吗?”

傅惊涛打了个哈哈,胡诌道:“我打算把十八般武器都融入拳法之中,所以正在四处搜寻各种冷僻的武功秘笈。”

岩鹰郑重其事地道:“傅老弟,你这想法非常特别,如真能修炼至双拳化万法的境界,天下有谁能抵达你的锋芒?”

傅惊涛愣了一愣,蓦地回忆起昨日人枪合一的奇妙感觉,明明当时手中无枪,却依然能够淋漓尽致地刺出惊天一击!难道除了枪术,就不能空手施展其他的兵器技法吗?他仿佛醍醐灌顶,眼前一扇大门轰然打开,不禁仰天大笑,说不出的得意畅快,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请岩鹰兄指点我枪术!”

练枪直至午时,傅惊涛方告辞出门。

漫步街头,看着孩童们三两成群的追逐嬉戏,看着小摊小贩们四处卖力吆喝,看着家家户户贴春联、贴红福,傅惊涛心里宁静而清澈。他清晰地感受到躯体里潜伏的枪意,如一条蛟龙,随时可以暴起伤敌。岩鹰无意中的话语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让他不再迷茫,知道自己将来会去往哪里。

顺着这条崎岖坎坷的道路一直往前,终有一日会见到春暖花开,无限风光。

傅惊涛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镇南龙王庙旁的青草巷,在一座青砖灰瓦的大院门外站定。守在门外的几条纹了刺青的大汉慌忙站好,其中一人点头哈腰地笑道:“傅公子,您有事?”这位小爷乃仙洮镇唯一的轩辕弟子,鼎鼎大名,镇上混生活的谁不认得?

傅惊涛笑道:“你是窦黑蛇窦五哥?”

那汉子受宠若惊,搓着手道:“傅公子唤我窦五即可,万万当不起‘五哥’之称。”

傅惊涛道:“窦老大可在?我找他有事。”

窦五笑道:“在的在的,公子有请!”一转过头对伙伴喝道:“刘铁脚,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么?快去禀报老大!”

傅惊涛跟着窦五刚跨过门槛,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紫色脸膛的中年大汉快步迎来,他身着一袭青色新衣,腰系红绸,走路虎虎生风,脸上、手上均有醒目的疤痕,散发着剽悍勇猛的气质,老远便抱拳道:“稀客稀客呀!窦某有失远迎,傅公子莫要怪罪!”

傅惊涛抱拳还礼道:“窦老大,多日不见,你仍然龙精虎猛,气派非凡啊!”

那窦老大道:“傅公子是在取笑我呢!我看公子气势如山,精气外溢,眼神如电,定然是在武道修行上大有斩获,与大半年前相比简直脱胎换骨一般。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将来登上凌云峰,称雄江湖指日可待!”

傅惊涛笑道:“窦老大几时学会拍马屁了?”

两人相视大笑,并肩走进会客大厅,分宾主落座。待看茶寒暄之后,傅惊涛开门见山道:“窦老大,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窦老大正色道:“请公子直言!只要我窦铁柱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他曾是后周禁军头领,因所立军功被权贵冒领,一怒之下逃出军营,多年前辗转流落至仙洮。他来到镇上后,凭借着一身外门硬功以及铁血手腕,打垮原来几家不入流的小帮会,收拢起数十号好勇斗狠的混混,创立“和义门”,向牙行、典当行、客栈、酒楼等收取保护费,有时也充当护卫护送货物至邻镇。窦铁柱为人有底线,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对手下约束极严,跟镇上的商家倒也相安无事。傅惊涛因练武的关系,曾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傅惊涛取出五六颗红宝石,轻轻推到窦铁柱面前,道:“窦老大,这些宝石若找商家脱手,足以抵得纹银千两吧?”

窦铁柱眼角一跳,不禁咽了口唾沫,呵呵笑道:“公子出手如此阔绰,不知所为何事?难道要我们兄弟卖命吗?”

傅惊涛摇摇头,道:“不瞒窦老大,我有两个朋友租了东一巷杨家六婶的房子,不方便被人看到。所以我想请你找个口风严实、办事利索的兄弟,定期给他们采买日常所需,避免消息走漏。这些宝石就当是预先支付的开销了。”

窦铁柱松了一口气,包括他自己在内,镇上多的是隐姓埋名躲避仇家的人,拍着胸口道:“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了。不知公子所说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傅惊涛道:“第二件事更简单!我记得窦老大你颇为擅长军中的技法,不知能否传授一二?”

窦铁柱呆了一呆,愕然道:“公子竟要向我学艺?你不是在消遣我吧?”轩辕门号令江湖,门中绝学数不胜数,哪个轩辕弟子不是眼高于顶,岂会向他这军中逃兵求教?

傅惊涛肃容道:“傅某真心求教,请窦老大勿要多疑!”

窦铁柱眉毛抖动,眼中忽然射出炽热的光芒,沉声道:“窦某只会杀人之术,不会武功,公子明白吗?”

傅惊涛抬起手掌,慢慢捏紧成拳头,指骨劈啪作响,一字字道:“要想救人,须先学杀人!何况我已开过杀戒了!”

窦铁柱但觉眼前的少年气势陡变,那股冷厉的寒意竟让他都打了个冷战,啪的一拍大腿,慨然道:“好,我教你!”

第七十八章 杀人之术

和义门的大宅内设有练武场,专为帮众日常训练之用,颇为宽敞,地面铺着一层水磨青条石砖。练武场南面树着两排兵器架,以刀枪棍棒为主;北面有一排高低不同的树桩,以及几个有模有样的木头人;西面靠墙立着六个箭靶;东面放着大小不一的石锁。

窦铁柱神色肃然道:“傅公子乃轩辕门下,侠义中人,但是军中技法出手见血,最好还是慎用少用。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江湖上能人奇士太多了,稍不留神便会踢到铁板。”

傅惊涛正色道:“多谢窦老大的告诫!不过你自幼看着我长大,应该清楚我的性格,傅惊涛并不是那跋扈嗜血之辈。”

窦铁柱颔首道:“公子的为人品行我当然信得过。”顿了一顿,又道:“我入军营以来,历经大小数十战,见过许多勇武之士死在我面前。为何?因为他们临敌时或者恐惧,或者愤怒,或者狂暴,失去了自控之力,结果十成本事仅施展出两三成,死不瞑目。所以要杀人而不被杀,首先记住任何时候都得保持冷静。”

傅惊涛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懂。唯有冷静,方能保证出手的稳定和精准;唯有冷静,方能察觉周围的细微变化及时应对;唯有冷静,方能抓住对手的破绽!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十有九败。”

窦铁柱道:“不错!上阵冲杀常常是一个照面便分出生死,不会给你犯错的机会。如果战局僵持,要身披铠甲奔跑、搏杀数个时辰,一旦体力耗尽无法挥动兵器,则必死无疑。因此,这杀人之术奉行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方法、最小的代价,把你的敌人斩尽杀绝。”指了指兵器架,又道:“军中常用的杀人技法,大概分为弩箭术、棍术、枪术、刀术及擒拿术,远中近皆可制敌于死地。”

傅惊涛道:“除了弩箭之术无甚大用,刀术、枪术、棍术、擒拿术我都想见识一二。”军中的杀人技法经代代传承,不断完善后已是登峰造极,适用于普通士卒,不需要以内力为基础。这样简单易学且杀伤力强大的武技,侧重于体术的锤炼和力量的运用,正好适合傅惊涛当前的状况。只要领悟掌握了其中的诀窍,一法通万法通,杀敌自保的概率将大增。

窦铁柱笑了笑,道:“枪术最难,棍术次之,刀术最烈,擒拿术凶险狠辣。术法虽有不同,其实同出一源,只求又快又狠的击杀对手。我先为公子演示擒拿术。”说着走到一具木头人跟前。木人高度大小和真人无异,双耳、下巴、太阳穴、咽喉、后脑、心口、下阴等部位微微凹陷,乃是帮众平常练功留下的痕迹。

窦铁柱抬手踏足,放缓了动作开始示范,如指插眼窝、拳击后脑、肘顶心口、膝撞下阴等等,每一式攻击都直接凶悍,务求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第一遍使罢,又接着施展第二遍,边动手边讲解每一式的要诀,以及如何蓄力、发力的技巧,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简单来说,这一套技法中包含了拳打、掌击、指戳、肘击、膝顶、头槌、足蹬等击打方法,要根据具体情况灵活使用,不拘泥于固定套路,达到一击而杀的目的便好。

傅惊涛有过目不忘的奇能,加之精神力大幅提升后,基本的技法一听便会,笑道:“窦老大,我来试试!”

当下傅惊涛站在木人跟前,脑海中清晰浮现出窦铁柱的每一式动作,蓦然双足一分,矮身欺上,右手食中二指如毒蛇飞噬般,夺的刺中木人眼窝,指力透出,震得木人上半身微微晃动。

窦铁柱双目圆瞪,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娘诶,这么生猛!

傅惊涛心无旁骛,身影闪动如风,砰砰的击打声音连绵紧促。木人的腿部已固定在地,上半身则前后摇摆,晃动幅度逐渐加大。傅惊涛随时依据木人的摆幅调整出手,确保始终能准确击打中致命部位。

只见拳脚掌指雨点般砸落,木人身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宛如蛛网在迅速蔓延。

当最后一拳砸中心口,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木屑纷飞,木人再承受不住那叠加的磅礴巨力,仿佛瓷瓶般四散炸开,裂做千百块大大小小的碎木头。

傅惊涛由动转静阖拢双眼,缓缓调匀呼吸,数十个不同的姿势自脑海中流淌而过,如尖刀刻印,难以淡忘。

窦铁柱目瞪口呆,傅惊涛只看了两遍演示便完全掌握擒拿术,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还把木人轻松击毁!要知道这木人以曲柳木制成,又经过了浸泡、晾干等步骤处理,材质极为坚硬,普通人根本没可能将其击裂。如此可以想见,傅惊涛的习武天赋有多么惊人,以及他内外兼修的实力有多么强横!

傅惊涛睁开眼帘,微微笑道:“这擒拿术我已练熟,烦请窦老大指点刀术吧。”

窦铁柱晃了晃脑袋从震惊中醒来,普通士卒从初次练习到真正掌握擒拿术的要领,快则一月,慢则三月,这傅惊涛真是逆天啊!走过去拿起一柄横刀,略微活动舒展筋骨,叹道:“我都好几年没有握刀了,招式生疏之处,公子莫要笑话。”说罢以刀正眼,凝神静气,蓦地舌炸春雷大喝一声“杀!”钢刀直上直下地猛力劈落,一股十荡十决的惨烈气势油然而生。眼看下劈之势将尽,他踏步斜进,腰身旋扭,反手一刀撩了上来,所取的正是敌人下阴小腹部位。但见人随刀走,连环杀招如疾风骤雨一刻不停,每一式都简练明了,绝无多余的动作。

窦铁柱转眼演示完刀术,面色潮红,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笑道:“老了老了!以前我一口气杀九人,伤四人,似乎都没这么辛苦疲惫。”

傅惊涛道:“窦老大正当盛年,手下一呼百应,岂能服老?”

窦铁柱哈哈一笑:“傅公子真会说话,你来试试!”

说起用刀,傅惊涛并不陌生。大师兄黄云鹏就擅长刀法,平时彼此切磋交流,他早已懂得基本的运刀法门。相对于拳术来说,刀术要难练数倍。一柄刀轻则七八斤,重有十多斤,在手上要不停地劈、砍、剁、斩、刺、撩,是极为消耗气力的,稍有不慎,就被刀刃、刀尖划伤。上乘的刀法还要专修刀诀,行气运力跟刀式密切结合,一刀斩下可以劈山裂石,也可以只断蝇翅鸿羽。不论是在战场杀敌或是江湖争斗,刀都是最常用的武器之一。

要练刀,必学握刀、拔刀、运刀、出刀。握刀要紧,不紧则易脱手;拔刀要快,不快则丧尽先机。运刀和出刀有所区别又密不可分,实战时是合而为一的。运刀练的是腕力、臂力、腰力及步法,追求达到人刀合一,如使臂指的境界。出刀练的是眼力、爆发力及身法,要眼到手到,身到刀到,既要有足够的杀伤力,攻击的路线和落点还要精准无误。在厮杀战斗时,对手可不是木桩子,一定会躲闪、奔跑、格挡、反击,若不掌握运刀出刀的技巧,岂能砍杀移动中的目标!

傅惊涛拿起钢刀,先左右挥动、上下虚砍,熟悉刀的重量分布及特质,这才以刀正眼,酝酿刀势。认真说来,窦铁柱演示的刀术跟周焕所施展的十分接近,都是讲究快、狠、猛,体现一种无畏无惧,悍然果敢的精神,出刀时全力以赴,极少考虑自身的防御安危,一刀劈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无决死之心,搏命之勇,无法体悟其中的精髓。

傅惊涛不自觉回忆起周焕独力抵御马贼冲击,挥刀斩杀贼寇的场面,以身代之,眼中所见似乎都罩上了一层红光,,一股森冷强悍的杀气冲天而起!钢刀低鸣,冷芒微微外展,忽然刀光闪电般划破虚空,猛然朝前劈落,刀气所及,竟在青石地面留下一道丈余长的刀痕。但见他踏步前行,每进一步劈出一刀,刀气纵横闪耀,势不可挡。

如此勇悍狂霸之势,胜过窦铁柱何止十倍!

刀风狂卷中,傅惊涛忽然一声大喝:“杀!”举刀直上直下猛然一劈,咔嚓一声响,一具木人由头至足被劈开成两片,就连固定木人所用的木桩都被无情劈开。

窦铁柱已震惊至麻木,只觉跟眼前的少年相比,自己前面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傅惊涛一刀劈开木人,心中的杀意宣泄殆尽,念头通达,神清气爽,含笑望向窦铁柱道:“窦老大,莫要心疼,木人的损失我会赔偿给你。”

窦铁柱摆了摆手,无语中又去兵器架取了木棍在手,演示军中棍术。傅惊涛同样是一看便会,一会便精,再结合所记得的耶律敌烈之棍法,舞棍如龙,棍势猛烈如飓风,威力之强毋庸赘言。至于到了枪术这一门,傅惊涛一枪在手矫如游龙,变幻莫测,让窦铁柱自叹望尘莫及。

不过傅惊涛的本意是要融万法入拳术,演练过诸般兵器,索性借和义门的练武场自己揣摩练拳。窦铁柱自然不会犯武者之忌,赶紧退走,又令人严守进出门户,不许任何人偷窥打扰。

第七十九章 辞旧迎新

盘踞已久的乌云散去,温暖的冬日浮出天际,洒下了万丈光芒。凌云城里爆竹声声,辞旧迎新,喜气满城。

宁素素和叶华宇换了新衣,早早移步正房。叶霄鹰、程春柳夫妇,及长子叶秋原、三子叶秋熙、女儿叶秋语都是容光焕发,正督促家仆清点各色礼品,准备作为拜年之用。

宁素素为妾,按规矩先向正室请安。程春柳不冷不热地回了个礼,道:“新年第一天千头万绪,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过来?老爷身为叶家家主,对内对外都要出面应酬,人情往来就得靠你我提醒把握了。若出了纰漏,少不得被三房、七房的笑话。你得上心才是!”宁素素垂首道:“姐姐教训的是,小妹知错了。”程春柳冷哼一声,道:“你知错就好,下不为例。”宁素素展颜一笑,上前帮手点验。

叶华宇则依次向父亲兄姐行礼。叶秋语娇笑道:“宇弟当真是貌若潘安,俊美如玉,难怪最近有不少姐妹跟我打听你的为人喜好呢。”叶华宇苦笑道:“大姐你没出卖我吧?”叶秋语道:“怎么叫‘出卖’呢?做姐姐的怕你挑花了眼,先帮你把把关,省得你浪费时间精力。对了,你有中意的女孩子吗?”叶华宇心底不觉闪过一道倩影,暗叹一声,拱手道:“有劳大姐费心了。不过我专注于武道修行,无暇旁顾,若有邀约请大姐代为回绝吧。”

七大世家为了巩固轩辕门内的地位及维护家族利益,相互之间的联姻相当普遍,例如叶秋语已许配给程家十七郎,而叶秋原和白家千金白玉蝶定亲。叶华宇年少成名,英姿非凡,自然令得众多世家少女芳心暗许。

叶霄鹰正色道:“宇儿当前最紧要的是继续提升武技,其他杂事暂时不要再提!仅在凌云城内,便有谷泽庆、姜翼、胡凤、白剑霜、杜正朝等天才涌现,而河北岳钧、山东林万潮、江南朱圣、岭南蓝成芝、洛阳钟霸等同样是惊采绝艳。宇儿若想击败对手夺取第一,任重而道远啊。”

叶秋原道:“爹,‘紫衣金郎’千里挑一,岂是说拿就能拿到的?您别给二弟太大的压力,适得其反便糟了。”他刚满十七岁,容貌酷肖其父,身着一袭黄边紫衣,武功在同龄人中亦算佼佼者了。

叶霄鹰眼睛微眯,针一般的光芒刺到叶华宇身上,淡淡道:“对于秋原的担忧你怎么想?”

叶华宇不卑不亢道:“他强,我更强!不管是谷泽庆、白剑霜,又或者岳钧、朱圣,我都会尊重他们,但到了该出剑的时候,我也决不留情!”

叶霄鹰笑道:“好志气,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抓紧时间尽快掌握叶家的独门剑法,融会贯通,大比时必有益处。”

叶华宇点点头,道:“练剑之时还望大哥多多指点。”

叶秋原笑道:“没有问题!”

远在陆家堡,同样是喜庆盈门,处处欢声笑语。

厢房内装饰淡雅,窗明几净,鹤嘴香炉喷出淡淡的白烟。锦被掀开,一位清丽出尘的少女揉着太阳穴坐起身,如瀑长发倾泻肩头。忽然,她动作一滞,陡然睁大了眼眸,迅速转首打量四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因昨夜参加陆家家宴时触景生情,多饮了几杯糯米甜酒,迷迷糊糊中被人搀扶进房,沉睡至今。她懊恼地拍拍额头,低声道:“喝酒误事,至理名言也!”眼角瞥见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衣,心中一动,反手摸到了自己顺滑的长发,脸颊不由火热通红——糟糕,露馅了!难道是那呆头鹅……

就在这时,只听“夺夺”门板敲响。

那少女强行压下羞恼的情绪,赶忙披起外衣,轻盈地跳下床来,一边收拢发丝一边问道:“是谁?”

“咳咳,是我!”

那少女绑紧头发,冷冷道:“滚进来!”

“新年好,恭喜发财!”话音落处,陆鸿提着一个食盒推门而入,干笑道:“七……七妹,我令人准备了醒酒汤,以及肉粥点心,你赶紧趁热吃。我爹娘等着给你发压岁钱呢。”

锵!那少女拔剑直抵他咽喉要害,咬牙切齿道:“昨夜我喝醉之后,是你安排我歇息的吧?老实交代,你这双狗爪子有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原来罗飞乃是女扮男装,平时表现出来的特立独行、孤傲不群,都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以免被师兄们看出破绽。陆鸿也从未想过,小师弟一眨眼竟变成了小师妹!昨夜扶她上床时,免不了手忙脚乱,心跳如擂,无意中碰到一些柔软滑腻的部位,几乎要当场流下鼻血。

面对着冷若冰霜的少女,肌肤上感受到剑刃的寒意,陆鸿又不是傻瓜,怎会老老实实跳下坑去找死?柔声道:“七妹你别误会。昨夜服侍你歇息的,是我娘的贴身婢女青梅,跟我可没啥关系。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即刻叫她过来当面对质。”

那少女眼中的冷意稍退三分,狐疑道:“真的吗?我怎么依稀记得是你送我进房间呢?”

陆鸿镇定地道:“我还未走出厅门,又被我大哥、二哥他们抓回去灌酒了,结果临时换成了青梅送你。我直到今早听见她和我娘悄悄议论,才知道七妹你竟是女儿身。”

那少女淡淡道:“我且信你一回。若是以后发现你扯谎骗人的话,就挖掉你的眼睛!”说罢回剑入鞘,劈手夺过食盒,自顾自享用起来。

陆鸿偷抹一把冷汗,忍不住问道:“小师妹,你为何要扮成男人?是不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

那少女神色一黯,幽幽道:“你知道吗,我从小便跟堂兄弟们对骂、打架!凭什么他们可以修炼家传绝学,而我却备受冷落?难道我的资质比他们差吗?我不服!所以我改穿男装,拼命练功,只为有一天能证明自己不是弱者,让我娘为之骄傲。”

陆鸿听她语焉不详,许多细节转折都未透露,亦不好继续追问人家隐私,试探道:“那么‘罗飞’并非你的真名吧?”

那少女皱眉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陆鸿道:“我们兄弟一场,难道不该坦诚相待吗?”

那少女迎上他诚挚的目光,心弦微颤,蓦地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我名‘雨菲’,‘雨过天晴’的‘雨’,‘芳菲菲兮满堂’的‘菲’。我父亲入赘杨家,因而我随母亲姓‘杨’,江南金陵人氏。”

“杨雨菲?好名字!”陆鸿击掌叫好,“等老大他们回来了,定会高兴身边多出一位师妹。”

杨雨菲冷哼道:“那几个家伙高兴才怪!以前不知道就罢了,今后比武切磋还输给我的话,恐怕就睡不着觉了。”

陆鸿嘿嘿笑道:“你若想击败老四,怕是难如登天啊。”

杨雨菲翻了翻白眼,道:“那小子天分太高,又如此玩命,我怎能跟他比?你为什么不说傅惊涛?他同样是得到了掌门称赞,武力不俗,但在我的剑下屡战屡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窗外雪白如棉,梅枝微红。

大宋边城,黄家小院内。

黄云鹏精赤上身,运刀如飞,刚刚沁出的汗水蒸腾而起,如一团白色烟雾随他脚步移动。他挥舞着钢刀纵跃腾挪,脑海中尽是杀戮之念,不知不觉眼中充血,面肌抽搐狰狞,如同恶魔上身。

刀光越盛,杀气越浓,似有无形的魔气在小院上方翻卷。

突然,空中响起连串的念经咒语声,仿佛洪钟大吕敲响,字字饱含无上真意,直达魂魄深处。

黄云鹏脑际轰鸣,竟泛起宛如锯齿撕裂的痛楚,顿时神智一清,从无边血海的幻象中退出,省悟到自己心神险些失控,不由骇出一身冷汗,立时停止练刀。他目光一转,望向身旁那本摊开的刀谱,眼神挣扎犹豫。他当然晓得问题出在这本刀谱上,但是这门断魂刀法实在霸道非凡,若让他从此放弃不练,又如何舍得?

忽听院门夺夺轻响,大清早竟有人在叩门。

黄云鹏草草擦干汗水,披起外衣,推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面容枯瘦,衣衫褴褛的苦行僧,忙合掌道:“敢问大师有何指教?”

那苦行僧手持禅杖,赤足踩地,身材矮小却气势不凡,双目深如湖海不可琢磨,缓缓开口道:“小施主,你身上魔气外泄,易误入歧途,回头是岸啊!”

黄云鹏福至心灵,立时意识到刚才的念经咒语声是由此僧所发,自己才能悬崖勒马,没有走火入魔。当即噗通屈膝跪倒,俯首叩拜道:“请大师施展神通降服心魔,救我!”

那苦行僧眼中神光荡漾,喝道:“痴儿,心魔自生,旁人如何能解?欲除心魔,唯有依靠自己的慧根!”

黄云鹏额头触地,一动不动。

那苦行僧盯着他默然半响,冷若岩石的面庞终于泛起一抹不忍,叹道:“你我相遇,冥冥自有天意。结一善缘,了一因果。起来吧!”

第八十章 半路遇袭

大年初一,晴。

傅惊涛策马出了仙洮,一骑绝尘,奔向东北。他穿山过岭,马不停蹄,前方一座繁华大镇露出真容。

灵山镇亦是依山而建,规模约为仙洮镇的两三倍,山顶供奉了一尊地藏王菩萨,数百年来香火不绝,故名“灵山”。赫赫有名的秦家就居住在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至少占据了镇上一半的产业。秦家家主甚至被人尊称为“财神爷”,可想而知秦家的财富何其惊人。

傅惊涛进入镇上,眼见沿街商铺林立,人流如堵,比仙洮愈发热闹。好不容易挤到秦府大门前,却被秦家护卫拦住,原来今日是秦家各房回祖宅团聚祭祖之日,非秦家至亲恕不接待。傅惊涛无奈,牵着马又辛苦绕了一大圈,来到秦府后门处。

后门外早已聚集了一大帮孩童,活蹦乱跳,追逐打闹。傅惊涛逮住一个半大小子,塞过去一锭银子,托他给秦樱带个话。

等了约两刻钟,身着大红新衣,头插珠花的秦樱从后门里匆匆走出,见了傅惊涛又惊又喜,含羞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帮浑小子在逗我开心呢!”

傅惊涛笑道:“既然师妹见到我很开心,那证明我没白来。”

秦樱登时大羞,背过身绞着纤纤玉手,嗔道:“师兄你再胡言乱语,人家就不理你了。”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顶着寒风跑来灵山,本想到了秦家讨碗热水喝,谁知你们竟然不接待外人。若是师妹再不理我,我只有忍饥挨饿,灰溜溜地往回走了。”

秦樱噗嗤一笑,轻声道:“今日乃我秦家各房的大聚会,实在不方便在家里招待师兄。要不然我请师兄尝一尝镇上特产的‘黑山羊羹’,免得你饿着肚子上路,满腹怨言。”

傅惊涛道:“我客随主便,悉听师妹吩咐。”

秦樱熟门熟路,很快找到一家颜色斑驳的老店落座。点过茶水菜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隐约有几分暖意在空气中生成。秦樱脸嫩,终敌不过对方炯炯发亮的目光,垂首说道:“师兄平安返家的消息告知费师伯了吗?”傅惊涛道:“我在年前便写了一封书信给师父,他应该早已收到了。”秦樱又抬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师兄最近睡眠挺好嘛,黑眼眶不见了哦。”傅惊涛尴尬地揉揉鼻子,怎好说那是被魔女打出来的瘀伤?

这时店家将几样小菜和热气腾腾的羊羹端上桌来,荤素搭配合理,色泽光滑诱人,香气扑鼻。

“师兄,请!”

傅惊涛夹了一筷子羊羹送入口中,只觉口齿溢香,没有一丁点的膻味,脱口赞道:“咦,店家巧手,果然好吃!”

秦樱笑道:“那你可要多吃一点,不用管我。”

傅惊涛挥舞筷子如风卷残云,大快朵颐,样样菜肴都夸赞味道不错。秦樱笑眯眯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几乎未曾举箸,仿佛这样子便心满意足了。傅惊涛吃饱喝足,拍拍肚皮道:“师妹请我饱餐一顿,无以回报,送你一本书吧。”说罢从怀中掏出那本《龙卷九天》秘笈,放到秦樱面前,

“这是?”秦樱好奇心驱使,伸出手指轻轻拈开书页,仅是翻了两页纸,脸色不禁剧变,急忙伸手盖住生怕他人看到,低声问道:“师兄,你从哪里弄来的秘笈?”

傅惊涛淡定道:“花钱买的。”

秦樱瞪圆双眼,难以置信道:“你没骗我?这花钱能买得到吗?哪个傻瓜居然舍得卖呀!”如此神功绝技已不能简单用金钱来衡量了,以此秘笈为根基,甚至能创立一门宗派!

傅惊涛道:“我答应过卖家,绝不向外透露有关的秘密。所以请师妹见谅,莫要再追问了。”

秦樱忍不住又看了两眼书中所记载的功法,如何不知道这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契机?尽管傅惊涛言语轻松,可想而知他定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会拿到这本秘笈!眼中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珠泪盈眶,嘶的一声轻响,泪水悄然滴落。

傅惊涛吓了一跳,手忘脚乱道:“师妹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惹你不开心了吗?你别哭呀,有什么委屈跟我说。”

秦樱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展颜笑道:“师兄能为我如此着想,我真的太开心了,刚刚是喜极而泣呢。我一定不负师兄所愿,奋力闯上凌云峰!”

傅惊涛正色道:“师妹的资质我毫不怀疑。不过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勿要急躁冒进,一步一个脚印方是正道。”

秦樱肃然道:“秦樱定当牢记师兄之言,一日不敢或忘!”

就在这时,忽听脚步声响,店里匆匆闯入一人,口中叫道:“表妹,家宴就要开席了,你怎么躲到这破地方来?老祖宗急着见你呢,快跟我回去!”说话间走到桌旁,跟傅惊涛打了个照面,愕然尖叫道:“又是你!”

傅惊涛不动声色道:“常公子有何指教?”

常明俊眼角抽搐,欲放狠话又不敢,心中憋屈无比,想到自己倾慕的女神竟然与别人私下密会,心底真如刀割一般疼痛难挡。

秦樱收起秘笈,歉然道:“师兄,我该走了,不能陪你了。”

傅惊涛笑道:“没事,我理解。反正我心愿已了,这就折返仙洮。”

秦樱敛袖一礼,当先出门而去。常明俊难掩心中的妒恨,狠狠瞪了傅惊涛两眼,急忙追了上去。

傅惊涛无事一身轻,优哉游哉地买了一堆稀奇的年货,打包横放在马鞍后头,到了镇外翻身上马,沿原路返回。

大概因过年的关系,一路上行人绝迹,走上几里路都没见到半个人影。刚转过山脚,将要进入一片树林,忽听林中弓弦铮铮作响,迎面射来六七支羽箭,箭矢闪光,催魂夺命。

傅惊涛这回是真心没想到会遭人伏击,惊觉不妙时利箭已飞近,急忙侧身滚落马背,噗噗!几声闷响,鲜血飚射,座骑中箭悲嘶。傅惊涛落地后连续翻滚,嗖的窜到路旁一棵大树后头。箭雨追射而至,夺夺!射得树干不住颤动。傅惊涛大怒,一股杀机自心底涌起,若非他身手格外敏捷,刚才便死于乱箭偷袭了。杀人者恒杀之,来而不往非礼也!

箭雨忽止,只听林中有人喊道:“冲过去,干掉那小子,免得被路人撞见!”随即听闻蹄声得得,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出。

傅惊涛探首一看,只见有九条汉子打马自正面冲来,手中或握钢刀,或持长矛,目光凶狠,杀气腾腾。他心念微转,将升腾的怒意尽数驱除,刹时如雪冷静,如磐石坚定,仔细打量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敌手,在脑海中迅速分析其强弱优劣。

因道路狭窄,仅容两骑并行。冲在最前方的两条汉子虎背熊腰,眼神冰寒,一看便是收割过不少人命的好手。队伍中段的那几人均是手持长矛,粗看孔武有力,骑术精湛,应是擅长马背冲杀。落在最后那一人神色傲然,太阳穴凸起,眉如断刀,鼻若悬胆,多半是统领众人的头目了。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回做劫道杀人的勾当,沉默着拍马急冲,积蓄的杀气迅速攀升至顶峰,企图先摧垮对方的胆气。

傅惊涛冷冷一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当下弯腰捡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待当先的两骑冲至十丈开外时,忽的扬臂一掷,嗖嗖虚影划过,石块砰的击中奔马胸口。傅惊涛掷出的飞石力量何其强大,那两匹骏马胸骨立时应声凹陷,悲嘶声中一头扑倒在地,马脖子硬生生冲撞到路面,咔嚓嚓!当场折断。马背上的刀客应变奇快,立即一按马背飞身跃落。但是紧随其后的骑士们无法强令座骑停步,轰隆隆地往他们后背撞去。他们俩大惊中左右着地翻滚,狼狈万分的滚到路旁,险险避开群马的践踏。

忽然之间,持矛的骑士由中军变成了攻坚的前锋,最前排的两骑距傅惊涛已不足五丈。

五丈的距离有多远?呼吸之间,奔驰的骏马已冲到傅惊涛身侧,前排右侧的骑士想也不想挥矛便刺,另一骑士隔着同伴无法出手,竟然暴喝一声,抖手掷出铁矛,如怒龙般插向傅惊涛的腰身。

傅惊涛大笑道:“来得好!”其实在他的眼里,这刺来的铁矛不论速度、力量、杀意、角度都远达不到岩鹰的境界,徒有其表而已。足底一滑,避开铁矛怒刺的同时,手掌一抓,稳稳抓住那把隔空掷来的铁矛。下一刻,握在他手中的铁矛似有生命般腾空飞起,寒芒电闪,血珠飞溅,那错身而过的骑士背心中枪,噗通坠马身亡。

傅惊涛不等第二排的骑士持矛刺来,双足一顿,拔地高高跃起,右臂举起铁矛向后拉伸至极限,猛地向斜下方一挥,矛尖高速旋转割裂空气发出尖啸声,直击最末尾那傲然如松的汉子!

第八十一章 杀敌善后

傅惊涛近段时间得岩鹰耳提面命,悉心指点枪术,加之闲暇时揣摩岩鹰枪意已久,粗略触到了枪道真意的皮毛,此次交锋时毫不留手全力施展。哪怕是他掷出的铁矛,意在矛先,锁定敌人魂魄,绝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避的。

铁矛如九天雷霆落下,仿佛要贯穿天地。

众人眼前一花,飞掷的铁矛不可思议的跨越了空间,转眼已来到那傲然的汉子胸前!

杀气扑面,枪意摧魂。

那自信满满的汉子大惊失色,不是说这少年仅是轩辕记名弟子水平有限吗,怎么会施展出如此可怖的枪意?单单这一击展现出的至深枪意,便令大多数枪法名家甘拜下风啊!仓促中无暇后悔,横刀一封,当的一声剧震,铁矛狠狠撞上刀身,无法抵御的巨力传入手腕臂肘,钢刀把握不稳,向后一荡砰的击中自己胸口,不由眼前发黑,险些坠落马背。

待他运转真气消弭胸口的烦恶,忽听耳边传来同伴仓皇的呼喊声,连忙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跃到了马前,仿佛雄鹰自空中俯冲而下,冷光刺眼,一道毁灭万物的刀意直劈顶门。

那汉子如冰水当头浇落,寒意直透骨髓,嘴巴发苦,恨不能地上有条裂缝好藏身起来。他自己就擅长使刀,自然清楚刀法的境界高低,对方明明手中无刀,却依然能挥发出至强至刚的刀意,这是何等的高深莫测。讲句难听点的话,即使传授他刀法的恩师,都未必能达到如此境界呀。

先是无坚不摧的可怕枪意,后是难以抵御的无情刀意,这位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怪物?如此年龄刀枪同修,居然均臻至大成!

那汉子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摆脱心神受压制的窘境,啊呀呀!狂吼一声,反手一刀自下往上挥去,直取对手胸腹丹田,不惜同归于尽!

只见两道冷光在空中相遇,咔嚓一声轻响,半截断刀飞起。空中劈落的电光余势不绝,正劈中那汉子的头顶,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飞溅四散。

傅惊涛手执匕首模拟周焕一刀劈落,不论刀势、刀意均有五六分相似,又抢占了出手先机,岂是区区一般人能够抵御的?

一招毙命,无可挽回。

傅惊涛沉足轻点马首,凌空一个筋斗倒跃而回,不等那些持矛的汉子自震惊中恢复理智,他手中匕首连刺,又将两人挑落马背。跟着手腕一翻收起匕首,分腿跨坐上无主骏马,俯身抓起一把铁矛,冷笑道:“常明俊就派了你们这些废物来送死吗?”

这些人连身上秦府护卫的服饰都未更换,竟想半途截杀轩辕弟子,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九个人转眼死了四个,剩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心底都升起难以抑制的寒意。他们跟随秦家商队远赴边疆,曾出生入死,杀退过多次马贼侵袭,自以为联手围杀这少年不在话下,哪知事情如此棘手,反而变成他们可能全军覆没!当下有的人打起了退堂鼓,有的人却想拼死一搏,气势立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傅惊涛要的就是他们人心不齐,双腿一夹马腹,暴喝道:“杀!”如猛虎出匣般挺矛扑出,猎猎杀气席卷向对方。

“拦住他!”“快逃!”众护卫中间爆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想逃命的拨马便走,想拼命的挥刀窜上,阵型陷入混乱。

傅惊涛怎会错过这大好时机,怒喝一声,连人带马猛的撞入对方阵中,铁矛挥刺,快如闪电,又有两条汉子捂着喷血的咽喉落马。忽觉两侧有寒气袭来,他单掌一按马背,嗖的拔身跃上半空,看准逃出数丈开外的一骑,又是一记飞矛脱手狠狠掷出。铁矛掠空,噗的一声闷响,穿透那骑士的后背前胸,闪亮的矛尖再刺入马颈,人马轰然倒地。原本气势汹汹的骑队彻底土崩瓦解,死去的尸体散落于路面,鲜血流淌如溪流,触目惊心。

傅惊涛沉足落地,冷冰冰地望向那仅剩的两人。

那两名使刀汉子眼瞧对方霹雳无情的手段,情知跪下求饶也难免一死。他们亦是刀头舔血之辈,一言不发地挥刀扑上,眼神冷酷决绝,仿佛两匹垂死挣扎的恶狼,拼死要咬中对手一口!

因道路中间横卧着尸体,又有受惊的马匹阻隔,那两名护卫无法形成联手之势,冲来时有先有后。右侧的汉子率先扑到,咬牙切齿地举刀刷的斜劈过来,倾尽了全身力气。

傅惊涛不招不架,身形微动,往后撤了一步。

刀光一闪,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划过。

那汉子用力过猛,一刀劈空收势不住,刀刃铿锵劈中地面,溅起一溜火星。

傅惊涛足底一蹬,疾如炮弹般往前射出,不等对手回刀防护,一拳轰去,砰的正中其心口。拳锋所及,劲气爆发,但听肋骨咔嚓断裂,断骨倒插心肺。那汉子闷哼一声口鼻溅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分明是活不成了。

“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另一侧的汉子猛扑近前,状如疯虎,钢刀拦腰横斩。

傅惊涛足踩八卦方位,迅速闪到他刀式的死角,抬脚一扫,正踢中他右腿后膝部位,骨骼断裂声骇然响起。那汉子下盘不稳,身不由主地歪斜跪倒,正欲忍痛反手挥刀,傅惊涛半转身一记肘槌捣出,肘尖咚的撞上后心死穴。哇!那汉子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数步俯面扑倒,四肢微微抽搐。

傅惊涛看着满地的尸体,颇感头疼,这些人其实是听命而行的卒子,真正的主谋乃秦樱的表兄常明俊,难道把他杀了不成?转念间捉来两匹失去主人的骏马,把护卫们的弓箭、长矛、钢刀收拢困扎好,放到其中一匹马的背上绑紧了,自己骑了另一匹马,一起朝灵山镇驰去。

傅惊涛一人双马奔进镇口,起初无人在意,渐渐地镇上之人均发觉不对,哪有人满身杀气,带着一大捆兵器串门拜年的道理?只见马蹄到处,人群如刀劈巨浪般分开,诡异的沉默迅速在街道上蔓延。

傅惊涛对四周充满了怀疑和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直接驱马来到秦府大门外。秦家护卫早已惊动,至少有三四十条彪悍雄壮的汉子守在门前,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一名年约四十的护卫头目昂首出列,大喝道:“站住!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傅惊涛冷笑一声,解开绳扣,提起那捆兵器哐当掷到对方脚下,不卑不亢道:“吾乃轩辕门弟子傅惊涛!这些弓箭刀矛你可认得?”

“轩辕弟子?!”那护卫头目一惊,垂眼扫去,只见一部分刀刃矛杆上仍残留有血迹,不禁心头狂跳。这些兵器和秦府统一装备的制式相同,甚至连编号的位置和颜色也一模一样,难道是……他当然知道轩辕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也知道秦家大小姐拜在轩辕门下学艺,想到此事可能引发的可怕后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声道:“恳请傅少侠勿要声张,小人即刻前去禀报家主。”

傅惊涛淡淡道:“快去快回。”说罢跳下地来,横臂抱胸不动。

那护卫头目立刻召来众手下,让他们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远远驱散不许靠近,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过了片刻,大门后人影连闪,包括秦樱在内数人快步走出。为首的男子身材中等,相貌和秦樱有几分相似,大腹便便,衣服鞋履皆绣有金线,既威严又气派,正是秦家家主秦景隆。他面沉如水,仿佛内心正酝酿着雷霆风暴,并不因傅惊涛年轻而怠慢,抢先拱手道:“傅少侠,久闻大名了!”秦家尽管财大气粗,但远远不能与轩辕门抗衡,更不可能与轩辕门为敌。否则,他何须让女儿去学武?

傅惊涛忙还礼道:“秦伯伯,我和秦樱秦师妹艺出同门,关系匪浅,如何敢当‘少侠’之称?伯父若不见外,唤我一声‘惊涛’即可。”

秦景隆仿佛没看到那堆染血的兵器,笑道:“樱子,过来跟你傅师兄拜个年、见个礼!你们年轻人嘛,莫要太生分。”

秦樱上下打量傅惊涛几眼,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关切之心,低声道:“师兄,你……”

傅惊涛心领神会,耸耸肩道:“秦师妹,我一切均好!区区几个小毛贼,被我秋风扫落叶般打发了。”

秦樱暗舒一口气,默默垂首,眼眶已然泛红。

秦景隆哈哈笑道:“惊涛侄儿,听樱子说你深得姜掌门器重,极有希望登上凌云峰。秦伯伯在此先预祝你勇夺大比头名,鹏程万里!”

傅惊涛笑道:“承伯父吉言了!我也祝伯父新年大展宏图,财源广进,家庭美满!”

秦景隆颔首道:“好!若你见了姜掌门,还请代为问候一声,就说我秦家始终感激轩辕门的庇护之恩。”

傅惊涛肃然道:“伯父请安心,这话我一定带到!”随即抱拳作别,得得得打马走远。由始至终,他提也未提半路遇袭之事,更没扯出常明俊半个字。

秦景隆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有勇力,有胆略,懂分寸,知进退,是个人才啊!”心中一转念,想起那个险些给秦府带来灭顶之灾的蠢货,简直气得胸口涨疼,除了立刻把他打断腿遣送千里之外,还有别的高招吗?

第八十二章 修为突破

傅惊涛返回仙洮。他顾虑到满身的杀气难以彻底消褪,若是直接返回家中,肯定会被父母察觉盘问,干脆先绕到青草巷的和义门堂口,找上窦铁柱求借练武场淬炼武技。窦铁柱见他新年头一天依旧勤练不缀,真是由衷佩服,爽快答应。

傅惊涛绕着练武场缓步而行,仔细回忆今天的战斗过程,认真反省,推敲所用招式的优劣长短。说实话,一口气连杀九人已是极限,逼得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如果对方准备更加充分,没有大意轻敌,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或许能将他拖入一场苦战,结果很难预料。究其原因,一是他目前掌握的绝技杀招太少,二是他的内力修为不足。

其实,刻印在他脑海中的绝技杀招足够多了,都是绝顶强者们去芜存菁、千锤百炼的独门绝技。这些招式在强者们手中威力强大,但换成他施展的话,未必会有同样的效果。为何?招式虽然可以模仿,但蕴藏在招式背后的武道见解、内功法诀、迎敌经验却无法照搬。所以,要想将别人的绝技变成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得花费时间心血去分析、揣摩、沉淀、过滤、吸收、提升。不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要慢慢思索体悟,日积月累,方水到渠成。

至于在内功方面,目前给他造成最大困扰的,是部分经脉仍有阻塞现象,令真气的运行较为吃力,导致内力修为进境较慢。这种情况非医术大师不能根治。此外,受幼时先天元气亏损的影响,他内功基础薄弱,最近才修炼到第三层功法的入门境。如叶华宇、黄云鹏等早已修炼到了第三层功法的上品境,就连陆鸿都有第三层中品境的实力。与师兄弟们相比,他的内功无疑最差。幸好他顿悟出气血爆发之术,能在瞬间提升数倍攻击力,否则难以伤到强敌。

轩辕门弟子修炼的内功法诀名为“轩辕神功”,为武林中公认的十大神功宝典之一。轩辕神功由浅至深共分九层法诀,依据修炼的进度不同,每一层又可细分为入门境、下品境、中品境、上品境、圆满境五重。按照门规限定,所有记名弟子只能修炼第一层到第三层的功法口诀,唯有晋升为内门弟子之后,才允许修炼第四层及以上的功法。若有私自传授或是偷学的,轻则追回武功,逐出门墙,重则囚禁于玄冰谷,永世不见天日。

既然内力不足,那么该如何击败对手呢?他所能想到的无非三点,一是借鉴杀人之术的技法,攻敌之要害,打蛇打七寸;二是参考岩鹰的刺枪术,把力量集中于一点后爆发;三是在招式中融入武道真意,摧毁敌人的心志胆魄。如此三管齐下,才初步具备自保的资本。

在攻敌之要害这一环节,他突发奇想,能不能把在应对搜魂魔指时发现的人体隐、穴做为攻击点呢?这些隐穴位置隐秘,与普通的穴道少有重叠,一般武者不会去费心防御。可隐穴一旦中招,剧烈的疼痛会让他们失去控制,正好有可乘之机。

至于将力量凝聚于一点,却是知易行难了。枪术以点刺为主,刀术以劈砍为主,棍术以扫砸为主,各有其功法特点,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一刀劈出,劲气自然而然分散,那力量该如何集中?又集中于刀刃的哪一段?刀式运转变化时如何衔接流畅?傅惊涛对此思考良久,试图寻觅到那一点突破的灵光,但至今不得其法。

傅惊涛停下脚步,采用站桩功法吐纳调息,默默体察真气的运行路线,以及丹田内的真气充盈程度。功行周天,经脉发热。他愕然发现,真气的运转较往日愈加顺畅,有一小段本来阻塞的经脉支流居然贯通了!心中惊喜交集,难道是因为连续御敌,全力以赴的关系?一股明悟陡然涌起,不论是与蔡东交手,或是和众护卫厮杀,他都尽力将领悟到的武道真意融入招式,一度达到忘我之境,全身的精气神凝聚于攻击的一刹那,气血勃发旺盛至极点,无意中拓宽和疏通了经脉,结果间接促进了内力修为。

这种通过战斗的强烈刺激,全然忘我,开拓脉络,进而促进内力修为的方式,在轩辕门内从未听过。但岩鹰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典型吗?岩鹰起点同样不高,可他不断挑战强者,遇挫越勇,在战斗中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最终突破一重重修行上的极限,来到今日傲啸江湖的地位。

岩鹰既然可以做到,他也应该能做到!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真气流转,幻想着自己身处群敌之中,蓦的吐气开声:“破!”弓步抢前,力从足下起,腰、肩、臂、腕肌肉绷紧,右手铁拳如标枪般呼的轰出,拳风汹涌鼓荡,势若千钧。在这一刻,他的心中眼中只有出击的拳头,感受着拳锋拳背破空时的撕裂感,熊熊战意在血液中燃烧。

他一步一拳,想象着正在战场之中出拳轰杀强敌,每一拳都调用全身的劲气肌肉,充分鼓动气血,真正是全力以赴。拳势发挥到极处,拳风呼啸,杀气冲天,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咚的如擂战鼓,空旷的练武场弥漫着搏杀的气氛。

如此激烈的练拳方式,十分耗费体能。傅惊涛仅仅打了十拳便气力匮乏,第十一拳空有架势,却无论如何打不出去了。他当即收敛心神退出战斗状态,但觉肌肉酸痛,大汗淋漓,身体的负荷趋于极限,不由暗暗惊讶。照此情形推断,要练到岩鹰那种随手杀敌,堪称战神的地步,仍有一段相当漫长的道路要走啊。

明明身体相当困乏,他不肯给自己借口休息,随手拿起一根长棍,缓缓舞动起来。脑海中回忆着耶律敌烈的棍法招式,手中长棍相应挥舞模仿,如孩童在临摹大师的字帖,不求速度多快,也不在乎棍上蕴藏多少力道,就纯粹是再现当日所见的招数,沉下心来,去体会感悟棍法的变化规律,以及其中暗藏的武道真意。

先得其形,次得其骨,后得其神。

棍与枪皆为长兵器,驱使的要诀大同小异,主要在于杀伤敌人的侧重方式不同。俗语说“枪如游龙,棍似疾雨”,棍法的特点似疾风暴雨,密而不疏。棍分棍梢、棍身、棍把(即根部)三部,对敌时梢、身、把交互使用,抡劈如意,变化多端。棍术讲究梢把兼用,劲力的运用须随着棍法的变化需要而忽刚忽柔、亦刚亦柔,刚柔兼备。发力必须顺,所谓顺也就是顺其自然,能顺棍的自然之势把劲力贯注到棍梢、棍把和棍身上去,即势合力顺。

棍术易学,但想达到“势合力顺”的境界,既要有明师指点,也要有悟性,肯吃苦才可以。

傅惊涛此时练棍,不是追求棍法的极致,而是借用棍术要领来理顺劲气,通过棍法的阴阳转换调匀气息。不知不觉中,记忆中的招式逐一演练完毕,呼吸平稳,气血恢复,神采奕奕。蓦地灵光一闪,棍法中有阴阳、刚柔、轻重的转换,却不影响其招式威力,为何拳法要一味的求刚求猛?能否加入阴阳刚柔的变化而衍生出更强大的招式呢?一念及此,脑海中自动生出无数虚幻的人影,挥拳出拳,走马灯般转动不休。

傅惊涛抛开长棍,一声暴喝,重新点燃胸中的战意,后足蹬地,前足踏实,右拳自腰眼处旋转向前轰出,拳锋如铁锥,势大力沉。右拳甫收,左拳疾出,划出一道巧妙的弧线,以拳眼部位攻向虚无的敌人,姿势潇洒,拳速极快,与刚才的直拳轰击截然不同。但见他双拳交错出击,或刚猛,或迅疾,或直接凶悍,或灵活莫测,演化出许多奇妙招式。

傅惊涛全身心沉浸于拳法演练之中,不去关注气血的变化,也不在意肌肉是否酸痛,顺从心意一拳接着一拳施展,仿佛整个仙洮镇都已从身边消失,唯剩他一人以拳明志,与天地相融。

拳劲连绵,真气循环,拳法真意弥漫四肢百髓。

忽然,骨骼噼啪爆响,跟着耳际轰然一声,似有一层无形的枷锁破碎,整个人骤然一轻,有种飘飘欲仙的异感。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傅惊涛知道自己跨过了第三层功法的入门境,进入到下品境。难以描述的喜悦漫过心头,他停下动作,忍不住仰天长啸!

第八十三章 宋使造访

山峦起伏,松林如潮,山路上一行车马逶迤而来。

策马行于前列的,赫然是曾秘密护送天竺古经、与吐蕃国师接洽的云中侯!他伤势尽复,眼中神光充盈,竟似比受伤前更上层楼,浑身散发着顶尖强者的森严气势。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他面容清瘦,颌下飘荡三缕黑须,眼神温和而深邃。在他们身后,将近有五十辆马车首尾相连,驾车车夫及护卫均是雄武彪悍的汉子。他们显然是算准了时间出发,正好赶在新年第一天抵达目的地,以求得一个好彩头。

那中年文士举目眺望直插天际的凌云峰,以及鳞次栉比的凌云城,忍不住抚掌赞叹道:“好一个遗世独立的武学圣地!好一个雄伟壮丽的山城!”

云中侯感叹道:“轩辕门盘踞于此超过百年,穷数代之力方建成如此巨城,不知投入了多少心血财富。门中高手云集,人才辈出,堪称是白道武林第一强盛的门派。”

那中年文士道:“比起东海鹏鲲岛,南唐无相寺,后蜀蜀山剑门,辽东凌波阁,岭南独秀峰都要强吗?”

云中侯肯定地道:“那是自然!别的不论,单是轩辕门中的武圣堂,至少有数十位专研武学的内门长老、太上长老,其底蕴之深厚他人望尘莫及。可惜姜烈太过执拗,不肯主动投效朝廷。”

那中年文士点点头,眼神变幻,似有冷芒闪过。

轩辕门早已收到讯息,包括姜烈在内七大世家家主和一众轩辕门掌权高层,都在城外路口等候。数十名强者气势相连,堪比身后高耸的雪峰绝岭。

姜烈身着白袍,眼里透露着些许疲惫倦意,不待客人近前,已提气扬声道:“轩辕姜烈,率众同门恭候云兄及上使大驾光临!”

云中侯和那中年文士相视一笑,甩蹬下马,朝众人走去。云中侯抱拳笑道:“姜掌门、诸位兄台,云某专程来给你们拜年了!恭祝轩辕门新年大吉,诸事顺意,蒸蒸日上!”

姜烈还礼道:“云兄与上使千里迢迢远赴西北,一路跋涉辛苦了。姜某未曾下山远迎,尚请恕罪。”

云中侯笑道:“姜掌门莫要客气!若无轩辕门弟子相助,又得掌门亲自出马惊退群敌,云某已然失陷敌手,有负皇恩了。好教掌门得知,吐蕃诸部为争夺古经,去年以来爆发大规模内讧,相互征伐,形同散沙,未来十年内都无法威胁我中原腹地了。大宋能免除西部边患,轩辕门功不可没!”

姜烈不禁一愣,实在难以理解吐蕃人的行径,皱眉道:“巴桑法王和雪龙寺对此竟然坐视不管吗?”

云中侯摇头道:“吐蕃各王族均想争当正统,号令他人,恢复松赞干布的荣光,谁又真心尊奉承巴桑法王?嘿嘿,吐蕃越乱越好。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话锋一转,又道:“来来,容我介绍一番,这位乃是晋王府上的长史李长静!”

姜烈忙拜见道:“李长史大人当面,山野之民姜烈有礼了!”

李长静虚扶道:“姜掌门不必拘谨。李某今日来此,虽然是为了代表朝廷对轩辕门予以嘉奖勉励,但晋王的意思是暂时不宜大肆宣扬,所以‘大人’之称勿要再提。掌门权当我是陪云大侠来访的同道,彼此平等相交,莫教外人议论纷纷就好。”

姜烈从善如流,道:“那么请恕山民无礼,往后称呼李长史为‘李先生’可否?”

李长静颔首道:“可。李某厚颜,还想在凌云城盘恒数日,好好见识这武风鼎盛的武学圣地,不知掌门是否欢迎?”

姜烈笑道:“如李先生这等贵宾,姜某平时请都请不来呢,怎会不欢迎?只要先生愿意,呆上一年半载都可以,凌云城内任你出入。”

李长静抚须道:“国事未靖,天下未安,李某岂敢远离京师太久?掌门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罢自袖袍中摸出一封厚厚的礼单,递给姜烈道:“朝廷恩赐轩辕门金银、珠玉、绸缎、药材、瓷器等若干,详细名目在此,请掌门派人点验接收。”

姜烈再三致谢,令人出面接收财物,安排车马护卫入城不提。接下来,姜烈介绍世家家主和众轩辕高手与李长静、云中侯相识,又是好一番寒暄热闹。李长静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举止温和有礼,言语风趣,关键是他代表了赵宋皇族,很轻易地获得众人好感。要知道凌云城终究不是世外桃源,处于大宋的管辖境内,你若不想扯旗造反的话,就得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大宋子民。尤其对于七大世家而言,他们祖上的根基都可追溯到中原,与同姓同族的血脉联系从未断裂过。如今大宋天子主动示好,李长静代表朝廷承认武者的功绩,这不是极好的重返中原的讯号吗?西北山区寒冷荒凉,渺无人烟,哪有中原富庶之地吸引人?何况京师富甲天下,锦绣繁华,富丽堂皇,凡是去过的谁不交口称赞,恨不能生为开封子民?

平静百年的凌云城,如同突然投下了一枚石子,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大年初三,岩鹰悄然启程离开了仙洮,东去中原秘密联络人手,犹如独闯虎穴,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周宗亮则以学徒的名义进入傅家布庄,刻意瞒过了洛冥。

大年初十,傅惊涛接到费成霖的急信,让他立即赶去陆家山庄与众师兄弟汇合。傅惊涛无奈辞别父母,临行前叮嘱洛冥安分守己勿要多事。洛冥一笑置之,意味深长。

陆家山庄,里里外外焕然一新,院子里的积雪都已扫净。杨雨菲和陆鸿站在台阶上,向远处翘首眺望。

杨雨菲神情颇为紧张,低声道:“我换了女装,师兄他们不会笑话我吧?”陆鸿耐心地宽慰道:“凭空多了一个师妹,老大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取笑你?反正你记着问他们要压岁钱就好!尤其是老三,他爹乃富商,压岁钱多到花不完的地步,你千万别跟他客气。”杨雨菲“噗嗤”一笑,道:“三师兄豪爽大方,应该不成问题,但是五师兄怕是舍不得哦。”陆鸿撇撇嘴道:“老五最会做生意了,他若肯给你一文钱,你得当心找回他三文!”说说笑笑间,只见道路尽头人影闪现,却是叶华宇、苏靖、乔晖风尘仆仆地联袂赶来。

“新年好!”“新年好!”

陆鸿冲下台阶,和兄弟们紧紧拥抱,相互拍打肩背问候。

杨雨菲抿嘴一笑,脆生生道:“几位师兄,新年好!”

叶华宇等三人呆了一呆,循声望向杨雨菲,同时惊咦道:“你是小师弟?!”

杨雨菲点点头道:“小妹杨雨菲。恭祝师兄们新年大吉,红包拿来!”乔晖惊诧莫名,抓住陆鸿的肩膀摇晃道:“老六,小师弟果真是女的?”陆鸿道:“如假包换!快给红包!”叶华宇等迷迷糊糊地掏出一锭银两递去,心里仍在疑惑,怎么师弟过完年就变成了师妹?

杨雨菲小手一扫,银子落袋为安,笑道:“谢谢师兄!”

乔晖激灵灵打个冷战,忍痛笑道:“小师妹,我刚才拿错了,应该送给你金豆才对。你先把银子还我好不好?”

杨雨菲抿嘴笑道:“礼轻情意重,我不介意啊!”

乔晖咬牙道:“可是我介意!”

杨雨菲理都不理他,忽的指着远处叫道:“大师兄、三师兄来了!”

只见灰尘翻卷,两骑如飞驰来,正是意气飞扬的黄云鹏和傅惊涛。他们一个修炼了绝世刀谱,一个历经生死考验,气质与之前迥然有异,如双星闪耀,头角峥嵘。

两人来到山庄门前滚鞍落马,众兄弟之间又是好一阵打趣嬉闹。待杨雨菲主动招呼,两人均是大为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傅惊涛赞叹道:“难怪小师妹最初的时候要女扮男装,原来是长得太美丽的缘故。江南女子,凝聚天地灵秀之气,果然不同!”

杨雨菲脸色微红,笑道:“三师兄嘴巴抹了蜜糖吗?新年大吉,红包拿来!”

傅惊涛笑道:“红包没有,别的要不要?”说着自怀中掏出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色泽纯净,蓝光耀眼生辉。

杨雨菲道:“当然要了!”小手一伸捞过宝石,举起来啧啧赞叹。

乔晖笑嘻嘻的凑上来,抱着傅惊涛肩膀道:“老三,我也要红包。”

傅惊涛给了他个暴栗,没好气道:“你若能摇身一变,当场变成五师妹,我就给你发红包。”

众少年相视大笑,勾肩搭背地走进山庄大门。

第八十四章 武城大比

大厅之上,身着吉服的费成霖高坐主位,悠闲自得地轻抿茶水。但听脚步声响,众少年嬉笑着步入厅门,脸上不禁浮起笑容,越看越是满意。

“师父万安!”“给师父拜年了!”

自黄云鹏起,众少年按规矩给费成霖叩首问安,然后每人领取一封象征性的压岁钱。

费成霖待徒弟们行完规矩,仔细端详傅惊涛两眼,道:“惊涛,为师虽然读过你的信件,但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归来,才算真正心安了。你经此一劫,眼力见识都更上层楼,当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缺陷和不足之处。闲暇之时,要多跟师兄弟们交流切磋啊!”

傅惊涛道:“谨遵师父吩咐!”

苏靖忍不住问道:“师父忽然传信让我们赶来汇合,不知所为何事?再过两日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费成霖摇头道:“元宵节闹花灯你们就别想了。这回匆忙召集你们,是因为收到掌门的轩辕令,原定于三月份举行的大比改到了本月!我们须即刻启程赶赴秦州武城堡。”

“啊,比武提前了?”“怎么会毫无预兆?”“忽然更改日期太仓促,太草率了吧?”众少年如炸开锅一般,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费成霖道:“此乃掌门之令,轩辕弟子唯有服从。除非你们自愿放弃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不然就得立即收拾好行装,明日随我前往秦州!”

傅惊涛拍拍胸口,笑道:“还好我机灵,这段时间天天修炼一刻未停,不致于被闹个措手不及。”

费成霖瞪起眼睛道:“你那是机灵吗?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七人之中当属你的内功根基最弱,一旦遇上真正强硬的对手,你的弱点必会被无限放大。还好你没蠢到家,乘着别人吃喝玩乐的时候苦练武功,尚可救药。”

傅惊涛哭笑不得:“师父您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

费成霖哼了一声,目光扫向其他弟子,正色道:“不单是你们准备不足,其他人也一样,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大伙儿的机会仍是平等的。放眼西北,除开你们几个,有谁得过掌门的亲口赞许吗?又有谁得过程师兄的亲自指点?你们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自鸣得意,以平常心去应对就好。”

众少年转念一想,纷纷点头称是。大比提前也好,推迟也罢,对所有具备参选资格的记名弟子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武者的实力是由经年累月的苦修得来的,不会因两三个月的时间发生质变。

傅惊涛旁敲侧击问:“师父,掌门忽然改变主意,是否有什么内情呢?”

费成霖沉吟片刻,缓缓道:“掌门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又贵为白道领袖之一,岂会甘心接受丧子之痛,当做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他一贯的风格。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我轩辕门即将展开报复,大杀四方,以震慑各方强敌。掌门是想抢在正式宣战之前,遴选出有潜质的弟子,把他们送上凌云峰加以庇护,防止被敌人不择手段的反击杀戮。”

轩辕门弟子众多,分布极广,一旦大战爆发,他们极容易沦为敌方高手血腥屠戮的对象。为尽可能减少损失,提前挑选出最优秀的那一批弟子加以保护。至于其他资质一般的弟子们,则生死由命了。

强者生,弱者死——这样的决定无疑十分的残酷。

众少年登时心底凛然,敌人连姜浩云都敢杀,何况是普通的轩辕弟子?难道你还指望魔头们大发慈悲,立地成佛?

苏靖喃喃道:“掌门竟要破釜沉舟,决死一战吗?”事后追查,参与刺杀姜浩云的门派众多,包括魔教、天魔宗等在内,也有契丹狼盟的影子,可以说强敌遍及天下。

费成霖道:“掌门自有掌门的考量,毋需我等瞎操心。总之,你们要牢牢记着,这次大比不止关系到内门弟子的资格,还有可能关系到你们的生死。不想英年早逝,死于魔掌之下的话,就千方百计击败你们的对手吧!”

众少年捏紧拳头,胸中热血激昂,齐声大叫:“全力以赴,誓要踏上凌云峰!”

秦州亦名“天水”,相传是伏羲、女娲、轩辕的故里,自古乃西北重镇。城东南十数里外有一小镇名的“武城堡”,位于籍河河畔,背靠大山,乃是进出轩辕凌云城的门户之一。居住堡中的人家十有八九出自轩辕门,或是忠心耿耿的外门弟子,或是七大世家的旁支,将武城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每隔三年,秦州、成州、阶州、凤州、渭州、岷州等西北各州的杰出少年,便会云集于此,进行一轮残酷激烈的内门初选。

轩辕门虽然以西北为根基,势力早延伸到了山东、中原、江南、岭南等地,派出众多外门长老搜寻和培养习武天才。最终,各地选拔出的优秀弟子还将汇集凌云峰,进行一番龙争虎斗的考核,届时正式决出内门弟子的名单。

自陆家山庄到秦州,一路跋山涉水,非只一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武城堡。虽是隆冬时节,冰雪苍茫,堡内却人潮涌动,一片喧嚣。每三年才有一次的盛会,不仅仅吸引了一心争胜的轩辕弟子,还有头脑精明的生意人。各种买卖之中,尤其以兵器、盾甲、丹药及武功秘笈最受欢迎,连带着客栈、酒楼、茶坊的生意也是十分之火爆。

众少年东张西望,样样都觉新鲜。

费成霖提醒道:“你们若有意更换装备或是补充丹药,最好去聚宝阁挑选。聚宝阁乃本门的产业,所售物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街上所售卖的东西有真有假,小心上当受骗。”

所谓“穷文富武”。学武的过程极耗金银,宗门不可能满足所有弟子的练武需求,大部分的器材消耗、丹药消耗均由门下弟子自己承担。话句话来说,家族里若无充足的钱财为支撑,普通武者很难挺过一重重的武道关卡,脱颖而出。据说世家里的嫡系传人,一出生便用天材地宝熬出的药汁为汤,每日浸泡,连续数年,所耗费的药材价值连城。这种人的皮肤、筋骨、脏腑、血气都达到了第一流的水准,在起步阶段就把其他人甩出几条街外。

大比在即,每一个弟子都该自己准备好所需的兵器铠甲和丹药,别指望他人为你着想。

黄云鹏不解问道:“师父,兵器丹药就算了,为何还有人公然叫卖武功秘笈?我轩辕门也不禁止吗?”

费成霖笑道:“敢公然叫卖秘笈图册的商家,多半跟本门有瓜葛,谁去管他们?再说他们所谓的‘秘笈’,均不涉及轩辕门秘传的武技,而是抄录了其他门派的武功招式,再略微改头换面后进行售***如将点苍派的《入门十三剑》,改名为《斩神屠魔剑法》。要不然怎么打出‘十两银子任选三本绝世秘笈’的噱头?真要称得上是绝世秘笈的,你花十万两都买不来!”

话虽如此,大家也都清楚十两银子买不到真秘笈,但是一路行来,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少年抱着成堆的秘笈谈笑风生。

叶华宇咋舌道:“一次买个几十本,他们看得过来吗?”

费成霖道:“若纯粹当做是借鉴消遣之用,不会有什么害处,开拓一下视野罢了。天下武学异曲同工,略为借鉴即可,倒不必浪费时间钻研。”

傅惊涛心头忽动,暗中扯了扯黄云鹏的袖子,笑道:“老大,你看前面有店家叫卖刀谱,要不要买上几本碰碰运气?万一鸿运当头,买到什么绝世刀谱,咱们就发达了。”他送给黄云鹏的那本断魂刀谱无法说明来历,正好借此机会洗白。

黄云鹏心领神会,拉着他的手臂笑道:“有你这小财主慷慨解囊,不买个几十本秘笈怎么行?咱们七兄弟,每人至少挑选十本吧!”

傅惊涛苦着脸道:“老大你是在公然打劫啊!”

黄云鹏等大笑,一起涌到那间售卖武学图册的书店里,各自挑选中意的秘笈,譬如《盘古开天辟地刀法》、《烈焰神枪》、《屠神十剑》、《降龙伏虎掌》、《末日镇魔棍》等等。大多数秘笈印制相当粗糙,几乎没有配图,书页上一大堆文字堆砌罗列,词句晦涩高深,反正是云里雾里,让人一时半会摸不清头脑。傅惊涛挑选的是兵器类基础武技,如《棍术入门》、《枪术图解》等,对于那些标榜“神”、“魔”、“天地”之类的看也不看。不一会,众少年拣选出近七十本图册,让掌柜的捆扎成两大摞,嘻嘻哈哈地抱着走到街上。

傅惊涛故作严肃道:“钱已经花了,你们可得抽空认真研读秘笈。说不定一夜之间武功大进,打遍武城堡无敌手!”

杨雨菲笑道:“真要将这几十门绝世秘笈都练到家,何止打遍武城堡,怕是能纵横江湖任逍遥了!”

话音刚落,忽听身侧传来一声嗤笑:“师兄,一群土包子在街头胡吹大气,不知天高地厚!”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鄙夷不屑的意味。

众少年顺着声音望去,横眉怒目。

只见数步之外,同样有一群英气勃勃的少年在闲逛。其中有两人格外醒目,一位面红如赤,骨骼雄壮,身背一柄又宽又长的厚背开山刀;一位俊眉星目,白衣如雪,腰悬长剑,相貌气势竟和叶华宇颇为相似。那白衣少年冷笑道:“看什么看?抱着一堆假秘笈做春秋大梦么?脚踏实地,熟练本门绝学才是王道!”

第八十五章 难以低调

傅惊涛等人自问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却莫名其妙引来他人的训斥,心中的不快可想而知。傅惊涛皱眉道:“老五,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条自作多情的恶狗在咆哮?”乔晖配合说道:“有吗?”傅惊涛愕然道:“没有吗?莫非白狗不是狗?”黄云鹏等哈哈大笑,目光直望向那白衣少年,讥讽之意展露无遗。

那白衣少年勃然大怒,按住剑柄,厉声道:“你们竟敢辱骂我为畜牲,莫不是活腻了?!”他身旁的少年们一起亮出兵器,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黄云鹏、傅惊涛等又岂是怕事的?他们连魔教高手都敢设计坑杀,怎会害怕这些同门少年?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费成霖赶忙出声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大比期间严禁弟子私斗,一旦触犯立即取消参选资格。你们是哪一州的弟子?你们师父没告诫过你们吗?”

那白衣少年忍住怒气,抱拳道:“回禀师叔,我等乃凤州弟子,师从张川雄、柳玉香两位长老。”

费成霖点头道:“原来乃张师兄、柳师姐的高徒啊!吾乃阶州费成霖,代我向你们师父问候一声。去吧!”

那白衣少年不敢忤逆,和众同伴悻悻地转身走开。

傅惊涛忙自辩道:“师父,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并非我们故意惹事。”

费成霖道:“我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既然踏入了武城堡,凡事不争一争,如何能脱颖而出?武者,逆天改命,便该有一争高下的勇气。假如你们忍让退缩,任人欺凌,我才会重罚你们呢!”

每次大比初选,将近有九成五的记名弟子会被淘汰出局,竞争之激烈可以用残酷来形容。你只有争,必须争,寸步不让,才会夺得那一线晋级的可能。任何比试选拔,实力强弱固然重要,心态是否正确也极为关键。有人骄傲自满,结果阴沟翻船;有人破釜沉舟,结果一鸣惊人。每一次武城大比,都有热门人物败走麦城,亦有无名小卒展露过人锋芒。

黄云鹏肃然道:“经历过连场血战,见识过强者风采,我们绝不会掉以轻心,功亏一篑!”

杨雨菲冷哼道:“若非师父出面,真想狠狠揍他们一顿!”

费成霖道:“行了,留着力气比武时再用。那个时候你爱怎么揍就怎么揍,不会有人制止你。但如果你实力不够,反被人家揍趴下的话,我也不会帮你。”

大比初选期间,各州弟子云集至武城,足有一千余人。堡内设有阶州别院、凤州别院、秦州别院等多处以“州”命名的宅院,均属于轩辕门的产业,专供前来参选的弟子们投宿练武。年轻人火气旺,脾气暴,为免造成大规模的混乱,各外门长老及弟子须按所在州入住,不允许混杂相处。

费成霖乃老马识途,领着众弟子来到阶州别院。踏入大门,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练武场上人影翻飞腾挪,热火朝天,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如秦樱、马飚、曾可、谷翩翩、霍镇等。费成霖等一现身,登时引起众人瞩目,纷纷停下动作迎了上来。

长辈们相互寒暄问候,众少年们则有说有笑,打成一片。曾可指着傅惊涛笑道:“傅师兄你抱着一大摞秘笈,是打算转手卖给我们吗?”傅惊涛大方地道:“谈钱多伤感情呀!只要师妹看中的,我送给你。”曾可脸色羞红,轻咬下唇道:“我才不要这些烂大街的秘笈。”傅惊涛转眼望向秦樱,只见她粉面含春,双目如水,不禁心中荡漾。

是夜,阶州武者欢聚一堂,闹至深夜方散。

次日醒来,众少年自觉地聚到练武场,开始早课练习。众人展露的武技中,以叶华宇的剑法、黄云鹏的刀术、秦樱的软鞭绝技最是惊艳。叶华宇尽得叶家剑法真传,又融入了自己的感悟,长剑舞动时变幻莫测,疾如流星飞火,简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黄云鹏虽特意隐藏了断魂刀法不用,但他刀势展开霸气十足,刀风呼啸,刀气纵横,无人敢靠近他三丈之内。秦樱的软鞭如蛟龙出海,翻腾卷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鞭稍偶尔抽打中地面的青砖,发出极可怕的噼啪爆裂声。众少年又是羡慕又是佩服,于是拼命压榨自己的潜能,不愿轻易认输。

相比较而言,傅惊涛练功时不显山不露水。他首先是打熬气力筋骨,然后练习基础身法步法,最后才拿起场边的兵器一一施展。

诸般兵器之中,傅惊涛先取剑练习。他练的是轩辕入门级剑法“春风化雨剑”,剑走轻灵,招式严密,姿势优美,讲究手眼身法步的配合,适合作为熟悉剑术要诀的启蒙之用。这套剑法他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一招一式的缓缓使来,起码比叶华宇、杨雨菲的剑速慢了三四倍,尽管没有错漏偏差,但绝没有什么威力可言。

曾可惊诧地道:“傅师兄不是以拳脚功夫见长吗,怎么改练剑法了?”

傅惊涛笑道:“天下武技殊途同归,练剑即练拳啊。”

曾可完全听不明白,摇头苦笑,自去练功不提。

傅惊涛练剑不是为了追求如叶华宇一般的境界,而是用心体会剑法的长处及特点,并思考如何能融入拳法之中。再说基础剑法也是剑法,包含了刺、削、劈、点、挑、抹、拦、绞等剑技,和绝世剑法并无根本差别。好比如挥剑直刺,看似两点一线十分之简单,但这一刺在姜烈手中使出,就和普通武者截然不同。若能领悟到武技中的神髓,返璞归真,随手一击便可取敌性命,不必在意招式的禁锢。

傅惊涛旁若无人的龟速练剑,一遍又一遍,以其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迅速吃透了剑招的精妙之处,每一剑挥出都恰如其分,招式转化衔接无比流畅,堪称是标准版本的春风化雨剑法。

收起剑势,他转而练刀。这一回他练的是轩辕入门级刀法“十字断崖刀”,招式简洁,以力取胜,强调的是每一刀都调用全身劲力伤敌,发挥出刀法刚猛凶悍的特质。这门刀法类似于军中的杀人刀术,多了几分灵巧变化,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出刀时仍留有余地,并非见面即分生死。傅惊涛反正也不愿过早暴露实力,便借着演练十字断崖刀法,继续淬炼基础刀技。

他练习这门刀法时暗中调用全身气血,每一刀劈出必竭力催发劲气,不求刀势连贯,只求够快够猛。仅是练完一趟刀法,浑身汗出如浆,白雾萦绕。这种近乎自虐的极限练功法持之以恒的话,可以有效拓宽经脉,促进内力修为的增长。

练完刀,紧接着练棍。一如在仙洮练拳当日,他借用棍术要领来理顺劲气,通过棍法的阴阳转换调匀气息,最终实现势合力顺。只见棍走龙蛇,忽快忽慢,快时疾如骤雨密不透风,慢时姿势舒展暗藏玄机,棍招变化自如。他施展棍术时并未灌注内劲,棍随人走,刚柔相济,乍一看去仿佛是在翩翩起舞。

棍影忽止,傅惊涛呼吸恢复平稳,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练刀时损耗过巨的模样。

放好长棍,拿起一杆长枪,开始练习刺枪术。他或双手持枪,或单手握枪,前刺、后刺、左刺、右刺、斜刺、凌空飞刺……不练其他技法,单练“刺”字一诀,不论远近上下,反反复复就是挺枪虚刺。只见人枪合一,腾挪闪跃,枪影幻化万千,似银蛇在空中乱舞,出枪的速度越来越快,枪芒闪耀,竟响起不绝的尖啸声。要知道在枪术这一门,傅惊涛得到的可是岩鹰真传,脑海中又烙印着岩鹰的惊天枪意,即使无意中稍有外泄,都令人如芒在背。

不知何时,其他人都停止了练功,望着那挥枪疾刺的少年,目瞪口呆。

傅惊涛直练到双臂微微酸痛方收住枪势,蓦地发觉四周静悄悄的针落可闻,环目一扫,只见众少年都在呆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各位,我脸上长了鲜花吗?”

乔晖摇摇头,叹服道:“老三,你是天才还是怪物?短短几刻钟,你把刀剑枪棍练了一遍!”

关键傅惊涛不是在瞎练,举凡剑法、刀法、棍法、枪法,每一样都深得个中三昧。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他最擅长的其实是拳法啊!碰到如此妖孽级别的同门,连叶华宇、黄云鹏、秦樱都自叹弗如。

傅惊涛哈哈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买一大堆武功秘笈了吧?老五,要多读书,读好书,好好读书,等你把那一百多本秘笈读熟读透,你也会像我一样精通十八般兵器!”

这下连叶华宇都忍不住以手扶额,装,看你继续装!昨晚你小子一进房间倒头就睡,连一页白纸都没看过好不好!

马飚等几人却信以为真,当傅惊涛走狗屎运捡漏捡到几本真传绝学,咣当!抛下手中兵器,转身跑出别院大门,疯狂购书去也。

第八十六章 登门挑战(上)

次日,又有阶州武者陆续抵达,别院内更加热闹。人多口杂,为免闹出什么意外,费成霖等公推资历最老的王魁主事,由他作主协调诸般事项。

过了午时不久,别院竟迎来一大波客人,乃是凤州、秦州、成州、渭州的外门长老率领众弟子到访,足有四五十人。他们美其名曰来交流习武心得,实则是想大比开始前探一探阶州的虚实。轩辕门虽严禁众弟子私下打斗,但不反对这种无伤大雅、点到即止的切磋交流。阶州方面如不愿接受挑战,可以直接拒绝。

文人重名气,武者好面子。别人都登门挑衅了,怎可能避而不战?王魁和费成霖、霍镇等交换一个眼神,笑眯眯道:“米师兄、罗师兄、刘师弟、黄师弟,以及诸位师兄弟们,秦、凤、成、渭四洲联袂来访,真是给我阶州长脸了!不知诸位打算如何交流心得?总不成一通乱战,或是你们四洲弟子合围我阶州弟子吧?”

秦州米一诺笑道:“既然是交流,胜负不重要。我秦、凤、成、渭各派出一人下场,王师弟你们则选出四名弟子对阵,如何?”

成州罗铁豪宏声道:“久闻阶州叶华宇、傅惊涛的大名,据说他俩深得掌门青睐,号称‘轩辕双子星’,一会儿可要见识见识呀。”

得,四个出场名额预定了两个,剩下两位该派谁呢?王魁举目示意,谷翩翩、霍镇等稍一商议,决定派出马飚、邱健。马飚乃马一鸣之子,深得父亲真传,擅使双刀;邱健则是霍镇的爱徒,练的是刀斧双绝,为人相当的低调,沉默寡言。

至于秦州方面,派出的乃米一诺之徒骆峰,使一杆烂银枪;成州派出的乃罗铁豪之子罗正阳,手使两柄八角铜锤;凤州派出的乃张川雄之徒郭霆,白衣长剑,傲骨不凡;渭州派出的乃黄潜之徒卢俊星,使的是长柄青龙刀。

当下闲话少叙,众人移步练武场,左右相对分作两伙,人人神色肃穆,没有谁会把切磋视为儿戏。通过这四场比试,各州弟子们可以在内心衡量一下,自己处于什么水准?别人又是什么实力?这回参加初选的希望又有多大?辛苦习武数载,终于到了检验成色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内心是忐忑不安的。

王魁深知比试的胜败会极大影响众弟子的心态,丝毫不敢马虎,含笑抱拳道:“诸位师兄弟,既然尔等上门切磋,是不是该先选派人手出场啊?”

米一诺也不虚词推脱,朗声道:“骆峰,你来战第一阵!”

“是!”

一位青衣少年单手反握银枪,纵身跃落场心。他四肢修长,行动矫健有力,双目如星,面颊凹陷,最特别的是一对眉毛极长,眉梢下弯盖住了眼角,天生异像。他随手将银枪一顿,强烈的斗志勃然喷发,沉声道:“秦州骆峰,斗胆请叶华宇叶师兄指教一二!”

叶华宇、傅惊涛之名传遍轩辕门,身手无疑极强。但正是要挑战强者,击败强者,习武练武才有意义呀!

骆峰主动挑战叶华宇,不仅是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亦是渴望击败对手,一战扬名武城堡。好让他人得知,秦州男儿也有千里驹!

费成霖一笑,挥手道:“华宇,去吧!”

“是!”

叶华宇轻轻一纵,落到骆峰面前,抱拳道:“初次见面,请骆师兄赐教。”

骆峰双眼微眯,眼中冷芒暴射,一字字道:“若交手时意外伤到师兄,请勿要怪罪!”

叶华宇淡淡道:“你想多了!”

骆峰脸色微微泛紫,蓦的暴喝一声:“杀!”左足跺地发力踏前,拧腰半旋,双手握住银枪顺势刺出,枪尖在运行中急速抖颤,眨眼间幻化出五朵银色的枪花,几乎不分先后地扑向对手,虚虚实实,极尽枪法变化之能事。仅是第一招,他便展露出精湛的枪术本领,银枪飞舞如龙,似有生命一般,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枪刃破空,尖啸刺耳。银枪所附劲气十足,没有半点含糊,显示出强大的自信心。

“好!”秦州众弟子爆发出震天喝彩,鼓掌呐喊。米一诺手抚白须,微笑着轻轻点头。骆峰在秦州地界赫赫有名,乃公认的武学天才,精通十三门枪法,号称是“银枪伏虎郎”,曾豪言要在武城大比中跻身前三甲。

锵的一声龙吟,白光如长虹贯日,叶华宇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剑出鞘,长剑后发先至,凌厉的剑气穿透枪影,射向骆峰前胸。

长剑刺去,并无奇妙变化,也不是什么罕见绝技,唯快唯狠!

人剑合一,其势如电。

只是简单的一刺,秦州、凤州等众武者尽皆变色,那米一诺手一抖,拔下了一把胡须。他们正对着叶华宇,清晰感受到这少年出剑的刹那,有森寒剑意扑面而来!叶华宇的年纪才多大,竟然已修炼到剑意自成,意在剑先的境界?!

普通人练剑,一年练习手眼身法步的配合,两年练习基础剑技,三年演练剑法套路,至少到第四年剑术方略有小成。再经过几年的打磨苦修,才称得上剑术纯熟。在此基础上,要练到人剑合一、挥洒自如的地步,就得靠天赋悟性了。再往上走,勘破剑法精髓,感悟剑道真谛,身、心、神、剑融合,方能挥发出剑意。又进一步的话,则是身心沟通天地,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举手投足剑气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了。

骆峰虽枪术精纯,胜过同龄人一筹,但仍局限于熟能生巧的层次,如何能跟悟出剑意的叶华宇相提并论?

剑未至,剑意直迫心神,令骆峰寒毛倒立。刺到中途的银枪枪身一抖,枪刃回扫,强行击向长剑剑脊。

白光银芒骤然相撞。

叮叮叮!兵器交击,其声急促,光影闪动。

下一刻,骆峰向后倒退,边退边怒喝着挥枪布下重重枪幕,试图阻止对手的后续攻击。

叶华宇身形忽凝,按剑不动如山,冷冷注视着重重枪影,分明是在观察枪法中的破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决出胜负了!

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虽然年少,他已展露出顶级剑客的风范。

米一诺眼皮抽搐,断然喝道:“且慢,此战我认输!”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

骆峰又羞又恼,面皮瞬间涨成紫红色,回首叫道:“师父,我没输,我还可以……”

米一诺沉声道:“住口!胜败自有公论,岂是你自己说了算的?给我回来!”到了他这种武功层次,不需要等到最后一刻便知晓结局了,骆峰跟叶华宇的武道境界相差太远,再战下去必败无疑。为了保护弟子不受伤,也为了避免战败而留下心理阴影,他只有主动认输。

骆峰一身枪术尚未完全展现,实在是心有不甘,但又不敢违逆师父之令,恨恨地一跺脚,倒拖银枪而回,连场面话都不愿交代了。

叶华宇耸耸肩,仓啷回剑入鞘,拱手道:“米师伯,得罪!”

米一诺展颜笑道:“掌门果然是慧眼识英才。望叶师侄勿要骄纵,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成为我轩辕的栋梁之才!”

叶华宇回到阶州弟子中间,自然引来一阵热烈的欢呼。

王魁哈哈笑道:“比武切磋,以和为贵。米师兄胸怀广阔,当为我辈楷模啊!却不知下一场是哪位少年英俊出战?”

罗铁豪毫不犹豫,大声道:“正阳,你去!”

“是!”

只见一位身躯格外雄壮,膀阔腰圆的黑脸少年大步出阵,手里提着一对八角鎏金铜锤。这对铜锤柄长两尺有余,每一只约有三四十斤重,称得上是罕见的重兵器了,由此可以想见其臂力何等惊人。交手对阵之时,这么重的铜锤迎面砸去,刀拦刀折,剑拦剑断,不是一般武者能够抵御的。

黑脸少年不出所料地喝道:“成州罗正阳,请傅惊涛师兄来战!”见识过叶华宇的武技,他仍然要挑战与之齐名的傅惊涛,这份勇气与自信令人赞叹。

傅惊涛昂首出列,抱拳道:“阶州傅惊涛,幸会!”

罗正阳眉心一皱,瓮声瓮气道:“傅师兄竟然空手出战,莫非是瞧不起我吗?”

傅惊涛笑道:“罗师弟千万别误会,我最擅长的乃拳脚功夫。我空手来战,正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罗正阳恍然,随手把铜锤咣咣抛开,扬起铁拳道:“既然如此,我不要占你便宜,咱们就比一比拳法罢!”

观战众人无不骚动,嗡嗡议论声响成一片——罗正阳舍弃兵器不用,以短击长,焉有胜算?罗铁豪面沉如水,也不知内心里作何感想。

傅惊涛愣了一愣,不禁对这实诚的少年生出几分好感,肃容道:“请!”脚下分立,沉腰坐马,左拳翻起前伸,右拳回收下压,端端正正摆开“辕门伏虎”的拳架。

罗正阳嘿然一笑,前后弓步拉开,一拳高举过头,一拳收于腰侧,摆开的是“罗汉降魔”拳架。

两人目光交触,如火炬燃烧,如长虹对碰,漫天战意喷薄爆发。

第八十七章 登门挑战(中)

罗正阳抱着挑战强者之心而来,战意汹涌,忽的张口一声暴喝,震得众人耳膜嗡响。只见他身形一动如猛虎下山,带着强风扑到傅惊涛跟前,高举的右拳呼的当头砸落。这一招乃轩辕罗汉拳中的“当头棒喝”,招式果决凶悍,势若千钧,深得拳法三味。加之他身材高大,铁拳挥落,仿佛一把沉重的铁锤砸下,誓要将对手当成核桃砸开。拳未至,拳风鼓荡,吹得傅惊涛的衣发猎猎作响。

如此凶悍霸道的气势,令阶州弟子们尽皆变色,暗付幸亏出战之人不是自己!

傅惊涛神色平静,后拳旋转冲出,毫无花巧地对撞过去。

砰!两拳相撞,如击败革。

两人一触即分,只见傅惊涛噔噔噔往后倒退五步站稳,而罗正阳若无其事地稳稳站定。

嘶!众人或惊讶或欣喜,面面相觑,怎么第一招正面对决,傅惊涛就被击退了?毕竟刚见过叶华宇的惊艳剑法,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还以为傅惊涛也有碾压同辈的实力,岂料事实与预想的恰恰相反!

傅惊涛甩了甩略微发麻的手臂,咧嘴道:“罗师弟好硬的骨头,堪称铁拳了!”

罗正阳不喜反怒:“傅师兄为何留手不肯施展全力?”

傅惊涛哭笑不得,问道:“你的轩辕功法眼下修炼到哪一重境界了?“

罗正阳硬邦邦道:“第三层的圆满境!”

话音落处,一众弟子纷纷动容。修炼到第三层的圆满境已是记名弟子所能达到的极限了,若获传第四层内功法诀,随时可以突破。罗正阳内功修炼至极限,又兼具神力,单以力量一项而论,绝对排得上记名弟子前三甲了。

傅惊涛叹道:“说来惭愧,我两个月前才跨入第三层的入门境,跟师弟相比远远不如啊。”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前些日练拳突破之事就不公之于众了。

“啊!”“不会吧!”“傅师兄的修为这么低?!”众弟子这下才是真的震惊了。他们中内功最低的都是下品境,大多数为中品、上品境,入门境的弟子是不可能获准前来武城堡丢人现眼的。如果傅惊涛所言属实,单是内功一项绝对排在众弟子的最末尾了。

王魁、霍镇等难以置信,都拿怀疑的眼神望向费成霖。费成霖见弟子自揭其短,气得脸色发白,无奈地点头承认,暗地里把傅惊涛骂个狗血淋头——你小子不是挺聪明的吗,为何愚蠢到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最大的弱点?

场边气氛微妙,成州、秦州等弟子眼露鄙夷之色,更有人捶胸顿足,为什么不轮到自己下场,白白错过扬名武城的良机!

罗正阳显然也没料到他的内功修为这么差劲,歉然道:“是我误解师兄了!师兄如肯认输,你我就此罢手吧。”他以圆满境的修为欺负入门境的对手,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何必再战?

傅惊涛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敢问师弟,武者交锋,是否谁的内力强大就能稳操胜券?力与技,孰轻孰重?你我求武问道之心,又是否会遇难即止,遇强即退?”

罗正阳虎躯微震,眼中的轻视之意尽数退去,双拳提起摆开架势,朗声道:“正阳受教了。请!”

傅惊涛点头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对手,孺子可教也!”脚掌抓地一蹬,仿佛离弦之箭飚射而出,看似要挥拳进击,却忽然飞起一记凌厉凶狠的鞭腿,抽向罗正阳的身侧。

罗正阳眼前一花,几乎跟不上对方移动的身影,但觉狂风袭来,近乎本能地沉臂格挡。砰的一声,腿臂相交,一股强横的力道侵入肌肤躯体,将防备不足的他平推出三尺开外。

傅惊涛摇头道:“反应速度太慢了!”说话的同时连环飞腿踢出,腿影重叠,快到连成一片。但听砰砰砰连串闷响,罗正阳左支右挡,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傅惊涛腿法忽收,一掌拍向对手后心部位。罗正阳撤步急转,回过身就是一拳当胸擂去,丝毫不理会拍到身前的铁掌,打算硬抗下来之后还以颜色。

傅惊涛道:“直来直去,变化不足!”手掌变为虎爪,转腕刁住罗正阳的手臂,顺着拳势去向一扯一推,罗正阳不由自主地踉跄横跌数步。傅惊涛反手又是一掌,啪的击中他后肩,随即迅疾跃开,避过罗正阳蝎子摆尾的腿法反击。

这一番重新交手,两人拳来脚去,游走腾挪,砰砰啪啪战得煞是激烈。罗正阳拳法凶猛,劲气浑厚,一身的铜皮铁骨不惧伤害。而傅惊涛身法迅疾灵活,各类武技纯熟,避实击虚,以快破力,时不时出言指正对手的招法缺点。

场外众人表情怪异,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在弥漫。都以为傅惊涛名不副实,转瞬即败,但他偏偏掌控了场上的攻防节奏,牵着罗正阳的鼻子在走,甚至如长辈在教训指导晚辈一般!这是什么状况?他不是入门境的修为而已吗?成州等弟子脸色铁青,类似叶华宇那般的妖孽有一个就够了,为什么又冒出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罗正阳羞怒交加,蓦地叫道:“师兄且住!论拳脚我不如你,容我取锤来战!”

傅惊涛哈哈一笑,凌空倒跃出两丈开外,果真听任他取锤。

罗正阳奔过去捡起八角铜锤,掂了一掂,双锤当的互相对碰,身上的气势陡然拔高,仿佛一头上古荒兽露出了獠牙利爪,无形的煞气卷向傅惊涛,沉声道:“我这对八角鎏金霹雳锤重七十六斤六两,锤下杀过豺狼虎豹,师兄小心了!”

傅惊涛招手道:“放马过来!”

罗正阳双目一瞪,周身青筋跳跃,手臂的肌肉明显鼓胀凸起,如狂狮般一声闷喝,抡起双锤,一先一后地连环砸去!铜锤展开,狂风呼啸,身周两丈范围之内皆被锤影笼罩。不要说当面抵挡了,哪怕站在远处观望,都感觉到铜锤那粉身碎骨的可怕威力。

遇上如此凶悍狂猛的锤法,别人或许会惶恐,傅惊涛却是两眼放光,见猎心喜。他本就有志于将万法化入双拳,对手的招式越是精妙不凡,越能激发他观摩的兴趣。尤其一流的锤法非常罕见,盖因锤法的修炼对武者的要求极高,堪称苛刻。若非天生神力,骨骼雄壮,内外兼修,你别妄想能轻松自如的舞动重锤。假如换做傅惊涛施展这对八角铜锤,他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轩辕门数万弟子中,擅长锤法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眼看铜锤来势猛烈,傅惊涛嗖的一声移形换位,遥遥一拳击向对手侧面破绽。

罗正阳一锤走空立时变招,巧妙地将下砸之力变为横扫,身法转动不停,露出的破绽转瞬即逝。有了铜锤在手,他的武技登时灵动起来,比起刚才的表现强了几倍。

“好锤法!”傅惊涛不禁喝一声彩,顺着狂风倒跃如飞,恰恰避过铜锤扫击。

罗正阳得势不饶人,大跨步紧紧追上,举锤便砸。

咚的一声巨响,铜锤走空,狠狠砸落地面。石砖凹陷开裂,碎石飕飕乱飞,连大地都震动了数下。

“休走!”罗正阳怒喝声中反臂一振,铜锤拔地而起,其势不减地扫去,依旧凶悍绝伦。

但见傅惊涛忽左忽右的变换方位,精准地控制着双方的距离,总在铜锤覆盖的边缘游走,一有机会便攻击对手的破绽,不论得手与否一沾即走,绝不贪功冒进。罗正阳则挥锤追击,气势汹汹,可惜无论招式如何凶猛,挥舞的铜锤要么落空,要么砸到地上,就是碰不到对手的一片衣角。

片刻的功夫,练武场被砸出十七八个凹坑,饱受摧残。

场外众弟子看得是心惊肉跳。罗铁豪等一众长老却是面色凝重,傅惊涛看似狼狈,其实有惊无险,倒像是在调戏罗正阳一般!

罗正阳毕竟年少,双锤接连猛攻数十招,中间没能回气换力,又不敢放松戒备,战到后来脸色黑中透红,平日里轻若灯草的铜锤越来越沉,那股凶猛霸道的气势不知不觉消失殆尽。

傅惊涛已将其锤法由头至尾观摩了一遍,获益匪浅,若以拳头为铜锤,以手臂为锤柄,贯注劲气,一样能施展出刚猛凶悍的锤法。眼见罗正阳额头冒汗,气喘如牛,倏地抽身暴退,朗声道:“罗师弟锤法精妙,勇力过人,你我点到即可,以平局而论如何?”

罗正阳顿住身形,只觉双臂酸麻,几乎握持不住铜锤了,黯然道:“师兄不必谦让,此战是我输了!”

傅惊涛笑道:“师弟何出此言?你我同门交流切磋,本不以胜负输赢为目的。我观你的锤法有九分劲力、一分技巧,过刚过猛,所以不耐久战。如果改为七分劲力、三分技巧,双锤阴阳相合,我定然甘拜下风。”

罗正阳见他态度恳切,细细咀嚼其言语,登时如醍醐灌顶,又似六月天饮下一碗冰糖杨梅汁,心悦诚服地拜谢道:“师兄字字千金,如拨云见日,不愧是掌门看重的大才,小弟服了。异日小弟锤法有成,必不忘师兄此番点拨之恩!”

傅惊涛摆摆手道:“师弟言重了。你我皆为轩辕弟子,相互提携,理所应当。”

比武至此,姑且不论黄云鹏、叶华宇等师兄弟如何感想,包括一众外门长老、弟子在内,无不对傅惊涛竖起大拇指。击败对手容易,但让对手败得心服口服不算,还记住你的恩情,这就十分不容易了。

傅惊涛洋洋得意地走回队列,飞快地给秦樱使了个眼神,逗得她含羞垂首,不由心中大乐。

第八十八章 登门挑战(下)

四州弟子结伴而来,自信满满,岂料开局连折两阵,心中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有人沮丧气馁,亦有人遇挫愈勇。

卢俊星主动请缨道:“师父,第三阵让我上吧!”

黄潜眼中露出嘉许之色,叮嘱道:“上阵莫管成败,放手施为!”

卢俊星点头应是,提起青龙大刀,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阶州派出的乃是邱健,刀斧同修的武者。

卢俊星国字脸,浓眉星目,相貌堂堂,身材十分高大,甚至比罗正阳都高出一拳,手持一杆寒光闪闪的青龙刀,犹如古之名将威风赫赫,卖相之佳少有人及。

邱健相貌平凡,身材中等,但四肢格外强健有力,手握横刀,腰间斜插着一柄手斧,出列时步履沉稳,目光锐利。

卢俊星性如烈火,扬刀斜指对手,喝道:“记住了,吾乃卢俊星!”

邱健冷冷道:“阶州邱健,请!”

“好!”

卢俊星双手挥舞大刀跨步上前,刀刃划过最高点,刷的当胸狠狠劈去,仿佛开山裂石,刀光闪耀直刺人眼。

青龙刀又长又重,原是马上武将用于冲锋陷阵的利器,舞动开时杀伤面积极大,挡者披靡,在诸般兵器中属于极为霸道那一类。卢俊星身高臂长,双臂灌注内劲,不需要借助奔马之势也能发挥出刀法威力。

这一刀力道极大,杀气凛然,果有几分在千军万马中冲杀的无敌气概。

杀气无形,却能感知。能在招式中释放杀气,说明他定然杀过人,见过血,有过实战磨砺的经验,否则不可能有杀气迸发。为练好刀法,卢俊星显然吃过足够多的苦头,熬过不知多少回生死危局。

所有人都能看出,刀式中蕴藏的杀气乃自然流露,毋需刻意激发,配合上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令招式的威力激增数倍。

刀风狂卷,刀气刺骨。邱健自不会傻乎乎站在原地任人劈砍,足尖轻弹,犹如一缕轻烟闪过。

当!刀刃无情劈落地面,火星乱溅,划开一道近丈长的刀痕。若是被如此猛烈的一刀斩中,下场不想可知。

不待对手变招,邱健一退即进,窥准空档挥刀便斩,刀式轻灵迅捷,取的是卢俊星右手手臂。卢俊星收臂回刀,大刀自地面跳起,横扫对手双足。

叮的一声响,邱健以刀尖下刺,刺中青龙刀的刀面,整个人借力凌空跃起,反手一刀削去。卢俊星反应也是不慢,错步侧身,刀杆化作长棍,当的格开这凶险一刀。

一个刀长势沉,举手投足杀气萦绕,一个快刀如风,身法灵巧百变,当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只见两团刀光在场中忽聚忽散,你进我退,偶有火星飞溅四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卢俊星越战越勇,刀法彻底施展开来,寒光如幕,刀气充塞,身周三丈之内几乎水泼不进。

邱健的单刀相对而言太短,根本没办法威胁到对手,虽仗着身法出色闪躲腾挪,但已被迫转为守势,情势岌岌可危。

霍镇当然不能眼看弟子受伤落败,主动扬声道:“这一场是我们输了,不用再比了!”

场中两人随即停手分开。邱健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战败后的沮丧,刀尖下垂,左掌虚搭,道:“卢师兄刀法高明,邱某佩服!”

卢俊星哈哈一笑,道:“我占了兵器之利,胜了也不足称道。承让了!”

第四阵亦是最后一阵,由马飚对郭霆。这郭霆正是昨日险些跟傅惊涛等人起冲突的那位白衣少年,出身凤州,精擅剑术,英俊非凡,隐约透出几分傲气。

两人下场站定。

郭霆抬眼一扫马飚手中的双刀,冷笑道:“你知否我大师兄乃刀术天才?我日日跟他交手切磋,如今最不俱对手施展刀法。你若换别的兵器出战,或许还有战平的机会。”

马飚心性阴沉,可不是轻易被激怒的主,淡淡道:“既然郭师弟如此自信,不妨空手对双刀好了。”

郭霆眉毛一挑,嗤笑道:“若是马师兄怕了我的剑,尽管明言!”

马飚失笑道:“你有何德何能,竟让我感到害怕?”身形忽动,毫无征兆地纵身猛扑,双刀一上一下交叉挥劈,招式狠辣,不像是在同门切磋,倒像是在生死厮杀。

郭霆脸上青气一闪,撤步拔剑,白光闪耀过处,当当两声巨响,准确地挑开劈来的刀刃,剑光回旋不停,直取对手中路。

双刀急封,连环怒斩。

叮叮叮!

但闻长剑刺中刀身的声音密如珠雨,急促连绵,中间竟无一刻停顿。

马飚竭力挥刀抵御,无奈对手的剑速太快,且每一剑都刺中刀式薄弱之处,令他的刀法始终无法连贯发挥,真气郁积,难受得几欲吐血。除非他拼着受伤的代价欺身近前,打断对手的快剑节奏,不然难以改变被动的局面。

郭霆连刺数十剑,蓦地变刺为削,长剑在半空轻巧地划个半弧,忽然朝马飚左手削去。这一下变招极其突兀,仿佛奇峰突起,让人不禁拍案叫绝。

剑刃削来,马飚猝不及防,左手刀依然习惯性封挡敌剑疾刺,却拦截不到任何东西,慌忙沉臂后闪。

但见剑光追去,血珠溅射,钢刀脱手当啷坠地。

马一鸣霍然立起,铁青着脸道:“我们认输!”

马飚羞愧难当,回刀入鞘,捂住左臂的伤口灰溜溜地返回阵中。郭霆傲然一笑,举目望向阶州众弟子,屈指一弹剑身,朗声道:“与马师兄一战意犹未尽,敢请傅惊涛傅师兄再战一回如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来,傅惊涛双手一摊,苦笑道:“为什么又是我?”

郭霆心道你才是入门境的修为,不踩你一脚踩谁!讥笑道:“莫非傅师兄自承不敌,想高挂免战牌吗?”

就在这时,忽听别院门外人声鼎沸,马蹄轰响,又有大队人马到来。王魁、费成霖、霍镇等相视一眼,都皱起眉头,难道因傅、叶二人的关系,阶州已成为了众矢之的吗?转念之间,只见三十余人先后涌入别院大门,个个眼含神光,散发着强大的气势,风尘仆仆,为首的赫然是武圣堂程通!

“程师兄!”“见过程师弟!”

王魁、罗铁豪、费成霖、米一诺等外门长老不敢怠慢,全都过来迎接招呼。程通既是程家家主,又是武圣堂副主事,兼且武功之高跻身凌云峰前列,比起他们这些名声不显的长老们不可同日而语。

程通眼光何其老辣,一看便知各州长老、弟子云集于此所为何事,当下也不点破,一一回礼,笑道:“掌门命我来主持本次武城大比,往后数日,还须诸位师兄师弟多多支持啊!”

众长老忙道:“程师兄(师弟)客气了!我等一定尽心尽力,绝无二话!”以程通的武功地位声望,谁敢有异议?

程通又寒暄数句,方转眼扫向一众记名弟子,沉声道:“叶华宇、傅惊涛可在?”

叶华宇、傅惊涛肃然答应,并肩上前拜见。

程通瞧着他们俩,怎么都掩饰不了心中的激赏之色,温言道:“临下山之前,掌门特别交代,你们二人在去年虎牙谷血战中表现优异,不畏强敌,为我大宋边境安康立下功劳,特嘉奖你们一人一瓶仙芝凝气丹、宗门功绩一百点!”朝廷赏赐的金银绸缎太俗气,实在拿不出手,干脆以丹药和功绩点代替了。

话音一落,旁观的众弟子无不惊诧震动。凝气丹如何珍贵且不说它,宗门功绩点才是重点啊!普通记名弟子如无特殊贡献,在轩辕门的记录册上,是根本没有功绩点的。即便是内门弟子,在山上练武期间,每年才按三十功绩点计算。功绩点越高,说明你对宗门的贡献越高,点数累加到一定阶段,便可以从轩辕门的藏经阁、炼丹阁、炼器阁换取你中意的武功、丹药、兵器。可以这么说吧,大比还未开始,叶华宇、傅惊涛晋升内门弟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叶华宇和傅惊涛齐声道:“多谢掌门,多谢程师伯!”

程通又道:“据楚翔回报请功,年前傅惊涛孤身犯险,协助同门斩杀九幽谷、炼血门等四名魔头,并重伤其中一人,是扭转战局的关键。经过诸堂主事合议,再奖励傅惊涛宗门功绩点一百,龙虎壮骨丹五枚,炼器阁上品精钢护臂一套!望诸位弟子以其为榜样,奋勇向前,杀敌取胜,扬我轩辕之威!”

什么?!

众人耳际轰鸣,几疑身处梦中。要不是宣布此事的乃程通,又有楚翔为证,谁会相信傅惊涛有资格参与围杀魔门高手的行动?魔门高手可不是任你揉捏的泥人,哪一个不是杀人无算,心狠手辣之辈?何况楚翔是什么水平,能跟他血拼厮杀的又岂是弱者?说句难听点的话,在场的外门长老过半都不是楚翔的对手。

傅惊涛心中暗赞楚翔够义气,拱手道:“再次感谢掌门及师伯!不知楚师兄伤势如何了?不会影响他使剑吧?”

程通道:“楚翔正在凌云峰上休养,很快即可复原如初。惊涛,你很好,不负我的教诲啊!”

傅惊涛正色道:“全赖师伯传授武技,不然我哪可能立功受赏?”

程通哈哈大笑,明知道这小子在公开拍马屁,也欣然领受了。

各州的长老、弟子彻底凌乱了,当日的恶战连楚翔都受了伤,可想而知敌人的凶残程度,为什么傅惊涛完好无损呢?甚至还重伤一敌人?!即便扣除鸿运当头的因素,起码说明人家实力不凡!

罗正阳双目放光,喃喃道:“原来傅师兄是故意让我施展身手,好加以指点纠错啊!我真该学学他低调做人的风格。”现在谁再跟他说傅惊涛只有入门境的修为,他绝对喷对方满脸的唾沫星子!那是我哥哥低调,谦虚,懂不懂?能跟楚翔并肩杀敌的人物,找遍凌云峰都没几个!

至于傲气凌人的郭霆,傻傻地站立在场地中间,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是日傅惊涛之事迹传遍武城堡,尽人皆知。

第八十九章 序幕拉开

热闹过后,程通、米一诺等散去不提。阶州众弟子围拢在叶华宇、傅惊涛身边,你一言我一语,或是恭贺他们立功受赏,或是恭维他们前途无量,或是请求他们指点一二,或是询问杀敌之事。好不容易应付完好奇的同门,两人躲回到所住的房间,不顾形象地瘫倒在床上,感觉比连战三场都要累。

仙芝凝气丹一瓶有二十四粒,两瓶共计四十八粒,是增进修为、驱除体内杂质的丹药,通常仅供内门弟子服用。两人一合计,决定跟黄云鹏等师兄弟平分了事。再看那龙虎壮骨丹,是专用于淬炼筋骨的,怎么分配有点头疼,暂时不管它。而炼器阁出品的精钢护臂,外层为暗黑色的弧形钢板,内有里衬吸汗,以皮绳穿孔固定于手臂上,对敌时可以抵御刀剑的劈砍,十分实用。

傅惊涛迫不及待地穿好护臂,略略活动几下,笑道:“老四,你砍我两剑试试。”

叶华宇随手拔剑刺去。叮!剑尖刺在精钢护臂上,立即被弹开,仅仅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白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叶华宇反手回削,剑刃拖过,火星飞溅,依然奈何不了护臂的防御。

恰在这时,黄云鹏、苏靖等几人推门而入,见状骇了一跳,惊呼道:“为了两瓶丹药,你们竟要自相残杀么?”

叶华宇仓啷回剑入鞘,耸耸肩道:“老三乐昏头了,让我砍他几剑清醒清醒!”

黄云鹏等围到傅惊涛身边,看他炫耀那对护臂,颇为眼热。

乔晖叹道:“老三你还未登上凌云峰便有了两百的功绩点,让内门的师兄师姐们情何以堪?小心以后被人打劫啊!”

傅惊涛笑道:“我才不怕!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找楚师兄揍扁他。”

苏靖摇头笑道:“今天闹了这一出,恐怕大比时谁都不愿遇上你了。”

傅惊涛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凶残。老四才是真牛,一剑刺出,吓得对面的长老们脸都绿了。”

苏靖道:“跟你们两个妖孽称兄道弟,压力还真是大呀!”

众少年正说笑间,忽听房门上夺夺轻响,一把甜美动听的声音道:“傅师兄在吗?”

众少年一愣,相互挤眉弄眼嘿嘿低笑。傅惊涛揉揉鼻子,道:“是曾师妹吗?快请进!”

香风卷送,曾可闪身出现,轻轻倚靠在门边,红着脸道:“打扰众位师兄了。我是想请教傅师兄几个武学问题,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你们聊着,我们正好有事出去一趟!”黄云鹏、苏靖等识趣得很,冲傅惊涛使了个暧昧的眼神,吹着口哨一起出门不提。

傅惊涛掩好房门,轻咳两声,问道:“曾师妹有何疑问呢?”

曾可抿嘴一笑:“师兄你确实仅是入门境的修为吗?”

傅惊涛讶然道:“你找我就是为了求证此事的真伪吗?”

曾可正色道:“师兄今日与罗正阳一战,明明内力修为相差极大,却依然轻松取胜,令小妹衷心佩服。我观察师兄的身法、步法并无特殊之处,但施展开来飘忽莫测,让对手难以捉摸,敢问是何缘故?”

傅惊涛脱口而出:“简单呀,熟能生巧!”

曾可神情一黯,眼底闪过失望之色,轻咬下唇道:“既然师兄敝帚自珍不愿吐露,小妹告辞了!”

傅惊涛哪里受得了美人激将,砰砰拍胸口道:“其实嘛,窍门是有的,我愿意手把手教给师妹。你若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招式的威力至少提升三成!”

曾可大喜,情不自禁地拉住他手掌道:“师兄你真好!”

傅惊涛但觉玉手柔滑温软,肌肤细腻,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一颗心欢快得几欲蹦出胸膛。

“啊!”曾可面若火烧,急急抽回小手,嗔道:“讨厌!明早练功时再找师兄详谈了。”说着娇媚含怨地瞪了他一眼,匆匆出门去了。傅惊涛下意识抬起手,轻轻一嗅指间那残留的香味,不禁痴了……

是夜,程通召集各州外门长老的代表,汇聚一堂,正式宣布武城大比的规则及比试时间安排。

与往年历时十余天才决出优胜者不同,这回不再采取两两比武,擂台对决的方式进行筛选,而是由指定的主考官测试记名弟子的潜质和实力,合格者入选,不合格者淘汰。明后两天为抽签及分组准备阶段,自大后天起将连续测试三天。测试考核结束,立即公布入选名单。

众外门长老都久经风浪了,立时嗅出几分特别的味道。有人当即问道:“程师兄,莫非这次内门弟子选拔另有隐情?”

程通正色道:“为展示我轩辕弟子之风采,掌门已经去信给嵩山少林寺、终南山太乙宫、泰山剑派、太行铁血盟等中原各大宗派,邀请他们于三月中至凌云峰,共同观礼内门弟子的最终决选。届时风云聚会,各派高手目光如炬,凡是我出场亮相的轩辕弟子,必须要有一身过硬的本事。经各堂主事合议,初选胜出的弟子应进行集中训练,提前掌控部分上乘武技,绝不能在天下英雄面前堕了轩辕门的威名!鉴于时间十分紧迫,他们越早抵达凌云峰越好。”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除开这些名门大派,赵宋朝廷也会人前来观战,检验白道第一门派的成色。为此,轩辕门高层对此次内门弟子选拔格外重视。

随着李长静的到访,表明了朝廷招揽轩辕门的态度,并开出了优渥条件,如今对于是否投效赵宋皇朝,轩辕门内部内已分裂成三派。激进派认为应随着大宋征讨天下,建功立业,封候拜将,回归中原祖籍。保守派认为天下分裂局势未明,不宜下注某一家,贸然涉足乱世之争,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势为佳。中间派则模棱两可,摇摆不定,想等等看赵宋朝廷是否开出更好的条件。不论是哪一派,背后都有着家族利益、个人利益及宗门利益的考量,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取舍得失,具体的情况非常复杂。

练武之人,有的一心修行渴望登上武道巅峰,有的想行侠仗义名扬天下,有的只求快意恩仇来去自由,也有的想着一身本事卖给帝王家。即使姜烈贵为掌门,堂堂剑术宗师,也无法压制住所有的反对声,在这等大事上一言而决。

无论愿与不愿,轩辕门都得向大宋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底蕴。

假如实力欠缺,浪得虚名的话,根本没资格跟朝廷谈条件。即便你想投靠过去,人家乐意不乐意还两说。反之,一旦获得赵宋朝廷的认可,大开方便之门,轩辕门自然好处多多。

不过凡事均需付出代价——赵宋朝廷许诺的好处,须轩辕弟子拿命去换!

众外门长老听闻凌云峰上将举办一场武林盛会,都是满脸兴奋,与有荣焉,交头接耳好一通议论。届时八方英豪齐聚轩辕,若是自家徒弟在大比中表现耀眼,立刻就是天下皆知了!身为人师,谁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一鸣惊人,名传九州?

因初选的意义在于挑选出有潜质的弟子,并非裁定他们是否晋升入内门,所以武功排名高低不是关键。各州弟子将彻底打乱混合抽签,分成甲乙丙丁等十个组,同时进行测试,每组取十至十五名弟子授予候选资格,可以参加凌云峰的特训。另外,每组选定实力最强的一名弟子为魁首,由他们进行公开演武,届时将当场确定本次大比的前十强排名。

凌云峰特地派出近四十名各堂好手下山,由他们担当武城初选的考官。而各组考核的场地,设在秦州、凤州等十州别院内。最后一场的公开演武,则定在武城中心的轩辕别院内举行。

为确保考核过程没有猫腻,也为了做到公开公正,各州的外门长老可以随意参加其中一组全程监督。但在考核时不得出言干扰或是提示,否则立即予以驱逐。若有疑义,随时可向程通提出。

众外门长老听罢尽皆大喜,纷纷赞同。以往的武城大比,筛选出的弟子仅有五十至六十人,而今年获选至凌云峰的最多可达一百五十人啊!众长老也是需要宗门功绩点的,座下弟子表现越优异,凌云峰的嘉奖越重。这回放宽了选拔标准,但没有调低奖励的标准,对于众长老而言求之不得。

程通耐心甚佳,一一解答众外门长老的疑问。几天之内要完成近千名记名弟子的考核选拔,中间还不能出什么错漏,无疑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必须得到众长老的配合与支持。

王魁临了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程师兄,武城初选的前三甲是如何确定呢?是设擂台挑战?还是由各组魁首捉对比拼?”依据过往的惯例,若座下的弟子荣获初选前十名的,宗门功绩点将翻倍,获前三名的还另有额外奖赏。

程通笑道:“看来王师兄对自己的徒弟信心十足啊!”

米一诺酸溜溜道:“叶华宇和傅惊涛这对武学妖孽均为阶州弟子,他是替费师弟问的!”

王魁笑道:“哪里哪里,每个人都有机会嘛!”

程通轻咳一声,道:“一对一比武直至决出最强者,应是最为公平的办法。不过考虑到时间紧,且容易出现受伤的风险,还是设下擂台挑战吧!十名魁首不相互比拼,而是接受其他弟子的挑战。我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拍板决定这十人的先后排名。”

有一长老忽道:“假如设擂的魁首被击败了呢?”

程通断然道:“败者自然跌出前十,由胜者取而代之!确定大原则之后,具体细节我会尽快知会大家。”

众长老相视一眼,默默点头。

武城大比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九十章 夜访宝阁

雄鸡啼唱,天色初亮。

众少年不约而同地来到练武场,抓紧最后的时间淬炼武技。新的选拔规则一公布,人人都觉得自己希望大增,谁会自认为技不如人?

曾可主动找上傅惊涛,微笑道:“师兄,咱们昨天的约定还作数吗?”她丽质天生,笑容绽开时如海棠春睡,引人迷醉;身着白色劲装,曲线凹凸玲珑,让人怦然心动。

傅惊涛怎忍心拒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曾可喜道:“谢谢师兄!我昨夜苦思步法,其中有几处不甚明了,远达不到进退自如的境界,还请师兄指点。”

傅惊涛让她先试着演练一下动作,再纠正其细节,又讲述实战中领悟的要诀供她参考。他前些日出生入死,见识过太多高手施展绝妙轻功,仅仅是总结吐露几分皮毛,足够曾可钻研的了。两人一个教的仔细,一个学的认真,浑没留意秦樱已然到来。

秦樱陡然见到傅、曾两人凑在一起举止亲密,心中一痛,眼神变冷,掉头就走。

傅惊涛兀自没觉察秦樱来了又走,仍尽心尽力指导曾可提升身法步法,过程当中免不了偶有触碰。曾可或是嗔怒,或是白眼,风情万种,娇羞可人。

其他少年看得酸水直冒,怎么人跟人相比,差距就这么大呢?

曾可手使一双短剑,因此格外强调身法步法的配合及灵活性,要做到变幻莫测,进退无常,才可能击败对手。

傅惊涛看着光是讲解示范进度太慢,取了一把长剑在手,道:“曾师妹,我攻你守,牢记我刚才之言,逐步体会手眼身法步的配合之妙!”

曾可肃然道:“请师兄赐教!”

傅惊涛微微一笑,突然跨步挺剑刺去,嗤的一声响,剑尖刺向曾可右肩穴道,极其突然迅疾。曾可一惊举剑来挡,哪知来剑到了中途忽的一沉,变招削向腰侧。她双剑交织,足尖使力后跃。

傅惊涛喝道:“避实击虚,左右不定!”

曾可稳住心神,乍退即进,避开他正面攻势,双剑穿梭如花间彩蝶,刺向对手空门。

傅惊涛笑道“正当如此!”回剑防御,和美少女叮叮当当战在一处。

这长长的一天泛善可陈,众少年除开吃饭时间,几乎都在练武场渡过。曾可经过傅惊涛的悉心指点,出剑的突然性,隐蔽性,以及身法步法的变化都小有改善。秦樱则整天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吃过晚饭,众长老严禁弟子们再去苦练,强制他们休息。

傅惊涛、叶华宇、黄云鹏无意外出,留在房间里翻看秘笈,而苏靖、乔晖、陆鸿和杨雨菲则出了别院,打算去买几样东西增强战力。

武城堡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灯火相继燃起,宛如繁星降落人间。在十字大街两侧,各处酒楼客栈亮如白昼,丝竹声、说笑声、划拳声远远传开。走不多远,但见前方竖起一块金灿灿的巨型招牌,上书“聚宝阁”三个大字,牌匾四周镶嵌着红绿宝石,在灯笼光芒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乔晖走到近前,盯着那些闪光的宝石,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道:“阔气,真他娘的阔气!要是这些珠宝都是我的,买啥都不用愁了。”

杨雨菲噗嗤笑道:“你不会是在盘算着怎么把珠宝偷到手吧?”

乔晖怒道:“小师妹,哪有你这么看扁师兄的?我年纪虽轻,却一直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好,说得好!”一旁忽然传来喝彩声。

四位少年不由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大门左侧的栓马桩上,蹲着一位白眉圆脸的矮胖老者。那老者头戴瓜皮圆帽,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也不知为何会蹲在门外吹冷风,尽管身处闹市之中,却显得有几分孤独,几分萧索。

乔晖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为何要偷听我们兄弟的谈话?”

那白眉老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小娃娃,老爷子我一直蹲在这儿没挪窝,是你自己声音太大钻进我耳朵里的,竟敢恶人先告状!”

乔晖呵呵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小子失礼了。您自个慢慢凉快着,我们有事在身告辞了。”

那白眉老者打了个呵欠,道:“我瞧你这娃娃挺顺眼的,左右无事,便陪你们进去逛一逛。凭我这张老脸,可以让你们省下不少银子。”

乔晖心中暗骂一声老骗子,讥笑道:“您的老脸很值钱吗?”

那白眉老者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老人家……”话未说完,乔晖忽然做了个鬼脸,扯着兄弟们钻进了聚宝阁。他呆了半响,悻悻骂道:“臭小子,给脸不要脸么?瞧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聚宝阁乃上下两层的竹木结构,极为宽敞明亮。一楼大厅设立了许多小隔间,分门别类摆放有丹药、秘笈、刀剑、盾甲等各种武者用品,另有柜台出售香料、珠宝等稀罕物。二楼之上,设有储物室、贵宾室、银柜等。大比在即,各州弟子云集于此选购所需之物,大厅内人头攒动,极是热闹。

四位少年初进宝地,只觉眼花缭乱,再仔细一看物品标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满腔热情如被冰水浇灭。光是炼器阁所出的一对护臂就要五百两纹银,一把鱼纹细柳剑要八百两,实在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他们身上所带的银两全加起来,都买不起一对护臂。

杨雨菲怯怯道:“太贵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忽听身旁有人嗤笑道:“闪开闪开,穷鬼别挡路!”

杨雨菲等斜眼看去,竟然冤家路窄,又碰上了以郭霆为首的那伙凤州弟子。

郭霆似笑非笑道:“师妹面带愁容,要不要我借钱给你呀?”

杨雨菲道:“无聊!”

郭霆面皮微抽,沉声道:“好东西通常是手快有手慢没有,届时师妹你可别后悔。”

乔晖摆摆手道:“谁是你师妹?少攀近乎!哪儿凉快上哪儿去,我们的事自有法子解决,轮不到你瞎操心!”

郭霆双臂抱胸,冷笑道:“你们是不识好歹,死鸭子嘴硬。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凭空变出银两!”

乔晖懒得跟他啰嗦,领着众兄弟直上二楼,找到聚宝阁的当值掌柜,说要跟他谈一笔生意。那掌柜年约四旬,和气儒雅,拱手道:“鄙人姓谢,名红松,敢问各位要谈的是什么生意?”

乔晖掏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推到谢红松面前,笑道:“谢掌柜既然是聚宝阁的管事人,想必是极有眼力的,请问这枚棋子价值几何?”

谢红松眼睛一亮,惊咦道:“这莫非是金陵曾家的紫檀云纹棋?”

他摸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手,用拇指、食指小心地夹起棋子,凑到眼前仔细观察,边看边微微颌首,道:“对棋道中人而言,金陵曾家所出的棋具仿佛是神兵宝刃。这枚紫檀云纹棋质地坚硬,刀工细腻,纹路精美,包浆油亮,应是曾家老祖曾九指精心雕刻的杰作。曾九指亲自雕刻的紫檀云纹棋存世极少,除开焚毁、遗失及残缺不全的,目前已知的仅有三付,哪怕千金亦不换!这位小哥,听你的口音应是西北本地人呀,哪里得来的这稀罕物?是你家中长辈所赠吗?”

乔晖面不改色道:“数月前,我们师兄弟偶入深山寻药,遇到了一位身着道袍的老神仙。当时老神仙兴之所至,邀我师兄手谈一局,结果我师兄侥幸胜出。老神仙在临别之前,把随身携带的棋具赠送给我师兄当做纪念,而师兄又将其转送给了我。如今囊中羞涩,只好转让有缘人了。”边说边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拿出一付棋子和棋盘。他所说的话三分虚七分实,关键细节省略不提。

苏靖等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乔晖真有生意眼光,早在大半年前便有了出售棋具的打算。

谢红松探出指尖,轻轻摩挲棋盘边缘,惊讶道:“果然是老神仙珍藏之物!”转眼上下打量乔晖等人,艳羡道:“老神仙名震宇内,神龙不见首尾,你们竟然能和他有缘相会,真是三生有幸啊!”

乔晖讶道:“您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吗?”

谢红松叹道:“当世之中,除开扶摇子道长,谁还敢妄称老神仙?这棋盘上刻有老神仙的道号,沉积了仙气,称得上是无价之宝了。你们且等一等,谢某会请出大掌柜亲自交易。”

众少年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聚宝阁方面越是重视,越说明此物价值不菲,应该能换到足够的银两了!

过了片刻,足音响动,一人急匆匆奔入贵宾室,口中嚷道:“老神仙的紫檀云纹棋在哪里?快让我瞧一瞧!”

乔晖浑身一震,失声道:“老骗子?!”

闯进来的正是那白眉老者,闻言气得须发皆立,大声咆哮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你师父是谁?老夫潘元,比你师父还长一辈呢!我得当面质问他,究竟是怎么教徒弟的?难道连立身处世的基本礼节都不教吗?有何资格为人师长?”

乔晖轻轻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赔笑脸道:“您老消消气,是晚辈讲话不过脑子,我认罚。”

潘元余怒难消,仰起鼻孔道:“那你说说,罚该怎么罚?”

乔晖正色道:“这付紫檀棋就按市价打个九八折转让给聚宝阁如何?”

潘元冷笑道:“九八折?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乔晖道:“晚辈当然有着十足的诚意!刚刚谢掌柜才提到,此乃金陵大匠曾九指亲自出手之杰作,又沾染了老神仙的仙气,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宝物。晚辈不敢太贪心,假若按一万两黄金来作价,九八折也少要二百两黄金了。”

“噗!”潘元差点被口水噎死,怪叫道:“一万两黄金?!你小子狮子大张口想讹老头子吗?这不过是一张木头棋盘,几颗木头雕刻的棋子,撑死十两金子!”

乔晖笑呵呵道:“若是前辈嫌贵,我就不卖了。”

潘元忙道:“慢着!紫檀云纹棋尽管稀罕,但要卖给行家才会有好价钱。冲着老神仙的关系,我最多可以给你三百两!”

乔晖问道:“是三百两黄金么?”

潘元道:“黄金?少做梦了,是银子。”

乔晖也不废话,刷的卷起包裹,道:“前辈,再会了!”

潘元眉毛跳了两跳,淡淡道:“小朋友,做生意不是斗气,哪有说翻脸就翻脸的道理?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只要大家都有诚心,还可以慢慢谈嘛。”

乔晖摇头道:“老前辈,过两日内门初选就要开始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跟你磨叽。你到底收不收,最好给个痛快话!”

潘元眼睛微眯,蓦地笑道:“我也不跟你浪费口水了,一口价,足银三千两!”

乔晖略略一算,哀怨地望着对方道:“成交!”

潘元喜不自胜,嗖的一声把棋具抢到手里,小心抚摸,眼神闪闪发亮,如获稀世珍宝。

乔晖轻声道:“老前辈,待会我们在楼下买东西的时候有优惠吗?”潘元想也不想地答道:“有啊!”乔晖笑道:“多谢多谢。我们不敢太贪心,您让人随便打个对折好了。”潘元缓缓抬起目光,咬牙道:“好小子,你够狠!”

第九十一章 触犯禁令

交易结束,四位少年怀揣银票,喜滋滋地重新下到聚宝阁一楼。有了钱壮胆,他们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柄鱼纹细柳剑、一对精钢护臂和五六种奇门暗器,刚到手的银票转眼花去大半。唯独陆鸿挑挑拣拣,似乎样样都不中意。

苏靖奇道:“老六,你还犹豫什么?看中就买,别怕花钱。”

陆鸿犹豫半响,缓缓开口道:“你们都知道,相比于钻研武功而言,其实我对于医术制药更感兴趣。所以,我考虑了许久,想放弃此次武城初选,改为专研医术。”

杨雨菲一愣,跺足道:“你这是不求上进!”

苏靖也是大感意外,追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陆鸿郑重道:“是的!”

苏靖叹道:“小师妹,既然老六志不在武道,何必勉强他呢?他今后专心学医也好,至少不用出生入死,远离了江湖风雨。”

乔晖笑道:“没关系!以老六的潜质,做个药师绰绰有余。”

苏靖抚掌道:“对了!咱们去找找程师伯,让他推荐老六到炼丹阁试试。”

陆鸿心中感动,低声道:“你们还记得阶州药铺的华延鹤前辈吗?他有门路推荐我去炼丹阁。此事仍需严格保密,你们千万莫要声张。”原来华延鹤出身于轩辕门,乃炼丹阁的首席大医师墨丹竹的师兄,有他出面推荐,陆鸿进入炼丹阁十拿九稳。

众兄弟听罢喜出望外,悄声恭贺他先行一步登上凌云峰。事关兄弟的前程,绝不能大肆炫耀,心知肚明就好。

乔晖笑道:“既然老六用不到银两了,剩下的我去买几瓶回气丹、凝气丹防身好不好?”

“好!”苏靖等纷纷点头赞成。

比武争锋,谁敢不买几瓶丹药防身?不论是淬体用的壮骨丹,练功用的凝气丹,快速激发潜力的回气丹,疗伤用的虎骨膏、金创药、止血粉,都是居家必备,出门旅行的良药。

乔晖兴冲冲的挤到丹药售卖区,正抬头看着墙上贴的标价木牌,冷不防一股大力自侧后方撞来,撞得他踉跄两步,忍不住回首骂道:“喂,走路不长眼么?”

将他撞开的那名少年牛高马大,满脸的嚣张,冷笑道:“瞧你一身寒酸模样,买得起丹药吗?快滚,好狗不挡道!”

乔晖脑子一热,脱口骂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呀?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娘养的!”

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找打!”左掌虚晃,右拳挥出,砰的击中乔晖胸口。乔晖完全没料到对方敢在此出手,猝不及防下被一拳击中,踉跄退后,险些一跤坐倒。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少年箭步抢上,呼的飞起一脚踢向他脑侧太阳穴,居然不依不饶出手狠辣。砰,乔晖伸臂挡住要害,心中怒火上扬,蓦的欺身向前一掌拍去,将那少年打得吐血倒退。

乔晖一愣:“咦,为什么要故意受我一掌?”陡然触到对方那得意阴冷的眼神,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手足冰冷,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中计了!

聚宝阁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动手斗殴?下一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嗖嗖!几名身手敏捷的护卫从天而降。为首之人精壮如铁,目光敏锐如鹰,厉声道:“大比期间严禁私下打斗,尔等却明知故犯,不怕重罚吗?给我拿下!”

乔晖瞬间洞悉了对方的阴谋,也不争辩反抗,乖乖的束手就缚。他又悔又恨,又气又苦,环目扫去,立时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找到冷笑不已的郭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恨不得把这小肚鸡肠、心思阴毒的同门刺个千疮百孔。

事情明摆着,郭霆不知许下何等重诺,让人故意来找茬,引诱他出手打斗,触犯大比禁令。结果他真的中招,把对手都打得吐血了,眼下证据确凿,申述无用,肯定会被铁面无私的程通取消参选资格。想到自己付出数载的汗水心血,临到头却在冲动中毁于一旦,他简直心如刀绞,痛彻肺腑。

苏靖等忽听一阵骚动,转首望去,却是乔晖和一陌生少年被众护卫押着上了楼,不许无关人等靠近。他们大吃一惊,慌忙找人打探,才晓得乔晖竟然出手伤人,触犯了大比禁令!

很快,双方的师门长辈和程通收到消息后相继来到聚宝阁。事情并不复杂,双方都承认发生口角,动手互殴。程通各打五十大板,当场宣布取消两名当事人的大比资格,绝不姑息。

费成霖领着众弟子出了聚宝阁,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乔晖心中懊悔愧疚交织,脚步如灌了重铅,嗫嚅道:“师父,对不起!我冲动鲁莽,有愧于师父的教诲,让您失望了。”

费成霖本待斥责几句,斜眼见到徒弟的惶恐痛苦的模样,长长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错过今年,凌云峰你是没机会去了,好好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吧!”

乔晖心头一痛:是啊,后悔无益,落选已成定局,那今后该怎么办呢?一时茫然若失,仿佛陷入大雾之中,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一行人回到阶州别院。傅惊涛等已获悉消息,见了落落寡欢的乔晖,欲待安慰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们朝夕相处,刻苦练功数载,好不容易才等到考核晋级的机会。但临阵之际,手足兄弟却被剥夺了大比的资格,试问他们心里怎么不难受?这个时候任何同情都是多余的,既不能改变事实,也不能解决乔晖的困境。

黄云鹏、傅惊涛、叶华宇轮流上前和他用力拥抱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晖热泪盈眶,佯装生气道:“喂,你们是在干嘛?弄得跟我天人永隔,再不相见似的。”

黄云鹏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五,啥也别想,咱们兄弟之情此生不渝!待初选结束,你我好好大醉一场。”

傅惊涛道:“对呀!师父背了满满一葫芦的好酒,几乎没怎么动过,咱们不去偷点喝太可惜了。”

乔晖笑道:“那我预祝兄弟们旗开得胜,心想事成,鹏程万里,早日成为为名震天下的英雄豪杰!”

黄云鹏握拳道:“就算为了老五,我们誓要昂首踏上凌云峰顶!让轩辕门上下瞧一瞧,你乔晖的兄弟个个是好样的!”

乔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苦笑道:“老大,我这回触犯禁令,是被人设计坑害了。”

“什么?!”“是谁如此可恨?”

众少年闻言大怒。此事乔晖确实做得不对,犯错该罚,谁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气。但如果他是被陷害的,那性质截然不同。

黄云鹏沉声道:“老二,老五是如何跟人发生冲突的,你们看清楚了吗?为何不向程师伯提出申诉?”

苏靖摇头道:“当时只有老五一人挤去买丹药,具体冲突是如何发生的,我们三人都没有看到。”

乔晖恨恨道:“那故意来挑衅我,又先动手的是凤州弟子,郭霆的师弟!”当下将进入聚宝阁,遇见郭霆等人挑衅,到后来动手伤人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惨笑道:“郭霆虽是主谋,但他一直隐身在后没有露面,根本抓不到其把柄。我若把心中的猜疑吐出,必定会被多扣一项‘诬陷同门’的罪名,干脆就没说。”

黄云鹏怒道:“可是这个哑巴亏我们不能白吃呀!”

苏靖冷静地道:“这纯属猜测,我们并没有证据在手。总不能闯上门去痛打郭霆一顿解气吧?”

乔晖忙道:“老大你别冲动!我前车之鉴不远,你们绝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找机会慢慢收拾他吧,犯不着赔上自己的前程。”

黄云鹏咬牙道:“这笔账暂且记下。老五,你等着瞧,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连本带息帮你讨回来!”

傅惊涛忽道:“你们说这姓郭的剑术到底如何?是不是因此恃才自傲,瞧不起他人?”

叶华宇道:“他昨日战胜马飚时未尽全力,剑术确实精湛,身法上乘,实力非同一般。我若想击败他,恐怕也要到三十招开外。”郭霆身为凤州弟子的代表人物,当然拥有超卓的实力。

傅惊涛眼中冷光一闪,喃喃道:“真希望他有真才实学,在选拔时大放异彩啊!”

苏靖皱眉道:“老三你在胡说什么呢?”

傅惊涛摇摇头,呵呵笑道:“自古高手多寂寞,若能有几个实力高超的对手相伴,人生才会精彩纷呈啊!”

众少年相视一眼,均莫名其妙——信你才有鬼!

第九十二章 考核开始

长夜终将过去,晨曦终将来临。

天色刚刚放亮,一张写满了姓名的红纸贴在了别院门外的墙壁上。阶州弟子的抽签结果已出,分组情况、考核顺序及考核场地正式公布于众。

众少年围挤过来观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喜有忧。

黄云鹏、傅惊涛分在甲组,叶华宇在丙组,苏靖在丁组,杨雨菲在庚组,陆鸿在壬组。他们排名都比较靠前,按照考核顺序推算,黄云鹏、苏靖、傅惊涛、叶华宇第一天就应出场亮相了,陆鸿、杨雨菲则排到第二天出场。

考核迫在眉睫,紧张的氛围悄然弥漫。不论通过的概率有多大,每一位记名弟子都在认认真真的做准备,或是温习武学典籍,或是苦练绝技,或是找人切磋,或是擦拭兵器,没有谁敢自我放纵。曾可整天缠住傅惊涛,从基础剑法到身法,从招式衔接变化到攻击的突然性,一遍又一遍反复打磨剑技。傅惊涛面对着赏心悦目的美女,极有耐性,甘愿做好陪练。

考核第一天,众少年早早起身洗漱,先后从各州别院内涌出,汇聚成一股股人潮,前往指定的考场外等候。

暂不说他人,傅惊涛和黄云鹏联袂来到甲组考核场地——秦州别院。凡是参加甲组考核的弟子,不论今天是否会出场,都云集于别院门外,个个既兴奋又紧张,相互打气鼓励。傅惊涛一出现,众弟子争雄之心立时消褪大半,与这位妖孽同场竞技,谁还奢望去争什么甲组魁首?得,大伙儿争一争第二名吧!

辰时一刻,考核正式开始,分十组同时进行。

各组记名弟子按抽签排位的顺序,逐一进入考核场地演练武技。举凡轩辕门所传承的武学,不论刀剑枪棍斧叉钩鞭,或者拳脚暗器内力轻功,都任凭施展。而每一组的考官为三位,均来自于凌云峰,考核的结果须三人联署签名方可生效。至于旁观监督的外门长老来去自由,并无人数限制。

能担纲考核重任的考官,自然是武功过人、经验老道、铁面无私的强者,差不多一眼便可看穿记名弟子的强弱深浅。看到有潜力的少年,便让他多点时间展露身手;看到那些滥竽充数的,立刻将其扫地出门,不允许霸占场地丢人献丑。

考核测试进行得很快。少年们进去前个个神采飞扬,舍我其谁,出来时则有垂头丧气的,有满面羞愧的,有暗自庆幸的,有信心满满的,有不知所措的,有懊恼不已的,有嚎啕大哭的,尽显人生百态。

当轮到黄云鹏时,他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跨入别院大门。

转过照壁,练武场上空空荡荡,正面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后并排坐着三位考官,或严肃,或冷峻,或温和,不一一细表。右侧另有两排桌椅,坐的是各州外门长老,约有二三十人,目光炯炯,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挑剔。左侧场地边缘则放有木人、兵器架、石锁、箭靶等各种常见的练武器具。

黄云鹏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道:“阶州弟子黄云鹏,见过各位师叔师伯!”他举止从容,不卑不亢,显示出内心强大的自信。

考官之一的百兵堂赵肃说道:“我瞧你身负长刀,理应是长于刀术了。那么你来说说,用刀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

黄云鹏肃然道:“用刀最关键的是要有胆气!刀主杀伐,分生死,强调的是刚猛勇烈,一往无回。抱有决死之心,秉持无畏之胆,方可领悟刀道奥妙,一刀斩尽妖魔鬼怪!”

赵肃暗暗点头称许,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你可以试刀了!”

黄云鹏应道:“是!”举步走到一具木人跟前,反手握住刀柄,感受着长刀蕴含的如霜刀气,蓦地仓啷一声响,刀光如惊虹闪过,又瞬间消失无影。他随即松开刀柄,转身抱拳道:“弟子已试刀完毕。”

在他身后,那具木人忽然自中间无声无息地左右裂开,分成两片倒在地上,断口处平滑光整,看不见一丝瑕疵。

外门长老中不知是谁喟叹道:“好一把无畏之刀!好一个铁血男儿!”

赵肃眼睛发亮,嗖的拔身而起落在黄云鹏跟前,反手抽出背上的钢刀,朗声道:“将我当做你的死敌,拔刀来战!”话语落处,无情刀气迸发,仿佛怒潮一般卷向那昂然如山的少年。

刀气袭来,百炼钢刀在鞘中低鸣颤动,急欲脱鞘飞出,与对手展开殊死搏斗。黄云鹏岿然不动,真气流传,脑海中幻化出一片血海虚影,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冷厉的杀气,一声暴喝,人刀合一化为长虹,猛地朝赵肃劈去。

刀刚出鞘,杀气已扑面而来。

饶是赵肃身经百战,都不禁动容。正如黄云鹏所说,刀决生死,刚猛勇烈,非无畏者不能驾驭。这少年年纪虽轻,不仅领悟到刀法真谛,且起手之间杀气涌动,远远超过了同龄人的水准。再仔细看他运刀出刀纯熟无比,基础刀术十分扎实,再稍加点拨,日后定成大器!

当当当!两人眨眼接连对劈三刀,刀刀针锋相对,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火星四溅。

嘶!一众外门长老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如此高速对劈,稍有差池便要血溅五步!

“好刀法!好胆色!”赵肃暗运内劲震退对手,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道:“行了,你的测试到此结束。”

黄云鹏退出不久,便轮到傅惊涛出场了。他的名字早传遍轩辕门,又刚立功受赏,说是如日中天都不过分。绝大多数外门长老是首次见到他本人,忍不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考官之一的玄武堂代威轻咳两声,正色道:“傅惊涛,以你击伤魔门高手的功绩来看,一身本事毋庸置疑了。但为了公平起见,你仍需演练一趟拳法,明白吗?”

“弟子明白。”

出乎众人意料,傅惊涛没打算演练高深拳法,而是摆开了轩辕罗汉拳的架势。这门拳法威力甚强,不过缺少顶级心法配合,也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变化,在轩辕门内算是普通武技罢了。三位考官同时皱眉,难道他要放弃魁首之争吗?

傅惊涛可不管他人怎么想,前足一跺,力从足下起,腰身旋转,右拳以泰山压顶之势呼的往前砸出——拳法第一招“敲山震虎”!他这一拳势大力沉,招式刚劲有力,看似勇猛绝伦,其实留有后着变化的余地,虚实相合,极为了得。

眼看第一招用老,他后足踏上,收于腰间的左拳化掌击出,掌影飘飞,去势迅疾,竟然变成了“流云排月掌”!掌风未绝,又是一拳凶猛击出。

只见他拳法、掌法自如切换,时而勇猛如虎,杀气腾腾,时而飘逸如云,变化莫测,偏偏这拳掌招式的切换流畅自然,并无一丝丝生涩僵硬。刚与柔,力与巧,阴与阳,在他的拳掌之间尽数体现。

练武场边上鸦雀无声,众长老内心如万马奔腾,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家伙才多大年纪,竟然已领悟到武技中阴阳刚柔的境界?!相比之下,自家的徒弟简直蠢笨如驴。

代威喝道:“华而不实,徒有虚表!”说着一按桌面,如大鸟腾空而起,抬手就是一掌凌空拍去。

掌力说到便到,强劲如怒潮。

傅惊涛脚步一滑,避开正面澎湃的掌风,双拳并出,轰向代威小腹丹田,拳速比起单独演练时快了数筹。代威冷哼一声,另一掌划了道弧线接着拍出,封死了身前的空隙。

砰!

拳掌相交,巨大的反震劲力推动着傅惊涛倒飞出两丈多远,落地后又连退三步方站稳脚跟。

代威皱眉道:“你连我三成功力都接不下来,又凭什么击伤蔡东?莫非那一天你运气特别好吗?”

傅惊涛挠挠头道:“弟子的运气一向不错!”

代威道:“你内功修为太差,今后要多花时间筑基练功,少摆弄那些花架子。去吧!”

傅惊涛躬身道:“弟子受教了!”

赵肃待傅惊涛转身退出别院,忍不住道:“代师兄莫不是太严苛了?此子拳掌同施,领悟阴阳刚柔之变,即便是你玄武堂弟子,眼下也没几个能达到此境界呢。”

代威叹道:“赵师弟,拳脚功夫乃是近身搏杀之技,动辄分出生死,尤为强调修为的深浅。你招式再巧妙,若无浑厚内劲为根基,哪里能伤敌性命?傅惊涛资质不凡,但内功修为差乃致命的弱点!但愿他能知耻而后勇,奋起直追,方不负掌门厚望。”

赵肃淡淡一笑,心道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人家厉害呢!不过玄武堂自成一系,以拳脚功夫和体术见长,代威既然下了结论,他也不会故意唱反调驳其面子。

第九十三章 华而不实

众人都出门参加考核去也,别院内空空荡荡。乔晖孤零零地背着手踱出大门,抬头看着那张写满名字的红纸,神情复杂,鼻尖一酸,情不自禁地留下两行热泪,模糊了视野。当下举袖擦净泪水,自嘲道:“乔晖,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假如被老大他们看见,铁定会笑话你一辈子。”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鲜红的名单,毅然决然转身走开。

乔晖轻车熟路地来到聚宝阁,果然又见到白发白眉的潘元蹲在门前看风景,毫无前辈风范。他笑呵呵地蹲到潘元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吹着寒风晒着太阳。也不知过了多久,潘元懒洋洋地道:“臭小子,你来找老头子干嘛?我可不会去帮你求情。”

乔晖笑道:“您老误会了。晚辈昨日出言不逊,实在惶恐,因而今日专程前来赔罪。不知前辈可否赏脸,让小子敬你两杯?”

潘元斜眯他一眼:“光请我吃饭,不为别的?”

乔晖道:“纯粹吃饭,绝无他意。”

潘元心道信你才怪!左右无事,有心逗一逗这滑不溜手的年轻人,笑道:“那行,我要去武城最好的酒楼蓬莱阁,尝一尝他们家的招牌菜炭炙羊排、红烧肘子、水晶绣球……”一口气点了十几样大菜。

乔晖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您说得我口水都流三尺了!”

进了蓬莱阁,点满一桌酒菜。乔晖主动斟满酒,举杯敬道:“晚辈眼拙,口不择言,望您大人大量不再跟小子计较。我先干为敬了!”说罢咣咣咣连干三杯。

潘元笑眯眯道:“嗯,你不会是心情郁闷,故意买醉吧?这可是秦州府出产的‘将军醉’,酒性烈,后劲足。”

乔晖皱眉道:“这酒也敢号称是秦州最好最贵的酒?酒质浑浊,酒气纷杂,回味苦涩,简直一无是处!”随手自怀中掏出一个酒瓶,拧开瓶塞,倒出一股浓香四溢的酒液,指着杯中酒道:“前辈请看,这才是极品好酒!”

潘元定睛看去,只见杯中美酒清澈透明,犹如纯净无暇的泉水,惊叹道:“此乃酒乎?”伸出手指一拈酒杯,凑至鼻端轻轻一嗅,但觉香气清爽甘甜,再试着抿了一口,一股温热的火流直入丹田,后味回甘,口齿生津。忍不住击节赞道:“好酒!这是神仙醉啊!”

乔晖心中大定,又替他倒满一杯,笑道:“既然前辈喜欢,不妨多饮几杯。”

潘元浸淫商道多年,若是再瞧不出门道眼睛就算瞎了,单刀直入地问道:“这极品美酒是从哪里弄来的?”

乔晖淡淡道:“是我酿的。”

“什么?!”潘元终于不淡定了,一把揪住乔晖的衣领,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你居然会酿酒?!”

乔晖点点头:“如假包换!”

“你的意思是这极品美酒想要多少有多少?”

“是的!”

潘元缓缓松开手,像是不认识一般重新上下打量乔晖,仿佛看到了一位财神爷在闪闪发光,沉声道:“你可知道若是将此酒卖到中原,卖到京师,其中的利润有多么巨大?”

乔晖道:“正因其中牵涉的利益太大,我自己掌控不了,所以才想到要跟前辈通力合作。只要竖起轩辕门的金字招牌,谁还敢打我们的主意?”

潘元不动声色道:“那你想如何合作?”

乔晖嘴角一弯,道:“简单,让我正式加入聚宝阁!”聚宝阁里的兵器丹药从哪里来的?是凌云峰!若非轩辕门自家的产业,哪可能公然售卖炼丹阁、炼器阁所出之物?既然错过了内门大比,他决定换一种方式证明自己。如能利用好轩辕门的资源、名望和人脉,迅速累积起惊人财富,他在宗门内的地位绝不会低。总有一天,他也要昂首挺胸踏上凌云峰!

潘元松了一口气,断然道:“自今日起,你就是聚宝阁的一名学徒了!”

初选首日,各州的天才少年集体爆发,纷纷拿出看家本领角逐魁首。比如甲组的黄云鹏和考官对劈三刀互不退让;乙组的秦樱鞭法如神,测试时将考官的外衣撕裂;戊组的熊钧一刀劈落在地,刀气所及划开两丈多长的裂痕。他们的惊艳表现让人津津乐道,成为众弟子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有人得意,自有人失意。

代威那“华而不实,徒有虚表”的八字评语盖到头上,傅惊涛摆不脱、洗不掉,登时感到周围的压力变化。众弟子以为找到了他的致命弱点,或冷嘲热讽,或含沙射影,或暗中取笑,把傅惊涛当成失败的例子来评论,有意无意忽略他领悟阴阳刚柔之变的事实。更有人质疑他击伤魔门高手的战绩,认为是楚翔等有意偏袒,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贡献,却轻松骗取了宗门功绩点。一时之间,傅惊涛天之骄子的光环褪去,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谁都想踩上一脚。

人生如此,忽而波峰,忽而谷底。你越是出色,越有人心藏嫉妒,恨不得你下一刻栽个大跟头。

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

傅惊涛结束考核之后,一有空便翻阅那堆秘笈图册,或是演练诸般兵器,对于外界的议论纷扰毫不在意。反正那些流言蜚语上不了台面,影响不到他的前程。黄云鹏、叶华宇等皆替他愤愤不平,可惜有力无处使。

考核测试进行顺利,到了第三天上午便全部结束。下午未时三刻,轩辕别院大门外张榜公布入选的名单。

红榜之上,排在醒目位置的是十组魁首——甲组阶州黄云鹏、乙组岷州楼春雷、丙组阶州叶华宇、丁组宁州梁咏新、戊组凤州熊钧、己组成州罗正阳、辛组乾州田侠、庚组陇州石志川、壬组凤州郭霆、癸组庆州曹震。排在各组魁首之后的,则是本次过关的幸运儿,名次不分先后,总计一百二十六名。

傅惊涛不出意外地跌出初选前十强。

但阶州弟子在本次初选中的表现可以用奇迹来形容,盖过了其他任何一州。除开黄云鹏、叶华宇,还有傅惊涛、苏靖、杨雨菲、邱健、马飚、秦樱、曾可、常博、王烈风共十一人上榜,差不多占了十分之一的名额!二十几个州的记名弟子集中进行选拔,有的州仅拿到了一两个上榜名额,相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放榜之时,黄云鹏、傅惊涛等七兄弟也随大流,挤到轩辕别院门前亲眼看一看榜单。

其实是否能够通过考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几乎不存在什么侥幸。上榜的欢呼雀跃,坦然接受好友祝贺;落榜的摇头叹息,相互安慰。武道修炼一途本就残酷,层层淘汰,不可能让你蒙混过关,到了生死厮杀的关头,敌人可不会在意你的俊美与否、家世高低、财富多寡!没有真本事却妄想混迹江湖的,活不了多久。

登上凌云峰的永远是极少一部分人,绝大多数仅能在山脚下仰首观望,暗自艳羡。

众少年见到黄云鹏、傅惊涛等人露面,表情各异,有佩服的、有羡慕的、有妒恨的、有不服气的,纷纷转首凝望,原本嘈杂喧闹的声浪渐渐平息。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冷笑道:“掌门亲口褒奖的天才,结果连初选前十都挤不进,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又有人大声道:“沽名钓誉,骗取宗门功绩点,实乃我辈之耻!”还有人应和道:“华而不实,徒有虚表嘛!”众人轰然大笑,纷纷朝着傅惊涛方向吐口水以示鄙夷。

黄云鹏、叶华宇等气得脸色铁青,就欲当场发作。傅惊涛忙扯住他们,微笑道:“狗爱咬人,难道人去咬狗吗?他们爱说什么任他们说去,我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千万别冲动,不要违反禁令!”黄云鹏等同时惊醒,万一是有人在暗中鼓动设计,试图引发冲突,自己贸然出手的话岂不愚蠢?

“住口!”猛听一声霹雳暴喝,高大雄壮的罗正阳指着那起哄最积极的几人道:“谁再敢辱骂傅师兄,小心老子的拳头不认人!”

“罗师兄,你又何必出头多管闲事?”

罗正阳怒道:“连老子都败在傅师兄拳下,你们有眼无珠看不起他,岂不是更看不起我?有哪个不服气的,过来跟我过两招!赢了,随便你乱喷口水;输了,跪下给我师兄磕头认错!”

众少年面面相觑,击败罗正阳么?开什么玩笑!人家是圆满境的修为,而且天生神力,人送绰号“成州霸王锤”,轻轻一拳就能把虎豹打得筋断骨折。谁敢去自讨苦吃?

罗正阳冷哼一声,对傅惊涛道:“师兄,别管其他人怎么说,我罗正阳对你心服口服!”

傅惊涛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到了凌云峰上,你我再好好切磋一下锤法。”

罗正阳大喜,晓得傅惊涛有心指点自己阴阳刚柔的法门,屁颠屁颠地跟在傅惊涛身后,左右睥睨,宛如一尊上古武神威慑着八方强敌。众少年乖乖的闭上嘴,逐渐散开不提。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宁死不屈

暴雨如注,大火熄灭。闪电纵横,雷声不绝。

谷天穹擎起白芒流转的铁枪,双腿微微弯曲,接着猛然一弹身,逆着狂风暴雨直冲上天!

如鹰翱翔,如龙飞腾,傲然不屈地直面敌人。

你要战,便来战!

鲁十八感受到对手的战意,巨剑在身前迅速划出玄奥莫名的图纹,灵气凝聚,层层叠叠,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异感。

当世之中,有名有姓的武道宗师不超过二十人,皆为一方霸主,相互间绝不会轻易照面,更不要说互较高下了。宗师之争,调用天地伟力,稍有不慎则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哪怕是最终获胜的一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免不了遭遇创伤,严重的话还会跌回后天境界。所以,在没有必胜把握的前提下,宗师之间罕有冲突。

谷天穹此刻彻底催发精血真气,高高举起铁枪,气息感召下,云层中忽然有一道粗大的闪电劈落,噼啪一声击中枪尖,恐怖刺眼的电光闪烁着,瞬间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闪电一闪即没,空中多出一个夺目的银色光球,无数细小的闪电闪烁不停,嗤啦作响。谷天穹沐浴着电光如天神下凡,睥睨尘俗,不应存在人世的可怖枪意扶摇直上,仿佛要把天穹击破。

除开鲁十八,其余人等都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枪意忽动,银枪划圆,枪尖处灵气凝练如同实质,嗤的一声,如九天神雷劈落,穿过了虚空的阻隔,来到了鲁十八身前。

整个夜空的光芒似乎都集中在银枪之上,连大雨都停顿了一刻,无穷无尽的灵气回旋盘绕,万物屏息。

这是谷天穹有生以来的最强一击。

严阵以待的鲁十八神色凝重,手腕轻抖,剑芒耀眼,刺向那可怖的银枪。如果换做是普通人,绝对无法捕捉到枪刃准确的飞行轨迹,只有引颈待戮的份。但身为宗师,他心中清晰投射出铁枪的微妙变化,知道在何时、在哪里拦截最佳。

他这一剑以攻代守,不惜燃烧本命真元,剑刃递出时通体泛着红光,如同来自深渊的魔兵,每前进一寸都有阴风怒号。

炼血门的秘传武技皆以杀戮霸道为主,极重招式的杀伤力,并不过分追求技巧,甚至会采取同归于尽的搏命路数。反正他们有掠夺他人精血寿元的秘法,即使身负重伤也能复原,故出手肆无忌惮。

剑光飞扬,恐怖如海潮的剑意倒卷朝天。

两大宗师的杀意隔空碰撞,连串闷雷炸响,直震得观战者神魄摇动。风柱冲上高空,将崖顶上的云层驱散。

谷天穹根本不在意对手的剑势有多强,银枪直落,强硬果决——枪去不可回,玉石俱焚又如何!

枪影划过,无数异像自动生成,如青龙白虎,如玄鸟朱雀,如巍峨山峰,如无尽云海。

生死胜败,只在一击。

枪至,剑迎。

当!

兵器交触的一刹那,仿佛有一团太阳炸开,光芒万丈,

避无可避的鲁十八挺剑抵住铁枪,脚底陡然一沉,尘土飘飞,脚下多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大地不住起伏颤抖。

只见银色的电流通过枪尖传递过巨剑,沿着剑身急速蔓延,如数十条闪电怪蛇,一路向上缠住他的手掌、手臂、肩肘。

哪怕是强如鲁十八,都禁不住闪电高温灼烧,怪叫一声立即弃剑后闪,倒退当中噗噗连喷两口鲜血,血水甫一离口便挥发干净。

无主的巨剑当啷落地,声音清脆入耳。

可怕强横的枪劲一路追着他,炸得泥土乱飞。

鲁十八扬声怒喝,双掌一翻轰然拍出,掌力厚重如墙,将追袭的枪劲全数挡下。

两人真气激烈冲突,登时把周围的地面弄得满目疮痍,如被百十记神雷狠狠犁了一遍。

谷天穹沉足落地,萦绕周身的电光熄灭,大笑道:“鲁十八,你果然是伪宗师,连我一枪都敌不住!”

鲁十八右半边身子焦黑,轻咳几声,摇头道:“你借助闪电之威稍占上风,并不是在修为上真正胜过我。你有本事丢弃铁枪,咱们空手再战,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谷天穹微微一笑,垂眼望着手中渐渐失去光芒的铁枪:“枪在人在,枪亡人亡!”话音落处,气息陡降,充斥四周的枪意忽然倒卷而回,点滴不剩。

鲁十八脸色微变,露出罕有的遗憾神情,目注着对面傲然不群的劲敌,轻轻一叹,双手抱拳弯腰一礼。

谷天穹坦然受礼,朗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今生缘分已尽,你且去吧!”扬手一掷,铁枪如飞龙破空,带着最后一抹余辉飞出院墙,呜咽着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谷天穹喃喃道:“但愿能够魂归凌云!”一阵大风吹来,他整个人连着衣物化为星星点点的光影,彻底崩散分解,归于虚无。

一代枪术大家、新晋入宗师之境的强者,在修为臻至巅峰的辉煌时刻,燃尽生命重入轮回。

宁死不屈,宁死不降。

光影散尽,尘归尘,土归土。

不论生前如何辉煌耀眼,死之后回归大地,依然守护这片故土。

鲁十八肃然施礼。

今夜一战,幸亏有五行符将联手助阵,阻止了谷天穹参悟武道真意,没让他先一步踏入宗师之境,不然的话结果将难以预料。鲁十八正是得益于对手的感悟突破,看到了门后的风景,触类旁通,才终于打破了多年的瓶颈。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确应该感谢谷天穹。

云层重新聚拢,雨水哗哗浇落。

鲁十八直起腰,环视一眼青烟升腾、几近废墟的山庄,目光冰寒不类生人。这把忽如其来的大火几乎焚毁了他全部基业,造成的损失惨重至极,也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明日一早,腾州城里必然会派出兵马探查,哪里还能掩盖得住山庄暗藏的秘密?

事不宜迟,走为上策。

鲁十八一声令下,让众人收拾残余的财物,连夜撤离腾州。在撤离前,自有手下跟他禀报,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宾客跟着谷天穹杀出偏厅,如今下落不明,仅在悬崖边发现半幅残缺的布料。鲁十八以为他俩在绝望中跳崖自尽了,不甚在意,命人绕路下到崖底,取头来见。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误入矿区

傅惊涛瞧着含羞带怯、美貌绝伦的少女,心中有一刹那闪过邪恶的念头。殷怜怜眼下失忆,言行个性与邪宗女帝相距天远,有种我见犹怜、任君采摘的意味。但一想到她随时可能会恢复记忆,重新成为毒如蛇蝎的妖女,心里的邪念悄悄退潮。正色道:“你叫白莲,是我的侍女兼护卫,负责照顾我的饮食安全。记住了吗?”

殷怜怜喃喃道:“白莲?我叫白莲!”又摸了摸月牙刃,本能地泛起熟悉的感觉,心中安定,脑海中闪过许多模糊的、零散的片段,恍惚中看到不同的敌人在月牙刃下飙血毙命,武者的本能瞬间复苏。

傅惊涛见她并无疑议,不禁暗乐,今后可以对她呼来唤去随意指挥了,轻咳一声说道:“白莲,公子我乃轩辕门武圣堂弟子,是大宋青云榜的第一名,遭人嫉恨,正被炼血门的魔头追杀。敌众我寡,我们得赶紧动身避开敌人的追杀,力争逃出生天。”

殷怜怜羞愧道:“都怪白莲无能,拖累了公子。”

傅惊涛道:“别说傻话了。你意外受伤,我岂有抛下你不管的道理?你是我最喜爱的侍女,同生共死,一起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没人可以替代。”

殷怜怜心下感动,目光温柔如水,轻声道:“公子待我情深义重,我必不负公子。”

傅惊涛慨然道:“我开路,你跟在后头!”

殷怜怜乖乖应道:“是!”

傅惊涛再不迟疑,与殷怜怜展开轻功掠下山崖。由于身处深山,一无道路指示二无人烟,不知道腾州城在哪个方向,只能是碰碰运气了。但愿鲁十八有所顾忌,不会调遣太多人展开追杀。

两人翻山越岭,穿林越溪,忽见前方有一股股白色的烟柱升起,空气中飘来炭火的味道。

沿着溪流又走了数里地,只见溪谷两岸出现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房屋,从低到高沿着山势垒砌。再往前看,地势开阔,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平地上建有数不清的房屋和数十个冒烟的作坊。远远的,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再仔细看去,所有作坊都用一道围墙包围起来,大门有甲士看守,不允许人随意进出。更远处的山岭上,小如蚁群般的人们正在卖力地挖掘红色石头,一筐筐的装好后背到山脚,再由骡车拉到作坊区域卸货。

傅惊涛恍然——这是开采铁矿的矿区!

腾州产铁,冶炼发达,故范运斗不远千里来此订购铁箭。但其实铁矿的开采属于国政,历代以来均受到朝廷的严密管控,绝不允许私下买卖,更不允许向敌国输送铁器。游牧民族缺乏勘探和开采铁矿的知识,没有足够的矿石冶炼生铁,就无法铸造兵器,所以总是想方设法从中原掠夺或是采购大量的生铁。历代中土帝王对此视为大忌。

腾州铁矿乃露天矿,产量大,易开采,受朝廷直接管控。开采出的矿石就地进行冶炼,然后铸成刀枪箭镞,供应军队所需。

蕴藏矿石的大山已被挖平了一小半,露出赤红色的矿脉,仿佛是一道巨大的伤疤。

即使刚下过一场大雨,整个矿区仍旧是灰蒙蒙的。灰黑色和暗红色的污水肆意流淌,最终都汇入溪流,令河溪的水质变得污浊。

傅惊涛心念电闪,认真说来倒卖铁箭一事的源头在于矿区!若非铁矿开采及储运的环节有漏洞,腾州城里哪有这么多的私人铁器铺?范运斗又去哪里购买数以万计的铁箭?不用问,管理矿区的官吏必然收了黑心钱,把矿石私下里卖给了关系户,中饱私囊。

他没有拆开看过芍药留下的锦囊,不知道她是否已把矿区的官吏列入黑名单,心想着反正已经来了,干脆查实这些人的罪证,届时一并跟通判王若济禀报,把涉及此事的人一网打尽。假如他们跟鲁十八有瓜葛,那更是死不足惜。

傅惊涛深知矿区与普通城镇不同,因环境封闭,矿工之间都相互认识,外人很难混进去,要想打探准确的消息,非得矿工帮忙不可。

男人们都上山采矿去了,留在家中的皆是老弱妇孺,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光着屁股嬉笑打闹。傅惊涛、殷怜怜的忽然现身,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惹得不少老人妇女出门张望。

傅惊涛高大英伟,背负着铁弓利箭;殷怜怜美丽无双,气质脱俗,一看均非凡俗。众人自觉身份卑贱,纷纷避让不敢多看。

傅惊涛面带微笑,环目扫去,走到一户占地甚广、屋瓦齐整的人家门前,对着依门而望的老者拱手道:“老伯请了!我兄妹俩入山打猎,不料迷失方向跟同伴走散了,走了足足一夜,能否讨口水喝?”

那老者头发苍白,满脸皱纹,许是年青时太劳累已成驼背,忙赔笑道:“公子客气了。柱子他娘,快给贵客端两碗水来!”

屋里的妇人应了一声,洗干净碗,盛了两碗水出门。

傅惊涛、殷怜怜道谢一声,接过碗慢慢喝水。傅惊涛问道:“老伯,这是什么地方?距离腾州城有多远?”

那老者道:“回公子话,此地乃赤头铁矿,往西南去三十余里便是腾州城了。”

傅惊涛眉头微皱,夜里慌不择路的逃亡,竟是远离了腾州城,一时半会没法跟乔晖汇合了。眼角偶然瞥见院中贴了两个红色“囍”字,笑道:“莫非老伯家中有婚嫁之事?恭喜恭喜!请容我略表恭贺之意。”说罢自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到他手里。

那老者吓了一跳,忙推说不要。

傅惊涛故意沉下脸道:“老伯是不是嫌弃礼金太少了?”

那老者一听这话重了,只得惴惴不安地收下银子,脸上却不见喜色,长吁短叹,倒像是颇不乐意的模样。傅惊涛一追问,才晓得这里面另有隐情。

此地名为“赤头铁矿”,矿监乃知州府衙派出的押司宋永宏,左右手为厢军都头林卫俊、护矿营统领武达。宋永宏好财,林卫俊好酒,武达好色,合称为“赤头三霸”,凭借手中的权势武力奴役着数千矿工和铁匠。

老者姓李,生有三子一女,儿子都已成年进入矿工行列,女儿年纪最小刚满十六岁,长得明眸皓齿,相貌算是百里挑一了,原定过两日出嫁。

岂料那武达见色起意,让李四妹在出嫁前先到他家里住上三日,不然的话便打断她哥哥及未婚夫的手脚,驱逐出铁矿。

女子的贞洁堪比性命,如何能遭人玷污?但是违抗武达的话,后果又太严重,两家人都承受不起。

两害相衡趋其轻,李家只能是和着血泪屈辱答应。

傅惊涛勃然大怒,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色欲熏心的败类?李四妹若陷身狼穴,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摧残折磨,能否活着走出武家都是未知数。咬牙道:“武达如此可恶可恨,你们为何不串联大家联手反抗?难道他能抵御得了数千人的怒火?”

李姓老者摇头道:“武达是护矿营头头,手底下全是以一当十的亡命徒,又配备了刀枪箭盾,我们挖矿的哪有本事打垮他们?”

傅惊涛仰天无语。绝大多数人习惯了逆来顺受,不逼到生死存亡的地步是不会揭竿而起的。若是数千矿工团结反抗,别说护矿营了,即使大宋精锐禁军都不一定能讨好。

或许,应该帮助他们点燃反抗欺凌的火种。

第三百章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赤头铁矿大致分为三大区域,数千矿工及家属居于最外围的土山上,建筑杂乱无章,收入最低、生活最苦。专事冶炼、铸造、锻打的工匠住在中央盆地,紧挨着冶炼作坊、兵器作坊。库房、军营、粮库、商铺及官吏的住所位于上风口,绿树环绕,环境上佳。

厢军只负责看守作坊、库房及粮库,日常巡逻、警卫及监督矿工等工作均由护矿营承担。

武达能出任护矿营的头目,自然是恶中之恶,身手高强。但窝在矿区里能有什么事干?于是一门心思搜寻女色,光是家里养的小妾便有九人,平日里强行霸占人妻的劣迹更不知有多少。

众矿工是敢怒不敢言。谁都清楚一旦得罪武达,不止是丢掉饭碗这么简单,甚至还会有性命之虞。

众人的怯懦,助长了武达的嚣张跋扈——他开始将魔爪伸向有姿色的待嫁新娘。这一回不巧轮到了李四妹。

过了午时,矿工们带着满身的尘土汗水,结伴陆续返回家中。忽听一阵唢呐声响,一行人抬着箱笼、猪肉、米面、油果等物,吹吹打打地走进矿工区。众矿工冷眼看着他们走过,眼中喷出熊熊怒火。看热闹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又跑又跳,却不敢靠近。

傅惊涛眼看这一行人渐行渐近,疑惑地道:“李老伯,是谁给你家贺喜来了?”

李姓老者哭丧着脸道:“贺什么喜呀!这是武达派人来接四妹过门的,他们马上要押着她返回武家。这个挨千刀的禽兽啊!”说着猛捶大腿,老泪纵横。

傅惊涛气得直乐:“这武达倒也没蠢到家,还懂得弄点吃的穿的糊弄人!”

只听屋内足音轻响,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走出门来。她身材高挑,鹅蛋脸,大眼睛,脸色苍白,眼神平静中透着麻木绝望。老妇人拉着女儿的手,张口哽咽着,忍不住扑簌簌留下眼泪,泣不成声。

李四妹柔声道:“爹、娘,孩儿不会让你们及哥哥为难的。我随他们去,就当是被恶狗咬了一口吧!”

李姓老者啪啪抽了自己几记耳光,嘶声道:“四妹啊,是爹爹无能,保护不了你。你要恨,就恨爹爹吧!”

李四妹摇摇头道:“爹,我谁也不恨。哥哥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因为我而枉送性命。”

李姓老者举袖擦泪,沉重地点了点头。

殷怜怜扯了扯傅惊涛的衣袖,轻声道:“公子,她好可怜,咱们不帮一帮她吗?”

傅惊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帮?”

殷怜怜握紧粉拳晃了晃,咬牙道:“这种欺男霸女的恶棍,统统都该打断腿,让他们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傅惊涛微笑道:“你充满正义感的模样好可爱。”

殷怜怜脸色羞红,神采流动,显然对傅惊涛的夸奖很受用。

不一会,护矿营一行大摇大摆地走近。他们共有八人,膀阔腰圆,满脸横肉,腰间插着短刀,只差在额头刻上“我是恶人”四个大字。唢呐止住,一行人将抬来的礼物放在门前。为首一留着焦黄胡须、顶着大蒜鼻的汉子斜眼笑道:“李老汉,贺礼你收下,让小娘子跟我们走吧!我家老大等不及要洞房花烛夜了!”

“哈哈哈!”众汉子叉腰大笑,淫邪的目光由头至足扫视李四妹,神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李四妹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娇躯如待宰羔羊般颤抖着。为了家人的安危,她不能逃,不能躲,明知道前方是个火坑也得跳下去。

李姓老者闭上眼不忍直视,神色灰败,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且慢!李老伯,你怎能贪图财物而卖掉女儿的幸福?”一把清朗的声音忽然打破了现场的死寂。

护矿营众人一愣随即大怒,武达看中的小娘子,竟然有人敢唧唧歪歪阻挠?!他们顺着声音来向望去,本欲发火怒喝,忽觉眼前一亮,留意到殷怜怜倾国倾城的丽色,登时眼神发直,口角歪斜,不自禁地留出一串串涎水。

“仙女啊!”

众汉子何曾见过如此绝色?邪念攻心,兽血沸腾,早把老大交代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心想着今日若能一亲芳泽,便是死了也甘愿!

那黄胡须大汉双目涨红,仓啷拔出短刀指向傅惊涛,狞笑道:“小兔崽子,爷爷不管你是从那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立刻把你背后的美人儿交出来,否则爷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你的命!”

傅惊涛横臂抱胸,冷笑道:“你这不入流的腌臜货,拿把破刀吓唬谁呢?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可以为所欲为吗?啊呸!”

那黄胡须大汉横行惯了,如何能下得了台?面皮发赤,双眉竖起,叫道:“好小子,欺你爷爷不敢动手吗?!看刀!”一个饿虎扑食,举起短刀,径直刺向傅惊涛的胸口。

他去势凶狠,刀光刺眼,一旦刺中目标就是一条人命。

周围的矿工及妇孺吓得失声惊呼。更多的人闻讯涌来,里三层外三层地伸长脖颈张望。

傅惊涛稍一侧身,抬手一抓一扯,那黄胡须大汉一刀刺空,跟着脚底一个拌蒜,噗通跌了个狗啃泥。

众人哇的一声喊,忍不住鼓掌叫好。

那黄胡须大汉一骨碌爬起来,呸呸!吐掉口中带血的泥土,狂叫道:“老子废了你!”发疯一般挥动短刀,又扑了过去。

这一回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眼前一花,那黄胡须大汉不知怎的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四仰八叉地啪的摔倒在地,像是一只被踩扁的癞蛤蟆。

众人心中大感快慰,哄堂大笑。

那黄胡须大汉羞愤难当,拍着地面大叫道:“你们傻站着干嘛?一起上,做了他!”

其他七人忙拔刀在手,“啊呀呀!”怪叫着一窝蜂扑上,挥刀乱砍。傅惊涛当然不会任凭他们逞凶,双拳轮番招呼,每一拳击去必有一人鼻梁折断。待七拳击毕,大汉们尽皆捂住喷血的口鼻,呜呼哀哉地倒地呻吟。

众人目瞪口呆,瞧着那些曾趾高气扬的恶汉们,恍然发觉,原来他们也会流血受伤,并非不可战胜的!

傅惊涛朗声道:“此人为非作歹,欺凌弱小,为虎作伥,也不知犯下过多少恶事。是爷们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说着一脚把那黄胡须大汉踢到半空,直坠入矿工群中。

众矿工谁没吃过护矿营的苦头?谁没被敲诈勒索过?谁心中不是满满的怨恨?也不知是谁暴喝一声:“揍他娘的!”数不清的拳脚噼里啪啦落到那黄胡须大汉身上,打得他吐血不止。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众矿工又把其余七人按住一顿胖揍,连妇孺老人都挤进去拿着板凳梆梆乱砸,大呼过瘾。

矿工区的骚乱登时引起护矿营的警觉,只听铜锣敲响,唿哨刺耳,一队又一队披甲大汉冲出营房。他们分持刀枪箭盾,眼放绿光,如狼群捕食,嗷嗷叫唤着直扑向骚乱区域。

第三百零一章 烈火燎原

护矿营恶名在外,堪称是压在众矿工头上的一座大山,他们每年都故意制造几起血案,以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矿工们缺乏核心组织,单靠个人之力怎敢反抗其暴力打压?眼见护矿营全副武装、气势汹汹地冲来,众人如被冰水浇头,顿时僵立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恐慌的气氛迅速蔓延。

那奄奄一息的黄胡须大汉陡然来了精神,指着惊慌失措的众矿工道:“你姥姥的,刚才动手的老子都记着呢!你们这帮狗杂碎,一会儿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哈哈大笑,嚣张之极。

众矿工遍体生寒,有的露出畏惧之色,有的后悔不迭,有的咬牙切齿,有的目光闪烁想要逃匿。

傅惊涛岂会让他们瞻前顾后?大步走到那黄胡须大汉身边,一脚踏上他的胸口,脚底微微加力,咔嚓一声脆响,折断的肋骨插入其心肺,笑声戛然而止。

杀人了?!

众矿工面面相觑,揍人泄愤是一回事,闹出人命则是另一回事了!讲句不客气的话,一旦护矿营事后追究,刚才有份动手的谁能脱得了干系?轻则让你倾家荡产,重则让你赔命!

傅惊涛环视众人一眼,大声道:“你们既然动了手,便没有后路可退了!难道你们愿意跪地求饶,乞求对方大发善心吗?又或是你们束手就缚,被人家轻松斩首?”

有人怯怯地说道:“可是护矿营有兵器甲盾,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傅惊涛喝道:“护矿营才有多少人?你们的人数胜过他们数十倍!只要你们有胆色,有血气,有拳头,击溃他们轻而易举!如果你们不敢反抗,活该一辈子被人骑在头上屙屎,活该妻女被人侮辱!”说罢迈开脚步,握紧拳头冲了下去。

殷怜怜身形飘动,紧跟在他身后冲出。

仅仅两个外乡人,便敢直面如狼似虎的护矿营,展开对冲?!众矿工呼吸加粗,热血上涌。这时候李四妹忽然卷起袖子,俯身捡起一把短刀,一声不吭地冲了下去!她眼神坚毅,白色的衣裙飘扬如莲花,自有一股坚贞不屈、宁死无悔的决绝!

“杀!”“冲啊!”“别给娘们比下去!”

压抑已久的情绪如火山般轰然爆发,群情汹涌,烈火燎原。先是两个三个,后是五个十个乃至百个,矿工们举起拳头、扁担、木棒、锄头、长凳,赤脚狂奔,仿佛倾泻而出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冲向山脚。

激烈的情绪急速蔓延,更多的矿工及妇女走出家门,随手拿起一切可以拿着的东西汇入其中,令洪流进一步扩大。

民意沸腾,前所未有的风暴在山岭间汇聚。

这是民心凝聚的力量,是血脉中不屈的意志在觉醒!

历史曾无数次证明,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再强大的武装、再锋利的刀枪都会败下阵来。

狂风呼啸,对手狰狞的面目、冷酷的眼神、闪耀的锋刃清晰可辨。傅惊涛头也不回道:“白莲,直接凿穿他们!”

“白莲明白!”

说话间两人距离护矿营前锋已不足五十步。对面的弓手纷纷停步,张弓搭箭,嗖嗖箭雨如蝗,劈头盖脸地射来。以傅惊涛、殷怜怜的身手怎可能被普通弓箭所伤?两人随手拨打或是闪避,轻轻松松穿过箭雨洗礼,毫发未损。

那些护矿营的汉子见状心胆俱寒,但想着己方多达百人,凭借人数优势怎么都能压垮对方,硬起头皮继续杀去。

傅惊涛运足目力,大脑高速推演运算,把握到对手们的破绽和动作趋势,脚掌猛然发力蹬地,忽然加速,如虎入羊群,砰砰把当面的几条汉子撞到了半空中。

只见他拳打脚踢、掌击肘顶、肩靠背摔,招式干脆简洁,凡是照面的敌手都一下放倒,几乎是足不停步,杀进了队伍深处。

众汉子高声怒喝,纷纷扬起刀枪劈砍扎刺。可是傅惊涛的身形迅疾如电,不等诸般兵器落实便已冲过,空留下一道虚影。偶有阻挡不及的,殷怜怜的月牙刃替他全数格开。

仿佛一柄莫可抵御的长枪刺入队伍,护矿营方面瞬间陷入混乱。

傅惊涛所到之处,人影翻飞不绝,更有夺目的白芒飞闪回旋,刀枪折断,鲜血四溅,哀嚎震天。

护矿营虽有人数优势,但每一瞬间接触到傅惊涛、殷怜怜的仅是四到五人,怎可能挡住他们雷霆霹雳般的冲杀?几个呼吸的功夫,队伍被从头至尾凿穿,三十余名大汉受伤倒地。

仅仅一个回合,众汉子胆气尽丧。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步伐,有的面如土色,有的试图扶起同伙,有的扭过身戒备,竟然没一人敢主动发起攻击。就在他们士气跌落至谷底的时候,脚步雷鸣,呐喊震天,烟尘翻卷,矿工们组成的洪流滚滚而下!

冲在最前排的矿工眼喷怒火,即使面对着雪亮的刀枪亦无半分惧色。他们咬着牙,挥着拳,如悍不畏死的战士,只想把身前的敌人撕成碎片。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的人头攒动,呼声如雷,大地山川都被震得微微颤抖。

昔日温顺的绵羊变成了猛虎。

被欺压的贫民举起了拳头。

巨大的反差,令护矿营众汉子不知所措,根本想不通这些苦哈哈怎么变成了可怕的战士?他们手中的刀枪在颤栗,双腿在发抖,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不约而同地当啷抛掉兵器,转身便逃。

再不逃,铁定被踩成肉泥!

众矿工们见凶恶的敌人不战自溃,登时“呼啦”欢呼起来,如山崩地裂,大海咆哮。他们的脚步像飞一般,越跑越快,汹涌的人流卷起浪花,很快把仓惶逃窜的众汉子淹没。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毫无意外的大胜。

傅惊涛、殷怜怜袖手旁观,看着人潮四处分流,吞噬掉所有敌人。矿工们剥下敌人的皮甲穿在自己身上,举起收缴的刀枪,欢笑着,炫耀着,接受同伴们的阵阵欢呼。至于夹杂在其中的喝骂声、鞭打声、哭嚎声,没人在意。

整个矿区近四五千的矿工及妇孺都惊动了,人流不断汇聚,大伙儿彼此打着招呼,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第三百零二章 武达之死

矿工们的暴动,吓坏了原本看好戏的厢军。矿区上空回荡着凄厉的警哨声,作坊、兵营、库房的大门被紧急关闭。厢军又搬出几台床弩壮胆,战战兢兢地守在墙头,色厉内荏地大声呼喊,警告众矿工勿要靠近要害之地。

矿工们晓得床弩的厉害,退到了弩箭的射程之外。他们纷纷围拢到傅惊涛身边,七嘴八舌道:“公子,你来当我们的头儿吧!”“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公子,干脆杀了赤头三霸,反他的!”

傅惊涛瞧着那一张张朴实兴奋的脸庞,高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众人皆信服他的勇力身手,逐渐安静下来。

傅惊涛朗声道:“诸位,我是偶然路过矿区,因撞见不平之事才出手。那武达仗势欺人,肆意污辱女子,藐视伦理道德,可杀、该杀!但尔等皆为大宋子民,仰仗铁矿谋生,岂能妄言杀官谋反?杀人固然一时痛快,但如何善后?又如何应付接踵而至的朝廷大军?”

他头脑冷静得很,没糊涂到鼓动众矿工冲击兵器作坊。聚众闹事和聚众谋反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一般是涉事的官员被贬斥责罚,后者则会遭到大军无情镇压。

他可不希望好心办坏事,连累了数千口人的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他们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惨到活不下的地步,还是安分一点好。

傅惊涛接着道:“我们的目的很明确,主要是反抗护矿营的残暴压迫,解决掉罪魁祸首武达,除此之外勿要节外生枝。好不好?”

“好!”

傅惊涛点点头:“大伙儿今后只要心齐了,便不用担心被恶人欺负。那武达此刻做了缩头乌龟,你们把他逼出来!”

众矿工同仇敌忾,顿足大喊道:“交出武达!交出武达!交出武达!”巨大的声浪如山崩海啸,震耳欲聋。

忽见墙头高处人影一闪,多出一条魁梧威猛、胸露黑毛的大汉。他目射凶光,杀机腾腾,竟似一点儿不害怕愤怒的人们,手里挥舞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恶狠狠地道:“你们这帮废物鬼号什么?老子就在这里,哪个敢过来咬我?”

人的名,树的影。面对着凶名赫赫的武达,想起他过往的残酷冷血,众矿工心头一颤,呼喊的声浪迅速低落。

那武达仰天狂笑:“一群孬种,没一个是带把的爷们!”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如闪电破空,正正射中他的心口,直贯胸背。

现场针落可闻。

鲜血流淌滴落,如催命的锣鼓敲响。

武达脸上的笑容冻结,缓缓垂低头颅,难以置信地、惊恐绝望地看着胸口颤动的羽箭,身躯微晃,从墙头跌落在地,一命呜呼。

“死得好啊!”“武达死了!”“呜呼!”

众矿工欢呼雀跃,相拥庆祝。“武达已死”的消息旋风一般传遍矿区,到处都响起忘情的欢呼声、爆竹声,比过年还要热闹。也不用谁刻意吩咐,矿工们渐第散去,各回各家,只留下一百多面目全非、手足断折的护矿营汉子们躺在地上呻吟哭嚎。

眼看众矿工的身影散尽,众厢军才簇拥着押司宋永宏、都头林卫俊现身出来,刀枪如林,盔甲闪光,颇有耀武扬威的味道。

宋永宏戴着头巾,身穿暗青色长衫,腰系儒绦衣带,脚蹬靴子,挂着一个招文袋,蓄着整齐的胡须,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望之精明干练,又有几分儒生的书卷之气。他捂住口鼻,凑近前看了看武达的尸体,皱眉道:“这武达好色如命,惹出一场好大的风波!亏得他死了,不然定要拿他下狱问罪。”

林卫俊披挂盔甲,挎着宝刀,乍一看威风凛凛,实则大腹便便,肌肉松弛,宏声道:“大人,暴民生乱,擅用弓箭杀人,不抓一批杀一批说不通吧?”

宋永宏没好气地道:“林都头说的轻松!抓一批杀一批?你现在敢带着厢军去抓人吗?民怨方消,若再挑起事端,数千人重新聚集大闹矿区,你来出面收拾残局?”

林卫俊脖子一缩,连忙摆手道:“下官老眼昏花,本事稀松,如何能解决暴民之乱?大人千万别为难我呀。”他可是实打实的武官,一看武达心口中箭而亡,立即猜到矿工中隐藏着神射手,怎可能重蹈覆辙自讨苦吃?

宋永宏暗暗鄙视了他一眼,叹道:“此次矿工闹事,主要是因武达强占人妻,有违人伦,天怒人怨。所以武达一死,他们就主动散去。不过人死为大,也不必让武达死后背负骂名了,干脆就说他是失足摔死的如何?”

林卫俊心领神会:“大人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永宏淡淡道:“此事上报的话,上官派人来矿区调查勘验,你我有半点好处吗?”

他们是一丘之貉,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通过私自买卖矿石兵器捞足了油水,哪里经得起核查?

林卫俊道:“大人放心,我会交代所有人锁紧嘴巴,不许对外泄露半点风声。至于武达嘛,好好安葬便是。”

宋永宏想了想,道:“护矿营人人受伤,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你和众厢军士卒就多担待一点,要确保不再出大乱子。武达这些年的积蓄是带不进棺材的,你全拿来分了,好好安抚大伙儿。告诉他们,这矿区的天翻不了!”

林卫俊大喜,笑道:“下官替弟兄们谢谢大人的慷慨大度。武达一死,其美妾婢女失去了依靠,如风中浮萍如何能活下去?还请大人大发慈悲,将她们一并收留了吧。”

宋永宏皱眉道:“这样不妥吧?我怕有人背后说闲话!”

林卫俊正色道:“大人扶危济困,乃菩萨心肠,谁敢乱嚼舌头?若被我听到,定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宋永宏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悄悄把人送进我的后宅,不要大张旗鼓的尽人皆知。”

林卫俊拍着胸口道:“下官办事自有分寸,大人放心!”

可怜武达尸骨未寒,家产美妾便被瓜分一空,死不瞑目。

第三百零三章 日夜兼程

宋永宏处理完善后事宜,天色已晚。他回到自家的豪宅大院,直入客厅,朝着久候多时的客人拱手致歉:“刘将军,不好意思,累你久等了。实在是事起突然,毫无预兆,各种繁杂的事务处理起来颇费功夫,敬请见谅。”

高坐上首的客人笑着还礼道:“宋押司何必见外?你我又不是头一回打交道,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不知矿工们是否散去,局势彻底平静了吗?他们会不会再次聚众闹事?”

他年近三十,身材硬朗,腰板挺直,虎目生威,身上透着铁血勇悍的气势。手掌宽大厚实,布满了硬茧,显然是常常持握兵器。尽管他披着一袭布衣,但看外表就是一员纵横沙场的虎将。

在他身后,另有四名持刀护卫肃然站立,一动不动犹如铁铸。

宋永宏坐下抿了口茶,笑道:“我掌管矿区多年,一点小手腕还是有的。为平息矿工们的怒火,我当众杀了一名恶奴,如今已重新掌控住局面。请将军放心,绝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风波了。”

那刘将军颔首道:“如此甚好!”回首吩咐一声,众护卫解下背后的包裹,打开后捧出一锭锭金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桌面上。

但见金光灿烂,满室生辉。

那刘将军好整以暇道:“宋押司,这里是一千两黄金的订金,请你收下。待货物运抵兴元府之后,我再付给你余下的货款,共计是一万两黄金。你看这样的付款方式是否满意?”

宋永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太满意了!”黄金自古以来通行四方,若囊中存有万两黄金,他这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那刘将军似乎是不经意间问道:“昨夜的那场大火映红天际,宋押司可有什么确切消息?”

宋永宏一边把玩金元宝,一边随口说道:“据说是七绝山庄失火了!鲁家昨夜大宴宾客,不知怎的天降横祸,大火忽起,起码烧死了几百人。知府大人和陈指挥使都惊动了,派厢军封锁了火灾现场,正在四处搜寻鲁十八的下落。”

那刘将军登时一惊:“鲁十八失踪了?”

宋永宏道:“是啊!按理说鲁十八乃腾州大侠,武功超卓,不该被大火吞噬,但至今未见他露面解释一二,火场中亦找不到他的尸骸,真是令人费解。知府大人已飞骑通告各方及边界哨卡,一旦发现鲁十八的踪迹须立即上报。嘿嘿,莫非是鲁十八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后潜逃了?有趣有趣。”

那刘将军悄然握紧拳头,脸色凝重,缓缓道:“我曾听说鲁家和富商范运斗走得极近?不知那范运斗是否逃过了一劫?”

宋永宏叹道:“姓范的也死了!空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来不及享用,死在了鸟不拉屎的异乡——命不好啊!”

那刘将军深吸一口气,断然道:“宋押司,我的货你连夜装好发运如何?七绝山庄出了这等惊天惨案,免不了惊动朝廷乃至皇上。一旦各路御史、巡察使、皇城密使蜂拥而至,我怕在途中会遭遇层层盘查,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宋永宏悚然一惊,挠头道:“因矿工暴乱,护矿营的人几乎全废,厢军又不能轻动,哪有人手运送货物?要不你宽限个三五天,容我雇请一批人来送货?”

那刘将军摇头道:“不,不能拖了!迟则生变!”

宋永宏双手一摊,无奈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矿区位置偏远,又是夜黑风高,你让我去哪里雇人?”

那刘将军沉吟道:“押司可以授意厢军士卒把货装好,盖紧防水毡布。然后再挑一批忠厚老实的矿工,跟着我连夜赶路。”

宋永宏皱眉道:“矿工们口风不够紧实,万一……”

那刘将军微微笑道:“无妨!只要钱给够了,把货及时送到就行。”

宋永宏见他神态坚决,只得应承下来。

不到一刻钟,宋押司临时雇请一百人,送货至兴元府的消息传遍了矿区——路程来回五天,出发前可先领一两银子的酬劳,货物交接完毕后还可再领纹银一两。此去兴元府百余里的路途,走一趟便能拿到二两银子,相当于挖矿几个月的辛苦钱,还是很吸引人的。

吃完晚饭没多久,宋宅门外便聚集了数百应征的矿工。宋永宏派了管家宋喜挑选人手,凡是入选的,当场发一小锭白银。闹腾了半个时辰,挑出一百名身强力壮的矿工,由宋喜直接带去兵器作坊。

在作坊里,等待发运的货物已装好,严严实实地不露一点缝隙,共有十余辆骡车及四十辆独轮小车。众矿工反正拿钱做事,没人多余去问运的是什么货,会赶车的去赶车,不会赶车的去推独轮车,擎起火把排成一字长龙,连夜离开了矿山。

不论是忧心忡忡的刘将军,还是呵欠连天的宋喜,又或是前后照应警戒的持刀护卫,都未留意到有人一路尾随。

紧随其后的,当然就是傅惊涛、殷怜怜。

傅惊涛正欲查找宋永宏贩卖矿石兵器的罪证,听闻他雇人送货去兴元府,立刻猜到其中大有猫腻。如果宋永宏不是做贼心虚,何必掩人耳目连夜发货?七绝山庄的一把大火,不止烧出了鲁十八这大魔头,也让那些参与倒卖军械勾当的人感到了惶恐。

傅惊涛决定顺藤摸瓜,暗中把这条线上的参与者侦查清楚。他正好要到兴元府求见王通判,转交芍药的遗物,一举两得。

殷怜怜以他马首是瞻,对行程起止毫无异议。

有宋押司亲笔画押的通关文书,以及宋喜出面压阵,车队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什么刁难拦截。那刘将军不断催促,经过一夜一日的连轴赶路,车队终于在次日黄昏时分抵达了腾州边界。众矿工又累又困,叫苦连天,任你如何打骂威胁都不肯往前踏一步了。

那刘将军亦知晓众矿工的体力、意志到了极限,无奈顺从民意,令人把车子围成一圈,在道路旁的空地上休息一晚。

第三百零四章 争夺主导权

夜幕笼罩荒野,山林模糊,星光闪烁,兽吼虫鸣声吵闹不绝。

车队首尾相连围做一圈,燃起两堆篝火,由那刘将军的护卫们轮流值夜守卫。众矿工着实累惨了,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夜色渐深,万籁俱静。

一条黑影倏地从林中闪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车队。他特意避开守卫的视线,足尖点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独轮车边上,掏出匕首,轻轻划开遮盖物品的毡布,伸手入内一探——里面竟是锋利的箭头!

这些打磨过的利箭,插上箭杆、尾羽便是致命的武器。

假如数十辆车都载满箭头,足以装备一支大军了!

傅惊涛又靠近骡车,如法炮制,发现车上装载的是开刃的刀枪,同样属于禁军的制式装备。毫无疑问,这些武器出自于官营的兵器作坊,本该是交付朝廷统一调配,宋永宏却暗动手脚,把它们卖掉了!

监守自盗,倒卖军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财迷心窍的宋永宏简直是疯了,压根没考虑到被人揭穿的后果。这说明什么?说明整个矿区的官吏都烂透了,人人能分一杯羹,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傅惊涛悄然退回树林,眉头紧锁,范运斗、宋永宏之流见利忘义,当世之中不在少数。赵匡胤欲带领大宋崛起称雄,平定乱世,不先除掉内部的蛀虫可不行。

殷怜怜见他神色沉郁,乖巧地替他捶背捏肩,柔声笑道:“公子没日没夜的奔波,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过操心。”

傅惊涛感受着背后的舒坦,受宠若惊之余又沾沾自喜,试问天下男儿,谁有福气享受邪宗女帝的贴身服侍?殷怜怜高居武林名花谱第二名,单论容貌之美不亚于倾国倾城的小周后。

傅惊涛找了个树桩坐下,伸直两条长腿:“捶腿吧!”

殷怜怜惟命是从,乖乖地蹲在他身边,举起粉拳轻轻捶击。

傅惊涛瞧着殷怜怜完美的侧脸,呲牙暗爽,换做是秦樱或者季雨卿,谁会这么乖巧听话?只有他屁颠屁颠去讨好人家的份!如此看来,收一个既养眼又温顺的侍女也不错嘛。

殷怜怜感官何其敏锐,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俏脸渐渐变红,耳根发热,愈发显得迷人可爱。

傅惊涛鬼使神差道:“白莲,等到了客栈投宿,你还得帮我暖床更衣啊!”

殷怜怜羞不可当,轻轻“嗯”了一声,低如蚊蚋。

傅惊涛冷不丁瞧见她消肿的额头,浑身一个激灵,试探着问道:“你脑袋还疼吗?有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

殷怜怜皱起眉头,轻声道:“不知怎么回事,我一回想起从前便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大恐怖的事情要发生。我感觉体内潜伏着一个可怕的魔头,它总想要控制我,引诱我,试图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公子,我该怎么办?”

傅惊涛心惊胆战,这分明是殷怜怜自我意识逐渐恢复的先兆!说不定稍加刺激,她便从可爱温柔的侍女变为为那阴狠的妖女。强笑道:“白莲莫慌!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相信光明和正义,相信公子永远在乎你、爱护你。你务必要坚守本心,不能被心魔轻易打败。”

殷怜怜低声道:“万一我被心魔控制的话,公子会不会杀了我?”

傅惊涛正色道:“当然不会!即使你变成了魔女,依然是我美丽无双的白莲。我的身边永远有你一个位置!”

殷怜怜感动得热泪盈眶,握住他有力温暖的手掌,喃喃道:“公子永远不会嫌弃我、抛弃我么?”

傅惊涛道:“我对天立誓,今生今世绝不背弃白莲!”

殷怜怜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精致的小脸绽放出动人的神光,脸颊轻轻摩挲着傅惊涛手背,如一只渴望主人宠溺的猫咪,梦呓般道:“能追随公子,生死不弃,是白莲一生难得的福分。”

傅惊涛如握住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别看殷怜怜此刻俯首帖耳,任君品尝,一旦她清醒过来,不翻脸发飙才怪!傅惊涛只觉头顶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忽然斩落,真想拔腿一走了之。可是之前演戏演得太过火,又以什么理由抛开人家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殷怜怜烦躁的心安定下来,很快沉沉睡去。傅惊涛亦背靠树干阖眼假寐,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殷怜怜在睡梦之中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美丽的面容忽而扭曲诡变,一时邪气凛然,一时圣洁如莲,一时冷酷如雪,一时纯真温柔。她的眼珠在眼帘下急速滚动,睫毛轻颤,呼吸急促,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示内心在剧烈的挣扎。

傅惊涛对此一无所察。

突然,她的睫毛打开一线,寒光四射,长发无风自扬。她目光凝聚成束,落到了傅惊涛身上,闪过羞恼、愤怒及杀意,纤手一探,握住了冰冷的月牙刃。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一阵颤动,五根手指不情愿地松开,气质微变,口中吐出几个字:“我不许你伤害公子!”

话刚说完,她的眼神又变得锐利如刀,怒道:“你滚开!这浑小子骗你的,他才没资格当我们的主人!我要杀了这可恶的骗子!”

“不,绝对不行!”

美少女娇躯颤栗,眼神变幻,手掌忽紧忽松,似乎体内正有两个小人在争夺控制权,谁也不肯退让——一个想要杀掉傅惊涛,另一个执意不许。这种无形的角力十分激烈,消耗的是精神之力。殷怜怜头部伤势未曾痊愈,自我意识尚不能维系太久。随着时间推移,东方露白,少女的眼神越来越明亮,杀意越来越微弱。

终于,“白莲”的意识占据了上风,彻底夺得控制权。她站起身,抖抖手脚扭扭腰,鼻腔哼了一声:“争不过我吧?有我守在公子身边,你别想出来作恶!”

傅惊涛恰好醒转,揉了揉眼睛问:“白莲,你在和谁说话呢?”

殷怜怜无意揭露自己体内的秘密,举起双臂灵巧地旋身飞舞,回眸笑道:“公子,白莲美吗?”

傅惊涛衷心赞道:“真美,美不胜收!”

第三百零五章 蚍蜉撼树

经过一夜休整,众矿工精神抖擞。在宋喜的吆喝指挥下,车队重新排成一列,浩浩荡荡越过了腾州边界,进入兴元府境内。

兴元府即是汉中,又名梁州,北依秦岭,南靠巴山,为进出川蜀的咽喉要冲。秦朝末年,刘邦出奇谋反击关中,从汉中发兵打败楚霸王项羽,最终建立了大汉王朝。三国时刘备曾在此与曹操所率大军交战,斩夏侯渊,正式建立了蜀汉政权,三分天下。刘备过世后,诸葛亮曾以汉中为根据屡次北伐,可惜未能如愿,最终病死五丈原。

兴元府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是大宋经营西南方向的桥头堡,与京兆府、河南府、开封府并称,经济发达,商旅云集,人口众多,是秦岭以南最繁华的州府。汉水奔涌,自西向东流经汉中平原。两岸农田肥沃,盛产粮食瓜果,有“粮仓”之称。

腾州多山,汉中则多平地。由山区进入平原,地势降低,道路变得宽阔平坦,路旁出现了一片片水田。只见绿树如茵,白鹭起降,阡陌成行,三三两两的农夫们在田头忙碌不休。

众矿工平日里只能见到矿石和大山,如今来到截然不同的环境,样样觉得新奇,左顾右盼,热烈讨论。偶然见到秀气苗条的女子,一众粗犷的汉子们个个目光发直。

突然,天际处扬起灰尘,地面弹跳抖颤,闷雷般的马蹄声传入耳中。那刘将军喝令车队停下。只见道路尽头战旗飘扬,兵戈反光,骏马奔涌,百余铁骑风驰电挚般径直冲来。

众矿工暗惊,难道遇到了公然打劫的?不会连累自家性命吧?有的人瞄向路边的沟渠田地,预备着拔脚奔逃。

骑队快速奔近,皆是形容彪悍的精兵,背弓挂刀,甲衣鲜亮,移动时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巨龙,不加掩饰地释放出铁血杀气。

那刘将军由众护卫簇拥着昂然出列。

骑兵队伍中响起短促的唿哨声,整个队伍降低速度,改为慢跑,最后停步静止不动。当真是劫掠如火,不动如山,尽显强军风范。为首数人跃下马背,大步流星地走近,一起行军礼道:“拜见指挥使!”

那刘将军沉声道:“免礼!速回军营!”

“是!”

当下有士卒捧来全套铠甲战靴,替那刘将军穿戴整齐。待换装完毕,那刘将军跨上战马,手提长槊,顾盼生威,好一员纵横沙场、无惧强敌的虎将!他扬手一挥,众骑兵拨转马头,一部分沿来路奔回,另一部分则护卫车队策马缓行,分工明确,训练有素。

傅惊涛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心底剧震,手心冒汗。哪怕他不是朝廷命官,不熟悉宋军的规程,也知道统兵大将绝不能私下购买军械——这是帝王的大忌,谁触犯谁被杀头。

以大宋当前的国力,只要是军队中正常的练兵损耗,有正当的名目,朝廷一定会按需拨付的。这禁军将领不惜冒死偷买大批军械,定然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一般将领可没有造反的底气,也拿不出购买军械的大笔金银。不出所料的话,这禁军将领仅是马前卒,坐镇帅帐、幕后主使的当是驻扎在兴元府的节度使!

“节度使”的名号源于唐朝,起初仅授予边境大将,为的是有效而快速地组织兵力抗击异族骑兵。随着时间推移,节度使的职权扩大,逐渐掌控了一州或数州的民政、财权,发展到自行任命官员的地步。唐朝末年,各节度使割据地方,相互攻伐,致使天下大乱。近百余年来,各节度使轮番登场争霸天下,战火延绵,大战无数。五代十国的开国皇帝们全是武将出身,凭借麾下的铁军横扫对手,成就霸业。一旦失去对军队的掌控,今日之帝王,明日便会头颅落地。

乱世之中,聚兵称王的现象太普遍了。赵匡胤登基之后,为免各地的军头尾大不掉,已设法削减了众节度使的兵权,并禁止节度使插手地方行政大权及财权。各州、府的地方主官皆由皇帝任命指派,政令出于中央,财税、盐铁、军械制造等逐步收归中央调配。没有了截留地方财税的权力,没有了任意调用军械粮草的权力,节度使们的地位远不及前朝,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赵匡胤此举利于大宋增强国力,但并不是人人乐于接受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为所欲为,呼风唤雨,忽然有一天大权旁落,成了笼中老虎,受到种种的限制束缚,心里岂能没有怨恨?

傅惊涛猜测兴元府节度使不甘心交出手中权力,于是私下扩充军队,图谋占据汉中粮仓。只要他派兵封锁住秦岭的栈道,便能凭借秦岭天险,阻止朝廷大军南下平叛。如果他再机灵点,勾搭蜀国、南唐,借力化力,说不定真能自立为王,搅动天下风云。

再想深一层,范运斗可能也跟这节度使暗通款曲,不然数以万计的破甲铁箭如何能顺利运抵边境?又如何能成功交付给异族?因为有大人物撑腰,所以沿途没人敢严查。

范运斗忽然身亡,七绝山庄又出了惊天惨案,意外频发,让这节度使一伙暗生警惕。他们害怕露出马脚,落入赵匡胤的眼中,引来朝廷大军的讨伐,赶紧押运军械返回兴元府。

不知道他们谋反大计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打算何时起事?还来得及阻止这场灾祸发生吗?

节度使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是真正的一方诸侯,手下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自己与之相比简直渺小如蝼蚁。如果往下追查,触动了对方的逆鳞,难免会有杀身之祸。

傅惊涛摇摇头,这算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吗?

关键是截止目前,尚缺乏证据指证那节度使有谋逆之心。即使傅惊涛找到兴元府的通判,又怎能说服对方相信呢?区区一州之通判,敢不敢跟节度使叫板?

傅惊涛不期然想起了谷天穹,想起了芍药、猎隼。正是他们牺牲了性命,才逐渐挖掘出隐藏的真相。哪怕前方的道路再凶险,他都要排除万难继续前行。否则,问心有愧!

因路边再没有树林遮掩踪迹,他索性跟殷怜怜伪装为夫妻,继续尾随在车队后头,决心探查清楚这批军械的最终流向。

猜测毕竟是猜测,最好眼见为实。

第三百零六章 捉拿奸细

骑兵开道,车队逶迤,挡路者无不避让。一行人沿着官道向北,穿过村镇集市,越过河流桥梁,又走了约四五十里路,前方出现一座占地极广、气象森严的禁军大营。

这座大营前临溪水,后靠山丘,四周用栅栏围起,远看营帐延绵数里,战旗如林,每隔百余步便树着高高的箭楼。营内挑起一杆玄色大旗,迎风招展。军营大门外挖有壕沟,一队队的甲士顶着烈日来回巡逻,偶有战马飞奔出营,不知去往何处传令。

距离大营二三里地,是一个专做禁军买卖的集镇。镇上遍布着酒楼、茶铺、瓦子、布店、粮店、糕点铺等各种店铺,来来往往的多半是禁军官兵,大白天的也颇为热闹。

傅惊涛、殷怜怜目送车队穿过集镇,两人选了路边一间茶铺入座,吩咐茶博士来一壶凉茶、几样点心和两斤烧饼。殷怜怜进入镇子前已用纱巾遮住了面孔,仅露出白皙高洁的额头和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不然以她的绝色容貌定会引起轰动。

那茶博士手脚勤快,转眼将茶水点心等上齐,笑眯眯道:“请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傅惊涛指了指窗外那延绵的车队,好奇地问道:“那带队的将官模样威武不凡,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那茶博士道:“哦,那一位是大帅的族弟刘庆勇刘指挥使,擅使长槊,双臂有千斤之力,绰号‘小将军’,战功赫赫,十分了得。”

傅惊涛追问道:“你口中所提到的‘大帅’又是何人?”

那茶博士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听口音公子是外乡人?居然不知道咱忠远军节度使刘庆义刘大帅的威名?”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果然牵扯出一位忠远军节度使!这位节度使安排自家族人乔装改扮,去邻州偷买军械,还用问为什么吗?一场危及中原的大乱就近在眼前!眼见那茶博士神色有异,又闲聊几句把他打发了。

殷怜怜悄声问道:“公子,你是不是想潜入军营行刺?”

傅惊涛哭笑不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殷怜怜道:“咱们一路跟踪至此,不就是要找到谁是真正的买家吗?既然找到了正主儿,公子岂能轻饶了他?不过军营里戒备森严,士卒成千上万,单凭我们两个人欲行刺主帅,简直难如登天。”

傅惊涛道:“如果我决意潜入大营,你怎么做?”

殷怜怜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紧随公子左右,助你一臂之力。”

擅闯禁军大营,行刺一军主帅,无论怎么看都是百死一生,她居然没有半分退却之意。明晓得前方是龙潭虎穴,她还是选择相信傅惊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傅惊涛深深凝望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白莲”心思单纯,盲目相信自己,即使把她卖了都不会产生疑问。但是“殷怜怜”可不好糊弄,稍不留神,绝对会从背后插他一刀!如今苦恼的是,搞不明白殷怜怜几时会恢复自我意识?带着她,如身边挂着一颗定时炸弹,真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便被炸得粉身碎骨。

两人毕竟一起抵御过强敌,有并肩战斗的情谊,单独抛下殷怜怜的话,又于心不忍。如果她遭人设计哄骗,堕入魔窟,下场定然凄惨无比。生逢乱世,恶人横行,一个女人太美反而是祸事。

傅惊涛微笑道:“放心吧,我不会鲁莽行事。人生旅途漫漫,我还没看够白莲之美呢。”

殷怜怜又羞又喜,垂首道:“公子又故意调笑人家。”

傅惊涛哈哈一笑,心中已有计较,要对付根基深厚、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必须得赵匡胤或赵光义出马,余者皆不够格。他应尽快去往府城,把相关的情报信息告知那王通判。如果赵氏皇族反应迅速,完全可以秘密调遣高手,以商议军国大事的名义诱捕刘庆义。

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

只要控制住了一军之首脑,其他将领缺乏统一的号令和指挥,也就不敢谋逆了。但愿汉中大地能保持安定祥和,避免生灵涂炭的惨剧发生。

傅惊涛、殷怜怜风卷残云般扫干净吃食,忽见大营方向人马奔涌,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朝集镇奔来。带队军官骑着战马,随后是十余名旗手、长枪手,最后则是五六十名弓弩手。集镇上的众商家早已见惯不怪,该干嘛干嘛。

领头的军官们策马奔至茶铺门外,吁的勒住座骑。那茶博士点头哈腰地迎出门,不知说了什么,忽然转身一指,指向了莫名所以的傅惊涛、殷怜怜。

那几名军官转首恶狠狠地望向两人,眼中闪过警惕、杀机及怀疑,大喝道:“忠远军捉拿奸细,无关人等勿动!”“弓手散开,围住前后门窗!”“长枪手警戒!”

傅惊涛这才醒悟,竟被那茶博士偷偷告发了!其实想一想也不奇怪,他们俩口音不同,装束特别,忽然出现在禁军大营外窥探,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就是奸细?

只见一军官拔出钢刀,领着五名持枪士卒冲进茶铺里头,扬起刀尖喝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听着,立刻跪下受绑!刀枪无眼,小心人头落地!”

傅惊涛叹气道:“这位军爷,我们夫妻俩均是大宋良民,路过此地而已,绝非什么奸细。”

那军官如何肯信?冷笑道:“这条路直通往山南大营,没有岔路可走,真当老子是蠢蛋吗?废话少说,跪下!”

傅惊涛朝殷怜怜使了个眼色,笑道:“好啊!”双手抓住桌子边缘忽然一掀,茶壶碗碟、竹筷杯盘稀里哗啦地砸向众士卒。

那军官怒喝一声,举刀便劈。刀光方落,人影一花,跟着右手脉门发麻,一股莫可抵御的大力涌来,整个人打横撞到一侧的长枪手身上,哎呀叫唤着滚作一团。

殷怜怜身形轻晃,纤纤玉指点去,封住其余士卒的穴道。

“动手了!”“真有奸细!”茶铺里的客人们吓得一窝蜂地往门外冲,结果同时卡在门口处动弹不得,你哭我喊,场面混乱。

守在门外的众禁军一惊,挥舞刀枪欲杀进来。

傅惊涛轻喝道:“白莲,夺马!”砰的一掌击碎窗棂,随手抓起身边的长凳呼呼掷向戒备中的弓弩手。

第三百零七章 冲破阻截

傅惊涛并不想束手待擒,被刘庆义的部属捉拿,尤其是他怀中所藏的锦囊不容有失。眼下除了反抗之外,别无良策。此地乃刘庆义的老巢,精锐士卒随时会大举出动,必须要尽快逃离集镇,一旦稍有迟疑陷入大军包围,则悔之晚矣!

他当机立断轰开墙洞,把数条长凳掷出。

绷紧神经的弓手们眼看一团团的黑影打着旋飞出,本能地张弓便射,羽箭嗖嗖破空尖啸。

霎时间箭如雨下,夺夺!射中了长凳,扎得如刺猬一般。另有几支箭射偏飞入茶铺里,扎中走避不及的倒霉蛋们,惨呼声震耳欲聋。

长凳落地,众弓手一愣。殷怜怜趁机飞身跃出,足尖点地,犹如鬼魅般掠近,展开邪宗秘传的擒拿手法,抓住军官们的肩膀或胳膊,把他们当成人肉沙袋砸向了众弓手。只见她身法飘忽莫测,随抓随扔,转瞬间将禁军的阵型搅得一片混乱。

“上马,撤!”

殷怜怜轻盈如云地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座骑唏律律叫唤着,四蹄发力一弹,向集镇外冲去。

傅惊涛同样夺了一匹战马,拨马便走。

两骑疾行,铁蹄敲打青石路面,仿佛一场雷阵雨忽然降临集镇。阻路的行人商旅抱头鼠窜,唯恐被卷入马蹄之下。

众禁军士卒大哗,机灵点赶紧吹响警哨召唤援兵。

惊变忽生,安宁的集镇如热粥翻滚,人人惊动。茶铺附近的禁军军官可不少,岂会袖手旁观?但听呼喊声、唿哨声四处炸响,立功心切的军官们纷纷冲了过来。

长街上,人流惊慌四散,躲进商铺里面伸头张望。一条魁梧雄伟的大汉却逆流而上,手提一根镔铁棍,仿佛虎王睥睨山林,身上蒸腾着浓烈战意。他虎目死死盯着当先奔来的蒙面少女,蓦的箭步抢出,抡圆铁棍,呼的扫向殷怜怜腰身。

这一棍势大力沉,覆盖范围极大。假如殷怜怜腾空避让的话,他手腕略翻,便可击断战马的脊柱骨,迫使她下马步战。

当!月牙刃凭空出现,及时护住要害。

殷怜怜不愿弃马,只有硬接铁棍一击。兵器铿然相撞,火星四溅。她顺着铁棍去向微微偏转娇躯,卸去部分力量,手指被震得几欲麻木,无意多做纠缠,策马一冲而过。

那大汉十拿九稳的一击无果,惊咦一声,嘟哝道:“好凶的婆娘!”铁棍一抖如毒龙出海,棍头划出弧线,猛击向接踵而至的傅惊涛。

“来得好!”

傅惊涛算是棍术行家了,深得棍法三味,一眼便看透对手的招式虚实,双掌化出层层叠叠的虚影,啪啪击中铁棍的薄弱处,如打蛇打七寸部位。心法运转,掌心劲气外放,化解掉棒上蕴藏的巨力。

轩辕门十大绝学之怒海千叠掌!

他在掌法方面下过苦功,又获轩辕太上长老指点,怒海千叠掌已达小成境地。双掌高速拍击,掌势连绵不断,强劲的掌风先是层层叠加卸去铁棍的力道,手掌才拍中棍身,最后掌化虎爪抓住棍头,借着奔马前冲的惯性发力一扯。

那大汉事前根本想象不到有人能用肉掌抵挡铁棍,猝不及防下虎口一疼,手中兵器竟被强行夺去!他双掌脱皮鲜血淋漓,又惊又佩,凝望着傅惊涛的背影,失声道:“好强悍的爷们!”

傅惊涛喝道:“白莲,让我开道!”

他刚刚看得分明,殷怜怜硬挡铁棍怒击时颇为吃力,不适宜这种马上冲杀的战斗方式。她的月牙刃太短,只能被动防御,除非是切换成徒步交锋的方式,才充分发挥她身法迅疾灵活及武技卓绝的特点。

殷怜怜控制住马速,傅惊涛自侧翼超过她来到前方。

只见长街两侧人影连闪,闻讯而至的禁军军官们亮出兵器呼喝,寒光连绵闪耀,仿佛举起了刀枪丛林。

对于一心逃离绝境的傅惊涛,没有退路可言。

他默运心法,进入无悲无喜的空明状态,对手的姿态尽数投映在脑海中,再根据他们站姿、握住兵器的手法、相隔距离的远近,高速进行推演。他精通各类兵器技法,熟悉每一类兵器的特性,针对对手可能会使用招式技法,自己该如何破解,都提前做出预判。

“狂徒受死!”

随着一声霹雳暴喝,一杆长槊如蛟龙横空,从右侧斜刺而来,角度刁钻,力道刚猛,甚至还隐藏有变刺为扫的后着。

当此之时,唯有以硬碰硬杀开一条血路。

傅惊涛体内真气急涌,上身倾前,单臂举起铁棍一劈,后发先至,当的重重击中长槊中段,力若千钧。

眼见长槊杆身受力弯曲,随即嗡的一声绷直,脱手飞上半空。

铁棍收回,绕体旋转一圈,迅疾朝马首前方左右横扫。

当啷啷数声响,钢刀断折,奋勇冲来两名禁军踉跄倒退数步,不由自主得跌坐于地,眼中浮起惊骇之色。

傅惊涛纵马不停,铁棍如乌龙盘绕,每一击都迅猛精确,把棍法发挥到了极致,不给对手第二下反击的机会。他内外兼修,臂力过人,又利用了战马前冲的惯性,岂是普通人能抵挡的?但见枪槊荡开,刀锤坠地,马蹄过处众人如镰刀割麦般仆倒。

众商家们目瞪口呆,这辈子何曾见过如此猛将?以一己之力挑翻数十禁军好手,这简直就是演义传奇中的存在啊!人人心中浮起一个疑问——这是刺探军情的奸细吗?

傅惊涛、殷怜怜一路冲杀,势如破竹,堪堪奔到集镇出口。忽听身后铮的弓弦骤响,一支利箭破空尖啸,直取殷怜怜要害。傅惊涛疾驰中半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掷出铁棍。

叮!一支铁箭狠狠射中铁棍,火花四溅,铁箭偏转弹开。

殷怜怜惊出一身冷汗,忙伏低身子疾行。

数十丈外的屋脊上,一位手持硬弓的军官不禁露出讶色,怎么都想不通对方怎会成功拦截百步穿杨的利箭?这手听风辨形的本领,以及堪称逆天的眼力,纵观大营都找不到一位与之相媲美。

集镇上发生的变故传回禁军大营。只听军鼓雷响,蹄声轰鸣,一列铁骑杀气腾腾地冲出大门,如狼群出动,朝逃亡的两人扑去。

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三百零八章 天无绝人之路

狂风扑面,傅惊涛拍马冲出集镇,暗松了一口气。幸亏忠远军方面低估了他俩的实力,没有派遣高手压阵,不然他们逃离的希望十分渺茫。大宋禁军装备精良,军队中超过六成为弓弩手,只消数百人合围射箭,即便他们有三头六臂都无法抵挡。

他刚才马踏长街,凭铁棍击退众多禁军好手,多半会引起刘庆义的警觉。毕竟刘庆勇前脚把军械押送回营,后脚便有陌生人在镇上闹事,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

私自购买兵器,心存谋逆之念,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以刘庆义的老辣深沉,岂会不晓得秘密泄露的可怕后果?他一定会设法杀人灭口,以免有什么风声传入赵匡胤的耳中,令筹划已久的行动夭折。

殷怜怜大声道:“公子,你那手飞棍挡箭的本事好厉害。估计对方都吓傻了,竟忘记射出第二箭。”

傅惊涛暂时按下心事,笑道:“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人怎好意思班门弄斧?”

殷怜怜噗嗤笑道:“公子还真不知‘谦虚’二字如何写!”

傅惊涛大言不惭道:“我精通十八般武器,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投身禁军,起码是指挥使之类的将官。”

殷怜怜问道:“指挥使跟节度使相比,谁统领的兵马多呢?”

傅惊涛面皮一热,干笑道:“指挥使直接领军上阵冲杀,节度使则居于帅帐运筹帷幄,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殷怜怜似懂非懂,忽听身后铁蹄雷震,回眸一扫,但见一彪人马离了大营,卷起烟尘快速追来,杀气滚滚如潮。惊道:“公子,这队骑兵看起来不易对付啊!”

傅惊涛苦笑,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刘庆义极可能是派出了最精锐的亲兵展开追杀。偏生前方道路一览无遗,没有山林遮挡,怎么逃也逃不过对方的视线。肃然道:“白莲,若是情况不妙,你我分开走,届时是死是活就看个人的造化吧。”

殷怜怜摇头道:“不,我要跟公子在一起!”

傅惊涛心底一暖,大笑道:“那好,咱们并肩迎敌,生死与共!”

片刻的功夫,追击的禁军骑兵穿过集镇,逐渐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他们乃精锐中的精锐,训练有素,骑术精湛,跨下战马百里挑一,比起粗通骑术的傅惊涛、殷怜怜强过太多。眼看着接近目标,骑兵们发出哇哈嘿呀的怪叫声,试图扰乱敌人的心神。

傅惊涛、殷怜怜不为所动,拼命催马狂奔。

一方追得紧,一方逃得快,很快跑出十余里地。

追逐中,禁军骑兵开始尝试轮流发射羽箭。因马背颠簸,他们没法子平射瞄准,于是采取抛射的战术,不求精确,只求能够覆盖敌人左右。弓弦密响,羽箭划过天空,沿着一条条抛物线落下,有的钉在道路中间,有的飞到农田里,有的射到了树上。

傅惊涛、殷怜怜边逃边挥掌拨打羽箭。但百密一疏,一支漏网的利箭噗的射中殷怜怜座骑的后臀。那战马受创悲鸣,发疯般扭动弹跳,竟失去了控制。

“哇呜!”追兵们登时发出一阵狼嚎般的欢呼,箭雨骤然密集。

傅惊涛叫道:“白莲,跳过来!”

“嗯!”殷怜怜手掌一按马背,借力腾空飞跃,落到傅惊涛的马鞍后头,环臂抱住傅惊涛的腰身。她贴紧身前的男子,心中莫名地觉得安宁,恍惚中竟不在意杀身之险了。

两人共乘一马,座骑负担加重,很快就会耗尽体力。傅惊涛正暗自焦虑,忽见右前方出现一片低矮的土丘,杂木丛生,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岭上。

天无绝人之路啊!

欲想摆脱追兵,首先不能在平原地带与之纠缠。人家拥有骑射优势,你怎么比,又怎么逃?必须要借助山林河流的复杂地形,最大程度抵消掉其优势,迫使他们弃马步战。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一念及此,拍马冲出道路,直奔土丘方向。

众骑兵战斗经验何等丰富,立即唿哨连连,队伍呈扇形展开,如潮水般漫过田野,铁蹄践踏泥水,数十支羽箭疾速射去。

利箭破空尖啸,让人头皮发麻。

第一波羽箭刚飞到半途,第二波羽箭已经离弦,当真是箭如雨下,不死不休。

“走!”

傅惊涛、殷怜怜同时提气飞起,将轻功身法施展至极限。

漫天箭雨落下,噗噗!血珠飞溅,把那匹可怜的战马钉死在地。

两人情知耽搁不得,足底发力狂奔,如一溜青烟般越过田野。而骑兵们的战马速度骤降,有的还陷入泥坑里,眼睁睁地瞧着目标越跑越远,气得破口大骂。

傅惊涛、殷怜怜有惊无险地扑到土丘脚下,钻入林中,往高处疾行。飞蝗般的羽箭追击不停,射到树干和树枝上,啪啪作响。他俩懒得理会骑兵的骚扰,足不停步,消失在树林中间。

正值黄昏时分,倦鸟归林,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充斥四周。两人穿林而过,惊得鸟群盘旋高飞,久久不肯降落。

越过土丘地带,进入一条延绵的山脉,天色已经彻底昏暗。寒月浮现,光华如水,山林间如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薄纱,朦朦胧胧的颇不真实。

忽闻流水淙淙,若有若无。

两人精神大振,循声而去,七曲八拐地找了一阵,终于发现一条清澈的山涧。流水倒映着月光,仿佛银蛇扭动,在漆黑的如墨的山石间穿行,不知最终流向何处。

两人掬起水,咕咚咕咚地畅饮一气,只觉由里到外清爽透凉。

殷怜怜轻吐香舌道:“幸好山丘地带不利于骑兵纵横驰骋,他们放弃了追杀,不然的话我们麻烦大了!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傅惊涛道:“我们得赶到兴元府去。不过,”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抬眼望望夜空,“我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府城在哪个方向呀!”

殷怜怜皱起眉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忽然意识到他们迷路了。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一个方向走,才能抵达兴元府城?假如黑夜里乱走乱撞,绕了半天又绕回禁军大营附近,那就乐子大了!

第三百零九章 翻脸不认人

傅惊涛野外狩猎的经验相当丰富,领着殷怜怜向山涧下游方向搜寻,不久即发现了一座小山村。他俩拐进村里,问清楚所处的位置和府城的方向,翻过山脊,连夜进发。

夜深人静,道路上空荡荡的鬼影俱无。远处磷火飘荡,树木枝条摇晃,稀奇古怪的声音此起彼伏。

阴风吹来,殷怜怜不觉打了个哆嗦,低声道:“公子,黑夜里不会藏有什么怪物吧?”

傅惊涛叹道:“我宁可对付怪物,也不愿面对恶人。”

殷怜怜奇道:“那是为何?”

傅惊涛道:“怪物现世,为满足口腹之欲罢了。而人心之恶,胜过怪物千百倍,或让山河染血,受害者不计其数。”

殷怜怜道:“公子有感而发,莫非是因目睹那节度使私购军械吗?”

傅惊涛点头道:“华夏九州本是一体,大家同为炎黄后裔,却因一己之私相互攻伐,内耗极大。如果能齐心协力对抗异族,岂容契丹辽国叫嚣?又怎会忌惮吐蕃、党项崛起?遥想当年汉唐盛世,疆域广达万里,塞外各族心甘情愿地臣服来朝,那是何等的强盛荣光!如今我们连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来,何其痛哉!”

殷怜怜道:“乱世纷争,人人都想扯旗称王,一时半会恐无法形成合力击败契丹。”

傅惊涛道:“宋帝赵匡胤有匡平天下之志,有收复燕云之决心,可惜登基时日尚短,尚无能力对辽国大举用兵。兴元府乃大宋核心腹地之一,绝不能发生内乱,不然大宋收复故土的打算将遥遥无期。”

大宋开国数年,赵匡胤铁腕整合军政,上下逐渐形成一体,国力比起后周柴荣时更为强盛,让北辽、南唐、西蜀等国深感不安。假如刘庆义率领忠远军割据汉中,赵匡胤势必要起兵平叛,两军对垒,血流漂杵,徒然令亲者痛、仇者快!

一旦大宋内乱,国力衰弱,北辽等国的君主怎会错过撕咬一口肥肉的机会?谁不想趁机侵占大宋的疆土?

此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导致天下局势剧变。

殷怜怜瞧着他指点江山的豪迈风采,心旌摇曳,眼中柔情似水。蓦地娇躯颤栗,足底一顿,忍不住抱住脑袋痛呼出声。

傅惊涛一愣,关切地问:“白莲,你怎么了?”

“白莲?!我讨厌这个名字!”

殷怜怜语气大变,缓缓放下手臂,面寒如冰,眼神锐利,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傅惊涛如踩到了毒蛇,嗖的横跃三丈,惊道:“你是殷姑娘?”

殷怜怜冷冷道:“怎么,很失望吗?那傻妞纯洁如白纸,哪里知晓人心的险恶诡谲?你花言巧语,故作姿态,是想引诱她主动投怀送抱吧?姓傅的,你年纪轻轻的,居然色胆包天!”

傅惊涛怎敢承认自己另有私念,忙指天立誓道:“我对白莲姑娘素来敬重有加,赤诚相待,句句属实。如有一字违心之言,愿受天打五雷轰!”

“何必天打五雷轰?干脆我亲手杀了你!”

“殷姑娘,你怎能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在七绝山庄,我若是对你弃之不顾,你绝逃不过炼血门的魔爪,早已化为一堆枯骨。”

殷怜怜脑海中倏地闪过那一夜的浓烟烈火、面目狰狞的符将、冷冽可怖的寒芒,四肢漫过彻骨的寒意。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傅惊涛施放火箭并勇敢跳崖求生,她必然会失陷魔窟,逃不过遭人凌辱虐杀的悲惨命运。

但是一想到自己曾被他占尽便宜,又被诱骗为侍女,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拔出两把菜刀,将这可恶的小子剁成肉酱。

她银牙暗咬,狠声道:“你哪只狗爪子碰过我的?自己剁下来!”

傅惊涛看看右手,又看看左手,叹气道:“殷姑娘可否大人大量饶我一马?我两只手都舍不得砍呀!”

殷怜怜面皮羞红,浑身如同有十万八千只蚂蚁爬过,又麻又痒又难受,怒道:“你不舍得的话,我来帮你!”足底一跺,腾空欺近,左手二指如并起如剑,嗤的刺向他面门。

别看她这一指轻灵飘逸,实际上极为狠毒,随时可以变招改刺眼眸或是咽喉、眉心。

这可不是同门切磋,稍有失误便万劫不复。

傅惊涛默运气血爆发之术,吐气开声:“战!”双掌疾挥,封住对手的进击角度,掌力叠加,劲风如雷轰响。

啵啵!掌指交击,攻守转换如电。

殷怜怜指尖落处,仿佛刺到了岩石铁板上,震得指骨微微发麻。而且对方的掌法招式变化极快,守中有攻,精妙绝伦,显示出极为扎实的功底。要想不费吹灰之力擒拿住他,是不可能的。当下变指为掌,啪的击中敌人掌心。

傅惊涛但觉掌心如被铁锤痛击,巨力涌入,身不由主地踉跄倒退,心底暗叹,即便是倾尽全力,仍旧跟这邪宗女帝差距较大——难道今晚要死在她的手下?

殷怜怜顺势踏步直抢中宫,一掌拍向傅惊涛的胸口要害。

掌风如山,傅惊涛岂敢大意?右臂猛地一甩,人枪合一之术施展出来,铁拳化作枪刃,劲气凝聚,意在招先,竟然抢先半拍刺中玉掌。

殷怜怜心底惊讶与忌惮交织,此子年纪轻轻便如此棘手,将来成年了还得了?一股强烈的杀意忽然迸发,涌起把他毁灭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分,月牙刃荡起丝丝冷光,作势欲扑。忽然,她流畅的动作凝滞,仿佛被人隔空点中了穴道,僵立在原地。

殷怜怜又气又急,怒喝道:“臭丫头,别胡闹!”双手竭力抬起,一寸寸地挪动着,如一具可以呼吸的木偶。

傅惊涛见状心中雪亮,立即柔声唤道:“白莲,你不忍心看见公子被杀对不对?我们要生死与共,永不分离啊!”

殷怜怜的挣扎变得激烈,双手一松,兵器当啷啷坠落在地。

傅惊涛环臂抱胸,得意地笑道:“殷姑娘,我劝你放弃杀我的念头。‘白莲’认我为主,对我忠心耿耿,岂会容许你伤害我?你我身处险境,何不先携手共度难关?”

殷怜怜无奈道:“罢罢罢,有这傻丫头作祟,我目前奈何不了你。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你一顿!”

傅惊涛哈哈大笑,正想奚落她几句,耳旁骤然惊起尖啸声,一股尖锐冰寒的杀气高速掠来,直取僵立的殷怜怜!

第三百一十章 战意不可动摇

傅惊涛经受过魔指炼魂的煎熬,因祸得福,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不单是眼力超凡,耳力同样惊人。利箭破空声甫一入耳,立即扑过去抱住殷怜怜,着地翻滚躲避。

刷!利箭擦身掠过,带起一串血珠。

殷怜怜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鲜血,如遭雷殛,失声道:“公子你受伤了?”

傅惊涛喜道:“白莲,是你么?”话音未落,被殷怜怜一记肘锤顶中胸口,骨碌碌滚开,真是有苦说不出。

殷怜怜喝道:“傻丫头,想保命就别出来瞎折腾!”挺腰跃起,身影一闪,重新捡回月牙刃。

嗖!利箭再次迅疾射到。

殷怜怜连续遭人偷袭,勃然大怒,抬手磕飞来箭,足底发力朝弓箭手藏身的方向直冲——不杀此人难解心头之恨!

傅惊涛急道:“小心中计!”

殷怜怜充耳不闻,急掠出十余丈。突然,一道冷厉的刀光凭空闪现,从树冠高头猛劈下来,刀势所取正是她的要害空门,劲风如***得她衣发烈烈飘扬。

当!殷怜怜及时挥动月牙刃招架,巨力反震,身形登时直坠落地。不等她站稳脚跟,一条黑影自树干后扑出,长枪直刺胸口,招式刚猛简洁,劲气十足。于此同时,另有两人一使长剑,一使双斧,施展杀招自侧翼夹攻,丝毫不讲什么江湖规矩。

下一刻,叮叮当当兵器交击,无数火星飞溅夺目。殷怜怜转眼间陷入群敌围攻,而黑暗里潜伏的敌人还不知有多少!

傅惊涛手心直冒冷汗,这些忽然出手袭击的陌生汉子,九成九是刘庆义网罗的江湖高手。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的半夜在道路旁埋伏?刘庆义老辣谨慎,暗中派人守住通往府城的要道,算是下了一招妙棋。

傅惊涛暗暗捶胸,这回太心急,以致于行动时考虑欠妥。其实等到天明时分,混入某个商队同行,反而会更安全一些。

可惜任何事都没有后悔药吃。

眼下落入了敌人的陷阱,唯有来个鱼死网破,博取一线生机!

丢弃殷怜怜独自逃生的想法,傅惊涛完全不加考虑。当下捏紧双拳,激发内心深处的战意,悍然冲向战团。

敌方以四战一,居然不能击倒殷怜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眼看傅惊涛来援,其中一人纵声大喝道:“贼子扎手,合击!”

只听“哗啦啦”树叶乱响,数条黑影跳下地面,各挥刀剑枪棒奔近,单看轻功身法皆是不凡。

他们以众击寡,占有绝对优势,决不允许目标逃走了。

压力骤增,傅惊涛不惊不惧,冷静地观察对方所处的位置、速度、路线及兵器,步伐坚定,真气奔涌,如一柄出鞘的钢刀直劈向前。

越是危险艰难的时刻,越不能动摇战意。

这种深夜交锋的遭遇战,因光线昏暗,极易造成判断失误,对双方而言都有极大的影响,令战局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谁的反应速度更快、意志力更坚定,谁就可能获得主动权。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反应速度,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如鱼得水。

杀气交接,冷风扑面。

一道刀光划破黑暗,由斜上方呼的劈落。

傅惊涛在刀气及身的刹那,蓦地一声暴喝,身形飚射,奔行的速度陡然加快近倍,抢先撞入刀光之中,铁拳化锤直直捣出。

那刀手万万料不到敌人能忽然加速,眼前一花,刀锋竟劈向了一道虚影,大惊之下试图回刀防护。傅惊涛一拳穿过刀法的空隙,砸中他的臂骨,那刀手臂骨折断,闷哼声中踉跄退后。

傅惊涛本想跟进一掌结果其性命,忽觉身侧冷风狂卷,寒意逼近,另一敌手挺枪刺来。他以前足足跟为轴半旋转过身,张开手臂一夹,把长枪夹在了腋下,顺势一记飞腿提向来者的胸口。

那使枪的汉子使劲一抽,枪杆竟不动分毫,仓促中撒手后撤,双臂交叉护住要害。

砰砰砰!傅惊涛连环飞腿猛踹,内劲冲突,如击败革。那使枪的汉子噔噔噔倒退数步,不等他重整旗鼓,只见枪影一闪,血柱喷射,已然中枪毙命。

傅惊涛握紧枪杆豪气倍增,枪意锁定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名剑手,长啸一声奋力刺去。他的刺枪术习自于岩鹰,唯快唯狠,劲气凝练,足以威胁到强者的性命。

凛冽的寒意袭来,那剑手立时回剑护身,撒开层层剑幕。只见长枪横空,剑光盘旋,霎时间连续高速碰撞,火星乱溅。

围绕在身边的敌人四去其一,殷怜怜的压力骤然减轻。她迅速腾挪换位,手中的寒芒倒卷过去,压得其余三人险象环生。那使双斧的汉子身法不够敏捷,跟不上殷怜怜移动及进招的速度,诶哟一声痛呼,左臂飙血,斧头咚的砸落地面。

这时候,又有三名好手扑至近前,恰好弥补了空缺,不由分说朝殷怜怜攻去,大大限制了她腾挪的空间。战况重新变得激烈,光芒四射,呼喝声、打斗声、劲气爆炸声惊心动魄。

在另一边,傅惊涛展开枪法绝技,或刺、或绞、或拦、或扫,仿佛蛟龙闹海,极尽变化之能事。

可是那剑手功力深厚,剑术造诣颇深,一手疾如风雷的剑法出神入化,意在剑先,人剑合一,还渐渐占据了上风。恶斗中,他忽的喝道:“你是凌云城谷家弟子吗?”

傅惊涛道:“是又如何?”

那剑手道:“我跟你谷家长辈有交情!你若弃枪受缚,随我去叩见大帅,或能免却一死。”

傅惊涛道:“真的吗?”

那剑手沉声道:“我骗你作甚?”说着主动后跃,按剑凝望。

傅惊涛愣了一愣,望向那剑手深沉的眼眸,脸上闪过挣扎犹豫的神色,长叹一声,当的抛下长枪。

那剑手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大帅爱才惜才。只要你肯宣誓效忠于他,将来定有大好前程。”大踏步上前,左手化为虎爪,扣向傅惊涛的肩膀井大穴。

爪影落下,傅惊涛忽然屈膝微蹲,自怀中掏出珍藏的匕首,整个人如炮弹般撞进对手的怀里。那剑手大怒,横剑削去。咔嚓一声脆响,匕首削断了铁剑,毫不停顿地刺入他的胸膛。

傅惊涛贴近那剑手的耳畔,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姓‘谷’!”

那剑手眼中流露出惊骇、痛恨、后悔、愤怒的光芒,旋即缓缓黯淡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又见魔枪

傅惊涛收起匕首,轻轻一推,那剑手的尸体噗通仰天栽倒。实事求是地说,他的武功不如人家,若非使诈的同时借助匕首之利,交手的结果难以预料。

追查军械之事牵扯到无数人的生死,牵扯到大宋的国运,他岂能违背良心道义向刘庆义屈服,坐视兵灾人祸的发生?大宋经不起折腾了,中原大地再也不能任由异族蹂躏。在大义面前,他不会含糊。既然双方立场不同,只有生死相见。

站在刘庆义的角度,出于谨慎方面的考量,应安排有数支伏兵,截断了各条通往府城的道路。此处的打斗如此激烈,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那意味着敌人将越聚越多。

傅惊涛足尖一点枪杆,长枪跳起,落入他的手中,人枪合一虎扑向战团,枪尖带起风雷之声。现在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得尽快摆脱眼前之敌的纠缠,和殷怜怜远走高飞,否则难逃一死。

长枪呼啸,杀意袭近,立刻打破了平衡。

正在围攻殷怜怜的众人不敢大意,纷纷凝神戒备。

傅惊涛在外围一沾即走,长枪借力化力,抖出数不清的枪花,与内圈的殷怜怜形成呼应之势。

那些汉子一心两用,既要顾着前面又要防着后头,攻击力登时大打折扣。

殷怜怜是什么人?邪宗女帝!跟她交手时分心旁顾,你不是嫌命长吗?只见月牙刃刃锋处忽的涌现一层白芒,变得妖异而可怕,白芒挥洒,咔嚓、咔嚓连续斩断了两件兵器。下一刻,白光回旋飞过,血珠飞溅,两条汉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其余诸人大惊,不约而同地倒踩步法后掠。

傅惊涛冲殷怜怜喝道:“咱们快走!”

殷怜怜此时杀机如炽,哪里愿轻饶了对手?邪宗女帝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是她一场场血战后赢得的,手段酷烈,冷血无情,也不知屠戮过多少强敌。宽恕对手、忍气吞声之类,从来不属于她的风格。

“哼,杀光他们再走!”

殷怜怜急欲宣泄满腔的杀意,身法展动,如巨鸟般扑向那最先出刀的汉子。她自信掌控了战局,打算把所有敌人灭口,以免行踪泄露。

那使刀的汉子眼见浑身煞气萦绕的对手扑近,肝胆俱寒,把军令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身便逃。

殷怜怜喝道:“站住!”提气急追,挥刃横扫,无形的劲气飞射过去。那使刀汉子拼命一闪,劲风掠过,轰的击中地面,泥土溅射。只是稍微一耽搁,殷怜怜已然迫近,月牙刃朝他后心狠狠劈落。

突然,一股寒意从天而降。

黑夜中闪现出一点透着血色的冷光,径直朝殷怜怜刺来,仿佛一道夺目的惊虹,带着摧枯拉朽、洞穿金石的可怕气势。没有法子形容这一击的速度,似慢实快,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死神的召唤让人无法拒绝。

叮!

殷怜怜不得不变招封架,险险拦住铁枪的惊艳一击。

兵器相击,月牙刃荡开。殷怜怜不由自主地往后飘飞,只觉十指发麻,体内真气震动,情知遇上了劲敌。

只见铁枪收回,一条身高九尺、霸气过人的大汉凭空闪现。他头发卷曲飘逸,目光冰寒,手持一柄红缨铁枪,自有种野性不羁的独特魅力,与先前那批带着军人风范的汉子截然不同。他像是一匹孤独高傲的狼王,又像是遨游天空的、桀骜不驯的雄鹰,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受到过多的约束。

殷怜怜咬牙道:“你又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吾乃岩鹰!”

话音落处,枪芒骤然一闪,暗红色的魔枪破空飞舞,带着毁灭的意味刺去。

岩鹰乃魔门三杰之首,持枪横扫天下,战力强悍,属于一等一的高手。他刺枪术已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早已不受招式框架的限制,只见枪影腾空,速度疾如闪电,根本不容对手闪避。

魔枪之下只问生死。

殷怜怜相比于岩鹰,在武技、内力、搏杀经验等方面皆有差距,还来不及施展美人计赚取喘息时间,岩鹰的第二枪又凶猛杀到,枪意凛冽,几欲冻住血液。

那种恐怖至极的杀意渗透了心灵魂魄,让人泛起绝望无助、自暴自弃的念头。意志力不够坚定者,怕是当场血溅五步。

殷怜怜默运秘传心法,一声清啸,月牙刃守中带攻,针锋相对地斩向泣血魔枪。

叮叮!当当!

巨声回荡中,殷怜怜如被铁锤重击,手臂颤栗,真气逆行,哇的喷出一口碧血,心底一片冰寒。她心里明白,遇上了这么强大的魔门高手,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人影一触即分。

殷怜怜足底一个踉跄,脸色苍白如雪,平日里挥洒自如的月牙刃变得重逾千斤,刹那间失去了应有的灵性和威力。

岩鹰冷冷一笑,枪芒吞吐,就欲收割这绝色美女的性命。

就在这时,傅惊涛踏步抢上,长枪借着冲势猛力刺出,招法简洁刚猛,惟快惟狠,赫然是与岩鹰同出一源的刺枪术!

“咦!”

岩鹰大感错愕,顺着敌枪来势望去,冰冷的眼神终于产生波动。他刚刚专心致志对付殷怜怜,并未留意到傅惊涛的存在,此时一见那熟悉的枪法,忍不住神色大改。

岩鹰虽然是魔门高手,却和出身轩辕门的傅惊涛有着过命的交情。当初周焕逃离京城,就是由岩鹰护卫着杀到宋蜀边境,在荒原上遭遇马贼截杀。傅惊涛适逢其会,结交了岩鹰及真假两位柴氏皇子。

周焕战死之后,周承宗假冒皇子的身份投入蜀山剑门,而真正的皇子周宗亮则隐居于边境小镇。岩鹰受周焕所托,既要确保周宗亮的安全,还要帮助他联络柴家旧部,图谋东山再起。在此期间,岩鹰把刺枪术传授给了傅惊涛,算是他在枪术修炼上的引路人。

岩鹰大笑道:“怎么是你?!”手腕一拧,魔枪变向,施展出一模一样的枪式,毫无花俏地对刺过去。

包括殷怜怜在内,众人看得呆了——这是同门切磋吗?这不是巧合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铁枪摧人魂

傅惊涛怎都料不到会在此遇到阔别多时的岩鹰,毋需多言,展开刺枪术攻去,化解殷怜怜面临的杀机。

但见两杆长枪在半空虚刺,枪刃碰撞,火星四溅。

岩鹰枪上蕴藏的劲道何其浑厚,双枪甫一接触,傅惊涛双臂被反震之力震得酥麻,长枪弹跳几欲脱手。他立即借力化力,长枪旋转飞绞,枪随人走,朝对方的身侧空门招呼。

岩鹰眼睛一亮,颔首道:“不错不错,枪法大有长进嘛!”守在原地不动如山,任凭傅惊涛的枪式如何凌厉,皆举手破去。

傅惊涛激起好胜之心,将脑海中刻印的枪法精华一一施展,当真是枪如游龙出海,又似怪蟒绞动,寒光纵横,枪花幻灭,仿佛狂风骤雨忽然降临,卷起的阵阵枪风呼啸刺耳。

岩鹰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以攻对攻,魔枪所指,任你招式如何精妙都告瓦解,冷厉的枪意挥洒过去,往往逼得傅惊涛变招闪避。约半年不见,泣血魔枪更见犀利。尤其是枪劲的吞吐变化操控一心,忽轻忽重,刚柔相济,令看似简单的刺字诀生出无穷变化。

岩鹰已站在后天武者的巅峰,足以傲视江湖了。假以时日,武道之心磨砺充分,便可向宗师先天之境发起冲击。

傅惊涛借着手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默默体会着刺枪术的不二法门,出枪的速度越来越快。

殷怜怜等可不是瞎子,傅惊涛不要命的挥枪猛攻,偏偏在魔枪笼罩下安然无恙,哪怕是用上苍眷顾的理由解释也是说不通的。以岩鹰的武技及杀伐果断的个性,应该在三招之内结束战斗,如今他手下留情,因为什么?莫非他们俩是旧识?

转眼间场中已你来我往换了二十余招,岩鹰笑道:“差多不了!”手上加力,当的一声剧震,将傅惊涛震退出七步之外。

他不等场边众人回过神来,横身掠过,枪去无情,把刘庆义的部属全数刺倒,随即纵身跃入黑暗深处,几个呼吸之后,远处惊起一声惨呼——埋伏在暗处的弓手亦被击杀!

殷怜怜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岩鹰一反常态忽然击杀同伴,显然是因为傅惊涛的缘故。不禁将怀疑的眼神投注到少年身上:“难道你是魔门弟子,潜伏在轩辕门中偷学武艺?”

傅惊涛哭笑不得,揉揉鼻子道:“你误会了。我跟岩鹰算是共过生死的朋友,与魔门并无瓜葛。”

殷怜怜如何肯信?岩鹰单人匹马闯荡江湖,魔枪所过之处大战小战爆发不绝,得罪仇家无数,几时结交过朋友?冷笑道:“你是担心我揭穿你伪善的面目吗?呵呵,姜烈若晓得凌云峰最杰出的弟子竟是出自魔门,恐怕要气得半身不遂。”

傅惊涛无奈叹道:“我该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

殷怜怜翻白眼道:“打死我都不信!”

“惊涛,你的女人缺乏管教啊!”岩鹰去而复返,冷眸如电,周身杀气浓郁如有实质,仿佛刚从魔域杀了出来。他若有深意地望了殷怜怜一眼,目光交触,殷怜怜如被隔空打了一拳,闷哼声中倒退两步。

傅惊涛忙道:“岩鹰兄,勿要为难她!”

岩鹰道:“惊涛,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强硬一点,不然如何能摆平身边的女人们?不听话的野马就该用鞭子抽打,打到她们服软为止。”

傅惊涛听得心惊肉跳,难怪岩鹰名气这么大仍旧是孤家寡人,不知有多少美女被他打跑了!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问道:“你不是要去往中原吗?为何和刘庆义搅在一起?”

岩鹰言简意赅道:“柴氏旧部该拜访的我都拜访了,刘庆义亦是追随先帝开疆拓土的功臣之一。我暂时滞留此地,是因他近期有所行动。待行动结束之后,我就会告辞离开。”

傅惊涛心头一跳,原来刘庆义的背后还有周宗亮的影子,怪不得他动作频频!刘庆义若树起后周柴氏的大旗,割据汉中,恭迎周宗亮为帝,还真教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得位不正,而柴氏后人起兵讨回皇位是天经地义。一旦中原各州群起响应,大宋皇朝将即刻四分五裂,被历史的洪流埋葬。

大宋若亡,则是中原百姓的不幸,是华夏文明的不幸。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梦想遥遥无期。

没有了这道北方的屏障阻挡草原铁骑,那一场席卷九州的浩劫迟早会上演。

傅惊涛皱眉道:“岩鹰兄,刘庆义是打算近期扯旗造反吗?”

岩鹰道:“我在军中仅是客卿的身份,没资格参与他们的讨论决策,具体的行动计划不得而知了。我隐约听人提起,似乎要先抓住某个重要人物为质,手握住筹码,然后再择机起事。最近一两个月,许多柴氏旧部投奔至此,都被刘庆义藏在了禁军大营里。”

傅惊涛如芒在背,恨不能胁下生翅飞到东京城,让赵匡胤出手制止这场灾祸的发生,坦然道:“岩鹰兄,我不希望生灵涂炭,大宋分裂,因而我会赶到府城发出警告。你要阻止我的话,现在就出手吧!”

岩鹰笑道:“我早说过,对于天下纷争、谁家做帝王毫无兴趣。刘庆义成也罢、败也罢,那是他的命数,与我无关。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就当是没见过你。”

傅惊涛点点头,笑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向你讨教枪法!”

岩鹰感慨道:“照你这般逆天的修炼速度,不出五年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傅惊涛道:“五年之后,你已然是武道宗师,在枪术上的造诣排在天下第一。你不教我谁教我?”

岩鹰哈哈大笑,傲然道:“承你吉言,我誓要突破后天瓶颈,跻身宗师之列!你我暂且别过,一路小心!”说罢提气一纵,如来时般隐入夜幕不见。

殷怜怜但觉压力一轻,精神放松,又呕出两口淤血,心有余悸道:“若他有心杀人,你我今晚难逃死劫!”

傅惊涛担忧地道:“你要不要静坐调养,平复体内的暗伤?”

殷怜怜倔强地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我不碍事的。

傅惊涛无奈道:“我估计附近还有敌人的同伙,咱们得赶紧撤离战场——你可以施展轻功吗?”

“当然!”

傅惊涛临走前不忘搜刮了一通战利品,打包提在手上,与殷怜怜匆忙离开。

第三百一十三章 偶遇蜀国来客

黑夜里不知是否潜伏着敌人,有过血淋淋的教训,两人不再沿着道路飞驰,认准方向后改在田野荒原中奔行。

从岩鹰那里进一步核实了刘庆义的秘密后,傅惊涛深感不安。刘庆义收拢了柴氏旧部,大量私购军械,起兵反叛迫在眉睫。但是赵匡胤、赵光义均未知情,并没有做出针对性的部署,一旦事发,大宋朝廷方面将会措手不及,十分被动。

而且刘庆义谋划已久,除开联络上周宗亮,焉知他没有跟西蜀或是北辽暗通款曲?里应外合肢解大宋才是狠招啊!

不动则已,一动就给赵宋皇朝致命一击。

赵匡胤空有雄才大略,盖世武功,终究是人不是神,如何能够扳回这不利的局面呢?

傅惊涛忧心忡忡,忽的觉察到身边佳人气息紊乱,遂主动提议休息。殷怜怜其实是硬撑着,闻言自然赞成。于是两人拐进一片树林里,各自静坐调息。

一夜无话。

天空渐渐明亮,晨曦降临,雄鸡的啼唱声和鸟群的叽喳声交织在一起,远近皆闻。红日浮现,粉红的霞光斜射下来,透过树叶枝条的间隙,在树林中形成一条条透明的光柱。

傅惊涛自沉睡中苏醒,缓缓睁开眼帘。

只见树木苍翠,藤蔓纠缠,野草茂盛,鸟儿在枝桠间歌唱,数不清的蚊虫在光柱里飞舞,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气象。

经过一连串的厮杀奔逃,数次生死徘徊,眼下能安静地欣赏林间的早晨,实属不易。这一回的东京之行,还真是坎坷艰难啊!

他深吸一口满是草木气息的清凉空气,静下心瞧着那些飞虫,哑然失笑,那几分焦躁不安的情绪为之一空。放眼历史长河,人之一生岂非如飞虫般短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心尽力去做就好,结果往往不由自己掌控。

傅惊涛起身略微活动筋骨,忽听一把悦耳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子,我们是在哪里呢?”

他心中一动,转眼只见殷怜怜已醒转,眼眸闪闪发亮仿佛两颗滚动的黑宝石,眉目间的煞气尽去,洋溢着纯净活泼的气息——白莲又回来了。柔声道:“咱们是在去往府城的途中。你,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殷怜怜偏着头,眉心微皱:“我依稀记得昨夜遭遇敌人埋伏,有刀光剑影,还有一把可怕的魔枪!那魔头高大冷酷,辣手无情,差一点就杀了我。对了,公子你还为救我而受了伤!”说着说着泪光盈盈,显然是想起当时的情形而感动。

傅惊涛猜测“殷怜怜”因受伤再次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才会苏醒,笑道:“傻丫头,以皮肉之伤换回你的性命,怎么算都是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你难过什么?”

殷怜怜低声道:“公子对我这么好,让白莲何以为报?”

傅惊涛佯怒道:“难道我是那施恩图报的小人吗?谁若想杀你,先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殷怜怜愈发感动:“公子,我誓要修炼成绝世武功,将来好好保护你,替你消灭一切敌人!”小脸斗志满满,容光焕发。

傅惊涛呆了一呆,怎么跟预料中的画面截然不同?殷怜怜不该是感动之下主动投怀吗,怎么朝着超级女斗士的方向滑过去了?自己将来要靠女人保护吗?想到这里有一点别扭,叹道:“白莲,你记住,凡事欲速则不达!武道修行也是如此,过于用力反而不美。”

殷怜怜点头道:“我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傅惊涛用弓箭猎了几只飞禽,拔毛去除内脏,架起烧烤,与殷怜怜分而食之。烤肉色香味俱全,殷怜怜吃的是津津有味,满嘴是油,被傅惊涛好一阵嘲笑。

待天色大亮,两人重新上路。

农夫们相继在田间地头现身忙碌,耐心伺候庄稼。两人一路询问,终于拐上官道,直奔兴元府城。

因殷怜怜暗伤未愈,傅惊涛买了一辆驴车代步,顺便把惹眼的铁弓藏在车里,以免被刘庆义暗布的眼线盯上。

官道宽阔平坦,每隔三五里便有茶棚饭馆供人歇脚打尖。路上人来车往,摩肩擦踵,沿途充斥着叫卖声,各种各样的土产、茶水、瓜果、小吃等随处可见。殷怜怜挑起车帘一角,打量着路边的景色,有时看到好吃好玩的东西,便让傅惊涛停车购买。

临近午时,遥遥望见天际处横亘着一座雄伟广阔的古城,耸立在蓝天大地之间,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沧桑。汉中,龙兴之地,数不清的帝王将相走马灯般来了又去,在这里书写过浓墨重彩的历史篇章。城头的旗帜换了又换,如今换成大宋掌控。

假如刘庆义举起后周的大旗,这座古城又将迎来一次剧烈的动荡。它的最终归属,决定了天下各国的走势,极为关键。

突然,一阵骚动从后方传来,行人商旅如刀劈波浪般纷纷避让到道路两旁。

只见烟尘滚滚,大队人马由西往东蜿蜒行来,旗帜林立,队伍严整,首尾延伸起码有二三里地。

当先开道的是一队大宋骑兵,人马格外高大,盔甲锃亮,红衣如火,举着雪亮的长矛和红旗,远远看去威风八面。铜锣敲响,领头的官员时不时扬声大喝:“蜀国使团进京,行人速避!”

蜀国偏安西南,占据蜀道天险之利,坐拥成都千里平原,其繁盛富庶远胜中原,但蜀帝不思进取,耽于享乐,用人无方,以致于蜀军屡屡败于宋军之手,在国运之争中处于下风。

众商旅禁不住交头接耳,蜀国这回派出大臣出使东京,是要讨饶议和吗?身为大宋国民,人人登时觉得面上生光,与有荣焉。

蜀国使臣持节而行,紧随其后的马车上树起一杆“蜀”字大旗,左右皆有精兵护卫,白衣胜雪,锦绣如云。蜀人多秀气清雅,身材中等,跟西北的铮铮大汉差异甚大。

队伍中段是进献给大宋皇帝及朝臣的礼品,装满了近三十辆马车,都用篷布严严实实地盖住,不让外人轻易窥伺。

落在最末尾的则是数十名白衣剑客,人人骑马缓行,神光隐露,汇聚而成的剑气直冲斗霄。

不用问,他们定是蜀山剑门的弟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 疑点重重

傅惊涛隔着老远望见孟白衣、牧流风等熟面孔,忙跳下驴车,躲到看热闹的人群里。

车厢里可是坐着邪宗女帝殷怜怜呢!自古正邪对立,他偏偏和邪道妖女搅在一起。假如被蜀山弟子喝破行藏,惹出什么流言蜚语的话,他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傅惊涛不觉回忆起季雨卿的音容相貌,回忆起离别时的点点滴滴,心里酸甜苦辣百味杂陈——造化弄人,有缘无分啊!

这一回,蜀山弟子混进使团,明目张胆地踏入宋境,不晓得他们暗藏着什么目的?是冲着青云榜盛典去的,还是为了支援刘庆义而来?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那么刘庆义将如虎添翼,成功的机会又多出三分。

蜀帝虽老迈昏聩,但太子玄喆正当盛年,充满了锐气,不会甘于旁观天下风起云涌。玄喆如跟刘庆义勾搭在一起,双方各取所需,那是毫不稀奇。说不定玄喆的谋士藏在使团中,到达兴元府城之后,便偷偷密会刘庆义,共谋大事。否则,如何解释蜀国使团早不来晚不来,恰好选在这微妙的时刻途经兴元府?

刘庆义若得蜀国撑腰,势必要裂土称王,又怎会为他人做嫁衣去光复柴氏江山?或许在起兵之初,周宗亮还能当个名义上的君主,但迟早被秘密斩杀,对外则宣称是暴病而亡。

所以岩鹰身为周焕托孤之人,周宗亮的代表,仍不能进入忠远军的核心圈,无法获悉完整的计划——刘庆义的防范之意昭然若揭。

傅惊涛转瞬的功夫想得透彻明白,暗暗替周宗亮感到悲哀,他的复国之梦仅是梦而已,永远不可能实现。

使团一行浩浩荡荡走近。在蜀山弟子中,跟孟白衣年龄相仿的剑客有七八人,其余皆是青年才俊,男子俊朗英武,女子秀美婀娜,堪称人中龙凤。

傅惊涛蓦地留意到一蜀山弟子与众不同,背后竟是刀剑交叉——奇怪,蜀山门下也修炼刀法吗?他仔细望去,只见那人神情呆板如同泥塑,跟周遭的同伴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仿佛是戴了一层面具,根本显示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

面具?刀剑兼修?难道是他?!

傅惊涛一个激灵,脑海中闪过“周承宗”三个字。

周承宗跟随周焕千里逃亡,其实是一替身傀儡罢了,为的是掩护真正的皇子周宗亮,必要时不惜牺牲性命。大约在半年前,他顶着柴氏皇子的名头加入蜀山剑门,拜季风雷为师学剑。不过他曾随周焕练刀,也掌握了高深绝妙的刀法。因而在蜀山剑门内,周承宗是罕见的刀剑兼修,与专精于剑术的同门师兄有着较大区别。

别人或许不晓得周承宗的底细,傅惊涛则一清二楚。他几乎已可断定,这戴着面具之人正是周承宗!

他不由纳闷,难道蜀国和刘庆义暗中勾结,要推出周承宗站到台前吗?那岩鹰这边又是怎么回事?季风雷究竟有何打算?周承宗冒着身份泄露被刺杀的巨大风险,重新踏上大宋国土,目的何在?

思付间,蜀山一行从身前经过,逐渐远去。

官道上重新恢复了喧嚣热闹,众人兴奋地指点议论。

傅惊涛暂时压下种种疑问,驱车直奔古城。

蜀国使团过境,对于沿途州府而言可是一件大事。早已接到通报的兴元府知府率领众官员,迎出城外十里,依足章程隆重地迎接蜀国大臣。双方寒暄客套的场面不必多表,使团很快进城入住驿馆。知府还调遣厢军在馆舍周围守卫警戒,禁止闲杂人等靠近,美其名曰“保护贵宾”。待使团安顿完毕,地方官员们又设宴接待有名有姓的蜀国使臣,略尽地主之谊。

傅惊涛、殷怜怜随着人流进入城里,选了一间临近驿馆的客栈投宿。傅惊涛特意要了二楼的客房,推开窗户,便可以观察到驿馆大门处的动静。

殷怜怜好奇地问:“公子,为何要监视蜀国使团?莫非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吗?”

傅惊涛想了想,简要说道:“我怀疑蜀人心怀鬼胎,可能会做出不利于大宋的举动,所以得盯紧他们。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蜀人必不会安分守己,定要设法联络城里的某些势力。”

殷怜怜道:“公子想阻止他们的实施阴谋吗?仅靠我们俩人,只怕难度极高。”

傅惊涛缓缓道:“这关乎大宋存亡,难度再高也得做!”

今晚,知府、通判等官员都将出面接待蜀国使臣。要等到明日,才有机会求见通判王若济,交出怀中的锦囊。如能进一步收集到刘庆义勾结蜀人的证据,坐实其谋反的罪名,或将有助于他说服王通判,制止一场流血的灾难爆发。

获邀参加接风宴的只是正式使臣,同行的蜀军、车夫及蜀山弟子们不在宾客之列。在驿馆稍事休息后,便有人三五成群的出门游览古城,搜寻美食。

殷怜怜吐舌道:“公子,蜀人好生狡猾,我们要不要分头跟踪他们?”

傅惊涛亦感到头疼,挠头道:“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夜幕降临,天色漆黑,各处府宅楼阁燃起灯火,如繁星万点坠落尘世,交织成璀璨壮观的景象。

就在傅惊涛忍不住想放弃的时候,忽见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大门,车帘放下不见缝隙,前后共有十余人护卫,沿着长街往东驶去。

果然有戏!

傅惊涛抄起弓箭斜背身后,叮嘱殷怜怜道:“你继续监视驿馆!若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记住就好,不要尝试出手。”

殷怜怜乖巧道:“公子放心,我绝不会暴露自己的。”

傅惊涛点点头,轻身一纵,直接从窗口跃落地面,远远尾随着那辆马车。

街道上人潮汹涌,那马车行驶速度甚慢,跟踪起来并不困难。那车子拐过街口,又行了盏茶功夫,在一座古色古香、环境优雅的酒楼外停下。车帘一掀,一位年约四旬的布衣文士步下马车,由众护卫簇拥着直入酒楼,转眼消失了踪影。

傅惊涛三步并作两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从酒楼大门前走过。他抬眼一扫,只见二楼临街的几扇窗户都紧闭着,房间里烛光明亮,人影晃动清晰可见,正有两伙人在抱拳致意。按常理推断,其中一方应是蜀国密使,肩负着秘密使命。

眼角余光扫过,酒楼高处悬着一招牌,上书“得意楼”大字,字体龙飞凤舞,透出志得意满、人生尽欢的味道。

傅惊涛暗呸一口,恨不得立刻天降霹雳,把这些图谋不轨的人统统劈成焦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兵行险着

傅惊涛匆匆一瞥看不出太多名堂,足不停步,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他在街边的小酒铺买了一坛酒,打开黄泥封口灌了一气,又在脸上、身上淋了酒水,然后怀抱着酒坛做出醉醺醺的模样,掉头走回得意楼。

候在酒楼大门处的伙计忙拦住他道:“客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得意楼,不是瓦子勾栏。”

傅惊涛打了个酒嗝,指着伙计的鼻尖道:“胡大少、刘公子他们约了我在此饮酒,你拦住我作甚?快闪开,莫耽误我寻欢作乐!”

那伙计眉心一皱,双手把他往外推:“客官你定是醉了,今晚没有什么胡大少在此宴客。”

傅惊涛假意一个踉跄,怀中的酒坛当啷坠地粉碎,怒火中烧,劈手揪住那伙计的衣襟:“谁让你推我?害我摔了一坛好酒。快快,让掌柜的拿五十两银子赔偿,不然小爷一把火烧了你家酒楼!”

“嘿,你小子吃饱了撑的想来讹钱?小心剥了你的皮!”

“废话少说,小爷不见钱不撒手!”

那伙计气得鼻孔冒烟,你拿着一坛劣酒上门,居然想讹诈五十两银子?!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叫道:“弟兄们,有不长眼的泼皮无理取闹,揍扁他!”

酒楼里闻声涌出五六名伙计,他们撸起袖子,举起板凳,呜呀呀叫嚷着直扑过来。

傅惊涛只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笑道:“竟敢跟小爷动拳脚,谁怕谁呀!”随手一扔,那伙计如麻包袋般飞跌出去,砰砰、噗通、哎呀,顿时撞翻了三名同伴。其余伙计但觉眼前一花,小腹已然中拳,痛得涕泪横流,如煮熟的大虾般瘫软在地。

得意楼掌柜一看情况不对,跳脚大骂,招呼后厨支援。只听足音纷乱,二十余人举着菜刀、锅铲、木棒、刮鳞刀,一窝蜂地冲了出来。有几人手里还抱着鸡蛋、鸭蛋,二话不说抬手便砸。

傅惊涛吓了一跳,闪身躲到门后。

啪啪啪!蛋壳碎裂,蛋黄蛋清糊在门板上,黏糊糊的颇为恶心。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大喝,一条身材雄壮的汉子沿着楼梯噔噔走下来。他皱着眉头,面色如铁,冷冷道:“王掌柜,尔等喧哗打闹成何体统?难道不晓得刘将军在接待贵客吗?”

那王掌柜赔笑道:“徐都头,不是我们故意惹事,是那醉汉借酒装疯,想讹我的银子。”说着指向傅惊涛,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那汉子转眼望向傅惊涛,冷厉的眼神中闪过一缕警惕,沉声道:“年青人,擦亮眼睛瞧一瞧,得意楼不是你撒野打滚的地方。限你五息之内离去,不然让你人头落地!”

傅惊涛环臂抱胸,不屑道:“你吓唬谁呢?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当街随意杀人吧?有本事的单挑试试!”

那汉子一龇牙,单挑?开什么玩笑!阴森森道:“好小子,有种的报上名号,且看我帅府能不能收拾你!”

“帅府?”傅惊涛脖子一缩,露出惊慌之色,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酒楼众人指着他的背影大声讥笑,纷纷吐口水表示鄙视。那汉子摇摇头,交代掌柜几句,上楼不提。

傅惊涛一转过街角便停下了脚步,从刚才的只言片语判断,密会蜀人的九成九是刘庆义的心腹大将。舍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刘庆义和蜀国勾结,损害的无疑是大宋的利益。至于他们之间到底商谈了什么内容,那得意楼内防范严密,不太可能潜入进去窃听。总之,双方无外乎秘密订立盟约,幻想着瓜分大宋国土。

刘庆义得了蜀国的承诺,野心膨胀,有恃无恐,说不定这两日就会举旗起事,引发一场血灾!

由兴元府至东京千里迢迢,快马传递消息至少得五六日。等到赵匡胤调集大军开拔,黄花菜都凉了。

傅惊涛回忆起那蜀国密使出门时的细节,随行护卫的皆非蜀山弟子,从侧面说明蜀山剑门并未参与此事。周承宗的出现或许是巧合,连蜀国使臣都未必知晓他的存在。

那么季风雷安排周承宗易容返回东京,究竟有何深意?

傅惊涛百思不得其解,环目扫去,身边的宅院楼阁层层叠叠,一排排的灯火延绵如银河,街道上彩车穿梭,人流不绝,大小商铺亮如白昼,丝竹声悠悠传来,景象繁盛祥和。如果战乱降临,这座城市将会变得水深火热,昔日的繁华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当此之时,只有兵行险着,令刘庆义心生顾忌,延缓其叛上作乱的计划,给赵宋朝廷争取到应对的时间。

傅惊涛在城中转了一圈,从黑市上高价买了十支破甲箭,匆匆赶回得意楼附近。他乘人不备,偷偷飞身跃上街道斜对面的屋脊,伏低身子,如壁虎般趴在瓦面上一动不动。

得意楼二楼包房内,人影不住晃动,觥筹交错,宾主畅谈甚欢。

随着时间推移,夜色愈浓,行人渐渐稀疏,一间间的商铺相继关门歇业,喧闹的大街冷清下来。

酒宴终于结束,双方起身下楼。

傅惊涛精神一振,默默运转真气,活动手指筋骨,小心翼翼地把破甲箭在身前一字排开。

过了片刻,只见十余人护卫着那辆轻便马车,出了门往右行。另有一伙彪形大汉骑着马,出门往左,背道而驰,铁蹄敲打青石路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马车速度较慢,车轮碾过路面嘎嘎作响。车窗稍稍打开了半幅,凉风吹过,隐隐可见车厢里斜靠着一人。

傅惊涛直起身,半跪在屋瓦上,左手握紧铁弓推直,冷静地估算车厢里目标的高度、位置,右手倏地急速挥动,连连取箭射去!

裂天弓的劲道何等强大,弓弦铮铮弹跳声方起,几点寒芒已飞近车旁,如迅雷不及掩耳。

护卫在这一侧的高手们齐声怒喝,或挥舞兵器,或直接以肉掌格挡,拼死拦截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偷袭。

但是傅惊涛射箭的速度何其迅疾!第一波利箭引诱众护卫闪开空隙,第二波利箭闪电般射到,噗噗洞穿了车厢挡板,直没至羽。下一刻,鲜血飞溅,染红了飘拂的车帘。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打草惊蛇

连续两轮射光了破甲箭,傅惊涛没有任何的迟疑,一翻身跃下瓦面,拔腿狂奔。不论蜀国密使是否中箭身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如今得避开蜀人的追杀,保住小命。

蜀国密使长街遇袭之事,一刻钟内就会传到刘庆义的耳中。希望他疑神疑鬼,改变原订的计划,不要急着露出狰狞爪牙。

缺少了密使的居中联络,蜀国方面是否如约出兵牵制宋军,存在极大变数。单单凭借忠远军的军力,难以抵挡禁军精锐的围攻,不可能站稳脚跟。这里头的利弊得失,由不得刘庆义不仔细斟酌。

长街上响起蜀国高手们的怒吼声、惊呼声、喝骂声,嗖嗖疾风响动,至少有六人拔身跃上屋脊,举目搜寻刺客的踪影。

傅惊涛紧贴着墙边的阴影疾行,啥也不想,将速度发挥至极限。

蜀国高手们居高临下俯瞰,捕捉到他狂奔的身影,立时红着眼振臂飞起,踏着墙头瓦面追去,杀气腾腾。

傅惊涛奔出百余丈后,直接撞破一家青楼的后门冲了进去。他随手挑翻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烛火,点燃数间厢房,便跃过围墙跑远。早在出手前,他已规划好退路,没想过要和对手硬拼。

这时候正属青楼里的生意最红火,美人扎堆,豪客成群,到处是欢笑嬉闹声。傅惊涛来如闪电,去如飓风,不等众人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几处火苗窜了起来,浓烟翻卷,竟有燎原之势。

“天杀的黑心贼!”

众豪客美人吓得酒醒过来,顾不得衣衫不整了,连滚带爬的冲出雅间,拥挤到空旷的地方。青楼里的小厮及护院则赶紧打水灭火,吆喝呼喊,更有人敲响铜锣示警,搅得附近的居民都跑出家门。

一众高手见状傻了眼。整片区域混乱不堪,到处是奔跑呼喊的人,哪里还分得清谁是刺客谁是无辜百姓?由于这次的袭击太过突然,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刺客的相貌,又该如何确认刺客的身份?众高手面面相觑,忍不住顿足大骂。

傅惊涛有意收敛速度,如游鱼般在人群里左闪右闪,不一刻远离起火现场,拐进僻静的小巷里。他接连穿过几条巷子,确认身后无人追踪,终于舒了一口长气。这番袭击蜀国密使的举动非常冒险,稍微慢了一拍的话,他必被蜀国高手围杀。

就在这时,前方黑影忽闪,一黑衣人横身挡住了去路。来者身材精瘦,相貌普通,斜背长剑,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足不扬尘,形如鬼魅,轻功提纵术极为了得。

目光交接,如无形的刀剑碰撞。

傅惊涛握紧了拳头,劲气到处,骨骼噼啪爆响,冷冷道:“阁下忽然现身阻路,不知有何指教?”

那黑衣人双臂下垂并无拔剑的迹象,不动声色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刺杀蜀国使团的人?你知不知道,蜀人一旦死在兴元府,天下各国又有了攻击诋毁我大宋的借口?”

傅惊涛试探道:“莫非你一直在暗地里监视蜀国使团?”

那黑衣人微微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傅惊涛心念电闪,问道:“那你是隶属于皇城司,还是暗影龙卫?”

那黑衣人眉毛一挑,讶然道:“你居然晓得暗影龙卫的存在?是谁告诉你的?”

傅惊涛道:“我认识芍药、猎隼。”

那黑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皱眉道:“芍药、猎隼此刻应在腾州,他们为何要向你泄露暗影龙卫的秘密?难道他们不清楚这么做会被重罚吗?”

傅惊涛缓缓道:“他俩前几日已战死了。”

那黑衣人一惊:“芍药、猎隼都死了?”

傅惊涛道:“是的。”

那黑衣人眼底闪过几分深沉的哀痛,长叹道:“我是夜鹰,与芍药、猎隼夫妇同时加入了暗影龙卫。谁曾想数月不见,如今竟是天人永隔,阴阳殊途了。小兄弟,他们临死前托付给了你什么东西吗?”

傅惊涛谨慎地道:“既然你说自己亦是暗影龙卫的一员,可有什么凭证?”

夜鹰颔首道:“当然有!”说着掏出贴身收藏的一枚白色玉牌,一面刻着鹰形图案,另一面刻着繁复的龙纹。

傅惊涛这才放松戒意,把遇见芍药和猎隼的起因、经过、结局娓娓道来,末了说道:“我受芍药之托,要把她的遗物交到王通判手中。但我不熟悉官场的规矩,夜鹰兄可否帮忙引荐?”

夜鹰肃容道:“公子千金一诺,夜鹰着实敬佩。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求见王通判。”

傅惊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道:“幸亏遇上了夜鹰兄,不然我真不晓得该疏通哪些门路才能见到王通判。”

夜鹰不解道:“既然公子来此另有要事,为何冒险行刺蜀人?莫非公子跟对方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傅惊涛反问道:“你可知道被我刺杀之人的真实身份?又是谁在得意楼宴请他吗?”

夜鹰摇摇头,苦笑道:“蜀国使团里高手如云,孟白衣等剑术卓绝,我等龙卫岂敢接近监视?那人出行时有众多高手护卫,身份地位定然极高,若今晚陨落于此,对蜀国的打击可不小。”

傅惊涛沉声道:“那蜀国权臣是否陨落尚不得知。刚刚与之在酒楼里会面磋商的,乃是节度使刘庆义的心腹大将!”

“刘庆义?!”夜鹰浑身剧震,脸上骇然变色。

蜀国权臣乔装打扮,与刘庆义的心腹密会饮酒,想一想都令人寒毛倒立。一方节度使手握重兵,居然跟敌国眉来眼去,其可能造成的后果简直是一场灾难。

夜鹰自然清楚此事的严峻性,惊道:“那公子岂非是打草惊蛇了?万一那刘庆义狗急跳墙,忽然兴兵抢占府城,该如何是好?”

傅惊涛道:“我就是要打草惊蛇,让他知道其联系蜀国一事已被觉察,从而产生犹豫担忧的念头。”

夜鹰定定地盯着他道:“如果刘庆义不顾一切地展开行动呢?”

傅惊涛扬起手中的铁弓,淡淡笑道:“那我便舍命闯进大营,与他同归于尽!”

第三百一十七章 乱猜测 见通判

蜀国密使遇袭的消息,如平地一声惊雷,让知情者头皮发麻。出事地点恰好位于得意楼附近,这岂非意味着秘密已经泄露,天大的麻烦即将降临?片刻的功夫,数队全副武装的兵马包围了现场及酒楼,盘查相关人等,搜寻蛛丝马迹。可怜得意楼的伙计、厨子们,全被逮住拷打审问。

刘庆勇端坐在马背上,看着众士卒奔忙戒备,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浓霜,心情之恶劣自不待言。

他昨日押运军械返回大营,便有奸细尾随大闹集镇;今日与蜀国密使相会,又有刺客当街行凶。这是巧合吗?他恍惚中有种错觉,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暗中监视,挣不脱,逃不开,处境极为危险。

要知道刘庆义正在谋划的,绝不容于赵宋,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如果被赵匡胤提前察觉,谋逆一事必然胎死腹中,所有参与此事的兵将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身为刘庆义的心腹及族人,更是难逃一死。

可是眼下军械、兵马、粮草等皆已备齐,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有退路?会不会一下子撞个头破血流?

刘庆勇只觉前路灰暗布满杀机,如有千斤巨石压着胸口,呼吸艰难,背心处不由浸透了冷汗。

“将军!”两名禁军护着一名年近花甲的大夫匆匆走近。

刘庆勇瞧着那大夫凝重的表情,一颗心紧张到几欲蹦出嗓子眼,脱口道:“莫非蜀人死了?”

那大夫道:“回将军话,那蜀人右肩、右腿各中一箭,利箭贯穿躯体,造成大量失血,使其陷入昏迷之中。所幸那蜀人的同伴救援及时,在我到来之前已经替他止血包扎伤口。不过他的伤势太重,能否熬过今夜不好说。”

刘庆勇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没有遭受致命伤,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活过来!”

那大夫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

刘庆勇慨然许诺道:“若那蜀人明日醒转脱离危险,赏你一百两黄金!”

这蜀国密使绝不能死在兴元府,双方达成的盟约还得指望他传递回蜀国。如果他被刺杀,太子玄喆一定会心生顾虑,终止合作。

单靠忠远军一军之力,割地称王是痴心妄想,需要蜀军配合袭扰边境,牵制住宋军精锐。只有里应外合,才能顺利占据汉中,扼守住关隘要道,等待天下各州响应。

压力减轻,他的头脑忽然清晰起来。

今晚出手的神秘刺客不应该是赵宋所派。这样的行动太过鲁莽,时机选择不够恰当,也没能一举刺杀目标,不像是老谋深算的智者所为。如果赵匡胤已知悉谋逆之事,十有九成是悄悄部署兵马,坐等鱼儿上钩,好将柴氏旧部连根拔起,彻底铲除心头之患。说不定还顺手设个圈套,让蜀军吃个大亏。如此这般打草惊蛇,怎么看都收益极小。

难道是蜀国内部出了问题?

实际上,积极联络刘庆义的是太子玄喆,而非当今蜀帝。玄喆同样野心勃勃,渴望通过一场大胜尽快树立起自己的威望,为接替皇位做好铺垫。但问题是蜀帝孟昶是否乐于交权?尽管名为父子,但在帝王宝座面前,哪讲什么父子之情?孟昶为了防范玄喆的的实力快速增长,极可能会出手破坏盟约。

刘庆勇一念及此,心急如焚,叮嘱手下继续搜查可疑人物和线索,独自奔入节度使的府邸,秘密商议对策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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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傅惊涛和夜鹰联袂来到府衙外。

兴元府衙门位于子城中心,坐北朝南,占地广大,建筑雄伟,青砖灰瓦,远看气象森严,秩序井然,彰显出官府的威严庄重。

沿着府门前笔直宽阔的大道转过照壁,只见东西分列过街牌坊,接着是宣诏亭、钟鼓楼等。再往前走,才是府衙大门。大门上高悬匾额,门两侧蹲伏石狮子,门外有衙役值班守卫。

夜鹰递上名帖,顺手塞了几锭碎银,请门房代为通报。少顷,一青衣小吏快步迎出,拱手作揖道:“敢问可是陆大人之亲随?王通判有请。”

夜鹰回礼道:“有劳了。”

那青衣小吏当先领路,夜鹰、傅惊涛跟着他进入大门。

大门之后还有仪门,可以看到府衙的大堂、二堂、三堂沿着中轴线展开。仪门后立着戒石,大堂东西两侧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以及承发司、各类库房,各级官吏在忙碌不休。后院内宅住着知府的家眷,有高墙相隔离,绿树成荫,亭台相间,雕梁画栋,与前头严肃庄重的风格截然不同。

知府在东办公,通判在西治事。三人沿着回廊往西,径直来到通判王若济跟前。

王若济年约四旬,白面无须,不苟言笑,一双眼眸洞察人心,总是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挥手让小吏退下,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名帖,道:“闲话少叙,你们俩怎么称呼?来见我所为何事?”

夜鹰拱手道:“大人,小的乃夜鹰,直接听命于王爷,正奉命监控蜀国使团一行。”

王若济眉毛微跳,沉声道:“蜀国使臣最近有异动吗?”

夜鹰肃然道:“正是!因事关重大,须即刻禀告给大人知晓。万一城内发生异变,大人也好提前做好防备措施。”

王若济示意他暂时勿要多言,亲自关好了门窗,目光落到傅惊涛的身上,皱眉道:“你年纪轻轻,还未成年吧?难道也是暗影龙卫的一员?”

傅惊涛道:“回禀大人,吾乃轩辕门弟子傅惊涛,并未加入暗影龙卫。”

“傅惊涛?”王若济诧异地望着他道,“难道你就是被王爷钦点、荣登大宋青云榜头名的那天才武者?”

傅惊涛颔首道:“正是在下!”

王若济温言道:“传闻你颇受王爷器重,又跟公主交往甚密,是我大宋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莫非是你发现了什么端倪?”

傅惊涛暗暗佩服,当下从潜入乔府行刺、偶然结识芍药说起,到芍药、猎隼夫妇遇难,再到七绝山庄的惊魂一夜,接着是在赤头铁矿发现蛛丝马迹,追踪被偷卖的军械直至禁军大营,最后说到蜀国密使和刘庆义的心腹私下相会,大约说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饶是王若济心机深沉,听到最后脸色一片铁青,眼中喷出无尽怒火。

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若济身为兴元府通判,位高权重的地方大员,对于时局、朝政及天下大势的了解,自然远在夜鹰、傅惊涛之上。

大宋看似乎国力蒸蒸日上,南征李唐,北拒契丹,打得一众敌国呜呼哀哉,但内部的隐患始终未曾真正解决。各州节度使及各军都指挥使,手握重兵,桀骜不驯,暗地里形成不同的派系,未必真心服从朝廷的统一调度及指挥。太祖赵匡胤全凭个人威望及无敌的勇力,硬生生压过其他人一头,令众大将不敢生出反叛之心。

假如刘庆义开了个坏头,占据汉中,凭借天险对抗中央朝廷,肯定会有许多大将群起效仿。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中原必将再度分裂,陷入战乱——大宋命悬一线啊!

可怕的是,朝中没人觉察到刘庆义的异动,没人获悉他跟蜀国有勾结,至今没有做任何针对性的军力调整。

傅惊涛取出锦囊放到桌上,道:“大人,这是芍药的遗物,请大人勘验查看。”

王若济解开锦囊,取出一面玉牌和几张折叠好的信笺。他飞快浏览了一遍信笺,缓缓道:“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为追查范运斗私贩禁品,竟然牵扯出偷卖军械、意图谋反的大案!傅少侠屡屡出生入死,冲破层层险阻,及时揭露了对方的阴谋。中原百姓如能免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命运,傅少侠可谓是谓是居功至伟!王某谨代表汉中的百姓,感谢少侠仗义之举!”说着起身肃立,庄容一拜。

傅惊涛忙避开不敢承受。

王若济正色道:“少侠或许不知,刘庆义不单是一州节度使,还是陛下未发迹前的结义十兄弟之一,身份极其特殊。要指证其谋反,必须有如山铁证,不然不能轻举妄动。”

原来赵匡胤的异姓兄弟统共有九人,每一位都是帝国重臣,或者在朝中担任禁军要职,或者坐镇一方统领大军,是其倚重的心腹,把禁军精锐牢牢掌控在手里。只要这些人忠心耿耿,始终维护赵宋皇族的利益,封王封侯是迟早的事,子孙后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傅惊涛讶道:“刘庆义竟是陛下的结拜兄弟?可是事发突然,我们去哪里搜寻证据?谁又能闯进禁军大营揭露他的底细?”要想拿到证据太难了,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若济道:“这世上,总有人被权势蒙蔽了眼睛铤而走险。刘庆义不知是受到何人蛊惑,竟妄想称王称霸背叛皇上!我们手里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能跟他翻脸,否则他极可能倒打一耙,纵兵血洗府衙!所以,此事不宜宣扬,应尽快禀报皇上定夺。”

他伏案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最后吹干纸上的墨迹,加盖自家官印,让夜鹰贴身藏好,立即星夜兼程赶往开封府。

夜鹰亦知事态紧急,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傅惊涛忍不住道:“王大人,我们就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

王若济道:“傅少侠,你已使出了敲山震虎的妙招,当街刺杀蜀国密使,令刘庆义一伙疑神疑鬼、惶恐不安。如果刺激太过,反可能促使他们举旗反叛。我会另外安排人手暗中监视其一举一动,你不必插手了。”

傅惊涛略一犹豫,道:“要不要提醒知府大人加强戒备?我曾听人提起,刘庆义在起事前要抓重要人物为质。知府乃一州之首,可能会被……”

“不好!”

王若济啪的一拍桌子,失声道:“是燕国公主!”

“公主?公主怎么了?”

王若济焦急道:“燕国公主奉诏回京,三日前路过兴元府。她让潘美率领兵马驻扎在城外军营,自己进城游玩。刘庆义若要抓人为质,目标一定是她无疑!”

燕国公主即是赵六,她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芳名“燕容”。赵匡胤极为重视手足之情,在登基称帝后,立即封姐姐为“陈国长公主”’,封妹妹为“燕国长公主”,昭告天下。她在数月前拜姜烈为师学艺,是轩辕门最为特殊、最为尊贵的记名弟子。

傅惊涛大惊,赵六此刻竟然身在府城?!那岂不是羊入虎口,随时有落入魔掌的可能?他相当清楚这位大宋公主的个性,好玩好动,喜欢新奇刺激,是个闲不住的主。如果没人管束,她绝对会疯个十天半月才肯罢休。但问题是府城眼下危机四伏,她却懵然不知,搞不好一头撞进刘庆义布下的罗网,生死将受人操控。

刘庆义若顺利扣押赵燕容为质,就多出一张底牌,届时以她要挟赵匡胤,将占据战场上攻守的主动权。为了保住妹妹的性命,很难说赵匡胤会不会做出退兵的决定。

傅惊涛手捏冷汗,急道:“公主现在何处?赶快让她出城避难啊!”

王若济苦笑道:“燕国公主不知在哪里习得一手神奇的易容术,改头换面,摆脱了龙卫的监控,潇洒自在地玩乐去了!”

傅惊涛一愣,旋即笑道:“既然公主易容改装混迹市井,不单是我们找不到她,想必刘庆义也同样把握不住她的行踪。这样说起来,她暂时仍是安全的。”赵燕容是在凌云峰期间学会的易容术,看来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连暗影龙卫都欺骗过去了。

王若济皱眉道:“公主千金之躯,岂能立于危墙之下?她并不知晓刘庆义的阴谋,完全没有防备,万一她主动接近刘家人,那可是大祸临头了。”

刘庆义为赵匡胤的结拜兄弟,两家人自然熟悉。说不定赵燕容和刘家子弟青梅竹马,叙一叙旧情不足为奇。

傅惊涛如坐针毡,抱拳告辞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城里碰碰运气找一找。”

不出意外的话,刘庆义已经派出人手疯狂寻找赵燕容。现在双方要比拼的是速度,军情如火,不容耽搁。

王若济道:“少侠且自去行动吧!我也会派人四处搜寻,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宋的国运、中原百姓的前途,不知不觉间系在赵燕容的身上。在这一刻,她的价值无法估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宝物”之争

傅惊涛独自走出府衙,望着面前陌生繁华的古城,心头一片茫然。这座城市的人口数十万,每日还有难以计数的商旅进出,要找到易容隐身的赵燕容,简直是大海捞针,究竟该从何处着手?

唯一庆幸的是,刘庆义方面要找到她同样不容易。

双方既要比拼找人的速度,更要比拼运气。

傅惊涛忧心忡忡地回到客栈,对于下一步的行动犹豫难决。一直在监视驿馆的殷怜怜见他回来,忙道:“公子,蜀山剑门一行约十余人,刚刚结伴出了大门,不知要到何处去。”

“蜀山弟子意欲何为?莫非跟昨夜密使遇刺有关?”

傅惊涛略一沉吟,断然道:“咱们跟上去瞧瞧。”

人海茫茫,如无头苍蝇般寻找赵燕容,跑断腿都找不到她的影子,意义不大。更何况还得防备无孔不入的刘庆义,不能大张旗鼓地借用当地帮派的势力。刘庆义可是汉中的土皇帝,黑白两道谁敢不买他的面子?傅惊涛如找江湖人士帮忙,不出半个时辰,他自己先被禁军包围逮捕了。

蜀山弟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大举出动,定然是附近出了什么大事情。以赵燕容贪玩猎奇的个性,说不定也会去凑热闹,露个脸。守株待兔的话,发现她的概率还大大胜过到处瞎跑。

城里人流如堵,蜀山一行又十分抢眼,跟路人稍一打听,便知晓了他们的去向。傅惊涛驾着驴车一路追赶,穿街过巷,最终来到了柳树依依、波光粼粼的饮马池旁。

饮马池相传是刘邦驻军汉中时,开凿出水池供战马饮水,池水清澈,绿树环绕,又称为“东湖”。池畔东南角有三台阁,造型秀丽,琉璃瓦面,阁影倒映水中,构成一幅动人的画卷。稍远处有一座七层石塔,塔下原是一间寺庙,现已没有僧人主持打扫,偌大的寺庙远看尽显破败颓丧之色。

沿着丁字街行至饮马池,行人熙熙攘攘,街道两侧挤满了各类摊贩,有香煎粽子、炒米粉、炸小鱼、煎羊白肠、辣萝卜、荔枝膏、鸡皮麻饮、果脯、酸木瓜等等。许多来饮马池游玩的文士、商旅、妇人及幼童,有说有笑的在路边品尝美食。

傅惊涛心头一动,赵燕容也极喜欢品尝特色小吃!忙瞪大眼睛四处搜寻,但望到眼皮酸痛都一无所获。

只见蜀山一行绕过饮马池,又前行数百步,来到破庙前。

此处人迹罕至,山门破损,墙头上长满了野草枯藤,起码有五六年无人打扫清理了。走进大门,石塔下竟挤着百余名江湖豪客,服饰、兵器、外形各异,绝大多数人神情严肃,现场的气氛颇为凝重。在场地中央,正有两人在比试拳脚功夫,你来我往,劲气对撞,呼喝声、拳脚撞击声交织,动魄惊心。

蜀山一行以孟白衣为首,他名头极大,一露面便引起人群的骚动。“蜀山剑门也来了!”“是孟白衣!”人群登时自动裂开一条通道,让蜀山弟子直入核心。

在内圈核心处,靠东边有十余名白道豪侠,其中赫然有轩辕内门长老胡治军。白云如雪的叶华宇站在他身后,俊美到令人妒忌的面容平静无波,远看如一柄绝世宝剑,傲然孤高,冷峻不凡。

与白道群侠对峙的,是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他们以魔教莫离和一形如狂狮的大汉为首。莫离身材雄壮,铜臂铁拳,粗犷霸道,顾盼间睥睨生威。与他并立的大汉魁梧健硕,满头卷曲的黑发,阔口狮鼻,手握一柄九环厚背大刀,气势强盛绝伦。莫离看到孟白衣出现,不自禁皱起了眉头,露出凛然戒备之意。

蜀山七剑名震天下,排名第一的季风雷被冠以“蜀山剑仙”的雅号,与剑帝姜烈并称于世,乃当今江湖公认的两大剑道宗师。孟白衣在七剑中位列第三,绰号“九剑狂侠”,相传他可以一心御使九剑,发狂起来无人可制,不知斩杀过多少邪恶凶蛮之徒。他忽然率人莅临,绝不仅是抱着看热闹的目的。

随着蜀山弟子的加入,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这时,傅惊涛和面罩轻纱的殷怜怜前后脚赶到破庙,悄然靠近人群外围。傅惊涛轻轻一捅身前的汉子,笑着问道:“大哥,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做什么?观看正邪大战吗?”

那汉子起初满脸的不耐,忽觉手心一沉多了锭金子,神色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低声道:“传闻饮马池旁有宝物现世,经过高人点拨,大伙儿终于发现这萧林寺的七层石塔偶有宝光泄露。谁知关键时刻魔教贼子横插一腿,也想抢夺塔内暗藏的宝物。双方争执不下,只有比武分输赢,哪一方胜足七场便先入塔搜寻宝物。刚刚魔教三胜一负,如今比的是第五阵了。我看形势不妙啊!”

“宝物现世?”傅惊涛满心疑惑,府城之中忽然冒出宝物的消息,不早不晚,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另有隐情?

如果他没有记错,古人特别热衷于搞这种“天降祥瑞”、“宝物现世”的噱头,装神弄鬼,以愚弄黎民百姓。刘庆义原计划近期兴兵起事,莫非是他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披上一层神秘色彩,故意弄的把戏?在历史上,不少人举旗前都要玩这么一手。比如陈胜吴广反抗暴秦时,便用了“鱼腹丹书,篝火狐鸣”的手段制造舆论。

不过刘庆义的手段稍有瑕疵,没能控制好消息传播的范围,竟引来了轩辕门、蜀山剑门、魔教等高手争夺。

忽听场中砰的一声闷响,人影各自向后分开。其中一人倒退中噗的喷出鲜血,面如金纸,分明在对招时吃了大亏。他的对手是位五短身材、精瘦凶厉的汉子,冷笑道:“五行八卦掌不过如此!”

莫离哈哈大笑:“诸位大侠,第五阵你们又输了!我看接下去不必再比了吧?大家点到即止,彼此的颜面都不算难看。”

众豪侠面面相觑,一时缄默不语。

第三百二十章 石塔争锋

孟白衣轻咳一声,笑道:“不知各位之前是如何商定的?所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我蜀山剑门千里迢迢赶至此地,可不是来喝西北风的。”

莫离冷冷道:“孟大侠,这里是大宋境内,不是蜀国!你蜀山剑门莫要嚣张!”

孟白衣淡淡道:“大宋也好,蜀国也罢,谁的武功高谁就可以定规矩。你魔教想一家独吞宝物,纯属痴心妄想。”

“孟大侠自认为技高一筹吗?”莫离失笑道,指了指身边的持刀大汉,“这位乃我神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恨天刀王庞恨天!你未必是我庞护法的对手呀!”

孟白衣神色微动,这才晓得众豪侠为何有所顾忌的模样。

魔教以教主为尊,下设四大护法、十三长老,另有各分坛坛主若干,乃魔门中第一强盛的势力。相传魔教圣城位于昆仑雪山,藏于一神秘秘境之中,非高级教徒不得入内,灵气浓郁,辉煌壮丽,举世无双。四大护法和教主平时在圣城修行,甚少踏足中原,但他们的名头却尽人皆知——恨天刀王庞恨天、六指魔王厉如晦、凤凰女王金月梧、无心人王任孤城。

四大护法中,庞恨天以勇力好斗闻名,据说其曾经三次挑战教主宗巍,每一次都身负重伤落败,却依然战意不改。凭借这三次败而不死的经历,他在魔教内部名声大噪,获得无数教徒的钦佩拥戴。

孟白衣道:“原来是庞护法当面,失敬了!尝闻恨天刀王纵横西域雪原,杀敌无数,是魔门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今日偶然相会,还请不吝赐教!”

庞恨天咧嘴笑道:“想打架?简单呀!”脚下一动,刀意如火山喷发,寒光暴闪,九环大刀以开天辟地的威势朝孟白衣劈去。刀风所及,站在对面的众豪侠纷纷运功相抗,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孟白衣一声清啸,毫不退缩地挺剑冲入刀光中,双手各拔出一剑,长剑飞舞如双龙出海,相互辉映掩护,凭空生出无数精妙的变化,剑花幻灭,剑气如潮,紧紧缠住了那道可怖的刀光。

一个是刀法大家,一个是剑术高手,都属于后天巅峰之境的绝顶高手,刀剑对决,光是那散溢四周的剑意刀意就令旁人心惊不已。剑意刀意摧人魂魄,功力稍弱者根本抵抗不住,只能是纷纷躲避,转眼间石塔下腾出一大片空地。

庞恨天的刀凶猛霸道,劲力如山,招式间尽显杀戮无情。

孟白衣的剑迅疾狠辣,其速如电,避实击虚,把剑法灵巧的特点演绎得淋漓尽致。

叮叮当当!

刀剑高速碰撞,寒芒四散,人影兔起鹘落,攻守转换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傅惊涛是现场少有的、可以看清交手细节的人之一,瞪大了眼睛一霎不霎。经历过多次的生死搏杀,他观察时不再局限于招式精妙与否,而是体悟双方出招的真实意图,揣摩如何临机生变,尽量去把握武功招式之外的东西。那些才是属于一名顶尖高手独有的武道感悟,无法言传,只有在遇到强劲对手时才会表现出来。

同为后天巅峰的强者,要分出胜负岂是易事?

庞恨天、孟白衣皆是江湖经验老道的人物,交手不过数招,便知对手非是浪得虚名,欲要分出胜负,便意味着决出生死了。群雄环伺,宝物未曾现世前,岂能早早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庞恨天当的一刀扫去,借力后跃,大笑道:“蜀山剑法果然不凡,庞某见识了!”

孟白衣见他说退便退出战团,战力深不可测,不由暗生警惕,朗声道:“此战顾忌太多,未能尽兴,来日再跟护法切磋!”

庞恨天道:“庞某随时恭候!”

孟白衣道:“好!”仓啷回剑入鞘,环视众人一眼,朗声道:“尽管传闻石塔中藏有宝物,毕竟只是传闻而已,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若大伙儿在此打生打死,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岂不是冤枉?我提议,咱们推选三到五人为代表,先把石塔内认真仔细搜查一遍。如果确实发现了宝物,届时再议定章程明确归属;如果啥也没有,大伙儿便一拍两散各回各家,没必要浪费时间气力。如何?”

听到他的提议,众人交头接耳嗡嗡议论起来。

魔教一方原是占据上风的,自然不乐意接受这方案。但是蜀山剑门眼下横插一杠,实力不容小觑,足以抵消掉魔教的优势了。假如争执不下爆发混战,反而是魔教一方会吃大亏。

就在这时,忽听一把冷峻浑厚的声音响起:“石塔争锋,宝物现世,怎能少了我参与?”

只见一条九尺大汉阔步行来,手持血色长枪,面庞冷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环绕着一重重血煞之气,又似有浓烈的战意在烈烈燃烧。

“岩鹰!”“是泣血魔枪!”“岩鹰怎么也来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连魔教弟子都不禁动容。岩鹰的名头太响亮了,被誉为魔门年青一代的第一强者,又有“战神”的别称,一柄魔枪挑落无数强者,从屡战屡败到如今的屡战屡胜,他早已成为魔门弟子心目中无可撼动的英雄。

傅惊涛忙缩低脖颈,心中嘀咕:“果然有猫腻!”

殷怜怜身躯颤栗,显是回想起那一晚的可怕经历,紧紧抓住傅惊涛的手掌寻求保护。

莫离盯着龙行虎步而来的岩鹰,神情复杂变幻,眼中闪过几分嫉妒之色,虽然并称为“魔门三杰”,但他自知和岩鹰的声望差距甚远,还没有获得魔门中人的一致认可。假如有合适的机会,他绝对会把岩鹰置于死地,从而独占魔门第一人的风光宝座。

庞恨天目射奇光,盯着气势迥异于常人的岩鹰,刀上铁环叮叮相撞,刀气冲天,竟有出手的征兆。

岩鹰感应到如山的压力降临,面不改色,泣血魔枪随意朝天一点,隐有风雷异响声惊起。只见他旁若无人地走到石塔下,对着庞恨天道:“阁下莫非想跟我较量一二?”

庞恨天手痒难耐,喝道:“传闻岩鹰魔枪无敌,且接我一刀试试!”说着手臂一振,夺目白光腾空,直斩岩鹰胸口!

第三百二十二章 逃离虎穴

傅惊涛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一触,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脱口道:“咦,你是赵……”忽然意识到不能把她的名字宣之于口,上下牙齿一合,硬生生咬住舌头,痛得眼泪飙射。

赵燕容噗嗤一笑,低声道:“久别重逢,再次见到师姐不必如此感动吧?你身边的小meinu又是谁呀?”她玩心重,不想受人监视约束,乘着众护卫疏忽之际,施展易容妙手悄然离开。今日闲逛到饮马池,恰好遇上众豪侠齐聚石塔,刚刚无意中瞥见傅惊涛,又惊又喜,便主动过来招呼。

殷怜怜垂首道:“奴家是公子的侍女白莲。”

赵燕容不解道:“你为何面罩纱巾,不让人看到真容?”

傅惊涛抹掉泪痕,只觉赵燕容前所未有的美丽亲切,满天阴霾消失大半,阳光格外温暖动人——真是天不亡大宋啊!他懒得跟赵燕容闲扯,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走。

由于事态紧急,人多眼杂,这回暂不便跟叶华宇打招呼了。

赵燕容乃堂堂大宋公主,以前哪个男子敢冒冒失失触碰她的玉手?被傅惊涛这么一抓,羞意泛滥,浑身滚烫,身不由主地往大门外走去。稍远处,同样易容乔装为男子的胡凤微讶,快步赶来与他们汇合,吐舌笑道:“傅师兄!”

傅惊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胡闹,你也跟着瞎起哄吗?”

胡凤垂低脑袋嘟哝道:“她既是师姐又是公主,怎可能听我的劝?”

傅惊涛敲了她一个暴栗,道:“不许争辩!”

赵燕容强忍羞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欺负老实人!”

傅惊涛拉着她走出庙门,正色道:“师姐,城里有人意欲捉你为质,咱们得赶紧出城!”

赵燕容笑道:“你在吓唬我吗?是谁如此狂妄大胆?”

傅惊涛沉声道:“是节度使刘庆义!”

赵燕容大吃一惊:“是他?你搞错了吧?他可是我二哥的结拜兄弟,是我二哥最为信任的统兵大将之一!”

傅惊涛道:“师姐,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刘庆义在内收拢柴氏旧部,对外勾结蜀国,现在又想捉拿你为人质,野心勃勃啊!就连这次石塔争锋、宝物现世的闹剧,也是他刻意为之,准备为举旗反叛营造yulun声势。在他发现你的踪迹之前,我们必须离开府城!”

别人或许没留意,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岩鹰是第一个冲上了石塔顶层,又是最后一个从塔内离开,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掉包。可以肯定地说,原先藏在塔顶的绝非袈裟念珠,应该是刻有“赵氏将亡、刘氏当起”或是“赵宋失德,龙出兴元”之类的器物。刘庆义煞费苦心设计布局,本想着借众人之口在民间传播,但蜀国密使遇刺后,他心存顾虑,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

不过此时群豪云集饮马池畔,造势一事已骑虎难下了。刘庆义思来想去,不得已请出岩鹰化解危机。他们定是连夜炮制了袈裟念珠,交由岩鹰藏在怀中,让其先他人一步入塔内,抛出所谓的“九州鼎”秘密,引开群豪的注意力。

刘庆义尽管按兵不动,一旦他捉住赵燕容手中有了筹码,必然掀起波澜。

赵燕容越听越惊骇,刘庆义收留前朝旧部、暗通敌国,其心当诛啊!她绝不怀疑傅惊涛话语的可信度,恨不得胁下生翅飞出古城,顿足道:“诶哟,我们的行礼还丢在汉府客栈,怎么办?”

傅惊涛道:“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行礼重要?”现在是争分夺秒逃离虎穴,身外之物该舍弃就得舍弃了。

赵燕容无奈道:“好吧,以后有机会再回来追讨。”

驴车太小,仅容一人乘坐。傅惊涛索性让赵燕容、胡凤扮成手拎食盒的家仆,跟在车后步行,直奔城门。

大街上renliu穿梭,车行缓慢,四人不显山不露水地靠近了城门。

今日守门的士卒格外加强了盘查力度,城楼高处另有将领监督,城墙上长枪林立,隐隐涌动着肃杀的气氛。许多商队被勒令逐车货物接受检查,凡是发现weijinpin的一律没收。不少违法商人被士兵押走,哭爹喊娘,怎么哀求也无用。

傅惊涛情知自己一行根本经不起严查,车里还藏着铁弓,赶紧叮嘱殷怜怜几句。这时候调头往回走更易惹人怀疑,还不如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实在不行的话,只有以硬碰硬杀破阻拦。

等候出城的队伍排成长龙,一步步挪移,终于轮到了他们。

傅惊涛镇定自若,面带微笑,做出一幅轻松愉快的模样。

带队的厢军头目腰挎钢刀,领着两名持枪士卒走近,先是打量傅惊涛几眼,然后掀起车帘查看车厢里的情况。

殷怜怜解下面纱,运起天阴宗摄魂秘法,冲着那厢军头目微微一笑:“军爷,奴家和夫君出城郊游,还望行个方便。”

她容貌绝美,又刻意施展摄魂秘法,心志不坚者岂能抵挡?那厢军头目脑际轰然一震,迷迷糊糊道:“出城郊游是吗?好好,放行!”

傅惊涛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立刻鞭打毛驴,穿过了城门。赵燕容、胡凤紧跟在车后头,目不斜视,手心暗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离城三四里,赵燕容兀自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闯关成功了。她忍不住掀起车帘,和殷怜怜打了个照面,啧啧赞道:“原来你是一个倾国倾城、姣如明月的大美人呀!这小子才下山几天呀?怎么把你骗上手的?”

殷怜怜含羞道:“公子待我情深义重,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并没有欺骗我。”

赵燕容笑道:“那他有没有说过,在轩辕门中有一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师妹?你别傻乎乎地倾心于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殷怜怜脸色微变,喃喃道:“师妹?”

傅惊涛如坐针毡,回眸幽怨地扫了赵燕容一眼——师姐你这是在拼命拆台呀!能不能给小弟留点**?

赵燕容毫不客气地瞪还他——你这花心大萝卜,竟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没门!

胡凤瞧着他俩眉来眼去地互相斗法,噗嗤一声,掩口轻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三章 形势不容乐观

潘美率领精锐禁军驻扎在离城约十里的一处军营里,毗邻溪水,背靠土丘,下风处为一占地十余亩的桂花林,周围皆无人家。这里原属于兴元府厢军的军营,被他们临时征用,壕沟、栅栏、箭楼、营房、演兵场等一应俱全。

傅惊涛、赵燕容一行四人舍弃了驴车,快步而行来到军营外。

嗖!一支响箭射落,插在道路中间。营门上露出两条人影,喝道:“站住!军营重地,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赵燕容提气扬声道:“我是赵六!快让潘美来见我!”

守门的甲士一惊,赵六?那岂不是公主吗?她怎么变成了男人?忙入营禀报。少顷,营门大开,一身戎装的潘美领着众指挥、都头呼啦涌了出来,人人面带焦虑之色。

赵燕容主动招呼道:“潘将军,是我!”

潘美等惊愕地望着面目全非的赵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潘美惊奇道:“公主,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赵燕容心思何等灵巧,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因贪玩好吃私自出走,肃然道:“我在府城时察觉到有人暗藏恶意,不得不乔装改扮躲避对方的监控,最后设法逃出府城。潘将军,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做好撤离的打算!”

潘美等悚然而惊,是谁狗胆包天觊觎大宋公主,竟逼得她狼狈潜逃?难道那人不晓得赵匡胤最为疼爱这个妹妹吗?任谁触犯皇帝的逆鳞,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潘美忙道:“请公主移步回营,咱们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赵燕容指着傅惊涛道:“这位是我师弟、大宋青云榜头名的傅惊涛!这回脱离险境全赖有他,不然我怕是回不来了。”

潘美等禁军将领纷纷行礼道谢,人人思之后怕,背心直冒冷汗。他们肩负着保卫公主返京的重责,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批人难辞其咎,铁定都被剥夺军衔官职,投入大牢问罪。换句话来说,他们都欠了傅惊涛一个天大的人情。

傅惊涛心知肚明赵燕容是在帮自己编织人脉,不敢以功臣自居,只说救助同门理所应当,公主的安危还需仰仗诸位云云。

进入军营,赵燕容、胡凤洗去易容药粉,换上一身禁军甲胄,英姿飒爽,干净利落。众人随即聚集到议事厅,讨论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赵燕容正色道:“不瞒诸位,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乃节度使刘庆义!他召集了柴氏旧部,偷买军械,勾结蜀国,企图占据汉中自立为王!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想捉住我为人质,以要挟大宋皇帝。”

“什么?刘庆义欲反?!”

一众将官尽皆动容,顿时有种暴风雨将至的预感。

刘庆义乃忠远军主将,麾下大军是迎击和袭扰蜀军的主力,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全部兵马加起来约有二万余人。按正常情况推断,其亲兵精锐应在一千五百至两千左右,作战水准和来自东京的禁军精锐相差无几。

而潘美所率的侍卫司人马仅有四百余人。

敌众我寡,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占优势。

谋逆之罪罪不可赦。刘庆义不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都不会容许赵燕容活着离开兴元府地界。凡是知晓这秘密的,要么投降效忠于他,要么唯有一死。

赵燕容环视诸将一眼,冷冷道:“怎么,你们怕了吗?”

“怕?!”

众将官明知这是公主的激将之计,仍气得跳了起来,梆梆敲打着胸甲争相请战。他们可是天子近卫,拿着最高的军饷,用着最精良的器械,是眼高于顶的铁血男儿,岂会胆怯畏战?

大宋铁军的尊严不容轻侮。

赵燕容见军心可用,满意地点点头:“行军打仗我是外行,能否冲破忠远军或明或暗的阻截,就拜托各位了!”

众将官轰然应道:“誓死为公主效力!”

赵燕容道:“潘将军,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由你来统一指挥安排吧!”

潘美拱手道:“遵命!”他令人摊开行军地图,仔细观察兴元府的道路地形,口中不停发出将令,语气坚定有力。众将官肃然接令,先后奔出议事厅忙碌。

但闻马蹄雷响,一股股的小队骑兵驰出营门,撒向四面八方;军营内号令震耳,兵甲铿锵,步军迅速集合检查军械、归拢粮草,有条不紊地准备撤离。

一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气氛迅速弥漫。

大约半个时辰后,不断有将官回来交令。潘美冷静如岩石,根据侦查反馈回的情报,在行军地图上不住比划着,思考推演行军路线。

实事求是地说,他们的形势不容乐观。

兴元府地处平原,一马平川,城外有汉水奔涌流淌,军队开拔不可能避开刘庆义的眼线。渡汉水南下显然行不通,渡口船舶必被刘庆义掌控了,唯有北上进入秦岭山区,方可利用复杂的地形赢得一线生机。可是根据骑马探子的回报,往北的各交通要道都有士卒设卡严查,分明是忠远军已提前做好防范了。

由汉中跨越秦岭至关中平原,自古以来有五条栈道——分别是褒斜道、祁山道、陈仓道、子午道、傥骆道。祁山道太远且不论,褒斜道距离府城距离最近、通行最便捷,陈仓道里程最长,傥骆道最险峻,子午道则直通长安。

众人欲避开忠远军的威胁,须从四条栈道中选择其一北上。

傅惊涛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道:“我们何不效仿韩大将军,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楚汉争霸时,刘邦起初势力较弱,困守汉中。后来当他羽翼丰满,决定从汉中出兵攻击项羽,争夺天下。大将军韩信故意明修栈道即褒斜道,迷惑对方,暗中绕陈仓道奔袭取胜,奠定了汉王朝的根基。

潘美等将官均熟知这一典故,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傅惊涛的意思明摆着,得有人做出攻击褒斜道的假象,吸引刘庆义大军的注意力,让赵燕容从其他栈道进入秦岭山区。

只有成功调动刘庆义的兵马,北方的防线才会出现漏洞。届时利用夜色掩护,便可如愿隐入山区了。

但是负责攻击褒斜道的,将会深陷敌军包围,百死无生。当此之时,必须有人主动牺牲以换取公主的平安。

众将官挺直了腰,神色肃穆,静待潘美做出抉择。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军情紧急

潘美缓缓道:“褒斜道入口外有褒城,城里常年驻扎有精兵。欲杀入褒斜道,就不得不歼灭挡路的敌军。因而,此战必须快、狠、猛,一鼓作气而破之,绝不能形成僵持局面。我打算亲自率领骑军突袭褒城,步军则保护公主连夜向东北疾行,进入最险峻的傥骆道。”

临危赴难,舍我其谁!

营中有四百余精锐,骑兵约一百五十人,步卒近三百人。潘美设想是一分为二,率领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敌人防线,同时吸引忠远军的主力追击,为赵燕容等绕路逃亡争取时间。

这场突袭战强调攻击的速度,步卒的作用不大,他们化整为零小股北上的话,也能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

众人见潘美主动担起重责,无不暗暗心折。

一都头道:“将军,由此去傥骆道南侧入口百余里地,黑夜里方向难辨,弟兄们又负重赶路,未必能逃过敌军的围追堵截。公主仍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啊!”

潘美沉声道:“这时候哪有什么万全之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假如遭遇敌军拦截,尔等哪怕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要杀开血路,让公主入山躲藏!”

胡凤忽道:“其实我可以假扮公主,竖起旗号,跟随潘将军强攻褒城!刘庆义一心想擒拿公主,不会在意他人的生死。只要他误以为公主进入了褒斜道,定会大幅削减其他方向的兵力。这样一来,公主遭遇敌人包围追杀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潘美眼睛一亮,击掌道:“这招李代桃僵,不仅迷惑敌人,还能振奋我军士气!胡姑娘,你颇有领军作战的潜质呀!”

赵燕容摇头道:“不行!胡师妹你从未经历过战阵厮杀,骑术不精,贸然加入骑队岂不成了拖累?何况你我相貌身形相差甚大,如何能骗过刘庆义的探子?”

胡凤坚持道:“师姐,黑夜突袭,战场混乱,敌人仓促中怎可能分辨出真假公主的差别?我轻功过人,武技不俗,单论个人战力还在潘将军之上,毋需替我担忧。”

赵燕容心情激荡,胡凤这是要替她赴死啊!但是相较于大宋的国运、中原的安危,不止是胡凤,连潘美在内的一百余精锐铁骑都要做出牺牲!如果刘庆义的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紧紧握住胡凤的手,一字字道:“你机灵点,不要冲杀在前,务必要活着回来见我!我等着跟你携手创立女营,南征北战,建立一番功勋呢。”

胡凤笑道:“我一定回来,不教师姐失望!”

赵燕容亦笑道:“好,我静候佳音!”

忽听门外传令兵大声禀报:“潘将军,紧急军情!”

“进!”

蹬蹬蹬脚步疾响,一名满身尘土、额头冒汗的骑兵冲了进来:“将军,西北方向十五里处发现约三百骑军,意图不明,正在朝此逼近!”

“看清楚对方旗号了吗?”

“他们未曾竖起旗号,但看装束、军容应是禁军精锐。”

众人心底一沉,敢在汉中地面横行的禁军精锐除了忠远军还能有谁吗?刘庆义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即使不知道赵燕容已秘密返回军营,仍旧派出大队骑兵抵近监视,防止潘美等异动。

潘美眉心微皱,敌人的骑兵机动力量远超己方,原先设想的突袭计划便行不通了。如果腹背受敌,仅凭手中这点兵力瞬间便要崩溃。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须击溃驱逐敌骑,方可杀向褒城,一场硬战不可避免。

他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当机立断道:“贺捷、李迈,骑兵集合,即刻跟我出营杀敌!”

“是!”

“王立、张超、麦铁石,整顿步卒,抛弃辎重,列队出门,奔袭褒城!”

“是!”

潘美最后望向赵燕容,放缓语气道:“公主,待我们杀出营地后,你和傅少侠他们乘着夜色掩护避往树林隐藏,然后易容换装,扮成普通行旅去往傥骆栈道。万一遇到敌人,不要冲动,走为上策。”

所谓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错失了突袭良机,那么只能丢车保帅,集合全军之力北上,强行攻击褒城,最大程度地吸引住敌人。四百余精锐禁军都将是弃子,不如此不足以蒙蔽老辣的刘庆义。

赵燕容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低声道:“珍重!”

傅惊涛踏前一步,抱拳道:“潘将军,请给我一匹战马,我跟你们去杀溃敌骑!”

潘美狐疑道:“骑兵冲杀凶险万分,你行吗?”

傅惊涛解下背后的裂天弓,笑道:“将军,我有百步穿杨的箭术!”

潘美双目放光,要过裂天弓试着拉了一下,铮的裂帛声响,劲风搅动,颔首道:“好弓!行了,你跟在我身边吧!”

“是!”

骑兵转眼集合完毕,杀气沸腾,刀枪出鞘。潘美持槊立于队伍最前头,也不废话,举起长槊一指,领着百余铁骑轰隆隆奔出营门,直接朝西北方冲去。

余下的三百步卒排成两列,全副武装地奔出大营,头也不回地往北进发。没有人问为什么,没有人畏惧害怕,胸中战意充盈,只管向前向前!

潘美等忽然全体整队出击,事先并无预兆,大大出乎对方意料之外。那队骑军原本队形松散,不疾不徐地行军,忽见前方烟尘滚滚,一股强烈冰寒的杀气直迫过来,不由一阵骚动。

但听号角低回,军令传递,队伍中间迅速竖起十余面红旗,迎风猎猎作响——正是忠远军的战旗!

暮色四合,夕阳西沉,大地苍茫如血染,激烈的蹄声密集如鼓点。

潘美率领骑兵渐渐加速,冷酷,坚决,锐利,并不因对方亮出旗号而稍有停滞。堂堂天子近卫,以一当十的无敌勇士,从来是藐视敌人,哪怕敌众我寡,依然要战而胜之!

这是血战到底的意志!这是永不言败的锐气!

忠远军的骑军先是愕然,随即迅速排成迎战队列,亦催动马匹加速,毫不犹豫地迎面对冲!

他们同样是百战生还的铁血战士,绝没有畏战退缩的道理。既然你要战,那便战。在战场之上,唯有勇者可以生存。

双方各自握紧兵器,怒视着对手,策马疾奔,浓烈如实质的战意对撞着、咆哮着,马上要掀起一场无情的风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五章 骑阵冲杀

铁骑狂奔,冷风刮面,寒光如潮滚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马蹄声在耳边轰响。无形的杀伐之气在队伍间弥漫,令人浑身寒毛倒立。

傅惊涛是平生首次参与战阵冲杀,不免口干舌燥,心跳如擂。他估算着与敌人的距离,真气流转,默运箭诀,左手持弓扬起,右手倏地抽箭、扣弦、拉弦、放箭,嗖嗖嗖疾风骤响,一道道冷光不绝飞向对面的骑阵,仿佛雷电凭空降落。

骑兵对决,擅射者使用的皆是骑弓,在三十步至五十步之间发箭,每人至多射两箭便须弃弓换刀,准备迎接白刃冲杀。

而傅惊涛使用的是步战硬弓,射程远达一百五十步!因在马背上射箭没有把握,他等敌人接近至八十步左右时才引弓射箭。尽管如此,他点燃了气血爆发之术,弓弦如霹雳爆响,一口气连射十箭!

裂天弓的劲道何其强大,铁箭离弦飞去,对面的骑兵根本来不及闪躲。

每一声弓弦裂响,忠远军的骑队中至少倒下一人。十箭射毕,共有十三名骑兵被射杀!

饶是忠远军铁骑堪称精锐,被这当头一棒敲中,士气大挫。为避开栽倒的同伴及战马,他们或是勉强变向,或是纵马跃起,原本严整无隙的冲锋队形登时出现混乱。

包括潘美在内的众骑兵则是大喜望外,受到这神乎其神的箭术ciji,不约而同地嘶声狂吼:“战!战!!战!!!”士气瞬间攀升到最顶峰,以潘美为首,仿佛一根铁锥般狠狠嵌入对方的阵型。

轰!

两股方向截然相反的巨浪猛烈撞击,人仰马翻,刀枪飞舞,血珠溅射,怒吼震天,刃尖划过甲衣溅起数不清的火星。

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不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能在原地停留。

人马交错,生死瞬间决出。

仅仅几呼吸的功夫,两方人马交汇、分开,又背对背迅速拉开距离。在中间交汇的地方,数十名士卒倒卧在地,刀枪断折,血流如河,无主的战马发出一声声悲鸣。

侍卫亲军司的马军是大宋禁军中第一等精锐,个人武技极为精湛,所使的兵器、盔甲都是优中选优,加上潘美这勇将长槊无敌,第一回合的交锋竟以少胜多,把近六十名敌人扫落马背。

潘美控制战马逐渐减速,借机换气回力,而后勒马回身,冷冷地望向远处乱糟糟的敌人,槊尖上粘稠的鲜血嗒嗒滴落。其余骑兵亦回马转身,不少人甲衣裂开,皮肉翻卷,痛得直抽冷气,能战者还有一百二十余人。

忠远军差不多同时整理好队伍,沉默着排好攻击阵型。

两股骑军遥相对峙,杀气冲天。

残阳已没入地平线之下,最后的余晖斜映西天,流霞染血,云海镀上了金边。

潘美高声道:“弟兄们,这帮兔崽子都是草包!杀光他们!”双腿一夹马腹,挥舞长槊,又一次主动抢攻!

“杀!”众骑兵喉头发出低沉的呐喊,仿佛山洪爆发,策马冲去。

忠远军骑军岂甘示弱,纷纷狂吼着打马猛冲。

大地在颤动,空气在燃烧。

就在这时,犹如索魂般的弓弦裂响声再次传遍了战场。

经过第一轮的试射,傅惊涛对于马背上开弓更有把握。他窥准敌人队伍中的将官统领,箭如流星,无情射去。弓弦响处,每一声便有一人跌落马背,包括领军冲锋的指挥使亦被一箭穿心!

两军尚未接触,弹指的功夫便有八名将官被铁箭射杀。

将为兵胆,是一支军队的主心骨。忠远军骑兵眼看自家统领一一中箭落马,那份惊骇恐惧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对方有一尊杀神护佑,箭不虚发,这仗还怎么打?谁都不知道下一刻被射杀的会不会变成自己,下意识地要远远逃开。

正在奔行的骑队忽然哗啦一声崩溃,化作数十条小溪流,分向左右两侧的原野奔去。他们为了逃命,刀枪盔甲旗帜随手便扔,根本无心抵抗,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可怕的杀神,绝不愿面对那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箭光。

敌阵莫名其妙溃散,已经加速冲锋的侍卫司骑兵们可不会手软客气。潘美一声唿哨,紧靠在一起的众骑兵立时fenlie开,迅速扩大攻击的面积,恶狠狠地撞入溃不成军的敌人队伍。

轰!

一刹那间,也数不清有多少人哀嚎着坠落马背,倒霉者被践踏成肉泥。这是一边倒的tusha,几乎没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残存的忠远军骑兵抱头鼠窜,不辨方向的拼命狂奔。

毋需潘美指挥,众人分头衔尾追击,又追杀了数里地方停手折返。至此血战终结,忠远军一方能生离战场的寥寥无几。

这一次,侍卫司骑兵能以弱胜强获得大胜,傅惊涛居功至伟。要不是他神箭发威,挫伤敌人士气,射杀敌人将官,他们即使能取胜,起码要损失六成以上的人马。

众骑兵围到傅惊涛身旁欢声如雷,眼神中满是崇拜赞叹。

潘美笑着轻拍傅惊涛肩膀:“少侠神箭,令我大开眼界。今日一战侥幸胜出,全赖少侠摧毁敌人的胆气。”

傅惊涛忙谦虚道:“单单我一人如何能击溃敌军?这杀敌之功jiucheng九都得记在诸位头上。”

潘美越看他越顺眼,笑道:“傅惊涛,加入侍卫亲军司如何?我可以向皇上举荐你出任都头一职,干不干?”

侍卫亲军司乃天子执掌的近卫禁军,属于天子嫡系中的嫡系,别说做都头了,即使是做一个没有职位的普通士卒,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打破头争抢。

傅惊涛挠头道:“多谢将军抬举!不过我若投效朝廷,总得征询一下公主及王爷的意见。”

潘美失笑道:“是我糊涂了!你和公主乃同门手足,又得王爷钦点为青云榜头名,前程似锦,何需外人操心?”

傅惊涛双手托起裂天弓,诚心正意道:“你我相识时间虽短,但我极为钦佩将军的风范!此弓名‘裂天’,愿借给将军杀敌开路,请君千万莫要推辞。”

潘美既意外又感动,这把铁弓乃无价之宝,傅惊涛居然主动借出,真是雪中送炭了。危难关头,他也不虚情假意地推让,拿过铁弓挂在马鞍旁,指天立誓道:“我潘美若今日不死,来日定视傅惊涛为异姓兄弟,同富贵,共患难。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傅惊涛愣了一愣,改口叫道:“潘大哥!”

潘美点头道:“好兄弟!”

两人把臂相握,仰天大笑,只觉豪情满怀,前方的风波艰险不在话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同室操戈

众人迅速打扫战场,又收拢了一百余匹完好的战马及gongnu刀枪,朝北上的步军追去。两军汇合之后将星夜疾行,强攻褒城,营造出逃亡关中的假象,牢牢吸引住刘庆义的注意力。

这一路至少要闯过三道关卡,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褒城太难了。他们必须做好啃硬骨头、浴血交锋的准备。

胡凤换上一身银盔银甲,特意垂下长发,背后斜插双刀,由潘美亲自护卫着纵马奔行。因夜色笼罩,大多数士卒分辨不清她的相貌,还以为公主跟着自己上阵杀敌,无不精神大振,热血沸腾。

尽管前途凶险,生死未卜,这一支精悍的队伍如钢铁洪流滚滚向前,誓要将一切敌人碾压成粉末!

傅惊涛、赵燕容、殷怜怜站在军营高处,目送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融入夜色,心中感慨,经过今晚的连场恶战,不知还有多少男儿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赵燕容暗咬银牙,恨恨道:“我大宋铁军本该一致对外,眼下却beipo要同室操戈。可恶,奸贼误国!”

傅惊涛叹道:“胡师妹此去危险重重,不知能否躲过敌人的围杀?”

胡凤顶着公主的身份勇闯敌阵,绝对会被敌人重点关照,将要面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这可不是江湖比武,而是千军万马的对撞厮杀,个人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活着走下战场。

赵燕容眼眶一红,低声道:“诸天神仙保佑,胡师妹逢凶化吉,平安归来。我赵燕容愿意日日焚香朝拜,虔诚礼敬上神。”

傅惊涛道:“师姐,时间紧迫,我们也走吧!只要你成功潜入秦岭山区,他们的鲜血就不会白流。”

赵燕容点点头,道:“我发誓,这笔账来日必百倍追讨!”

三人阖拢军营大门,挂上气死风灯,点燃警戒用的篝火,又用丢弃的盔甲长枪套在木桩上做成几个假人,放到栅栏高头,做出仍然有人据守的假象,务求尽可能的拖延敌军追击的脚步。

忙完这一切,三人施展轻功翻过栅栏,进入桂花林中暂时藏身。接下来,他们得改头换面,乔装打扮成普通行旅。这附近区域属于忠远军的地盘,不知散布有多少哨探眼线,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绝不能有半点麻痹大意。

赵燕容随身带有易容药粉,借着淡淡的月光,替傅惊涛、殷怜怜勾勒眉毛鬓角,涂抹肌肤颜色。傅惊涛近距离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瞧着她吹弹可破的俏脸,心底一荡,略微尴尬地闭上眼帘。

赵燕容打趣道:“你是不是嫌弃师姐长得丑呀?”

傅惊涛叹道:“师姐若算丑的话,这天下就没有美人了。”

赵燕容道:“又来虚情假意地哄我开心!你的秦师妹、白莲,才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殷怜怜乖巧地说道:“公主气质高贵,风范卓绝,宛如fenghuang腾空熠熠生辉,奴家是远远不及的。”

赵燕容微微一笑:“你这张小嘴挺会说话的嘛!你是什么门派出身?来自哪里?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殷怜怜笑道:“我是天……”眼底幽光一闪,话音忽然中断,神情渐渐冰冷,一股可怕的气息凭空生成。她眼中光彩变幻,长发飘扬,月光下的影子扭曲摆动,仿佛有一头魔物要钻了出来。

傅惊涛霍然睁开眼睛,沉声喝道:“白莲,强敌将至,我需要你!”这时候“殷怜怜”的意识偏偏复苏,真是dama烦,唯有寄希望于“白莲”不轻易败退,继续占据主导权了。

殷怜怜脑海深处,两个不同的人格激烈争斗。只见她身躯颤栗,手掌忽紧忽松,阴冷可怕的气息一点点收敛,眼神终于恢复清明,心有余悸道:“公子,我差点又被她取代了。”

傅惊涛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别怕,坚强一点,不要轻易屈服!前路漫漫,我们还要携手勇闯风雨。”

殷怜怜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她伤害公子。”

赵燕容目瞪口呆,指着殷怜怜道:“师弟,你这侍女……”

傅惊涛忙打断道:“师姐,别ciji她了!此事一时三刻讲不清楚,容我日后再跟你慢慢细说。”

赵燕容冰雪聪明,立时猜到殷怜怜来历必不简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别看她美丽娇柔,实则极为可怕。傅惊涛带着这么一位随时变脸的高手上路,真的需要有过人的胆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似的蹄声,越来越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惊得林中的鸟雀仓惶高飞。

三人不禁一震,不出所料的话应是忠远军大举出动了!

但闻铁蹄踏地,轰隆隆仿佛雷神咆哮,令大地都在颤抖。黑夜中忽然冒起一片火光,蜿蜒跳跃如暗红色的长龙,快速凌厉地朝军营方向扑去。也不知有多少战马在奔驰,寒光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马队前锋逼近至军营一箭之地停下,有人扬声大喝:“潘美可在?限你十息之内率部出降,不然踏破军营,诛灭尔等!”

灯火摇曳,军营内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忠远军前锋岂会傻乎乎地干耗着?只听一声怒喝,铁骑轮番向前,弓弦密响不绝,一波又一波带着火星的羽箭划破夜空,落到了栅栏上、营门上。转眼间火苗连绵爆燃,火光冲天而起。

大火噼啪燃烧,浓烟滚滚,还是无人出面灭火或是反击。

“不好,潘美逃了!”“这是一座空营!”

忠远军方面反应甚快,立即派人击破侧面的栅栏,进入军营内查看究竟。于此同时,号角低回,铜锣敲响,中军、后军均放缓了脚步,最后干脆停驻原地不动,等候主将的下一步军令。

片刻的功夫,号令再起,战马重新集合,轰隆隆的朝北追击,正是褒城方向!

只见大junzhuan向疾行,潮水一般漫过原野,森森杀气摄人心魄。

潘美、胡凤等前有坚城阻挡,后有大军围剿,形势极端不利,关键看他们能否突袭成功了。今晚,褒城城墙上下注定是尸骨累累,箭落如雨,血与火交织,生与死相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迁都之争

大军开拔,轰隆隆的声音逐渐远去,留下了数十骑马探子在军营附近来回搜索,看一看是否有什么漏网之鱼。有十余骑先后进入桂花林内,踏遍了林子的每一个角落,结果一无所获。

临近半夜时分,众探子方放弃搜寻的努力,集合成队,马不停蹄地朝北进发。谁都清楚,一场恶战即将在褒城爆发,但凡想立功受赏的,就不能错过这一战。

平静许久的汉中,今夜注定风雨交加。

傅惊涛等自藏身的树冠上跃落,展开轻功步法,往东飞奔。傥骆道入口在东北方向,相距褒斜道甚远,路上不宜耽搁。

天色转亮,视野中的村庄堡镇变得清晰,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田间地头开始有人影闪动。

为免惊世骇俗惹来麻烦,三人拐进一个小镇,雇了辆骡车代步。

骡车晃晃悠悠,沿官道而行。

赵燕容透过车窗,眺望着远处忙碌的农田景象,轻叹道:“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岂不是圣人所倡导的吗?为何总有野心勃勃之辈试图挑起事端,点燃战火?”

不出意外的话,褒城之战已然结束。潘美、胡凤等四百余人是生是死?有没有被忠远军主力包围?假公主之事被敌人识破了吗?数不清的疑问压在心头,让她愁眉不展。

傅惊涛耸耸肩道:“权力之争,从古至今未曾有一刻平息。何况当今乱世,谁不想称王称帝?”

赵燕容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呢?”

傅惊涛摇头道:“我习武多年,追求的是攀登武道巅峰,没有心思追逐权力。我期望大宋能统一大江南北,集合中土之财富战力,北伐异族,夺回燕云。不然,东京开封府极易被强敌威胁,届时帝王不宁,百姓不安。”

赵燕容讶道:“咦,你居然能看出开封府的位置不利于为国都,目光之犀利还胜过许多朝臣呢!”

开封地处平原,四面旷野无险可守,并不适合作为一国之都城。假如异族铁骑突破黄河防线,长驱直入,可以轻易杀到城下。赵匡胤登基之后敏锐地看到这一弱点,曾多次赴洛阳、长安两地,考察这两座古都的现状及地理环境,打算迁都避险。

洛阳西有函谷,东有虎牢,皆为天下之险关,当年秦国就是凭借这些关隘独拒六国而安然无恙。长安则是唐朝故都,“以河为池,以岭为墙”,通俗地说是以黄河与秦岭为屏障,更是牢不可破!

但是,包括赵光义在内的大多数朝臣并不想迁都。洛阳、长安历经战乱,繁华早已不再,此时人口稀少城池残破不堪,怎比得上有人间仙境之称的开封城?谁乐意由奢入俭,舍弃眼前的享受?

迁都之争目前还局限于朝堂,尚未完全公开。但帝国重臣们各有各的算盘,暗地里合纵连横,互不相让。

傅惊涛不得不佩服赵匡胤的雄才大略,gaozhan远瞩。在另一个时空,金军铁骑千里奔袭,借着黄河冰冻的良机攻破开封,致使北宋国灭,两位皇帝及数千嫔妃宫女被掳走,各类珍宝典籍损失无数,近千年的文明积累毁于一旦,是为“靖康之耻”。华夏文明从此由盛转衰,虽侥幸苟且于江南,但国力大衰,最终被蒙古所灭。

如果赵匡胤将国都迁移开封,或许能避免靖康之耻的发生。

傅惊涛握紧双拳,一字字道:“既然迁都易造成朝堂fenlie,何不集合全国之力奋勇北伐?若能固守燕云险地,筑起雄关抵御异族,我华夏一族便可免除亡国灭种之忧了!”

赵燕容喃喃道:“勠力同心,一致向外?你的主意太好了,我会如实禀告皇帝哥哥!”

傅惊涛偷抹一把虚汗,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在后世尽人皆知了,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想法。

不过由南向北属于仰攻,进攻方先天处于不利的位置,且大宋缺少良驹,在平原地带跟契丹骑兵交锋,得做好牺牲大批步卒的准备。在北伐之前,还需考虑到如何防御西蜀、南唐的侵袭。总之,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难,没有个三五年的准备无法顺利实施。

一路东去,在日落前抵达了城固县城。

城固县筑城历史悠久,先秦时即是汉中大城之一,人口众多,交通便利,汉水、湑水等河流在此交汇,沿岸码头林立,有一排排的仓库和客栈、酒馆、茶水铺子,每日穿梭来往的船舶数以千计。

渡过湑水河继续往东,就是傥骆道入口了。

三人付了车脚钱,在街边选了一间普通客栈投宿。吃晚饭的时候,忽听街道上人声鼎沸,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交织,还有铜锣敲响。众商旅纷纷停箸,挤到窗前观看。

只见一队威风凛凛、整齐排列的大宋铁骑领先开道,其后是一长列的马车及异国骑士,车队中央树起一杆“蜀”字大旗,再往后则是数十名骑马的白衣剑客,队伍浩浩荡荡。

“快看,是蜀国使团!”“蜀人要称臣议和了!”

众商旅、客栈伙计、路人等指指点点,犹如看到了什么稀罕事物。

赵燕容冷冷道:“蜀人此时选择离开兴元府城,别有用心啊!”

傅惊涛道:“蜀国使臣十分精明,暂时还不想跟大宋识破脸面,这么做是跟刘庆义撇清关系。”

潘美等夜袭褒城的消息jiucheng九已经传开。蜀人不确定刘庆义反叛一事能否成功,生怕卷入漩涡,招致大宋朝廷误解,于是急急忙忙离开府城。万一刘庆义起事失败,他们还可以辩称自己毫不知情。

赵燕容失笑道:“蜀人这算是抛弃盟友吗?”

傅惊涛道:“他们两家有利则合,无利则分。蜀人的目的是搅乱大宋,才不在乎刘庆义的死活。”

说话的功夫,蜀国使团一行自客栈外经过,孟白衣、牧流风以及戴着假面的周承宗等一一现身。不知是否巧合,周承宗单人独骑落到了队伍的最末尾,马背颠簸,一个缀着宝石的锦囊忽然从他怀里滑出,跌落在街心。周承宗目视前方若有所思,竟未觉察到物品失落。

街道两侧的看客们眼睛骤然放光,极有默契地谁也不出声提醒。

很快,蜀国使团转过街角,车马消失不见。

那个被遗落在街道上的锦囊闪闪发光,充满了美丽的huo。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八章 无中生有之计

在蜀人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街道两侧红了眼的人们“呼啦!”发一声喊,蜂拥而上,伸长了手臂抢夺那诱人的锦囊。只见数十人登时扭打起来,牙齿乱咬,拳头挥舞,腿脚绊摔,倒地翻滚,街面上乱作了一锅热粥。

争抢当中,有两条汉子一左一右地扯住了锦囊,咬牙切齿地朝对方连踢带踹。忽然哧啦一声响,锦囊被撕裂,十余粒碎银洒落在地,另有几张纸条被风一吹,如白色蝴蝶一般飘飘荡荡地飞向高处。“银子!”眼看银光闪耀,扭打的人们动作更加激烈。

“咦!”瞧热闹的人群中不乏江湖人士,脑子活泛的立即纵身跃起,抓住那飘飞的纸条。

展开一看,纸条上写了一行大字“江山社稷图藏于晋王府”。

“江山社稷图?”“晋王府?”“莫非指的是藏宝图吗?”“诶呀,蜀人奔赴东京城,是别有用心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至于锦囊中为什么会藏有这样的纸条,没人深究,更没人去质疑。

那几位夺得纸条的江湖客眼珠滴溜溜打转,不约而同地挤开人群,迅速远遁无踪影。

普通百姓则没那么多想法,纯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江山”啊、“王府”啊之类的太过遥远了。对于老百姓而言,明天的粮价、菜价波动幅度更值得关注。

街上的打斗停歇,一众看客渐渐散去。

客栈内,傅惊涛手抚下巴陷入沉思。

饮马池旁,石塔之下,孟白衣曾展示过那绣着金字的袈裟,要找到关系着九州气运的九州鼎,前提是有江山社稷图。可想而知,这么重要且关键的宝图不会轻易现世。

实际上,这张宝图的下落目前仅有一人知悉。

追本溯源,江山社稷图本属于周帝柴荣所拥有。柴荣英年早逝,在驾崩之前把宝图托付给了周焕保管。后来赵匡胤发动兵变,改周为宋,周焕愤懑不平逃离开封,最终在宋蜀边境战死。

当时跟着周焕一起逃亡的,是真皇子周宗亮和假皇子周承宗。江山社稷图的秘密,按理说周焕只会告诉周宗亮知晓。

如今周承宗却点出了埋藏宝图的地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蹊跷。假如事情属实,周承宗完全没必要抄录在纸上,闷声发大财不好吗?干嘛要闹得天下皆知?

所以,周承宗是在糊弄人,别有用心。

傅惊涛轻声问道:“师姐,开封城里是不是只有一座晋王府?”

赵燕容点点头,咬牙道:“蜀人真是狡诈可恶,竟然无中生有,捏造假消息替我大宋树敌!”

九州鼎的huo力太大了。尤其是各国的君王,谁不想拥鼎号令天下,青史留名?一旦风声传开,不知会有多少高手潜入京师,为了一张并不存在的宝图展开搏杀。可以预见的是,晋王府即将面临腥风血雨的洗礼,赵光义免不了焦头烂额。

傅惊涛又问:“在你三哥之前,是谁住在王府?”

赵燕容愕然片刻,颇不情愿道:“先朝皇帝柴荣未登基前,曾获封‘晋王’,是他令人督建了晋王府。他称帝之后,晋王府一直空置无人入住。我三哥为免劳民伤财,干脆便住进了这现成的王府。”

傅惊涛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长吁一口气,道:“既然周帝柴荣曾在晋王府住过,那么便可自圆其说了!”

赵燕容不解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傅惊涛挠挠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总之,你得提醒王爷加强王府的防卫,最好杀一儆百,吓退那些鬼迷心窍的人。”

他知道周承宗是假皇子,但蜀国人不知道啊!季风雷等还以为周承宗掌握着江山社稷图的秘密,因而待他如上宾,有求必应。可惜周承宗交不出宝图,一旦假皇子的身份败露,则死无葬身之地。

表面风光夺目,暗地里日夜遭受死亡阴影的折磨。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周承宗苦闷,无奈,恐慌,不愿意自己的小命就此玩完。当他偶然获知饮马池旁宝物现世的消息,灵光一闪,决定借此机会把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摆脱蜀山剑门的控制。至于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会给江湖带来多大的动荡,他丝毫不在乎。

于是就有了长街上故意遗落锦囊的那一幕。他把晋王府扯进漩涡,也有报复赵光义的意图——巴不得蜀山剑门和赵光义斗个两败俱伤!

赵燕容皱眉道:“王府的护卫多是禁军,如何能抗衡得了高来高去的江湖人?”

傅惊涛笑道:“你莫看轻赵王爷!他跟中州大侠云中侯关系匪浅,手底又掌握了一支暗影龙卫,谁去王府闹事谁倒霉。再说了,姜掌门、杜师伯、叶师伯、杨师伯等齐聚京城,足以为王府强援,你毋需担忧。”

赵燕容精神一振,抚掌道:“对啦,还有轩辕神武营!”

听到“轩辕”二字,殷怜怜娇躯微颤,啪嗒一声轻响,拗断了手中的竹筷,眼神变为冷厉,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又流露出化身为邪宗女帝的先兆。

傅惊涛骇了一跳,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殷怜怜若是失控杀人,极易招致白道侠客的围攻,甚至会引来蜀山高手,令行踪暴露。他果断出指疾点,封住了殷怜怜的七处穴道。

殷怜怜目光幽怨,可怜兮兮道:“公子,你为何忽然翻脸?难道白莲做错了什么吗?”

傅惊涛叹道:“你还是白莲吗?”

殷怜怜脸色微沉,仿佛挂上了一层严霜,淡淡道:“难道你能控制我一辈子吗?我若恢复了行动,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傅惊涛道:“等明日渡过了湑水河,彻底摆脱威胁,你我便分道扬镳、各奔西东吧!在此之前,拜托你安安静静地呆着,好不好?”

殷怜怜冷笑道:“白莲那丫头对你死心塌地,你竟肯轻易放手?”

傅惊涛苦笑道:“不放手又能如何?难道等着被你斩首吗?”

殷怜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记着你刚才说过的话,不许反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二十九章 雨夜魔影

夜色渐深,喧嚣渐止,城内城外归于寂静,更夫敲打竹梆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笃笃——咣咣!关好门窗,小心偷盗!”

二更刚过,西南方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粉碎了夜晚的宁静,如浪潮滚滚奔涌,直朝县城逼近。

经历过战火纷争的人们登时惊醒过来,不详的阴影笼罩心头,莫非是有大军夜袭城固?霎时间举城慌乱,妇人叫嚷声、婴儿啼哭声、犬吠声、奔跑声交织,紧张凝重的气氛迅速弥漫。

傅惊涛一个激灵挺腰坐起,默默穿好衣衫鞋袜,敲开隔壁的房门。

赵燕容神色凝重,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大队骑兵由西而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极可能是他们的行迹败露了。刘庆义在褒城之战中必定俘虏了活口,得知是胡凤假扮公主,而真正的公主要借傥骆道逃亡,于是精锐尽出,连夜展开追击。如今渡口多半已被严密封锁,渡河东去成了一种奢望。

一旦刘庆义的精锐铁骑入城,jiucheng九会联合守城的厢军及衙役,逐间逐屋地进行搜索盘查,客栈旅舍之类必是检查的重点。

脱离险境只差最后一步,偏偏被拦截了。

殷怜怜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们俩这回完蛋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迟早会落入敌手!”

赵燕容冷冷道:“如果我们被抓,你以为你自己能置身事外吗?我是公主,傅师弟是青云榜头名,多少有些利用价值,不至于立刻掉脑袋。你呢?你有什么?”

殷怜怜笑容一僵,大概是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场面,喝道:“傅惊涛,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咱们赶紧分头逃命!”

傅惊涛摇摇头:“我信不过你。万一你一转身把我们给卖了,我找谁哭诉去?师姐,把她身上值钱的玩意和兵刃都拿走,待我们平安脱险之后再还给她。”

赵燕容笑道:“好主意!”

殷怜怜气歪了鼻子,咬牙道:“傅惊涛你混蛋!”

傅惊涛置若罔闻,把月牙刃插在后腰,啪啪解开殷怜怜的穴道,警告她道:“你别头脑发热做傻事!忠远军即将入城,蜀山弟子近在咫尺,若是我们这时候大打出手,谁也别想活命。”

赵燕容一脸警惕,防止殷怜怜暴起发难。

殷怜怜失去了月牙刃,就如同无牙的老虎,自问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傅惊涛和赵燕容,揉了揉手脚关节,冷冷道:“为什么还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刘庆义的大军在西,湑水河位于城东,汉水横亘城南,唯有从城北方向逃命了。当下三人再不啰嗦,穿过窗户飞上屋脊,小心翼翼地伏低身子疾行。

马蹄雷鸣声至西城门外停止。少顷,城门轰然大开,铁蹄得得,一列长长的骑兵精锐驰入城中,兵甲铿锵作响。

整座县城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嘈杂哭闹声统统消失了。大军进城,杀气逼人,谁敢不识好歹地去触霉头?

傅惊涛他们避开骑兵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翻过城墙,展开轻功身法向北奔去。

谁知刚离城里许,狂风忽卷,乌云遮天,淅淅沥沥的雨水飘落下来,把他们浇成了落汤鸡。黑夜中视物不清,殷怜怜好几回踩到了积水坑里,鞋袜衣裙浸透泥水,又是狼狈又是难受,气得怒吼道:“傅惊涛,快找地方躲雨,我不想走了!”

赵燕容亦是狼狈不堪,赞同道:“我们还是先躲一躲吧!反正雨天路滑,骑兵也不会出城搜索活动。”

傅惊涛无奈道:“那只有明早再寻找渔家渡河了。”

三人游目四望,遥见西北山岭上有火光闪动,当即高一脚低一脚地寻去。

走到山脚,沿着一条石阶上到高处,只见山岗上建有一间气势恢宏的龙王庙,也不知在风雨中矗立了多少年,透着沧桑古朴之气。庙前土地平整宽敞,有香炉、祭坛、水池、牌坊等。水池旁有一株古树,枝叶茂盛,树冠覆盖的面积极大,树梢上垂挂着许多祈福的红绳和铜钱,被风一吹,铜钱叮叮叮相碰轻响。

此时庙门洞开,火光熊熊,有一圈人围坐在篝火旁,正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他们显然听到了雨地里的动静,有好几位侧身朝门外望来,有意无意亮出了寒光闪耀的兵器。

傅惊涛将将走到门槛处,环目一扫庙宇里的情形,立即停步站稳,含笑抱拳道:“各位前辈,打扰了!我们兄妹三人与长辈失散,欲借屋檐避雨,天亮之后即自行离去,还请应允。”

占据龙王庙的,赫然是莫离、庞恨天等魔教教徒!

原本高高在上的龙王爷雕像已被掀翻在地,劈成大小不一的木块,被他们丢进火堆里当柴烧。

魔教乃魔门第一强横的势力,是轩辕门的死敌,两家争斗的历史超过百年,彼此间仇深若海。莫离若识破他的身份来历,绝对会施加毒手,斩掉轩辕门未来的栋梁。

傅惊涛后悔不迭,恨不能抽自己两记耳光,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真不该听那两个女人的话呀!骤然撞上群魔聚会,他还不能表现出慌乱失措的神态,否则庙里这帮凶恶的魔头岂会饶了他们?

殷怜怜、赵燕容落后于傅惊涛两步,触到魔教众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吓得芳心几欲停顿。这时候转身而逃已来不及了,只能是强作镇定,看看能否暂时糊弄过去。

莫离等瞧着三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直震得屋瓦簌簌响。其中一条大汉指着傅惊涛道:“小子,你们半夜撞鬼了吗?怎么整得比鬼还丑?”

傅惊涛一愣,下意识地抬手在脸上一抹,手上沾了黄的黑的颜色——是易容药粉和染料!侧首一看,殷怜怜、赵燕容脸上都是一条条被雨水冲刷的印子,有红有白,冷不丁见到还以为是僵尸还魂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立时猜到自己如今是何等的丑怪不堪。换做以往,两女怎可能容忍自己变成丑八怪?但是这一刻,她们暗自庆幸,恨不得丑到令人作呕的程度才好。

如果她们露出本来面目,怎会逃得过这帮魔头的摧残?魔教行事肆无忌惮,可不是说说而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章 人人得而诛之

龙王庙里干燥温暖,却有一群无法无天的魔头,随时会露出狰狞爪牙,简直比阎罗大殿还恐怖。如果时间倒流,傅惊涛宁可在荒野里淋上一夜的暴雨,也不愿靠近龙王庙半步。

但是懊恼后悔的情绪不能改变事实。要化解迫在眉睫的杀机,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才是关键。

傅惊涛心念电闪,魔教中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此聚集,还出动了庞恨天压阵,显见事情非同小可,应该尽量避免对方猜忌。长叹一声,道:“不瞒前辈,族中有长者辞世,依据族规我等小辈皆面涂颜色以示哀悼,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恢复本来面貌。失礼之处,尚请见谅。”

莫离弹了弹手指,淡淡道:“这是哪一族的丧葬习俗,我怎么从未听闻?你们究竟是哪一门派的弟子?师从何人?”

傅惊涛从容答道:“此乃我腾州鲁氏一族的族规,外人知之甚少。我们来自七绝山庄,自幼跟随庄主学艺,这回初涉江湖诸事不明,还请前辈们多多指点。”

“七绝山庄,鲁十八?”

魔教众人相视一眼,浑然没放在心上。尽管七绝山庄名头响亮,鲁十八堪称白道大侠,但跟实力浩瀚如海的魔教一比,根本不够看的。

有一大汉嗤笑道:“鲁十八乃白道豪侠,大老远地跑来封魔谷凑热闹吗?即使他侥幸获得机缘,难道还能改习魔功,加入魔门不成?真是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另一人笑道:“说不定鲁十八能一心两用,兼修两门gongfa,最终龙虎交融,成就无上神通呢!”

“狗屁!鲁十八多大年纪了?这时候才兼修两门gongfa的话,要么真气冲突逆行上脑变成傻子,要么经脉紊乱呕血而死。”

“陈铁手,你自己不行,并不代表别人不行啊!”

“嘿,庄老五,你哪知眼睛看到老子不行了?要不要抓两个女人来当场比一比?”

群魔疯言疯语,斜眼打量着殷怜怜、赵燕容,眼里射出可怕的焰火,以他们的眼力当然可以看出二女身材极佳,风姿动人。

殷怜怜、赵燕容如芒在背,暗自凝聚功力,一旦势头不对拔腿便逃,宁可自断心脉也不能被群魔凌辱。

庞恨天忽道:“封魔谷每十二年开启一回,敢以身犯险的白道大侠寥寥无几,最近三十年更是没听说有谁踏入谷中。鲁十八胆敢携族人弟子来此,可不是心血来潮玩玩而已。或许,他就是魔门一员!”

庞恨天地位极高,他一开口群魔乖乖收声。

莫离讶道:“鲁十八成名数十载,居然是魔门一脉么?为何从未听人提及?他隐藏得够深呀!”

庞恨天冷冷道:“你别忘了,哪一支流派是魔门公敌!”

“炼血门?!”

莫离等失声惊呼,杀气陡然飙升,眼中射出无情的冷芒。

炼血门乃魔门四大势力之一,曾经一度啸傲天下,搅动风云,造成数不尽的杀孽,最猖獗时有数名大魔头割地称王,占据中原半壁江山。因炼血门gongfa太过xiee霸道,包括魔教在内的一众绝顶高手秘密联合,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把炼血门的魔王们斩杀殆尽。炼血门从此元气大伤,残余的门徒beipo改头换面隐匿藏身,再不敢横行无忌。

在当今的江湖,炼血门弟子依然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但是他们总如野草般杀之不尽,斩之不绝,每隔几年又会冒出一批人搅乱江湖。

认真说来,炼血dafa是增长修为最便捷、最快速的途径,掠夺他人的内力精元化为己用,踏入后天巅峰之境并不难。所以明知修习这门心法是一条不归路,还是有人如飞蛾扑火般投入炼血门的怀抱。

而炼血门弟子最喜欢捕猎的对象,正是同属魔门一脉的武者。魔教对炼血门的忌惮防范可想而知,但凡遇见,必然会斩草除根。

傅惊涛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样子都能被人推测出真相?!鲁十八的确是炼血门的大人物,心狠手辣,竟设局坑杀数百江湖同道,还秘密炼制嗜血符将和符兵,早晚会公然亮相江湖。

他急忙辩解道:“前辈们千万别误会!我同样很痛恨炼血门,我师伯就是死在炼血门大魔头手上!我发誓,与炼血门不共戴天!”

莫离沉着脸道:“师伯?鲁十八有师兄吗?他的名号是什么?”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情知说漏嘴了,叹道:“我师伯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是庄主的结拜兄弟,在半月前不幸遇害身亡了。”

莫离冷笑道:“一派胡言!真当我们是瞎子吗?你们身上为何没有穿孝服?”

一马脸大汉迫不及待地跳起身,狂笑道:“左右无聊,且看我杀了这小子,再尝一尝那两个小妞的味道!”

“陈铁手,一箭双雕你行不行?”

“废话!”

陈铁手瞪起双眼,暴喝道:“炼血门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说着一晃身闪到门前,双爪如钩,一上一下朝傅惊涛面门及胸腹抓去,风声狞恶,存了必杀之心。

能跟随庞恨天、莫离一起奔赴封魔谷的,都是魔教内部精选出的高手,实力甚至比全盛时的殷怜怜都要强。陈铁手的铁爪一旦抓实,劲气透出,轻易把人体撕裂成碎片。

陈铁手身法闪动的一刹那,傅惊涛便晓得恶战不可避免。这时候求饶服软没有用,不战则死!

他双足微分,真气奔涌,暗暗积蓄的力量猝然爆发,双臂啪的一甩,以拳锋为枪,刺向对手的关节大穴。

枪意爆发,拳速如电。

“咦!”

庞恨天、莫离等神色震动,这是人枪合一之术?而且这小子还领悟了上乘枪意?如此妖孽更是非杀不可了。

傅惊涛的拳锋后发先至,砰的击中陈铁手的手腕关节,劲气冲撞,双方各退一步。

陈铁手又羞又恼,面皮涨得通红,收起轻视自傲的念头,双爪交错急挥,再次恶狠狠地攻上,喝道:“若非你xiulian了炼血dafa,岂能挡住我一击?纳命来!”

眼看他双爪罩住了傅惊涛的身影,雨夜深处蓦地闪过一抹冷光,雨水激射,一柄巨剑卷起狂风,猝然劈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再遇鲁十八

傅惊涛虽然一拳pojie了杀招,但巨力反震,双臂发麻,眼看对手施展的招式愈加凶狠,只能是选择避让。不料身侧冷风忽起,剑光闪动,竟然有一柄巨剑隔空劈向了陈铁手!

此剑势大力沉,迅疾突兀,仿佛是黑夜中忽然生成的夺命冷光,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剑气袭来,陈铁手暗吃一惊,难道对方另有后援?跨步横闪的同时,双爪变掌隔空击去,掌风汹涌澎湃。

但见剑式劈落不停,硬生生将无形的掌劲劈做两半。剑气延伸斩中门板,嘭的一声脆响,大门碎裂,无数木屑嗖嗖弹射飞溅。

魔教众人齐声怒喝,纷纷跳起挥掌,挡住碎裂木块。

“是谁多手搅局?!”

剑光忽敛,只见一个高大冷酷的身影在雨夜中显形。他青面獠牙,双目射出诡异的血光,身披一袭色泽乌黑的战甲,手握着一柄阔刃重剑,犹如来自魔域的嗜血战士,带来了无穷的杀戮气息。

“嗜血符将!”

傅惊涛浑身剧震,七绝山庄的种种遭遇霎时闪过脑海,钢牙紧咬欲碎,恨不能把这非人非魔的怪物轰成碎渣,祭奠谷天穹在天之灵。

嗜血符将乃炼血门用秘法炼制成的战斗傀儡,力大无穷,不知畏惧,绝不会背叛主人,战力之强堪比一流高手。符将以所穿战甲的颜sequ分,有红、黄、青、黑、白五色,暗符五行要义,故合称为“五行符将”。傅惊涛曾跟红甲符将短暂交锋,对其冷酷无情、悍不畏死的战斗风格印象极深。

殷怜怜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警告道:“勿要冲动!”她亲身经历过七绝山庄那血腥恐怖的一夜,深知嗜血符将的可怕,傅惊涛若贸然出手,简直是自寻死路。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出手的冲动。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坐山观虎斗,而不是亲自下场树敌。何况符将现身,则意味着鲁十八马上就会到来!

魔教众人当然认得嗜血符将,不由相顾失色。炼血门堪称江湖公敌,门下弟子若无绝对实力是不敢公然露面的,否则寸步难行,必遭围攻而死——除非他的炼血dafa已达大成之境!只要想一想关于炼血门的种种传说,哪怕是最凶恶的魔教弟子都不寒而栗。

莫离沉声道:“神教四大hufa之一的恨天刀王庞恨天、神教教主首徒莫离,率众神教弟子赶赴封魔谷。敢问符将之主为何人?”

“哼,刚刚是谁口出狂言,要诛杀我炼血门弟子?”

煞气忽起,威压自生,犹如一头大魔王从天而降,冷风呼呼卷过,火苗摇摇摆摆几欲熄灭。

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入耳,人影闪动,一位身披黑袍、目如冷电的绝世强者率先闯入众人的视线。他阔口浓眉,身材魁伟,行走间不怒自威,周身罡气外放如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飘飞的雨滴挡住了三尺之外,境界之高深不言自明,正是新晋宗师鲁十八。

白甲符将和黄甲符将落在后头,一左一右护住侧翼。

再往后还有四名相貌酷肖的年青人,皆黑衣黑裤,斜背长剑,太阳穴高高隆起,精气弥漫,敏捷如狮虎。他们和鲁十八颇有几分神似,应是他众多子女中的佼佼者。

魔教众人如临大敌,立时交叉站位结成阵势,仓啷啷抽出兵器。他们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鲁十八无疑属于最难应付、危险性最高的那一类。

庞恨天昂起头,横刀当胸:“庞某乃神教hufa,阁下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

鲁十八冷冷道:“好吧!”反手一拔,一抹刺眼生疼的剑光脱鞘飞起,仿佛冷电横空,直刺庞恨天的胸口要害。

这一剑之快难以用语言准确描绘,上一刻刚脱离剑鞘,下一刻已横跨数丈空间,冰冷的剑意横扫过去,成千上万的雨水冻成冰晶,被剑风卷送着飞进庙宇,如万千支微型冰箭罩向了对方。

每一支冰箭都蕴含了毁灭无情的剑意,一旦钻入人体,顷刻间便能造成重伤。

庞恨天曾经三次挑战宗巍,越挫越勇,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剑光入眼的刹那,他往前重重踏出一步,刀随人走,蛮不讲理地劈向虚空,刀气爆发如层层白浪,简直密不透风。

刀法主攻,强调胆气第一。

哪怕对面站着的乃是宗师,出手时也要有一刀劈开天地的勇气!

这是死中求生的胆略。这是至刚至阳的自信。

刀锋高速摩擦空气,散发出灼热的味道。

叮叮,当!

恐怖的剑光和炽热的刀锋相交,巨声震荡,强光迸射,似乎连大地都在不住摇晃。数不清的冰箭噗噗射到墙壁上,从此多出了密密麻麻蜂窝般的小洞。

压力骤然增加,庞恨天的刀气迅速萎缩。

莫离怒喝一声,手掌挥出抵住庞恨天的背心大穴,真气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庞恨天精神大振,九环大刀再生精妙变化,连续劈砍中敌剑。

激烈碰撞的刀剑忽然一分,漫天冲突的劲风消散。

鲁十八微微颔首道:“你能接下我一剑,不愧是魔教hufa!”

庞恨天沉声道:“阁下剑术通玄,修为逆天,不应籍籍无名,敢问尊姓大名?”

鲁十八哈哈一笑:“腾州鲁十八是也!”

“原来是你!”

庞恨天斜了看好戏的傅惊涛一眼,冷声道:“鲁庄主,咱们推开天窗说亮话,封魔谷封印开启在即,你我皆想入谷寻找机缘。既然正事尚未办,不必分个你死我活吧?你武功再强,亦没可能将我们十三人斩尽杀绝。”

鲁十八略一沉吟,摆手道:“你们走吧!等封魔谷的事情完毕,我见一个杀一个!”

庞恨天冷笑道:“阁下以宗师之尊欺负我等后天武者,不觉得羞愧吗?有本事的话,你赴昆仑秘境挑战我教主宗巍!”

鲁十八道:“我和宗巍之间迟早有一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快滚!”

庞恨天面上青气一闪,强忍怒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撤!”说着和莫离等缓缓往后退却,目光始终牢牢盯住鲁十八的长剑,不敢稍有放松。

直到庞恨天等身影消失,鲁十八方回剑入鞘,略带遗憾道:“这帮魔教崽子小心过头了,居然一点破绽也没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万事开头难

待魔教弟子遁去,鲁十八领着众人步入庙宇,大马金刀地坐在火堆旁。他眼光何等犀利,仅仅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三个年轻人修为有限,奇道:“凭你们眼下的武功,居然也想去封魔谷碰运气么?你们师父呢?他出自炼血门哪一宗?为何允许你们早早参与江湖争斗?”

炼血门弟子处境恶劣,生存艰难,到处都会遭遇到敌人。如果他来晚一步,傅惊涛等难逃厄运,jiucheng九会被魔教高手斩杀,没可能安安稳稳地渡过今夜。

傅惊涛面露悲色,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们是逼不得已的。去封魔谷还有一线希望,不去的话注定此生默默无闻。”

鲁十八道:“哦,说说看。”

傅惊涛叹道:“我叫杨涛,我的两位师姐分别是赵蓉儿、殷白莲,皆是轩辕门的记名弟子。我们师父是阶州外门长老卢天宁。”

殷怜怜、赵燕容心脏紧缩,手足冰凉,这家伙是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难道不晓得轩辕门跟魔门是死敌吗?

谁知鲁十八露出欣赏的眼神,微微颔首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们师父是个妙人,竟然想到借着轩辕门金字招牌遮掩身份,心机、手段都很了不起。”

傅惊涛暗吁一口气,接着道:“有师父的悉心指点,我等明面上xiulian轩辕武学,实际上xiulian的是炼血门绝技,实力增长极快。可惜天妒英才,师父在三个月前忽染重病,不幸病死在床榻上。

“师父在临终前留下遗命,让我们进入封魔谷寻找机缘,绝不能庸碌无为地渡过一生,要设法恢复炼血门的无上荣光。我们在师父灵前发过毒誓,必须掌握绝顶武学,不成功则成仁。我们生怕错过了封魔谷开启的时机,日夜兼程,岂料会撞见魔教弟子。”

他的话半真半假,留有zhouxuan的余地,但求应付过眼前的危机就好。鲁十八心肠冷酷,武功太高,生与死皆在其一念之间。

鲁十八踏入了宗师之境后,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当仁不让地以炼血门领袖自居,梦想着树起大旗,把四分五裂的炼血门重新凝聚为一体,期望与魔教、天魔宗等一争长短。所以这次的封魔谷之行,他高调亮相,不惜拔剑击退魔教hufa,为的是尽快把名声传扬开去。

不过炼血门弟子习惯了隐藏真实身份,生性谨慎,对任何人都抱有猜忌防范之心,哪怕他亮出了旗号也很难吸引同门弟子归附。

有时候武功高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鲁十八正苦恼如何实现内心的野望,如何聚拢炼血门fenlie的势力,结果遇到了失去了“师父”庇护的三名年轻人,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只要他成功招纳这三人,令其甘心效命,有了现成的榜样和事例,还愁今后无人投靠吗?

万事开头难。

关键是迈出第一步,后续的动作便顺理成章了。

鲁十八扼腕叹息道:“壮志未酬身先死!你师父让你们前来封魔谷冒险,那是破釜沉舟,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了。但是据说封魔谷内危机四伏,魔门各大势力均会涉足,你们就这么闯进去无异于送死,如何能完成师父的遗志?”

傅惊涛忙抱拳道:“前辈见识不凡,还请指点迷津!”

鲁十八笑道:“人海茫茫,你我能相遇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看在同为炼血门一脉的情分上,我带领你们闯一闯封魔谷!”

傅惊涛、殷怜怜、赵燕容相互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对于鲁十八的提议根本不敢拒绝,齐声道:“多谢前辈仗义相助!”

鲁shida笑道:“仗义相助?你们最好是忘却轩辕门的做派,习惯我魔门唯利是图、强者为尊的风格。我可以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傅惊涛道:“请前辈明言!”

“好!”

鲁十八正色道:“假若你们闯封魔谷而不死,从今往后须在我座下效力,跟随我一统炼血门,成就江湖霸业!”

傅惊涛感激涕零道:“自从师父一死,我们师兄妹便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多余人,在轩辕门内没了立足之地。这回内门弟子选拔,我们遭人算计未能通关,也无人出面主持公道。前辈肯提携我们几个,那是烧多少柱高香都求不来的。”当下指天为誓,愿意奉鲁十八为主,如违此誓,“杨涛”不得好死、万剑分尸云云。

殷怜怜、赵燕容心领神会,各自以“赵蓉儿”、“殷白莲”的名义立誓,誓言之恶毒比傅惊涛的尤甚。

鲁十八瞧着他们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颜色痕迹,没好气道:“你们就靠这手拙劣的易容术掩盖本来面目么?瞎胡闹!”

傅惊涛苦着脸道:“我们毕竟是轩辕记名弟子,万一路上撞见轩辕门强者,如何是好?”

鲁十八霸气地一挥手,道:“把脸弄干净!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们一根汗毛!”

傅惊涛是万众瞩目的青云榜头名,在凌云大比时曾出尽了风头,如何敢洗掉面上最后一层保护色?一边用袖子胡乱擦拭面颊,一边笑呵呵道:“鲁庄主,我在来此途中,曾听人提起江山社稷图和九州鼎的秘密,不知庄主感不感兴趣?”

鲁十八一震,失声道:“九州鼎?是传说中聚集了九州气运的宝鼎吗?!”

“正是!”

“快说!”

傅惊涛心中窃喜,终于转移了鲁十八的注意力,忙提起精神,把饮马池旁惊现金字袈裟的经过娓娓道来,又提到蜀山弟子在城固县内遗落锦囊之事,话里话外暗示孟白衣掌握了江山社稷图的秘密,此去开封别有所图。

九州鼎是统治华夏九州的至高象征,在中土传承了数千年,拥有无数神秘莫测的传说,足以影响一国之气运。鲁十八虽然没有立国称王的想法,但怎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巨大利益?

鲁十八手掌不知不觉握紧,眼底射出贪婪狰狞的冷芒,喃喃道:“蜀山剑门忒托大了吧?仅凭孟白衣便想把九州鼎偷运回蜀国?只要季风雷不在场,宝鼎就是我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封魔谷开启

赵燕容、殷怜怜无奈擦去脸上的易容药粉,心中忐忑,暗暗祈祷鲁十八莫要shouxing大发。否则,唯有自断心脉以保清白。

随着二女露出真容,宛如皓月升空,令整间庙宇都亮堂起来。

除开没有情感只知杀戮的嗜血符将,鲁shideng望着这两张绝美的面容,目光灼热,几乎不加掩饰内心的躁动。鲁十八沙哑着声音道:“难怪你们俩刻意扮丑,如此绝色,若是被那几个大魔头看到,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殷怜怜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惊惧神色,颤声道:“封魔谷中群魔汇聚,强者如林,白莲和师姐恐举步维艰,还望庄主多多照拂。”

鲁十八拍着胸口道:“放心,你们俩的安危包在我身上!我如今踏入宗师之境,横扫江湖,连魔教hufa都被我一剑赶跑,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殷怜怜笑道:“有了庄主金口一诺,白莲便放心了!”

鲁十八哈哈大笑,豪气地道:“封魔谷内当以我为尊!最大的机缘、最珍贵的宝物必将被我揽入怀中。你们俩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届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殷怜怜、赵燕容如何听不出他露骨的暗示?二女强抑心中的厌恶,盈盈拜谢,又莺声燕语地恭维几句,哄得鲁十八满怀畅慰。

鲁十八的儿子们瞧着两大meinu暗吞口水,心里倍受妒火煎熬,表情都有一点扭曲了。

傅惊涛冷眼旁观,手心暗捏了一把冷汗。其实他刚才的一番话经不起认真推敲,还好鲁十八的心思转到了别处。如今骑虎难下,想不去封魔谷凑热闹都不行了。

一夜匆匆而过。

天亮时,雨水停歇,乌云散尽,浅蓝色的天幕笼罩四野。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浮出地平线,温暖的光线洒落大地。

群鸟飞舞,草木青翠,空气湿润而清新。

众人离开龙王庙往北直行,地势迅速升高,进入秦岭山脉。

眼前山高林密,野兽出没,到处是参天巨木,悬崖深沟,须依仗轻功方可通行。

进入山中十余里,地形愈加复杂,开始出现大片luolu的山岩,石壁地面上偶有刀剑劈砍的痕迹,令山体支离破碎,寸草难生。即使过去了近百年的时光,残留的森然寒意依旧充塞天地,让过路者仿佛又听到那厮杀的呐喊声,看到人影扑击飞旋的幻象。

傅惊涛暗暗咋舌,这片战场定是宗师们曾浴血搏杀的遗迹,每一寸土地都镌刻着宗师们的可怕战意,彼此纠缠、互不相让,竟使得此地成为了生命的禁区!由此可见当日封魔一战何其激烈!

再往前走,迎面是一片陡峭光滑的山崖,高达百余丈,猿猴都难以攀登。山崖中间如被天神劈了一刀,裂开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粉色的烟雾,阻挡了外界的窥探。在入口外,地上散落着零零星星的白色骨骸,也不知是人是兽,触目惊心。

封魔谷外面早已人满为患,起码有两三百号大小魔头,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宗派帮会,各个凶恶冷酷,汇聚的魔气直冲云霄。

傅惊涛游目张望,看到了莫离、庞恨天等魔教高手,看到了血魔王武厉,看到了魔女洛冥,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因父亲sha愤而逃离轩辕门的刘云超!

隔了大半年不见,刘云超变得高大强健,浑身煞气外露,分明是另有一番奇遇。他目光深沉不类少年,神情冷漠如冰,肌肉绷紧,随时处于警戒的状态,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在他身前是一位冷傲如鹰的黑衣老者,头发银白如雪,背负双手而立,摆出一副不屑与人交谈的姿态。

傅惊涛暗叹一声,刘云超曾是轩辕天才弟子,却叛逃蜀国加入魔门,选择了一条与轩辕门对抗的道路,将来彼此间水火不容了。

鲁十八携三大符将高调亮相,群魔耸动,嗡嗡议论声响成一片。由于各门各派的联手剿杀,炼血门人才凋零,其秘密炼制的嗜血符将已近三十年没有在江湖出现过。今日符将重新登场,岂不意味着炼血门有至强者崛起吗?魔门传统的势力格局将因此发生剧变!

众人目光刷的touzhu到鲁十八身上,忌惮、猜忌、愤怒、仇恨等等情绪闪过。突然,不知是谁尖叫道:“鲁十八!他是七绝剑侠鲁十八!”

鲁十八傲然环视群魔:“吾乃炼血门鲁十八!炼血门本为魔门四大宗派之首,惜遭小人妒忌围攻,从巅峰滑落。鲁某忍辱负重数十载。幸得历代先祖保佑,终于突破后天关卡,踏入先天之境,从今往后愿高擎炼血门大旗,重塑往日辉煌!尔等当中若练有本门秘法的,可以正大光明回归宗门,自可得到我的庇护。”

他并不需要刻意提高音量,声音便清晰地钻入每一人耳中,展露出玄妙莫测的高深修为。

群魔相视骇然,鲁十八居然已成了武道宗师?!那岂不是说炼血门的崛起已不可阻挡?炼血门以掠夺他人的内力乃至精血为xiulian途径,手段极其残忍卑劣,是每一个武修的天敌。假如鲁十八忽然发难,试问在场的有谁能阻止?

嗖嗖!但见人影穿梭腾挪,几乎是眨眼之间,群魔便组成了十余个临时同盟,万分警惕地盯着鲁十八。仅有三五个大魔头孤零零的不动如山,手中却握紧了兵器,凛然戒备。

鲁十八皱眉道:“怎么,竟然无人敢承认自己是炼血门弟子吗?”

群魔默然无语,各有各的算盘。

魔门弟子向来不会轻信他人,弱肉强食,为提升修为实力无所不用其极。在场的大小魔头们,哪个不是满手的血腥?更何况炼血门本就是极端利己的风格,相互吞噬修为的例子数不胜数。谁敢保证鲁十八不是满口仁义道德背后掏刀子的货色?

鲁十八面沉如水,情知大伙儿仍是心存顾忌,朗声道:“鲁某重振炼血门之心可昭日月!待会进了封魔谷,凡是我炼血门门人遇险,皆可向我求救。鲁某绝不推脱!”

不久,日过正午,影子拉长。

忽然有人叫道:“**桃花毒雾变淡了!”

只见封锁了通道的粉红毒雾逐渐变淡变薄,两侧的岩壁清晰显现,目光延伸过去,已可看到另一端出口的苍翠林木。

封闭了十二年的封魔谷又一次开启,等来了人肉的盛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四章 意外之喜

咻!疾风骤响,在入口附近的三名大汉拔身而起,迫不及待地冲进通道,想着抢先一步寻找机缘。

诡异的是,绝大多数魔头动也未动,冷笑着看他们往里冲。

突然,通道内响起“咝咝”的吐气声,岩壁高处如大风吹过掀起了一层灰褐色的“波浪”——竟有成千上万只灰蜥蜴趴在岩壁表面!它们身体细小如竹筷,腋下有一层薄薄的翼膜,仿佛是接到了出击的号令,哗啦一声如乌云飞起,俯冲扑到那三人身上,层层叠叠,如滚雪球般霎时把他们淹没。

那三人根本无处可逃,仅仅发出了一声短促惊恐的惨叫声,便仆倒在地翻滚挣扎,很快静止不动。数不清的蜥蜴争抢厮打,鳞片相互摩擦沙沙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不知是谁冷笑道:“每一回都有这样的蠢货自愿血祭飞天魔蜥,倒也省事!”

封魔谷步步皆是杀机,岂是能轻易闯进去的?这三人没有打听清楚封魔谷的禁忌细节,以为动点歪脑筋便能撞大运,简直是太天真。

傅惊涛、殷怜怜、赵燕容事先对于封魔谷完全不了解,见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开。最waiwei就已如此恐怖,往里去岂不是更加凶险?

殷怜怜把手掌一伸,傅惊涛默默地把月牙刃交还给她。

这时,飞天魔蜥啃干净了血肉内脏,簌簌如潮水退却般爬开,钻入岩壁的缝隙中安静下来,现场留下了三具森森白骨。

鲁十八肃然交代道:“入谷时勿要发出声音!魔蜥一旦受惊喷出毒液,触碰者皮肤溃烂,无药可解。”

类似的告诫迅速在群魔间传开,前车之鉴不远,人人凛然牢记。也不用人指挥,群魔自觉按秩序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快速穿过通道。

傅惊涛提心吊胆,跟着炼血门一行通过魔蜥的地盘,正式踏入封魔谷中。

只见出口外横亘着一片藏黑色的树林,枝条扭曲,树叶稀少,听不到什么鸟叫虫鸣声,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在那些古怪丑陋的树木背后,似乎隐藏有无数的怪物,正偷偷打量着可口的外来者。

一条若隐若现的青石路延伸入林,路面堆满了枯草落叶,林子深处白骨散落,磷火漂浮。

在树林边缘,树立着一块长条形的巨大石碑,石质莹白如玉,正面刻有一行血红的大字:“秉持天地正气,封禁八方巨魔。擅入者死,莫要自误”,落款是“唐远钧”三字。

唐远钧?!那是轩辕门的开山鼻祖,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大宗师啊!

傅惊涛脑际轰然作响,怎都料不到这封魔谷竟是出自于唐远钧的手笔!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引领自己来此?

关于这位轩辕开山祖师、名震寰宇的绝世强者,他听过太多的传奇故事,由衷地感到敬佩。比如唐远钧曾三起三落,最终感悟天地大道,成为武林第一高手;比如唐远钧曾单人独剑闯入昆仑秘境,大战三天三夜,迫使魔教一度退出中原;比如创立轩辕门后,唐远钧率领家眷远遁海外,毫不眷恋世俗名声和权势。时至今日,唐远钧创造的内功心法及各类武技,依然深刻影响着每一个轩辕弟子。毫不夸张地说,包括傅惊涛在内的所有轩辕门徒,都受过他的恩惠。

今日居然能见到唐远钧遗留的字迹,真是意外之喜。

石碑上的大字应是以剑刻就,铁钩银画一气呵成,远隔十余丈都能感受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气扑面而来。

傅惊涛陡然联想到乔晖感悟飞刀之道的情形,心头微动,运足目力仔细分辨石碑上的剑式走向,无数细微的剑痕随即刻入脑中,变化无穷,浩如星海,玄妙的剑意刺得脑壳生疼。他一时半会难以体悟其中的奥妙,只能是死死记住,留待日后慢慢推敲琢磨。

傅惊涛斜眼扫去,至少有一半的魔头都在揣摩碑文中蕴藏的剑意,神情庄重肃穆,有的人还拔剑比划,手舞足蹈状若癫狂。他心中冷笑不已,这些魔门强者根本不知道轩辕内功心法及武学脉络,凭空妄加推测,哪可能掌握剑道精髓?

轩辕心法以天地大道为纲,强调的是天人合一的修行法门,跟魔门毁灭无情的路数南辕北辙。甚至可以说,魔功越精深,越不可能领悟真正的轩辕绝学。

噗!噗!好几名魔头受心法反噬,吐血跌坐在地,脸色焦黄。

强如鲁十八亦觉心浮气躁,忙挪移开目光,叹道:“大宗师剑道高深莫测,我远远不及也!”说罢拱手一礼,当先往树林行去。

其余魔头纷纷摇头叹息,举步往前。

纷扰之中,唯独一位少年痴立原地,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碑文,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是刘云超!

傅惊涛愕然望着这昔日的同门,刘云超背弃了轩辕门后,居然还有机缘感悟祖师爷的剑道绝学?

刘云超眼中神采流动,不知感悟到了什么,忽然魔怔一般直直朝石碑走去。只见他抬起手,指尖颤动着,碰到了石碑底部落款的“唐”字。在指尖触到碑文的一刹那,他浑身剧震,整条手臂的衣衫似被无形的剑气切割,瞬间变得稀烂。

但刘云超宛如丧失了痛觉,手指滑动,临摹着“唐”字的一笔一划,任凭剑气将手臂肌肤割破得鲜血淋漓。他指尖挪移的速度越来越缓慢,鲜血顺着手臂、手腕、手指落到了石碑上,染出一朵朵的血色梅花,周身的剑气起伏波动。

周围的魔头登时惊动,一道道妒忌的目光望来。

那冷傲如鹰、银发如雪的老者横跨两步,双臂一张挡下了滚滚杀气,警告道:“谁敢妄动我九幽谷的人,日后不死不休!”

九幽谷是魔门四大宗派之一,行事最是神秘,不如魔教高调霸道,不如天魔宗人多势众,不如炼血门残酷暴虐,可历代谷主皆是宗师强者,百余年来传承从未中断,对江湖各派拥有极大的威慑力。传闻九幽谷深不见底,直通魔域,历代谷主都经过了魔域试炼,所以才能稳步跨入先天之境。如今的九幽魔帝申狱睚眦必报,手段酷烈,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群魔扪心自问,实在抵御不住九幽魔帝的报复,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当即熄了杀心,继续探险。20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三十五章 悟剑大宗师

众魔头不知晓轩辕武学的脉络及心法,即使看到唐远钧长剑所刻的字迹,看了也是白看。

傅惊涛福至心灵,目光一转落到了“唐远钧”三字上。

铭刻在石碑上的那行大字,是唐远钧以巅峰之境的修为所刻,饱含了镇压巨魔的杀气,字里行间的剑意森冷如万丈险峰,每一笔每一划都锋芒毕露,要达到警示后人的效果。一般人的修为难望其项背,强行悟剑只会伤到自身魂魄,轻则吐血负伤,重则经脉寸断。

而落款的“唐远钧”三字不需要张扬,转折圆润,剑意内敛,远不如碑文尖锐凌厉,悟剑的难度自然大大降低。轩辕弟子所练剑法同出一源,内功心法一脉相承,天赋高者临碑便会有悟于心。

刘云超没有好高骛远,从简易处入手,竟有令人艳羡的意外收获。

傅惊涛想通了此节,岂会放过提升剑术的大好时机?索性停步观字,在脑海中临摹出每一道细微的剑痕。鲁十八可不会浪费时间等他,带领殷怜怜等顺着道路闯进树林。

只见数百魔头分成十数股人流,各有临时首领指挥,循着不同的路线没入林中。

转眼之间,石碑前只剩下那银发老者、刘云超和傅惊涛三人。

傅惊涛出身于凌云峰武圣堂,日常接触的是最核心的武学精要,又屡经当世高手指点教诲,见识过多次巅峰强者对决,领悟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刘云超还未临摹完“唐”字,他已看到了“钧”字,身上散发的剑意越来越强,完全压过了刘云超。

那银发老者可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傅惊涛已是后来居上?心底杀机暴涨,右掌暗运内劲就要击去。

“啊!”“啊!”

树林里陡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更有怒吼声、劲风爆炸声、树木折断声、异兽的尖叫声混杂响起。下一刻,整座树林如魔物苏醒,阴风怒号,树枝摇晃战栗,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钻入耳膜,让人周身泛起鸡皮疙瘩。

遥遥望去,但见一处处的寒光闪跃飞腾,粉碎的枝叶直冲半空。群魔不知遭遇到何种毒虫异兽,为了保命放开手脚激战,剧烈的声浪在谷中回响,震耳欲聋。

刘云超、傅惊涛皆被巨声震醒,听着不远处的嘶吼搏斗声,想象着那一幕幕血腥残酷的厮杀场面,不由微微变色。

那银发老者冷然一笑,蓦的纵身跃起,右掌一挥,隔空拍向傅惊涛的头顶死穴。他丝毫不顾忌什么江湖规矩,出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翻脸就翻脸,即使是跟傅惊涛并无过节。

魔门各宗派间的争斗永无宁日。

若有机会除掉别家的天才弟子,谁都不会手软。

杀气及身,傅惊涛足尖使力往后一弹,双掌急封,怒海千叠掌幻化出数十重掌影,啪的撞上敌掌。饶是他紧急激发气血之术,又施展出掌力层层叠加的秘法,一触之下,如被厚重的铁板击中,掌心、手臂瞬间麻木,身不由主地往后倒飞三丈有余。

那银发老者必杀一击未能奏效,心头既惊且奇,失声道:“你不是魔门中人!好小子,留你不得!”说着踏步抢上,右掌虚晃,左掌悄无声息地扫去,掌力阴柔狠毒,足以把对方的五脏六腑震得稀烂。

他出击的速度极快,动作敏捷如电,招法老辣精妙,格杀一江湖晚辈应绰绰有余。

境界上的巨大差异,通常使得修为弱者反应较慢,很难跟上强者的节奏,但是傅惊涛偏偏与众不同。他清晰捕捉到银发老者的一举一动,看透了敌手的虚实,刚刚领悟到的剑意喷薄而出,以食中二指为剑,嗤的一声劲风飒响,准确无误地刺中敌人掌心。

这一剑纯粹是模拟唐远钧的剑意,剑指破空,无坚不摧。

那银发老者被冷冽的剑意一激,禁不住寒毛倒立,明明占据了绝对上风,却泛起难以匹敌的异感,掌法骤变,试图避开那神乎其神的剑招。

噗!掌心中剑,鲜血飚射。

那银发老者顺势一个空心筋斗,脱离剑招笼罩的范围,落地后瞪着剑气凛然的少年,满脸的不可思议。如此剑术已超脱普通剑法的范畴,暗合天道,让人难以捉摸预判。

他撕下衣角缠住左手的伤口,冷笑道:“小子,你侥幸悟到一星半点的剑道皮毛,远达不到挥洒如意、临敌生变的境界。呵呵,你体内的剑意能驱使几次?”边说边滑步逼近,目光冰寒,杀机外露。

傅惊涛一剑刺出,剑意倾泄殆尽,眼看对手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残模样,迅速往后退到通道出口边缘,有意加重了脚步声。

栖息在岩缝中的飞天魔蝎纷纷惊动,探出密密麻麻的小脑袋,冷漠暗红的眼眸朝下方望来。

那银发老者骇了一跳,一旦成千上万的魔蜥受惊出动,那可是灭顶之灾啊!忙停止进逼的动作,指着傅惊涛怒不可遏。

傅惊涛耸耸肩,轻声道:“再敢逼我,大家一起死!”

那银发老者终究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无奈放弃杀人的念头,恨恨地一顿足,转身便走。刘云超已默默缠好自己的伤口,神色复杂地望了傅惊涛一眼,跟着那老者直闯入树林。

傅惊涛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果然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抬头做了个鬼脸,不料通道出口附近的魔蜥如同见到了天敌,刷的缩回石缝内,动作整齐如一。

傅惊涛不禁一愣:“它们是嫌弃我丑呢,还是害怕我?”壮起胆子试探性地往通道内走了一步,远处的魔蜥同样惊惧惶恐,刹时间彻底消失干净,连影子也见不到了。

傅惊涛恍然大悟,魔蜥们九成九是感应到自己身上散发的剑意,心生畏惧了。由此可见,唐远钧开辟封魔谷时,挥洒的剑意何其恐怖,令魔蜥一族铭刻于生命内核,代代遗传至今。当那股剑意再次现世,魔蜥们本能地要远远逃离,以免遭到灭族的危险。

傅惊涛暗赞祖师爷福泽后人,但不清楚这玄妙的剑意还能维持多久,忙折了一截树枝为剑,紧紧握着,飞身闯进动荡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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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010章连番恶战

胡都古眼看着古经唾手可得,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遭人暗箭偷袭,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当此之时,独吞功劳是不可能了,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即扬声长啸通知其他同伙,跟着屈膝微蹲,长刀一振,刀尖正对准了敌人的拳头刺去。

先机已失,贸然退后必死无疑,唯有以硬碰硬化解杀招。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无视刺来的钢刀,铁拳依旧悍然砸落。

眨眼间两人轰然对撞,兔起鹘落,狂暴的气流炸得泥土四溅。

傅惊涛和叶华宇忙狼狈翻滚避开战团,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华宇低声道:“老三,乘着他们狗咬狗无暇旁顾,我们赶紧溜走吧!”

傅惊涛眼珠一转:“你等等我!”手脚并用,迅速爬到马雄尸体旁,先收回那把珍贵的bishou,然后又抓住古经爬了回来。

叶华宇瞠目结舌,不由埋怨道:“这时候你还贪心抓住古经做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傅惊涛小声道:“既然人人都想要这东西,说不定关键时刻它能换回你我的小命呢。”

叶华宇无奈摇摇头:“快走吧!”

忽听场中砰的一声闷响,纠缠的人影应声分开。只见胡都古踉跄倒退数步,胸口凹陷,呕血不止,分明失去了再战之力。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刷的转首望向两位少年,眼中杀意如霜,令人心悸不已。

傅惊涛骇了一跳,只觉手中的经卷无比滚烫,连忙赔笑道:“多谢大侠仗义出手,小子感激不尽。这卷天竺古经是我无意中捡到的,权当做谢礼送给您了。”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冷喝道:“拿来!”语气生硬,透着几分西域方言的味道。

傅惊涛正欲献上古经,忽听暗器破空密响,林木间嗖嗖飞出十多枚梭镖,急如骤雨般射到。那皮肤黝黑的大汉脸色微变,来不及夺走古经,提气一纵高高跃起,先尽数避开来势凶猛的钢镖。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树木后头有五六人闪身而出,喝道:“并肩之上!”直接无视了两位少年,各自挥动刀剑棍叉,仿佛群狼扑食一般,恶狠狠地朝那大汉杀去。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骤然陷入包围之中,却面无惧色,双拳展开如同巨锤,轰开敌人诸般兵器,如虎入狼群,杀进杀出。他的拳法路数与众不同,出拳时常会伴着一声大喝,凡被他喝声当面冲击的对手,都会出现一刹那的失神。尽管他是孤身挑战群敌,不仅不落于下风,相反还压住敌人穷追猛打。

那边厢打得热闹,傅惊涛、叶华宇可无心旁观,两人扯掉身上的树枝草叶,蹑手蹑脚地朝边缘处退去。不料哗啦一声轻响,又有一相貌凶恶的汉子自林中钻出,恰好与两少年打了个照面。

那恶汉喝道:“站住,你们是干啥的?!”

傅惊涛暗叹一声,举起天竺古经扬了扬,笑眯眯道:“我们刚巧捡到一卷古经,想要吗?”那恶汉一愣随即狂喜。

不等他动手抢夺,傅惊涛扬臂一掷,把古经奋力掷向战团中心,大叫道:“大侠,快接住天竺古经!”

那恶汉气得吐血,怒骂道:“小王八蛋!”双足一顿,呼的腾身跃起,急急朝古经追去。

“是天竺古经!”

这佛门宝典甫一出现,人人心跳加速,双目充血,谁都想抢先一步把它夺到手中。胶着的场面瞬间大乱,但见寒刃翻滚,鲜血四溅,惨叫怒吼声惊天动地。这是真正的搏命厮杀,没有任何过门,没有任何花哨,每个人都使出最强的招式,生或死只在瞬息之间!

两少年只看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甚至忘记了应该即刻离开。江湖传说尽管精彩纷呈,但现实却十分残酷无情,一旦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要么是你击杀强敌风光无限,要么是黯然落败身死魂消,一切全要靠实力来说话。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技高一筹,拼着身负数创的代价,一口气连杀三人,一把抓住古经塞进怀中。残余的敌人哪肯就此罢休,围住他狂砍乱劈,甚至不惜采取同归于尽的招式。

那皮肤黝黑的大汉得手后急欲摆脱对手纠缠,可是还未冲出两丈,但见四面八方人影闪动,一伙伙服饰各异的黑道高手接踵而来,犹如闻到了腐尸气味的兀鹫,将战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人直接冲了上去,加入战团,把那大汉死死压制在原地无法移动。

这一场猝然爆发的激战,打破了山中的宁静,终究是引来各方强者。

傅惊涛和叶华宇这时候就尴尬了,站在战场边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侧后方一伙青衣大汉狐疑地打量他们两个,为首的中年人冷喝道:“喂,你们两个面生得很,是哪家弟子?”

傅惊涛掏出刻有魔教标志的铜牌一晃,道:“阴山双魔乃我们的师父,你想怎样?”

那中年人皱眉道:“阴家兄弟收有徒弟吗,我怎么从未听闻?”

傅惊涛冷冷道:“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

那中年人见铜牌确非赝品,轻咳一声,假惺惺道:“诶,你们师父昨夜命丧敌手,已然仙逝,还望两位贤侄节哀顺变啊!”

傅惊涛失声道:“什么,师父死了?!”和叶华宇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哇的伏地痛哭,边哭边偷偷抹了点口水在眼角。

“哎哟喂,两位小弟弟哭什么呀?有什么委屈跟姐姐说来听听。”一把脆若黄鹂、妩媚甜腻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软软糯糯地直教人筋骨酥软。

傅惊涛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前红影一闪,香风飘荡,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飘然而落,她眼波如醉,肤白若雪,身材起伏曼妙,每一寸肌肤都喷射着无穷的热力。四周的大汉个个眼神发直,气喘如牛,被迷得是神魂颠倒。

那美女身如杨柳轻摆,眼神在傅惊涛脸上轻轻一转,心底霍然剧震,笑容凝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定了定神,柔声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傅惊涛只觉香气迷醉,神魂飘荡,整个人如被一团温暖的棉絮包裹着,眼前的丽人由头至足无一处不美,恨不能投入她的怀中永不醒来,迷迷糊糊中说道:“我、我是轩辕门弟子,傅惊涛!”叶华宇悚然一惊,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暗暗摇头苦笑。

“我、操,你小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魔教弟子!”那中年人火冒三丈,举手欲打。那美女眉心微皱,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那中年人动作一僵,忙赔笑着收手退开。

那美女又问道:“傅惊涛,你今年多少岁了?家住在哪里”

傅惊涛答道:“我今年十四了,我家在仙洮镇上。”

叶华宇听得遍体生寒,这魔女究竟抱着什么恶毒的念头,难道要斩草除根,灭杀傅家满门吗?抬手一记肘槌,把傅惊涛砰然击倒,大叫道:“老三,她是魔女洛冥呀!你醒一醒,别害了你爹你娘!”

傅惊涛愕然回过神来,登时面如死灰,双手冰凉。他们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又携带有魔教铜牌,无论如何和阴山双魔之死撇清不了关系。若是洛冥存心报复,连累到家人,那该如何是好?

洛冥微微笑道:“我是天魔宗的人,不会费心理会魔教之事。现在告诉我,天竺古经是不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说着指向那在场中浴血苦战的大汉。

傅惊涛苦笑道:“是的!”

洛冥提气扬声,喝道:“碍事的人都给姑奶奶退开,看我洛冥来收拾他!”

魔女之名如雷贯耳,那些黑道高手纵使心有不甘,亦只好纷纷退后让出战场,只剩下那皮肤黝黑的大汉伫立场中。经过一番厮杀,他遍体鳞伤,血染衣襟,眼中却满是燃烧的斗志,没有一丝畏惧,整个人简直比岩石还要坚硬三分。

洛冥露出欣赏之色,轻叱道:“兀那汉子,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那大汉眼睛一瞪,沉声道:“我是昆巴江措!”

洛冥恍然道:“你是吐蕃人!”纤手翻转,宛如兰花盛开,一缕缕无形的指风弹射而去,阴毒狠辣。

昆巴江措结宝瓶印又转狮子印,吐气开声:“咄!”以大手印功夫配合佛门狮子吼,仿佛平地卷起一股飓风,登时把对手的指力绞得粉碎。他随即右掌化拳,呼的直直捣出,轰向洛冥的小腹丹田,绝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念头。

洛冥立即沉身扭腰,尖利的指甲化为短剑,准确无误地划向对手的脉门。

就在两人交锋的当口,萧赤狼、莫离等前后脚赶了过来。萧赤狼目光一凝,皱眉道:“密宗大手印,白象降魔拳——此人竟是巴桑法王一脉!奇怪,他是怎么跟云中侯接触的?又为何会暴露行踪?难道纵火焚林,杀人挑衅的另有他人?”

莫离沉声道:“小王子,夜长梦多,先把经书夺到手最重要,其他的枝节容后再议。”

萧赤狼点点头,道:“那就请莫公子和洛小姐联手拿下此人罢。”

莫离一个箭步抢上,喝道:“吾乃神教莫离,看拳!”声落拳到,击向昆巴江措的后背,招式开阖间霸气毕露,自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狂傲。与白象降魔拳的刚猛简洁不同,他施展的战神拳摧枯拉朽,以灭杀敌人为终极目的,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莫离铁拳轰出,拳风鼓荡,众人凑趣的轰然叫好。

傅惊涛看得眼热心跳,忍不住附和叫道:“好拳法!”

叶华宇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提醒道:“魔教与我们势同水火,你岂能为仇敌喝彩?”

傅惊涛道:“怕什么?我就事论事,并非是要故意讨魔头欢心,有何不可?难道要我违心贬低人家是下三滥的功夫吗?那种虚伪的话我说不出口!”

叶华宇摇摇头,叹道:“老三,你这臭脾气今后不改一改,绝对会吃亏!”

傅惊涛笑道:“咱们六兄弟中最臭最硬的人是你吧?”

如山压力猝然袭来,昆巴江措展开步法腾挪闪避,奋力和两大强敌周旋。一时间场中劲风炸响,飞沙走石,令人目不暇接。虽然昆巴江措精擅天竺奇术,加持密宗神通,但洛冥、莫离均为魔门第一等的人杰,岂是易于之辈?洛冥的狠辣诡变,莫离的强悍霸道,联合起来有着无坚不摧的威力。昆巴江措如同一叶小舟,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似乎随时要覆灭。

莫离传音道:“洛冥,谁先杀了他,谁就有权取走古经,如何?”

洛冥轻声道:“你以为萧赤狼是吃素的吗?这家伙坐山观虎斗,一旦时机合适,绝对会出手参与争夺!”

莫离道:“只要你我联手,难道还敌不过萧赤狼吗?咱们同属魔门一脉,理应互相照应才对。”

洛冥翻了个白眼:“可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呢?”

高手对垒,岂容分神?昆巴江措敏锐地抓住破绽,陡然闪身横跃,摆脱了夹击的困境。“休走!”莫离双拳疾进,几乎是半步不落地衔尾砸到。昆巴江措忙回拳封架,砰的拳锋相交,巨力反震之下,如脱缰野马般倒撞进观战的人群中,把挡路的四五条汉子撞得骨断筋折,登时引得人群大乱。

萧赤狼眼底闪过不悦之色,以他的眼力和经验,如何看不出莫离、洛冥在联手做局,另有图谋?他侧首低声吩咐下去,一众高手立刻斜刺里包抄过去,封堵住昆巴江措的路线。

莫离瞥见萧赤狼的手下展开行动,心底一紧,骤然使出杀招,朝对手胸口狠狠击去。

同一时刻,洛冥嗖的抖手甩出一条银链,链子末段系着一把寒刃,仿佛毒蛇吐信,直击昆巴江措的太阳穴。

既然萧赤狼要插手,那么谁先夺得古经谁才掌握主动权——昆巴江措非死不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九十八章 雨夜逃亡

咣当!傅惊涛抛开断刀,背靠着冰凉的岩壁缓缓坐下,费力的喘息着,口鼻处满是血腥味,周身的伤口已疼痛至麻木。

最后一点火光已熄灭,眼前一片漆黑,空气中回荡着劲气碰撞的余音。

魔教护法、邪宗门主、异族强者、南唐剑士……曾经凶残的敌人都倒在了地上,发出濒死的哀号,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莫名的寒意平地涌起,弥漫了洞穴。勾魂的无常从虚空里现形,裂开了血盆大口,露出狰狞冷酷的微笑。

傅惊涛不由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我要跟这些混蛋死在一起了吗?”

岩洞入口已被封死,以他此刻真气枯竭的状态,断无可能轰开。再过几个时辰,当氧气耗尽,唯有死路一条。

回想起自己附体重生以来,一路劈荆斩棘,破除万难,睥睨群雄,凭着一双铁拳击杀无数强敌,搅动天下风云,何其快哉!

当今天下诸国,谁不知道他傅惊涛的鼎鼎大名?

在敌国高手眼里,他就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不,不能放弃!

燕云未复,战事未歇,如何能漠视铁骑践踏中原?他屡屡舍命抗争,不就是要阻止那场赤血千里的悲剧上演吗?

更何况,还有那绝色无双的佳人在等待自己归来。

傅惊涛挣扎立起,四处摸索,决意寻找一线脱离绝境的生机,而非坐以待毙。

忽然,岩洞中央莫名地闪现一缕紫光,似乎有生命的精灵一般,迅速游动,点亮了那尊神秘的青铜古鼎。正是为了这尊源自上古、号称收集了九州气运的铜鼎,各方势力展开厮杀,结果几乎全都死绝。

只见紫光若有若无,笼罩着整个青铜古鼎,鼎身外侧篆刻的奇异文字、山水草木、鸟兽虫鱼、蛟龙神龟波动游移,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依稀可见地上鲜血蜿蜒流淌,汇聚成溪流,漫过了古鼎之足,在不停的被吞噬吸收。

这尊九州鼎竟然在自动吸收人血?!

傅惊涛倒吸一口冷气,心念电闪,忍着疼痛一步步挪向古鼎——或许,它就是逃离此地的关键!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化险为夷

踏入树木笼罩的区域,光线陡然变暗,阵阵阴风吹来,裹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林子深处的激战依然如火如荼,劲风轰隆隆作响,惨叫声几乎无一刻间断。

傅惊涛心中一动,封魔谷的环境近乎封闭隔绝,谷内的异兽毒物繁衍生息,数量可能会逐渐失控,莫非它们懂得借助人类的力量消灭老弱病残?要知道数百魔头联手横推过去,足以翻江倒海,野兽毒虫光凭爪牙毒液是抵挡不住的。既然如此,它们何必赴死呢?除了种族的优胜劣汰外别无解释。

赵燕容、殷怜怜得到了鲁十八的庇护,但愿她们有惊无险,平平安安地通过险境。

忽然,嗖的的风声轻响,左前方的大树枝桠上,钻出一头长约尺余、浑身毛茸茸的长尾异兽。它似猫非猫,似狐非狐,圆脸尖耳,皮毛暗红,犬牙雪白尖利,爪子锋锐如刀,圆圆的大眼睛射出幽碧冷光,嘴里正叼着一块滴血的肉块。

那长尾异兽连撕带扯,咕嘟咕嘟将肉块吞食完毕,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四肢微微蹲伏,冲着走近的傅惊涛龇牙咧嘴。

傅惊涛猜测这种异兽必是群居生活,打了一只就会惊动一群,存想石碑上的剑痕剑意,手中树枝一抖,嗤的一声,剑风劈到树干上。

“吼!”那长尾异兽颈部炸毛,对于封魔谷创立者的畏惧压倒了捕食的欲望,纵身一蹿,立时逃之夭夭。

傅惊涛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难道说通行禁地、化险为夷的关键是掌握轩辕剑术?

封魔谷乃唐远钧开辟无疑,以其通天彻地之能划出禁地,镇压魔门强者,又设下层层关卡防止魔门中人闯入破坏。但是,他不可能不为轩辕一脉着想,给自己的徒子徒孙开个后门实属正常。如果这个推想正确,岂不是意味着谷中的宝藏任凭取用?

傅惊涛心脏砰砰直跳,绕开各处厮杀的战场,加速朝林子另一头奔去。他孤身一人在树木间穿行,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摩擦声,数不清的冷芒或远或近地闪现,交织成巨大的压力。

傅惊涛哪敢停留耽搁,树枝在身前微微划动,将脑海中刻印的剑痕串联起来挥出,磅礴的剑意散发四方,令得蠢蠢欲动的毒虫猛兽们缩回暗处,空自咬牙切齿。

哗!终于穿越树林,重见天日。

傅惊涛手掌一松,树枝化为齑粉被风吹散,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幸亏他是如假包换的轩辕弟子,也曾钻研剑术,所以悟到唐远钧的剑意精髓,不然的话闯不过这一关。

比傅惊涛稍早一刻杀出树林的,约有四五十人。他们正在包扎伤口,低声咒骂那些可怕疯狂的虫兽,陡然见到傅惊涛独自现身,惊得目瞪口呆——这家伙就拿着一根树枝闯关吗?老天爷是偏心呢,还是眼睛瞎了?怎么不降下一道天雷把这家伙劈死?!

魔门中人可没有什么含蓄的,一持刀大汉环顾左右:“哪个认得这花脸的小子吗?”

众人都说不认识。

那持刀大汉咧嘴狞笑:“既然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我替老天收拾他!怎么看他怎么讨厌!”说着气势汹汹地逼上。

傅惊涛大喝道:“我是炼血门弟子!我师父是鲁十八!”

“炼血门弟子?!”“混账!”“干掉他!”

真是不说“炼血门”还好,一说出来群魔色变,个个眼里喷出烈焰。他们或许会顾忌鲁十八,但哪里会在意一落单的少年?只见六七条魔影振臂跃起,争先恐后地扑来。

傅惊涛嘴巴泛苦,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今后记得要跟炼血门划清界限。目光一转,只见林子前方耸立着上百根粗大的石柱,高矮不一,顶端多镶嵌有反光的琉璃水晶,中部及底部刻着虫鱼鸟兽、妖神鬼怪的图案。阳光斜射下来,五颜六色的光芒闪亮生辉,远看十分瑰丽壮观。

有十余性急的魔头已奔入石柱林中,有的绕着某根石柱转圈圈,有的挥舞兵器朝虚空乱砍,有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有的如见鬼魅拼命奔逃,竟然没人能顺利通过。

这是一座幻阵!

阵法之道高深莫测,传承了数千年,以周易八卦为根源,引阴阳二气入阵,利用五行生克的原理,穷尽变化,迷惑敌人的心志,瓦解敌人的战意,从而达到摧毁对方的目的。在军队中,战阵的运用最为普及,古今名将皆是阵法大家。

幻阵则是在阵法覆盖的范围内制造各种幻象,令闯阵者分不清虚幻与真实,迷惑其五官,使之自行崩溃丧失战力。高明的幻阵会触动人心,动摇魂魄,让你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如果在阵中同时搭配陷阱、飞箭、毒针、长枪、流沙、毒虫等,轻易便可收割闯阵者的性命。

杀机临头,傅惊涛别无选择,大步流星地直奔向石柱林,背后的呵斥叫骂声不绝。

人心毒于猛兽啊!

傅惊涛如离弦之箭射入石林中,双足甫一落地,肩上的压力陡然增加,似乎有某种粘稠的液体缠绕住手脚,跟着阴风呼号,虚空中钻出数十条狰狞的黑色毒蛇。这些毒蛇栩栩如生,鳞片清晰,口涎滴落,长舌分叉,张开了尖利的毒牙飞扑咬到。

如果换成其他人,骤然遇到蛇群袭击,难免会惊吓紧张。但是傅惊涛经历过魔指炼魂的考验,心志坚毅无比,岂会被幻象撼动?他微微垂低眼帘,任凭群蛇幻影扑到身上。

呼!一团阴寒的气流刮过,吹得衣发猎猎作响。

傅惊涛存想轩辕剑意,心底空明如镜,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天地灵气在身周回旋流动,比平日修行时粘稠十倍!

这幻阵建成以来,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吸纳天地灵气啊!这里积蓄的灵气堪称海量,是绝佳的修行福地。

傅惊涛抬起剑指虚点,破开空中的幻象,一步步探询着找到灵气最浓郁的阵眼位置,盘膝跌坐于地,默运心法口诀,开始尽情吞噬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

一股无形的气柱直贯高空,大风呼啸,飞沙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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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047章 初见

傅惊涛在狙击马贼之前,未虑胜先虑败,一早策划好撤离的路线和做好布置。他隐藏马匹的地点距离道路不远,但有林木遮掩,外人不知内情的话是发现不了的。他尽管不擅长骑术,但仗着有轻功身法打底,驱使座骑飞奔,速度很快达到极限。

大约奔出了里许路程,回头望去,不见那白衣男子追来,哈哈大笑三声,放松缰绳,渐渐降低马速。若是过早消耗座骑的体力,万一半路又忽然杀出一票马贼,那就坐蜡了。

道路蜿蜒起伏,两旁俱是荒野,久久不见行旅通过,显得十分空寂。傅惊涛手抚下巴若有所思,刚刚那白衣男子所说的乃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没有一点西北方言特有的口音,理应不是正宗的吐蕃马贼,身份来历十分可疑。可是此人为何会跟马贼厮混在一起呢?又是属于江湖上哪个门派?

沉思中策马转过一道大弯,忽听前方蹄声闷响,烟尘弥漫,竟有一队人马呼啸奔来。

傅惊涛大为错愕,难道马贼有预知的能力,竟然提前埋下伏兵?这时掉头退回去是不可能了,而道路一侧是山岭,另一侧是光秃秃的荒原土丘,都不适合隐匿身形。正犹豫着往哪里躲藏,远远望见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驹当先奔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着红色绸缎修身劲装,背系白色金边绣花披风,足蹬紫色刺凤百花长筒马靴,青丝如瀑,一张鹅蛋型的面容精致无双,细看双目如漆,鼻梁秀挺,既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秀丽清澈,又有几分高山雪莲的骄傲。

秦樱冷若冰山,曾可甜美可人。这骄傲如凤凰的少女则是明艳高贵,令人高不可攀。

傅惊涛眼力极佳,看清那少女的相貌装束,不由舒了一口气,如此人物出身非富即贵,绝不会是马贼的同伙。他当然不能眼看着对方主动送到黑旋风的刀下,横身拦在道路中间,挥手叫道:“喂,快停下!前方危险,有大队马贼出没!”

那少女纵马如飞,冷不丁瞧见道路中间有人阻拦,眼睛微眯,控制座骑减低速度,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傅惊涛下意识地低头一瞧,一身衣服被树枝灌木撕扯得不成样子,还沾有些许泥土血迹,再联想到被洛冥打过两拳,眼眶四周淤血未消,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落入对方眼里,怕是要暗中笑到肚子疼了。只瞧那少女的奢华装备,就算想做人家的仆从都遭嫌弃呢。不过他心里的成熟程度远超过外表年龄,权当看不到那少女的表情,高声叫道:“小姑娘,前方有大队马贼盘踞,别过去了!”

那少女闻言顿时恼了,嘟着嘴道:“老气横秋,谁是‘小姑娘’了?说不定你年纪比我还小呢!”双腿控马缓步小跑,接近傅惊涛跟前时,探手一抽,拔出斜挂在马鞍旁的一柄三尺长剑,剑光荡漾如秋水,嗤的一声破空前刺,直接指向他的前胸要害。剑尖在半空中微微颤动,幻化出五朵雪白剑花,灵动飘逸,剑术颇为高明。

傅惊涛见她探手握住剑柄时已暗自警惕,待剑花展开,忙策马后退闪避,皱眉道:“姑娘忽然拔剑相向,究竟是何用意?”

那少女冷笑道:“就是你路见不平出手杀贼,救了王家村村民吧?他们把你吹到了天上去,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说话间剑势运转不停,疾如流星,嗤嗤转腕刺向傅惊涛身侧要穴,落点精准。

剑光森寒,冷气如霜,一看锋刃极其锐利。

傅惊涛没有兵器护身,也不敢赤手空拳硬挡宝剑,逼得提气急纵,呼的跃下马背,怒道:“你这不是依仗兵器之利欺负人吗?”

那少女嘴角上扬,道:“谁让你穷得叮当响,连把刀都买不起?瞧你邋里邋遢的模样,一身灰尘,我才不要跟你拳掌对决。”说着连人带剑合身扑上,剑光滚滚如银团,围着傅惊涛左右回旋,竟是不肯轻易罢休。

傅惊涛除了闪避之外别无良策,总不能拼着受伤把对方当成死敌制服吧?何况这少女嘴巴虽然叫得凶,其实出剑时仍留有分寸,并未真个施展夺命杀招。也亏得他五感最近突破提升,对于危险的预知、气流的变化、对手后着的预判等大大增强,尽管处于下风,还能够勉强支撑。事实上,经过多次的生死搏杀,亲眼见识过绝顶高手的超卓武技,他的眼界不知不觉中达到了相当高的层面。

那少女一剑剑奋力刺去却尽皆落空,连对手一片衣角都斩不掉,心中骇然,不由运足九成功力,展开师门所授的精妙剑法,但见剑芒吞吐,剑光流动如长江大河,刹时将傅惊涛的身影完全吞没。她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之心,将这少年当成了真正的对手,招式虚实相间,身法腾挪百变,时而扑击如鹰隼,时而游走如灵蛇,时而矫健如凤凰,令人目眩神迷。

这时候大队人马陆续赶到,总计约有二十五六人。冲在最前面的,是四名身着玄衣的中年剑客,精悍冷傲,两侧太阳穴凸起,脸上隐隐挂着三分担忧,待看清傅惊涛的模样后才松了一口气。落在他们后头的,是七八名衣着鲜亮的少年,人人佩剑挂弓,如同出游狩猎般轻松悠闲。在队伍最末尾的,是十余名披甲骑兵,装束整齐,目光冰寒,其中一人手持丈二枪矛,矛刃下方系着一面彩旗,旗帜上绣了了一个大大的“杨”字。

傅惊涛眼角余光瞥去,身法一凝,那少女长剑刺来,险险悬停在他咽喉之外,怒道:“为何忽然停步,难道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

傅惊涛道:“姑娘剑术非凡,本心纯善,又岂会失手杀了我?再说你我争斗毫无意义,不如就此罢手吧。”

那少女和他明亮深邃的眼眸一触,莫名地感应到如山的雄伟、如海的广博,平白生出矮他一大截的异感,满腔怒火烟消云散,鼻尖轻哼了一声,收剑转身便走。

傅惊涛忍不住劝道:“黑旋风马贼实力强大,你们莫要深入险地,万一寡不敌众,悔之晚矣!”

那少女脚步微顿,冷笑道:“我原来听说你一人独斩十余马贼,还以为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英雄,谁知竟是一个胆小鬼!莫非你以为我们加起来的实力还不如你吗?”

傅惊涛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少女傲然道:“我之所以一刻不停地赶来,就是要歼灭这股滥杀无辜、横行无忌的马贼,替天行道,扬我侠名!黑旋风不出现则罢,一旦现身必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傅惊涛轻叹一声退到路旁。这少女明显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女,眼高于顶,岂会把马贼之流放在眼里?或许在她心中,剿灭这股忽然捞过界的马贼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有了这次杀贼的功绩,在师门中自然名声鹊起,得到众人的追捧赞美。

人在江湖,所为无非“名、利”二字,谁又能免俗?

傅惊涛如果硬拦着,定会被人误会气量狭窄。所谓逆耳忠言,此时说了也是白说,不会有半点作用。

那少女翻身上了白马,如一头骄傲的小凤凰,自信满满地继续策马前行。那四名玄衣剑客紧随左右,低声劝说她莫要独自脱离队伍,看都懒得多看傅惊涛一眼。

到了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们经过时,斜眼瞧着他,口中不住冷笑。一人不屑道:“这是哪里钻出来的土鳖,连身像样的衣服都置办不起吗?”另一人道:“季师妹对他实在太客气了,让他蹦跶这么久!如果换做我出剑,早把他撂倒了。”又一人笑道:“鹿师兄,你这么说不怕师妹有意见吗?小心她一生气把你赶回大蜀山!”众少年口若悬河的谈笑调侃,根本不在乎傅惊涛于一旁听闻。

大蜀山?傅惊涛恍然,来者居然是蜀山剑门的弟子!蜀山弟子以习剑练剑为荣,又沾染了蜀地锦绣多彩的风气,出行在外最讲究排场行头,素来傲气凌人。蜀山剑门在蜀国势力极其强大,那杨家寨估计也想狐假虎威一把,所以派出一队骑兵随行殿后。恐怕在蜀山剑门和杨家寨看来,只要打出蜀山剑门的招牌,如黑旋风之类的贼寇就会望风而逃了。

目送着蜀山一行背影远去,傅惊涛心中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马贼们凶悍暴戾,狡猾狠毒,如荒野上坚韧的狼群,不会轻易屈服放弃。双方若真个拼杀对冲,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蜀山众人若没有决死一战的准备,没有啃下硬骨头的预想,最终或要吃大亏。

正欲上马离去,忽觉足底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轻微颤动,若不是他感官敏锐多半会忽略掉。傅惊涛脸色一变,俯身侧耳贴紧地面,但闻铁蹄踏地,竟有大群战马自西北荒原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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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050章 魔枪

夜幕笼罩,山风凛冽,三人在路旁升起篝火,打算将就渡过一晚。刘云超打开自己的随身包袱,取出油纸包裹的牛肉干、油炸酥肉、大饼等吃食,笑着招呼道:“两位来来,一起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傅惊涛摇头道:“好意心领。不过我也备有干粮,就不叨扰了。”

那少女性子何等的高傲,更是连动都不移动分毫。

刘云超笑道:“傅师弟,咱们武者光吃干粮怎么够?你吃苦惯了没关系,总不能让这位姑娘跟着吃苦吧?”

傅惊涛望向那少女,道:“你想吃就去拿,毋需客气。”

那少女淡淡道:“下山前师父特别嘱咐过我,江湖上人心险恶,绝不可吃陌生人的食物,以防中毒或中蛊。”

刘云超脸色一僵,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本想献点殷勤套套近乎,谁知人家根本不买账!悻悻地抓起酥肉塞进嘴里,嘟哝道:“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们不吃我吃!”

傅惊涛打开村民们赠送的干粮袋,火光映射下,登时有无数璀璨光芒惊起,只见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紫的各种宝石成堆闪耀,大块的玛瑙白玉点缀其间,还有一串串浑圆的珍珠耀眼生辉,足以亮瞎俗人的狗眼。

吧嗒!刘云超嘴巴大张,嘴里咬了一半的酥肉掉到地上——这家伙不止勾搭了绝色美女,还捡了一包价值不菲的珍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老天爷你还能不能再偏心一点?

傅惊涛也颇感意外,干粮仅仅占了袋子一角,大部分都是珠宝玉石,不用问定是马贼们遗留的私货珍藏。他轻轻一叹,村民们本性淳朴,不是见利忘义之辈,不知他们是否已顺利逃进深山,躲过了马贼的搜捕追杀?当下取出干粮,重新把袋子系好挂起。

那少女忽道:“你杀了马贼,却将他们的财物据为己有,见钱眼开,同样不是好东西!”

傅惊涛懒得跟她解释,把又干又硬的黑色馍馍递到面前,道:“你先拿两个。”

那少女瞧着这些卖相极差的黑色馍馍,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兮兮道:“这么难看的东西,干净吗,能吃吗?”

傅惊涛硬邦邦道:“不吃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就无法战斗逃命。”

那少女低声道:“好吧。”用葱嫩手指捏起馍馍,认命般闭上眼帘,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起来。

刘云超在旁边看得已经傻掉了。如此美女不该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温柔呵护吗?傅惊涛态度生硬恶劣,那美少女居然也乖乖听话,这不符合常理呀!难道这小子会施展传闻中的摄心术?

傅惊涛自不去理会心情凌乱的刘云超,大咧咧的盘腿坐下,大口吞咽干粮。刚刚刘云超杀气勃发的刹那,他便感知到了异常,心知刘家必有大劫,所以刘云超才会匆匆离开大宋投奔蜀国,甚至对自己暗动杀机。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提高了警惕,防止刘云超暴起发难,哪里还会去取用对方的食物?他有意显示和那少女的紧密关系,是在暗示刘云超不要轻举妄动,维持相安无事的现状。

傅惊涛自问不是轩辕掌门,没兴趣也没义务去管束其他轩辕弟子。只要刘云超不翻脸,他就当作没见过这个人,大家一拍两散便算了。

刘云超眼珠转了几转,笑着问道:“傅师弟,你身边的姑娘天姿国色,气质非凡,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如何称呼?”

傅惊涛挠挠头,除了偷听到这少女出身蜀山剑门,其他的一无所知啊!如果胡编乱造,牛头不对马嘴,以刘云超的智商不难发现漏洞。一旦被他察觉两人的关系其实相当淡薄,彼此互不熟悉,说不定会半夜发动偷袭,杀人灭口。

那少女哼了一声,忽然插言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西东,姓名不说也罢。”

傅惊涛暗赞姑奶奶解围给力,笑道:“刘师兄,你这毛病要改一改,哪有随便打听姑娘家闺名的道理?”

噗,刘云超一口老血险些喷出,这么明显的泼脏水行为,亏他做得出!不过转眼瞧见那少女嫌弃鄙夷的眼神,又是郁闷又是无奈,似有一把刀深深刺进了心底,血流不止。

三人各怀心事,场面一时冷清下来。

突然,山中又传来轻微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刘云超脸色一变,不由按剑立起——难道是姜浩源派来的追兵?他又急又恨,满腔的愤懑怒火几欲燃烧,明明距离蜀国很近了,却前有马贼阻拦,后有追兵逼近,他如何肯甘心?

耳听蹄声逐渐靠近,远处的山林中忽然闪现出一团黄色灯火,飘荡摇曳,驱散了几分夜色。

不知是否错觉,那幽幽飘荡的黄色灯火之外,似乎笼罩着若有若无的血色薄纱,透着几分阴森杀机,又似有无形的冤魂在飞旋盘绕,令风中多出了些许寒意。

那少女不禁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夜深人静的,莫非是鬼差出游,在拘禁孤魂野鬼?”

刘云超脸色微白,强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纵使鬼差当面又何妨?”

傅惊涛不屑道:“人鬼殊途,阴阳分明,鬼物哪可能在人世间自如游荡?来者是人非鬼,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了。”

那少女将信将疑道:“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人?”

傅惊涛笑道:“当然是……”

话未说完,原本漆黑如墨的树冠上忽然闪过一抹刀光,疾如闪电霹雳,势如五雷轰顶,凶狠地朝那灯火劈去!

刀光划破夜空,美丽夺目,却带着森森杀意!

这一刀是如此的突然,也不知使刀之人在树顶潜伏了多久,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包括傅惊涛在内,谁也没察觉附近竟隐藏着刀法高手。如果换成他们遇袭,怕是连一刀都接不住,立时就是魂断命绝的下场。

刀在半空疾落,忽然一分三,三化九,倏忽间化作数十道肉眼难辨的寒光,交织成天罗地网,呼啸杀去。

傅惊涛等看得是手冒冷汗,自付除非长有三头六臂,否则如何能抵挡这等变幻莫测的刀法?

眼看纵横冷厉的刀光劈落,一道血色惊虹忽然爆射向天,带着强悍、毁灭、不屈的可怕气势,一往无回地撞进刀光最盛之处。寒气翻腾狂卷,四周的树叶呼的化为齑粉,直冲高空,宛如蛟龙出海。

当!巨声炸响,震耳欲聋。

下一刻,无数碎裂的刀光飞散四溅,朦胧的光线中,似有一条身影被无情地卷上夜空,远远的不知坠落往何方。

只是一击,率先出刀偷袭的高手刀碎身亡。

傅惊涛眼力远远超过凡俗,依稀看清那击破刀网的,是一把充满霸气、涂满血色的百炼长枪!枪去如龙,气势如狂,虽然仅是简简单单的朝天一刺,但是枪劲凝聚如一,返璞归真,道尽了“刺”字要诀的奥妙。

枪,百兵之祖,陷阵之王,持之迎敌,有进无退。

江湖之中敢以枪为本命兵器的,无不是勇悍绝伦,天生神力。枪法易学难精,可一旦精通,便是百人敌、千人敌了。

树冠间隐伏的高手非止一人,随着首名刀客发动,又有十余道各色寒光自四面八方斩落,招法精妙,攻势凌厉,摆明了一心要置人于死地。但不论来者何人,杀招如何凶猛,那使枪的高手来来回回就是一枪刺去,刀来刀碎,剑来剑裂,斧来斧崩,竟无一人能挡得住他的铁枪之威。金铁铿锵声回荡不绝,火星四溅,漫天血雨纷洒,不时可以听见重物坠落地面的噗通声。

傅惊涛等心惊动魄,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绝不敢乱走招致误会,万一被卷入风波中心,哭都来不及。

当那盏灯火飘到近前,惨烈的战斗恰好告一段落,随着最后一具死尸落地闷响,四周旋即恢复了平静。

只见一匹暗红色的高头大马拉着车厢走来,马车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照亮了车前的道路。坐在车夫位置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双目如鹰,面色如铁,半身披挂铁甲,斜背两把钢刀,身侧放着一把铁弓和一捆铁箭,气势沉稳如山,一看即是悍不畏死的铁汉。再仔细看去,才发觉那健马的毛发染满了污血,车架、车辕、车厢、车轮都有战斗的痕迹,那汉子身上的铁甲更是布满刀剑残痕,血迹斑斑,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才终于来到这里。

围绕在马车四周的残魂呜咽着,挣扎着,再无力阻挠其前进。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位身高九尺,浑身精力弥漫的青年。他身材魁伟异于常人,一头黑色卷发自然披散肩头,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带着一股野性不羁的独特魅力。他仅披单衣,足蹬草鞋,单手倒提一柄丈二红缨铁枪,再无任何多余饰物,顾盼间如狮王威猛,充满了摄人心魄的狂放霸气。

随着他的出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不少,连燃烧的篝火都有熄灭的迹象。

傅惊涛不禁屏住呼吸——正是他一步杀一人,一枪断一魂!

补298章 逃亡

崖底生长着原始密林,平日里无人涉足,灌木丛生,藤蔓纵横,蛛网密布,更有数不清的蛇虫野兽出没。

傅惊涛瞪大了眼睛,每走一步都全神贯注,艰难地向前探索。大约走出百余步,面前出现一块面积广大、高十余丈的巨岩,静卧在林中如一艘大船。他手足并用攀上岩石顶部,回首眺望大火笼罩的山庄,心里沉甸甸的满是不安。

谷天穹至今未见踪影,说明他遭遇强敌阻截,处境不妙,说不定鲁十八已亲自出手拦截!

眼见浓云遮蔽夜空,大雨将落。如果布料被雨水打湿,很可能会失去作用,令谷天穹错失逃生的机会。

傅惊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破局。

突然,山崖高处惊起一股仿佛深渊魔王的气息,但见飓风凭空生成,云层四散,天地间似有某种可怕的生命在孕育、诞生。这股气息强横无匹,令得山林中万物噤声,陷入一片死寂。

傅惊涛不禁手心冒汗,莫非是鲁十八强行突破,成就了宗师?不然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强者横空出世?

高处剑光闪耀,巨声回荡,显见双方的攻杀进入了白热化。

焦急张望中,额头啪的一凉,豆大的雨滴打落。树叶随即噼里啪啦密响,狂风暴雨来袭,转眼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傅惊涛忽觉背后一紧,原来是殷怜怜淋雨后发冷,昏迷中下意识地抱紧了他,试图获得更多的热量。

傅惊涛蓦地扬起手啪啪抽了自己两记耳光,低声自语道:“傅惊涛,你可不能乘人之危,禽兽不如啊!”

雨水模糊了视线,山庄方向又有一股强悍的气息忽然冲天而起,闪电劈落,枪芒耀眼,半空中陡然多出一团银色光球。即使远隔数百丈,依然可以断定那必是谷天穹,简直如雷霆战神现世。

傅惊涛大喜望外,谷天穹居然也成功突破了!轩辕门继姜烈之后,又多出一位震慑四方的超级强者!

银光一闪即没,金铁铿锵剧震。谷天穹强盛的气息如昙花一现,在尽情绽放后急速凋零、收敛、消失,直至彻底感应不到。

天地同悲,雨落如注。

傅惊涛四肢冰凉,从大喜转为大悲——谷天穹的气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除非他已不幸陨落了!刚刚那势如雷霆的一枪,是他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击!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师叔!”

傅惊涛心中大恸,忆起这位长辈的谆谆教导和音容相貌,亦师亦友的推心置腹,噗通跪倒在巨岩上,嚎啕大哭。谷天穹先后对他有授艺之恩、救命之恩,可眼下生死永隔,无以回报,让他如何不悲从中来?这笔血债,定要血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大风吹卷,浓云漂移,雨势渐渐变小。崖顶上的火光变暗,隐约可见青烟升腾。

雨水滋润了山林,到处响起虫鸣蛙叫声,惊鸟簌簌纷飞。

傅惊涛一惊,心中警兆狂响,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危险的气味。要知道鸟群夜间喜静,不会无缘无故地乱飞离巢,必然是受到了惊扰——除了七绝山庄的人还能有谁?鲁十八心思缜密,竟派人下到崖底搜寻尸骨,要确认炼血门的秘密不会泄露,好赢得充足的时间撤离腾州。一旦对方发现他俩没有摔死,一定会扩大搜索范围。

现在不是沉迷于悲痛的时候,得抢在敌人发现之前尽快逃离险境。否则,谷天穹就白死了。

傅惊涛暗暗发誓与鲁十八势不两立,抹去脸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下巨岩,钻入密林。

站在鲁十八的角度,岂会容忍焚毁山庄的元凶平安脱险?不派出高手追杀才怪!可以预见的是,在雨夜之中,一场追逐与逃亡的猎杀将要上演。

幸亏此时乃是深夜,山林昏暗复杂,追杀者要找到目标简直是大海捞针。此外,雨水可以洗去气味,令猎犬失去用武之地。唯一可虑的是炼血门另有追踪秘术,那形势就危险了。只要任一符将衔尾追来,足以斩杀傅惊涛七八回。

关键时刻,看谁跑得快、跑得远了。

事关自身性命,傅惊涛岂会大意?加快脚步的同时,尽量不留下什么痕迹。他很快穿过山谷,进入更加复杂的山林地带,眼前既没有道路,也分辨不清东西南北,纯凭感觉和本能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天色放亮,眼前的景物轮廓渐渐清晰。

傅惊涛攀上一处高崖,回首眺望来路。以他的眼力观望片刻,果真在树叶缝隙间发现有寒光映射。

鲁十八看来是满腔恨意,非杀人灭口不可。

傅惊涛缩回身子,正欲继续赶路,忽听耳边轻响,背后的佳人头颅转动,似有苏醒的征兆。他暗松一口气,忙把殷怜怜卸下来,壮起胆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唤道:“殷姑娘,快醒一醒!”

眼看追兵逼近,殷怜怜如能恢复清醒,起码具备一战之力先。

殷怜怜睫毛颤动,眼帘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眸透出一片迷茫、困惑和不安,仿佛一头失去母亲保护的幼鹿,楚楚可怜。她直起身,目光聚焦落到傅惊涛的身上,仔细地打量他的眉眼脸型,忽然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惊涛一愣:“我是傅惊涛。你,不记得我了?”

殷怜怜眉心微皱,手抚额角,闪过一缕痛苦的表情:“我的头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又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傅惊涛失声道:“不会吧,你失忆了?!”

殷怜怜皱眉道:“失忆?你是说我生病了吗?”

傅惊涛苦笑道:“你不是生病。因为你的头部受到撞击,脑部血管堵塞,记忆中枢之间的联络断掉了,所以陷入‘失忆’的状态。不过你的失忆应是暂时性的,待头部伤势恢复,自然会记起一切。”

殷怜怜开心地笑道:“不是生病就好,我好讨厌喝那些苦苦的药汁。”顿了一顿,脸颊飞起两团红晕,垂首道:“敢问公子,我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回头是岸

阵眼处灵气流动加速,整座幻阵立时激活,陷入阵中的魔头们愈加狼狈。有的甚至被幻象彻底迷惑,像是见到了杀父仇敌般对着一根石柱砰砰拳打脚踢,皮开肉绽,白骨断折。

傅惊涛毫不理会外界的干扰,引气入体,功行周天,凝聚真气归于丹田气海,短短的一刻钟便觉得丹田饱胀发热。

幻阵里的灵气实在充沛到超乎想象,依然滚滚而来。

他果断导引真气打通经脉窍穴,热流奔涌,周身舒泰,势如破竹般连连直上,一举冲过第四层下品境、中品境、上品境,直至圆满境方徐徐放缓势头巩固境界。

轩辕武学强调的是内力和武学兼修,相辅相成,主要靠内力来增强及发挥招式的威力。内功越深厚,战力越强大。傅惊涛走的是万法归一的修行道路,凭借过目不忘的奇能窥尽各种武功绝技的奥妙,在技巧方面已经远远超越同辈,但在内功修行上短板明显。

如今他连破数关,只差一步便能跨入第五层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堪称同辈第一了。若是消息传回凌云峰,绝对会引发一波羡慕妒忌恨的浪潮。

周围毕竟有群魔出没,傅惊涛不敢沉浸在修行中太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帘,只觉四肢百骸精力弥漫,双拳捏紧,骨骼噼里啪啦连串爆响。如果再遇到白自中,可以放手一搏了。

这时候,幻阵外已聚集了百余人,其中擅长阵法的凑到一块儿,七嘴八舌地讨论争辩,拟定出了破阵的方位线路。

因时光流逝,封印的力量削弱,封魔谷内的毒雾每隔十二年便会短暂退却,曾有魔头成功进出过这禁地。故封魔谷内的禁制、地形、格局及宝藏等,并非什么绝密的东西,消息灵通者皆可提前探听清楚,做好应对措施。但所有人都刻意回避了一个事实——闯进封魔谷又能全身而退的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都命丧谷中。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从不去想厄运会降临到头上。

群魔联袂破阵,再加上前人流传的经验,很快穿过石柱林的阻拦。傅惊涛悄悄跟在队伍最末尾,打算继续闷声发财。

石柱林外,大地陡然垂直裂开,形成一道宽约十余丈的巨大缝隙,仅有一条狭窄的石梁飞架两侧悬崖。石梁约一尺多宽,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苔藓,底部缠绕着青色藤蔓,枝条上开着数十朵紫色的小花。

石梁下方的深渊里,涌动着粉红色的毒雾。仔细看去,雾中有某种奇异的生物在穿梭飞行,隐隐传来羽翼的拍打声,雾气被搅动不休。

在石梁近端,树立有一块黑色巨石,上面刻着“封魔禁地,裂渊为界,前去无路,回头是岸”的大字,剑意之强盛锐利尤超过入口处的碑文。石梁远端空空如也,依稀可见地面剑痕密布,至少覆盖了十丈方圆的区域,寸草不生。

更远处横亘着一片黑色的树林,高大的树木如卫兵并排耸立,隔绝了封魔谷最深处的景观。纵然天上艳阳高照,深渊另一边充斥着压抑、阴冷、死寂的氛围,似乎有绝望的呐喊声在耳边回响。

传闻封魔谷囚禁了二十四位巨魔和魔王,不乏先天强者,都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可惜他们遇到了大宗师唐远钧,不论如何挣扎反抗均是徒劳,最终在封魔谷内默默死去。

魔门从此元气大伤,分崩离析,衰落了近二十年才逐步回阳。轩辕门则抓住机会登顶,夺取了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地位。

一名瘦削如猴的中年汉子最是机敏,乘着其他人打量地形环境的当口,嗖的飞身掠起,足尖点地,腾空落向那道石梁。

“哼,大胆!”

一粒石子咻的激射而去,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噗!那瘦削汉子后肩被飞石洞穿,血花溅射,落下时未能平衡好身体,足底一滑,不由自主地坠入雾中,发出惊恐万分的惨叫声。下一刻,惨叫声戛然而止,也不知被什么生物瞬间分食干净。

众人兔死狐悲,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鲁十八傲然四顾,沉声道:“我炼血门要第一个过奈何桥,谁有异议?”

现场一片冷寂,没有人敢跟先天强者公然叫板。

鲁十八轻轻一挥手,示意三符将先行通过,然后是鲁家四俊、殷怜怜、赵燕容,最后亲自压阵以防有人暗中捣鬼。但见他们飞速冲入树林,搜寻宝藏不提。

有了示范,群魔默契地按实力强弱的顺序通行。片刻的功夫,众人手脚利落地通过石梁,来到了深渊另一侧,仅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未动——一个是傅惊涛,另一个赫然是魔女洛冥。

洛冥妙目流转,略带惊奇地打量傅惊涛两眼,蓦的噗嗤一笑:“小滑头,居然是你!你把一张脸涂得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哪有这么低劣的易容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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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柱林上空灵气搅动形成漩涡,波及到封魔谷最深处。

在一个空旷幽暗的洞窟内,洒落了数不清的枯骨,令人毛骨悚然。在白骨中间,有一具干瘪如柴的躯体盘膝跌坐,头发、肩膀、腿膝上落满灰尘,奇形怪状的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宛如一尊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感觉的塑像。

灵气剧烈波动,他冥冥中自有感应,睫毛微颤,紧闭的眼帘缓缓睁开一线,露出幽深冷酷的眼眸。

这近乎干尸的怪人动也不动,气息深沉收敛,当一只黑背金边蜈蚣爬到嘴边时,忽然张口舌头一卷,把懵然无知的蜈蚣吞噬入腹中。他如法炮制接连吞吃了多只虫蝎,面上浮起淡淡的生气,四肢微动,手足关节噼啪作响,缓缓挺身站直。

冷凝如冰雪的煞气陡生,黑暗血腥的气息向四周流淌,爬虫们眨眼间尽数倒毙。

那怪人一步一挪走到洞口,足底嘎吱嘎吱踩着碎裂的白骨,举目远眺,眼底跳动着饥饿和兴奋混杂的黑色火焰。

一场等待了十二年的饕餮盛宴,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虚此行

傅惊涛迎上魔女那双明媚狡黠的眼眸,心情荡漾,揉了揉鼻子,低声道:“洛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他和洛冥的关系颇为复杂,亦敌亦友。两人最早相识于争夺天竺古经的那一场恶战,其后在阶州刘府寿宴上再次交集,并引发一系列的风波故事。假如不是被洛冥掳走,傅惊涛就不会遇到周焕、岩鹰、季雨卿等人,也就缺少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昔日为躲避血魔王武厉的追杀,洛冥还曾改头换面,躲到傅家疗伤,差一点跟秦樱发生冲突。

时隔半年,又意外相逢于封魔谷,不得不让人感叹缘分的奇妙。

洛冥风摆杨柳般走近,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个头,笑盈盈道:“嗯,长高长壮了,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了!”说着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赞道:“内外兼修,肌肉强健,爆发力及杀伤力都不错,难怪能一鸣惊人天下知!”

傅惊涛被她亲密的举止搞得面皮发烫,告饶道:“洛姑娘你高抬贵手,别调戏老实人行不行?”

洛冥瞪起眼睛,叉腰道:“调戏的就是你,怎么样?不服气吗?多少人哭着喊着跪在本小姐面前,我还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呢!混小子,赶紧叫声‘姐姐’来听一听。”

傅惊涛踌躇道:“黑白有别,咱俩以‘姐弟’相称不合适吧?”

洛冥似笑非笑道:“莫非大宋青云榜头名瞧不起我吗?”

傅惊涛摇头道:“谁敢瞧不起堂堂魔门三杰之一、武林名花谱上的绝世美人?那岂不是愚蠢透顶吗?”论名声、论江湖地位、论武功修为,现在的他还不如洛冥甚多。

洛冥皱眉道:“你到底被谁蛊惑了,竟然独自跑来封魔谷?万一被人识破身份,起码死上一百回!”魔门与轩辕门势不两立,任谁杀了傅惊涛,都会成为最耀眼的风云人物。

傅惊涛叹道:“我和两个朋友本欲渡河东去,不料途中偶遇鲁十八,结果被他裹挟着来到封魔谷。我虽逃离魔爪,但我朋友仍被鲁十八扣押着,我总不能撇下她们不管呀!”

洛冥啧啧称奇:“原来鲁十八身边的大美人竟然是你的‘密友’!你胆子够肥的,寻花问柳的手段堪称天下一绝!你不怕你的秦师妹吃醋吗?竟然想来个一箭三雕?!”

傅惊涛轻咳两声,辩解道:“我们纯粹是朋友关系,绝无私情!”

洛冥嗤笑道:“信你才怪!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

傅惊涛好奇地问道:“莫非洛姑娘曾遭遇过情伤?”

洛冥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少胡说!我才瞧不上那些满脑子龌龊念头的臭男人。”

傅惊涛忙转换话题问:“谷中到底埋藏有什么宝物,竟吸引来这么多魔门高手争夺?你为何不赶紧行动?”

洛冥摇头道:“他们想要的是上乘武学和魔门秘技,而我是为了各种珍稀药物而来。”说着一指石梁下方那些紫色的小花,示意傅惊涛看过去,“你瞧,那是‘紫焰魔纹花’,受迷魂桃花毒雾滋养,得魔纹独角翼蛇阴气浇灌,每十二年开花结果一次。只要把紫焰魔纹果含在口中,便无惧桃花毒雾,随时可以进出封魔谷。”

傅惊涛大喜望外:“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果子?分我几颗好不好?”

“先叫姐姐,不然懒得理你!”

“洛冥姐。”

“这样才乖嘛!”

只见阴风吹过,紫焰魔纹花瓣纷纷掉落,花茎顶端多出一小颗紫色的果实,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膨胀长大。

洛冥轻若彩云般飘上石梁,取出早就备好的玉瓶和采药工具,迅速把紫焰魔纹果一一收起。末了,她把其中一瓶抛给傅惊涛:“记着,每一颗果子大约能维持六个时辰的药效,千万别大意中毒!”

傅惊涛喜得抓耳挠腮:“多谢洛冥姐!”有了这避毒的果子护身,将来可以再次入谷参悟石碑上大宗师的剑意,对于提升自己的剑术及武学境界大有裨益。

洛冥采摘完紫焰魔纹果,叮嘱傅惊涛最好明日午时前离开封魔谷,不然的话会遭遇毒雾浪潮,自去搜寻更多药材不提。

傅惊涛发愁的是怎么解救殷怜怜、赵燕容,对于魔功绝学并无半分兴趣,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妙计,只能是先找到炼血门一行的下落再说,飞身掠过石梁,进入真正的封魔禁区。

石梁另一端的地面很奇特,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

傅惊涛双足甫一踏落地面,便感到足底隐藏着一股浩瀚如海、深沉无底的剑意,犹如踩踏在一柄绝世宝剑的剑刃之上,剑气含而未吐,令人周身生寒。

这是一座历经了百年时光的剑阵,剑意深埋地底,一直未被触发。

傅惊涛怀着谦卑之心蹲下身子,用手指指肚轻抚着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痕,仿佛看到一位绝世剑客信手挥洒,封禁住一方空间,防止有魔头意外逃脱。这些剑痕在脑海中化作奇妙的剑式,相互勾连回旋,衍化大道,隐藏着道不清、言不明的独特意境。

那是一份守护河山的坚定意志。

那是匡扶正义、镇压邪魔的担当。

那是舍我其谁,顶天立地的自信与骄傲!

那个男人,站在武道之巅,以一己之力扭转江湖格局,以一剑之威震慑天下诸魔!

如此豪情壮志怎能不让人心折?

傅惊涛不觉站起身,右手虚握长剑,左手轻捏剑诀,从心所欲地挥动起来,手上的招式看似杂乱无章不成体系,实际遵循轩辕神剑的玄妙法门。灵气汇聚,狂风呼啸,怒潮般的灵气洪流灌注入剑阵,又没入那一道道剑痕深处,一股沉寂百年的无上威压凭空降临。

在这一刻,封魔谷内的所有生灵瑟瑟发抖。

傅惊涛动作逐渐减缓、停止,垂低眼帘静立不动,一股股无形而柔和的剑气绕着他身体游动,仿佛一群群欢快的小鱼。

就在这时,石柱林中施施然步出一黑衣男子。他脸上罩着半幅骷髅面具,仅露出口鼻部位,双目冰冷严酷,身材高大,背后斜插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血红魔刃,行走间足不沾尘,自然流露着睥睨天下的霸道气质。

他目光落到傅惊涛的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奇:“有趣的小家伙,竟感悟到了大宗师的剑意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梦魇来袭

心头警兆忽生,似有莫大的恐怖降临。

傅惊涛霍然睁开眼帘,只见一位戴着黑色骷髅面具的男子踏上了石梁,忙退到剑阵边缘,警惕地注视着这不速之客。

尽管仅是匆匆一瞥,但他见过太多的顶尖高手,立刻意识到这陌生男子极其不凡,危险性不亚于血魔王武厉!如果对方动了杀机,唯有触发剑阵抵挡了。

那戴面具的男子若无其事地踏入剑阵,先是垂眼一扫周围的剑痕,淡淡地问:“你是轩辕弟子?”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是又如何?”双臂提至胸前,腿膝微蹲,摆出一副不惜搏命厮杀的戒备姿态。他刚刚在感悟前人剑道,这时再怎么搪塞撇清也无用了,索性承认身份。

那戴面具的男子瞧着跟前战意高燃的少年,意念微动,一股沉重如山的无形压力当头压落:“轩辕与魔门乃是死敌,你竟然敢私自潜入封魔谷,太狂妄了!”

傅惊涛但觉冷酷尖锐的寒意扑面而来,下意识地运转剑意,眼中的斗志愈加明亮——敌手太强,避无可避,只有决死一战!

那戴面具的男子微感讶异,多少魔头在自己面前俯首贴耳乖乖听命,这少年居然无惧无畏,意志之坚毅世所罕有。于此同时,他觉察到脚下的剑阵灵气流淌,竟有爆发的征兆!

以他的修为眼力,当然晓得这剑阵乃大宗师所留,为的是阻止谷中巨魔意外逃脱,威力之强大毋需赘言。

眼前少年能够触发剑阵,绝对是轩辕门的真传弟子。

他可不想亲自尝试大宗师的无上剑意,忙撤去压力,缓缓道:“别紧张。你修为太低,还不够资格死在我手里。除非是姜烈、杜琴胆当面,方值得放手一战。”

傅惊涛岂肯轻信?沉声道:“请前辈退后!”

那戴面具的男子哭笑不得,真要依言退开的话,岂不被江湖同道笑掉大牙?轻咳一声,问道:“你应该认识傅惊涛吧?他近况如何?”

傅惊涛愣了一愣:“傅师兄乃本次凌云大比头名,排在大宋青云榜第一位,谁会不认识他?傅师兄如今已奔赴京城,准备参加青云榜揭榜典礼。阁下莫非跟傅师兄有交情?”

那黑衣男子摇摇头:“我从未见过他。”语气忽然有些萧索低沉,轻轻一叹,身形忽闪,不知去往了何处。

傅惊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魔门强者是什么意思?难道跟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恩怨纠葛?换句话来说,父母隐姓埋名藏匿在边境小镇,会不会是因为跟魔门发生冲突的关系?看来得抽空回一趟仙洮镇,跟父母亲好好谈一谈了。

日渐西斜,傅惊涛抛开心底的疑虑,折了一根树枝为剑,小心翼翼地步入林中。

树林里没有任何鸟兽生存的迹象,而是各种毒虫的天下,如八角毒蛛、赤尾魔蝎、黑翅螳螂、斑点虎甲虫、巨陶锹甲、鬼面马蜂、沙蟊、火线蚁、猎蝽、巨型蜈蚣等随处可见,它们在争夺每一寸生存空间,相互捕猎吞噬,时时刻刻上演生死搏杀。

傅惊涛催发剑意,所过之处毒虫们纷纷避让。他循着树枝草叶折断的痕迹前行,不久来到林中一块空地。

只见空地中央立着一根粗大的铁柱,柱子中间有孔,系着一条黝黑的铁链,铁链末端捆缚着一具黝黑发亮的巨大人骨,也不知死去了多少年。那具枯骨端坐在地,历经了风吹日晒,坚若精钢的骨骼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随时会化为齑粉洒落大地。在他身旁的一块大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应是临死前所留的魔功秘籍。

石头周围挤满了人,有的掏出炭笔纸张逐字抄录,有的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有的暗运真气比比划划,都在试图领悟魔功精髓。听到脚步声响,其中一人扭头盯着傅惊涛,恶狠狠道:“快滚,不然杀了你!”

傅惊涛耸耸肩,掉头就走。

禁地所占面积广大,地势起伏,草木茂密,共有二十四处囚禁镇压巨魔的地点。

傅惊涛一路寻去,每一根囚魔铁柱旁都有一具枯骨。这些百年前叱咤风云的顶级强者,在魔门中赫赫有名,极不甘心就这么默默死去,几乎都刻印下自己的独门心法,以待后人继承衣钵,对轩辕门展开报复。因魔功心法各异,观看揣摩的人有多有少,均在用心记录字句图形,无人理睬到处游荡的傅惊涛。

越往里走阴寒之气越重,毒虫愈加猖獗凶狠。

傅惊涛忽听到数丈外响起一声短促惊恐的惨叫,不由顿下脚步,犹豫着是否要绕行。只见草叶摇动,一位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者钻了出来,满口殷红的血迹,右手正抓着一条人腿拖曳,被抓的那人四肢仍在抽搐,咽喉处血流如注,印着两排清晰的牙印。

傅惊涛一惊,这人竟是被生生咬死的么?!

那枯瘦老者眯起眼打量傅惊涛,眼底射出贪婪饥渴的火光,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多么新鲜旺盛的生命啊!你的肉一定鲜嫩可口,是大补之物。”

傅惊涛毛骨悚然,这诡异邪恶的老者吞噬同类吗?!他清楚地记得,跨过深渊的群魔当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难道这老者一直在封魔谷的禁地内生活?要知道封魔谷平日里被毒雾封锁笼罩,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能在遍布毒虫且毒雾弥漫的环境中至少活了十二年,这老者的实力可想而知。

傅惊涛扪心自问,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那枯瘦老者裂开沾血的大嘴,呸的吐出一口唾沫,仿佛一颗出膛的子弹直射过来。

傅惊涛体内气血爆发,倏地横移丈许,险之又险的避过偷袭,跟着振臂飞上树梢。

那枯瘦老者没料到对方反应速度这么快,眼睁睁地瞧着少年的身影远去,呵呵笑道:“小子不赖嘛!在封魔谷,我们迟早会再次见面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着继续拖曳余温犹存的尸体前行,宛如一头狩猎成功的独狼,要躲到隐蔽的角落里安享猎物。

恐怖的梦魇仅仅是开个头而已。

第三百四十章 力图破解困境

傅惊涛展开身法从树梢上方掠过,不料一头撞进一窝银环毒蜂的地盘,嗡的一声疾风炸响,一团乌云的自蜂巢内扑出,毒针闪闪发亮。他立即挥动树枝,剑气迸发交织成网,将冲得最快的毒蜂绞得粉碎。

剩下的大半毒蜂感应到剑意,吓得惊飞四散。

傅惊涛回首不见那老者追来,定了定神,站在树枝高头眺望,只见前方山壁高耸入云,山脚处有一排洞穴,附近大约汇聚了四五十人。当下跃落地面,朝洞穴方向奔去。

因山壁高耸遮挡,这片区域常年缺乏阳光照射,阴气浓郁,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这些奇特的草木能捕食昆虫,有的花朵五彩缤纷,有的果实香气四溢,吸引着各类毒虫踏入陷阱。

不少成熟诱人的果子掉在地上,偏无人捡取。

除非精通药理,否则谁敢乱吃封魔谷内的果子?灵果若食用不得其法,反会危及性命,或是令神智错乱。

傅惊涛想了想,捡了几个卖相颇佳的野果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走到近处,只见山壁上的洞穴总共有六个,彼此相隔数十丈,洞穴的大小深浅不一,喷射出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仿佛洞里隐藏着极其可怕的魔物,让人眼皮直跳。

庞恨天、莫离、武厉、鲁十八等魔门高手各有所图,未拥挤到某一处洞穴,彼此并没有翻脸争斗。

赵燕容、殷怜怜左右皆有鲁家儿郎殷勤献媚,实质上形同被严密监控,根本找不到空隙逃跑。哪怕是鲁氏父子入洞专心参悟魔功绝学,还会留下三大符将负责看管她们。两女心急如焚,偏偏又想不到脱身妙计,不知把傅惊涛偷骂了多少遍。

傅惊涛其实相当无奈,想要从宗师手中抢人,比虎口夺食还凶险十倍,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不过赵燕容的生死事关大宋兴衰,得排除万难才行。

正苦恼间,身边香风忽卷,却是洛冥重新现身。她刚刚应是收获颇丰,背后多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瞧着傅惊涛愁眉苦脸的模样,打趣道:“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赶快过去跟小情人相认呀!”

傅惊涛心中忽动,问道:“洛冥姐,你是不是擅长制药之术?”

洛冥道:“废话!治病救人我不算在行,但论起下毒使毒的本事,天魔宗内我当排在第一!你想干什么?”

傅惊涛心底燃起一缕希望,厚起脸皮道:“洛冥姐,你能否送我一些制造迷烟或是毒烟的药物?我怕鲁十八会辣手摧花,今晚无论如何要把她们俩解救出来。”正面硬撼炼血门宗师与找死无异,采取以巧破力、以智取胜的策略,或许能破解开目前的困境。

洛冥摇头道:“你这多情的毛病不改一改,日后怕是累死!罢罢罢,瞧在你的面子上,我今日大发善心一回。”说着取出十几样花草野果以及一些粉末,混杂搅拌后分成两个小布袋包好,递给他道:“你寻找机会把药包悄悄丢进火堆里,然后含住紫焰魔纹果。待鲁十八等中毒产生幻觉,你们就赶快逃命。”

傅惊涛珍而重之将药包收好,不放心道:“鲁十八乃先天强者,这毒气对他有效用吗?”

洛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相信我的话就还回来!”

傅惊涛忙不迭道:“相信,当然相信!”

洛冥正色道:“你们动作要果决快速,中途不能耽搁,直接离开封魔谷隐藏起来,尤其要注意掩盖踪迹。”

傅惊涛点点头,肃然道:“我明白!”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何况是宗师级的魔门高手?强如谷天穹都被鲁十八击杀,一旦他察觉中毒后发狂,举手间杀掉几个后天武者不费吹灰之力。

洛冥低声道:“万一情势危急,我还有数十种毒烟、迷烟、暗器在身,替你抵挡一阵不成问题。”

傅惊涛大讶,重逢以来洛冥屡屡释放善意,完全不像是魔门弟子的作风,究竟是因为什么?莫非她也对自己芳心暗许了?一念及此,登时惴惴不安,这人情债越欠越多,将来怎么还得起?只要一想起秦樱和洛冥针锋相对的画面,真是头痛欲裂。

洛冥接着道:“我会呆在左起第三个石洞——长恨魔洞内,你求援时可别弄错了。”

原来这排石洞内囚禁的都是先天强者,分别是长恨魔王、白骨天魔、烈焰魔君、九幽真魔、南荒血魔、阴阳魔帝。白骨天魔来自天魔宗,南荒血魔是炼血门老祖,九幽真魔原是九幽谷谷主,烈焰魔君则是魔教第一护法,长恨魔王、阴阳魔帝均是自创一派的强者,跟魔门四大派系没有瓜葛。

后来者为了区分方便,取其名号跟洞穴一一对应。

洛冥乃天魔宗弟子,按理说该去白骨魔洞观看天魔真经,但眼下武厉霸占了白骨魔洞,她怎好再去主动送死?

武厉因争夺宗主之位失利而叛逃,浪荡江湖独来独往,修为属于后天巅峰之境,极度残忍暴虐,曾差一点格杀洛冥。

忽听一把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要去便去白骨魔洞,为何去长恨魔洞浪费时间?”

洛冥浑身一震,面露惊喜,眼眸里流光溢彩,仿佛春回大地百花盛开,透出温柔浓烈的女人味,满腔柔情不言而喻,脱口道:“魔尊,是你!”

“你去把武厉引来!”

“是!”

洛冥问也不问地拔身跃起,足尖轻点地面,如灵燕一般掠向那白骨魔洞。

“魔尊?!”

傅惊涛心头狂震,脑海中闪过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男子身影——这世上敢用“魔尊”为号的,唯有天魔宗宗主萧恨一人!

如果说鲁十八是刚刚晋升为宗师,还需要来封魔谷汲取前人的精髓,那么闯过了血魔窟、名震天下的萧恨,早已开创出自己的修行大道,毋需观摩借鉴他人的魔功心法了。

谁也想不到萧恨会秘密潜入封魔谷,连洛冥都蒙在了鼓里。

傅惊涛不禁手心冒汗,萧恨明显是冲着武厉来的,绝不会是小打小闹——那意味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在身边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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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诱杀血魔王

洛冥有了萧恨撑腰,明目张胆地直闯白骨魔洞,就是要激怒武厉,从而诱杀这天魔宗的叛徒。可以预见的是,两位顶尖高手的对决将如火星撞地球,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毁灭万物。

傅惊涛正欲移步走开,耳边蓦然传来萧恨的声音:“轩辕小子,保持镇定,莫要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待我杀了武厉,再离去不迟。”

武厉狡猾凶残,行事十分警觉,假如提前觉察到一丝丝危险,十有七八会逃之夭夭。傅惊涛武功太弱,无法构成什么威胁,有他为饵正好可以打消武厉的顾虑。

傅惊涛哪有资格掺和这巅峰之战?苦着脸道:“前辈,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不好吧?”

萧恨又传音道:“你这回帮我一把,萧某欠你一份人情。”

傅惊涛登时怦然心动。萧恨是什么人?是天魔宗宗主、叱咤天下的宗师级强者,与剑帝姜烈齐名,跺一跺脚江湖震动的大人物。他亲口许下的人情,简直是价值连城。

行走江湖,什么都可以欠,但最好别欠人情。为了还清昔日的“人情”,高手们身败名裂的事屡见不鲜。所以,修为越高的人越不愿意欠人情,宁可赠予对方金钱、美女、灵丹或是秘笈。

以萧恨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这份人情的分量可想而知。毫不夸张地说,傅惊涛相当于身上多了一面“免死金牌”,哪怕他将来犯下十恶不赦、神鬼共厌的祸事,只要托庇到天魔宗旗下,便不用担心有强敌追杀了。

这时,忽听岩洞方向响起一声霹雳怒喝,震得耳廓嗡响。随即人影惊散,洛冥和武厉一前一后如飞疾掠。

“你们别多管闲事,我今天誓要杀了这贱女人!”武厉面目狰狞,杀气喷薄,仿佛一头急于撕咬猎物的魔兽,追赶中隔空出拳轰击,拳劲砸落地面泥沙溅射。

洛冥面带惊慌狼狈躲闪,好几次堪堪被拳风边缘刮到。

群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边看热闹边指指点点。

傅惊涛暗赞洛冥是天生的演戏胚子,成功欺骗了各路魔头,配合地跳脚大叫:“洛冥,快逃呀!”

只见魔女双手忽扬,一股脑射出数百枚毒针。

武厉的追击看似凶猛,实则在暗地里防范着洛冥的毒药暗器,倏地沉足落地,身躯一扭,足底发力变向,双掌透出罡劲斜斜击飞毒针。

洛冥乘机加速前奔,拉大了两人间的距离。

武厉冷哼一声:“想逃?!”弯腰捡起一把碎石,随手弹射,嗖嗖飞石高速破空,一颗接一颗射向了魔女的背后要害。他的内力何等强劲,任一颗碎石击中目标都会造成致命伤。

洛冥背对着强敌十分不利,左躲右闪间速度降低,原本的距离优势转眼消失殆尽。

武厉大步流星追到近前,暴喝道:“贱货,受死吧!”铁拳直冲,朝洛冥的后心猛然击去。

“小心!”傅惊涛把心一横,足掌发力蹬地,如猎豹般疾扑向前,剑意顺着手中的树枝嗤的刺出,指向了武厉右侧的太阳穴。

他模拟的乃大宗师唐远钧的剑意,深如海,广如渊,高如天,冷如雪,纵然刺去的仅是一根柔弱的树枝,却蕴藏着莫大的威力。

强横如武厉,亦须慎重对待。

“咦!”

武厉大吃一惊,这陌生少年怎会挥洒出惊世骇俗的剑意?此子究竟跟洛冥是什么关系?拳锋一转,封死树枝进击的路线。

下一刻,澎湃的剑气和狂暴的拳风轰然相撞,爆裂的气流横扫四面八方。

啵!树枝寸寸折断。巨力反震之下,傅惊涛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右半边身子震得发麻,嘴巴里泛起腥咸的味道。尽管他有上乘剑术加持,但双方修为差距太远,以硬碰硬仍旧吃了闷亏。

洛冥料不到他竟能硬挡武厉的杀招,娇躯轻闪落到傅惊涛身侧,关切地问道:“你受内伤了吗?”

傅惊涛摇头道:“我没事。”

武厉甩了甩剧痛的拳头,皱眉道:“年轻人,你是轩辕弟子吧?为什么要替魔女强出头?”

傅惊涛冷冷道:“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武厉愣了一愣,失笑道:“小子够狂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别是鬼迷了心窍,自寻死路!”

傅惊涛有恃无恐道:“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武厉勃然大怒:“就凭你也敢妄言杀我?做梦!”

傅惊涛冷笑道:“武厉,你恶贯满盈必遭天谴,何须我出手杀你?”

武厉眼里冷芒如电,越看越觉得傅惊涛的眉眼轮廓很熟悉,与记忆中某个人的面容重叠起来,不禁浑身颤栗,杀机爆燃,咬牙道:“难怪你跟洛冥腻腻歪歪勾搭成奸!老子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儿子却是白道侠客,你们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了傻瓜吗?”

洛冥喝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傅惊涛满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你认得我爹?”

武厉眼中射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一字字道:“武某如丧家犬般沦落江湖,就是拜他所赐!我杀不了他,杀了你也一样!”话音未落,双足踏地借力飚射,饿虎一般扑向了傅惊涛。

“速退!”洛冥十指轮动,指风嗤嗤自侧面射去。

武厉大手一张,凭空生成一面透明的盾牌,挡住了洛冥的指力,紧跟着变招化拳,拳风呼啸,犹如千斤铁锥无情撞向了傅惊涛。

傅惊涛可不会坐以待毙,目光锁定对手,心境无悲无喜,精气神凝练如一,脑海中勾勒出敌拳每一处细节、每一分变化,真气涌出丹田,筋肉骨骼瞬间迸发出最大的力量,层层叠叠的掌影高速斩去——怒海千叠掌!

啪啪!劲风连串爆响,傅惊涛双臂衣袖碎裂,哇的吐血倒飞。

武厉纵声狂笑,双眼血红如魔,捏紧拳头又当胸轰去。

就在这时,数丈外忽然惊起一道血光,冷芒耀眼生辉,伴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冷酷杀意卷向武厉。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夺命杀招。

在关键时刻,隐忍多时的萧恨终于现身登场,誓与血魔王分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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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武厉的挣扎

“天魔刃!萧恨!”

熟悉的气息罩落,武厉瞳孔收缩,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叫。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萧恨的可怕。若不是心存忌惮,他何必逃离天魔宗四处游荡?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在萧恨意外崛起之前,武厉本是天魔宗宗主最有力的竞争者,雄心勃勃,梦想着有朝一日称霸江湖。可是萧恨活着闯过血魔窟,并突破修为关卡,成功踏入先天之境,创下了不可思议的奇迹,令群魔衷心拜服。

狂傲如武厉只能夹紧尾巴逃命,数不尽的屈辱、憋屈、愤恨汇聚成岩浆,时时刻刻都在炙烤着心灵。他的修为因此停滞不前,卡在后天巅峰的关卡处,迈不出最后最关键的那一步。

成不了武道宗师,就无法洗刷昔日的失败和屈辱。

封魔谷的开启,让武厉看到了突破瓶颈的希望。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尽快领悟白骨天魔的真传魔功,找到晋升为先天武者的法门。谁知萧恨早早猜到了他的意图,秘密潜行南下,前后脚地追到了封魔谷中!

武厉恍然大悟,洛冥和那少年都是在演戏,他俩早知道萧恨的存在!悔恨的情绪一闪即没,面对萧恨的攻击,任何人都没资格分神,不然将粉身碎骨彻底灭亡。

他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魔头,极端劣势下激起骨子里的凶悍,秘法运转,肌肉瞬间紧绷如钢铁,毛孔里喷出无数细微的血珠,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血雾里,看起来躯体膨胀如恶魔。

血雾升腾燃烧,狂暴可怖的魔气拔地而起。

“血魔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精通天魔宗的“燃血逆天魔功”,通过祭献寿命和鲜血,可以短暂地把功力提升数倍,足以摧枯拉朽般横扫同阶武者。临危关头,必须要使出压箱底的杀手锏。

冷冽的杀气如山压落,血脉几欲冻结。

武厉双膝微蹲借大地之力,微微染红的头发根根倒竖,张口一声大吼:“破!”双拳上扬,拳劲化为罡气外放,一圈圈淡黄色和血红色的罡气叠加形成异象,毫不退让地迎向那道耀眼的血光。

霸道绝伦的拳劲幻影如同实质,连续不断地击中天魔刃,数十记急促的雷霆巨声平地炸响,无形而剧烈的音波向四周扩散,把百丈之内的毒虫尽皆震毙。

离得最近的洛冥、傅惊涛不得不掩住耳朵,只觉天旋地转,忍不住踉跄坐倒。

正在研习魔功的群魔无不骇然变色,纷纷钻出洞穴张望,究竟是哪一位宗师级强者出手了?

萧恨怎会不晓得这死对头的底细?冷酷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淡淡道:“武厉,若你技仅于此,那太让我失望了。”

白光骤亮,天魔刃尖端吐出尺余长的耀眼冷芒,刷的破开层层罡气,如来自上苍的审判,势不可挡地斩落。

武厉催发秘术提升功力又如何?境界上的差距决定了他天然处于弱势,只能是被动的防御。而萧恨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还动用了天魔宗的镇派神兵天魔刃!

据传天魔刃乃远古巧匠用天魔骸骨打磨制成,非剑非刀,非金非铁,锋锐无匹,挥动时自然透出摄人心魄的杀气,让对手不知不觉间陷入绝望。天魔刃为历代宗主所持,是天魔宗内至高权力的象征,斩杀过无数高手,出鞘必饱饮鲜血。

天魔刃破空落下如劈山裂石,有着难以言喻的霸气。

武厉肉身再强,双拳再硬,又怎么能跟天魔刃硬撼?眼看莫可抵御的寒气劈面而来,他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在半空中幻化为一柄通体血红的长枪,势如奔雷般刺去。

这是他的本命真血,蕴含着无可替代的精气神魄,堪称是他有生以来的最强一击。

锵!血枪与魔刃交触,竟发出金铁交鸣的异响声。

天魔刃积蓄的杀意被提前引爆,光芒绽放,杀气如瀑布倒悬,霎时间将武厉吞噬。武厉困兽犹斗,双拳迭出,卷起地面的无数沙石,仿佛一场飓风平地生成。

但见狂风呼啸,冷芒纵横,人影交错腾飞忽起忽落。

杀气与寒意一波波冲刷过来,傅惊涛拼命稳住身形,瞪大了眼睛记住交锋的细节。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顶尖高手对决,可遇不可求,稍有疏忽真是抱憾终身了。

武功到了萧恨、武厉这样的层次,每一举手投足都契合武道真意,能带给旁观者极大的启发。尤其是萧恨,魔刃挥洒自如,劲气交织成一座无形的囚笼,牢牢将对手围困其中,犹如一方天地的主宰,那种玄而又玄的得道意味非语言所能表达。

突然,冷芒如电闪过,血雨纷洒。

武厉闷哼一声,顺着天魔刃去势倒飞数丈远,右胸已被刺穿一个血洞,血水流淌下来,眼中愈加疯狂。俗话说受伤后的的野兽更危险,何况是这般凶恶成性的魔头?

萧恨手中的天魔刃遥指武厉鼻尖,冷声道:“武厉,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自我了断,我许你保留全尸!”

武厉咬牙道:“萧恨,你别逼我!”

萧恨道:“你命数已尽,放弃无谓的挣扎!”

武厉狂吼道:“放弃?老子凭什么放弃?今天就算是死了,也得多拉一个垫背的!”说着双手啪啪反拍自身诸大要穴,气势不住往上攀升,周围的灵气狂涌而至,吹得他衣发猎猎飘扬。

萧恨见识何其广博,讶然道:“你要强行冲击先天门槛?”

武厉嘴角浮起一缕诡秘可怖的笑容:“萧恨,如果你早一个时辰动手,我唯有黯然认命了。但我正好看过白骨天魔所刻的‘化血种魔术’,以魂入血,燃命为引,转化魔心,重塑天魔!”

他哈哈仰天狂笑,周身骨骼噼啪作响,鲜血不住往外喷射,气势轰然一声突破后天极限,扶摇直上不可阻挡。

洛冥脸色微变:“天魔解体大法!”

魔解体大法是透支生命潜力的禁术,一旦施展便无法逆转。武厉使用这一禁术,分明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他可是后天巅峰武者,如今燃尽生命对敌,短暂突破了修为的门槛,进入先天之境。

远处的群魔耸然动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第三百四十三章 雷声大雨点小?

武厉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施展天魔解体大法,气息彻底转变,深沉狂暴的血煞之气释放出来,如一头深渊魔龙苏醒,急需一场杀戮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萧恨眼中露出淡淡的讥讽,按住嗡嗡颤鸣的魔刃,听任对手燃烧寿命。即便武厉短暂晋升为伪宗师又如何?难道他还能翻盘逆转局势吗?垂死挣扎的人最是悲哀,因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难逃一死。

武厉接触到萧恨讥讽的眼神,彻底怒了。

在这一刻,数十年的人生经历从脑海闪过,少年时学武的艰辛、初出江湖时的磨难、成名后的喜悦、执掌大权的骄傲、败给萧恨时的沮丧失落、浪迹江湖时的孤独悲凉……他一辈子都执着于武功修行,没有家人,没有子嗣,结果到头来还被敌人鄙视!

他咬牙发誓,宁死也不让萧恨舒心好过。当下默运秘法,体内经脉的真气被极度压缩,举起右掌砰的猛拍心口,嗓眼一甜,居然吐出了一团略带金色的鲜血。

不等这口鲜血落地,武厉左手虚招,无数细微的血珠凝聚为一个鸽蛋大小的血球,跟着右手食指轻弹,红影一闪,那颗血球出人意料地轰向了傅惊涛。

洛冥吓得寒毛倒立:“小心呀!”

傅惊涛纯属路人甲的角色,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戏上演,哪知道风云突变,晋入先天之境的武厉会朝自己突施辣手?他甚至来不及懊恼害怕,本能地双掌齐挥,怒海千叠掌全力封挡住身前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那颗诡异的血球撞中了掌心。

嘭!

血球爆裂,高速飞行的血滴如一颗颗细小的子弹,噗噗噗击中傅惊涛的胸腹及四肢,打得他肌肤生疼欲裂。劲气激荡,经脉火辣,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老血。

仅此而已吗?宗师一击貌似雷声大雨点小?

傅惊涛后怕之余暗暗纳闷,武厉此举为的是什么?他不该是痛下杀手,拉人陪葬吗?

武厉吐血之后面容急速老化,嘴角浮起得意的狞笑:“小子,魔门大开,终有一日你会感激我的。”

傅惊涛闻言更是一头雾水:“感激你?”

武厉哈哈大笑:“为魔者,随心所欲,只顾自己不顾苍生!”笑罢仰天一声狂吼,浑身气血高燃,疾行数步猛然跃上半空,双拳并起勾引天地灵气,拳眼处形成一条恐怖旋转的气柱。

“天魔毁世!”

喝声落处,魔拳裹挟着巨大的气团狠狠砸落。

这一招纯粹是攻击,没有一丁点的防守,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同归于尽的心意。既然左右是死,干脆痛快地战死!

武厉化身为魔神,降下毁灭的怒火。

超乎常人想象的威压罩落下来,萧恨如怒潮中屹立的礁石,岿然不动。他微微仰首,覆盖了面具的脸上不见有什么表情变化,眼眸冰寒冷酷,手臂一抖,天魔刃陡然绽放出万千条夺目的光芒,如一轮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用近乎恐怖的光和热融化一切。

赤阳升起,天地失色。

两大至强者皆使出巅峰武技,誓死一分高下。不过他们对决的层次太高,实力不足的话连看都看不清楚。

强光刺痛眼眸,傅惊涛不由闭上了眼帘往后急退。但闻轰隆隆雷声大震,狂风呼啸,数不清的砂石噼里啪啦打到身上,又痛又麻,脚下的地面起伏波动,宛如末日降临。

剧烈的碰撞仅维持了几呼吸的功夫,风沙平歇,大地不再颤抖。

傅惊涛睁开眼帘,只见眼前的灰尘血雾飘散,武厉和萧恨遥相对立,地面已多出一个方圆近十丈、凹陷约半尺的大坑。

滴答!

一滴粘稠的鲜血自天魔刃上滴落,入耳犹如惊雷。

武厉缓缓开口道:“萧恨,我这一世人终究不如你啊!”

萧恨道:“你若肯放下架子,听从我的号令,我不会杀你。”

武厉咧嘴道:“让我卑躬屈膝侍奉你为主,比杀了我更难受百倍!萧恨,咱们来世再战!”

萧恨冷冷道:“随时奉陪!”

武厉道:“好,不见不散!”反手一掌啪的拍中头颅,软绵绵地仆倒在地停止了呼吸,前胸后背喷射出十数股血柱,皆是致命要穴受创。但见他头发转瞬变白,躯体萎缩,天魔解体大法的后患清晰呈现出来。

洛冥喜滋滋地闪身近前,笑道:“恭喜魔尊手刃武厉!今日之后,魔尊的声望无人可及!”萧恨一举斩杀了血魔王这号猛人,地位愈加稳固,天魔宗内谁还敢有贰心?

萧恨虽成功诛杀心腹大患,仍是云淡风轻,反手将天魔刃插好,举目一扫,远处观战的群魔如受惊兔子般四散逃开。他负手于背后,道:“你陪我去瞧一瞧白骨天魔所留的天魔真经。”

洛冥妙目流转,看了傅惊涛一眼欲言又止。

萧恨感官何等敏锐,奇道:“你和这轩辕弟子是何关系?他年纪轻轻敢孤身混入封魔谷,也算是胆识过人了。”

洛冥轻叹一声,问道:“魔尊以前见过他吗?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萧恨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傅惊涛脸上残留着易容药粉,刚刚又沾染了血污尘土,哪里还能看得清本来面目?

洛冥心念电闪,此刻尚不是揭开谜底的最佳时机,一旦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傅惊涛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何况傅惊涛根本不了解上一辈的恩怨纠葛,骤然知悉真相,一定会竭力抗拒,反而不美。笑道:“魔尊饶他不杀,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咱们走吧!”

萧恨微一点头,举步朝白骨魔洞行去。洛冥冲傅惊涛摆摆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

遍地狼藉的战场转眼只剩傅惊涛一人,周围一片死寂。他慢慢走到武厉残破苍老的尸体前,忆起这魔头的凶悍狂霸,不胜唏嘘,任你生前如何风光耀眼,死后亦不过是一抔黄土掩埋。血魔王可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一朝毙命,连替他收拾遗骸的人都没有。

傅惊涛捡来许多石块树枝,掩盖好尸体,方静悄悄地离去。

当夕阳西沉,余晖渐渐消褪,一条条的黑线忽然在地面蜿蜒凸显,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打破了死寂——成千上万的毒虫争相涌来,顺着血液的气味爬向了被掩盖的尸体……

封魔谷的夜晚真正到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毒虫来袭

天色昏暗,封魔谷内阴气愈浓,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傅惊涛加快脚步,径直来到曾囚禁过南荒血魔的岩洞外。

“师弟!”

赵燕容喜出望外,嗖的扑到他的身边,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担忧和关切:“你刚才去了哪里,怎么弄了一身的血污?受伤了吗?”

傅惊涛心底涌过一股暖流,含笑道:“我没有受伤,这些血迹是别人的。我一时大意和你们走散了,经过一番波折才终于找到这里。”

赵燕容吁了一口气,别有深意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惊涛使了个眼色,轻声道:“静观其变。”

殷怜怜亦闪身掠近,笑吟吟道:“瞧你灰头土脸、大难不死的模样,福缘不浅吧?快说一说都找到了什么稀罕的宝贝?”

傅惊涛苦笑道:“我能够侥幸闯过道道关卡,已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岂敢奢望更多?我半路捡了几个香喷喷的野果,你要不要?”

殷怜怜道:“那些果子连毒虫都不敢吃,我要来何用?”

傅惊涛一呆,登时觉得怀中的野果滚烫无比,又不舍得轻易丢掉,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呢?正如洛冥配好的毒药包,使用对了便能救人。道:“虫子不吃,难道人就不吃了吗?当你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要啃光!”

这时,鲁氏四俊中的老大鲁琏自洞内走出,微笑道:“杨涛,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能活着抵达魔洞。走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跟我们砍柴生火去。”

傅惊涛暗暗捏了捏药包,笑道:“好啊,乐意效劳!”

由于天色渐暗,众魔头均打算在洞**暂住一夜,纷纷搜寻干柴枯枝备用。不一刻,各魔洞都燃起了篝火,洞口喷射出熊熊火光。

血魔洞成不规则的椭圆形,占地有数丈方圆,南荒血魔的尸骨被挪放至最里头,洞穴岩壁上刻着一行行的文字和数十个人像,记录了他毕生的习武心得。除了鲁氏父子外,还有三条陌生汉子在观看图文,他们或是凝神跌坐,或是比划手势,个个抓紧时间参悟魔功。

三大符将杵在洞口,仿佛装饰用的门神一动不动。

傅惊涛和二女升好篝火后,为免露出马脚,装模作样地凑上前观看血魔真经,实际上哪有心思钻研魔功?

夜色笼罩,远处漆黑如墨。

黑暗中也不知是什么毒虫在鸣叫,忽而凄厉,忽而悠长,忽而急促,让人听了暗暗揪心。各种昆虫的拍打翅膀声、树叶哗哗声、撕咬翻滚声混杂,显示出谷内并不平静。

傅惊涛吃不透封魔谷内毒虫肆虐的情况,加上担心那神秘的枯瘦老者偷袭,故没有第一时间把毒药包丢进篝火里。万一从鲁十八身边逃开,却陷入更可怕的困境,岂不冤枉?

赵燕容侧过身,以手指为笔,在他的手掌心写道:“几时走?”

傅惊涛则在她的掌心写道:“再等等。”

赵燕容幽怨地望着他:“再等下去我就完了。”

傅惊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多点耐心,稍安勿躁。鲁十八等正是神充气足的时候,贸然行动的话没有把握,最好等到下半夜大家昏昏欲睡时再投毒。尤其要对付的乃先天武者,更应小心谨慎,因为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重新来过。

“啊!”

殷怜怜忽然一声尖叫,足尖连连抖动,把一只毛绒绒的、拇指大小的绿色蜘蛛抖落在地。

那绿毛蜘蛛也不知何时爬进了洞穴,背部覆甲,头上长着两行复眼,口吻部伸出一对狰狞螯牙,外形凶恶,似乎有些畏惧火光。它敏捷地跳了几跳,扑向了正苦思冥想的鲁十八。

噗!指风掠过,绿毛蜘蛛凌空炸成了碎屑。

鲁十八眉头微皱,沉声喝道:“小心毒虫袭击!”

众人惊醒过来,只见岩洞深处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大大小小的毒蛛、蜈蚣、蝎子等,张牙舞爪来势汹汹。于此同时,洞口外风声大作,数不清的有翅毒虫云集而至,爪牙摩擦,吱吱有声。

毒虫大军忽然来袭,饶是众人武功高强,均是面色大变。要知道封魔谷环境极为特殊,在此诞生繁衍的毒虫自成一系,普通的解毒药毫无作用,如果不幸被咬伤,多半会毒发身亡。而且毒虫体型纤小,动作敏捷灵活,要准确无误地击杀颇为不易。

幸亏他们搜集的干柴足够多,篝火旺盛,毒虫们下意识地避开灼灼热浪,没有完全形成围攻之势。

鲁十八随手一挥衣袖,卷起地面无数的细沙石粒,仿佛无数细微的暗器劲射而出,把洞口处的飞虫清扫一空,喝道:“不许放任何东西入洞!”

锵锵锵剑刃出鞘脆响,三大符将立时挥舞巨剑,一层层的如雪剑光封堵住洞口。但凡有不知死活的毒虫飞来,均被剑气绞成齑粉,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最难对付的还是石缝中钻出的各种毒虫。

洞**空间有限,没法子肆意施展武功,还得顾忌到误伤同伴或是熄灭篝火,极为考验每一个人的心智经验。但见寒光纵横,人影腾挪,毒虫飞扑不绝,真是险象环生。

受到袭击的不单是血魔洞,其他洞穴同一时间惊呼不断,响起连串的喊杀惨叫声。

毒虫亟待吞噬新鲜血肉,人类为了保住性命,双方势同水火,惨烈的厮杀登时达到了白热化程度。

在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一位老者孓然独行。他行走无声,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像是虚无缥缈的幽灵,又像是收割人命的死神,默默地巡视着领地。

他偶尔会驻足,倾听着洞**的挣扎打斗声、呼喊求救声,眼中露出得意快慰的冷光。他所到之处,可怖狰狞的毒虫们仓皇走避,仿佛遇到了天敌,没一只敢阻挡去路。

那老者悄然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阴阳魔洞之外,目光阴冷恶毒。他潜运内劲一挥掌,呼的一声,掌力汹涌如潮,把守在洞口内侧的众人打得吐血倒退……

第三百四十五章 当头一记闷棍

傅惊涛剑指并起疾点,嗤嗤剑风射过,数十毒虫应声毙命。他精通人剑合一之术,又领悟到唐远钧的剑道真髓,即使手中无剑,依然挥洒出至纯的剑意,令各类毒虫避之唯恐不及——在封魔谷,唐氏真传剑道是所有生物的克星。

赵燕容几时见过这么多恶心的毒虫?刷的跳到傅惊涛背上,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快把它们杀光!我不要见到它们!”

傅惊涛一张脸憋得通红,吃力地道:“我要被你先勒死了!”

赵燕容慌忙放松手臂,埋首在他后背,闷声道:“你若杀光毒虫,我赏赐你做驸马都尉!”

傅惊涛哭笑不得,哪怕是鲁十八这等宗师强者,都不敢夸口说一人屠灭毒虫大军,忙掏出怀中的匕首,追着逃窜的毒虫们乱劈乱砍。

一时间魔洞里众人各自为战,场面十分混乱。

傅惊涛见无人留意自己的动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身前大批毒虫驱赶向手忙脚乱的群魔。

压力剧增,百密终有一疏。

鲁氏四俊中的老二鲁钰和另两名魔头虽竭力抵御,还是被毒虫挠伤或咬中肌肤。毒液注入伤口时并不会引起疼痛,而是有着强烈的麻痹作用,随着血液流动迅速侵入五脏六腑,让人变得虚弱迟钝。鲁钰等人挥舞兵器中忽觉后力不济,四肢发麻,防守登时处处露出破绽。不等他们呼救求援,数不清的虫影飞跃弹射,把三人淹没。

“啊!”赵燕容闭上眼尖叫,如置身于最可怕的噩梦,唯有通过尖叫宣泄内心的恐惧。

殷怜怜暗暗鄙夷:贵女多娇气!

鲁十八眼睁睁瞧着鲁钰被毒虫压倒,又心痛又愤怒,又觉丢了宗师的面子,当即逆转魔功秘法,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轰落虫群。

砰!成千上万的毒虫当场爆裂消失。

寒风四溢,温度骤降,肉眼可见的严霜迅速向整个岩洞四壁扩散,许多毒虫被直接冻僵,傻乎乎地保持着某一个姿势。

宗师一怒,天地变色!

傅惊涛亲身体会到那股诡异莫名的奇寒,如赤身坠入冰窟,心跳差一点停止。太强大了!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否则的话绝逃不出魔洞半步。

毒虫们的活跃程度因低温大大降低,又感知到有大量的同类惨死,它们齐刷刷地掉头撤退,为了挤进石缝逃窜,甚至不惜自相残杀,虫尸哗哗坠落如雨。

“爹,二弟不行了!”鲁琏悲呼一声,硬挤出两滴眼泪。

短短的几弹指工夫,鲁钰已是面目全非,头脸手臂肿胀发黑,纵使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鲁十八脸色铁青,这次跟随他来封魔谷的四个儿子,个个资质不俗,是他未来称霸炼血门的左膀右臂。但初出江湖便损失一子,跟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没啥分别。如果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凭什么让其他人信服和拥戴?

他恼恨中一掌接一掌拍向岩壁,碎石簌簌落地,浑厚的内劲透入石缝深处,震死虫蝎无数。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他这么做是在浪费气力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劝说。

鲁十八很快就恢复冷静,停手叹息道:“老二运气不佳,居然会倒在毒虫口下。待明日天亮,你们找个好地方把他埋了。”

“是!”鲁琏等齐声答应。

鲁十八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望了傅惊涛一眼,眼神晦涩莫名,透出令人心悸的冷意。

傅惊涛心惊肉跳,莫非鲁十八看出了破绽吗?还是打着让活人陪葬的主意?不论怎样,都得设法抽身逃离了,在鲁十八身边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除了血魔洞,其他岩洞激斗正酣,战斗的声浪交织回荡,动魄惊心。这场大战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因毒虫大军伤亡惨重,单方面撤退出战场而告终。

激烈的碰撞声消失,夜晚重归平静。

六大魔洞中还剩四个透出火光,另有两个岩洞变得漆黑死寂,再也听不到一丁点的人声。

胜,亦是惨胜。万一毒虫大军经过休整后,发动第二波攻势,人类一方还能坚持多久?众人恶战一番均消耗甚剧,纷纷吞服灵丹,吐纳调息,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不知不觉间长夜流逝,洞外现出一缕曙光。

傅惊涛偷偷睁开眼帘,扫了深陷冥想的群魔一眼,伸出手指捅醒殷怜怜、赵燕容。他取出紫焰魔纹果,一个人分了一颗,示意她们俩含在口中莫要吞下,然后把毒药包轻轻地丢进火堆里。

火焰翻卷,边缘多出一抹紫蓝,淡淡的青烟升起,一股幽沉的香味缓缓飘散。

傅惊涛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天亮了,该解手放松了。”说罢站起身,朝洞口走去。

伫立在洞口处的三大符将彻夜未眠,手握巨剑凛然戒备。他们冷冷地看着傅惊涛走近,不言不动,听任他从身前经过。

傅惊涛顺利走到洞外,呼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如释重负。但愿能在不惊动鲁十八的情况下离去,摆脱炼血门的控制。

符将仅是摆设吗?殷怜怜和赵燕容暗喜,手拉手直起身来。

哪知她俩一动,嗜血符将立时侧转过身盯着,眼眸深处红芒闪动,透出危险至极的讯号。二女无可奈何,缓缓坐回原位,又是郁闷,又是恼火,在心底把鲁十八骂了几百遍。

傅惊涛当然不会独自跑路,打手势让她们做好准备,静候时机到来。

毒烟极淡,转眼充斥了岩洞空间。

嗜血符将乃秘法炼制的战斗傀儡,主要是受到本能驱使,缺乏理智和自制力。他们吸入毒烟发作极快,眼中血光暴射,面目扭曲狰狞,同时进入失控的状态。只见剑光忽闪,朝彼此要害砍去。

当当当!

火星四溅,剑刃交击声震耳欲聋。

鲁十八等霍然惊醒,只见三大符将走马灯般相互换位攻击,每一剑皆是无情杀招,真是惊诧万分。下一刻,他们眼前出现不同的幻觉,有刀山火海,有蛟蛇毒虫,有荒兽巨鹰,个个下意识地抽出长剑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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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是人非人之魔

洛冥不愧是天魔宗排名第一的用毒行家,毒药包燃烧后产生的毒烟作用迅猛,连鲁十八吸入后都着了道。一时间血魔洞内寒光大作,剑气纵横飞射,篝火四散熄灭,岩壁上珍贵的图文被斩出道道剑痕。

赵燕容、殷怜怜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飞身闪躲,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洞口。

此时东方露白,晨曦初降,忙碌了一夜的毒虫缩回巢穴,林子里格外安静。其他魔洞听见异常动静,有人探出脑袋张望。

时间紧迫,傅惊涛顾不得是否会暴露师门来历了,低喝道:“走!”展开轻功身法,全速朝谷外冲去。

赵燕容、殷怜怜紧随其后,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她们宁可去面对毒虫猛兽,也不愿沦为鲁十八肆意折磨的玩物。

白骨魔洞内,洛冥望着三人飞遁的背影,笑骂道:“小滑头,如今便左拥右抱了,将来不知欠下多少风流情债!”笑罢目光一转,落到岩壁上所刻的“化血种魔术”那一段,神色渐渐阴郁——武厉临死前用的这一招够狠毒啊!

傅惊涛对于洛冥的担忧一无所知,领先开路,直奔向横跨深渊的那道石梁。他们沿途撞见了不少新鲜的尸骨,应是昨夜死于毒虫围攻的一众魔头,血肉脏腑皆被啃食干净,兵器散落身旁。

傅惊涛捡了一把长剑和一柄钢刀斜插身后,又拿起一杆铁矛,看模样恨不得随身带上十八般兵器。

殷怜怜奇道:“你逃命时候还拿这么多累赘,是不是活腻了?”

傅惊涛道:“这些大魔头的兵器都是名匠打造,在外头随随便便可换千两白银——难道你嫌钱多吗?”

殷怜怜最缺是是什么?是钱啊!如果不是为了钱,她怎么会辗转流落到封魔谷?她两眼放光,笑道:“钱嘛,多多益善!”直接斩了一截树藤,把七八把兵器捆好提在了手上,忽然间有种一夜暴富、激动到想流泪的感觉。

赵燕容撇撇嘴:“你是不是财迷心窍穷疯了?”

殷怜怜淡淡道:“你这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怎会知道百姓的疾苦?你一顿饭的花销,足够四口之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

赵燕容气道:“瞎说!你知道我平日吃的是什么吗?”

傅惊涛忙插言道:“咱们眼下尚未脱离险境,应该同心戮力,千万不要内讧啊!待逃出封魔谷后,你们爱怎么吵都行。”

“我们才不会吵架呢!”二女瞪了他一眼,拔腿便走。

“不吵才怪!”傅惊涛嘟哝着,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堪堪走到树林边缘,忽见前方不知何时垒起一座白骨平台,腥风扑鼻,煞气冲天。骨台上坐着一位面目阴森的老者,乱发如草,肌肉鼓胀,气势隐隐与四周环境连为一体,如山峦不可撼动。

傅惊涛悚然一惊:“是你?!”

那老者呵呵怪笑,剔了剔牙缝的肉丝,眼里邪光四射,啧啧赞道:“好小子,你修炼过摄魂大法吗?逃命时居然拐带了两个大美女,真是后生可畏啊!看在你这么懂事孝顺的份上,我破例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如何?”

傅惊涛思及此人吞噬同类的大恐怖,寒毛倒立,莫非散布林中的群魔大半死于他手下?那岂不意味着对方武功臻至巅峰之境?遇上这等怪物,除了拼死一搏外别无他法。沉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可否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活路?”

那老者闻言一阵恍惚:“整整二十四年了,我都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姓名。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留在这里?”越说到后头声音越大,近乎疯狂地咆哮,乱发飞舞,面孔涨红。

傅惊涛叹道:“你是人,又不是人,罪孽深重,人性泯灭,列祖列宗也羞于承认你这不肖子孙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是人或不是人又怎样?要想在这该死的鬼地方活下去,就不能把自己当人看。”

傅惊涛冷冷道:“所以你竟丧尽天良吞噬同类!”

哇!呕!二女毛骨悚然,忍不住弯腰呕吐。

那老者冷笑道:“良心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封魔谷常年被毒雾笼罩,普通鸟兽根本无法存活,唯有毒虫繁衍生息。每隔十二年我才有机会饱餐一顿,换了是你你怎么办?”

傅惊涛皱眉道:“深渊对面不是有异兽生存吗?”

那老者嘴角抽搐,似哭似恨似悔似怒,幽幽道:“你吃过谷中的灵果吗?”

“当然没有!”

“我吃过!”

那老者捶胸顿足道:“我刚进封魔谷时,偶然遇到一株‘三界聚阳树’开花结果,唯一一颗果实被我吃了,果然功力暴增。但此树日夜受毒雾滋养浸透,结出的其实是万毒之果!我当夜毒性发作,眼看离死不远了,恰好遇到毒虫浪潮袭击,最终以毒攻毒捡回了性命。不过从那一夜起,我便无法离开封魔禁地了。”

傅惊涛不解道:“为什么?”

那老者苦笑道:“深渊中活跃着成百上千的‘魔翼毒蛟’,擅长捕食各类毒虫,是封魔谷最强大的生灵。它们眼力不行,嗅觉却格外灵敏,最爱猎杀剧毒之物。我若接近深渊,必然遭到毒蛟围捕袭击,根本通过不了那道石梁。当我把这片林子里的异兽吃光,只有捕食毒虫为生。”顿了一顿,叹息道:“吃了十几年的蝎子蜈蚣蟑螂马蜂,换一换口味不为过吧?”

哇!二女再次抚胸干呕,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那老者温柔地笑道:“我的确是寂寞太久了。既然老天爷把你们送到我身边,我绝不舍得吃掉你们。”

殷怜怜擦干净嘴边的污渍,咬牙道:“恬不知耻的恶心败类!姑奶奶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那老者呵呵笑道:“不屈服吗?等你饿上十天半月,你自然会乖乖听话。”

殷怜怜紧抿嘴唇,缓缓抽出月牙刃,直指前方。

傅惊涛更不废话,铁矛横胸,矛尖旋转着呜呜有声,蓦然一声大喝,寒光疾如白虹贯日,凌厉至极地当胸刺去。

既然话不投机,唯有搏命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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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阴沟翻船

面对深不可测的强敌,一味的防守退让必死无疑,只有主动进攻才有活路。铁矛和长枪同出一源,皆可以枪术法诀施展。傅惊涛使出秘传枪决,铁矛旋转破空,又加入了特殊的螺旋气劲,矛尖落点变幻不定,杀伤力更暴增了数倍。

他得到岩鹰、谷天穹两大枪术高手的悉心指点,早已领悟枪术神髓,铁矛挥出如使臂指,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枪去如奔雷,凛冽的枪意还要早半拍冲刷到对手身上。但见平地卷起一股狂风,无数尘土碎骨飞上了半空。

那老者眼中露出些许玩味的神色,冷笑道:“不自量力!”随手捞起一根白色腿骨,往前一点,正中矛尖。

叮!

铁矛如遭雷殛,枪身剧烈弹跳,原本近乎完美的枪势立时崩溃。傅惊涛拼命握紧矛柄,双手虎口开裂流血,暴退三丈有余。

突然间,两道冷厉的白芒从天而降,左右交叉着怒斩那老者的头顶空门,正是殷怜怜借机悄然掠近。

傅惊涛负责正面强攻吸引对方,殷怜怜则抓住空隙痛下杀手,尽管事先没有经过商量,两人极有默契地发动了联手一击。

一正一奇,相辅相成。

殷怜怜天赋异禀,武功修为比傅惊涛还高出一大截,否则如何搏得邪宗女帝的名号?她深知这老魔头的可怕,绝没有什么留后手的念头,真气透出锋刃形成白芒,势若千钧般斩落。

那老者面上波澜不惊,白骨看似随意地变招刺出,后方先至,迅疾巧妙地刺中月牙刃侧面,荡开那两道冷芒。

当!

十拿九稳的必杀一击中途瓦解,殷怜怜凌空一个筋斗翻身后掠,双臂已被震得酥麻,几乎把握不住兵器。

即便两人联手,仍然一个照面落败后退。这老魔头犹如不可逾越的山岳,让挑战者由衷地感到绝望——难道逃过了鲁十八的魔掌,最终倒在这白骨平台下吗?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骨骼爆响,战意彻底点燃。

那老者色眯眯地瞧着殷怜怜的曼妙身姿,咕咚咽了口唾沫,道:“倾国倾城,曲线完美,真是世间罕有的炉鼎啊!我可传你阴阳魔帝的玄阴真经,届时你我阴阳交汇,共同参悟魔帝无上大法,总有一日会突破先天之境,联手扫荡江湖!”

殷怜怜啐了一口:“谁稀罕学什么玄阴魔功?即使魔功大成,赢得了轩辕宗师吗?不一样默默无闻地死于深谷?恕姑奶奶不奉陪!”

那老者脸色一僵,悻悻道:“如唐大宗师一般的人物百年不遇,轩辕门没可能再出现第二个!我览尽魔门六大顶尖强者的绝学心法,一旦融会贯通,必将跃升为震古烁今的魔道大宗师!将来我一统魔门成为帝君,你就是帝后,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殷怜怜眼高于顶,哪里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又怎会乐意与恶心丑陋的毒虫朝夕相处?她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傅惊涛抢先道:“师姐,前辈功力通玄,雄心万丈,不知胜过那些庸俗凡人多少百倍。你干脆答应了吧,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殷怜怜大怒:“你是什么意思?卖友求荣?背信弃义?”

傅惊涛笑道:“师姐你留在封魔谷修炼魔门绝学,或许不出五年便跻身顶尖高手之列,何乐而不为呢?”

殷怜怜板着脸道:“乐你个头!让你连吃三天蜈蚣蝎子,你还乐得起来吗?”

傅惊涛叹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莫非你不想活命了?”

殷怜怜道:“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苟且挣扎,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莲足一跺,如云飘上半空,月牙刃急速舞动,盛放出千百条银白色的亮光,衬托着那张精致无瑕的俏脸,简直美到令人窒息。

千百道银光罩落,杀气狂卷,似要碾碎一切。

那老者浑然不把对手放在眼里,左手一招,又有一根白骨飞入掌心,狞笑道:“小美人儿,你的生死要由我来裁定!”说着一对白骨疾舞如车轮,寸步不让地撞上月牙刃。

傅惊涛对赵燕容低喝道:“师姐快走!”看准那老者身侧的破绽,噌蹭踏步欺近,蓦地点燃气血之术,连人带矛飚射,双臂较劲猛力刺出。这一刺舍弃了任何别的技巧,就是纯粹直刺,唯快,唯狠!

他先是示敌以弱,第二招的力量和速度忽然暴增,铁矛的威力比起第一招增加何止十倍?矛尖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刺骨的杀意弥漫四周

单纯以这一枪来看,已有岩鹰七八分的精髓。岩鹰能以泣血魔枪称雄魔门,战败数以百计的高手,岂是侥幸?傅惊涛模拟他怒而杀敌的姿态、意境及招式,先天境界之下的武者都必须要慎重对待,否则不死也要重伤!

“咦!小子你阴我?!”那老者不知道傅惊涛暗藏气血爆发之术,陡然感应到摧魂裂魄的杀意袭来,吓了一跳,立时往后倒跃,手中白骨化出层层虚影,凝成一面盾牌封住要害。

铁矛势如电闪,刺中了一根白骨。

就在矛尖接触到骨骼的一刹那,积蓄已久的枪劲猝然爆发,砰的一声闷响,那根白骨炸裂成无数碎片,被强烈的枪风吹送,一股脑地射向那老者,简直是猝不及防。

那老者哎呀一声怪叫,罡气透体迸发,总算把大多数骨骼碎片及时挡住,但仍有十余碎片穿过罡气防护,噼里啪啦射到了他的头上、脸上、身上,就连左眼眼眶都流出了鲜血。

嗖嗖嗖!

傅惊涛一击得手立刻抛下铁矛,绕过那负伤呼痛的老者,穿林而出。殷怜怜、赵燕容紧紧跟在他身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战场。

这种出其不意的战术可一不可再,走为上策。

那老者大意轻敌,严重低估了傅惊涛的战力,本是绝对占据了上风的局面,谁知会阴沟翻船!他左眼剧痛,鲜血模糊了视线,又是懊恼又是愤怒,嘶声大叫:“臭小子,我要把你撕成碎片生吞活剥!”大脚一跺,白骨平台砰然坍塌粉碎,身形冲天而起,杀气腾腾地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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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封魔剑阵之威

三人拔脚狂奔,狂风在耳边呼啸,穿过了树林,那道横跨深渊的石梁静静地出现在面前。

一股冰寒尖锐的杀气自身后高速逼近,那老者的咆哮声清晰可闻。

“赵师姐先上,我断后!”

傅惊涛仓啷拔剑在手,毅然转身面对那暴怒的老魔,剑刃颤动,玄妙莫测的剑意喷薄而出,引来无数灵气汇聚。

赵燕容心底一颤,低声道:“小心!”飞身跃上石梁,仿佛灵燕般投向了对岸。殷怜怜紧随其后,没有丝毫迟疑。

那老者独眼望见佳人飞遁,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难受,明明送到了嘴边的肥肉,却一口没得吃到,个中滋味谁能明白?错过这次机会,又要枯等煎熬十二年,才有机会遇到适合的炉鼎。

十二年啊!

那老者心如锥刺,滴血不止,恨不能把傅惊涛当场剁成肉酱,远远的便挥掌猛击,狂烈奔涌的掌劲卷起地面的尘土砂石,如一条咆哮的土龙扑去。他的修为达后天巅峰之境,内力强盛霸道,这下含怒一击,纵使对方有着钢筋铁骨也要毙命。

压力如山,傅惊涛身躯昂然挺拔,似一柄不屈的利剑傲立世间。

他脑海中流淌过石碑上的文字,幻化出唐远钧当年一剑定河山、封禁巨魔的影像,长剑点地,剑意共鸣,方圆十丈内刻印的剑痕瞬间明亮起来,沉寂百年的剑阵复苏!

这是唐远钧亲手所布的剑阵,本意是防止禁地内的巨魔逃脱,浩瀚如海的剑意深埋地底,历经百年时光而不朽。

维持剑阵的乃浩然正气,不惧岁月的洗礼。

若非傅惊涛艺出轩辕一脉,初步领悟到大宗师的剑道精髓,绝无法启动这座封魔剑阵。

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浩瀚磅礴的剑气在空中交错,无形的威压横扫封魔谷,所有毒物噤若寒蝉,趴下身子一动不敢动。甚至远在魔洞研习魔功的众魔头,都被这股浩然正气震慑,有如遭遇到天敌,背后浸透了冷汗。

而血魔洞内疯狂互劈的众人定住身形,竟然恢复了理智……

那老者做梦都想不到剑阵会重启,只觉双膝发软,泛起五体投地的冲动,失声叫道:“你会轩辕神剑?!”

傅惊涛长啸道:“吾乃轩辕弟子!今日秉持祖师遗志,封禁邪魔!”长剑一抖,划出一道圆弧,对准那咆哮的土龙迎头便斩!

刹那间,一道柔和巨大的剑气自剑阵内延伸而出,万籁俱寂,连树叶都停止了哗响,更不要说那些恐惧到几乎僵死的毒虫蛇兽了。只见那道剑气随着傅惊涛的动作扬起,斩落,轰的一声巨响,土龙崩溃化为齑粉,剑气所及之处,地面多出十余丈长的醒目剑痕。

那老者魂飞魄散,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口碧血,化作一面血盾挡在身前,魔功全开,足尖使力闪身倒飞。

刷!

剑气落处,血珠溅射。

那老者发出一声哀嚎,头也不回地冲入树林,消失不见。

这剑阵连魔门宗师都能斩杀,何况一区区后天武者?如果他反应稍稍慢上半分,被剑气斩中要害部位,绝对一命呜呼。

傅惊涛颇为遗憾地回剑入鞘,心知错过了斩杀老魔的最好时机。

落在对岸的二女望着这惊天一剑,目瞪口呆。

殷怜怜酸溜溜道:“一群高手在封魔谷内东翻西找,打生打死,最珍贵的宝藏却落到他的手中老天爷太偏心了!”

赵燕容顿时不乐意了,怒道:“我师弟力拒老魔,使你逃过被奴役摧残的命运,你不该心存感激吗?”

殷怜怜冷笑道:“感激他?休想!要不是他趁我虚弱时施展骗术诱骗白莲,我岂会误入封魔谷?”

赵燕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殷怜怜柳眉倒竖:“别以为你是赵氏公主,我就不敢杀你!”

赵燕容不屑道:“你杀得了我吗?”

这时,傅惊涛掠过石梁落地,瞧着横眉冷对的二女,挠头道:“你们又怎么了?”

他刚自剑阵中掠出,浑身还残留着浓烈的剑意,逼得殷怜怜连退数步,暗自凛然。她可不敢再轻视这轩辕弟子,强忍怒火道:“你最好管一管你的公主,别总是出言挑衅,自讨苦吃!”

赵燕容脸色微红,跺足道:“师弟,她不是你收留的侍女吗?你该教教她规矩!”

傅惊涛无奈道:“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啊!我求求你们了,各自少说一句行不行?”

殷怜怜压着火气道:“等出了封魔谷,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彼此互不亏欠。”

傅惊涛一愣:“你不打算去东京城了吗?”

殷怜怜道:“你管不着!”

赵燕容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似笑非笑道:“有骨气!反正我提醒你,有钱游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殷怜怜忽然记起那捆兵器遗弃在了林中,眼前一黑到手的一笔横财居然长翅膀飞走了!自从遇到了傅惊涛,她就霉运缠身,截止目前看不到一点翻身的希望。

傅惊涛不忍看她花容惨淡的模样,轻声道:“别想太多,先离开险境吧!”带领二女穿过石林幻阵、树林、谷口通道,终于踏足谷外。

三人为了安全起见,没有沿来时的道路撤离山区,而是向东北绕了一个大圈,去往水河的上游。

山高林密,沟壑纵横,连采药打猎的山民也见不到。傅惊涛一路小心翼翼地消除印迹,防止有人衔尾追踪,突施冷箭。毕竟他们的实力太过弱小,万一遭到鲁十八、莫离这等大魔头追杀,想不死亦难。

当天色变暗,夜幕降临,三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藏身,没有点燃篝火,安安静静、清清冷冷地渡过了一夜。

秦岭山脉横亘千里,拥有无数溪涧河流。

三人也分不清哪一条是水河的源头,沿着一条较大的山涧蜿蜒而行,越往下游汇聚的水流越多,河面渐渐宽阔,偶然可见两岸有零星的民居。

在一处河流转折回旋处,地势略微平坦,出现了成片的农田和村庄,河岸边还系着几条小渔船。

只要渡过河流,曙光就在眼前。

补049章

(又被屏蔽了一章,在此补上)

尽管傅惊涛一心逃命无意纠缠,但那少女正在气头上,哪里肯饶过他?她仗着胯下神驹速度快的优势,紧追至傅惊涛马后,闷声不响挥剑便劈。傅惊涛如脑后长眼一般,身体迅速偏移脱离马背,双手抱住了马脖子,整个人斜挂在马鞍旁。

刷!剑光破空呼啸,险险擦身而过。

那少女恼到了极点,不依不饶地催马并行,长剑在半空划了道圆弧,剑尖回转,再刺向少年的后腰。

双方的距离太近,且马背上的腾挪空间太小,傅惊涛不得不松手跃落地面,任座骑往前跑开,怒喝道:“你是想害死我们两个人吗?”

马贼们兀自在穷追不舍,如狼群漫过了荒原,望去令人胆寒。他们应该抓紧时间赶快逃入山林之中,而不是在这里无谓争斗。

“无耻!”那少女羞怒交加,左手一拉缰绳,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虚踩,后蹄转动,潇洒敏捷地扭转身躯,前蹄重新嗒的落地,回身冲向傅惊涛。那少女紧抿双唇,面冷如冰,人借马势挥剑当头斩落!

这一剑力若千斤,人马合一,势不可挡。

傅惊涛当然不会傻站着受死,眼中清晰捕捉到长剑运行的轨迹,心念电闪,及时伏地一滚避过来剑,随即撑地跃起,身子急纵,毫不犹豫地朝神驹背上扑去。

那少女一剑斩空错身而过,勒紧缰绳降低马速,正欲故技重施再次回转,忽听身后风声大作,跟着后背一麻,那可恶的小子竟跃上了马背!

傅惊涛算准了对方不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停步转身出剑,所以乘着神驹降低速度的良机,展开轻功身法自后方扑到。他嗖的落到神驹背上,右手张开成鹰爪扣住那少女的脖颈,左臂抱住她的小蛮腰,低声喝道:“不要乱动,否则捏碎你的喉咙!”

那少女做梦都想不到傅惊涛还有这一招,脑袋嗡的一声登时乱了,真是吓得寒毛倒立,心跳停止。她冰清玉洁,视男人如粪土,连同门的师兄弟都没有任何接触。她第一反应是挣脱敌人掌控,一剑把他刺死,但不知为何手足瞬间酸软,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又是焦急,又是羞愤,咬牙叫道:“你,你快放手!”声音低如蚊呐,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傅惊涛闷声道:“少罗嗦,快走!你想死在马贼箭下,和我做一对同命鸳鸯吗?”

远处有数十马贼绕过了玄衣剑客等人,正呼喝怪叫着冲来,再不走就危险了。

那少女闻着他身上的汗味、酸臭味、血腥味,腹中翻涌,恨不得立刻抽身逃离,怒道:“少臭美,谁稀罕跟你做……那什么?!”愤愤地回剑入鞘,拨转马头,催马疾驰。那神驹果然非同寻常,背上驮着两个人依旧奔走,继续拉开和马贼们的距离。

转眼的功夫,傅惊涛望见自己的座骑停在路旁吃草,警告道:“不许再使小性子,听清楚了吗?”

那少女羞得耳背都红了,面若火烧,轻轻“嗯”了一声。

傅惊涛松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缩回手,凌空跃回座骑背上,立时举袖偷偷擦拭鼻血。可怜他两世为人,竟然把持不住鼻血喷涌,想必在蜀山剑门内,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人数不胜数吧。

正感叹间,嗖嗖!忽有数支羽箭掠过身边,差点把他射个对穿。傅惊涛骇了一跳,立即双腿一夹马腹,追向前方的美少女。两人双马绝尘而去,沿着道路奔入山林地带,四周光线愈加幽暗,身后的追杀射箭声渐渐低落至不闻。

直到天色入黑,彻底远离了荒原杀场,两人才停止奔逃。

那少女环顾苍茫山野,想起陷身绝境的众多同门,想起离开杨家寨时的意气飞扬,想到今后的孤立无助,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冲刷心头,忍不住哇的掩面痛哭。她从小备受宠爱呵护,如众星捧月,又有师门长辈撑腰,哪里真正见识过世间的疾苦凶险?今天的残酷遭遇,彻底粉碎了她的美好幻梦。实际上,若不是玄衣剑客们舍命断后,硬生生挡住马贼大队冲击的势头,她很可能也难逃生天。假如落到了马贼们的手上,她的下场不想可知。

傅惊涛摇摇头跳下马背,将座骑牵到路旁拴好,取了干粮袋,劝道:“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吧,万一再遇上什么恶贼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那少女渐渐收了哭声,反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抽泣道:“人家这么伤心难过,你就只会说吃东西和战斗,不能说点别的吗?”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说大小姐,你身边可没有什么护花使者替你挡箭了,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前路凶险莫测,你我必须时刻警惕,做好战斗的准备。”

那少女道:“难道前方还有马贼埋伏吗?”

傅惊涛道:“没有马贼,但说不定有山匪巨寇!你这么美丽诱人,免不了招蜂引蝶,是非不断。”

那少女嘟起嘴道:“我的容貌是天生的,难不成要划花扮丑吗?”眼珠一转,幽幽道:“如果遇到了强敌,你是跟我并肩战斗,还是会抛下我独自逃命?”

傅惊涛理所当然道:“我肯定要逃呀!我跟你不熟,又没有过命的交情,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那少女双目瞪圆,嗔怒地扫了他一眼,忽然举起衣袖狠狠擦了擦脖子,似乎那里沾有大块污渍,咬牙道:“自私自利的臭男人!你且等着,待我日后剑术大成,非把你的狗爪子剁掉不可!”

傅惊涛失笑道:“何苦怨念如此之重?我并非故意占你便宜,你也没有任何损失,纯粹是一场误会罢了,忘干净就好。”

那少女见他目光大胆,芳心怦然乱跳,正欲叱骂出声,忽听蹄声得得,竟有人马自山里走来。两人都是一愣,莫非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少女缓缓拔剑在手,眼神决绝,假如仍有强敌阻拦,唯有死战了!

过了片刻,只见一人一马小步奔来。那骑士身着白衣白裤,脸上稚气未脱,陡然看到前方有人持剑堵路,不禁吃了一惊,仓啷拔出三尺精钢长剑,轻喝道:“尔等拦路意欲何为?”

傅惊涛定睛看去,失声道:“刘云超刘师兄?!”

刘云超手腕一颤,迟疑半响道:“你,你是傅师弟么?你的眼睛怎么了?”

傅惊涛摸了摸肿胀的眼眶,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刘云超的目光移到那少女身上,只觉眼前一亮,搜肠刮肚也不知如何形容此女的绝色风姿,心中真是妒恨万分。这傅惊涛未免太受老天爷眷顾了吧?出门狩猎一趟,就撞见巴桑法王和剑帝姜烈。失踪了一回,就勾搭上一位绝色美女。怎么好处都给这小子给霸占了呢?强忍着一剑剁碎对方的冲动,酸溜溜道:“前两日费师叔等还到处搜寻你的下落呢,想不到傅师弟居然携美同行,艳福不浅啊。”

话语一落,傅惊涛立刻感应到身边的无形剑气波动起伏,有着随时失控的危险。他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问道:“刘师兄单人独骑深山夜行,是着急去蜀国吗?莫非在我离开刘府后,又有什么变故发生?掌门是不是已经到了阶州?”姜浩云身份特殊,如今意外殒命于刘府,岂能善了?刘云超夤夜离家是否与此相关?

刘云超脑海中闪过父亲自尽的画面,心痛如绞,握紧剑柄冷冷道:“傅惊涛,我的行踪不用跟你禀报吧?请你闪开,别挡道!”他算是叛逃师门了,一刻都不愿在路上耽搁,要尽快进入蜀国边界,求得蜀山剑门的收容庇护。傅惊涛若不识趣,唯有杀之灭口。

傅惊涛眉头微皱,沉声道:“刘师兄且慢!前方有大群马贼阻隔了道路,杀戮无情,我们刚才就险些失陷。在马贼未撤走前,奉劝刘师兄莫要强硬闯关。”

刘云超狐疑道:“马贼?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傅惊涛一翻白眼道:“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我估计马贼准备要突袭攻打杨家寨,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凡是贸然接近的商旅都会沦为他们击杀的目标。待大战结束后,刘师兄再上路不迟。”

刘云超讶然道:“马贼竟然异想天开去攻打杨家寨?他们究竟集结了多少人马?”

傅惊涛道:“保守估计有近千贼寇了,皆是精锐好手。”

刘云超倒抽一口冷气,近千名全副武装的马贼?!这还怎么走?心念闪动间回剑入鞘,暂时按下心底的杀机。傅惊涛本就堪称劲敌,边上还有一位深浅莫测的少女相助,还不宜马上翻脸。

第三百四十九章 恶毒的隐患

山民淳朴好客,听闻三人欲渡河东去,二话不说便撑船把他们送到河对岸,临了还赠送一串用柳条穿起的新鲜河鱼。

三人回望苍茫雄浑的山岭,任凭微风拂面,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忆起这两日出生入死的经历,恍如隔世。

殷怜怜喃喃道:“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了!”她每次一想到那恐怖恶心的老魔头,禁不住周身恶寒,好像皮肤上有一万只毛毛虫爬过。好在那老魔跨越不了深渊,无法为祸人世。

傅惊涛吐了一口闷气,道:“但愿鲁十八他们自相残杀,在魔洞内死个干净,千万莫要追来。”鲁十八被阴了一道,岂会甘心?说不定正漫山遍野地搜寻他们的下落呢。

赵燕容道:“秦岭茫茫,人烟罕见,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否则不可能找到我们。”

傅惊涛提醒道:“你们俩今后要防备炼血门寻仇啊!”

赵燕容笑道:“我不怕!难道那些魔头敢到东京城闹事吗?”

殷怜怜眉心微皱,她的容貌太过美丽,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万一鲁十八闻风而至就麻烦了。目前暂不宜长途跋涉折返岭南,避一避风头再说。

当下在河畔选了一块空地,傅惊涛负责杀鱼去鳃,二女负责收集枯草干柴,开始着手烤鱼。傅惊涛是行家里手了以小火炙烤,木架不停翻转,确保鱼皮焦而不黑,散发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赵燕容瞧着手脚麻利的傅惊涛,眼中柔情似水,幸亏身边有他舍命守护,不然如何能闯过一道道险关?忽的笑道:“师弟,你参加完青云榜揭幕大典,就留在京城好不好?你若想上沙场杀敌立功,禁军中的职位任你挑。如果你想走仕途造福一方百姓,我可安排你拜入大儒门下学文,过两年再举荐为官。”总而言之,大宋公主有心报答你的救命恩情,文官武将的道路任你挑选。

殷怜怜失笑道:“什么时候公主可以私授官爵了?”

赵燕容懒得搭理她,笑眯眯道:“师弟,你怎么选?”

傅惊涛叹道:“师姐你许以高官厚禄,莫非是要我效犬马之劳吗?”

赵燕容摇头道:“你误会了。你屡次三番救我性命,又揭破刘庆义的造反阴谋,于公于私都立下了大功。赏功罚过,古今亦然。难道我堂堂大宋,会吝啬奖赏功臣吗?”

傅惊涛略一沉吟,缓缓道:“公主的心意我懂得了。不过我无意荣华富贵,并不打算长留京城。”

赵燕容道:“为什么?你是舍不得凌云峰吗?”

傅惊涛正色道:“我自幼习武,立志踏上武道之巅,为此不知挥洒了多少的血汗。我好不容易通过内门大比,进入武圣堂研习轩辕绝学,仅仅学到了一点皮毛,哪能半途而废?等过上三年五载,我学有所成后,或可慢慢品味京城的神秘和繁华。”

“三年五载?武道修行就那么重要吗?”赵燕容轻咬下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傅惊涛道:“我是武者,自然要追求武道极致。权势金钱于我而言皆是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必刻意索求。”

殷怜怜轻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哟!”

赵燕容脸色微红,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喂,你赖在我师弟身边无名无分的,究竟有何打算?”

殷怜怜冷冷道:“哼,我的事你管不着!”

傅惊涛一个头两个大,忙将烤好的河鱼一人塞了一条,笑道:“快尝尝我的手艺,吃饱了好赶路。”

二女均是饥肠辘辘了,先咬了一小口焦黄的鱼皮,只见鱼肉莹白鲜嫩,热气腾腾,异口同声赞道:“好手艺!”小口小口的撕咬鱼肉,不忘保持优雅的风度。

傅惊涛可没那么多顾虑,拿起烤鱼狼吞虎咽,连鱼头都啃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肉丝。

吃完烤鱼,傅惊涛到河边掬起水痛快地洗了一把脸,洗掉那些残留的颜色血污,瞧着河面倒映的面容,心头忽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武厉临死前曾经施展天魔解体**,强突先天之境,并凝血为球,朝他轰了一记!

如今仔细想想,武厉的举动极为诡异,面对着萧恨却分心攻击旁人,岂不是很傻吗?但反过来说,有资格跟萧恨争雄的会是傻子吗?当然不是!武厉能搏得“血魔王”的称号,绝不仅仅是因为武功高强,手段残忍,还因为他狡诈多智,具备统领群魔的能力。这样一号枭雄人物,怎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傅惊涛暗暗捏紧拳头,对二女笑道:“我这身又脏又臭,自己都忍受不了了。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去便回。”

赵燕容不虞有他:“快去快回!”

傅惊涛独自往前,寻了一处浅水河湾,解开衣衫。只见四肢胸腹部位的皮肤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班点,正是武厉魔血所留的印记!这些紫黑的斑点用水擦洗不掉,怎么揉搓也无法消除,竟然浸透进了肌肤深处,令他看起来如恶魔般狰狞。

魔门穷尽人性之恶,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恶毒法门。武厉的临死一击难道就是天魔宗的化血种魔之术?

那么何谓“种魔”?是引人入魔的意思吗?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偏偏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恶毒的诅咒。如果洛冥在身边就好了,可以向她好好请教天魔宗的秘密。

噗通!一颗石头忽然丢到了水里,耳边传来赵燕容的呼声:“快走,敌军出现!”

傅惊涛抬眼一扫,只见河对岸的树林里接二连三地钻出士卒,身披铁甲,手持刀枪,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快步冲向小渔村是刘庆义的部属!看来为了围堵赵燕容,赢得主动权,刘庆义不惜分派军队进入山区,控制每一个渡河地点。

如果他们三人晚半个时辰渡河,难免要经历一番血战。

傅惊涛迅速穿好衣衫,拿起刀剑,招呼了赵燕容、殷怜怜,一起朝东方奔去。

第三百五十章 勇闯傥骆道

赵燕容忽然凭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踪迹,最为焦急上火的当属刘庆义无疑。假如缺少了这么重要的筹码,他凭什么击退赵匡胤的皇家禁军,割据汉中?何况蜀国密使离奇遇刺,蜀军是否如约出动尚是未知数,大宋公主的作用就更为关键了。

忠远军虽派出精锐小队沿河封堵渡河地点,但秦岭地势险峻复杂,山路崎岖难行,哪里能够说封河就封河的?

带队的军官眼睁睁地瞧着对岸三人如飞遁走,郁闷得差点吐血,紧赶慢赶结果还是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傅惊涛等刚钻入丛林,便听后头响起低沉悠长的号角声,情知行踪已然败露,忠远军铁定会渡河追击。在千军万马面前,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不存在与大军抗衡的可能。所以,务必要抢在大军合围前进入栈道,脱离这片危险区域。

三人展开轻功翻山越岭,直奔傥骆道。

傥骆道乃穿越秦岭的古栈道之一,栈道北口在周至骆谷,南口在汉水支流的傥水河谷,是连接关中与汉中最便捷的道路,中间要翻越老君岭、财神岭、十八盘岭、兴隆岭等崇山峻岭,道路艰险,沿途毒虫猛兽出没。

自唐以来,栈道沿途多设驿馆、驿站,商旅往来频繁。唐朝的皇帝为躲避兵灾,就曾先后两次经过傥骆道入蜀避难。

为保证栈道畅通及旅人安全,河谷设有关卡,平日里由禁军把守,防止奸细盗匪混入大肆破坏。远远的,便可望见入口处戒备森严,附近的巨石上另有弓箭手若干,居高临下地监视周围动静。

傅惊涛等一路行来,听到路人纷纷抱怨守兵忽然变得严苛,盘查十分认真仔细,简直不近人情。赵燕容、殷怜怜为免多事,均用纱巾遮住了面庞,但她们的风姿气度远超过常人,仍旧受到众人瞩目。

有好心人劝道:“两位姑娘,那些军汉毛手毛脚的不干净,你们还是不要走这条栈道了,否则定然受辱。”

三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此时掉头离开另寻他路,恐怕来不及了。刘庆义应率领人马渡过了水河,正心急火燎地扑来,他们哪有时间犹豫耽搁?

要么直接躲进荒山野林逃避追兵,要么冲破关卡进入栈道,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赵燕容眼神坚定,慨然道:“事到临头绝没有退缩的道理,闯过去便是海阔天空了!”

殷怜怜笑道:“区区几名禁军,怎够资格挡我去路?干脆都杀了。”

傅惊涛摇头道:“我们的目的是安全脱险,而非大肆杀人,勿要节外生枝。那么由我和师姐对付守关的士卒,殷姑娘你收拾远处的弓箭手,如何?”

殷怜怜道:“没问题。”顿了一顿,又道:“万一我们判断有误,对方已在暗处埋伏有重兵,静候鱼儿咬钩呢?还继续往前冲吗?”

傅惊涛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真有埋伏,你我舍命杀开一条血路便是。”

河水流淌,山道狭窄,前方有横木及栅栏为障碍,七八名甲士立于道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行旅。傅惊涛、殷怜怜、赵燕容沿山路走近,他们的特殊气质登时引起守关甲士的警觉。为首的头目眉心一皱,扬刀喝道:“你们三人站住!放下兵器!”

傅惊涛笑呵呵道:“我的兵器价值千金,岂能轻易离身?万一丢了你会赔钱吗?”说话间足下不停,又逼近了数丈。

那头目见势不对,暴喝道:“好胆,竟想找死吗?!”锵锵刀枪闪动,指向了昂然走来的少年。

傅惊涛道:“我可不想死!”仓啷反手一抽,背后飞起一道雪白耀眼的刀光,仿佛银河倒挂,劈向了面前的刀枪丛林。

于此同时,殷怜怜一声娇叱,拔身跃起,足尖轻点石壁矮松,扑向了位于高处的弓手。众弓手正欲张弓搭箭,忽听嗖嗖疾风骤响,一颗颗碎石当面射来,击中了臂膀或胸腹,“诶哟哟”痛呼着阵脚大乱。殷怜怜趁机跃上巨石,运指疾点,一口气封住了十余人的穴道。

傅惊涛以寡击众,第一刀便全力出手,绝不希望有什么拖泥带水的意外变故发生。

当当!刀落血溅,站在前列的三名甲士踉跄跌倒,胸口铠甲都被划破了长长的口子。

他每进一步就挥出一刀,不论对面是刀砍枪刺,统统阻止不了前进的步伐。只见刀光闪动间,诸多兵器铛啷啷失手坠落,众甲士惊叫着做了一串的滚地葫芦。

“快走!”

殷怜怜领先,赵燕容居中,傅惊涛断后,三人冲上了栈道。

栈道延着河谷悬空搭建,上有棚木遮挡以防落石,临水一面有护栏,另一面紧靠着崖壁,狭窄处仅容两人侧身通行。三人仗着轻功卓绝,飞身跃上栈道棚顶,如仙鹤起落滑翔。

疾行约十五六里,拐入一处峡谷,地势稍显平坦,分布着数间茶棚、驿馆、酒铺。他们刚一露面,只听唿哨连连,店铺里呼啦啦涌出数十条汉子,或提着铁锤大斧,或拿着长枪刀剑,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铁血气质。

转眼之间,兵刃林立,彻底堵死了进山的道路。

傅惊涛等不得不停步凝身,脸色要多难看有难看。

一条粗豪勇武的汉子朗声道:“奉大帅号令,扼守古道,严禁奸细北上。我奉劝你们速弃械投降,否则定斩不饶!”

傅惊涛嘴巴泛苦,是刘庆义的人!刘庆义算准了他们的心态,使出这一招守株待兔,果然有效。如今他们前路受堵,后路已绝,身处绝壁和急流之间,无处可逃了!

赵燕容亦知情势危急,一旦双方展开火拼乱战,谁还会顾及到她公主的身份?低声道:“师弟,给我剑!”

傅惊涛解下长剑递给她:“别慌,待会跟着我冲杀!”

赵燕容眼神倔强坚毅,握紧剑柄,缓缓拔剑出鞘,剑尖指向那粗豪汉子,冷冷道:“我乃大宋公主,岂能屈膝降敌?谁敢来杀我?动手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皇帝驾到

众目睽睽之下,赵燕容索性自揭身份,把刘庆义图谋不轨的阴谋当众喝破。截杀当朝公主,放在任何年代都是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参与行动者岂会有好下场?

“公主?!”

远处瞧热闹的店家旅人失声惊呼,露出猜疑惊奇的神情。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公主,伸长了脖子张望,嗡嗡低声议论。

那粗豪汉子冷笑道:“你失心疯了吗,竟敢妄称是公主?我大宋公主雍容华贵,出入皆有护卫宫女随行,哪有你这般粗鲁狼狈?我最后说一次,立刻弃剑投降!”

赵燕容刷的一把扯掉面纱,喝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瞧一瞧,本公主如假包换!谁敢动我一根头发,小心夷灭九族!”

众汉子一阵骚动,面面相觑,他们奉命来此执行军务,事先并不晓得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如果这女子真的是赵氏公主,那么他们就犯大不敬之罪了,以后在大宋难有立锥之地。

其实,刘庆义的计划仅局限于死忠心腹知晓,绝大多数禁军士卒不知内情,纯粹是听从指挥号令罢了。但是对于皇家的天生敬畏,令他们内心产生了动摇,露出挣扎的表情。

那粗豪汉子眼看不妙,怒道:“无耻妖女,竟厚颜冒充公主,妄图蛊惑无知民众!来人,将她拿下问罪!”

军令如山,即使再不情愿也得往前冲。

这些汉子乃刘庆义秘密网罗的江湖好手,既有一身武功,又经过军营的磨砺,精通小型战阵的配合之术,绝非普通士卒所能比拟的。他们每五人组成一个小阵,攻守一体,同进同退,最大限度集合五人的战力,对垒时不输给一流高手。

因地形所限,所有人不可能一哄而上,发起第一轮进攻的只有两组人。他们分从左右两侧快步逼上,阵型紧密,气势相连,仿佛两只铁拳快速前伸,朝着敌人狠狠打去。

寒光耀眼,冷气席卷,诸多兵器破空杀到。

傅惊涛想也不想地挥刀冲出:“我左你右!”

殷怜怜嘟哝道:“为何是我?”足底一跺,手上光芒大盛,旋转飞舞的月牙刃后发先至,迅疾绝伦斩落敌阵。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人影闪动,阵型轮转,寒光一波方落另一波又起,刀枪斧锤不停歇地击向傅惊涛、殷怜怜,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另有两组汉子擎着兵器缓步逼近,做好支援和替换的准备。

这摆明了要使用车轮战术,耗也要把你耗死。

赵燕容如何看不出敌人的意图?手心冰凉,一颗心直沉入谷底。对面的汉子每个人战力不俗,又久经训练,很难击溃他们组成的战阵。即使伤了其中一两人,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假如僵持拖延下去,刘庆义率军抵达了傥骆道,那么大事去矣。

那粗豪汉子得意笑道:“在兴元府的地界,你们竟然妄想跟大帅作对,真是不自量力!明年的今日,便是尔等的忌日!”

赵燕容咬牙道:“你休要猖狂!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心祸害汉中百姓,日后必遭报应!”

那粗豪汉子脸色一沉:“报应?老天爷的眼睛早瞎了!这世上恶人横行,强者为尊,谁的拳头够硬谁就有道理。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小姑娘,乖乖地认命投降吧,以免遭皮肉之苦。”

赵燕容一字字道:“我乃大宋天子之胞妹,敬天地君师,怎会向你一叛贼乞降?赵家女儿头可断,血可流,绝不会投降!”

“说得好!”

山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喝彩,震得众人耳膜嗡响。

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兀,犹如焦雷腾空,令群山回荡不绝,隐含着不可言传的威严,让人生出高山仰止的异感。

赵燕容一愣随即大喜,跳脚欢呼道:“二哥!”

余声回荡中,峡谷北方入口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喊杀格斗声,一支剽悍英武、鲜衣怒甲的队伍直冲进来。只见为首之人高大威猛,相貌奇伟,手使一杆盘龙长棍,棍影如蛟龙出水,力若千钧,所到之处人潮翻卷,简直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挡者披靡。

另有十数名金盔金甲的禁军将官,个个如狼似虎,其杀气之盛,冲势之猛,令挡路的敌人心胆俱寒。他们皆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招式简练果决,每一击必分生死,不会心慈手软。

短短几眨眼的功夫,峡谷里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粗豪汉子如见鬼魅,面色苍白,双腿筛糠,手中兵器当啷落在脚下,浑身的气力瞬间流失干净,颤声道:“皇、皇上!”

赵匡胤举棍直劈横扫,凡是靠近他的战阵皆土崩瓦解,无人稍稍迟缓他的脚步,张口怒喝道:“朕乃大宋天子,尔等还敢反抗?”

“罪臣叩见皇上。”那粗豪汉子双膝一软,噗通跪倒,五体投地。他非常清楚,当赵匡胤如神兵天降、踏足汉中的那一刻,刘庆义的所有图谋都将灰飞烟灭。

“皇上?!”“天啊,是皇上驾到!”

不论是忠远军的好汉,还是看热闹的店家商旅,犹如五雷轰顶,身不由主地跪伏于地,“皇上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赵匡胤在称帝前,是禁军公认的第一猛将,曾追随周帝柴荣征伐南唐,抗击契丹,战绩彪炳,斩杀强敌无数。刘庆义并未正式扯旗反叛,忠远军岂敢跟这大宋战神动手?众汉子心丧如灰,浑身浸透了冷汗,唯求速死,莫要牵累家人。

赵匡胤一顿盘龙棍,环顾四周,冷冷道:“将叛军都绑了!”

“是!”那些金甲将官对叛军可不会客气,捆绑时拳打脚踢,喝骂不绝。那些汉子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赵匡胤瞧着满脸灿烂的赵燕容,绷紧的面庞变得柔和,叹道:“六妹呀,你闹的这一出差点把哥哥吓死了!”

赵燕容飞身掠近,笑嘻嘻地抓住他衣袖,道:“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不会让我深陷险境的。”

赵匡胤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抬眼望向远方,喃喃道:“这事还没完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谋局天下

直到战斗平息,众汉子束手就缚,傅惊涛都处于震惊莫名的状态,不敢相信九死一生的困局就这么轻易解除了。

夜鹰携王若济的密信北上,这时候顶多刚抵达京城,赵匡胤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汉中?换做今日之前,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大宋皇帝会身先士卒,领着十余悍将就敢冲进叛军地盘!这是何等的胆略与自信!

赵匡胤骨子里好勇斗狠,哪怕当了皇帝也不改武将本色,与心机深沉、擅长权谋的赵光义完全不同。

难怪他念念不忘北伐契丹,收回燕云十六州,估计这禁军第一猛将打心里瞧不起契丹人,怎会容忍对方长期霸占本属于汉人的土地?

厉兵秣马,先礼后兵,总有一日打得你双手奉还故土为止!

假如赵匡胤解决了吐蕃、西蜀、南唐的威胁,绝对会亲自率军北伐,甚至敢第一个冲进燕京城。

所以契丹上下视大宋为头号强敌,一方面支持和鼓动北汉侵袭宋境,另一方面又和南唐勾结,通过海路输送贩卖战马,暗中壮大南唐军队的实力,以达到消耗宋军的目的。

在这盘天下棋局中,赵匡胤看得很透彻,不会容许大宋内部发生动乱,给予外敌可乘之机。任何叛乱的苗头都要第一时间扼杀,这样才能保证大宋威名不堕。

赵匡胤贵为一国之君,随行的护卫当然不止这点人。随着时间推移,数以百计的皇家侍卫络绎不绝地从北而来,把峡谷塞得满满当当,严密控制了这一段栈道的人员进出。

毋需吩咐,自有人出面借来好几口大锅,生火造饭,又把许多熏肠、腊肉、野菜、蘑菇等放入锅中同煮,不一刻浓烈的香气弥漫空中。

赵匡胤没有什么架子,叉开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招手示意傅惊涛、殷怜怜近前。

赵燕容指着傅惊涛笑道:“他就是青云榜榜首傅惊涛了,当今中原最杰出的武学天才!这回幸亏得他舍命相助,我才逢凶化吉,没有落入贼人的掌控。”

傅惊涛忙道:“我跟公主乃同门手足,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赵匡胤目光炯炯有神,尽管坐着却如山岳雄伟,若有深意地笑道:“同富贵的人很多,共患难的人就少了。生逢乱世,手足相残的惨剧还少吗?小六能遇到你,是她的福分啊!”

傅惊涛道:“公主临危不乱,应变得当,能最终脱险主要靠她自己,并不全是我的功劳。”

赵匡胤神情愈发温和:“你今年多大了?”

傅惊涛道:“草民虚岁十六。”

赵匡胤点头道:“年纪虽轻,却有一副侠肝义胆,敢于为天下黎民慷慨赴难,不愧是轩辕门徒!朕日前恰好出巡长安,获悉汉中生乱的消息即刻动身南下,总算抢在了叛军前面。王若济在信中着重提到你的功劳,待诸事平定,朕一定重重有赏!”

长安城位于傥骆道北口外,他一收到密信便连夜带领皇家侍卫出发,并未调动大军,还是希望能低调而迅速地解决问题,不要闹得天下皆知。

傅惊涛拜谢道:“多谢皇上。”

赵燕容嘟起嘴道:“二哥,你富有天下,统领万民,为什么不当场赏赐傅师弟?难道你还吝啬一官身职位吗?”

赵匡胤耐心解释道:“你听过拔苗助长的故事吗?傅惊涛年幼而得高位,凌驾众人之上,未必是福。别忘了,轩辕神武营刚加入禁军,他们都在等着我安排呢!”

赏赐傅惊涛一人容易,但是怎么安抚神武营的数百轩辕高手呢?他们可是傅惊涛的师门长辈!给的职位俸禄低了,会招致众人的不满;给的高了,又会引起禁军内部的分裂暗斗。站在全局角度考虑,只好暂时压一压傅惊涛,反正他年纪还小。

轩辕门内的世家与寒门竞争之激烈,傅惊涛岂会不清楚?他这回夺得大比头名进入武圣堂,早已被世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压制他的风头,杜山月被刻意推到台前,要力争年青一代的领袖地位。

如今占据神武营将官位置的,皆是世家弟子,如姜浩源、胡一斐等。他们加入宋军,就是要代表世家谋取官爵权势,为将来世家东迁铺路,绝不想看到一寒门弟子又压在头上!

如果傅惊涛现在获得封赏乃至实权,世家的忌妒不满可想而知。

傅惊涛一点即通,笑道:“师姐,我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未来的道路还很长,不急于这一时。”

赵匡胤拍腿大笑:“所言正是!”

赵燕容无奈道:“好吧!我帮你记着此事,不许我二哥赖账。”

赵匡胤哭笑不得,果然是女生向外啊!目光一转,饶有兴致地落到殷怜怜身上,含笑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你救我妹妹于危难之中,不知想要什么奖赏?”

殷怜怜盈盈下拜道:“回禀皇上,民女殷怜怜!民女不要别的,只要金银!”

赵匡胤愕然片刻,哈哈大笑:“当着朕的面,别人讨要赏银都是含含糊糊不利索,哪像殷姑娘这般坦荡大方!银子而已嘛,我给!”

殷怜怜大喜:“皇上圣明,万岁万万岁!”

说话的功夫,混杂着各色肉菜的大锅饭已经煮熟,赵匡胤和数十将官每人盛了一大碗,呼哧呼哧埋头猛吃。他们食量极其惊人,肠胃里仿佛是无底洞似的,不论倒入多少饭菜都能消化光。按照这样的食量计算,起码是普通士卒的六七倍。

傅惊涛心头忽动,悄声问赵燕容道:“他们是不是精通将门的气血修行秘法?”

赵燕容笑道:“是啊!将门秘法的核心在于大肚能吃,吃得越多,力量越强。在大战开始前饱食一餐,方有气力厮杀奔跑三四个时辰。不然的话,哪能挥动兵器杀敌破阵?”

傅惊涛心痒痒地问道:“你能教我吗?”

赵燕容噗嗤一笑,悠悠道:“等你来京城任职的时候,本公主哪天心情大好了,便破例教你一两手。”

傅惊涛无语问苍天,

第三百五十三章 降服叛军

赵匡胤和一众悍将风卷残云般扫光了大锅饭,或是取了兵器擦拭,或是笑骂斗嘴,或是起身缓行,神色从容淡定。

忽然,一探子飞奔而来,大呼道:“急报!忠远军骑兵两千北进,距离栈道入口二十里!”

呼声未落,峡谷内的气氛陡然为之一变。

众悍将尽数立起,眼睛隐隐透射出血光,仿佛一群渴望战斗的雄狮,迫不及待地要露出锋利爪牙撕咬敌人。他们握紧兵器,浓烈如有实质的杀气冲天而起,连傅惊涛都不禁动容。

赵匡胤咧嘴一笑,抄起盘龙棍,喝道:“弟兄们,揍扁他们!”

众悍将轰然应和:“誓死追随皇上!”

山谷回震声中,赵匡胤一马当先冲进栈道,众悍将鱼贯而入,大呼小叫着朝来敌杀去!

傅惊涛目瞪口呆,赵匡胤的战术竟如此简单粗暴么?没有兵力部署,没有策应安排,一群大宋顶级武将就这么杀向了数以千计的敌骑!这跟街头混混斗殴有何分别?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赵燕容却没有丝毫的担忧,扯着他的衣袖道:“快点走,咱们跟着瞧一瞧热闹。”

刚走到栈道中段,便听远处响起山崩地裂的喊杀声,混杂着兵器铿锵交击声、战马悲嘶声、号角声、哭嚎声,如澎湃汹涌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山崖上。

傅惊涛手心冒汗,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战场上的巨大声浪先是急促高亢,随即逐渐滑落下来,待他们赶到栈道南口时,战事竟然已经完结,空中残留着微弱的哀嚎。

仅仅一刻钟,赵匡胤便带领数十悍将大破两千叛军!

傅惊涛、赵燕容踏出栈道,重新回到入口处。

只见巨大的骑阵仿佛被一股猛烈的飓风刮过,战旗倾倒,马匹乱窜,成片成片的骑士倒在地上呜呼哀哉,到处是散落的兵器盔甲。骑阵中央的帅旗已经倒地,众悍将护着赵匡胤傲立阵中,四周全是跪伏的骑兵,再无一叛军敢直面大宋皇帝。

此时夕阳斜射,万丈金光落在赵匡胤的身上,他整个人如火炬般熠熠生辉,果有睥睨四海、一统河山的非凡气概。

傅惊涛恍然,赵匡胤使出了斩首战术,凭借超凡的武力直插中军,一举擒下刘庆义,避免了一场耗时耗力的鏖战。倒地的叛军皆是伤而未死,说明赵匡胤等手下留情了,否则战场上将血流漂杵。毕竟骑兵极为珍贵,是对付契丹、北汉的利器,尽量不要在内斗中消耗了。

数百皇家侍卫先后涌出栈道,每十人一组扫荡战场,归拢兵器、收治伤员、安抚惊马、捆绑叛军等等,忙得是不亦乐乎。

傅惊涛衷心赞道:“师姐,你兄长真是睥睨天下的无敌猛将!”

赵燕容骄傲地道:“我二哥不仅战力无双,还是数十万禁军的统帅,坐拥中原的帝王!你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承诺,将来自有数不尽的好处。”

傅惊涛转首北望,轻叹道:“个人荣辱富贵无足轻重,但愿大宋有朝一日能驱逐胡虏,光复我汉家河山!”

赵燕容瞧着他肃穆坚毅的面庞,心弦震动,忽然觉得以往结识的青年才俊皆是土鸡瓦狗有谁像他一般胸怀天下,视权势金钱如粪土吗?没有!要不是顾忌周围的眼光,她真想投入他的怀中,倾听这一刻的心跳声。

傅惊涛见她眼神火辣异样,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道:“师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赵燕容轻咬嘴唇,相识以来的一幕幕霎时间从脑海闪过,柔肠百结,泛起淡淡的惆怅,喃喃道:“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造化弄人,有缘相识深交,无缘长相厮守。

傅惊涛耳听诗句低吟,眼角捕捉到一抹幽怨的神色,吓得一颗心都要蹦出了嗓子眼。他默念秦樱之名,不着痕迹地走开两步:“师姐,你要不要去打听潘将军、胡师妹他们的消息?”

潘美、胡凤等为了掩护赵燕容脱身,故意攻击褒斜道守兵,一度吸引了刘庆义的主力人马。他们以寡击众,最终的结局怕是不太乐观,数百侍卫可能都壮烈牺牲了。

赵燕容如冰水浇头,捏紧拳头道:“这得问问刘庆义了!”说着拔脚直奔到赵匡胤身旁。

战场中央跪着数十位禁军将帅,头盔都已丢在一旁,垂头丧气,面色苍白,正在聆听赵匡胤的训斥。赵匡胤痛心疾首,手中还挥舞着盘龙长棍,骂到激动处棍头乱戳,把多名叛将戳翻倒地。

为首的大将高大健壮,肤色如铜,方脸浓眉,双颊红肿印着血痕,应是被抽了几记耳光,正是忠远军节度使刘庆义。他看着苦追不得的赵燕容奔近,不禁摇头苦笑,成王败寇只是一线之差呀!

赵燕容心中焦躁,远远的便厉声喝道:“刘将军,我的护卫铁军如今何在?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

刘庆义道:“回禀公主,潘美率人夜袭褒城,跟忠远军发生混战,其中约有七十人战死,其余伤者皆被我捉拿扣押。后来清点人数,唯独少了潘美等二十余人,以及那假冒公主身份的女子。”

赵燕容松了一口气,追问道:“那潘美他们逃去哪里了?”

刘庆义摇头道:“深夜时分,数千人在城外、城内混战,场面极度混乱,谁不知道他们躲去了哪里?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潜入了附近的深山河谷。”

赵燕容哪里还呆得住,转身对赵匡胤道:“皇上,请给我多派兵马,我要进山搜寻潘美和胡师妹!”

临危关头,胡凤主动代替她赴死,这份恩情厚重如山。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胡凤好好报答。

赵匡胤怎舍得让她继续冒险奔波,摇头道:“你没有军职在身,怎能指挥大军行动?常景德、何源、李存信,你们三人去召集忠远军骑兵,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即刻前往褒城,把潘美等人活着找回来!沿途遇到忠远军步军的话,勒令他们原地候命,等朕亲临。若有人胆敢抗令不遵,斩!”

“末将遵命!”

常景德等三条悍将立即整顿兵马,打乱原有编制后任命临时将官,盏茶的功夫便重新打造好骑阵。众骑兵都肃然听令,没有谁敢犹豫迟疑,恨不得把“忠心皇上”四个字刻在额头上以求免罪。

傅惊涛主动提出奔赴褒城,打算亲自确认胡凤的生死。待赵匡胤点头应允,他跳上一匹战马,跟在大军后头轰隆隆朝西南而去。

补067 章

浓云密布,夜色深沉,凄厉的北风呼啸不绝。

三条人影借着夜幕遮掩攀上城墙,避开值夜的士兵,轻轻一纵,落到厚厚的积雪堆上,正是傅惊涛、岩鹰和洛冥。他们分辨清楚方向,向东飞驰,不久便翻过了两座山岭。

自高处眺望,山脚火光点点,在黑夜里如星辰铺展,隐约可见成片的树木和房屋。

傅惊涛吸了一口冷气,沉声道:“周家庄园到了!”

洛冥和岩鹰均是无法无天的魔头,明知道要跟一军指挥使作对,却满不在乎,眼神中跃跃欲试。

洛冥道:“要维系如此大的庄园,这周将军估计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没少拿士兵军饷。居上位者,怎么都是厚颜无耻之辈?”

岩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周氏父子沆瀣一气,横行霸道,肆意掠夺他人财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傅老弟,待会抓住了姓周的败家子,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傅惊涛道:“你想让我杀了他?”

岩鹰道:“杀或不杀随你意,重要的是劫富济贫,别空手而归。”

洛冥噗嗤一笑,揶揄道:“最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岩鹰冷冷道:“洛冥,你也好意思笑我?假如不是我老弟可怜你,你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

洛冥笑容一僵,眼中闪过羞恼之色,杀气腾腾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傅惊涛哭笑不得,本来抱着复仇的目的,怎么画风忽变,竟成了打家劫舍?无奈道:“此地毕竟是指挥使的巢穴,既有精锐私兵守护,亦有武功好手警戒,咱们莫要轻敌大意。进入庄园之后,由岩鹰兄负责把风及接应,我和洛姑娘分头去搜寻周禄。大家尽量谨慎一些,宁可伤人不要杀人,避免掀起太大的风浪,连累到我师兄。”

洛冥和岩鹰相视一眼,按捺住胸中的杀机。以他们狂傲的性格和本意,联手杀他个鸡犬不留,彻底灭口才是正理。

当下三人展开轻功身法,越过树林雪地,如夜枭般飞过外墙。周家庄园太大,又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尽管挂了许多气死风灯,仍旧显得格外凄冷空寂。不论是仆从奴婢,或是护卫警卫,几乎都躲在房间里取暖,连本该四处巡视的士兵亦偷懒不动。傅惊涛等人轻轻松松越过外围区域,长驱直入,来到核心处的大片建筑物附近,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

按照事先的约定,岩鹰隐藏在高处把风,傅惊涛、洛冥则一左一右分头搜索主要院落,尽快找到正主。

傅惊涛以黑布蒙面,轻若狸猫般在屋瓦上移动,仔细辨别经过的每一处院落,根据院子的布局、装饰、面积、方位朝向等判断,是否周禄所居之地。接连越过四座小院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占地宽广,布置有假山奇石、水池花园的院落,门窗廊柱雕龙刻凤,格外的奢华气派。正房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皮鞭抽打声和女子哭泣声。

傅惊涛心念一动,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刚走了两步,忽听身侧疾风响动,一头壮如牛犊的恶犬不知从何处钻出,张开满嘴的獠牙狠狠扑来。傅惊涛反应极快,横身一闪的同时拔出匕首,一刀割断了恶犬的咽喉。那恶犬喷血栽倒,无声地抽搐一阵,一命呜呼。

傅惊涛足尖轻点,蹑手蹑脚地走到屋檐下方,用手指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凑眼张望。

只见厢房内灯火如白昼,正对门处安放着一张流苏低垂的紫檀木大床,一面墙壁挂着名家字画,另一面墙壁挂着刀剑弓盾,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最特别的是,房间里竟然竖着一个门字形的简易木架,一名不着寸缕的女子四肢大张,被皮索牢牢捆住固定在木架上,如一头待宰的羔羊,皮肤满是新鲜的血痕。在她身前的虎皮凳上,一位肥头大耳的白胖青年翘脚高坐,一手端着水晶酒杯,一手握着黑色皮鞭,满脸的残虐兴奋。

傅惊涛大怒,砰的一掌震开窗户,合身扑入。

周禄万万料不到深更半夜有敌闯入,呆了一呆,正欲张口呼救,只觉咽喉一寒,一把锋利的匕首已贴上皮肤,吓得酒杯皮鞭失手跌落,语带哭腔道:“好汉,英雄,爷爷,别、别杀我呀!咱们有话慢慢说,能不能先把刀子放下?”

傅惊涛冷笑道:“放下刀好让你叫人吗?做梦!”

周禄自幼锦衣玉食,花天酒地,实则连父辈的一成胆色都没继承,战战兢兢道:“好汉大爷,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要别杀我,一切好商量。”

傅惊涛当然不会把黄羿父子给卖了,眼珠一转,咬牙切齿道:“谁跟你有误会?你强掳民女,毁人姻缘,令得我未过门的妻子悬梁自尽,此仇不共戴天!我今天要你偿命!”

周禄额头直冒冷汗,绞尽脑汁回想,实在想不起被糟蹋过的少女中有谁自尽身亡了。哭丧着脸道:“好汉大爷,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既然人死不能复生,我赔你一百两黄金好不好?足够你娶上三房妻妾了。”

傅惊涛冷笑道:“毫无诚意,你当我是叫花子吗?”手中匕首微颤,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连串的鲜血滚落。

周禄吓得屁滚尿流,颤声道:“三、三百两如何?!”

傅惊涛喝道:“这时候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要钱还是要命?干脆点,把藏宝箱交出来,否则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禄心中大恨,这家伙胃口不小啊,居然想一口吃成胖子,也不怕撑死!但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要保住小命的话就得破财消灾。哆哆嗦嗦道:“好汉大爷,床头柜第二层有个机关,你往右连转三圈再按下去,即可掀开床板拿到我收藏的珍宝。”

傅惊涛道:“周禄周公子,你不会暗中使坏坑我一把吧?”

周禄急忙指天立下毒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所言不虚。

傅惊涛收起匕首,运指如风,封住周禄的穴道,按他所说先转动机关,然后再掀开床板。那紫檀大床果真有夹层,一掀开表面的木板,闪耀生辉的金元宝、鲜红如血的玛瑙、雪白柔和的玉石、浑圆润滑的珍珠、五颜六色的西域宝石,一堆堆分开堆放,价值连城。傅惊涛做戏做全套,麻利地扯过床单,将珠玉元宝统统归拢打包作势带走。

周禄眼睁睁瞧着积累的财富被人掠过一空,心头刀割,忍不住哀求道:“好汉大爷,您多少给我留一点聊以安慰吧?”

傅惊涛想了想,笑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随手捡起一个金元宝,咣当丢了回去,

周禄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闭过气去。

这时,那名被捆绑的女子抽泣道:“大侠且慢!小女子被姓周的畜生绑来凌辱折磨,生不如死,恳请大侠救救我,带我离开周家庄园。”她面容娇美,眉目如画,饱含泪水的眼眸里露出楚楚动人的神色,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傅惊涛啪的一拍额头,怎么忘了把这可怜的女人放开?捡起散落在地的一袭红裙替她盖住,再用匕首刷刷割断皮索。那女子手脚一脱困,竟直接扑上来抱住他,连串泪珠滚落,呜咽道:“谢谢!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傅惊涛但觉幽香扑鼻,不禁头皮发麻,双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脑袋里昏昏沉沉,一时方寸大乱。

那女子感应到傅惊涛心神失措,眼眸忽然转冷,并指连点,刹时封住他十多处穴道,莲足落地,轻飘飘地闪身退后。

“哈哈!”周禄疯狂而得意地大笑,笑得眼泪都飚射出来。

傅惊涛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落,所有旖念烟消云散,心中悔恨交加,竟然大意失察被人算计了!

那女子迅速穿上红色长裙,笑道:“男人嘛都是一样的货色,实在太好骗了。”

周禄笑道:“咏红宝贝儿,赶快解开我的穴道。呵呵,难得有人狗胆包天闯进我周家找死,让我试试抽筋剥皮,油锅炸人,铁钎穿肉等酷刑,最后再剁碎了喂狗吃。”

那咏红笑嘻嘻地走近周禄,举手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周少爷周大官人,动弹不得的滋味好受吗?”

周禄一愣:“咏红宝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咏红脸色一变,赫然狰狞如恶鬼,扬起手掌啪啪正反连抽八记耳光,打得周禄面颊红肿,口角流血,冷笑道:“宝贝?别恶心老娘了!要不是顾忌你爹爹的权势,就凭你这号混吃等死的废物,也敢动老娘一根手指头?你刚刚鞭打老娘是不是很过瘾啊?我呸,臭肥猪,死人渣,又短又小的贱男人!”

不止周禄彻底傻掉,傅惊涛也错愕不已,这女人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敢忽然翻脸痛殴主子?

周禄从兴奋欲狂的巅峰跌落谷底,痛得涕泪横流,嘶声叫道:“你他娘的有病啊,竟敢向我动手?!你反了天了你!我让我爹废了你的武功,再把你送入军营做营妓,永远见不到天日!”

那咏红摇头叹道:“周禄,你除了整天把你爹挂在嘴上吓唬人,你还会做什么?指挥使大人豪勇不凡,怎会生出你这等窝囊废?”说着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仓啷!拔剑出鞘,手起剑落,一剑穿透了周禄的心脏。

补080章

大年初一,晴。

傅惊涛策马出了仙洮,一骑绝尘,奔向东北。他穿山过岭,马不停蹄,前方一座繁华大镇露出真容。

灵山镇亦是依山而建,规模约为仙洮镇的两三倍,山顶供奉了一尊地藏王菩萨,数百年来香火不绝,故名“灵山”。赫赫有名的秦家就居住在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至少占据了镇上一半的产业。

傅惊涛进入镇上,眼见沿街商铺林立,人流如堵,比仙洮愈发热闹。好不容易挤到秦府大门前,却被秦家护卫拦住,原来今日是秦家各房回祖宅团聚祭祖之日,非秦家至亲恕不接待。傅惊涛无奈,牵着马又辛苦绕了一大圈,来到秦府后门处。

后门外早已聚集了一大帮孩童,活蹦乱跳,追逐打闹。傅惊涛逮住一个半大小子,塞过去一锭银子,托他给秦樱带个话。

等了约两刻钟,身着大红新衣,头插珠花的秦樱从后门里匆匆走出,见了傅惊涛又惊又喜,含羞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帮浑小子在逗我开心呢!”

傅惊涛笑道:“既然师妹见到我很开心,那证明我没白来。”

秦樱登时大羞,背过身绞着纤纤玉手,嗔道:“师兄你再胡言乱语,人家就不理你了。”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顶着寒风跑来灵山,本想到了秦家讨碗热水喝,谁知你们竟然不接待外人。若是师妹再不理我,我只有忍饥挨饿,灰溜溜地往回走了。”

秦樱噗嗤一笑,轻声道:“今日乃我秦家各房的大聚会,实在不方便在家里招待师兄。要不然我请师兄尝一尝镇上特产的‘黑山羊羹’,免得你饿着肚子上路,满腹怨言。”

傅惊涛道:“我客随主便,悉听师妹吩咐。”

秦樱熟门熟路,很快找到一家颜色斑驳的老店落座。点过茶水菜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隐约有几分暖意在空气中生成。秦樱脸嫩,终敌不过对方炯炯发亮的目光,垂首说道:“师兄平安返家的消息告知费师伯了吗?”傅惊涛道:“我在年前便写了一封书信给师父,他应该早已收到了。”秦樱又抬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师兄最近睡眠挺好嘛,黑眼眶不见了哦。”傅惊涛尴尬地揉揉鼻子,怎好说那是被魔女打出来的瘀伤?

这时店家将几样小菜和热气腾腾的羊羹端上桌来,荤素搭配合理,色泽光滑诱人,香气扑鼻。

“师兄,请!”

傅惊涛夹了一筷子羊羹送入口中,只觉口齿溢香,没有一丁点的膻味,脱口赞道:“咦,店家巧手,果然好吃!”

秦樱笑道:“那你可要多吃一点,不用管我。”

傅惊涛挥舞筷子如风卷残云,大快朵颐,样样菜肴都夸赞味道不错。秦樱笑眯眯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几乎未曾举箸,仿佛这样子便心满意足了。傅惊涛吃饱喝足,拍拍肚皮道:“师妹请我饱餐一顿,无以回报,送你一本书吧。”说罢从怀中掏出那本《龙卷九天》秘笈,放到秦樱面前,

“这是?”秦樱好奇心驱使,伸出手指轻轻拈开书页,仅是翻了两页纸,脸色不禁剧变,急忙伸手盖住生怕他人看到,低声问道:“师兄,你从哪里弄来的秘笈?”

傅惊涛淡定道:“花钱买的。”

秦樱瞪圆双眼,难以置信道:“你没骗我?这花钱能买得到吗?哪个傻瓜居然舍得卖呀!”如此神功绝技已不能简单用金钱来衡量了,以此秘笈为根基,甚至能创立一门宗派!

傅惊涛道:“我答应过卖家,绝不向外透露有关的秘密。所以请师妹见谅,莫要再追问了。”

秦樱忍不住又看了两眼书中所记载的功法,如何不知道这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契机?尽管傅惊涛言语轻松,可想而知他定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会拿到这本秘笈!眼中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珠泪盈眶,嘶的一声轻响,泪水悄然滴落。

傅惊涛吓了一跳,手忘脚乱道:“师妹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惹你不开心了吗?你别哭呀,有什么委屈跟我说。”

秦樱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展颜笑道:“师兄能为我如此着想,我真的太开心了,刚刚是喜极而泣呢。我一定不负师兄所愿,奋力闯上凌云峰!”

傅惊涛正色道:“师妹的资质我毫不怀疑。不过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勿要急躁冒进,一步一个脚印方是正道。”

秦樱肃然道:“秦樱定当牢记师兄之言,一日不敢或忘!”

就在这时,忽听脚步声响,店里匆匆闯入一人,口中叫道:“表妹,家宴就要开席了,你怎么躲到这破地方来?老祖宗急着见你呢,快跟我回去!”说话间走到桌旁,跟傅惊涛打了个照面,愕然尖叫道:“又是你!”

傅惊涛不动声色道:“常公子有何指教?”

常明俊眼角抽搐,欲放狠话又不敢,心中憋屈无比,想到自己倾慕的女神竟然与别人私下密会,心底真如刀割一般疼痛难挡。

秦樱收起秘笈,歉然道:“师兄,我该走了,不能陪你了。”

傅惊涛笑道:“没事,我理解。反正我心愿已了,这就折返仙洮。”

秦樱敛袖一礼,当先出门而去。常明俊难掩心中的妒恨,狠狠瞪了傅惊涛两眼,急忙追了上去。

傅惊涛无事一身轻,优哉游哉地买了一堆稀奇的年货,打包横放在马鞍后头,到了镇外翻身上马,沿原路返回。

大概因过年的关系,一路上行人绝迹,走上几里路都没见到半个人影。刚转过山脚,将要进入一片树林,忽听林中弓弦铮铮作响,迎面射来六七支羽箭,箭矢闪光,催魂夺命。

傅惊涛这回是真心没想到会遭人伏击,惊觉不妙时利箭已飞近,急忙侧身滚落马背,噗噗!几声闷响,鲜血飚射,座骑中箭悲嘶。傅惊涛落地后连续翻滚,嗖的窜到路旁一颗大树后头。箭雨追射而至,夺夺!射得树干不住颤动。傅惊涛大怒,一股杀机自心底涌起,若非他身手格外敏捷,刚才便死于乱箭偷袭了。

杀人者恒杀之,来而不往非礼也!

箭雨忽止,只听林中有人喊道:“冲过去,干掉那小子,免得被路人撞见!”随即听闻蹄声得得,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出。

傅惊涛探首一看,只见有九条汉子打马自正面冲来,手中或握钢刀,或持长矛,目光凶狠,杀气腾腾。他心念微转,将升腾的怒意尽数驱除,刹时如雪冷静,如磐石坚定,仔细打量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敌手,在脑海中迅速分析其强弱优劣。

因道路狭窄,仅容两骑并行。冲在最前方的两条汉子虎背熊腰,眼神冰寒,一看便是收割过不少人命的好手。队伍中段的那几人均是手持长矛,粗看孔武有力,骑术精湛,应是擅长马背冲杀。落在最后那一人神色傲然,太阳穴凸起,眉如断刀,鼻若悬胆,多半是统领众人的头目了。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回做劫道杀人的勾当,沉默着拍马急冲,积蓄的杀气迅速攀升至顶峰,企图先摧垮对方的胆气。

傅惊涛冷冷一笑,弯腰捡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待当先的两骑冲至十丈开外时,忽的扬臂一掷,嗖嗖虚影划过,石块砰的击中奔马胸口。马背上的刀客应变奇快,立即一按马背飞身跃落。但是紧随其后的骑士们无法强令座骑停步,轰隆隆地往他们后背撞去。他们俩大惊中左右着地翻滚,狼狈万分的滚到路旁,险险避开群马的践踏。

忽然之间,持矛的骑士由中军变成了攻坚的前锋,最前排的两骑距傅惊涛已不足五丈。

五丈的距离有多远?呼吸之间,奔驰的骏马已冲到傅惊涛身侧,前排右侧的骑士想也不想挥矛便刺,另一骑士隔着同伴无法出矛,竟然暴喝一声,抖手掷出铁矛,如怒龙般插向傅惊涛的腰身。

傅惊涛大笑道:“来得好!”其实在他的眼里,这刺来的铁矛不论速度、力量、杀意、角度都远达不到岩鹰的境界,徒有其表而已。足底一滑,避开铁矛怒刺的同时,手掌一抓,稳稳抓住那把隔空掷来的铁矛。下一刻,握在他手中的铁矛似有生命般腾空飞起,寒芒电闪,血珠飞溅,那错身而过的骑士背心中枪,噗通坠马身亡。

傅惊涛不等第二排的骑士持矛刺来,双足一顿,拔地高高跃起,右臂举起铁矛向后拉伸至极限,猛地向斜下方一挥,矛尖高速旋转割裂空气发出尖啸声,直击最末尾那傲然如松的汉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忽然的触动

“梆、梆、梆”,夜深人静,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清晰可闻。偶尔有恶犬狂吠,随即被主人呵斥后乖乖闭嘴。

在褒城最偏僻的一角,一位少年躺在柴禾堆上,瞪大眼睛望着夜空上高悬的星月,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在他手边放着一柄细长的铁剑,剑身暗淡无光,如同死物。

拓跋剑,凌波阁的天才弟子,曾闯上凌云峰挑战轩辕门徒,结果败于傅惊涛的双剑合璧之术,剑心告破,多年养育而成的剑魂沉寂,变得连普通剑客都不如。

在天下群雄面前战败后,他无颜返回师门,浑浑噩噩地离了凌云峰,一路颠沛流浪至汉中。不久盘缠用尽,他又不愿学那蟊贼打家劫舍,最后选择了褒城临时栖身,日常靠进山打柴、砍柴为生。

握惯剑柄的手,如今握惯了砍柴刀。

那把曾追魂夺命的铁剑彻底失去了神采,既舍不得丢,也没脸再持之挥舞。铁剑分量很轻,但握在手里重若千斤,根本发挥不出往日灵动如蛇、迅疾如电的特质。

一个视剑如命的剑客,却施展不了剑术了,简直是莫大的悲哀。

拓跋剑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他只需要击败一次傅惊涛,恢复自信心,便能重新唤醒剑魂,叱咤江湖!

但是击败傅惊涛谈何容易!人家已进入武圣堂修行,接触到轩辕门的上乘绝学,如今的实力必然更上层楼,他凭什么击败对方?凭那把天天砍柴的柴刀吗?彼进我退,差距之大难以弥补了。

突然,城墙上响起“当当”示警的铜锣声。下一刻,东南方传来兵刃撞击声和喊杀声,响彻全城。

竟有贼人夜袭褒城?!

拓跋剑冰冷空洞的眼眸终于浮起一丝波澜,迅速用布把铁剑包好斜插背后,站在高处往东南方眺望。

只见城墙和南城门上火光大盛,刀枪闪耀,羽箭密集如飞蝗,正有数以百计的披甲士卒在厮杀!看兵器装束,双方居然都是大宋禁军,也不知为了什么发生内讧。

攻击一方攀援而上,冲杀时势若雷霆,杀得守军节节败退。他们随后打开城门,蹄声轰鸣,一队勇猛的骑兵突入城中,停也不停穿过长街,扑向北门。看情形攻击一方要打通南北两门,杀入褒斜道。

守军仓促中败了第一阵,岂会甘心?但闻号角吹响,军营中披挂好的士卒迅速奔往北门处集结,又调来弓弩床弩,在街头设置鹿角拒马,一场更加惨烈的大战眼看要爆发。

这突如其来的大战,可谓是震惊全城。没人敢踏出家门瞎凑热闹,各处灯火全灭,个个躲在被子里暗暗祈祷,莫要被兵火殃及。

“哼,狗咬狗!”拓跋剑了无趣味地盘腿坐下。

他闭上眼,守住灵台方寸,依着独特的法门吸纳天地灵气,经脉内真气循环,不断夯实壮大丹田气海。尽管剑术大幅倒退,他每天仍旧坚持修炼,保留着一份微弱如烛火的希望。

身为凌波阁最杰出的弟子,习武、练武已成为一种本能,就像是吃饭喝水般自然。

漫漫长夜逝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拓跋剑终于行功完毕,缓缓睁开眼帘,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真气,冷如冰山的面庞终于浮现一抹生气。日积月累,水滴石穿,只要持之以恒地修炼,总有一天能再次挥剑纵横江湖。

昨夜的大战早已平息,城内弥漫着肃杀凝重的气氛,兵甲铿锵声和零星的打斗声不时传入耳畔,还有战马得得的蹄音忽急忽缓。

平常喧闹的早市冷寂无人,家家户户都锁着门等待官府通知。

拓跋剑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处,浑身一震,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刺进双眼,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只见柴禾堆下,不知何时倒卧着一位长发如云、身披铠甲的少女。她侧身卧地,一张雪白的俏脸美丽无瑕,微微蹙起的眉心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无助痛楚。仔细看去,她背后的铠甲凹陷,应是被铁锤或斧头之类的重兵器击中,伤及了腑,以致于在逃亡时忽然晕厥。

拓跋剑一颗心砰砰直跳,热血涌上头颅,莫名地觉得口干舌燥。他入凌波阁练剑以来,几乎日日争斗搏杀,早已铸就一副铁石心肠,剑出无情,杀人夺命,再美丽的女子都不能打动他分毫。

但是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忽然被柔弱无助的少女触动了。

拓跋剑轻身跃落在地,先探了探那少女的鼻息,又把了把她的脉门,轻声唤道:“姑娘,姑娘!你醒一醒!”

那少女双眼紧闭,对外界毫无反应。

拓跋剑心底微沉,若不及时救治,她很可能就此一睡不醒。当下掏出怀中一颗珍藏的药丸,撬开她的牙关塞了进去。

这时,忽听巷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砰砰的拍门声、喝问声,以及鸡飞狗跳的嘈杂声。

拓跋剑心知是守军开始全城逐户严查了,双手抄起那少女,将她挪到小院一角放好,然后在她周围迅速搭建起一个巨型柴禾堆,彻底遮盖住她的身影。堪堪忙完这一切,咣当一声,院门被人踹开,一名持着长枪的禁军甲士大步闯入。

拓跋剑木然而立,淡淡道:“军爷有何贵干?”

那禁军甲士扫了两眼堆满木柴的小院和破败的茅草屋,喝道:“小子,你是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吗?”

拓跋剑道:“是的!我父母早亡,自幼靠砍柴为生。”

那禁军甲士走进茅草屋,拿着长枪东戳一下、西插一下,问道:“你今早有没有看到贼人的踪影?”

拓跋剑摇头道:“没有。”

那禁军甲士道:“记着,窝藏贼人者,斩立决!若发现贼人及时上告的话,一经查实便可获赏银百两!”

拓跋剑道:“军爷,昨晚闯进城里的贼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开出这么高的赏银?”

那禁军甲士不耐烦道:“不该问的就别问,小心惹火烧身!”

拓跋剑垂低头颅唯唯称是,心中疑窦丛生,莫非那少女背负着什么秘密?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虎落平阳

众士卒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转移去另一条巷子继续搜查。拓跋剑掩好门,把昏迷的少女挪至房中。少女身体轻盈,散发着淡淡的体香,如木偶般任他摆布。

拓跋剑定定神,低声道:“姑娘,事急从权,得罪之处请勿见怪。”小心地替那少女除掉铠甲,然后剪开她后背的衣服,给紫黑色的伤处涂抹伤药,不一刻热得满头大汗,简直比恶战十场都吃力。

那少女内服灵丹,外抹伤药,紊乱的气息终于趋向平稳,苍白的脸颊透出了一丝丝红润。

拓跋剑抹了一把汗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去灶房熬了一小锅米粥,把粥盛好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他用清水润了润那少女干裂的嘴唇,叹道:“我还须做事,只能暂时让你一个人呆着了。假若你醒来千万别乱跑,外头有士兵在搜捕疑犯。切记切记!”

那少女宛若未闻,一动不动。

拓跋剑摇摇头,起身走到院子里,捆扎好两捆木柴,挑在肩头走出门外。

这时日头高悬,城里已然恢复热闹,商旅来往,车队穿梭,各家店铺都开门迎客,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充斥耳畔。褒城乃褒斜道的必经之地,每日途经于此的商旅数以千计,给城市注入了旺盛的活力。不过今天街头巷尾多了一队队的禁军士卒巡逻,让人胆战心惊。

昨夜爆发的那场激战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已见不到尸体,城门附近的建筑上还残留有箭矢和血迹。

忠远军方面当然不会公布潘美等人的真正身份,对外宣称是“逃兵持械作乱”,要求全城百姓协助捉拿逃兵,不论死活赏银百两。

众商旅百姓议论纷纷,相互打听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个个梦想着发一笔横财。

拓跋剑沿着巷子直行,冰冷如雕塑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波动。那少女披着做工精致的铠甲,美丽非凡,十有九成出身高贵,怎可能是“逃兵”?他绝不相信军方的说辞,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不多远,前方是生意红火的“王家烧饼”店,一缕缕诱人的香味随风飘入鼻端,令人垂涎欲滴。

拓跋剑熟门熟路地走到后厨,卸下柴禾,再回到前头柜台,淡淡道:“王家婶子,三十文钱。”

胖墩墩的王家娘子笑呵呵道:“小拓啊,我家新鲜的肉饼刚出炉,你要不要尝尝?咱们都这么熟了,十文钱算你两个肉饼,吃饱了才有气力上山砍柴嘛!”

拓跋剑刚想拒绝,脑海中蓦的闪过一张苍白俏脸,心底一软:“那行,要四个肉饼。”

“四个?”王家娘子诧异地横了他一眼小铁公鸡也有开窍的时候?

“嗯!”

“好咧!”王家娘子麻利地包好肉饼递过去,又数了十文钱,笑道:“年轻人别亏待自己,挣的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

拓跋剑匆匆返回,却见那少女依然昏睡,将舍不得吃的肉饼轻轻放到桌上。他又去送了两次柴禾,换得五十五文钱,小院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彻底洗劫过。

拓跋剑简单地吃点干粮米粥,拿起砍柴刀、扁担、长绳,径直出了城,独自深入山林。

深山里黑熊虎豹横行,普通砍柴人哪敢乱闯?拓跋剑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搜寻枯木,选好目标后把树木伐倒,除掉细小的枝条,再将树干劈成一段段的用绳子捆好。砍柴是个力气活,仅凭一把柴刀伐树砍木,令他的肌肉力量得到极大的强化。

挑起小山般的木柴,延原路返回城里。

已是黄昏时分,各家酒楼瓦子挑起五颜六色的彩灯招徕顾客。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门前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少女,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味。众少女瞧见拓跋剑,一脸的鄙夷嫌弃,像是驱赶苍蝇般催促他赶紧闪开。

拓跋剑七曲八拐地回到了巷口,眼角人影忽闪,三个赤膊纹身的汉子笑嘻嘻地挡住去路。

为首的汉子身材矮小,形容猥琐,长着一双三角眼,笑道:“小拓,今天运气不赖呀!瞧你挑的这两捆木头,起码卖上百文钱。”

左侧黑脸汉子道:“啧啧,你一个人天天挣百文钱,吃得完喝得完吗?借一点给我们耍耍如何?”

拓跋剑淡淡道:“借?”

那三角眼汉子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大言不惭道:“当然是借了!等我们有钱了便立刻还你。”

“大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你还怕我们借钱不还吗?”

拓跋剑道:“你们已借了我三回,总计一百七十五文钱未还。”

那三人相视一眼,神色恼怒。那三角眼汉子抖抖脚道:“嘿,小拓!我们兄弟没欺负你这外地人吧?没向官府举报你来历不明吧?在褒城地界,没我青蛇会罩着,谁敢跟你做买卖?借你几文钱花花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青蛇会是褒城的小帮会之一,由街头无赖及泼皮凑合而成,专靠压榨小店铺过活,有时还暗中劫掠偷盗,在百姓之中风评极差。

拓跋剑眉头微皱,如果这泼皮撕破脸告官,还真是让人头疼不已。忍住气道:“我手头不方便,各位老大能否宽限几日再借?”

那三角眼汉子冷笑道:“老子酒瘾犯了,难道还要等几天再喝吗?少废话!”劈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手伸进怀中摸出钱袋。

这不是借,而是明抢了!

拓跋剑脸色微沉,额头青筋直跳,曾经凶名赫赫的辽东快剑被人如此欺辱,说出去谁会相信?换做数月之前,敢这么做的人定被一剑穿心,当场命赴黄泉!

可惜的是,铁剑已然沉寂失魂,没有了灵气。

他的心如锥刺般痛楚,还有几分茫然悲哀,只觉周身发冷。

那三角眼汉子掂了掂钱袋的分量:“算你识相!区区几十文钱算什么?穷鬼一个!”说罢朝他吐了口唾沫,领着同伴大摇大摆地走开。

街边众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目露嘲讽。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各怀心事

拓跋剑背后有剑,腰带上插着柴刀,却默默目送青蛇会三人走远,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他的平静令旁观者大失所望,讥笑声不加掩饰地响起,十分刺耳。

拓跋剑权当听不见旁人的讥笑,一步一步走回临时租住的小院。怒而杀人固然痛快,但必须逃离褒城,那重伤的少女怎么办?跟着他一起亡命天涯吗?显然不可能。

只有忍一时之辱,换取那少女的平安。

听到脚步声响,昏暗的房间里传来动静,只见少女手扶墙壁缓缓现身。她面色苍白,眼眸漆黑如墨,透出一丝倔强坚韧,跟拓跋剑打了个照面,勉力笑道:“砍柴郎,是你救了我么?”

拓跋剑和那少女目光一触,不知怎么的心慌得厉害,略显局促地垂首道:“我只是略施援手而已,姑娘你不必客气。”

那少女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曾有禁军来此搜查过?”

“是的。”

那少女点点头,越看拓跋剑越眼熟,疑惑地道:“你也是江湖中人吧?姓甚名谁?”

拓跋剑犹豫片刻,缓缓道:“我是拓跋剑。”

“拓跋剑?是你?!”

那少女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你不返回辽东凌波阁苦修,躲在这小地方做什么?难道附近埋藏有秘笈?”

拓跋剑愕然道:“你认得我?”

那少女道:“你昔日大闹凌云峰,凭借一柄快剑出尽风头,谁人不知?不过你败在了傅师兄的春风化雨剑下,最终灰溜溜地滚下山。”

拓跋剑寒声道:“原来你是轩辕弟子!”

那少女昂首道:“我乃轩辕门胡凤!你若要杀我就动手吧!”

拓跋剑冷冷道:“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我杀你岂不是很没面子?何况我想杀的人是傅惊涛,与你毫不相干。”

胡凤叹了口气,悠悠道:“傅师兄在武圣堂修习绝学,实力暴涨,而你竟然靠砍柴维持生计,双方的差距越拉越大了。现在你说不定连傅师兄的十招都接不住!”

拓跋剑面皮发烫,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恨不得施展闪电快剑证明自己。但是铁剑默然无声,根本没有反应,更谈不上什么人剑合一了。如果舞剑时破绽百出,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胡凤冷笑道:“你光摆姿势干嘛?拔剑让我瞧瞧啊!”

拓跋剑感受不到铁剑的共鸣,掌心如被烙铁灼伤般滚烫,慢慢松开手指,一字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供人观赏的。”

胡凤上下打量他几眼,不客气地道:“你砍柴或许在行,杀人还在行吗?”

拓跋剑心底登时被刺得鲜血淋漓,竟哑口无言。

胡凤瞧见他眼底闪过的痛苦和眉间的黯然,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这个骄傲的少年敛尽锋芒隐居于此,既没有依仗武功为非作歹,也没有自暴自弃地堕落,无论如何不该被人嘲讽。

她听过太多白道侠客堕入黑暗、转投魔门的故事,他们因遭遇种种失意而性情大变,违背了习武的初衷,企图寻找捷径称雄天下,结局往往十分凄惨。

在修炼途中,每个人都会遇上挫折与失败,都要时刻和心魔搏斗,都会有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如果你放弃了第一次,就会放弃第二次、第三次……当放弃成为习惯,你怎可能登上武道之巅?

修行首重修心,神功绝学尚在其次。

古往今来踏入宗师之境的,哪一个不是意志坚定、百折不挠的强者?就如轩辕门中,有资格修炼顶级心法的起码近百人,但仅有姜烈能勘破关卡,赢得“剑帝”的名号。

拓跋剑败走凌云峰后蛰伏红尘,以世俗洪流磨砺求道之心,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同样是败给了傅惊涛,比较起来,胡凤对自己借酒浇愁的那段往事深感羞愧,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两人各怀心事,平静无波的度过了一夜。

次日,拓跋剑一早爬起来,把一段段木头劈成三指见宽的木条,然后垒成整整齐齐的一堆。待劈完了柴,他便挑到街上售卖,很快换得数十文钱,随即到集市买了一只老母鸡,提回家里熬汤。

汤水翻滚,肉香四溢。正在房里调息吐纳的胡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循着香味找到灶房。

拓跋剑忙着调整火候、祛除漂浮的泡沫,头也不回道:“稍等片刻,鸡肉炖烂了才好吃。”

胡凤心里莫名一暖,乖乖应道:“好!”

终于,热气腾腾的鸡汤熬好,拓跋剑盛了一大碗端到胡凤面前。

胡凤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肉汤,低声道:“你不吃吗?”

拓跋剑道:“你有伤在身,需要补一补。我不用。”

胡凤小心地端起碗,吹了吹浮在表面的油花,抿了一小口鸡汤,睫毛轻颤,两颗晶莹的泪珠忽然滚落下来。她很清楚这锅鸡汤来之不易,喝在口里,暖在心上。

拓跋剑忙问道:“你是不是烫着了?”

胡凤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了远在凌云城的娘亲,心生感触。”

拓跋剑完全闹不明白少女的心事,怎么会此时想起久别的家人?胡凤又道:“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拓跋兄,谢谢你!”

拓跋剑坚硬的外壳被这一声道谢瞬间击碎,脸颊不可遏制地变红,搓着双手道:“不用谢,不用谢!你慢慢吃,我去干活了!”说罢一跃而起,闪身出了灶房。

胡凤“噗嗤”一声轻笑,开始慢条斯理地喝汤吃肉。

她前夜杀入褒城时受伤不轻,经过调理气血仍然亏损严重,的确需要补充元气。尤其是诸多同伴全都失散,她独自被困,若不能早日康复具备自保之力的话,那么处境极其危险。

刘庆义铁了心要割地为王,岂会错过自立的大好时机?可以预见的是,他必定会派出麾下高手四处搜捕“公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拓跋剑所居之地虽然偏僻,但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

在被强敌发现之前,她希望尽可能恢复战力。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另辟蹊径

拓跋剑因胡凤的称赞而倍受鼓舞,第二天兴冲冲地进山搜寻野物。他的运气不错,顺利地猎杀了两只野鸡和一头野兔,再砍了两捆木柴,满载而归。

拓跋剑心急火燎,脚下走得飞快。转过长街街角时,不料前头有几骑小跑而来,跑在最前头的马匹陡然见到成捆的木柴逼近,吃了惊吓,“希律律”一声长嘶,抬起前蹄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骑士措手不及,竟被掀落在地,差点狼狈地栽了跟头。其他骑士急忙勒住座骑,迅速制服惊马,避免了一场闹市奔马的祸事发生。

那落马的骑士年约三十,外披轻甲,斜背长剑,自觉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拓跋剑跟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怒道:“走路不长眼的混蛋,想要投胎转生吗?”

拓跋剑在大庭广众之下岂会多事?赔罪道:“大爷,对不住,对不住了!小的急着回家照顾病人,绝非有意冲撞您的宝马。”

那骑士怒火难消,又砰砰踹了他几脚泄愤,喝道:“快滚!”

拓跋剑忍痛道:“是是,小的立刻滚蛋。”连忙爬起来,挑起木柴一溜烟地走了。

那骑士悻悻地重新跃上马背,跟众同伴穿街过巷,渐渐接近了位于城北的军营。忽然,他勒紧缰绳,皱眉道:“不对,那小子有古怪!”

其他骑士笑道:“凌兄,你还想找那小子的麻烦吗?”“凌都头,区区小事何必耿耿于怀?还是先完成大帅的差遣吧!”

那凌都头沉声道:“你们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干?哼,我一脚踹去至少有数百斤,可是那小子挨揍后浑若无事,照样挑着柴堆健步如飞。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普通砍柴人即使身体再强壮,也禁不住武者一脚飞踹,轻则当场吐血,重则骨骼折断,卧床三月,怎可能拍拍屁股立马走人?

另一骑士手抚下巴道:“照凌兄这么说,那少年深藏不露,是有着内功根底的练家子?”

那凌都头断然道:“正是!”

众骑士正满城搜寻漏网的皇家侍卫,但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会放过。这时候意外发现一隐藏实力的少年,犹如闻到了血腥味的猎犬,个个兴奋起来或许立功受赏的机会就在眼前!

“那少年来去匆匆,我们甚至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如何从茫茫人海中把他挖出来呢?”

那凌都头冷笑道:“褒城里砍柴为生的人能有多少?最多有三五百人!其中年纪这么轻又这么高大强壮的,不会超过十个。只要找地头蛇出面查一查,早晚能查到那小子的落脚之处。”

其他骑士抚掌大笑:“妙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等只需静候佳音便好。”

此时,在小巷深处。

拓跋剑把野鸡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再用烧滚的水浇上一遍,最后细心地拔除鸡皮上的毛发。胡凤坐在木墩子上看着少年忙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不久,拓跋剑将两只野鸡彻底收拾干净,斩头去爪,一起放入锅里炖煮。胡凤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太奢侈了?我食量小,一顿可吃不完两只鸡。”拓跋剑道:“吃不完也要吃!”

待鸡汤熬好,在胡凤的坚持下,两人将之分食完毕。经过这么一番相处,他们间少了尴尬隔阂,交流起来更为轻松自然。

胡凤问道:“拓跋兄,你打算在此滞留多久?再不回辽东了吗?”

拓跋剑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战败后剑心告破,连累师父断指受辱,有何颜面重返辽东?凌波阁内强手林立,又岂会饶我不杀?”

胡凤不解道:“你们有同门学艺之情,为何非要生死相斗?”

拓跋剑道:“凌波阁与你轩辕门截然不同,阁中弟子来自边疆各族,语言庞杂,习俗各异,彼此间很难建立信任。为了争夺有限的修行资源,大家互不相让,比武切磋时都是以命相搏,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仇怨累积,早已不可化解。一旦你修为倒退或是遭遇重伤,多半会被对手偷袭刺杀。”

胡凤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门中弟子彼此杀戮,难道就没有长辈出面管一管吗?”

拓跋剑摇头道:“辽东苦寒,百族混杂,生生死死的较量已是习以为常,谁会对此质疑?何况武道一途容不得你退让,时时争,处处争,不争则死!在这样的重压下,哪个弟子敢放松懈怠?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假如轩辕门和凌波阁各挑十人对决,除了傅惊涛外,余者皆可能落败殒命。”

胡凤咋舌道:“你还不是凌波阁最强的天才弟子么?”

拓跋剑缓缓道:“不,我不是!凌波阁年青一辈排名第一的,乃阁主慕容北之子慕容不器!他继承了其父的衣钵绝学,号称是‘铜腿铁拳’,未满十八岁已横扫漠北辽东,击杀贼寇魔头数以百计。”

胡凤愕然道:“慕容不器也是擅长拳脚功夫?那傅师兄遇上一生之敌了!”

拓跋剑奇道:“傅惊涛不是专练剑术吗?”

胡凤笑道:“我这位师兄与众不同,精通剑术、棍术、刀术、枪术等等诸般兵器,但最擅长的却是拳法!”

拓跋剑双耳嗡响,心潮起伏,原来当日对决时傅惊涛并未拿出最强的杀手锏!原来在人家的眼里,自己的分量远远不够啊!他内心的骄傲被彻底激活,双拳死死握紧,咬牙道:“傅惊涛,终有一日我会逼你使出最强大的绝技!”

胡凤叹道:“我不清楚何为‘剑心’,又改如何修炼。若是你的剑术裹足不前,将来没资格充当傅师兄的对手。”

拓跋剑反手拔出背后的铁剑,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剑刃,低声道:“我修的是无情之剑,杀戮之剑,以自身精血饲养剑魂,以无上杀意锻造剑心。但那一天,我倾尽全力也破不了傅惊涛的双剑,内心必胜之念动摇、崩塌,以至剑魂无所依靠,就此沉寂。诶,我该如何做才能唤醒剑中之魂?”

胡凤道:“既然无情杀戮之道走不通,你何不另辟蹊径,重塑剑魂?”

拓跋剑浑身剧震:“重塑剑魂?!”手中一紧,铁剑嗡嗡低鸣。

第三百五十八章 看淡成败荣辱

拓跋剑自家人知自家事,重塑剑魂谈何容易!任谁要舍弃过往踏出一条新路,九成九会撞得头破血流呀!

他过去习惯了孤身一人,犹如孤狼磨砺爪牙,剑出无情,行走在生与死的交界处,自有不屑与凡俗同伍的骄傲和冷漠。但一朝落败,颜面扫地,曾经的骄傲反而成了沉重的枷锁,令他无法抬起头来。

他隐居在这陌生的小城,远离熟悉的江湖,就是不想再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数月以来,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淡而单调的砍柴生活,不再需要日夜提防有人偷袭,不用惦念生死胜败,不必时时凝聚杀意,沮丧失落的情绪已渐渐抚平。

这一段时间内,他没有练过一次剑术。

因为他没有信心再挥出那必杀的无情之剑。若找不到突破口,继续沿着原本的道路前行,绝无法击败心目中的强敌,练剑又有何益?他甚至一度害怕握住剑柄,只觉手中的剑重逾千斤。

直到今天,胡凤的话如当头棒喝,让他从迷茫中警醒既然此路不通,何不重新选择方向,披荆斩棘再攀高峰?

胡凤肃然道:“我辈习武,一帆风顺者万中无一,谁不是屡经挫折后发愤图强?就如傅师兄,凌云大比时曾败在我手下,未能跻身前四强。可他在关键时刻大放异彩,博得天下英雄的称许,成为当之无愧的青云榜头名!”

拓跋剑喃喃道:“是啊,傅惊涛也曾经败过!”

胡凤道:“立足世间风雨不绝,越挫越勇才是真男儿!拓跋兄,看淡一时的成败荣辱,胸怀天下吧!”

拓跋剑目射奇光,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一个看淡成败荣辱,胸怀天下!”

唯有挣脱过往的枷锁,才有机会展翅重上云霄。

他的心越迷茫挣扎,手中的剑越缺乏灵性。若想重塑剑魂,首先心境要空明无碍,意志要坚定不移,否则一辈子砍柴算了!

学会放下,亦是大智慧。

有时候慧剑斩的不仅是情丝,更是无形无影的心魔。

一念及此,积蓄沉淀的剑气突然爆发,仿佛一团炽烈的火焰在身上烈烈燃烧。他神色时而痛苦,时而舒畅,时而犹豫,时而决绝,周身气息剧烈动荡,最终悄然阖拢眼帘,陷入了苦思冥想。

只见他双手抚剑,呼吸时快时缓,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形成漩涡,风声大作,院子里扬起阵阵尘土。

胡凤暗暗咋舌,这拓跋剑悟性真是非同小可,竟因一句话忽然顿悟,在武学境界上得到提升不知道傅师兄将来还能否压制住他?随即摇头失笑,傅惊涛可是在武圣堂修行,武功进境一日千里,哪里轮到自己杞人忧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拓跋剑方收敛真气,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一分冰冷麻木,多了一分灵动生气。

胡凤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心得感悟吗?”

拓跋剑挠头道:“悟剑一事说不清、道不明,难以用笔墨形容,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你描述。”

胡凤摆手道:“没关系。只要你能有所进步便好。”

拓跋剑微微笑道:“承你吉言,确有一点点的长进。”

胡凤拍手笑道:“俗话说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相信你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剑术之道。”

拓跋剑瞧着那纯净无暇的笑容,心头如被温暖的春风拂过,破天荒地哈哈大笑,数月以来的憋屈之气一扫而光。

就在这时,忽听一串脚步声“踏踏”接近。胡凤心生警觉,轻移莲步躲回房里。拓跋剑暗觉奇怪,怎会有客人来访?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用布将铁剑包好。

“咿呀”一声门轴转动,却是青蛇会三个泼皮闯进门来。为首的三角眼汉子笑道:“小拓,远远就听到你的笑声,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嘛!到底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拓跋剑道:“我的事就算说了你们也听不懂。直说吧,你们登门所为何事?又要借钱?”

那三角眼汉子嗤笑道:“借钱?你真当自己坐拥金山吗?”眼珠滴溜溜一转,发现了地上的鸡毛和骨头,“好小子,你刚刚偷鸡吃?”

拓跋剑道:“话不要乱说!这是我在山里捉获的野鸡。”

那三角眼汉子笑嘻嘻道:“这么说来,你今日进山砍柴了?”

“是!”

“那你回城时,是不是冲撞了骑马的贵人,得罪了对方?”

拓跋剑恍然,皱眉道:“那不过是一次意外,芝麻绿豆的小事值得穷追不舍吗?何况他已揍了我一顿解气。”

青蛇会三人呵呵阴笑,围拢上前捉住拓跋剑的双臂,掏出一根绳索就捆。那三角眼汉子叹道:“小拓,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人家发话了,悬赏五十两白银找到你的下落!为了兄弟们能吃香喝辣的,你乖乖听话别挣扎,以免彼此难堪。”

拓跋剑纳闷道:“就因为惊了他的座骑,全城悬赏搜寻我?”

那三角眼汉子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快走!”说着伸手推了拓跋剑一把,不料如推山岳巨岩,反被震退数步。

其他两人见状大奇,一左一右架住少年的手臂,企图硬生生将他强行架走,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咬牙使力,拓跋剑脚底如同生根般纹丝未动。

那三角眼汉子呲牙道:“邪门了,你小子犯了犟脾气么?”边说边亮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冲着拓跋剑刺来。

拓跋剑摇头道:“马善被骑,人善被欺!”双臂微晃,崩断了绳索,身侧的泼皮滚地葫芦般栽倒在地,探手一抓握住那三角眼汉子的手腕,稍微加力捏紧,骨骼咔咔裂响,匕首当啷落地。

“好痛!饶命呀!”那三角眼汉子哀声痛呼,涕泪横流。

拓跋剑冷冷道:“滚!别逼我杀了你们这些废物!”随手一抛,那三角眼汉子凌空飞出院墙,如死蛤蟆般啪的坠落在地。另两名泼皮连滚带爬出了门,扶起呜呼哀哉的同伴,灰溜溜地跑远。

第三百五十九章 猛虎入群羊

“或许你该杀了他们!”胡凤现出身形,不无担忧地说道。“你一旦暴露了身怀武功的秘密,后续的麻烦将会源源不断。”

拓跋剑叹道:“我刚下了决心重塑剑魂,不再一味嗜血好杀,岂能轻易收割他人性命?何况他们贪慕赏银而已,罪不至死,敲打一番即可。”

胡凤道:“这些泼皮睚眦必报,哪里会愿意就此罢手?除非把他们狠狠打痛打怕了,杀一儆百,才会获得安宁。”

拓跋剑道:“这时候再追上去杀人灭口合适吗?”褒城实际上处于戒严时期,到处是巡逻的甲士弓手,怎会容忍你当街杀人?

胡凤不解道:“你说说看,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拓跋剑简要地把意外惊马一事说了一遍。

胡凤听罢暗暗心惊,追问道:“那些骑士都身怀武功吗?是不是禁军装扮?”

拓跋剑回忆道:“他们均携带兵器,身手矫捷,应是精通武技。其中几人披挂轻甲,隐含铁血气质,颇似军中精锐。”

胡凤失声道:“不好!是刘庆义麾下的高手!”

“刘庆义?他很强吗?”

胡凤道:“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了。咱们得立刻离开,否则禁军携强弓硬弩合围,插翅难飞!”

前夜破城混战,忠远军方面最终凭借器械及人数优势,把潘美等皇家侍卫杀散,仅有少数人侥幸逃脱。刘庆义通过审问俘虏获悉真假公主的秘密,立即率军往东追击,临走前特意留下部分武功好手,搜捕藏匿在城内城外的侍卫们。

拓跋剑既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刘庆义的身份,一时半会如何解释得清?

刘庆义的部属多半是动了坏心眼,企图把拓跋剑诬陷为皇家侍卫,好割其人头邀功领赏。他们如收到青蛇会的消息,定会如饿狼扑食般杀到。拓跋剑以寡敌众,如何能有胜算?一旦冲突加剧,胡凤又岂能置身于事外?

拓跋剑讶道:“怎么会牵涉到禁军了?”见胡凤神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赶紧麻利地收拾好衣物银钱。

“走吧!”

拓跋剑背起包裹,推开院门,右足刚迈过门槛,忽听嗖嗖疾风骤响,两支白羽利箭划着弧线当胸射到。

有人偷袭!

拓跋剑抬起手指迅速一夹,准确夹住了利箭。他沉下脸望去,只见小巷子里挤满了泼皮无赖,除了少数几人持弓拿刀,大多数人都手持棍棒,个个眼里凶光四射。

混在人群中的三角眼汉子跳脚叫道:“就是这小子!老大,快动手,别让他逃了!”

青蛇会的老大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大汉,满脸横肉,孔武有力,眼见对方轻轻松松接住利箭,心肝儿一颤,有种一脚踢中铁板的不详预感。硬起头皮喝道:“砍柴的小子,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难架群狼。你若服软还来得及,不然将你剁成肉酱!”

拓跋剑冷笑道:“群狼?是一群不知死活的癞皮狗罢!”

那黑脸大汉面皮涨成紫色,怒道:“弟兄们,揍扁他!”

“干他!”众泼皮齐声呐喊,乱哄哄地冲了上去。他们打架向来最重气势,并没有战法阵型可言,更不懂什么攻守结合、侧翼掩护,总之谁的声音够宏亮、谁的模样够勇猛,谁就是冲锋陷阵的好汉!他们自信满满站在对面的少年仅是孤身一人,能有几斤几两?怎可能挡得住人潮冲击?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肯定会被那狂暴的气势吓得手脚发软。但拓跋剑是谁?是凌波阁最杰出的武学天才,是修炼杀戮之剑的剑客,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洗礼的强者!

若不是遭遇逆天的傅惊涛,他本该一鸣惊人,震动天下武林!

一头雄狮,岂会被鬣狗吓破胆?在真正的强者眼里,土鸡瓦狗的数量再多也毫无意义。

拓跋剑不想用剑,因为这些泼皮不配死在他的剑下。

他步履坚定地踏出门外,手中握着一柄平淡无奇的砍柴刀刀长不过两尺,刀背厚重,刀锋雪白发亮。

众泼皮大声嗤笑道:“这小子拿的是什么破刀?”“他打算上山砍柴吗?”“直接剁了他!”“砍了他人头去领赏!”

拓跋剑步伐开始加快,砍柴刀隐于肘后,双目冰冷闪耀,一股凛冽的杀气平地涌起。

刀锋虽消失不见,但无形的杀机充斥空中,令迎面冲来的众人寒毛倒立,心脏如被人紧紧捏住。

嗤笑威胁声戛然而止。

冲在最前列的泼皮们承受不住如山的压力,“啊呀呀”失声狂叫,纷纷举起朴刀,不管不顾地朝那可怖的少年劈去。朴刀长近六尺,双手持握,可搠可劈可扎。数把朴刀挥舞起来,刀光连绵如白浪,堵塞了小巷,急欲将对手绞做碎片。

眼看刀光斩落到拓跋剑的身上,他脚底忽然一滑,速度飙升,砍柴刀顺势挥臂横扫。当当当!数声剧震,抡圆的朴刀尽数荡开,腿影闪过,充作前锋的泼皮们倒飞撞上墙壁,瞬间闭气晕厥。

咦!其余泼皮咬紧牙关挥棍便砸。

拓跋剑冷冷一笑,砍柴刀舞出一团光影,所过处棍棒断折,挡者披靡,简直如飓风扫过田野。这还是他刀下留情了,不然巷子里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只见拓跋剑如虎入羊群,几个呼吸的功夫闯到那黑脸大汉跟前,想也不想地当头就是一刀!

刀未落,冷酷的杀气冻人骨髓。

那黑脸大汉色厉内荏,习惯了依仗人多势众欺负良善,哪里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厮杀?眼见拓跋剑凶神恶煞般冲近,刀势如奔雷,裆下一热,竟吓得失禁了。他闭上眼噗通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叫道:“小爷别杀我呀!饶我一条狗命啊!”

刀锋忽止,悬停在他头颅上方。

一众泼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的老大,只觉心中有某种东西彻底坍塌,哐当当抛掉手中的棍棒,转身便逃。巷子狭窄,众人你争我夺地相互践踏,边打边骂边跑,顿时乱成一团。

拓跋剑摇摇头:“乌合之众!”抬腿一弹,砰的一声,那黑脸大汉身不由主地高高飞起,坠入纷乱的人群之中,转眼被踩得不成人形。

补81 善后

傅惊涛近段时间得岩鹰耳提面命,悉心指点枪术,加之闲暇时揣摩岩鹰枪意已久,粗略触到了枪道真意的皮毛,此次交锋时毫不留手全力施展。哪怕是他掷出的铁矛,意在矛先,锁定敌人魂魄,绝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避的。

铁矛如九天雷霆落下,仿佛要贯穿天地。

众人眼前一花,飞掷的铁矛不可思议的跨越了空间,转眼已来到那傲然的汉子胸前!

杀气扑面,枪意摧魂。

那自信满满的汉子大惊失色,不是说这少年仅是轩辕记名弟子水平有限吗,怎么会施展出如此可怖的枪意?单单这一击展现出的至深枪意,便令大多数枪法名家甘拜下风啊!仓促中无暇后悔,横刀一封,当的一声剧震,铁矛狠狠撞上刀身,无法抵御的巨力传入手腕臂肘,钢刀把握不稳,向后一荡砰的击中自己胸口,不由眼前发黑,险些坠落马背。

待他运转真气消弭胸口的烦恶,忽听耳边传来同伴仓皇的呼喊声,连忙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跃到了马前,仿佛雄鹰自空中俯冲而下,冷光刺眼,一道毁灭万物的刀意直劈顶门。

那汉子如冰水当头浇落,寒意直透骨髓,嘴巴发苦,恨不能地上有条裂缝好藏身起来。他自己就擅长使刀,自然清楚刀法的境界高低,对方明明手中无刀,却依然能挥发出至强至刚的刀意,这是何等的高深莫测。讲句难听点的话,即使传授他刀法的恩师,都未必能达到如此境界呀。

先是无坚不摧的可怕枪意,后是难以抵御的无情刀意,这位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怪物?如此年龄刀枪同修,居然均臻至大成!

那汉子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摆脱心神受压制的窘境,啊呀呀!狂吼一声,反手一刀自下往上挥去,直取对手胸腹丹田,不惜同归于尽!

只见两道冷光在空中相遇,咔嚓一声轻响,半截断刀飞起。空中劈落的电光余势不绝,正劈中那汉子的头顶。

傅惊涛手执匕首模拟周焕一刀劈落,不论刀势、刀意均有五六分相似,又抢占了出手先机,岂是区区一般人能够抵御的?

一招毙命,无可挽回。

傅惊涛沉足轻点马首,凌空一个筋斗倒跃而回,不等那些持矛的汉子自震惊中恢复理智,他手中匕首连刺,又将两人挑落马背。跟着手腕一翻收起匕首,分腿跨坐上无主骏马,俯身抓起一把铁矛,冷笑道:“常明俊就派了你们这些废物来送死吗?”

这些人连身上秦府护卫的服饰都未更换,竟想半途截杀轩辕弟子,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九个人转眼死了四个,剩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心底都升起难以抑制的寒意。他们跟随秦家商队远赴边疆,曾出生入死,杀退过多次马贼侵袭,自以为联手围杀这少年不在话下,哪知事情如此棘手,反而变成他们可能全军覆没!当下有的人打起了退堂鼓,有的人却想拼死一搏,气势立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傅惊涛要的就是他们人心不齐,双腿一夹马腹,暴喝道:“杀!”如猛虎出匣般挺矛扑出,寒气席卷向对方。

“拦住他!”“快逃!”众护卫中间爆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想逃命的拨马便走,想拼命的挥刀窜上,阵型陷入混乱。

傅惊涛怎会错过这大好时机,怒喝一声,连人带马猛的撞入对方阵中,铁矛挥刺,快如闪电,又有两条汉子落马。忽觉两侧有寒气袭来,他单掌一按马背,嗖的拔身跃上半空,看准逃出数丈开外的一骑,又是一记飞矛脱手狠狠掷出。铁矛掠空,噗的一声闷响,人马轰然倒地。

傅惊涛沉足落地,冷冰冰地望向那仅剩的两人。

那两名使刀汉子眼瞧对方霹雳无情的手段,情知跪下求饶也难免一死,一言不发地挥刀扑上,眼神冷酷决绝,仿佛两匹垂死挣扎的恶狼,拼死要咬中对手一口!

因道路中间横卧着尸体,又有受惊的马匹阻隔,那两名护卫无法形成联手之势,冲来时有先有后。右侧的汉子率先扑到,咬牙切齿地举刀刷的斜劈过来,倾尽了全身力气。

傅惊涛不招不架,身形微动,往后撤了一步。

刀光一闪,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划过。

那汉子用力过猛,一刀劈空收势不住,刀刃铿锵劈中地面,溅起一溜火星。

傅惊涛足底一蹬,疾如炮弹般往前射出,不等对手回刀防护,一拳轰去,砰的正中其心口。那汉子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分明是活不成了。

“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另一侧的汉子猛扑近前,状如疯虎,钢刀拦腰横斩。

傅惊涛足踩八卦方位,迅速闪到刀式的死角,抬脚一扫,正踢中他后心死穴。

傅惊涛看着满地的尸体,颇感头疼,这些人其实是听命而行的卒子,真正的主谋乃秦樱的表兄常明俊,难道把他杀了不成?转念间捉来两匹失去主人的骏马,把护卫们的弓箭、长矛、钢刀收拢困扎好,放到其中一匹马的背上绑紧了,自己骑了另一匹马,一起朝灵山镇驰去。

傅惊涛一人双马奔进镇口,起初无人在意,渐渐地镇上之人均发觉不对,哪有人满身杀气,带着一大捆兵器串门拜年的道理?只见马蹄到处,人群如刀劈巨浪般分开,诡异的沉默迅速在街道上蔓延。

傅惊涛对四周充满了怀疑和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直接驱马来到秦府大门外。秦家护卫早已惊动,至少有三四十条彪悍雄壮的汉子守在门前,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一名年约四十的护卫头目昂首出列,大喝道:“站住!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傅惊涛冷笑一声,抬手提起那捆兵器,哐当当掷到对方脚下,不卑不亢道:“吾乃轩辕门弟子傅惊涛!这些弓箭刀矛你可认得?”

“轩辕弟子?!”那护卫头目一惊,垂眼扫去,只见一部分刀刃矛杆上仍残留有血迹,不禁心头狂跳。这些兵器和秦府统一装备的制式相同,甚至连编号的位置和颜色也一模一样,难道是……他当然知道轩辕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也知道秦家大小姐拜在轩辕门下学艺,想到此事可能引发的可怕后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声道:“恳请傅少侠勿要声张,小人即刻前去禀报家主。”

傅惊涛淡淡道:“快去快回。”说罢跳下地来,横臂抱胸不动。

那护卫头目立刻召来众手下,让他们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远远驱散不许靠近,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过了片刻,大门后人影连闪,包括秦樱在内数人快步走出。为首的男子身材中等,相貌和秦樱有几分相似,大腹便便,衣服鞋履皆绣有金线,既威严又气派,正是秦家家主秦景隆。他面沉如水,仿佛内心正酝酿着雷霆风暴,并不因傅惊涛年轻而怠慢,抢先拱手道:“傅少侠,久闻大名了!”秦家尽管财大气粗,但远远不能与轩辕门抗衡,更不可能与轩辕门为敌。否则,他何须让女儿去学武?

傅惊涛忙还礼道:“秦伯伯,我和秦樱秦师妹艺出同门,关系匪浅,如何敢当‘少侠’之称?伯父若不见外,唤我一声‘惊涛’即可。”

秦景隆仿佛没看到那堆染血的兵器,笑道:“樱子,过来跟你傅师兄拜个年、见个礼!你们年轻人嘛,莫要太生分。”

秦樱上下打量傅惊涛几眼,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关切之心,低声道:“师兄,你……”

傅惊涛心领神会,耸耸肩道:“秦师妹,我一切均好!区区几个小毛贼,被我秋风扫落叶般打发了。”

秦樱暗舒一口气,默默垂首,眼眶已然泛红。

秦景隆哈哈笑道:“惊涛侄儿,听樱子说你深得姜掌门器重,极有希望登上凌云峰。秦伯伯在此先预祝你勇夺大比头名,鹏程万里!”

傅惊涛笑道:“承伯父吉言了!我也祝伯父新年大展宏图,财源广进,家庭美满!”

秦景隆颔首道:“好!若你见了姜掌门,还请代为问候一声,就说我秦家始终感激轩辕门的庇护之恩。”

傅惊涛肃然道:“伯父请安心,这话我一定带到!”随即抱拳作别,得得得打马走远。由始至终,他提也未提半路遇袭之事,更没扯出常明俊半个字。

秦景隆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有勇力,有胆略,懂分寸,知进退,是个人才啊!”心中一转念,想起那个险些给秦府带来灭顶之灾的蠢货,简直气得胸口涨疼,除了立刻把他打断腿遣送千里之外,还有别的高招吗?

第三百六十章 同生死 共患难

拓跋剑撕去伪装,一举击溃上门挑衅的青蛇会,趁着对方抱头鼠窜的良机,背起胡凤,翻过院墙快速远遁。他心里明白,众泼皮不会甘心吞下苦果,稍后定引禁军来报复,继续纠缠下去形势大大不利。即使是江湖第一流的剑客,都不敢跟训练有素的军队抗衡。而且胡凤伤势未痊愈,没可能应付铁甲士卒的围攻。

天色昏暗,暮霭四合,城门已关闸落锁。城墙上戒备森严,灯火通明,欲强行闯关十分困难。

拓跋剑在城里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家投靠,兜兜转转到了一座宏伟庄严的建筑物外,只见院落深沉,灯火稀疏,正适合隐匿藏身。低声道:“胡姑娘,这儿是城隍庙,咱们先在此落脚休息如何?”

胡凤吐舌道:“这么做会不会冒犯了城隍爷?”

拓跋剑道:“城隍爷守护一方百姓平安,宽宏大度,岂会跟你我斤斤计较?”见左右无人留意,轻身跃上墙头,落入了庙里。

城隍庙主要供奉的是城隍神,最早起源于古代的水庸祭祀,为儒教《周宫》八神之一,后经由道教宣扬演衍,成为了城市的保护神,象征着守护地方安宁。城隍庙是城里最重要的祭祀场所之一,由元辰殿、财神殿、慈航殿、城隍殿、娘娘殿等组成,占地广大,树木挺拔,地面干净无尘,自有一种肃穆庄重的气氛弥漫。

城隍庙白日由道士主持,夜晚则关门拒客。对于这执掌地方阴阳的神灵,无人胆敢冒犯,因此庙里连值夜巡视的人也省掉了。

夜色笼罩,偌大的庙宇静悄悄的,又细又长的猫叫声清晰可闻。

胡凤落足于地,冲着城隍殿方向拜了三拜,喃喃低语,大意是事急从权,实无意冒犯城隍神,容日后烧香礼敬云云。

拓跋剑出身于塞外的游牧民族,信奉的是天地风雨自然之神,其实并不在意城隍爷是否显灵。他悄无声息地走了一圈,从各大殿偷拿了部分祭祀用的瓜果糕点,权当是晚饭了。

两人躲到隐蔽的角落简单填饱了肚子,想到前途不甚明朗,各有各的迷茫。胡凤忧心的是赵燕容是否已经脱险,刘庆义的阴谋大计何时才会破灭?拓跋剑则是不晓得下一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

胡凤轻声道:“拓跋兄,刘庆义乃忠远军节度使,掌握着汉中的军权,单凭个人武勇没法反抗他的。实际上他要追捕的人是我,你不巧被卷进了漩涡。”当下简要地把刘庆义暗藏异心,企图扣押公主之事说出,顺便交代了一下自己顶替公主身份的缘由。

拓跋剑道:“原来你们强行攻袭褒城,故意弄出偌大的声势,目的是想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公主东行争取时间!”

胡凤颔首道:“是的。公主身系天下安危,万万不能落入叛军手中。我出发褒城之前便抱定了必死之心,谁知阎王爷还不肯收我。”

拓跋剑瞧着少女坚毅的眼神,心头涌起一股热流,微笑道:“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你左右。谁若想杀你,必得先跨过我的尸体!”

胡凤闻言一愣:“拓跋兄,你我交情尚浅,你不必……”

拓跋剑打断道:“胡姑娘,你有舍生取义的勇气,难道我拓跋没有拔刀相助的担当吗?我从前只知道杀戮,只懂毁灭敌人,还从未尝试着去救人性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胡凤轻叹道:“你若抛下我不管,独自逃出褒城轻轻松松,何苦冒着送命的风险与刘庆义为敌?”

拓跋剑反问道:“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胡凤低声道:“凌波阁视轩辕门为敌,你却拼死相助一轩辕弟子,日后如何能向师门交代?”

拓跋剑道:“我是我,凌波阁是凌波阁,我毋需跟任何人交代。”

胡凤深深凝望他一眼,神色复杂,哪怕是亲近如夫妻,都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法,而拓跋剑在危难关头不离不弃,这份心意尤为可贵同生共死说起来轻松,真正事到临头时没几人能做到。她心中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两个字:“谢谢!”

拓跋剑道:“谢就不必了,只希望你莫要瞧不起我。”

胡凤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会瞧不起你呢?”

拓跋剑眼角抽搐,缓缓道:“我复姓拓跋,父亲是鲜卑族人,母亲是汉家女奴。鲜卑王族不肯承认我的血统,而汉人又视我为异族。在凌波阁内,同门师兄弟都瞧不起我,没人愿跟我交友。包括我的师父史铁佛,仅仅是看中我练剑的资质,期望我能替他一雪前耻,却从不在意我是喜是悲,是善是恶。当我剑心告破后,他把我当做废物一样丢弃,根本不管我能否活着走下凌云峰。”

他话语中透出的悲凉、无奈,令人不胜唏嘘。

拓跋剑不容于世俗,又因天赋异禀招人嫉妒,所以他故意装出冷若冰山的模样,拒绝别有用心的人接近。他的冷酷,他的无情,其实不是出于本心,而是被周围环境扭曲的结果。

他要用杀戮来阻止旁人的嘲讽。

他要用快剑证明自己高人一筹。

胡凤心弦颤动,一种莫名的怜惜溢满胸膛,柔声道:“莫管别人如何议论,你若问心无愧,就应昂起头大步前行!我出身于凌云城世家,曾经以为寒门无英杰,但是傅师兄的横空出世打破了我的成见。一个人首先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努力拼搏,然后别人才会尊重你。”

拓跋剑讷讷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胡凤佯怒道:“你竟然怀疑我?要不要我对天发誓?”

拓跋剑连忙摆手道:“别别!那么,我们算是朋友吗?”

胡凤正色道:“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挚友!”

拓跋剑咧嘴一笑:“你当我是朋友,拓跋剑此生必不负你!”

胡凤眨了眨眼,问道:“万一轩辕门跟凌波阁发生冲突呢?”

拓跋剑斩钉截铁道:“即使阁主出面,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胡凤脸颊微红,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第三百六十一章 行踪意外败露

如平地一声焦雷,褒城再度戒严。

隶属于忠远军的禁军全体出动搜捕疑犯,街坊里处处是兵甲铿锵声、鸡飞狗跳声,搅乱了城市的宁静。尤其是进出城门的商旅,均须接受严苛的盘问,稍有不对便当场收押,任你哭天喊地也无用。

胡凤、拓跋剑隐在高处观望外边的动静,忧心忡忡,眼下困在庙里脱身不得,行踪迟早暴露。城隍爷的祭品可不是随便吃的,一旦被人发现数量有异,立刻会上报官府出兵缉拿。

胡凤皱眉道:“城里还有什么地方适合藏身呢?城隍庙的位置太显眼,恐怕避不过这轮的严查。我内伤未愈,尚不宜跟敌人交手硬拼,能避则避开为好。”

拓跋剑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太熟悉褒城。”

胡凤忽道:“如果咱们再回到你栖身的小院隐藏,你觉得怎样?”

拓跋剑的住处定然被翻了个底朝天,该查找的线索已经查完,应该不会有敌人驻守了。他们选择此刻潜回,大大出乎敌人意料之外,或许能搏得一时平安。

拓跋剑眼睛一亮:“好主意,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胡凤苦笑道:“怕就怕人家暗中留下了眼线监视,我们一露面便遭敌围攻,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拓跋剑道:“我们不妨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动,利用夜色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回去。”

胡凤道:“也只能如此了!”

午时刚过,城隍庙大门外忽然涌入一队披甲禁军,二话不说从前院往后院进行搜查,雷厉风行,刀枪弓弩耀眼生花,毫不理会庙里道士的哀求。他们认真检查每一座大殿、每一个角落,警惕性极高,随时做好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胡凤、拓跋剑不得不主动避让除非武功臻至大成之境,不然如何能抵御住强弓硬弩的轮番攻击?

拓跋剑背着胡凤翻过高墙,万幸街道上行人稀少,恰好没有禁军甲士巡逻经过。他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捱过了白天,待夜幕笼罩,小心翼翼地接近拓跋剑原先的住所。

仅仅隔了一夜,小院院门不翼而飞仅剩半幅门框,那间茅草屋被彻底捣毁,院墙上满是血污涂抹的痕迹,再也看不出曾有人在此生活的迹象,简直就是一处废墟。

拓跋剑在地上扒拉片刻,总算找到一只勉强能用的茶碗,洗净后盛水递给胡凤。等她饮罢,拓跋剑又盛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光。

胡凤见他用同一只茶碗喝水,不禁脸热心跳,轻咬下唇道:“你,你为何不洗一洗再喝?”

拓跋剑莫名其妙:“刚刚不是洗过了吗?”

胡凤一时语塞,干脆不多加解释,以免越描越黑。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奔忙了整日的士卒们都返回了军营,远处的山风呼啸声清晰可闻。

突然,一缕黑影在小巷一侧的屋脊上出现。他双目精光电射,左右逡巡,居高临下观察黑暗中的动静,犹如一头正在狩猎的夜枭。仔细看去,他眉目间难掩焦躁,正是那立功心切的凌都头。

他不能不着急呀!

今日出动了近千士卒,大张旗鼓地搜遍全城,却一无所获,让他如何有脸面在军中立足?如果这件事虎头蛇尾,他必会遭到同僚的奚落,更会被刘庆义训斥。堂堂忠远军精锐,竟抓不到一个砍柴郎,你让节度使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没有权利命令众士卒连轴转的操劳,邀了几个军中好友分头夜巡,期望能瞎猫碰到死耗子,逮住个把夜行人交差。

谁知他瞎转悠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一肚子邪火正不知朝哪里发泄,蓦地记起那砍柴郎的住处就在附近,心头忽动,那小子不会狡猾到杀个回马枪罢?双臂一振,朝小巷最深处掠去。他刻意收敛了气息,迅速接近那空荡荡的漆黑小院。

风声传入耳中,静坐调息的拓跋剑、胡凤同时惊醒此时敢在城里横行无忌的,多半是刘庆义的手下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拓跋剑无暇后悔,第一时间跳起握紧砍柴刀,低声道:“胡姑娘,我负责拦住敌人,你速速离去!”

胡凤道:“拓跋兄,你想让我背负弃友逃命的骂名吗?我不走,要死就一起死吧!”

“一起死?”拓跋剑钢牙暗咬,“不,我不允许你死!”

话音未落,人影闪动,那凌都头凝身立于墙头。他陡然发现院子里多出一对少年男女,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地大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王八蛋,你果然藏匿了军中逃犯,按律当斩!”

拓跋剑冷冷道:“瞎了你的狗眼!我身边这位姑娘乃凌云城胡氏之女,堂堂正正的轩辕门徒,哪里跟逃犯沾边了?你颠倒黑白,莫非想杀良冒功不成?”

那凌都头笑声戛然停止,沉声道:“轩辕门徒?”

胡凤大声道:“本姑娘姓胡名凤,是轩辕内门弟子。你随口污蔑我的名声,是不是瞧不起我轩辕掌门呀?难道你要挑战剑帝?”

那凌都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胡凤扣的这顶帽子太大,他哪里承受得起?姜烈乃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术宗师,谁活腻了去挑战他?怒喝道:“你们休要胡说!别以为扯出轩辕门做挡箭牌,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我奉劝你们束手就缚,莫要反抗,否则死路一条!”

胡凤道:“你若杀了我,余生绝躲不开轩辕门的报复!”

那凌都头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冷笑道:“小小年纪伶牙利嘴,居然假冒轩辕门徒到处行骗,凌某更是非杀你不可!”

胡凤怒极失笑:“你自以为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吗?”

那凌都头沉声道:“我不需要一手遮天,只需封住你们俩的嘴巴就行。”说着足底一跺,整个人急扑下来,仓啷一声拔出背后长剑,顺势劈向拓跋剑的头顶要害。

正是人如猛虎出闸,剑如闪电腾空。

冷冽的剑气倒卷而落,映亮了少年那张冰冷坚毅的面庞。

补043章 分头逃命

武厉的笑声尖锐刺耳,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又无法反驳他。武厉仗着武功高绝,的确可以抢在轩辕高手出现时扬长而去,但包括洛冥在内的天魔宗众人,就没有这份底气了。

一魔女沉不住气,焦急道:“大师姐,我们该怎么办?再拖延下去我们就算不死在武厉手上,也躲不过轩辕门的报复呀!”

另一魔女翻着白眼道:“那你想现在冲下去送死吗?岂不是正中武厉的下怀?”

原先那魔女道:“可是久拖不战,咱们没吃没喝的,必然越来越虚弱,怎可能胜过武厉?又如何逃得过轩辕门追杀?”姜浩云遇害,轩辕门绝对会穷尽手段狙杀相关刺客,此时再不赶快撤出宋国边境,恐怕也不用走了。

洛冥断然道:“都别吵了!坐以待毙不是我们魔门的风格,即使最终免不了一死,亦应该是战死!武厉最大的短处是他仅有一个人,不可能把四面八方都锁死,因此我们仍有逃脱生天的机会。白天暂时稳住阵脚,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我们同时冲下去,再分头朝不同方向突围。届时是生是死,交由老天爷来定夺吧。”

她打算借着夜色遮掩,一行人分头冲进山林之中逃命。以武厉的身手及速度,顶多能击杀两至三人,余者有相当大的概率躲过杀劫。至于武厉会选择哪个方位进行狙击,事先谁也不知道,纯粹看各自的人品运气了。再说时不我待,谁晓得轩辕高手会否从天而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唯有接受洛冥的提议,总好过全军覆灭的下场。

那桃花眼魔女板着手指道:“大师姐,连小公子在内我们总共有九人啊,你是不是漏算谁了?”

洛冥摇摇头道:“武厉想杀的是我们,根本不会在意这轩辕小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说着转首望向傅惊涛,眼神变幻流转,蕴藏着极复杂的情感,叮嘱道:“我们行动之时,你呆在崖顶不要动弹。武厉一定会去追击我们的,待他深入山林后,你看清楚再溜下去,反方向悄悄离开。”

傅惊涛半信半疑道:“你辛辛苦苦把我捉来,什么秘密都没搞明白,竟肯这么轻易放我走?”

洛冥嘴角微翘,道:“逃命时若带上你这个大累赘,岂不是自寻死路吗?又或者你想跟我一起迎战血魔王,同生共死?”

傅惊涛急忙摆手道:“洛姑娘,我们还没那么深的交情。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各安天命吧。”

那桃花眼魔女道:“瞧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眼前又一个活生生的负心郎!”

傅惊涛哭笑不得,怎么弄得自己好像始乱终弃一般?其实洛冥的顾虑是对的,带上他去跟武厉周旋没有一丁点好处,还不如故作大方放他一马。若能逃过武厉魔掌,再把他捉回来就是了。

洛冥盯着他道:“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你碰见了武厉,千万别给他看见你的正脸。”

傅惊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自禁摸了摸脸颊,奇道:“我的脸怎么了?见不得人吗?”

洛冥欲言又止,末了叹道:“你务必记住我刚才的话,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傅惊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武厉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不应该啊!两人的出身、地位、经历皆风马牛不相干,过往从未有过交集,为何洛冥要特意发出这警告?其中有何隐情?可是洛冥藏着掖着不明说,问了也白问,得自己慢慢寻找答案了。

群魔商定后便轮流警戒调息,随身携带的丹药该吃就吃,预备晚上决死突围。傅惊涛则闭目沉思,一遍一遍回放刚才的交手画面,努力汲取双方的长处,暗暗校正自己的轩辕门武技,获益匪浅。

武厉自认为洛冥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随手把半截树干啪的插到土里,大模大样的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阴狠的目光望向崖顶群魔,时不时冷笑几声。他连续强攻两次都未能登顶,一方面是洛冥等人联手出招时覆盖面太广,几乎没有缝隙可钻,另一方面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换气,一口真气耗完只能落下。如果继续强攻,徒然消耗真气而难有成效,搞不好会被对方逆袭翻盘。索性守在山崖底下,等对方放手来攻。

一方固守山脚,企图瓮中捉鳖,一方蓄势待发,打算夜间搏乱突围。双方你不动我不动,甚有默契地任凭时间流逝。

不论愿与不愿,夜色终于降临。

群魔纷纷起身活动筋骨,检查兵器,准备做殊死一搏。忽然有人低声道:“咦,武厉不见了!”原来不知何时,狡猾的武厉已悄悄融入夜色,不晓得藏在了哪里。这也意味着,在每一个方向都可能撞到这凶残可怖的魔王。

群魔环视山崖周边的沉沉夜色,不觉手心冒汗,心跳如擂。武厉这一手虚实莫测,令对手陷于未知的恐惧当中,首先心理上便占足了优势,实在颇为高明。

洛冥轻声道:“咱们八个人,依照八卦方位各选其一吧!生死由命,勿要怨天尤人。”突围一事箭在弦上,没可能临时变卦反悔,该来的总要来的。

当下众人进行抽签,选定自己下山突围的方向。洛冥抽选的是东南方,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会不论是谁撞见武厉,需知跪地求饶亦难逃一死。你我均应尽力而为,莫堕了天魔宗的威名!”

“是!”

洛冥点点头,喝道:“走吧!”

众魔女、血魔卫再不废话,嗖的同时飞身跃落山崖,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到地面,展开身法朝各个方向掠去。他们高速飞奔,没有刻意掩饰破空声,明知这样会招来敌人的攻击,但是只有拼命往前冲,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黑夜可以掩盖他们的身影,黑夜中也隐藏着莫大杀机!

一头嗜血如狂的魔王已张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傅惊涛孤零零地立于崖顶,看着群魔毅然决然地冲下去,不由佩服他们的勇气。每个人都有生的机会,每个人也有可能直奔向死神,如此残酷的抉择考验,唯有挺起胸膛面对!任何的迟疑畏缩,只会让你死得更惨更快。黑夜阻挡了他的目光,仅是模模糊糊看到远处的黑影轮廓,转瞬失去了天魔宗众人的身影。

傅惊涛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寒风中安静的等待。

等待是一种煎熬。似乎过了很久,又似过了弹指的功夫,西南方陡然惊起砰砰的打斗声,寒光飞射电闪,间杂着惊怒如狂的呼喝声武厉出手了!傅惊涛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洛冥运气不错,选择的并非是这个方向。

猝然爆发的战斗极其激烈,但又是非常短暂。傅惊涛才不过默数了十个数字,随着一声惨叫传来,这场搏命厮杀宣告终结。傅惊涛暗暗心惊,血魔王真是太过凶残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当下手足并用,连溜带爬地下到山崖底部,朝东北方高一脚底一脚地行去,无心关注黑夜中继续进行的搏斗。

傅惊涛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钻进了黝黑的山林中,尽量避免弄出声响。这时候也分辨不清东西南北了,咬紧牙关不停歇地走。幸好隆冬季节,山中猛兽或是冬眠或是蜷缩在洞里取暖,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到了次日凌晨,他幸运地找到一眼尚未冻结的喷泉,喝足了水,又休息一阵,继续往前翻山越岭。

天色大亮之后,越走地势越见平缓,林木渐渐稀疏。傅惊涛凭经验就知道,即将要走出荒无人烟的山区了,精神不由一振。不晓得洛冥如今情况如何?是不是成功避开了武厉的魔掌?如此大美人,若是死了真是太可惜。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远处隐约传来哭喊声,以及几声短促的金铁交击声。

傅惊涛不由一愣,莫非有什么帮派冲突吗?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凭借轩辕门弟子的身份,总不会有人敢为难自己吧?一念及此,循着声音传来处奔去。

片刻的功夫,哭喊声越来越清晰,其中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透露出莫大的恐惧,多半是临死前的最后哀嚎。

傅惊涛眉头一皱,双拳霍然握紧,正欲发力冲去看个究竟,忽见前方光影闪动,却是两名十五六岁的农家少女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奔来。她们发髻凌乱,衣衫被树枝灌木扯得破破烂烂,鞋子也跑掉了,神色惊恐,仿佛后头有恶魔在追击,根本不管地上是石头还是树根,只顾着逃命,双足均是鲜血淋漓。她们陡然看到傅惊涛拦住去路,简直是惊骇欲绝,手足无措的站定,绝望的尖叫起来。

傅惊涛忙举手示意道:“两位姐姐别害怕,我不是……”

话未说完,嗖的一声破空厉响,一支黑色羽箭从树木间迅疾飞出,噗的射中右侧少女的后心,贯穿了躯体。那少女脸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痛非痛的表情,幽幽一叹,俯面扑倒。

傅惊涛怒发冲冠,双目尽赤,足底猛然一蹬,大喝声中如虎扑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如果有来世

敌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来势凌厉,饱含着冰冷入骨的杀气,令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

拓跋剑瞳孔微缩,紧盯着对手四肢的动作和剑刃的轨迹变化,久违的战斗感觉重新回到身上。即使数月未曾握剑,但武者的本能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并没有淡忘。

他在凌波阁残酷的环境中磨砺多年,凭着自己的力量生存至今,岂是侥幸?若论剑术之精湛,在同辈之中他可跻身天下前五!

得益于凌波阁的熏陶,他一眼看出对手施展的是青城剑法,讲究灵巧迅疾、变化多端、以刺杀为主。不等敌招完全展开,足掌及脚趾发力一蹬,径直撞入剑光中,砍柴刀当的劈中了敌剑剑脊。

刀剑相撞,火星飞溅。

那凌都头想不到少年的动作如此迅捷猛烈,但觉虎口一热,长剑颤动几欲脱手,不由惊咦一声,借力倒跃而回,暗暗运劲疏通麻木的经脉,皱眉道:“你又是哪一门派的弟子?”

拓跋剑道:“凌波阁!”

那凌都头心头一紧,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凌波阁和轩辕门齐名,都是震慑江湖的超级势力,拥有无数强者,绝非小门小派可以比拟的。假如杀了凌波阁的天才弟子,哪怕他躲在军营中,又岂能安然无恙?沉声道:“凌波阁乃辽东宗门,与褒城相隔万里,你一个小小砍柴郎竟妄想攀附?满口胡言!”说罢挺起长剑,嗖的刺向少年的前胸要害,剑尖抖颤,似虚似实,已然使出剑法绝技。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将这两人干掉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大不了严格封锁消息,不让凌波阁和轩辕门得知真相。

青城派在西南武林亦久负盛名,曾涌现过不少称雄一时的高手。他乃青城派真传弟子,勤练剑术近二十年,内功根基浑厚,搏杀经验相当丰富,丢掉轻视之心后倾力出手,招式之凌厉狠辣更上层楼。

拓跋剑身形倏地往后飘飞,险险避过那狠辣的一剑。

那凌都头岂肯罢手?一声怒喝,剑光暴涨,嗤嗤破空声密集响起。

剑光交织之中,只见拓跋剑展开身法迅速闪避,总是恰到好处地闪到长剑攻击的死角,仿佛游鱼一般滑溜。

那凌都头连刺十余剑,每一剑都差之毫厘未能得手,又气又恼,心中又暗自凛然。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少年能在剑光中穿梭而毫发未伤,说明其剑术造诣了得,知晓剑法的轻重虚实,眼光之犀利少有人及。遇上这样的对手,速战速决不太可能。

他一口真气耗尽,足底微顿,下意识地回剑环护身周。

岂料他转守为攻的刹那,拓跋剑好像早有预知似的,陡然变退为进,刷刷刷连续三刀斩落,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他先是避敌锋锐,选择对方锐气尽丧后才发动反击,心态之沉稳远超同辈。

那凌都头骇然变色,世上怎会有这么快的刀?!手中长剑疾速挥动,试图缠绕住那闪电刀光。

当当当,连续三刀斩在同一位置,第三刀落处,半尺长的剑刃应声断裂,飞旋着窜上了高空。

下一刻,刀光反卷如白浪,破入那凌都头的空门,血花飞溅。

“嗷!”那凌都头受创惨叫,怒火直冲顶门,双目如嗜血野兽般变得赤红。要知道他出道十年有余,今夜竟被一江湖晚辈持砍柴刀所伤,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下不要命地挥剑刺去,一剑紧连一剑,尽往拓跋剑要穴招呼,全然不考虑自身的防御问题。

拓跋剑情知受伤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冷静地游走封挡,无论那断剑如何凶悍,始终突破不了他的防线。

深夜里金铁交鸣声传开,但听风声连连惊起,又有五六人足踏屋瓦,展开轻功飞速掠来。他们皆身披半甲,身材挺拔强健,目光炯炯,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正是那凌都头的同伴。

胡凤一颗心直沉入无底深渊行迹败露,敌手云集,脱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来者散开围住小院,有的盯住胡凤摩拳擦掌,有的冷眼旁观战局,有的则笑呵呵道:“凌兄,要不要弟兄们助你一臂之力呀?”

那凌都头喝道:“废话少说,先擒下这小子!”

“好咧!”

一持双斧的大汉箭步抢出,抡起两团白光,劈头盖脑地朝拓跋剑砍去。他肌肉鼓凸,臂力过人,铁斧破空卷起劲风,一看即是那种摧城拔寨式的猛将,最擅长近身搏杀。

“小心呀!”胡凤紧张得手心冒汗,忍不住失声大叫。

任谁遭到对手的前后夹击,都有顾此失彼的窘迫。临危关头,拓跋剑步法忽然加快,似左实右,似前实后,身子在狭窄的空间里飘忽莫测,脱离开斧剑的夹击。

众人中不乏见识广博之辈,纷纷惊呼出声:“这是传说中的凌波入神步吗?”“咦,他是凌波阁弟子?”

那凌都头满腔杀机,恼道:“咱们连潘美的人都杀了,还在乎千里之外的凌波阁吗?”

众人相视一眼,大伙儿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有啥好说的?又有一人拔刀扑前,加入了战团。

但见寒光起落不休,人影高速飞旋转动,场面更加激烈。

凌都头等常年并肩作战,配合默契,攻守进退宛若一体,联手后威力倍增。拓跋剑以一敌三,局面登时岌岌可危,转眼间他后肩、手臂被利刃划破伤口,点点滴滴的血珠飞洒落地。

胡凤痛苦地闭上眼,尖叫道:“住手,我是公主的贴身护卫,曾假冒公主攻破褒城。我愿降!只要你们放过他,我跟你们走!”

形势发展至此,拓跋剑的反抗徒劳而悲壮,再战下去逃不过被乱刃分尸的下场。在深陷绝境、缺乏外援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牺牲自己,为拓跋剑争取一线生机。

尽管主动开口乞降是莫大的耻辱,她仍愿意舍弃颜面,只求能够化解拓跋剑的杀身之祸。

一个人去死,总比两个人丧命要强。

她欠他的,拿命去还。

如果还有来世,但愿早日相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快剑慑群敌

凌都头等听得胡凤自承身份,无不大喜生擒假公主可是大功一件!若以她为饵,还能设计诱捕潘美等潜逃的皇家侍卫,顺手捞上一笔赏银。与之相比,拓跋剑的性命微不足道。

那凌都头大笑道:“此话当真?”剑光一凝,示意两同伴暂缓攻势。

拓跋剑乘隙抽身飞退,落到了胡凤跟前,急道:“你疯了?一旦落入他们手里,你焉有命在?”

胡凤撕下衣角,替他裹住流血的伤口,低声道:“没有我这个累赘的话,你可凭借超卓的轻功摆脱敌人追杀。你活着,将来才能为我报仇雪恨,明不明白?”

拓跋剑瞧着她近在咫尺的雪白俏脸,心口胀痛,又似有一团炽热的烈焰在燃烧。他恍惚中感到某种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将要失去,那种痛楚,那种不舍,直插入灵魂深处,整个人都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有些人相识一辈子依然平淡如水。

有些人只需一眼便铭心刻骨,甚至甘愿为对方牺牲。

行走江湖,情和义往往比命更重要。

那凌都头自信掌控了局面,扬剑喝道:“小姑娘,乖乖地走过来,莫要拖延时间!”

胡凤道:“你先答应饶他不杀!”

那凌都头冷笑道:“你有何资格讨价还价?”

胡凤道:“你们若不肯答应,我宁可当场自断心脉。”

那凌都头心知死人的价值当然不能跟活人相提并论,尤其是这假公主身份特殊,最好交由刘庆义亲自处理。如果把胡凤逼死了,很可能遭到大帅严惩,到手的功劳不翼而飞。放缓语气道:“这小子如对天立誓,不对外泄漏今夜的秘密,我可以……”

“住口!”

拓跋剑一声暴喝,双目深处火苗摇曳,一字字道:“但凡我拓跋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别妄想碰她一根头发!”

他咣当抛下砍柴刀,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在五指收紧的一霎那,冷风猝然平地卷扬,衣发飘动,飞沙走石。

那凌都头愕然道:“你会使剑?”

拓跋剑紧抿双唇,纯粹的剑意在周身流转,仿佛擎天之剑拔地而起,劈开那一层层无形的枷锁,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剑意与剑心相契合,沉寂已久的铁剑兴奋地颤动起来。

乌光一闪,细长的铁剑跃入掌心。

那凌都头失笑道:“这么一根破铁片也算是剑吗?”

拓跋剑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能杀人的就是好剑!”话音未落,连人带剑忽然飙射前冲,铁剑嗤的刺出,指向那凌都头的要害。

这一剑的速度几乎超出了肉眼极限,似乎是剑光方起,剑尖已然刺到,根本不容对手思考应对。饶是那凌都头本身就是剑术好手,都吃了一惊,间不容发之际竖剑上撩,当的格开敌剑。

拓跋剑手腕一抖,铁剑巧妙地借用反震力道,第二剑比第一剑还要快上一分,噗的刺透了那凌都头的右肩。

下一刻,他拔剑倒跃,背后如同长有眼睛,反手一剑准确刺向那持斧大汉。

只见双斧扬起封架,交织出密不透风的一面光幕,但偏偏拦截不住那诡异莫测的剑光。

“啊!”伴随着中剑痛呼声,那持斧大汉踉跄倒退。

拓跋剑步法、身法不停,错步拧腰,顺势又是一剑,刺中那使刀汉子的手腕,令其失去战力。

短短几眨眼的功夫,他连败三人,剑光纵横如电,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森严气势,教旁观者心胆俱寒。受伤的三人骇然退后,如此快剑超出常识的范畴,拓跋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果堪破不了他快剑的秘密,即使人数占优也枉然。

拓跋剑心中怒焰爆燃,大脑却格外冷静,精准地控制住铁剑运行的轨迹和落点,并没有因怒滥开杀戒。实际上他出剑极有分寸,所刺中的皆非致命要害。

曾经杀戮无算的铁剑呜呜低鸣,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它渴望饱饮鲜血,收割敌人的性命,吞噬对手的亡魂。

拓跋剑如磐石冷峻不为所动。

这嗜血铁剑杀性太重,虽然能够增强战力,但会悄然影响使剑者的心魄,令人变为缺乏情感的杀戮者。到了那时候,将是剑御人,而非人御剑本该是剑的主人,却成了剑奴!

凌云峰上的惨败震醒了深陷杀戮幻境、自以为是的拓跋剑。

依仗神兵固然可以横扫敌手,但你是否真正理解了武道精髓?一旦神兵失去作用,你还有没有信心赢得战斗?

当拓跋剑不再触碰铁剑,经过数月的沉淀,他的心恢复了澄净空灵。日复一日的砍柴生活看似平凡枯燥,其实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想清楚过往的成败得失。等到胡凤的意外出现,他感触颇深,受到了启迪,终于懂得人生中有比剑术更珍贵的东西。

他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再也不会为了杀戮而杀。从今往后,他要做铁剑的主人,自己决定剑道之路的方向。

这一次,他誓要守护胡凤,不让她受到伤害。

那凌都头惊怒交织,怎都想不通拓跋剑会忽然爆发,使出如此惊艳神奇的剑术,嘶声道:“这小子的剑有古怪!联手战他!”

当即有两条汉子纵身扑前,一使长枪,一是单刀,寒光滚滚,相互掩护着向拓跋剑杀去。使枪者主攻,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先天优势,八尺长枪如蛟龙翻滚,抖出点点冷芒,让人眼花缭乱。使刀者自侧翼斜进,以攻代守,如毒蛇般暗藏杀机。

拓跋剑一剑削去,咔嚓一声削断了枪头,剑式回旋,一抹弧光延伸如虹,刺中使枪者的双臂。

跟着剑光一沉,没入刀光之中。

只听叮叮数声密响,人影倏合即分,那使刀者胸口中剑,不得不忍痛退出战团。

寒光散去,现场针落可闻。

众汉子注视着那冷傲如冰的少年,神色复杂,竟都失去了战意。

拓跋剑环眼一扫群敌,轻轻一抖铁剑上沾染的鲜血:“我已是剑下留情。你们若继续纠缠,休怪我痛下杀手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要死就一起死

鲜血滴落,凌都头等皆脸色惨白,先前掌控一切的信心荡然无存。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会败给一江湖晚辈,而且还是以多打少的情况下,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众人甚为默契地闪身退后,纷纷翻过院墙不见。

胡凤瞧着地上散落的无主兵器,几疑身在梦中强大的敌人就这么认输退走了?喃喃道:“拓跋兄,你居然单人独剑打败了他们?!”

拓跋剑道:“对方大意轻敌,败了并不稀奇。”

胡凤摇摇头道:“他们闯荡江湖多年了,岂是那本领稀松的草包?即使是楚师兄在场,恐怕也得经历一番苦战!你的境界显然有所突破,剑术水准大大提升,足以跻身一流好手的行列。傅师兄再遇到你的话,可能拦截不了你的快剑了。”

拓跋剑眼里奇光闪烁:“你希望我能战胜傅惊涛?”

胡凤瞪了他一眼:“少胡说!我怎会胳膊肘朝外拐?”

拓跋剑耳朵蓦地耸动数下,似乎听到了某种危险的讯号,皱眉道:“危险尚未解除,我们得赶紧走了!”

胡凤心底一抽:“去哪儿?”

拓跋剑断然道:“出城!”说罢一把拉住胡凤的手掌,真气运转,带着她轻身跃上墙头。

他们足底尚未站稳,铮铮!弓弦骤响,利箭破空声大作,数十支羽箭密如飞蝗般射到。

惊变忽生,杀机降临。

不知何时起,小院周围多出了数百披挂盔甲的士卒。他们默然伫立在黑暗中,刀枪如林,冷肃如山,组成了一道道铜墙铁壁。位于军阵前方的,是一排排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他们早收到了军令,只要有敌人露头,不管有理无理乱箭伺候。

胡凤手足冰凉,难怪凌都头等说走便走,原来他们暗藏后手,早已通知禁军布下了天罗地网!

拓跋剑反应极快,拉着胡凤又跃落在地,铁剑绕身急速挥舞,叮叮叮!眨眼间不知绞飞了多少利箭。幸亏他剑术更上层楼,能封挡住四面八方的利箭袭击,否则免不了乱箭穿心的下场。

两人背后紧贴墙壁站定,只见箭落如雨,噗噗插到地上、墙上,院子里仿佛瞬间长满了坚硬的茅草,触目惊心。

突然,尖哨声响起,漫天飞舞的羽箭停止发射。

只听那凌都头呵呵冷笑道:“拓跋小子,没被射死吧?”

拓跋剑朗声道:“死不了!有种的你过来!”

“不想死的话,立刻弃剑投降!以你的血肉之躯,不可能抵御得了五百禁军的刀枪弓弩。”

“弃剑之后,岂不是任你宰割?”

“我们只要活捉你身边的女子,对你的生死没半分兴趣。”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那凌都头沉默半响,冷冷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说罢一声令下,四周轰隆隆的墙壁房屋倒塌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彻底粉碎了夜晚的宁静。

禁军方面出于谨慎考虑,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一边拆毁民居围墙,一边收缩包围圈。毫无疑问,一众弓弩手正虎视眈眈地警戒着,做好随时射箭的准备,绝不会让拓跋剑、胡凤轻易逃脱。

除非是先天宗师,普通武者根本抗衡不了数百禁军的重压。

拆墙毁屋声越来越近,兵甲铿锵声清晰可闻。

拓跋剑和胡凤相互凝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一旦失去院墙的遮掩防护,暴露在敌人的强弓硬弩之下,他俩将百死无生。

胡凤忍不住道:“此乃必死之局,你干脆……”

拓跋剑打断道:“不要说了!要死就一起死!”

胡凤叹道:“你为何要这么傻?你剑术小有所成,前途无量,何必要葬身于此?”

拓跋剑露出罕见的微笑:“凝聚剑心,不屈不挠,纵死无悔,乃是攀登剑道巅峰的前提啊!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能够摆脱昔日的阴影,重新掌握剑术真髓,哪怕眼下战死亦心满意足了。”

他追求的是剑道至理,首先心志胆魄要凝而为一,不会为了外界的压力而动摇。若意志不够坚定,畏首畏尾,就没资格攀登剑道巅峰了。要知道求道之路艰险漫长,期间不知要经历多少回生死考验,只有具备了大勇气、大智慧,才能看到绝顶上最美的风光。

凡是意志薄弱者、贪生怕死者,都会倒在道路两旁。

拓跋剑遵从内心誓要守护少女,根本没考虑过抛弃她独自逃命。只要手里还握有剑,就血战到底吧!

胡凤抬起头仰望微微发白的天际,挽了挽鬓边散乱的发丝,低声道:“晨曦将至,不知我们还能否看到初升的朝阳?”

拓跋剑斩钉截铁道:“一定可以看到的!”

胡凤受他豪气感染,不觉捏紧了拳头,笑道:“那么咱们携手打败敌人!”

“好!”

就在这时,南边的城门高处忽然惊起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全城。几乎在同一时刻,脚下的大地微微抖颤,沉闷的蹄声传入耳畔,分明是正有大队铁骑朝褒城逼近!

难道又有敌人发动第二次强攻?

军情紧急,拆房拆到一半的众禁军立即停手整队,由各自将官率领,火速朝南城门方向增援,现场仅留下五六十名弓手保持警戒。他们的首要责任是保卫褒城,缉捕疑犯只能排在第二位。

拓跋剑、胡凤本已抱定战死的信念,谁知竟有骑军来袭,众禁军被迫撤走应对,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拓跋剑深吸一口气:“胡姑娘,乘着对方阵脚大乱,我们杀开一条生路如何?”

胡凤心念电闪,缓缓道:“这队骑军来意不明,我们先静观其变。”

如果这突如其来的骑军听命于刘庆义,在全城警戒的状况下,他俩很难杀出城外。如果骑军是隶属于朝廷,那么则意味着刘庆义的阴谋已然失败,汉中的局势彻底扭转了。

胡凤在赌,赌的是赵燕容成功逃离敌掌,引来了朝廷精锐,如今已收缴刘庆义的军权!

黑沉沉的夜晚终会过去,阳光即将洒落大地。

第三百六十五章 因妒生恨

宛如潮水般的骑军涌到城外,也不知跟守军如何交涉的,片刻之后城门轰然打开,蹄音得得,战马鱼贯而入,令城中的气氛愈发凝重。

胡凤、拓跋剑静心凝听,有一队骑兵穿过街巷快速驰来。

拓跋剑提气跃上墙头,只见巷子尽头出现了数十名精锐铁骑,风尘仆仆,骨子里透出一股睥睨凡人的铁血气质,就连外围警戒的禁军步卒都不敢阻拦。

为首的将领身披锦衣金甲,明显是位高权重的宿将,冷喝道:“尔等听清了,吾奉皇上之命接收褒城一切防务,抗令不遵者斩!”

“皇上?!”众士卒心底狂震,不约而同地拜服于地。

这时,那金甲悍将身后闪出一人,头角峥嵘,英气勃勃,正是傅惊涛。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孤零零的小院外,仰头望着拓跋剑,眼里半是惊讶半是疑惑,抱拳道:“拓跋兄,敢问我胡师妹可安然无恙?”

四目交接,拓跋剑脑海中闪过凌云峰上落败的耻辱一幕,体内的剑气蠢蠢欲动,直接问道:“你的剑呢?”

傅惊涛失笑道:“你想跟我比剑?”

拓跋剑冷冷道:“你是怕了,还是输不起?”

傅惊涛揉了揉鼻子,无奈道:“我现在哪有时间跟你切磋?除了胡师妹,还得尽快找到潘美潘将军的下落。”

“傅师兄!”

胡凤快步绕出院门,见到傅惊涛的一刹那,眼眶就红了,数日来的生死压力以及惶恐委屈忽然找到渠道发泄,拉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她冒死突袭敌军,结果遭受重创丧失战力,身边又没有同伴照应,那种焦躁担忧非外人所能道也。

她毕竟只是一个少女,自幼在凌云城长大,倍受胡氏家族的呵护,可以说从未经历过外界的风雨,忽然间陷入如此险恶的境地,能坚持住不崩溃已是难能可贵了。当然,凡事有利有弊,经受住这一次的严酷考验后,她的意志将会愈加坚韧,心态愈加从容冷静,对于未来的武道修行极有益处。

傅惊涛安慰地轻拍她手背,柔声道:“堂堂胡大小姐,怎么就轻易哭鼻子了?别忘了,你可是要担任统兵大将,平定天下呢!”

胡凤抽噎道:“女孩子流眼泪是天经地义的好不好?师兄,公主是否平安脱险了?”

傅惊涛笑道:“赵师姐得她二哥亲自出手相救,漫天风雨早已消散。她惦记着你们的安危,央求皇上派出亲信领军,先一步赶至褒城解围。最迟明日,你们便可以见面了。”

胡凤大吃一惊:“皇上竟然以身犯险,赶到汉中化解危机?”

傅惊涛点点头道:“皇上忽然杀出傥骆道,凭借万夫不当之勇,一举突入敌阵生擒了刘庆义,真真了不得!”蓦地察觉一缕寒意射来,眼眸一抬,皱眉道:“敢问何时得罪了拓跋兄?你似乎饱含恶意呀!”

拓跋剑看着紧挨在一起的胡凤和傅惊涛,妒火突突直燃,咬牙道:“你放开胡姑娘的手!”

“嗯?”傅惊涛愕然。

胡凤脸颊微红,如被炭火灼伤般缩回手臂,跺足道:“你这人好生无趣!我在跟师兄交流事情,你疯言疯语的乱说什么?”

拓跋剑面沉如水,铁剑斜指向傅惊涛,一字字道:“凌云峰之败我不服气!既然今日意外重逢,请阁下再次赐教!”

傅惊涛摆手道:“我说过,我不想跟你打。”

拓跋剑冷笑道:“轩辕弟子也有胆怯畏战的时候吗?”

这话一说出口,现场温度骤降。

众目睽睽之下,傅惊涛如果继续避而不战,受损的将是轩辕门的名声。胡凤虽不愿两人间爆发冲突,但碍于身份也只能闭嘴不语。

傅惊涛明知道对方因妒生恨,使出了激将计,亦不得不正面回应挑衅。反手握住刀柄,仓啷一声拔刀出鞘:“拓跋剑,莫非你另有奇遇,故而有信心跟我一战?”

拓跋剑道:“剑道一途就该勇猛锐进。我强剑更强!”

傅惊涛大笑道:“再强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拓跋剑,但愿你的剑术更上层楼,值得我认真对待!”说罢刀花一抖,刀尖笔直指去,一股无形而浩大的刀意直冲云霄。

他在封魔谷悟到大宗师的剑道真髓,激发了封魔剑阵,还把嚣张不可一世的嗜人恶魔击退,武道修行上的进境一日千里。他原本就精通诸般兵器,此刻持刀对敌毫不勉强,那种强大而自信的风范令人折服。

刀意冲刷而至,拓跋剑寒毛倒立,立时激发剑意护住自身,内心惊骇莫名,傅惊涛连刀术造诣都这么深厚么?!这时候可不能谦让,双足一蹬,连人带剑猛然扑下,铁剑疾闪,流星赶月般刺向对手的面门。

双方气机已相互锁定,傅惊涛举刀一劈,一道巨大耀眼的刀光凭空生成,势不可挡地劈向半空中的拓跋剑。

你刺你的,我劈我的,且看谁的杀伤力更强!

同归于尽?拓跋剑暗骂对方蛮横无理,铁剑变招连点,叮叮巧妙刺中了刀刃边缘,借力横飞数丈。

刀光落势不停,轰的一声巨响,整幅墙壁应声倒塌。

傅惊涛但觉一股炽热的杀意涌上心头,浑身精气神推升至巅峰状态,持刀四顾,颇有种屠尽天下英雄的快慰,哈哈笑道:“拓跋剑,连我的随手一刀都挡不住,你竟敢大放厥词?来来,刀下受死!”

拓跋剑却横剑当胸退了两步,皱眉道:“傅惊涛,你入魔了?”

傅惊涛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顶天立地,捍卫江湖道义,怎可能入魔?该死的,你想诬蔑我!”说罢大踏步欺上,挥刀便斩,一刀比一刀更为凶悍,杀气冷厉无边。

面对如雪刀光,拓跋剑展开秘传步法连连闪避,偶尔出剑格挡,巨力反震,虎口疼痛欲裂。

一时间刀如奔雷落地,裂缝纵横,碎石泥土飞溅。

胡凤瞧着忽然间变得陌生而凶悍的傅惊涛,心胆俱寒这双目透射血光、面目狰狞的少年,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位紫衣金郎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融合魔血

傅惊涛真气奔流速度加快,刀芒如雪,酣畅淋漓地追斩对手,狂笑道:“拓跋剑,你躲躲闪闪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凌波阁栽培出来的弟子都这么脓包吗?有种的跟我正面硬拼!”

拓跋剑冷冷道:“你误入歧途,投靠魔门,有什么资格叫嚣?”

傅惊涛怒吼道:“可恶,休要血口喷人!”

两人一进一退,刀气肆意挥洒,附近的房屋院墙轰然坍塌,无数尘土飞扬上天,仿佛上古魔兽在大闹人世,声势极其可怕。

众骑兵及禁军士卒见状赶紧驱散民众,有多远躲多远。

胡凤眼见傅惊涛非把拓跋剑撕成碎片不可,忍不住尖叫道:“傅师兄,快住手呀!”

傅惊涛身形一顿,扭过头盯着花容失色的少女,冷冷道:“你为何要我住手?难道你敢背叛师门,站到凌波阁那一边?”

胡凤泪水急涌,痛心疾首道:“师兄,你快醒一醒,莫要被心魔掌控,堕入魔道啊!我轩辕弟子不许滥杀无辜,不许无故损毁民众财物,难道你都忘了吗?”

傅惊涛勃然大怒:“你不顾同门情谊,居然也想诬蔑我入魔?!”倏地一晃身横跨数丈,呼的一掌拍向胡凤胸膛。

“住手!”拓跋剑大惊,想也不想地脱手掷出铁剑。

当!

傅惊涛头也不回地挥刀磕飞铁剑,与胡凤那悲凉痛惜的眼神一触,满腔滚烫的热血陡然一凉,掌风偏转,砰然击到地面,硬生生打出一个半尺深的凹坑。

胡凤眼睛一亮:“师兄,速速醒来!”

傅惊涛踉跄倒退两步,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想到刚刚险些击毙了胡凤,背心不禁冷汗直流。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被杀戮**控制?难道这就是入魔的征兆?

傅惊涛脑际灵光一闪,记起武厉临死前的疯狂一击,脑瓜如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不出所料的话,这应是武历施展的化血中魔术造成的恶果!是血魔王临死前恶毒的诅咒!

这魔门奇术极其诡秘,能令中招者腐化为魔,堪称是杀人于无形。傅惊涛空自背负神功绝学,偏偏对此束手无策,只觉杀机之盛不可遏制,嗖腾空飞起,足尖轻点屋脊瓦面,朝着城墙处冲去。

傅惊涛忽然抽身飞走,胡凤急得直跳脚。她猜想师兄定然是中了魔门的暗算,若不加以劝阻,听任他大开杀戒,岂不是轩辕门的一大损失?何况青云榜揭榜在即,傅惊涛又怎能缺席?她连忙恳求拓跋剑援手,务必要阻止傅惊涛入魔。

拓跋剑捡回铁剑,叹气道:“胡姑娘,傅惊涛如今六亲不认,你追上去又有何用?或许会为此丢掉性命!”

胡凤坚持道:“傅师兄理智未失,值得冒险一试!”

拓跋剑皱眉道:“你不后悔?”

胡凤道:“想到了就去做,哪里有后悔可言?”

拓跋剑不再多言,背起胡凤,朝傅惊涛消失的方向追去。

傅惊涛紧守着心中一点微弱的清明,纵身飞奔,犹如一道飓风刮过了城区,直接越过城墙,朝大山深处奔去。一来他不希望自己如今的模样被江湖同道看到;二来要避开人烟稠密的地方,万一失控发狂的话,最多是屠杀野猪猿猴之类的野兽,不至于酿成大祸。

或许是血肉魔化的缘故,即使他全速狂奔,体内精力竟没有衰减的迹象,一路翻山越岭,跨河过水,不知不觉奔行了两个多时辰。

秦岭深处荒无人烟,山峦逶迤如龙,原始森林广袤辽阔,景色之壮丽笔墨难以描述百分之一。

傅惊涛足不停步,闯入一座空寂的山谷,只见谷中碧潭如镜,倒映着白云花草,环境十分幽美。

他心中微动,闪身来到水潭边,垂眼一看,心脏如被重重擂了一拳水中的倒影眼红如血,面容狞恶带着杀气,令人望之生畏这个凶恶可怖的魔头就是自己?!

傅惊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他干脆脱掉衣衫,只见四肢胸腹部位的紫黑色斑点连成一片,如同抹了一层墨汁!

这是魔血污染形成的!

化血种魔术以魂入血,燃命为引,转化魔心,便可重塑天魔。武厉提炼的魔血蕴含了其魔道烙印,能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人心,最终的目的是让傅惊涛成为“天魔”!

只要傅惊涛运转真气,修炼武功,那么无形无质的心魔便悄然孳生,成为他潜意识的一部分,从而影响到他的心志行为。一旦被心魔所控制,陷入杀戮幻境,就会疯狂屠戮身边的各色人等。

这魔门秘法为百年前的白骨天魔首创,应是揉合了天魔宗和炼血门的精华,极为霸道,能够快速扩大魔门的力量。幸亏白骨天魔被大宗师囚禁至死,导致此秘法未能扩散流传,少造了许多杀孽。

噗通!傅惊涛狠狠砸进碧潭,任冰凉的潭水包裹住身体,稍稍缓解了沸腾的杀机。明知是徒劳,他仍拼命揉搓紫黑色的肌肤,试图洗掉这丑陋的印记。但忙活了半响,皮肤的颜色愈发深沉,丝毫没有褪色的迹象。

傅惊涛颓然放弃搓洗,摊开手脚漂浮在水面上,呆呆望着蓝天白云,满口的苦涩。魔血已然和他融合,靠蛮力无法单独分离。随着时间流逝,血液中潜藏的魔性将会逐渐侵蚀他的心志,牵引他堕入魔道,这个过程几乎无药可解。

只有请到宗师级强者出马,或可破解困局。不过纵览天下,哪一位宗师愿意耗费心血精力替他镇压心魔呢?

轩辕门的姜烈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若获悉他入魔的消息,九成九会亲手把他打入玄冰谷的囚室,永远不许重见天日。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虽然武厉战死,但当时在封魔谷研习天魔绝学的,还有萧恨和洛冥。如能找到他俩问个明白,搞清楚化血种魔术的原理及特点,就有机会破除这魔门秘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誓要解决体内的隐患,绝不能堕落为魔。

这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

事情至此,前进一步是繁花似锦,后退一步是身败名裂。即使他贵为大宋青云榜头名,亦须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第三百六十七章 假冒武厉之徒

傅惊涛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浪费时间自怨自艾,与其哀叹后悔,不如设法解决问题。封魔谷之行,他有幸悟到了大宗师的剑意,那么承受魔血之劫也很正常。

毕竟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占尽好处而不吃苦。

再说一个人是否成魔,不是由魔功决定的。环顾白道各大门派,出身正派却甘心为魔者比比皆是。只要他能降服心魔,照样可以行侠仗义。

傅惊涛振奋精神,上岸穿好衣裤鞋袜。

他正琢磨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忽听东北方风声响动,一群身着七彩绸衣的女子飘然而来。她们容貌秀美,身材婀娜,或高挑如柳,或小巧玲珑,各有各的风情韵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众女子轻身落地,讶然望着头发湿漉漉的傅惊涛,叽叽喳喳地叫道:“诶哟,碧水寒潭闯进了外人!”“这小子把潭水弄脏了,我们还怎么洗?”“嘻嘻,你们瞧他是不是长得很有男人味道?”“你这小骚蹄子,莫非是动了春心?若是被主人知道,定抽烂你的小嘴!”

山谷内莺声燕语,充满了芬芳的香气。

傅惊涛心念电闪,这群女子身怀轻功,大胆美艳,在荒山野岭间出没,估计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他故意扮作粗俗的模样,大刺刺道:“喂,小妞儿们,谁知道往褒斜道该怎么走?”

那群女子共有七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得花枝乱颤。其中一位圆脸大眼、肤白如雪的少女笑道:“你不是来参加‘秦岭会盟’的吗?跑去褒斜道干什么?”另一位成熟妩媚的美女笑道:“你既然路过哭魔岭,为何不投帖拜山?”

傅惊涛一愣,立时意识到对方误会自己是魔门弟子了。这所谓的“秦岭会盟”在哪里举行?是魔门中的一大盛会吗?是谁在联络主持?届时萧恨、洛冥会不会现身?摇头道:“我是第一次深入秦岭,已迷失了方向,哪会知道哭魔岭的位置?”

那成熟美女抛了个媚眼:“阁下只身闯荡秦岭,堪称是艺高人胆大啊!不知是出自于魔门哪一宗哪一派?”

傅惊涛失笑道:“你是在盘问我?”

那成熟美女嬉笑道:“这方圆百里都属于我哭魔岭的地盘,阁下擅自闯入,总该自报家门吧?”

傅惊涛笑了笑,问道:“那哭魔岭又听命于何人?”

那成熟美女奇道:“哭魔大人乃天魔宗一百零八魔星之一,当然听命于魔尊萧恨呀!”

“原来你们是天魔宗弟子!”

傅惊涛神色变幻,周身魔气起伏不定。他正发愁该如何跟天魔宗搭上线,老天爷立马替他解决了一大难题。不过萧恨乃天魔宗宗主,日理万机,如神龙不见首尾,按正常途径求见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灵机一动,蓦地仰天大笑道:“萧恨乃我毕生死敌!你们今天遇到了我,活该倒霉!”

众美女一惊,娇声怒叱道:“魔尊睥睨天下,神功盖世,你有何资格与他为敌?”“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傅惊涛沉声道:“我师父是血魔王武厉!”

萧恨与武厉的宗主之争,天魔宗内人尽皆知。武厉起初占据上风,怎奈萧恨勇闯血魔窟,先一步跨过了宗师门槛,赢得了群魔的拥戴。武厉担忧被萧恨随意寻个由头杀掉,于是仓皇逃离宗门,浪迹江湖。可是他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屡屡行刺狙杀萧恨的心腹亲信,一次次在天魔宗内掀起波澜,被萧恨视为头号祸患。

众美女倒抽一口凉气:“你是武厉之徒?!”武厉凶残酷杀之名传遍魔门,是魔中之魔,令人闻风丧胆,他教出来的徒弟又岂是善类?

傅惊涛傲然道:“怕了吗?若想活命,立刻跪下认我为主。”

众美女勃然变色,纷纷抽出兵器戒备,叫骂声响彻山谷。她们自恃人多势众,且哭魔岭近在咫尺,随时有高手增援,怎可能向一陌生人低头屈服?

傅惊涛嘿然笑道:“放着活路不走,那我成全你们!”说罢拔刀出鞘,当头就是一刀狠狠砍去,刀光如雪,辣手无情。

为了尽快见到萧恨,他不惜假冒武厉之徒闹事,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他断定萧恨只要收到消息,多半会亲自出手斩草除根。至于到了最后如何收场,则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刻意羞辱诸女,就是要激化矛盾,找借口把事情闹大。

钢刀破空呼啸,意在刀先,冷厉的杀气直抵人心。

众美女如被冰水浇头,四肢百髓几欲冻结,有的心生畏惧想要躲避,有的试图游走侧击,有的想强行招架,仓促中组建不起阵型应对。尽管她们均修炼了魔门功法,却一直受到哭魔的庇护,欠缺实战厮杀的经验,难以正确地化解杀招。

而傅惊涛久经杀阵,一眼看去便知道众女的水准高低,手上暗暗加力,决意要速战速决。

当当!

刀落处火星飞溅,数件兵器脱手坠落。

傅惊涛得势不饶人,人随刀走,猛扑进对手之中,刀锋上下翻飞回旋,勾勒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照面之间,便有三名女子中刀仆倒,当场香消玉殒,脸上凝固着恐惧的表情。

傅惊涛刀光一敛,硬起心肠喝道:“还不给我跪下!”

其余四名美女吓得肝胆俱寒,撞见了这等铁石心肠的魔头,再反抗的话必死无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如羔羊般瑟瑟发抖。

傅惊涛盯着众女雪白的脖颈,冷冷道:“哭魔岭上有多少高手?有什么隐秘的陷阱?哭魔的本领比起武厉如何?”

众女子颈后寒毛倒竖,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不敢有任何隐瞒。

傅惊涛大致了解了哭魔岭的情况,嗤笑道:“哭魔老迈不堪,犹如一头掉光了牙齿的老虎,靠往日的威风吓唬人罢了!他霸占哭魔岭这么多年,也该挪一挪屁股了。”

“你、你要单枪匹马独闯哭魔岭?!”

傅惊涛铮的一弹刀锋,道:“我正要见识见识哭魔的手段!”

第三百六十八章 挑衅哭魔

哭魔岭相距碧水寒潭仅有数里之遥,峰峦连绵,古树参天,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延伸至峰顶,险峻之处猿猴难攀。在山岭最高处,一座灰白色的雄伟城堡俯瞰大地,四周云雾缭绕,称得上是鬼斧神工的杰作。

傅惊涛眯起眼打量着哭魔的老巢,啧啧赞道:“老头子还挺懂得享受嘛!看看窗外的风景,喝喝秘酿的醇酒,这种日子神仙也不换。”

一女壮起胆子道:“公子,大伙儿同为天魔宗弟子,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你若登门为客,美酒佳人、金银丹药应有尽有。”

傅惊涛就是来闹事的,最好能惊动萧恨,才有机会化解入魔的大危机,哪里会在意区区身外之物?沉下脸道:“多嘴!”扬手一挥,啪的一记耳光抽落。那女子一点防备都没有,登时被打得脸颊红肿,飞跌出丈许开外,直接陷入了昏迷。

傅惊涛警告道:“谁再胡乱开口,直接砍了!”

剩下三女战战兢兢地一起点头,口中不敢蹦出半个字。

这时,树林里哗哗作响,钻出一队相貌凶恶的彪形大汉,均携带兵器,有说有笑神情轻松。他们共有四人,最后一人肩扛着一头刚猎杀的狍子,估计是巡山途中顺手捕获的。

双方甫一照面,那伙汉子本能地感应到一股浓浓的杀意,再看到倒地昏迷的女子,立刻仓啷啷抽出兵器结成阵势。带头的大汉高八尺有余,豹眼虬须,身上的肌肉如岩石般坚硬,冷喝道:“阁下乃何方神圣,竟敢到我哭魔岭脚下滋事?莫非是急着求死不成?”

傅惊涛环臂抱胸,冷冷道:“我的生死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赶紧转告哭魔一声,让他滚下山接见小爷。”

那豹眼虬须大汉怒道:“大胆,狂妄!老子是‘鬼枭’方大成,你又是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哭魔岭闹事?”

傅惊涛道:“我是武厉之徒杨涛!”

方大成惊道:“血魔王武厉?!”人的名树的影,武厉这些年大杀四方,闹腾得非常厉害,他岂会不知?

傅惊涛抓住对方心神震撼的一刹那,蓦然欺身掠近,一刀直搠方大成小腹丹田,端的是阴狠毒辣。他的攻击突然而迅疾,时机把握得正好,完全掌控了战局的主动权。

方大成使的是九节铁鞭,眼见白光闪处,刀气直迫眉睫,暴喝道:“并肩子上!”铁鞭反撩,直撞向刀光最盛之处。于此同时,他身侧的汉子刀剑并出,怒叱着攻向对手左右空门。

当当当!傅惊涛刀光回旋绞动,封住诸般兵器的攻击,结果被震得脸色煞白,足底不禁踉跄倒退。

方大成大笑道:“姓杨的,你还嫩了点,别以为仗着着血魔王的名头可以招摇撞骗!”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抡圆铁鞭,追上去劈头便砸。如能击败乃至击杀武厉之徒,必将扬名魔门,说不定会惊动魔尊萧恨,一跃成为天魔宗内的大红人。这样求之不得的好事,岂容错失?他仿佛看到了大好前程正在朝自己招手。

砰!铁鞭砸落,人影横闪,泥土纷飞。

方大成怒道:“小子,有种别逃!”铁鞭挥舞如风,追着傅惊涛横扫直劈,招招不离其要害。

傅惊涛冷笑道:“想杀我?下辈子吧!”钢刀一紧,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不止,眨眼间对准方大成胸腹连劈十刀,简直如天降霹雳,道道白光连成一片光幕,把鲁莽的对手彻底吞噬。

当当!方大成横鞭封挡,拼命抵御那不可思议的快刀,脸都绿了这小子好生狡诈,竟是在扮猪吃老虎?!

傅惊涛第十一刀变劈为削,刀刃如乳燕灵巧拖过,血雨喷射。

“啊!”方大成当啷丢掉铁鞭,试图捂住肋部的伤口,可是刀落处生机已绝,踉跄着仰天跌倒,死不瞑目。

其实方大成武功算是不俗了,又得同伴相辅助,若不贪功冒进的话,对拆几十招不成问题。傅惊涛哪有心情久战,先示敌以弱,引诱他脱离阵势后方暴起发难,一举奠定了胜局。

魔门相残,生死乃是家常便饭,无人会同情弱者。其他三条汉子自知实力与对手相差太远,绝挡不住那追魂快刀,毫不犹豫地抛下兵器跪倒,异口同声道:“请公子饶命!”

傅惊涛在尸身上擦了擦刀刃的血迹,不屑道:“哭魔豢养的都是些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吗?”

那三人拜服于地,一动不动。

傅惊涛淡淡道:“本公子不愿杀无名小卒。你,立刻上山警告哭魔,再磨磨蹭蹭地不露面,我就放一把火烧光哭魔岭!”说着举刀随意点了最边上一人。

那人忙站起身,倒退了五六步,方撒开腿直奔上山。

傅惊涛可不傻,哭魔岭上有种种陷阱埋伏,贸然闯入岂有好果子吃?何况哭魔成名已久,座下有数十铁杆心腹,他一旦陷入了重重包围,想逃走的话谈何容易?他是来闹事的,可不是来送死的。不如在山下堵门,进退自如,随时可以走人。

傅惊涛随后命令剩下的两人处理那头狍子,升起火烧烤野味,自己坐到一块平坦的大石上,让那三名美女过来松肩捶腿,故意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

篝火刚刚升起,哭魔岭上便响起当当的铜锣警告声。只见高处山林间人影闪跃,唿哨刺耳,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迅速弥漫。

众美女娇躯抖颤,泫然欲泣。

傅惊涛皱眉道:“你们魂不守舍地想干什么?担心被哭魔误会勾结外敌,最终遭到酷刑惩罚?”

众美女齐齐颔首傅惊涛以寡击众,败了可以一走了之,她们可无处容身!

傅惊涛终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没办法视人命如草芥,板着脸道:“亏你们还是天魔宗门下,怎么个个胆小如鼠?”指风嗤嗤连点,刺中众美女的昏睡穴。

那负责烤肉的两人见状相视一眼,忽然朝对方脑门各劈一掌,同时倒地不醒。傅惊涛哭笑不得,一脚一个将他俩踢开,接手继续烧烤狍子肉。

只听呼喝声、奔行声汇聚如潮,山上树木摇动,第一波强敌终于杀到。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死无对证

风声劲响,数名年青汉子气势汹汹地飞身扑落。他们第一眼看到方大成的尸体,心头震怒,以为一众昏迷之人亦惨遭毒手了,纷纷喝道:“敢滥杀我哭魔岭的人,今天要你偿命!”“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傅惊涛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烤肉,冷冷道:“光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谁先上来受死?”

一腰缠软鞭的汉子喝道:“不知天高地厚!”大踏步欺近,手掌握紧鞭把一挥,近两丈长的软鞭呼的飞腾而起,卷起无数黑色虚影,狠狠抽向傅惊涛的面门,劲风十足。

鞭术练好了可刚可柔,攻防一体,变化无穷,是一门极厉害的武技。傅惊涛曾钻研过一段时间鞭法,从秦樱那里学到了用鞭的窍门,很清楚软鞭的优缺点,怎会放任对手尽情施展?他手腕一抖,一大块烤肉如巨型暗器当面射去,跟着飞足一挑,好几根燃烧的木头紧随其后飞向了对手。

“混蛋!”

那使鞭汉子气得鼻孔冒烟,这小子太无耻了吧?身形斜退,软鞭急抖,啪啪将射来的烤肉、木头尽数抽开。鞭稍击中燃烧一半的木头上,炭火飞溅,细微的黑炭粉末随风吹送,迷住了他的眼睛。

那使鞭汉子本能地闭上眼帘,泪水急涌,还来不及抽身撤退,小腹部位被一记铁拳捣中,痛得五脏六腑都欲炸裂,哇的吐血倒飞,干脆利落地昏死过去。

傅惊涛晃了晃拳头,傲然道:“不堪一击。再来一个!”

其他汉子愤恨难平,你偷奸耍滑侥幸赢了一回,有什么资格狂傲?一精悍硬朗的汉子叫道:“我马天翼来会会你!”说罢纵身前跃,人在半空仓啷反腕拔刀,人刀合一,凶猛至极地挥刀劈去。

傅惊涛咧嘴笑道:“来得好!”双足顿地,借力发力抽刀便斩,毫无花俏地迎向敌刀。

当!双刀交会,火星乱溅,剧烈的声浪远远传开。

那马天翼虎口发热,双耳嗡响,凌空一个筋斗倒跃而回,心中惊疑不定,此子臂力竟强横若斯!

傅惊涛人随刀走,第二刀紧紧追斩敌手,耀眼的白光无情卷去。他原本淬炼肌肉筋骨多年,如今又融合了魔血精华,无论力量、速度及身体强度均进一步攀升,即便放在魔门也属于妖孽级别的怪物了。

当!马天翼硬起头皮封住敌人招式,五指震得发麻,佩刀哧溜溜脱手飞上天空,不知落去了哪里。

傅惊涛随即砰的一脚踢翻对手,摇头道:“连刀都握不住,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你!”马天翼羞愤欲绝,双眼一翻,竟气昏过去。

傅惊涛目光一转,意犹未尽道:“该谁了?”

那几名急于争功的汉子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遇上棘手人物了,单打独斗恐怕胜算渺茫,但联手围攻赢了也不够光彩,一时踌躇不前。

傅惊涛哈哈大笑:“看看你们失魂落魄的熊样,哭魔怎好意思窃据魔星之位?”

“小子莫狂,祸从口出!”“你当自己是血魔王吗?!”呵斥声中,又有二十余人冲出,个个面色不善。位于核心之人年近五旬,头发花白,面庞枯瘦,长着一对长长的哭丧眉,眼眸冰冷如雪,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明显比周遭的同伴强出一大截。

傅惊涛警惕地扬刀做势:“你是哭魔?”

那五旬老者鼻尖重重哼了一声,不快道:“年轻人,吾乃邝绝,‘哭魔’是江湖同道所封的绰号,论年纪、论资历难道当不起你的尊称吗?你师父武厉见到我都不敢如此放肆!”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莫非武厉跟邝绝是旧识?如果被对方揭穿了老底,这出戏还如何能唱下去?又该如何吸引萧恨的关注?惊疑道:“您老认得我师父?”

邝绝冷冷道:“何止认识!这家伙跟我作对了十几年,打架起码打过七八回。你是不是自认为比武厉还强,所以故意上门挑事?”

傅惊涛干笑道:“我师父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一茬。”

邝绝皱眉道:“武厉现在何处?为什么放任你四处晃荡?”

傅惊涛轻咳一声,说道:“我师父获悉封魔谷于近期开启的消息,决意潜入谷中观摩天魔真经,以进一步提升武学修为。传闻谷内杀机四伏,他不愿我一起入谷冒险,便让我自行寻找机缘。我在秦岭各处闲逛,无意中闯进哭魔岭的地盘,并非存心要惹事。”

封魔谷每十二年开启一回,邝绝身为魔门元老不可能不知道。且武厉已被萧恨所杀,死无对证,不怕邝绝提出质疑。

邝绝讶道:“武厉竟去闯封魔谷了?”

封魔谷之凶险,在魔门内部尽人皆知。近百年来,敢于进入封魔谷寻找天材地宝或是学习魔功绝学的至少有数千人,但能活着走出来的却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都命丧谷中。

邝绝所居之地距离封魔谷不远,可他从未动念入谷,实在是没有把握闯过谷中的重重关卡。

傅惊涛道:“正是!”

邝绝喃喃道:“武厉这是要孤注一掷,向死而生啊!不过萧恨是什么人,哪会容许他轻易达成心愿?”

傅惊涛瞎编道:“我师父感叹自己气血巅峰已过,若不设法寻求突破,此生没可能击败萧恨。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独闯封魔谷,立誓要跨过宗师门槛。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他应该已杀出封魔谷,掌握了白骨天魔的心法绝学。”

邝绝道:“相传白骨天魔乃一代魔门传奇,精擅炼血门和天魔宗的心法,开创出数门逆天改命的魔功绝学,其智慧之强大旷古烁今。可惜他命运不济,竟遇到了堪称无敌的大宗师唐远钧,结果在鼎盛时期被囚禁于封魔谷,一身绝学从此失传。你师父怕是在离开天魔宗时,便打定主意日后进入封魔谷继承其魔功了。”

他顿了一顿,别有深意地望向傅惊涛:“武厉精通的是拳脚功夫,你却使刀,两者相差甚远啊!难道你不是天魔宗弟子,而是其他门派传人假冒的,暗藏祸心?”

话音落处,寒意顿生。

第三百七十章 天魔宗秘闻

傅惊涛面对诘难神色如常,反问道:“敢问前辈,冒充武厉之徒有何好处?”

武厉叛出天魔宗,又屡屡行刺萧恨的亲信,早被萧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谁敢跟他乱攀关系?何况武厉独来独往,四处劫掠江湖同道,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谁会傻乎乎地冒认他为师?如果消息传开,在江湖上将寸步难行。

邝绝悠悠道:“在魔门中,能博取‘魔王’称号的可没几个人!焉知你不是为了窃取武厉的声望?”

傅惊涛道:“说来说去,无非要我证明自己罢了!”说着反手插好钢刀,双足微微开立,左掌掌心向上前伸,右拳紧握收于腰眼,肃然道:“请赐教!”

邝绝见他架势严谨,细微之处紧扣拳法要诀,不禁微微颔首,沉声道:“苗峻,你去试一试他的本事!”

“是!”

一身材壮实、秃头粗颈的中年汉子应声出列,眼神冷酷残忍,拳大如斗,腿粗如柱,下盘极其沉稳,狞笑道:“小子,战败则死,勿要怪我心狠手辣啊!”

傅惊涛冷冷道:“自吹自擂有意义吗?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那苗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张口暴喝道:“瞧我把你大卸八块!”足底抓地一蹬,一个虎扑直欺到傅惊涛跟前,右拳呼的旋转轰出,仿佛一根破甲铁锥狠狠刺来,一旦挨上不死也要受重伤。

傅惊涛脑海中流淌过武厉的招式身法,屈膝一弹,腾身跃到半空,铁拳自上而下猛然砸落,拳式中的强横霸道意味展露无遗,完美地模拟了血魔王的战斗风格。

在封魔谷中,他曾近距离观看过武厉与萧恨的对决,铭刻住武厉的秘传绝技,在不便展露轩辕门的武技时,凭借逆天的记忆力临摹武厉的招式。好在他本就擅长拳法,基本功之扎实足以列入江湖前百名,一般高手根本瞧不出他的跟脚。

傅惊涛的凌空一击极快极猛,苗峻右拳走空已不及变招,身形微挫,左拳扬起迎上。

砰!双拳相撞,劲风四溢,卷起无数沙土。

傅惊涛内外兼修,肉身强横,又刚刚融合了魔血精力旺盛,这一拳击落何止千斤?苗峻仓促中出拳封挡,但觉拳锋接触处如击铁板,闷哼一声向后倒退,足底踩出半尺多深的凹坑。

“嘶!”哭魔岭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以苗峻之能竟被一招击退?!此子年纪轻轻便强横绝伦,不愧是血魔王的徒弟!

傅惊涛不因稍占上风而轻敌,拳打脚踢,立时展开疾风骤雨般的连环攻击。他的招式大多是临敌自创,秉承武厉一脉的风格,再加入几分军中杀人技法,狠辣凶猛兼而有之,让人看了手心暗暗冒汗。

苗峻乃是哭魔手下的干将,尽管锐气受挫,但丝毫不显慌乱,倒退中见招拆招,拳掌爪指转换自如,防守时滴水不漏。他如同风浪中的一块礁石,看似岌岌可危,却总能屹立不倒。

两人一攻一守极尽能事,劲风交击砰砰作响。到了这时,谁也不怀疑傅惊涛的得了武厉的真传。除非哭魔亲自下场,否则无人可以制服这过江猛龙。

傅惊涛交手中不忘偷眼观察对方阵营,情知火候已到,悄然激发气血秘术,蓦地大喝一声,一记蓄满了力量的飞腿横扫对手腰侧。

砰!苗峻沉臂格挡,一股狂暴刚猛的可怕力量袭来,下盘浮动,身不由主地横跌出丈余开外,痛得他呲牙咧嘴。

邝绝及时出声道:“行了,到此为止!”

傅惊涛身形一顿,斜眯哭魔道:“前辈仍疑心我的身份吗?”

邝绝缓缓道:“武厉从未跟你提过天魔宗的内部情况吗?”

傅惊涛摇头道:“我师父要么忙着寻仇,要么死命压榨我练武,哪有心思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我只晓得萧恨是他毕生死敌,如果他屡战屡败,将来就该我去挑战萧恨了。”

邝绝叹道:“武厉的头脑被复仇之念占据,竟连宗门内的隐情都不告诉你,真是一大失策啊!其实在萧恨意外崛起之前,你师父才是天魔宗公认的第一强者,距离突破宗师门槛仅一步之遥,一百零八魔星中约有六成拥戴他继任宗主。当年他败走血魔窟,性情大变,自我放逐,不愿主动联络众兄弟,白白丧失了跟萧恨分庭抗礼的机会。因为缺乏领头人的号召,众魔星不得不听命于萧恨,默认其为魔尊。”

傅惊涛内心掀起波澜,原来武厉在天魔宗内还有数不尽的支持者!难怪萧恨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击杀,以免天魔宗出现分裂。

天魔宗共计有一百零八处分支,散布在绝岭深沟、雪山密林,主事者号称“魔星”,各有各的心腹人马,彼此互不统辖。因势力太过分散,距离太过遥远,历代天魔宗宗主都无法完全掌控一百零八魔星,默许他们拥有相当高的自主权。这样做的后果,造成天魔宗内形成了大小十多个派系,表面上遵从血魔窟的号令,实际上另有算盘。

武厉拥有“魔王”之称号,那是通过一场场硬战拼杀赢得的,其足迹踏遍大江南北,把众多魔星打得服服帖帖。而萧恨如彗星般横空出世,与一众魔星的交集不多,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虽说萧恨已是宗师之尊,但大多数魔星从未见过本尊,私心里仍倾向于武厉。

比如哭魔邝绝。他跟武厉相识近二十年,年青时曾吵闹打斗,后来一度并肩杀敌,这份交情岂是能轻易抹杀的?

邝绝最后说道:“武厉这次如顺利悟得白骨天魔的心法绝技,再进一步迈入宗师之境,只消振臂一呼,必有许多老兄弟响应助阵,夺回宗主宝座指日可待!”

傅惊涛暗暗冷笑,武厉早化为了白骨,哪有可能再去争权夺利?挠头道:“如此说来,刚才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打误杀了一场?前辈会不会向萧恨通风报信?”

邝绝摆摆手道:“你是血魔王的徒弟,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放心吧,萧恨绝不会知道你来过哭魔岭。”

傅惊涛不禁无语望天,若惊动不了萧恨的话,自己冒充武厉之徒岂非多余?又该如何破解入魔的难题?邝绝是好心办坏事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盟主之争

傅惊涛心知天魔宗派系林立,如邝绝这等边缘人物想要摆脱现状,只能寄希望于武厉出面搅局,然后才有机会浑水摸鱼。邝绝的示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目的并不单纯。一旦武厉死于封魔谷的消息传出,邝绝必定会翻脸不认人,对自己痛下毒手。

他可不愿意参与天魔宗内部的权力斗争,正欲开口道别,忽听远处风声疾响,定睛一看,竟是拓跋剑忽然现身,踏着树梢快速奔来。

邝绝皱眉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如此热闹?”

傅惊涛背心冷汗直流,假如轩辕弟子的真实身份此刻暴露,焉有活路?忙笑道:“前辈,那是我的朋友,千万莫要误会!”说着双臂一振,如大鸟般腾空飞去,远远的便叫道:“拓跋,你师妹的伤势如何了?但有所需,我杨涛尽力帮你解决。”

“杨涛?”

拓跋剑见傅惊涛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再看到远处一众伫立的魔头,登时一个激灵沉足落地,沉声道:“多谢杨兄好意!我师妹亟需灵丹妙药医治内伤,可是我在山里找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

傅惊涛暗赞他机灵,轻飘飘落下地来:“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胡凤自拓跋剑背后伸出半边脑袋,打量着形象气质大变的傅惊涛,忧心道:“杨……大哥,你体内魔气可会失控?”

傅惊涛拍着胸口道:“我没事!”旋即低声而快速地说道:“这里是天魔宗旗下的哭魔岭,我正假冒武厉之徒跟对方周旋,你们不要露馅!”

拓跋剑和胡凤一惊,目光落处,留意到地面横躺的尸体,心底暗自凛然。他们一路追踪傅惊涛,谁知会意外闯入魔门巢穴!这时候万万不可露出慌张的神色,也不能心底发虚转身便逃,既来之则安之,先稳住对方再说。

拓跋剑面无表情道:“难道我俩亦要假扮魔门弟子?”他和胡凤均未修炼魔功,身上没有半点魔气,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另有师门渊源,绝不会是魔道中人。

傅惊涛心念电闪,邝绝人老成精,眼光毒辣,随便编织谎言的话可糊弄不了他!唯有兵行险着,把凌波阁的招牌亮出来了!毕竟凌波阁远在辽东,不像轩辕门那样与魔门势同水火。当下引领两人来到邝绝跟前,介绍道:“这位乃哭魔岭之主邝绝邝前辈!”

“见过邝前辈!”

邝绝不动声色道:“两位少年英杰不知是何方高人门下?”

傅惊涛道:“他们来自凌波阁,师从史铁佛,男的叫拓跋剑,女的是胡秀儿。”

哭魔岭众人一阵耸动,露出惊奇、诧异、疑惑的表情自古黑白不两立,你一天魔宗弟子怎会跟凌波阁门下交朋结友?

傅惊涛忙补充道:“我们曾并肩击退魔教强者,算是同生共死的情谊,纯属私交,与门派立场无关。”

邝绝道:“史铁佛乃名震江湖的绝顶高手,纵横高丽、辽东、燕云,以一柄炎纹炼骨剑杀敌无算。两位能得名师授艺,真是福缘深厚!”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是否认得高承敏呢?”

拓跋剑淡淡道:“高承敏高师兄乃凌波阁最强的弟子之一,以踏波逐日剑法力压同辈,我岂会不知?不过我们平日里无甚交集,他做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傅惊涛笑道:“莫非邝前辈跟这姓高的有过节?”

邝绝摇头道:“高承敏前几日现身风雷堡,公然为其摇旗呐喊,大造声势,插手秦岭大会盟的野心表露无遗。呵呵,慕容北怕是不甘寂寞了,居然要落子中原,掀开江湖争霸的序幕!”

秦岭大会盟?慕容北?江湖争霸?

傅惊涛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何为‘秦岭大会盟’?”

当下邝绝简要解释了一番。秦岭横亘东西数千里,地域广大,有无数的灵山秘谷、天材地宝、奇珍异兽以及各类矿产,同时亦有猛兽蛇蟒横行,瘴气毒雾弥漫,普通人很难在深山里生存。但环境越是艰险,越受到武者欢迎,占山为王的势力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轩辕门和太乙宫。

轩辕门位于秦岭西麓,靠近吐蕃、西蜀的边境。太乙宫位于终南山下,临近长安。除开这两个区域之外,秦岭深处还隐藏有大大小小数百家势力,包括绿林、道门、佛门、魔门、山匪等,龙蛇混杂,黑白难辨,彼此缺乏统一的号令指挥,暗中爆发的争斗火拼层出不穷。

大约从十年前开始,盘踞秦岭的诸大势力联合起来,搞了一个所谓的“秦岭大会盟”,推举出临时盟主,协调彼此的矛盾,以减少不必要的冲突厮杀,免得杀来杀去谁也没好下场。

盟主每两年选一次,其实没有任何的实权或约束力。如果盟主的资历、名望、武功不能服众,就纯属于摆设了。

随着重新推举盟主的日期临近,不知为何这一次的竞争忽然变得十分激烈。风雷堡的蔡金戈、龙王岭的谢不周、鬼兵谷的柯成恶均已放风出来,誓要坐上盟主之位。

邝绝疑惑道:“以往推举盟主千难万难,谁也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活,怎么今年就变成了香饽饽呢?”

傅惊涛接触的多是风云人物,眼光格局远超邝绝,沉吟道:“不知那谢不周、柯成恶是什么背景来历?”

邝绝想了想,道:“传闻谢不周乃南唐人氏,因犯了杀兄辱嫂的大罪逃离家族,貌似斯文儒雅,实则阴毒狡诈,网罗了天南地北的亡命之徒,靠私贩盐铁为生。柯成恶是魔教弟子,一向行事低调,专心于拓展地盘,眼下跳出来力争盟主着实蹊跷。”

傅惊涛越听越觉惊骇,凌波阁跟北辽关系暧昧、谢家为南唐五大世家之一、魔教乃魔门最强的势力,他们纷纷出手志在盟主宝座,岂会是心血来潮而已?魔教且不说它,北辽、南唐可是大宋的劲敌!

如果北辽或南唐支持的势力夺得盟主,相当于在大宋心腹之处安插了一把利刃,随时会拔刀见血。

秦岭的位置太重要了,若有一支精锐隐藏于此,往北可威胁长安,往东可威胁开封,往南可搅乱汉中、江淮。

傅惊涛瞬间洞悉了北辽及南唐的算盘,哈哈一笑,朗声道:“前辈你身为天魔星之一,成名数十载,人脉深广,为何坐视竖子上蹿下跳?你也出面争一争嘛!”

第三百七十二章 唯刀剑染血

邝绝愕然道:“你是说让我去争盟主?”

傅惊涛道:“论资历、人望、武功,难道前辈不如蔡金戈等人吗?论背景,难道我天魔宗不如凌波阁、魔教吗?凭什么人家做得你做不得?”

邝绝心头微动,手抚下巴道:“且容我考虑考虑。”

傅惊涛道:“前辈你别犹豫了!他们三个可不蠢,没好处的事岂会撕破脸面争抢?与其坐视别人发财壮大,不如自己亲自出手。”

邝绝皱眉道:“盟主仅是虚衔,根本指挥不动其他人,也见不到半点油水,我怕到时候赔光老本啊!”

傅惊涛嘿然笑道:“前辈怎么忘了背后有座大靠山呢?若你出任盟主,立刻去拜见萧恨,请他派出大批高手进驻哭魔岭。然后你率人出巡,找借口灭掉两三家中小势力,杀鸡儆猴,届时谁还敢把你的话当成耳边风?只要拳头够硬,刀子够狠,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想一想日后出行时的前呼后拥,人上人的风光,岂不快哉!”

邝绝扬了扬哭丧眉,神色古怪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效忠萧恨?”

傅惊涛摇头道:“双方各取所需罢了,何来效忠之说?你借萧恨之势打压对头,招兵买马抢占地盘,不是事半功倍吗?”

邝绝听懂了傅惊涛的暗示,眼前豁然开朗。

单凭哭魔岭的实力慑服不了一众桀骜不驯的山大王,唯有借势,借来萧恨的宗师威名和众多高手,硬生生碾压过去,不服则杀!

萧恨的心腹铁杆几乎都集中在西北,迫切需要有老臣投效,逐步提高对天魔宗分支的掌控力度。他若主动靠拢,肯定会得到萧恨的大力扶持,令哭魔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充足的功法、丹药、兵甲、金钱等支撑,便能以盟主之名发号施令,凌驾在众人之上!

邝绝年纪虽老,依然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在诱人的利益面前,最不需要的就是谦恭礼让,啪的一击双掌,断然道:“好,干他的!”随即转眼望向傅惊涛:“你的脑子相当好用,难怪能入武厉之眼,继承血魔王的衣钵。得徒若此,武厉纵死无憾了。”

傅惊涛忙道:“多谢前辈夸赞!”暗吁了一口气,邝绝决意参与盟主之争,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总之不利于北辽、南唐的筹划就好。实际上,各国围绕着万里江山的争夺,还在诸多领域激烈交锋。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优势,逐步消灭内部的隐患,大宋才能笑到最后。

距离会盟之期仅剩三天,留给邝绝布置的时间已不多了。他当机立断派出数十手下,携带金珠丹药分赴附近的各大势力,秘密寻求支持。因盟主是推举产生的,谁争取到的盟友数量更多,谁便可胜出。为了将来的庞大利益,前期的付出必不可少。

不提邝绝如何忙碌,傅惊涛等进入了哭魔岭上的哭魔城休息。

待侍女仆从退去,三人环座桌旁饮茶,窗外群岭耸峙,夕阳如血,秦岭之壮美辽阔尽收眼底。

胡凤不解道:“师兄,你为何要撺掇哭魔力争盟主?此事明明跟我们毫无关系,理应置身事外才对。万一他识破你的假身份,岂不是大祸临头?”

拓跋剑点头道:“我们不该冒然上山!”进出哭魔城仅有一条小路,一旦邝绝翻脸,他们三人插翅难飞。

傅惊涛指着窗外的群山峻岭道:“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是秦岭呀!”

傅惊涛缓缓道:“我们脚下是大宋的疆域,是中原的屏障,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的要地!这回的秦岭大会盟颇不简单,必须要斩断幕后的黑手,避免此地成为祸乱的源头。大丈夫生逢乱世,岂能碌碌无为?当攘臂而起,青史留名!”

胡凤曾和赵燕容朝夕相处,闲时畅谈天下大势,对各国间的纷争了然于胸,恍然道:“你想阻止蔡金戈或谢不周成为盟主!”

傅惊涛道:“正是!蔡金戈极有可能是北辽的傀儡,谢不周则是南唐的棋子,断然不能让他们顺利整合秦岭的数百势力。”

胡凤担忧道:“蔡、谢二人布局谋划已久,有北辽、南唐暗中扶持,隐藏的实力相当可怕。哭魔匆匆忙忙披挂上阵,临时拉拢盟友,又欠缺高手坐镇,如何能跟人家争锋?”

傅惊涛道:“你莫小看哭魔!他扎根哭魔岭近三十载,人脉极广,资历够老,若公然打出萧恨的旗号,取得天魔宗内部的支持,仍有希望跟蔡、谢掰掰手腕。即便他输了,以后也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抽冷子捅他们一刀。”

他顿了一顿,转眼望向拓跋剑:“拓跋兄,敢不敢跟我去大闹一通,比一比谁杀的恶人更多?”

拓跋剑淡淡道:“什么意思?”

傅惊涛道:“我已打听清楚了,风雷堡距此太远,龙王岭在东南方一百多里。我们若连夜赶路,最迟明日午时可以进入谢不周的地盘。姓谢的手下都是恶贯满盈的凶徒,个个死不足惜,你我何不替天行道,送他们早入轮回?”

拓跋剑瞳孔一缩:“就我们俩单独行动?”

傅惊涛微微笑道:“你害怕了?”

拓跋剑但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头发根根倒立,啪的拍桌立起,一字字道:“杀人而已,谁怕谁?!”

他的嗜血铁剑不知狂饮过多少人血,论起杀人如麻的手段,他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傅惊涛肃容道:“谢不周身侧据说有三百余名亡命徒,你别大意轻敌,反陷入对方的重重包围我可不会出手救你!”

拓跋剑傲然道:“不需要!”

两人目光铿锵交触,仿佛无形的刀剑在碰撞,蓦地一起仰天大笑。纵使龙王岭是刀山火海,三百强敌穷凶极恶,他们又怎会轻易退缩?唯刀剑染血,踏平险阻!

胡凤瞧着豪气干云的两人,心怀激荡,口中吐不出半句劝阻的话,只恨自己伤势未愈,错过了立功良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心魔难降

天色入黑,倦鸟归林,山野间回荡着狼嚎虎啸声

傅惊涛、拓跋剑悄然下山,展开身法掠向东南。这趟行动危险之极,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哭魔岭方面仅有邝绝知晓。邝绝对他俩的胆色大加赞赏,答应好好照料胡凤,不吝丹药。

两人借着星月指引翻山越岭,穿林涉水,将近黎明时方短暂歇息,顺便补充干粮和水分。

不久朝阳升起,柔和明亮的霞光倾泻在山林间,流水淙淙,树叶拂动,触目所及一派安宁。

拓跋剑忽道:“你主动提出偷袭龙王岭,早算准了邝绝会救治胡姑娘,对吗?”

傅惊涛道:“假如我们成功剪除谢不周的羽翼,打击其声望,最终获益的将是邝绝。邝绝这等老江湖哪愿欠我人情?他之所以替胡师妹疗治内伤,就是互不亏欠的意思。”

拓跋剑道:“那是不是我们杀得越狠,胡姑娘得到的好处越多?”

傅惊涛点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在推选盟主前夕,谢不周如人马损失惨重,名声受损,绝对没法赢得其他人的认同。眼看着主要竞争对手倒下,邝绝怕要笑到合不拢嘴了。作为等价交换,他肯定要善待胡凤。

拓跋剑双拳一紧,眼底生寒,背后的铁剑呜呜颤动起来。

一股寒风平地卷起,四周的树叶纷纷飘落如雨。

傅惊涛提醒道:“我们深入敌穴后,应以偷袭刺杀为主。你得好好控制收敛杀气,不然会打草惊蛇。”

拓跋剑道:“我明白。”反手握住剑柄,心念到处,铁剑瞬息恢复平静,整个人犹如冰山岩石冷硬。

傅惊涛道:“你这柄剑似乎有点古怪。”

拓跋剑道:“剑随心动,心静则剑宁。不管它之前如何特别,如今到了我的手里,就得听我的指挥。我乃剑之主,而非剑奴!”

傅惊涛问:“这柄剑是你师父赠送的吗?”

拓跋剑沉默半响,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是!”

傅惊涛奇道:“此剑嗜血,魔性极重,说是魔剑都不过分你师父是想把你引入魔道吗?”

拓跋剑目光坚毅:“剑,用之为善则是好剑,用之为恶则是魔剑。只要坚持本心不动摇,手中剑是否沾染魔性并不重要。”

经历过迷茫、失落和痛苦的煎熬,他已破除心障,重新踏上剑道修行之路。这一次,他不会再迷失方向。

史铁佛当初送给他嗜血魔剑,是把他当成了复仇工具,期望能大肆屠戮轩辕弟子,至于拓跋剑将来的结局如何不是重点。所以当拓跋剑战败,史铁佛便弃之如敝履,不念半点师徒情分。

如今拓跋剑重塑剑魂,剑术更上层楼,是史铁佛万万预料不到的。

傅惊涛忍不住拍腿赞道:“剑为外物,坚守本心,直指武道之巅!”

拓跋剑横了他一眼,叹道:“你为何忽然入魔?还有什么办法摆脱魔功侵扰吗?大宋青云榜头名,万众瞩目的武学天才,难道就这么沉沦魔道,名声扫地吗?我还想堂堂正正地击败你呢!”

他顶多是背了一把魔剑而已,傅惊涛却浑身透出浓烈的魔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了。

傅惊涛下意识地摸了摸眉眼脸颊,苦笑道:“我中了血魔王武厉的算计,被他施以种魔秘术,暂时还无法破解。”当下把封魔谷的遭遇简要述说了一番。

拓跋剑皱眉道:“这是以魔血为引,种魔入体吗?心魔毕竟是受外物影响而生,关键还在于你能否保持灵台空明,时时自省。你若降服心魔,融合两家之长,纵横四海八荒不在话下。”

傅惊涛道:“心魔来时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哪里能轻易降服?不过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两人恢复体力后,按邝绝的描述找到了龙王岭。

这是一座逶迤起伏如巨龙的山岭,最高处积雪成冰,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谢不周的营寨位于龙首部位,依山而建,外围树了一圈木栅栏,内部是胡乱搭建的木楼,远远的便可听见斗酒划拳声、笑闹声以及女子的哭号尖叫声。这些亡命徒抱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想法,及时行乐,几乎没有任何的顾忌。

傅惊涛和拓跋剑伏低身子,绕着营寨外围小心翼翼地进行观察。

谢不周的营寨粗粗看去杂乱无章,其实各区域划分清晰,有几处核心建筑戒备森严,另有甲兵持刀巡逻。栅栏外头的树木早被砍光,暗藏着多处经过伪装的陷阱,严防敌人偷袭。营寨大门紧闭,在右侧另开了一个小门,门外有人警戒把守,大白天的想混进去很难。

谢不周的谨慎出乎意料,哪像是普通私盐贩子所为?寨子里铁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傅惊涛低声道:“这地方防守严密,难以肆意击杀恶徒。我们只有等到晚上,借着夜色遮掩潜入寨中,先放火制造混乱,然后再乘乱行事。”

拓跋剑道:“不知寨子里隐藏有多少南唐高手?我们捅了这马蜂窝,想走可不容易。”

傅惊涛胸有成竹道:“看我的!”

他拉上拓跋剑,沿着规划好的撤退线路预设各种机关陷阱,不求杀伤力,只求能迟滞或是迷惑追兵,以赢得宝贵的撤退时间。拓跋剑对他的奇思妙想及手法大为佩服,也把自己捕杀猛兽的经验奉上,互相交流切磋。

两人弄完最后一个机关,汗流浃背,满手的泥土草叶。正巧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两人搓洗干净手掌,掬水痛饮一气,连呼爽快。

忽听风声轻响,小溪上游掠来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他斜背长剑,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拿着钓竿,锐利的目光锁定傅惊涛和拓跋剑,冷喝道:“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傅惊涛眉心一皱,炽热的杀机本能地迸发出来。

拓跋剑立即按住他的肩头:“控制心魔!”

傅惊涛用力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摆脱了杀戮之念,不由暗叹一声,降服心魔、脱离魔道何其难也!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奇耻大辱

那忽然出现的白衣少年冷眼望着两人,啐了一口,眼中露出鄙夷厌恶之色:“郎朗乾坤,两个男人黏黏糊糊的不觉恶心吗?”

他剑眉星目,鼻梁秀挺,容貌俊美,皮肤洁白如玉,气质高贵出尘,顾盼间又有一股独特的骄傲。如果非要形容,就如同一只雪白的天鹅,未沾染半点俗世烟火。

这样俊雅脱俗之人,应该在秦淮河上游船唱和,在江南园林里观赏寒梅,在翠竹林中轻抚古琴,绝不该出现在荒山野岭。

他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突兀而诡异。

傅惊涛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忙震开拓跋剑的手,冷笑道:“要不然我跟你亲近亲近?”

那白衣少年脸色微红,剑眉竖起,沉声道:“再敢胡言乱语,我一剑割掉你的舌头!”

傅惊涛哈哈笑道:“阴阳相吸,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吗?我男你女,正好般配,岂不成就一段人间佳话?”他一眼看去便知对方是女扮男装,口头上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少女被揭穿了行藏,又羞又恼,顿足道:“好你个登徒子,居然敢调戏本小姐,找死!”随手丢开鱼篓钓竿,仓啷一声拔出长剑,剑花抖动,划出一道弧光斜斜刺去。

她是真的生气了,起手便使出杀招,冷冽的寒气如潮卷送,令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尤其她她所使的乃是吹毛断发的宝剑,剑光明如秋水,晃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

这一剑迅疾轻灵,劲气含而不吐,另藏有巧妙的后着变化,显示出她剑术根基十分扎实,必然出自于名门大派。

傅惊涛目光炯炯,足尖使力后跃,嗖的脱离剑招覆盖的范围。

那少女怒道:“你为什么不肯拔刀?瞧不起人吗?”说话间飘身欺上,手腕轻抖,数十道剑光刷刷炸开,紧追不舍地杀去。

傅惊涛道:“你的剑法空有其形而无其神,让你几招又如何?”

那少女气得肺都要炸了,尖叫道:“我李碧霞横扫江南,不需要你让招!”手中剑疾如狂风骤雨,凌厉至极。

傅惊涛心中一动,讶道:“你是李煜的族妹?”

南唐皇帝李煜才华盖世,擅长填词及剑术,号称“词剑双绝”。而江南五大武林世家以李家为首,周、谢、杨、袁并列。李碧霞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掌握家族秘传剑法,更以绝色丽容名传江湖。

李碧霞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直呼我南唐帝君之名!”

傅惊涛撇撇嘴道:“既然起了名字,还不许别人叫吗?”

李碧霞道:“你在狡辩,可恶!”恨得牙根痒痒,眼喷怒火,宝剑挥舞起来仿佛光球滚动,剑气纵横,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对手绞碎。

傅惊涛忽进忽退,忽左忽右,留心观摩李家剑法的脉络精髓,时不时出言讥讽两句。

李碧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眼高于顶,何曾遭人奚落戏弄?心中愈发恼恨,剑刃劈落在地,轻易划开丈余长的沟壑。

两人你追我闪,剑光如银球翻滚不休,四周的花草树木遭了殃。

拓跋剑看看天色,提醒道:“正事要紧,我们该走了!”

傅惊涛冷哼道:“这小妞斩了我数十剑,哪能说走便走?”忽然并指为剑,指风嗤的射出,穿过了剑法空隙,射向李碧霞的咽喉。这一下反击犀利迅捷,抓住她招式衔接时暴露的破绽,简直是神来之笔。

李碧霞久攻不克心情烦躁,在防御方面准备不足,仓促下侧身回剑,封住喉部的破绽。但听指风嗤嗤连响,手臂、肩侧、腰肋部的穴道连续被点,半边身子发麻,登时动弹不得。

傅惊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狞笑道:“接下来该我为所欲为了!”

李碧霞但觉一股邪恶可怕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寒毛倒立,颤声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惊涛大笑道:“害怕了?后悔了?”把李碧霞按在腿上啪啪一顿好打,末了拎起鱼篓,跟拓跋剑扬长而去。

李碧霞衣衫凌乱地跌坐在地,感到臀部火辣辣的生疼,多半被打肿了,越想越觉委屈,不由泪如泉涌。

这等奇耻大辱岂能轻易揭过?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傅惊涛和拓跋剑绕了一个大圈,躲到一处僻静的山沟烤鱼吃。

拓跋剑忧心忡忡道:“那李碧霞撞破了我们的行踪,万一她向谢不周通风报信,今晚的行动或会夭折。”

傅惊涛信心满满道:“她不会乱说的。”

拓跋剑道:“你就这么笃定?”

傅惊涛笑道:“李碧霞身份尊贵,尚未出阁,怎好意思跟他人提及被我痛打了一顿?事关名节,她绝对会隐瞒刚才发生的冲突。”

不管李碧霞出于什么原因深入秦岭,仅从现身的地点判断,她跟谢不周定然关系匪浅。如果她忽然失踪,谢不周的着急和愤怒可想而知,必会扫荡附近山林搜寻敌人。这样的话,他们俩除了灰溜溜地遁走外别无选择。

李碧霞既不能杀,也不能听任她泄露两人的行踪。

要解决这棘手的难题,唯有利用少女矜持害羞的心理,让她自己愿意隐瞒此事。所以傅惊涛掌掴她羞人的部位,算准她不会自揭其丑。

拓跋剑神色古怪:“男女有别,你这么羞辱人家,她一辈子都要记恨你!”

傅惊涛满不在乎道:“恨就恨罢,反正我又不想娶她。”

拓跋剑道:“李家势大,招揽的高手不计其数,若李碧霞发出一道必杀令,你今后的麻烦就大了。”

傅惊涛耸耸肩道:“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姓名身份,去哪里追杀我?”

拓跋剑愕然半响,默默挑起大拇指。

夜色降临,林涛树浪哗响,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山野。

两人又一次悄悄接近山寨,一边举目观察,一边轻声商议。

寨子里依次亮起稀疏的灯火,楼房的轮廓隐约可辨,仿佛一群巨兽蹲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送上门。在大门后的空地上,燃起了数丛篝火,亡命徒们不断汇聚而来,相互嬉笑打闹有的开怀畅饮,有的关扑博彩,有的摔跤较劲,有的搂着女奴吹嘘,有的蹴鞠为乐。

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寨子后头则十分寂静,看不到人活动的迹象,透着几分神秘冷肃。

第三百七十五章 烈火焚山寨

夜风渐凉,一朵乌云悄然移来,遮住了月亮。

山贼们纵情狂欢,喧嚣的声浪在山间回荡,无人感应到黑夜里隐藏的杀机。

傅惊涛冷冷遥望,将众山贼的丑态尽收眼底,今夜须得把他们打痛打残了,严正警告南唐世家勿要越界,别以为大宋无人!

中原腹地,决不容许外来者为非作歹!

尽管双方实力对比悬殊,他却毫无怯意虽千万人吾往矣!

呼!一股大风刮过,火光摇曳,山贼们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声。

傅惊涛、拓跋剑乘机提气急掠,避开脚下的陷阱,仿佛离弦的利箭迅速冲到栅栏下方。两人互相比划了一下手势,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入内,分头展开行动。

寨子里地势倾斜,房屋密集,污水横流,到处是残渣秽物,老鼠蟑螂成群出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靠近栅栏一侧的楼房大都斑驳简陋,黑漆漆的不见人影活动,仅有几扇窗户透出灯光,传出女子的哭泣声、挣扎声,分明正有丑恶之事发生。

傅惊涛借着阴影遮掩,敏如狸猫般靠近一处亮灯的木屋。

屋子大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即开。他足尖点地,迅疾闪进房中,只见一个赤身大汉正在作恶,被凌辱的少女已然昏厥。

“畜生!”

刀光一闪,血柱冲天,斗大的人头翻滚坠地。

傅惊涛以有心算无心,连杀了四名落单的山贼,胸中的杀机越来越炽烈。他正继续搜索敌人,忽见一队衣衫褴褛的女奴鱼贯而来,手上端着各色酒水肉菜。她们应是被掳掠进山、饱受摧残的妇人,眼神空洞麻木,透着心冷如死灰的悲凉,如幽魂无声飘过。

傅惊涛心头一动,安静地伏在暗处守候,待女奴们送完东西折返时,跟着她们找到了山寨后厨。

后厨位于山寨东南一角,灯火通明,热气蒸腾,墙边堆满了柴火及各种食材,正有四五十人在操持忙碌,为数百山贼提供大量的菜肴。埋头苦干的女奴们面黄肌瘦,仿佛行尸走肉般缺乏生气。

“喂,动作麻利点!不许偷吃!”

一位身着大红色绸衣褶裙的半老徐娘在来回巡视,手里提着三尺皮鞭,目露凶光,似乎看到谁都觉得不满意。

她面相刻薄,双颊涂了厚厚的脂粉,脖子上挂着一串滚圆的珍珠项链,颐指气使道:“林阿婆,你们几个赶紧往灶膛添柴,把火烧旺!小梅你这死丫头,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扬手啪的一鞭子抽过去,把一个跛足的女子抽得皮开肉绽,痛呼跌倒。

那半老徐娘叉腰喝道:“别给老娘装死,赶紧滚去洗菜!真是没用的废物,早该剁掉你的手脚喂狼吃!”

那跛足女子忍痛爬起,带着流血的伤口默默走开。

那半老徐娘扬起下巴道:“你们都听清了,谁若影响到大爷们的兴致,老娘就把她活活抽死!”

傅惊涛环视一圈,没有发现高手警戒,冷哼一声,自暗处纵身跃出,大步流星地闯进后厨。他身材高大强健,双目隐透血光,一身魔气外溢,简直是猛虎入羊群,吓得众女奴纷纷避让低呼。

那半老徐娘骤然见到傅惊涛闯入自家地盘,愣了一愣,尖叫道:“你是谁?你想干嘛?来人呀,快……”话未说完,左边脸颊被一巴掌抽中,整个人腾空飞起旋转了两圈,砰的重重跌倒,昏死过去。

后厨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众女奴望着如魔神般的陌生男子,心脏砰砰狂跳,干涸的心田忽然注入清泉,久违的神采在脸上出现,原本黯淡的眼眸陡然燃起火光,仿佛熔岩喷发,闪闪发亮。

傅惊涛自怀里掏出几颗干枯的果实,毫不避讳地用菜刀剁成碎末,丢进敞开口的酒坛里,随手点了几名女子:“你、你、你,还有你,立刻把这几坛酒送去给他们喝。”

这是产自封魔谷的无名毒果,曾日夜受毒雾浸染,连毒虫毒蚁都不敢吞噬,当时他出于好奇捡了几颗收藏。相比于费力厮杀,以毒酒杀敌的效果无疑更佳。

众女奴眼睁睁看着他调制毒酒,蓦地噗通!噗通!尽数屈膝跪倒,叩首为礼。她们日夜诅咒山贼不得好死,直到今日才见到一线曙光,想起自己曾遭受的种种非人折磨,不由泪流满面。

傅惊涛摆摆手道:“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当不起你们的谢礼!”

“多谢恩公仗义杀贼!”

众女奴抬起头来相视一眼,眼神决绝刚烈。被点到的女子一声不吭地抱起酒坛,健步如飞,直奔向众山贼狂欢现场。

傅惊涛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山寨里有多少南唐人氏?”

“回禀恩公,谢不周身侧有五十名南唐剑士,是他一直以来倚重的亲信,全部住在山寨后头,并不跟普通贼人混吃混住。”

“姓谢的果然包藏祸心!”

眼下区区五十人当然不成气候,但有朝一日增加到五百人呢?以江南五大世家的底蕴,凑出一支精兵安插在中原腹地并不难。如果谢不周如愿坐上盟主宝座,将来必然成为祸乱中原的大患。

傅惊涛问清楚后寨的布置,迅速闪身离去。

那半老徐娘悠然醒转,以手撑地坐起身,眼神恶毒而恼恨,嘶声叫道:“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贱货,死……”

啪!鞭稍狠狠抽中她的嘴巴,牙齿和着鲜血飞起。

那跛足女子兀自不解恨,挥鞭乱抽,打得那半老徐娘哀嚎翻滚。众女奴厉声道:“我们要报仇!”“报仇!”“打死她!”抄起锅铲、菜刀、木柴、短棍、板凳等物,一窝蜂地冲了过去,哐哐哐一通猛砸,直接将那半老徐娘砸成了肉酱。

众女奴情知开头没有回头箭了,洗净血迹污垢,拿浸了油的布条缠住木柴制成简易火把,每人手里擎了一支,点燃后走出后厨,微笑着走进那一间间黑暗的木屋。

几乎是同一时刻,数十处火苗窜起,风助火势,浓烟翻滚,一场无情的大火席卷山寨!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何必念念不忘?

傅惊涛可不满足于毒杀山贼而已,小心翼翼地接近驻扎了南唐剑士的后寨。

这里与闹哄哄的前寨相比,显得格外冷清,楼房高大整洁,地面几乎看不到污水秽物,实难让人相信是同处一个山寨中。以南唐剑士的严谨风格判断,暗处必有值夜的警卫,却不知隐藏于何处?

傅惊涛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忽听左前方的木楼高处甲衣铿然作响,隐隐有抱怨声传来:“人家在喝酒吃肉玩女人,我们却在喝西北风,真他娘的不公平!”另一人轻笑道:“我顶着,你敢溜过去吗?”“不敢!”

傅惊涛眼底寒芒一闪,宛如鬼魅般绕到木楼后方,轻轻纵身双手抓住屋檐,探头一看,只见两名披甲剑士蹲踞在楼顶,望着大门处的热闹场面低声议论,掩饰不住内心的羡慕。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一较劲翻身上了楼顶,左掌潜运内劲,砰的一掌击中左侧剑士的背心。那剑士虽有铁甲护身,但怒海千叠掌的重重掌力爆发,登时震断其心脉。

掌风忽然袭来,右侧剑士大吃一惊,侧身一滚就欲拔剑呼喊,刀光一闪,咽喉生凉,血水嘶嘶往外喷射。他应变极快,屈起手肘猛地往身下一砸,屋顶哗啦啦!裂开一个大洞,整个人朝楼内翻滚坠落,弄出巨大的声响。

“是谁?”“出了什么事?”突然爆发的巨响打破了后寨的宁静,灯光骤亮,数条人影持剑飞出门窗。

傅惊涛料不到那剑士如此机敏,临死前还巧妙地传递出警讯,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只好飞身落地遁走。

“捉住他!”“别让他逃了!”越来越多的剑士现出身形,呼喊着展开追击。

傅惊涛毋需回首,便清晰感知到身后那庞大可怖的剑气,仿佛无数钢针抵住背心,尖锐冷厉,令血液几欲冻结。他暗暗凛然,这批剑士堪称南唐精锐,若陷入其包围圈中,怕是要遭到乱剑分尸啊!

就在这时,热浪灼人发须,数十处火苗呼呼飞腾起来,迅速吞噬着一幢幢木屋,如张牙舞爪的火龙在涤荡罪恶。火势迅猛,人力无法遏制,大半个山寨很快被烈焰浓烟笼罩。不知是否错觉,大火中响起婉约的歌谣,如思乡之河在流淌……

傅惊涛心头一颤,加速飞掠。

突如其来的大火及浓烟,拖延了剑士们的脚步,阻隔了他们的视线,令追杀的难度大大增加。

于此同时,饮酒作乐的山贼们愕然望着连绵的大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被定身术集体定住。当啷啷!有几个头目丢掉酒碗,气急败坏地大叫:“快去灭火!”他们刚迈开脚步,浑身一僵,面容扭曲,“哇!哇!”口中接连喷出诡异的黑血,俯身仆倒四肢抽搐。

不知是谁尖叫道:“他们中毒了!”

“中毒?!”

众山贼魂飞魄散,马上伸出手指猛抠喉咙,试图把刚吃的东西呕吐出来。但封魔谷毒果的毒性岂是轻易驱除的?过半山贼但觉小腹绞痛,忍不住倒地惨呼,口鼻处黑血横流。不过是弹指的功夫,篝火周围躺满了尸体,一下子沦为阴森鬼域。

锵锵!浓烟中剑光飞射,拓跋剑出其不意连杀数名疏于防备的剑士,拔脚朝山寨外飞奔。他接近大门时望见遍地的尸体,不禁咋舌,这傅惊涛不愧是入魔了,手段实在凶残!

两人前脚后脚飞掠出山寨汇合。傅惊涛一见面即问道:“你杀了几人?”拓跋剑咬咬牙道:“六个!”傅惊涛傲然道:“远不及我也!”拓跋剑没好气道:“少得意,先逃命吧!”

透过浓烟大火,正有十多名剑士锲而不舍地扑来。

傅惊涛冷笑道:“夜黑林密,他们是在白费力气瞎折腾!”

两人立即沿着预先规划的线路撤离。他们白天时已在山林中布置了机关陷阱,手法十分巧妙隐秘,假如追兵贸然闯入,绝对要吃足苦头,甚至会产生误判追错方向。

冲天大火映红了云层,方圆百里皆可望见。不出意外的话,谢不周遭受重创一事将会传遍秦岭各家势力,不会再有人推举他做盟主了。

竞争者三去其一,邝绝夺魁的希望大为增加。

傅惊涛、拓跋剑一路无惊无险地闯过树林,又来到溪畔。他俩停下脚步,回首望着那一片翻腾的火海,不由抚掌大笑。

笑声未落,忽听一把冷冰冰的声音道:“不枉我守株待兔,果真逮到了你们两个愚蠢的小贼!”

只见白影一闪,李碧霞横空落在溪边一块巨石上,面若冷霜,目如利刃,死死盯着傅惊涛,恨不能把他浑身捅穿窟窿。

傅惊涛无奈摊手道:“小美人,何必对我念念不忘呢?我在家有温柔贤妻,在外有红粉知己,身边着实容不得你插足了。”

李碧霞粉脸通红,柳眉倒立:“无耻!恶心!你该滚下拔舌地狱永受煎熬!梅姨、莲姨,杀了他!”

香风吹送,剑光闪耀,两条窈窕的身影自石后闪出,凌空扑向傅惊涛。她俩均是三旬出头的美妇,身着黑色劲装,目光凌厉,各持一双锋利至极的短剑,身法诡谲莫测,速度极快。

剑意冷彻骨髓。

饶是傅惊涛搏杀经验丰富,亦不禁打个寒战,情知遇上了劲敌,反手一拔钢刀,匹练似的刀光直劈向敌剑。

拓跋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嗤的一剑自侧面刺去,迅如电闪。

那两名黑衣妇人露出不屑之色,也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身法陡然加快,双剑连环吞吐,仿佛毒蛇吐信。

叮叮!当当!

冷光碰撞,火星四溅,生死转换间不容发。

那两名黑衣妇人剑法纯熟,内劲绵长,轻功卓绝,进退趋闪难以捉摸,每一剑皆奔着要害而去,绝不存在什么心慈手软的说法。傅惊涛和拓跋剑已属于年青一辈的最强者了,可是跟对手一比,各方面仍存在差距,被杀得步步倒退,汗流浃背。

李碧霞喜得眉开眼笑,跳脚叫道:“杀!给我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难消心头之恨

傅惊涛料不到李碧霞怨念如此深重,竟会邀来高手设伏,不由暗暗叫苦。要知道南唐剑士正怒气冲冲地追来,一旦陷入僵持局面,他们俩焉有逃命的机会?忙朝拓跋剑喊道:“退入树林!”

拓跋剑心领神会,跟着他快步退却。

那两妇人如跗骨之蛆,剑光回旋缠绕,一招狠似一招。金铁交鸣声远远传开,响彻四野。

她们是南唐皇室供奉的大剑士,一名墨梅,一名琴莲,这一次陪同李碧霞出行,专门负责保护其安全。因白天的一时疏忽,令郡主遇险,她俩心中满是愧疚自责,苦守半夜才等到正主,如何按捺得住心头沸腾的杀机?

墨梅、琴莲正处于武者的巅峰时期,内力、气血、剑术、经验、身法等均属一流境界,甫一出手咄咄逼人,想要尽快擒杀这两小辈。哪知对方韧性极强,一个刀法精妙莫测,一个剑速疾如闪电,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明明败像显现偏偏拒不认输。

琴莲跟拓跋剑以快打快,好几次险险受伤,皱眉道:“你的步法剑法乃凌波阁真传,究竟是何人门下?为什么和魔门之人鬼混?”

拓跋剑面无表情,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

琴莲居然遭后生晚辈无视,勃然大怒,冷喝道:“你自甘堕落为魔,背叛侠义之道,纵然出自凌波阁也一样该杀!”说着双剑一错,上刺眉心,下刺丹田,虚虚实实暗藏致命杀招。

忽然,黑暗中呼啦!疾风劲响,一根粗大的树枝朝她横抽过来。琴莲骇了一跳,双剑回护,腾空闪避这巨大的兵器。

就这么稍一错愕的功夫,拓跋剑隐入树林深处不见。

琴莲眼睁睁地瞧着他身影消失,晓得被小辈摆了一道,又是郁闷又是愤怒,双剑发泄般肆意乱劈,令好几棵大树轰然倒下。

好巧不巧,其中一颗大树嘎吱嘎吱叫唤着砸向傅惊涛和墨梅。狂风压顶,墨梅不得不暂时收剑,滴溜溜一个旋身侧移开去。傅惊涛乘隙跳出圈外,扭头便逃。

他想法虽美,但紧盯着他的李碧霞可不答应!

李碧霞怒喝道:“站住!”玉手连扬,精巧的飞剑嗖嗖破空,一股脑地射向傅惊涛的背后空门。

“臭女人,你疯了?!”

“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傅惊涛忙伏低身子躲闪,飞剑夺夺的射中树干,数不清的叶片纷纷扬扬地飘落。

那墨梅一心想在郡主面前有所表现,岂容对方逃脱,喝道:“魔头受死!”剑尖陡然爆射出尺余长的白芒,直指手忙脚乱的傅惊涛。

剑光如天降霹雳,映亮了夜空。

这一剑威力十足,傅惊涛不得不挥刀格挡,否则剑芒长驱直入,就要落个透心凉的下场。

说时迟那时快,剑芒疾扫,钢刀咔嚓!应声断裂。只见短剑余势不绝,剑气延伸,狠狠刺向傅惊涛胸膛。

傅惊涛足尖使力往后一弹,手中的断刀劈面掷去。

当!墨梅双剑一合一挑,断刀高高飞起不知去向,冷冷道:“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傅惊涛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默默催发气血之术,双足猛地一跺,如脱缰野马般飚射进密林,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胜券在握的墨梅反应不及,惊咦一声,追着虚影刷刷连劈数剑,却尽数劈中了空气。她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无胆鼠辈,别逃!”万万不能容忍煮熟的鸭子从眼前飞走,身形一晃,拔脚直追。

李碧霞叫道:“梅姨,一定要割掉他的人头!莲姨,你也去追杀那小魔头!”

琴莲如何敢再犯同样的错误?摇摇头道:“我的首要职责是保护郡主安危。万一敌人隐藏在暗处窥伺怎么办?”

李碧霞急道:“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哪有这么容易出事?那小魔头狡猾奸诈,手段繁多,梅姨未必能将他斩于剑下。”

琴莲道:“那小子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墨梅杀之易如反掌。郡主只管静候好消息。”

李碧霞无奈顿足,抬眼望向龙王岭肆虐的大火,神色忽喜忽忧,喃喃自语道:“这小贼一把火烧掉了谢大哥的基业,也算无意中做了件好事呢。但愿谢大哥放弃这荒唐的任务,跟我重返金陵……”

琴莲暗暗叹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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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惊涛深知气血之术的弊病,狂奔了片刻便放缓脚步,左转右转不断改变方向。远处的大火冲淡了夜色,让他有足够的亮度择路逃亡。他顺手折了一根树枝,边逃边暗催剑意,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即使暴露轩辕弟子的身份也无所谓。

眼看即将接近树林边缘,忽听一声龙吟裂空,侧面的树冠上飞落一道白虹,狂烈的劲风呼呼吹来,杀气冰寒。

偷袭者是南唐剑士!

这人不知埋伏了多久,也不召唤同伴支援,估计是想独吞功劳。他选择出手的时机把握极好,恰是傅惊涛气息最低落、防御最松懈的时刻。剑光映照下,只见他目如冷电,嘴角挂着淡淡的得意微笑,似乎已看到敌人横死的画面。

傅惊涛的剑意含而未发,对外界的刺激极为敏锐,岂会如其所愿?几乎是在敌剑出鞘的一刹那,他便心生感应,想也不想地信手一挥树枝,一股磅礴浑厚的剑意卷向那夺目的白虹。

那南唐剑士见敌人挥舞树枝抵挡,又好笑又不屑,但下一刻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莫可言喻的滔滔剑意急速冲刷四肢百髓,竟让他平白兴起弃剑臣服的念头。

意在剑先,摧毁夺魄;道法自然,无法抵御。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宗师之剑?!怎么可能?如果此子已达到宗师境界,举手投足便可毁灭山寨,哪里需要仓皇逃命?

他也是久经风雨的强者,立时省悟到不对,强行压下心底的杂念,气走丹田,劲贯臂肘,大吼一声迎风怒斩!

柔弱的枝条和锐利的铁剑猝然相撞,剑气冲突爆炸,仿佛一连串的闷雷滚过天空,飓风生成,无数的沙石枝叶被卷扬上天。

第三百七十八章 联手魔教

傅惊涛以树枝为剑,剑心通达,施展的正是源自大宗师唐远钧的剑道精华。尽管仅是感悟到了皮毛,但以之对敌绰绰有余。他曾在封魔谷内击退噬人恶魔,激发过封魔剑阵,临摹宗师之剑是驾轻就熟,一剑挥去,大有斩尽宇内邪魔的无双霸气。

那南唐剑士直面其锋,重压之下呼吸几乎停止,双目圆瞪欲裂。

轰!

铁剑过处,树枝寸寸断裂。

人影倏合即分,那南唐剑士身不由主地倒飞出三四丈远。

傅惊涛足不停步地冲出树林,跃下紧邻的河谷,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岸继续狂奔。

那南唐剑士踉跄数步站稳,脸色苍白,低声道:“以柔克刚,大巧不工,暗合天道,好剑法啊!”身躯微微一晃,嘴角溢出鲜血,推金山倒玉柱般仰天跌倒。

这时,墨梅踏着树梢嗖的飞身跃落,环目一扫遭到严重破坏的现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小魔头居然还精通剑法?!从周围残留的剑意判断,他的剑术造诣极其高明,甚至凌驾在众人之上!可是他手无寸铁,又怎能发挥出剑法威力呢?

墨梅百思不得其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追了下去如果就这么轻易打退堂鼓,哪好意思回去交差?

又过了半响,包括李碧霞、琴莲在内的十余人纷纷掠来,围住那南唐剑士的尸体,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为首的谢不周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若晨星,斜背三尺长剑,既有着飞扬洒脱的不羁气质,又有几分成熟坚毅的味道,堪称是江湖上少有的美男子。他目光锐利冰冷,俯下身仔细检查同伴的尸体及兵器,沉声道:“孙长青一招毙命,佩剑上却找不到兵器撞击的痕迹,应是被剑气隔空割断了心脉。”

众人面面相觑,剑气隔空杀人是什么概念?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难道来杀人放火的竟是江湖有数的高手?

李碧霞难以置信道:“那小魔头明明用的是刀啊,怎会精通剑术?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身份来历?”说着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替独自追凶的墨梅感到担忧。

谢不周心念电闪,缓缓道:“此人乔装改扮成魔门弟子,是想栽赃陷害魔门,好让我们两家进行火拼,他坐收渔人之利。秦岭会盟在即,有人害怕我会抢尽风头啊!”思及数年的筹划毁于一旦,只觉心头如铁锥深深刺入,痛彻肺腑。

他是谢家苦心栽培的嫡传子弟,自幼志向远大,梦想着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搏取公侯爵位。可是在天下争霸的棋局中,南唐屡遭后周、大宋攻伐,仅能勉强守住江淮一线的防区,导致朝中大臣多倾向于上贡求和,不愿跟北方强邻开战。

李煜对大臣们的小算盘洞若烛火,宋军若杀过大江,他们大不了换身官服继续侍奉新主子,何必跟赵皇撕破脸皮?但是李煜没有退路,战败的话将亡国灭族。他一面秘密整顿兵甲,挑选勇悍武者入伍,提升军队战力,一面派世家高手潜入宋境伺机作乱,消耗敌国的实力。

在这样的背景下,谢不周孤身北上,如一枚毒刺扎入了秦岭。

谢不周当年踌躇满志,自信定能圆满完成重任,不辜负李煜的信任。他白手起家,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打造出一支悍不畏死的队伍,逐渐成为秦岭道上的风云人物。

眼看时机成熟,他决心再进一步当上盟主,届时便可名正言顺地扩充人马,借机补入南唐精锐士卒,随时可威胁长安府、兴元府等地。若有需要,甚至可以出兵偷袭宋军的江淮营地,烧毁粮草舟船。原本顺风顺水的计划,竟在接近成功的时候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敌人的偷袭来得毫无征兆,手段狠辣酷烈,一举毒杀了近两百亡命徒,还把龙王岭烧成一片白地,令谢不周多年的积蓄损失殆尽。这真是对准了七寸要害的一击。人力财物的损失是小,关键是导致他名声扫地,沦为了秦岭道上的笑话。

即使以谢不周信念之坚,在这一刻也产生了动摇,究竟还要不要继续扎根秦岭,图谋东山再起?

李碧霞触到他痛苦迷茫的眼神,又是怜惜又是难过,柔声劝慰道:“谢大哥,人生每多风雨挫折,连秦皇汉武概莫例外,你切不可灰心丧气!我相信你迟早会名扬天下。”

谢不周苦笑道:“我要身外虚名有何用?我要的是南唐风雨不倒,国运长久!奈何天不助我也。”

李碧霞心弦颤动,星眸迷醉,只觉眼前的男子格外高大伟岸不是谁都能放弃金陵城的风花雪月,甘心蛰伏于穷山恶水间,为了南唐的强盛倾力付出呀!她忽的想起一事,忙道:“除了那小魔头,另有一人使的是凌波阁秘传武技。”

“凌波阁?”

谢不周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喃喃道:“究竟是蔡金戈在幕后指使,还是高承敏自作主张?这一记窝心脚够狠的呀!”说到最后一句牙齿咯嘣作响,分明恨之入骨。

龙王岭元气大伤,秦岭会盟时便剩风雷堡和鬼兵谷两强争霸了。而蔡金戈的名气及人脉均强于柯成恶,应有较大把握夺得盟主宝座。

李碧霞恍然道:“原来是蔡金戈买通凌波阁的高手,使出釜底抽薪的阴招!”

谢不周举目北望,冷笑道:“蔡金戈是铁了心投靠胡人,甘做马前卒了!殊不知胡人天性狡诈多变,最不讲信义,随时会背叛盟友,与之结盟就相当于与虎谋皮。我敢打赌,蔡金戈到头来一定死在胡人刀下。”

李碧霞不爽道:“那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姓蔡的阴谋得逞吗?”

谢不周双拳一紧,断然道:“来人,通知众弟兄速速整队,咱们去鬼兵谷走一趟!”

李碧霞惊道:“谢大哥,鬼兵谷属于魔教一支,谷内全是魔教弟子。你若跟魔教联手,授人话柄,日后将是洗刷不净的污点啊!”

谢不周淡淡道:“只要能把姓蔡的拉下马,我遭受点非议算什么?何况做不成盟主,我做个副盟主也可以嘛!”他思前想后,干脆和柯成恶结盟,两家联手跟蔡金戈斗一斗。若柯成恶侥幸胜出,自己仍有机会建功立业,总比两手空空要强上百倍。

秦岭道上风起云涌,好戏才刚刚鸣锣开场呢!

第三百七十九章 流水遇故人

河谷沟壑的地形复杂,溪流回旋蜿蜒,水声激荡。山风猛烈,密布的乌云翻涌四散,久违的月光洒落山间。

傅惊涛不知道蔡金戈替自己背了黑锅,更猜不到谢不周的谋算,高一脚低一脚地踏着山石奔行。他积压多时的杀机得以宣泄,念头通达,浑身舒泰,夜风拂来飘飘欲仙,升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得意快慰。

“啊!”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夜枭受惊掠起,叫声凄厉尖锐。

傅惊涛脑袋一清,背心处登时冷汗直流心魔侵蚀,沉迷于杀戮之道,在魔化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了!

若被心魔彻底控制,真正成为魔中之魔,还能以轩辕门徒自居吗?会不会永远失去秦樱、失去情同手足的众兄弟?

他立志要力挽狂澜,阻止异族铁骑践踏中原的噩梦降临,一旦堕落成魔,又岂能获得赵宋皇族的信任?这么多年流血流汗地锤炼武技还有何意义?

啪啪!他蓦的扬手狠抽自己两记耳光,低声咆哮道:“我不相信天魔降世!小爷我绝不屈服!”

按他的理解,心魔之所以孳生,主要是受到武厉魔血的影响,并非源自本心,属于外来入侵者,理应有方法将其隔离消灭。而这控制心魔的秘法,唯有向萧恨或是洛冥讨教。在遇到上述两人之前,能否坚守本心,拒绝心魔的诱惑就很关键了。

这是他武道修行上的一道严酷考验。

若闯关成功,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若不幸失败的话,将从此与黑暗和杀戮为伍,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咆哮声尚未消失,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啦的碎石滑落声。

有追兵!

傅惊涛回首匆匆一瞥,只见一人如大鸟般纵跃如飞,手持利剑,眼里杀机毕露,赫然是李碧霞的贴身护卫!碰上这么执拗的女人,简直令人头疼不已。如果跟她纠缠打斗,极易引来大批南唐剑士。当下埋首狂奔,只求离开龙王岭越远越好。

一追一逃,竟是谁也不肯放弃。

这是轻功、内力和耐力的综合比拼。傅惊涛毕竟刚施展过气血爆发之术,丹田内存储的真气消耗较快,大半个时辰后双腿如灌重铅,跨越深沟或是翻越巨石时大感吃力,不知不觉汗透衣衫。

墨梅内功深厚,长途追击仍维持着优雅轻盈的姿态。她远远听到傅惊涛粗重的喘息声,知道对手真气即将耗尽,冷笑道:“小魔头,停步吧,再跑下去你会活活累死的。”

傅惊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凭着意念继续前奔。

墨梅嗤笑道:“你打算跑一辈子吗?”双臂一振,剑刃虚斩,两道无形的剑气横掠数丈空间,交叉着劈向傅惊涛的背心。

寒风袭来,傅惊涛奋力横跨数步。

剑气擦过他的身侧猛劈在地,尘土砰然炸裂,大块岩石松脱翻滚,噗通、噗通砸到溪流里,溅起无数浪花。

墨梅见状心中大定,此魔身法转换十分勉强,绝对是强弩之末了,一声清啸倏地加速逼近,双剑轮流飞斩,一道道剑气凌空下击,如疾风骤雨罩向傅惊涛,恨不得当场将他绞成碎屑。

傅惊涛有心无力,实在抵御不了这么狠辣的攻击,索性腾身一跃,落到溪水中间,任凭激流裹挟着往下游冲去。

墨梅一呆,忍不住破口大骂。

傅惊涛此时可听不到她的骂声了,在水中翻滚沉浮,天旋地转,磕磕碰碰地顺流漂下,灌了一肚子凉水。

急流奔腾,曲折跌宕,时而穿过峡谷,时而经过树林,汇聚了大大小小的溪流,河面渐显宽阔。隐约之间,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持续不绝,犹如百十面大鼓同时擂响。

傅惊涛一惊,莫非下游是个大瀑布?手足划动试图游到岸边,但水底石头太滑,急流的力量又十分强大,竟然被一直推着往下走。很快,流水的坠落声变得震耳欲聋,周围的空气都在颤动。

呼!傅惊涛但觉身体一轻,整个人斜斜抛射出悬崖,跟着无数浪花一起往低处飞落。他深吸一口气,在空中努力调整好姿势,噗通!狠狠砸入崖底的水潭。

下一刻,他使劲蹬水重新浮出水面。

这水潭面积极大,水波如镜,倒映着幽冷的月光,如一块巨型水晶镶嵌在山林间。偶有鱼儿跃起嬉戏,吞吐月华,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极目望去,岸边飞舞着数不清的萤火虫,仿佛星光坠落人世,绽放着如梦如幻的美丽色彩。

傅惊涛惊诧于这里的宁静神秘,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想,任凭水流推动缓缓漂移龙王岭的大火、喷射的鲜血、冰冷的剑光、可怕的敌人统统抛诸脑后,融入天地自然。

毋需刻意吐纳引导,浓郁的天地灵气蜂拥而来,注入他的身体。

过了片刻,一动不动的傅惊涛接近了岸边。

“咦,晦气!大半夜的漂来具浮尸,呸呸!”一根钓竿嗖的收起,岸上有人在骂骂咧咧。

这声音好熟悉!傅惊涛心头微动,瞬间退出了天人合一的空灵状态,抬眼一扫,失声道:“郭霆!”

正在整理渔具的郭霆身体一僵,颈骨咔咔作响,一分一寸地抬起脑袋,与傅惊涛的眼眸一触,浑身战栗,脸上露出似哭似笑、似喜似恨的复杂表情,一字字道:“是你呀,傅、惊、涛!”

傅惊涛警惕地左右环视一圈,确信仅有郭霆一人在场后,哗啦哗啦地踏水上岸,沉声道:“你为何会在此半夜垂钓?”

郭霆双眉倒立,冷冷道:“你在审问我?”

傅惊涛讶然道:“多日不见,你居然硬气了!我猜猜,你定是有了一番奇遇,自觉武功暴涨,所以见到我毫不惊慌,对吗?”

郭霆上回行刺傅惊涛失败,先是装死,然后乘人不备偷偷逃走,结果意外撞见邪王毕幽明。他自付在轩辕门已无容身之地,一狠心拜邪王为师,改而修炼邪宗心法。

毕幽明乃邪道宗师,武学见解之高深乃当世一等一的水准,稍加点拨,郭霆的武技突飞猛进,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今夜再遇到傅惊涛,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苍天有眼,必杀此子!

他挺起胸膛,哈哈大笑道:“傅惊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这颗人头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毕竟同门一场,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笑声未落,一股可怕的杀气冲天而起。

第三百八十章 长进不大

郭霆的笑声里邪气毕露,惊得林中栖息的夜鸟纷飞。

傅惊涛皱眉道:“你竟背叛轩辕门,改投入邪宗门下?你这是欺师灭祖,必遭执法堂通缉追杀。”

郭霆傲然道:“执法堂算什么东西?我如今可是邪王毕幽明的徒弟!你听说过邪王的名号吗?邪宗第一高手,江湖人人敬畏的大宗师,论名声地位与姜烈相当。我乃邪王之徒,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内劲潜运,周身骨骼噼啪爆响,衣发无风自扬,眼眸里凶光如炽,仿佛一头可怕的荒兽亮出了爪牙。

“邪王毕幽明?”

傅惊涛不禁微微动容。郭霆临水夜钓,应是出于毕幽明的指示。这邪道宗师以残暴和喜好美食闻名,出手几乎没有任何顾忌。所以要逃命就趁早,千万别等到邪王出现。

郭霆讥讽道:“怎么,武圣堂的紫衣金郎也害怕了?”

傅惊涛道:“你钓你的鱼,我走我的路,两不相干!”

郭霆道:“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先跪下磕三个响头,别的免谈!”

傅惊涛气极反笑:“磕头?即使毕幽明当面,我也不会摇尾乞怜!”

“死鸭子嘴硬!”郭霆冷哼一声,举起丈余长的钓竿,刷的猛抽过去。这钓竿软中带硬,如鞭如棍,竿身高速破空激起尖啸,所附的劲道非常强大。因跟随在毕幽明身侧,他经常得以食用珍稀的食材、药材,洗精伐髓,内功修为大幅增强,一出手就是力若千钧的杀招。

郭霆其实武学天赋非凡,若不是被傅惊涛击落擂台受伤,有相当大的把握晋升为内门弟子。他兼修轩辕门和天邪宗的功法后,一正一邪相互借鉴印证,接连跨越多重关卡,在武技方面算是脱胎换骨了。

他因此自信心爆棚,誓要好好羞辱凌虐对手。

钓竿斜斜抽落,劲风如山压落。

傅惊涛不禁露出凝重的表情,郭霆在内力及武技方面均有提升,又得邪王在背后撑腰,难怪敢如此嚣张!他情知如钓竿这类的奇门兵器极难应付,尤其是自己赤手空拳,根本无法威胁到对手要害。着地一滚,跟着单掌撑地跃起,斜向退开。

啪!竿身抽打在地面,碎石溅射,一道长长的裂痕清晰可见。

郭霆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觉,大笑道:“傅惊涛,难道大宋青云榜头名就这么点本事,只懂懒驴打滚么?”说话间手腕轻抖,刷刷刷连抽带打,钓竿幻化出数不清的虚影,劈头盖脸地打去。

傅惊涛一边躲闪,一边喝道:“姓郭的,有种的话咱们空手对决,看我怎么揍扁你!”

郭霆龇牙冷笑道:“你当我是傻瓜吗?不要侮辱我的智慧。”想起擂台落败的屈辱,想起失手被擒的窝囊,想起无缘内门的郁闷,心底泛起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手上攻势愈加猛烈。

傅惊涛道:“你有‘智慧’吗?你背叛师门就是最大的愚蠢!”

郭霆道:“你妄想激怒我才是愚蠢至极!”

两人纵跃腾挪,转眼间闯到一处断崖高头。山崖另一侧笔直如刀削,崖底急流浩荡,浪花飞溅,四周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郭霆见他去路已绝,狂笑道:“傅惊涛,你无路可逃了,看来老天爷也想收走你的小命!”幻想着脚踩对手头颅,一鸣惊人天下知的画面,嘴角上弯,双足飘飘然如踩云端。

傅惊涛忽道:“你就没想过我为何会顺流漂至此地吗?”

郭霆一愣:“对啊!为什么呢?”

傅惊涛叹道:“因为我遭强敌追杀,不得不跳水逃生。如果不是你的阻挠纠缠,我本该趁着夜色隐匿踪迹,成功摆脱敌人。”

郭霆眉心微皱,下意识侧身一瞥,只见一黑衣剑客踏着水边的林木,正飞速掠近。他怎甘心成名的机会从手边溜走?立时大喝道:“来者止步!吾乃邪王毕幽明之弟子,请勿多事插手!”

墨梅想也不想地回应道:“邪宗门徒为祸人世,同样该杀!”

郭霆暗自愠怒,此人竟敢不给邪王面子,真是活腻了!为免腹背受敌的状况发生,他打算抢先一步解决傅惊涛,然后再伺机斩杀这剑客。足踏中宫径直欺上,手臂一扬,钓竿恶狠狠地抽去

傅惊涛隐忍良久,又何须再忍?倏地闪电般箭步抢出,抬手一掌印在钓竿中段。

掌力层层叠叠翻涌冲击,一浪更比一浪强。

郭霆仅勉力抵挡了弹指功夫,手掌、臂肘被震得发麻,竿身啪的倒撞中胸口,眼前一黑,哇的吐血倒退。他又是惊骇,又是失落,仿佛一跤跌进了万丈深渊,只想嚎啕大哭一场。

仅仅一招,他又败给了死敌。

这是命运之神的玩笑吗?他每日得宗师指点教诲,且常服食灵丹妙药,为什么还是以惨败收场?

傅惊涛摇头道:“郭霆,长进不大呀!”

郭霆脸色灰败,又连呕两口淤血,恨不能有条地缝躲起来。

傅惊涛冲他摆摆手,噗通!果断跳下断崖,借水遁去。

墨梅辛辛苦苦追击半夜,眼看着傅惊涛再次入水逃遁,既恼恨又无奈,所有的杀意怒意都转移到了郭霆头上,双剑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冷芒,远隔着数丈便凌空斩落。

寒意袭人,四肢百脉险些冻结。

郭霆骇得脸色发绿,强如傅惊涛都要落荒而逃,他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正面交锋?当下挥动钓竿拦截敌剑,口中尖叫道:“邪王救命!”

剑芒回旋,钓竿咔嚓、咔嚓瞬间断做了数十截。

墨梅冷笑道:“你鬼叫什么?即使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左剑往前一探,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口要害。

就在这时,风声刺耳,一颗小石子自林子里射来,叮的准确击中短剑剑身。墨梅虎口发热,五指拿捏不稳,短剑当啷啷坠落在地,失声道:“邪王毕幽明?!”

郭霆却是精神大振,拍手笑道:“不用神仙下凡,管教你有来无回!”

白影一闪,毕幽明施施然步出树林,妖异的目光罩住了墨梅,包含着几分兴奋残虐……

第三百八十一章 打死不认账

傅惊涛顺水漂往下游,暗自庆幸没有撞见邪王。在此敏感时刻,毕幽明莅临秦岭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受邀来助拳?如果是后者,是哪一家势力有如此大的手笔,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一回盟主之争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过了片刻,水流速度减缓。

傅惊涛手足并用,湿漉漉地爬上河岸。他脱掉衣衫拧干水分,眼见紫黑的皮肤色泽变淡,魔血侵蚀的印迹几乎看不到了,不禁心情沉重经过连续的厮杀奔逃,魔血已彻底与他自身融合!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他离全面魔化又进了一步。

傅惊涛仰天长叹,武厉临死设局着实可恶!如今身负化魔的诅咒,魔气缠绕,根本不敢对外承认是轩辕门徒。万一有些许风声传回凌云峰,纵然以江湖之大,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默默穿好衣衫,格外地想念洛冥。若要破解危局,压制住魔化的趋势,多半得指望魔女助力了。不出意外的话,洛冥应该离开了封魔谷,仍在秦岭范围内活动,只是不知该如何联络?

傅惊涛抱着走一步是一步的念头,提气往北疾行。

黑夜里,虎啸狼嚎声此起彼伏,各种野兽为了生存而奔跑搏杀。傅惊涛避开狩猎的豺狼虎豹,翻山越岭,直至黎明时分才停步休息。

说实话,经过整整一夜的厮杀奔逃,强横如他亦是肌肉酸痛,饥肠辘辘。当下借着晨曦光芒,以飞石为武器,很快捕获了两只色彩斑斓的雄性长尾锦鸡。

傅惊涛在小溪旁处理干净鸡毛内脏,等不及生火烤肉了,张口直接撕咬。换做以前,他绝不会如野蛮人般茹毛饮血,吞食生肉,但是一朝入魔,便毫无顾忌了。

正大口咀嚼的时候,一队青衣道士御风滑翔,潇洒飘逸地自树梢上掠过。他们身背药篓,神态清闲,应是去往某处采摘灵药。其中一人眼尖,叫道:“师伯,那里有一落单的魔头!”

为首的道士头戴青铜道冠,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轻描淡写道:“林玉清、黄玉舟,你俩去杀了那魔头,替天行道。”

“是!”队伍中闪出两名少年道士,朝傅惊涛扑去。

傅惊涛怎会料到无端端的祸事上门?遥遥看清林玉清的相貌,心底一震,原来是太乙宫弟子!

太乙宫以终南山为根基,为四大修行圣地之一,是人所推崇的道门至尊,信徒无数,实力雄厚。林玉清乃太乙宫掌教之徒,曾赴凌云峰参加过观礼大典,同样在大宋青云榜上有名。

傅惊涛跟林玉清虽无交情,但凌云大比时他出尽风头,林玉清怎可能忘记他的模样?此时想要躲避已来不及,无论如何不可自承身份。转念间赶紧释放魔气,双目怒睁,摆出一副我是大魔头的姿态。

林玉清飞身落地,与傅惊涛打了个照面,浑身剧震,脱口叫道:“傅师兄?!”

傅惊涛斜眯他道:“我乃天魔宗杨涛,你是何人?为何乱攀关系?”

林玉清惊疑交加,仔细端详对方几眼,不得不感叹造化神奇此魔和傅惊涛虽无血缘关系,却像是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孪生弟兄。他根本没想过傅惊涛会堕入魔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傅惊涛吗?”

傅惊涛冷冰冰道:“不认得!”

另一侧的黄玉舟不耐道:“师兄,何必跟他嗦?此魔生吃禽肉,魔性深重,无可救药,赶紧杀掉吧!”

林玉清始终觉得“杨涛”行迹可疑,淡淡道:“魔门弟子如野草般杀之不完,烧之不尽,在人世间造成无数祸害。我们能多杀一个是一个,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傅惊涛心头火起,一股炽烈的杀机直冲顶门,怒道:“你们有何资格裁定他人生死?惹毛了我,一把火烧掉太乙宫!”

黄玉舟肃容道:“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你是魔,便该杀!”仓啷拔剑出鞘,左手轻捏剑诀,长剑划个圆弧,剑尖急颤绽放出朵朵寒梅,一股脑地吹向傅惊涛。他的剑法严谨,身法、步法配合相宜,剑式连绵,余味不尽,并未轻视对手贪功冒进。

傅惊涛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林玉清,深感头疼,太乙宫弟子剑术卓绝,岂是能轻易打发的?何况不远处还有绝顶高手掠阵,一旦陷入苦战,小命恐怕玩完。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轩辕武技,不能让林玉清把“杨涛”和“傅惊涛”视为一人,面对敌剑该如何是好?

傅惊涛手指连弹,鸡骨头嗖嗖密如飞蝗般射向对手,跟着右掌一拍地面,整个人腾空飞上树梢。

林玉清喝道:“魔贼休走!”提气急纵,人剑合一,一道白虹破空射去,剑尖所指,无数的枝叶瞬间被绞碎成齑粉。他出剑时倾尽全力,期望能够逼出对方的底细。

而黄玉舟脚步一错,仰首朝天挥剑连点,攻敌下盘要穴。

但见双剑合璧,剑光如潮,配合得天衣无缝。

傅惊涛沉足一踩粗大的树枝,借反弹之力高高飞起,凌空连翻几个筋斗,足踏树梢,竟是头也不回地掠向远方。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嗜血杀戮的**如困在笼中的猛兽,正疯狂呐喊着、叫嚣着、蛊惑着,试图驱使他大开杀戒。

可是杀戮有何意义?若杀了林玉清,太乙宫怎会善罢甘休?别人尚且不提,单是那掠阵的道长就深不可测,又岂容他肆意妄为?

如果屈从于心魔的诱惑,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长剑刷的刺空,两道士面面相觑,有种浑身蓄力后一拳打中空气的郁闷魔门弟子向来凶恶好斗,这人怎么逃得比兔子还快?

黄玉舟迟疑道:“师兄,我们追不追?”

林玉清摇头道:“秦岭会盟在即,各路妖魔鬼怪纷纷露面,贸然追击易落入陷阱。今天暂时放他一马,来日再取其狗命!”

黄玉舟手中剑一紧,恨恨道:“无胆鼠辈!”

林玉清目送着傅惊涛背影消失,眉心紧锁,心中的疑云挥之不去。这“杨涛”自始至终十分克制,根本不符合魔门张扬的风格,莫非他是心底发虚,不敢展露武功?

第三百八十二章 毁灭之拳

傅惊涛为避免跟太乙宫的冲突,一招不发便退走,明知道这样一来会让林玉清起疑心,埋下更大的隐患,也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不敢放任内心杀戮的**,强行筑起牢笼进行压制,随着气血奔流加速,眼中所见的一切都逐渐变为血红。如果满腔杀意不及时释放,一旦冲毁理智的堤坝,多半要沦为杀戮狂魔。

水满则溢,凡事宜疏不宜堵。

傅惊涛情知事态十分严重,摇摇晃晃地奔入一处空寂荒凉的山谷。他努力维持神智清明,抡起铁拳砰的击向一株大树,拳劲杀意迸发,但听咔嚓一声巨响,树干断折,偌大的树冠轰然倒地。

他双目赤红,暴喝道:“杀!杀!杀!!”双拳连环击出,无辜的树木一棵接一棵断折、倾倒,激起无数的尘土枯叶,仿佛一头失控的暴龙在尽情发泄怒火。

霎时间地动山摇,飞禽走兽仓皇四散。

呼呼呼!

傅惊涛击倒最后一棵碍眼的大树,喘着粗气缓缓收拳,胸中积蓄的杀意纾解了大半,心神微动,环目扫视周围的狼藉,喃喃道:“杀戮与毁灭之意既有不同,又有共通之处!”

杀戮意味着残杀鲜活的生命,而毁灭的对象则囊括万物,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彻底破坏,比单纯的杀戮更可怕。

既然入魔已是事实,他若不愿多造杀孽,双手沾满血腥,何不钻研毁灭之道,采取另类的方法平衡心境?

傅惊涛一念及此,潜运内劲,抬手一拳轰向身前的树桩。

砰!铁拳落处,树桩如面团般向内凹陷、颤动、崩裂,眨眼间炸裂为无数的细小木片向后方喷射,噗噗射进泥土草丛里。

傅惊涛仰天怒吼,脑海里闪过武厉刚猛霸道的动作,闪过岩鹰无坚不摧的魔枪,身随意动,随手使出许多看似凌乱的招式,夹杂着拳法、掌法、腿法、枪法等等,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鹰隼扑击,时而如蛮牛冲撞,拳风扩散,无数逃走不及的虫蚁登时被压成粉末。

他这是在尝试淬炼毁灭之拳。

拳出灭万物,不需要再假手兵器击杀敌人。

他身法越来越缓慢,拳劲却越来越沉重,每一击都如千斤铁锤捣落,狂风呼啸,脚步声咚咚作响。

终于,拳风狂流停息,纷飞的尘埃重新飘落。

傅惊涛凝足立定,眼眸深处似有黑色的火焰跳动,双拳收于小腹前方,身躯挺拔如劲松,难以描述的炽热魔气在头顶升腾燃烧。他深吸一口气,双拳高举过头,猛地往横卧在地的大树一砸。

轰!噼里啪啦!

被击中的断树蓦地跳起离地近尺,下一刻如点燃的爆竹般,由头至尾连串炸裂,树皮、树干、树枝、树叶皆被震碎,狂风卷着无数的碎屑直冲上天,仿佛烟花在空中盛开。

傅惊涛哈哈大笑,直震得山谷轰隆隆回响。

这时恰好有一彪人马自谷外经过,约有二十余人,剽悍凶恶,服饰兵器杂乱,犹如一群到处搜寻猎物的野狼。队伍中举着一杆血色大旗,旗帜上绣着“朝天寨”三个大字,迎风猎猎作响。

他们陡然听到谷中传来异响,又见到高处粉末飘扬,愣了一愣随即鼓噪欢呼:“天生异象,这是宝物出世的征兆啊!”“弟兄们,合该咱们转运了!”“快去寻宝!”

一伙人你推我挤,兴致勃勃地冲入山谷。

傅惊涛本想继续感悟拳法,哪知惹来一帮乱糟糟的山贼,心情恶劣,丝丝缕缕的杀气不自觉地泄露出来。横臂抱胸,冷笑道:“朝天寨?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众山贼一看谷中空空如也,如被冰水浇头,一下子蔫了大半。

率队的三位寨主皆粗犷健壮,居中的使剑,左首的拿大刀,右首的持铁矛,见状迅速交换了一个诡秘的眼神。

那使剑的大寨主叹气道:“二弟、三弟,这鬼地方要啥没啥,又害兄弟们空欢喜一场了。诶,咱朝天寨的霉运何时才是尽头啊!”

那三寨主挺起丈二长矛指向傅惊涛,沉声道:“喂,小子,老实交代,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傅惊涛淡淡道:“你没长眼睛么?我刚刚在练拳。”

那三寨主牛眼一瞪:“少胡扯!你为何要大肆砍伐树木?这附近是不是埋藏有宝藏或古墓?”

傅惊涛反问道:“你们是不是穷疯了天天梦想发财?”

那三寨主老脸微红,怒道:“臭小子,你是活腻了!”铁矛一抖,嗤的当胸扎去,又快又狠。

傅惊涛冷笑一声:“班门弄斧!”右手成虎爪前探,一把抓住矛杆,侧身顺势一拧一扯,硬生生将铁矛夺了过来,跟着以矛为棍,矛尾啪的抽中对手右小腿,动作一气呵成。

那三寨主腿骨剧痛,惨叫一声踉跄坐倒。

那拿刀的二寨主又惊又怒,暴喝道:“莫要伤我兄弟!”噔噔噔大步冲上,擎起长柄大刀,一式“力劈华山”当头劈落。

傅惊涛稍稍往后让了半步,大刀呼的从面前划过,直劈落地。不等对手反腕起刀,他挺起铁矛往前一送,矛尖疾刺咽喉要害。

那二寨主寒毛倒立,立时弃刀倒退,脸色忽青忽白,胆气尽丧。

那大寨主倒抽一口凉气,当机立断噗通跪倒,俯首道:“朝天寨蒋飞,无意冒犯公子!小人愿率众弟兄侍奉公子为主,鞍前马后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恳请公子收留!”

傅惊涛一愣神,其余山贼纷纷屈膝跪倒,个个换上谄媚的笑容:“公子打便秦岭无敌手!”“公子威武!”“求公子收留!”

傅惊涛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简直哭笑不得,板着脸道:“胡闹!我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谁稀罕做山贼头领?赶紧滚蛋!”

那蒋飞抬眼偷瞥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敢问公子,是偶然路过此地呢,还是打算去参加秦岭会盟?”

傅惊涛奇道:“莫非你们也有资格参加会盟?”

蒋飞赔笑道:“好教公子知晓,朝天寨虽穷,亦是秦岭道上数得着的!蒋某的面子多少值点钱呢!”说着掏出一面长方型的铜牌,上刻有“朝天寨”三个字,双手高举过头,“公子请看,这是我朝天寨参加同盟大会的信物。”

傅惊涛沉吟道:“是不是每一家势力都有一面这样的铜牌?”

蒋飞道:“是的!拥有铜牌者方有资格推举盟主,参与讨论诸般大事,商议地盘划分……”

傅惊涛伸手取过铜牌,笑着打断道:“行了,我先罩着你们几天!”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放手去抢

秦岭大会盟选在神鹰岭举办,包括朝天寨众人在内,散布秦岭各处的大小势力正跋山涉水,纷纷朝神鹰岭汇拢。按蒋飞的说法,至少有二百余家势力参加本次会盟,届时神鹰岭将聚集有数千人,囊括魔门、道门、佛门、绿林、巨盗、马贼等等,正邪混杂,山头林立,稍不注意便要吃大亏。

傅惊涛恍然,这蒋飞是怕到了神鹰岭地界遭人欺凌,所以贴过来找一道护身符。他倒不介意蒋飞的滑头,轻轻摩挲把玩铜牌,问道:“推举盟主时,是只认铜牌不认人吧?”

蒋飞一呆,挠头道:“好像是的!”

秦岭大会盟的盟主并无实权,仅仅是一个虚名,除了几个渴望头衔的老古董,无人主动争抢。推举盟主时相当随意,没有什么严苛的规矩,反正一面铜牌就代表一家势力的意见,最终以得票多者为尊,并不是武功最强者为盟主。

细数起来,历届的盟主都是年过六旬的老江湖,在道上人面熟,门路广,亲朋故交众多,没有野心和精力去拓展地盘。而且各家势力粗生粗长野惯了,打心里不愿意受人管束,有一个啥事不管的盟主最好,每年象征性的缴纳一点土特产了事。

实际上各家势力云集一处,最主要是借此机会互通有无,出售积存的各类特产奇珍。说白了,这是一次黑白两道参与的销赃大会,推选盟主只是由头罢了。

傅惊涛扫了一眼蒋飞等人,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两年一遇的销赃大会,你们的积蓄藏在哪里?”

蒋飞讪讪道:“山寨地处偏僻,道路崎岖难行,附近亦无矿产湖泊,我等仅能勉强度日,哪有东西与人交易?”

傅惊涛大笑道:“原来你们是去凑热闹而已!”

蒋飞等面色羞红,尴尬地垂眼望着足尖,不知该如何解释。

傅惊涛道:“这世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你们没钱没宝物就去抢!总不能两手空空地让人笑话吧?”

“去抢?抢谁呀?”

傅惊涛道:“废话,当然是遇到谁就抢谁!”

蒋飞等面面相觑,朝天寨的实力差不多属于垫底的那一级,不被别家欺负就阿弥陀佛了,凭什么挑起事端?

傅惊涛不管他们怎么想,大手一挥,高声道:“跟我走,发财去!”

一行人离了山谷,奔往神鹰岭方向。途中路过一片松树林时,正遇到一群黑衣大汉在林中休息,他们敞开衣襟纳凉,有说有笑。双方甫一照面,黑衣大汉们呵呵怪笑:“哟呵,蹭吃蹭喝的穷光蛋又来了!”“一群叫花子,居然还举着大旗!”

蒋飞厚起脸皮只当没听到,对傅惊涛道:“公子,这些人来自白狼谷,当家的乃张家七兄弟,擅长刀法及枪法,暗地里做些私贩玉石的买卖。坐在高处的是张家老大张智胜,靠着松树的是老二张智本、老三张智斌,笑得最欢的是老七张智勇。”

傅惊涛道:“张氏兄弟有什么背景来历?”

蒋飞道:“相传张氏先祖乃少林叛徒,因违反戒律逃离山门,后辗转落足白狼谷,逐步发展壮大至今。”

傅惊涛笑道:“他们也有铜牌吗?”

蒋飞道:“当然有!白狼谷的铜牌应由张智胜保管。”

张氏兄弟见他俩当面指指点点,登时心生不满。张智勇抄起八尺红缨枪,噌的跳了起来,扬枪大喝道:“蒋飞你休要乱嚼舌头!识相的快滚,别让一身穷酸气熏到了小爷!”

蒋飞硬着头皮道:“山林无主,我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蒋某在道上跟你大哥平起平坐,你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张智勇勃然大怒:“你吃了熊心豹胆么,竟敢教训小爷?”一个虎扑近前,红缨枪顺势加力直搠,枪势极为凌厉。从其身法及枪法来看,偏向刚猛简洁一路,的确有少林武学的浓重痕迹

面对凌厉刚猛的一枪,蒋飞避无可避,不得不拔剑横架。当的一声剧震,蒋飞五指震得发麻,错步倒退的同时惊呼:“公子救我!”

张智勇一枪立威得意非凡,目光转向傅惊涛,见他年纪轻轻面容稚嫩,不屑地冷笑道:“你是蒋飞的主子?”说着侧步抖枪,枪头刷的斜抽向傅惊涛脸颊,明显带着侮辱之意。

傅惊涛喝道:“大胆!”身形微晃闪到侧面,一掌似慢实快地拍出,汹涌如潮的掌力罩住了对手。

“咦!”原本笑嘻嘻看好戏的张智胜弹身而起,面色转为凝重。

张智勇怎可能跟上傅惊涛移动的速度,眼前人影一花,枪式走空,但觉身侧狂猛的掌风拍到,惊骇中双臂较劲生生扭转枪刃,纯凭感觉横扫过去,期望能逼退敌手。

可是这种赌博式的反击哪里能奏效?下一瞬间,他被狠狠踢中肋部,手舞足蹈地倒飞出数丈,背心砰的撞中一株松树,立时闭气昏倒。

情势逆转太快,众黑衣大汉目瞪口呆,而朝天寨众人欢声雷动。

“老七!”“七弟!”

张智本、张智斌又惊又怒,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受挫?当即拔刀在手,纵身跃起,一左一右挥刀杀来。

雪白刀光横跨半空,如两道白色霹雳斩落。

傅惊涛掂了掂刚夺来的红缨枪,毫不退让地挺枪便刺。叮叮!只见枪去如电闪,所过处刀光崩裂溃散。枪芒乱颤,张氏兄弟齐声怪叫,狼狈不堪地倒飞闪避即使联手出招都撑不住!

张智胜面若死灰,忙叫道:“且慢,枪下留人!”

傅惊涛收枪立定,淡淡道:“张大当家的,交出白狼谷的铜牌及一半银两。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鸡犬不留!”

张智胜眼角抽搐,忍气吞声道:“今日我白狼谷认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傅惊涛沉声道:“听清楚了,吾乃血魔王武厉之徒杨涛!”

“血魔王之徒?!”

张氏兄弟如耳边炸响惊雷,相视骇然,仅有的一点小心思烟消云散。血魔王残暴嗜杀的恶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当下乖乖地交出铜牌及银两,不敢流露出半点怨恨。

第三百八十四章 小魔王扬名

傅惊涛领着朝天寨众人横推过去,又抢了两家走避不及的倒霉蛋,收获两面铜牌和许多珠宝特产。反正他顶着武厉之徒的身份,不怕人在背后暗戳脊梁骨。

众山贼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风光高调过,个个走路带风,鼻孔朝天。眼看天色入黑,择了水边一块空地宿营。众山贼争相去砍柴、捕鱼、猎兔、生火,有的边干活边哼唱起家乡的小曲,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唯独蒋飞眉心紧锁,额头上刻着一个显眼的“愁”字。

傅惊涛玩味道:“老蒋啊,没钱的时候你愁眉苦脸,大发横财了你也闷闷不乐究竟在想什么?”

蒋飞叹气道:“公子明鉴,抢劫同道乃是大忌啊!待会盟结束,白狼谷等联手发难的话,朝天寨就完蛋了。”得罪了这么多地头蛇,他今后还用在秦岭道上混吗?傅惊涛孤家寡人想走便走,朝天寨却无处可逃,迟早会被人家灭门。

傅惊涛不以为然道:“你傻啊!出手抢夺财物的是我,与朝天寨何干?你不会设法撇清关系吗?”

蒋飞福至心灵,忙合掌拜求道:“请公子赏我一拳!”

傅惊涛哈哈笑道:“老蒋你果然机灵!”随手一拳砸到他脸上,打得蒋飞眼眶流血,半边脸又红又肿。

蒋飞忍痛笑道:“多谢公子赏拳!”转头命令众人把形象弄得凄惨些,又扯掉“朝天寨”的旗帜,换上一面“杨”字血旗。他必须表明自己是被胁迫的,是受害者而非帮凶,日后才能避免他人报复。

众山贼很快弄明白老大的意图,乒乒乓乓一通互殴,转眼间鼻青脸肿、胖若猪头,彼此相视大笑。

休整了一夜,次日继续启程。

但凡碰上没啥背景的小势力,傅惊涛直接动手开抢,不服则打到你服软为止。不过半日功夫,血魔王之徒的名号迅速传扬开去,一跃而为魔门新星,人送绰号“小魔王”。

武厉行事无所忌惮、霸道骄狂,独来独往不惧各大门派,否则怎会参与刺杀姜烈之子的行动?又怎会跟萧恨明争暗斗?傅惊涛在秦岭大会盟前夕公然打劫,无视道上规矩,听闻者无人因此起疑,反而纷纷感叹“有其师必有其徒,青出于蓝胜于蓝”。

傅惊涛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往北,滚雪球般收拢了许多没门没户的落魄武者、逃犯、独行盗、假和尚等,队伍一下子膨胀到近两百人。他来者不拒,也不费神约束队伍,任凭他们喧闹折腾。

这回奔赴神鹰岭,很重要一点是要找到化解种魔术的法门。只有把声势尽量搞大,引起萧恨的关注,才有机会破除危机。

他最终还是要赶到京师开封,以轩辕弟子的身份亮相青云榜。

蒋飞等摸爬滚打几十年,哪个不是人精?既然公子喜欢热闹,大家都变着法子哄他开心罢!于是队伍里冒出敲锣打鼓的,吹拉弹唱的,杂耍喷火的,挥舞大旗的,排场之大超出常人想象。

“小魔王威武!小魔王千秋万代!”随着队伍行进,震耳欲聋的的呼喊声一波接一波响起。

“小魔王来了!”“快走!”前方道路上的行旅闻声匆匆走避,或是躲进山谷树丛里,畏之如毒蛇猛兽。

到了夜晚宿营,众人在野地里点起数十堆篝火,胡吹海侃,翻烤野味,红彤彤的火光映红天际。傅惊涛大马金刀地坐在核心处,听着蒋飞等阿谀奉承,面带微笑,颇有几分江湖霸主的气势。

正热闹的关头,忽见人影飞闪,一位面容冷酷的少年自黑夜深处奔来,赫然是拓跋剑。他远远望着傅惊涛,眼神古怪,也不知心里在转动什么念头。

傅惊涛招手笑道:“拓跋,快过来坐!”

蒋飞等忙站起身,乱哄哄地抱拳道:“拓跋公子!”“拜见拓跋公子!”“拓跋公子神采非凡,真是人中龙凤啊!”

拓跋剑夜袭龙王岭后,依照约定赶赴神鹰岭汇合,在途中听到“小魔王”的赫赫威名,便主动找了过来。他懒得理会一众马屁精,直走到傅惊涛跟前坐下,皱眉道:“短短两天功夫,你竟招揽了这么多狗腿子,莫非想力争盟主宝座,过一过瘾头?”

四周的大汉们不由精神一振,纷纷叫嚷道:“公子完全可以胜任盟主!”“快竖起小魔王的旗号,横扫秦岭!”“我等支持公子竖旗!”

傅惊涛笑骂道:“少扯淡!你们是想把我架到火上烤吗?秦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哪里轮到我一外来者撒野?”别的不论,南唐谢不周、魔教柯从恶、凌波阁高承敏皆非善类,武功之高不容置疑。

蒋飞道:“公子的师父是血魔王,哪个敢不给你面子?”

傅惊涛摇摇头,怎会轻易吐露武厉的死讯?当下挥手驱散众大汉,对拓跋剑道:“明日到了神鹰岭,极可能会遇到凌波阁的强者。你有什么顾虑吗?要不要易容改装回避一下?”

拓跋剑道:“不需要!”他跟高承敏素无交集,形同陌路,根本不必在意对方的感受。何况凌波阁不禁弟子间争斗厮杀,奉行强者为尊,不讲究同辈的长幼排序。

傅惊涛笑道:“你如今重塑剑魂,境界更上层楼,不妨找借口试一试高承敏的剑术,指不定一鸣惊人呢!”

拓跋剑慨然道:“挑战强者,磨砺剑心,乃是我必然要走的修行道路。”话锋一转,接着道:“你可是青云榜头名,眼下假冒武厉之徒大出风头,难道不怕被人戳穿身份吗?最应该易容的人是你呀!”

傅惊涛暗自凛然,如果保守不住身份秘密,闹得人尽皆知,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来自轩辕门的无尽追杀!想一想林玉清怀疑的眼神,岂可不提前防范?

他打散头发披在肩头,拿木炭描粗描浓眉毛,再用浅黄色的颜料在脸上涂抹均匀,弄出几分沧桑豪迈感,陡然老辣成熟了十岁。尤其是他魔气满溢,双目赤红,乍看与“傅惊涛”原本的形象差距甚远。

拓跋剑啧啧赞道:“莫非是能者无所不能吗?即使你同门师兄弟当面,恐怕也认不出你来了。”

傅惊涛哈哈一笑,但愿这样的装扮能骗过所有人,让“杨涛”之名传遍秦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树倒猢狲散

神鹰岭高耸云天,山势险峻,最高处积雪常年不化,时时可见雄鹰展翅掠过天空。在山脚下,雪水汇聚形成一座寒潭,岸边长满了灌木青草,曾是附近野兽共享的乐园。

短短几天时间,数以百计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溪流注入湖泊,打破了山岭的宁静。他们砍伐树木,搭建简陋的库房和木台;挖沟开渠,把潭水引到低洼地带;四处捕杀飞禽走兽,互相夸耀自己捕获的猎物。如今神鹰岭下已是彻底改变了模样,数千人混杂在一起,吵闹得天都要塌了。

沿着水潭南岸,自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集市,从水晶石到龙涎香,从首饰到丝绸,从瓷器到名人字画,从人参灵芝到各类丹药,简直是应有尽有。还有的势力别出心裁,专向众卖家推出了美酒女奴,标价高高在上,却非常受欢迎。

这天一大早,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自东北方行来。首先跃入眼中的是一杆近两丈高的镶金边彩色大旗,其上绣着“风雷”二字,迎风卷扬,气势十足。大旗之后,是两排身着半身玄甲、头扎红巾、斜背钢刀的彪形大汉,他们冷硬如岩石,举手投足间透出肃杀之气,一看即是不好惹的狠角色。堕在末尾压阵的,则是十余名气势强大的高手,个个头角峥嵘,目如冷电。

“是风雷堡!”“蔡金戈来了!”“他果然请了高承敏助拳!”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颇为敬畏地看着风雷堡一行走近。蔡金戈欲争夺盟主已不是秘密,如今堡中精锐尽出,又有凌波阁高手同行,摆明了要以力服人,压过其他潜在的竞争对手。

蔡金戈身材壮实,阔口狮鼻,面部及手臂均有显著的疤痕,走动时如一只巡山的猛虎威风八面。他是全凭血战搏命,白手起家的草莽豪杰,在秦岭道上属于一方霸主,所过之处招呼问候声不断。蔡金戈不管对方是谁,顶多略略抱拳致意,竟是不肯稍稍停留寒暄。

落后他数步的凌波阁高手共有六人,皆为青年男女,衣着鲜亮,容貌极为出色。其中的高承敏相貌俊秀,鼻若悬胆,眉毛斜长入鬓,乌亮的长发以木簪挽住,斜背一柄紫鲨皮斜纹长剑,瞧着蔡金戈雄壮的背影,眉心微微皱起。

他身边一高挑美女传音道:“师兄,蔡金戈倨傲无礼,可不利于盟主之争啊!你要不要提醒他呢?”她面罩轻纱,仅露出高洁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灿然如星的眼眸,风姿卓绝,仿佛天仙下凡。

高承敏微微摇了摇头,同样传音道:“蔡金戈自以为胜券在握,听不进我的话了。”

那面罩白纱的美女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风雷堡之后,诸如鬼兵谷、龙王岭、雄鸡寨、哭魔岭、青木山庄、盘山十八盟等等大势力先后抵达,众多知名强者一一亮相,激起一**的热议浪潮。

龙王岭遭遇大火焚烧一事广为流传,但谢不周无惧讥讽嘲笑,依然带着数十剑士如期参会。他们均着白云白裤白鞋,以示哀悼祭奠逝者,倒是博得了众人的同情,令非议声浪大幅减少。

午时刚过,阳光正烈。忽然,一股喧嚣的声浪由远及近,逐渐的响亮起来:“小魔王来了!小魔王来了!”

“小魔王”三字似有特殊魔力一般,登时令众人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捂住钱袋,收起包裹,如避瘟神般惊慌失措。

“谁是小魔王?”如蔡金戈、高承敏等成名高手满头雾水,稍一打听其姓名来历,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嗤之以鼻,有的暗暗冷笑,有的跃跃欲试,一场无形的风暴悄然酝酿。

只见远处呼啦冒出数十面血色旗帜,在风中高高飘扬,排场之大超出风雷堡十倍。随即一支多达数百人的庞大队伍逐渐现出全貌,人潮延绵数里,锣鼓喧天,烟火升腾,几乎每个人都是鼻孔朝天,大摇大摆地霸占道路行进,单论气势颇为吓人。但仔细看去,便发现其队形松松垮垮,服饰兵器混杂不堪,与一盘散沙无异。

大队人马抵近山脚,也不知是谁安排指挥,众汉子忽然齐声大喊:“小魔王傲啸江湖!”“小魔王英明神武!”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了整个临时营地,

呼声如雷轰响,激起一阵阵骚动。热闹的集市迅速变得安静,数不清的目光望向这伙乌合之众,意味深长。

可是众汉子并没有一丝觉悟,仿佛在接受检阅一般阔步挺胸。

忽然,一条独目鹰鼻的大汉提气纵跃,落到道路中央站定,拔刀在手,冷冷望向那招摇喧闹的人流,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独自一人直面数百武者,这需要坚韧如钢铁的意志和勇气。

更何况对手中还有令人谈之色变的小魔王!

“快看,是独眼枭!”“好戏开场了!”“不错,是条汉子!”独眼枭詹烈乃秦岭大盗,以凶残狡诈著称,原本人缘极差,但他敢第一个站出来跟小魔王作对,登时搏得阵阵喝彩声。

“咦!”

前路受阻,整支队伍不得不停止行进。负责摇旗开道的汉子们不乐意了,仗着人多势众纷纷呵斥:“混蛋,快滚开!”“好狗不挡道!”

詹烈呸了一口唾沫,扬起刀尖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晚辈,一帮不知死活的江湖杂碎!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了,不论是谁想过去,得先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众汉子自然知晓詹烈的恶名,硬着头皮叫道:“詹烈,你强出头挑衅我们公子爷,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不怕血魔王大人震怒吗?”

詹烈冷笑道:“血魔王武厉已死,我何惧之有?”

什么?武厉已死?!

这消息犹如晴天一个霹雳,震得众人耳膜嗡响。庞大的队伍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詹烈沉声道:“日前封魔谷开启,武厉试图入谷偷学魔功,结果被魔尊萧恨击杀!呵呵,失去了武厉的光环笼罩,姓杨的还有脸面自称‘小魔王’吗?”

武历被萧恨杀死在封魔谷!

没人怀疑詹烈所说的真实性。武厉和萧恨之间的恩怨纠葛,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萧恨固守西北多年,任凭武厉浪迹江湖兴风作浪,貌似对这天魔宗叛徒无能为力,实则一直在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最终还是他笑到了最后。

萧恨身为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之一,睥睨江湖的“魔尊”,其心机城府之深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血魔王化为了枯骨,依据魔门斩草除根的传统,萧恨绝不会饶过武厉的徒弟。此刻谁跟杨涛呆在一起,谁就有掉脑袋的风险。哪个吃饱了撑的,敢招惹魔门至尊强者的怒火?

“哗啦!”“当啷!”“咚咚!”旗帜锣鼓等尽数抛下,数百人的队伍一声不吭瞬间崩散,如火烧屁股般撒腿便跑,恨不得指天立誓,从未见过杨涛此人。

在一地的狼藉中,仅剩两人并肩而立,身影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第三百八十六章

魔尊萧恨的阴影笼罩之下,数百人的士气陡然滑落至谷底,毫无征兆地崩散逃窜,引起阵阵哄笑奚落声。事实上,没有了武厉在背后撑腰,所谓的“小魔王”就是一个笑话,根本上不了台面。

詹烈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胆敢现身拦路。

在场的魔门弟子心念电闪,若能向萧恨献上武厉之徒的脑袋,岂不是可以换得天大的好处?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怎能让外人拔了头筹?几乎是同一时间,上百人展开轻功争先恐后地冲出,谁也不肯谦让放弃,相互推搡叫骂,竟然先动手打成一团。

眼看一场混战意外爆发,众人又惊诧又好笑,躲在远处指指点点,无人肯插手劝阻。

拓跋剑叹气道:“你如今众叛亲离,偏偏项上人头价值万金,真是个大麻烦。说实话,留在你身边没有任何好处,白惹一身骚!”

傅惊涛笑道:“你重塑剑魂,难道不要找人试剑吗?这么多人抢着送上门,岂不省事多多?你该感谢我才对。”

拓跋剑眼睛一亮:“谢你个头!你是骗我出手而已。”

傅惊涛耸耸肩道:“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胡师妹多半已到神鹰岭了,你不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吗?”

拓跋剑皱眉道:“这跟胡姑娘有什么关系?”

傅惊涛道:“少装了,连瞎子都知道你喜欢我师妹。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中意的就赶快下手,力争生米煮成熟饭!”

拓跋剑脸色涨红,嗫嚅道:“我听闻胡姑娘出身于凌云世家,家世显赫,而我身无长物,又非汉人,如何配得上她?何况凌波阁和轩辕门势同水火,谁会乐意看到我们在一起?”

傅惊涛摇头道:“拓跋兄,你拔剑出剑何其之快,却受世俗成见羁绊,如何能领悟剑道真谛攀上巅峰?如果总是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评价,你又该如何守住本心?你的剑,应一往无前,斩破万物!”

拓跋剑浑身剧震,汗如雨下。

他以剑入道,追求人剑合一,剑心之通透稳固极为关键。心若存有杂念,剑意不纯,便会影响到修行的进度,甚至会造成严重偏差。他必须明心见性,追溯本源,杜绝外界虚妄之物的侵蚀诱惑。

唯有正视自身,斩断那些无形的束缚,手中剑才能突破限制,心到剑到,无物不破!

既然他对胡凤有情,便可以情入剑,秉持守护之念,最终达到圆融无碍的境界。如刻意回避或是否认,反而心中留痕,适得其反。

拓跋剑至此念头通达,抱拳致谢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能破除心障,寻觅到至纯至真的剑意,全靠阁下指点迷津。”

傅惊涛哈哈笑道:“日后你一剑耀九州时,可不许辜负我师妹!”

拓跋剑露出罕有的温柔笑容:“我在,剑在,她在!”

那边厢的混战其实上升不到生死厮杀的程度,毕竟想抢功的都不是傻瓜,很快分裂成七八伙临时同盟,指着对方高声威胁叫骂。最先出头的詹烈被挤到角落里,左看看右瞧瞧,哭笑不得。

傅惊涛忍不住暴喝一声:“你们这群傻鸟,喜欢斗嘴的就滚蛋,小爷没闲工夫听你们瞎扯淡!”

魔门弟子气得鼻孔冒烟,你小子死了师父还敢这么嚣张?立即默契地闭嘴不语,纷纷抽出兵器,刷的扭头望向了傅惊涛。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定把他身上捅出成百上千的血窟窿。

只见红衣闪动,一位精壮汉子率先飞身欺上,怒喝道:“小兔崽子,爷爷赵斗魁来教训你!”手舞铁锏,如狼似虎,果真摆出一副长辈教训小儿的气势。

傅惊涛摇头道:“你不配跟我动手。”

赵斗魁怒发冲冠,咬牙一字字道:“我、要、杀、了、你!”

傅惊涛讶道:“你怎么变结巴了?”

赵斗魁在秦岭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气得眼前发黑,举起铁锏正欲全力砸落,忽见剑光一闪,一柄又细又长的铁剑斜刺里递来,冷厉刺骨的剑意直透心魄。这一剑来势极快极狠,根本不容他避让,剑尖对准了心口大穴。

赵斗魁大惊,足底急使“千斤坠”下挫,稍一侧身,蓄势已久的铁锏猛地砸向敌剑,要以力破巧化解杀机。

剑光一闪即没,血珠飞溅。

赵斗魁的铁锏当啷脱手飞落,手腕出鲜血淋漓,已然中剑负伤。

拓跋剑淡淡道:“让开!”说罢踏步向前,铁剑反手负在背后,不疾不徐地朝那百余汉子走去。

看情形他竟然是孤身赴会,一剑战百敌!

远近众人不禁哗然。这少年是什么人?是武厉的另一个徒弟,还是小魔王的护卫好友?单人独剑挑战过百好手,简直是惊世骇俗啊!即使是在场的高手们,年轻时也未做过如此壮举。

“天魔宗厉顶天,特来求教!”话音落处,一位黑衣剑客纵身而出,人在半空挥剑虚斩,剑光闪耀,数不清的点点星光当头罩向了拓跋剑,企图抢占先机控制局面。

拓跋剑面冷如冰,铁剑一闪,后发先至,刺中了厉顶天的右腕。

长剑当的坠落在地,厉顶天神色骇然,闪身避开。

“神教祝青,请指教!”又一条大汉阔步抢出,双手握着一杆丈二红枪,枪头乱抖,霎时幻化出三朵斗大的枪花,朝着对方胸腹头脸刺去。枪杆的长度远远胜过铁剑,天然具有优势,绝不致于一招落败。

枪来,铁剑飞起。

咔嚓一声脆响,枪头被一剑削断。

跟着剑光再闪,祝青中剑踉跄倒退。

拓跋剑的剑路并不复杂,无非是刺、削、点三式,人人皆可辨识清楚,但他的剑速太快,快到一般人目光无法捕捉的程度。

只见他每前进一步便击败一人,剑光纵横,鲜血一路纷洒。到了后来,众魔门弟子不顾规矩联手迎战,但结果依然是中剑溃败,根本拦不住他向前的脚步。仅仅是盏茶的功夫,拓跋剑已连续战败近六十人,身后的山路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剩下未出手的魔门弟子胆气尽丧,不约而同地轰然散开。有人不甘心地喝问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胆敢跟我魔门作对?”

拓跋剑凝足站稳,缓缓吁出一口气,弹剑道:“吾乃拓跋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独眼枭

拓跋剑!

众人默默念诵着这少年的名字,眼神复杂,既有嫉妒警惕,又有欣赏敬佩。即使站在敌对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手快剑功夫天下罕见。剑速快到了极限,招式精妙与否不重要了,简简单单的一刺便可分出生死。

经过今日一战,拓跋剑之名必将轰传大江南北。

若论心情最复杂、最惊讶的,当然非高承敏等凌波阁高手莫属。他们都知道拓跋剑在凌云峰上黯然落败、剑心告破之事,也知道他因此失踪数月,岂料今日一见,拓跋剑不仅完全摆脱了战败的阴影,且剑术造诣更上层楼,已有一代名家的风范。

高承敏皱眉道:“拓跋师弟剑术突飞猛进,不知是何缘故?难道他暗中得到了剑术宗师的指点?”

那蒙面美女道:“拓跋师弟专修杀戮之道,眼下出剑却伤人而不杀人,奇哉怪哉!他还跟血魔王的徒弟混在一起,介入魔门的内部争斗,所作所为实在反常。”

另一青年剑客道:“拓跋剑不会是堕入魔道了吧?”

高承敏冷然道:“假如他违背了本门祖训,堕落为魔,成为凌波阁的耻辱,我等皆有责任清理门户。”

凌波阁众人相视一眼,默然颔首。

这时拓跋剑连战连胜,气势和战意臻至顶点,饱饮鲜血的铁剑幽幽发亮,犹如一柄魔兵嗡嗡低颤,令人望之心悸。随着魔门弟子四散奔逃,挡在前方的仅剩下独眼枭詹烈。两人昂然对峙互不示弱,目光隔空交锋,溅起了无数火星。

詹烈缓缓道:“拓跋剑,你的剑法绝非魔门一脉,何必要趟这浑水?你替小魔王出力,就是在跟魔尊作对!假若魔尊现身神鹰岭,你焉有机会拔剑?我劝你莫要自寻死路了!”

拓跋剑道:“用魔尊的名头吓唬我?要战便战,不敢拔刀便滚开!”

詹烈的心计被当场喝破,老脸微红,怒喝道:“小辈无礼!”说罢手起刀落,刷刷刷劈面连斩三刀,刀光疾如奔雷,附带着凛冽寒风,呼啸而去。他的刀法的确精湛,刀与刀之间衔接无隙,每一刀斩去都十分凶悍霸道,封死了对手进击的角度。

拓跋剑若不避让,恐难逃中刀的厄运。

“好啊!”人群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喝彩声,盼望着詹烈能杀一杀这少年的锐气,别让他出尽风头。

但见刀光滚滚,如大海波浪势不可挡。

拓跋剑没有退。

手臂一振,铁剑如风,径直插入刀光巨浪中。

叮叮叮!剑尖高速移动,精准地刺中刀刃侧面,叠加的力量令刀身落下的轨迹发生偏移。

轰!刀光斜斜斩落在地,泥土炸裂,无数碎石高高飞起。詹烈自知招式用老,足尖使力往后一弹,刀随身走,如一条白带环绕四周。

他反应虽快,但快不过那恐怖的剑光!

拓跋剑箭步斜进,一剑刺入空门,立时溅起一蓬血雨。

詹烈闷哼一声踉跄落地,刀交左手,右臂前端已是血迹殷然,恼恨中大叫道:“拓跋小子,有种的你就杀了我!”

拓跋剑淡淡道:“杀与不杀有分别吗?”

詹烈又羞又恼,正想再撂几句狠话,忽听傅惊涛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师父死在萧恨手下的?消息可靠吗?”

詹烈狞笑道:“我凭什么说给你听?”

傅惊涛沉声道:“封魔谷封禁了众多魔门强者,但谷内毒雾弥漫,毒虫横行,称得上是遍地杀机。除了魔门豪杰,无人敢冒险入谷寻宝。你既非魔门弟子,却能获悉谷中秘闻难道说你另有一重身份,刻意掩盖了自己出身魔门的痕迹?”

詹烈浑身一震,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瞎扯些什么!”

傅惊涛道:“封魔谷每十二年才开启一回,易进难出,枉死者超过九成以上!据我所知,炼血门这次派出了先天高手鲁十八,对谷内所刻的绝学志在必得。你的消息多半来源于他,所以你是炼血门的余孽!”

话音一落,群相耸动。炼血门秘传的魔功太过阴毒,靠掠夺他人的精元来增进自己的修为,曾造成数次武林浩劫,结果被江湖各门派联手剿杀。炼血门的弟子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尽管全面打压炼血门,但炼血**容易速成,效果突出,还是有很多人不顾一切地秘密修炼,如野草般烧之不尽,春风吹又生。

詹烈怒道:“杨涛,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指证我?”

傅惊涛道:“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萧恨杀了我师父?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那么是谁看见的?”

詹烈胸口一窒,暗暗后悔不已,原想利用这则秘闻收拾武厉之徒,顺便搏取名望,哪知一脚踢中了铁板,反被对手死死抓住漏洞攻击。再迟疑不决的话,必然落得乱刃分尸的下场。当下双足一跺,嗖的腾空掠起,急冲向西北方的一片树林。

“站住!”“这家伙做贼心虚!”“快拦住他!”众魔门弟子纷纷扬声叱喝,展开围追堵截。

詹烈虽是左手使刀,依旧凶悍绝伦,急奔之中挥刀开路,一刀一个连杀四人,迅速投入树林中。一众魔门好手岂肯轻饶了他,大呼小叫着尾随杀入,一时间刀光剑气交织,树枝碎叶漫天飞舞。

远远的但见树木摇动,如大群猛兽横冲直撞,更有激烈的打斗声、呼喝声、惨叫声连续不绝,显然正有一场残酷厮杀在林中上演。忽然,一声格外惊恐绝望的尖叫直裂云霄。

哗啦啦!只见一众魔门好手仓惶逃出树林,脸色煞白地叫道:“詹烈果然出自炼血门,精通炼血**!”

几个呼吸的功夫,树林里恢复了平静。

忽听一缕得意张狂的笑声响起,刀光闪处,成排的树木倾斜、跌倒,砸到大地轰隆隆作响。詹烈很快去而复返,眼眸通红,浑身血雾萦绕。他目光牢牢锁定傅惊涛,狂笑道:“小子,纳命来!”迈开大步咚咚直冲,刀尖上血芒吞吐,一股煞气直冲九天。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灰飞烟灭

詹烈气势暴涨,皮肤崩裂喷射出细微的血雾,分明是刚施展过吞天噬地炼魔**,吞噬了他人的功力,修为得以大幅提升,所以才能惊退众多追兵。他此刻满脑子充斥着杀戮报复的念头,竟然没有选择离开,直接冲向了傅惊涛,看模样非干掉这武厉之徒不可。

傅惊涛冷笑道:“你还敢回来送死?”

詹烈自信修为足以横扫神鹰岭,不惧怕众人围攻,大喝道:“臭小子,要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远近众人见到异变的詹烈,人人自危,炼血门弟子以嗜血杀戮为荣,这詹烈一旦发狂闯进临时营地杀戮无辜,必将血流成河!恐惧的气氛蔓延,人们如退潮般纷纷走避实在是炼血门的恶名太过凶残,谁不怕被意外卷入冲突?

各大势力首脑及各派高手同仇敌忾,相互招呼着涌到外围构筑防线,打着蚁多咬死象的主意,准备联手对付詹烈。

詹烈暂不理会远处的动向,隔着数丈便一跃而起,如魔神般举刀向天,夺目的刀芒瞬间延长近两尺,自高空怒劈而下!

刀刃破空尖啸,冷芒催魂夺魄。

这一刀之威如力劈华山,让人看得眼皮直跳除非手持神兵利器,否则谁挡谁死!

傅惊涛可不是第一次直面炼血门高手。早在未进入内门之前,他曾跟楚翔等联手,击杀了同样施展秘法、功力瞬间暴涨的郭破。因此对于詹烈的虚实,他了然于胸,如何会冒死硬拼?不等刀光劈落,默运气血爆发之术,倏地横向跃开。

刀光如电,劈开一道人形虚影,狂霸之极的斩落在地。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微颤,大小不一的石块抛射四方,地上赫然多出一道深达三尺、长约两丈余的可怖刀痕,周围密布龟裂的纹路。

詹烈必杀一刀居然落空,差了一线未能劈中对手,怒气上涌,大吼一声提刀横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傅惊涛的身法快得出奇,眨眼间逃出刀光笼罩的范围,不忘嘲笑道:“詹烈你慢吞吞的是乌龟转世吗?”

詹烈发根倒立,狂吼道:“小贼你有种别逃!”追在他身后挥刀猛劈,刀气纵横交织,宛如疾风骤雨,杀气凛然。但见人影高速追逐腾挪,地上的泥土碎石不断炸裂,让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詹烈的杀招固然凶悍绝伦,傅惊涛的轻功速度也是惊世骇俗。

观战众人均神色凝重,暗自评估两人的实力。

詹烈越是愤怒,体外的血雾越浓,狂攻之中忽然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滚滚流淌的真气竟告中断!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纳闷,又是惶恐,刀势一敛,停止了追击的脚步。

傅惊涛先前示敌以弱,等的就是这一刻。

吞天噬地炼魔**存在着一极大弊端,若是施术者短时间内吞噬大量真元,无法炼化吸收,便会崩裂血管皮肤,造成体内鲜血流失。一旦失血过多得不到及时遏止,施术者将失去战力,直接瘫倒。昔日郭破就是因此败亡,一切雄心转瞬消散。

傅惊涛早预测到詹烈撑不了太久,所以引诱他持续狂攻。此时感应到对手气势衰减,立即返身飚射而回,毁灭之拳想也不想地轰去!

意在拳先,毁天灭地的气息狂卷冲刷。

詹烈被那摧毁万物的拳意激得寒毛倒竖,面色惨变,欲想躲避却发现腿脚乏力,仓促中只能横刀招架。

砰!铁拳击中钢刀,刀身瞬移,重重击打在詹烈的胸口,令他身不由主地吐血倒飞。

下一刻,隐含的拳劲爆发,詹烈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啪啪连串的爆裂声炸响,整个人在半空被炸成无数肉块,灰飞烟灭。

呼!狂风吹过,血雨遍洒,再找不到詹烈存在过的痕迹。

观战众人目瞪口呆,偌大的临时营地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拳法?这是什么情况?前一刻气势汹汹、狂猛如狮的詹烈,后一刻就被一拳毁灭了?

小魔王竟恐怖如斯!

先不说武厉的死讯尚待确认,单凭他展现出的轻功及拳法,就足以横行神鹰岭。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快剑无双的拓跋剑!谁再想去找他的晦气,那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突然,一道人影如飞奔出,双手高举,激动地大叫道:“小魔王神拳无敌,天下第一!”原来是蒋飞从隐身处奔回,忙不迭地捡起一面血色大旗,满脸自豪地高高举起。

傅惊涛一呆,这家伙脸皮之厚才是无敌江湖。

“小魔王神拳无敌!”“祝公子称霸江湖!”“小魔王寿与天齐!”朝天寨的山贼们有样学样,连滚带爬地冲回来,举旗高喊,撕心裂肺,唯恐稍有懈怠被一拳轰杀。

傅惊涛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从未指望他们效忠,举步朝临时营地走去。蒋飞等挥旗尾随,左顾右盼好不得意。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支数百人的庞大队伍重新成型,锣鼓喧天,吹吹打打,比皇帝出游还热闹。

这一回,再无人敢鄙夷轻视。各家各派的高手们悄然散去,也不知是谁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邝绝率领哭魔岭众人立于道旁相候,满面春风。待傅惊涛、拓跋剑走近,邝绝主动迎上笑道:“两位贤侄技惊四座,刚才一战的表现实在惊艳,不出十日便天下皆知了!”

傅惊涛一眼看到面色红润的胡凤,抱拳笑道:“多谢前辈夸赞!我们来回奔波数百里,幸不辱命。”

邝绝自然收到了龙王岭遭遇敌袭、被大火焚毁的消息,竞争盟主希望大增,满意地道:“你的这份人情,老夫会牢记在心里。”

傅惊涛道:“我预祝前辈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邝绝拉着他的手道:“接下来还需要贤侄你继续出力啊!”

傅惊涛道:“只要前辈开口吩咐,我绝不皱半点眉头!”

两人貌似亲密无间地寒暄交谈,却极有默契地不提及封魔谷的悬案,仿佛武厉仍好好活在世上。

江湖之大难以捉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三百八十九章 酒入愁肠

魔道修行步步凶险,竞争残酷,同门之间的杀戮攻伐屡见不鲜。每一位魔门强者的横空出世,必然都是踏着累累白骨。傅惊涛一拳轰杀詹烈,坐实了“小魔王”之名,证明了自己不需要事事仰仗武厉,顿时成为众人争相结交的对象。

魔门以强者为尊,弱者须攀附强者方能生存。

尤其是那些姿色不俗、身材火辣的魔女,主动央求他收录为奴,共参双修秘法。傅惊涛哪里瞧得上她们,一概冷着脸严词回绝。众魔女幽怨退开,暗骂他是榆木疙瘩不解风情。

邝绝奇道:“我魔门弟子纵情女色乃天经地义,你偏偏把投怀送抱的美人往外推,这是何道理?”

傅惊涛大笑道:“庸脂俗粉哪堪入眼?如果是洛冥开口恳求,我自然乐意收留。”

摄魂魔女洛冥?!在天魔宗内,谁不晓得洛冥乃萧恨的禁脔?胆敢觊觎魔尊的女人,不是找死是什么?邝绝皮笑肉不笑道:“年青人果然敢想敢说啊!”

傅惊涛道:“若前辈收获洛冥的消息,烦请及时通报一声。”

邝绝点头答应,接着道:“明日午时群雄齐聚,将推举新一任的盟主。我得抓紧时间去拜访几个老朋友,多多争取支持。”

傅惊涛把几面抢来的铜牌塞给邝绝,又密议一番,互相拱手作别。

这一回参加秦岭会盟,他首要目的是阻挠蔡金戈或是谢不周上位,以免他们将来为祸大宋。如今弄垮了谢不周,只需要专注于对付蔡金戈。至于邝绝如何利用人脉,如何跟其他势力达成交易换取支持,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他这两日大出风头,小魔王之名不胫而走,但愿能传到萧恨的耳朵里,激起他斩草除根的念头。别人是生怕被萧恨惦记,他却唯恐萧恨不闻不问,白瞎了一番心血。

傅惊涛挥手驱散了蒋飞等跟屁虫,跟拓跋剑、胡凤一起在集市里闲逛,顺便开开眼界。

神鹰岭下的集市乱糟糟的,数百个摊位随意铺开,各类物品混杂摆放,主要以名贵器物、首饰、古董、字画、丹药、西域特产为主,大部分为来历不正的赃物。为了尽快兑换成金银,各摊位的标价都不高,是真正的物美价廉。

由于没有任何的身份限制,买家来自三山五岳、黑白两道,还包括了和尚、尼姑、道士、儒士、富商等。大伙儿都暂时抛弃了成见恩怨,如普通人般挤在一起讨价还价,选购中意的物品。所有买卖均是钱货两清,货物易手后概不退换。

在集市周围,另有大大小小的摊贩兜售酒水瓜果、米饼面食,生意同样是红红火火。

傅惊涛对于身外之物兴趣缺缺,唯独想买些丹药防身,边走边问胡凤:“你的内伤恢复如何?”

胡凤笑道:“我内伤好了七八成,邝绝所赠的灵丹吃都吃不完,毋需再多花冤枉钱。”

傅惊涛笑道:“既然如此,你瞧一瞧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吗?”

胡凤横了他一眼,雀跃道:“莫非你要送礼物给我?”

傅惊涛摇头道:“我不送。”

胡凤嘟起嘴,嗔道:“那你还问什么问?”

拓跋剑忽道:“我送!”

胡凤脸色刷的羞红,略微扭捏地垂首摆弄衣角,低声道:“拓跋大哥,你无缘无故送我礼物做什么?”

拓跋剑微笑道:“我在褒城彷徨无助时,幸得你点醒,一举感悟剑意,重塑剑魂。今日想送你一件礼物,聊表谢意。”经过傅惊涛的告诫,他决意正视己心,不再遮遮掩掩的束缚自我。

胡凤惊讶地抬起头,重新打量这锐气十足的少年,与他那双大胆火辣的眼眸一触,芳心砰砰乱跳,双颊红晕更甚,柔声道:“你还救过我的性命呢,我又该如何谢你?”

傅惊涛击掌道:“简单呀,你也送他一件礼物即可。”

男女交换信物,即意味着私定终身了。胡凤闻言大羞,转身便走。傅惊涛啪的给了拓跋剑一巴掌:“傻愣着干什么?快追!”拓跋剑如梦初醒,急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胡凤身后,没入人群不见。

傅惊涛暗乐,冷如冰山的拓跋剑搭配脾气火爆的胡凤,不知今后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转念间想起远在凌云峰的秦樱,以及大蜀山待嫁的季雨卿,难言的惆怅充满胸膛,心头隐隐作痛。

尽管身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身边却没一红粉知己相伴,强烈的孤独感挥之不去,只想大醉一场。

傅惊涛意兴阑珊,匆匆买了数瓶丹药,自顾自离开喧闹的集市,来到营地最外围。

这里临时搭建了一排木棚,划分为十余间店面,或提供茶水糕点,或售卖酒菜面食,人流来往不绝。

傅惊涛挑了客人最少的一家酒铺,独踞一桌,吩咐小二送上好酒好菜。小二笑呵呵地伸出手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请客官先付酒菜钱。”傅惊涛奇道:“喝酒还要先付钱?难怪你家生意不好。”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咣当掷到桌上。那小二眼睛骤亮,抢过银锭掂了掂分量,笑成了一朵花。转眼之间,酒菜备齐送到傅惊涛面前。

傅惊涛先斟满三杯酒,一一洒落在地,祭奠谷天穹的在天之灵,喃喃道:“谷师叔,我在封魔谷坑了鲁十八一次,今天还杀了一名炼血门弟子,也算是替你小小的报仇了。我发誓跟炼血门死磕到底,总有一天要斩下鲁十八的人头!”

酒入愁肠,醉意来袭。

傅惊涛喝到醉眼朦胧的时候,忽听脚步声纷乱,一伙人涌入了酒铺,紧挨着他身侧落座。来者操着江南口音,有说有笑,其中一人忽道:“传闻那魔女洛冥艳丽绝伦,可惜这次未能见到。”另一人笑道:“见面又如何?难道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百花楼里的小妞们千依百顺,又白又嫩,在床上定然比洛冥强多了。”

傅惊涛勃然大怒,暴喝道:“住口!”转过身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啪啪正反连抽四个耳光,打得对方牙齿松脱,口中喷血。

变故忽生,其余同桌之人霍然立起,仓啷啷拔出刀剑齐声怒斥。

第三百九十章 螳螂捕蝉

傅惊涛跟洛冥交情极深,岂容他人出言不敬?随手抛开那昏死的大汉,飞起一脚踢去,将邻桌的桌椅碗筷乒乒乓乓踢得稀烂,狞笑道:“你们满口喷粪的是想找死吗?”

“啊,是小魔王!”

那伙人终于认出了傅惊涛,触到他那双可怖的暗红眼眸,彻骨的寒意几欲冻结血脉,牙齿咯咯上下打颤。他们忆起傅惊涛一拳轰杀詹烈的画面,呼啦一声,竟然转身便逃。

傅惊涛半醉半醒,满腔怒火尚未得以释放,喝道:“站住!”晃身一闪,一掌拍落,又有一人“哎呀”叫唤着变成滚地葫芦。不过另外三人迅速抢出了门外,嗖嗖如飞奔逃。

傅惊涛怒吼道:“我要杀了你们!”砰的撞破墙壁冲出酒铺,提气紧紧追赶。

忽然爆发的冲突打斗,登时引起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傅惊涛此刻怒火中烧,丝毫不顾及他人的议论,追着那三人绕过山脚,闯入一片高大的松树林。林子里光线昏暗,那三人的身影闪了几闪,转眼隐匿不见。傅惊涛冷笑道:“想逃?没门!”沉足落地,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飞快地向前追踪。

松林深处积满了厚厚的落叶,既没有鸟雀飞舞,也听不到昆虫的鸣叫声,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傅惊涛心头忽动,停下脚步观察四周的动静。

忽听足音沙沙作响,左中右三面剑刃反光,一个接一个的披甲剑士现身出来。他们沉默寡言,目光冰寒,浓烈的杀气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仿佛是一群来自九幽地狱的勾魂使者。

不好,是陷阱!

傅惊涛的酒意瞬间褪尽,原来对方出言挑衅,竟是使的诱敌之计!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包围圈尚未合拢,赶紧走为上策。他刚转身欲退,风声响动,李碧霞携护卫琴莲飘身飞落。李碧霞眼中喷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咬牙道:“小魔头,总算逮住你了!”

傅惊涛干笑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李碧霞冷笑道:“别装了!虽然你改头换面刻意遮掩身份,但拓跋剑的模样可一点没改!你俩狼狈为奸,偷袭山寨,毒杀了数百条人命,简直是魔中之魔,罪该万死!”

傅惊涛暗叹,要怪只能怪拓跋剑太出风头,结果被李碧霞一眼认出。沉声道:“李姑娘,龙王岭的亡命徒十恶不赦,即使全部屠戮干净也不过分。我这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你为何偏要为他们叫屈?难道南唐李家竟在背后扶持他们做着杀人放火的无耻勾当?”

李碧霞怒道:“你休要逞口舌之利,诬蔑我南唐世家!”

傅惊涛淡淡道:“是否诬蔑你心里没点谱吗?谢不周自污名声潜伏于秦岭,为的是什么?龙王岭上隐藏着南唐剑士,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李郡主,你忽然莅临秦岭,不止是探望谢不周这么简单吧?”

李碧霞双拳捏紧,美丽的眼眸中半是惊讶半是杀机,有些事可做不可说,一旦说了只有灭口!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区区武夫可不会关注天下大势。”

傅惊涛露齿笑道:“我是天魔宗弟子,武厉之徒,姓杨名涛!”

李碧霞情知对方决不会吐露自身的秘密,寒声问道:“我梅姨已失踪数日,是不是被你杀了?”

傅惊涛摇头道:“我哪有本事杀她?在追击途中,她意外撞见邪王毕幽明,最后是生是死便不得而知了。”

李碧霞如何肯采信他的说辞?冷冷道:“你是不是男人?硬扯出一位宗师强者替你背黑锅,想吓唬谁呢?”

傅惊涛笑道:“传闻邪王既好美食更好女色,李郡主你艳名远播,是跻身江湖前十的大美人,小心会被他惦记啊!”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忽然飘来一把柔和清亮、略带邪气的声音:“知我心者,小友是也!”

傅惊涛、李碧霞、琴莲等不禁毛骨悚然邪王毕幽明果真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傅惊涛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下,该死的乌鸦嘴!毕幽明乃邪道宗师,行事随心所欲,手段之可怕凶残举世皆知。李碧霞身份尊贵,假若落到他的手里,将会饱受凌辱摧残,生不如死。

琴莲拔剑在手,厉声道:“速速保护郡主!”树梢高头黑影连闪,又有两名皇家护卫纵身扑落。而散落林间的数十剑士则汇合成数股,朝李碧霞的方向冲来。

但听毕幽明笑道:“我今日私会郡主,你们闲杂人等就不必凑热闹了。”话音落处,嗖嗖嗖疾风密响,一颗颗干硬的松果高速飞出,准确地击中那些南唐剑士的背心。

纵然众剑士披挂铁甲,却脆弱得如同幼童,一击之下哇的喷血跌倒,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琴莲眼皮直跳,招呼另外两人组成三才阵型,低声道:“郡主你快走,我们断后!”

李碧霞稍一犹豫,眼前黑影一闪,只见傅惊涛疾如利箭般窜出。她心里暗恨,都怪这家伙惹出一系列的祸端,若听任他逃脱,自己一行岂不死得冤枉?当下紧咬银牙,拼尽全力追去。

傅惊涛七窍生烟,扭头怒叱道:“臭丫头快滚开,别拖累小爷一起死!”毕幽明摆明了是冲着李碧霞来的,跟她黏在一起焉有活路?

李碧霞鼓起腮帮道:“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傅惊涛一个头两个大,哀求道:“拜托了大小姐,我们非亲非故,何必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李碧霞惨笑道:“黄泉路上太孤单,有人陪着也好!”

傅惊涛可没时间跟她争吵,耳听身后响起琴莲等的怒喝声和劲气爆炸声,情知邪王转眼杀至,沉声道:“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

李碧霞一听尚有转机,忙道:“好!”

傅惊涛无可奈何,选了一处洼地落足,用双手迅速扒开落叶和浮土,弄出一个人形凹坑,对李碧霞道:“快躺下来!”

李碧霞强忍恶心,依言躺好。傅惊涛细心地把落叶重新覆盖在她身上,利用叶片的缝隙流出空气通道,叮咛道:“你千万不要乱动,控制好心跳和呼吸,就当自己死了。”

李碧霞眼里不禁流出恐惧担忧的神色。

傅惊涛道:“放心,我会回来的。”用枯草树枝做好最后的伪装,再麻利地收拾干净周围的痕迹,腾身便走。

第三百九十一章 铁拳战邪王!

不知何时起,呼喝打斗声已然平息,整个松林静悄悄的如同墓地。

傅惊涛头皮发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营地方向冲刺,如风驰电挚,只恨胁下生不出一双翅膀。

眼看松林边缘在望,一股冰冷邪恶的气息忽然从天而降。

傅惊涛浑身一个激灵,倏地停步站稳,潜运真气,双拳缓缓提起摆开戒备的架势。

“小友匆匆而去,是何道理?”白衣飘闪,一位儒雅清秀的中年男子足踏虚空,潇洒自如地走近。他双目幽深,肤白如玉,行动间暗合天地至理,散发出一股吸引人亲近的奇特魅力。

傅惊涛心中警兆狂响,抱拳道:“晚辈杨涛,拜见邪王前辈!”

毕幽明貌似潇洒温和,实则刚刚灭杀了数十南唐剑士,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单论危险性,他甚至比武厉、鲁十八、萧恨等更胜一筹。被邪王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毕幽明白衣如雪,目如冷电,打量了傅惊涛两眼,颔首道:“你资质根骨上佳,万中无一,要不要拜入我门下,学一学如何冲击先天之境?”

他以宗师之尊,竟然主动开口收取陌生人为徒,这份胸襟气度令傅惊涛大感惊讶。如果换做其他人,面对死亡的压力和成名的诱惑,恐怕当场就叩首拜师了。

但傅惊涛怎可能改投邪宗?委婉回绝道:“多谢邪王厚爱!不过晚辈师从天魔宗武厉,魔功小有所成,暂不想改换门庭。”

毕幽明眼神微变,缓缓道:“原来是血魔王之徒,难怪杀性如此之重。武厉这些年屡屡挑衅萧恨,胆气着实了得!”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道那李碧霞躲到了哪里?”

傅惊涛摇头道:“晚辈当时生怕冒犯了邪王虎威,一心只想速速离去,哪有余暇关注别人?那姓李的小娘皮在此设伏,企图害我性命,势同水火,我懒得管她是死是活!邪王您赶紧四处搜一搜,别让她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凭借意志力控制好呼吸、心跳、血流速度,绝不敢露出一丝丝的破绽。

毕幽明感知到他并无异样,喃喃道:“奇了怪了,那小美人怎会忽然凭空消失?是我追错了方向?”

他想当然以为李碧霞会逃往营地,谁知仅仅逮住一无关痛痒的魔门弟子。偌大的松林四通八达,到处是沟壑洞穴,哪怕是宗师也不可能搜遍每一寸土地。加之山林里野兽众多,稍不留意还会弄错目标。

傅惊涛脚下小心地往后挪动,轻声道:“邪王百事缠身,时间宝贵,且容晚辈先行告退了。”

毕幽明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你怕我?”

傅惊涛道:“邪王领袖群伦,为赫赫有名的武学宗师,不会为难我一无名小卒吧?”

毕幽明微微一笑:“你这魔门天才若顺利长成,可不是我邪宗的福音。”说着提起右掌,无形的气旋在掌心迅速生成,莫名的威严充斥四周。

嗡!傅惊涛耳鼓鸣响,双肩微微一沉,似有万斤巨石凌空压落。面对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一般人别说动手反抗了,连站都站不稳。

傅惊涛气发丹田,脊背挺拔如枪,沉声道:“邪王是怕我四处宣扬,引来南唐世家的怒火罢?”

毕幽明冷笑道:“南唐世家算什么东西!”信手一挥,浩大深沉的掌力隔空击去。掌风未至,刺骨的寒意已牢牢锁定了对手,透着灭杀四方的冷酷意味。

他出身邪道,平生最不喜受规矩束缚,追求的是随心所欲,及时行乐。眼下他以宗师的身份抢先出招,简直厚颜到了极点。

宗师出手,天昏地暗。

傅惊涛马步微蹲,足底蹬地发力,嗬的一声大喝,不受那玄之又玄的幻象影响,强硬轰出毁灭之拳!

这是他化身为魔后所能施展的最强杀招,凝聚全身功力轰向敌掌,没有留一分余力防守。铁拳甫出,空气摩擦搅动,刹时激起猛烈的飓风,带动地面的枯叶浮土呼呼飞扬,拳势霸道绝伦。

在邪王面前退缩逃避是没有活路的,唯有以破釜沉舟、决死一战的勇气去力争一线生机。

傅惊涛无悲无喜,无惊无怒,脑海中闪现出武厉血拼萧恨的画面,随着拳招展开,那种藐视一切法则、毁灭万物的意境疾速拓展,活脱脱又一个血魔王重现人间!

毕幽明眼中闪过几分讶异,几分遗憾,以及几分残忍!

就在拳掌交触的前一瞬间,傅惊涛点燃气血之术,本已狂暴强横的拳劲陡然激增数倍。

砰!拳锋猛然砸中掌心,恐怖的劲气被压缩至极限后轰然炸开。

气流喷射,地面登时露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凹坑,一股粗大如龙卷风的螺旋气柱冲天而起,凡是被扫中的树杈枝叶统统折断碎裂,被卷扬上数十丈的高空。

傅惊涛浑身剧震,如一枚人形炮弹般倒飞向后,砰砰砰连续撞断多棵树木,吐血摔倒在地,随即被断裂的树冠压住。

毕幽明愣了一愣,失笑道:“莫非这是天意?”轻轻一甩袖袍,如白鹤般腾空掠走,继续搜寻李碧霞不提。

傅惊涛喘着粗气拱起脊背,双臂撑地直起身来,又忍不住咳出两口污血,只觉周身筋肉骨骼无处不疼,五脏六腑似乎挪位一般。他掏出刚买的丹药一口气连吞了七八颗,默运真气催化药力,瞧着那巨大的凹坑,咧嘴无声大笑。

要知道敌人可是邪道宗师啊!是冷酷无情,杀人无算的邪王!试问江湖之中,又有几人能挨过他一掌而不死?今日之战的结果若宣扬出去,“小魔王”的名号立刻震动天下!

傅惊涛其实不在意名声高低,关键是得到了跟武学宗师交锋的宝贵经历你看得再多,总不如自己亲身体验一回。拳掌交击那一刻的感受及劲气的微妙变化,从此深刻在他心底,永不淡忘。

多亏了毕幽明,那扇高高在上的武道之门终于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线明亮的曙光,未来将指引他大步前行。

第三百九十二章 郡主失踪

松林里爆发的巨响以及冲天的龙卷风,很快引来众多好事者。他们循着足迹找到林子深处,发现了数十具惨死的尸体,消息传回营地,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谢不周第一时间率队赶赴现场,待见了琴莲等横七竖八的惨状,惊怒交织,忙令人逐一翻找确认,结果竟没有找到李碧霞的下落。谢不周焦虑万分,李碧霞乃李唐郡主,沉鱼落雁,身份尊贵,被人掳去后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脑海中幻化出李碧霞被凌辱强迫的画面,忍不住嗓眼一甜,哇的喷出一口碧血。

虽然以国事为重,他内心何尝不暗藏一份情愫?李碧霞身陷敌手,他此生如何能够心安?

谢不周抹去嘴角的血迹,亲自查看琴莲等的死因小魔王绝不可能击杀这么多的世家精锐!他毕竟见多识广,越看越觉透心凉,凶手功力通玄,极可能是后天巅峰强者乃至先天宗师!

莫非传闻是假,武厉并未死于封魔谷?是他忽然现身大开杀戒,救走了小魔王?

谢不周心情沉甸甸的,如果牵涉到了血魔王这等强者,单靠他掌握的力量,不足以解救出李碧霞。

此时暮霭四合,夕阳已沉入群山之间,仅有几缕余晖斜射天际,苍穹悄悄变成了藏青色和浅黑色。

忽然,“哧溜哧溜”火光冲天,鲜红色的焰火在高空砰砰炸开,艳丽夺目,方圆近百里都可望见。这独特的传讯烟花每隔十息便有一支升空,总计燃放了七支。

此时,东南方的一座断崖上,一位青衣剑客正临渊跌坐,身边插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宝剑,杏黄色的剑穗随风轻摆。他双目微阖,对着夕阳呼吸吐纳,口鼻处有一条长龙般的气柱在不停游动,也不知在运转何等神奇玄妙的功法。

焰火爆炸声入耳,他霍然睁大眼帘,转首望向神鹰岭方向,神色半是疑惑半是凝重。

按照约定,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重大关头,谢不周才会施放焰火召唤。可是明天才推举盟主呀,今天能有什么大事发生?难道是郡主遇险了?

那青衣剑客脸色一沉,抬手拔起宝剑,纵身飞落断崖……

与此同时,一群正在溪水旁啃食干粮的道士抬起头来,望着呼啸炸开的赤色焰火,啧啧称奇。他们正是太乙宫弟子,由翠华峰掌座灵木子带领进山采药,。

灵木子头戴青铜道冠,面容清瘦,不苟言笑,眼见一支支的焰火在高空炸裂,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南唐世家最高等级的求救讯号,轻易不会使用,一旦动用则说明情势十分不妙。

灵木子沉声道:“林玉清,我暂时离开一阵,由你代为统管诸位师兄弟。在我返回之前,切记不得入林追逐,不可打闹争斗。如有强敌偷袭,应结剑阵联手抵御,莫要逞英雄!”

林玉清忙应道:“是!请师伯放心,我们不会胡来的。”

灵木子点点头,提气跃上树梢,一溜青烟般转瞬无影。

在更远处的山脊上,一对黑衣男女正展开轻功奔行,忽然望见远处焰火接连绽放,惊愕地对视了一眼。那男子眼里寒芒电闪,冷哼道:“江南世家居然潜入秦岭闹腾?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走,去瞧一瞧!”两人当即转变方向,如飞掠去。

一时间,各路高手纷纷惊动,秦岭深处潜流暗涌。

外界的纷扰与傅惊涛暂时无关。他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岩洞里,依心法吐纳调息,梳理体内经脉,务求尽快恢复战力。神鹰岭附近龙蛇混杂,不知有多少人对他心怀忌恨,若缺乏自保能力的话,恐怕活不过今天晚上。

功行三**周天,丹药之力亦持续作用,内伤终于稳定下来。

傅惊涛悄然步出岩洞,只见夜色深沉,星光微弱,溪流潺潺,寂静的树林里不见火光人影。稍远处的临时营地则是火光冲天,嘈杂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众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风霜雪雨。

亏得傅惊涛有着逆天的记忆力,慢慢摸索搜寻过去,找到了掩埋李碧霞的洼地,扒开她身上的枯枝落叶。李碧霞一动不动躺了近三个时辰,忍耐程度已达极限,终于看到傅惊涛出现,心弦一松,啊呀呀尖叫着蹦起来,双手在头上、脖子上、身上到处乱拍,不知抖落了多少的蝼蚁爬虫,末了弯腰大吐特吐。

她贵为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养成了洁癖,忽一日要躺卧在潮湿阴冷的泥地里,全身被虫蚁游遍,简直是酷刑折磨。不过相比于落入邪王手里的大恐怖,她宁可忍受虫蚁骚扰、腐叶加身、霉气扑鼻,也不愿沦为邪王的玩物。

傅惊涛瞧着她头上、身上的枯叶爬虫,暗暗佩服,不是谁都能有如此坚韧的意志,扛住压力成功闯过险关。假如李碧霞耐不住蜈蚣蚂蚁的侵扰,或者是心神失控呼吸变粗,那么极可能暴露行迹,被邪王察觉。

李碧霞呕吐完毕,仍觉得浑身酸臭,由头至足处处瘙痒,咬牙道:“你,你知道哪里有水源吗?”

傅惊涛吞了口唾沫,随手指了指。

嗖!李碧霞拔腿便跑,犹如离弦之箭般穿出松林,来到溪流旁,“噗通”一声直接跳到了溪水中,痛痛快快地搓洗了一回。等她洗完后才陡然醒觉,没有擦水的丝布,没有备用的衣裙,没有干净的鞋袜在这荒山野岭中什么也没有!

她面若火烧,小声地叫道:“喂,小魔王!”

傅惊涛远远地道:“鄙人姓杨名涛!”

李碧霞暗松一口气,轻咬银牙道:“杨涛,我要上岸更衣了,你可不许偷看!”

傅惊涛无奈道:“我对天发誓绝不多看你一眼!”

李碧霞虽然强烈怀疑他的人品,但总不能一辈子躲藏在水里,强忍着羞意湿漉漉地走上岸,躲到一块大石后拧干衣裙,梳理头发。

傅惊涛耳听到那的衣服摩擦声,脑海中闪过一幅美人更衣图,禁不住兽血沸腾,心情躁动,真想扑过去放纵一番。

第三百九十三章 练拳即炼心

傅惊涛但觉**如炽,体内似有一团火焰在烈烈燃烧,晓得是心魔在作祟,一声怒喝,腾空挥动拳脚,对着周围的树木咚咚猛砸。

他要跟自己孳生的心魔做斗争。

他绝不想屈从于心魔的诱惑,在魔道之路上越走越远。

为此,他曾抗拒杀戮之念,避免双手沾满血腥。但今夜这股欲念甚至比杀戮更强烈,更难以驱除,极大地考验他的自控力。他同样要保持意识清醒,不然一步踏错步步错,真的堕落成魔了。

傅惊涛强迫自己专注于每一个动作,通过肌肉、骨骼的运动变化去创造出威力更强的招式。说实话,虽然他悟到了毁灭之拳的拳意,但并没有形成一整套完备的心法和套路,在真气、劲力、拳意及招式的契合度尚待进一步提升。

这个过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花费时间精力把记忆中的各种绝技杀招融合淬炼。日积月累,实现万法归一,最终将震惊江湖。

傅惊涛压制住本能的欲念,沉浸于创造拳法中,很快进入无我两忘的境界。

李碧霞躲在大石后头吹着凉风,耳听他腾跃练拳,心中稍定,喃喃道:“这小魔头还算知道廉耻嘛!”

傅惊涛脑海中刻印有太多的招法,无数人影纷至沓来,挥拳踢腿,各有各的精妙不凡。他去繁就简,去芜存菁,取其神而炼其形,融入自己的感悟想法,自创的招式从初始的杂乱无章,到了后来大巧若拙,双拳如挽千斤重担,速度缓慢而力道沉重。

他每一步踏落,都震得地面微微跳动,身法、步法、呼吸配合着拳法进行细微的调整,无形可怖的拳意以他为核心,向四周扩展。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正在和假想中的强敌搏杀,神色凝重严肃。

实际上,傅惊涛的这番感悟主要来自于毕幽明的触动。

毕幽明刚刚那一掌并未留情,本想把他当场击杀,以免魔门又涌现一位天才武者,可是错估了傅惊涛的实力,没想到他竟隐藏有气血爆发之术,不好意思再补上第二掌。

傅惊涛侥幸逃过一劫,对于意境的扩展、劲气的运用等大受启发。真正的强者不会浪费每一分力量,能做到气劲凝练如一,一击之下便要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而普通高手尚无法对力量控制自如,劲气分散带起的狂风看似能增加威势,实则对于击溃敌人没有实质性的作用,颇有虚张声势的味道。

在生死对决中,力量越凝练集中,杀伤力越大。反之,效果越差。

傅惊涛放松心境,感受着星空、高山、松林和大地,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所有的经验、回忆和**融为一体,随着右手拳直直击出。

拳出无声,平稳顺滑。

砰的一声轻响,被击中的大树轻轻颤抖了数下,没有折断,也没有什么树叶坠落。但傅惊涛知道,这颗大树树心已然破碎,不出三日便会枯萎落叶,生机彻底断绝。

“杨涛,你这一拳高深莫测,到底有什么名堂?”重新穿戴整齐的李碧霞闪出身形,好奇地问道。

傅惊涛眼神已恢复平静,纵然佳人当面,内心却不再泛起半点波澜,微微笑道:“李郡主,偷窥他人练武乃是大忌!”

李碧霞冷哼道:“不愿说就别说,小气鬼!”转首望着黑漆漆的山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迟疑道:“邪王走了吗?会不会潜伏在暗处?”

傅惊涛摇头道:“神鹰岭下的临时营地大而分散,周围数十里,即使是邪王这等高手也不可能监控每一个出入口。除非他知道……”说着悚然一惊,皱起了眉头。

李碧霞纳闷道:“除非他知道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呀!”

傅惊涛沉声道:“你的护卫全都被杀,仅剩你自己一人怎可能返回南唐?你势必要找谢不周求援,对不对?如果毕幽明潜伏在谢不周身侧,是不是可以轻易逮住你?”

李碧霞不由一呆,假如傅惊涛不提醒的话,她一定会找到谢不周正好自投罗网!既然谢不周不宜接触,那接下去该怎么办?她在秦岭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指望什么人援手?江湖凶险诡谲,虎狼横行,她一妙龄女子举步维艰啊!

傅惊涛无视她期翼的眼神,直接了当道:“我要赶去东京开封府,没时间送你回家。你得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

李碧霞揪着头发,差一点要疯了。

就在这时,忽听风声轻响,黑夜深处掠来两道人影。他们目光敏锐,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傅、李二人,唿哨一声,振臂扑来。

李碧霞如惊弓之鸟般闪到傅惊涛身后,仓啷拔出宝剑,低声道:“莫非是毕幽明的徒子徒孙?”

傅惊涛哭笑不得:“你非要拖我下水吗?”

李碧霞恨恨道:“这时候了你还想置身事外,有没有良心?”

说话的工夫,那两人沉足落地,竟是凌波阁的高承敏和那蒙面的美女。高承敏目光炯炯,打量着凛然戒备的李碧霞,若有所思道:“你是南唐世家的千金?”

李碧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地联袂出行,目的何在?”

高承敏冷冷一笑:“数十剑士在松林里被杀,谢不周因此方寸大乱,施放了南唐世家独有的求救焰火,此事还能瞒得过谁?谢不周是南唐安插在秦岭的一枚暗棋,而你的身份也绝不简单!若擒住了你,则相当于拿捏住谢不周的死穴,不愁他不乖乖支持风雷堡。”

李碧霞恍然道:“你们想针对谢大哥!”

高承敏道:“谢不周暗地里跟柯成恶勾结,妄图夺取盟主宝座,算是颇有心计了。不过有我凌波阁在,岂容他奸计得逞?”

李碧霞皱眉道:“凌波阁的手伸得太长了吧?扶持一个傀儡做盟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们想暗中对付轩辕门?”

高承敏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胡乱猜测,望着傅惊涛道:“小魔王,请让开!高某不想误伤旁观者。”

第三百九十四章 寸步不让

傅惊涛缓缓道:“原来阁下是大名鼎鼎的高承敏!你身边这位蒙面美人不会是江湖名花谱中的金明珠吧?”

那蒙面女子讶异道:“你为何会猜测我是金明珠?”

傅惊涛道:“高兄英俊潇洒,武功卓绝,能陪伴在他左右的岂是俗人?论名气、论容貌,能跟高兄匹配的美女唯有金姑娘罢!”

金明珠眼底奇光一闪,赞道:“小魔王果然心思缜密!”顿了一顿,随即笑道,“不知你想要什么来交换你身后的女人?”

傅惊涛哈哈一笑:“交换?如此千娇百媚的大美女谁舍得交换?除非金姑娘你肯舍身陪我!”

金明珠眉心一皱,高承敏已怒喝道:“厚颜无耻!杨涛,我是看在血魔王的面子上不想难为你,希望你有几分自知之明,赶紧退开,不然休怪高某拔剑杀人了!”

傅惊涛怎可能退让?若谢不周转投入风雷堡一方的阵营,本是盟主大热人选的蔡金戈将声望大涨,极可能顺利登顶。在蔡金戈身后,毫无疑问有着辽国契丹的影子,同样对大宋不安好心。

事关国运,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尽管他一人的力量太过卑微,但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

傅惊涛点头道:“好,我退!”

李碧霞又是惶恐,又是愤怒,跺足叫道:“杨涛,你见死不救胆小怯懦……”

话未说完,傅惊涛退到她的身侧,劈手夺过她的宝剑,轻声而快速说道:“我来挡住他们,你先走!”

李碧霞愣了一愣弹身便走。

高承敏冷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右手一动,一抹剑光脱鞘飞起,凌厉至极地刺向傅惊涛面门,剑意森然刺骨,分明是动了杀心。对他而言,要么不翻脸,要么出剑斩杀敌手,永绝后患。

与此同时,金明珠娇叱一声,拔剑追向李碧霞,剑气横空飞斩,显露出相当扎实的剑术功底。她能够代表凌波阁行走江湖,可不仅仅是凭借着绝世容颜,身法、内功、剑术均为上上之选。

傅惊涛竖剑一格,当的一声剧震,火星四溅。

高承敏惊奇万分,脱口道:“你也会用剑?”

血魔王武厉以拳脚功夫纵横天下,从不使用刀剑,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对手不擅长兵器技法。但傅惊涛这貌似简单的一格,无论出剑的时机、角度、力量,以及运剑的手法技巧,都无懈可击,深得剑术精髓且经过了千锤百炼,堪称劲敌。

傅惊涛不想浪费口舌解释太多,长剑微转,剑芒吞吐,源于封魔谷石碑上的剑式一挥而出。这是脱胎于轩辕神剑的精妙杀招,若由大宗师手里使出,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虽然他仅能模仿几分神韵,但意在剑先,那种封禁邪魔、大杀四方的气势无可匹敌。

他自知光靠一双拳头很难跟对方的利剑抗衡,索性施展最强剑技,跟高承敏一决胜负。

只有击败高承敏后,才能抽身追截金明珠,救下李碧霞。

剑光绚烂夺目,映亮了夜空,仿佛一道白虹猝然惊起。

高承敏被那可怖的剑意当面冲刷,寒毛倒立,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袭上心头。身为剑修,他当然清楚这一剑的威力有多么强大!

这并不是说傅惊涛的剑速极快、力量极大,而是说这一剑的意境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剑客,令对手不由自主地想弃剑认输!

高承敏毕竟是凌波阁最杰出的天才弟子,意志之坚韧同样世间罕见。他立即醒悟到对方年纪太轻,不可能晋升入宗师之境,至多是模拟宗师出剑的架势。一念及此,瞠目大喝:“破!”调集全身的精气神,刷的振臂发剑,迎头撞上那道炫目的白虹。

你强我更强!宁折不弯!

真正的剑客便该有誓死击破敌剑的决心和勇气!

锵锵锵!

双剑在空中高速撞击、回旋、飞刺,一瞬间也不知交换了多少回攻守之势。

傅惊涛所持乃李碧霞的佩剑,为南唐皇室最锋利珍贵的宝剑之一,是南唐皇帝李煜亲手相赠,剑名“秋光”。他眼力何等犀利,立时发现手中宝剑的锋利程度胜过对手,刻意朝高承敏的剑尖处连砍数剑,但听咔嚓一声脆响,寸余长的剑尖断裂飞起。

“卑鄙!”

高承敏眼见相伴多年的利剑受损,心痛如绞,恨不得把傅惊涛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傅惊涛一击奏效哪跟你客气?手中宝剑大开大阖,运足了力气猛砍猛剁,逼得高承敏缩手缩脚地不敢硬拼。他窥准空档,蓦地抽身暴退,挺剑扑向金明珠,要替李碧霞化解危机。

高承敏但觉眼前一花,傅惊涛忽然飚射出五六丈远,急忙纵声大叫:“师妹,小心身后!”

金明珠大讶,以高师兄的本领居然收拾不了那小魔王?回首一瞥,只见傅惊涛来势极快,且周身充盈着一股无形可怕的剑意,气势之盛堪比师门长辈!她天性警觉,没有鲁莽的与敌交锋,主动闪避到一旁:“师兄,咱们联手杀了此魔!”

高承敏面皮微烫,沉声道:“魔头凶残,你我正该替天行道!”

李碧霞险险摆脱了金明珠的追杀,庆幸之余怒喝道:“你们俩还要不要脸?既要当那什么还想竖贞洁牌坊!凌波阁的人赢得起输不起是吗?”

高承敏、金明珠只当没听到她的怒斥,双剑一并,随即分从左右卷出,幻化出无数剑花星辉,朝傅惊涛当头罩落。

他们同门多年,彼此心意相通,双剑合璧,威力增加数倍不止。这套合计之术就是要利用多点攻击,让对手顾此失彼,露出更多的破绽从而加速败亡。

傅惊涛没有选择与对手正面拼杀,充分利用周围复杂的环境,展开身法腾挪游走,重点攻击相对弱势的金明珠。他眼力奇佳,宝剑锋利,在黑暗中交锋并不吃亏,纵然以一敌二处于下风,还能勉强维持局面。只见三把长剑挥来刺去,剑气纵横四射,犹如三条白色蛟龙在绞斗碰撞,惊心动魄。

李碧霞愕然呆立,实难相信这小魔头剑术居然如此高明,自叹不如的同时手心捏满冷汗,暗暗祈祷上苍保佑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身世之谜

剑光交击散射,人影飞腾纵跃,一道道剑气劈落到树木岩石上,令枝叶摇动、碎石飞溅。

高承敏暗觉疑惑,这小魔王的剑法路数堂堂正正,博大精深,隐隐有匡扶天下之意,与魔门毁灭无情的武功脉络截然不同,倒像是出自于名门正派!难道他是误入歧途的白道天才?另有武学传承?

傅惊涛何等机敏,剑法陡变,取太极阴阳转化之真意,长剑划出延绵不断的圆弧,一环套着一环,绵里藏针,刚柔相济,白色的剑幕护住自身,简直密不透风。

他以太乙宫剑法为皮相,以天地法则为筋骨,以太极如一为内核,借用阴阳互化的道理,挥剑力拒强敌。

咦,怎么变成了道门秘传剑法?!

高承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小子所学如此庞杂,偏偏每一门武技能掌握精髓,真是怪胎!当下传音道:“师妹,我待会猛攻其右侧上盘要害,你伺机偷袭。”

金明珠心领神会,有意绕往对手侧面。

高承敏一声厉喝,手中长剑暴起一团耀眼的光芒,犹如惊涛骇浪骤然掀起,终于施展出赖以成名的“踏波逐日剑法”。他常年登临高处,观看海潮涨落,日月轮回,把感悟融入武道修行,剑法中隐藏着万物更替、日新月异的大道,一剑劈落海潮轰响,势不可挡。

剑芒吞吐,映得傅惊涛毫毛毕现。

当!双剑相格,火星乱溅。

傅惊涛但觉手腕剧震,虎口发热,严密的剑势险些溃散,不得不撤步后闪。突然,侧后方冷风吹拂,金明珠的利剑乘隙刺来。

傅惊涛剑交左手,间不容发之际扭腰回剑,叮叮数声连拆敌招,剑光延伸,反逼得金明珠错身闪避。

不过高承敏岂容他喘息回力?迅捷凶悍的剑招如影随形,一招紧接一招,追着傅惊涛的要害劈刺削砍。傅惊涛在穷于应付的同时,还要防备在侧后方游走骚扰的金明珠,登时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

李碧霞急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左看右看,偏生没有称手的兵器,干脆弯腰捡起两块石头。没等她抽冷子射出飞石解围,一条人影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她身旁。

李碧霞大喜望外:“谢六叔,怎么是你?”

来者年约四旬,丰神俊朗,青衣白袜,手持一柄古剑,既有几分岁月不羁的潇洒,又有几分历经沧桑后的从容,眼神深邃平静,是谢不周的堂叔南唐谢元祯。

谢元祯乃江南武林最顶尖的剑客之一,执着于剑道,独来独往,平生从未娶妻生子。他潜伏在神鹰岭附近,本意是要在秦岭会盟时替谢不周扫清障碍,确保其完成任务,结果看到焰火传讯后,不得不提前露面。

谢元祯皱眉道:“碧霞,你的护卫为何踪影俱无?”

李碧霞眼眶一红,哽咽道:“琴姨他们都被邪王毕幽明杀害了。”

“邪王?!”谢元祯暗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问:“毕幽明杀光了护卫,为何偏偏放过你呢?”

李碧霞忙指着场中苦战的傅惊涛道:“谢六叔,不是邪王大发善心,而是那人机智地救了我。你快帮帮他!”

谢元祯随意扫了一眼激烈的战团,笑道:“礼尚往来,咱们可不能亏欠人情。”说着踏上两步,右手忽动,剑光脱鞘飞起,旋即化作万点璀璨星光洒落,将高承敏、金明珠罩住。

感应到陌生的剑意袭来,高承敏、金明珠心中警兆狂响,舍弃了傅惊涛转身出剑,倾力拦住那催魂夺魄的星光。

叮叮当当!

谢元祯长剑落势不停,凛冽的剑气扫向对手。高承敏、金明珠急急回剑护身,顺着敌剑来势飘飞出数丈远,眼神无比凝重。

李碧霞拍手喝彩道:“谢六叔剑劈魑魅魍魉,扫荡凌波阁!”

谢元祯哭笑不得,击退两名晚辈弟子而已,如何敢号称扫荡凌波阁?轻咳两声,肃容道:“我南唐世家与凌波阁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尔等却骚扰李家郡主,平白挑起事端,究竟想干什么?”

高承敏既不甘又无奈,对手明显实力高强,继续纠缠只会是自取其辱。强笑道:“不知是李郡主当面,失敬失敬!”

谢元祯道:“我不管你是否揣着明白装糊涂,下一回再敢生事,谢某定斩不饶!”

高承敏面皮火辣生疼,讪讪道:“一场误会罢了。告辞!”拉着金明珠往后倒退,迅速没入黑夜里不见。

李碧霞恨恨跺足道:“脚底抹油溜得快,便宜他们了!”

谢元祯转眼望向傅惊涛,蓦地浑身一震,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妖魔鬼怪,失声尖叫道:“你姓萧?你是萧狂澜之子?!”

傅惊涛被他的叫声弄得莫名其妙,挠挠头皮道:“前辈此言何意?晚辈姓杨名涛,根本不认识什么‘萧狂澜’呀!”

谢元祯死死盯着他的面容,眼里闪过冷酷的杀机,低声道:“不,不可能!你跟萧狂澜年青时一模一样,怎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了,你是从母亲姓‘杨’,而没有继承‘萧’姓!”

傅惊涛皱眉道:“前辈你认错人了,我跟姓萧的绝无半分关联。”

谢元祯道:“你父亲为逃避追杀,改换姓氏以遮掩身份,但萧家的血脉无法更改,你的相貌出卖了一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抓到了你这萧家的孽种,何愁萧狂澜不主动现身?哈哈,斩草除根的机会就在眼前!”

李碧霞亦被震得目瞪口呆,吃吃道:“他,他是萧家的后人?”

谢元祯冷笑道:“郡主,你江湖经验太少,不知人心险恶尤胜刀剑!焉知不是他跟邪王串通,在你面前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企图骗取你的信任?”

李碧霞睫毛轻颤,捂着心口倒退数步,眼中多了一层迷离的水雾,幽幽道:“原来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骗我!萧家跟李家的仇恨,为什么要由我来承受?”

傅惊涛苦笑道:“李姑娘,我没有骗你。”

谢元祯道:“好一个萧家孽种,死到临头还嘴硬!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冲着你这张脸,南唐世家必杀你而后快!”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屈之剑!

傅惊涛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满怀郁闷,怎么平白无故就成了南唐世家的仇敌?这也太荒唐了吧?或者真如对方所说,自己的父母隐藏着绝大的秘密?他们收敛锋芒,隐居在边境小城,从未展露武技,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躲避仇家。

谢元祯冷冷道:“看来萧狂澜早已堕落成魔了,连他的儿子也修习魔功成了小魔头!金陵萧家一脉,应到你为止了。”

傅惊涛叹气道:“我再说一次,你们跟萧家的恩怨纠葛与我无关!小爷杨涛,师从血魔王武厉,听清楚了吗?”

谢元祯哪里肯信,沉声道:“立即弃剑跪下,休要自讨苦吃!”

傅惊涛心底怒意翻腾,眼中的红光渐盛,咧嘴笑道:“头可断血可流,要小爷跪倒服软是不可能的!”

谢元祯大笑道:“你把萧狂澜的臭脾气学了个十足十,就是不知道能接我几剑?”说着抬手就是一剑迎面劈去,犹如一剑劈开百尺飞瀑,意到剑到,浩大无边的剑气狂卷飞射,嘶嘶破空声大作。

傅惊涛早早严阵以待。谢元祯长剑甫动,他同时挺剑前刺,攻敌之必救,不惜采取玉石俱焚的战法。客观的说,谢元祯成名二十载,剑术修为已达后天巅峰,足以轻松战胜高承敏。如果完全依着对方的节奏和套路比剑,他必败无疑。

只见剑去如流星,破开滚滚气浪,直指谢元祯眉心。

谢元祯讶然道:“怎么有轩辕剑法的味道?”剑到中途微微一沉,当的斜劈中傅惊涛的宝剑。

尽管傅惊涛已然倾尽全力,仍被这一击震得五指麻木,虎口撕裂,身不由己地往后倒飞数丈,落地后哇的喷出一口淤血。他整条左臂酥麻,虎口处鲜血流淌,宝剑脱手噗的倒插在地。

仅仅一剑,他便丧失了近半战力。

李碧霞眼神复杂,轻咬贝齿道:“谢六叔,莫要杀他。”

谢元祯道:“我杀他作甚?我挑断这孽种的手筋脚筋,押回金陵城,再设法引诱萧狂澜来解救,让这对父子同赴黄泉。”

李碧霞双手一抖,若废掉武功,还不如当场杀了他!

傅惊涛被对手的剑意牢牢锁定,连转身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换了右手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道:“我命由我不由人!”真气流转,精神凝聚,无数人影虚招电光火石间掠过脑海,剑意嗡的一声如火山爆发,长发无风自扬,周围三丈之内的野草尽皆倒伏。

他左眼赤红,右眼墨黑,一股狂暴无情的魔气和一股浩瀚雄浑的剑气不可思议的交织在一起,庞大的气柱直冲上天。

剑光骤亮,极度危险的气息扑面冲向谢元祯。

谢元祯眉心不可觉察的皱了皱,不屑道:“垂死挣扎罢了!”

傅惊涛怒吼道:“杀!杀!!杀!!!”手腕一振,剑尖跳起,大蓬的泥土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足底发力蹬地,连人带剑朝着敌人猛冲,每跨出一步,心中的战意就强盛一分,直至沸腾!

他不服!不忿!不甘!

上一代人的恩怨,凭什么要殃及后辈?

这姓谢的又凭什么以审判者的姿态高高在上?

他的人生与未来怎可能交由别人来决定?

只要胸口有热血,手中有长剑,就把这天捅个窟窿,拼死一战!

猛烈如潮的战意扩散,连李碧霞都不得不飘身后掠。她看着魔气滔天、状若疯虎的傅惊涛,心中莫名的绞痛,为什么他偏是萧家后人?

谢元祯瞳孔微缩,冷笑道:“有意思。可惜你投错胎了!”左掌一扬,把射来的泥土震落,右手剑迅疾弹起,如星河流淌闪耀,登时在半空铺展开一片片玄妙的光芒。

傅惊涛根本不受那幻象迷惑,身法越来越快,劲贯臂膀,力至腕肘,顺从心意嗤的迎风刺出一剑,其速如电,大巧不工。

这一刻他舍弃了任何的招式技巧,化身为剑。剑出,没有杂念,只有最纯粹的剑意,和彻底燃烧的斗志!

哪怕前方是铜墙铁壁,都不能让他退缩。

哪怕敌人如魔神凶残,都不能令他畏惧。

生死、阴阳、黑白、刚柔……全都化入这一剑,劲风在呼啸,杀气在滚动,无坚不摧的剑意一往无回。

谢元祯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神里闪过惊叹、警惕、嫉恨和杀机。此子年纪轻轻便能融汇诸般意境,创造出隐含大道的招式,一旦给他合适的空间继续成长,岂不是南唐世家的灾难?放眼五大世家的年青一辈,谁能具有如此逆天的资质?

面对如此凌厉的一剑,谢元祯没有硬挡,忽然晃身暴退。

李碧霞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谢元祯是南唐赫赫有名的剑客,距离剑术宗师一步之遥的绝顶高手,竟然不战而退?这样的事情若宣扬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傅惊涛同样预料不到对手会选择退让,一剑刺空,禁不住张口怒喝,第二剑紧紧追刺过去。

谢元祯身法不停,又顺着长剑来势退却。

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傅惊涛接连两剑刺空,劲气回挫,第三剑刺出时再无法维系圆融空灵的状态,剑身微微抖颤,自然衍化出阴阳、刚柔、轻重之变。

谢元祯眼眸骤亮,足尖使力变退为进,举剑划过夜空,仿佛一道雷霆霹雳般击中宝剑前段。他不顾身份面子先避敌锋锐,然后才抓住对手的破绽发动反击,把避实击虚的要诀发挥到极致。

当!

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团炸开,千百道剑气射向四面八方,飓风大作,飞沙走石,剧烈的声浪在山谷间回响。

也许过了一瞬,也许过了很久,双剑分离,傅惊涛口吐鲜血踉跄倒退,右臂垂落身侧,剑尖拖地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看情形他右半边身子也被震麻,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谢元祯长剑平举,淡淡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弃剑,跪下!”

傅惊涛呸的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昂然立定,一字字道:“少废话,来战!”

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绝户灭门之恨

李碧霞瞧着满脸倔强的少年,百味杂陈,一团复杂沉郁的情绪堵塞胸口,两行珠泪忍不住簌簌滑落,打湿了胸襟。

忽然,一把柔媚的声音传入耳中:“好妹妹,你哭什么呀?难道你是担心小情郎失手被杀?”

李碧霞愕然抬首,只见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含笑走近,眼眸里魔光流转,勾魂摄魄,忙举袖擦净泪痕,警惕地问:“你是何人?”

那女子直言相告道:“我是洛冥。”

“摄魂魔女?!”李碧霞惊得眉毛挑动,洛冥可是魔门天才弟子之一,名声仅次于岩鹰、莫离,合称为“魔门三杰”。洛冥此时现身,毫无疑问是要插上一杠了。

谢元祯本想一鼓作气擒住萧家余孽,谁知魔女意外降临,忙提醒道:“碧霞,小心魔女施展摄魂秘术!”

洛冥微微一笑,转向如释重负的傅惊涛,柔声道:“你怎么总是挑战强者?身上的伤势重不重?”

傅惊涛噗通一跤坐倒在地,咧嘴笑道:“你再晚来一刻钟,就得替我收尸了。萧恨呢?他独自溜回西北了?”

洛冥嗔道:“没大没小,岂能直呼魔尊姓名?该掌嘴!”

“哼!”

冷风卷过,场中忽然多出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他气宇轩昂,目光冰冷,斜背一柄杀气萦绕的魔刃,面上罩着半幅骷髅面具,正是天魔宗宗主萧恨!

傅惊涛骇了一跳,噌的跃起,搓手道:“拜见魔尊!”暗暗祈祷萧恨胸怀宽广,不会跟自己计较不敬之罪。

“魔尊?萧恨!”谢元祯凛然戒备,护在李碧霞的身前。虽然萧恨常年盘踞西北,极少在中原露面,但天魔宗宗主和魔门宗师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轻视他?

萧恨眼里的寒意愈浓,幽幽道:“谢老六,咱们又见面了。”

谢元祯浑身一震,失声道:“萧狂澜?!”

萧恨摇头道:“萧狂澜已死,我是萧恨!”

以谢元祯心志之坚亦不由脸色大变,嘴里泛苦,恨不得胁下生翅飞回江南。萧恨跟南唐世家之间仇深若海,绝没有半分缓和化解的余地。如今他已贵为天魔宗宗主,统御着数以百计的魔门高手,若忽然发动大规模的偷袭,五大世家岂不是要面临灭族之祸?

五大世家乃南唐李氏最为倚重的力量,是用来震慑骄兵悍将和一干朝臣的终极武力。如果五大世家灭亡,南唐的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与南唐的衰败与否相比,秦岭会盟的得失不值一提。

萧恨既然主动现身揭密,怎会容许谢元祯逃回金陵?心念微动,冷酷深沉的杀意封禁住四方空间,冷冰冰道:“谢老六,咱哥俩久别重逢,不好好叙旧怎么行?再说你刚刚劈了我儿两剑,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谢元祯情知后天与先天的差距深如鸿沟,想转身逃命是不可能的,背心悄然浸透了冷汗,用力捏紧剑柄,沉声道:“姓萧的,少惺惺作态了!我谢元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划下道来!”

萧恨负手道:“按江湖规矩以血偿血,以命偿命。谢老六,你自刎谢罪的话,我许你保留全尸。”

谢元祯默然半响,缓缓道:“昔日的是非对错,如今多说无益,我愿与你公平一战!我这位侄女与往事无关,只求你顾及身份,莫要为难她,让她独自离开。”

萧恨哈哈大笑,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欢欣,有的是刻骨铭心的恨意:“骄傲如谢老六,也会开口求我?那你说说,我凭什么饶她不杀,祸不及妇孺吗?可是你们五家联手屠戮我萧家时,不论是白发苍苍的老妪,还是尚未足月的婴儿,统统都未放过!我的祖母、母亲、妹妹都被当场斩掉了头颅!”

说到最后一句,他张开手臂仰天咆哮,无穷无尽的恨意猝然爆发,气流卷起地面的尘土草叶向外扩展,所过之处虫蚁绝灭。

这是屠家灭门之恨,倾尽黄河之水也不能洗净。

谢元祯竖起长剑护住面门,狂暴的气流从左右两侧冲过,双唇紧抿,竟找不到半个字来辩驳。当年萧家上下惨遭灭门,鸡犬不留,仅有萧狂澜一人杀出重围,如何能奢望他宽恕南唐世家的后人?

萧恨厉声道:“绝户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誓要杀光你们五大世家的男子,把你们的妻妾女儿卖入青楼,夷平你们的屋宅祖坟!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碧霞脸色苍白,心中忐忑,若沦为卖身的风尘女子,夜夜迎来送往,那将是毕生最大的羞辱!一刹那间,竟萌生出求死之意。

谢元祯怒道:“萧恨,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心肠如此恶毒,定然会遭天谴!”

萧恨失笑道:“天谴?老天真的有眼吗?何况我是魔道至尊,是魔中之魔,怎会在意这虚无缥缈的诅咒?”眼角斜瞥李碧霞一眼,淡淡道:“此李家嫡女姿色尚可,元阴未泄,勉勉强强可以留在我儿身边做个暖床女奴。”

李碧霞听到“暖床女奴”四字,不由羞燥恼怒,恨不得有一条地缝好钻进去。

一旁的傅惊涛呆若木鸡,脑海中轰隆隆作响魔尊萧恨竟是这具躯体的生父?那自己误打误撞成为小魔王,竟是天意安排?难怪武厉临死前大费周章,给他施加了化血种魔术!

往日的种种疑惑此时豁然开朗。

魔女洛冥肯定见过萧恨的真面目,所以在两人第一次相见时,洛冥的表现才那么奇怪。包括后来阶州寿宴二次相见,以及逃避武厉的追杀途中,洛冥都对他格外关照,甚至还找借口去傅家亲自求证。现在回想起来,洛冥的口风把守得真紧啊!

萧恨之子居然拜入轩辕门,夺得紫衣金郎的称号,得以在武圣堂修习轩辕绝学。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实一旦传扬开去,姜烈绝对要向天魔宗宣战,整个江湖都会迎来一场可怕的暴风雨!

傅惊涛喃喃道:“难怪在襁褓之中便遭致命重创敌人狠心到连婴儿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联手战魔尊

傅惊涛体内的魂魄来自后世,对于萧家覆灭一事并没有太强烈的感受,也不是很在意萧恨实乃生父,心底谈不上有什么抵触。若非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因重伤魂魄消散,他哪有机会借壳重生?

他不会刻意为萧家复仇,妄言杀灭南唐世家那是属于萧恨的心愿。与个人恩怨相比,他更在意的是中土文明的延续,在意汉家江山的一统。

他没有忘记胡人蛮族在草原上虎视眈眈,他不想看到异族的铁蹄践踏中原,将文化瑰宝付之一炬!

煌煌华夏,不容侵犯。巍巍燕云,必要收回。

谢元祯缓缓道:“萧恨,你是不是狂妄过头了?以天魔宗的实力竟妄想挑衅我南唐一国?谁敢妄动郡主一根毫发,我南唐皇室必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萧恨颔首道:“你这话也没错,即使十个天魔宗都不能硬撼南唐。但只要杀了你,擒住李氏女,严密封锁消息,李煜又不是神仙怎会追查到我头上?”

谢元祯胸口一窒,剑气悄然游走,发根倒竖:“你开头闭口说杀了我,不知有没有这份本事?休要小觑我谢家男儿!”话音未落,嗤的抖腕发剑,无数星光平地涌起,层层叠叠地向前推进,剑芒时隐时现,冷酷绝伦的杀机充斥四周空间。

既然今夜注定无法善了,唯有抢先出剑!

要知道对手可是先天境界的强者,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风云变色。如果傻站着等待萧恨来攻,不出十招就将败亡。

希望李碧霞机灵一些,抓住机会开溜,不然余生为奴命运悲惨。

萧恨目光深邃,不动如山。

这铺天盖地的剑光虚影或许能迷惑他人,但焉能动摇他的心神?如梦似幻的剑光,烟雨迷离的江南,繁华无边的金陵,奔涌辽阔的大江……一幕幕尘封的往事闪电般掠过脑海,最后一幅画面是燃烧的大火、遍地的尸首、数不清的刀剑以及那一双双猩红无情的眼眸!

如日中天的萧家一夜灭门,仅有他孤身北逃。

一路追杀,一路颠沛流离,逼得他堕入魔道,成为天魔宗弟子。

他改名为“萧恨”,从此以骷髅面具遮盖面容,在魔道修行的路上狂飙突进。为了突破魔功瓶颈,为了具备杀灭仇家的战力,他主动闯入血魔窟禁地,险死还生,于绝境中感悟天地法则,连杀十八名禁地血魔,成功跨入先天之境。

而今,所有的苦难和仇恨都到了该索回代价的时候。

寒光一闪,天魔刃破开层层虚影,劈中那诡谲莫测的利剑。

当!

剧烈的声音响彻山林,几欲撕裂云霄。强光同时炸裂,气流爆射,地面的泥土砂石被硬生生刮去数寸。

近距离的傅惊涛等人耳膜剧痛,急急往后弹飞远退。

强光散去,谢元祯不知何时退出三丈有余,肩头血迹殷然,竟在甫一照面间受创!他面沉如铁,看不出内心的起伏波动,长剑在身前划出玄妙顺滑的弧线,体内的气血烈烈燃烧,气势不住往上攀升,一股血战到底的强烈意志散发出来,让人肃然起敬。

他满头乌黑的头发迅速变得黯淡、灰白强横如他,亦须燃烧寿命精血才能应对魔门宗师。

李碧霞心脏紧缩,泪水狂涌而出:“谢六叔!”

萧恨平静道:“谢元祯,你这是在徒劳地挣扎。没有跨过那道门槛,没有看到门后的风景,你永远无法体会后天与先天的巨大差距。即使你短暂提升功力修为又能如何?武厉曾施展魔门秘法,功力暴增数倍,还不是一样死在我手下?”

谢元祯一字字道:“黑白两立,邪不压正!萧恨,谢某情愿战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冷喝:“天地正道,岂容邪魔横行?太乙宫灵木子,愿与谢大侠共御强敌!”话音落处,一位青衣铜冠的道长如飞而至,目如冷电,战意滔天,丝毫不畏惧面对的是魔门至尊。

谢元祯大喜望外,灵木子为人耿直,嫉恶如仇,是天下知名的剑术高手,眼下得他援助,大有希望击退萧恨。长啸道:“我南唐谢家与天魔宗势不两立,愿为斩除邪魔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好!”

灵木子声到人到,人在半空便拔剑怒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千道璀璨银光,径直施展出太乙宫的绝学草楼观星剑!

草楼观星剑为太乙宫祖师所创,对外宣称是草楼观星所悟,实则是以《道德经》为内核衍化出的绝世武学,强调“大道无形,有无相生,万物负阴而抱阳,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道法自然”,招式衍化近乎无穷,追求以柔克刚。

灵木子在太乙宫内仅次于冲霄子、云清子两大宗师,剑术之高深可想而知,草楼观星剑展开,漫天剑气交织成剑网,竟勾勒出一副巨大无比的太极阴阳图,似慢实快地压落下来,极其壮观。

萧恨微微抬眼注视着这纯以剑气组成的太极图,不禁露出赞叹的神色:“草楼观星剑果然玄妙啊!”

谢元祯则配合灵木子的攻势使出杀手锏,长剑疾如闪电,光束凝练如一,以洞穿山石之势刺向萧恨胸口。

两大巅峰强者,联手使出最强杀招合击萧恨!

这已是当今天下最顶级的剑术演示,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如此盛景。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交织在一起,如激流飞荡,狂潮交汇,冥冥中发出震撼魂魄的异响,无形的震荡波纹席卷八方。

洛冥、李碧霞下意识捂住双耳,闭紧眼帘。

傅惊涛偏睁大了眼睛,一霎不霎地观看两大高手的姿态、动作及长剑挥动的轨迹,结合两者透露的剑意,深深铭刻在心底。每一次观摩高手施展绝技,对他而言就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凭借着逆天的记忆力和意志力,他记住了武厉、周焕、岩鹰、谷天穹、萧恨……等顶尖高手的招法、身法、步法,稍有空闲便回想分析,找出其中蕴藏的武道真意,进而淬炼吸收。正是具备了如此逆天的本领,他的武功修为才能日日精进,最终凌驾在同辈之上。

他不知不觉提起长剑,真气流转,模拟出相似的剑意及招式。

管他谁胜谁败,自己获得好处才是王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 魔尊发威

一股玄奥莫测,一股疾掠如火,两股浓烈的剑意同时袭来,说是摧枯拉朽也不为过。能在如此可怖的剑意冲刷下,镇定自若的人寥寥无几魔尊萧恨就是其中之一。

萧恨悄然斜眯了傅惊涛一眼,望见他比手画脚的动作,心中微动,这小子居然能当场临摹剑术?!骄傲如萧恨,也做不到匆匆一瞥便记住他人的招法脉络。

高手对决,生死一线,攻守转换如电光火石。在这一瞬间,要牢记住手眼身法步及劲气如何挥洒,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要知道每一门功法绝技都与众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假如你没有掌握招式的精髓却贸然使用,很大的可能是惨遭敌人斩杀。

那种一看便会、一会便精的武学天才只存在传说中。

萧恨冰冷如岩石的嘴角一动,露出了罕有的微笑。他忽然动了,不知为何凭空往后飘移,仿佛脚底安装了自动滑轮。

下一刻,天魔刃飞起,两点银色的流星一闪即没。

叮叮叮!急促的兵器交击声响起,光芒爆闪,映亮夜空。

萧恨所展现出的武技,已是人类技能的极限,速度、力量、技巧、时机、身法配合等几臻完美,每一击都暗合天地法则,每一处动作的细节都自然流畅,让旁观者清晰感受到他内心的强大与自信。

纵使面对两大顶尖强者的进攻,他眼神依然坚定如初,出招时直指敌人最薄弱的一点,劲气凝聚,没有丝毫风声外溢。

天魔刃后发先至,接连撞上对手的长剑,剧烈碰撞中,登时破除了那凌厉无比的杀招。

灵木子、谢元祯也没奢望过一击奏效,两人振腕发剑,攻势不停,铺天盖地的的剑光再次扬起。

萧恨连战连退,转眼挡过了对手的三板斧,蓦的扬声道:“礼让三招已足够!”话未说完腾空飞起,一跃至少两丈多高,天魔刃高高擎起对准夜空,通体闪烁着雪亮的冷芒,一股至冷至暗、杀戮无情的气息陡然笼罩下来,仿佛要屠戮万物。

堂堂魔门宗师岂会一味退让?

他之所以先让三招,主要是想给傅惊涛观摩剑术的机会。否则,依照他冷傲无情的个性,第一个照面便要决生死!

灵木子、谢元祯并非首次跟宗师级强者交手,极有默契地并肩而立,双剑矫如游龙,呼啸着直冲半空。

只见天魔刃划着弧线割裂空间,势不可挡地劈向双剑。

当!

冷芒交触后骤然炸开。

傅惊涛被明亮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泪水急涌,根本看不清白芒当中交锋的细节了。

如此可怖的一击令天地失色,万物噤声。

气浪翻滚冲击,傅惊涛、李碧霞等身不由主地踉跄倒退,但觉大地抖颤起伏,仿佛末日来临。若非他们皆是根基扎实的武者,或许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跌倒成了滚地葫芦。

傅惊涛拼命稳固心神,去感应周围空气中凌乱的剑意,把握这一刻最强、最真的剑法内核,孜孜不倦地壮大自身。

灵木子、谢元祯的感受却截然不同。他们如置身极寒极恶的炼狱,恐怖的压力挤压着骨骼,周身肌肤被细小的尖刀切割,强烈的痛楚袭上心头,让他们有种粉身碎骨的错觉。

轰!两人向后倒飞,长剑布下重重光幕,阻止敌人追击。

萧恨足底一顿,冷喝道:“灵木子,我只想杀谢元祯一人而已,你且走开!”

太乙宫乃道门圣地,领袖万千道门弟子,实力之强不容置疑。他若杀了灵木子,必然遭到道门的报复,对于天魔宗的发展着实不利。

灵木子掏出一把丹药塞入口中,待药力化开,沉声道:“萧恨,你忒小看贫道了!若这时舍弃友人独自逃命,岂不玷污了太乙宫的盛名?贫道还有何颜面去叩见祖师爷?”长剑一横,肃然而立,犹如一株无惧风雪交加的青松,坚毅挺拔。

萧恨缓缓道:“太乙宫门下果真是硬骨头!”眼底杀机骤闪,天魔刃尖端吐出数尺白芒,就欲扑出杀人。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一滞,本欲爆发的气势重新收敛,眼眸一转,目光投向了黑夜深处。

灵木子、谢元祯但觉压力一轻,惊讶地相视一眼,难道又有强者降临吗?

萧恨淡淡道:“阁下乃一代宗师,何必藏头缩颈不愿示人?天魔宗萧恨,恭迎大驾!”

“哈哈哈!不愧是魔尊,佩服佩服!”

林子深处蓦地惊起一阵大笑,只见白影闪处,一位邪气十足的儒雅男子足踏树梢飞来,赫然是邪王毕幽明!

萧恨等交手时太过激烈,强光冲天,巨声回荡,灵气回旋,早已惊动了神鹰岭下的诸多高手。但摄于交手双方的实力,绝大多数人只是远远观望,不敢贸然接近。

毕幽明苦候李碧霞不见,亦动了好奇心,索性抵近战场看一场好戏先。他自恃宗师身份,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结果第一时间被萧恨感应觉察。

萧恨皱眉道:“你是邪王?”

“正是毕某!”

毕幽明凝足立于松树枝头,身躯随风起伏,邪笑道:“魔尊坐拥两大绝世美女,风流快活赛过神仙了!咱们能否打个商量,姓李的小姑娘让我带走?这份人情毕某定牢记于心。”

萧恨道:“众目睽睽,邪王你从我手里把人夺走,岂不是打我的脸吗?”

毕幽明眼睛微眯,冷冷道:“这么说来魔尊不肯给我面子了?”

萧恨道:“你我素无交情,不给你面子又如何?”

两大宗师言语交锋,听者无不神魄动摇,暗暗咋舌。

毕幽明面上青气一闪,缓缓道:“久仰魔尊大名,难得今夜相遇,还请阁下出手指教!”

萧恨傲然道:“正有此意!”

一为魔门至尊,一为邪道王者,目光隔着数十丈远铿锵交触,仿佛凭空炸响连串闷雷,震得众人脚底发软。

宗师相遇,如王见王,一旦相争将会风云变色。魔门和邪宗会因此而相互攻伐,血流成河吗?

第四百章 志不同道不合

当今天下武林,宗师强者各据一方,彼此间不会轻易发生争斗。到了他们这种能调用天地伟力的层次,放手一搏会造成近乎毁灭性的灾难,极易殃及无辜。此外,先天高手相争,甚至比普通武者争斗更为凶险百倍。败者固然身死道消,胜者亦有可能根基受损,跌落回后天境界。

百余年来,除开如唐远钧等寥寥二三人能横扫强敌外,其余宗师相遇交手的话,往往是两败俱伤。

萧恨也好,毕幽明也罢,都是领袖群雄、心机深沉的人杰,这里面的利弊得失岂会不清楚?不过在江湖同道面前,谁也不想示弱。

毕幽明呵呵一笑,朗声道:“周围有太多俗物,易扰乱你我心神。魔尊请随我来!”转过身掠向来路,飘然若仙。

萧恨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腾空追去。

随着两大宗师离开,场中压力陡然消失。谢元祯再也压制不住体内逆行的气血,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精神萎靡,仿佛弹指间苍老了十岁,眼角露出深刻的皱纹。而灵木子身躯微颤,嘴角溢出一缕血迹,又赶紧掏出一把丹药服下,默默调息运气。

纵然二人联手力战萧恨,仍旧不是魔尊的对手,尤以谢元祯所受的内伤较为严重。要不是毕幽明意外出现搅局,引开了萧恨,谢元祯在三招之内必死无疑。

李碧霞失声惊呼,扑到谢元祯身边给他喂服丹药。谢元祯强行抑制住体内暗伤,急忙道:“碧霞,趁着魔尊和邪王狗咬狗,咱们立刻离去!”李碧霞点头道:“我全听六叔吩咐!”

“慢着!”

谢元祯眉心微皱,剑刃嗡嗡低鸣,转首望向傅惊涛:“小魔头,你狐假虎威的想要阻止我们吗?”

傅惊涛摇摇头,扬臂一掷,宝剑划出一道弧线夺的插在地上。李碧霞默然拔起宝剑,感受着剑柄上的余温,心底的酸楚如潮翻卷,双足一跺,如飞而去,晶莹的泪珠连串洒落。谢元祯暗暗叹息,紧跟在她身后一路守护。

正主既去,灵木子自然不会再等萧恨返回,随即踏树远遁。

傅惊涛扼腕道:“可惜未能亲眼一睹两大宗师对决的精彩场面!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下一回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洛冥扑闪着明媚的大眼睛,惊奇地打量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好奇吗?”

傅惊涛道:“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我有机会选择接受与否吗?萧恨是萧恨,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洛冥低声道:“你还是心存芥蒂,不欲原谅你父亲?”

傅惊涛微笑道:“我爹姓傅名嵩,你们曾经见过面的呀!我们父子之间没有问题。”

虽然傅嵩地位不如萧恨尊崇,武功不如萧恨卓绝,但在傅惊涛心里,傅嵩才是这一世人的真正父亲。傅嵩待他如己出,想方设法为他求医问药,容忍他稀奇古怪的想法,给予他深沉宽厚的父爱,替年幼的他遮风挡雨,十几年来从无一丝变样。

他根本没考虑过改回“萧”姓。

萧恨仅是这具躯体的生父,实际上跟他并无任何关系。严格意义来说,萧恨之子早已魂飞魄散。

洛冥不晓得傅惊涛的魂魄来自后世,还以为他是心怀怨恨暂时不愿接受铁打的事实,叹道:“魔尊当年冲破重围孤身逃亡,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还以为所有亲人皆已被杀,便留在血魔窟苦练魔功,十余年来没有踏足中原,更不知道你娘和你的存在。你莫要怪他心狠,要怪就怪南唐世家绝情,怪老天爷不长眼吧!”

傅惊涛道:“你错了,我没有怪他的意思。”

洛冥讶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认他为父?”

傅惊涛道:“他是不是我的生父,这要我娘亲说了才算。何况他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有什么资格以我父亲自居?我不会贪慕他的权势,也希望他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洛冥苦笑无语。

傅惊涛的倔强,她是亲眼所见。他修为尚浅时便能抗住搜魂魔指的折磨,意志之坚定世所罕见,岂会轻易改变想法?这对父子间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傅惊涛挠头道:“洛冥姐,你就没发现我有何异常吗?”

洛冥白了他一眼:“是不是武厉化血种魔术引发的恶果?”

傅惊涛苦恼道:“对啊!魔血入体融化,孳生心魔,令我魔化的迹象日益严重。不知情的人见到了,还给我封了一个‘小魔王’的绰号,将我归入魔门弟子的行列。我就想找你问一问,化血种魔术该如何解除?有什么手段可以帮我摆脱目前的困境?”

洛冥眼底一亮,含笑道:“既然你已入魔,何不干脆加入魔门?以你的资质、声望和实力,再稍加打磨沉淀,九成九可以接替魔尊宝座,成为下一任的天魔宗宗主,叱咤江湖!”

傅惊涛正色道:“洛冥姐,我志不在魔门,勿要再劝了!魔道修行追求的是个人强大,不论他人死活,不管外界存灭。而我希望能够帮助大宋一统山河,抵御异族入侵,扬我华夏国威!”

洛冥瞧着他浑身狼狈的模样,触到他那坚毅刚强的眼神,禁不住心潮澎湃,笑道:“好好,你志向远大,不落俗套。不过你是否考虑跟魔尊搞好关系,寻求他的大力支持?”

傅惊涛道:“此事容后再议。如何封禁化血种魔术才是当务之急!”

洛冥道:“封魔谷中的确记载有封禁化血种魔术的法门,但须先天高手施展,我是无能为力的。”

傅惊涛呆了一呆,喃喃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求萧恨出手?”如有一线可能,他真不想跟萧恨有太多牵扯。一旦承了萧恨的情,究竟该如何偿还?以后又该怎样跟母亲解释?

洛冥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淡淡道:“求或不求,你自己决定吧。”

傅惊涛暗叹一声,东京城的青云榜揭幕在即,身为主角的他怎能缺席?形势比人强,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第四百零一章 相识不相认

轰隆隆!黑夜深处忽然响起剧烈的气浪爆炸声,狂风吹卷,地动山摇两大宗师正面交锋,不知谁胜谁负?

洛冥关心则乱,揪紧衣角道:“你说邪王会不会另外埋伏有帮手,伏击魔尊?”

傅惊涛道:“毕幽明独来独往性情乖僻,想找到临时盟友设伏岂是易事?我猜他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不至于生死相搏,免得被别人捡了便宜。”

但凡能突破先天门槛的,皆是智慧与武功并重。假如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谁乐意打生打死捞不到半点好处?

洛冥心中稍安,转念笑道:“我记得天魔宗在秦岭范围内有三处分支,真要比人多势众的话,我们可不怯场!”

傅惊涛道:“哭魔岭的邝绝早就想拜会魔尊了。你何不在魔尊面前美言几句,将邝绝等彻底收服?我想魔尊不会满足于偏安西北一隅吧?若能牢牢掌控秦岭一带的地盘,随时可以南下渡江,直插南唐世家的心腹,令他们寝食难安。”

洛冥笑眯眯道:“你跟邝绝有私交?”

傅惊涛坦然道:“不错!邝绝参加此次秦岭会盟,正欲争夺盟主之位。他人脉广,资历老,若能得魔尊扶持一把,势必能压过竞争对手。届时他定然感恩戴德,宣誓效忠于魔尊,岂不美哉?”

洛冥点头道:“除掉武厉这祸害之后,魔尊正有意收拢人心,尽早结束天魔宗内形同散沙的局面。只有凝聚力量,集合众高手,才能与轩辕门、魔教、凌波阁、南唐世家等一较高低!”

魔尊出世,不止震动魔门,也将使得江湖上风起云涌。

傅惊涛道:“你们要当心炼血门的鲁十八!此人野心勃勃,冷酷无情,精通最顶级的炼血**,豢养嗜血符兵和五行符将,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这回进入封魔谷得到了宗师手记,魔功修为势必进一步增强,定不甘于寂寞。”

洛冥肃容道:“炼血门若兴起,将会引发一场浩劫。”

炼血门的名声太过凶残,几乎是所有魔道中人的噩梦。一旦炼血门强盛壮大,就意味着其他魔门势力饱受摧残打击。要知道炼血门以掠夺他人精元真气为修行手段,最喜欢向同修魔功的武者暗下毒手,令魔门弟子深恶痛绝。

正交谈间,但见黑影忽闪,萧恨从远方高速掠来。他眼神冰冷如初,外表看上去并无异常,好像刚刚弄出偌大动静的另有其人。

洛冥迎上前道:“魔尊,你……”

萧恨摆摆手:“我要跟他单独谈一谈,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是!”洛冥乖乖答应一声,香风飞卷,转瞬无影。

萧恨落到傅惊涛身前,瞧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少年,冷漠的眼神终于一点点融化,感慨、自责、欣慰、骄傲、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复杂莫名。他缓缓抬起手掌,取下了那半幅面具,露出了整张脸庞。

仔细看去,萧恨的面部轮廓及五官组合起来,和傅惊涛的相貌一模一样,仿佛同一副模子刻印出来的。前者更沧桑成熟,略带沉郁之气;后者朝气蓬勃,透出强烈的冲劲。任谁见到这两张面孔,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必是父子。

傅惊涛不动声色,抱拳道:“晚辈傅惊涛,拜见魔尊!”

“晚辈?”

萧恨眉心微皱,嘶哑着声音道:“孩子,我本名‘萧狂澜’,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

傅惊涛摇头道:“我姓傅,不姓萧。你不是我的父亲。”

萧恨深深一叹,解释道:“当年我萧家被五大世家的高手围攻,遭遇了灭顶之灾,金陵城内外刀光剑影,一片混乱。在这场大混战中,我和你娘走散,从此再无对方的音讯。你娘多半是以为我已战死,所以改嫁入傅家。她特意给你起名为‘惊涛’,就是希望你将来长大成人后,不要忘记自己是萧家骨血。”

傅惊涛道:“萧宗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假如我错认了亲爹岂不是笑话?谁能证明你我有血缘关系?你有证据吗?”

萧恨一愣:“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你的脸就是萧家一脉的证据!”

傅惊涛道:“这件事单凭你一人说了不算数。”

萧恨缓缓道:“你还要你娘亲口确认?”

傅惊涛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我是轩辕弟子,已选定武道修行之路,不想因你的关系而被迫加入魔门。即使你所言属实,也恳请你严守秘密,勿要对外宣扬。”

萧恨当然知道傅惊涛在轩辕门混得风生水起,还夺得了大宋青云榜头名,是当今中原武林最拔尖的新锐武者,且跟赵氏皇族关系甚佳,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而白道门派对于魔道的成见和戒意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他被曝出是魔尊之子,铁定会遭到白道群侠唾弃及追杀,从繁花似锦的巅峰坠落至黑暗深渊。

萧恨沉吟道:“邪王暂且不论,谢元祯、灵木子和那李家嫡女均晓得你是萧家后人,完全掩盖消息是不可能的。”

傅惊涛笑道:“我先前假冒为武厉的徒弟,自称‘杨涛’,搏得了‘小魔王’的绰号,包括李碧霞等在内都认定我是魔门弟子。魔尊不妨利用这一点替我做掩护。”

萧恨道:“既然如此,我会宣称收了一名义子杨涛,跟着我回到血魔窟修炼绝学。在南唐世家看来,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理应不会再怀疑到你的头上。”

傅惊涛道:“多谢魔尊!”

萧恨眼角抽了一抽,叹息道:“你我间需要这么客套吗?”

他好不容易找到失散的亲生骨血,心中满是愧疚,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拿来补偿,区区举手之劳算什么?傅惊涛越是礼敬有加,他心里越是难受。

傅惊涛道:“晚辈最后还有一事需魔尊出手相助。”

萧恨无奈道:“说吧!”

傅惊涛道:“我身上的化血种魔术已然发作,魔尊能否封禁或是根除它呢?”

萧恨道:“魔血入体,如水珠融入大海,哪里还能分离驱除干净?我会传你秘法镇压心魔,收敛魔气,让你暂时摆脱魔化的困扰。只有等你跨过先天门槛,以自身为熔炉,炼化天地灵气,才能真真正正根除魔血的隐疾。在此之前,你要小心别露出马脚!”

傅惊涛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先天之境是么?我一定要冲上去!”

哪位书友需要创造角色的吗?请留言。新的历险将要开始了。

第四百零二章 士子出长安

秦岭北麓,渭河之滨,曾耸立着一座巍峨壮丽、气象万千的都城。它是世界的中心,是万国来朝的圣地,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见证了唐王朝的极度辉煌,鼎盛之时有超过百万人口定居城中。可惜凡事盛极而衰,古都长安终究毁于唐朝末年的战火,如今留下了大片的残垣断壁和一座残破狭小的内城。

废墟周围的沃土已经荒芜,地广人稀,田地里长满了野草。

当朝阳升起,破旧的城门啊呀呀打开,稀稀拉拉的人流开始进出。其中有一群文士装扮的男子步出城外,或满脸沧桑,或年轻气盛,或一身儒雅风范,大多数人衣衫已洗得发白,打着补丁。他们神色庄严,目光灼热,结伴而行时似有一股肃穆的气氛在弥漫,挡路者纷纷避让。

离城十里,凉亭边折柳相赠。

即将远行的三位士子皆是青年,乃周之明、陈诺、安在熙。周之明最为老成,代表三人躬身施礼:“山高水长,情真意切,诸君就此留步吧!我等必不负众望,及时传递万民心声!”

其余文士皆拱手回礼:“长安盛景能否重现,全赖三位筹谋努力了。重担在肩,望青史留名!”

“请诸君静候佳音!”

“好!一路保重!”

周之明等三人望了一眼苍凉荒废的古城,一揖到地,随即直起腰转身便走。

众文士不约而同地击掌为歌,既有依依不舍,又有殷殷期盼……

道路在脚下延伸,离歌渐渐不闻。风吹过荒野,长草起伏,仿佛一道道的波浪在涌动。

周之明感叹道:“历经百年乱世,关中龙兴之地竟凋敝若此,繁华不再,实乃秦人之悲哀。”

陈诺道:“若大宋天子决心经营长安,商贾云集,百业兴盛,届时处处车水马龙,人流熙熙攘攘,又是一个汉唐盛世。”

周之明道:“以天子之睿智神武,岂会看不出长安的位置重要?只恨那些目光短浅的蛀虫,为了一己之利损害国之安危!东京城里的贪官污吏,统统该斩首问罪!”

安在熙道:“小人蒙蔽天子视听,国之不幸也!有朝一日,北方胡人仍会为祸中原,不可不提前防备啊!”

周之明一字字道:“公道自在人心。圣天子若顺从民意,据险而守,定能避过胡人之祸!”

陈诺、安在熙肃然颔首,挺起了胸膛,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

一路往东,野树成林,苍鹰盘旋,原野中愈见荒凉。忽然,路边一侧的林子里呼啦啦冲出二十余人,手持木枪棍棒,大叫大嚷道:“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钱!”“要么留钱,要么留头!”“交出所有财物!”

这伙剪径的流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人人赤足,手中的棍棒亦是长短不一,眼中射出饥渴、疯狂、亢奋的神情。

周之明怒斥道:“朗朗乾坤,尔等竟拦路抢劫,法理不容也!”

流民首领冷笑道:“少来之乎者也的那一套!我们只想活下去罢了,痛快点交出财物,不然打断你们的骨头!”

周之明拂袖道:“无知愚昧,朽木不可雕也!”

那流民首领恼道:“本想留你们读书人一条性命,竟不识好歹!给我上,动手!”

“啊!”众流民发生一声喊,棍棒齐挥,乱糟糟地扑上去。

周之明等却面无惧色,仓啷抽出佩剑,舞出一团团白光,同样冲了过去。他们能代表长安士子东行,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仅擅长君子六艺,还修炼过多年的击剑术。

双方转瞬碰撞在一处。

长剑毕竟锋利,咔嚓、咔嚓接连削断那些粗糙的棍棒,剑刃划过,鲜血飞溅,惨呼哀嚎声震耳欲聋。

流民们冲锋全凭一股血勇,若不能压过对方,自己首先就会崩溃。也不知是谁咣当抛掉木棍,抱着脑袋转身便逃。其他人有样学样,窜进路边的草丛树林里,撒腿狂奔。

三位士子喘着粗气停止舞剑,相视大笑。

安在熙得意道:“我刚才刺伤了三名蟊贼,踢倒了两人,战绩比你们俩加起来都要强!”

陈诺笑道:“我看到你左臂被砸了一棍,骨头没断吧?”

安在熙脸皮一热,故作轻松道:“我有道门玄功护体,岂会有事?若非我可怜那贼人,早一剑刺透他的心口要害。”

周之明道:“安兄,长路漫漫,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呢,你可得注意保护好自身安危,别太过冲动了。”

安在熙挠头道:“多谢周兄提醒,我下回小心!”

眼看日头西斜,倦鸟归林,视野里出现一座小镇,炊烟袅袅。但见小镇外围有土墙环护,仅留有一处门口供行旅进出。

三位士子紧赶慢赶,抢在大门落锁前进入镇子。因人生地不熟,他们不敢投宿小店,选了镇上最大的“平安客栈”入住。

平安客栈是典型的前店后房结构,临街前厅处供应吃食,后院则开辟为客房。正是晚饭时间,大厅里灯火通明,声音嘈杂,数十商旅有吃有喝,几乎把座位都占满了。

三人环视一圈,见靠近角门处有一少年独踞一桌,手边放着一柄钢刀,应是闯荡天下的武者。周之明走上数步,略一拱手道:“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大家拼桌坐一坐?”

那少年浓眉大眼,筋骨强健,隐约透出一种稳如磐石的气势,笑道:“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诸位先生,请坐吧!”

周之明道一声谢,招手让陈诺、安在熙过来落座,随后吩咐小二准备饭菜。

安在熙见那少年气度不凡,头角峥嵘,忍不住抱拳道:“吾乃长安县安在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亦抱拳道:“阶州傅惊涛。”

安在熙笑道:“傅少侠孤身上路,胆色非凡,定有一身不俗武艺,何不报名从军,投效大宋朝廷,在这乱世中搏取一番富贵功名?”

傅惊涛道:“文人治国,武人安邦。安先生是胸怀大志啊!”

安在熙一愣,登时对这少年刮目相看:“傅少侠语含深意,见解不俗,莫非是文武兼修,有匡扶天下之意?”

傅惊涛微微笑道:“安先生抬举我了。傅某一介莽夫,怎敢妄言天下格局?愿尽微薄之力,问心无愧足矣!”

第四百零三章 击退杀手

安在熙等细细咀嚼傅惊涛之言,不禁动容能有位卑不敢忘国的想法,又岂是一般人?

周之明感叹道:“草莽多英雄,江湖有豪杰。长安周之明,今后请多多指教。”

陈诺拱手道:“长安陈诺,见过傅少侠!”

傅惊涛道:“三位先生背负行囊,身携长剑,不知欲往何处游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三位颇有古人之风啊!”

三位士子哪里还敢把他当成普通武夫看待?安在熙正色道:“不瞒少侠,我等受同乡之托远赴京师,要做成一件大事,并非是去游山玩水。”

傅惊涛自不会冒昧打听他人**,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小弟愿借水酒一杯,预祝三位先生一路平安,心想事成!”说着当的丢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让小二上好酒。

安在熙等见他出手阔绰大方,心中欢喜,毫不客气地推杯换盏。四人边喝边畅谈时局,聊起北地胡人之患,聊起燕云失落之痛,越说越是投机。

酒意上头,彼此交谈间便少了几分顾忌。

安在熙忽然问道:“少侠可曾去过京城开封?”

傅惊涛摇摇头:“从未去过。我听闻东京乃天下第一大城,富丽堂皇,物华天宝,是大宋国力昌盛的象征,令人心驰神往啊!”

安在熙叹道:“东京虽然富庶繁华,但地处平原无险可守,若有胡骑越河南下,谁人可挡?天子之安危谁来保证?”

周之明悠悠道:“开封不宜为国都!”

傅惊涛挠挠头皮,低声道:“三位先生,国都之议何其重大,是当今天子和朝中大臣们该操心的事情,哪有我等置喙的余地?若有只言片语流入他人耳中,恐对三位先生前途不利。”

三人呵呵一笑,皆不以为然。安在熙笑道:“少侠你多虑了!就在前几日,大宋皇帝率兵马亲临长安,考察山川河流及古城遗迹,随行的还有一批擅长营造城池宫殿的大匠。这说明什么?说明圣天子也深知不应定都开封,有意迁来长安,继承汉唐之雄风!”

陈诺击节道:“长安重新兴盛就在眼前!”

傅惊涛心中恍然,这些本地士子探听到了赵匡胤考察长安、有意迁都的消息,大受鼓舞,于是启程奔赴京城,想要在民间掀起舆论浪潮。假如赵匡胤果真决意迁都长安,这些士子及其背后的家族都获益匪浅,一举改变当前窘迫的现状,彻底腾飞在天。

但迁移国都之事何其重大,牵扯到的利益何其之多!哪怕赵匡胤身为国君,亦不能乾坤独断,还得倾听皇族及大臣们的意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不然将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一旦牵涉到权力和财富的分配,往往是你死我活,残酷无比。

何况开封奢华风流,应有尽有,而长安形同废墟,百业待兴,那些王侯权贵们岂肯放弃当前的享受远赴西北受苦?

这里面的阻力之大超乎想象。

傅惊涛不忍打击三人的热血激情,巧妙转移话题道:“你们亲眼见过当今天子吗?他在长安游览了哪些遗迹?”

一说起这个话题,三人登时兴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语,直聊到深夜打烊,方醉醺醺地散席,各自回房安歇。

夜深人静,小镇上灯火寂寥,偶有几声犬吠响起。一股凉风忽然自东而来,吹得树叶哗响,窗户摇动。

平安客栈的围墙上,两条黑巾蒙面的黑影悄然飘落。他们身手敏捷,目光冰寒,腰间插着短刃,一个守在高处把风,另一个飞身落地,蹑手蹑脚地闪到一间窗户旁,捅开窗纸窥探。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听到呼呼的喷气声。

那蒙面人轻轻拔出短刃,就欲破窗而入,哪知耳边陡然响起一声轻咳:“鬼鬼祟祟不请自来,意欲何为?”他暗吃一惊,霍然转过身,只见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位高大健壮的少年,目光炯炯有神,犹如一头不怒自威的猛虎。

那蒙面人本能地感到莫大的压力,跟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短刃下意识挽了个刀花,冷冷道:“小子,‘冷血刃’办事,识相的速速退开!”

“冷血刃”乃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之一,活动范围主要在长江以北,收钱买命,不拘对错,不论黑白,曾刺杀的豪侠公侯数不胜数,是一支神秘且可怕的地下势力。

傅惊涛皱眉道:“江湖人,江湖事。你们为何要刺杀这些普通书生?是谁幕后指使的?”

那蒙面人道:“总之与你无关!滚!”

傅惊涛似笑非笑道:“要我滚?可以呀,你先亲身示范一下怎么滚,教教我呗。”

那蒙面人眼底杀机一闪,倏地箭步抢上,明晃晃的刀锋划向对方眼眸,出手迅疾狠辣。与此同时,那站在高处的蒙面人合身扑落,刀光闪处,无声无息地飞刺傅惊涛背心要害,仿佛毒蛇出击般阴险。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在前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另一个在后突施杀招,曾经屡试不爽。

傅惊涛早在对方杀招将出未出之际,已感应到那忽然爆发的杀意,及时撤步拧身,仓啷拔刀横扫,刀气漫卷,顿时罩住两名对手。

当当当!数声剧震,黑影翻飞。

那两名杀手纵然拼命抵御,仍被钢刀劈得五指发麻,气血翻腾,受惊的兔子般倒窜出数丈。他们以二战一仍旧不敌,情知遇到了硬茬,又恼又恨,又不敢放狠话。

“出了什么事?”“有强盗!”

客栈里夜宿的旅人被打斗声惊动,纷纷点起灯火查看。

那两名杀手恨恨地瞪了傅惊涛一眼,迅速翻越院墙不见。

傅惊涛尤不放心,提气跃上屋脊巡视周围一圈,以防另有杀手隐藏行迹。“冷血刃”能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堂,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主,每前进一步,都踏着强者的头颅和鲜血!依照常理推断,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失败,在受挫之后定会派出更高级的杀手完成任务。

三位士子命悬一线,想平安抵达开封难如登天。

第四百零四章 万民书

傅惊涛凝望着被黑暗笼罩的小镇,心念急闪,要请动冷血刃出手,既要找到门路,还要付一笔不菲的费用,一般人可没这么大的能耐究竟是谁处心积虑要收割长安士子的性命呢?

他回到客栈,见安在熙等已然惊醒,道:“三位先生,刚刚有盗贼潜入,结果被我发现后跑掉了。你们赶紧检查一下,有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陈诺顿足道:“盗贼横行,人心不古啊!”

安在熙拱手道:“幸亏傅少侠及时阻止盗贼入室,不然丢了万民书的话,我们三人无颜见长安父老。”

傅惊涛心头微动,问道:“什么是万民书?”

安在熙解释道:“不瞒少侠,听闻圣天子欲迁都,长安十万民众如获甘霖,纷纷奔走相告,群情振奋。我等联络众多有识之士署名、按手印,打算向皇上呈递一份‘万民书’,痛陈定都开封的弊端,恳请朝廷下定决心迁都,保佑大宋国运昌盛。可惜皇上因事匆匆离开长安,这份万民书未能如愿献给他。”

傅惊涛恍然道:“所以你们就想着去开封找皇上,完成此事!”

周之明慨然道:“国都不稳,江山不固。唯有迁都长安,凭借山河之险拱卫天子,方可避免胡人骚扰。所谓事在人为,我等决心排除万难求见皇上,尽快促成这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安在熙道:“民心如沸,天子岂能忽视?退一万步来说,纵使迁都之议争议极大,暂时无法实施,但必须要让世人清楚大宋之患,知道开封之弊!”

陈诺击掌道:“然也!”

傅惊涛问道:“你们有什么门路呈递万民书吗?皇上居于大内,周围有禁军隔绝,可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

周之明等摇摇头,笑称船到桥头自然直,届时再找一找同乡或是同窗好友帮忙,总该能够见到皇上。

傅惊涛一时无语,终于见识到什么是“书生意气”。

开封虽然有水运之利,方便粮草货物来往,但易被敌人围攻的缺点众所周知。周之明等人的想法是好的,“万民书”也并无不妥。赵匡胤若拿到这份象征民心所向的万民书,顺水推舟,正式在朝廷上提出迁都的动议,相信阻力会少很多。但是赵匡胤因平叛忽然离去,致使他们错过了机会,没能在长安城里递交万民书。

在迁都这个问题上,开封和长安势不两立。

周之明等居然千里迢迢奔赴开封,岂不是羊入虎口吗?试问开封城里的权贵官吏,哪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助他们?一旦迁都,开封的地位一落千丈,在此定居的民众百姓岂会答应?谁若支持迁都长安,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长安士子空有一腔热血,看问题却太单纯了。如果事先没有疏通好门路,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赵匡胤,甚至还会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无声无息淹没在开封城的人潮里。

至于这份寄托了无限希望的万民书,将化为灰烬彻底消失。

实际上,若非傅惊涛惊退杀手,他们现在已被刺杀于途中,连开封城的门口都进不去。

相比于那些权贵官吏们集合成的滔天势力,三位士子渺小如灰尘蝼蚁,随时会被轻松碾杀,埋骨荒野。

傅惊涛委婉说道:“既然万民书如此重要,万一有人觊觎或丢失怎么办?出行第一天便遇上盗贼,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在熙等相视一眼,神色凝重。他们自然晓得此行会牵涉到极大的利益纠葛,有人赞成,必有人反对,不会一帆风顺。

周之明沉吟道:“或许我们该找一有实力的商队,结伴上路。这样的话可以避免途中许多风波。”

在这盗匪横行、乱兵出没的年代,敢于长途跋涉的商队都具备了强大的武力,聘请了江湖高手随行,否则如何能平安穿过一处处险恶的山川河谷?别的且不说,光是在秦岭范围内活跃的山贼就有数百家。如果路过的商队防御力量不足,马上被狼群啃食得骨头渣子不剩!

若有商队肯接纳他们同路东去,就不必担心流民盗贼骚扰了。

安在熙道:“周兄此乃老成持重之言,我同意。”

陈诺也道:“可!”

次日一早,三人通过客栈掌柜的引荐,结识了一来自西域的胡商阿木都尔勒,因仰慕大唐,其自取汉名“李尔勒”。

李尔勒身材健硕,满脸浓须,性格豪迈热情,又有几分世故圆滑,能说一口流利纯正的中原官话。他此次的目的地正是京师开封,听闻三位士子欲搭伙同行,非常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实际上胡商的地位不高,常被各地官吏勒索,如有士子一路相伴,会令贪官污吏们有所顾忌,不敢狮子大开口。在这时代,能满腹经纶且敢于赴京师搏取功名的,哪一个背后没有大家族撑腰?岂能轻易得罪?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李尔勒有心先结个善缘,万一将来其中有人平步青云,那么便可借势发大财了。

待用过早饭,李尔勒的商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小镇,如一字长蛇直往东行,扬起了高高的尘沙。

商队里光是负载货物的骆驼约有近百头,另有百多名强壮彪悍的汉子策马前后左右照应,还有十余胡女挤在三辆马车里,悠扬的胡琴声和悦耳动听的歌声一路流淌不绝。那些担负护卫的精骑大半为西域胡人,少数是汉人,马鞍旁皆悬挂弓箭刀枪,时不时奔入荒野猎杀鸟兔。每当他们狩猎成功,便持刀枪穿过猎物尸体,举在半空向同伴们炫耀,整列队伍随即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庆祝。

周之明冷眼旁观,不屑道:“西域胡人粗鲁野蛮,缺乏礼仪教化,再过五百年都赶不上我泱泱中华!”

陈诺却忧心忡忡道:“胡骑弓马纯熟,人人好斗敢战,是以边境难宁,隐患难除啊!”

安在熙叹道:“大宋东北有契丹北辽,西北有吐蕃、党项、回鹘,相比较之下,契丹铁骑的威胁更大!”

吐蕃、党项、回鹘等都陷入分裂内斗的漩涡,至今未能一统,也就无法集合全族之力侵袭大宋。而北辽契丹坐拥燕云地利,打造了数十万的精锐铁骑,一旦趁着黄河冰冻时席卷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周之明拳掌一砸,沉声道:“所以迁都势在必行!为推动此议,我等纵死无憾!”

安在熙、陈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为了大义,纵死无憾!”

第四百零五章 萍水相逢

渭河奔涌,波光粼粼。顺着平坦的原野往南眺望,远处的山脉逶迤如巨龙,默默守护着大地。

六月的太阳堪称毒辣,烤得路上的行人头顶都要冒烟了。李尔勒不得不下令人马暂时歇息,以避开正午的阳光。

一行人拐进路旁的树林里,按惯例卸下货物、聚拢驼马、寻找水源、布置暗哨等等,人嚷马嘶中显得忙而不乱。

周之明等插不进手,乖乖坐在树荫下纳凉。忽然,一阵香风吹来,两位身材丰盈、肤白若雪的胡姬快步走近。她们身着彩色薄裙,颈挂宝石项链,足踝上戴着金色的铃铛,碧眼深眸,鼻若刀削,俏丽婀娜,眼中盈满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显异域风情。

周之明等忙立起:“两位姑娘有何事?”

两胡姬一个手里提着果篮,一个拿着一壶酒,含笑道:“天气酷热,我家主人吩咐给先生们送些果酒及新鲜瓜果解暑。”

周之明推辞道:“贵主人的好意心领了!我等皆不擅饮酒,万一酒醉倒地就难堪了。”

右侧稍高的胡姬笑道:“先生,这是最上等的葡萄果酒,口感绵甜,回味无穷,专用来招待贵宾的,请你们赏脸品一品。”让另一胡姬取出水晶杯,倾斜酒壶,分别给三人倒上鲜红透亮的酒液。

自隋唐时期至今,西域的葡萄美酒享誉中原,因其酒色艳丽,口感独特,深受富豪贵族喜爱。上等的葡萄酒价比黄金,只有在规格较高的宴席上才能见到,普通人根本没资格品尝。

红色的葡萄酒配上水晶杯,晶莹剔透,酒香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胡姬皓腕如雪,碧眼如海,教人怎忍心拒绝?

三位士子不觉间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胡姬软语相劝,美酒唇齿留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忽闻车轮响动,蹄声得得,一小队车马自东而来,共有五辆满载陶罐的骡车,车上插着一面三角形无字镶黑边红旗,无巧不巧也选择在这林子里歇息,躲避正午的毒日。后来者约有三十余人,形容剽悍,脚步轻快,清一色斜背钢刀,分明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不久,又有几伙行商旅人入林歇脚,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余人,各占林子一角互不干扰。由于阳光毒辣,大伙儿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突然,一辆停靠树下的骡车不知何故车轴“咔嚓”断裂,一侧车轮骨碌碌地滚出老远,车身倾斜,满载的货物摇摇欲坠。

“快扶住车子!”

离得最近的四名汉子弹身而起,伸手托住骡车后部,以免车子倾覆。不料晃动幅度过大,有两个陶罐滚落下来,砰砰砸到地面,液体飞溅,一股浓郁诱人的酒香转眼弥漫林间。

“好香啊!”“好酒!”众行商不乏酒中高手,忍不住猛吞口水。

车轴意外断裂,荒野里可没法子修补。那满车的美酒既舍不得丢弃,也不可能自个喝掉。这时,一条头目模样的赤发大汉挺身而出,抱拳朗声道:“各位朋友,今日萍水相逢,多有打扰了!我这一车的‘太白醉’注定是拉不走了,请朋友们赏个脸,帮忙买上几罐尝尝?”

众行商乱糟糟地叫道:“一罐酒多少钱?”“你们卖的不会是假酒吧?”“喝死人要偿命啊!”

那赤发大汉道:“我对天起誓,这些绝对是真酒!这一罐酒是五斤,我半卖半送了,仅收一两纹银。你们若是在酒楼里喝的话,至少要多花二两银子。”

众行商叫道:“再便宜一点,不然谁会买呀!”

那赤发大汉苦笑道:“罢罢,只要能把这车货处理掉,少亏一点是一点买四罐酒送一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众行商登时欢呼雀跃,纷纷涌上去交钱拿酒。片刻的功夫,满车的陶罐就少了一大半。

众胡骑眼巴巴着看别人开怀畅饮,闻着那浓郁的酒香,心里像猫爪挠痒般难受。论起酒瘾的程度,胡人比汉人更严重。西北苦寒,朔风如刀,在马背上讨生活的汉子哪个不好酒?尤其是冬季出行,必须怀揣烈酒,不然没办法拉弓射箭。

李尔勒当然晓得胡人是什么德性,眼见众行商喝过酒仍活蹦乱跳的,勉强同意他们买酒解馋。众胡骑得了雇主许可,一窝蜂冲到赤发大汉处,你争我夺,把余下的陶罐分了干净。随即三五人聚到一起,席地而坐,嘻嘻哈哈地喝了起来。

那赤发大汉收拢了银子,从骡车底下摸出一副弓箭,朝天射出一支响箭。

“嘀!”

尖锐的哨音陡然惊起,骇了众人一跳。

李尔勒觉得事情不妙,大喝道:“都别喝了,统统给我警戒!”

一众胡人忙丢开酒罐,撑地站起,哪知手脚酥软发麻,竟有数十人“诶哟诶哟”惊叫着跌倒。另有数十人饮酒较少的,亦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脚跟,连拿刀都非常吃力。

李尔勒心底一沉,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向顶门,失声道:“酒中有毒!”

那赤发大汉大笑道:“毒药太贵,我放了普通蒙汗药而已!”

李尔勒望向那些貌似平常的行商旅人,只见他们面带冷笑,甚有默契地抽出暗藏的兵刃,不由心中雪亮,原来这些人早已串通好,合伙演了一出好戏!

但听蹄音如雷闷响,大地微微颤抖,东方一股烟尘飞速吹来。光是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三四百人马正朝松林逼近即使胡人们没有饮酒中计,也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

三位士子面面相觑,本以为能借助胡商之力躲避危险,结果反置身于危机漩涡之中!现在大队盗匪马上杀到,该不该拔腿逃跑?可是又怎能逃过快马的追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第四百零六章 染血冲突

形势急转直下,胡姬们吓得花容惨淡,如待宰羔羊般瑟瑟发抖。如果不幸落入盗匪手中,等待她们的将是悲惨无比的命运。

安在熙于心不忍,轻声道:“周兄、陈兄,要不然背上她俩一起逃吧?”

周之明皱眉道:“她们是隶属于李尔勒的女奴,未经其主人许可,你我岂能携之离去?这样做的话,名声可不好!”

陈诺道:“自保要紧!”

安在熙歉意地扫了胡姬们一眼,与周之明、陈诺抓起长剑,悄然往树林深处退却。盗匪们大举出动,应是冲着胡商的驼马财物而来,要想活命就得尽快逃开,避免跟盗匪正面相撞。

那赤发大汉眼尖,竟然再次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士子们,喝道:“动手!男的杀光,女的留下快活!”

众汉子早已按捺不住杀戮的**,大叫道:“杀!杀啊!”挥舞各式兵器,如狼群出袭,冲向胡人阵营。他们想到胡商积累的金银珠宝,想到胡姬们雪白娇媚的身躯,眼睛都红了,一个两个争相恐后。

利箭破空尖啸,士子们本能地仆倒在地。夺的一声,箭头深深嵌进树干里,尾羽嗡嗡颤动不休。

安在熙回头一瞥,只见那赤发大汉又张弓瞄准,低喝道:“周兄、陈兄,你们先撤,我来引开敌人的弓箭!”说着一跃而起,忽左忽右地斜向奔跑。

那赤发大汉冷笑道:“幼稚!”

就在这时,忽听铮的一声弓弦裂响,一支铁箭凭空出现,啪的射断了那赤发大汉手中的长弓,狠狠扎进他的胸膛,血淋淋的箭头钻透了后背。箭上所附的强大劲道,推动赤发大汉踉跄数步跌倒。

只见李尔勒身边围拢了二十余名精悍的护卫,超九成为汉人装束,仅有的两名胡人身高臂长,各持一把黑檀木硬弓,目如鹰隼,隐约透出一种独特的骄傲和冷酷。这些护卫并没有饮酒,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是李尔勒最后的依仗。

“是射雕手!”

众汉子中有识货的,吓得嘶声大叫。

在草原戈壁上,“射雕手”是对那些能射杀雄鹰飞雕的神箭手的尊称,他们箭不虚发,百步之外轻松取敌性命。射雕手通常会被王族或是军队网罗,享受极高的待遇,怎会混迹在商队之中?

不等众汉子回过神来,那两名射雕手张弓连射,嗖嗖嗖箭如流星赶月,每出一箭必杀一人,转眼间把冲在最前面的十二人钉死在地上。

血喷如柱,惨叫声惊天动地。

众汉子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落,满腔的兴奋热血抛到了爪哇国去,身形一凝,不约而同地转身便逃。他们中没人可以躲开射雕手的神箭,冲过去就是自找死路!

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击,李尔勒却面无喜色,因为多达数百的人马正在快速逼近,仅靠二十余人如何能跟对方抗衡?他命令众护卫立即泼水解救同伴,设法解除蒙汗药的药力。

那边厢逃过一劫的士子们已来不及撤退,也只能向李尔勒靠拢。但愿盗匪们谋财不害命,不会大开杀戒。

声浪袭来,狂风吹卷,一彪人马气势汹汹地扑入林中。为首的数条汉子皆目如冷电,太阳穴凸起,浑身自带摄人的煞气,顾盼间威风凛凛,应是雄踞一方的霸主。紧跟在他们身后的约有百余骑,服饰兵器混杂,互不统辖,大多数相貌粗蛮凶恶,宛如一群饥肠辘辘的猛兽。堕在队伍最末尾的,是数百扛旗持枪的步卒,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

首领们见到众多被铁箭射杀的尸体,以及那些躺了一地的胡人,有喜有忧,吁的勒住座骑降低速度。

众盗匪不待吩咐,熟门熟路地分成数股,在林中穿插迂回,将李尔勒一方团团围住,纷纷摇旗鼓噪。

李尔勒由西域远至中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深吸一口气,按汉人的礼节抱拳道:“各路英雄好汉,我李尔勒路过贵宝地,只为求财,不想与各位刀枪厮杀!若各位好汉肯让开一条路,我愿奉上五十头骆驼及货物,算是见面礼,如何?”

众盗匪一阵耸动,停止呼喝,静等老大们决策。

众首领相互交换眼神,一光头壮汉呵呵笑道:“我受符老大之邀而来,怎么干全凭符老大吩咐。”另一瘦长汉子道:“我毒蜂寨也听符老大的!”

那符老大身材雄伟,背插双刀,眼眸深陷,鼻若鹰钩,估计有几分胡人血统,眼中射出残忍暴虐的冷光,冷冷道:“这么一大块肥肉已烂在锅里,哪有再让出去的道理?杀掉他们几个,骆驼、战马、兵甲、财物及美女统统都是我们的!难不成你们嫌多吗?”

众首领哄然大笑,个个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

那光头壮汉皱眉道:“胡人那边的神箭手不易对付啊!”

那符老大道:“这么短的距离,又有树木遮挡,射雕手无法发挥全部威力。让儿郎们莫要轻动,我们六人杀过去足矣!”

六大首领都是武功高强的悍匪,怎会畏惧胡人箭手?何况众目睽睽,谁也不肯示弱堕了面子。当下众首领偏腿下马,各拿了一面盾牌护身,甚有默契地散开,展开轻功扑了过去。

盗匪们见自家老大打头阵,兴奋地呜呜乱叫,震天价鼓掌喝彩。

李尔勒又无奈又郁闷,对方怎么连讨价还价都不懂呢?其实只要能保全性命,他可以舍弃全部驼马财物,眼下盗匪头目们亲自上阵,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咬牙下令道:“射!”

两大射雕手早已虚引弓箭严阵以待,闻令立即抬手便射。

嗖!

铁箭破空,肉眼几乎捕捉不到其飞行的轨迹。

符老大等人搏杀经验何其丰富,不需要用目光观察,便感知到铁箭锁定的目标。呼呼两声大响,两面盾牌脱手飞起,提前挡住了铁箭飞行的线路。

砰砰!铁箭落处,盾牌碎裂。箭影一闪而过,插到了树干上。

那符老大大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逼上去,杀了他们!”

冷光闪耀,杀气如潮,可怕的寒意直冲向李尔勒等人。

第四百零七章 霸道箭术

嗖嗖!利箭袭来。符老大等故技重施,又以飞盾半途干扰铁箭,成功躲过。双方原本相距数十步而已,两箭过后,距离缩短至不足二十步,射雕手已没办法射出第三箭了。

李尔勒阴沉着脸拔出弯刀,冷喝道:“结阵,杀!”

众护卫各持刀剑,以三人为一小队,呐喊着朝扑近的六大匪首杀去。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退缩的余地。

当当!叮叮!

下一瞬间,双方剧烈碰撞,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火星四处飞溅。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没人手下留情,更没人哀求躲避。

李尔勒精选的护卫不可谓不勇悍,但他们面对的是盗匪首领,每一个对手的武功、内力、轻功等都稳压他们一头。三招一过,锐气消褪,顿时被对手杀得险象环生,不住往后退却。其中一名护卫变招稍慢,被一刀斩断了脖子,人头翻滚落地,死不瞑目。

安在熙咬牙道:“周兄、陈兄,左右是死,干脆我们也一起并肩杀敌吧!”

周之明迟疑道:“贼首动作太过迅速,我们上去岂不是送死吗?”

安在熙道:“等他们杀到近前,我们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惨叫声入耳,又有两名护卫被当场格杀,整条防线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崩溃。

李尔勒脸色铁青,忽然举起弯刀朝身边的胡姬砍去。安在熙急忙横剑当的架住,怒道:“你干什么?!”李尔勒冷冷道:“我们若死了,她们免不了被污辱,不如现在干干净净地结束性命。”胡姬们吓得瘫倒在地,泪水如泉喷涌。

那符老大狂笑道:“这些女人属于老子了,哪里轮到你来决定生死与否!”蓦地腾空跃起,双刀呼呼飞旋,径直朝安在熙、李尔勒脑门劈去。

就在这时,树梢高处哗啦一声响,一条人影忽然闪现,刀光一闪,劈向符老大的前胸空门。

杀意临头,寒毛倒立。

符老大根本不晓得另有高手隐藏在暗处,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谁捞过界了?双刀急速一合,护住要害部位。

当!

巨声回荡,符老大如陨石般重重砸落在地,双足没入地面半尺多深,双手虎口尽裂,险些握不住兵器。他惊愕地望着面前高大的少年,失声叫道:“小魔王?!”

“小魔王”三字一出口,盗匪们如被割掉了喉管,叫嚣呐喊声顿时消失,四周针落可闻。

其余贼首大惊失色,同时抽身暴退,想也不想地转身便逃。他们一跑,众盗匪“呼啦”做鸟兽散,有座骑的打马飞奔,没座骑的撒开脚丫子到处钻,几眨眼的功夫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面破旗和满地的脚印。

李尔勒、安在熙等目瞪口呆,升起如在梦中的虚幻感数百穷凶极恶的盗匪就这么轻易退走了?这不是做梦吧?

傅惊涛刷的回刀入鞘,叹气道:“我不是小魔王杨涛,我是轩辕门的傅惊涛,你们认错人了!”

小魔王杨涛在秦岭会盟时,曾一拳轰杀独眼枭詹烈,跟邪王毕幽明交过手,最后被魔尊萧恨收为义子,是魔门最近冉冉升起的新星,据传将来有望接替萧恨之位,出任天魔宗宗主。符老大等不过是秦岭道上二三流的小势力,哪有资格跟天魔宗叫板?何况他们自问武功不如詹烈,哪可能是小魔王的对手?所以照面之后便落荒而逃。

李尔勒使劲咽了口唾沫,问道:“阁下是轩辕弟子?”

傅惊涛道:“如假包换!”

李尔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脸如花绽放:“傅少侠,请你做我的护卫统领如何?我每年给你三万两银子,一百匹马,一百头羊,以及十名绝色女奴,够不够?”

傅惊涛揉了揉鼻子,笑道:“多谢阁下抬爱!不过傅某生是汉家人,死是汉家鬼,这一生一世愿倾力守护脚下这片黄土地,不会移居西域。”

李尔勒一呆:“难道有人开价比我更高吗?”他出身游牧民族,常年漂泊不定,很难理解汉人家国为重的想法。

傅惊涛摇摇头道:“你错了,这并非金钱多寡的问题。”

李尔勒还要再劝,安在熙插言道:“君子胸藏天下黎民,岂能以铜钱辱之?安某拜谢少侠救命之恩!”说着弯腰深施一礼。

傅惊涛摆摆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武者本分。”

忽听蹄声骤起,呼喊声嗷嗷作响,盗匪们居然杀了个回马枪。众人一惊,傅惊涛笑道:“他们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小魔王。”

他随手捡了一张弓、两壶箭,纵身落到道路中央,面向众盗匪冲击的方向,不动如山。

少顷,尘土弥漫,群马奔驰如海潮,符老大等率领众骑兵卷土重来。符老大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大叫道:“野小子,你竟敢假冒小魔王大人欺骗我等,罪不可恕!”

傅惊涛呸了一口:“你们以为我好欺负吗?”举弓、抽箭、上弦、射箭,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停顿,弓弦铮铮连续震响,刹时射出了十支羽箭。

箭去无影,又快又狠。

每一箭射落,便有一匹骏马溅血仆倒。十箭射罢,盗匪前队大乱,马尸堆叠堵塞道路,令后头的队伍不得不停止脚步,原地团团乱转。

那符老大怒喝道:“别慌,继续冲过去!”

傅惊涛换了一口气,双臂较劲拉开弓弦,又是闪电般射出十箭!这样高强度的射箭方式,纵使是射雕手都甘拜下风。

狂暴的箭雨袭来,惨叫声、悲嘶声、怒吼声、哭泣声交替奏响,谱出一曲死亡的悲歌。

不等众盗匪闪避,那可怕至极的弓弦声第三次密响,又一波利箭横扫而来,无情地收割生命还未摸到敌人的影子,骑兵的战力便损失近三成!即使是资历最老的悍匪,都从未听说过世上有如此霸道的箭术。照此折损的速度推算,在二十息内,他们全部人都将死翘翘!

众盗匪骇得肝胆俱裂,立即拨转马首逃!他们发誓,只要那个男人手里还拿着弓箭,绝不回头。

一个人,一张弓,惊退数百盗匪。

第四百零八章 杀手的诅咒

傅惊涛力退群盗,教李尔勒、安在熙等惊为天人。李尔勒抓耳挠腮,挖空心思也说动不了傅惊涛效力,满脸的遗憾无奈。安在熙等可不蠢,均看出这侠义少年有意相护,遂正式邀请傅惊涛同去开封。

傅惊涛点头答应。当下挑了一辆完好的骡车,让三位士子坐到后车厢,自己占了车夫的位置,驾车继续东行。

那些遗留的尸体兵器则由李尔勒负责掩埋处理了。

安在熙忍不住问道:“傅少侠,你这手神乎其神的箭术是家传绝学吗?”傅惊涛刚才的施展的攻击难度极大,臂力、眼力、内功、箭术心法缺一不可。军中神箭手拉满弓最多射十箭就要休息,否则筋肉会拉伤,而傅惊涛竟接连射了三十箭,简直是非人的存在!

傅惊涛笑道:“我的启蒙老师是禁军箭手,后来巧合机缘修炼了本门的秘传箭诀,箭术方逐渐磨砺成型。”

周之明道:“少侠箭术冠绝天下,正该效命于帝王家。那李尔勒竟妄想网罗你为手下,真是不自量力。”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学艺未成,暂时没有投效朝廷的想法。”

安在熙愕然道:“你这么强的身手,还不足以出师吗?”

傅惊涛仰起头望向天边的流云,悠悠道:“学无止境,一山更有一山高!若你亲眼见过先天强者的卓然风采,便知道武者的巅峰之境在哪里。只有持续向上攀登,才有机会一览众山小。”

三位士子不清楚什么是“先天强者”,顺便问起江湖势力划分及典故。傅惊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耐心解释当今的江湖格局,以及那一个个高高在上的武学宗师,为他们掀开了一幅神奇诡谲、波澜壮阔的江湖画卷。众士子如听远古神话,一路啧啧惊叹。

黄昏时分,四人进入了渭南古城。

古城已有千年历史,因位于渭水南岸而得名,是东去洛阳、开封的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行旅基本都会选择此地歇脚,再往前走就是赫赫有名的华山、潼关天险了。

一进了城门,傅惊涛便感应到一团不加掩饰的杀气扑面而来。他顺着杀气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茶棚里面坐着两名黑衣人,目光阴冷如毒蛇,手边摆放着短刃。

他眉心微皱,停车跳下地,大踏步闯进茶棚里,直视着那两黑衣人道:“昨夜已饶你们不杀,为何仍不死心,偏要苦苦纠缠?”

那两人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其中一人冷笑道:“冷血刃要杀的人,从没有失手的先例!你贸然插手多事,就是冷血刃的死敌。”

傅惊涛道:“吓唬我是不会奏效的,你们走开吧!”

那人道:“我们不是吓唬你,而是正式警告你,想活命就离他们远一点!”

傅惊涛失笑道:“你算是哪根葱,凭什么敢说取我性命?”

那人面无表情道:“既然你选择与冷血刃为敌,绝逃不过碎尸万段的下场!”说着拔出短刃,刷的在自己右脸上划了一刀,皮肉翻卷可见白骨,鲜血飞溅。

事发突然,茶棚伙计吓得惊慌大叫,咣当失手打碎了茶壶。

傅惊涛退后一步以免被鲜血溅到,皱眉道:“你为何要自残?”

那人冷冷道:“你破坏了我的任务,害我无颜回去复命,这笔账要算到你的头上!我会在地府等着你的!”说完又在左脸上划了一刀,跟着反手一刀插进心口,当场自尽而亡。

另一黑衣人冷笑道:“小子,这是不死不休的诅咒,走着瞧!”抽刀利索地斩下同伴的头颅,用布包起,砰的撞破茶棚屋顶,迅速远去。

那无头的尸体坐在桌旁,断颈处汩汩冒出鲜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汇成一条蜿蜒流淌的血溪……

说实话,傅惊涛并不担忧冷血刃的报复,毕竟背靠轩辕门,还有大宋皇族撑腰,比实力、比财力、比背景都不弱于对方。但安在熙等人怎么办?在一流杀手面前,他们跟三岁娃娃毫无区别。

事关生死,傅惊涛不再隐瞒冷血刃杀手的来历及目的,详细跟众士子交代清楚,提醒他们携带万民书入京犯了极大忌讳,会不断遭遇狙击刺杀,处境非常危险。

当朝权贵为了维系既有的利益,会竭力压制迁都之议。他们不希望看到万民书之类的东西呈递到皇帝跟前。谁若不识趣提议迁都,谁就是他们一致认定的死敌非杀掉不可!

因此傅惊涛建议三位士子放弃东行,暂时返回长安蛰伏,不要妄图挑战高入云天的对手。

众士子如离弦之箭,岂有回头的道理?假如灰溜溜的回转长安,辜负了家乡父老的期望,今后还能抬首做人吗?还好意思读书做学问吗?恐怕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蒙羞!

周之明摇头坚决道:“周某此行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会放弃的。”

陈诺道:“舍生而取义,君子所为也!”

安在熙挠头道:“可继续往前走会遇到杀手阻截,仅靠傅少侠一人化解危机吗?如果我们白白死在半路,有什么意义吗?”

陈诺提议道:“成大事不拘小节。不如我们乔装打扮上路?”

傅惊涛击掌道:“好主意!为避过冷血刃的耳目,须委屈你们数日,要当成苦力来使唤。”

安在熙道:“昔日韩信忍受了胯下之辱,最终成为汉王朝的开国功臣。只要能进入开封见到皇上,这点委屈算什么?”

没有人甘心受死。

他们三个无视危险,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反映民众呼声仅是表面理由,真正的原因在于他们想借此接近赵匡胤,以求简在帝心,日后才好飞黄腾达。为了实现梦想,吃苦头、受委屈都是值得的。

傅惊涛让安在熙等人卖了长剑和士子长衫,全部换成短袖汗衫,另外还改了发式及服饰,怎么普通怎么来。经过了一番改头换面,三人完全脱去了文士风范,跟街面上卖苦力的脚夫没啥区别了。

城里有许多商队,他们一路东行,一路补充人手,始终维持着较大的规模。安在熙等身强力壮,又不去计较工钱,很轻易赢得了老板的认可,得以混入一大型商队做杂役。

傅惊涛自知外形太过显眼,另觅客栈投宿。

一夜平安无事。

第四百零九章 连遇故人

新的一天来临,古城躁动起来,到处是人嚷马嘶声和车轮滚动声,安静的街道逐渐变得热闹,一支支整队完毕的商旅或往东、或往西,继续未完的旅程。

傅惊涛背起钢刀独自上路,倒要看看冷血刃玩什么花样?

刚出了城门,只见路边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衣若雪,傲然不群,仿佛一柄隐去锋芒的绝世宝剑,大喜望外:“老四!”

“老三?!”

叶华宇愕然转首,和冲过来的傅惊涛紧紧相拥,哈哈大笑。他们俩兄弟意外相逢,心中喜不自胜,都有满腔的话语想要和对方倾诉。

傅惊涛捶了叶华宇一拳,朝一旁的内门长老胡治军施礼拜见。

胡治军上下打量着他,满脸的疑惑:“惊涛,你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此?谷长老呢?”

傅惊涛面露悲色,低声道:“谷长老为了救我,失陷于七绝山庄,遭到炼血门余孽的围攻,已不幸遇害。鲁十八明为白道大侠,暗地里却是炼血门的先天高手,秘密豢养了嗜血符兵和五行符将,杀戮无情,迟早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场的腥风血雨!”

七绝山庄的那一场大屠杀及焚天烈火,早已轰动江湖数百江湖豪杰被杀,鲁氏满门神秘消失,引起了无数流言,被称为今年最大的一桩悬案。

轩辕门亦派遣高手赶到七绝山庄调查,试图找到谷天穹、傅惊涛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他们俩就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消息传至姜烈耳中,他震怒之极,又加派人手四处搜寻,闹得轩辕门内尽人皆知。

傅惊涛乃大宋青云榜头名,若是遇害失踪不能参加青云榜揭幕的话,轩辕门丢人就丢到家了。

胡治军其实已猜到谷天穹不幸陨落,如今从傅惊涛口中得到证实,扼腕长叹道:“谷长老原是本门最有希望突破先天门槛的天才之一,哪知天妒英才,竟然遭到魔门贼子的暗算。那鲁十八人面兽心,虚伪歹毒,势必不得好死!相信掌门不会轻饶了他!”

傅惊涛道:“鲁十八前段时间还进入封魔谷修习魔门绝学,身边有五行符将随行护卫,师伯们如遇上此魔千万当心啊!”

胡治军点点头,问道:“你逃离七绝山庄后去了哪里?”

傅惊涛当然不能把所有的经历和盘托出,重点围绕发现刘庆义谋反铁证及如何帮助赵燕容脱身讲述一遍,至于殷怜怜、毕幽明、萧恨、洛冥等皆略过不提。尤其是化身为魔那一段,更是一个字都没说。

胡治军和颜悦色道:“你大难不死,屡建奇功,赢得了皇上和公主的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你别忘了自己是轩辕弟子,不管将来握有多大的权力,应多多照拂同门。”

傅惊涛救了公主的性命,破坏了刘庆义叛逆的阴谋,使大宋免遭分崩离析的命运,如此功劳谁人可比?只要赵匡胤眼睛不瞎,一定会重重奖赏他。一入官场便有皇帝和公主罩着,谁知道他日后能爬到什么高度?在这诸国争霸的时代,封王列侯毫不稀奇。

胡治军乃世家一脉,深知世俗权势的重要,为了自家的子侄辈着想,有意和傅惊涛拉近关系。如果他的女儿姿色出众,恨不得当场订下一门亲事。

傅惊涛道:“轩辕栽培之恩重如泰山,我岂敢淡忘?好教长老知道,胡凤胡师妹已获公主青睐,极可能会出任大宋禁军女营的主将。有此先例,胡家儿郎必得朝廷重用!”

胡治军又惊又喜:“小凤这丫头居然有这么好的造化么?!她不通战法,不懂兵书,年纪轻轻的怎能服众?万一搞砸了公主交办的差事,会不会被军法处置呀?”

傅惊涛笑道:“长老你是关心则乱啊!遍寻大宋禁军,有哪位女将的武力能盖过胡师妹吗?公主不用她用谁?”

胡治军喜笑颜开,走路都有几分飘飘然了。

傅惊涛偷抹一把冷汗,总算应付过师门长辈的盘问,拉住叶华宇细细交流。

叶华宇虽然没有屡获奇遇,但他师从诸葛筠,眼界、格局、底蕴远远超远了同门,传承了完整的轩辕绝学,修炼的是未被阉割的轩辕神功,加之天赋非凡,在修为方面提升极快,轩辕剑法炉火纯青。

两兄弟各有各的武学见解,一路争辩讨论,不觉时间流逝。

到了正午时分,三人选择路边一座茶铺落脚,避开那灼人的热浪。

茶铺不大,前后具有树木环绕,四壁透风,提供消暑的凉茶和吃食,颇受过往的商旅欢迎。

傅惊涛等落座不久,忽听蹄声得得,一队骑士自西边打马奔来。待骏马奔近,只见马匹肌肤上汗珠滚动,闪闪发亮。众骑士吁的勒住座骑,跃落马背,为首的赫然是高承敏、金明珠。

高承敏眉心紧皱,心情沉郁,空有一腔怒火却不知该向谁发泄。凌波阁筹谋良久,本想着在秦岭会盟时扶持蔡金戈,在中原武林插下一枚钉子。谁知萧恨从天而降,接连击退灵木子、谢远祯、毕幽明,彻底震慑住参会的群豪。邝绝顺势振臂一呼,轻轻松松将盟主之位收入囊中。高承敏等的任务宣告失败,只能黯然撤离秦岭。

金明珠柔声劝道:“师兄,一时的挫折罢了,何必耿耿于怀?败在魔尊手下,可以说虽败犹荣,任谁都不能指责你的不是。”

高承敏苦笑道:“你还不清楚那帮老家伙的德性吗?待我回到宗门,落井下石的绝对占多数!”

凌波阁一行系好缰绳,走进茶铺饮茶歇息。金明珠妙目流转,陡然定住不动,失声道:“杨涛?!”

傅惊涛早知道躲不过对方的视线,故作讶异道:“姑娘你看着我干嘛?莫非你我以前认识?”

金明珠惊疑不定:“师兄,你们看他像不像小魔王?”

高承敏等人扭头一看,纷纷说道:“此人跟小魔王十分酷肖,仿佛是孪生兄弟。”“不过他身上没有魔气,眼神差异极大。”“传闻杨涛跟魔尊返回西北,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呀!”

傅惊涛从容抱拳道:“在下轩辕门傅惊涛,敢问各位师兄艺出何门?能否赐告字号?”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具有另一重身份,不然等待他的将是深渊、追杀和烈火!

第四百一十章 疑心难消

凌波阁一行大讶,眼前的少年竟然是大宋青云榜头名!

青云榜的开创称得上石破天惊,令北辽、南唐、蜀、汉等国震动。而傅惊涛做为年青一辈的第一强者,更是引人瞩目,他甫一出道便名动天下,如此福缘不知引起多少人的妒忌与嫉恨。

无数的年青高手都想击败傅惊涛快速上位。

当然,还有很多人想收割他的性命,阻止他前往东京,好破坏青云榜的揭幕仪式,羞辱赵宋皇族的面子。

可是傅惊涛下山不久便宣告失踪,生死未卜,令各方强者有种无处发力的郁闷感觉。在黑市上,悬赏傅惊涛人头的花红已超五万两。

金明珠难以置信道:“你是傅惊涛?!”

傅惊涛含笑道:“正是!我身边这位乃本门武圣堂长老胡治军胡师伯,那一位是我的师弟叶华宇。”

高承敏、金明珠等相视一眼,起身施礼道:“凌波阁弟子高承敏(金明珠等)拜见胡长老胡前辈!”

胡治军鼻子冷哼一声,坐在原位动也不动。轩辕门跟凌波阁的关系并不融洽,或明或暗均有冲突,他对后辈不必假以辞色。

金明珠视线投射到叶华宇脸上,忍不住赞道:“叶师弟俊美无双,傲骨峥嵘,不愧是与傅师弟并称于世的双子星啊!”

叶华宇淡淡道:“过奖了。”

金明珠眼睛微眯,轻笑道:“傅师弟、叶师弟均荣登青云榜,可喜可贺呀!尤其是傅师弟,曾在凌云峰上击败我拓跋师弟,一手剑法堪称出神入化。难得今日途中偶遇,我且代表凌波阁向傅师弟再次讨教,如何?”

傅惊涛摇头道:“论剑法我不如叶师弟多矣,师姐不妨跟他切磋几招。”

金明珠道:“傅师弟你避而不战,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傅惊涛咧嘴笑道:“那我们来比一比刀法,你敢吗?”

金明珠玩味道:“你明明擅长使剑,为何偏要弃剑用刀?”

虽说傅惊涛身无魔气,她仍怀疑傅惊涛和杨涛同为一人,否则两个人的相貌怎会一模一样?且巧合的是,杨涛刚从人前消失,傅惊涛便横空出世。

她曾跟小魔王交手,对他精妙的剑法印象深刻,所以想邀傅惊涛比剑,通过观察其剑法脉络,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他们两人的剑路、心法及出剑习惯一致,那么就可以断定傅惊涛已堕入魔道,另外戴着一副假面具,白道群侠人人得而诛之!

傅惊涛心知肚明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耸耸肩道:“剑也好,刀也罢,不过是杀敌自保的武器罢了,我为什么就不能用刀呢?你见过我的刀法吗?”

金明珠讶然道:“你果真会用刀?”

高承敏插言道:“既然傅师弟自信满满,请当场露两手吧!”

傅惊涛笑嘻嘻道:“高师兄要亲自指点我?”

当着胡治军的面,高承敏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事情。他拿起一根竹筷随手抛起,剑光闪过,竹筷被削成十六小段,“啪”落在桌面上,排成整齐的一行,道:“我先献丑了!”

金明珠等同门高声喝彩,大赞师兄快剑如风。

傅惊涛笑道:“高师兄剑术本领的确了得!”说着左手抓起一把竹筷同样往上抛起,仓啷一声龙吟,右手拔刀便斩。

竹筷翻滚,刀光如白浪闪过。

那一把竹筷纷纷落地,由头至尾沿着中线各被剖开,左右对称,不偏不倚。

胡治军颔首道:“不错,出刀如使臂指,劲力转换存乎一心!”

傅惊涛自谦道:“全赖武圣堂诸位长老栽培。”

高承敏、金明珠等暗暗凛然,傅惊涛能在眨眼间准确剖开每一根竹筷,眼力、腕力、刀术俱是上上之选,可以说深得刀法精髓,绝不是拿着钢刀做样子而已,单以刀术而论,常人难以望其项背了。

高承敏不动声色道:“傅师弟这一手刀术玩得漂亮。但愿你能在东京城大放异彩,可别在阴沟里翻船啊。”

他们自觉留下无趣,匆匆饮罢茶水,又顶着烈日上马而去。

傅惊涛目送高承敏等人背影消失,冷笑道:“幸亏有胡师伯压阵,不然这些人会厚着脸皮向我发难了!”

胡治军沉声道:“凌波阁名为白道宗门,实则行事近乎魔道,侠义之精髓渐渐淡化不提,最近十年来更是倒向契丹辽国的怀抱,为虎作伥!你们今后若遇见其弟子,千万多个心眼加强防范。”

傅惊涛、叶华宇道:“弟子明白!”

胡治军板着脸道:“惊涛,你到底有没有跟魔道弟子混在一起?为何人家误会你是什么小魔王?”

傅惊涛忙道:“师伯明鉴,弟子向来洁身自好,怎可能误入歧途?分明是那小娘们心肠歹毒,企图给我扣上屎盆子,好找借口干掉我。师伯可不能中了外人的奸计啊!”

胡治军道:“行了,我还没老糊涂呢!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尽力消除不必要的误会。”

傅惊涛乖乖应是,感应着体内蛰伏的魔气,不知是该哭该笑。

有萧恨亲自出手封印,且传授了压制心魔的法门,他暂时不用担心魔化显形。可这终究是修行路上的一大隐患,是深埋在心头的一根鱼刺。萧恨也说了,心魔孳生不可避免,要么及时疏导宣泄,要么彻底掌控,采取压制的方法最不可取,一旦如火山喷发般发作起来,将使他陷入完全魔化的状态。

宣泄意味着时时杀戮,而想掌控心魔的话,必须要修炼魔门功法。

傅惊涛既没条件大杀四方,也不能冒险修炼魔功。要知道他马上跟姜烈汇合了,如果不小心露出马脚,姜烈绝对一剑劈了他,清理门户。所以,真正的考验在开封城里。届时高手云集,龙虎汇聚,他体内的魔气绝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外泄,否则不单单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青云榜的揭幕固然带给他无上荣耀,隐藏的杀机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浓烈!

鲜花掌声的背后,满是刀剑的冷芒。

江湖路,难之又难,唯赤心铁胆劈开一线光明!

第四百一十一章 横扫华州群雄

日头西斜,热气稍退,一众商旅纷纷起身上路。

再往东去地势渐渐变化,沟壑纵横,树木成林。远眺山脉高耸连绵,奇石险峰对峙,景色壮美动人。

忽见成群的乌鸦起落盘旋,发出呱呱的尖叫声。

前路一阵骚动,车马止步,惊慌的叫唤声迅速传来:“杀人了!出祸事了!”

傅惊涛心底微动,跟胡治军、叶华宇加快脚步奔往前方。

走到近处,只见路边大树上垂吊着一具僵硬的尸体,面色惨白,喉头断裂,应是死后被凶手挂到了树上,看不出什么挣扎的迹象。有一只胆子极大的黑鸦不理会路人,正抓着尸体的头发,不停啄食其眼珠,鸟喙猩红,令人不寒而栗。

顺着道路两侧望去,每隔十余步树上就吊挂着一具尸体,皆是被割断了咽喉,估摸着约有近百人。有的尸体遭到鸦群啄食,肌肤上到处是凹坑血洞,污血横流,形象凄惨恐怖。浓烈的死气笼罩树林,似有冤魂在暗处哭嚎尖叫。

百尸高悬,寒气如霜。纵使阳光酷热,众商旅亦骇得四肢冰冷,有的人不禁弯腰哇哇呕吐。

胡治军喃喃道:“如此血腥酷烈的手段江湖罕见啊!”

傅惊涛眉头紧皱,低声道:“被杀的乃是秦岭道上的山匪。”死者不是别人,正是以符老大为首的那一伙盗匪!他们败退之后,竟然遭到了无情屠杀!

胡治军道:“是谁替天行道呢?怎么看都不像是白道风格。”

叶华宇道:“难道是凌波阁的人杀了这些盗匪?”

傅惊涛道:“这些人是被杀手所杀,皆为一击毙命。而且他们的伤口血液凝固,皮肤颜色变异,死亡时间应在昨夜。”

叶华宇更是疑惑:“杀手行事本该谨慎低调,偏大费周章悬尸示众,目的何在?”

傅惊涛缓缓道:“这是恐吓,也是警告!”

他心里明白,冷血刃回来了!这杀手组织不愿接受失败,另外派出高手继续执行任务。杀手们杀了百余悍匪,公然悬吊尸体,既是用大手笔在宣扬自己的存在,也是在警告长安士子勿要闯入禁区,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叶华宇问:“警告谁呢?”

傅惊涛摇头道:“不知道。”纵身跃起,一刀削断那绳索,把冰冷的尸体放到地面。叶华宇轻轻一叹,亦出手帮忙解下死尸。

谁都知道杀人凶手极其凶残可怕,就埋伏在前方的某一处,随时可能会出现。出于恐惧,近半商旅选择了掉头往回走。其余商队则联合起来组成一支超级庞大的队伍,分派护卫巡视探查周围,如履薄冰般战战兢兢地东行。

出乎意料的是,余下的路途风平浪静,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在天色转黑前,众人平安抵达了华州城。

随着众人入城,百尸高悬的奇事飞快传遍了华州的大街小巷,引发无数热议与猜测。有人鼓掌叫好声称盗匪该死,有人指责行凶者太过毒辣,有人纯当是鬼怪奇谈一笑置之。

轩辕门三人撇开一众商旅,寻了一间清净的客栈投宿。他们刚坐下点好酒菜,便听人声嘈杂,数十江湖豪侠涌到了客栈门外,大呼道:“傅惊涛,快出来!”“华州李志,请傅少侠赐教!”“傅惊涛,你拿到青云榜第一名我不服!咱们打一场!”

傅惊涛抵达华州的消息已传扬开,那些亟待成名的豪杰岂会错过良机?当即呼朋唤友打上门来。

呼声响彻夜空,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傅惊涛无奈叹气道:“想安静地吃一顿饭真不容易。老四,我不便出面,你去打发他们如何?”

叶华宇道:“好!”抓起长剑,施施然走出门去。

只听门外的呼喝声静了一瞬,又轰然炸开,地动山摇。在震天的喧嚣声中,一把清冷的声音道:“轩辕叶华宇,请吧!”紧跟着数声大喝入耳,冷风飒响,金铁铿锵交击,仿佛疾风骤雨袭来。下一刻兵器当啷啷脱手坠地,竟无人能撑过一招之数。

“还有谁?”

喧闹的声浪逐渐低落,又有几人怒吼扑上。

但闻长剑破空尖啸,惨叫惊起,兵器落地,打斗声弹指间停歇。

“还有吗?”

大街上观者虽众,却针落可闻。

“叶华宇,我李志不怕你!”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重物坠落街心,倒抽冷气声响成一片。

“谁不服?”

声音回荡,无人应答。

叶华宇转过身重回客栈,白衣飘飘,面不红气不喘,若无其事地落座。恰好酒菜米饭上齐,他端起碗便大口开吃。

傅惊涛赞道:“老四,你一人一剑把华州群雄打得服服帖帖,简直出尽了风头,算是从此扬名立万了!”

叶华宇道:“一群二三流的货色罢了,人数虽多却不懂配合,败了毫不稀奇。换做是你出手,恐怕他们会败得更惨!”

傅惊涛抚着下巴道:“我出手很有分寸,不会打死他们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两把浑厚宏亮的声音:“华州茂、薛鸿求见轩辕门傅少侠、叶少侠!”话音中暗含内劲,直震得杯盏晃动。

傅惊涛抚掌笑道:“虾兵蟹将落败,接下来该大将出马了!老四,一事不烦二主!”

叶华宇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客栈大门。

只听大街上响起震天价的尖哨声、鼓掌声、跺脚声,显然这徐茂、薛鸿在华州颇负盛名,拥有极高的人气。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华州百姓当然希望本地豪侠能够战胜对手。

“吾乃徐茂,请!”

话音方落,双剑交击脆响,急促如珠雨,蓦然听得一声闷哼,长剑撞击声忽然消失。

叶华宇淡淡道:“承让了!”

那薛鸿暴喝道:“小子莫狂,我来会你!”狂风卷动,挥动铁棍狠狠砸来,棍首偶尔砸落地面,发出咚咚巨响。

长剑刺去,但听叮叮叮数声轻响,铁棍立时当啷脱手。大街上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菜肴依然温热,酒香慢慢飘散。

第四百一十二章 杀机忽然降临

大宋青云榜揭幕在即,天下英雄闻风而动,正从四面八方涌向开封,有的想结交名人高手,有的想借此机会一鸣惊人,有的想加入大宋禁军搏取功名,有的想磨砺武技增广见闻,亦有人心怀叵测。此刻聚在华州城中的各门各派强者不在少数,听闻叶华宇一剑连败数十人,不管有何真实意图,纷纷朝那偏僻的小客栈奔来。

胡治军等不堪其扰,自后门悄然钻入空寂的小巷,借着阴影遮掩快速离去。

傅惊涛边走边低声抱怨道:“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好意思找我们切磋,这些人脸皮真是厚赛城墙!”

叶华宇道:“都是虚名惹的祸!”

傅惊涛道:“好在胡师伯一露面便震慑住他们,不然车轮战怕是排到天亮。”

胡治军摇头道:“我们俩一路行来均无异常,自从遇上了你便大不同。惊涛,你已是众矢之的,青云榜头名的荣耀如烫手山芋啊。”

傅惊涛苦着脸道:“老四,要不然明天我们在华州城头大战一场?”

叶华宇奇道:“为什么?”

傅惊涛叹道:“众目睽睽之下,我有意战败,把‘第一’的荣耀让给你,就没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叶华宇翻白眼道:“废话,我需要你让吗?”

傅惊涛笑呵呵道:“那打一场呗!”

叶华宇怎会轻易中计?轻飘飘道:“你说掌门会同意吗?赵王爷会同意吗?”青云榜座次排定后已公示天下,岂能私自调整?关键是要得到赵宋朝廷的承认。

傅惊涛挠头道:“那我今后岂不是要蒙面上路?若每天要打发几十上百的挑战者,铁打的筋骨也顶不住啊!”

叶华宇笑道:“你最好一个人悄悄地走,别拖累我们。”

傅惊涛捶了他一拳:“好小子,你是不是兄弟?!”

胡治军面色骤变,低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浓稠的夜色中忽然惊起数道微弱的冷芒,如毒蛇张开了利齿,阴险毒辣地飞速刺到。

杀气袭来,先罩住位置最靠前的胡治军。

巷子狭窄,没有腾挪闪避的空间,更不能往后退却,所以他选择往前冲!如热血少年般一头冲进那片刀光剑影之中!

胡家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贴身肉搏,是空手入白刃!只有贴靠上去,尽可能拉近双方的距离,才能有效的发挥出拳脚功夫的威力。这是眼力、胆略和勇气的较量,唯勇者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

胡治军展开身法,身如游鱼般在空中扭了几扭,铁拳如锥,带着强劲的罡气砸向冷刃侧面。

砰砰砰!连串劲风闷响,对面的刺客们踉跄倒退。不等胡治军乘胜追击,白虹破空,一把矫夭如龙的长枪直奔他的面门,冷芒吞吐,恰好抓住了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机对方是有备而来,利用人数上的优势紧紧缠住他。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条黑影从巷子两侧飞落,如苍鹰搏兔,杀气腾腾地攻向两位少年。

轩辕武圣堂的长老焉有弱者?除非是宗师亲临,否则谁敢夸口必胜?他们的策略很明确,先拖住胡治军,再击杀青云榜的新锐人物。来者皆黑巾蒙面,仅露出一双双冷光电射的眼眸,分明是不欲被人窥破身份来历。

傅惊涛眼神何等锐利,仅是一瞥便可断定刺客并非来自同一门派,其身法、兵器、气势均有差异,九成九不是冷血刃的杀手。

这个判断很重要。

职业杀手讲究一击必杀,绝不会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也不屑浪费一丁点额外的气力,十个有九个会在兵刃上涂抹剧毒,最好是见血封喉。只有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杀掉目标,才是合格的杀手,才有机会脱离险境。

而江湖豪侠们没有养成那样的出手习惯,厮杀时还是会强调技巧、招式、内力、轻功,不到最后关头不会使出杀手锏。这样的话,双方的对决固然精彩,却没法子立时分出生死。

傅惊涛不打算跟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客气。

他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多少敌人,必须节省真气和体力,采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打击对手。换句话来说,他要采取杀手的方式去战斗!

有过魔化的经历,品尝过杀戮与毁灭的味道,他的心境已冷静到可怕的程度。尽管来袭者身手卓然,以泰山压顶之势抢先出招,无形的劲风压得他呼吸艰难,但心底丝毫没有怯意。

两少年心有灵犀,毋需言语提醒交流,一个朝左,一个向右,刀光剑影同时脱鞘飞起,凌厉之极撞向刺客。

只见刀光若霹雳闪耀,剑光如繁星万点,让人目眩神迷。

“咦!”“好小子!”

众刺客本以为可以轻松得手,哪知目标的冷静、勇悍及实力大大出乎意料,一点也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刀意剑意漫卷而来,仿佛钢针扎中肌肤,寒意彻骨。

叶华宇乃天才中的天才,尚是记名弟子时已初步感悟天地法则,掌控剑意,一步踏出可令百剑齐鸣,而后进入玄冰谷,得诸葛筠传承正统轩辕绝学,领悟剑术真髓,日夜经受寒气洗礼,剑术与内力之强冠绝同辈。今夜横扫华州群雄时,他连一半的本事都没使出来。

叶华宇施展的是叶家秘传剑法,万点繁星如大道演化,一幅幅生死幻灭的景象闪过,玄奥莫测又暗藏杀机。

一剑挥出,四周空间皆充斥森寒杀气,无差别地指向三名刺客。任谁心志稍有漏洞,长剑将追魂夺魄,一击而杀!

傅惊涛这边更不用多说了。

他受困于年幼时的重伤,起步较晚,根基薄弱,后侥幸遇上吐蕃国师巴桑法王,两世魂魄在重压下融合为一,从此精神力暴涨,拥有了过目不忘的奇能。又得陈抟老祖补充受损元气,内功修为突飞猛进,屡经生死考验,一路跨越重重关卡,最终夺得紫衣金郎的称号,进入武圣堂修行。

在武圣堂数月,他悟透七大世家的绝学和怒海千叠掌,武功连上几个台阶。下山之后,屡屡跟当世绝顶高手会面,乃至交手搏杀,获得了极其宝贵的经验,修为进境之快一日千里。

全天下除了他之外的年青一辈,还有谁接连遭遇过岩鹰、鲁十八、毕幽明、武厉、谢远祯、萧恨?还有谁能一剑斩退封魔谷中的噬人恶魔?还有谁像他一样融汇百家绝学,越挫越勇,越战越强?

他倾力一刀斩去,如开天辟地,势不可挡。

这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想要我的命,就得先付出血的代价!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论胜负只问生死

与叶华宇绵里藏针不同,傅惊涛刀锋所指,霸道凛冽的杀气怒卷,散发着惨烈味道。

一位持刀的高大刺客首当其冲,原本自信满满的眼神骤变,紧急催发九成功力,硬碰硬地挥刀对劈。

狭路相逢勇者胜,使刀之人岂有不知的道理?

他承认眼前的少年的确不俗,但绝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他苦练刀法二十载,体力、内力、刀术均处于巅峰状态,难道压服不了一后辈吗?强烈的好胜心驱使下,精神力竟有突破的征兆,清晰把握到对手的刀势走向、劲气的强弱及刀身的每一分颤动。

不需要任何人提示,他手腕稍转,劈向那最薄弱的一点。

当!双刀猛劈,绚烂的火星高高溅起。下一刻,傅惊涛的钢刀不堪重压,咔嚓一声脆响,齐柄折断。

那刺客狂喜,手足因兴奋而微微战栗只要再挥出第二刀,便可斩掉傅惊涛的头颅,名扬四海!

几乎是在钢刀断裂的瞬间,傅惊涛果断松开刀柄,踏上一步,左掌呼的拍向对手胸口,一气呵成,完全不受断刀的影响。

其实他心里早明白,单纯较量内功的话必吃大亏。不过今夜一战是分生死,而非分胜负。论起向死而生的手段和意志,谁怕谁?

没有了刀,赤手空拳的他反而更加凶悍!

那刺客想也不想地横刀招架,封住铁掌进击的线路。

砰!掌心击中刀身,气血爆发之术配合以劲气层叠交加的技法,仿佛一柄千斤巨锤砸落,坚韧的钢刀向后凹陷、弯曲,不受控制地猛然弹中那刺客的胸口。

喀喇喇几声脆响,骨骼寸裂,那刺客哇的狂喷鲜血。

傅惊涛顺势踏上一步,整个人钻进对手怀里,肩膀一靠,那刺客胸口彻底凹陷,身不由主地腾空倒飞,撞向后方的第二名刺客。

紧随其后的第二名刺客眼前一黑,同伴庞大的躯体倒撞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背心。就在这时,左侧闪过一条黑影,胁下穴道被重重一戳,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似有无数烧红的铁钉在肌肉内腑搅动,令他泛起生不如死的感觉。

“啊!”

撕心裂肺的惨呼声猝然炸响,被搜魂指点中的刺客直接瘫软在地,痛得滴泪交加,浑身抽搐。

最后一名刺客骇了一跳,要知道这两同伴均出师多年,武功过人,在西北道上颇有名气,每一人都应压制住傅惊涛,谁知会瞬息落败,被各个击破!照此推算,这轩辕少年的本事堪称逆天了!

眼看傅惊涛凶悍如虎地扑近,他脑海中闪过同伴的惨状,两腿间一紧,禁不住升起转身逃命的冲动。幸好武者的自尊和骄傲仍在,他一咬舌尖,借着痛楚大喝道:“杀!”长剑嗤的迎风便刺,剑尖处白芒暴涨,威势十足。

刷!傅惊涛矮身自剑下闪过,一记阴险而隐蔽的鞭腿抽去,啪的踢中了对手的脚踝。

那刺客痛呼一声单膝跪倒,反手一剑横斩。只见傅惊涛身法急旋,叼住他的手腕一扯一扭,剑光闪过,血珠飞溅,那刺客缓缓俯面仆倒。

从双刀相交开始,到他夺剑杀人,仅仅是几弹指的工夫。

冷静,狠辣,无情!

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密计算,预先推测出敌人可能的种种反应,再选择最有效的方式痛下杀手。如此恐怖的推演能力,可谓是独步江湖,任何人若是敢小瞧了他,只有饮恨败亡的下场。

于此同时,叶华宇正陷入对手暴雨般的狂攻,剑网岌岌可危。傅惊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长剑奋力一掷,寒光电闪,飞剑插入其中一人的后肩,没入半尺多深。

距离实在太近了,那人根本来不及躲避,痛得嘶声大叫,手中兵器挥动速度稍稍变缓,眉心一凉,顿时中剑毙命。

另外两名刺客大惊失色,事先何曾想过点子如此扎手?尤其那傅惊涛,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后悔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偷袭这小恶魔做什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两人当机立断收手便逃。

“想走?晚了!”

傅惊涛振臂发拳,强劲的拳风遥遥击中那两刺客的背心。

砰砰!两刺客浑身剧震,四肢僵直地从半空坠落。不等他们落到地面,傅惊涛如旋风般箭步欺近,双腿连环飞踢,直接将其脖子踢断。

叶华宇目瞪口呆,喃喃道:“老三,你太狠了吧?”

傅惊涛沉声道:“对付那些想杀你的人,毋需客气!”说着俯身抓起一把钢刀,走到那兀自抽搐哀嚎的刺客身旁。

那刺客汗出如浆,满眼恐惧,颤声道:“你、你不能杀我呀……”

傅惊涛冷笑道:“为什么?你不想少受痛苦吗?”

那刺客牙齿咯咯打颤:“我、我是华……”

不等他把话说完,傅惊涛手起刀落,噗的刺透了他胸口。

叶华宇叹道:“老三,你至少让他交代清楚出身来历嘛!”

傅惊涛耸耸肩道:“知道了又如何?饶过他不杀吗?老四,你别把他们的蒙面巾撕掉。”参与刺杀的高手来自黑白两道,保不齐其中跟轩辕门有交情,这时候该装傻就装傻,以免引来纠纷。

话音刚落,巷子一侧的砖墙忽然无声碎裂,钻出一条鬼魅般的黑影,冷芒一闪,刀刃划向傅惊涛的后颈。

这一击阴毒迅疾,毫无征兆。

叶华宇惊得寒毛倒立,脱口大叫:“小心!”

傅惊涛俯身着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过毒刃。叶华宇已挥剑疾冲过来,怒喝如雷,杀向那鬼魅般的刺客。

叮!那刺客借力倒掠,转瞬没入浓稠的夜色中不见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绝不浪费时间纠缠。

这时,黑夜深处响起尖利的唿哨声。那些与胡治军厮杀的刺客们同时发力,把胡治军震退数步,随即抽身暴退。

傅惊涛叫道:“师伯,穷寇莫追!”

胡治军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回过身见到满地的尸首,暗吃一惊,忙问道:“惊涛、华宇,你们受伤了吗?”

傅惊涛笑道:“我们没事,侥幸杀了几个敌人而已。”

胡治军深深望了他一眼,提也不提死的究竟是什么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撤离现场。这一地的血腥,终究会有人收拾干净。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夜半魔影

暗夜里的这场血腥厮杀,来得突然,也完结极快。躁动不安的华州道上如冰水浇落,登时恢复了平静,再没人敢不自量力地上门搦战。

轩辕门能屹立江湖百年,屡经风雨不倒,岂容轻辱?如今的江湖地位全靠一刀一剑杀出来的!在轩辕门辉煌的根基下,埋藏着无数敌人的累累白骨。

三人重新选了客栈投宿。

待关上客房房门,傅惊涛心神放松下来,体内苦苦压制的魔气轰然爆发,衣衫如充气般鼓胀,双目赤红,皮肤下的青筋鼓凸蜿蜒,瞬间变成神态狰狞的魔头。

刚刚结束的那一役,他倾尽全力连杀五名江湖好手,不止使用了轩辕绝学,也动用了魔门功法,交手过程中更是贯注了杀戮之念,极大地刺激了体内蛰伏的心魔。如果不能肆意杀戮宣泄一番,心魔岂会善罢甘休?

傅惊涛修炼萧恨所授的镇魔心咒时日尚短,眼下还不具备彻底封锁魔气的能力,一旦心魔被诱发,便不受控制地化魔显形。

好在胡治军没亲眼见到,否则他难逃一死。

傅惊涛绝不希望被同门发现自己的秘密,轻轻推开后窗,悄无声息地飘身而出。

夜色如墨,灯火阑珊,空寂的街道上人影罕见。凉风迎面吹来,却缓解不了胸中沸腾的杀机。他展开轻功飞掠出城,最终落到一处荒林里。

傅惊涛不是第一回遇到心魔肆虐的情况,索性进一步将杀戮之念催化为毁灭之意,彻底进入魔化状态,不论身前之物是死是活,统统予以毁灭!

双拳挥动,灵气回旋,空中发出连串的噼啪爆响,近乎灭绝的意境扩散开去,四周暗藏的蛇虫鼠蚁纷纷僵死。

毁灭之拳已初具雏形,需继续淬炼提升。

当日秦岭大会盟,在轰杀独眼枭、力战毕幽明之后,他还跟谢远祯对决,目睹过萧恨大战灵木子、谢远祯,所获取的武道感悟相当丰富。毕竟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每一人的招式中都蕴含着独特玄妙的武学道理,若能理解后化入自家拳法中,战力将更上层楼。

尤其是魔尊萧恨,举手投足暗合天地至理,处处体现着掌控大局的自信,不论攻守均无懈可击,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傅惊涛纵跃挥拳时,下意识地模拟萧恨霸道无情的意境,拳法愈加凌厉可怖。因招式尚未定型,他随时可以往里添加各种奇思妙想,最终要达到万法归一,生生不息的境界。

偌大的荒林中仅有一人折腾,却搞出极大的动静,一时狂风呼啸,一时飞沙走石,一时树木断折倒地,数不清的树叶漫天飞舞。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轰隆隆的声音才渐渐平息。

林中的空地上,傅惊涛沉腰坐马,双拳收于腰侧,眼帘似闭非闭,陷入深沉呼吸的状态,默默回忆拳意的流淌变化,脑海中成百上千的人像虚影逐一闪过。

随着毁灭之拳的感悟加深,他对驾驭心魔渐有了几分把握即使心魔猖獗,亦要保持清醒意识凌驾在其之上,而不能简单顺从。

换句话来说,就是任何时候应坚守本心,以“我”为主,视心魔为仆、为辅。只要主仆不易位,便不会真正堕落为魔。

话说到此,不得不提起萧恨的点拨功劳。

萧恨的确将傅惊涛当成了萧家后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恨不得把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在武学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曾亲口许诺,傅惊涛若肯点头加入天魔宗,马上就能获得少宗主的头衔,权势、财富、美色、武功等唾手可得。

可是傅惊涛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承认萧恨为父,不愿放弃轩辕弟子的身份,关键是他对萧恨没有半分感情,那一声“父亲”真的很难叫得出口。

强扭的瓜不甜。

萧恨虽贵为宗师、魔门至尊,在这个问题上亦陷于深深的无奈。

傅惊涛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只觉夜空深邃,大地厚重,四肢充盈力量,有种御风飞翔的冲动。灵识延伸,感受着夜晚的宁静空寂,蓦地捕捉到远处的车轮辘辘声和马蹄得得声。

奇怪,深更半夜的,是谁驱使车马偷偷赶路?莫非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惊涛心意微动,身形嗖的窜了出去。

宽阔的道路上,伴随着隐约的抽泣声,一排白色的灯火由远及近。只见一列骡车不急不缓地行来,车辕上挑着白色的气死风灯,车厢外装饰着大朵白色纸花,显得诡异而阴森。最人的是,在队伍中还有几个人举着招魂蟠、哭丧棒,随风飘行,犹如夜间游荡的鬼魂。

如果有谁半夜撞见这队人马,多半会吓个半死。

傅惊涛隐身在夜色里,并未贸然出手。

江湖上除了白道、魔门、邪道、佛门等主要势力,还有数十个小而杂的流派,包括了青楼、机关、盗门、千门、符、乞丐、炼尸、炼丹等等,每一流派内部又细分为不同的宗门,难以尽述。

比如炼尸一派,大致分为苗疆僵尸门、湘西赶尸门、邙山白骨派、鄱阳毒尸门四大分支,各有各的炼尸秘法及绝技,炼到极处都能够称霸一方。昔日断肠童子便是操控尸王设伏,谋害了程通,震惊四方。

傅惊涛因程通的过世而十分痛恨炼尸一派,眼下撞见了疑似炼尸门行事,杀心不禁蠢蠢欲动。由于尚未清楚对方的意图及目的地,他颇有耐心地一路跟随监视。

不久,这队人马拐下官道,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乡村道路穿行,穿过树林,跨越山岗,接近了一座占地广阔的山庄。那山庄居高临下,气势雄壮,屋瓦巍峨连绵,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正门前树立有一道道的牌坊,应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大家族。

鬼气森森的车队甫一接近,山庄里便掠出十余名好手接应,他们散开封锁住道路,以防有人跟踪。车队则畅通无阻,径直驶入山庄,隐没在大门背后。

傅惊涛怎甘心半途而废,立即绕了一个大圈,避过暗哨,从侧后方悄悄潜入了山庄。

第四百一十五章 昧着良心发财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已坠入梦乡。

那队诡异的车马拐进一座小院里,依次排好。驾车的汉子们目光阴冷,透出几分摄人的煞气,打开车门厉声呵斥,把一个个的少年赶下了车。转眼之间,院子里便聚集了六七十号高矮不一、战战兢兢的少年人,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无助而惶恐。有一人不知怎么的忽然钻出人群,撒腿冲向大开的院门,竟妄想逃跑。

“啪!”

一根皮鞭虚影闪过,狠狠抽中那少年的背心,撕扯掉他后背的衣衫和大块血肉。

“啊!”那少年惨叫仆倒,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不长记性的废物!”

一位车夫快步走近,皮鞭啪啪啪一顿猛抽,每一鞭抽落都带起一串血珠,将那少年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其余少年默默看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眼神里满是恐惧。

“行了!先把这小子丢进地牢关着,若熬不过明天就拖出去喂狗!”一位手持哭丧棒的黑衣人走到众少年面前,冷冷扫视他们一眼,沉声道,“都给我听好了,别再做傻事!谁犯忌谁死!”

接下来,众少年听从指挥进入厢房休息,无人敢喧哗吵闹。

傅惊涛冷眼看着这一幕,大惑不解,这些少年衣衫褴褛,资质平平,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呢?看情形,他们是被武力胁迫至此,不是心甘情愿的,那么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谁会从中获取好处?这事件的背后还牵涉到什么帮派势力吗?

他心底一动,挺身眺望,只见山庄一侧类似结构的小院共有五座,皆有警卫戒备把守。假如每一座小院都关满了人,那意味着有数百少年被秘密囚禁!

这个数量可不算少了。虽然乱世之中,数百人的消失微不足道,但毕竟是视数百条鲜活的生命啊!

莫非此地亦是炼血门的秘密巢穴之一?这些少年是用来修炼魔功的消耗品?在魔门或是邪宗,常有强者独辟蹊径,专门以童男童女的精血为引的进行修炼,极其血腥残忍。

这样的事不知道则罢了,知道后怎能坐视不管?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山庄的主人,弄清楚他的身份及真实意图。所谓擒贼先擒王,只有解决掉首脑人物,才能解救这些可怜的少年。

恰在这时,那持哭丧棒的黑衣人安排完各项事务,独自穿廊过院,朝山庄核心处行去。

傅惊涛轻轻纵起,借着树木遮掩身形,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黑衣人走了片刻,通过几道警卫检查,最终进入一座灯火通明的阁楼内。因天气炎热的关系,楼上窗户大开,遥见雅室茶几旁坐着四人,正在品茗畅谈,陪坐在末位的赫然是凌波阁的高承敏。除了高承敏之外,另外三人均年近四旬,神充气足,目光炯炯,定是江湖上有名的强者。

在座四人见到那黑衣人露面,并未起身相迎,仅仅略微点头示意。那黑衣人神色淡漠,自觉坐到空位上,哭丧棒却是不肯离手。

傅惊涛暗讶,高承敏怎么处处插手?难道是凌波阁在背后捣鬼?他们深夜相聚,不知在秘密商议什么?为防万一,他悄悄撕下一片衣角蒙住面孔。

因距离太远,听不清阁楼上的谈话,傅惊涛手足并用,如壁虎般贴着屋瓦悄悄摸近。

“……出潼关后,渡河北上陕州、晋州,沿途的官府已提前打点过,应该不成问题。最难的是晋州至汾州这一段路,边军刚换了主将,加强了巡逻,再走老路恐怕会遇到拦截。”

“依我之见,不如改陆路为水路,走汾水更便捷安全!”

“嗯,把人藏在船舱底层,既可以瞒天过海,又便于管控,的确是不错的提议。”

“不过汾水这边属于怒蛟帮的地盘,须跟魏湛打招呼啊!”

“只要沈兄出马,想必魏帮主不会拒绝。”

“呵呵,姓魏的是个粗人,找他借几条船自不在话下。打通了这条水路,今后不止可以运人,还可以运铁矿、粮食等紧缺货物。”

“这个主意好,大不了分给魏湛一杯羹!”

……

傅惊涛越听越是惊讶,原来他们勾结在一起是做贩卖人口的勾当,与修炼魔功无关!过了晋州北上,则进入到北汉范围了。北汉国小民寡,乃契丹人扶持的傀儡,定都晋阳(太原府),以太行山为屏障边界,经常主动侵犯大宋疆土,烧杀劫掠中原百姓。

为保护边民,大宋不得不常年派驻大军守卫北疆。一旦宋军杀过太行山,试图彻底歼灭北汉军队时,契丹铁骑必集合出动,摆出直插中原腹地的态势,迫使宋军退兵回防。

毫不客气地说,北汉就是契丹人手里的一把尖刀,专门用来牵扯大宋的精力,消耗大宋的资源。只要这把刀在一日,大宋北方边境便一日不得安宁。

赵匡胤屡次三番想攻灭北汉,但受制于地形,始终未能如愿。

傅惊涛心中暗恨,这些人将数以百计的关中少年倒卖给北汉,用心何其恶毒!可以预见的是,少年们经过训练及洗脑后,很快就会编入北汉军队,举起刀枪跟宋军厮杀。

同根相煎,同室操戈。

这是何等残酷的场面!

偏偏有的人昧着良心大发横财,滋养敌寇,亲手把同乡送上不归路,完全忘记了体内同样流淌着炎黄之血。

在金钱面前,他们没有了任何的原则和底线。站在大宋的角度来看,他们统统都该判处叛国罪,立即予以绞杀。

傅惊涛不由想起了倒卖铁箭的范运斗,不禁心生感叹,貌似强盛的大宋内部,到处是吃里扒外的蛀虫啊!如果不把内部的毒瘤肃清,把腐烂的肉块刮掉,大宋很难集合力量征伐天下。赵匡胤的争霸之路,任重而道远!

话语声忽止,劲风入耳,一团冷气从天而降。

傅惊涛霍然抬首,只见一中年男子飞身穿过了窗口,手上剑光闪烁,朝自己凌空扑来。于此同时,高承敏等嗖嗖弹身飞出阁楼,个个杀机毕露,分从左右包抄而至。

不好,被发现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美女来投

傅惊涛因一时激愤,在控制呼吸方面略有疏忽,被高承敏等察觉,暴露了行踪。他有自知之明,单凭一己之力对抗不了五大高手,若是身陷重围,必遭围殴至死!为了防止秘密外泄,对方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施展杀招,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傅惊涛运起掌力往身下一拍,哗啦啦击破屋瓦直坠入屋,先脱离开敌人的视线。他足一沾地,脚掌发力猛冲,如一头蛮牛般砰砰撞破一面面墙壁,迅速朝山庄外缘冲去。

骤然失去不速之客的身影,那中年剑客惊怒交加,张口一声长啸,震得灯火摇曳,四壁回响。

如一颗巨石投入了湖面,平静的山庄登时活跃起来。只听尖利的哨声此起彼伏,又有许多人影自房中窜出,各举刀枪弓箭和火把,纷纷占据险要之处。

傅惊涛深知时间宝贵,根本不与一般人纠缠,默运气血爆发之术,但凡有不长眼拦路的,抬手便是一拳,连人带兵器直接轰飞。由于他速度太快,拳劲太猛,一路狂奔飚射,中间没有半点停顿卡滞,就这么轰隆隆地撞破最后一道围墙,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个个人形缺口和一群呕血哀嚎的伤员。

那中年剑客、高承敏等追之不及,目送傅惊涛的背影极速远去,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跳脚大骂这家伙滑不溜手,且实力强横,谁也不敢在黑夜中单独追击。

傅惊涛悄然返回客栈,倒头便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砰砰拍响:“老三,起床了!”

“哦!”傅惊涛一激灵鱼跃而起,使劲揉了两把脸,拉开门栓。

两兄弟打了个照面,叶华宇低声道:“你小子昨晚是不是溜出去干坏事了?怎么一脸的疲惫?”

傅惊涛掩嘴打了个呵欠:“我去练功不可以吗?”

叶华宇冷笑道:“练功?练功需要偷偷摸摸避开我们吗?难道你练的是江湖失传的魔门功法?”

傅惊涛诧异地横他一眼,挑起拇指道:“老四,你算得真准!”

叶华宇没好气道:“敌人隐身暗处窥探,你却孤身外出,万一遭人围攻怎么办?谁赶得及救你?老三,年纪轻轻,莫要纵情酒色啊!”

“噗!”傅惊涛差点被口水呛死,不客气地擂了兄弟一拳,笑骂道:“我浑身正气,洁身自好,哪里会去半夜偷欢?”

叶华宇似笑非笑道:“你拈花惹草的本事可是名震轩辕的!”

傅惊涛老脸一红,哈哈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不欲越描越黑,赶紧拉着叶华宇去吃早饭。

三人结了账离开客栈,刚走到大街上,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拉车的骏马通体雪白,体型高大,被初升的太阳一照,竟似闪耀着一圈白色圣光,极为炫目。

傅惊涛脱口道:“好马!只是用来拉车太可惜了。”

话音刚落,车厢一侧的帘布掀起,露出一张罩着轻纱的俏脸,额头光洁,眉如远黛,目若银星,惊喜地叫道:“公子,是你!”

四目相对,往事闪现脑海。

傅惊涛神色古怪地叫道:“你……白莲!”

“公子,奴家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一位曲线曼妙的女子跳下车,扑到傅惊涛的身边,泪水涟涟,眉目转动间说不出的明媚惊喜,一双白嫩小手紧紧揪住少年的衣袖,生怕他忽然飞遁消失了。但见她青丝如瀑,体态婀娜,气质傲然出尘,尽管被面纱遮住了面容,仍可看出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胡治军瞪了傅惊涛一眼,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叶华宇做了个鬼脸,摇摇头先行一步。

傅惊涛但觉浑身燥热,额头冒汗,叹道:“白莲,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殷怜怜眼里闪过狡黠的灵光,笑道:“公子,你不是说过要带着白莲游览东京城吗?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傅惊涛挠头道:“我说过吗?”

殷怜怜道:“公子的许诺,奴家可一个字都没忘!”

傅惊涛皱眉道:“你已恢复记忆,又得了足够多的赏银,何必非要跟着我混?”

殷怜怜可怜兮兮道:“公子,这一路贼人众多,强者横行,白莲人生地不熟的,容易遭人觊觎打劫呀!如果得公子保护,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她凭借救护公主的功劳,从赵匡胤处获赏真金白银,一下子变得阔绰起来。辞别赵燕容之后,她决意前往开封,欲亲眼目睹这天下第一名城的动人风采。不过因青云榜揭幕临近,西北道上有众多高手出没,让孤身出行的她倍感压力。即使她平时以轻纱蒙面,但掩盖不住那绝世风姿,遇到那些粗豪狂放的江湖客,仍免不了被屡屡骚扰。

殷怜怜毕竟远来是客,且顾忌到自己的邪道身份,不敢大开杀戒,只能是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

傅惊涛等抵达华州时,她正好在城里投宿。今早偶然撞见了傅惊涛,她灵机一动,打算托庇在轩辕门的金字招牌下。

傅惊涛耸耸肩道:“你若跟着我,麻烦只怕会更多更大!”

殷怜怜眼波流转,含笑道:“公子在吓唬奴家吗?只要你不揭露我的身份,一切好说。”

傅惊涛道:“日后你可别后悔!”

殷怜怜哪里会在乎这虚无缥缈的警告,拉了傅惊涛上车共坐。车厢里的布置舒适精美,还存放有瓜果、点心、凉茶,正适合长途旅行之用。傅惊涛左摸摸,右瞧瞧,轻叹道:“我师伯、师弟在外面风吹日晒,我自己在里面独自享受,于心有愧啊!”

殷怜怜噗嗤笑道:“要不然我再多雇一辆车给他们?”

傅惊涛忙摆手道:“别!让他们误会也好。若不分开,有些事真不好出手处理。”他可没忘记那些将被贩卖至北汉的少年,正寻思该如何破坏高承敏等的计划,殷怜怜意外地出现,正好给了他充分的借口展开行动。

殷怜怜眼底一亮:“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傅惊涛反问道:“你有什么手段短时间内放倒上百人吗?”

殷怜怜笑道:“尽管我用毒不如洛冥,但下迷药的手段还是有的。只要对方不是宗师级高手,迷倒他们轻而易举。”

傅惊涛啪的一拍大腿:“好!干他一票!”

第四百一十七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出城数里,行人渐少,但见胡治军和叶华宇坐在一棵大树下歇脚。

傅惊涛忙跳下马车,凑近前讨好道:“师伯,您上车坐吧!白莲乃我刚收的侍女,由她一路服侍您老如何?”

胡治军笑骂道:“臭小子,不用你假兮兮的献殷勤难道我老到了需要人服侍的地步吗?你一下山便招惹了风流债,将来怎么跟掌门解释?小心桃花运变成桃花劫啊!”

傅惊涛老脸微红,嗫嚅道:“我和白莲姑娘纯属主仆关系,一清二白,绝无私情。”

胡治军道:“少跟我来这套,当我眼睛瞎了吗?美色当前,哪有猫儿不偷腥的道理?”

叶华宇忍俊不禁,噗的笑了起来。

傅惊涛大感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师伯,华山距此不远,号称天下第一险峰,风景雄奇壮丽,我们不如去游览一番?”

胡治军沉声道:“我有一好友乃华山派大侠,姓沈名义玄,就住在华州城附近。我们先去沈家做客,明日再去华山不迟。对了,沈大侠之子沈风华亦荣登青云榜,你们年青人正该亲近亲近。”

傅惊涛笑道:“沈大侠生有女儿吗?”

胡治军脸色一黑:“你想干嘛?”

傅惊涛正色道:“叶师弟英俊无双,剑术超卓,与沈家门当户对。若叶沈两家联姻,于公于私好处多多。”

叶华宇剑眉倒立,咬牙道:“傅、惊、涛,你敢出卖兄弟?!”

傅惊涛警惕地退开数步,笑嘻嘻道:“老四,我是为你着想你整天抱着一把冷冰冰的铁剑不无聊吗?”

“无聊的是你!”

胡治军哭笑不得,赶紧领着他们拐下官道,去往沈家。殷怜怜自然坐车同行,优哉游哉,惬意地观赏沿途的风景。

傅惊涛越走越是惊讶,因为这条道路他昨晚曾经走过!虽然当时夜色漆黑,但对大致的地势地貌还有印象,道路曲折起伏,最终通往那占地广阔的沈家山庄!

原来堂堂华山大侠、名震西北的白道豪雄,竟暗中跟旁门左道勾结,向敌国贩卖人口!因为沈家的名望,周围无人怀疑,恐怕连沈风华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父亲阴暗狠辣的另一面。

如果这桩事件仅牵涉到沈亦凡还好,万一把华山掌门也拖下水了,必会引来赵匡胤的雷霆之怒,出兵血洗华山。

沈家可谓是龙潭虎穴,偏偏又找不出理由警告胡治军。

傅惊涛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扼腕苦笑。

终于,高大的牌坊映入眼眸,连绵成片的屋舍露出全貌。以傅惊涛的眼力,甚至能看得清有人正在修补墙壁上破损的大洞。山庄大门轰然打开,沈家主人沈义玄领着亲随风风火火地迎出,大笑道:“胡兄,你路过华州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还当沈某是朋友吗?”

他身材修长,英伟俊朗,顾盼间透出一股执掌大权、自信成熟的男性魅力,能轻易迷倒无数江湖女侠。

胡治军笑道:“沈老弟,你随手一招便有数十同道作陪,我实在是喝酒喝怕了。我这回重任在肩,可不能醉倒了。”

沈义玄道:“胡兄海量,陪的人少了怎会喝够瘾?”说着目光一转,落到傅惊涛、叶华宇身上,抚掌喝彩道:“这两位少年英雄如日月同辉,气势鼎盛,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强出一截,莫非是久负盛名、天下轰传的轩辕双子星?”

胡治军面透红光,颔首道:“他俩正是排在大宋青云榜前两名的傅惊涛、叶华宇!”

待傅惊涛、叶华宇依礼拜见,沈义玄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们,末了颇为遗憾道:“可惜风华仍在闭关苦修,眼下不在家中,否则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小试身手,将铸就一段武林佳话。”

傅惊涛若有所思道:“沈少侠莫非在修炼什么神功绝学,等青云榜揭幕时一鸣惊人?”

沈义玄摆手道:“所谓知耻而后勇。上回赴凌云峰观礼,风华始知天外有天,痛感自己修为及剑法不足,回到华山后日夜勤练不缀,算是略有长进吧。但有傅师侄在,哪轮到他出风头。”

傅惊涛怎么听着不对味,淡淡道:“其实我最不爱出风头。如果沈少侠自认为有把握,随时可以竞争头名宝座。”

沈义玄哈哈笑道:“傅师侄胸襟广博,果然名不虚传!”

那边厢殷怜怜倚在马车旁,默然不语,但俏丽如莲,风华绝代,令沈家山庄诸人侧目。

沈义玄眼底奇光一闪,含笑道:“这位姑娘也是轩辕弟子么?”

胡治军冷哼道:“非也!”

傅惊涛硬着头皮道:“她乃我的侍女白莲,性子清冷,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请沈大侠见谅。”

沈义玄大度道:“无妨!远来皆是客,我沈家一律欢迎!”

当下宾主一道入厅落座,自有奴婢端上珍馐美馔、陈年佳酿。沈义玄举杯相邀,热情招待,跟胡治军谈起快意恩仇的往事,指点江湖豪杰,说不尽的豪爽意气。胡治军酒量上佳,几乎是一人独抗沈家众人的攻势,喝得是面红耳赤。

这一顿酒宴由午间至夜晚,最终以胡治军大醉收场。

傅惊涛等人被安置在一座独门小院休息,另有四名秀丽机灵的婢女专门服侍。傅惊涛二话不说,把婢女们全赶到胡治军房里,让她们好好伺候不省人事的长老。

叶华宇瞧着四位美女围着胡治军转悠,想笑又不敢笑,万一他酒后做出什么糊涂事,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干脆关起门静修,眼不见为净。

没了外人在场,殷怜怜卸下伪装,舒舒服服地斜躺在软塌上,啧啧赞道:“沈义玄有钱有地又有名,卖相极佳,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啊!若是他年轻十岁,姑奶奶一定要嫁给他!”

她身材凹凸起伏,一双美腿轻轻摇晃,简直要把傅惊涛的鼻血给摇出来了。

傅惊涛暗骂一声:狐狸精!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叫人面兽心吗?”

殷怜怜轻笑道:“你别是在妒忌人家,故意泼脏水吧?”

傅惊涛缓缓道:“我昨晚曾经偷闯过沈家庄!所以,我很清楚沈义玄的秘密。”

殷怜怜眼睛微眯:“你想让我对付的就是沈义玄?”

傅惊涛坦然道:“是!”

殷怜怜没好气道:“滚!想找死的话自己去,别拉上我!”沈义玄乃地方大豪,背靠华山派,本身武功高强,经验丰富,贸然得罪了实力如此强横的地头蛇,她还用混吗?

傅惊涛无奈道:“除了你之外,我没有更理想的帮手了。”

殷怜怜微微一笑:“我若冒险助你,有何好处?”

傅惊涛呆了一呆,作声不得你能指望邪宗女帝良心发现,不计报酬地救助他人吗?看来事情难办啊!

第四百一十八章 风暴又在酝酿

夜深无语,清风徐来,树叶哗哗轻响。山庄里散布着零星的火把灯笼,屋舍间早已没有人走动,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

傅惊涛小心翼翼地翻上墙头,融入夜色,悄悄向关押众少年的地方潜去。

由于昨晚的突发事件,沈家庄明显加强了戒备。若非傅惊涛感观敏锐,眼力超凡,好几次险些被暗哨发现行踪。当他潜行至关押地点附近,只见院子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包括看守在内都不翼而飞了。

为防万一,沈义玄已经把众少年转移走了。

傅惊涛暗恨,沈义玄的应变还挺快,除了他们那一伙人,现在谁也别想捉住其贩卖人口的把柄了。幸亏他没有冒冒失失地指控沈义玄,否则骑虎难下,反要背上诬蔑前辈的黑锅。

沈义玄等暗中勾结,势力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撬动和拔除的。要想斩断这倒卖人口的黑手,既需要耐心,也需要一点运气。只要盯着沈家不放,迟早会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次日一早,胡治军等向沈义玄辞别,取道前往华山。沈义玄依依惜别,约定到了七月京城再聚。

转过山脚,傅惊涛掂量着沈义玄赠送的盘缠,笑道:“师伯,沈大侠对你可没说的,不止安排四位美女服侍你,又送你几百两银子,这份交情不一般呀!”

胡治军老脸难得的红了红,感叹道:“我们俩曾救过彼此的性命,情谊之深岂可以金钱衡量?”

傅惊涛问道:“沈大侠的口碑为人如何?”

胡治军道:“沈老弟为人仗义,广交朋友,锄强扶弱,乃赫赫有名的西北大侠。他出道二十年,从无任何非议,可见品行之佳!”

傅惊涛道:“做人做事做到人人叫好,的确了不得!”

即使是传说的圣人,亦有缺点,会招致对手的批评攻击。而沈义玄连批评的声音都没有,岂不是比圣人还牛?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的。

生逢乱世,人在江湖,哪里能轻易界定黑白善恶?实在难以想象,竟有人仅展示自己阳光圣洁的一面,把黑暗丑恶的一面彻底隐藏。

伪善的背后,是利益的驱使。

沈义玄需要借良好的声誉来哄骗官府,疏通人脉,掩盖罪行。

傅惊涛屡经磨砺,见多了生死争斗、权谋算计,心智已极为成熟。在他眼中,任何人或事均有正反两面,黑白纠缠,随时都可能相互转化。

别人且不论,他就是典型的黑白同体。当魔气爆发,心魔附体,他便成了“小魔王杨涛”,嗜血无情,敢凭一双毁灭之拳大杀四方。当魔气隐退时,他则是人人艳羡的大宋青云榜头名,星光耀眼的紫衣金郎,大宋朝廷力捧的少年英雄!

是侠是魔,存乎一心。

若秉持守护河山之志,纵然身为魔躯也无妨。若有损人利己之心,身负侠名也枉然。

胡治军不知他是反话正说,语重心长道:“惊涛、华宇,你们少年得志,轻易搏得偌大的名声,木秀于林,定会招惹是是非非。东京一行决不会顺风顺水,你们切记谨言慎行,勿要授人以柄。”

傅惊涛道:“师伯的意思是要我们夹起尾巴做人,到处赔笑么?”

胡治军瞪起眼睛道:“我是叫你们收敛锋芒,可不是让你们低头装孙子!我轩辕门的招牌,那是用鲜血和白骨铸就的!”

傅惊涛笑道:“有了师伯这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离了沈家庄往南行,道路蜿蜒,翻山越岭,过了午后方进入华山地界。众人又热又渴,恰逢路边出现一处竹木搭建、造型别致的茶铺,门口贴着一副对联“饮茶静心洗尘,得福长寿平安”。

人影闪处,头发花白、圆脸大耳的茶铺掌柜主动出门招呼:“各位贵客,长路漫漫不急一时,何不歇一歇脚,饮一口凉茶?”

胡治军笑道:“掌柜你真会说话!行了,我等叨扰片刻。”

“请,快请!”

众人进入茶铺,只见里头甚是宽敞,桌椅全用颜色泛黄的竹子制成,地面一尘不染。靠窗处已有两桌客人占据,均是江湖客装扮,神态轻闲,不知道在交流什么话题。

待胡治军等坐稳,茶铺掌柜笑呵呵道:“诸位客官风尘仆仆,要不要打两角酒尝尝?本店有秘酿的滋补果酒,滋阴壮阳,大补元气,喝过之后好爬山。”

胡治军听到“酒”字便头疼,摇手道:“我们只喝茶,不喝酒!”

茶铺掌柜道:“那配两盘时令瓜果、蜜饯糕饼如何?”

胡治军点头道:“可以。”

殷怜怜插言道:“瓜果要用清水洗净,蜜饯糕饼要新鲜的。”

茶铺掌柜笑道:“请姑娘一百个放心吧!”

忽听风声呼啸,一对黑衣中年男女自远处飞奔而来。他们经过茶铺时停步,一前一后迈过门槛,大刺刺地坐到空桌旁。那男子斜背长剑,目如鹰隼,太阳穴高高凸起,屈起手指敲打桌面道:“伙计,快上茶,老子渴死了!”

“好嘞!”年青伙计忙殷勤上前伺候。

那女子神色冰冷,腰缠软鞭,迅速扫了一圈茶铺里的众客人,目光在殷怜怜处多停留了一刻,闪过几分妒忌阴狠。她塌鼻小眼,面长麻点,皮肤黝黑,跟风华绝代的殷怜怜相比简直不要太丑。

傅惊涛体内封印有魔气,故而极为敏感,立即感应到那女子暗藏有浓烈的杀气,眉头微皱,朝殷怜怜使了个眼色。

殷怜怜莫名其妙,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对方为何怀有恶意。

傅惊涛心头嘀咕,莫非长得太美也有错?蓦地心中一动,殷怜怜尽管是面罩白纱,但眉眼如画,气质动人,身材婀娜,任谁都猜得到她有倾国倾城之姿。可不论是茶铺的掌柜、伙计,还是先到一步的江湖客,似乎都没有朝她多看两眼!难道他们眼睛瞎了,看不见这万中无一的绝世佳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惊涛装作不在意地飞速一瞥,只见临窗的江湖客们肌肉绷紧,各自握住了兵刃分明有一场风暴在酝酿中!

第四百一十九章 撕破脸动手

烈日当空,热风吹拂,傅惊涛的心底寒意弥漫和善的掌柜、安静的旅客以及跋扈的黑衣人,看似莫不相干却极可能是一伙的!这间普通的茶铺,竟是一座暗藏杀机的死亡陷阱!

敌人为何能预先进行布置?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们?

答案呼之欲出。

“客官小心,茶水点心来了!”那掌柜亲自端来各类吃食,周到地为每一人倒满茶,“这是本店精心调制的凉茶,放有野菊花、甘草、薄荷、竹叶,清冽甘爽,最适合解热消暑了。”

胡治军正欲伸手取茶,傅惊涛不动声色道:“师伯且慢。白莲乃是茶道高手,让她先品一品,看这茶是否值得入口?”

殷怜怜是七巧玲珑心窍,银牙暗咬,无奈端起茶碗嗅了嗅茶香,再观汤色深浅,末了掀起面纱轻抿一口茶水,旋即噗的吐到地上。

傅惊涛问道:“这茶行不行?”

殷怜怜点头道:“茶是好茶,没有放多余的东西。”

傅惊涛心中嘀咕,莫非是自己多疑猜错了?目光不由一滑,移向那两盘瓜果点心。殷怜怜幽怨地瞥了傅惊涛一眼,忍不住腹谤,你小子把姑奶奶当成了人形试毒针吗?万一中毒不醒怎么办?

那掌柜笑容微僵,茶铺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就在这时,铁蹄擂响,一匹雄健的枣红马风驰电挚而来,停在了茶铺门外。但见马背上跳落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青衣长剑,矫健敏捷,人未进门便嚷道:“佟掌柜,一壶凉茶,三斤烧饼!”

傅惊涛揉了揉眼睛,脱口叫道:“沈风华!”

“咦,傅师兄?!”

这突然现身的少年正是华山掌门的关门弟子沈风华!他曾参加过轩辕观礼大典,因剑法出众,得以跻身大宋青云榜前十强。他亦是沈义玄的独子,自幼得父亲传授上乘心法,花费大量的灵丹妙药筑基,在武学修为上远超同辈。

与历经坎坷的傅惊涛、自幼遭到排挤的叶华宇不同,沈风华一出世便光芒耀眼,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背负着华山派崛起的希望。

他被誉为“华山百年一遇的天才”,武学天赋非凡,早早精通华山各类绝技,剑术之精湛尤胜过众多同门师兄。凡是熟悉他的人都说,只要他能持之以恒的修行,十年之内有望冲击宗师境界。

这可是相当高的评价。

一百个后天巅峰武者中,未必有一个能突破先天门槛。绝大多数高手,终其一生也触摸不到先天之境的皮毛。

华山派开宗立派数十载,至今都没有栽培出一位剑术宗师。

沈风华原本眼高于顶,傲气十足,直到见过牧流风、叶华宇、拓跋剑、傅惊涛等的剑术本领,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中手。他惭愧之余并不服气,回到华山后日夜苦修,连续突破数重修行关卡,令门派震动。

随着青云榜揭幕日期临近,开封之行迫在眉睫。他打算先回沈家庄一趟,向父亲拜别,谁知刚一下山就撞见了傅惊涛。

傅惊涛心中暗乐,沈风华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能令周遭的敌手投鼠忌器就好了。嗖的一个箭步抢到门前,用力握住他的手摇晃,笑道:“沈师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你风采更胜往昔,想必修为大进了,恭喜恭喜。”

沈风华受宠若惊,搞不明白傅惊涛为何如此热情,笑道:“是哪阵风把傅师兄吹来华山了?这回东京揭榜,师兄名扬四海,将是人人艳羡的风云人物了。”

傅惊涛道:“届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有啥好羡慕的?来来,我引荐胡师伯给你认识。”说着拉住他进入茶铺。

沈风华甫一进门便看到那对黑衣男女,脚步一顿,皱眉道:“毒心双煞?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男子冷冷道:“大路朝天,我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管得着吗?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沈风华深吸一口气:“在华山地界我就能管!”

那黑衣丑女啪的一拍桌子,喝道:“滚,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师父来还差不多!”

傅惊涛大声道:“你们擅闯华山,还叽叽歪歪大放厥词,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沈师弟,我看你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沈风华年轻气盛,哪里经得起撩拨?手掌按住剑柄,沉声道:“你们臭名昭著,每到一地必虐杀妇孺为乐,简直毫无人性!我奉劝你们立即离开华山,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了。”

毒心双煞相视一眼,嘴角浮起冷酷的杀意他们横行江湖多年,岂容一晚辈当面呵斥?那黑衣男子冷笑道:“哼,你说这话还嫩了点!”仓啷一声剑光闪耀,直指沈风华胸口要害,端的是狠辣迅疾,宛如毒蛇吐信,带起一团森冷的杀气。

那黑衣丑女也没闲着,身形一长猝然前扑,双爪如弯曲的铁钩,恶狠狠地抓向傅惊涛的面门。看情形她是想先毁掉对手的相貌,好好享受一番残杀弱者的乐趣。

沈风华怒道:“你找死!”后撤一步的同时拔剑横架,封住敌剑的进击角度。

叮叮!当当!双剑相互绞斗碰撞,火星四溅。

而傅惊涛运起轩辕掌法,掌影翻飞如穿花蝴蝶,层层叠叠,迎向了敌人的双爪。只见掌爪相交,劲气闷响,以快对快,互不退让。狂风四溢,吹得桌椅碗筷乒乒乓乓乱响。

胡治军摇头道:“我早说过,这家伙就是一个惹祸精!”

那掌柜叹道:“是啊,好好的计划,愣是被他破坏了。”

胡治军讶然道:“你说什么?”

那掌柜抬手在头颈部位略微揉搓,“嗤啦”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厉声道:“动手!”

话音落处,窗边蠢蠢欲动的江湖客们暴喝一声,拔出兵刃猛扑过来,仿佛张牙舞爪的狼群,咆哮着要把猎物撕成碎片。

前一刻安宁平静的茶铺,后一刻充斥着杀气寒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就此爆发。

第四百二十章 叶华宇的蜕变

混战忽然爆发,一方是蓄谋已久,另一方稍有仓促。

幸亏傅惊涛发现异常,提高了警觉,没有贸然吃用茶点,否则他们极可能已经中毒,陷入任人宰割的绝境。饶是如此,敌人仍占据了人数的巨大优势,一时间起码有七八样兵器朝胡治军、叶华宇劈来,狂风呼啸,力大势沉。

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没人朝风华绝代的殷怜怜痛下杀手。

或许在他们眼中,这绝色美女毫无威胁,适合拿来轻怜蜜爱。毕竟根据得到的情报消息,她是傅惊涛的侍女而已。

但殷怜怜可不会客气。

她得了傅惊涛的暗示,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不等敌刃劈落,衣袖一卷一扫,桌上的凉茶点心瓜果哗啦啦飞起,先一步打向敌手。她可是邪宗女帝,附着在器物上的内劲十分强大,打中目标的话,会让人当场筋骨断折!

“小心!”

众江湖客惊怒交织,或是出掌击打,或是横刃格挡,或是纵身闪避,如潮的攻势登时瓦解。

最郁闷的乃是那假掌柜。他花费偌大心血布置陷阱,本以为能轻松搞定目标,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被从天而降的沈风华彻底搅局,不得不采用以硬碰硬的方式展开袭杀。但是意外再生,那娇滴滴的美娘子竟然是高手,真的出乎预料之外!

按他们原先拟订的计划,应先斩杀傅惊涛、叶华宇,然后再集中全部力量击杀胡治军。如今毒心双煞被拖住,对方凭空多出一大战力,这局面与设想严重不符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岂能就此罢手退开?

那假掌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情知面对的是轩辕武圣堂长老,根本不敢有半点藏私的念头,手掌一探一抖,嗤啦一声银光跳跃,三尺软剑急速刺向胡治军,又快又狠。

胡治军此刻已反应过来,这些人很可能是前一晚的刺客,贼心不死,企图再次围杀自己一行。不由勃然大怒,屈指一弹,叮的击中软剑剑脊,另一手握紧拳头,猛地当胸擂去。

那假掌柜足踩虚步,侧身后闪,软剑舞出星星点点的银光护住要害。只见人影暴起,胡治军拳掌相加,气势汹汹地追击而去。这时呼的一声劲风飒响,铁枪破空,那茶铺伙计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长枪,自侧后方刺向胡治军,攻敌之必救。枪风横扫,竹制的桌椅噼啪爆裂,数不清的竹片碎屑到处飞散。若单独与胡治军相比,他俩的武技略有不如,但以二敌一的话则不落下风了。

与此同时,叶华宇拔剑出鞘,人剑合一,乘着那伙江湖客手忙脚乱、阵势分散的时机,毫不畏惧地反冲过去!

客观地说,他剑术虽强,实战经验却远不如傅惊涛,所以上一回遭到刺客突袭时差点被敌人重创,要不是傅惊涛及时抽身来援,多半结局不妙。尽管事后他表面平静如常,心里却深受刺激。

兄弟多年,他相当清楚傅惊涛的底细和经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该领先不止一步啊!究竟是从什么时刻开始,这兄弟完成了超越,成长到如此可怕的地步?那份杀敌时的果敢狠辣,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或许,勇气与意志比武功更为重要!

他渴望证明自己也有扭转乾坤的实力。

叶华宇的武学悟性比傅惊涛还强,又继承了最完整的的轩辕心法,一旦明悟其中的道理,立时迎来蜕变,长剑刺出时摒弃了虚招,摒弃了试探的念头,以最快的速度、最简短的路线,取敌要害。

敌人虽众,但处处皆是破绽,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只有扫荡干净眼前之敌,才能抽身支援傅惊涛、沈风华,击退毒心双煞,最终化解危机。所以,他必须争取时间,不能跟对手僵持纠缠。

冷冽的剑气逼来,一江湖客怒吼如雷,大刀抖腕斜劈,劈向少年的头颈部位。这是两败俱伤的搏命招数,只要对手变招退避,同伴们便可以重新结阵应对,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退?那是不可能的!

叶华宇非常清楚,破阵的良机稍纵即逝,一旦因犹豫错过,便需付出血的代价!

强烈的刺激冲刷着每一处感官,他甚至看清了敌人发白的指关节、手上的黑色汗毛、肌肉的扭曲颤动、刀身上细微的纹路以及刀光的流动变幻一种神秘玄妙的预感油然而生,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敌刃运行的轨迹。他身体微倾,足底加力,飚射的速度陡然加快三分!

刷!噗!

钢刀擦着叶华宇的头皮掠过,劈到了空处。

长剑直搠进那刀客的小腹丹田,随即迅速抽出,鲜血飞溅。

照面即分生死,没有任何追悔的余地。

叶华宇心冷如铁不见半分波动,无视那擦身而过的钢刀,无视那喷射的鲜血,无视敌人濒死的哀嚎,长剑随手一点,另一江湖客咽喉中剑,双目鼓凸着往后栽倒。

杀!杀进去!彻底打乱敌人的阵脚,不给他们从容联手的机会。

白衣少年瞬间化身为夺命杀神,在狭小的空间里腾挪出剑,每一剑刺去必有血珠溅起,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殷怜怜咋舌道:“这么生猛?轩辕门又多了一位妖孽!”紧随其后冲向那伙江湖客,指风嗤嗤作响隔空连点。她是深陷泥沼了,没可能拍拍手轻松走人,唯有助力叶华宇杀灭敌手。

要么赢得战斗,要么落败身死。

她的月牙刃存放在马车车厢里,没有随身携带,战力比起往常下降近半。不过邪宗女帝空手亦了得,指法诡秘莫测,指力中暗藏着特殊的气劲,每每击中敌人的兵刃,会让对方招式有刹那的停顿。生死搏杀之中,岂容你有半丝失误?

叶华宇决不会因此手软,长剑杀入,誓不容情。

两人第一次配合出战便默契十足,杀得对手步步倒退,面色如土。但见男的英俊无双,傲然出尘,女的风华绝代,翩然如仙,踏着鲜血和尸体前进,展现出一种残酷的美感。

第四百二十一章 鏖战犹酣

毒心双煞正值个人武力巅峰时期,内力、武技、轻功、经验均无短板,且心狠手辣,各种阴招毒招层出不穷,追着两少年连连猛攻,恨不得即刻把他们撕扯成碎屑。

沈风华亏得近半年来修为飙升,悟透了华山剑法的精髓,否则怎能抵挡住对手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但他内力及经验不足,在狭小的空间内无法发挥出剑法的精妙,转眼间衣衫上被刺透几个小洞,形势岌岌可危。

“退到外面跟他打!”

傅惊涛一语惊醒梦中人。当!沈风华一封敌剑,借力向后倒跃,后背砰的撞破茶铺墙壁,落到了空地上。

那黑衣男子紧追不舍,剑光如白虹延伸,杀气凛然。

沈风华仰天一声清啸,群山回震,倏地拔身跃起,如巨鹰在半空回旋,长剑化出无数虚影,笼罩向敌手。此时阳光正烈,千百道剑光刹时间炸开,璀璨夺目,十数里内皆可望见。

华山派之大日云海剑!

华山险峰耸立,俯瞰云海,傲绝尘世。时有孤鹰在云海上空翱翔,逐日飞舞,俯冲而下疾如闪电。大日云海剑取鹰之灵动,日之炽烈,云之磅礴,三者揉合为一,一旦彻底施展开来具有极大的威力。

沈风华面临死亡的威胁,心境空灵透彻,毋需刻意回想,剑法精要如水流般漫过心头,令他升起前所未有的感悟,手中剑似乎拥有了生命一般,忽然多出几分妙不可言的灵性。

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那黑衣男子顿感压力剧增,眼前金光乱射,竟看不清敌剑的真正落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华山派成立数十载,剑术自有独到之处,否则如何能称雄西北?沈风华已尽得华山剑法真传,绝非那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他又妒又恨,舞剑护住上盘迅速闪开,暂时避敌锋芒。

但见闪耀的剑光挥洒下来,刺中那片剑幕,叮叮叮火星飞溅。

攻守之势逆转,双剑交击趋向白热化。

砰!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傅惊涛亦撞破墙壁飞出,且战且退,双方的劲气冲突激荡,动魄惊心。比起旁边的兵器交锋,他们的空手对决更凶险,变招更迅捷,没有任何犯错的空间,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那黑衣丑女有着近乎男子的健壮体魄,双爪如钩,每一击都凶悍迅猛,看架势能够轻易把铁皮木板撕碎,抢攻时如恶鬼摧魂,冷酷无情,透出一股强大恐怖的压迫力。若是对手心志不够坚韧,极易被吓得手足发软。

爪影上下左右翻飞,简直是无孔不入。

她一边出招一边大声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如果换做是别的年轻人,多半难以忍受被女子当面辱骂,免不了心浮气躁,拼死反攻那样的话就落入了黑衣丑女的算计中。但傅惊涛岂会中计?这等攻心的手段对他而言,仿佛清风拂面,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既然对手期望速战速决,他偏不让她如愿。

在破壁而出的那一刻,傅惊涛眼角余光已看到叶华宇、殷怜怜联手攻破敌阵,即将逆转局面。只要再坚持片刻,便该轮到对方难过了。所以他咬牙苦撑,一双铁掌尽力封住敌爪的攻击。

那黑衣丑女越战越是惊讶,这少年心志如铁,拳脚功夫极为扎实,表面上疲于招架处于下风,实则身法、步法纹丝不乱,是个极其扎手的硬骨头。她性格本就暴躁,不耐烦地飞起一脚把傅惊涛踢出丈外,大喝一声,右手在腰间一抽一抖,黑色软鞭如怒蛟飞起,啪啪啪劈头盖脸抽打过去,施展出最强的武技丈八索魂鞭!

索魂鞭乃奇门兵器的一种,鞭头多出一柄弧形刀刃,回旋绞击,杀伤力十分惊人。

只见冷芒飞舞,在迷离梦幻中蕴藏着杀机。

按照以往的经验,类似傅惊涛这种擅长拳脚的武者,不论他选择硬挡或是闪避,都注定会丧失先机,陷入被动挨打的不利境地。要知道软鞭长近两丈,覆盖范围极大,一旦灌注内劲舞动开来,根本不怕对手欺近身侧。

那黑衣丑女咧嘴狞笑,仿佛已然稳操胜券。

鞭影卷到,傅惊涛身体忽然一折,妙到毫巅的避开那凶狠一击,跟着足尖使力一弹,跃向路边的树林。软鞭的特性他了然于胸,自不会轻率地空手应对,白白受创。

“站住,不要逃!”那黑衣丑女哪里肯罢休,长鞭一下接一下猛抽,鞭头抽落在地,登时多出一道道扭曲的裂纹,碎石泥土飞扬上天。

弹指的功夫,傅惊涛飞身进入野树林中,长鞭紧紧追至,啪啪抽中树干,打得树叶漫天飘落。可是软鞭需要空旷的场地才能发挥威力,并不适宜在林中施展,无法绕开那一棵棵挺拔的树木。

那黑衣丑女又是郁闷,又是恼火,怒喝道:“小兔崽子,耍小聪明也救不了你!”将软鞭往腰间一卷,大步流星地追进树林,如狼似虎般嗷嗷嚎叫,挥拳朝少年的背心猛砸。

傅惊涛纵身跃起,顺手折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回首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双足一蹬树干,又从高处反身扑落,手中的树枝一抖,嗤的指向对手的眉心。

那黑衣丑女嗤笑道:“你在吓鬼吗?”话音未落,一股浩大深沉、睥睨天下的剑意凌空压到,仿佛神龙降临威势无边,令世间的万种生物俯首。寒意瞬间渗透了筋骨血液,死亡阴影袭来,生无可恋。

这样的剑意闻所未闻,超越了后天武者的境界。

那黑衣丑女骇得魂飞魄散,用力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摆脱幻像的压制,“啊!”尖叫着挥拳击向树枝。

大宗师所创的轩辕神剑曾横扫八荒,封禁众魔王,岂是毒心双煞这样的人物能够抗衡的?

噗!树枝点落,枝条前半段应声爆裂,化作齑粉散入风中。

那黑衣丑女拳背处皮开肉绽,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战栗,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足下噔噔倒退,原本的滔天凶焰点滴不剩,脸色惨白,眼里唯有深深的畏惧。

第四百二十二章 林中杀局

傅惊涛脑海中铭刻着封魔谷中的碑文,每有空暇便细细磋磨体会,模拟大宗师的剑意日臻纯熟,手中所持虽是树枝,但一剑挥洒,依然催发出几分摧枯拉朽的意味。那黑衣丑女未能看穿他的底细,心神被夺,以致于一身本领大打折扣,被剑气侵入经脉。

傅惊涛自然不会允许对手恢复冷静,足一落地便向前飚射,残余的半截树枝斜斜划出,枝头抖颤,连点七处要穴。这一招同样源自轩辕神剑,意在剑先,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趁他病,要他命。对敌人仁慈就是最大的愚蠢。

眼看第二剑如影随形般刺到,那黑衣丑女瞠目欲裂,双掌交叠奋力拍出,如困兽在垂死挣扎。

啪!

那黑衣丑女掌心被一剑洞穿,鲜血汩汩流淌,痛得浑身直冒冷汗。突然,她回过神来,傅惊涛的剑术并未强到无可匹敌的地步啊!如果非要认真计较的话,他胜在意境高远玄妙,实际的杀伤力没有突破后天武者的限制。否则,她此刻焉有命在?

原来这家伙是虚张声势,披着狼皮吓唬人!

那黑衣丑女又悔又恨,今日阴沟翻船,被一晚辈击伤,将来有何颜面在西北道上立足?眼见掌影闪动,一股劲风直扑面门,忙忍痛变招出爪,锁拿傅惊涛的手腕关节。

不料傅惊涛这一掌是虚招,目的是引诱她放弃防守,掌势微顿,另一手急如闪电般探出,并指戳中她胁下的隐穴。

天魔宗的搜魂秘指!

那黑衣丑女但觉一根灼热尖锐的钢针猛刺入体,浑身一僵,心脏有刹那停止了跳动,“啊!”纵声惨叫,一蹦五尺来高又重重摔落在地,不受控制地翻来滚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非人的剧痛太过强烈,一般人根本抵达不住痛楚的折磨。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传开,正与沈风华激斗的黑衣男子大惊失色,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后几弹指的功夫,同伴居然落败了?!他相当清楚那黑衣丑女的实力,正面一对一交手应能碾压傅惊涛,可是现在的结果恰恰相反!

莫非傅惊涛暗中修炼有魔功或邪术?或是有独门暗器防身?

那黑衣男子满心疑惑,虚晃一招主动跃出战圈,嗖的钻入树林。

就在这时,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黑衣男子来迟一步,眼睁睁地瞧着傅惊涛一拳轰落,同伴吐血昏死,恨得牙根发痒,扑过去挺剑便刺。

傅惊涛弯腰迅速一抓一扯,抽出那索魂鞭,拔身跃起,飞上了树梢高头。软鞭需要足够大的空间施展,不适合在林木众多的地方使用,所以他干脆跃上树顶,打算凭借鞭术对抗敌人。

“可恶!”那黑衣男子一剑刺空哪肯甘心,同样提气飞跃,剑去如流星,一路绞碎树枝树叶,仿佛怒龙出海咆哮。忽然,啪的一声裂响,黑影盘旋破空,索魂鞭照准他头顶狠狠抽来。

那黑衣男子想不到傅惊涛真的能使软鞭,仓促下变刺为削,企图用剑刃将其削断。软鞭如蛇扭动翻卷,鞭头的短刃斩向剑刃,叮!震碎了剑光。

劲力反震,那黑衣男子不由自主地直坠落地。但见林木间剑花绽放,冷风吹卷,沈风华箭步扑出。他不得不回剑护身,见招拆招,又与沈风华叮叮当当战在一起。

傅惊涛这时候可不会傻乎乎地讲江湖规矩,扬臂一抖,软鞭笔直如长枪,直刺那黑衣男子的头顶百会大穴。他居高临下突施冷箭,简直是防不胜防。

那黑衣男子郁闷得几欲吐血。要知道他们成名已久,一向凭借强横的武力虐杀对手,何曾被逼得如此狼狈过?不论是沈风华的快剑,还是傅惊涛的鞭术,都有相当的造诣,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应付得了的。当下顾不得什么面子,横身急闪,拼命朝林外冲去。

至于那重伤昏死的黑衣丑女,自求多福罢!

“傅师兄,联手杀了此贼!”沈风华精神一振,大喝声中挥剑飞刺,剑尖所指皆是要害。

傅惊涛正打算配合沈风华,一鼓作气扑杀敌手,身形将动未动的微妙时机,忽听嗖嗖暗器破空,几缕寒风冷不丁袭来。

不好,敌人还暗藏有后手援兵!

他事先没有防备,待惊觉不妙时暗器已近在咫尺,立刻运起“千斤坠”,喀喇喇踩断脚底的树枝,朝地面急速下降。谁知身形刚落到一半,树枝间陡然飞出两道冷芒,一取腰腹要害,一取腿膝关节,阴毒迅疾地劈到不知何时起,敌人偷偷潜近了身侧,宛如毒蛇在等候捕猎的时机。

刺骨的的寒意冲刷肌肤,熟悉的气味弥漫空间。

偷袭者竟是冷血刃的杀手!

傅惊涛暗暗呲牙,这是冤家路窄啊!他先前仗义出手,保护下长安士子,却彻底得罪了冷血刃的杀手们。

在杀手这一行当,名声极为重要。如果你的任务失败,无法达成雇主的期望,那么会损失许多潜在的客户,导致无活可接,最终只能喝西北风了。尤其是冷血刃乃三大杀手组织之一,随时面临着竞争对手的挤压挑衅,必须要设法补上漏洞。

冷血刃一直在暗地里监视傅惊涛的动静,处心积虑地要干掉这位轩辕天才弟子。哪怕傅惊涛背后有赵宋朝廷,有宗师姜烈,他们依然有气魄开展刺杀行动。

实际上,刺杀的目标名气越大,对于宣扬杀手组织的实力越有用。若是所杀的都是不入流的阿猫阿狗,谁会付给你付巨额定金?

傅惊涛双腿一缩,右手的软鞭朝杀手面门直接扔了过去,左掌同时砰的一拍树干,借力横飞。尽管身处杀局,他头脑十分冷静,知道这时千万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若想破坏冷血刃的计划,应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茶铺找叶华宇、胡治军帮手。

冷芒交叉,绞碎了空中残留的虚影。

傅惊涛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但听树叶哗响,一柄利剑自后方刺来,拿捏的时机恰到好处,剑气冷凝尖锐,饱含浓浓的恶意。

第四百二十三章 回马枪

剑来,正是要阻止傅惊涛退往茶铺方向,斩断他和胡治军等的联系。杀手们的经验何其丰富,怎会容许煮熟的鸭子飞走?

这一战筹划良久,不死不休。

为了冷血刃的声誉,为了替同伴复仇,须借这少年的头颅一用!

傅惊涛心里明白,在敌人选定的地点交手,随时可能遭遇暗算,处境极为危险。所以当务之急要打乱对方的布置,引蛇出洞,然后再分而化之,逐一将众杀手拔除。周围的地形复杂,草木茂盛,恰好适合他单兵作战。

说时迟那时快,傅惊涛在半空硬生生扭转身,屈指弹出,叮的荡开敌剑。下一刻,他重重砸落地面,落足处砸出一个凹坑。

噗噗!又一波暗器射到,没入了土中。

傅惊涛激发体内气血,足一沾地便全速冲刺,犹如风驰电掣,把如雨的暗器、冷冽的寒光全甩在了身后。他估计树梢高处还有杀手埋伏,若是腾空飞掠容易沦为靶子,索性撒开两腿在地面奔行,径直钻进林子深处。

他的移动速度太快,又借了灌木巨石等遮掩,杀手们一时锁定不了目标,各种攻击纷纷失准,打得泥土乱溅。他们着重防御傅惊涛往回逃窜,谁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不禁急怒攻心,一个接一个从藏身处掠起,如兀鹰云集,默不作声地衔尾杀去。

只见树枝摇晃,寒光闪烁,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一场追逐与逃亡的杀戮游戏赫然上演。

树林里没有道路,地势升高,杂木丛生,高过人头的茅草灌木比比皆是。傅惊涛左钻右钻渐渐拉开与追兵的距离,翻过山岭后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的气血爆发之术存在一大弊病,就是不能持久发挥效用,时间过长的话会令全身虚脱。

从身后的动静判断,冷血刃这回出动的杀手近十名,可谓是痛下血本了,少不得经历一番恶战。

傅惊涛掏出匕首,抽空削了一长一短两根木棍,棍头削尖,弄出一柄木枪和一把木剑护身。杀手所持的兵刃常常淬毒,一旦划破皮肤见血封喉,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别空手应战。

木枪长八尺有余,木剑近四尺,分量很轻,舞动起来跟正常的兵器相去甚远。他斜背好木剑,边跑边转动手里的木枪,感受它重心的分布、破空时的阻力以及材质的坚韧度。时间紧迫,他得尽快掌握木枪的特质,才能发挥出枪法的威力。

生死交锋的关头,任何一点错误都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傅惊涛在前狂奔,一众杀手则全速追击,奔行数里地之后,杀手们在耐力及修为上的差异很快显现出来,仅有四人能追上傅惊涛的脚步,其余的被远远甩开。

领头的四大杀手明知道对手采取长途消耗的策略,故意从体力上拖垮己方,亦只有硬着头皮穷追不舍。若是这一回半途而废,天晓得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围杀这狡猾的少年?

接下去又翻山越岭奔出五六里,树木愈加高大浓密。拐过一处山脚,视野里忽然失去了傅惊涛的身影。

那四名杀手莫名其妙,莫非那小子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否则怎会凭空消失不见?他们急急掠到傅惊涛消失的地方,散开四处搜寻,竟然连根汗毛都找不到!

四人面面相觑,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其中一人皱眉道:“各个方向都没发现他的足迹,不应该呀!”

话音方落,附近一棵大树上忽然跃落一条人影,纵步如飞,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不好!”四大杀手顿时猜到傅惊涛的意图,又惊又怒,又恼又恨,赶忙扬声长啸,警告懵然不知的同伴们。

傅惊涛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手提木枪急速往回奔,枪意凝聚待发。他从来没奢望过单凭双腿甩开敌人,要想活命,唯有浴血一战!但是敢战不等于鲁莽,更不能高估自己。毕竟冷血刃一方人多势众,且精通杀人技法,必须采用策略各个击破,不然就是白白送死了。

经过长途奔行,众杀手因修为高低不同,已经呈现两极分化,强者领先,弱者落在了后头。他打算先解决弱者,然后再跟强者力拼,关键是不能让对方形成合围之势。

啸声在山林间回荡,那几名累得气喘如牛的杀手愕然止步,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左右张望,心里不住地嘀咕:难道那小子还能翻天,弄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只听风声呼呼作响,草叶摇动,似有一头猛虎在快速靠近。寒风拂面,那几名杀手但觉背心生凉,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兵器。

“哗啦!”

黑影疾闪,傅惊涛夹带着一股旋风猛然扑出,木枪一甩,刺向最前方的一名杀手。

这一枪秉承了“刺”字枪决的精要,堪比闪电破空,枪影未至,冷酷的枪意已汹涌拍到。那杀手寒毛倒立,立即挥刀劈向木枪,绝不相信这么粗糙简陋的武器能够伤到自己。

刀光劈落,枪影不可思议地闪了一闪,血珠飞溅。

只见那使刀的杀手咽喉喷血,双膝一软噗通跪倒。

傅惊涛把木枪收回腰后,整个人扑击的速度丝毫不减,冲向第二名严阵以待的杀手。

那杀手自不会傻站着等死,尖叫一声抢先出剑刺去。于此同时,附近的杀手加速扑来增援,更有甚者甩腕射出暗器,数十点寒光如蜜蜂归巢般扑向傅惊涛。

鱼死网破,誓不两立。

傅惊涛足踩八卦迅速变换方位,嗖的一枪抽中敌剑,荡开剑刃的同时枪身断裂。他手腕一转,半截断枪去势不止,噗的插入那杀手的心口,竟纯熟至极地使出一记剑法,根本没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下一刻,傅惊涛抢入那杀手怀里,顶着尸体继续前冲。那些暗器咄咄打在人肉盾牌上,发出沉闷而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不等其余杀手发难,傅惊涛忽然从尸体侧面绕出,斜背的木剑已落入掌心,左手则握住削铁如泥的匕首,双目里血光隐现,如一尊杀神般狂卷入敌群。但见人影交错腾挪,兔起鹘落,寒光如雪,数不清的血珠漫天飞洒,空气中充满了血腥残酷的意味。

转瞬间杀声忽止,傅惊涛停下了脚步,木剑低垂,鲜血蜿蜒滴落。

在他身后,一众杀手或僵立,或仆倒,尽皆死不瞑目。

第四百二十四章 骑虎难下

傅惊涛回身反杀追兵,爆发的冲突激烈而短暂,每一次出手非生即死,几乎没有浪费一丁点时间。一来是他大脑推演的速度远超凡人,能够提前做出动作预判;二来他身体素质超强,来回奔跑十余里轻轻松松,出招时仍旧迅猛有力;三来正面冲杀并非杀手们擅长的方式,他们过于阴柔狠毒,少了几分刚猛决绝。

这种对冲攻杀的战斗,在战场上最为常见,却很少在江湖上发生。因为江湖好汉们讲面子,讲身份,讲规矩,做人做事爱留余地,不会一出手便施展夺命杀招。

傅惊涛没有那些顾忌,只知道多杀一个敌人,自己活命的概率就增大一分。何况他体内暗藏心魔,嗜血愈狂,怎可能手下留情?

这时连杀数人后,心魔壮大,在体内发出无声咆哮,想要彻底摆脱束缚掌控这具身体。

傅惊涛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化身为魔,当即默诵口诀,竭力平抑接近沸腾的杀机。

那四名紧赶慢赶的杀手追到现场,眼见同伴们横七竖八的尸体,气得肺都要炸了。他们在组织内地位较高,个个都有过显赫的战绩,原以为联手刺杀傅惊涛是杀鸡用牛刀,谁知反被对方轻松吊打,损失如此惨重!假如任务宣告失败,他们以后也不用混了,只能金盆洗手永远退隐江湖。

“杀!”

最先赶到的一名杀手怒吼震天,隔着数丈远便挥拳击出,汹涌强劲的拳风如无形铁柱一般,狠狠捣向傅惊涛的背心。其他三人各自施展杀招,如狼似虎地冲上。

傅惊涛一边镇压疯狂挣扎的心魔,一边展开身法闪避,面容扭曲,眼中的血光忽生忽灭,神色变得十分狰狞可怖。

轰!拳风落地,如铁犁般划出一道深沟。但见冷芒闪耀,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急欲收割人命。

傅惊涛足不停步,木剑环绕身周挑开诸般兵器,咔嚓嚓几声轻响,木棍甫一接触即被削断,仅剩下半尺多长。他随手把短棍往后射去,在林中加速穿行。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四大杀手分工明确,轮番出招攻击,死死拖住傅惊涛的脚步,如一群饿狼在撕咬袭击猛虎,企图迫使对手慢慢流尽鲜血败亡。一时间拳风大作,暗器呼啸,冷芒忽闪忽灭,沿途的树木遭殃折断,慌乱的鸟兽四处惊散。

忽然,前方白影闪动,兵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傅惊涛心头暗惊,莫非是第三波敌人现身拦截?如果两股敌人前后汇合,自己将插翅难飞,唯有殊死一搏了!

转念之间,叶华宇、殷怜怜掠过树梢,一使长剑,一使月牙刃,自高处纵身扑下,直杀向那些杀手。他们来得恰到好处,再晚一刻的话傅惊涛要么被迫化魔,要么中创流血,总之会陷入敌人的围攻。若是被淬毒的兵刃划伤,九成九难逃一死。

叶华宇一剑劈落,阴阳互化,星芒绽放,难以言传的玄奥剑意铺天盖地,正是叶家百年秘传的剑法,他参悟星图之后把招式推演到了极致。剑光笼罩之下,那四名杀手都有种孤身踏入雪地的异感,失去了同伴的气息,周围皆被无情的剑意充塞。

轩辕门怎么可以又冒出一位妖孽级别的剑术天才?!

杀手们妒恨如狂,不得不暂时舍弃了傅惊涛,一起迎向那片璀璨的星芒。

两片光芒刹那交汇,金铁铿锵交鸣,火星四溅。下一刻,月牙刃划出雪白的弧光,照准敌人薄弱处狠狠斩下。

他们俩尽管初次相识,联手杀敌却甚是默契,一先一后出手时间稍有差异,形成两重叠加的攻击效果,威力倍增。

当当!数声震天巨响,劲风横扫,尘土树叶高高飘扬。

叶华宇、殷怜怜凌空倒跃回树上,借机回气换力,足底一蹬如鹰隼般再次扑落,眼里的战意明亮如火纵使对手强横又何惧!

那四大杀手站位分散,未能结阵合为一体,以四对二竟被震得足底松动后撤。其实他们擅长的是贴身近战、突施偷袭、个人刺杀,面对面的搏斗属于短板,颇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但局面演变至此,骑虎难下,怎能自认失败?不管三七二十一,均使出杀招对撞过去。

杀气冲卷,狂风四溢。

飘扬的尘土中忽然冲出一条黑影,轻如狸猫,敏如豺狼,自侧面扑向最外侧的一名杀手。

竟是被众人忽略掉的傅惊涛!

他眼里的血光已几近消失,面冷如冰,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仿佛狂风飚进,透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可怕气势。

那最外侧的杀手不惊反喜,巴不得与敌近战,硬生生止住施展了一半的招式,稍微侧过身,双手各亮出一把蓝色短刀,毫不退让地迎向傅惊涛。

双刀破空,腥风扑鼻。

傅惊涛似乎早预测到对手的攻击落点,身子一折一转,左掌无声无息拍往空门。

那杀手反应同样极快,斜步侧扑,拧转腰身右手刀变招疾扫,准确地斩向敌掌。

傅惊涛一缩掌,挥动匕首削向对手的颈侧动脉。

那杀手冷笑一声,左手举刀拦截。

兵器相格,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半截蓝汪汪刀刃断开,匕首稍稍一顿继续划去,寒光闪处,那杀手颈部多出一道红色的丝线。

那杀手怎会知道傅惊涛的匕首能削铁如泥?但觉颈部一凉,惊骇中往后急掠,伤口蓦地裂开,血喷如浆。他抬起手试图捂住伤口,但是血水顽强地自指缝间嘶嘶喷射而出,腿脚一软,仰面朝天摔倒,四肢微微抽搐不停。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分出胜败生死。

激战正酣的另外三名杀手心底一凉,不约而同地抽身后退。按理来说,刺杀行动本应快捷迅速,最好能一击得手,眼下搞成了持久战、攻坚战,已是大大违背杀手的原则。再继续鏖战下去,说不定会全军覆没!难道果真要放弃这次任务,背负一辈子的耻辱骂名吗?

“一群废物!”

第四百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仅剩的杀手们目睹同伴的惨状,心底不禁萌生退意。眼下的情况明摆着,以三对三他们并不占据上风,尤其是傅惊涛已杀红了眼,谁愿主动撩拨这号杀神?

就在他们犹豫的关头,一声冰冷的呵斥骤然在耳畔响起。

傅惊涛身形一滞,警惕地往后退却,低喝道:“小心!”

叶华宇、殷怜怜收回兵器,肃然戒备。

只见十余丈外的树冠顶端,忽然冒出五名蒙面剑客,也不知在附近隐藏了多久。他们虽然也身着黑衣,但显露的气势跟冷血刃杀手截然不同,冷漠中带着三分骄傲,眼神里透出强大的自信,一看即是纵横江湖的高手。

傅惊涛嘴巴发苦,最担忧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出卖他们行踪的,应是沈义玄无疑。姓沈的当然不会撸起袖子上阵,免得授人把柄,可他暗中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啊!那些人和他狼狈为奸,乔装杀人实属正常。反正到了最后栽赃到冷血刃头上,谁又会猜到真相?

沈义玄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儿子沈风华的前途。

“名”字当前,人性贪婪。

傅惊涛、叶华宇高踞大宋青云榜前两名,风光无限,是整个江湖热议的对象。相比之下,排名靠后的其他人就黯淡许多,被他俩的光芒掩盖住。假如他俩在揭榜前不幸遇害,赵宋朝廷绝不会让榜单留空,势必要选拔强者填充,重新评定前十名的座次。眼下沈风华武功大进,一旦比武论英雄的话,有希望力压众人夺取榜首,一飞冲天!

青云榜头名的荣耀,既是华山之福,也是沈家百年不遇的殊荣!

正好胡治军等在华州得罪了太多人,傅惊涛又被冷血刃列为必杀目标,沈义玄只需顺水推舟轻轻推上一把,便可以借刀杀人,达成不可告人的心愿。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秘密请动高手坐镇,无论如何要干掉轩辕门的天才弟子。

待刺杀行动开始,意外频频出现。尤其是傅惊涛反客为主,将众杀手耍猴般来回调动,予以连番痛击,令刺杀行动面临失败的风险。

藏在暗处的蒙面剑客们再也忍耐不住了,决定亲自出马解决问题。他们深知击杀傅、叶二人的后果极其严重,事先刻意乔装掩饰,连兵器都换成临时购买的精钢长剑,不想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要知道姜烈可不是吃素的,没人愿意承受他复仇的怒火。

仓啷、仓啷!

露面就要杀人,不必多说废话。众剑客拔剑在手,足尖轻点树枝飞掠,以泰山压顶之势俯冲下来。

傅惊涛心底凛然,喝道:“散开,勿要硬拼!”

这些蒙面剑客擅长正面搏杀,人数占优且神充气足,仅看拔剑的姿势、身法及眼神,每一人都堪称劲敌,死守原地的话必吃大亏敌人不同,应对的策略亦要相应变化。

叶华宇、殷怜怜心领神会,嗖嗖分向左右窜出。傅惊涛动作也不慢,转身如离弦之箭斜冲入林间。

扑至中途的蒙面剑客齐声怒叱,稍一犹豫,分出两人追向叶华宇,另外三人却追向了傅惊涛,舍弃了殷怜怜不予理会。

杀气逼来,傅惊涛火烧屁股般撒腿狂奔,若是跑慢了怕是被大卸八块。由于树木阻挡了视线,当他一口气冲到树林边缘,愕然发现前无去路,竟横亘着一道深达百米的深渊!

贼老天你不长眼么?!

傅惊涛背心冒汗,忍不住破口大骂,连忙沿着断崖边缘转向疾行。就这么稍一耽搁的功夫,风声飒响,追兵拉近至数丈开外,森冷的剑意直抵后背。

傅惊涛像是被猛抽了一鞭子,又咬牙冲出百余丈,忽见一根粗大的白色石柱临渊耸立,高有五六丈,岩石缝隙间长有数棵矮松,造型颇为秀丽。他眼睛一亮,想也不想拔身跃起,足点松枝,飞速跃上了石柱顶端。

刷刷刷!剑气破空追斩,劈到岩石表面,无数碎石崩裂飞起。

石柱顶端凹凸不平,约有近丈方圆可供活动。傅惊涛一踏足站稳立即返身出拳,拳风呼啸砸落,对准了如跗骨之蛆的敌人。

砰砰砰!连串劲气闷响声炸开。

蒙面剑客们在半空无处闪避,被迫出掌封挡,巨力反震之下,登时一个接一个跌落回地面。石柱陡峭,他们须由下往上仰攻,一旦遇阻耗尽真气,只能无奈落地。

傅惊涛瞧着底下干瞪眼的敌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指着当中一人大笑道:“高承敏高师兄,别以为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了!你乘人之危,违背江湖道义,做人不地道啊!”

那剑客眉心微皱,冷冷道:“我不是高承敏。”

傅惊涛笑呵呵道:“高师兄,要不然咱们打个赌?你现在扯掉蒙面巾,若的确不是那姓高的狗杂碎,我立即拔刀自刎。但是我猜对的话,你得发誓永不踏足中原,如何?”

那剑客不为所动:“少攀交情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师兄’!”

傅惊涛不屑道:“敢做不敢当,还好意思自称是男人吗?”

那剑客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对同伴说道:“这小子死守在上头着实讨厌。你们有什么办法把他解决掉吗?”

另一剑客眼珠转了转,笑道:“强攻上去很难,但把讨厌的老鼠逼下来就容易多了!”

他们低声商议片刻,留了一人严密监控傅惊涛,其余两人跑去林子咣咣乱砍,很快拖来一截截粗大的枯枝树干,堆在石柱周围,然后用枯草引燃火头。

傅惊涛眼看火苗窜起,热浪升腾,嗤笑道:“你们放火烧石柱干嘛?太无聊了吧?”

“哼,且看你得意到几时!”

剑客们迅速抱来大把大把的绿叶,抛到燃烧的木头上,火苗炙烤树叶,立即冒起一股股白色的浓烟,扶摇直上,吞噬了整根石柱。

不好!傅惊涛连忙用衣袖捂住口鼻,仍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这烟熏的手段十分阴损,饶是他浑身本事都施展不开,一边流泪一边咳嗽,肺部火烧火燎般难受。假若吸入太多的浓烟,他估计自己会被生生熏死,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笑话。

可是石柱紧临深渊,底下有强敌环绕,他又该如何摆脱困境?这一刻,他真希望背后长出一双翅膀,想飞多远便飞多远。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处可逃

叶华宇加速冲刺,选取的乃是茶铺方向,期望胡治军已击溃对手能抽身来援,不然乐子就大了。

耳听风声劲响,随即有两股杀气自后方延伸而至。

压力如山,冷风侵袭。

毋需接触交手,叶华宇能够感知到来者的强大与可怕。这种杀气由内而发,是无法作伪的,远超普通武者的境界。

“站住,你逃不掉的!”“轩辕弟子是不战而逃的懦夫吗?”

叶华宇又不傻,毫不理会后方传来的杂音,有多快便跑多快。江湖上过早夭折的天才多如牛毛,他可不想一时逞强成为其中的一个。但他毕竟不是钢铁之躯,先前已激战一场且疾奔数里,体力消耗甚剧,片刻后渐渐被敌人追近。

眼看距离缩短,那两蒙面剑客忽然振臂挥剑,两道白练般的剑气左右交叉,飞速斩向少年的后背。

剑气惊起,颈后寒毛倒立。

叶华宇把心一横,倏地腾空跃上一根树枝,足尖借力一点,跃上树冠最高点,转身俯瞰目露凶光的敌人,抬剑一指:“战!”

既然左右逃不掉,索性拼死一战罢!哪怕最终难逃败亡的命运,至少要狠狠地撕咬敌人一口,让他们痛彻肺腑,让他们亲眼看看轩辕弟子的骨气和英勇!

当下催运真气游走百脉,长剑尖端微吐白芒,浩大玄妙的剑意向四周扩展。

天空辽阔,烈日高悬,一袭白衣的他看起来如剑仙降临。

那两剑客眼里不觉流露出浓浓的妒意,这小子年纪轻轻便轻松驾驭剑意,又如此俊美非凡,堪称福运逆天了!想想自己习武的艰辛磨难,简直人比人气死人。两人杀机暴涨,以剑护身直冲而上,犹如两条白色蛟龙翻滚腾空,令人心悸不已。

剑意抵触,狂风骤起,方圆三丈内的树叶瞬间化作齑粉。

不论是叶华宇,还是那两蒙面剑客,都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双方倾力对决,当真是天雷勾动地火。

严格意义来说,叶华宇的气势不如对方强横。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居高临下,暂时把控着进攻的主动权。而蒙面剑客分从左右突进,摆明车马要联手夹击。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恶虎难架群狼”,他要想取胜可不易。

叶华宇深吸一口气,摒弃那胜败杂念,专心凝神于手中之剑,感受着剑刃的颤动和剑气的起伏,心中剑意流淌,一声清啸,白芒挥洒,几乎是同时斩向两大强敌。

生死重压下,他把繁复的招式凝练为一,返璞归真,依据玄之又玄的冥冥感应挥剑抢攻。

剑光如星河倒挂,撞上那咆哮的蛟龙。

叮叮!当当!

剑刃激烈交击,上下翻飞,刹那间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叶华宇的剑尽管精妙绝伦,却稍显薄弱,哪里压制得住功力深厚的对手?只见两条人影撞破光网冲天而起,亦落足树冠高头,剑出如风,带着冷酷意味刺到。

他们的剑法简洁流畅,貌似平凡的背后暗藏凌厉后着,走的是偏向狠辣实用的路数,不追求花哨漂亮。两剑同时运足内劲猛刺,只攻不守,就是欺负对方修为不足,欲速战速决。

叶华宇怎会愚蠢到以硬碰硬?长剑使出“卸”字诀,巧妙抵御敌剑强袭,同时展开身法游走,试图再次拉开彼此的距离。

蒙面剑客则强冲硬打步步紧逼。

在树冠顶上飞身出剑,不仅仅考验剑术、轻功、眼力及反应速度,也是武者在心理及意志力上的较量。你稍有犹豫或是动作失误,要么狼狈滚落地面,要么中剑负伤,绝不存在侥幸可言。但见三人你进我退,纵跃如飞,一片片剑光忽起忽落,所过之处树叶皆被摧残殆尽。

叶华宇且战且退,耐心寻找敌人的破绽。可是长剑每一次碰撞,都有巨力反震,震得手指、手腕发麻。这种麻痹感逐渐蔓延到手臂及肩膀,令他的剑式再不能保持流畅如意。

那两蒙面剑客立即察觉到叶华宇的异样,一人剑法陡变幻化出成片的剑幕,故意扰乱其视线,另一人乘隙飞到半空,举剑指天,照准他的百会穴狠狠斩下。

当!双剑相交,声震四野。

叶华宇手臂剧震,难以抗拒的真气侵入经脉,小腹中气血翻涌,咔嚓一声踩断了脚底的树枝,身不由主地直坠落地。

那两剑客得势不饶人,剑光挥洒漫射,喝道:“小子,纳命来!”

叶华宇右手虎口裂开,右臂彻底麻木,足一落地即侧身翻滚,剑交左手噌的跃起,叮叮连挡数剑,嗓眼一甜,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碧血。他以一敌二局面极为不利,修为上的弱点又被敌人牢牢抓住,既缺乏反击制胜的机会,也找不到空隙脱身。

他毕竟还不满十六岁,修为跟成名高手相比仍有差距,这事急也急不来,没法子走捷径速成。除非他有胆叛出轩辕门,转修魔门功法,或是借助邪道秘术增强内力。

那两剑客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哈哈大笑:“你还是嫩了点,活该死在我们的剑下!”边笑边挺剑连刺,嗤嗤作响,竟争相痛下杀手,都想要拿到斩首之功。

叶华宇奋起余力左支右挡,转瞬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随时会血溅五步。就在这危急关头,气浪排空,一道紫色电光刷的从天而降,直劈向那两剑客的后背空门。

剑势凌厉果决,攻敌之必救。剑风呼啸,惊心动魄。

那两剑客心中警兆狂响,不约而同把叶华宇丢在一边,错步拧腰,双剑挑起迎向那紫色电光。

当当!火星四溅,剑气嗤嗤射落地面,划出数不清的凹痕。

剑光一敛,人影乍合即分。

只见场中赫然多出一位青丝如瀑、眉目如画的绝色佳人。她身材苗条,肤色白皙,气质空灵脱俗,仿佛冰山上的一株白莲,混合了神秘、飘逸和清冷的气质,让人升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她轻轻一震紫光湛然的宝剑,眼神淡淡扫过那两名蒙面剑客:“两位肆意妄为,莫非是欺我轩辕无人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强援降临

叶华宇绝处逢生,瞧着那温婉动人的女子,一颗心欢喜得几欲炸开,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暖流涌遍四肢百脉,所有疲惫伤痛一扫而空,喃喃道:“白师姐!”

白玉蓉眼眸轻转,触到他炽热如火焰的眼神,不知怎的心弦微微一颤,含笑道:“叶师弟,还能否拔剑一战?”

叶华宇大笑道:“剑在我手,如何不能战?!”足底一顿,人剑合一飚射向前,整个人似乎都燃烧起来,无形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原本接近枯竭的剑意忽然充盈攀升,透出无坚不摧的强悍味道。

剑去,分割阴阳,刚柔并济。

光华流动,如梦似幻,却隐藏着勾魂夺命的冷酷寒意。

在崩溃落败的边缘,他的精神忽然获得了支撑,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连连突破修为极限,直指剑术本源。

叶华宇心底涌起玄妙的明悟,感官变得敏锐,对于自身及周围的细微变化皆了如指掌,不论是剑刃破空时阻力的大小,还是敌人举剑待发的虚实,包括风向的变化、阳光倾斜的角度、地面的凹凸不平等等全数投映在脑海中,仿佛神灵般掌控全局。

白玉蓉见到他眉目间透出的自信与骄傲,不由一阵恍惚,一个熟悉的面容竟跟这少年重叠起来,心头一紧如受重击,泛起微微的刺痛和酸楚。她鬼使神差般踏步出剑,配合着叶华宇凌厉的招式,一起攻向严阵以待的敌人。

双剑合璧,天衣无缝,剑意汹涌澎湃,誓要斩尽世间邪魔。

那两蒙面剑客眼皮直跳,情知今日的行动难以如愿了,若继续僵持缠斗下去,身份败露,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们齐声怒喝,运足内力挺剑相格。

当当当!剑刃撞击,针锋相对。

那两剑客已是无心恋战,借着反震之力倒掠向后,迅速没入树林中消失不见。

叶华宇、白玉蓉相视一笑,同时按剑停步。

白玉蓉摇头道:“这两人藏头缩尾鬼鬼祟祟,日后难成大器!”

叶华宇道:“幸亏师姐及时救援,否则我就被小人暗害了。大恩不言谢,师姐将来如有吩咐,小弟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玉蓉微笑道:“同门相助乃理所应当,你何必跟我见外?短短数月不见,你剑术进展神速,已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了!”

叶华宇脸色微红,低声道:“与师姐相比小弟远远不如也!”

白玉蓉忆起初次见到他的稚嫩模样,对比此刻他的英伟俊朗,不禁有种岁月飞逝的感慨。红颜易老,江湖代有人才出啊!

柴火噼啪裂响,浓烟源源不绝地升腾弥漫。傅惊涛呼吸艰难,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摧残,脱下外衣包裹住一块石头,一甩手扔了下去。

呼!飞石划出弧线穿破烟雾。

傅惊涛跟着踊身一跃,自相反的方向跳下石柱。

叮当!噗通!

傅惊涛紧闭双眼砸落地面,顺势往前滚了几滚,还未站直身,已被冷酷的剑意牢牢锁定。

“傅惊涛,这么拙劣的诱敌手法,你当我们是瞎子吗?”

傅惊涛抬起手背擦去泪水,缓缓睁开眼睛,挺起腰环视着不远处杀气腾腾的剑客们,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们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轩辕门的报复!”

当中那剑客冷冷道:“少罗嗦!你是将死之人,若想保留全尸的话,赶紧自刎!”

傅惊涛啐了一口,忽然问道:“沈义玄给你们许诺了什么好处?”

那剑客暗吃一惊,厉声道:“胡说!这关沈大侠什么事?”

傅惊涛眼力何其敏锐,见状咧嘴笑道:“高承敏,我是否胡说你心里没点数吗?沈义玄为了扶持沈风华上位,不惜昧着良心下黑手,企图把我和叶师弟统统除掉。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为虎作伥,甘心充当他手中的刀剑,迟早有一天会因阴谋败露而沦为过街老鼠!”

那剑客失笑道:“傅小子,想不到你口齿之利犹胜过宝剑。可惜你命中该有一劫,待会见了阎罗王别埋怨啊!”

傅惊涛反手握紧匕首,冷冷道:“想要我的命?来来,咱们以命换命试一试!”

那三名剑客不敢过分托大,同时举剑对准傅惊涛,脚底沙沙轻擦地面,谨慎地向前逼近。俗话说狗急跳墙,兔急蹬鹰。谁都清楚这少年极其扎手,若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临死反扑,那可是大麻烦。

试问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谁愿意在占尽优势下战死?

三股剑意叠加逼迫,仿佛千斤巨石凌空压落。傅惊涛不得不运足真气苦苦抗衡,心魔乘机蛊惑咆哮,被压制的魔气蠢蠢欲动,寻觅着大肆宣泄的缺口。

当此之时,不化身为魔则死。但化魔显形的话,他的秘密将彻底曝光,天下虽大再无立足之地。

傅惊涛内心人魔交战,晦涩森寒的气息起伏波动。

突然,一把冷峻清朗的声音霍然响起:“傅师弟,究竟是谁在挑衅我轩辕门?”

傅惊涛一震,大喜望外:“楚师兄,我在这儿!”

话音未落,两道剑光划破天际,犹如飞火流星降临,浩大强烈的剑气撕裂空间,远远的便令人神魄摇动。只见一男一女持剑飞掠过树梢,气度从容,目如冷电,仿佛傲视尘世的神仙眷侣,剑锋所及,魑魅魍魉均要灰飞烟灭。

“啊,楚翔!”

来者正是楚翔和谷冷翠。楚翔冷喝道:“无胆鼠辈,可憎可厌!”

空中闪耀的剑光陡然分裂成千百道霞光,瞬间化作一张巨大的剑网,以不可阻挡之势怒劈而下轩辕门十大绝学之万里流霞凌云剑!这门剑法相传乃第二代掌门登临凌云峰所创,壮丽雄浑,气象万千,壮志凌云,堪称是天下一等一的武技。

那三名剑客识得厉害,谁还敢藏着掖着不尽全力?他们吐气开声,身随剑走,雪白的剑芒霎时平地涌起,犹如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白莲。

锵锵!前所未有的剧烈声浪响彻天地,剑光炸裂,剑气纵横,狂暴的气流卷起砂石草叶,吹得周围的树木几欲断折。

烟尘之中,劲气砰砰交击闷响,随即有几缕尖啸声急速远去。

待尘埃落定,楚翔、谷冷翠已还剑入鞘,笑吟吟地望过来,就像是久别多时的兄长和姐姐,找到了独自离家闯荡的弟弟,目光温暖柔和,没有一丁点的杂质。

傅惊涛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仰天哈哈大笑。

第四百二十八章 斩断黑手

傅惊涛死里逃生,大呼侥幸,一问之下才晓得楚翔、谷冷翠是专为寻他而来。

昔日七绝山庄曝出惊天惨案,傅惊涛、谷天穹双双失踪,惊动了轩辕门上下。楚翔等精英高手奉命连夜下山,四处搜寻蛛丝马迹,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机缘巧合下,楚翔等获悉傅惊涛曾在秦岭附近现身,于是一路打探追寻,终于在华山脚下找到了他。

谷冷翠疑惑问道:“傅师弟,谷长老去哪里了?”

傅惊涛神色一黯,沉痛道:“谷师伯遭遇炼血门魔头围攻,寡不敌众,已然在七绝山庄陨落。”说着将往事简要复述一遍,涉及到殷怜怜的环节则略过不提。

谷冷翠骤闻噩耗血色尽失,悲痛之情溢于言表,禁不住泪水长流,伏地抽泣道:“天穹叔,愿你英灵不灭,永佑谷家!翠儿发誓,今生与炼血门不共戴天,以血还血!”

谷天穹乃谷家最有天赋的强者,即使是在武圣堂内亦可跻身前五,拥有冲击宗师之境的潜力,谁能料到他竟然战死了!这不仅是轩辕门的一大损失,更是对谷家的沉重打击。

轩辕七大世家历经百年风雨,相互扶持又相互争斗,各有各的利益算盘,并非是齐心一致。如今能代表谷家的高手本就不多,人才鼎盛程度不如姜、白、胡、杜,与叶家持平,强于程家。而在顶尖战力这一层,基本上全赖谷九华和谷天穹支撑。谷天穹一去,谷九华独木难支,年青一代又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境界,今后在门派利益分配上必将大受影响,谷家很快会沦为世家最末一等。

谷冷翠的眼泪不单是为谷天穹逝世而流,还有着几分为谷家衰败的担忧和焦虑。

傅惊涛叹道:“谷师姐,还请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炼血门的魔头凶残狡诈,报仇一事咱们要从长计议。”

楚翔柔声道:“师妹,谷师叔英雄一世,为杀灭血魔而捐躯,求仁得仁,不必替他太过伤感了。”

谷冷翠直起身,泪水盈盈道:“师兄,你日后不会离开我吧?”

楚翔斩钉截铁道:“日月可鉴,我会一辈子守在你身边!”

谷冷翠破涕为笑,紧紧握住楚翔宽厚的手掌,低声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傅惊涛瞧着他俩情深意切的模样,啧啧挑起拇指赞叹,陡然间想起叶华宇还在被人追杀,啪的一拍大腿,急道:“不好!老四处境危险,我们得赶紧去救他。”

楚翔笑道:“不用担心,白玉蓉白师妹已赶去救援叶师弟了。”

“白师姐也下山了?太好了!”傅惊涛长吁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咬牙道:“但愿老四没有受伤,若是他有个好歹的话,我一把火烧掉沈家山庄!”

楚翔一愣,皱眉道:“沈家山庄?听你的意思,莫非这沈家才是幕后主使?”

傅惊涛既然把话说出了口,就没打算再隐瞒,沉声道:“好教师兄得知,出卖我们行踪、暗中收买刺客的,是华山大侠沈义玄!”

沈义玄?!

楚翔、谷冷翠不由大吃一惊,傅惊涛的指控可是相当严重。要知道沈义玄乃白道大侠,是西北武林的头面人物,怎会丧失理智刺杀轩辕弟子?如果指控属实,轩辕门和华山派立刻会变成敌对关系,严重的话还会造成白道分裂。

楚翔肃容道道:“傅师弟,你有什么证据吗?事关重大,绝不能捏造谎言,否则会引起两大门派的流血冲突。”

傅惊涛摇头道:“我手里没有证据。”

楚翔问道:“那你凭什么认定是沈义玄所为呢?”

傅惊涛缓缓说道:“因为我在沈家山庄里,无意撞破了沈义玄勾结炼尸门派、私贩人口、谋取暴利的秘密,所以他想杀掉我永绝后患。”当下把在沈家的见闻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其中九分真一分假,让人听罢不得不信服。

谷冷翠惊道:“北汉是大宋的仇敌,是契丹的走狗。沈义玄竟然贩运战卒苗子给敌国,一经查实,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楚翔并不关心大宋和北汉之间的的争斗,他关心的是那数百无辜少年的命运,正色道:“你刚才说沈义玄的同伙打算走汾水,过晋州?”

傅惊涛点头道:“不错!”

楚翔沉吟道:“汾水属于怒蛟帮的地盘,南来北往的船只皆须卖魏湛魏帮主的面子。假如有船队私下搭载了数百人,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理应可以查探得到消息,还来得及予以阻止。”

傅惊涛挠头道:“说起来容易,但前提是要怒蛟帮配合呀!”

楚翔笑道:“我和魏帮主略有交情,我亲自去找他谈一谈。”

傅惊涛大喜:“师兄出马,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救人如救火,楚翔、谷冷翠当即决定赶赴潼关,而后转折向北渡河,寻求怒蛟帮的支持,务要斩断沈义玄一伙的黑手。因此事来回耗时甚多,傅惊涛生怕错过青云榜揭幕,没有一同北上。

这时候,华山派的高手也相继赶到支援。包括毒心双煞在内的一众刺客,要么被俘,要么被杀,一场恶战彻底平息下来。

华山脚下居然险些酿出惊天大祸,令人深感诧异。任何人都晓得刺客的目的是干掉傅惊涛、叶华宇,那么是谁花费了天价买凶呢?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傅惊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众人面前只字不提沈义玄的龌龊勾当,大加称赞沈风华侠肝义胆、剑术超卓,还声称幸亏沈风华神兵天降,打乱了刺客们的计划,为自己一行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最终才能逆转翻盘。至于沈义玄听到之后是否吐血,就轮不到他操心了。

为安全起见,华山派高手们护着胡治军等上了华山。

临近傍晚时分,杜寻幽和杜正朝,白铁彪和白剑霜,前脚后脚赶来汇合。三大内门长老加上白玉蓉的组合,拥有了藐视敌人的强横实力,哪怕是遇到邪王毕幽明亦可一战。

展望京城,风起云涌,更凶残的敌人在等待少年们的到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公开的秘密

洛阳因位于洛水之阳而得名,是由长安东去开封的必经之地,北临邙山、黄河,西靠崤山、熊耳山,南依外方山,东有嵩山拱卫,周围险关环绕,易守难攻,因而被历代君王青睐,多次被确定为都城或陪都,具有强烈的王权象征意义,无数君王将相在此青史留名。

自唐末以来,各诸侯割据攻伐,洛阳几度被战火笼罩,昔日的繁盛景象被摧毁殆尽。随着中原一带的战事停止,洛阳近年来才逐步恢复元气。赵匡胤登基后,定洛阳为西京,置河南府,鼓励人口回流,推动农耕及商贸,使得洛阳重新焕发了生机。

洛阳毗邻河流,城内活水穿行流淌,造型不一的桥梁遍布街巷,岸边绿树成荫,景色秀丽。大街上人流车流穿梭不绝,各处商铺、酒楼、瓦子等生意兴隆。

这一日西城门外人头攒动,许多闲汉、商贩、武者躲在树荫下嘻嘻哈哈地胡吹海侃,为了消暑降温,西瓜汁、酸梅汤、薄荷凉茶、绿豆粥等几乎人手一碗。

忽然,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来了!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踮起脚尖朝远处张望。

只见官道尽头尘土飞扬,一队红衣似火的骑兵跃入视野。他们军容严整,盔甲鲜亮,或是手持长矛,或是高擎旗帜,仿佛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令路人看了心旌摇动。

大宋军威,果然雄壮!

在宋军铁骑后方,则是一列长长的马车,车上插着“蜀”字锦旗,左右皆有白衣白甲的骑兵护卫,正是来自蜀国的使团。随行的蜀军身材中等,所骑战马甚为矮小,人人斜背长剑,目如冷电,不容轻辱。

围在城门处的众闲汉轰然议论:“蜀兵与我大宋精锐相比,卖相差了一大截!”“蜀人瘦弱,长于翻山越岭,论打仗就不是咱的对手了。”“蜀国派遣使节赴京城,莫非是想议和投降吗?”“听说蜀国美女如云,物产丰富,堪比人间天堂啊!”

不久,骑兵前队率先抵近,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令嘈杂的声浪登时低了八度。

“蜀国使团进京面圣,闲杂人等即刻回避!”

城外早有地方官员恭候,按规矩客客气气地迎接蜀国使臣。双方寒暄一番,依着事先拟订好的路线入城。

“快看,是蜀山弟子!”“据说蜀山剑门得了藏宝图,这回要去京城挖掘周帝柴氏的宝藏!”“蜀人可恶,竟妄想夺走我大宋龙气!”分散在人群里的武者们窃窃私语,盯着队伍最末尾的蜀山剑客,目光不善,恨不能化为刀剑把他们捅出血窟窿。

经过十余天的发酵及有心人宣扬,江山社稷图的传闻已经是甚嚣尘上。事关象征天下一统的九州鼎,关乎一国之气运,多数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九州鼎被蜀国夺走,那大宋岂不是要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中原大地岂不是又重燃战火?

孟白衣等修为高深,自然听到了人群中的议论声,不禁暗暗心惊,差点蹦了起来。

蜀山剑门不惜得罪赵宋,收容周承宗栖身,目的当然不会单纯,是得到了蜀帝的暗中授意。别的且不论,最重要的是要从柴荣后人手里拿到江山社稷图,抢在赵宋之前锁定九州鼎的下落。为了安抚周承宗,季风雷几乎是有求必应,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这回蜀国使团出使大宋,季风雷才让周承宗易容北归,意图偷偷取走藏宝图,并派出大批弟子掩护。这本该是极隐秘的一件事,怎么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样的话,到了开封城里还怎么开展行动?赵匡胤及其心腹可不傻,怎会眼睁睁放任他们胡来?

赵宋皇族将周承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得知他北归的消息,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干掉他。按理说他绝不会主动泄密,自寻死路。那么除了周承宗,究竟是谁背叛了蜀国?

孟白衣心中恼怒至极,偏生此刻无法发作。要知道能够参与这次行动的,都是家世清白、对蜀国忠心耿耿的弟子,每一人事先都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如今深入敌国千里,他若不问青红皂白胡乱猜疑,寒了众弟子的心,对夺宝行动有百害而无一利。他用力捏紧了缰绳,冷电似的目光扫射大街两侧,无形的剑气悄然升腾。

孟白衣是后天巅峰之境的强者,天下一等一的剑术高手,看热闹的人群中谁够资格跟他抗衡?随着他的目光扫过,议论声戛然而止,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落,人人心底发凉。

蜀山剑门,是不弱于轩辕门的庞然大物啊!

试问普通的江湖客,谁敢贸然挑衅蜀山高手?众人尽管暂时压抑不语,脸上却挂满了不忿之色。

始作俑者的周承宗暗暗冷笑。他只是一名替身傀儡,哪会知道江山社稷图的具体埋藏地点?到了开封城,不管他是否能交出藏宝图,蜀山剑门都会将他杀掉灭口。

大宋青云榜揭幕在即,开封城里藏龙卧虎,各国强者蜂拥而至。江山社稷图关系天下气运,定会引起众人垂涎,免不了要相互争抢。只有把水拼命搅浑,他才能摆脱蜀人的监控,获得一线活命的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至于放出这个假消息会造成多少腥风血雨,害得多少人陨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

如果不出意外,当蜀山一行数日后抵达开封,不论是皇家侍卫,还是中原各派的高手,都会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孟白衣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藏宝图,简直是痴人说梦!

周承宗早已打好算盘,一口咬死宝图埋在晋王府中难道蜀山弟子还敢硬闯赵光义府邸不成?除非季风雷亲至,不然谁去谁死!

蜀国使团一行浩浩荡荡进入城中,所过之处观者如堵,激起了阵阵波澜。虽然大宋与西蜀处于敌对状态,但洛阳居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在路边好奇地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泱泱大国,华夏中土,自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第四百三十章 飞刀,又是飞刀

大街上的喧嚣声浪远远传开。在一座客栈的小院里,一位少年暂停了练习,喃喃自语道:“蜀人也来凑热闹了。青云榜揭幕在即,不知老三是否能平安脱险,如期抵达京城?”

他眼神坚毅,精赤着上身,双臂均绑有铁沙袋,腰带上插满一排闪闪发亮的飞刀,一条条小溪般的汗水滚滚滴落,肌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正是许久未见的乔晖。

乔晖未能晋升为内门弟子,转而加入了聚宝阁做事。他这次奔赴东京,是受聚宝阁掌柜潘元委派,要设法在京城里开辟出一条新的财路。他跟傅惊涛在腾州分手后,率领着商队一路跋涉,在昨日抵达了洛阳,打算稍作休整便前往此行的终点开封。

既然被打断了练刀的兴致,乔晖索性擦干身子,换了件薄衫,走到相邻的院子查看车马货物的整理情况。他年纪虽轻,却是潘元指定的接班人,又是傅惊涛的结拜兄弟,且头脑灵活,处事公正,商队里的老人谁敢不服?众人见到他,均老老实实有一说一。巡视完一圈,他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乔晖打开字条扫了一眼,随手揉碎,让人装了两坛好酒,自己驾着一辆轻便马车出了客栈。洛阳城的街道笔直宽敞,辨明方向后,很快找到了一处占地甚广的老宅。

这座宅院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院内广种树木,在炎炎夏日里颇为清凉。大门两侧蹲踞着两头巨型石狮,也不知被风吹日晒了多少年,颜色斑驳,隐隐可见蜿蜒交错的细小裂纹。

乔晖停好车,拾步上了台阶,咣咣轻叩门环。

过了片刻,门轴咿呀咿呀转动,半边门板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那门房眼珠浑浊,头发稀疏苍白,有气无力地问道:“小哥,你有何事?”

乔晖抱拳笑道:“老人家,打扰了!在下乔晖,乃轩辕门弟子,求见贵主人吴易雄吴前辈。”

那门房掩口打了个呵欠:“主人高卧未醒,恕不见客。”

乔晖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听闻吴前辈喜好美酒,故搜罗了一坛极品佳酿‘神仙醉’,烦请老人家得空呈上。”说着返身先取了一坛酒,递给那门房。

那门房眼睛微微闪亮,刚伸出手欲接,不料乔晖手一松,酒坛咣当砸落在地,满满一坛美酒全都流了出来。醇厚浓郁的酒香被风一吹,转眼间弥漫扩散至整座院落。

那门房大为懊恼,赶忙趴到地上用舌头舔了舔酒水,浑身一个激灵,摇头晃脑道:“好酒啊好酒!”

话音刚落,内院噔噔噔冲出来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衣衫凌乱,身材高大,眼中射出如饥似渴的亮光,大叫道:“这是什么酒?简直要把老夫的酒虫馋死了!”

乔晖含笑道:“这是神仙醉!”

“神仙醉?好好,但有佳酿解忧,神仙也不愿做了!”那老者转眼看到一地流淌的酒水,先是一愣,然后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蹦起老高,“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乔晖道:“是我不小心摔碎了酒坛。”

那老者捶胸顿足满脸肉痛,叫道:“你真真是败家子呀!如此佳酿人间罕见,你说摔就摔了,那不是往老夫心口上扎刀吗?”

乔晖笑道:“您是吴易雄吴前辈?晚辈乔晖。”

那老者气鼓鼓道:“你是何人座下弟子?来找我所为何事?哼,我瞧你毛毛躁躁的不太牢靠啊!”

乔晖回到马车旁又捧出一坛酒,笑嘻嘻道:“这里还有一坛神仙醉,不知能否让前辈消消气?”

吴易雄转怒为喜,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酒坛,哈哈笑道:“你这小鬼够机灵。既然你这么孝顺,进来说话吧!”

乔晖忙抱拳道:“多谢前辈赏脸。”

吴易雄乐呵呵地抱着酒坛,引领乔晖穿廊过院,进入客厅落座。

乔晖眼见偌大的宅院冷冷清清,树木花草无人剪裁修理,到处是颓败荒废的气息,不禁暗暗摇头。这吴易雄的父辈乃洛阳首屈一指的豪侠,曾经跺一跺脚令江湖震动,常在府中招待八方豪杰,但如今的吴家风光不再,连仆人都雇请不起了繁华如梦,岁月如刀啊!

吴易雄屁股刚坐稳,便拍开坛口的封泥,陶醉地吸了一口酒香,面上泛起一层心满意足的红光,淡淡道:“少年人,吴某绝足江湖多年,无权无势,亦没有什么神兵秘籍在手,连所谓的朋友早已断绝来往,有时窘迫到差点揭不开锅。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喝酒吧?到底有何来意?”

乔晖点点头道:“不瞒前辈,晚辈的确有一事相求。”

吴易雄道:“你且说说看。”

乔晖笑道:“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晚辈听说贵府收藏有无心居士所刻的观音大士雕像,栩栩如生,佛光隐现,特来请雕像一观。晚辈乃诚心礼佛敬佛,望前辈成全。”

无心居士和古大侠实为同一人的秘密,是他首先发现的。因古大侠英年早逝,飞刀绝技失传,“小古飞刀”成了江湖绝响。要想掌握古氏飞刀的精髓,唯一的途径就是感悟其留下的刀法烙印。

古大侠性好酒色,当年为了赚钱潇洒,他曾雕刻了许多的佛像,其作品大都被佛寺收藏。不料周帝发起灭佛运动,捣毁各地庙宇,焚毁佛像,令中土佛门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经历了这一场浩劫,古大侠亲手所刻佛像还留存于世的屈指可数了。

是苏靖翻遍藏经阁的游记,才发现洛阳吴家应藏有一尊。

所以乔晖主动登门求购,渴盼通过观摩雕像上的刀印、刀路、刀意,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境界,掌握小古飞刀的独门技法。只要想到有一天能重现小古飞刀的风采,惊艳整个江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飞刀出手,例不虚发。

莫论鬼神,一刀断魂。

数十年前流传的江湖传说,至今听到仍令人心驰神往,情怀激荡。或许,新的传奇将隆重登场!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失之交臂

“观音大士像?”吴易雄满脸诧异,怎么都料不到乔晖会提出这个要求。

乔晖心底咯噔一沉,搓手道:“莫非雕像丢失了?”

吴易雄摇头道:“那倒没有。这尊观音大士像乃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日常供奉于佛堂之中,睹物思人,情难割舍啊!”

乔晖暗付:老狐狸,分明是坐地起价!当下笑道:“前辈孝心可嘉,一切好商量嘛。如果方便的话,晚辈想亲眼瞧一瞧这尊佛像,看是否出自无心居士之手?”

吴易雄不清楚无心居士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是古大侠的化身,不解地问道:“无心居士所刻的雕像有什么特别吗?”

乔晖肚子里早已编好一套说辞,缓缓道:“其实小子和无心居士同出一门,都是习武不成却酷爱雕刻。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代雕刻大师,扬眉吐气,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后悔!不过雕刻流派众多,各有各的技艺传承,很难评判孰优孰劣。我若拿到一件无心居士所刻的雕像,便可以临摹、学习其雕刻技法,取长补短,获得极其宝贵的经验。”说着自怀里取出刻刀和一截圆木,嚓嚓嚓落刀如飞,木屑纷落,不一刻雕出一尊惟妙惟肖的人像,赫然是那吴家的老门房。

吴易雄见他露了这一手,疑心尽去,叹息道:“学武一途,争强斗狠,步步血腥,要想出人头地难如登天!你转投雕刻之道,躲开江湖纷争厮杀,总是一件福事。跟我来吧!”

乔晖忙拱手道:“多谢前辈成人之美。”

两人当即出了客厅,七曲八拐来到一座僻静的佛堂外。

吴家佛堂造型精致,四周花草树木围绕。大概是许久无人打扫的关系,屋檐下挂满蛛网,路径上铺满枯叶,蜈蚣蜥蜴爬来爬去。

吴易雄略显尴尬地说道:“自先母过世,我家里再无人信佛,这佛堂差不多荒废了……”

忽见佛堂精舍大门打开,一青年鬼鬼祟祟地闪身出来,阔口浓眉,高大强健,怀里抱着一个鼓囊囊的灰布包裹。他跟吴易雄打了个照面,浑身一颤,失声叫道:“老头子,你怎么来了?!”

吴易雄气得双肩发抖,抡起巴掌啪啪便抽,怒骂道:“小兔崽子,你死性不改,又来偷东西!”

那青年双手抱头不敢反抗,叫嚷道:“你光打我有屁用?家里穷得叮当响,我若不弄点东西去换钱,哪有脸在道上混?”怀里的包裹跌落在地,露出木鱼、佛珠、香炉等物件。

吴易雄痛心疾首道:“你整天在外头厮混,混出什么名堂了?难道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干一干?”

那青年大声道:“你这当爹的除了喝酒啥也不会,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咱家这么穷,哪个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我?”

吴易雄气势大挫,脸色半是羞惭半是愠怒,扬起的手臂缓缓放低,一甩衣袖走进佛舍。那青年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好奇地打量乔晖,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吴易雄转眼折返,直接一脚扫了过去,怒道:“那尊观音大士像去哪里了?”

那青年哎呦痛呼,揉着腿骨嘟哝道:“那佛像上个月便卖掉了。”

“卖了?”

“是!我把它卖给了城北高家。”

吴易雄胸口胀痛,险些当场喷出一口逆血。他铁青着脸转向乔晖道:“诶,老夫教子不严,竟出了自家人盗卖佛像的丑事,让小友看笑话了。那观音大士像落入了高家手里,怕是讨要不回来了。”

乔晖大为失望,想了一想,对那青年道:“敢问吴兄,能否引荐买主给我认识?不论事情成或不成,乔某均有重谢。”

那青年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乔晖仰天哈哈一笑,随手摸出一锭白银抛给他:“假如吴兄能说服对方转让佛像,我另外付给你五十两做为酬劳。”

那青年掂了掂银锭的分量,笑容如花绽放,啪的一拍胸膛道:“够意思,这事包在我吴栋身上了!”

吴易雄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最终无奈摇摇头不再插手。

与日薄西山的吴家不同,高家如日中天。高家乃嵩山少林俗家一脉,人丁兴旺,又有多名族人在禁军任职,论实力、论背景是洛阳道上当之无愧的龙头。家主高雪疆绰号“洛阳大侠”,精通少林绝技,在中原武林的名望仅次于云中侯。乔晖要想从高家拿到观音大士像,恐怕要大费周章了。

乔晖和吴栋离了吴家老宅,一起驾车去往高家。车行至半途,街边呼啦啦忽然冲出一伙刺青描红的青衣汉子。吴栋脸色一变,如老鼠遇到了猫,咚的跳车便逃,哪知后衣领被人一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那伙人乘机将他团团围住,拳头手指捏的噼啪作响,恶形恶状地喝道:“吴栋,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你跑什么跑?!”“花哥已宽限了你七日,眼下钱在哪里?”“没钱的话,拿命还!”

吴栋团团作揖道:“各位兄长,有话好说!再给我三天时间筹钱好不好?大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那伙人相视一眼,冷笑道:“不给你吃点苦头,你不长记性!打!”顿时间拳脚如雨,噼里啪啦好一通胖揍。

路过的行人纷纷走避,掩口低声嗤笑。

突然,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喝声响起:“住手,不要打了!”只见俏影连闪,临街的一间绸布店里走出五六名年青女子,姹紫嫣红,燕瘦环肥。居中一丽人粉面含霜,柳眉倒立,腰上斜挂一柄绿色鲨鱼皮短剑,双腿笔挺修长,健美婀娜。

那伙人笑嘻嘻地停下拳脚:“哟呵,是高四小姐啊!”“莫非高四小姐心疼了?”

那高四小姐紧抿双唇,自锦囊中掏出一小锭金子,当的丢到街心,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伙人捡起金子,吹着口哨,勾肩搭背地走开不提。

吴栋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望向那眼中喷火的丽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道:“琳妹,我……”

那高四小姐眼里流出绝望与悲哀之色,冷冷道:“吴栋,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说罢转身便走。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男人连替高姐姐提鞋都不配!”其余女子鄙夷地扫了吴栋一眼,边走边肆无忌惮地议论,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吴栋耷拉着脑袋默默不语,简直无地自容。

第四百三十二章 义助吴栋

吴栋闷闷不乐地爬上车,仰天躺倒,一副生无可恋的颓丧模样。

乔晖似笑非笑道:“这高四小姐骄傲如凤凰,普通男子难入她的眼界。吴兄你落魄时得美人援手,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哭丧着脸呢?”

吴栋嘴角牵动,苦笑道:“她的父亲就是高家家主!高伯父不知见过多少年青俊杰,怎会看得上我这无权无势、无名无财的穷小子?她是光彩耀人的凤凰翱翔在天,我是平淡无奇的蝼蚁匍匐于地,差距之大何止千里!”

乔晖皱眉道:“所以,你决定放弃她了?”

吴栋以手掩面,闷声道:“不放弃又能如何?我哪一点能配上她?琳妹若嫁给我,难道跟着我喝西北风吗?我的全部家当加起来,还买不起她穿的一条裙子!”

乔晖道:“只要两情相悦,何必在意身外俗物?”

吴栋道:“话说得轻巧!我一穷二白、籍籍无名,若是贸然闯进高家求亲,不被打断腿丢出大门才怪。”

乔晖缓缓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年幼时曾遭遇重创,造成元气亏损,经脉不畅,即使再怎么拼命练武,也远不如同龄人进步快,直到十四岁时仍是不入流的小人物。但他并没有抱怨命运不公,也没有自暴自弃,从不言败,日复一日的坚持修行,穷究武学道理,终于迎来命运的转机。他未满十六岁,便在内门大比中异军突起,击败众多世家天才,紧接着横扫各派精英强者,逆袭登顶,成为了大宋青云榜的头名状元!”

吴栋不知不觉间坐直身,讶然道:“你说的是傅惊涛?”

乔晖正色道:“是的。傅师兄被老天爷打压十几年都不言弃,最终逆天改命,成为江湖上风云人物。与他遭遇的苦难相比,你这小小的挫折算什么?难道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甘心被女人看扁,做一辈子的孬种吗?”

吴栋明晓得他用的是激将计,还是被激得心火直燃,怒道:“我不是孬种!我绝不会低头认输!傅惊涛能做到的事,我吴栋也能做!”

乔晖轻飘飘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吴栋道:“我要……”慷慨激昂之声忽然停住,眼神迷茫,张大嘴巴楞了半响,一把抓住乔晖的胳膊,“你说我该做些什么好?”

乔晖翻了翻白眼,不紧不慢道:“你若想迎娶高四小姐,最大的障碍是什么?你该如何克服?如今有几分把握?你想明白了,便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吴栋喃喃道:“高家以武立足,号令洛阳白道豪侠,不论老幼均习武强身,最在乎的自然是武功一项。可是我的吴家惊鸿刀法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如何能横扫高家儿郎,一举打动芳心?”苦恼地揪紧头发,恨不得立马跃升为绝世高手。

乔晖忍不住问道:“你祖父在世时刀法冠绝中原,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堕落这么快?难道他没把刀谱及口诀传下来吗?”

吴栋惨笑道:“我祖父创立的刀法首重悟性,光是熟记刀谱口诀作用有限。祖父过世后,我爹本想支撑起吴家大旗,但他连战连败,始终发挥不出家传刀法的真正威力,最后被逼封刀退隐。我自幼苦练刀术,立志要洗刷吴家的耻辱,可结果连高家最弱的一个都打不过。你说,我是不是太愚蠢了?”

乔晖轻抚下巴道:“你瞧着不像是愚笨之人啊。莫非刀法中的诀窍你没有悟透?假如我傅师兄在的话,以他的见识及头脑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吴栋怀疑道:“他果真有那么神奇吗?”

乔晖笑道:“我傅师兄精通拳脚功夫,以及刀枪剑棍、斧叉鞭锤等兵器,还擅长百步穿杨的箭术,你说他神奇与否?”

吴栋如听神话,嘴巴大张至差点脱臼他光是一门刀法都没有练好,可人家竟然样样皆精!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呀。他咕咚吞了一口唾沫,问道:“傅少侠有什么秘诀吗?”

乔晖摇摇头道:“成功没有捷径。谁付出的越多,谁获得的回报越大。比如说练刀,你每天在这上面花费多少时间?你和刀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吗?你此刻手中无刀,那心中是否有刀?”

吴栋心神剧震,无数念头纷至沓来,眼眸里爆射出灼热的亮光:“手中无刀,心中有刀?!人刀合一,相互交融?!”他越是咀嚼,越是觉得这里头回味无穷,双手不自禁地开始比划,一缕缕微弱的刀气围绕身周飞舞。

乔晖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扰他,驱车穿过大街小巷。到了高家豪宅外,吴栋终于回过神来,心悦诚服地连声道谢。

吴栋显然经常进出高家,不需要奴仆通报,领着乔晖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入。

进了门即是后花园,树木青翠,繁花似锦,一方碧池波光粼粼,亭台水榭造型精美,风中隐约送来阵阵欢声笑语。

两人沿着花园里的羊肠小路曲折北行,才走了数十步,忽见人影连闪,另一条道路上走来一群青年男女,有说有笑甚是融洽。对方约有十二三人,为首者身材挺拔如枪,俊伟潇洒,手持短弓,斜背箭囊,远远看去颇有几分领袖风采。

吴栋脚步微顿,懊恼道:“为什么会撞见高家老三?”左看右看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迎过去。

那持弓男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阴沉,皱眉道:“吴栋,我不是警告过你吗?绝不许再来骚扰我妹妹!”

吴栋赔笑道:“威哥,你误会了。我今日找的是洛信,不找洛琳。”

那持弓男子冷冷道:“你找老八?又想出什么点子骗他的钱?”

吴栋脸色顿时涨红,握紧双拳道:“高洛威,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欺骗过洛信?你有证据吗?”

那高洛威冷笑道:“做贼心虚了吧?被我戳穿假面具了吧?吴栋,限你五息之内离开我高家,不然把你轰出去!”

吴栋大笑道:“高洛威,你几时当上家主了?恭喜恭喜啊!”

高洛威面沉如铁,如何听不出对方满满的讽刺意味?牙缝里蹦出一个个字来:“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四百三十三章 男人的担当

后花园里的气氛陡然一变,那伙青年个个撸起衣袖,摩拳擦掌,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吴栋警惕地竖起双掌,大声道:“高洛威,你以众凌寡欺负宾客,还要不要脸了?”

高洛威不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种下三滥的恶客,我见一次打一次!”说着脚底一滑,侧身拧腰,右腿飞起啪啪啪连踢三记,速度与力量兼具,乃正宗的少林金刚腿法。

腿影飞闪,劲风割面。

吴栋想也不想地化掌为刀,避开对手最强的那一点,击向其腿侧。

砰!劲气闷响,两人乍合即分。

高洛威右脚虚点地面,脸上闪过一缕痛楚之色,惊疑不定地望着吴栋:“你小子刚刚施展的是什么掌法?跟谁学的?”

吴栋呆了一呆,蓦地醒悟到自己本能地使出了家传刀法,以臂为柄,以掌为刃,心存刀意,竟破解了高洛威的攻击招式!原来不需要握刀在手,也能发挥出刀法的威力!

这一刹那,他仿佛醍醐灌顶,眼前似有一扇象征光明的大门打开,喃喃自语道:“我即是刀,刀即是我。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刀意若在,处处有刀!”

高洛威恼道:“你神神叨叨地在念咒语吗?”随手抛开短弓,一个虎扑欺前,左手化掌虚晃,右拳自腰间旋臂直冲,拳风呼啸,对准了吴栋的小腹丹田少林罗汉伏魔拳!

他过往轻松碾压吴栋,屡战屡胜,哪知今日交手竟崩到了牙齿,怎甘心在同伴跟前折了面子?第二次出手已是全力以赴,展开少林秘传拳法,势同猛虎下山。

呆愣中的吴栋忽然往后退却,双掌如封似闭遮住要害。

转眼间拳掌啪啪连续碰撞,劲风大作,人影闪跃翻飞,所过之处草木尽皆断折。众青年高声喝彩,拼命为高洛威打气。

相比于攻势凌厉、动作迅猛的高洛威,吴栋掌法及身法的转换略显笨拙,穷于招架,似乎撑不过下一招了。

乔晖却暗暗点头。吴栋虽初步领悟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可是尚未能运用纯熟,各类技法需要时间磨合,被对手压制实属正常。一旦他彻底掌握化身为刀的窍门,招式衔接转化间再无阻滞,便可以一举扭转颓势。

果然随着时间流逝,吴栋的招式逐渐变得流畅,开始频频反击。而高洛威越打越是焦躁,不禁恶向胆边生,一声暴喝,双拳贯足内劲猛击吴栋面门,悍然使出夺命杀招。吴栋呼吸微窒,倏地腾空高高跃起,右臂一甩,掌刀毫不避让地划开空气劈落。

砰!掌刀劈中拳锋,一圈圈的气浪翻卷吹送。

下一刻,两人各自向后弹开,如斗鸡般相互瞪视

一众青年目瞪口呆,犹如白日见鬼般望着吴栋这小子是吃错药了吗?怎能够跟高洛威斗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这时,但见倩影闪动,高洛琳展开轻功飞掠而来。她满脸的焦急,远远地叫道:“三哥,莫要伤了客人!”

“哼!”高洛威再怎么不情愿,也明白暂时奈何不了吴栋了。他伸出手指虚点两下:“姓吴的,算你命大,今天放你一马。”懒得跟妹妹照面解释,招呼同伴们离去不提。

高洛琳飞身落地,瞧见惨遭摧残的花草树木,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转眼仔细打量吴栋,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自量力地招惹我三哥做什么?快说,这回是哪里受伤了?别藏着掖着。”

吴栋呵呵傻笑道:“琳妹,我没事。”

高洛琳哪里肯相信?不快道:“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内伤若拖延不治,伤及根本,你将来就完了!”

吴栋原地蹦了两蹦,摊手道:“我的确是没受伤呀!”

高洛琳大惑不解,高洛威素来瞧不起吴栋,把他打伤打残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没对他下重手呢?冷着脸道:“既然你没事,那就赶紧走吧!以后不要再来高家晃悠,我不想见到你。”

吴栋小心翼翼道:“琳妹,你生气了?”

高洛琳冷冷道:“吴栋,我不会为你生气了。”

吴栋额头冒汗,嗫嚅道:“那你为何这副模样?”

高洛琳幽幽道:“你忘了吗?到年底我就满十九了。”

吴栋浑身一震:“莫非是你娘又在逼你嫁人?”

高洛琳叹息道:“吴栋,你刀法高不成低不就,整天跟着一帮混混瞎胡闹,又喝酒又赌钱,常常被人追在屁股后头讨债难道你打算这么混一辈子吗?”

吴栋汗流浃背,脸色忽白忽红,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洛琳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淡淡道:“你若是真正的男人,就应有所担当。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莲足一跺,提气飘然而去。

乔晖瞧着失魂落魄的吴栋,沉声道:“吴兄,你刚立下的誓言就忘记了吗?善用刀者,必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刀若无胆,莫如绣花!”

吴栋缓缓抬起一双手掌放在眼前,像是在端详着绝世宝刀,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眼眸里射出锐利的寒芒:“男人的担当,我也有!”

两人离了花园,拐进一座栽满桂树的偏院。刚跨进院门,吴栋便嚷嚷道:“小八,别睡了,快滚出来!”话音刚落,正房虚掩的窗口推开,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嘴里正咬着半截点心,怒道:“吴大傻,你成心膈应人不是?叫一声‘八爷’行不行?”

吴栋笑骂道:“在老子面前你敢自称八爷?是不是皮痒了欠抽?”

那圆脸少年乃高洛信,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辈分最小,冷笑道:“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我让四姐收拾你!”

吴栋摇头道:“别提她了!你四姐如今跟我一刀两断了。”

高洛信忙咕咚咽下点心,单掌一按窗棂,轻如云烟般落到院子里,一把扯住吴栋的衣袖,挤眉弄眼道:“是不是你偷逛胭脂楼的事露馅了?四姐没赏你一记断子绝孙腿吗?”

吴栋脸一红,夺的赏了他一个暴栗,板着脸道:“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你也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问你,那尊观音大士雕像还在你手上吗?我出双倍价钱赎回去。”

高洛信一愣,满不在乎地挖了挖鼻孔:“小爷我差那一点点钱吗?为了表示孝心,我已把佛像送给我爹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佛像揭秘

高家的武学传承于少林,根源是禅宗一脉,因此家里也建有一座佛堂,供奉有佛门的菩萨、金刚、罗汉。高雪疆每日均率领家族子弟上香祭拜,以示饮水思源不忘根本。高洛信为讨父亲欢心,特意敬献上观音大士雕像,后来该尊雕像被安置在高家佛堂内。

下午天气炎热,多走一步都要流汗,偌大的高宅内人影罕见。高洛信领着吴栋、乔晖来到佛堂外,摆摆手示意他俩自行入内,自己躲到树荫下摇扇纳凉。

推开虚掩的大门,迎面是近丈高的佛祖坐像,宝相庄严,浑身涂了亮闪闪的金粉。左右两侧的木架上摆放有数十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佛像,包括佛门传说中的诸多菩萨罗汉,不一一细表。佛堂里装饰简洁肃穆,檀香弥漫,四角点有长明灯火。

乔晖跨过门槛,毕恭毕敬地朝佛祖拜了三拜。吴栋却浑不在意,目光扫去,指着右侧一尊佛像笑道:“就是它了!”

乔晖顺着指引望去,只见一尊高约三尺的观音大士像安静伫立,一手结佛印,一手持净瓶,足踩莲花台,双眼似乎看透了人世间的悲苦痛楚,面上显露慈悲之色,周身隐隐散发着佛光,让人一见之下即心生敬意。如果是虔诚的佛教徒见到了,定会匍匐礼拜。

好一尊生动传神的菩萨像,不愧是大师杰作!

乔晖激动得声音发颤:“皇天不负苦心人呀!”

吴栋不解道:“这观音像尽管雕工上佳,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你为何非要找到它不可?”

乔晖笑而不语,一闪身来到木架前,双臂抱起雕像移至长明灯旁放好。他曾在轮回寺的废墟中得到一截佛像残臂,通过观摩体悟,领会到了古大侠的飞刀奥妙,一击射杀邪宗高手澹台笠,技惊四座。不过残臂上的刀意并不完整,刻刀所留的纹路亦不清晰,实际上他所得有限,掌握的飞刀秘术残缺不全,距离古大侠刀出鬼神惊的境界还有极大的差距。今日终于见到一尊完整的雕像,能补全刀法脉络,感悟完满无缺的刀意,将有助于他彻底理解小古飞刀的奥秘。

乔晖凑近雕像,上下左右前后仔细观察每一处刀痕,还伸出手指轻轻摩挲按压刀印,认真分辨每一刀的深浅转折和劲气变化,仿佛眼前展开了一幅举世无双的神奇画卷,表情如痴如醉,很快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只见他眼眸里神光湛然,无形的刀气一层层覆盖身周,随着他的心意起伏波动。

吴栋惊奇地注视乔晖的一举一动,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这观音大士像身上竟然隐藏着世所罕见的刀法!难怪乔晖苦苦追寻,不远千里重金求购!

阵阵森寒刀意直迫眉心,逼得吴栋一步步向后倒退。他想起当日仅以一百两银子贱卖掉佛像,悔得肠子都青了。

吴栋退到门边站稳,死死握紧双拳,心情之复杂笔墨难以描述万一。这个惊天秘密甚至连他父亲也不清楚。父亲守着绝世刀法数十年视而不见,拼命钻研家传刀法,可怜最后屡战屡败,还以为是自己资质愚钝没有悟到刀法精髓,连遭打击后黯然退隐,以酒度日。吴家由盛转衰,母亲郁郁而终,自己则从小体会够了世态炎凉!

如果父亲早二十年发现这秘密,一家人就不会遭受那么多苦难。

吴栋扼腕长叹,祖父离世前为何留下哑谜,不主动揭示佛像的不凡呢?他究竟在顾忌什么?若非乔晖忽然出现,他们将一辈子蒙在鼓里,永远猜不到谜底。

可惜时光无法倒流,任何悔恨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吴栋暗暗立誓,今生绝不能重复父亲的悲剧!

不知过了多久,充斥空中的刀意倒卷而回,尽数没入乔晖的体内。他盘膝跌坐在佛像旁,眼帘低垂,右手掌心握住一柄短刀,呼吸深沉绵长,似在冥思调息,又似在温养刀意。

吴栋眼热心跳,踮起脚尖轻若狸猫般移近观音大士像前,先是瞪大眼睛观察刀痕纹路,然后伸出两手逐分逐寸地抚摸雕像。有了乔晖的示范,他有样学样,也试图掌握那妙不可言的绝世刀法。

恰在这时,高洛信胖乎乎的圆脸从门口探进来,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到底……”双目一凝,陡然看见吴栋双手在观音像上游走,噗的一声狂喷口水,往后倒跃数丈不忍直视。他嘴唇颤抖,喃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真是瞎了眼啊!吴大傻,光是冲着你这变态的癖好,四姐可不能嫁给你。”

吴栋的心神沉浸在武学中,根本无暇关注外界的动静。他一遍遍的摩挲感触那些痕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凌乱的线条,逐渐交织连接起来,构成了一道道玄妙的复杂纹路。

如果把这些纹路看作是长刀运行的轨迹呢?

吴栋脑际轰然一震,下意识地以右臂为刀,足踏方位,自顾自地在佛堂里挥手走动,宛如被鬼魂附体一般。只见他时而急促挥臂,时而凝足沉思,时而左右闪动,屋内冷风四起,吹得灯火几近熄灭。

临近黄昏,两人先后恢复“清醒”,彼此相视大笑。

吴栋坦然道:“乔老弟,我会设法把这尊佛像弄回吴家,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不会卖给你了。”

乔晖笑道:“托吴兄的福,我这趟获益匪浅,于愿足矣!”

吴栋正色道:“关于佛像的秘密,还请老弟勿要对外宣扬。”

乔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湖上夺宝杀人的事件太多了!吴兄放心,我绝不做那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吴栋点点头:“我信你!”

两人走出佛堂,只见高洛信正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口水直流,颇有几分憨态可掬的睡佛模样。吴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他拍醒:“你爹现在哪里?我有要事跟他谈一谈。”

高洛信揉了揉脑壳子,瞧着吴栋的手掌不觉一阵恶寒,忙闪身退后:“我爹今晚大宴宾客,哪有时间跟你闲聊?你明天再来吧!”

“大宴宾客?”

吴栋咽了咽唾沫,不顾高洛信的挣扎一把搂紧他肩膀,笑嘻嘻道:“宴席啥时候开始?我们也是高家贵宾,为何不通知我们赴宴?小八呀,做人不能太势利,难道堂堂高家挤不出两双碗筷吗?”

高洛信脸色发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苦笑道:“吴大爷,只要您松手放过小的,今晚的酒菜我包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宴席上的冲突

华灯初上,鼓乐齐鸣,仆人婢女来回穿梭,前院里人头攒动,到处是欢声笑语。高雪疆身为公认的洛阳大侠,今晚设宴为蜀山剑门接风洗尘,同时邀请城里有头有脸的豪侠们作陪。一时间群侠云集,星光熠熠,堪称是洛阳道上的一场盛大聚会。

高洛信、吴栋、乔晖自然没资格去正厅入席,在偏厅寻了一处角落坐下。聚集在此的年青武者个个衣着鲜亮,容光焕发,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高谈阔论,仿佛孔雀在争相展示亮丽的羽毛。如高洛琳一般的少女凤毛麟角,每一人身边都挤满了献殷勤的男子。

高洛信努努嘴,对吴栋道:“你不去我四姐身边亮亮相吗?王竹竿、李斗鸡、陈大饼、覃白脸他们几个快打起来了!”

吴栋端坐如钟,淡淡道:“有些东西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耗尽心机也无用。”

高洛信眉毛微扬,讶然道:“行啊,有长进了!”

吴栋道:“做哥哥的给你提个醒,管好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高洛信挠挠头皮,忍不住打量身边熟悉而陌生的男子,总感觉他骨子里变了,在貌似粗鲁不羁的举止下掩盖着一种锋芒。相比于其他人的高调炫耀,他平静的表情背后,则是深如湖海的自信。换做从前,吴栋必然是患得患失,哪有这么淡定从容?这种心境上的蜕变虽然隐蔽,却更加震撼。

高洛信眼珠转了两转,低声笑道:“要不然你试一试去接近我六姐如何?她性格温柔大方,比四姐还要漂亮三分,便宜你总好过便宜其他混蛋。”

吴栋哭笑不得:“你小子是急着卖姐姐吗?”

高洛信道:“别的人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会照顾我这小舅子的,对不对?万一将来我闯了祸惹了仇家,起码有人罩住我呀!”

乔晖笑道:“吴兄,买一送一,这笔买卖不亏!”

吴栋摇手道:“你是不清楚这古灵精怪的家伙有多捣蛋!我受他的连累还少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高洛信难以置信道:“你连我六姐都看不上吗?”

“八弟,你在胡扯些什么?!”高洛威恰好和几个朋友路过,脚步一顿,面色不善地朝向吴栋,“姓吴的你照照镜子,别一门心思乱攀高枝。你若敢对我妹妹动歪念头,高某必定打断你的狗腿!”

吴栋叹气道:“洛威兄,你误会了,在下绝无高攀之意!”

高洛威冷笑道:“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我爹若挑选女婿,首先要求门当户对,年少英雄。你瞧瞧你的穷酸落魄样,哪一点符合条件?我记得今晚的宾客名单并没有你,你却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吗?”

他有意提高了声音,周围的宾客登时一阵骚动,纷纷把鄙夷的眼神投向吴栋,嗡嗡评头论足到处挑刺。

有时候冷言冷语比刀剑更伤人心。

吴栋深吸一口气,暗地里踩了高洛信一脚。高洛信反应极快,哈哈大笑道:“三哥,吴兄是我请来的,抱歉事先没跟你通报。”

高洛威脸色一僵,恼恨地瞪了自家兄弟一眼,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强压怒火道:“八弟,今后做事要有分寸,不要随便让不入流的混混进到高家!”

高洛信嘴角抽了抽,应道:“是!”

这时,忽听外头乐声大作,鞭炮砰砰炸响,有人高呼道:“蜀山贵客到!”哗啦啦,除开吴栋等寥寥几位,绝大多数人涌到门窗走廊处,争相一睹蜀山弟子的风采。

率队赴宴的正是孟白衣,风度翩翩,卓然不群,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剑侠风范。跟随他身后的弟子近二十人,清一色的白衣长剑,俊秀飘逸,堪称是人中龙凤。蜀山剑门为天下武学圣地,获剑法真传的弟子均经过严格挑选。何况这回代表蜀国出使大宋,那更是要求形象气质过人一筹,最终从上万门徒中遴选出数十人,卖相岂会差了?

高洛威等自我感觉良好的,此刻跟蜀山弟子一比较,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勉强,鼓掌声、叫好声稀稀拉拉。

孟白衣等浑然不以为意,昂首直入正厅落座。他们何尝不知道宋人暗生警惕,这次的宴会暗藏试探之意?如今已深入大宋国境,千万不能示弱,否则很可能被暗处窥视的敌人围攻,无情撕咬成碎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唯有依靠手中的剑打败一**的挑衅者。

只有跨过洛阳这一关,才能安然进入开封城,努力完成使命。

双方都是老江湖了,不着痕迹地寒暄客套,交杯换盏。酒至半酣,高家二郎高洛胜借着酒兴提出要见识一下蜀山剑法的精妙。孟白衣也不推脱,当即派了名不见经传的赵槐出战。

说是切磋武技,两人毕竟各自代表了一国之武者,谁也不想吞下失利的苦果,一起移步至空旷的院子里,打算尽展所长。

众宾客赶紧抛下筷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观战,或是兴奋,或是紧张,或是担忧,或是忐忑,把现场的气氛烘托得紧张热烈。

高洛胜使的是八尺长棍,软硬适中,远攻近打均可。赵槐则使三尺利剑,剑光湛然生辉,寒意逼人。两人互施一礼后摆开架势,战意如潮对冲,冷风四溢。

高洛信捅了捅身边的吴栋:“你看好谁能赢?”吴栋道:“蜀山门下。”高洛信勃然大怒:“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音未落,场中人影暴起,长棍如蛟龙闹海,利剑如闪电腾空,霎时乒乒乓乓战作一团。高洛胜的棍法大开大合,有降魔伏虎之刚猛,一旦击中人体,对手免不了骨断筋折。可是赵槐身法绝妙,如一缕轻烟难以捉摸,剑气闪灭纵横,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情不自禁鼓掌呐喊,惊天动地。

赵槐迅速洞察高洛胜急于求胜的心理,故意卖个破绽引诱他上钩,忽然变退为进,剑尖穿过棍影迅疾点去,刺穿了高洛胜的右臂。

剑光一闪,血珠飞溅,喝彩声戛然而止。

交手不过十招,蜀国剑客胜!

第四百三十六章 蜀山扬威名

当!

长棍坠地声如闷雷滚动。

高洛胜家学渊源,内外兼修,一手少林棍法使得出神入化,在洛阳年青一辈中足以跻身前十,可是毫无悬念地落败。明眼人一看便知,赵槐最后一剑刻意改变了线路,若是稍稍抬起三分,将斜刺入高洛胜的胸膛,轻易收割他的性命。

众人心底生凉,蜀山弟子竟如此强横,谁人能与之匹敌?

赵槐收剑倒退数步,歉然道:“高师兄,赵某学艺不精,未能控制好剑上的力度,请勿见怪。”

高洛胜面庞燥热,强笑道:“赵师兄剑法精妙绝伦,高某受教了!”捂住伤口,头一低钻入人群不提。

“我来讨教蜀山剑法!”

人潮霍然分开,一位身材粗壮、面色如铜的青年大步走出。他眉毛又黑又浓连成一线,颌下满是钢针般的短须,双臂肌肉鼓胀,背后斜插一对九节铁锏,行走间如虎王出巡,目光炯炯有神。

赵槐微笑道:“以武会友,不亦说乎!敢问师兄尊姓大名?”

那粗壮青年宏声道:“吾乃呼延彪!”

赵槐长剑竖起,左手虚搭右臂,道:“请!”

呼延彪反手抽出双锏,当的相互一格,大声道:“我这对铁锏有千斤之力,你且小心了!”

赵槐不动声色道:“只管放马过来!”

呼延彪啊呀一声狂吼,铁锏舞出两团狂风,搂头盖脸地劈挂过去。他的动作刚劲有力,勇猛却不笨拙,铁锏劈出饱含劲道,能轻易将普通武者的兵器砸断。

“呼延必胜!”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震天价的喝彩声。呼延彪天生神力,好勇斗狠,论战绩比高洛胜还要强出一截,人人盼望他能挣回些颜面。

只见赵槐足尖一弹,弓身挥剑,叮叮叮!剑尖准确刺中铁锏,整个人借力飘飞向后,眼力之佳、剑术之精、身法之灵展现得淋漓尽致。

呼延彪张口怒啸,一对铁锏翻江搅海,紧紧追着对手的身影横扫狂劈,抢占了战局的主动权。不过赵槐避实就虚,充分发挥身法灵活的特点,忽左忽右,忽进忽退,长剑每每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去,巧妙地化解铁锏杀招。

两人以快打快疾如旋风,让人看得喘不过气来。

呼延彪的战法过于刚猛,对真气及体力的消耗极大。正所谓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他抢攻十余招后气息耗尽,挥动的双臂不由一挫,铁锏在半空顿了一顿。

赵槐反应何其敏锐,剑光暴涨,立时返身抢进中宫。

呼延彪急忙往后一缩,回锏守住门户。

转眼间攻守之势逆转,长剑或刺或削或斩,叮叮当当连续击中铁锏,无数火星溅射四散。蓦然呼延彪一声闷哼,左手锏当啷落地,手腕处鲜血流淌。

赵槐洒然一笑,剑尖低垂指地:“呼延兄,承让了!”

呼延彪脸色灰败,心不甘情不愿地黯然退场。

洛阳武者连败两阵,孟白衣却不肯就此罢休,令众弟子轮番出场搦战,务要打出蜀山剑门的威名。高雪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让年青一辈接招。结果蜀山一方九战九胜,实力之雄厚让人绝望。

事实证明,欲对付蜀山精英,恐怕得轩辕门或太乙宫的高手出马。武功修为容不得半点掺假,光凭斗志与勇气是弥补不了差距的。

高雪疆脸色阴冷得能刮下二两白霜。今夜注定是大败亏输了,消息一旦传入江湖,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笑话。

孟白衣拍拍手,笑道:“高兄,感谢盛情款待!贵方已连败九阵,不如再比最后一阵便结束切磋如何?”

高雪疆心中暗骂他得势不饶人,环目扫去,只见众青年皆目光闪烁缺乏斗志,又是悲凉又是无奈,恨不得亲身下场算了。

孟白衣朗声道:“聂倩倩,你来!”

“是!”

一位白衣少女飞身落到院中,妙目流转,脆生生道:“蜀山聂倩倩,哪位师兄愿下场赐教?”

她身材高挑修长,青丝如瀑,肤色如雪,樱唇如染,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似乎脉脉含情,自内而外透出空灵如梦的气质,让人联想到蜀地的锦绣美丽,大蜀山的幽静神秘。

众青年面面相觑,谁敢因她是女儿身而心存轻视?若是败在聂倩倩剑下,面子岂不是加倍无光?一时间彻底冷场。

聂倩倩莞尔一笑,贝齿如玉,说不出的美丽动人:“洛阳乃千年古都,不知诞生过多少盖世豪杰,莫非今夜竟无人敢战吗?”

“我,吴栋!”一声大喝忽然响起,震得众人耳膜嗡响。

刷!刷!刷!数百道含意复杂的目光射去,落到半是愕然半是愤怒的吴栋身上。

满腹坏笑的高洛信早早跳开,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聂倩倩敛袖一礼,含笑道:“吴师兄胆气十足,小妹佩服!请吧!”

吴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怎好意思分辨是高洛信的恶作剧?众目睽睽之下,又怎能退缩畏战?心中发狠,无论如何要狂敲高洛信的竹杠!当下脊梁一挺,扬起头颅道:“高伯父,侄儿今日做客未带兵器,请借刀一用!”

高雪疆眉心紧皱,沉声道:“吴栋,你那套中看不中用的刀法岂能当众献丑?只怕连聂姑娘的一招都挡不住,莫要自取其辱了。”

众宾客闻言嘿嘿嗤笑,嘲讽声此起彼伏:“吴家的废物是失心疯了吗?”“这小子想出风头吧!”“第十阵是输定了!”

吴栋斩钉截铁道:“高伯父,我若败了,当场横刀自刎!若是我侥幸胜出,还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战败即死,哪怕之前的九名青年强者都不敢如此表态啊!

众人心底一凛,吴栋这是以性命相搏,自绝退路了。高洛琳娇躯一颤,又急又气又担忧,眼中泛起淡淡的泪光。

高雪疆瞥了女儿一眼,蓦地大笑道:“我洛阳男儿顶天立地,正该有誓死争锋的胆气!吴栋,你若光明正大胜了这一阵,不论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吴栋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刀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刀断青丝

刀来。

吴栋左手抓住刀鞘,右手握紧刀柄,咔吧轻推卡簧,缓缓抽出寒光闪耀的钢刀,仔细端详刀身纹路、刀背厚薄、刀刃锋利程度,随即挥刀虚劈数下,感受钢刀的重心分布及破空时的阻力,一丝不苟。

他自幼苦练刀术,至今超过十六载,欠缺的只是一个领悟刀法精髓的契机。单论刀术基本功,他绝不弱于同龄人。今夜与蜀山弟子一战,将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场合。

若胜,一战成名!若败,血溅五步!

众人不知不觉屏息以待,院子里针落可闻。

聂倩倩目光清澈如水,没有半点的催促不耐。她难得下山历练,自然是希望遇到的对手越强越好,有益于磨砺剑术。如果对手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那拔剑有什么意义?

仓啷!吴栋重新回刀入鞘,抬眼望向那美丽宁静的少女:“聂姑娘,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刀尚未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万一失手误伤了你,望祈恕罪。”

聂倩倩兰心蕙质,闻言失笑道:“吴师兄攻心之计的痕迹太明显了吧?刀剑无眼,死伤莫论。”

吴栋笑道:“好!”

聂倩倩见他笑对生死,不禁高看了一眼,拔剑在手,施礼道:“请师兄赐教!”

吴栋目光转冷,遥遥锁定远处气定神闲的少女,迈开双腿,如出击的豹子般冲了过去。刀未出鞘,一股精纯的刀气已冲天而起!他不需要刻意展露,瞬间进入人刀合一之境,随着脚底加速前冲,刀气越来越浓烈,透出无坚不摧的意味。

“咦!”孟白衣身体陡然挺直,表情变得严肃。

高雪疆双目霍然瞪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的事情,神色变幻不定,显示出内心掀起无数波澜。

聂倩倩身处在刀气冲击的中心,感受更为强烈,犹如被劲风吹拂,衣发向后猎猎飘扬,肌肤隐隐传来刺痛感。恍惚中,竟似乎有一柄巨大的人形钢刀正面劈来!脑海中警兆狂响,提醒着她危险降临。如果任由吴栋将刀气催发至极限,那一刀劈出必是天地失色!

聂倩倩凝神守心,一声清啸如九天凤鸣,举剑一划,夺目的白虹破开夜空,抢先飞刺对手。

气机纠缠,吴栋避无可避,几乎是同一时刻拔刀怒斩,耀眼的刀光撞向白虹。

当!光芒炸裂,剑气、刀气冲突尖啸,许多人被迫捂住双耳。

聂倩倩人随剑走,纵跃如飞,空中绽开一朵朵雪亮的剑花,铺天盖地般飘落下来,每一朵剑花背后都暗藏杀机,剑气吞吐,落地有声。她已施展出真传的蜀山剑法,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长剑转折如意,挥洒莫测,招式之迅捷凌厉令人胆寒。

这是蜀山弟子的真正实力。

遇强则强,超凡脱俗。

吴栋钢刀绕体回旋,舞动得水泼不进。他的感官格外敏锐,总能从虚实莫测的剑影中分辨出敌剑的本体,或挡或闪,将聂倩倩潮水般的攻势一一化解。

但见刀剑交错,人影腾挪,星星点点的火光忽闪忽灭,似乎下一刻就会分出胜败生死。

熟悉吴栋的人均目瞪口呆难道大家都看走了眼,这吴家浪荡子平时隐藏了实力?否则如何解释他此刻逆天的表现?但见吴栋运刀如使臂指,神、意、眼、身、步、刀宛如一体,几乎是无隙可乘,纵然是跟蜀山剑法对抗,依然有板有眼不乱分寸。

高洛琳又是欢喜又是气恼,纤纤玉指绞紧,一颗芳心紧张得要蹦出嗓子眼。

如高洛威等则妒恨交织,还有几分惊惧害怕。过完今夜,吴栋势必会一举跃升为洛阳道上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而他们过往可没少欺负吴栋,结下不少梁子,若翻起旧账,谁会有好果子吃?

众人心头涌起百般滋味,竟无人鼓掌喝彩。

聂倩倩连续强攻无果,对吴栋密不透风的防御也颇感头疼,有心采取引蛇出洞的策略寻找其破绽。当下虚晃一招,倏地飘身退后两丈多远,按剑笑道:“吴师兄为何只守不攻呢?”

吴栋沉声道:“初次交手,岂能抢尽聂姑娘的风头?我的刀不攻则已,一动斩人头颅。”

聂倩倩嘴角上翘:“是吗?我不信!”

吴栋双目泛红,精气神贯注于钢刀之上,蓦地张口暴喝:“杀!”刀光如惊鸿掠起,循着妙不可言的轨迹劈去。

刀意滚滚,势如闪电。

这一刀的出手速度太快,饶是聂倩倩凝神应对,眼前刀光一闪,刺骨的刀意已直迫眉睫,笼罩住她上身要害,以她的感知居然都捕捉不到敌刀的攻击落点!

如果换做旁人,可能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退却。但是聂倩倩心里知道,不退的话还可以奋力一搏,一旦退让,任由敌人的杀气攀至巅峰,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与其指望吴栋刀下留情,不如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争取生机。

聂倩倩不退反进,手上刹时爆发出千百道银蛇般的剑光,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的光网,罩向空中那道似梦似幻的刀光。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骤合即分。

当啷!咔嚓!

三寸多长的一截剑尖掉落在地,一缕青丝在空中随风飘荡。

聂倩倩双唇紧抿,颈侧细瓷般的白色肌肤上多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在火光映衬下格外妖艳醒目。若是刀气再多延伸半分,这美丽空灵的少女便魂飞魄散了。

吴栋伸出刀鞘托住那缕青丝,淡淡道:“聂姑娘,你的头发断了!”

聂倩倩抬起手指触了触颈侧的血痕,眼神如熔岩般燃烧起来,肃容道:“吴师兄,敢问是这是哪一门刀法?”

吴栋朗声道:“洛阳吴家惊鸿刀法!”

聂倩倩点点头,忽的展颜一笑:“我的头发你先留着。待我有朝一日击败了你,再问你讨要回来。”

“嗯?!”

孟白衣深深凝望了吴栋一眼,起身大笑道:“洛阳城中有男儿,此行不虚啊!凡事果然不能强求十全十美,适可而止最好。告辞了!”白衣飘飘,领着一众蜀山弟子出门而去,没有丝毫的眷恋。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宁要佛像不要美人

蜀山剑门出乎意料的败了最后一阵,虎头蛇尾般匆匆离去,余下众人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鼓掌声叫好声如潮轰响。假如今夜十战十败,洛阳武者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别想抬起头来。所幸吴栋大发神威击败了聂倩倩,替大宋武林挣回了颜面。

“吴家千里驹,大宋好儿郎!”“吴氏快刀,洛阳第一绝!”

吴栋忙道:“各位叔伯兄长谬赞了,小子如何担当得起?”

高雪疆满面红光,指着吴栋笑道:“好贤侄,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你狠狠打击了蜀人的嚣张气焰,简直是大快人心,比三伏天喝一碗冰镇酸梅汤还痛快十倍!”

旁边立时有人阿谀道:“全亏高兄有识人之明,用人之智。”“高兄乃当今伯乐,善于栽培晚辈啊!”

高雪疆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全然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语,好像力挽狂澜的功劳大半要记到他头上。

吴栋暗暗鄙夷,大声提醒道:“高伯父,你答应过如小侄胜了这一阵,就满足我的一个要求。”

高雪疆点头道:“不错!当着大伙儿的面,你但说无妨!”

吴栋道:“不论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高雪疆大手一挥,慨然道:“只要我高家有的,你看中什么尽管开口,哪怕是要娶我的女儿也没问题!”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瞥向面若火烧的高洛琳,气氛热烈。洛阳城里能有什么秘密?吴栋钟情于高洛琳一事人尽皆知,原本没人看好这段恋情,不料峰回路转,吴栋眼看要抱得美人归了。

吴栋如何听不出高雪疆的暗示?心脏狂跳数下,犹豫片刻,缓缓道:“多谢伯父!小侄身为宋人,今夜出战是尽了本分,如何敢厚颜索要酬劳?我前日因手头拮据,把一尊祖传的观音大士雕像暂押在洛信处,还望伯父应允,让我请回这尊佛像,免除我不敬菩萨的罪过。”

“什么?!”“佛像?!”院子里炸锅一般响起惊诧议论声,满头雾水的人们完全猜不透吴栋的心思。高家财势雄厚,高洛琳活色生香,只要吴栋张口便能人财两得,但他偏偏讨要一尊冷冰冰的雕像!全天下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吗?

噗!高洛信差点被口水呛死,神色古怪,周身恶寒。

高洛琳俏脸苍白如雪,下唇咬出血印,娇躯摇摇欲坠。

高雪疆一愣随即大怒,这小子给脸不要脸,竟然敢当众婉拒自己的招揽示好,真以为翅膀够硬了么?沉着脸道:“吴栋,你想清楚了,宁愿要回佛像也不要别的?”

吴栋躬身道:“物归原主足矣。请伯父成全!”

高雪疆冷冷道:“佛门慈悲,我成全你!”

喧嚣声消散,各路宾客归去,曾欢闹一时的宅院恢复了平静。高府后门悄然打开,一辆轻便马车驶出,沿着冷寂幽深的街道而行。

白影一闪,一位俏丽的女子从浓重的阴影中现身,眸如寒星,若有情若无情。

“吁!”乔晖勒紧缰绳。

吴栋暗自苦笑,轻轻跃下马车,注视着面前哀怨愤怒的高洛琳,讪讪道:“洛琳,你……”

高洛琳咬牙道:“吴栋,你今日当着洛阳群雄羞辱我高家,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解气了吗?痛快了吗?到了明天,整个洛阳城都会知道我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

吴栋急忙分辨道:“洛琳,天地可鉴,神魔在上,我绝没有半点羞辱你的意思!”

高洛琳冷冰冰道:“莫非你听不出我爹话语中的结亲之意?你就是在存心报复我,羞辱我!”

吴栋叹道:“洛琳,这尊佛像是我祖父留给后人的遗物,对吴家极为重要。我必须要拿回去!”

高洛琳惨笑道:“所以在你心目中,我高洛琳还不如一尊雕像重要,对吗?哈哈,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瞎了眼,是我养了头白眼狼!”

吴栋走上两步去拉她的手:“洛琳,你静下心听我解释……”

啪!高洛琳一巴掌打掉他的胳膊,柳眉倒竖,恨声道:“你又想编造什么理由搪塞我?我不听,我不听!吴栋,你若是个男人,现在就回头求见我爹爹,求他答应你我的婚事!”

吴栋挠头道:“婚姻大事,岂可私自做主?且容我回家禀报我爹,明日再请媒人上门提亲可好?”

高洛琳的期翼顿时变成失望,眼眶里泛起一层晶莹的泪花,幽幽道:“男人啊,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

吴栋愕然道:“你这是何意?”

高洛琳冷笑道:“我说错你了吗?那姓聂的蜀山妖女娇艳可人,跟你眉来眼去不清不楚别当我没看见!”

吴栋不禁额头冒汗,女人生气时都是这么不可理喻吗?低声下气解释道:“我和聂姑娘萍水相逢匆匆一会,哪里会有什么私情?何况人家乃蜀山高徒,眼高于顶,又怎可能在意我这号凡人?”

高洛琳怒道:“休要狡辩!你是不是贴身收藏了人家的一缕头发?假如你没有私心,为什么不一刀斩断她的头颅?”

吴栋喃喃道:“比武切磋而已,如何上升到杀人斩首的地步?而且孟白衣就坐镇场边,岂会任凭我轻松斩杀蜀山弟子?”

高洛琳一边听一边摇头,泪水如断线珍珠般划过脸颊,嘶声道:“你不是杀不了她,你是不忍心杀她!吴栋,你虚伪,你无耻!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吴栋抓耳挠腮,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掏出来,急道:“洛琳你冷静冷静,不要激动好不好?”

高洛琳移步后退,嗖的拔身跃起没入夜色:“吴栋,我跟你从此恩断义绝!临走奉劝你一句,不想死的话别回吴家!”

吴栋伸出手臂试图抓住什么,抓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虚影,那甘甜芬芳的处子幽香随风飘散,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闻。他凝望着幽黑如墨的夜空,如一尊石头雕刻的人像,说不出的萧索落寞。

落花流水,痴男怨女,谁又能跳出这难解难分的情爱纠葛?

任你如何英雄盖世,也免不了儿女情长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乔装围杀

蹄音得得,车轮辘辘,空旷的街道冷冷清清。

夜色已深,路边的树木轮廓模糊,如妖魔鬼怪般扭动哗响。一股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渗透着凉意。

乔晖眉头微皱,忽道:“不对!”

吴栋有气无力道:“怎么,有怪物出没吗?”

乔晖道:“吴兄,你还记不记得高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你不想死的话别回吴家!这像是某种提醒或是警告。”

吴栋凛然挺直脊梁,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钢刀,狐疑道:“难道蜀山剑门赢得起输不起,打算趁着深夜时分上门寻仇?”

乔晖摇摇头道:“我猜她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街道两侧的屋脊上冷芒骤闪,暗器嗖嗖嗖破空尖啸,数不清的梭镖、飞刀、毒针一股脑射落街心。

杀机从天而降,偷袭毫无征兆。

吴栋激灵灵打个寒颤,立时侧身滚落马车,顺势拔刀出鞘,但见刀光如白练飞起,叮叮当当磕飞诸多暗器。

噗噗!那拉车的健马瞬间被射成马蜂窝,悲嘶一声轰然仆倒。

下一刻,七八条白衣汉子自阴暗处扑出,均面罩黑布,手持利剑,闷不做声地朝吴栋合围杀去。

“蜀山弟子?!”

吴栋惊怒交织,一股灼热狂暴的杀机充斥胸膛,单掌按地跃起,刷的挥刀便斩。他痛恨这种背后捅刀的卑劣行径,根本没考虑过逃命,而是以鱼死网破的姿态展开反击。

来袭的白衣剑客人数占优,但刀光惊起时,他们才意识到对手并未崩溃逃窜,偏偏选择了誓死一战!他们齐声怒喝,长剑抖腕便刺,一片延绵凌冽的剑光映亮了夜空。

当!咔嚓!

刀如惊鸿,人若猛虎。

生死对决之时,岂容你反应稍慢半分?吴栋刀光落处,一名白衣剑客长剑连着手臂被应声斩断,刀气延伸划过,又割裂他胸口的肌肤,鲜血喷涌如浆。那白衣剑客痛得立时晕厥过去,噗通一头栽倒,估计是活不成了。

吴栋一刀杀敌不喜反惊,失声道:“你们不是蜀人?!”

够资格代表蜀山剑门行走江湖的岂有弱者?要杀他顶多出动两三人足够了,哪里需要大动干戈?这些剑客虽然乔装打扮为蜀山门下,但是施展的剑法五花八门,水平参差不齐,更像是临时拼凑的团伙,绝非真正的蜀山弟子。

为首的剑客目射凶光,闷喝道:“敢坏我蜀山好事者,皆杀!”长剑挥舞不停,挟着劲风狠狠劈落。其他剑客红了眼大声呼喝,几乎是同时朝吴栋砍去,封死了他闪避的线路。

数柄长剑齐施杀招,劲风怒卷,似要将吴栋绞碎成肉酱。

当当当!刀光绕体飞旋,挡住疾风骤雨的攻势,火星四溅。

吴栋刀法境界虽然得以跃升,奈何内功修为没啥增进,这下连续格挡敌人的重击,被震得虎口开裂,手臂发麻。敌人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除非他有三头六臂,不然如何抵挡?

杀气冰冷,更冷的是人心啊!

吴栋心下雪亮,偷袭者就是洛阳当地的豪侠!这些人乔装改扮遮去真容,目的是在杀人之后栽赃到孟白衣他们头上,让蜀山剑门背起黑锅。如此阴毒的算计,尽显人性的丑恶。

虽说吴栋出尽风头,但在他之前,还有九人败在蜀山剑下,被他的光彩衬托得格外无能,从此沦为笑柄。在他们心里,吴栋比蜀人更可恨。如果吴栋仍活着,他们这一生的污点永远洗刷不掉。所谓的江湖道义,需要时大肆宣扬,不需要时一文不值。

剑光起落,没有任何迟缓犹豫。冰冷无情的杀意弥漫长街,仿佛寒冬骤然来临。

吴栋无暇悲叹,怒啸一声拼命向外冲。

金铁铿锵交鸣,温热的血珠不断飞溅。

激烈的砍杀声传开,整条长街愈发冷寂。

转眼间吴栋冲破了剑网,扑到街边,背靠围墙站定,以避免腹背受敌。只见他身上多出了好几道剑伤,粘稠的鲜血涌出,滴答滴答落地,手中钢刀平直向前,犹如一头负伤的猛虎,浑身燃烧战意。

吴家男儿不会束手待毙。在死之前,一定要拉够垫背的!

那些白衣剑客都不蠢,哪会给对手同归于尽的机会?如狡猾的狼群般一起缓缓逼近,脚步声沙沙轻响,无情的剑气直迫心魄。

他们不用着急。吴栋孤身一人没有外援,眼下又受伤流血,支撑不了太久了,光是干耗都能把他耗死。

吴栋钢牙暗咬,足底发力一蹬,连人带刀猛然扑向前方。

刀光乍起,一层层的剑光已荡漾翻卷。当当数声巨响,吴栋被反弹而回,后背砰的撞到砖墙上,墙面顿时延伸出无数裂纹。

以寡击众,实力相差悬殊,想以命换命都做不到。

“吴栋,弃刀认命吧!你死了,大伙儿才能睡个安稳觉。”

“我呸!”吴栋反手抹去嘴角的血沫,横眉怒目道:“你家爷爷宁可战死,绝不向你们这些混蛋屈服!”

“你若交出吴家秘传刀谱及口诀,我们可以饶你不杀。”

吴栋失笑道:“原来你们觊觎我的惊鸿刀法!嘿嘿,刀谱没有,烂命有一条,你要不要?”

白衣剑客们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既然吴栋不肯交出刀谱,那么杀人之后再搜身也不迟,甚有默契地同时举起长剑。

吴栋暗付左右是死,真气全速运转,刀尖微吐白芒,准备燃尽生命施展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冷风忽起,毫无防备的四名剑客身体陡然一僵,眼神惊骇莫名。铛啷啷!长剑当坠地脆响,那四人软绵绵地俯面仆倒,背心处赫然各插着一把飞刀!

四刀连发,刀刀毙命。

其余剑客骇然转身,喝道:“是谁?!”

刀光一闪,又一剑客喉头中刀,双目如死鱼般鼓凸,充满了痛苦绝望。他明明已奋力躲闪,依然逃不过飞刀索魂的下场。

最后仅剩的两名剑客魂飞魄散,这是来自地府的鬼刀吗?二话不说拔身跃起,企图逃离这死神眷顾之地。

刀光再闪,如闪电破空。

哎呀!噗通!丧失斗志的两人中刀溅血,狼狈万分地摔落在地,一边哀嚎痛呼,一边拼命蠕动着爬开。

形势瞬息逆转。

吴栋张口结舌,望着缓缓步出黑暗的乔晖,震撼得无以复加如此飞刀神技天下谁人可挡?

第四百四十章 洛阳不宜久留

冷风呜咽,血流满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容不得有半分手软。

乔晖刚才躲藏到马车底下,避过了第一波的暗器偷袭。由于他车夫的身份,在偷袭者眼里无足轻重,竟无人关注他的死活。当众剑客围攻吴栋时,他伏在暗处一动不动,耐心地等待最佳出手时机,务要一举歼灭敌人,杜绝后患。

佛像身上隐藏的秘密实在太过重要,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且于情于理,他都应救吴栋一命。

小古飞刀,出手必中。

那些剑客大意不察,如何能躲过飞刀索魂?转眼间或死或重伤,来不及发出求援讯号便全军覆灭。

乔晖提醒道:“吴兄,事不寻常,咱们得速速离开!”这么激烈的厮杀搏斗,居然没引来巡夜的士卒,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吴栋道:“稍等片刻!”弯腰拎起一蠕动爬行的剑客,撕掉其蒙面黑布,一字字道:“费、小、双!”

那费小双面如死灰,颤声哀求道:“吴大哥吴大爷,我不想死呀!我错了,我愿意向你赔罪。求求你帮我包扎伤口,送我回家,我爹必有重金酬谢!”

吴栋冷冷道:“你的命值多少钱?”

费小双眼睛一亮,着脸道:“五千……不,一万两够不够?”

吴栋摇头道:“不够!”一刀捅去,透心而过。费小双神情凝固,吃力地道:“不够还可以商量啊!”吴栋淡淡道:“你来杀我,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抽刀一闪,血水喷射,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仆倒。

吴栋随即横移数步,挡在最后一名幸存的剑客身前,染血的钢刀斜指其眉心,一颗颗的血珠自刀尖滴答垂落。那剑客浑身颤栗,吃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恐惧、哀求和悔恨。

刀光闪过,黑布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痛苦的面容。

“高洛威,果然是你!”

高洛威狼狈趴在地上,白色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血迹,相比于之前的盛气凌人,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流泪哀求道:“吴栋,救我!看在我四妹的份上,救救我吧!”

吴栋缓缓道:“刚才叫嚣最凶的人就是你!你的狐朋狗友们都去见阎罗王了,你怎好意思一人独活?”

高洛威听出他话里冰冷的杀意,把心一横,叫道:“吴栋,你狗眼看人低,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高家,我找你算账有什么错?我妹妹因你而遭同道耻笑,今后还如何嫁人?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亏欠洛琳,是不是混蛋一个?”

“我是亏欠洛琳,但没有亏欠高家,更没有亏欠过你!”

高洛威呲牙道:“你今晚已惹下泼天大祸,若无我高家斡旋,势必会遭全城追杀!难道你想吴家绝后吗?”

参与袭击的白衣剑客都是洛阳豪族后人,岂能就这么白白死了?一旦各家豪族联手讨还血债,天下虽大,可没有吴栋立足之地。

吴栋点点头道:“多谢提醒,一路走好!”横刀一抹,割断了高洛威的咽喉。

乔晖这时已把飞刀悉数收回囊中,正色道:“吴兄,洛阳不宜久留,你我须连夜出城躲避风头,越快越好!”他俩如今彻底得罪死了洛阳豪侠,再不走的话必然横尸街头。

吴栋心神一阵恍惚,喃喃道:“这是背井离乡逃命吗?”

吴家老宅灯火寂寥,被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此刻大厅一角点着蜡烛,风吹过光影摇曳。

吴易雄独自坐在桌旁,凝望着门窗外的夜色,脸上的皱纹愈加深刻。他身边放有一坛酒和一个碗,坛口打开,酒香四溢,但他显然没有饮酒的兴致,紧缩的眉头透出几分担忧。

梆梆梆!

吴易雄心情烦躁,忍不住砰的一拍桌面,恨声道:“浑小子,这么晚了都不舍得回家吗?!为了女人而荒废修行,将来怎可能重振吴家威名?气死我了!早知道就该打断他的腿!”

忽然,阴风吹过,窗户咔咔作响,暗处隐隐响起脚步声。

吴易雄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霍然立起,抱拳道:“是哪位朋友大驾光临?还请亮个字号,恕吴某未能远迎!”

只见人影忽闪,一人龙行虎步而来,双目电射,气势惊人。

吴易雄一愣随即大笑:“稀客,稀客呀!名满洛阳、威震中原的高大侠,起码有十八年未曾踏足过吴家,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过吴某已封刀退隐,再不掺和江湖恩怨,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高雪疆面沉如水,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的波动,径直迈步进入大厅,转眼扫视一圈厅堂的布置,淡淡道:“大哥何必见外?你我好歹有三十年的交情,吴家的衰败可不能归咎于我。”

吴易雄面肌抽动数下,冷冷道:“曾经的是非毋需再提。以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今夜登门必有所图。有话直说,无话送客!”

高雪疆叹道:“大哥莫非连口酒也不舍得让我喝吗?”

吴易雄道:“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高雪疆反问道:“你会这么做吗?”

吴易雄失笑道:“我当然不会!”

高雪疆道:“大哥光明磊落,从不屑于旁门左道的手段,令人由衷佩服。与大哥相比,我很是惭愧啊!”

吴易雄道:“少给我灌**汤,喝完请自便!”说罢抱起酒坛稍加倾斜,一条酒线落到了碗里,很快满溢。

高雪疆瞧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眉心一皱,举起酒碗一口饮尽,但觉唇齿留香,入喉顺滑,胸腹生暖,脱口赞道:“好酒!”

吴易雄硬邦邦道:“再好喝也仅此一碗,多了没有!”

高雪疆脸上似笑非笑,悠悠道:“大哥是真的爱酒如命,还是在装疯卖傻呀?老爷子过世后,你把真正的惊鸿刀谱藏起来,却拿了一本假的糊弄人,心机也太深了吧?”

吴易雄愕然道:“真假刀谱?”

高雪疆眼神一冷,沉声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只要你立刻交出真品刀谱,我便饶你不杀!”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仁不义

吴易雄怎可能被轻易吓倒,漫不在乎地笑道:“高雪疆,想杀我便直接动手,何需找这么拙劣的借口?我吴家刀谱早被你抄录完毕,是真是假你不清楚吗?”

高雪疆冷冷道:“你用假刀谱打发我,却留下真刀谱偷偷传授给儿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吴栋这傻小子忍了又忍,结果今晚没忍住,还是暴露了自己身怀惊鸿刀法的秘密。他晋升人刀合一的境界,刀若惊鸿,变幻如意,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吴易雄心底惊诧莫名,自己的儿子什么水准他了如指掌,刀术怎会忽然间跃升?皱眉道:“吴栋跟谁较量了?”

高雪疆道:“我今晚宴请蜀山剑门的孟白衣,你儿子也恰好混入宴席。席间比武切磋,吴栋自告奋勇出场,竟然一举击败蜀山弟子,以惊鸿刀法惊艳全场!当时有数百人亲眼见证,你还要否认吗?”

吴易雄又惊又喜,蜀山剑门乃武学圣地,门下够资格行走江湖的弟子何其出色,竟然被吴栋所败?!不由老怀大慰,哈哈大笑:“祖宗显灵,佛祖保佑,我吴家后继有人了!”

高雪疆道:“吴栋呢?他躲去哪里了?”

吴易雄摇头道:“他出门至今未回。”语气忽沉,狐疑地望向对方,“你是不是意图对吴栋下手?”

高雪疆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半个时辰前,你儿子一人一刀连杀包括洛威在内的八名好手,仓皇逃窜不知去向。”

吴易雄一震:“他杀了高洛威?”

高雪疆双拳嘎嘣捏紧,低声道:“是!”

杀子之仇,誓不两立,倾尽江河之水也无法化解。

吴易雄又是担忧又是无奈,不知道吴栋为什么大开杀戒,得罪了以高家为首的地方豪侠?高雪疆等必会动用一切手段展开追杀,掀起腥风血雨。一想到儿子遭群敌围攻,偏偏自己年老体弱无法帮上忙,心底如火烧火燎般难受。

高雪疆道:“吴栋勇挫蜀人为大宋立功,我欲把女儿许配给他,哪知他竟当众拒绝。散席之后,洛威私底下找他讨个说法,却被他忽然翻脸所杀!吴易雄,你到底给儿子灌输了什么?难道他暗地里修炼了魔门功法,沦为无情无义的魔头?”

吴易雄怒叱道:“胡说!我儿没有修炼魔功,你莫要为了一己私念恶言中伤,乱泼污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高雪疆竖起两根手指,不容置疑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痛快交出刀谱,要么交出吴栋。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吴易雄道:“你还当我是兄弟吗?老子不选!”

高雪疆气极反笑:“你眼下还有什么资本拒绝?”

吴易雄大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蓦地纵身而起,双掌挟带劲风劈向高雪疆的头颅,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高雪疆反应极快,立时马步微蹲,拧腰冲拳,拳风呼啸鼓荡着对撞过去。

砰!咔嚓!

吴易雄右臂臂骨应声折断,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大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倒飞落地。他退隐之后醉生梦死,修为大幅倒退,跟对手相比远远不如,甫一交手就遭受重伤。

高雪疆厉声道:“休要徒劳反抗了,要想杀你易如反掌!”

吴易雄怒吼一声,咬紧牙关箭步欺上,一记半高腿如铁鞭抽去。高雪疆后撤半步,针锋相对地飞腿对踢。但听又一声骨裂声响,吴易雄身形摇晃着踉跄倒退,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高雪疆怒道:“该死的,够了!”

吴易雄嘿然一笑,单腿蹬地再冲,左掌化刀劈面便斩。

拳影忽闪,咚的击中心口。

吴易雄胸骨断裂,断骨倒插进肺部,口鼻处立时喷出鲜血,一跤坐倒,变成了出气多进气少。他嘲讽地望向高雪疆,道:“你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没忍住,还是把唯一的结拜兄弟杀了!姓高的,你不仁不义,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高雪疆呆呆凝视着自己的拳头:“是你逼我的!”

吴易雄笑了,吃力地说道:“你且等着,总有一天吴栋会杀回洛阳,砍下你的人……头……”说到最后一字时呼吸顿止,眼帘缓缓阖拢,撒手西归。

高雪疆神情复杂,眼中凶光飞闪,也不知内心有何感想。过了片刻,他提高声音道:“人来!”

足音轻响,两位精壮剽悍的壮年武者和那吴家老门房同时现身。那老门房斜眼瞥见吴易雄染血的尸体,眼皮狂跳,诚惶诚恐地垂低头颅,佝偻的身形愈显瘦小。

高雪疆沉声道:“有贼夜入吴家行窃,惊动了吴易雄,双方争持打斗,结果吴易雄不幸中刀身亡。高波,你立刻找人顶罪并摆平官府。”

“是!”

“高浪,你即刻率人搜寻吴家每一寸墙壁、每一片屋瓦,掘地三尺也要把真正的惊鸿刀谱找出来!”

“是!”

高雪疆目光一转,淡淡道:“老驴头,你服侍吴氏父子多年,是否知道吴栋可能的藏身之处?”

那老门房浑身打了个哆嗦,忙不迭道:“小的不知道呀!”

高雪疆冷声道:“这么说来你一点用都没有了?”

那老门房人虽老可不糊涂,眼珠急转,叫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有一姓乔的轩辕弟子来拜见老爷,具体谈了些什么不清楚。当他离开的时候,是由吴栋陪同的。若查到这乔姓少年的踪迹,或许便能找到吴栋的下落。”

高雪疆心底一沉:“轩辕弟子?你确信没有记错吗?”

那老门房斩钉截铁道:“绝不会错!那少年好生狡猾,为见老爷一面,还特地打烂了一坛美酒。”

高雪疆大为不安,轩辕门号称白道第一门派,实力之强尤胜过蜀山剑门,更有赵宋朝廷在背后撑腰,可以说横扫中原无敌手。怕就怕那乔姓少年把吴栋引荐入轩辕门,从此咸鱼翻身,威胁到高家的生死存亡。高雪疆一念及此背后冷汗直流,抬手啪的一掌击碎那老门房的头颅,先杜绝消息外漏再说。

第四百四十二章 见死不救?

荒野冷寂,一片漆黑,偶有夜枭拖长声音怪叫。乔晖、吴栋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荒野,逐渐远离古城。他们算是得罪了大半个洛阳白道,尤其是和高家结下深仇大恨,不得不连夜逃亡,也不敢在官道上留痕,但求暂时摆脱险境,免遭群敌的围攻堵杀。

直走到天色蒙蒙亮,爬上一座山丘,两人方停步歇息。由于观音大士像既笨重又显眼不便携带,两人就在丘顶挖了一个土坑,把雕像埋藏好,再做上标记供日后辨认。

从高处往回望,洛阳城沐浴晨光,背靠大山,脚踏江河,万千重屋瓦延绵成片,画面沧桑雄壮。

吴栋又是担忧,又是不舍,低声道:“我临走前没能见上老头子一面,不知他会否胡思乱想?”

乔晖安慰道:“伯父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应该不会乱了方寸。”

吴栋屈膝跪下,咚咚咚磕了三记响头,喃喃道:“孩儿不孝,望父亲多多保重!若是高雪疆敢为难您,我誓杀他全家!”

乔晖亦暗自感慨,本以为古大侠所刻的佛像能轻松入手,谁知事情越演越烈,把洛阳闹翻了天!他毕竟随吴栋出入过高家,肯定被有心人记住了相貌,不宜再在洛阳城露面,只能是跟着一起逃亡。在离城前他短暂回了一趟客栈,交代同伴赶去开封汇合。

吴栋站起身,问道:“乔老弟,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乔晖沉声道:“我们去东京开封!比人数,比背景,比实力,我轩辕门还用怕谁吗?开封乃轩辕门的地盘,高雪疆的手伸不进去。”

吴栋没有什么异议,悠然道:“开封之富庶冠绝中原,繁华如人间天堂,各处景色不胜收。青云榜揭幕在即,天下强者汇集而来,届时必然会上演一场场的龙争虎斗!若能亲眼一睹顶尖高手大战,武道修行方面将获益匪浅。”

乔晖笑道:“傅惊涛和叶华宇是我的兄弟。待我介绍你们相互认识后,你尽管找他们切磋,保证他们不会敷衍了事。”

吴栋大喜:“一言为定!”

两人奔波了一夜,又饥又渴,稍事休息便继续往后山探寻。山中的野果尚嫌青涩,好在不缺飞禽走兽,乔晖连施飞刀绝技,射杀了两头野兔和一只山鸡。

寻到水源,将野物剥皮去除内脏,升起火堆烧烤。待烤肉焦黄,两人顾不得形象了,你争我夺地争相撕咬,弄得满脸油污。

忽然,远处风声飒响,隐隐传来尖利的竹哨声。

两人不禁一愣,赶紧在脸上抹了点炭灰,万一是追兵杀到,多少有点迷惑敌人的作用。他们刚弄完,还来不及熄灭篝火,劲风入耳,一群人足踏树梢自不远处掠过。只见来者皆面相凶恶,魔气绕体,有种横行霸道的猖狂气质。

“咦,那里有两个年青人!”

“杀了灭口,以免泄露风声!”

话音未落,一条黑衣大汉脱离队伍,拧腰变向扑去。他目如铜铃,满脸横肉,手握大刀,眼里毫不掩饰地射出冰冷杀机。

乔晖和吴栋嗖嗖窜进树林中,撒腿便逃。

那黑衣大汉料不到他俩反应如此机敏,气得哇哇大叫:“臭小子,站住!不然爷爷把你们大卸八块,烤熟了喂狗吃!”

乔晖、吴栋哪会傻到原地等死?闻言越奔越快。

就这么一追一逃,翻山越岭,也不知跑出了几里地。

那黑衣大汉头顶烈日狂追许久,汗流浃背,眼见始终追不上目标,无奈地收住脚步反正四周无人作证,回去谎称完成任务罢!当下悻悻地掉转头,追寻同伴。

乔晖和吴栋感应到身后的威胁消失,心情一松,停步相视大笑。

乔晖砸吧砸吧嘴:“那鲜嫩的烤肉还没吃完呢,好生可惜。”

吴栋一翻白眼道:“你就知道惦记吃的?那些凶神恶煞忽然在城外成群出现,必有大事发生。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乔晖道:“好奇心会害死人的。若是惹到什么魔王血煞,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吴栋不以为然道:“闯荡江湖,怎能遇事则躲?这是增广见识的大好时机啊!我们不妨躲在远处观望,形势不妙便及时撤走。”

乔晖想了想,道:“不管遇见什么事,你勿要冲动插手!”

吴栋笑道:“放心,我又不傻!”

两人随即小心翼翼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为免又撞见其他人,或是误入陷阱,他们行动极为谨慎,有时攀上高处望,有时绕过可疑区域,有时学那蜥蜴在草丛中爬行。

那伙高手并未蓄意掩盖行踪,一路往东,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谷落脚。他们一行吵吵嚷嚷,有几个人的嗓门格外宏亮,中气十足。

乔晖、吴栋趴在山脊上,借灌木长草做掩护,俯瞰谷中情形。他们竖起耳朵偷听,隐隐听到“蜀山”、“孟白衣”、“周帝柴荣”、“东京”等几个熟悉的字眼。

乔晖联想起江湖传闻,惊道:“莫非他们要伏击蜀山剑门?”

吴栋不可思议道:“仅凭这点人就冲击蜀国使团吗?他们疯了?”

乔晖道:“以有心算无心,蜀山弟子未必挡得住他们的突袭。”

吴栋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一张清秀空灵的容颜,但觉胸口滚烫,忍不住道:“我们要不要提前警告蜀人?”

乔晖讶异地横了他一眼:“蜀山弟子非我大宋臣民,纵使死伤惨重又如何?你答应过我不会贸然插手的!这场纷争凶险至极,若卷入其中很可能粉身碎骨。”

吴栋皱眉道:“见死不救,岂是侠义所为?”

乔晖轻叹道:“你如今正遭强敌追杀,不知有多少人渴盼割下你的项上人头,最该做的不是隐忍低调吗?一旦你公然露面,那些讨厌的苍蝇必定嗡嗡云集,死不松口了。”

吴栋默然。他可不是没脑子的莽夫,当然清楚此举冒了极大风险,甚至会得罪一大批恶徒。即使他找上蜀山剑门,人家还未必相信他的话呢!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突袭不成改强攻

吴栋屁股着火般飞身狂奔,翻过山脊前匆匆回首一瞥,没有发现追兵,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他示警的目的已达成,至于蜀山弟子能否防范敌人的突袭,那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吴栋奔进一片松林,忽然冷光闪耀,一柄长剑自树木枝桠间探出,仿佛毒蛇吐信嗤的刺到。他吃了一惊,还未看清偷袭者的相貌,头顶上方冷风压落,另一敌人凌空扑下,抖枪直刺死穴。

叮叮当当!金铁铿锵声大作。

吴栋人刀合一撞破光网,背靠一棵巨树站稳,但觉手腕、手臂微微发麻,不禁凛然,情知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劲敌。

砰砰!两条彪形大汉砸落地面,目光如如豺狼般凶狠,牙齿嘎嘣作响,恨不得把吴栋生吞活剥了才甘心。他们均是三十出头的年龄,正处于武者的巅峰时期,太阳穴高高凸起,气势强悍。

吴栋怒道:“你们为何偷袭我?”

那使剑的大汉冷冷道:“小兔崽子,狗胆包天坏了我们的好事,不干掉你如何交差?快说,是谁指使你出手的?”

为确保这次突袭行动顺利,沿途均有高手暗中监视,等蜀山一行进入伏击圈后才会发动攻击。谁知关键时刻竟有人搅局,令之前的布置付诸东流,他们如何能放过罪魁祸首?

吴栋暗叫苦也,装傻充愣道:“我跟蜀人有灭门屠家之仇,这回就是想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翻,与你们有何干系?难道你们是蜀国豢养的鹰犬?呸,没骨气!”

那两汉子气得鼻孔冒烟,二话不说纵身前扑,剑如白虹贯日,枪如毒龙出水,狠狠击去。他们江湖经验老辣,兵器分取对手上下盘要害,要让其顾此失彼。

劲风如山,杀气刺骨,周围的长草树叶哗哗狂舞。

这是生死厮杀,可没有什么试探留情,一动手便全力以赴。

寒刃袭至,吴栋心脏如大鼓擂响,精气神高度凝聚,双目一霎不霎地盯住枪剑破空的轨迹,气走丹田,劲发筋骨,嗨的一声暴喝,振臂挥刀,刀锋斜斜切入,叮叮巧妙荡开枪剑来势。

他心知比拼修为处于劣势,对准了敌刃的薄弱点展开攻击,但凡有一丝丝的判断失误,非死即伤。饶是他以巧破力化解杀招,兵器交击的一瞬间五指仍被震麻,逆气上涌,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咦,好快的刀!”那两人必杀一击无果,神色转为凝重。那使剑汉子皱眉道:“你刀法不俗,是哪位名家之后?”

吴栋昂然道:“小爷修炼的是洛阳吴家刀法!”

“洛阳吴家?”那两汉子相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他们没了顾忌,登时激发出浓烈的嗜血杀气,剑花枪花齐闪,如饿虎扑羊般再次扑上。

吴栋虚晃一招绕到树后,铁枪长剑击落,无数木屑砰然炸裂。但见冷光飞旋延伸,紧紧追缠不放。当当当!吴栋及时横刀封架,巨力反震,身不由主地噔噔噔往后倒退,嗓眼一甜,终于噗的喷出逆血。

那使剑汉子哈哈大笑:“小子,你还是嫩了点!”

吴栋热血涌上顶门,喝道:“同归于尽罢!”索性放弃自身的防御,足底一跺腾空跃起,举刀向天,不管不顾地朝敌人当头猛劈。

那两汉子一抬眼,刀刃恰好反射阳光,耀眼生花,一时间竟看不清刀影虚实,慌忙变招回挡,禁不住破口大骂。

当!巨声回荡,狂风四溢。

就在这时,空中两道寒芒一闪即没。

那两汉子心神完全被吴栋所吸引,后背空门大开,忽觉背心一凉,精力狂泻,手中的兵器刹时变得重逾千斤不好,中暗算了!

刀光直入,血珠飞溅。

那两汉子眼中露出绝望愤恨的神色,喉部鲜血汩汩喷射,几乎是同时腿膝一软,俯面仆倒。

吴栋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大汗淋漓,扯掉面巾笑道:“老乔,我又欠你一条命了!”

“哼!”乔晖从远处一株大树后闪出,几个箭步冲近,先收起尸体上的飞刀,瞪着吴栋道:“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蜀人既不会感谢你,那些魔头还要追杀你,何苦来哉?”

吴栋憨笑道:“有你助我,现在不是雨过天晴了吗?”

乔晖叹道:“你做事莫要太冲动!有时候一步踏错,后悔都来不及。”说着蹲下身子,掏出尸体怀中的物品一一查看,发现了代表魔教弟子身份的铜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魔教乃魔门第一势力,拥有无数高手,若是惦记上他们两个,就如踩灭蝼蚁一般简单。

两人赶忙挖坑掩埋好尸首,收拾干净打斗的痕迹,迅速开溜。

刚刚穿过松林,忽听远处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跟着弩箭破空厉响、兵器铿锵交击、惨叫声不绝于耳,各种声音混杂成一股巨大的声浪,震得群山颤抖,动魄惊心。

大战开始了!

即使蜀山弟子提高了警觉,加强了巡逻,一场恶战仍不可避免!

要知道那些凶徒跋涉千里,从四面八方汇聚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怎会轻易收手散去?既然突袭不成,就改成正面强攻!

一方严阵以待,兵甲犀利,拥有强弓硬弩;另一方人多势众,悍不畏死,凶焰滔天。两股强大的势力悍然碰撞,如天雷勾动地火,杀得是难解难分,血肉横飞。

吴栋、乔晖心惊肉跳,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泛起拔足逃命的冲动。

正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撤离,忽听一阵激烈打斗声快速逼近。只见东南方剑光飞射,寒气纵横,数条人影相互纠缠,一边交手一边急速奔行。再认真分辨,奔逃在前的赫然是三名蜀山弟子,另有五名恶汉穷追不舍,围住他们不停砍杀。

乔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低声道:“咱们走吧!”

吴栋笑道:“你先走!”

乔晖一愣:“你是啥意思?”

吴栋也不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拔刀在手,义无反顾地直冲向战团!

第四百四十五章 杀敌夺命五连击

钢刀出鞘,狂风扑面,战意燃烧!

吴栋提聚真气越奔越快,仿佛一头高速奔跑的野牛,自侧面猛撞过去。

“哪里来的野小子?找死!”一赤膊恶汉扬声怒喝,转过身面向吴栋,铁环大刀顺势横扫,凌冽的刀气呼啸着斩去。他的武功比那惨死的魔教弟子还要高强,刀势看似刚猛绝伦,其实仍留有余力,一旦吴栋腾空闪避,立时就变招斩断其双腿。

吴栋手臂连振,钢刀后发先至,当当连续三刀劈中对手刀背,只觉虎口发热刀柄弹跳,不得不借力闪开数步。

那赤膊恶汉不由刮目相看:“快刀不俗啊!”

就在这时,啊的一声惨叫,一蜀山弟子被削断了手臂,断臂处血如泉涌,当场痛昏过去。

其中两名恶汉反应最快,一个忽然变招攻向同伙,另一个趁机俯身抓起昏死的蜀山弟子,眼中放光如获珍宝。当当!两人配合默契,挟起那蜀山弟子倒掠向后,一起迅速脱离战场。

吴栋见状一愣,这些恶人掳走蜀山弟子,是要逼问什么秘密吗?想象着那蜀山弟子将要遭受的酷刑折磨,寒毛倒立,喝道:“聂姑娘、赵兄,速速退往那片松林!”

正在遭受围攻的就是聂倩倩、赵槐!他们双剑合璧,左支右挡,形势岌岌可危。若非对手存心擒拿活口,未尽全力施展杀招,他俩绝对支撑不了这么久。危急关头两人无暇为同门伤心,剑式一变,白色的剑浪掀起波澜,人随剑走,冲向吴栋所指的松林。

转眼之间,战局演变成三对三抗衡,激烈程度尤胜过方才。

那赤膊大汉恼恨吴栋搅局,不再刻意收敛,大刀横斩竖劈饱含杀气,刀气轰隆隆斩落地面,激起无数的碎石尘土。即使吴栋初步晋升人刀合一之境,与这精通刀术的成名高手相比,实战经验差距巨大,还是被杀得狼狈不堪。

聂倩倩、赵槐的情势同样不容乐观。对手是志在必得,死死咬住他们不放,仗着内力深厚挥动兵器猛砍猛剁,震得他俩手臂酥麻,挥舞长剑越来越显吃力了。

荒原中无人援助,聂倩倩眼底掠过一丝绝望,蓦的叫道:“吴栋,别管我们了!你快走!”

吴栋斩钉截铁道:“我吴栋不会弃友逃命!”

聂倩倩怒道:“你根本没资格与我交友。滚!我不想看见你!”

吴栋充耳不闻,依旧缠住对手,丝毫没有撤离的意向。

聂倩倩心头热气上涌,眼眶微微湿润,忽然弃守为攻,长剑乱刺,竟似不在乎性命一般扑去。与她交锋的那恶汉忙沉腕收剑,剑刃划过割伤了她的手臂,恼道:“你疯了!”

赵槐惊呼道:“师妹勿要冲动!”

聂倩倩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也不理会手臂上的伤口,一剑接一剑疾如流星,摆开玉石俱焚的架势。这样搏命的战法近乎疯狂,对手暗暗冷笑着撤步后退,故意引诱她追击。

聂倩倩忽然丧失理智狂攻,双剑合璧之术当即告破。赵槐惊出一身冷汗,竭力挥剑支撑,大叫道:“师妹速退!”

叫声未落,敌方挥洒的剑光骤然大亮,把聂倩倩的身影无情地吞没。只听叮叮连串密响,聂倩倩的剑被绞飞上天,那使剑恶汉冷笑一声探出左爪,扣向她的肩井大穴。

吴栋岂能眼睁睁看着佳人落入魔掌?拼死摆脱敌人的纠缠,横身一闪,举刀便劈。当!那使剑恶汉横剑一架,底下飞起一记无影脚,砰的把他踢出数丈开外,重重跌落尘泥。

那赤膊恶汉狂笑道:“你要学那英雄救美吗?不自量力!”正欲一刀结果吴栋的性命,心底蓦然一动,险之又险地低头暴退,嗖的一声冷风掠过,脸颊处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吴栋一边抚胸咳嗽一边撑地坐起,喃喃道:“他姥姥的,又多欠他一次了。”

那赤膊恶汉转眼望向松林,怒道:“是哪个狗东西暗箭伤人?”

乔晖躲在树后喊道:“乖孙子,你爷爷在此!有种的过来呀!”

那赤膊恶汉瞳孔一缩,左手握拳挥出,一股雄浑的劲风直轰向吴栋胸口。砰砰!拳风落地,泥土纷射。吴栋使出懒驴十八滚的救命绝招,连续翻滚躲避杀招。

乔晖又急又怒,又有深深的无力感。距离战团实在太远了,他的飞刀射去既没有了突然性,也没有了速度和力度,仅仅起到骚扰的作用,根本无法做到一刀必杀。可一旦现身正面迎敌,他实在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忽听头顶上响起一声轻笑:“老五,你要做缩头乌龟吗?”

乔晖浑身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老三?!”

刷刷!人影连闪,数名身着劲装的少年从树顶跃落,争先恐后地狂飙突进,冲向那猖狂的恶汉们。

为首的少年高大强健,如猛虎下山,手持一柄雪亮钢刀,正是阔别多时的傅惊涛!在他右侧,一少年白衣飘飘,风度绝佳,奔行中如仗剑而行的天上仙人,乃是叶华宇!在他左侧,另一少年如雄鹰展翅,去势凌厉,乃是华山沈风华!此外,还有杜正朝、白剑霜呼啸疾进,刀枪并举杀气冲天!

他们五人犹如飓风刮过荒野,寒潮滚滚势不可挡。

神兵天降,视敌人如无物。

乔晖大脑空白,发根倒立,啊呀呀!狂喊着尾随冲锋这一刻抛弃生死,抛弃恐惧,唯有一腔热血烈烈燃烧!

“该死的!”那赤膊恶汉首当其冲不及闪避,双手握刀,冲着众少年迎风怒斩。

刀光乍起,傅惊涛跃上高空,毫不示弱地抡圆钢刀猛力劈落。只见两道夺目的刀光瞬间对撞,当的一声,千百道残光炸裂四射。下一刻,剑光如电飞闪,交叉掠过带起无数血珠。紧接着刀枪绞动杀入,噗噗几声闷响,在那赤膊恶汉身上穿透几个血洞。

甫一照面的工夫,雷霆霹雳般的五连击,即刻杀敌夺命。

不论是赵槐、聂倩倩,还是半躺在地上的吴栋,都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震撼。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以快制慢

眼见这群少年强势斩杀同伴,仅剩的两名恶汉骇得寒毛倒立,下意识地舍弃蜀山弟子向后倒掠,企图分头逃命。

傅惊涛大笑道:“留头再走!”足掌踏地猛地一蹬,冲击的速度忽然倍增,钢刀挥落,如迅雷不及掩耳。

对方根本料想不到他会气血爆发之术,明明数丈之外的刀锋,怎会一眨眼迫近身前?!那位置稍靠后的恶汉还未举起兵器,手臂一凉,已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由雪雪呼痛。

傅惊涛一击得手疾速掠过,刀气往前延伸,毫不停顿地斩向另一使剑的恶汉。

经历过连场恶战,遭遇过诸多强敌,他对武学的理解已上升到全新的高度,非常人能望其项背。尤其是在秦岭时,魔尊萧恨对他悉心指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使他进一步将各种绝学融汇贯通,连魔门功法都了然于胸了。所以,他极善于发挥自己的优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单是一个“快”字就能令对手吃足苦头。

为免刺激体内心魔,他有意压制杀机,出手时以伤敌为主,收割人头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罢!

越是临近开封,越要小心谨慎。假如体内暗藏的魔气泄露,可逃不过那些绝顶高手的眼睛。别人且不论,姜烈一定会果断清理门户。

意在刀先,势如雷霆。

那使剑恶汉如坠冰窟,忍不住暗骂这是哪位宗师养出来的怪物?!凶性大发,倏地沉足立定,长剑一抖吐出白芒,针锋相对地刺向傅惊涛。剑芒破空,杀气凛然,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壮烈。

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是横行江湖的黑道豪雄?他这一剑凝聚了半生心血,堪称是出道以来的最强一击。

傅惊涛面不改色,手中钢刀直直迎上。

喀喇喇!剑芒连削,钢刀立时断成数截,仅剩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那使剑恶汉信心瞬间膨胀起来,这少年手无寸铁,岂不是任凭自己宰割吗?狂笑道:“小子受死!”

笑声未绝,傅惊涛如鬼魅般贴身靠近,刀柄一压剑脊,左拳啪的击中他右臂,仿佛一柄重锤狠狠敲下,骨骼应声断裂。

当啷!那使剑恶汉弃剑踉跄后退,满脸骇然如见厉鬼,退不过三步,剑光一闪,眉心冒血,被叶华宇一剑断魂。

沈风华也挥剑斩杀了另一受伤的恶汉,大笑道:“跟着傅师兄破阵杀敌,就是痛快!”

傅惊涛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笑道:“师伯他们赶去主战场救人了,不需要我等多事插手。我们还是沿着外围巡视,力争再杀几个漏网之鱼如何?”

“好!”“我们听你的!”

傅惊涛转眼望向赵槐、聂倩倩、吴栋,沉声道:“贼人狂妄,居然敢白日逞凶,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唯有以杀止杀,弘扬天地正气。你们三人还能否与敌一战?”

赵槐等异口同声道:“能战!”

傅惊涛满意地点点头,长剑一扬,喝道:“跟我来!”

他一马当先,叶华宇、沈风华分居左右,杜正朝、白剑霜居于中部,赵槐等四人殿后,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锋矢阵型,移动中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

傅惊涛的目的很明确,避开敌人的主力不去理会,专挑那些脱离了战场四处游荡的恶汉魔头下手,再伺机解救被掳走或被冲散的蜀山弟子,滚雪球般壮大自己一方的实力。总之,贯彻以多打少,以快制慢,一击即走的策略,每一次接触战都在弹指间结束。他们仿佛秋风扫落叶,短短一刻钟内连续击杀了七名凶徒,战绩辉煌。

叶华宇、杜正朝、赵槐等皆信心大增,对于武技的理解更为透彻,出招更为凌厉。这种面对面击杀强者的经历太宝贵了,可以极大的提升必胜的信念,从而让人发挥出十二分的战力。

练功首重练心。有时候高手争锋,在武功修为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往往取决于谁的意志力更强大,谁的精神更坚韧。若无内在意志的支撑,武功再强也不过是银样枪头,稍有挫折便一败涂地。

于此同时,战场上空的呼喊声愈发响亮,震耳欲聋。随着胡治军等轩辕高手及华山派高手加入,蜀山剑门一方士气暴涨,悍然展开反攻,杀得一众凶徒呜呼哀哉。

袭击蜀山的凶徒们来源复杂,缺乏统一的调度及指挥,顺风作战还好,当局势恶化落到了下风处,人心惶惶,呼啦一声忽然崩溃,溃散成一小股一小股的队伍四下奔逃。

傅惊涛等少年听到敌人唿哨奔逃的声音,不由一惊,忙收缩到一处山坡上据险而守,以免被冲散。

溃散的凶徒约有十余股,好巧不巧,其中一股异族装扮的凶徒恰好自坡底经过,领头者乃一位黄衣青年。这伙凶徒衣衫染血,几乎个个身上带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疾奔。那黄衣青年无意间抬眼一扫,目光发直,死死盯着聂倩倩空灵秀气的面容,表情神情变得狰狞而贪婪。他立时停步大喊,同行的汉子们一起望向坡顶。

无形的重压从天而降,寒意顿生。

众少年凛然戒备,均知遇到了大麻烦。他们能凭借人数优势收拾零星敌人,但单兵作战的实力仍旧欠缺。如果这些凶徒同时攻上,他们的临时阵型极易失效,从而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只看对方施展的轻功身法及流露出的气势,可不容易打发呀!

赵槐建议道:“我们何不后撤,绕一个圈子求援?”

傅惊涛道:“来不及了!准备迎战吧!”这时不战而退反会乱了阵脚,一旦没了斗志战意,搞不好被敌人切菜砍瓜般屠戮干净。不如依仗地利优势坚持片刻,等待孟白衣、胡治军等赶来破解危机。

众少年也不废话,握紧兵器齐声低吼,如狮子发出了战斗的宣言。

那黄衣青年撇嘴冷笑,根本瞧不起这批稚嫩的少年,抱着手到擒来的心态,嗖的率先往坡顶冲去。其余大汉发出哎嘿的怪叫声,犹如狼群出动,张牙舞爪随后猛冲就这么两手空空离开颜面何存?不擒获蜀山弟子誓不罢休!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兄弟齐心

“他们是契丹人!”

傅惊涛眉心微皱,契丹是大宋的死对头,最为忌惮中原王朝的兴盛,这次不甘寂寞暗遣高手闹事,是要挑起蜀国和大宋的纷争吗?或是另有所图?

他情知同伴们战力有限,若陷入全面混战,至少有一半人将血溅当场,别指望敌人手下留情!那黄衣青年多半是契丹贵族,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妄姿态,正好抓住其鲁莽的行为,予以致命一击。当下大喝道:“老五,助我一臂之力!”

乔晖会意道:“没问题!”两兄弟多年相处默契十足,不需要说太多。强敌当面,必须要一击成功,容不得半点失误。他感受着手中飞刀的重量及温度,紧张的情绪忽然松弛下来,意识延伸,周围的风吹草动尽数投射在脑海里,犹如智珠在握。

在这一刻,观音大士像上遗留的刀意流淌过心田,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清晰呈现,展现出难以言传的奥妙。

小古飞刀,例不虚发。

这赫赫威名岂是吹嘘出来的?刀锋落处,邪魔授首,莫可抵御!

今天,他誓要重现飞刀的风采!

那黄衣青年见众少年如礁石般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慌乱逃命的迹象,讶异之色一闪而没,大笑道:“小小年纪堪称是汉人的勇士,可惜你们活不到明天了!”

傅惊涛举剑斜指对手:“既然你主动送上人头,小爷笑纳了!”

那黄衣青年勃然大怒:“乳臭未干,胡言乱语!”说着反手拔出背后的宝刀,刀气冲天,刀光如青虹贯日,直映得众人眼前生花好一把世上罕见的百炼钢刀!

他狂自然有狂的道理,没有过硬的本领,没有杀敌如麻的气概,如何统领一帮桀骜不驯的塞外高手?宝刀出鞘,必饱饮敌血。想象着一会儿人头滚滚,为所欲为的画面,兴奋得浑身战栗,狂叫道:“除了那小美人儿,你们统统去死吧!”

傅惊涛冷冷道:“你是白日做梦!”

那黄衣青年狞笑一声,远隔数丈便挥刀一划,恐怖的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噬傅惊涛,如怒龙咆哮,急欲把他撕成碎片。

说实话,见了如此可怖的刀势,其他少年都捏了一把冷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没有正面抵御的实力,敌人一刀斩来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傅惊涛不惊不惧,嗤的振腕发剑,胸中积蓄的剑意随着剑式涌出,铺天盖地卷向下方的敌人。他这一剑模拟的是大宗师的轩辕神剑,睥睨群魔,封禁八方,森冷的杀气直抵人心深处,让对方情不自禁生出绝望无力的异感。

剑意涌来,那黄衣青年骇然变色,感觉自己面对的是百丈巨人,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覆灭的命运。他亦是狠人,知道此刻一退则死,唯有向前方能扭转命运,人刀合一猛撞向剑光最盛之处。

他打赌这少年驾驭不了这么高深的剑术,十有**是空架子吓唬人,只要拼死击散其剑式,还是有很大机会突破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何况他有宝刀加持,削断区区敌剑不在话下,何必退让?

傅惊涛一眼看穿对手的想法,暗暗冷笑,长剑去到中途忽然加速,叮叮叮剑尖刺中刀脊,每一剑均透出螺旋气劲,冲击那黄衣青年的五指及手腕,不让他彻底发挥出刀法的威力。

只见人影倏然对撞,剑光刀光同时交相辉映,轰的一声巨响,飞沙走石,如同惊雷落到坡顶。

就是此刻!

垂手肃立的乔晖一抬手,刀光电闪消失。

刀去,血溅。

那黄衣青年正倾力应付那眼花缭乱的剑招,蓦地一阵心悸传来,本能地侧身急闪,噗的一声,胸口处已多出一柄飞刀!幸亏他反应极快,不然这一把飞刀将正正插中心口,一刀断魂。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飞刀依然刺透了胸膛,令他呼吸受阻,真气运转不畅。

傅惊涛趁机欺身直进,左掌一探,砰的印上对手的胸口。他早知道乔晖的飞刀会适时重创敌手,掌心凝聚内力,出手毫不迟疑。

那黄衣青年如何挡得住怒海千叠掌的重击?胸骨喀喇喇应声断裂,口鼻处鲜血狂喷,宝刀脱手,如断线风筝般高高飞起、坠落。

仅仅一个照面,生死已分。

那些契丹汉子们肝胆俱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由于飞刀速度太快,他们没能捕捉到刀飞行的轨迹,还以为自家首领是被傅惊涛轻松击杀,人人惶恐。尤其是那霸道的剑意仍充斥空中,他们竟不敢兴起复仇的念头,抢了那黄衣青年的尸体,拔脚狂奔,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敌人来时如群狼,去时如狂风,空留余音袅袅。

众少年本来做好了苦战的打算,谁知战斗刚一开始便结束了,他们甚至捞不到出手的机会!沈风华郁闷地说道:“傅师兄,你下回能不能温柔点,别把敌人吓坏了?”

傅惊涛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头功应属于乔晖,道:“下回换你打头阵,我不跟你争。”乔晖的飞刀秘术还未大成,能够保密一天是一天,暂时不宜大肆宣扬,万一契丹人事后报复,就先由他来接着。

沈风华摇摇头道:“哪里还有下一回!你看,胡师伯他们来了!”

从高处望去,胡治军等正踏着树木飞身掠近附近的凶徒哪个还敢过来送死?对众少年而言,今日的战斗已告一段落了。

傅惊涛捡起地上那柄宝刀,看了两眼,赞道:“锋利坚韧,吹毛断发,果然是好刀啊!”

乔晖笑道:“这把刀拿去卖的话,至少值万两白银!”

傅惊涛笑骂道:“俗,太俗气了!”转眼望向满脸艳羡的吴栋,随手一掷,宝刀划过一道弧形落在吴栋身前,“这把刀送你了!”

吴栋大吃一惊,忙推辞道:“不!我不能……”

傅惊涛打断道:“你和我五师弟是过命的交情,那么也就是我的兄弟了。既然是兄弟,客气的话不要多说。刀,你拿着!”

吴栋胸口暖流涌动,眼眶不争气的湿润了,拔刀在手,大笑道:“好兄弟!”

第四百四十八章 警惕暗箭伤人

大战结束,山路上满目疮痍,到处是散落的箭矢、折断的刀枪,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飘散。尽管众凶徒重点攻击的是蜀山弟子,但同行的蜀军、宋军均受到牵连,无辜的路人亦有不少遇害。

众人收起了兵器,或是救治受伤的同伴,或是挖坑掩埋尸体,或是安抚受惊的商旅,忙忙碌碌不得一刻空闲。

孟白衣来回巡视清点人数,脸色铁青,原想着秘密取走东京城里的江山社稷图,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各门各派均认定蜀山剑门掌握了藏宝图的线索,所以才会群起而攻之,掳走不少蜀山弟子。可想而知,那些落入敌手的蜀山弟子为了保命,一定会胡编乱造。

经此一役,藏宝图的秘密彻底公开,既定的行动计划宣告失败。

所幸牧流风牢牢看住了周承宗,保住了最后一线希望。如何完成使命,避开赵宋朝廷的耳目取走宝图,真是一个头疼万分的问题。

孟白衣强忍内心焦虑,向轩辕门、华山派众高手道谢。胡治军等也是恰好路过,总不能装作啥事没看到,纷纷客套几句。

蜀国使团受袭乃是邦交大事,已第一时间紧急飞报朝廷并请求援军支持。至于追查袭击者的事项自有专人负责,不需置喙太多。

傅惊涛站在高处,望着下方的战场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莫名的兴奋热潮涌起,心魔挣扎咆哮,试图品尝更多的鲜血味道。他刚才一掌击杀了那契丹高手,内心种下了杀戮的种子,如今又见到遍地的血腥,杀戮之念愈加高燃,但偏偏不能袒露。

他对于心魔的控制已颇有经验,深知宜疏不宜堵的道理,更不能让它反客为主,尝试着超脱这负面情绪,融入天地之中。

“老三,你气息忽然起伏不稳,莫非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叶华宇不知何时悄然现身,眼中露出几分担忧。他继承了轩辕真传武学,见识之高远超同门,首先察觉到傅惊涛的异常。

傅惊涛默运镇魔心决,故作镇定道:“老四你多心了!我的状况很好,离入魔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叶华宇狐疑地打量他两眼,接着问道:“你今日施展的那惊世一剑是何人传授?怎会有轩辕神剑的独有韵味?”

“轩辕神剑”为轩辕门最核心的武技之一,非经掌门及武圣堂认可,普通弟子是没资格修炼的。如果有人私自偷学剑法,轻则囚禁关押,重则追回一身武功,处罚非常严厉。按理来说,傅惊涛已学了怒海千叠掌,就不可能再去学轩辕神剑了。一旦被同门抓住把柄,迎接他的必有一场狂风暴雨。

傅惊涛道:“你是担心会有小人向掌门告密?”

叶华宇轻声道:“你是万众瞩目的青云榜头名,不可不提防小人作祟呀!万一掌门单独召你盘问,你如何回答?”

傅惊涛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赵燕容赵师姐可以替我作证。”大宗师亲手所刻的碑文就位于封魔谷,不知有几千人见过,可是能从中感悟剑法的屈指可数。即使向姜烈追问起来,也治不了他偷学轩辕神剑之罪。

叶华宇听他简要讲述了封魔谷悟剑一事,恍然道:“大宗师神迹流传,百年不灭,你的福缘不浅啊!”

傅惊涛自怀里掏出一瓷瓶,塞给叶华宇,笑道:“这里面是封魔谷特产的紫焰魔纹果,含一颗在口中便不惧桃花毒雾,随时可以进出封魔谷。不过每一颗果子仅能维持六个时辰的效用,切记!”

叶华宇一愣:“你这是何意?”

傅惊涛道:“单论剑术方面的悟性,你才是同门第一。大宗师的剑道你不去学谁去学?难道让真正的轩辕神剑永远埋没深谷吗?老四,大宗师的神技能否重现人世,就指望你了。”

叶华宇只觉手中的瓷瓶重逾千斤,小心地贴身收藏好,轻声叮嘱道:“老三,如无必要,最好别显露自己身怀轩辕神剑!如今在轩辕门内,世家与寒门之争日益激烈,你得当心背后有人捅刀子,或是借刀杀人。”

傅惊涛背后冒汗,暗自凛然。姜浩云乃姜烈之子,原本是下一任掌门的头号人选,结果遭人设计刺杀,死在了他的眼前。程通高居武圣堂副主事,又是程家家主,结果死的不明不白,至今尚未抓获幕后主谋。所以说为了权力,内部的斗争甚至比正邪之争更为残酷。

他虽然是青云榜头名,看似风光无限,但离开了轩辕门庇护的话,随时都会被夺走小命。

楚翔已是公认的年青一代领袖,接替姜烈的最佳人选,各大世家对此坐卧不安。为恐大权旁落,世家失去特殊地位,他们才积极投靠赵宋朝廷,企图借用外力压制寒门一脉。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轩辕神武营中,世家弟子全数占据高位。

从长远角度来看,各世家绝不会容忍更逆天的傅惊涛崛起。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勾引外贼,针对他设下夺命陷阱。

这无关正义或对错,利益使然。

傅惊涛不认为叶华宇的警告是多余的。要知道七大世家已暗中掌控轩辕门数十年,为打压寒门一脉,不惜篡改内功心法,造成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恶果。时至今日,偌大的轩辕门竟然仅有姜烈一人跻身宗师,甚至还不如太乙宫。若不是看准了轩辕门后继乏人,蜀山剑门、凌波阁又怎会闯上凌云峰挑衅滋事?毫不客气地说,若无际遇非凡的傅惊涛、叶华宇撑住门面,轩辕门的外强中干早被对手戳破了!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老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华宇举目望向远山,悠悠道:“神州大地,万里河山,正等着你我去闯荡。有朝一日,你我有了叱咤江湖的实力,便毋需在意这些阴谋算计,斩断一切魑魅魍魉,呼啸风云!”

傅惊涛缓缓道:“轩辕精神不灭,我愿誓死守护这大好河山!”

两兄弟相视一眼,伸掌紧紧相握,一股豪情在胸中激荡。

第四百四十九章 假痴不癫

残局收拾完毕,轩辕门、华山派众人主动辞别,相约东京再会。不提长辈间的寒暄,牧流风代表同门向傅惊涛等一一道谢,感谢他们不计前嫌解救多人脱险。

傅惊涛斜眯周承宗,明知故问道:“牧兄,这位师弟为何如此特别,竟同时背负刀剑难道蜀山剑门也传授刀法?”

牧流风当然不会揭露周承宗的身份,哈哈笑道:“蜀山虽以剑修为主,亦有刀枪棍棒的绝学供众弟子兼修。我这季师弟刀术、剑术上均有不俗造诣,是蜀山后起之秀。”

傅惊涛饶有兴致道:“哦,姓季莫非是季掌门的子侄辈?”

牧流风摇头道:“同姓而已,并非亲戚。”

傅惊涛笑道:“季师弟,我恰好也精通剑术和刀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对手呢,不如切磋一二?”

周承宗瞧着意气风发的傅惊涛,回想起荒原血战的一幕幕,恍若隔世,谁能想到当日狼狈不堪的少年已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摆手道:“傅师兄武功冠绝同辈,小弟万万不是敌手,就不当众献丑了。”

傅惊涛道:“我看你头角峥嵘,前途无量,迟早会称雄蜀山啊!”

话音一落,牧流风脸色微变。

周承宗心底暗恨,这不是替我招灾惹祸吗?忙道:“小弟资质愚钝,只求能在蜀山勉强立足,恐怕有负师兄厚望。”

傅惊涛大力一拍他肩膀:“别谦虚,我看好你将来领袖西蜀武林!”

如此评价可谓是极高了。周承宗却恨不得把他的嘴巴堵住,苦笑道:“傅师兄莫要再取笑我了。你可是青云榜第一名,注定要称霸江湖的强者,小弟与你乃是天壤之别。”

傅惊涛大笑道:“谁高谁低,且拭目以待吧!”他心如明镜,这次的风波就是周承宗所为,企图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然后再乘乱脱身,以免被蜀山剑门觉察到他假皇子的身份。季风雷、孟白衣受周承宗蒙蔽,轻信其谎言,居然妄想从开封盗走藏宝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眼下藏宝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孟白衣等想低调都做不到了。

站在傅惊涛的角度,才不会点醒蜀山弟子,任他们去碰个头破血流罢!除非周宗亮出马,否则真正的藏宝图谁也找不着。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但九州鼎是九州一统的至高象征,绝不能旁落异族之手!

告别了蜀山一行,胡治军等启程往东。不久天色昏暗,夕阳西坠,飞鸟重归山林。众人选了一块斜坡临时宿营,分头打猎、砍柴、接水、清理野草、升起篝火,忙忙碌碌。

傅惊涛刚升起火头,白铁彪朝他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傅惊涛吩咐吴栋继续添柴,走近前问道:“白师伯有何吩咐?”

白铁彪大马金刀坐在一块岩石上,手扶膝盖,沉吟道:“听说你剑术大为长进,今日一剑刺杀了契丹人的首领?”

傅惊涛老老实实道:“回禀师伯,我使的是怒海千叠掌击中对手胸口,而非仗剑杀人。”

白铁彪目光闪动,沉声道:“不论如何,你一剑破解了敌人杀招,才换来最终的胜利。你把那一式剑法再施展一遍,让我瞧瞧是何等的玄妙犀利。”

傅惊涛挠头道:“弟子临危关头灵光乍闪,偶然使出前所未有的一剑。此时无人挥刀来攻,弟子怕是想不起该如何出剑破敌了。”

白铁彪听罢疑心愈重,淡淡道:“剑霜,你来帮他一把!”

白剑霜硬着头皮道:“傅师弟,咱们纯属切磋,得罪勿怪!”

傅惊涛仰天打个哈哈:“好说,好说!”

眼看傅、白二人要进行切磋,其余人等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呼啦啦围拢过来观战。

白剑霜以刀正眼,凝聚心神,蓦的踏步扬臂,暴喝声中刀光划过天空,直取傅惊涛身前要害白家秘传之分水劈浪刀!刀气凝练如白霜,滚滚飞旋,刀影虚实相间,耀眼的光芒之中暗藏杀机,不论速度、力道、气势均高人一筹,尽得白家刀法精髓。

他下山以来得白铁彪悉心指点,刀术进境极快,且日夜刻苦用功,内功修为同样大幅增强,已突破至第四层圆满境。现在有合理的借口向傅惊涛发起挑战,他怎会错过?

只见人刀合一,势如力劈华山,让人望之胆寒。

白铁彪不禁微笑颔首,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

蓦地剑光耀眼生辉,剑意喷发,登时压制住汹涌澎湃的刀势。

白剑霜脸色微变,刀至中途陡然变招,虚实合一,斜削对手颈侧。

叮叮!当啷!

长剑破刀,平抽中白剑霜的手背,他五指一麻,钢刀失手落地。

剑光忽敛,傅惊涛歉然笑道:“白师兄,下手稍稍有点重,抱

歉啊!”白剑霜跟过去比是很强了,但是跟傅惊涛所遭遇过的对手比,那又远远不够看的。再说傅惊涛曾于武圣堂观摩壁画,早已领悟七大世家的绝学,分水劈浪刀在他眼里没有秘密,更谈不上什么威胁。

白剑霜手背红肿,浑身燥热,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他还幻想

着日后超越傅惊涛,哪知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若不是傅惊涛最后时

刻放平剑身,他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

观战众人的表情亦是十分精彩,震惊的、嫉妒的、赞叹的、膜拜的、忌惮的,针落可闻。要知道白剑霜也名列青云榜,却干脆利落地败下阵来,明显和傅惊涛差了一个境界。

白铁彪眼角抽动,虎着脸道:“你就是用这一招击败了契丹人?”

傅惊涛想了想,道:“那一剑是我偶然得之,如风过无痕,实在回忆不起了。若是白师兄能模仿出契丹高手的刀法,或许可以触发我的灵感,令那一剑重现人间。”

白铁彪眉心一皱,别说是白剑霜,天下谁具备过目不忘的奇能?无奈挥挥手,示意傅惊涛自便。

傅惊涛耸耸肩,返身回去捣鼓篝火,心底冷笑不已叶华宇的警告犹在耳畔回响,他岂会傻不拉几地自曝**?

第四百五十章 嵩山少林

夜色深沉,山野静寂,山风拂过树林的声音如浪涛拍岸,远处不时响起凄厉的狼嚎声。

篝火熊熊,众人或合衣而卧,或盘坐调息,无人喧哗。

傅惊涛假寐良久,终忍不住翻身爬起,蹑手蹑脚地离开篝火映照的区域,向大山深处狂奔。也不知奔出几里山路,他落到一处低洼地带,口中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低吼,冲着周围的树木拳打脚踢。

他心魔被撩起之后,尽管凭借意志力可以暂时压制,但仍需通过合理的途径予以宣泄。不然,心魔一旦失控,魔气外露,难逃内门长老的法眼,如何解释得清?

拳脚展开,毁灭之意席卷,一棵棵树木爆裂,碎屑卷扬上天。

傅惊涛以杀意融入招式,不断淬炼毁灭之拳,连毁数十树木后方凝身立定,缓缓收敛一度暴走的气息。待心魔重归沉寂,他仰天吐出一口浊气,纵身跃上树梢,奔回临时宿营地。

忽然,远处掠起一条黑影,三纵两跃落到傅惊涛练拳之处,瞧着周围的狼藉和地上残存的树桩,眼神里露出震惊及凝重之色这小子的实力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啊!轩辕门出了这么一位逆天的妖孽,究竟是不是幸运?

……

次日醒转,胡治军等经过商议,决定先带领一众弟子造访嵩山,增长见识,而后再直接奔赴开封。算一算行程,六月底前足以赶到目的地了,不会耽误青云榜的揭幕典礼。众年轻人自然赞成,嵩山乃五岳之一,名胜古迹数不胜数,既然就位于附近岂能错过?当下兴致勃勃地转向东南而行,指点沿途风景,说说笑笑。

到了下午,一行人抵达嵩山脚下。只见群峰耸立,云岚瞬息万变,松木苍翠,深谷曲折,一股雄阔壮丽之气扑面而来。众人远远眺望各有所感,一时忘言。

嵩山号称“中岳”,居于九州正中,往西去是洛阳、长安,往东是开封,分为太室山、少室山。太室山居东,主峰为峻极峰,向北远眺黄河如带,山下有一座始建于秦朝的中岳庙,乃道家起源福地之一。少室山居西,山顶宽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连天峰为主峰,赫赫有名的少林寺即建于少室山上。

除了中岳庙、少林寺,嵩山还有永泰寺、会善寺、嵩岳寺、嵩阳观、禹王庙等等古迹,另有数以百计的名人碑刻,以及瀑布、古柏、奇石等引人入胜的风景,不一一细表了。

到了嵩山,不可不拜会少林寺。

少林寺乃佛教圣地之一。据传菩提达摩渡江而来,在此面壁九年开悟,创立禅宗。唐初之时,少林武僧因救过落难的秦王李世民,深受恩宠,少林寺屡获朝廷封赏,曾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唐末以来天下大乱,少林寺亦受到极大冲击,再不复往日的盛景。尤其是周帝柴荣灭佛之举,令少林寺损失惨重,信徒流失,影响力日益低微,如今寺内僧众已极少涉足江湖了。

沿着山路攀行,只见右前方的一座山坡下,正有六七头黄牛啃食野草,一位小和尚躲在树荫下摇着芭蕉叶扇风。突然,有两头雄壮的公牛起了争执,沉声低吼,犄角抵触缠斗,四蹄乱蹬搅起阵阵尘沙。

那小和尚随手一丢芭蕉叶,怒道:“大黄、二黄,不许打架!”说着弹身跃起,如一颗陨石般轰然坠落,双手一按,把两个硕大的牛头按到土里,任凭它们如何挣扎也休想挣脱。

那小和尚道:“记着,要乖乖听话,不然打烂你们的屁股!”手掌一松,那两头公牛忙撒蹄跑开,果然不敢再打闹。

再往前走不远,只见一群青年僧人在山涧旁打水,每人提着两个高大的铁桶,装满水后双臂平举,健步如飞般奔往山顶。他们身法并不绚丽,但奔行中桶里的水不见泻出。

众少年暗抽一口凉气,这些僧人拿着数百斤的东西还能登山如履平地,修为之精深可见一斑。换做他们来做同样的事情,未必有人家做得那么轻松。

吴栋咋舌道:“照此推算,他们双膀岂不是将近千斤之力?”

胡治军道:“少林创立数百年,传承久远,尤擅炼筋锻骨之术,外门功夫登峰造极。传闻少林外功练到极处,皮如青铜,骨若精钢,不惧刀剑劈砍,未战便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包括我轩辕门在内,许多修行方法及武技都曾借鉴少林一脉。所以到了少室山,尔等不可妄自尊大,自以为了不起!”

一众弟子默默点头,纷纷整理衣衫。

再走片刻,宏伟的山门在望。山门坐落在高高的砖台上,门匾上刻着“少林寺”三个大字,门前有石狮一对。八字墙东西两边对称立有两座石坊,牌坊上刻着历代名家及君王的题字,庄严雄伟。

此时山门紧闭,庙内传出佛音梵唱声。有一个胡须雪白的老僧在门前清扫落叶,手里的笤帚扫动时不快不慢,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笤帚摆动的幅度、速度以及力量都控制得十分精准,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果闭上眼,你甚至感知不到那扫地僧的存在他已融入这一方天地,莫测深浅了。

众人肃然起敬,一起停步施礼。

那扫地僧抬起眼眸,澄净无波,宛如看透了世间一切虚妄,淡淡道:“诸位施主造访少林,不知所为何事?”

胡治军客客气气地说道:“轩辕门、华山派久慕少林大名,欲入寺一观,焚香敬佛,请高僧代为向贵寺方丈通报。”

那扫地僧单掌竖起,轻声道:“烦请施主在寺外稍等。”说罢转身进入山门。

过了片刻,那扫地僧去而复返,道:“方丈明言:‘诸位施主杀气未消,不宜入寺。少林乃禅宗修行之地,不涉江湖是非。’施主们请原路返回吧!”

众人吃了一记闭门羹,颇有些扫兴,只得告辞下山。走到半路,忽听身后佛钟敲响,钟声宏亮悠扬,响彻山林,一种无法言喻的明悟直抵心灵,令人烦恼尽消,灵台空净。

待佛钟敲罢,天地沉寂。

众人心悦诚服地回身再施一礼,飘然而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中岳庙里遇白莲

少林寺韬光养晦不问世事,其实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如今中原皇朝及各世家豪门,推崇的是道教,若少林逆势而动,或许会迎来一场灭门浩劫。

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一方得意则另一方必然落寞。

比如说在南唐就是完全相反的局面。佛寺极度兴盛,甚至联合组织了一支僧兵,帮助南唐大军抵御赵宋的侵袭。道门的力量相对而言就十分弱小,基本上没诞生什么顶尖高手,无法影响南唐国策。

胡治军等在山下客栈投宿,打听清楚嵩山名胜古迹的分布。次日,众人一起去往太室山,首先拜访中岳庙。

中岳庙最早名“太室祠”,乃历代君主祭祀太室山神及春秋大祭的地方,自汉代以来由道门弟子主持,是道教的洞天福地之一。与紧闭山门的少林寺截然相反,中岳庙前人潮如织,小贩云集,许多富商士绅携妻带子前来祭拜,香火鼎盛,青烟升腾。

中岳庙背倚黄盖峰,面对玉案山,西有望朝岭,东有牧子岗,群山环抱,布局谨严,规模宏伟,红墙黄瓦,金碧辉煌。中岳庙共有七进十一层建筑,主殿峻极殿是五岳诸庙中最大的殿宇,中轴线两侧分布有古神库、四岳殿、东西廊房、火神宫、祖师宫等多组院落。

由于游人香客太多,傅惊涛等很快走散了,各自游览不表。

沿着青石道路过中华门、遥参亭、天中阁,走走停停,来到中岳大殿(峻极殿)处。

大殿建于月台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挑檐抹角,四龙吞脊,顶覆黄色琉璃瓦,庑殿式建筑,朱墙黄瓦,气势雄伟,素有“台阁连天,甍瓦映日”之称。月台正面有三道石阶,中间的石阶刻有精美浮雕上截为“独龙盘踞”,中间为“双龙戏珠”,下边为“群鹤闹莲”等纹饰。月台下面为拜台,左右为两座秀丽的御碑亭。

大殿内正中供奉崇圣大帝中天王,两侧配祀以使臣和侍者及镇殿将军方弼、方相,陈列铁钟、大鼓等珍品。信男善女络绎不绝而来,焚香祷告,虔诚祈祷,自有道士主持一切相关事宜。

傅惊涛游览了一圈又绕回峻极门前,负手观看四角亭内的《中岳嵩高灵庙碑》。此碑据说刻于北魏文成帝年间,记录了道士寇谦之在此传道及修缮中岳庙的事迹。寇谦之有“天师”的称号,曾改革“五斗米道”,创立“新天师道”,是道门中承前启后的著名人物。

他仔细辨识碑文,正感慨前人之伟绩,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喧闹声,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伙泼皮聚拢叫嚣,围住了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众游人唯恐惹火烧身,纷纷走避,竟无人肯伸出援手。

傅惊涛眉心一皱,大步上前,喝道:“住手!”

那伙泼皮一愣,斜眼看清傅惊涛身背长剑,缩了缩脖子,强撑着叫道:“小子,狗捉耗子莫管闲事!”“天灵教接引信徒,凡人打扰必遭灾祸!”

傅惊涛撇撇嘴:“天灵教是什么鬼?没听说过。”

那女子扭转身躯,轻纱蒙面,目如秋水,惊喜地叫道:“公子,是你!”

傅惊涛目瞪口呆:“白、莲!”

他们前些日遭到冷血刃杀手及蒙面剑客等伏击,形势危殆,不得不窜入林中分散逃命。结果傅惊涛被楚翔、谷冷翠所救,而殷怜怜一去不复还。再后来傅惊涛跟随众长老上了华山,也没有时间精力搜寻她的下落,就此相互断了音信。谁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两人居然会在嵩山相逢。

殷怜怜跺足道:“公子,你怎么才来呀!这些贼眉鼠眼的恶人好生讨厌,硬要拉奴家加入什么天灵教。”

傅惊涛随手一拨,挡路的四五个泼皮踉跄倒退,冷喝道:“滚!小爷不想杀人!”

众泼皮情知遇上了硬茬,骂骂咧咧中脚底抹油开溜。

殷怜怜眉开眼笑,啧啧说道:“你真是福大命大,那么凶险的杀局你都能平安破解!我开始相信你是上天眷顾之人了。”

傅惊涛道:“上天眷顾这又是什么说法”

殷怜怜靠近他身侧,吐气如兰道:“邪王曾说过,凡是能跨越后天极限,晋升先天之境的强者,天生有大机遇、大气运,总能逢凶化吉,不断取得突破。你屡屡起死回生,踏破绝境,这等运气万中无一!或许有朝一日,你将睥睨天下。”

傅惊涛笑道:“诶呦,你的小嘴抹了蜂蜜吗?”

殷怜怜腻声道:“公子,你收了人家做贴身侍女好不好?”

傅惊涛听到她发腻的声音登时毛骨悚然,干笑道:“殷小姐,能不能不要寻我开心?”

“叫我白莲!”

傅惊涛轻咳两声,正色道:“白莲,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别玩弄我好不好?”

殷怜怜“噗嗤”一笑,媚眼如丝:“公子好坏呀!白莲忠心耿耿地服侍你,何曾‘玩弄’过你呢?”

傅惊涛触到她那双勾魂摄魄的含情眼眸,闻到那如兰似麝的幽香,心魔忽动,一股热流自丹田直冲而上。不好!他急忙用力一咬舌尖,沉声道:“开封遥遥在望,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届时人多眼杂,难免有人会识破你的身份来历。你还是隐匿行藏悄悄上路吧!”

殷怜怜眼神哀怨,幽幽道:“公子其实是嫌弃我相貌丑陋吧?”

傅惊涛摇摇头:“你若算丑,天下就没有美人了。”

殷怜怜抬手解开面纱,对他笑道:“那么说公子喜欢我了”

她容色绝美,近距离灿然一笑,百炼精钢也要化作绕指柔。傅惊涛心底酥麻,魔欲横生,情不自禁露出霸道贪婪之色。殷怜怜秋波暗送,笑容愈加甜美。傅惊涛陡然退后两步,啪啪左右开弓连抽自己两记耳光,打得脸颊红肿,嘶声道:“快系好面纱!”

殷怜怜眼珠滴溜溜一转,乖乖隐去绝世容颜。

傅惊涛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从今往后不许再对我施展媚术!若有违犯,我必杀你!”

殷怜怜瞧着他额头沁出的汗珠,眼角浮起得意的微笑:“是!”

第四百五十二章 惩治假道士

傅惊涛默念镇魔口诀,调用强大的意志力,与活跃的心魔苦苦抗衡。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比刀剑相加更为可怕,更为激烈!一般而言,心魔最易受到杀戮或是美色刺激而触发。他已学会利用毁灭之拳化解杀戮之念,但是如何克制情、欲之魔毫无经验。

欲魔属于心魔的一种,源自人的天性,要战胜它难如登天。若非傅惊涛精神之坚韧举世罕见,刚才就要化身为魔了。

当当当!大殿中响起钟声,闻者神清目明。

傅惊涛精神一振,强行将欲魔封印在心底深处,再睁开眼睛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欲魔因殷怜怜而生,不及时消除的话,会潜伏下来逐渐壮大,终将成为修行道路上的大患。若要彻底根除隐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殷怜怜亲手杀掉。

殷怜怜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生死线上徘徊,扯住他的衣袖,轻笑道:“公子,这鬼天气热死人了,请我喝一碗冰镇酸梅汁好不好?”

傅惊涛心肠一软,悄然敛去杀机,叹息道:“白莲,你走吧!跟我呆在一起的话,最终会害了你。”

殷怜怜讶然道:“你舍得赶我走?”她笃定傅惊涛已然动情,自信凭借心计手腕可以任意拿捏他,岂知他居然如此狠心决绝。

傅惊涛道:“开封城里白道大侠云集,他们一旦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绝不介意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辣手摧花!”

殷怜怜由嗔转喜:“原来公子还是在乎人家的!那这样好不好,你护送我至开封城,到了城门外你我再分开?不然这一路总有狂蜂浪蝶来骚扰人家,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烦死人了。公子,你答应我嘛!”她身材气质万中无一,又是孤身赶路,自然引得沿途的色魔淫徒食指大动,就没有一天清静过。

傅惊涛挠挠头,无奈道:“那说好了,我只负责护送你至开封城外,之后你的事我一概不管。”

殷怜怜雀跃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傅惊涛瞧着她眼角的欢喜笑意,欲魔蠢蠢欲动,忙掉头不敢多看这妖女如太阳般明艳,挨她太近简直是一种煎熬啊!

两人走到庙门外,正欲买两碗酸梅汁解解渴,忽见人潮分开,一位红光满面的道士笔直地走来。

那道士颌下蓄了三缕黑须,手持拂尘,腰挂令牌、法印、三清铃,背插一杆杏黄镶边令旗,颇有几分邪魔辟易的仙家风范。他第一眼看到殷怜怜,眼神顿时无比炙热,单手施礼道:“无量观!女善人灵气聚体,仙风隐现,当是九天玄女降落凡尘。可愿入我天灵教,开灵根,修仙法,日后得道升天重回仙班?”

话音落处,周围的民众轰的一声议论开来,冲着殷怜怜指指点点,又是敬畏又是羡慕。

殷怜怜故作好奇道:“道长所言是真的吗?那我该如何开灵根呢?又如何着手修仙法?”

那道士道:“得道成仙的秘法何等重要,岂能当众宣讲?你随我走一趟,见识见识本教教主的无上仙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火中取栗、隔空取物等等不在话下。”

殷怜怜可怜兮兮道:“我虽有心修道,但我家公子不答应啊。”

那道士脸色一沉,斜眼瞄向傅惊涛,冷冷道:“这位善人,你若阻碍天灵教接引仙人,违背大道,必遭天谴!”

傅惊涛掏了掏耳朵,淡淡道:“小爷偏不信!老天若肯听你的话显灵,你让他降下天谴劈我一个试试?”

那道士轻掐法诀,手指飞快轮动,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肃容道:“年轻人,贫道刚用梅花易数算了一卦,因你对上天不敬,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想要化解此劫,须听从贫道指示方可活命。”

傅惊涛不屑道:“你当小爷是那些愚夫蠢妇吗?收起你那装神弄鬼的那一套,赶紧给我滚!”

那道士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无知小儿,在中岳大帝门前竟敢无礼猖狂,胡言乱语,你是不想活了吧!”

傅惊涛双臂环胸,冷笑道:“恼羞成怒了吗?动手呀!”

那道士眼底凶光一闪,怒喝道:“上仙显灵,定魂魄!”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抖,三清铃连着红绳飞到半空,铃声叮当振响,四周民众有一刹那的恍惚。这三清铃是道门法器,配合秘法使用,可以收鬼魂、除妖灵,用来对付凡人则可以定魂摄魄。

傅惊涛目光发直,盯着那飞舞的铜铃仿佛灵魂出窍。

那道士一咧嘴,右手的拂尘迅疾挥出,狠狠抽向傅惊涛的面门。刷!拂尘落空,人影瞬间消失不见。那道士大惊,忙不迭地侧步后退,小腹蓦的剧痛,整个人离地高高飞起,如一条死狗般啪的摔落在地,痛的是涕泪横流。

傅惊涛一脚踩扁铜铃,冷冷道:“你披着道袍,却修炼邪术阴谋害人,真是道门败类!回去告诉你们那狗屁教主,朗朗乾坤,天理循环,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道士一边吐血,一边咬牙道:“你有种就等着,不要走!”

傅惊涛道:“小爷还要游览太室山呢,哪有时间跟你耗费!想讨回场子,去轩辕门找我。”拉住殷怜怜,扬长而去。

那道士趴在地上又悔又恨,轩辕门乃白道第一门派,他凭什么去找人家报仇?难道这一拳白挨了么?喃喃自语道:“莫非今天这一卦算错了,变成了老子应劫?”

离开了中岳庙,已是日近午时,路上的游人迅速减少。

殷怜怜皱眉道:“公子,烈日炎炎,峻极峰上毫无遮挡,我们岂不是要晒成黑炭?不如先找个有树有水的阴凉地,歇息一阵,临近黄昏时再登上峰顶看一看罢。”

傅惊涛笑道:“堂堂邪宗女帝,居然害怕晒太阳吗?”

殷怜怜瞪了他一眼:“我是你的侍女白莲,别说漏嘴!”

傅惊涛苦笑道:“侍女?现在是我反过来要听你的了。”

殷怜怜笑道:“公子爷,您度量大消消气!待会奴家为你清唱一支小曲好不好?”

傅惊涛摇摇头:“唱一支曲怎么够?起码要唱够十支!”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惊遇鬼面杀手

傅惊涛和殷怜怜离了山路,钻进树林中,反正是艺高人胆大,无惧毒蛇猛兽骚扰。林中猿猴跳跃,鸟雀啾啾,愈发显得山林空幽宁静。凉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在树木间弥漫。

殷怜怜随手折了一朵蓝色重瓣野花,递给傅惊涛:“替我插上。”

傅惊涛接过野花,小心地插到她鬓发间,只见花美人娇,星眸含情,衬着那幽暗的光线,透着神秘迷人的气息,让人兴不起一丝杂念,只有由衷的赞美。

殷怜怜举手轻挽发丝,笑道:“好看吗?”

傅惊涛赞道:“好看,美若天仙!”

殷怜怜见他目光清澈如水,不禁暗暗称奇,这家伙难道是一块不开窍的石头吗?又或是意志力强悍到可怕的程度?照此看来,若想控制傅惊涛不痛下血本不行了。但这么做是一把双刃剑,有可能到了最后会伤到她自己。

曲曲折折走了片刻,终于听到淙淙流水声。循声走到低处,草木石缝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波光粼粼,水底遍布奇石。

殷怜怜轻笑一声,飞身跃上溪边一块大石,单足点地扬臂旋转,体态轻盈,白色的长裙和青丝飘扬飞舞,犹如世间一幅美丽的画卷。她轻踩舞步,腰肢摆动,双臂时而舒展、时而扭动,纤纤十指变幻出种种奇妙的图案,令人目不暇接。她像是林中的精灵,不需要顾忌世俗的眼光,尽情展示着自己的优美姿态,腾跃、旋转、跳步……她有时热情奔放,有时含蓄娇羞,有时憨态可掬,有时妩媚迷人,即使没有乐曲伴奏,高超的舞技亦展露无遗。

傅惊涛的心神完全被她吸引,忍不住抚掌喝彩。

殷怜怜舞罢,笑盈盈地说道:“我这段舞蹈跳得如何?抵得过十支小曲吗?”

傅惊涛挑起大拇指:“凭你的舞技,即使去到东京也是第一等的舞蹈大家!对了,你何不练习剑舞?昔日杜甫写过一首名诗,记录了公孙大娘的弟子剑舞动四方的盛况,深受文人雅士推崇。”

殷怜怜偏着脑袋想了想,道:“要先学会使剑,才能把剑技融入舞蹈,最终创出剑舞。既然是你提议的,你亲自教我剑法吧!”

傅惊涛大笑道:“那你赶紧磕头拜师,做我的大徒弟!”

殷怜怜似笑非笑道:“我愿拜,你敢收吗?”

傅惊涛声音立刻降了八度:“开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殷怜怜不屑道:“没胆鬼!”

掬起一捧溪水,饮之遍体清爽。殷怜怜一时童趣大发,除了鞋袜,卷起裙角,探足进水中轻轻拍打。傅惊涛瞥了一眼她雪白秀美的天足,口干舌燥,忙转过头默念口诀压制欲魔。殷怜怜见状暗笑,对自己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

傅惊涛坐立不安,索性嗖的拔身跃起,直跃到树梢顶端,任山风猛烈吹拂胸怀。他举目远眺流云险峰,借天地之美景忘却私欲,眼角忽然闪过一抹冷光咦,树叶缝隙间竟有兵刃反光!

傅惊涛心底凛然,要不是临时起意跃到高处,这回很可能会被杀个措手不及了!究竟是何方势力心怀不轨?冷血刃?契丹人?天灵教?他迅速拔出长剑,冷喝道:“白莲,小心!”

喝声未落,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窜出人影,寒芒飞闪,几乎不分先后地朝傅惊涛攻来。

杀气合拢,不留一点空隙。冷刃无情,只要断魂绝命。

来者皆着青色劲装,戴着恶鬼面具,露出一双双冷酷如雪的眼眸,手里分别握着短刀、短剑、银钩、手斧,招式简洁而凶狠,劲道十足。他们显然擅长合击技法,四样兵器攻击的部位、角度各有讲究,就是要迫使对手暴露破绽,争取一击伤敌要害。

傅惊涛一眼扫去,立时断定敌人既非冷血刃的杀手,也不是契丹异族高手,因为他们展现出来的武功风格跟前两者差异甚大。结合江湖传闻判断,这些人极可能是来自“阎王殿”的杀手!

冷血刃、阎王殿、含笑绝命楼并列为江湖三大杀手组织。冷血刃活跃在黄河以北的区域,动辄灭人满门,手段酷烈,令人闻风丧胆。阎王殿主要在中原及江南一带活动,来去如风,行踪莫测,一旦出手必然索敌性命。含笑绝命楼则以下毒及暗杀的手段为主,号称“毒术天下第一”,中毒者往往到了临死前一刻才醒悟中招。

阎王殿的杀手行动时统一戴着鬼怪面具,据说武功越高、杀人越多的,则面具越狞恶,色彩越斑斓。最顶级的杀手戴着七彩鬼王面具,栩栩如生,光是卖相便能把人吓个半死。

眼下现身的四人,青面、赤唇、白牙、黑眉、黄鼻、蓝额,是阎王殿中仅次于鬼王的顶尖杀手!

四大杀手联合刺杀一江湖晚辈,简直闻所未闻。不知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人,居然舍得花费天价酬劳,看来对傅惊涛恨之入骨了。

四大恶鬼狞笑逼近,傅惊涛浑身寒毛倒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是人不是神,也没有三头六臂的神通,要挡住众杀手岂是易事?不需要接触,光是从杀手们的身法、气势、出招速度及时机推断,他们每一人都堪称劲敌。

显而易见,对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谋划良久,如狼群般一直在隐身在暗处跟踪盯梢,终于等到了他落单的机会。此刻根本指望不上三大长老了,唯有拼尽全力搏杀,看能否杀开一条血路。

幸亏今日巧遇殷怜怜,并把她带在身边。阎王殿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预知邪宗女帝的存在。只要对方漏算、少算了殷怜怜,这趟刺杀行动就不够完美。

傅惊涛手臂急振,展开春风化雨剑法,剑光回旋交织,剑意连绵,幻化出层层叠叠的白色剑网,至柔则刚,至简无形,剑气喷薄挥洒,绞碎了无数枝叶。

下一刻,他足下使力咔嚓踩断树枝,如一颗流星急速坠落。

四大鬼面杀手怎可能放任他脱身,怒喝声中兵器转向疾扫,杀气狂卷,仿佛狂风暴雨般扑打过去。

今日一战你死我活,绝不留情。

第四百五十四章 揭穿老底

突然出现的刺杀者,粉碎了山林的宁静,飞鸟猿猴惊叫逃离。

叮叮当当!金铁交击铿锵作响,光芒飞射,树枝纷纷掉落。

轰!傅惊涛重重砸落在地,落足处多出一个方圆近丈、凹陷数尺的巨坑,坑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即使他把反震之力转移到大地,右臂仍被震得酥麻,几乎拿捏不稳长剑。

他剑法严密无隙,但是连挡鬼面杀手的杀招,以硬碰硬没有半点含糊,立时吃了暗亏。要知道对方可是阎王殿里的强者,武技修为均极为了得,以四打一,岂会让他好过?

傅惊涛知道任由敌人持续围攻的话,迟早会力竭而亡。不等杀手们飘落,足底一蹬,仿佛离弦之箭般飙射向溪边的殷怜怜!

当此之时,还有比邪宗女帝更好的帮手吗?

殷怜怜见到四大鬼面杀手悍然出击,不禁头皮发麻,暗呼倒霉。回想结识傅惊涛以来的种种,就一直没顺心过,屡屡遭遇各类强大的敌手,经历的生死考验比以往加起来都多!莫非这家伙是天灾星下凡?或者,留在他身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狂风扑面,杀气逼近,周围的温度骤降。

殷怜怜瞥了一眼高速掠近的傅惊涛,恨得牙根痒痒,偏生不能袖手旁观看好戏,反手握住背后的月牙刃把柄,一声娇叱,两道弧光破空飞斩,凌厉万分地斩向半空中的杀手。

寒风忽起,追在最前方的两名杀手连忙挥刃拦截,当当!火星四溅,凌空倒跃而回,眼里满是惊讶之色。他们事先预料不到,这娇滴滴的大美人竟是一流好手!

“鬼七,杀了她!”

一使银钩的鬼面杀手疾冲而上,银光如毒蛇出洞,狠狠扫去。殷怜怜岂甘示弱,月牙刃顺从心意上下挥舞,无数寒芒绕体飞旋,连守带攻,把敌人的杀招尽数封在外围。但见两条人影走马灯般腾挪闪跃,劲气冲突呼啸,冷芒四散纵横,刹时杀得难解难分。

由于殷怜怜的强硬进击,鬼面杀手们被阻了一阻,傅惊涛乘机加速前奔,跨过溪流,射向远处的沟壑绝岭。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哪怕是殷怜怜也不宜知晓。

余下三大鬼面杀手提气急追,杀意牢牢锁定了目标。单论修为之深厚,气脉之绵长,他们比起傅惊涛只强不弱。事实上,他们在行动前已分析过各种可能性,拟定好了对策,务求万无一失。但见他们三人轮流领衔冲刺,始终保持着对傅惊涛的压迫态势。

这是一种极高明的策略。

当一人高速冲刺的时候,另外两人可以借机休息回力。反观被追击的傅惊涛,根本没有一刻放松,神经紧绷,不得不全力奔逃。如果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他累都要累死。

即使傅惊涛内外兼修,体力非凡,也经不起如此折腾。他当机立断奔向一处断崖,纵身跃落,足尖轻点崖壁上横生的野松,几个纵跃间落到了崖底。

山崖底部是一个狭长的坡地,四面隔绝,野草横生,方圆约有近百丈,随处可见散落的野兽骸骨。

“哈哈!”紧追不放的鬼面杀手们失声大笑,难得傅惊涛自陷绝境,倒省了一番手脚。他们三人也不废话,甫一落地便组成三才阵型,径直朝严阵以待的傅惊涛扑去。

傅惊涛心冷如冰,意念微动,一股雄奇伟岸的气势拔地而起,长剑指处,磅礴的剑意如山洪爆发,似乎要碾碎任何来犯之敌。在这相对隔绝的环境中,他不再需要压抑自己,终于使出杀手锏。

这是大宗师睥睨天下的无上剑意!

这是封禁八方邪魔的至强剑法!

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施展最强的剑技去博取一线生机,容不得他有半点的迟疑留手。

那三名鬼面杀手不仅没有惧意,相反眼中异彩涟涟,犹如见到了稀世珍宝,不知是谁叫道:“果然是轩辕神剑!”

三柄兵器同时吐出白芒,交织形成一条白色蛟龙,昂然冲上!以攻对攻,针锋相对,不给对手肆意发挥的空间。

傅惊涛暗讶,自己的招式尚未展开,对方居然就能断定这是轩辕神剑?他们有未卜先知的奇术?长剑一弹,光芒四射,浩瀚如海的剑气连天接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龙颈。

锵锵!当当!

两股截然相反的劲气猛烈碰撞,飞沙走石,草叶纷飞。

剑光滚动,忽散忽聚,剑气嗤嗤击打在白色光盾上,如雨打芭蕉,数不清的火星飞溅八方。

鬼面杀手齐心聚力抗衡狂暴的剑雨,相互补位支援,如海中的礁石一般顽强,不管风浪怎么猛烈拍打都岿然不动。

转瞬间剑式完结,地面遍布纵横交错的剑痕。

傅惊涛强攻无果一口真气耗尽,不得不借力后跃,回味着交锋时的细节,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对方分明熟悉轩辕剑法的脉络,利用巧妙的配合化解了剑招,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鬼面杀手们并不担心他插翅飞走,保持着阵型缓缓逼近。当中一人冷笑道:“小子,你的剑法虎头蛇尾后劲不足啊!还有什么绝技杀招别藏着掖着,该用就用出来,否则没机会了!”

傅惊涛横剑当胸,一字字道:“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要探究我轩辕剑法的秘密?”

那鬼面杀手目光闪烁,摇头道:“我们是黄泉地府的恶鬼,只要拘走你的魂魄,哪有兴趣关心你的剑法高低?”

傅惊涛冷冷道:“是吗?姜胡白程杜叶谷跟你们没一点关系?”

姜胡白程杜叶谷,这是轩辕七大世家的姓氏,代表了一段辉煌的传奇。甚至在某一时期,七大世家就是轩辕门的代表,倍受江湖各门派推崇。七大世家的子弟中涌现出数不清的英雄豪杰,叱咤风云,领袖群伦,留下一段段可歌可泣的传说。

傅惊涛此话一出,阴风呼号,寒意弥漫。

三大鬼面杀手发根倒立,凶光毕露,周身骨骼噼啪作响,内心的杀机被彻底激发。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各个击破

傅惊涛稍一试探,鬼面杀手犹如被踩中了尾巴的野猫,爆发出骇人的杀意。要知道轩辕七大世家乃白道豪门,素来以正面形象示人,怎可能跟恶名昭著的阎王殿扯上关系?但凡有一丁点的风声泄漏,七大世家将名声扫地,百年荣耀轰然倒塌。

更严重的话,轩辕门根基尽毁,所有的富贵繁华都化为梦幻泡影,从此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那当中的鬼面杀手声音冷如冰刀:“傅惊涛,休想用攻心之计垂死挣扎!阎王爷已下了勾魂令,你是非死不可!”

傅惊涛沉声道:“别装了,你们就是七大世家的后人!各世家向来只愿栽培正房嫡系,以免主次不分内斗争权,对于庶出及旁系子弟则冷落不闻。你们无法在轩辕门内出头,于是隐姓埋名加入了阎王殿,甚至连真面目都不敢在人前显露!”

那鬼面杀手兵刃微颤,厉声道:“胡扯!”

傅惊涛喃喃道:“同为轩辕一脉,世家的眼里竟容不下我,誓要把我抹掉吗?呵呵,怪不得要改道来嵩山!”

其实从他连败世家子弟,夺得紫衣金郎的称号开始,七大世家已对他极为忌惮。他初入武圣堂时并没有获传神功绝学,很长一段时间靠自己观摩壁画学武。如今他不仅掌握了怒海千叠掌,还机缘巧合掌握了轩辕神剑,这还得了?

他还顶着大宋青云榜头名的光环,深受赵氏皇族器重,一旦顺利成年,立刻会获爵位封赏。到了那个时候,连掌门都得对他客客气气,成为门派中呼风唤雨的核心人物。

楚翔虽强,还可以通过谷冷翠笼络把控,不至于撕破脸面。但傅惊涛早早钟情于秦樱,不会贪慕世家美女,比楚翔难搞十倍。尤其可怕的是他仅有十六岁,拥有极大的成长空间,整个轩辕门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与之抗衡。从世家的角度而言,做掉傅惊涛,不让他上位显然更符合世家的长远利益。

所以,阎王殿的杀手粉墨登场了。反正傅惊涛得罪过的势力多了,届时随便找一个背黑锅就行。

那三名杀手相视一眼,同时展动身法,兵刃破空杀到,一**的寒光如潮翻滚。

傅惊涛剑法陡变,铭刻在脑海深处的各种剑招信手拈来,左手悄然抽出怀中的匕首。他使用的招数十分庞杂,包括了蜀山剑门、华山派、凌波阁、太乙宫等等剑术精华,有时还掺杂着枪法、刀法,变幻莫测,如羚羊挂角不可捉摸。

只见剑光铺开,充斥四周空间,无处不在。不论敌人的攻势从何而来,都被长剑一一拦截。

众杀手大感惊奇,这小子是怎么学会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的招式?且每一招每一式衔接流畅自如,滴水不漏,说明他掌握了其中的精髓,绝不是徒有虚表的花架子。眼看如意算盘落空,他们立即改变策略,提聚真气狠砍猛剁,怎么强硬就怎么来既然比招式比不过,那么就在力量上面碾压对手!

这下以力交战,傅惊涛登时落到了下风,被杀得步步倒退。兵器剧烈碰撞,长剑锋刃密密崩缺,不一刻便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众杀手经验何等老辣,攻势愈急。忽听当啷一声裂响,长剑断裂成三截,仅剩下半尺多长的断剑握在傅惊涛手里。其中一杀手贪功心切,低吼着欺入空门,挥刀直搠。

傅惊涛等的就是他主动脱离阵型!眼中精光一闪,点燃气血之术。由于这门秘术存在极大缺陷,使用时须慎之又慎。嗖!他不退反进,左手匕首竖起径直迎上敌刀。

咔嚓一声轻响,短刀应声断裂,匕首毫不停顿地往前刺去。

双方的距离太近,变化太快,那杀手电光火石间来不及闪避,一咬牙挥起左掌拍向傅惊涛的面门,试图同归于尽。

噗!匕首上扬,洞穿了敌掌。

下一刻,傅惊涛右手断剑深深插入那杀手的丹田,一绞一拖,跟着肩膀猛撞上其胸口。但听喀喇喇!骨骼断折裂响,那杀手口中、小腹同时喷血,身不由己地倒飞上半空,血落如雨。

“可恶的小鬼!”几乎在同一瞬间,冷刃左右交叉掠过,在傅惊涛手臂肩背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忍痛横身电闪,断剑呼的脱手飞掷,当成暗器朝那使短斧的杀手射去。

当!那杀手往后一仰,险之又险地把飞剑磕开。

只是这么稍一耽误,傅惊涛如猛虎般扑到了另一杀手面前,以匕首为枪刃,以手臂为枪柄,弓步发力,模拟岩鹰的惊天一枪悍然刺出!人即是枪,枪即是人,一往无回,无坚不摧。

这就是傅惊涛的应对策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他宁可负伤也要打乱对手的阵型,不然以寡击众绝对是死路一条。

机会稍纵即逝,当以刺枪术决一生死。

霸道绝伦的枪意猝然袭来,那使短剑的杀手退无可退。实在是那抹寒光来势太快,仿佛无视空间的阻隔,一闪便逼近了眉心!他下意识地举剑格挡,底下同时横扫一脚。

砰!咔嚓!哗啦!

傅惊涛被结结实实地踢中下盘,却咬牙硬撑不退,匕首削断了短剑,去势不停,在对手胸腹处划出近两尺长的恐怖伤口,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啊!”那杀手发出惊恐凄厉的惨叫,踉跄数步跌倒。

最后一名鬼面杀手瞠目欲裂,跨步移近,挥斧狠狠砸落。

傅惊涛伏地一滚,劲风擦身而过轰然落地。他手掌撑地跃起,嘴唇忽张,冲着敌人噗的喷出一口淤血,饱含劲气的血珠噼里啪啦击中了恶鬼面具。那杀手双目剧痛,眼前猩红一片,发疯一般挥舞手斧乱劈乱砍,蓦地心口一凉,精气尽泻,软绵绵的往前仆倒。

弹指间生死已分,空气中满是腥臭的血腥味。

傅惊涛大口喘着粗气,噗通瘫坐在血泊里,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突然,山崖高处浮现一个黑影,沉重如山的压力从天而降。

第四百五十六章 后悔的鬼王

阴影投落,笑声戛然而止。

傅惊涛眯眼抬头,只见崖顶多了一位戴着七彩鬼王面具、目光冷酷的黑衣人,不禁嘶的倒抽一口凉气阎王殿还真是给面子啊,居然派出了最顶级的鬼王杀手压阵!

鬼王级杀手据说仅有五人,按金木水火土排列座次,是杀手中的杀手,经验、修为、武技、轻功、暗器等方面均是第一流的水准。江湖上凡是见过鬼王杀手的,统统死绝了,没人能够活下来。

杀手之王,这名号岂是胡编乱叫的?

那黑衣鬼王轻轻一纵,如乌云飘落,足尖轻点树枝借力卸力,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崖底地面,尘土不扬。

好高明的轻功!

傅惊涛眼角直跳,自己刚才已经施展了各种手段杀敌,真气损耗严重,内外皆伤,而这鬼王杀手神充气足,正处于巅峰状态,一旦交锋焉有胜算?逃跑是不用想了,比拼轻功的话肯定远逊对手。

那黑衣鬼王扫了一眼余温犹存的尸体,淡淡道:“杀了区区三个废物,你觉得很得意吗?”

废物?傅惊涛苦笑。要不是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上削铁如泥的匕首,哪可能击杀这几个“废物”?缓缓站直身,沉声道:“你们化身为鬼,连祖宗姓氏都不敢承认,又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

那黑衣鬼王眼中浮现一抹怒色,握紧了双拳,冷冷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若你乖乖受死,临时前可免遭痛苦,不然让你尝一尝阎王殿抽筋剥皮的手段。”

傅惊涛大笑道:“轩辕男儿顶天立地,宁死不屈,怎会向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低头?”

那黑衣鬼王大怒,晃身疾闪,抬手一掌按向傅惊涛的胸口。

啪!

双掌相交,劲风四溢。傅惊涛尽管使出了怒海千叠掌,仍被反震巨力震飞出三丈多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伤口同时迸裂,浑身衣衫满是血迹,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黑衣鬼王冷哼道:“你也就比废物强一丁点罢了!”

傅惊涛垂眼瞧着地上的污血,一股深沉的愤怒在血脉中燃烧,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原本清亮的眼眸迅速被黑气笼罩,偏又透出一层残忍暴虐的血光,像是有什么恐怖的魔物在他体内复苏,一**骇人听闻的魔气喷发出来。

那黑衣鬼王震惊万分,失声道:“该死,你居然入魔了?!”

傅惊涛缓缓抬起恐怖的眼神,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仿佛一尊走出魔域的杀神,嘶哑着声音道:“呵呵,你七大世家因私忘公,暗杀同门,违背祖师教诲,违背侠义之道,那才是真正的恶魔啊!既然你们甘心为魔,我见一个杀一个,还人间太平清净。”

那黑衣鬼王冷笑道:“大言不惭!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唬老子,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像你这种堕落魔道的败类,是轩辕之耻辱,是白道之不幸,挫骨扬灰亦不足惜。”

傅惊涛嘲讽地横了他一眼:“阎王殿的鬼王杀人无数,善恶不分,竟好意思来指责傅某人?你手上的冤魂答应吗?”

那黑衣鬼王怒喝道:“多说无益,纳命来!”

傅惊涛狂笑道:“尽管放马过来!”

他连杀三大劲敌,杀意鼎沸,再也压抑不住心魔,索性放开心神彻底魔化。心魔压制越久,爆发时越凶猛,魔气飞扬的同时无数灵气灌体而入,似无形的洪流般呼啸汇聚,霎时间狂风大作,砂石乱滚。

那黑衣鬼王暗暗皱眉,心中浮起一丝不安的预兆,怎可能任由傅惊涛攀升气势?足尖一点,腾空扑上,双掌连环挥出,直取对手要害。

劲风如刀割面,杀气笼罩全身。

傅惊涛如坠冰窟,皮肤上泛起刺痛的感觉。无论从哪个角度评判,鬼王杀手这一击都堪称可怕,掌影笼罩八方,根本不容人逃离。但入魔后的傅惊涛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催发杀戮之念,进入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毁灭意境,不再需要刻意模仿谁的招式,马步微蹲,借大地敦厚之力,铁拳自腰间呼的旋转冲出,如一柄千斤铁锥直捣敌掌。

这是他提炼了过往所有武学感悟而得的毁灭之拳!

拳头甫出,那种藐视一切、毁灭万物的意境疾速拓展。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有生则有灭,任何事物都不能例外。拳劲喷涌,猛烈的飓风立时生成,地面的浮土被硬生生犁开一道凹槽。

他曾以毁灭之拳击杀独眼枭,又凭此与邪王力战,最后还得过魔尊的点拨,拳术脉络逐渐成型,杀伤力比初创时飙升了数倍!意在拳先,摧敌肝胆;凝练如一,无隙可乘。

这一刻他如山,如魔,如掌控万物的主宰。

身在半空的黑衣鬼王瞳孔骤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魔化的少年怎可能挥出蕴含着天地法则的毁灭之拳?!他离着宗师之境还有十万八千里啊!

拳风拂来,冷意直透骨髓。

前所未有的恐惧翻涌而上,一种不应该出现的虚弱感闪过。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动用兵器。要知道傅惊涛最强的武技不是剑法,不是刀法,不是枪法,而是拳脚功夫啊!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那黑衣鬼王嘶声狂吼,双掌如铁板横扫,迎上那毁灭之拳。

砰!掌风拳劲冲突闷响,大地凹陷,一根粗大的气柱夹带着沙土冲上半空。

下一刻,那黑衣鬼王顺着拳势去向飘飞后掠,双眸如火,满是刻骨的仇恨,如一头急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傅惊涛双足深陷地面达半尺,目光坚毅,身如青松挺拔。

那黑衣鬼王落地后一个踉跄站稳,嘶声道:“这是什么拳法?”

傅惊涛一字字道:“此乃我自创的毁灭之拳!”

那黑衣鬼王浑身剧震,尖叫道:“不,不可能!你哪有本事自创如此逆天的拳法!老天爷不公平!”话音未落,手掌及双臂的皮肤、肌肉、血管啵啵啵炸开,血肉飞溅,状极恐怖。

一拳之威,竟至如斯!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受宠若惊

那黑衣鬼王凭借精深的修为,企图压制侵入体内的毁灭拳劲,最终还是遭受重创!其实他一身的杀戮手段极其高明,连五分之一都没得施展出来。一方面是他大意轻敌,选择空手应战,另一方面则是傅惊涛的拳术太过霸道,教人无从抵御化解。

环顾世间,这个年龄的武者还有谁达到如此境界?这一拳触摸到了大道边缘,隐含毁灭法则,已凌驾于凡俗之上!七大世家竟得罪了这等人物,真是极为不智;而他竟接下这一趟刺杀任务,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好恨啊,悔之晚矣!那黑衣鬼王在剧痛中恢复理智,顾不得其他,转身便逃。

傅惊涛岂容敌人逃脱后泄露自己的秘密,真气回转奔流,抬手又是一拳轰出。第二拳没有了浩大狂霸的声势,甚至连风声都未惊动,全部的力量凝聚为一,带着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的味道。

铁拳似慢实快,啵的击中鬼王杀手后背。

那黑衣鬼王身体微微一颤去势不停,腾空跃起,借着崖壁的野松连纵几纵,眼看着就要踏上崖顶,前胸、后背忽然噗的炸开碗口大的血洞,艳丽的血花在空中绽放。他四肢一僵,口中发出绝望凄厉的长嚎,不受控制地从高空坠落,怦然砸落崖底,血肉模糊。

纵横江湖的鬼王杀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陨落深山之中。

傅惊涛想笑却笑不出声,真气散归丹田,只觉身体里里外外无处不疼,强烈的虚弱感涌来,眼前一黑,当即昏迷过去。他费劲心思击杀劲敌,魔化后又施展毁灭之拳,不论精神、体力均已透支,此刻心神一松再也支撑不住。

山风呼啸,野草起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崖顶上出现一条白色的人影,赫然是殷怜怜寻了过来。她衣裙染血,鬓发凌乱,探头朝崖底望了一眼,眉心紧皱,喃喃道:“这小没良心的不会死了吧?”轻身飞落,瞧见遍地的血腥和那几具杀手的尸体,惊得瞪圆了眼睛。

傅惊涛居然以一己之力斩杀四大杀手,其中还包括了一位鬼王级的强者?!这是何等夸张、何等辉煌的战绩!

即使是她贵为邪宗女帝,也历经苦战才干掉一位鬼面杀手。如果对面的换做是鬼王级杀手,她唯有落荒而逃。而傅惊涛何德何能,竟上演了一场以弱胜强的逆转好戏!他究竟隐藏了多深的潜力?试问天下武林,还有比他更强大、更神奇的少年吗?

殷怜怜心潮翻涌,不禁兴起一缕崇拜这是真正只手逆天的强者,屡屡向死而生,谁也不能阻挡!

她赶紧抱起昏迷的傅惊涛,见他仍有微弱的呼吸,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用掌心贴紧其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过去。过了半响,傅惊涛悠悠醒转,只觉头枕处软绵舒服,鼻尖幽香萦绕,心脏不争气地狂跳数下,轻声道:“白莲,谢谢!”

殷怜怜脸颊微红,柔声道:“你的伤势如何?”

傅惊涛笑道:“暂时死不了!不过我内外皆伤,又过分压榨了体力,短期内怕是无法应付敌人了。你可不要把我抛下不管呀!”

殷怜怜轻叹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莫非挖了人家的祖坟吗?不然阎王殿何至于派出五大杀手行刺你?你现在还能活着喘气,真是上苍保佑,神佛开恩了。”

傅惊涛想了想还是决定保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轩辕门的大旗轰然倒下,那样的话亲者痛、仇者快。耸耸肩道:“我的仇敌数不胜数,契丹、西蜀、南唐王室谁不想割掉我的头颅,好借机羞辱大宋?只要阻止我踏入开封,他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殷怜怜颔首道:“大宋青云榜的设立石破天惊,引得天下武者蠢蠢欲动,而你就是风头最劲的那一个!赵宋皇族欲收拢天下高手,横扫**八荒,野心太大,南唐等国岂会答应?干掉你,就能破坏青云榜揭幕大典,这的确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傅惊涛愁眉苦脸道:“早知道虚名害人,我当初在凌云峰上绝不去费力争夺。”

殷怜怜轻笑道:“凡事有利有弊,你不是一鸣惊人天下知吗?”

傅惊涛苦笑道:“与虚名相比,我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命。对了,你搜一搜那些杀手,看看他们是否带有疗伤灵药?”

殷怜怜依言而为,搜出了一堆的暗器、银两、丹药,分辨清楚哪瓶是金疮药后,毫不吝惜地把药粉倒上他的伤口,再撕下裙裾,细心地替他包扎好。傅惊涛受宠若惊,实不明白她为何转变得如此温柔,莫非太阳今日从西边出来了?

殷怜怜白了他一眼:“干嘛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吗?”

傅惊涛笑道:“美人如画,百看不腻。绝世佳人就在身边,我眼睛又不瞎,当然要看仔细一些。”

殷怜怜面孔微热,露出罕见的娇羞神态,恰似白莲花脉脉含情,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傅惊涛吓得赶紧闭上眼帘,默念口诀,不让体内的欲魔借势苏醒。殷怜怜轻啐了一口,转过身挑选出部分丹药,连着那些银两统统收入怀里。

傅惊涛稍稍恢复气力后,起身先捡回自己的匕首,然后逐一掀掉杀手们的面具,仔细端详他们的面容。

殷怜怜大奇,忍不住问道:“阎王殿的杀手来历神秘,江湖上从无人知晓,难道你以前见过他们?”

傅惊涛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其实七大世家的子弟各有家族特点,相互的区别还是比较大的,仔细分辨能大致猜出其来历。好比如傅惊涛,他的相貌和萧恨一模一样,洛冥、武厉、谢元祯等一眼便断定他是萧家后人。

殷怜怜嘟起嘴道:“小气,不想说便算了!”

傅惊涛把面具收起,淡然一笑:“此地血气冲天,不宜久留。万一阎王殿派出第二波杀手做后援,那我们只有埋骨于此了。”

殷怜怜一惊,二话不说背起傅惊涛,展开轻功跃上崖顶,一溜青烟般奔向远方。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残阳如血,黑鸦号叫,苍翠的群山依然如千万年前保持着沉默。

在一处隐秘的山谷里,傅惊涛躺在干草铺成的垫子上,看着殷怜怜忙忙碌碌,心境出奇的安宁,什么也不去想,任由大脑一片空白。他的伤一时半会愈合不了,只有老老实实地静卧休养。

殷怜怜除掉了面纱,容色艳丽,娇若天仙,比起晚霞山景不知好看多少倍。她把烤熟的兔肉递给傅惊涛,轻声细气道:“公子,要不要奴家喂你吃呢?”

傅惊涛打了个哆嗦,忙道:“好意心领,无福享受。”接过烤肉大口撕咬,被烫得直抽冷气。

殷怜怜笑骂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慢点!”另取了一块烤肉,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咀嚼。

傅惊涛感慨道:“幸亏这回遇到你,不然我就算杀退了阎王殿的杀手,仍可能会活活饿死。好人有好报啊!”

殷怜怜噗嗤一笑:“你算好人吗?什么时候做过善事?”

傅惊涛厚着脸皮道:“我不是在中岳庙打退了众泼皮和假道士,救你于水火之中吗?所以说善有善报。”

殷怜怜问道:“那你为何不跟同门汇合,偏要躲到山里疗伤?”

傅惊涛缓缓道:“阎王殿此次行动损失惨重,岂会善罢甘休?我打赌他们稍晚必会盯上胡长老一行,试图顺藤摸瓜找到我的下落。假如我和同门接触,第二波、第三波的杀手将接踵而至,狂风暴雨不绝。我不如彻底隐身起来,让敌人稀里糊涂地摸不着头脑。”

经过了这次的险死还生,他当然不会再相信七大世家,怎可能傻乎乎地去寻求胡治军、白铁彪等的庇护?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挡不住杀手一击,一旦遇袭的话想不死都难。

山外的世界太凶险,明枪暗箭无处不在。为了性命着想,他首先得恢复部分战力,方不致于如鸡鸭般任人宰割。

殷怜怜扳着指头数道:“距离七月初七青云榜揭幕仅有半个多月了,你打算蛰伏多久?”

傅惊涛淡淡笑道:“急什么?山中清静忘忧,你我远离江湖是非,朝看旭日,暮看流霞,岂不轻松惬意?”

殷怜怜嗔道:“轻松你个头!姑奶奶劈柴生火狩猎烤肉,忙得是脚不沾地。从明天开始,你爬也要爬去干活!”

日月交替,昼夜轮回,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七日。这期间有不少高手在山林里出没,四处搜寻,足迹遍及深沟绝岭。傅惊涛乃青云榜头名,轩辕门的紫衣金郎,忽然凭空消失不见,引发的风波岂会小了?一时间各种议论甚嚣尘上,成为近期江湖上最热门的话题。

傅惊涛和殷怜怜有意隐匿踪迹,任何人均不予理会。到了第八日清晨,两人方离开藏身地点,悄然往太室山外行去。

太室山广阔数百里,群峰耸立,沟壑纵横,即使阎王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派人守住每一个路口,监视每一条山路。尽管如此,傅惊涛和殷怜怜仍不敢大意,专挑人迹罕至的区域穿行。

过了午时,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饮水,忽听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呼喊声。傅惊涛凝神细听,心底一动,嗖的跃上树梢高处张望。不久,只见山路上走来两条疲惫的身影,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路左右张望,用沙哑的声音叫唤道:“傅惊涛!傅惊涛!”

傅惊涛咧嘴一笑,咚的跳落在地,招手道:“老五!吴兄!”

乔晖和吴栋如遭雷殛愣在原地,直勾勾望着阔别多日的傅惊涛,抬手揉了揉眼睛,一蹦三尺多高,旋风一般冲过来抱住他,又哭又笑。

傅惊涛见他俩形容憔悴,嘴唇干裂,情知他们是为了寻觅自己而日夜奔波,心中大为感动,打趣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啊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乔晖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你这些天到底躲在哪儿?可把我们急死了!”

傅惊涛简明扼要道:“数日前,我在山里遇敌偷袭险些丧命。因为敌人势力太强大,我只有避敌锋芒,被迫中断了和你们的联系。”

乔晖吃惊道:“看模样你受伤颇重,是契丹人来报复了吗?”

傅惊涛道:“不,是阎王殿的顶级杀手。”

乔晖和吴栋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阎王殿?!”他们当然晓得阎王殿杀手的分量有多重,傅惊涛眼下仍活着实属万幸了。

吴栋笑道:“傅兄弟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傅惊涛笑了笑:“福祸相依,谁又能说得清?对了,胡长老他们现在何处?”

乔晖道:“你失踪之后,几位长老都急疯了,立即带人进山搜寻你的下落,但连找了五天一无所获。眼看青云榜揭幕时间临近,众长老只能放弃找人,先带领老四他们几个赶往京城参加盛会。我和吴兄坚信你不会有事,于是选择留下,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老三,咱们要不要快马加鞭,追上老四他们?”

大宋青云榜揭幕大典何其重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傅惊涛都不能错过。尤其这背后还牵涉到天下之争,他能否按时出现在典礼上,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

傅惊涛道:“我若公然露面,阎王殿的杀手们必蜂拥而至。届时敌众我寡,哪会有好果子吃?咱们单独走一路即可。”

乔晖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啊!谁让你的脑袋那么值钱?”

就在这时,香风吹拂,殷怜怜如白蝶飘闪而落,笑盈盈道:“公子,时间紧迫,你们边走边聊不行吗?”

乔晖、吴栋眼前一亮,脑海中轰的一声响,除了这风华绝代的佳人再容不下其他。乔晖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失声叫道:“老三,她不是那……”

傅惊涛轻描淡写道:“这位是我的侍女白莲,别认错了。”

“侍女白莲?!”乔晖一震,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殷怜怜虽美,但顶着邪宗女帝的头衔,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残忍可想而知。傅惊涛居然把她收为侍女,简直是能人之所不能,不服不行。

傅惊涛摆摆手道:“白莲,我们兄弟叙旧,有你插嘴的份吗?你先去打尖探路,勿要马虎大意。”

殷怜怜低眉顺眼地应道:“谨遵公子吩咐。”

乔晖、吴栋目瞪口呆,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百五十九章 乔装上路

四人小心地避开那些在山里游荡的江湖人士,悄悄地下了山,改头换面后,买了马车及健马代步,直奔京师开封。

为掩人耳目,傅惊涛乔装为一商贾,和扮成小妾的殷怜怜一起坐进马车。乔晖则是账房先生兼车夫,负责驾车及打点沿途事宜。吴栋骑上高头大马,扮做随行的护卫。他们的装扮再普通不过,不会引起什么猜忌怀疑,很快离了嵩山地界。

再往东行进入中原腹地,人烟稠密,阡陌纵横,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摩肩擦踵,随时可以见到游学的士子、挑担叫卖的小贩、披红挂绿的歌舞乐团、风尘仆仆的大型商队等等。其中最醒目的,还是一批批雄赳赳、气昂昂的江湖豪杰。

青云榜揭幕乃中原百年一遇的武林盛会,也象征着赵宋朝廷正式招募天下英雄。那些浪荡江湖、郁郁不得志的武者,谁不想来开封碰碰运气?万一鱼跃龙门成为赵家的座上宾,从此飞黄腾达!

事实上,轩辕门是第一个投靠并得到重用的武林门派。不少轩辕弟子已成为禁军将领,获得正式的官身及掌控兵权。有了这样鲜活的例子,梦想着一跃成为人上人的豪杰不计其数。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只要你自认有本事,有信心,就要去开封亮亮相,争一争。

天南地北的奇人异士皆闻风而动,如千万条溪流向着中原汇聚。他们一路跋涉,一路争斗,能如愿抵达终点的仅是少数。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次青云榜的揭幕盛典,甚至改变了江湖格局。好比如蜀山剑门一行,哪怕有蜀军、宋军同路相伴,仍旧遭到群敌突袭,众弟子或死或失踪,人数折损近半。

江湖从来冷酷血腥,各势力之间弱肉强食。何况当今天下大乱,诸国争霸,其中的风波诡谲超乎常人想象。为了阻止本国境内的武者投效赵宋,南唐、西蜀等国不惜出动大军封锁边境。

历经了重重考验,走过了千山万水,越接近京城,敢于白日现身的武者越强大。那些不入流的,没有自知之明的,只会夸夸其谈的,基本上都化为了路旁的枯骨,被荒草无情掩盖。

傅惊涛等秉持低调做人的原则,尽量避开冲突摩擦,更不去凑什么热闹,黄昏时抵达了密县。

密县乃古密国所在,以附近的密山而得名,地理位置优越,往西北方向可至洛阳,往北是郑州,往东北则是开封。县城内商铺林立,灯火无数,十分繁华。一行四人寻了客栈投宿,安置好车马行李,就在附近一家“双喜酒楼”用餐。

酒楼分上下两层,占地颇大,楼内灯火通明,装饰精美。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顾客盈门,伙计们上下忙碌,喧嚣声一浪接着一浪。

傅惊涛等不欲跟陌生人混坐,吩咐伙计找了二楼的一间包厢,点齐酒菜,掩好房门,终于可以放松心情慢慢品茶。

乔晖轻声道:“此去开封,最便捷的路径是北上经郑州,另一条远路需往东经曲梁绕行。老四他们应该是往北去了。”

傅惊涛手指轻扣桌面,道:“那我们往东走,不和老四抢风头。”

他忽然人间蒸发失去消息,叶华宇登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按常理来说,如果傅惊涛缺席青云榜揭幕大典,极可能会被朝廷取消头名荣耀,由第二名往前递补,以确保大典举行时不会遭遇尴尬。

殷怜怜抿嘴笑道:“虽然第一名的宝座暂时空缺,但你师弟未必就能坐上去。有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哪个不想要?你等着看吧,七月初七前必有连番的龙争虎斗!”

吴栋笑道:“若不是傅兄弟就坐在我对面,吴某都想赶去京师,争夺这青云榜头把交椅呢!”

傅惊涛轻抚下巴道:“我失踪多日渺无音讯,很可能会被人误会已是遇害身亡。有心搅局的,意图成名的,野心勃勃的,正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显身手。不过他们想击败老四,呵呵,难度有点高啊!”

叶华宇的武学天赋连傅惊涛亦自愧不如。要知道他未晋升入内门前,已成功感悟剑意,获得了叶家剑法真传,后因程通之死而受罚进入玄冰谷,机缘巧合下遇到诸葛筠,习得了真正的轩辕心法及未删改的轩辕武学,基础之深厚超越一切同门。随着他经历过实战搏杀,逐渐褪去青涩稚嫩,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术愈加纯熟,自有大家风范。

乔晖道:“要不是你忽然开窍,武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这大宋青云榜头名本该是老四囊中之物。”转首对吴栋、殷怜怜笑道,“在一年多前,傅公子打架还不如我呢,切磋时常被揍得鼻青脸肿!”

吴栋咋舌道:“真的假的?傅兄弟曾是你手下败将?”

乔晖大笑道:“这种事我会乱开玩笑吗?哪怕这家伙将来荣登天下第一,也没法否认曾被我狠狠修理过。”

傅惊涛瞪了他一眼:“好汉莫提当年勇!”

殷怜怜眼波流转,饶有兴致地问道:“公子,你不会无缘无故地爆发,当年究竟有什么奇遇呀?”

傅惊涛半真半假说道:“这说来话长了!当年我们兄弟重阳登山,在山顶遇见道门圣人陈抟老祖,分别与其下棋手谈,结果唯有我侥幸胜了一局。陈抟老祖对我大加赞赏,于是私下传授我一套秘法口诀。我修炼之后果然获益匪浅,最终赶超一众同门。”

陈抟老祖乃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已难以揣测其境界高深。傅惊涛能得其指点授艺,如此际遇举世罕见。

殷怜怜心痒难耐,忍不住脱口问道:“这道门秘术……”

傅惊涛肃容道:“你别问了!我曾对陈抟老祖立誓,绝不把此术泄露给第二人知晓。”

殷怜怜吐了吐香舌,乖巧地替他斟满茶水。

乔晖笑嘻嘻道:“老三,你怀揣着这个惊天秘密,晚上睡觉得当心点!万一被人用药迷倒后掳走,陈抟老祖也救不了你。”

傅惊涛耸耸肩道:“只要你们不泄密,谁能奈我何?”

第四百六十章 再遇天灵教

少顷,酒菜上齐,各色菜肴铺满了桌面。四人均是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举箸争食。正吃得开心的当口,忽听街道上人声鼎沸,“天师显灵”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推开临街的窗户,只见几辆经过精心装扮的彩车缓缓驶来,彩旗飘扬,火把高燃,街道两边狂热的百姓欢声雷动。

傅惊涛眼尖,脱口道:“又是天灵教!”

殷怜怜皱眉道:“这邪教竟然在城里公开巡游,费尽心思蛊惑百姓,难道无人肯出面戳破他们的把戏吗?”

傅惊涛叹道:“道门昌盛,深得皇家看重,偷奸耍滑者乘势而起。天灵教打着道门的旗号行事,凡夫俗子哪能识破其险恶?至于过路的豪杰们,多半不愿得罪这地头蛇罢!”

只见车队移近,位于队伍最前方的是数十名青衣道童,他们分持法器、法旗,摆成整齐划一的阵型,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第一辆彩车上站着一位黄衣道长,相貌堂堂,仙风道骨,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忽的喝道:“天师降世,恶鬼显形。急急如律令,斩!”抬手射出一叠符,在空中纷纷扬扬飘洒,木剑随后挥去,剑刃划过,那些符立时凭空燃烧起来,引得众百姓惊呼连连。

那黄衣道长举剑向天,大笑道:“上天显灵,恶鬼已被天火焚尽!”

众百姓纷纷鼓掌叫好,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第二辆彩车上安放着白色的莲花台,一位面容端庄、身着白袍的女道士端坐台上。那女道士肌肤吹弹可破,凤眼有神,一手拿着净瓶,一手拿着杨柳枝,不时蘸水洒向两边的民众,口中道:“天降灵水,祛病强身;得之有福,世代平安!”

水滴洒落,众人争相伸出手掌承接。忽然,人群中有一拄着拐棍的老翁大叫一声:“我好了!我的腿疾没了!”说着丢掉拐棍,腿脚利索地走了几步,喜极而泣,立时跪在街上叩首拜谢。周围之人亲眼见证这一奇迹,激动得浑身战栗,差一点陷入疯狂。

第三辆彩车上则满载糖果糕饼,由专人向路边的百姓无偿分派,不分老幼一视同仁。孩童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抱着糖饼又唱又跳,笑得像花儿一样。

队伍最末尾则是两辆普通马车,车头分别插着“镇鬼护宅”、“平安祈福”两面旗帜,车里堆满了一捆捆的镇鬼符、平安符,按两个铜板一张的价格直接售卖。购买符的百姓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如获珍宝地小心揣进怀中。

傅惊涛哭笑不得:“这天灵教还尊奉观世音菩萨吗?荒谬,可笑!”

殷怜怜道:“中原是假道士横行,在江南、岭南则是假和尚四处招摇撞骗。他们嘴上说是出家人,跳出滚滚红尘不恋人世,暗地里酒色财气样样不缺。更可气的是他们相互勾结,买通官府,巧取豪夺,往往弄得一些豪门大户家破人亡。”

乔晖道:“说到底,还是人性贪婪啊!”

说话间忽听包厢门夺夺轻响,一酒楼伙计推门而入,笑呵呵道:“诸位客官,方才可看到天师显灵了?我这儿有天师亲笔勾画,具备无上法力的貔貅聚财符、青云直上符、百里桃花符,一两银子便可备齐,保证客官逢凶化吉、财运亨通、心想事成!”

乔晖撇撇嘴:“既然符如此神奇,你自己为什么不用?何苦还留在酒楼低声下气的伺候人?”

那伙计笑容一僵,干笑道:“小人福缘浅薄……”目光转到殷怜怜处,浑身一震,脸上露出痴呆迷醉的表情,张口结舌傻站着。

殷怜怜眉心一皱,厌恶地转过身去。如果换做别的场合,她早一掌杀了此人,最不济也要挖出他的眼睛。

吴栋忙把那失魂落魄的伙计推出门外,摇摇头道:“天灵教敛财手段了得,称得上是无孔不入。”

乔晖笑道:“出售鬼画符一本万利,谁不想从中捞一笔?”

不久,天灵教的队伍通过完毕,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去。傅惊涛等结完账,刚出了酒楼大门,迎面被几位女道士拦住。她们容貌秀丽,身材窈窕,干干净净十分清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为首的女道士清秀出尘,眼神纯净,抬起手臂道:“诸位善人请留步。”

傅惊涛使了个眼色,乔晖轻咳两声,拱手道:“不知道长有何指教?我等并非道门信徒,理应和诸位没有什么纠葛,还请让一让路。”

那女道士施礼道:“善人莫急,我等乃天灵教弟子。前日我师尊心血来潮,于密室中掐指一算,有一大气运、大仙缘的善人会莅临此地,特令我等前来接引,要送她一番大造化。”

乔晖指着自己鼻尖道:“大造化?是我的吗?”

那女道士抿嘴一笑,摇头道:“不是你,是她!”说着指向了殷怜怜,眼中闪闪发光,仿佛是小孩子发现了美味的糖果。

殷怜怜此时已系好了面纱,仅露出高洁的额头和如星双眸,亭亭玉立,气质不凡。她瞥了傅惊涛一眼,默然退到他身后。

那女道士眼色何等通透,含笑道:“这位公子,可否移步天灵观,与我教主当面会晤?本教拥有许多神功秘术,丹药法器,古董珍玩,保证让你满意。”

傅惊涛是真不想多事,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眼角余光扫去,四周已围拢不少看热闹的江湖客,如果此时起了争执乃至冲突,就有身份曝光的危险。阎王殿刚损失五大杀手,铁定不会甘心失败,谁晓得附近有没有其暗布的眼线?故作犹豫道:“贵教主法术通天,岂肯亲自接见我这号俗人?”

那女道士道:“我师尊平易近人,全无架子,公子不必多虑。再说仙缘已至,迟则恐生变数。”

傅惊涛点点头,微笑道:“贵教主既然诚心相邀,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多有打扰了。”

那女道士大喜,忙道:“请随我来!”

当下一行人离开酒楼门口,顺着长街往东,身影逐渐被夜色吞噬。

第四百六十一章 软硬不吃

天灵观位于城东一角,地方僻静,附近并无民宅。道路两侧遍种树木,阴影摇曳,不时有夜枭凄声号叫。一行人的脚步声沙沙轻响,轻风拂过,背后泛起凉飕飕的异感。

殷怜怜眼眸轻转,做出瑟瑟发抖的姿态:“公子,这天灵观太偏僻阴森了吧?咱们明日再来如何?”

那女道士忙笑道:“女善人稍安勿躁。我天灵观供奉三清上人,教主法力无边,方圆十里之内妖魔鬼怪禁绝。若有小鬼敢靠近,教主随手一记掌心雷便可让它灰飞烟灭。”

傅惊涛啧啧称奇,道:“请问贵教主如何称呼?”

那女道士正色道:“教主道号‘凌霄上人’,为新天师道第二十八代真传弟子,饮风辟谷,感应苍天,舌灿莲花,身具七十二般变化神通,等闲不会轻易接见凡俗。公子得此福缘,那是三生有幸了。”

傅惊涛若有深意地笑道:“希望凌霄上人别让我失望。”

那女道士道:“怎么可能?等你见识过教主的神通,定会后悔入教太晚。”

傅惊涛摇头道:“不,后悔的怕是你家教主。”

那女道士愣了一愣,失笑道:“公子莫非想狠敲上一笔竹杠?”

傅惊涛笑道:“一切等见过你家教主便会揭晓。”

众人拐上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眼前灯火骤亮,只见两排灯笼高悬半空,一直延伸到道观门前。大门外汉白玉的牌坊高耸,门后建筑雄伟,殿宇重重,红砖碧瓦,远看甚是气派。有八位青衣道童立于正门两侧,眼观鼻,鼻观心,承担着守卫职责。

因是夜深时分,观内殿宇多已闭门落锁,傅惊涛等被迎入偏院客厅落座。众女道士倒好茶水,含笑告退。

厅堂正中挂着一幅老子骑牛西行图,古朴大气,笔力遒劲。两侧墙壁上挂着大幅经文,笔走龙蛇,铁钩银画,不知摘录自那本道家典籍。地板上则刻着五行八卦方位及符文,自有一股玄妙之意。

四人默契地碰也不碰那香气飘溢的茶水,没有谁焦急不耐,东拉西扯,绝口不提天灵教半个字。

过了片刻,忽听厅外响起一阵乐曲声,跟着有人唱道:“凌霄上人出关会客!”只见两排共八名唇红齿白的女道士提着花篮现身,一路抛洒花瓣,最后恭立在厅门外。接着一位年约四旬的道人飘然而来,眉长入鬓,目如寒星,面庞清瘦,身着一袭纯白色的道袍,胸口绣着八卦图,气质冷峻出尘,满满的世外高人风范。他身后另有两名俊秀白皙的道士跟随,一怀抱桃木剑,一怀抱玉如意,走动时足不沾尘。

傅惊涛等含笑起立,朗声道:“见过凌霄上人!”

那凌霄上人昂然步入客厅,淡淡道:“我本潜心修仙求道,不问俗事,怎知天意难测,竟有前世仙友莅临。我愿耗费法力,助仙友开启慧根,重踏仙途。”

殷怜怜道:“多谢上人垂青。不过奴家早已卖身杨家,是公子跟前的侍女,能否入教修道可做不了主。”

凌霄上人扫了傅惊涛一眼:“莫非阁下不愿成全仙人重返仙庭?”

傅惊涛哈哈笑道:“我这侍女为天下绝色,艳盖群芳,我怎会舍得放她出家修道?本公子对那些庸脂俗粉全无兴趣。”

凌霄上人道:“是吗?那阁下对什么感兴趣?”

傅惊涛玩味道:“那要看上人的诚意是否足够了。”

凌霄上人淡然道:“俗人俗物,不外如是!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落处,一队道士抬着一个个箱笼鱼贯入厅,打开箱盖后退出。箱笼共计八个,有黄金、珍珠、珊瑚、玉器、法器、丹药等,光华四射,映得厅堂亮如白昼。

凌霄上人挥手道:“把人留下,东西带走吧!”

傅惊涛不动声色道:“上人难道没听说过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典故吗?天灵教家底殷实,当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凌霄上人眉心一皱,冷哼道:“年青人,这里约有万金之数了!人要知足感恩,别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否则,命不长久。”

傅惊涛揉了揉鼻子,笑道:“我这侍女独一无二,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区区万金怎能把她买走?既然上人不是真心真意助她修仙,此事作罢。告辞!”

凌霄上人道:“且慢!”他身后的道士迅速举起桃木剑、玉如意,拦住了厅门。

傅惊涛沉声道:“上人的意思是要强行留客?”

凌霄上人道:“我天灵观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奉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莫伤和气。”

傅惊涛笑道:“不好意思,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吴栋,开路!”

吴栋踏前两步,目光炯炯,喝道:“好狗不当道,滚!”

那两道士眉毛竖起,齐声叱呵:“狂徒休得撒野!”

吴栋冷笑一声,反手仓啷拔出背后的宝刀,刀光闪耀,宛如匹练般当头劈去。经过血战磨砺,他的刀法更上层楼,刀一出鞘便催生猎猎杀气,寒风平地狂涌,吹得门窗噼啪作响。

门外候立的女道士们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

那挡住门前的两道士脸色泛青,一个挥动桃木剑,另一个挥舞玉如意,硬着头皮迎向那道夺目的刀光。他们身手不弱,但在兵器方面大大吃亏,哪里能跟吴栋的宝刀相提并论?

刀锋劈落,桃木剑、玉如意瞬间崩裂粉碎,刀气延伸,刷的斩开道士的袖袍,破裂的布片如青蝶飞舞。

只是一招,那两道士便光着臂膀狼狈跳开,又羞又恼,又是畏惧。

吴栋刀势忽止,冷笑道:“就这点本事么?没学会掌心雷?”

凌霄上人大怒:“无知小儿,以为凭着微末伎俩便能为所欲为吗?道门护法神将,速速现身擒拿妖人!”

“遵法旨!”

随着一声洪钟般的大喝,两条身躯魁伟的披甲大汉从天而降,落地时震得地面微微颤抖。一个是披青甲、持巨剑,目如铜铃,满脸虬须,浑身煞气萦绕;一个是着黑甲、握铁枪,身高近丈,顶着一头钢针般的短发,左眼戴着黑色眼罩,面相凶恶。他们动作敏捷,精气弥漫,肌肉如铁,一看就是杀遍四方的高手。

霎时间杀气凝结,大厅内温度骤降。

第四百六十二章 假道真魔

凌霄上人有恃无恐地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让你们来得去不得,好好尝一尝我天灵教的诸般手段!”

傅惊涛叹气道:“上人早早让人埋伏在厅外,压根就没想放过我们吧?即使我拿了这八大箱的金银珠宝,至多走到观外便人头不保。天灵教是要强夺民女,滥杀无辜啊!”

凌霄上人眼底冷芒一闪,望向风华绝代的殷怜怜,轻声道:“你何德何能,竟然独享绝色佳人?这等极品美女应敬献帝君座前,方尽显其用,不枉生了这副好皮囊。”

傅惊涛讶然道:“帝君?你这教主还得听命于人吗?”

凌霄上人嗤笑道:“你是将死之人,打听这个有何用?”

殷怜怜忽道:“这两位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道门护法?多年前,青魔剑荆屠和黑魔枪郜厉在岭南凶名赫赫,后得罪了独秀峰掌门,被迫隐姓埋名逃往北方,从此消失于江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逃匿多年的魔门高手!”

话音落处,凌霄上人及青黑二魔齐齐变色。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段秘闻还会被人翻出来,万一有风声传到独秀峰,天灵观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被夷为平地。

独秀峰乃天下五大武学圣地之一,与蜀山剑门、轩辕门、凌波阁、鹏鲲岛并列,网罗了大理、苗疆、南越、天竺等地的绝顶强者,风格剽悍狂野,十分好斗。为了讨好掌门,独秀峰的高手们不需吩咐,自会争先恐后前来收割青黑二魔的脑袋。

荆屠、郜厉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假,同样在意自己的性命,否则当年何须星夜逃亡?他俩冷哼一声,巨剑斜劈,铁枪直刺,忽然朝那两名毫无防备的青年道士发动攻击。

寒光一闪,鲜血飞溅。

那两名道士一个脖颈断开,一个胸背洞穿,满脸惊愕的倒在地上。

郜厉抖落铁枪上的血珠,独眼冷冷扫过傅惊涛等人:“你们知悉了大爷的秘密,今晚统统得死!”

凌霄上人皱了皱眉:“不行,这女人要留下!”

郜厉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怎么讨好帝君?此女能一口喝破我俩的名头,来历绝不简单。你别把事情办砸了!”

凌霄上人道:“你懂什么?此女乃纯阴之体,灵气内聚,是绝佳的双修炉鼎,放眼天下也难找到第二个!再说帝君有通天彻地之能,降服过八方妖魔,难道还控制不住这女子吗?”

郜厉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她若讨得帝君欢心,吹起了枕头风,你我将来哪有好下场?我们毕竟杀了她的同伴,血仇难以化解。红颜祸水,不如一并杀掉省事。”

古往今来,朝野内外,为了讨好美人而残杀功臣良将的事例还少吗?大到一国之君,小到一家之主,因女色败亡者数不胜数。

凌霄上人心底暗凛,眼珠滴溜溜一转,露出邪恶阴冷的光芒,嘿嘿笑道:“待我夺取其元阴,吸干其精血,再杀不迟!”

郜厉嘟哝道:“干巴巴的没二两肉,白送给我都嫌瘦!”

殷怜怜耳根发热,羞怒交织,跺足喝道:“无耻之徒,住口!反手抽出背后暗藏的月牙刃,足尖点地发力,嗖的直扑向对面的凌霄上人。她可是邪道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性子相当高傲,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

寒风扑面,凌霄上人露出惊慌的表情,闪身往后退却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

荆屠大喝道:“妖女受死!”剑花一抖,庞大的身躯轻如狸猫般掠近,巨剑由上而下顺势斜劈,举重若轻,迅捷凶悍。

殷怜怜身形急闪,双刃交叉,削向敌人的手腕、手臂。

荆屠沉足拧腰,变劈为扫,当的荡开月牙刃,剑气吞吐回旋,停也不停地变招再刺。只听叮叮数声,火星四溅,殷怜怜借力飘上半空,手中刹时光华大作,无数道银光飞罩下来。荆屠低声怒吼,挥剑左右撩挡,已然倾尽全力。但见两人激烈搏杀,兵刃铿锵交击,寒风怒卷。

凌霄上人目瞪口呆,这绝色佳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何竟能独斗荆屠?由此推测,那神秘公子的实力岂不是更为高强?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

吴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没有半分怯意,大笑道:“除魔卫道,舍我其谁!”连人带刀砰的撞破大门,抢先一刀劈向郜厉。

他的刀法强调速度与突然性,动若惊鸿,无迹可寻,练到极处一刀足以杀敌毙命。如今他初步领悟人刀合一之境,出刀如使臂指,意到刀到,把刀法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咦!”郜厉大吃一惊,后撤步的同时挥枪招架。他大意轻敌,根本没把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怎料对手刀如电闪,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假如应对稍慢半分,第一招便可能中刀溅血。

当当当!刀势如狂风骤雨,连斩连劈,饶是郜厉久经风雨考验,亦惊出一头冷汗,往后急退试图拉开距离。他一退,吴栋毫不犹豫地纵身疾扑,绝不肯放弃先手之机。

刀风枪劲横扫过庭院,假山崩裂,花草尽毁,仿佛天雷勾动地火。

凌霄上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伙棘手的恶客,天灵观的秘密只怕不保!他神色狰狞,眼神变得疯狂可怖,自怀中掏出一根颜色碧绿的骨笛,放进口中吹响。

“嘀!”尖利的哨音传开,直透地下。

地底密室之中,数头半睡半醒的猛兽霍然睁开眼眸,红光散射,颈后的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它们噌的跳起,张口血盆大口,喉头发出兴奋的、残忍的咆哮声,咚的撞烂房门,沿着甬道撒腿狂奔。一路之上,不论挡路的是人是物,统统被它们的尖牙利爪无情撕碎,所过处血肉纷飞,遍地狼藉。

它们循着哨音直闯入偏院,无视激斗的战团,猩红的眼眸盯着所有人,口涎滴答滴落,地砖上冒起一缕缕的青烟。

这些猛兽似犬非犬,似狮非狮,每一头都如牛犊般大小,尖牙如剑,利爪如钩,头颈处长满浓密的黑色鬃毛,肌肤油亮光滑,浑身充满了蛮横和杀戮气息,光是站着不动便令人腿脚发软。最特别的是,它们额头还张着一只细长的竖眼,紧紧闭拢尚未张开。

这是传说中诞生于魔渊深处的三眼猎魔犬!

第四百六十三章 痛下杀手

这世界有许多奇异的生物,比如说封魔谷内就生长着各种罕见的毒虫异兽,以及剧毒无比的花草树木。而三眼猎魔犬为天下凶兽之一,相传诞生于九幽魔域深处,性情暴烈,凶残好斗,横行魔域罕有敌手。它们属于顶级掠食者,速度极快,爪牙均带有剧毒,即使是撞见武功高手亦不落下风。

殷怜怜百忙中叫道:“小心魔犬的竖眼!”

凌霄上人狞笑道:“魔犬出世,正好拿你们饱餐一顿!”说着吹响骨笛,朝傅惊涛一指,喝道:“咬死他!”

三眼猎魔犬灵性极高,其它魔犬维持着包围态势,其中一只体型最为雄壮的魔犬四肢一弹,犹如猛虎出匣,猛地纵身扑向了傅惊涛。它腾空的一刹那,额头的竖眼陡然张开,露出一颗纯黑色的眼珠,带着说不清的邪恶冷酷,如无底的黑洞引人沉沦。

竖眼望来,傅惊涛脑中轰然一震,无形而邪恶的幻像侵入,妄图控制住他的身躯手脚,束缚住他的心灵。

这是三眼猎魔犬的杀手锏魔眼摄魂术!

凭借着这具有强大迷幻作用的天生异能,猎魔犬连普通恶魔都能击杀。所以江湖中人谈犬色变,宁可跟魔头正面交锋,也不愿稀里糊涂地被魔犬咬成碎片。

可幻像再怎么逼真,又岂能撼动傅惊涛的精神?他昔日面对着巴桑法王的精神秘术攻击都不畏缩,又哪会在乎区区一头野兽?要知道傅惊涛前世今生的魂魄已融合,又经过了魔指炼魂的考验,意志之坚固傲视天下,纵使那几头猎魔犬合力也奈何不了他!

傅惊涛意念到处,幻像粉碎,眼神清澈明亮。

摄魂术被对方轻易破解,那扑到半空的猎魔犬竖眼一疼,脑袋晕眩,情不自禁地闭起竖眼。只是稍一恍惚的功夫,下腹部被一脚撩中,如炮弹般砰的撞碎了屋瓦,直飞上高空。

傅惊涛这一脚的暗劲何等刚猛,飞上高空的魔犬腑爆裂,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眼耳口鼻同时喷出大股黑血,如一颗陨石般重重砸落在地,四肢微微抽搐。

电光火石间,凶焰滔天、气势汹汹的三眼魔犬一命呜呼。

啪!骨笛从凌霄上人手中滑落,摔成两截。他好歹有点眼力见识,深深明白能一击格杀魔犬的人何其可怕!实际上,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够无视魔犬的精神攻击,一旦被魔犬的毒爪抓破肌肤,无药可救,任你本领通天也难逃一死。但是今晚,百试不爽的魔眼摄魂术失效了!

再看傅惊涛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禁寒毛倒立,如坠冰窟莫非此人是杀出魔域的魔王,不然怎能轻描淡写地杀掉三眼猎魔犬?

傅惊涛洒然一笑,转眼望向如泥塑呆立的其他魔犬。

剩余的三头猎魔犬被他目光扫过,如见天敌般打了个哆嗦,夹紧尾巴嗷呜一声转身便逃,瞬息间不见了踪影。

傅惊涛不紧不慢道:“上人,你收容魔头,豢养魔物,绝不是巧合吧?你到底隶属于魔门哪一派系?难道是九幽谷?”

凌霄上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话!我乃道门传人,怎会跟魔门扯上瓜葛?你休要血口喷人!”

傅惊涛冷笑一声,足踏中宫欺上,探手抓向他的胸口。凌霄上人如受惊的野猫般尖声惊叫,袖袍一抖,数十颗弹丸在身前炸开,五颜六色的粉末烟雾迅速扩散弥漫。傅惊涛屏住呼吸,收手倒跃回原位。待烟雾渐渐变薄散去,凌霄上人已不见了踪影。

乔晖失笑道:“这家伙的逃命本事倒是一绝呀!”

青黑二魔瞥见魔犬们仓皇逃离,凌霄上人借着烟雾遁走,情知遇到了硬茬,登时打起了退堂鼓。

傅惊涛传音道:“老五,别放过他们!”

乔晖默默点了点头,手指缝间寒光隐露,小古飞刀蓄势待发。

傅惊涛大喝一声:“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凝劲于拳,倏地跨步闪到荆屠身侧,手臂一甩,拳眼横砸其背心大穴。

殷怜怜眼睛骤亮,双刃交错,极为配合的使出夺命杀招。

荆屠又惊又怒,单是应付蒙面妖女便颇为吃力了,如何再能抵挡强者夹击?他一咬舌尖,噗的喷出满口血肉,气势瞬间暴涨,左掌啪的拦住敌拳,右手巨剑吐出尺余长的白芒,不管不顾地插向殷怜怜的胸腹,竟摆出同归于尽的姿态。

当当!月牙刃回旋绞击,硬生生震歪了巨剑。巨力反震之下,殷怜怜倒飞出两丈多远。

荆屠顺势一剑迫退傅惊涛,想也不想地提气跃起,冲向屋顶裂开的大洞。就在这时,刀光在半空一闪即没。荆屠但觉小腹一凉,一口真气无论如何转不过来,脑袋咚的撞到屋顶,眼前一黑,哗啦啦!连同十余瓦片又往下坠落。

傅惊涛不等荆屠落地,晃身来到院中,抬手一拳轰向郜厉的右侧太阳穴。这一拳他暗自催发枪意,风声尖锐,凛冽的劲气势不可挡地冲卷过去。

郜厉毛骨悚然,铁枪忽沉,枪尖插入地下一抖一掀,连片的地砖被铁枪掀起,碎石噼里啪啦地打向吴栋、傅惊涛。

砰砰!吴栋、傅惊涛不得不挡开乱射的砖石。

郜厉乘隙抽身暴退,一转身跃上院墙,正欲飞身远遁,一股玄妙莫名的刀意忽然隔空来袭。不等他应变闪避,背心微痛,精力狂泻。当啷!铁枪首先脱手落地,跟着他庞大的身躯摇了一摇,亦噗通坠落墙头。

小古飞刀,连斩两魔!

乔晖憨憨而笑,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屁颠屁颠地跑去收回飞刀,顺带翻看两大魔头是否携带了什么私人珍藏。这可是难得的收刮战利品的机会,吴栋也厚起脸皮凑上去,手快有手慢无啊!

殷怜怜轻声问道:“公子,你这兄弟的飞刀技法传承自何人?隔空取命,刀出断魂,简直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他行走江湖,不出旬月必将名声鹊起!”

傅惊涛道:“他的师父就是以小古飞刀驰名天下的古大侠!”

“古大侠?!你哄谁呢?”殷怜怜含嗔白了他一眼,跺足道:“古大侠已过世数十载,难道他能托梦显灵吗?哼,不理你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忍无可忍!

傅惊涛玩笑一般的说辞,令殷怜怜失去了深究的兴趣。她目光一转落到那八大箱珠宝上,眼里冒出无数闪亮的小星星,兴奋之余又大为苦恼,该如何把这笔横财统统卷走呢?

傅惊涛瞧她那副又喜又愁的财迷模样,暗暗好笑,转首道:“吴兄、老五,除恶务尽,咱们分头去扫荡魔穴。除了罪大恶极的魔门弟子,其他人尽量饶过不杀,毕竟他们也是被蒙蔽的受害者。”

以凌霄上人为首的恶人们,披着道袍蛊惑人心,广收门徒,却不敢暴露自己出身魔门的事实。不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中原难有立足之地。

乔晖、吴栋齐声应道:“没问题!”

这时,道观内燃起了多处火头,一条条烟柱冲上高空,四周传来哭喊声、尖叫声、救命声。由于凌霄上人果断逃命,观内的道士们群龙无首,骤然遭到失控的魔犬攻击,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傅惊涛捡起铁枪在手,循着魔犬留下的爪印搜寻,很快来到一处黑色的殿宇外。

这座大殿没有悬挂匾额,大门坍塌破碎,门后漆黑一片,阵阵阴风裹着腥臭的气味吹了出来,不知隐藏有什么危险,令人感到莫名的心悸。

傅惊涛出于谨慎,先去弄了一支火把,高举着步入黑色大殿。

火光驱散了黑暗,殿内空空如也,没有神像也没有香案铜炉,地板裂开了一个方形的地道入口,边缘满是杂乱的、带血的爪印。走到近处,只见一列石阶倾斜向下,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静心倾听,地道深处隐约传来哭泣呻吟声,如冤魂在耳边低语。

傅惊涛心底微动,打起精神,一步一小心地走下地道。

地道狭长坚固,大约前行三十步后分出左右两条岔道。左侧岔道里漆黑如墨,静寂无声,满是野兽的体臭味和血腥味,应是三眼猎魔犬的临时巢穴;右侧岔道透出微弱的蓝色光芒,阴风呼号,哭泣呻吟声愈发清晰,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傅惊涛想了想,踏入右侧的岔道。

再往前走,便闻到一种混合了甜腻花香及腐烂尸臭的气味,越来越浓,熏得傅惊涛恶心欲吐。他不得不扯下一幅衣袖遮住口鼻,用以过滤那股奇特的恶臭。

终于,来到岔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前方由人工开凿出一个巨大的穹顶洞穴,四面墙壁及顶部爬满了一种不知名的、枝条粗大的藤蔓类植物,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这种植物如一条条扭曲的巨蛇纠缠在一起,粗看十分丑陋狰狞,枝条表面布满了尖刺,叶片稀疏,顶部垂落一串串铃铛似的蓝色小花,花蕊闪光如千万点星辰,甜腻的花香随风弥漫。

在洞穴正中有一五尺见方的白色水池,池子里坐着一位长发披垂的男子,腰部以下的部位被液体浸泡。他双掌相对合于胸前,口鼻处白气吞吐回环,小腹中如闷雷作响,正处在修炼的紧要关头。

仔细看去,水池四周分布着十余根细长的管子,一端滴答滴答流出白色液体,另一端却插入那巨型藤蔓体内,在不停地抽取它分泌的浆液。

顺着那巨型藤蔓的根茎望去,原来它扎根在一凹陷的尸坑里!

那尸坑又大又深,底部铺满了皑皑白骨,最上面一层压着十多具童男童女的躯体。藤蔓密密麻麻的根须从地底爬出,包裹住幼童们,根须最末端狠狠刺入他们的肌肤、口鼻、眼窝乃至头颅,活生生地抽取其血肉精华。这些幼童身体干瘪如枯骨,胸口微微起伏,仍残留着一口气息,稚嫩的脸上满是痛苦、恐惧和绝望。对他们而言,这一切就是噩梦中的噩梦,可谓是生不如死了。

傅惊涛倒抽一口凉气,手足冰冷,发根因愤怒而根根倒立这是以活人血肉在饲养魔域食人藤!天灵教不止是欺骗百姓、聚敛钱财这么简单,竟然暗地里残害无辜幼童,真是灭绝人性。假如凌霄上人未曾逃走,定要抓住他千刀万剐!

魔门的丑恶与自私,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为了获取食人藤的汁液,提高魔功修为,他们已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这食人藤长得如此茁壮茂盛,不知吞噬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可以说,那每一朵蓝色的小花就象征着一条冤魂。如此邪恶可怕的物种,本不该出现在人世间!

忍无可忍,毁灭之意霎时迸发。

傅惊涛随手一掷,火把打着旋落到食人藤的根部,火苗舔着藤蔓的表皮,迅速燃烧起来,滋滋作响。那食人藤似有知觉般剧烈颤抖,无数根须抽搐蠕动,居然想要逃离原地,粗大的枝条如蟒蛇扭动翻卷,纷纷脱离了墙壁,忽然嗖嗖横扫怒卷,狂风骤雨般朝傅惊涛抽打过来。

“该死的魔物!”

傅惊涛双手握紧铁枪,枪刃点、刺、扫、撩、绞、拦,大开大阖,十荡十决,如战神一般岿然不动。他目光如电,枪去精准,不论食人藤的攻击从哪个角度迫近,都无法突破他的枪影笼罩范围。枪劲中蕴藏着毁灭之意,一旦击中,藤条立时化为齑粉或是从中断裂。

但见铁枪纵横,所过处一根根狂舞的藤条消失。

那食人藤既遭烈火焚身,又被铁枪蹂躏,痛得瑟瑟发抖,数不清的枝条、叶片、花朵从本体脱落,纷纷扬扬仿佛降下了大雪。

傅惊涛兀自不解恨,以枪护身跨步连闪,枪尖白芒暴涨,如一道白色惊虹般直插入食人藤根部最粗壮的部位,势如破竹。

轰!枪劲爆发,食人藤根部以下尽皆湮灭。

“可恶,是谁打扰我的修炼?!”

浸泡在水池中的赤身男子霍然起身,双眸怒睁,凶焰四射,无形的魔气如火山爆发,一波接着一波横扫四面八方。他抬手一招,一袭黑袍飞来罩住身体,跟着隔空一抓,一把神光湛然的长剑飞入掌心,剑尖直指傅惊涛。

剑意凭空生成,浩大深远,又有几分冷酷无情。

寒风鼓荡,剑气冷厉,凡是落下来的枝叶花朵尽数粉碎。

这是一把魔剑。

魔剑的主人杀意正浓,怒不可遏,誓要把卑微的蝼蚁撕成碎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必欲杀之而后快

地底洞穴昏暗幽深,仅有藤蔓燃烧发出微弱的火光。

剑意当面冲袭,傅惊涛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心中大讶,这躲在地底的魔头是什么来历,剑意中怎会有轩辕神剑的韵味?难道是堕落魔道的轩辕弟子?

那男子只当敌手胆怯欲逃,怒哼一声,人剑合一纵身掠起,剑光如霹雳破空,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当头劈落。

这是如假包换的轩辕神剑!

“刘云超!”

傅惊涛瞬间确定了对手的身份,又是愤怒,又是痛惜,铁枪一拧,枪刃刺向魔剑。

刘云超因父亲之死迁怒于姜烈,叛逃出轩辕门,后辗转加入魔门,凭借着超人一筹的天赋和玩命练功的精神脱颖而出。他曾跟随魔门高手进入封魔谷,初步领悟到大宗师刻印在石碑上的剑意,还观摩了九幽真魔留下的魔功法诀。魔门功法勇猛精进,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不像正道功法那样讲究循序渐进。刘云超离开封魔谷后,接连突破修为关卡,终于引起九幽魔帝的重视,得以进入这禁地秘密修炼。

食人藤的浆液蕴含着大量元气,还能淬炼筋骨增强修炼者的体质,是魔门中罕见的修炼秘宝。但这种浆液不耐存储,必须现取现用,存放时间稍长就会失去效力。刘云超兼修轩辕门和九幽谷的功法,触类旁通,又得食人藤的浆液洗精伐髓,武功修为的进境一日千里,比起当初逃离阶州时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魔剑劈来,剑风尖啸刺耳。

铁枪避实击虚,钻入剑式中一闪即逝的空隙。

当当!

刘云超仓促中变招封架,连续做出高难度的闪躲动作,险之又险地封住铁枪突刺,借力飘飞出数丈远,脸色惊骇且凝重。要知道他刚才施展的是大宗师亲创的剑法,等闲之人根本抵御不住,但这蒙面枪手竟能一眼窥破虚实,以攻为守破解了剑招!

如此眼力水准骇人听闻,难道对方具备了宗师级强者的实力?

刘云超如芒在背,喝道:“来者何人?你胆敢毁坏我九幽谷禁地,触犯了魔帝,不出十日满门必被灭杀!”

傅惊涛懒得回应他的威胁,大踏步追近前,铁枪呼的旋转飚射,以一往无回、洞穿天地的气势刺去。这一刻,他不再顾念半点同门情谊,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刘云超已不是曾经熟悉的同门了,是吸食人命的恶魔,必欲杀之而后快!

枪如奔雷,杀意狂涌。寒光一闪,枪尖穿越空间的阻隔,距离敌人的小腹要害不足尺余。

如此凌厉迅疾的一刺,尽得枪术精髓,纵然岩鹰亲临亦要喝彩。

刘云超凛然生寒,幸亏如今功力大进,又兼修了魔门最顶级的九幽真经,立时一吸气收腹,足尖使力往后弹跃,魔剑舞动,叮叮叮连续刺中高速运行的铁枪,溅起一溜璀璨的火花。但见他身法飘忽莫测,如鬼如幻,快到不可思议的的地步。

傅惊涛眉心一皱,铁枪收回隐于身后,腿膝微曲,猛地拔身跃到半空,一声暴喝:“杀!”枪芒乍现,千百道枪影陡然绽放,形成一重重的如山虚影,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枪主冲杀,刚柔相济,不管刘云超施展的是什么诡秘身法,在硬碰硬中迫使他露出破绽,才好一决胜负。

外界的压力陡增,刘云超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起码这神秘对手并非武学宗师,还无法做到锁定空间、一枪断魂的地步。他身兼两大门派的绝技,又岂会主动示弱?当下展开九幽身法和魔门剑法,游走不定,倏忽来去,无数光点围绕身周生灭,拼命和枪影对抗。

枪剑交触,一个如游龙矫夭,一个如魔蛟诡变,彼此对撞缠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锋刃交击处火星飞溅不停。

说实话,傅惊涛对于刘云超武功之强大感意外。他的枪术糅合了数家之长,又得到过岩鹰、谷天穹详加指点,加上自己的惊人见识和超强的眼力,按理足以横扫同辈了。但是铁枪展开,攻势如潮,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手,令他升起久违的挫败感堂堂大宋青云榜头名,居然和一无名小卒战得难解难分。

刘云超在轩辕门时仅是记名弟子,没有资格修炼上乘武学,后来转投入九幽谷,也不可能获得真传弟子的身份。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具备了和傅惊涛正面一战的实力!这既说明他天赋超凡,也说明魔门功法的确有独到之处,难怪魔门弟子屡杀不绝。

傅惊涛的郁闷,刘云超自然不会懂。他不知道对面的高手就是昔日同门,越战越是胆寒,只觉枪意充斥四周无处不在,自己随时有丧命陨落的风险。他历经艰难,熬过重重考验,好不容易才登堂入室,可不想在复仇前就这么默默地死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锵锵!”

魔剑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华,刺破枪影,反击而去。

傅惊涛变攻为守,枪身抖出一个个圆弧,仿佛竖起巨大的盾牌。

叮叮!刘云超剑尖点落,蓦地借力冲天而起,足尖连点墙壁,如一枚炮弹般砰的撞开洞穴穹顶,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地面。

“站住!”傅惊涛料不到对手忽然撤退,紧跟着冲出洞穴,但见刘云超急速掠上了树梢,如飞遁走。他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眼睁睁地目送刘云超身影消失,只能冲着夜空大骂几声。

环眼望去,天灵观的殿宇屋舍大半陷入了火海中,浓烟滚滚,夜空被映得通红。远近各处传来呼喊声浪,估计是大批民众正赶来灭火。

傅惊涛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挥枪捣鼓数下,将地面的破洞又扩大了数倍,露出洞穴深处的骨骸。待救火的民众发现这处洞穴,天灵教的所有恶行都将大白于天下。

傅惊涛叹息着对空拜了三拜,沿原路飞速奔回偏院客厅。

殷怜怜果然还在原地等候,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块帘布,已经把金珠丹药统统包好,正发愁该如何搬走。傅惊涛一露面,她喜得眉开眼笑:“快快,你力气足够大,一锭金子都不许落下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魔犬挡道

一场突如其来的的大火,几乎将天灵观烧成白地。整个县城都被惊动了,至少有数千人争相赶来灭火。直到这时候,人们才醒觉,天灵教教主不是能呼风唤雨、具备大神通吗在火魔肆虐之时,为何不见他现身施法很快,有人发现了堆满白骨尸骸的洞穴,被掩盖多年的罪恶终于浮出水面,引起轩然大波。

傅惊涛等人乘乱悄然返回客栈,不再掺和后续事宜。次日一早,他们便离城东去。天灵观乃九幽谷布下的一着暗棋,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结果被一夜铲除干净,此事岂能善了若凌霄上人带着强援杀回,那麻烦就大了所以,走为上策。

一行人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行进,还是保持低调的风格,避免跟江湖中人起争执。

走了十余里路,地势起伏,山岗连绵,眼前尽是苍翠的植被树木。忽然,山中响起一阵可怖的咆哮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令众商旅惊骇变色,纷纷止步。紧接着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骚动,惊惶的叫声如海潮轰响:“魔兽现世道路不通,魔兽吃人了”

“魔兽”

众江湖汉子摩拳擦掌,相互招呼着往前奔去。他们正打算赴开封博取前程,如今有击杀猛兽一举成名的机会,谁愿错过

傅惊涛猜测百姓口中的“魔兽”很可能是昨夜逃走的三眼猎魔犬,此事与自己大有关联,总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让殷怜怜、吴栋守住马车,他和乔晖一起快步奔向山岗。

众好汉的脚程有快有慢,最急切的那批人首先奔到魔犬跟前。

那三头体型雄壮如狮、狰狞凶恶的魔犬正趴在道路中央,肆无忌惮地撕咬吞噬尸体,到处撒落着残肢内脏,鲜红的人血汇聚成溪流,场面极其血腥残忍。进食关头受到打扰,魔犬喉头发出恼怒的低吼声,六只冰冷的眼眸望向众人,透出强烈的杀意。

众好汉见到如此凶残庞大的魔犬,无不倒抽一口冷气,任谁都能猜到这些猛兽绝不易对付,登时踯躅不前。

魔犬天生便通人性,感应到来者的迟疑,眼中露出不屑之意,继续低头嘎吱嘎吱的咀嚼血肉人骨。

众好汉勃然大怒,居然被畜生鄙视了这要是传扬开去,岂不是名声扫地,永远抬不起头当下有人喝道:“三到四人一组,各寻一头魔犬下手别让它们彼此靠近”“好”“杀了它们”

众好汉暴喝扑上,刀光剑光交织,枪刃斧刃齐落,卷起一股股的冷风,劈头盖脸地斩向那三头大模大样的魔犬。虽然是初次联手,他们甚有默契的各自找准目标,并未出现疏漏的现象。

魔犬感官何其敏锐,冷风方起,它们颈后鬃毛炸开,如狂狮般噌的跳起,呲牙咧嘴,彻底展露出狂霸凶悍的一面。猎魔犬纵横魔域,是地下世界的王者,连恶魔都能猎杀屠戮,岂容他人冒犯

轰砰

黑影骤闪,诸般兵器统统落空,仅在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凹坑。

下一刻,魔犬变退为进交叉腾跃,如钩利爪闪电般挥过,一蓬蓬的血雨暴射开来。饶是众好汉拼命闪避,仍有五人被魔犬抓成重伤,伤口血肉模糊,当即倒地翻滚哀嚎。

“它们速度太快了”“小心防御”

其余汉子大惊失色,赶紧背靠背围成一圈,举起兵器一致向外。

三头魔犬也不急着强行扑击,如行云流水般绕着众人小跑转圈,目光阴冷,涎水滴落,似乎在挑选最弱小的猎物予以捕杀。

那些伤者的哀嚎声迅速减弱,伤口流出的血变成黑色,面皮泛青,呈现出中毒的迹象。

魔犬的爪子带有剧毒众汉子头皮发麻,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上来,心中只剩下了绝望除非胁下生翅,否则怎能逃过魔犬的毒爪利齿

这时足音杂响,又一批江湖好汉蜂拥而至,远远望见场中对峙的情景,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被围困的众汉子如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带哭腔地大叫道:“葛兄葛大爷,拉兄弟一把呀”“李大侠,救命啊”“各位,速用暗青子招呼魔犬”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待别人出手解围。

“让开区区魔犬,杀之何难”话音落处,人潮避让,只见一白衣剑客负手而来,身形矫健,眉目俊朗,顾盼间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气,单论俊雅风流远远超越凡俗。他背后的长剑点缀有各色宝石,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发出夺目的七彩光芒。

“啊,是南唐多情剑客谢不白”

众好汉嗡嗡交头接耳,多半流露出妒恨之色。谢不白出身南唐世家,外形出众,剑术高强,在江南武林名头响亮。他还擅长寻花折柳,引得许多江湖侠女倾心交往,却是男人们眼中的公敌。

谢不白触到那一道道不善的眼神,傲然挺直腰杆,冷笑道:“北人无胆,岂能制霸天下家主们过高估计大宋了”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量,闻者无不怒火升腾。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汉横跨两步,指着他鼻尖呵斥道:“谢家小儿,你置身于大宋境内,莫要胡说八道”

“滚”谢不白目光一凝,刷的拔剑出鞘,剑光一闪,两根血淋淋的断指跌落尘泥。

那大汉甚是硬气,捂住断指踉跄退后,咬牙道:“姓谢的,你不得好死”

谢不白大怒,正欲补上一剑结果了对方,但听仓啷啷一片刀剑声响,四面有十余人怒目相视。他悻悻地收回目光,朗声道:“我南唐儿郎可不会被畜生吓倒”说罢急纵数步,长剑在奔行中不住抖动挥舞,荡开一圈圈的剑光波纹,剑影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

他骄傲当然有骄傲的资本,长剑展开如使臂指,速度、力量、技巧均属上乘,剑术堪称一流,不愧是南唐谢家的嫡传子弟。

转瞬间剑光洒落,罩向最外侧一头猎魔犬。

众人心情复杂,屏息以待。

第四百六十七章 小神僧与南疆虎王

猎魔犬血液里流淌着战斗的本能,仅从地面的震动及空气气流的变化,就能预测到敌人的攻击线路,岂会傻乎乎地呆立不动?那魔犬倏忽一闪,弹飞出两丈多远,简直是滑不留手。

谢不白精心酝酿的杀招落空,面上发热,足尖点地的同时换一口真气,手腕一拧,剑光迅如流星般衔尾追去。

就在剑光飞射的刹那,腥风呼啸,另一头魔犬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扑了过来。

谢不白一惊,刺到半途的长剑硬生生顿住,往回横扫,剑尖处吐出淡淡的白芒。眼看剑芒扫来,那魔犬忽然身躯一沉,妙到毫巅地从长剑下方哧溜钻过。于此同时,第三头猎魔犬自侧翼逼近,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他的胳膊。

真是让人窒息的速度!

只有近距离面对魔犬的攻击,你才能感受到那种非人的速度和恐怖的压力,尤其是它们配合默契,持续不断地飞身扑咬,根本不给你任何喘息调整的机会。谢不白一开始便准备不足,没想到魔犬如此敏捷难缠,倒踩八卦方位回剑护身,先前的狂傲气势一扫而空。

不过就算他要退,魔犬又怎会答应?魔犬不止爪子有毒,涎水亦有强烈的腐蚀性,它们一边狂吠一边扑咬,数不清的毒液喷射过去。

谢不白躲避不及,手臂、手背被毒液腐蚀,不禁发出惨叫。剑势一缓,剑脊立时被一头魔犬紧紧咬住,不等他夺回长剑,恶风扑面,另外两头魔犬同时张口咬来。

谢不白惊怒欲狂,果断弃剑便逃。可是比拼速度的话,他哪里赢得了猎魔犬?逃不过三丈便被魔犬追上,登时血肉横飞,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咬为碎片。

众好汉眼见谢不白惨烈收场,心下戚戚焉,有的人脚底慢慢往后移动,打算见势不妙即刻逃命。

那三头魔犬成功猎杀敌人,既得意又嚣张,踩着鲜血引颈长嚎。

“喂,吵死了!赶紧闭嘴!”随着一声洪钟般的大喝,一位五短身材的青年汉子从天而降。他身披无袖短衫,足蹬草鞋,肤色黝黑,头发卷曲随意披散肩上,颈部挂着一圈野兽獠牙,双臂肌肉如铁,腰上插着一把尺余长的厚背剁骨短刀,浑身洋溢着野性不羁的气质。

魔犬们停止了嚎叫,冰冷无情的眼神射来。

那青年高颧骨,厚嘴唇,浓眉大眼,乍看就是一名普通的南疆山民。纵使谢不白的残骸就在眼前,他却面无惧色,摸了摸颈部的獠牙饰品,露齿笑道:“有趣,我还从未杀过三眼猎魔犬呢!”

“阿弥陀佛!魔物现世,人间不平啊!”清风忽闪,场中多出一位白白净净的小和尚。他身穿灰色僧袍,眼神纯净,圆脸大耳,脸颊肉鼓鼓的颇为可爱,右手拿着一截纤细的青竹杆,杆子末端赫然连着丝线和鱼钩。

那青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神空,这回不许阻拦我!”

神空小和尚笑眯眯道:“你击杀魔物,功德无量,小僧怎会多余生事?须知佛门亦有金刚护法,降妖除魔从不退缩!小僧之前是劝阻你少造杀孽,不要与人无故争斗,毕竟劳神费力有何好处?你我游历天下,应当心平气和多交朋友,多结善缘……”

那青年痛苦地皱紧眉头,大叫道:“住口!你再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我不用被魔犬咬死,先被你烦死了!”

“神空!”“是南唐神空和尚!”“啊,那这位定是独秀峰的孟虎了!”“竟是连胜十八阵的南疆虎王!”众好汉耸然动容,或是仰慕或是嫉妒或是敬佩,表情十分精彩。

神空年纪虽轻,却是南唐无相寺的衣钵传人,通晓佛经,过目不忘,十二岁时便名动金陵,深受各大佛寺高僧褒奖,拥有无数光环,号称“小神僧”。

孟虎则是独秀峰掌门之徒,长于十万大山,幼时屡获奇遇,天赋异禀,骁勇好斗,在岭南区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趟北上开封,一路挑战各地成名高手,连战连胜十八阵,一时间震动大江南北,如日中天,人送绰号“南疆虎王”。

神空与孟虎偶遇后,像牛皮糖一样跟在他身边宣扬佛法,试图化解他内心的戾气与杀气。孟虎哪里听得进什么佛法道理,偏偏怎么赶也赶不走小和尚,只能默默忍受佛音轰炸,苦不堪言。因两人外形独特极易辨认,被戏称为“虎僧双雄”。

神空微微一笑:“请吧!”

孟虎冷哼一声,身形微蹲,双手张开呈虎爪,一步步稳稳向前。

魔犬们见他赤手空拳逼近,眼神满是残虐不屑。其中一头雄犬四肢一弹,仿佛黑色飓风般呼的迎上,口中獠牙反射白光,气势汹汹。

孟虎眼神坚毅夷然不惧,牢牢锁定魔犬的身形,双拳握紧,骨骼噼啪爆响,一条条肌肉绷紧显现,体内的力量迅速凝聚。不等魔犬跳起扑咬,抢先弓步出拳,一股猛烈的拳风直击对方。

轰!拳风落地,泥土四溅。

那头魔犬已绕到侧面,两只前爪狠狠抓向他的腰肋部位。

孟虎似早有预料般撤步转身,一脚闪电般撩起,砰的踢中魔犬肩背,把庞大的魔犬踢飞丈远,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皮毛沾满了血污。

“好!”“虎王必胜!”众人同仇敌忾,一起鼓掌喝彩。

孟虎的招式简洁利落,乍看不是什么绝妙杀招,但他料敌先机,能在电光火石间踢到魔犬,这就相当了不得了。现场的绝大多数武者,不要说击中魔犬了,甚至连捕捉魔犬的准确位置也做不到。由此看来孟虎一路杀败众强者绝非侥幸,确有超强的本领。

那狼狈倒地的魔犬重新跳起,眼眸中燃起愤怒的火苗,前爪刨地,嗷呜!怒吼一声,更加凶猛地朝孟虎扑去。但见它额头正中的竖眼忽然睁开,冰冷邪恶的眼眸直勾勾望定孟虎,悍然发动摄魂秘术。

孟虎眼前一花,无数奇异恐怖的幻象展开,情知中了魔犬的暗算,不禁怒喝如雷,闭上眼踉跄倒退。

魔犬骤然加速,腾空便咬。

“啊!”众人失声惊呼,满腔兴奋化为冰雪。

第四百六十八章 相见是缘分,除魔是本分

三眼猎魔犬的恐怖不在于其速度或剧毒,而是在于其天生的摄魂异能。这种针对精神层面的无形攻击,轻则影响对手的思维意识,重则直接瘫痪对手的行动能力。正是凭借这独特的杀手锏,魔犬才能横行魔域,令各类魔物闻风丧胆。

孟虎出手前自信可以抵御得住魔犬的摄魂冲击,哪知事到临头还是受到极大干扰,再也锁定不住魔犬的位置,形势危殆。

就在魔犬腾空的一刹那,寒光忽闪,一柄飞刀不知从何处而来,噗的扎入它中间的竖眼。

惊变忽生,兽血飞溅!

那魔犬啪的摔落在地,一边痛苦的嚎叫,一边左右甩动头颅,但那柄明晃晃的飞刀插在它的额头上,根本无法甩脱。

孟虎一个激灵睁开双目,喷出恼怒交织的火焰,若非有高人相助,他这回恐怕就栽了!想他纵横十万大山,不知屠戮过多少毒虫猛兽,居然收拾不了一头恶犬?!一个虎扑近前,抬手一掌拍中刀柄,令飞刀彻底没入魔犬脑中,跟着一脚踹去,魔犬的颈骨咔嚓一声断折。

飞刀忽现,魔犬毙命,都是弹指间发生的事情。不论是神空、众好汉,还是另外两头观战的魔犬,都愣了一愣。

孟虎杀意勃发,反手抽出剁骨刀,喝道:“小和尚,魔犬的竖眼有点邪门,助我一臂之力!”说罢足底发力一蹬,犹如离弦之箭冲向毛发倒立的魔犬们。

神空脸色变得凝重,单掌竖起,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残余的两头魔犬目睹同伴惨死,暴怒欲狂,咆哮着迎面扑向孟虎,额头的竖眼一起睁开。就在这时,宏亮玄妙的佛音直灌入耳,震得它们脑袋剧痛,眼中流出鲜血。

佛门无上神通降魔狮子吼!

孟虎吃过一次暗亏再不上当,斜身切入,剁骨刀翻腕划出,毫不客气地给对方添了一道伤口,血喷如浆。只见他忽近忽退,刀刃翻飞,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将两头魔犬割得遍体鳞伤,出手之精准迅疾、落刀之凌厉凶狠,让众观战者看了心胆俱寒。

孟虎显然极为了解野兽的身体构造和攻击特性,以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避实击虚,将魔犬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两头魔犬伤口血流如注,又失去了杀手锏,不过一刻便先后倒在血泊中抽搐。

“胜了!”“虎王威武!”众好汉忙不迭地鼓掌叫好。

孟虎收起短刀浑若无事,冲着魔犬尸体啐了一口,抱拳朗声道:“刚才是哪位高人飞刀救命?孟虎感激不尽,还请赏脸一会!”

那一记飞刀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没看清它是如何出现的。如果飞刀不是射向魔犬,而是射向孟虎,以他的本事也很难躲开。

刀若惊鸿,无迹可寻,亦无从防备。

如此飞刀神技,已有多少年未曾闪耀江湖了?

众人回想那记飞刀的精妙之处,越想越觉心惊,万一得罪了这等人物,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虎等了半响不见有人回应,失望地叹息一声,招呼众人把魔犬拖到路边。魔犬一身是毒不宜掩埋,须用烈火焚烧干净。那些死里逃生的汉子们主动收集干草枯枝,顺带处理道路上的尸骸。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开,魔兽伏诛的消息口口相传,到处响起如释重负的欢呼声。傅惊涛、乔晖不动声色地往回走,忽听身后有人唤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傅惊涛和乔晖相视一眼,难道刚刚露馅了吗?傅惊涛转过身,拱手道:“神空法师召唤,不知有何指教?”

那白净和善的小和尚蹦蹦跳跳走近,看了看傅惊涛,再看了看乔晖,若有所思道:“你们身上的气味好奇怪,怎会有魔物的味道?”

傅惊涛暗暗惊讶,他昨夜摧毁食人藤后,又和刘云超大战一场,身上难免沾染有些轻微的植物碎屑,这样都能被神空觉察到!轻咳一声,含笑道:“请小神僧看清楚了,我们可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决不是魔物伪装的!”

神空轻轻抽了抽鼻翼,断然道:“你最近接触过魔域之物!”眉心一皱,狐疑道:“难道这几头魔犬是你偷偷豢养的?”

傅惊涛反手擦了一把虚汗:“魔犬何等凶残狂暴,岂能如家犬般圈养?我这副身板还不够它们吃一餐呢!小神僧明鉴,我们只是路过密县而已,打算到开封做生意,跟魔犬出一点关系也没有。”

神空若有所思道:“那如何解释你身上的魔气?莫非你身边隐藏着化为人形的魔物?不好,施主你处境危险!相见是缘分,除魔是本分,就让小僧替你化解一劫吧!”

傅惊涛哭笑不得,怎会遇上这么热心肠的、单纯的小和尚?忙道:“不敢劳动神僧大驾,我身边真没有魔物相随。”

神空坚持道:“魔域之物千变万化,凡人无法辨识。施主,请速速带路,且看小僧如何把它打回原形!”

傅惊涛无可奈何,领着小和尚走回马车旁。吴栋百无聊赖地依在车旁,瞧见神空行来,惊奇地笑道:“公子,你请小和尚做法吗?”

神空瞪了他一眼,轻声道:“车厢里魔气浓郁,应藏有……”

话未说完,帘布一掀,面罩轻纱的殷怜怜探出身子,明眸如水,柳眉如黛,身段窈窕,肤白如雪,曲线柔和,浑身笼罩着一种美妙绝伦的意味,宛如人世间最完美的杰作,让人一眼难忘。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望着张口结舌的神空,噗嗤笑道:“公子转性了吗?你怎么拐带了一个小和尚,干嘛不是小尼姑呢?”

神空和那双风情无限的眼眸一触,脑际轰然一震,什么佛经戒律菩萨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这女子由发梢至指尖、由眼眸至腰身,简直无处不美佛祖在上,这就是专门祸害人间的魔女吗?

傅惊涛板着脸道:“小神僧好心帮我驱除妖魔,你莫要玩笑。”

殷怜怜惊道:“哪里藏匿有妖魔?奴家好怕呀!”轻身落地,躲到傅惊涛身后,眼眸里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神空闻到那如兰如麝的体香,不禁面红如火,喃喃道:“魔由心生,不在外物啊!”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一路向北,气氛压抑。

由于傅惊涛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胡治军等搜寻七日无果之后,决定赶往开封。毕竟青云榜乃赵宋朝廷所创立,关系重大,叶华宇、沈风华等必须按时参加揭幕大典。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耀,更多的还牵涉到门派利益。

傅惊涛位列青云榜头名,又是轩辕门的紫衣金郎,早已成为江湖公认的年青一辈第一人,也是大宋武林当之无愧的代表人物。青云榜公布之后,北辽、西蜀、南唐、南汉、吐蕃等地的新锐武者,无不梦想着击败傅惊涛,取而代之。眼看青云榜揭幕在即,他却忽然消失于深山之中,引起的风波何等剧烈!

尽管没有谁亲眼看见尸体,但一百个人里面起码有九十九个认定傅惊涛已然遇害了行凶者心思缜密,为免遭轩辕门和大宋的疯狂报复,故秘而不宣,抹掉了一切蛛丝马迹。

这样的猜测几乎获得了各门派的默认。就算是在轩辕门内,大多数人亦长吁短叹,对于傅惊涛能否生还不抱希望了。如此百年不遇的天才弟子陨落,轩辕弟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其中最为压抑的,当属叶华宇无疑。

叶华宇和傅惊涛情同手足,肝胆相照,又彼此欣赏激励,正欲在江湖上携手开创一段传奇,谁知晴天一个霹雳,这兄弟说不见就不见了!与其他人胡乱猜测不同,他深深了解七大世家的内幕,知道世家为了控制轩辕门而不择手段,更知道傅惊涛因太过出色而备受忌惮。

傅惊涛的仇家虽多,但若说他死于世家的算计,叶华宇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而叶华宇自己乃是世家子弟,难道让他去找七大世家家主讨回公道,问个明白?若是他公然与世家决裂,必定动摇轩辕门的根基。要知道傅惊涛如今声望极高,是仅次于楚翔的寒门领袖,一旦真相曝光,众寒门弟子岂会容忍世家暗杀同门的行为?一场波及所有人的内乱,只怕立刻爆发。

他的剑虽然锋利,却解决不了这么复杂的难题。

叶华宇的痛苦、郁闷、悲伤、愤怒,如一把把千斤石锁压在心头,偏偏找不到谁可以诉说。

路途漫漫,一行人夜晚在小镇客栈投宿。草草吃过晚饭,叶华宇独自出门,来到附近一座山岗上,仰望漫天星辰,傅惊涛的音容笑貌走马灯般闪过脑海,不由眼角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香风吹来,沁人心脾。

叶华宇飞快擦掉眼角的泪痕,转过身去,只见数丈外立着一位温婉美丽、翩然若仙的女子,触到她温柔关怀的眼神,心底一暖,低声道:“白师姐!”

白玉蓉莲步轻移,柔声道:“叶师弟,轩辕门的荣耀全压在你的肩膀上了,责任重大啊。我们都希望你能尽快恢复正常,保持剑心空明,越是临近开封,越不能大意!”

叶华宇一愣:“师姐此言何意?几时轮到我来肩负门派荣耀了?”

白玉蓉耐心解释道:“如今傅师弟生死未卜,不知所踪,极可能无法参加揭幕大典,届时青云榜头名便会出现空缺。不出意外的话,朝廷方面定会重新找人补上空位,免得揭幕大典不伦不类,令各国君王笑话。所以,这头名之争势在必行!看遍轩辕门,只有你才能击败各路强者的挑战,保留住这头名的荣耀!”

叶华宇恍然道:“老三失踪,头名空悬,于是乎群雄争霸?”

白玉蓉轻叹道:“你难道没有留意沈风华的动静吗?自傅师弟失踪之日起,他便潜心苦修,夺魁之意不言自明啊!”

叶华宇想的却更为深远。世家将他推出来争夺青云榜头名,一旦成功则获益良多,尤其是可以借机打压寒门一脉的崛起势头。所以,宁可把傅惊涛牺牲掉,谁让他不为世家所用?

叶华宇满心悲凉,惨笑道:“世俗虚名果真那么重要吗?我踩着兄弟的鲜血上位,岂不是绝大的讽刺?”

白玉蓉皱眉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叶华宇唇角露出一缕讥笑:“是吗?为了世家利益,为了权力争斗,为了打压寒门,家主们从不手软。但凡事有利有弊,你做初一别人就能做十五!师姐,莫非忘了姜师兄是怎么死的?”

白玉蓉娇躯一颤,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脸上不由浮起浓浓的哀伤,轻声道:“他是被刺客用毒剑偷袭而死。”

叶华宇冷冷道:“那么姜师兄的行程是谁泄露的?刺客为何能提前布局?你明知其中有隐情却不愿追究……”

“住口!别说了!”

白玉蓉啪的一记耳光抽去,贝齿轻咬下唇,怒不可遏。

叶华宇抬手轻抚脸上的指印,淡淡道:“只要涉及权力争夺,利益分配,哪有亲情可言?等我被利用够了,或许就是下一个姜浩云!”

“你还要胡说?!”白玉蓉柳眉倒立,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啪!叶华宇一把扣住她的皓腕,叹道:“师姐在我心中一向是温柔如水,怎么忽然变的蛮不讲理?”

白玉蓉冰清玉洁,从未和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只觉手腕处如烙铁烫熨,一阵阵热浪涌入体内,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道。她又羞又恼,咬牙顿足道:“小混蛋,快松手!”

叶华宇听到她语气异样,再看到她粉面含春的模样,心脏蓦地狂跳起来,轻声道:“师姐功力远胜于我,为何不自己挣脱?”

白玉蓉筋骨酥软哪有气力,嗔怒道:“我,我不想伤了你!”

叶华宇放开手,白玉蓉刚松了一口气,忽觉阴影移近,一团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吓得芳心停止跳动。她想逃走,但双腿如被施了魔咒,竟然无法挪动半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庞靠近。

双唇轻触,如饮甘泉。

夜风徐来,温柔绵长。

诗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叶华宇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柔若无骨的佳人。这一刻,不去在意那些世俗纠葛,只有纯粹的柔情默默流淌。如果可以,他宁愿时间凝固,永不改变。

第四百七十章 严峻考验

唇分。

呼吸如火,如痴如醉。暗香流动,夜风温暖。

叶华宇轻嗅着那刻骨铭心的芳香,低声道:“师姐,嫁给我吧!”

白玉蓉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面前的少年,满腔柔情迅速退却,理智重新占据大脑这段孽缘是如何发生的?他们两人之间怎会变成这种状况?若是被人撞破,颜面何存?又该如何向长辈亲友解释?她反手啪的一巴掌打去,如受惊的兔子般跳开,冷冷道:“叶华宇,我原谅你的年少无知,下不为例!”

叶华宇宛若不闻,斩钉截铁道:“师姐,嫁给我!”

白玉蓉俏脸通红,怒道:“休要胡言乱语!我比你足足大了五岁,怎可能下嫁给你?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叶华宇笑道:“我的心至死不渝!”

白玉蓉双手掩住耳朵,尖叫道:“别说了,我不听!”双足一跺,提气急速飞掠,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叶华宇凝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回忆起两人相拥的每一分每一刻,忍不住呵呵傻笑,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次日,当叶华宇带着两个红色巴掌印出现,胡治军等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叶华宇对同门探询的眼神一概不予理会,精神奕奕地主动探路,再也见不到半点颓丧。

出了河南府地界,再往前即是郑州。众人不欲多惹是非,选择了自城外绕过,直奔开封。临近午时,一行人挑了间树木环绕的茶棚歇脚,饮茶纳凉,避开正午毒辣的太阳。

白玉蓉刻意躲开叶华宇,坐到了众长老身边。叶华宇空有满腹话语倾诉不了,无奈和众弟子坐到一桌,只觉饮食寡淡无味。

由于叶华宇脸颊两侧的掌印太显眼,沈风华忍不住低声问道:“叶师弟,你的脸怎么回事?是昨夜偷香窃玉失手了吗?”

白剑霜等眼神闪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叶华宇不动声色道:“昨夜蚊虫骚扰太甚,我不小心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让沈兄见笑了。”

沈风华哪里肯信,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其实以叶师弟的相貌、武功和家世,何需用强?只要你勾勾手指头,燕瘦环肥的江湖女侠定然挤破了头往你身边凑。”

叶华宇讶然道:“沈兄谈笑间霸气隐露,自信满满,莫非竟是纵横情场的寂寞高手?”

沈风华脸一红,抓头道:“我天天习剑练武,哪有闲情逸致关注其他?好男儿志在四方,何愁天下无芳草!”

叶华宇微笑道:“原来你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众弟子哈哈大笑,相互打趣,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突然,远处蹄声密响,如一阵闷雷滚过天际,地面弹跳,桌上的茶碗震得叮叮颤动。透过门窗眺望,烟尘滚滚弥漫天空,不一会道路尽头驰来百余匹骏马。只见马背上的骑士服饰各异,所持兵器五花八门,由于头顶烈日赶路,个个热得满头大汗。

这一大队人马乱糟糟的不知谁是首领,经过茶棚时瞄见胡治军等人,纷纷叫道:“在这里!”“追到了!”一时间人嚷马嘶,铁蹄乱踏,将小小的茶棚团团围住。

胡治军等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是哪里钻出来的敌人?

众骑士跃落马背,依足规矩抱拳道:“郑州武林同道,特来拜会轩辕门、华山派诸位大侠!”

胡治军等恍然,忙起身出门寒暄。原来郑州的白道豪杰早早收到胡治军等北上的消息,相约在城里迎候,准备见识一下名门大派的风采,不料他们竟绕城而过,所以赶紧骑马来追,无论如何要攀个交情。要知道如叶华宇、沈风华等名列在青云榜上,一旦投效大宋朝廷,必定前程似锦,现在结识的话益处多多。

叶华宇、沈风华、白剑霜、杜正朝无疑是群豪关注的焦点,他们四位均外形出众,所获的褒奖声不绝于耳。不过当群豪看清叶华宇面上的掌印,忍不住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叶华宇却是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只当看不到那些戏谑的眼神。

待群豪寒暄拜会完毕,一年青剑客昂然向前,拱手道:“久仰叶师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在下九华剑派纪天杰,仰慕轩辕剑法多时,还请叶师弟不吝指教!”他乃中原武林最有潜力的新星之一,出道以来战绩显赫。

轩辕门众人相视一眼,暗道:果然来了!

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自从傅惊涛失踪的消息疯传,那些自认为武功超卓的年轻人便野心膨胀,盯住了这空缺的青云榜头名宝座。而要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击败排在第二名的叶华宇。

类似纪天杰这样的挑战者,将会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所以这最后一段路途,是对叶华宇的严峻考验。

尽管开封遥遥在望,但是往前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白玉蓉眉心一皱,扬声道:“纪师兄,你以大欺小不合规矩吧?若要切磋剑术的话,小妹愿意奉陪!”

纪天杰哈哈一笑,并不去接白玉蓉的话茬,望定叶华宇道:“莫非叶师弟不敢应战吗?我们就以十招为限如何?”

叶华宇内心的成熟程度远远超过其年龄,再经过诸葛筠的打磨教诲,怎会被轻易动摇意志?淡然笑道:“纪师兄,你我若是十招之内不分胜负,那算不算你输了?”

场面一冷,群豪相互交换眼神这少年的反击好生犀利!

纪天杰眼睛微眯,缓缓道:“我不信你能撑够十招!”

叶华宇洒然一笑:“假如我侥幸做到了呢?”

纪天杰老脸发热,狠狠道:“那样的话就算我输!”

“好!”叶华宇要的就是他气势衰落,足底一蹬,反手拔剑出鞘,毫不犹豫地飞身刺去。

这比武切磋貌似平常,其实关系到轩辕门的名声,关系到青云榜的排名座次,他没有退路可走,必须要拔剑应战。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占据主动权,果断地飞身抢攻

只见剑光闪耀,如飞虹破空,让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第四百七十一章 星河降天杰

剑意弥漫,炎热的空气瞬间冷却。

众老江湖们迅速后撤,腾出了一片空地以供两人切磋,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观战。

纪天杰失了先手,神色冷静不见焦躁,手中长剑疾舞,点点星芒交织成网,护住身前要害。他既然敢主动挑战,可不是想自取其辱的,抱持着必胜的信念,剑出如风,令人眼花缭乱。

双剑交触,剑花忽开忽灭,叮叮叮火星四溅。

轩辕剑法磅礴大气,由叶华宇施展开来,又有阴阳、刚柔、奇正、轻重等等微妙变化,招式衔接流畅自如,看不出一丝斧凿刀刻的痕迹。单看其剑术之纯熟,已可比肩成名剑客。

九华剑法则是繁复多变,忽柔忽刚,守中有攻,没有一式剑招是重复的。纪天杰长剑舞动如使臂指,各类基础剑技信手拈来,手眼身法步的配合几乎无懈可击,不愧是中原武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见一个腾飞纵跃,剑落如雨,姿态潇洒大方;另一个耐心周旋,剑势严密水泼不进,如礁石般难以撼动。两把长剑来去如电,各有各的神奇精妙,当真是攻得漂亮,守得精彩。

众人不禁挑起拇指齐声喝彩,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

沈风华等弟子则在心里暗自比较,摩挲兵器跃跃欲试。

激斗当中,纪天杰忽然卖了个破绽,引得叶华宇挺剑抢入,然后骤然发力猛斩,当!叶华宇被震得倒飞丈余。

战局由动转静。四目相对,战意愈发高涨。

叶华宇缓缓道:“纪师兄坚若磐石,一手剑法果然高明!”

纪天杰沉声道:“叶师弟年纪轻轻的便深得剑法三昧,实在让人佩服。不过你内功修为尚浅,真气不足,乃是致命的弱点。”

叶华宇淡淡一笑:“我提醒师兄,十招之约还剩三招了!”

纪天杰脸色微变,气从丹田起,大喝一声纵身猛扑,手腕疾振,使出九华剑派的杀招“一剑平五岳”,长剑搅起凄厉的冷风,在半空幻化出五道虚实难辨的光影,分从五个角度劈向对手。

这一招虚实由心,不知曾杀败过多少江湖豪雄。即使是一流高手当面,要想在电光火石间做出正确的判断也非易事,但凡五选一时稍有迟疑,便要中剑倒地。

剑势凌厉,杀气吐露。

叶华宇眼底蓦地暴起一抹异彩,长剑连振,竟同样分化出五道剑光,针锋相对地迎击上去。

“咦!”中原豪杰们终于动容。叶华宇此招乃临阵自创,不受轩辕剑法的框架限制,剑术造诣之深超乎想象。

任何武功流派的传承,均有特定的招法套路供后人学习。这些招式经过了前人的千锤百炼,配合以独门心法、身法、步法,或攻或守,在与敌争锋时能够发挥出最大效用。对于年青武者而言,把本门的绝技杀招掌握透彻便十分了得了,能跳出套路限制、挥洒自如的,万中无一。因为这样做不仅考验武者的胆识、智慧、应变能力,还取决于他的眼界和经验,若是临敌时招式破绽百出,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叶华宇剑式挥洒毫不牵强,以攻对攻寸步不让,即使是眼光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应对恰到好处。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相撞,剑光重叠。

当!明明各是五道光影,但交击时仅仅发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两人一触即分,如巨鹰般倒掠向后,化去反震之力。

第八招,仍然平分秋色。

纪天杰神情严肃,只觉肩上的压力倍增。毕竟他已是正式出道,不像叶华宇仍是山门学艺的身份。如果今日获胜还好说,万一败在对手剑下,必将沦为江湖笑谈——可是要击败叶华宇谈何容易!

一丝悔意在心底蔓延,虚荣心害死人啊!

叶华宇屈指轻弹剑脊,一字字道:“还有两招!”

纪天杰耳边如雷声炸响,发根倒立,眼眸泛红,屈膝微微下蹲蓄势,嗖的虎扑过去,长剑一弹,剑芒掠空,当胸怒刺。他承受不起落败的后果,唯有倾尽气力拼死相搏!

再不论眼下切磋与否,就是生死之战,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剑尖所指,杀机爆燃,没有任何迟疑。

浓烈的杀气扩散四方,众人暗自惊骇。胡治军、白铁彪立时移动身形,随时做好出手救人的准备——傅惊涛已然失踪,他们不能再失去叶华宇了,不然怎么向姜烈交差?

叶华宇双目一霎不霎地盯住敌剑运行的轨迹,长剑一抖,剑尖亦吐出白芒,人剑合一冲天而起,升到最高处时挥剑幻化出无数星辰,构成一幅玄之又玄的浩大星图。但见星辰诞生湮灭,飞速旋转,吸引着无数灵气呼啸而来,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

穷究宇宙变化,探索天道轮回。

但见一剑斩落,导引着闪亮的星河倒挂下来,势不可挡。

纪天杰魂为之夺。

仰望着那飘飞在天的少年,骄傲如他竟升起渺小如尘粒的感觉。明明饱含杀气的剑式,忽然透出一丝迷茫,不知该刺往何处。

星河垂落,冷光如雨。

纪天杰一声怒吼,不管不顾地撞入剑雨之中。在这一刻,他抛开胜负的执着,全部心神集中于长剑,正面迎击无数星辰的洗礼。冷风割面,寒意肆虐,但靠着最纯粹的剑意支撑,他绝不倒下!

两人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时而如海潮汹涌,时而如山崩地裂,时而如星月追逐,联手奉上一场精彩绝伦的剑术对决。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叮叮当当!转瞬间你来我往,根本数不清交换了几招。

就在众人看得心惊肉跳的时候,场中人影忽然分开,漫天的剑气消失,耀眼的阳光重新落到大地。

纪天杰潇洒地回剑入鞘,抱拳道:“叶师弟高才,纪某心服口服!”

叶华宇微笑道:“纪兄过奖,小弟也获益良多。”

纪天杰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即刻回去闭关悟剑,三年后再向阁下讨教!”

叶华宇道:“好,我等你!”

纪天杰仰天大笑三声,纵身跃上座骑,自顾自地扬鞭而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魔刀阻路

双剑争锋,场面震撼,结果纪天杰毫无悬念地败走。众人回味着刚才漫天星辰旋转的宏大画面,不论是否精通剑法,交口称赞,恭贺轩辕门又诞生了一位睥睨江湖的剑术天才。见识过叶华宇的剑术,郑州群豪再无遗憾,纷纷抱拳告辞,纵马西回。

目送众骑士远去,矜持如胡治军,终忍不住笑道:“华宇,叶家秘传剑法在你手上发扬光大,是轩辕之福啊!经此一役,你的名声将传遍中原大地,等闲之辈再无资格向你提出挑战了。”

叶华宇躬身道:“多亏长老悉心指点。”

胡治军红光满面,望向白剑霜、杜正朝,语重心长道:“你们俩均传承了家传绝学,须好好痛下苦功钻研,掌握其中的精髓,争取如华宇一般达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开封城里群雄汇聚,届时免不了有连场争斗,你们切不可堕了轩辕门的威名!”

白剑霜、杜正朝心中五味杂陈,好不容易去了个傅惊涛,还有叶华宇死死压在头上,映衬得自己黯淡无光。当下老老实实地齐声应是,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天晓得了。

一行人略微收拾继续上路。走不过数里,前方出现一片绿幽幽的树林,林子入口旁有一块巨石,一黑衣青年怀抱钢刀坐在石头上,双目似闭非闭,煞气萦绕,如一头正在假寐的雄狮不容侵犯。

又来!

此时胆敢现身拦路的,九成九是青云榜头名的挑战者无疑。

不等长辈发出指示,白剑霜如离弦之箭飚射向前,握紧刀柄大喝道:“呔,你是何人?竟敢孤身阻拦我轩辕一行,莫非想找死吗?”

那黑衣青年双目忽睁,冷电般的目光射向白剑霜,皱眉道:“你是什么东西,大呼小叫的不知所谓!”

白剑霜大怒:“小爷乃轩辕弟子白剑霜!”

那黑衣青年摇摇头道:“无名小卒,没听说过。”

白剑霜热血上涌,面孔涨得通红:“我也是大宋青云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那黑衣青年傲然道:“除开那失踪的傅惊涛不算,青云榜上能让我记住的只有叶华宇,余者毋需留意。吾乃神教司徒玺,为教主座下第三徒,听清楚了吗?”

白剑霜登时一惊,脱口道:“你是宗巍的徒弟?”

司徒玺双眉倒立,喝道:“大胆!区区一无名小卒却直呼教主名讳,是不是嫌命长了?”霍然立起,刻意收敛的气势如熔岩般爆发,双足一蹬,连人带刀从巨石上扑落,干脆利落地抬手便斩!

刀锋所向,杀气凛然,毫不介意斩断对方的头颅。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夺命杀招!

原来魔教弟子虽是源自魔门,对外偏爱以“神教”自称,宣扬“均贫富、爱教徒、建神国”的教义,认为摧毁现有的一切秩序方能建立理想的国度,因而崇尚力量,供奉魔神,根基位于西北高原的大雪山,拥有无数强者,深受白道各大门派忌惮。

唐朝末年适逢中原大乱,魔教也曾插手天下乱局,合纵连横,试图创立****的王朝,最后遭遇大宗师唐远钧的痛击,众多魔门宗师或是陨落或是被囚禁,余者仓皇西撤,总算保留住几分元气。经过数十年的蛰伏隐忍,魔教又重新变得强盛,近十年来不断向中原、江南渗透,行事咄咄逼人,掀起许多腥风血雨。

当今魔教教主宗巍,霸道凶残,荒淫好色,是令江湖豪杰谈之色变的枭雄,亦是天下公认的顶级高手,一身魔功炉火纯青,据说抬手间可以移山填海。宗巍广收门徒,其中有五大弟子堪称翘楚,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莫离了。司徒玺过往仅在西北高原大漠活动,名声并未传到中原,但魔教教主之徒岂是弱者?

但见一刀隔空斩落,刀气汹涌,仿佛能斩断长江大河。

白剑霜料不到竟撞上了宗巍的徒弟,微一愣神的关头已被敌人刀气锁定,不由背心生寒。同为修炼刀法的武者,他当然明白先手抢攻的重要性,更知道此时万万不能退让,否则一个照面便要败亡。

仓啷!钢刀出鞘卷起一条白浪,径直迎向那可怕的魔刀。事起仓促,没有什么过门客套可言,一出手即是压箱底的绝招了。

当!双刀相交,劲风尖啸,方圆三丈浮土飞扬。

劲气反震,白剑霜身不由主地往后退出丈余,双足拖地,犁出两道深深的印迹。

司徒玺略感意外地打量他两眼:“居然不是个草包,还不赖!”

白剑霜听到如此评价,嗓眼一甜差点喷出血来,蓦地眼前一花,司徒玺乘机反手挥刀扫到。糟糕,中计了!白剑霜第二次丧失先机,懊恼中举刀封架。当!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涌来,下盘浮动,再次顺着刀势踉跄倒退。他又羞又恼,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不是滋味,可是对方的刀术、身法、力量摆在那儿,再怎么不甘心也得忍受。

司徒玺冷笑道:“太嫩了!”正欲挥出第三刀,眼角黑影忽闪,冷风拂面,一杆铁枪远远地飞刺过来,凛冽的枪意摧人魂魄。

“杜正朝前来讨教!”

“杜家枪?!”司徒玺精神一振,错步回刀,巧妙地挑向铁枪。

叮叮叮!刀枪在狭小的空间内高速碰撞,人影腾跃翻飞,但见枪如游龙,刀似猛虎,好一番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

胡治军、叶华宇等移步近前,默默注视战局,面色凝重。

被彻底忽略的白剑霜呆立着,脸色忽白忽青忽红,无地自容。

杜正朝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挥枪疾攻,初始时尚能杀退对手,但锐气一过,攻势明显转弱。

相反,司徒玺越战越勇,刀光如银球翻滚,忽然振腕发力破开枪势,人随刀走,绕着杜正朝一通狂劈。

杜正朝长枪利于远攻而不利于近战,被迫往后倒掠,试图重新拉开距离扳回劣势。只听司徒玺狂笑道:“迟了!”一刀压住铁枪,左掌探出,朝他胸口狠狠拍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险胜敌手

司徒玺出身魔门,对敌时从不会心慈手软,该杀则杀,毫不顾忌旁边就站着轩辕长老。眼看这一掌要落实,剑风忽起,一抹寒意如风雷袭来,直指向他的死穴。“哼!”司徒玺识得厉害,忙不迭的收掌横闪,魔刀环身舞出片片光幕。

杜正朝立时脱身退走,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剑风忽止,叶华宇按剑而立,淡淡道:“比武切磋而已,彼此并无深仇大恨,阁下何必妄动杀机?”

司徒玺目露奇光,啧啧赞道:“丰神俊朗,潇洒出尘,如绝世宝剑光华毕现,当是叶华宇无疑了!”

叶华宇道:“正是叶某!”

司徒玺笑道:“但愿你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表!”

叶华宇皱眉道:“难道你一魔门中人,也妄想登上青云榜吗?”

司徒玺咧嘴道:“登榜不登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击败你,才能一鸣惊人。你若怕死,不妨弃剑认输。”

叶华宇叹道:“说来说去仍是为了虚名。你连战两阵损耗颇大,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为了公平起见,让你休息半个时辰如何?”

司徒玺心志坚毅如铁,岂会白白领受对手的人情?举刀向前,沉声道:“不必假惺惺的卖好,手底下见真章罢!”

叶华宇微笑道:“等你败了,可不要再找借口。”

司徒玺怒道:“放屁!我怎会败?!”话音未落,刀光暴起,如晴天霹雳怒劈而下。他这一刀挥出,气势又突破一个层面,比起力战白剑霜、杜正朝时更强三分,可以说再无任何保留。魔门刀法霸道刚猛,充满了杀戮气息,刀势展开阴风怒号,飞沙走石。

司徒玺手中的魔刀乃秘法炼制,色泽暗红透出血光,与主人的心意相通,仿佛勾魂魔兵一般,破空时发出凄厉的尖叫。

其实在西北地域,“红魔刀”的凶名家喻户晓。司徒玺独来独往探索秘境,寻觅强手磨砺刀技,大小历经数十战,死在魔刀之下的已超过百人,以累累白骨铸就了魔门中的地位。

魔刀凶残凌厉,刀气扑面生寒,渴盼畅饮鲜血。

叶华宇感应到那魔气和刀气交织的气息,不禁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雪夜,四面受敌,深陷绝境。在最危急的关头,是老大黄云鹏不惜化身为魔,以杀止杀,凭借大悲修罗刀连斩强敌!大悲修罗刀魔气之盛,杀气之烈,还在司徒玺施展的刀法之上。

轰!魔刀斩落,虚影缥缈,地面多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司徒玺扬声暴喝,追着叶华宇继续猛劈。但见刀浪滚滚,血气弥漫,那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被绞成碎屑。

白玉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住剑柄,若非理智尚存,恨不得立刻冲入战团与叶华宇并肩御敌。

胡治军讶然道:“华宇为何放弃先手之争,任凭魔贼抢攻?”

白铁彪皱眉道:“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啊!”

杜寻幽道:“难道他想借机观摩魔门刀法?”

三大长老见识非凡,自然不会认为叶华宇甘愿受制于对方,压低声音议论,却无论如何猜不到真正的缘由。

司徒玺表面上占尽上风,实则心里十分郁闷,明明有多次机会一击制胜,偏偏总是差之毫厘无法得手。要知道他的刀法是从杀戮征伐中领悟的,天生杀气极重,在交锋时能潜移默化影响对手心神,但叶华宇竟然不受任何影响。

由于地方空旷,两人游走腾挪,不知不觉靠近了树林边缘。

叶华宇喃喃道:“林中血战,修罗刀成!老大,你的刀法竟胜过魔教教主之徒,真是不可思议啊!”忽然间挥剑急点,连续点中魔刀刀锋,足尖一弹,撞破刀网没入林中。

司徒玺叫道:“姓叶的,你要逃吗?”魔刀疾挥,刀气延伸紧紧追去,一棵棵树木嚓!嚓!断裂,树枝树冠轰然落地,仿佛一头庞大的暴龙在肆意破坏树林。

突然,雪亮的剑气一道道惊起,纵横四射,将无数树叶绞成齑粉。不管刀气如何凶悍,也压制不住剑气的反击,刀光剑光纠缠,劲风横扫八方,场面顿时陷入了白热化。

只见叶华宇人随剑走,倏忽来去,巧妙利用树木为盾,充分发挥剑法灵巧多变的特点,围绕对手快剑连刺。司徒玺的刀法讲究大开大阖,在树林中施展难免受到限制,空自耗费了不少气力砍伐树木,却跟不上对手的身法、步法,逐渐落于颓势。

叶华宇剑出如风,剑光连绵不绝,一口气也不知刺出了多少剑。叮叮!火星四溅,声音清脆,如雨打芭蕉。他忽然收剑后掠,整个人落在一根横生的树枝上,剑尖斜指,卓然如仙。

司徒玺但觉压力一空,又是意外又是恼怒,扬刀大喝道:“你为何停手不攻?”

叶华宇道:“胜负已分,再战下去没有意义了。”

司徒玺一愣,下意识地垂眼扫射自身,赫然发现外衣上多出了几个剑孔!他倒抽一口冷气,回想方才交锋的情形,手心捏了满把冷汗,缓缓道:“若是在空地上对决,你赢不了我!”

叶华宇淡淡道:“这算是借口吗?”

司徒玺面皮发热,怎好意思继续纠缠?他毕竟是宗巍之徒,在外行走时不仅仅代表自己,还代表了魔门宗师的风范。当下回刀入鞘,拱了拱手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罢轻身跃上树梢高处,朝南方奔去。

叶华宇摇摇头,足底微沉,咔嚓踩断了树枝,咚的坠落地面。他反手在唇角一抹,手背上多出一道红色的血迹。

不论纪天杰还是司徒玺,都是技艺非凡的人物,须倾尽全力应付,稍有不慎便要吞下失败的苦果。他连续击退两大强敌,体力、真气接近枯竭,丹田内气血翻腾,实际上极不好受。这就是修为不足的缺陷了,经不起大战的消耗,最怕遭遇车轮战法。

嗖!白玉蓉第一个掠到,着急地问道:“你莫非受了内伤?”

叶华宇胸口一热,只觉疲累的身体瞬间充满力量,笑道:“多谢师姐关心!我并无大碍,多服用两颗丹药便好。”

白玉蓉咬了咬牙,果断道:“不行,我替你疗伤!”

第四百七十四章 红白双邪

叶华宇嘴角溢血,任谁都看得出他的身体负荷趋于极限。可是前方的道路绝不太平,下一个挑战者随时会出现。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距离开封咫尺之遥,他万万不能倒下!

众长老深知越往前走越凶险,而叶华宇是轩辕门的一面旗帜,为了门派荣誉着想,不容有失。当下去附近村庄搜来一辆马车,让叶华宇乘车休息。白玉蓉也不避讳,钻入车厢为他疗治内伤。

车轮辘辘,车厢内满是如兰幽香。

白玉蓉和叶华宇面对面盘膝跌坐,掌心相对贴紧,同时运转轩辕心法,真气流转循环,宛若一体。

过了片刻,两人各自收敛气息,缓缓放下手臂。

叶华宇睁开眼帘,看着身前面色苍白、美丽如画的师姐,心弦颤动,一阵感动的暖流漫过全身。白玉蓉不惜耗费真元给他输送真气,这份情义是何等的珍贵,非金钱所能衡量——道是无情却有情啊!他壮起胆子,握住她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心都要化了。

白玉蓉料不到这少年如此胆大,俏脸腾地涨红,以目示意他立即放手,咬牙切齿的好不凶狠。马车外即是功力通玄的三大长老,她可不敢胡乱出声引人怀疑。

叶华宇吃定她不敢挣扎抗议,笑而不语,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白玉蓉如坐针毡,若任这小子随意轻薄,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万一他得寸进尺,又该如何应付?想到那种种羞人处,眼热心跳手心冒汗,赶紧并起手指一戳,点中叶华宇手臂的麻穴,含嗔带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挑开车帘跳了下去。

叶华宇龇牙咧嘴揉揉穴道,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总能得到师姐的呵护照顾,每天受伤也无妨!

这时,凉风带着水汽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只见道路尽头有一条大河,河面宽阔,波光粼粼。

河岸旁设有一个渡口,绿树成荫,另有一排简陋的屋舍供商旅饮茶歇脚。树下人头攒动,大多是江湖客打扮,他们或坐或立,神情热切,待胡治军一行抵达,纷纷叫道:“来了!”“终于来了!”“快看,那几位都是青云榜上的武学天才!”“谁是叶华宇?”

叶华宇掀开车帘,甫一露面,便引起潮水般的欢呼声。他莫名其妙,环目所见尽是火热期待的眼神,忙跳下车,低声问胡治军道:“师伯,这是怎么回事?”

胡治军笑道:“江湖上人尽皆知,你如今最有希望荣登青云榜头名,所以人人以见到你为荣啊!”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豪杰,早过了争夺榜单的年纪,只想亲眼一睹叶华宇的风采,日后好跟人吹牛摆谱。若能近距离跟叶华宇交谈两句,那更是足以吹嘘一辈子了。

叶华宇恍然,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的掌印,暗暗苦笑。

胡治军朗声道:“承蒙各位抬爱,轩辕弟子叶华宇、华山弟子沈风华等进京揭榜,扬我侠义之名,为大宋争光!”

叶华宇等四人并肩出列,团团抱拳为礼。

众江湖客轰然回应道:“恭祝众少侠一路平安,青云直上!”

就在这时,河面上忽然传来几声极不和谐的冷笑。众人愕然望去,渡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位邪气凛然的青年,眼中满含着挑衅意味。

来者不善!

那左首的青年着红衣,背插护手银钩,身材高大,面目阴柔俊秀,双唇涂了一层暗红的胭脂,有种非男非女的荒谬感觉。右首的青年穿白色短袖劲装,腰间插着一把白色骨刀,额头、脸颊、脖颈、手臂等部位均有刺青,在皮肤上纹满了各种猛兽图形和咒语。他们两人环臂抱胸,鼻孔朝天,傲气十足。

那红衣青年冷笑道:“想要过河进京,先露两手再说!”

那白衣青年接着道:“如果是浪得虚名,就不要到开封献丑了。”

两人一唱一和视群豪为无物,态度嚣张,让人恨得牙根直痒痒。

胡治军皱眉道:“尔等是什么人?有何资格叫嚣阻路?”

那红衣青年露齿笑道:“我是朱小红!”

那白衣青年沉声道:“我是丁小白!”

“啊,他们是红白双邪!”“岭南双毒!”

朱小红、丁小白尽管姓名普通,却是响彻南方武林的邪道高手,合称为“红白双邪”。两人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行事阴毒狠辣,为了谋取自身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在邪宗年青一辈的排名仅次于邪宗女帝殷怜怜。因为青云榜揭幕的关系,他们联袂北上,听闻傅惊涛失踪的消息后,暗中打起小算盘,想借机一鸣惊人。

朱小红瞧着叶华宇俊美无双的面容,目光灼热诡异,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阴笑道:“小叶子,快过来亲热亲热。”

叶华宇毛骨悚然,忙一推身边的沈风华:“沈兄,你上!好好教训一下这邪道妖人,展现华山派的风采!”

沈风华干笑道:“叶兄的剑术远胜于我,还是你来吧!”

叶华宇苦笑道:“小弟内伤未愈,怎好丢人现眼?沈兄,铁剑镇邪魔,你义不容辞啊!”

沈风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朱妖、丁妖听着,叶师弟接连击败了九华剑派纪天杰、魔教教主之徒司徒玺,势头正盛,奉劝你们不要自触霉头!否则,定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话音一落,群豪的议论声轰然作响,整个渡口都骚动起来。

朱小红、丁小白显然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脸色微变,心里多少有些忌惮。哪怕他们自视甚高,也不敢夸口说击败宗巍的徒弟啊!但此刻骑虎难下,又岂能当着众人的面灰溜溜地退开?两人相视一眼,凶光毕露,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暴虐杀机。

朱小红抽出护手双钩,当的相互一格,冷然道:“自吹自擂有何意义?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叶华宇幽怨地瞥了沈风华一眼,无奈道:“那点到为止吧!”

朱小红道:“呵呵,放心,我不会划花你的脸。”

叶华宇周身恶寒,二话不说拔剑跃起,扑向河畔。

第四百七十五章 少年逞英雄

江湖豪杰们眼见叶华宇出战,个个兴奋起来,鼓掌道:“叶少侠必胜!”“打爆邪宗人妖!”

朱小红勃然大怒,暗自发狠要给叶华宇点颜色瞧瞧。在他想来,叶华宇连战纪天杰、司徒玺,即使不曾受伤也消耗了大量真元,多半是强弩之末了,正好捡个便宜。当下轻身飞起,足尖轻点船头缆绳,双钩卷起层层银光,如巨鹰凌空扑击。

叶华宇人剑合一横掠长空,如一道夺目的白虹笔直射向对手,剑意汹涌,势不可挡。

但见两人迎面相撞,冷光炸裂,金铁铿锵,狂风怒啸,如天雷勾动地火般激烈凶悍。劲气劈落河面,水花飞溅,渡船起伏不定。

朱小红以逸待劳信心满满,银钩技法多变,钩、削、锁、劈、扫、刺,每每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去,如毒蛇飞舞,招式阴毒。他一心想着在群豪面前大大露脸,选择了主动抢攻,劲气灌注银钩,既快且狠。

叶华宇则以攻为守,长剑翻飞见招拆招,一手精湛的剑术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论敌人的兵刃从何而来,根本突破不了那重重剑幕。

渡口上的众人初始时屏息观战,随即纷纷为叶华宇打气叫好:“叶少侠剑法高强,必然获胜!”“朱妖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若非叶少侠心怀慈悲,恐怕朱妖早被刺成马蜂窝了。”

朱小红又是惊讶又是羞恼,感受着兵器上的反震强度,想不通历经恶战的叶华宇怎会神气充足,一点不见疲惫?这可跟原来的设想严重不符!他眼珠滴溜溜一转,抽身倒跃落向船头。

剑光暴涨,紧追而至。

朱小红双足踏稳甲板,手腕骤然发力,银钩寸步不让地斩向来剑。要知道渡船和河岸之间仅有一根缆绳连接,他守住船头之后,就逼得叶华宇要落到缆绳上了。

众人登时哗然,高声指责朱小红卑鄙狡诈,哪怕侥幸胜了也不应作数。

叶华宇果如所料沉足轻点缆绳,身体随风摇摆,还要操心如何抵御敌人的猛攻,一下子陷于不利的境地。

朱小红奸计得逞发出刺耳的笑声,旋即惊觉对手的剑速越来越快,剑光连绵如一条白线,凌厉的剑意笼罩住前胸各大要穴,如水银泻地无法阻挡。他急忙变招严守门户,叮叮当当!劲气反震,寒意割面,不知不觉中已连退数步。

叶华宇身形一晃,轻描淡写中踏足落在了船头边缘。

众人简直是衷心佩服,忍不住轰然叫道:“好啊!”

朱小红这才省悟过来,有心将对手逼落船头,可是面对着愈发凌厉的剑势,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难以抵御,何谈反扑?幸亏渡船甲板宽大,有足够的腾挪空间,他左闪右避,勉强维持局面。

但见剑气漫天飞射,盖过了银钩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突然,叶华宇收剑后撤数步,一片红色的衣角飘飘荡荡落在了甲板上,淡然道:“朱小红,你败了。”

朱小红瞧着被削落的衣角,脸色铁青,双目喷火,蓦的狂叫道:“不,我没有败!我不可能败给你!去死吧!”双钩交叉,犹如发狂的恶虎般扑上,银芒吞吐,杀气横卷,竟是要生死相见了。

叶华宇眉头微皱,剑身一抖,道道光环荡漾扩散,封住前方空间。转眼间银钩击落,铿锵声震耳欲聋,战况愈加凶险。

“小心!”

警告声方起,一条鬼魅般的人影已悄然逼近,乘着叶华宇全力应对的当口,挥出一道迅疾的冷光,扎向他的背心要害——偷袭者是丁小白!

红白双邪行走江湖,不止是依靠高明的武功,更依仗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丁小白收到朱小红的暗示,忽然出刀夹击,完全不顾及什么江湖规矩,反正杀掉这轩辕少年的话,一样能名扬四海。

众人见状破口大骂。白玉蓉等惊怒欲绝,飞身来救。

朱小红眼底浮起残忍的笑意,想到待会划烂那俊美无双的脸庞,热血如沸,毛孔大开,简直比吃人参果舒爽百倍。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实际上,他才不在乎输赢,装出发怒的样子无非是吸引对手的注意力,便于同伴偷袭罢了。

他俩配合默契,不知联手坑杀了多少人,令岭南武者深恶痛绝。这回遇到叶华宇,故技重施,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杀机骤然降临,叶华宇无惊无惧。他可不是温室中从未见过风雨的花朵,昔日雪夜遇袭,便经受过严酷的考验,为了破解杀局不惜流血负伤!危难时刻唯有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噗!刀尖划过,一缕鲜血飞溅半空。

叶华宇拼着左肩受伤的代价,果断侧身斜退,身形再闪落到了缆绳上,长剑指向红白双邪。

鲜血滴落。

他出离的愤怒了。

长剑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嗡嗡低颤,天地灵气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呼啸而至,形成数十股大小不一的龙卷风,水浪拍岸哗哗作响。浩大无边的剑意笼罩下来,压迫得整艘大船嘎吱嘎吱几欲散架。

叶华宇最为痛恨这样卑鄙无耻的行径。程通之死,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痛楚。他不能原谅那些背后突施暗箭的敌人。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切磋的心态,此时心中只有毁灭的念头!

长剑刺去,剑芒暴涨,摧枯拉朽。天道本无情,视万物为刍狗。

红白双邪骇然变色,眼中尽是璀璨夺目的剑芒,以及光芒背后那死神的微笑!在如此的恐怖杀招前,他们甚至不敢转身逃跑,稍有迟疑,便会被无情的剑芒绞成肉屑。这样的剑术,真令人窒息啊!红白双邪齐声嘶吼,如困兽做垂死挣扎,拼命出招拦截剑芒。

锵锵!银钩断裂,骨刀脱手,血花绽放。

朱小红、丁小白分向左右两侧船舷踉跄倒退,噗通、噗通倒栽葱跌入河面,一眨眼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叶华宇如白云轻轻飘落,冷眼俯瞰着奔涌的江水,冷冷道:“下次再见,定斩不饶!”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剑震群英

渡船上风云突变,从叶华宇受伤到红白双邪中剑跌落河中,不过是几弹指的功夫。众人的心神大起大落,由担忧转为狂喜,激动得眼泪都要飚射出来:“叶少侠无敌!”“叶少侠威武!”

震天响的喝彩声中,白玉蓉、胡治军等落到甲板上,瞧着白衣染血的少年,又是欣喜又是骄傲。

白玉蓉迅速撕下一条白布,替他上药包扎伤口,看到那翻卷抽搐的皮肉,心中酸痛,不觉垂下泪来。她背对着众人,除了叶华宇外无人看见那晶莹滚动的泪珠。

叶华宇笑道:“我这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白玉蓉低声道:“江湖险恶,你下一回要多个心眼了。”又自怀中掏出一颗珍藏的丹药,让他补充消耗的真元。

叶华宇刚把丹药吞服入口,忽听河心上传来一声吆喝:“叶少侠还能战否?恒山剑派云步飞前来讨教!”

只见河对岸驶来一艘三桅大船,船首劈浪势如奔马,船上站了数十位武林豪侠,其中位于最前排的有五人,个个年轻气盛,头角峥嵘,乃各大门派精挑细选的新一代传人。他们掐准了叶华宇苦战负伤、尚无暇调息回力的时机,公然邀战,这份算计令人齿冷。

白玉蓉大怒,仓啷拔剑出鞘,厉声喝道:“我师弟马不停蹄连战数阵,流血负伤,尔等竟乘人之危前来生事,莫非当我轩辕门好欺负吗?白玉蓉在此,谁来一战?!”

那云步飞神色自若,朗声笑道:“白师姐谬矣!大伙儿亲眼目睹叶少侠一剑杀败双邪,正处于巅峰状态,哪里来的乘人之危?莫非叶少侠看不起恒山剑派,故意诈伤高挂免战牌吗?”

白玉蓉闻言愈加恼怒:“你胡说……”

“师姐!”叶华宇缓缓摇头道,“何必跟他浪费口舌?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我随手便能打发掉。”

白玉蓉银牙暗咬,担忧道:“你看清楚,他们至少有五个人!一旦你中计出战,他们必轮番上阵不让你中途歇息。”

叶华宇耸耸肩道:“管他是五个八个,一概杀败就好!”话语掷地有声,透出不容置疑的豪迈气概。

白玉蓉紧抿双唇沉默下来。要知道轩辕门今日的地位,那是用一场场血战、一颗颗人头垒砌起来的!低调谦让,绝不是轩辕弟子的风格。只有长剑和鲜血,才能让来犯之敌心生敬畏。既然人家蹬鼻子上脸不懂客气,那就把他们打到痛入骨髓!

胡治军大笑道:“说得好!我轩辕男儿笑傲江湖,舍我其谁!”

“战!战!!战!!!”

众人齐声低吼,热血沸腾。白铁彪一挥刀,斩断了缆绳。杜寻幽、杜正朝等抓起浆橹划水,驱船直冲向对方。

叶华宇移步船头,昂然挺胸,染血的白衣如一面战旗迎风飘动。这一刻,他想起了黄云鹏浴血杀敌,想起了傅惊涛称雄凌云峰,想起了大宗师镇压八方魔王的传说,战意猎猎燃烧,手中长剑如龙长吟。

不管有多少对手挡路,都不能阻止他向前的决心!

两船快速接近,雪白的浪花相互冲卷、跳跃。

云步飞居高临下凝视着冷峻的少年,眼神隔空碰撞,不知怎的有一丝丝心悸,背后渗出了冷汗。他左掌暗掐大腿,提醒自己此战关系着一生荣辱,临阵之际岂能示弱?仰天一声长啸,猛地朝渡船扑落,长剑嗤嗤连环刺出,如同百十条银光瞬间绽放,迅疾绝伦。

叶华宇抬手一剑劈去,没有炫目的技法,没有花俏的虚招,剑式简单到了极点,仿佛是普通人随手一击而已。但是偏偏这一剑劈落,所有飞舞的银光消散,当!正劈中云步飞的剑脊。

云步飞浑身剧震,凌空倒飞又落回大船。

白影忽闪,叶华宇拔身高高跃起。几乎是同一时刻,渡船咚的斜撞上三桅大船,两船相互挤压,船身剧烈抖动,激起近丈高的白色巨浪,无数的水珠溅上甲板。不少豪侠猝不及防,“哎呀”叫唤着歪斜跌倒,骨碌碌滚做一团。

云步飞虽竭力控制下盘,仍不免跟着船体震荡起伏,眼前剑光骤闪,叶华宇的长剑已凌空刺到!他寒毛倒立,舞剑封挡的同时抽身暴退,叮叮!手中剑如遭雷殛,肩臂处一凉,长剑脱手当啷坠落。

叶华宇沉足踏上船头,看也不看脸色灰败的云步飞,目光一掠其他人:“轮到哪一位了?”

“我来!”一白衣青年拔剑跃出,气势勇猛,大声道:“刀剑无眼,死伤莫怪!我是……”

叶华宇打断道:“等你赢了我再自报姓名不迟!”

那白衣青年恼怒交织,自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声虎吼,团团剑光如银球滚动,当面奋力刺去。叶华宇目光如炬,长剑轻点,剑风穿过对手的招式间隙,直指其眉心要害。那白衣青年大骇,藏头缩颈的瞬间挥剑上撩,岂料叶华宇脚步一滑,忽然飞起一脚踹中他的小腹。噗!鲜血冲口喷出,那白衣青年手舞足蹈地飞上半空,越过了船舷,噗通一声跌落入河。

叶华宇沉声道:“下一个!”

“竖子休要张狂,看我怎么教训你!”又一青年挥动长枪冲向叶华宇,枪头乱颤,枪花朵朵忽生忽灭,绞动狂风暗藏杀机。突然,一道霹雳凭空出现,咔嚓斩断枪头,剑气顺势飞掠,洞穿了他的手臂。若是长剑再抬起三分,必是人头落地了。

叶华宇轻轻抖落剑尖上的血滴,望向余下的两人,淡淡道:“不必说了,一起上吧!”

那两人心中窃喜,鼓足勇气同时冲出,一个使出名震江湖的五凤朝阳刀法,一个使出乱披风剑法,但见刀剑齐飞,光影闪耀,让人不禁拍案叫好。嗖!叶华宇人剑合一冲入光影之中,只听金铁交击声骤然大作,劲气飞射,劈得甲板上木屑纷飞。下一刻,两条人影打着旋踉跄倒退,前胸皆有显眼的剑孔,血喷如浆。

叶华宇持剑傲立,毫不在意肩部崩裂的伤口,冷喝道:“还有谁堪一战?!”

喝声滚过江面,惊得群鸟乱飞。群豪望着那袭染血的白衣,心神皆颤——如此神剑,哪家儿郎还能抵挡?

是日叶华宇河上扬名,一剑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小和尚动凡心

夕阳西沉,行人稀少,晚风渐起,远近村落升起袅袅炊烟。

乔晖驾车在前,吴栋骑马在后,不疾不徐地顺着官道而行。远远的,另有两人尾随着他们,一个光头铮亮,一个五短身材,正是南唐小神僧和岭南虎王。

神空边走边转动手中的佛珠,同时默诵经文,面上隐约透出佛光,跟先前的轻松嬉笑截然不同。孟虎耳根终于清净下来,不知为何居然浑身难受,忍不住问道:“小和尚,为何要跟在他们后头呢?”

神空肃容道:“降服心魔岂是易事?当以佛法度化,日夜不息。”

孟虎瞪起眼睛道:“马车里藏有魔头?那你光是看着有屁用!不如让我冲上去砸烂车厢,把他揪出来砍掉脑袋,一死百了!”

神空一把扣住他的手臂,道:“孟施主,你心中充满杀机,如何能分辨世间虚幻真伪?难道小僧一路对你宣讲的佛经都白讲了?刚则易折,过犹不及。需知除了杀戮手段,还有许多方法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最后一步,要少造杀孽,以免影响来世福报……”

孟虎忙举手叫道:“停,停下!算我怕你了。可是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念经,如何能感化魔头?”

神空指了指心口,道:“你还是不明白,魔在心里呀!”

孟虎愣了一愣,失声道:“小和尚你入魔了?”

夺!神空老实不客气弹了他一记额头,笑骂道:“你才入魔了!”

孟虎松了一口气,皱眉道:“莫非你被人暗中下蛊了?苗疆蛊毒盛行,手法千奇百怪,即便是我都无法一一破解。”

神空叹道:“小僧也不是中蛊。”

孟虎抓头道:“你中邪了?鬼上身?被人下毒?”他每说一句神空就摇一下脑袋,像是拨浪鼓般。孟虎气得顿足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神空口宣佛号,低声道:“佛曰:‘不可说。’”

孟虎忍不住一翻白眼,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当下遥遥盯住那马车,打定主意等到夜深时摸过去杀掉车里的人。

夜色降临,一行人来到一个安宁的小镇。车马停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栈外,透过门窗,可见大厅内龙蛇混杂,颇为热闹。

车轮停稳后,车厢里先跳下一位身材高大的富家公子,然后是一位身材窈窕的蒙面女子。但见她青丝如瀑,肤白若雪,眉清目秀,风姿绰约,尽管面上罩着白纱,犹如磁石般牢牢吸引住众人的目光。她回首望去,语带笑意地招手道:“小师父,一路辛苦了。今晚我家公子做东,请你吃素席,略表礼佛之心。”

神空面皮微红,摇头道:“多谢施主好意,小僧心领就好。”话虽如此说,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直奔过去。

孟虎呆望着神空的背影,一个荒谬的念头蹦出脑海:佛祖在上,小和尚竟然动了凡心么?原来他并非是入魔中蛊,而是思春了!如果老和尚们知道有这么一出,会不会集体吐血?小神僧啊小神僧,任你如何聪慧伶俐,如何精研佛法,终究是凡夫肉胎!

他咬咬牙,不忍神空就此沉沦红尘,大叫道:“小和尚,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你跟人家很熟吗?”

神空脸色愈红,如偷嘴被人抓了现行,忙放缓脚步:“出家人广结善缘,何需在意生熟之别?”

孟虎冷哼一声,传音入耳道:“你是不是贪慕那女子的美色?出家人当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神空面红如火,坚决否认道:“小僧一心向佛,绝无他想!”

孟虎缓缓道:“在山里,蘑菇越艳丽毒性越强。所以太过美艳的东西,千万别去沾惹啊!”

两人走近,神空略带三分羞涩腼腆,垂眼望着地面,孟虎却是面沉如铁,眼眸里满是警惕和怀疑。傅惊涛见状心中雪亮,也不点破,吩咐掌柜给他俩单独准备一桌素席,以免坐在一起的话大家难受。

神空和孟虎近来名声大噪,屁股还未坐稳即被人认出,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众豪雄赶紧起身抱拳招呼,轮番上前恭维寒暄两句,阿臾奉承声不绝于耳。神空表情淡定应对自如,孟虎左抓右挠一脸的不耐,映衬之下倒也有趣。

殷怜怜轻笑道:“公子,跟人家前呼后拥相比,你却无人问津,难道心里不难受吗?”

傅惊涛道:“除非我嫌命长了,才会去争着出风头!”举目望向窗外,叹道:“那些人找不到我,很可能会去找老四的麻烦。但愿老四能扛得住这一**的疾风骤雨,尤其是防住小人的暗算。”

乔晖低声道:“老四身边有三大长老保护,谁能伤得了他?”

少倾,酒菜上齐,傅惊涛等正欲举箸,忽然瞥见门口人影闪动,一对风尘仆仆的少年男女走了进来。那少年黑衣短发,目如冷电,腰背挺拔如枪,肩后斜插着一柄灰色布条包裹的细长铁剑,仿佛雪地孤狼般冷傲倔强。那少女红衣似火,容貌娇俏,曲线优美,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杂质。

傅惊涛喜出望外,忙起身传音道:“拓跋兄!胡师妹!”

来者正是拓跋剑和胡凤。他们循声望去,看到改头换面的傅惊涛,惊喜之余亦猜到他这么做另有隐情。胡凤快步走近前,狠狠捶了他两拳,激动地道:“老天爷保佑,你还活着!”

傅惊涛龇牙咧嘴地呼痛:“姑奶奶,你这是要我老命呢!”

胡凤飞快地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嗔道:“谁叫你总让人担心?”目光一滑落到殷怜怜身上,皱眉道:“怎么又见到你了?你死皮赖脸地缠住我……大哥,到底图他的什么?”

殷怜怜淡淡道:“我们郎情妾意不可以吗?你这丫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胡凤冷笑道:“我大哥早有未婚妻了,人家温柔美貌,出身豪族,家产千万,强过你十倍!你顶天就是做小妾的命,别自作多情!”

殷怜怜听到“家产千万”四字,香肩微颤,粉拳握紧,咬牙道:“休要狗眼看人低!不过是千万资产而已,我迟早会挣到手的。”

胡凤嗤笑道:“就凭你么?白、日、做、梦!”

殷怜怜杏眼圆瞪,怒火中烧,恨不得找根针线马上缝住她的嘴。

第四百七十八章 挥之不去的魔影

眼见两女斗嘴,傅惊涛明智地选择了两不相帮。他转首望向拓跋剑,笑着传音道:“多日不见,你的武功似乎更上层楼了,恭喜恭喜!我在进京前不想暴露身份,暂时用‘杨涛’之名掩饰一下。”

拓跋剑微一点头,道:“杨公子,我明白。”

傅惊涛哈哈一笑,拉着他入座,顺便替乔晖、吴栋做个介绍。乔晖、吴栋不禁肃然起敬,别的且不说,敢闯上凌云峰挑战还全身而退的天下间能有几人?光凭这一点,拓跋剑便足以夸耀半生。

原来秦岭会盟后,邝绝如愿以偿成为了盟主。因傅惊涛跟随萧恨单独学习镇魔心法,拓跋剑、胡凤遂辞别邝绝自行东去。两人自由自在,一路游山玩水,某日意外听闻傅惊涛失踪的消息,于是专程赶往嵩山,结果找寻了数日一无所获。因七月初七的揭幕大典临近,他俩启程赶往开封,谁知会在途中巧遇傅惊涛一行。

拓跋剑压低声音道:“听说今日有三头魔犬出世,光天化日下逞凶食人,后被一举杀灭——莫非是公子所为?”

傅惊涛努了努嘴:“斩杀魔物的乃是南唐小神僧和岭南虎王。”

拓跋剑横了神空和孟虎一眼。

孟虎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肌肉立时绷紧,抬眼望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铿锵交触,火星四溅,均知遇上了罕见的劲敌。

寒意平地涌起,众人不觉打了个哆嗦,声音调低八度,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往两侧退开。

孟虎缓缓道:“阁下背的是剑?”

拓跋剑道:“是!”

孟虎道:“你的剑很特别,能否拔剑一观?”

拓跋剑摇头道:“我的剑是杀人之剑,出必饮血,不宜观赏。”

孟虎跃跃欲试道:“听阁下之意当是纵横江湖的高手了!岭南独秀峰弟子孟虎,有意讨教高招,请!”

拓跋剑经历过失败的煎熬,心境坚忍,已不是那意气用事的愣头青,怎会轻易拔剑?淡淡笑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刀剑相交?万一错手伤及周围无辜,或是毁坏民宅,非侠义所为!”

神空忙接口道:“对对,武者斗勇争狠不如行侠仗义。依小僧之见,二位还是稍微收敛脾气,和为贵嘛!”

小和尚的面子,孟虎不能不给。他不情不愿地坐回位子,抓起碗筷稀里哗啦埋头猛吃。神空急道:“你是饭桶吗?吃慢点!”赶紧抄起竹筷,你争我夺地夹起盘中的菜肴,如风卷残云。

突然,门外拴着的马匹希律律一阵尖叫,铁蹄乱踏,仿佛发疯了一般。客栈伙计手忙脚乱地安抚惊马,不知是谁大叫:“天啊,有怪兽!”“快躲!”

腥风吹过,长街尽头出现了一头黑色的猛兽,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上唇翻起露出两支巨大的白色獠牙,眼眸呈暗红色,皮毛油亮光滑,如暗夜里收割生命的幽灵,美丽而神秘,冷酷而无情。它如行云流水般奔近灯光边缘,仰起头盯着客栈内的人们,像是在打量一群待宰割的猎物,嘴角牵动,喉头发出嗬嗬的咆哮。

煞气吹送,门外的骏马吓得屁滚尿流,直接瘫软在地。

“魔兽!”“这是魔兽!”群豪禁不住惊呼起来。

神空轻轻一抽鼻子,皱眉道:“它也想狩猎吃人吗?”

孟虎道:“或者,它打算替三眼魔犬复仇?魔兽接连在附近出没,不会是巧合罢!”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单掌一按桌面,嗖的拔身穿出窗口,刀光一闪,剁骨刀来到了手中,喝道:“那三头魔犬是小爷所杀,想报仇就放马过来!”

那黑色魔兽似乎听懂了,眼中露出可怕的杀意,蓦地四肢一弹,呼的窜上了屋瓦高处,回首冷冷地瞥了孟虎一眼,转瞬消失不见。

孟虎满腔斗志无处宣泄,郁闷无比,冲着魔兽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一阵轻风吹过,神空亦落到了街心,叹道:“你省省力气吧!你就是喊破喉咙它也听不见了。”

孟虎跺了跺脚,沉声道:“小和尚,依我的经验判断,这魔兽怕是追踪你我的气味而来!”

神空若有所思道:“魔兽横行,事出有因,多半是有魔头在暗中操纵。唯有捣毁魔兽巢穴,才能将它们彻底灭绝。”

孟虎苦笑道:“这魔兽来如风,去无影,要找到其巢穴难如登天。”

神空道:“放心,它还会再次出现的!”

孟虎精神一振:“你等着瞧好了,我要一刀剁了它!”

客栈内的群豪面面相觑,心头掠过一层阴霾。他们可不傻,世间胆敢豢养魔物的,除了魔门还能有谁?若是不小心卷入魔门跟神空和孟虎的血腥过节,免不了粉身碎骨!众人相互使个眼色,一个两个起身结完账,麻溜地从后门离开,最后仅剩下傅惊涛这一桌人。

当神空、孟虎再转回客栈,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对比先前的喧嚣热闹,不禁兴起荒诞可笑的感觉。

孟虎冷哼道:“好一群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神空道:“趋利避险,人之常情。魔影天降,前路凶险啊!”

孟虎打量着岿然不动的傅惊涛等人,皱眉道:“你们怎么不走?”

傅惊涛反问道:“我们为何要走?”

孟虎冷冷道:“魔门高手随时会出现,难道公子不怕死吗?”

傅惊涛笑道:“有小神僧及孟少侠坐镇,何须惧怕邪魔?如今在镇上,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逃离客栈的聪明人,谁有能耐挡住魔兽一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孟虎哼了哼闭口不言。

神空好心劝道:“诸位施主,若真有魔头杀到,你们躲藏起来切勿露面。”

殷怜怜颤声道:“小师父,你会使武功吗?要不然你也躲一躲?”

神空扬起下巴,傲然道:“小僧出身南唐无相寺,两岁起便修炼无相神功,十岁时已精通十三门绝学,试问谁敢欺我年少?!”

殷怜怜眼里异彩涟涟,娇声赞道:“小师父是天纵奇才啊!”

神空用力拍了拍胸口,大声道:“女施主莫慌。只要小僧在此,绝不会让你少了一根头发!”

第四百七十九章 雨夜剑光冷

噼啪!轰!闪电横空,雷声炸响,一场豪雨突如其来。

大风吹打门窗,雨滴砸落瓦面。

灯火摇曳,偌大的客栈在风雨中多了几分阴森凄冷。掌柜及伙计们战战兢兢躲在角落里,又不敢驱赶客人,苦着脸向漫天神佛菩萨祈祷。

忽然,雨夜里响起啪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虎、神空举目望向茫茫的雨幕,体内真气流转奔涌,神色肃然——魔门高手不来则已,一来势如雷霆,必是生死之战!

哗!但见两条人影撞破雨幕,浑身湿漉漉地奔进客栈,上半身衣衫破裂,下半身鞋裤沾满了泥水,简直是狼狈万分。他俩一个高大阴柔,一个皮肤上满是各式刺青,脸色苍白,目光冰冷凶狠,甫一进门便嚷嚷道:“掌柜的,来一桌好酒好菜,顺便找两套干爽的衣服!”“赶紧伺候好大爷,不然打断你的四肢,烧掉你的客栈!”

孟虎神色古怪,脱口道:“岭南双邪!”

朱小红、丁小白一愣,颇感意外地叫道:“孟虎!”再转眼看到如临大敌的神空,顿时一个激灵抬掌护胸,咬牙道:“姓孟的,大伙儿好歹算是半个同乡,你想自相残杀吗?”

孟虎呸了一口唾沫:“别乱攀关系!瞧你们丧家犬般的模样,是踢到铁板了吧?莫非正被人追杀?”

朱小红、丁小白落水逃命后,因兵器已失,不敢靠近开封,免得遇上强敌白白送死。他们打算先觅到称手的兵器,具备了自保之力,再返回头伺机报复叶华宇。两人联手夹击反被杀败的丑事,当然不能如实提起,那样的话岂不是倍遭奚落?

朱小红和丁小白相视一眼,闷声道:“谁都有潮起潮落的时候,孟虎你也不例外!”

孟虎大笑道:“孟爷爷落魄的时候估计你们是看不到了。中原比不得岭南,处处藏龙卧虎,你们想活命的话就低调一点,老实一点,少卖弄那三脚猫的功夫!”

朱小红暗松一口气:“只要你不落井下石,我们就不会有事。”

孟虎冷笑道:“等你们撑过今晚再说吧!”

朱小红定定神,和丁小白环目扫去,发现大厅内食客稀少,空荡荡的颇为诡异。他俩作恶惯了,看见傅惊涛气度不凡貌似富贵,身边环绕着护卫美妾,顿起邪念,大摇大摆逼了过去。

傅惊涛皱了皱眉,无奈道:“拓跋兄,麻烦你了!”

拓跋剑平静地站起身,如一堵墙挡在双邪面前,冷冰冰地说道:“我家公子不喜生人骚扰,两位请自便。”

朱小红阴笑道:“你家公子左拥右抱享尽艳福,我们两兄弟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太公平吧?”

丁小白厉声道:“把那蒙面女子让给我们,再交出五百两银子,便任你们离开。不然,休怨大爷心狠手辣!”说着一掌拍落旁边的木桌,哗啦一声大响,整张桌子连同碗筷杯盏应声碎裂。

神空脸色一沉卷起衣袖,孟虎忙拉住他,传音道:“稍安勿躁,那剑客不简单!”

拓跋剑淡淡地扫了一眼地面的碎屑:“这手功夫不值五百两。”

丁小白勃然大怒,想他在岭南呼风唤雨八面威风,怎么来到中原后处处碰壁?喝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找死!”身形虚晃,双掌连环拍出,直取对方面门。与此同时,朱小红矮身斜进,狠狠一脚飞踹对手膝盖骨。他俩说打便打,配合之默契天衣无缝。

红白双邪的攻击十分突然,可拓跋剑在凌波阁里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偷袭暗杀,岂会中招?毫不客气地说,他是在杀戮中长大的!

拓跋剑眼神骤冷,一股剑气自头顶冲天而起,往后撤步,一柄细长幽黑的铁剑跃入掌心,不需催动便发出欢快的、嗜血的嗡嗡低鸣,令人一眼看去心悸不已。

这是在暗夜中杀戮的魔兵,是专门收割人命的利器。

铁剑饮血愈狂,非常人所能掌控。

不论是孟虎、神空,还是吴栋、乔晖,都是暗暗心惊。

剑光一闪,朱小红、丁小白惨呼退后,前者掌心洞穿,后者脚掌飙血,又是惊恐又是疼痛,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好快的剑!

众人明明看到他拔剑的动作,但这一剑是如何刺出、又是如何造成两名对手负伤的,几乎无人能看得清楚了,似乎剑光刚刚惊起,红白双邪已然中剑——这样的剑速快到了极限,让对手无处躲闪,无法抵挡。

眼见铁剑划了个半圆,即将追魂夺命,神空叫道:“剑下留人!”一手如佛祖拈花虚握,另一手五指轮流轻弹,指风嗤嗤射到。

拓跋剑随手挥剑割裂指风,皱眉道:“小师父,除恶务尽!今日若放过他们不杀,来日不知有多少无辜会被其所害。”

神空口宣佛号,低声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人人皆佛,人心皆善。即使罪大恶极之人,也应给他洗心革面的机会。”

拓跋剑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朱小红、丁小白忙不迭地屈膝跪倒,叫道:“改!我们愿改!向佛祖发誓,我们余生绝不妄杀无辜,重新做人,行善积德!”

神空双掌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两位若能痛改前非,来世定有福报。”

朱小红、丁小白面露愧色,流泪叩首道:“我等罪孽深重,幸得大师出手拯救,苦心点化,如山恩情毕生不忘!”

神空微微一笑,朝拓跋剑施了一礼:“上天有好生之德,扫地莫伤蝼蚁命。还请施主饶了他们吧!”

拓跋剑道:“你会后悔的!”反手插好铁剑,转身走回原位。

压力终于消失,红白双邪瘫坐在地,背后已被冷汗浸透。要不是神空阻拦,以他们如今的状态根本挡不住那柄嗜血魔剑!两人装出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各自包扎好伤口,内心恨意滔天。

这时,风雨渐渐停歇,屋檐水珠滴落,蛙鸣四起。

“嗷呜——!”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粉碎了夜的寂静。

第四百八十章 魔王驾到

孟虎手掌一紧,沉声道:“他们来了!”

神空道:“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也留不住。”

孟虎笑道:“小和尚看得透彻呀,不愧是无相寺的衣钵传人!”

红白双邪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是谁来了?”

孟虎似笑非笑地瞥了两人一眼:“是横行无忌的恶魔!”

“啊?!”红白双邪骇然变色,终于明白客栈为何如此冷清,悔恨得肠子都青了。魔门行事手段酷烈,所过之处往往杀得鸡犬不留。他俩出身邪道,天然便被魔门弟子嫌弃憎恶,一旦撞上岂有好果子吃?两人立时连滚带爬冲向门口,还未踏出门槛,夺的一声脆响,一枚黑色羽箭钉在了门楣上,尾部艳丽的羽毛蓬的燃烧起来,在空中幻化出一个红色的、狰狞可怖的骷髅头。

“九幽索魂箭!”

红白双邪踉跄倒退,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

这是九幽谷的必杀令!此箭落处,方圆百丈之内的人畜杀无赦!就算他们此刻逃出门去,一样会被暗处的魔头击杀。

朱小红跳脚大叫道:“孟虎你混蛋,得罪了九幽谷为何不明说?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非要拉上我们陪葬?还有你这假装慈悲的小和尚,到底想要救人还是杀人?”

客栈内回荡着他疯狂的叫声,令气氛愈发压抑凝重。

嗖!一只酒杯忽然横空飞到,击中朱小红的鼻梁,鼻血飞溅。他闷哼一声捂住口鼻,又惊又怒又怕,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

孟虎不屑道:“狗改不了吃屎!”

忽听蹄声得得,车轮碾压石板,长街尽头驶来一辆纯黑色的巨大马车。拉车的骏马共有八匹,高大健美,头颈处覆盖着铁甲,奔行时威风凛凛。驾车的是一位肤色黝黑的光头巨汉,上身精赤,露出岩石般健硕的肌肉,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握着马鞭,座凳下方横放一根熟铜棍,目如冷电,犹如小山般沉稳。马车后头另有八名青衣护卫,清一色俊美高大,可惜个个面无表情,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黑色魔兽领先而行,微张的巨口中涎水滴落,眼眸射出可怖的红光。

随着他们走过,长街两侧鸦雀无声,陷入死寂。

“吁——!”

那驾车的巨汉手臂肌肉绷紧,勒住缰绳。待马车缓缓减速、停稳,只听车厢内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青甲,让他们滚出来受死!”

“是!”

车后一位青衣男子闪身出列,几个纵步落到客栈门前。他环臂抱胸,神情倨傲地扫视一圈,沉声道:“尔等听清了,东幽魔王驾到,速速出门跪迎!若有怠慢,教你们千刀万剐而死!”

红白双邪面如土色,恨不得脚下裂开一条地缝隐藏起来。

神空道:“小僧孤陋寡闻,不知东幽魔王是什么来头?”

孟虎解释道:“九幽谷乃魔门四大势力之一,其首脑号称‘九幽魔帝’,座下分设东、西、南、北四大魔王以统领诸般魔头。这东幽魔王算是魔门内的大人物了,故而颐指气使,自认为高人一等。谁料他养的狗也学到了狂妄自大的德性,到处乱吠不懂分寸。”

那名为“青甲”的男子气得眼角抽搐,面容扭曲,喝道:“对魔王不敬者,杀!”仓啷拔剑在手,踊身疾跃,狠狠一剑当头劈落。

当!孟虎手腕一翻,横刀架住敌剑,笑道:“你不过是区区一条走狗,休要猖狂!”

青甲额头青筋毕露,怒吼道:“我不是狗!”长剑回转,抖腕连刺,剑光如骤雨倾泻,霎时映亮了大厅。他身为魔王护卫,向来是眼高于顶,岂容他人当面羞辱?这下倾力出招,已是搏命的架势。

剑光刺眼,却追不上孟虎的身影。

但见黑影骤闪,一道刀光擦着剑雨边缘斜劈向青甲。

当当当!连续数声剧震,青甲五指发麻,长剑几乎拿捏不住。不等他变招撤退,孟虎的铁拳无声无息地贴近,砰的轰上他小腹。噗!青甲狂喷一口血箭,倒飞出门跌落街心,溅了满身的泥水。

“青甲!”“老大!”

其余七人失声惊呼,显然料不到同伴会这么快落败。

只见车帘一掀,一位头戴金冠、腰扎玉带的锦衣男子现身出来。他眉长入鬓,鼻若悬胆,相貌俊秀,颌下光洁无须,大约三十余岁,顾盼间带着成熟儒雅的气度。他一手拿着洁白的丝巾,捂住口轻咳几声,嫌弃地望着装饰简陋的客栈,喃喃道:“有意思,还有勇气反抗!”

黑色魔兽呼的蹿到车厢旁,脑袋不停摩挲他的裤脚。

青甲挣扎着站起,惭愧道:“属下办事不力,请魔王责罚。”

那锦衣男子摆摆手,轻声道:“我感应到客栈里有股特别的气息,似乎跟我魔门有些渊源,最好是亲自去看一看罢。”

不用吩咐,有两名青衣俊男快步抢上,把两捆红色的地毯拼接起来铺在地面,由车门旁一直延伸到客栈门口。

那锦衣男子双足踏落地毯,宠溺地摸了摸魔兽脖颈的毛发,负手于身后,施施然走向客栈。那魔兽垂下头颅,如忠诚的家犬一般紧紧尾随,全然不见半点凶恶煞气。

众护卫齐声大呼道:“东幽魔王天下无敌!”

呼声直震得屋瓦簌簌作响,粉尘跌落。客栈内众人统统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从容自信的男人。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但每一步踏落,都好像一记重锤敲在心头。

神空双掌合十,抑扬顿挫地喝道:“南、无、阿、弥、陀、佛!”

佛音回荡耳畔,如晨钟暮鼓破除虚妄幻念。

孟虎、傅惊涛等悚然惊醒,背心冷汗直流——好一个东幽魔王,尚未出手就不知不觉中撼动了武者的心志!

那锦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讶色,失笑道:“小小客栈居然盘龙卧虎,连佛门梵音也有人精通!看来今晚要杀个痛快了!”

话音落处,寒风忽起,大半烛火熄灭。

第四百八十一章 激怒魔王

魔王动念,无形的压力如山峦压顶,令人几欲窒息。红白双邪肝胆俱裂,像无骨爬虫般匍匐于地:“魔王大人,饶命啊!我俩跟这些人没有任何交情,只是偶然路过。若魔王高抬贵手饶我们不杀,小人甘愿投入九幽谷旗下,效犬马之劳,永不背叛!”

那锦衣男子脚步微顿,厌恶地说道:“哪里钻出来的腌臜货?当本王喜欢收容废物吗?滚!”衣袖一甩,狂风忽涌,红白双邪身不由主地倒飞向后,乒乒乓乓撞飞了桌椅,咕咚栽入柜台里头再无声息。

那锦衣男子潇洒地掸了掸灰尘,转眼望向凛然戒备的众人,问道:“刚才是谁动了我的手下?”

孟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是我!独秀峰孟虎!”

那锦衣男子道:“你从岭南跑到中原闹事,胆子不小呀!”

孟虎挺起胸膛道:“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三头猎魔犬也是我杀掉的!你要讨账的话只管冲我来,不要为难无关人等。”

那锦衣男子微讶道:“你还杀了猎魔犬?呵呵,正好新账老账一并算。至于其他人嘛——”说着目光掠过神空,落到拓跋剑的铁剑上,笑道:“你背负嗜血魔剑,又是哪位魔门前辈的高徒?”

拓跋剑不卑不亢道:“在下拓跋剑,师从凌波阁史铁佛!”

那锦衣男子一愣:“咦,你就是那个独闯凌云峰的拓跋剑?你还在秦岭会盟时连战连胜一举扬名?”

拓跋剑曾与傅惊涛在凌云峰争雄,尽管最终落败,一样受到各大势力的关注。毕竟他是惜败给大宋青云榜头名,其实力同样非常强悍。再后来他现身秦岭,一人一剑连败数十名豪杰,名声大震,轰动八方。

拓跋剑道:“虚名如过眼云烟,我毫不在意。”

那锦衣男子奇道:“嗜血魔剑反噬人主,你居然仍能维持清醒意识?真是了不得!可惜,可惜了。”

他叹息一声,接着打量殷怜怜,忍不住啧啧赞道:“增之一分嫌肥,减之一分嫌瘦;内外兼修,肤色动人,纯阴之体!难怪凌霄念念不忘,非要求我将你生擒活捉。我观你眉目间略藏一缕邪魅之气,莫非是出身邪宗?”

殷怜怜笑道:“魔王好眼力!晚辈白莲,恳请前辈怜惜一二。”

那锦衣男子道:“如此绝色我见犹怜,怎舍得辣手摧花?若将你献给帝君,那可是奇功一件!”

神空如被当头棒喝,痴痴望着殷怜怜,不敢相信眼前的绝世佳人竟是邪宗妖女!回忆起初见时的情形,心头一冷,周身冒汗,莫非在不知不觉间已中了妖女的魅惑**?

小和尚单掌竖起,默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殷怜怜低眉顺眼道:“妾身愿听凭魔王安排。”

那锦衣男子哈哈一笑,目光最后落在了傅惊涛身上,有些惊奇,有些疑惑,缓缓道:“你又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

傅惊涛道:“在下乃无名小卒,不劳魔王费心过问了。”

那锦衣男子脸色微沉,冷冷道:“我眼睛未瞎,难道看不出你才是这些人的首领么?你气势雄壮,强健过人,神华内敛,即使面对着我亦没有半分慌乱,心境之沉稳世所罕见。你究竟是谁?”

傅惊涛笑道:“魔王自己都未通名报姓,何必在意我姓甚名谁?”

那锦衣男子怒极反笑:“难道不是你毁了天灵观吗?青黑二魔被你击杀,地底魔藤被你铲除!你小子要踩着我九幽谷成名,怎么这时候扭扭捏捏地不敢承认了?”

傅惊涛揉了揉鼻子,自怀中掏出一张面具,叹道:“既然魔王苦苦逼问,我索性认了吧!”说着直接戴上面具,顿时化身为一狰狞恐怖的恶鬼,青面獠牙,黑眉蓝额,眼中寒光四射。

这是他在嵩山深谷击杀阎王殿杀手后收集的面具,一直随身携带,为的就是掩饰自己的身份,好应付类似今夜的危局。要知道越接近开封,敌人就越多越强大,不止是魔门、南唐、北辽等高手想要他的命,就连七大世家也不希望他荣登榜首。

一路东去,步步杀机。尤其是阎王殿深不可测,随时会忽然杀到。所以他选择假扮为恶鬼杀手,试图混淆敌人视听。

傅惊涛沉声道:“杀手无名无姓,请魔王明察!”

那锦衣男子呆了一呆,皱眉道:“你居然是阎王殿的杀手!那你为何多管闲事,毁掉我九幽谷的据点?”

傅惊涛半真半假道:“凌霄上人欲强夺我侍女,这口恶气如何能忍?何况天灵教明面上打的是道门旗号,谁晓得它属于九幽谷?反正天灵观已彻底毁了,我拿出些金银权当赔罪如何?”

他巴不得九幽谷和阎王殿间产生误会,最好是二虎相争不死不休。

那锦衣男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冷笑道:“果然是穷疯了,真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也罢,你若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这段过节便揭过不提。”

“一百万两银子?!魔王你是狮子大开口啊!”

“没钱是吗?那就用命来抵偿!”

傅惊涛沉声道:“你敢动我一根汗毛,阎王殿从此将与九幽谷为敌,誓要杀尽魔帝座下弟子!”

那锦衣男子勃然大怒,这后生晚辈竟敢出言威胁自己,简直是不知死活!他以“魔王”为号,那可是纵横江湖的强者,骨子里满满的傲气,岂能容忍傅惊涛当面叫嚣?双眉倒立,喝道:“阎王殿全是穷鬼,有何资格跟我九幽谷相提并论?!”

捏在手里的白色丝巾一掷,灌注了内劲,如铁片高速飞旋,径直朝傅惊涛面门切割而去。

堂堂魔王竟不顾身份抢先出手,可见心中的恼恨程度。

既然已撕破了脸,这些年青人统统得死!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战意如沸

杀气来袭,狂风呼啸,一道白影在眼前疾速放大。

对于来自九幽谷的追杀,傅惊涛并不意外。自从魔兽现形,他早猜到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由于面具的存在,阻挡了割面的寒风,还隔绝了对手的窥探。他突然间意识到,戴上了这恶鬼面具后,不用顾忌他人的看法,不用担心秘密泄露,即使做了出格的事也不必在意。

当他是“傅惊涛”、是紫衣金郎、是大宋青云榜头名的时候,有很多话是不能说的,有很多事是不能做的——毕竟他要被这世上看不见的规则约束。比如他不能违反轩辕门规,不能违反江湖道义,不能说对大宋天子不敬之语。

但戴上了面具,一切皆有所不同。

只要行事足够隐蔽,谁能猜到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人?或许一万个人就会有一万种猜测。

一种得以释放内心黑暗面的快慰悄然弥漫,让人无法抗拒。

别忘了,他跟魔尊萧恨有着特别的渊源。因为化血种魔术的关系,在他体内一直隐藏着躁动不安的心魔!就连他如今所能掌握的最强武技“毁灭之拳”,亦需先入魔才能发挥十成的威力。而以上这些秘密,都不能被世人知晓,会成为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块巨石。

如果不能适时的、适当的释放心理压力,他的心智将会被极大扭曲,最终可能彻底堕落为魔。所谓“堵”不如“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但他的一举一动受万众瞩目,又怎能随意展露出暗的另一面?除非,他拥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份。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击败东幽魔王!

傅惊涛心念电闪间,一把抓起桌上的筷筒掷出,喝道:“战!”

声如雷震,四壁回响。

他真气喷薄,筋骨骼绷紧,张开手臂猛然一扑,犹如猛虎出闸悍然前冲!没有犹豫,没有畏惧,没有胆怯,只有誓不低头的战意!

魔门四大势力中,九幽谷的风格相对最为低调隐忍,不如魔教锋芒毕露,不如天魔宗人多势众,不如炼血门凶名赫赫,但它能在百余年的乱世中屹立不倒,其隐藏在冰面下的实力可想而知。九幽魔帝传承数代,每一任魔帝均能晋升先天之境,这就是底蕴深厚的象征。

东幽魔王为魔帝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成名多年的强者,亲自出马狙杀他们一行,堪称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傅惊涛战过邪王,杀过鬼王,陷绝境时何曾言退?相比于当初孤恶战的窘迫,如今有着众兄弟帮衬,难道反而会害怕吗?即便面对着凶名赫赫的大魔王,也一样要有战而胜之的信念!

武道修行何其艰险,你若没有必胜之心,干脆回家种地。

所以他根本没考虑过逃跑,第一个往前冲!

至精至纯至烈的战意爆发开来,充斥四周空间。拓跋剑、吴栋等近在咫尺,又怎会感应不到?谁又愿做缩头乌龟被人耻笑?难道听凭魔王无杀戮吗?毋需只言片语,众人心底激起滚烫的血,眼中喷出熊熊烈火,仿佛整个人瞬间燃烧起来。

战!!

寒光闪跃,人影奔腾,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唯有乔晖冷静地滑步后撤,手臂下垂,指间刀光微闪。他清楚自己近搏杀纯属送死,远距离突施冷箭才是王道!

啪!筷筒被丝巾切得粉碎,数不清的竹屑飞扬洒落。

那锦衣男子面沉如水,眼里冷芒跳动,怒意之盛非语言所能形容。这些可恶的小虫子不仅不仓惶逃命,还胆敢主动抢攻?!真当本王是虚张声势吗?他杀机盈,大跨步走进客栈,抬手一掌拍向阻路的孟虎,掌影虚虚实实交织,暗藏着某种玄妙之意。

魔王动怒,光影扭曲,周围温度骤然降低。

如果是心志不坚者,恐怕会立时瘫软,乖乖献上自己的头颅。

孟虎无视那压落的冷风,瞠目大喝:“杀!”手臂一振,剁骨刀直接劈向敌掌。他的战斗本能异于常人,一眼看穿虚幻的景象,刀锋所指不差分毫——钢刀对上掌,怎么也不会吃亏。

“咦!”那锦衣男子万万料不到一晚辈竟能勘破自己的杀招,惊讶的同时杀机愈浓。独秀峰与魔门是天生的对头,这么杰出的青年岂容他顺利成长?乘他稚嫩时将其扼杀,才是最理想的结果。

几乎是同一时刻,神空并指疾点,指力透出,点向魔王肩井要,指风凝聚如剑,无形无质,乃是无相寺的绝技无相神指。他可不是迂腐古板的人,深知单对单谁也不是魔王的对手,须联手出战方能争取一线生机,当下攻敌之必救,试图替同伴解围。

那锦衣男子一缩手晃闪避,沉声道:“你是无相寺的和尚?”

神空道:“正是!”手指连弹,指风嗤嗤继续怒过去。

那锦衣男子冷笑一声,隔空就是一记掌刀挥出,指风全灭,刀劲余势不绝,砰的击中神空口。

噗!神空张口喷出一团血雨,噔噔噔退后不止。

“小和尚!”孟虎怒声大叫,手中刀舞出一团旋风,狠狠斩向魔王侧要,不让对手收割神空的命。

轰!一刀斩空,刀气落地碎石乱溅。

那锦衣男子五指一拂,似慢实快地击中刀背,但见刀小幅度剧烈震颤,下一刻脱手高飞,颤巍巍地插到了房梁上。

那锦衣男子嘴角浮起一抹冷的笑意,只要杀掉这两人,相当于给了无相寺、独秀峰沉重一击,或会影响到未来十年的江湖格局。凭此到魔帝跟前邀功,定有丰厚的赏赐。

他一念未完,还未来得及痛下杀手,一股狂放浓烈的战意打横里撞来,如火山熔岩咆哮,如海边巨浪怒吼,刮起的劲风猎猎作响。

强如魔王亦觉肌肤上泛起战栗感,首次升起危险的预兆——这是怎么回事,区区几个晚辈竟能威胁到自己?老天爷在开玩笑吗?

那锦衣男子不脸色微变,转眼瞥去,只见一队人影狂飙突进,冲得最快的那个鬼面杀手,一双铁掌如泰山压顶般击到!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万一阴沟翻了船

怒海千叠掌!

掌落如刀劈斧刻,掌力如海潮怒卷,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涌动不尽。傅惊涛到了这时候,只能是施展一切绝技。这门掌法乃轩辕十大神功之一,掌力瞬息叠加的技法极少在江湖上出现,就算是东幽魔王都不一定见识过。

他以刚猛绝伦的姿态腾出掌,目光锐利如剑,宛如战神下凡,完全不亚于魔王的狂傲气势。

那锦衣男子既惊讶又纳闷,此子掌法如此高超,带着一股浩然正气,怎会屈阎王做那冷血勾当?他究竟是哪个门派的核心传人?

与此同时,虎口崩裂的孟虎竟紧咬钢牙死不后退,乘着对手分神的一刹那,骨骼噼啪爆响,斜步欺上,铁拳紧握呼的砸了过去!他手臂挥动时,点点血珠同步飞,疾如骤雨。

对他而言,这点伤算什么?!他自幼在深山长大,不知跟毒虫猛兽厮杀过多少回,伤口的疼痛反而刺激他愈加狂猛,眼眸迅速变红,带着不顾一切的怒意,就如十万大山中那些负伤的兽王。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事实上,受伤流血的野兽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它们有着不惜跟对手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

那锦衣男子感应到两人死战到底的决心,掌风拳风交叉袭来,神终于变得慎重。哪怕是强如魔王,亦不得不正视对手了,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分向左右急速拍出。

说时迟那时快,拳掌相交闷响,无数股劲风应声炸开,横扫店里的桌椅碗碟,就连门窗都被狂风无撕裂、带走。

人影一触及分。

孟虎噔噔噔向后弹出丈余,右拳缩回腰侧,整条手臂微微颤栗着,嘴角溢出了一行鲜血,看样子右臂暂时不能用劲了。

而傅惊涛凌空倒飞翻了个筋斗,落到粗大的横梁上头,目光冰冷无波,双膝微蹲稍稍借力,预备再次凌空下击。

那锦衣男子一心两用硬挡杀招,形依然稳如松柏,忽然眼角冷光一闪,一把惊鸿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到。

是吴栋!

刀法主攻,刀气即胆气,非豪勇刚强者不能悟到刀术要诀。不论阻路者是神仙是妖魔,是高山是巨岩,使刀者都要有一刀劈开生死路的勇气和决心!只要一刀在手,眼中无我无物也无敌!

换做一个月之前,吴栋绝不会冒死攻击一魔王。当他初步领悟惊鸿刀法的真髓,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渐渐明悟练刀应首先炼心。你的心志有多么强大,你的刀就有多么犀利。任何用刀的武学宗师,均是雄心万丈、敢于战天斗地的伟男子。

所以吴栋才不管眼前的是魔王还是魔帝,先给你当头一刀!

刀影模糊,刀意冷峻,仿佛这一刀割裂了空间。

那锦衣男子已震惊到有点麻木——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里,居然聚集了这么多出类拔萃的各派高手!不用想,那两位美女和那持魔剑的年轻剑客,必然各有独到的绝学。

尽管他坐拥魔王称号,实则仍是后天境界,战斗时也需要回气换力,也需要补充消耗的真元。但是从踏入客栈的那一刻起,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停顿喘息,偏偏对手越战越强,令他不敢稍有松懈。万一一个大意沟翻了船,以后哪有脸在魔门里厮混?

这一刻,他隐隐后悔了。早知道这帮小鬼如此难缠棘手,真不该过分托大,单枪匹马的自找罪受,而应该让众护卫跟着杀进客栈啊!

那锦衣男子又拉不下面子叫人支援,黑着脸足尖一弹,往后飘退。

吴栋怎都料不到自己一刀能bi)退魔王,顿时兴奋起来,狂叫一声反手又是一刀,刀气如白练拦腰横扫,气势更强三分!

那锦衣男子如鬼魅般疾闪,不知如何绕到了侧后方,双掌连环拍出,把吴栋、拓跋剑、殷怜怜、胡凤统统笼罩在内。

刀气斩空,横扫中临街一侧的墙壁,竹木砖石啪的碎裂四散,劈开了一道宽敞的缺口。那些青衣护卫和那驾车的巨汉愕然望进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魔王大人还收拾不了这几个后生晚辈?

就在这时,虎视眈眈的傅惊涛动了。他从横梁一跃而下,拳头高速摩擦空气带起尖利的呼啸声,凶狠万分地轰向魔王后脑勺。

如果说他刚才一掌如怒海翻浪,那么这一拳就如陨石坠地,简直要山崩地裂!他的拳招大巧不工,看似简单却得尽拳术的精华——够快,够狠,够猛!如果有精通兵器的高手在场,甚至还能看出这一拳中暗藏着锤法、斧法、棍法的韵味。

傅惊涛走的是拳化万法,万法归一的修行道路。只要铁拳不灭,可以随时化枪,化刀,化棍,化锤,化出万般攻击。

街道上观战的护卫们看得眼皮直跳,手冒冷汗,暗付自己若直面如此霸道刚猛的一拳,会不会瞬间化为酱?

那锦衣男子其实并未忘记高处的鬼面杀手,暗留三分余力防范,怎料傅惊涛的拳招太过刚猛霸道,光是那股无坚不摧的拳意便让人遍体生寒。如果是单打独斗他当然不会在乎,可周围的年青人哪个是善茬?自保为先的念头一闪,他的形在半空不可思议地扭了一扭,半侧过,一记绵掌似慢实快地封上。

啪!拳锋砸中掌心,劲气冲撞声如击败革。

傅惊涛高高反弹而起,后背砰的撞破了房顶,如一颗人形石弹被高抛上天,仿佛要钻入那低垂的云层。但见屋瓦断木哗哗倾泻下来,转眼形成一个巨大的洞口。

那锦衣男子则怦然砸落在地,双足落处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由于他是仓促变招迎战,又处空中无处借力,不像傅惊涛那般蓄势猛击,体内一口浊气震dàng)下沉,经脉隐隐作痛。

下一刻,胡凤的拳、殷怜怜的掌同时击到,一个势大力沉,一个柔狠辣,阳相辅形成非常奇妙的配合,杀伤力倍增。

那锦衣男子气得发根倒立,面色潮红,狞笑道:“连女人都敢欺我么?!”也不知他施展了什么秘法,本已衰落的气势陡然飙升数倍,右掌竖起透出暗红血光,手臂一抖,一道带着血腥味的刀气凭空出现,直劈二女!

九幽谷秘传之焚天吞魔追魂刀!

第四百八十四章 被晚辈看扁

眼看形势不妙,那锦衣男子果断使出杀手锏,打算将两大美女切做碎片。随着他一刀劈出,狂暴的杀意瞬间席卷客栈,把那些躲在角落偷窥的掌柜伙计们直接吓晕过去。

众青衣护卫眼神狂,不高声喝彩。

危急关头风声大作,数十道指风几乎不分先后到,与那炽烈的刀气轰然相撞,拼命消减焚天吞魔追魂刀的威力。

是无相神指!

神空目光清澈宁静,十指急速轮弹,口中轻声念诵经文,梵音回dàng),一种舍成佛的大无畏意境骤然升起。佛门弟子在此,怎能眼睁睁看着魔头再造杀孽?他一心要阻止敌人行凶,自然进入忘我之境,无相神指虚无相生,变化如意,恰是魔功的克星。

那锦衣男子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是什么世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和尚竟临阵开悟?!莫非老爷天在捉弄自己?当下暗催真气,斩断指风的重重束缚,刀气依旧劈中胡凤、殷怜怜。

轰!嗤嗤!啪!

那可怖的刀气被无相神指化解近半,来势缓了一缓,给了二女宝贵的应变良机。她们迅速避开正面要害,各施手法挡住刀气冲击,结果被震得倒飞出数丈开外。

那锦衣男子本想杀人立威,谁知被小和尚一搅和,落得个雷声大雨点小,远远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只觉心肺火杀火燎,一声厉啸,刷刷朝神空连劈两刀,浓浓的血腥煞气化作两条咆哮的蛟龙——既然你不识好歹,先下地狱轮回去吧!

突然,半空剑光一闪,一条蛟龙头首皆断,转瞬化为虚无。

剑起突然,剑收无痕。现场除了那锦衣男子,几乎无人能看清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剑光尚未消失,拓跋剑紧抿双唇大步bi)近,嗜血魔剑好像要挣脱他的手掌束缚一般,嗤的一声,迫不及待地刺向魔王咽喉。

这一剑剑式简单清晰,直来直去无甚变化,就是剑速太快,似乎魔剑方动,那精纯的剑气已横跨空间,近在眼前——管你是魔王鬼王妖王,剑下只问生死,不问其他!

那冷酷无的杀意,那漠视万物的决绝,那无往不前的气势,即使强横如锦衣男子亦觉心悸。

可怕的剑客!可怕的魔剑!

那锦衣男子体急往后仰,双掌一合,刀气凝练如同实质,撞上了魔剑的飞掠的虚影。刀气剑气冲突飞绞,空中噼噼啪啪爆响,仿佛有无数把细小的刀剑在彼此对砍,而后湮灭。

拓跋剑脚底不停,斜跨一步踩到震位,手腕略收又是一抖,第三剑斜着往上方刺去,对准了敌人的太阳,一剑更比一剑强!

那锦衣男子认得嗜血魔剑的厉害,尤其是此剑有通灵之像,一旦中剑的话,神魂都要受其侵蚀影响。他吃亏在没有称手的兵器,根本不敢以掌抵御,强行提气往后暴退,真真是憋屈死。

刷!剑光如闪电般掠过,一缕发丝断裂飘扬。

只见那锦衣男子额角多出一道寸许长的浅浅伤痕,鲜血涌出沿着一侧脸颊蜿蜒流淌,如同爬虫在缓缓蠕动,十分刺眼。

众青衣护卫眼珠如死鱼般鼓凸,惊得下巴险些脱臼——不会吧?高高在上的魔王大人不仅被bi)退了,还受了伤?不,这不是真的!

那锦衣男子又是愤懑又是庆幸,若是拓跋剑的预判力再强一点点,剑气多偏移两寸,他的半边脑壳都会被掀开。

不料拓跋剑并未乘胜追击刺出第四剑,足底一顿,魔剑竖起护住口。原来他刚才刺出的每一剑均倾注了精气神,连吃的力气都使出来,唯恐稍有留手的话反遭魔王所杀。三剑使罢,体内真气告罄,眼前出现眩晕的幻象,不得不暂停攻击,赶紧调息回力。

剑光忽凝,杀气不减分毫。

那锦衣男子反手一抹额头,见到满把的鲜血,羞恼万分,跳脚狂叫道:“该死的混蛋,本王要生吃了你!”

话音未落,一股狂风呼啸吹来,屋瓦再度掀飞崩裂。

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笼罩整个客栈,令人几窒息。

众人愕然抬首,只见一团黑影由天而坠,如天外陨石速度越来越快,正是傅惊涛!此刻夜色如墨,乌云间电光忽隐忽现,他头下脚上的高速坠落,面具后的眼眸冷如冰、烈如刀,双拳蓄势遥遥对准了地面的锦衣男子,不屈战意如火炬般燃烧。

要不是众人曾亲眼目睹他弹飞上高空,还以为是魔神降世了。

强烈的危机预兆袭上心头,狂怒状态的锦衣男子悚然而惊,难道这小子还隐藏了实力?他再不敢有半分松懈,魔功运转,双掌充血透出红光,如同两柄魔刀呼的仰天怒斩!

傅惊涛心念微动,毁灭之意直贯拳锋,双臂一振,一股毁天灭地的拳意锁定下方强敌,风雷闷响,飞沙走石。

这是藐视一切,灭杀万物的自信与霸气!

不管对手使出什么花样,就这么硬生生碾压过去!

轰!铁拳落处刀气节节粉碎,摧枯拉朽般击中魔掌。狂暴的飓风横扫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碎石断木向客栈外喷,人仰马翻。

那锦衣男子双掌朝天做托塔状,屈膝微蹲,把那反震巨力导入大地,足下登时踩出一个方圆丈余的凹坑,裂纹密布扭曲

四目相对,电光噼啪作响。

傅惊涛眼神不知为何忽生变化,露出几分揶揄,几分嘲讽,拳劲回收,倏地如巨鹰再次高高飞起。

竟然被一晚辈给看扁了?!那锦衣男子口差点炸裂,心神起伏,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向那飘飞的影。

就在这一刻,刀光一闪,一把飞刀朝他心头扎落。

飞刀造型优美独特,锋刃锐利,在空中滑翔时几无声息,仿佛是从地府飞出,带着彻骨的冰寒,望之生畏。

魔王毕竟是魔王,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任由你打发。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给他致命一击。魔王若死,九幽谷布下的杀局即刻瓦解。

“啊!”众护卫如置于噩梦中绝望尖叫,血液冻结。

第四百八十五章 飞刀显神威

在数十年前的江湖,曾有一位浪子游侠如彗星般闪耀天空,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他不是宗师,却有着不亚于宗师的名望;他不是名门大派出,却开创出震古烁今的绝技。

飞刀一出,举世皆惊。

巅峰之时,古大侠就等同于无敌的存在,号称是“小古飞刀,例不虚发;刀出魂断,神鬼莫当”。可惜他一生浪dàng)不羁,并未收授门徒,致使那独门刀法未能流传下来,令无数人扼腕叹息。

乔晖机缘巧合下探知古大侠的隐秘份,另辟蹊径,从雕刻入手模拟其刀法,逐步摸索到小古刀法的精髓及诀窍。尤其是在洛阳城里,他如愿以偿找到那尊观音大士像,近距离观摩雕像上的刀痕,完整地领悟了古大侠的刀意,飞刀之术突飞猛进。

乔晖自知与古大侠差距甚远,还达不到出手即毙命的上乘境界,所以混战爆发后没有贸然参战,而是扣刀在手,耐心地等待机会。

东幽魔王乃是后天巅峰武者,气势圆满,感官敏锐,纵跃如飞,还有护罡气时刻流转,一旦引起他的警觉,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

要么不动,要么出刀必中!

由于吴栋、拓跋剑、傅惊涛等惊艳的表现,那锦衣男子根本没分神防备乔晖。尽管如此,他的气势无懈可击,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

傅惊涛当然清楚乔晖的想法。实事求是地说,要正面击退魔王比登天还难,唯有利用敌人自大骄狂的心态,出奇制胜,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于是傅惊涛承担起主攻的重任,刻意弄出浩大的声势,吸引住魔王的注意力。

那锦衣男子果然中计,眼看傅惊涛气势汹汹扑落,怎好意思露怯退让?他自信功力稳胜一筹,举掌封架敌拳。傅惊涛从高空坠落的惯何其猛烈,又在拳掌接触前一刻点燃气血爆发之术,铁拳砸落有着千钧之力,拳劲暴增数倍。那锦衣男子猝不及防下被砸得手掌生疼,体内的气息登时紊乱,护罡气相应的大幅消减。亏得他功力深厚,否则挨这一下不死也要重伤。

拳掌一触即分,余波四dàng)。

就在这时,乔晖抬臂甩腕,毫不犹豫地一刀去!

客栈内光线幽暗,飞刀无声地穿过了空间阻隔。等那锦衣男子惊觉到它的存在时,刀尖离着心口已不足一尺。

一尺能有多长?

在武者眼里,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没人愿死,何况是习惯了掌权的大人物?那锦衣男子无暇斥责偷袭者,魔功狂催,形由实化虚,仿佛如鬼魂一般强行融入虚空。

噗!刀光忽沉,血珠飞溅。

下一刻,魔王的影出现在长街上。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神幽深莫测,膛上赫然插着一把雪亮的飞刀!

客栈内外鸦雀无声。

假如那飞刀往右偏移三寸,他必死无疑。

那锦衣男子缓缓垂眼看着颤动的飞刀,回味着死神羽翼掠过时的冷,不脊髓生凉,冷汗狂涌。好险!他刚刚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离陨落仅有半步之遥。

如此匪夷所思的飞刀绝技出自何人之手呢?

他抬眼望向那残破不堪、犹如废墟的客栈,想到里面那几个小怪物,眼皮直跳,哪敢再踏入这龙潭虎搜寻真相?

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他早忘了战斗的残酷,没了那股冲劲狠劲。他习惯了发号施令,醇酒美人,夜享乐,哪里还会与人搏杀拼命?如果时光倒流回十年之前,他定当场拔出飞刀,杀光所有敌人。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谁也不能逆天行事。

“咳咳!”那锦衣男子忍不住捂嘴轻咳,指缝间流出粘稠的鲜血——飞刀虽然没有割断他的心脉,却刺伤了他的肺叶。他又是郁闷,又是后悔,不该听信凌霄上人的谗言啊!

继续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神医止血疗伤,然后严格封锁消息,免得那几个冤家对头杀上门来。

“撤!”

即使再怎么不甘,今夜的行动已然宣告失败。那锦衣男子黯然登上马车,率领魔门众人退出小镇,消失在黑夜深处。正应了一句俗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耳听蹄音得得远去不闻,严阵以待的傅惊涛等人终于放松下来,相视大笑,畅快万分——他们联手杀退魔王,堪称奇迹呀!

骄傲如孟虎,衷心叹服道:“中原武林能人辈出,一山更有一山高!”不论是吴栋的快刀、拓跋剑的魔剑、傅惊涛的拳掌,还是乔晖的飞刀,均是一等一的厉害,令他大开眼界。

傅惊涛摘掉面具,笑道:“今夜能战败强敌,多亏了孟少侠、小神僧出手牵制,当记首功!”

孟虎、神空惨被魔王蹂躏,哪敢居功?孟虎指着乔晖道:“这位兄弟飞刀重创魔王,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功臣!”

乔晖呵呵笑道:“我就是躲在后头捡便宜,哪有诸位辛苦?”

拓跋剑提醒道:“九幽谷高手如云,底蕴深厚,万一西魔王或是北魔王闻讯杀到,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一惊,些许得意不翼而飞。九幽谷铩羽而归,岂会善罢甘休?要是对方派出几百人进行围攻,又该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傅惊涛等急忙整顿行李草料,分头乘坐车马,连夜启程赶路。

这下没啥可说的,众人沿着空旷的道路疾驰,中途短暂歇息了几次,一直奔到天色大亮才按缰缓行。

借着亮光,只见道路两侧阡陌纵横,村庄密布,到处是祥和安宁的景象。远远的,前方一座大城浮出地平线,城外河流环绕,映衬着东方的霞光,显得辉煌壮丽,雄阔无边。

这座城市是如此的雄壮,突兀在平原之上,汉中、长安、洛阳不及它的五分之一,房屋无数,楼阁万千,城墙巍峨,舟船交织,放眼所见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百姓居民。

傅惊涛被这巨城所深深震撼——京师开封,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宋都开封

宋都开封,又名东京、汴京、汴梁、汴州,为当世第一名城,论繁华富庶稳稳压过蜀国成都、南唐金陵,汇聚天下财富,地处九州之中央,河流环绕,连通运河,是南北商贸往来的枢纽,亦是海外各国商旅朝拜的圣地。城内宫连绵,楼阁无数,城外园林遍布,古迹众多,人流每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车马舟船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大宋建国之后,赵匡胤进一步拓展都城范围,采取种种手段刺激手工业及商贸,增收税赋,扩军强军。随着大宋国力渐强盛,不断对外征伐及吞并土地州郡,开封的地位愈发重要。

离城尚有二十余里,道路两边的民居已是鳞次栉比,屋瓦重重,呈现出非同一般的闹气氛。偶有占地广阔、风景优美的私家园林点缀,门宇气派,装饰奢华,均有虎背熊腰的壮汉巡视守卫。

临街的门面多半是酒楼、客栈、茶馆、瓦子等,迎来送往,五颜六色的门旗高高飘扬,一眼望去蔚为壮观。路边还有数以百计的小商小贩,有的挑担,有的推车,在人群里卖力吆喝。

到了这里,再不必担心魔门追杀,孟虎、神空就此拱手作别,另去寻觅同门汇合不提。

胡凤留意到神空临走时依依不舍的眼神,好笑之余暗生鄙视,这妖媚的女人连小和尚都勾引,真是不要脸!殷怜怜似乎能洞悉她的想法,故意贴近傅惊涛,声笑道:“公子,咱们一夜奔波,人困马乏,不如找一间酒楼歇息,好吃好喝犒劳自己。”

傅惊涛还未开口,胡凤已皱眉呵斥道:“喂,站直了好好说话,你没长骨头吗?”

殷怜怜淡淡道:“小妹妹,别多管闲事好不好?”

胡凤恼道:“我才不小呢!开封已到,你还缠住我大哥做什么?奉劝你赶紧卷包袱走人,一旦被我师门长辈撞见,你哭都来不及!”

殷怜怜噗嗤笑道:“我为公子的侍女,早已拜见过胡治军胡长老。只要我不做亏心事,谁能耐我何?”

傅惊涛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忙转移话题道:“既然到了开封,我们先去雏凤岭瞧一瞧。青云榜揭幕在即,五湖四海英雄齐聚,或许可以见到许多誉满江湖的大人物。”

殷怜怜眼含笑意,加重语气道:“杨公子,雏凤岭此刻人多眼杂,你打算去那儿出风头?”

傅惊涛离奇失踪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假如青云榜揭幕前他未能及时出现,青云榜头名的位置铁定不保。为了争夺这至高的荣耀,各路青年豪杰近纷纷出手,竞争极为激烈。傅惊涛一旦现,必如磁石般吸引众人关注。

傅惊涛摇摇头,距离榜单正式揭幕仅剩四天了,明处暗处的敌人均不希望看到他忽然出现,尤其是七大世家家主,恨不得他永远消失才好!别忘了,阎王实际上听命于世家,派出大批杀手对付他简直不要太轻松。为了自家小命着想,还是别抛头露面了,继续任由失踪的消息发酵,关键时刻再抛出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开封人生地不熟的,该选择何处安全栖呢?

他心头微动,对胡凤笑眯眯道:“你当被赵师姐拐带离家,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今后在哪里落脚?”

胡凤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赵师姐贵为公主,自然有公主府,进了城一问便知。”

傅惊涛抚掌笑道:“走走,咱们欢欢喜喜吃大户去!”不出意外的话,赵燕容应该回到了京城,只要找到她,各种问题将迎刃而解。

吴栋惊疑不定:“公子你还认得本朝公主?”

傅惊涛脑海中闪过两人历险闯关的一幕幕,中暖意流淌,铿锵有力道:“何止认识,我们是生死之交!”

吴栋不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登时觉得眼前的少年如高山仰止,暗下决心要抱紧这条大粗腿。

又往前走了片刻,忽见人头涌动,成群结队的江湖客朝一条岔路奔去,边走边高声说笑。傅惊涛等留意倾听,好巧不巧,原来是叶华宇、沈风华一行也抵达了开封城外。

叶华宇因位列青云榜第二名,最可能递增接替头名宝座,所以成为了各路年轻俊杰的标靶,一路走来挑战不断。他遇强更强,仗剑连败纪天杰、司徒玺、红白双邪等,风头一时无两,口口相传下,已跃升为中原武林最当红的新星。

再加上他喜着白衣,相貌俊美,远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令男人嫉妒,令女人着迷,名气火得一塌糊涂。

众人走出五六里地,绕过一座园林,只见西北方向尘烟滚滚,一条长长的人龙蜿蜒而来,粗略估计约有近千人。

位于队伍最前方的是数十铁骑,骑手们高擎彩旗,其中最大一面旗帜上绣着“轩辕门”三个大字。队伍中间仅有一辆巨大的马车,车厢前后左右护卫严密,绝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马车后方约数十步,则是数百名服侍各异的江湖豪杰,敲锣打鼓,喧闹之极。

道路旁早早聚集了数不清的看客,其中挤在最前头是上百名江湖女侠,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当那辆马车缓缓驶近,众女侠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叫,如打了鸡血般蜂拥扑去:“叶华宇!”“叶华宇!!”“白衣剑神!”“叶华宇,我要嫁给你!”

一众轩辕弟子组成人墙挡住狂的侠女们,推也不是,骂也不是,被浓烈的胭脂香味熏得头昏眼花,汗流浃背。

傅惊涛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些女人疯了吗?”

乔晖笑道:“老四出世家,剑术卓绝,相貌英俊,又即将获得赵宋朝廷的重用,自认有几分姿色的谁不想嫁给他?”

吴栋抹了一把口水,艳羡道:“如果我是叶少侠,干脆挑十个八个顺眼的收了,从此享尽人间艳福!”

胡凤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悄声对拓跋剑道:“你今后不许跟这姓吴的鬼混,他花花肠子太多了!”

拓跋剑想笑又不敢笑,故作严肃地点点头。

就在众侠女尖叫甚至激动流泪的当口,人群中蓦然响起一声洪钟大喝:“叶华宇叶少侠,我开封群雄向你讨教!”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一剑耀京城

喝声如雷,震得众人耳廓嗡响。

只见大路中央立着一条穿青色短衫的九尺大汉,他单手握着一根镔铁长棍,棍头点地,明目张胆地挡住去路。那大汉国字方脸,脖颈粗壮,目光炯炯有神,一肌极为健美,四肢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啊!”“曹聚德来了!”“有好戏看了!”

曹聚德的来头可不小,据说其师父曾跟赵匡胤共同学艺,是中原武林公认的棍术大家。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横扫京师未尝一败,名头比起纪天杰还要响亮。

包括众侠女在内,周围之人均露出兴奋的表。绝大多数人虽听说了叶华宇的风采,但并未亲眼见过本尊,纷纷鼓噪叫好。

山崩地裂般的呼喊声中,马车帘子一掀,一位白衣少年昂然出现。在阳光映照下,他整个人熠熠生辉,顾盼间星眸闪亮,神采飞扬,集天地之钟灵秀气,揽尽人世之俊雅风流。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人剑如一,自然散发着绵绵不绝的剑气,另有一番冷峻高傲。

是叶华宇!

鼓噪喧闹声如海潮退却。

众侠女面若桃花,眼神迷离,只觉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曹聚德眼眸一亮,沉声道:“吾乃曹聚德!叶少侠见面更胜闻名,不愧是轩辕高徒,请!”

叶华宇轻叹一声,知这最后一段路不好走,想顺顺利利地通过是千难万难。但事到临头,绝没有退缩躲避的道理!他抬眼远眺,碧空如洗,巍峨雄壮的都城横亘在前方,中不生出一股豪气,朗声道:“曹兄是要代表开封群雄跟我切磋吗?”

曹聚德摇头道:“叶少侠太抬举我了。除曹某之外,尚有二十三名同道想要见识见识阁下的本领!”

话音落处,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大喝:“开封李怀志,请叶少侠赐教!”但见一精悍健硕的青年怀抱大刀,同样站到了道路中央,眼中战意高燃,两侧太阳高高隆起。

“开封陈俊星,请叶少侠赐教!”

“开封马天奇,请叶少侠赐教!”

……

一个又一个年青高手高唱名号闪出列,或威猛雄壮,或英伟不凡,或头角峥嵘,或傲骨如戟,沿着大道排成一列,彼此间隔百余步的距离,战意连绵如巨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武林中最高规格的迎宾之礼,是对至强者的另一种认可。

众人轰然叫嚷起来——叶华宇单枪匹马接受二十四位高手的挑战,光是想一想都令人兴奋啊!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连续目睹二十四场精彩对决,一次看个痛快!

经此一役,叶华宇的声望将达至顶点,年青一辈无人可及。

傅惊涛心中雪亮,七大世家为了推叶华宇上位,不知暗地里许诺了多少好处,否则这二十四位年青高手怎会齐齐亮相,甘做人梯?若说没有人居中联络协调,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世家尚不能确保叶华宇夺得青云榜头名,所以处心积虑的为他造势。

那么谁能跟叶华宇一争高下呢?是太乙宫的林玉清?鹏鲲岛的敖雷?或是赵光义另外推荐有新人选?想必姜烈等探知到某些内,底气不足,于是不惜血本筹划了这么一出。

傅惊涛眉头微皱,叶华宇集轩辕武学之大成,剑术之高早有公论,年青一辈里头居然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天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入城后要立即收集消息,免得到时陷入被动。

他敢打赌,青云榜揭幕时绝不会一帆风顺。

连蜀山剑门、凌波阁都敢闯上凌云峰闹事,契丹、南唐、西蜀、吐蕃等国又岂会任由大宋收聚天下英豪?不论最终是谁夺得第一名的荣耀,必然会遭到各国精英的挑战!

届时的战斗关系到天下大势,其残酷程度可想而知。

这时,叶华宇轻落地,洒然一笑,仓啷拔剑斜指地面,足尖轻点,犹如白鹤滑翔般扑向了曹聚德。只见他人在半空抖腕发剑,点点星芒铺展开来,璀璨夺目,如无数星辰在诞生、旋转、湮灭。

剑意深邃莫测,暗含着天地运行的大道。

众人不论是否精通剑法,均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曹聚德首当其冲,感受则更为深刻清晰。他早有预料对手很强,但想不到竟强到离谱的地步!老实不客气地说,他看不明白这么玄妙莫测的剑法,猜不到对手的攻击意图,简直无从招架。

不过他是被选出来打头阵的,岂能轻易认输?

曹聚德手掌一拧,镔铁长棍猛然跳起,使出一式“举火烧天”,棍头挟着千斤巨力直撞向剑光核心处,狂风尖啸刺耳,势不可挡。

这一棍化繁为简,以力取胜,好像要把天捅出个窟窿!

你强任你强,清风照山岗,反正我就是蛮不讲理!

剑光忽敛,连绵不断地斩落,每一剑都斩在棍头下方七寸处,叮叮叮!火光飞溅,动魄惊心。饶是铁棍去势如此凶猛,也不住剑刃高速连斩数十下,棍抖颤,呼的击到了空处。

人影一闪,叶华宇扑进铁棍内圈,长剑急刺,快若闪电。

曹聚德及时仆步侧闪,铁棍如蛟龙般回旋绞动,舞出一团黑影。叮叮当当!剑尖或刺或削,紧紧追在他侧。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忽然,金铁交击声停止,叶华宇收剑退后数步站稳,气定神闲道:“曹兄,承让了!”

曹聚德呆了一呆横棍立定,只觉胁下生凉,却是衣衫上多出了三个剑孔。他面红如火,咚的一顿铁棍,大笑道:“叶少侠剑术出神入化,曹某心服口服!”

叶华宇微微一笑,转走向那跃跃试的李怀志。

“叶华宇必胜!”“叶少侠天下第一!”人潮汹涌,尖叫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轰隆隆作响。

是,叶华宇于开封城外一剑连败二十四名豪杰,再次震动中原,赢得仰慕者无数。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以我命护中华

数以千计的人们簇拥着叶华宇大步向前,击败一个个拦路的豪杰。每当目睹那白衣少年获胜,众人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尤其是那些意乱迷的侠女,有好几人因太过激动而晕倒。

乔晖感叹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老四崛起之势不可阻挡了!”

殷怜怜轻声笑道:“公子,若照着这势头发展下去,就算你公开露面,都未必能保住第一的头衔了!”

客观地说,傅惊涛除了曾击败过拓跋剑,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信服的战绩,与眼下风头正盛的叶华宇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何况轩辕门目前仍是世家掌权,姜烈等肯定倾向于支持叶华宇。至于负责青云榜的赵光义心机深沉,谁晓得他会怎么想?

傅惊涛缓缓道:“你这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殷怜怜扑闪着大眼睛,故作无辜道:“白莲是您的侍女,当然是向着公子你呀!公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榜首,不该谦让的时候可别谦让,不该放手的时候可别放手!”

乔晖心头一紧,沉声道:“喂,你不要挑拨离间!”

殷怜怜讶道:“难道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胡凤怒道:“你明明晓得傅师兄和叶师兄亲如手足,偏要暗示他俩为了虚名争斗,真是用心恶毒!”

殷怜怜冷笑道:“公子出面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乃是天经地义,这样做有何不妥?换成是你们的话,你们乐意拱手相让吗?俗话说,亲兄弟要明算账!”

“够了!”

傅惊涛及时出言喝止,遥遥望着叶华宇的背影,眉心不觉皱紧。

乔晖张开口想劝说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傅惊涛和叶华宇是同师学艺的师兄弟,一起晋升入内门,一起登上青云榜,都是天纵奇才,武功水准相差无几,均有问鼎榜首的实力。因傅惊涛失踪,叶华宇当仁不让地向榜首位置发起冲击,眼看已是板上钉钉了。假如傅惊涛这时候亮相京城,叶华宇是否甘心再退回第二名的位置呢?既生瑜,何生亮啊!

傅惊涛出寒门,叶华宇则是世家弟子,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利益群体。而人在江湖,不由己。有些东西不是你说放弃就能轻松放弃的。大多数时候,每个人都是被推着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下来。

为了权势、名声、地位,兄弟间翻脸相向、生死对决的事还少吗?谁又能真正做到跳出俗世了无牵挂?

乔晖心中忐忑,左右为难,愁成了一张苦瓜脸。如果傅惊涛、叶华宇彼此心生嫌隙,割裂了兄弟之,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随着人潮逐渐远去,四周重新变得空dàng)冷清。

傅惊涛低头沉吟片刻,忽然对拓跋剑道:“拓跋兄,看了我叶师弟连败数人,你认为他的剑法如何?”

拓跋剑肃然道:“叶少侠剑术纯熟,招式精妙,出剑如使臂指,剑法展开时暗合天地大道,几乎是无隙可乘。单以剑术造诣来看,他绝对属于顶尖水准了。”

傅惊涛又问:“难道他没有什么弱点吗?”

拓跋剑缓缓道:“有!”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均有几分凝重。

傅惊涛叹道:“你我能看出问题所在,相信其他人也可以。虽然老四一人一剑趟平了二十四豪侠,名气暴涨,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法及剑法奥秘一览无遗。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定然笑开了花。”

拓跋剑沉声道:“凡事有利有弊,有得有失。没有谁可以把什么好处都占尽。”

胡凤吃了一惊:“那我们还不赶紧去提醒叶师兄!”

傅惊涛摇头道:“来不及了!老四眼下势同骑虎,根本不可能中途停手,否则围观的数千人岂会答应?不过掌门领袖江湖多年,经历过无数风浪,理应考虑到这一点,无需你我cāo)心。”世家在叶华宇上押了重注,岂会不防备对头们的谋算计?

见过了叶华宇,傅惊涛暂时放下一桩心事,和殷怜怜、乔晖等转到另一条大道,直奔向开封城。

开封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周长约四十余里,城壕名为“护龙河”,河宽十余丈,两岸便植杨柳。城墙高大厚实,城头上有马面战棚,密设女墙,旌旗招展,军械闪亮,不时可见顶盔带甲的将卒来回巡视。城门正上方建有城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一排排士卒凭栏傲然立,自有泱泱大国气派。

傅惊涛一行自西面而来,首先经过金明池,但见绿树成荫,楼阁耸立,宝船起伏,湖面广阔,景色十分壮丽。金明池周长约九里,原是周帝柴荣为训练水军而开凿的人工湖,后改为皇家园林,也是水军定期演习的场所。池边建有许多楼阁、宫、回廊、屋舍,聚集了关扑钱物、表演技艺、贩卖手工的各种商贩,游人如织,还有人钓了新鲜活鱼,直接炙烤出售。

金明池再往南则是琼林苑,松柏成林,亭台并立,景色优美。

沿着西大街穿过万胜门,始进入城中。

城里相比城外,那更是繁华闹。大街上车马穿梭,人头攒动,到处是吆喝叫卖声,人人衣服鲜亮,容光焕发。大街两侧多是两层乃至三层的阁楼建筑,青砖碧瓦,红漆巨柱,延绵不见尽头。沿街店铺应有尽有,各具特色,无一雷同。各大酒楼的大门外都扎缚有彩绸装饰的楼门,屋檐下悬挂一串串灯笼,但闻丝竹齐奏,歌声婉转,吸引着一**的客人进到楼中。

即使傅惊涛的灵魂来自后世,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这样雄壮伟大的都城,不知凝聚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不知耗费了多少金山银海,不知沉淀了多少历史文化,无可替代!

在另一个时空,开封最终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无数人死于非命,无数财宝被侵略者掠夺,华夏民族的文化瑰宝毁于一旦!所有的繁华化为了灰烬,留给后人的只有耻辱和痛惜!

他捏紧了拳头,既然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一次,绝不许同样的悲剧在这里重演!

以我命护中华,以我血耀轩辕!

第四百八十九章 公主失态

大宋的威胁从来不在于南方,而在西、北两个方向。西部边境有彪悍的吐蕃、回鹘等族,北方草原则是契丹人为尊,他们劫掠成,对富庶的中原垂涎三尺。契丹建立大辽国后,凭借燕云之地利,屡屡向南用兵,曾经一度攻入开封城。随着后周、大宋的崛起,组织精兵强将北伐,历经多次恶战,才终于把契丹铁骑赶回草原。

柴荣英明神武,赵匡胤雄才大略,如此君主岂能常有?从秦始皇开始,凡是统治中原地区的朝代,几乎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筑长城,这其中的道理还用多讲吗?

可恨那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拱手让给契丹人,致使长城完全失去了防御作用。只要一不收复燕云,开封就一不得安宁。

因此,有志之士一直呼吁迁都,把朝廷迁到洛阳或是长安。唯有如此,方可避免敌骑千里奔袭的危机。

在今之前,傅惊涛心里是赞成迁都的。毕竟洛阳、长安有山河之险环护,相对于无险可守的开封,被敌人攻破的概率大大降低。但亲眼目睹开封的盛世景象之后,他才理解为何那么多的权臣贵族反对迁都——在这个时代,你再也不可能建造一座如此伟大的都市了。

在此生活的普通百姓,每一个人都自信安乐。他们不屑于躲避盗贼,他们愿意拿起刀枪保护自己的家园!

我中华大国,文明之起源,为何要畏惧蛮荒异族?

这是骨子里传承了数千年的骄傲!

傅惊涛忽然呆立不走,一时咬牙切齿,一时愤懑忧虑,一时神采飞扬,把边的同伴们吓得不轻。

胡凤扯住他衣袖道:“大哥,你别是中邪了吧?”

乔晖更干脆,索猛跺了傅惊涛脚背一下,低喝道:“醒来!”

傅惊涛哭笑不得:“我不过是发一会呆而已,你们慌什么?”

胡凤道:“你站在大街上挤眉弄眼的,实在太奇怪了!难道你没发现周围的人眼神不对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傅惊涛挠挠头,笑道:“我在想这么美丽宏伟的都城,堪称是上天创造的神迹,千万不能被人焚毁了。”

胡凤更是惊讶,狐疑道:“大哥,你、你没病吧?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焚毁京城?恐怕连妖魔都做不到罢!”

傅惊涛意味深长道:“有时候人之丑陋甚于恶魔呀!”

一行人继续往前,过了州西瓦子,再经过梁门,进入了内城。

内城集中了各类官署,还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们居住的地方,豪宅大院比比皆是,乘车骑马的非富即贵。内城的建筑比外城更胜一筹,最大、最奢华的酒楼和商铺都位于此。街头巷尾皆有贵妇小姐出没,其妆容之精致、服饰之华美令殷怜怜都心生羡慕。

皇城位于内城的西北方向,宇格外高大,金碧辉煌,庄严神圣,正是大宋中枢所在。

赵燕容尽管尚未出阁,但她可是赵匡胤最疼的妹妹,早早拥有了一座占地广大的别院。她的宅院没有悬挂匾额,就位于皇城脚下,临近西华门,闹中取静,环境优雅。

胡凤按规矩投贴求见,然后和同伴们站在门外静候。

过了片刻,忽听大门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叫声:“胡师妹,胡师妹!谢天谢地,终于把你盼来了!”

话音落处,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亲地拉住胡凤的手左看右看,嘘寒问暖,脸上挂满了开心的笑容,正是姜烈的记名弟子、大宋公主赵燕容。

胡凤心下感动,抿嘴笑道:“师姐怎么光顾着跟我说话?你不看看还有谁来了?”

赵燕容笑道:“我管他是谁……”目光微转,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浑剧震,不自地张大了嘴巴,吃惊得语句无法连贯:“你、你不是……怎么回事……你没死?!”

傅惊涛耸耸肩道:“阎王不收,小鬼不要,起码现在死不了。”

赵燕容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忽然纵扑上,抬手劈掌,飞腿横扫,噼里啪啦说打便打。傅惊涛赶紧一一封架,脚下不动分毫。赵燕容一口气攻了十余招,眼中蓦地流下泪来,叫道:“不许挡!”傅惊涛动作一凝,赵燕容径直扑到他的怀里,双拳乱捶,哭道:“你这坏人,无缘无故消失那么长时间,害得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派人送个口信给我?呜呜……”

傅惊涛襟湿透,脑袋嗡嗡作响,一双手不知该放去哪里。

殷怜怜、吴栋、乔晖等目光诡异,表说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谁事先能猜到赵燕容竟然绪失控?谁又会想到大宋公主不顾皇家礼仪,投怀送抱?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的关系都不简单呀!

傅惊涛得额头冒汗,低声劝慰道:“师姐,别哭了,旁边还有人呢!若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赵燕容忙退后两步擦拭泪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招呼胡凤等进入府宅,另有奴仆主动上前牵引车马。待大门阖拢,殷怜怜方摘掉面纱,依礼拜见赵燕容。两女曾于汉中、封魔谷并肩历险,同生共死,如今再次见面格外亲。

公主别院的精美奢华自不必多说,众人直入大厅落座。傅惊涛没把赵燕容当做外人,把自己遭遇阎王杀手围攻、险被刺杀之事和盘托出,有意略过了世家的算计不提。

赵燕容这才晓得他为何刻意隐匿行踪,原来是要防备那些魂不散的杀手!她越听越是恼怒,柳眉倒立,银牙嘎嘣直咬,忍不住啪的一拍茶几,震得茶碗当啷跳起,恨声道:“可恶,他们竟敢花钱雇佣杀手,真是不要脸!我明便跟我二哥说理去!”

傅惊涛闻言一愣:“师姐,你知道是谁雇请的杀手?”

赵燕容神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肃然道:“我可以告诉你实,但是你绝不许冲动啊!”

傅惊涛更是好奇,笑道:“师姐放心,我不是那鲁莽之人!”

赵燕容点点头,一字字道:“想杀你的,应是我二哥的结义兄弟!他们想推自家子侄上榜,就必须要把你解决掉!”

什么?!赵匡胤的结义兄弟要杀自己?傅惊涛张口结舌,怎么也料不到会有这等狗血的事发生。

第四百九十章 得罪将门

赵匡胤年青时作战勇猛,屡立战功,深得周帝柴荣器重信赖。他借机结交了不少军中猛将,其中和石守信、刘光义、王审琦、李继勋、韩重赟、刘庆义、刘守忠、杨光义、王政忠等交最深厚,合称为“义社十兄弟”。正是由于这些结义兄弟的帮衬及拥戴,他在柴荣病逝后成功地发动了陈桥兵变,登基称帝,建立了大宋朝。

赵匡胤称帝后论功行赏,比如刘庆义就出任忠远军节度使,驻守汉中,主持对蜀国的用兵事宜,权势极大。而留在京城的石守信、刘光义、王审琦、李继勋、韩重赟等人,也均获重用,分别执掌军权。赵匡胤依靠石守信、王审器等左膀右臂,迅速肃清了柴荣的残余势力,把中央到地方的军政大权全部收入囊中,坐稳了江山。

因石守信、韩重赟等几人功劳太大,军中威望甚高,又各有一帮心腹亲信,连晋王赵光义都忌惮他们三分。

这一回赵光义提议创立大宋青云榜,意图揽收五湖四海的英杰,为后征伐天下奠定基础。石守信、韩重赟等获悉此事后大为不满,竟一起找到赵匡胤,要求更改榜单!他们认为遴选武者为国效力,怎么能仅仅考虑在武林门派中选拔呢?这样做太狭隘了!要知道将门年青一辈英才辈出,同样手不凡,绝不逊色于武林中人,应有资格参与青云榜的评定。

可是青云榜早已公诸于众,岂能说改就改?

赵燕容咬牙道:“我二哥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谁知他们竟心怀不忿,暗中买通杀手行凶!这样做太过分了!”

乔晖不解道:“赵师姐,青云榜榜单上有十个人,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针对傅师兄下手呢?”

赵燕容苦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原忠远军节度使刘庆义因勾结敌国,贩卖军械,蓄养私兵,已于半月前畏罪自尽。而揭破刘庆义谋罪行的人,就是傅师弟!”

傅惊涛讶然道:“刘庆义死了?”

赵燕容道:“刘庆义在被押解回京城途中,乘守卫疏忽自缢而亡。诶,其实我二哥并不想杀他呀!”

傅惊涛挠头道:“所以石守信等把刘庆义之死归咎于我?”

赵燕容点点头,叹道:“是的!若能借他人之手除掉你,既可以替刘庆义报仇,又可推选自家人上榜,一举两得。”

石守信等与刘庆义有兄弟之、生死之谊,骤然听闻他的死讯,沉痛的心可想而知。尽管刘庆义犯错在先,还是自尽而亡,可他们仍旧记恨上了傅惊涛。

乔晖听得头皮发麻,石守信等可是当今天子的结义兄弟,个个位高权重,是跺一跺脚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被他们惦记上了岂能有好果子吃?咋舌道:“老三,对方权势滔天,我们可惹不起呀!要不然咱别争了,这青云榜让给他们随便玩吧!”

胡凤亦劝道:“师兄,小心无大错,你最好出城避一避。”

傅惊涛心里清楚,是赵燕容误会了!石守信等又不傻,怎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忤逆赵匡胤的旨意?一旦激怒了赵匡胤,他们的富贵荣华恐将不保。阎王派出杀手行动,实则出自于七大世家的授意,这牵涉到轩辕门内部的派系之争,外人无从知晓。

傅惊涛并不打算公开嵩山遇袭的隐,正色道:“我做的事利国利民,为何要出城躲避?这里是大宋都城,天子脚下,谁敢目无王法肆意妄为?我,不走!”

拓跋剑赞道:“傅兄无畏权贵,威武不屈,真男儿也!”

傅惊涛心中暗笑,淡淡道:“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赵燕容眼中异彩涟涟,柔声道:“既然如此,你暂时先住在我这儿。至于你抵达京城的消息,我会私下告诉我二哥、三哥,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

傅惊涛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厚起脸皮道:“单是我一人独住有什么意思?他们几个都得留下陪我。”

赵燕容笑道:“没问题!希望大伙儿莫嫌弃寒舍简陋。”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步入大厅,躬禀报道:“公主下,小李将军、韩公子、石公子等又来求见,在门外相候!”

赵燕容脸色一沉,恼道:“不见,统统不见!他们烦不烦呀,像一群嗡嗡的苍蝇讨厌死了!”

“是!”

傅惊涛道:“我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求见,不会是巧合吧?”

赵燕容皱眉道:“这几人是想约我去骑马打猎,与你们的到来无关。不过李继恒、石保兴、韩崇训三人恰恰是军方力推的候选人,继承了将门绝学,实力不容小觑!”

胡凤不以为然道:“他们只擅长骑马箭、统兵打仗,比武争锋哪里是我师兄的对手?”

赵燕容摇头道:“胡师妹你错了!自隋唐至今,你知道有多少猛将能一人一马杀透敌阵吗?换成是江湖顶尖高手,谁可以凭一己之力击溃千军万马?你想一想,手持兵器浴血搏杀两三个时辰,岂是一般人所为?我二哥就曾领七十骑一举击溃北汉万人大军,斩杀敌将数十,缴获无数。”

胡凤惊愕道:“以七十骑破万人?!厮杀数个时辰?!难道他们是铜浇铁铸、不知疲累的吗?”

赵燕容笑道:“此乃将门秘法,得大成者有万夫不当之勇!傅师弟曾亲眼见过我二哥的棍法,不知有何感受?”

傅惊涛肃容道:“陛下棍法大巧若拙,挡者披靡,暗蕴千钧之力,起手间翻江倒海,即使放到江湖亦可封棍术宗师!”

赵燕容悠悠道:“这小李将军李继恒乃李继勋之弟,还是我二哥的同门师弟,十三岁参军杀敌,十五岁一棍砸死南唐大将宇文焘,十七岁横扫军众枪棒教头。石保兴乃石守信长子,自幼在军营长大,神力过人,十六岁时曾率队夜袭敌营,一战斩首千余!韩崇训乃韩重赟之子,擅长枪槊及箭术,论马上功夫京城第一!单打独斗的话,傅师弟你未必占据上风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驸马之争

大宋破天荒地创立青云榜,公开遴选武者,其意义之重大人所皆知。凡是上榜之人,不出意外定会获得朝廷重用。北辽、南唐等国因此十分忌惮,而大宋军方的高级将领们,则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自家子侄有机会跻身榜单。

傅惊涛终于明白姜烈为何要不惜血本,为了叶华宇大造声势,那是因为潜在的竞争者太强了!

李继恒、石保兴、韩崇训等修炼将门秘法,个人武力超强,背景深厚,有着上阵冲杀的经验。相对于这几位将门虎子,叶华宇在骑射、枪棒、阵法、力量等方面明显偏弱,假若采取综合考评的方式决定排名先后,他可一点不占优势。

傅惊涛云淡风轻道:“既然我能按期参加揭幕大典,这出闹剧是不是该结束了?”

赵燕容摇头道:“李继恒他们已摆开车马要力争头名,岂会轻易放弃?他们若收到你进城的消息,铁定会上门挑战,一决雌雄!你赢了还好,若输了你好意思高踞榜单吗?”

傅惊涛道:“打架而已,谁怕谁呀?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赵燕容道:“你有必胜把握吗?”

傅惊涛笑了:“师姐难道忘了?我也精通枪棒、刀法、箭术!”

赵燕容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人家也不差,千万莫要大意轻敌。此外,北辽、南唐、吐蕃等国均派出使者观礼,个个心怀叵测,不知暗藏了什么厉害手段。我敢断言,他们一定会出幺蛾子!”

胡凤吐舌道:“内有将门生事,外有各国施压,这青云榜简直是一大火坑啊!”

傅惊涛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入城时没有亮出旗号,谁也不晓得我已藏在了皇城脚下。当务之急是先收集江湖上的各种消息,找出潜在的敌手,做到有备无患。”

乔晖、吴栋相视一眼,齐声道:“既然你不宜露面,收集消息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不管是契丹人、吐蕃人,还是什么李继恒、韩崇训,我们都统统打探清楚。”

傅惊涛狐疑道:“你俩不会是背着我去寻欢作乐吧?”

乔晖义正词严道:“我们像是那种贪图享乐、不识大体的人吗?老三,外面有那么多凶神恶煞、杀手强敌,你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危险的事情交给我们办!”说着拉起吴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殷怜怜、胡凤、拓跋剑都是初次进京,谁愿在公主府中闲坐?各找借口出门不提。

傅惊涛眼见一众同伴散去,好不郁闷,蓦地灵光一闪,问道:“师姐,我记得你精研易容术,能否帮我改头换面呢?”

赵燕容笑道:“这有何难?”当即找齐易容工具及药粉,涂涂抹抹,很快把傅惊涛变成一年约三旬的成年男子。她玩性大发,又对着镜子描描画画,把自己易容为一成熟端庄的贵妇模样,然后拉过傅惊涛一起照镜,脸颊渐渐羞红。

赵燕容痴痴看着镜中的影像,低声道:“师弟,你看他们俩像不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傅惊涛心惊肉跳,手心直冒热汗,答非所问道:“师姐的手艺大有长进!即便是熟人意外撞见,恐怕亦分辨不出真伪。”

赵燕容轻咬下唇,手指掐住他的软肉一拧,恨恨道:“没胆子的小鬼!”

傅惊涛强忍剧痛,苦着脸道:“好师姐,别玩我了好不好?你是大宋公主,尊贵如凤凰,注定要嫁入豪门大族的。假如我痴心妄想的话,非被陛下斩掉脑袋不可!”

赵燕容一阵怅然,尽管她贵为公主,命运却由不得自己安排。自古以来,皇家公主的婚姻都逃不过政治利益的交换,好一点的下嫁功臣勋贵之后,差一点的远赴大漠雪原和亲。强盛如汉唐,公主亦不得不远嫁匈奴、吐蕃,以换取边境的安宁。

赵燕容唇角浮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知道吗?我虚岁有十八了!我二哥已授意皇后嫂嫂替我物色如意郎君,置办嫁妆。”

傅惊涛干笑道:“恭喜师姐,贺喜师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却不知是哪位俊杰有幸当选驸马?”

赵燕容幽幽道:“我二哥希望我嫁给武将,好笼络人心;我嫂嫂却嫌那些武夫不懂情趣,推荐了几名读书人。你说我该听谁的意见?”

傅惊涛头大如斗,嗫嚅道:“我,我……”

赵燕容惨笑道:“其实嫁给谁有什么分别?总逃不过同床异梦!”

傅惊涛于心不忍,劝慰道:“师姐,你还可以挑选夫婿不是?比起那些民间女子强了千百倍呀!你想一想,她们直到入洞房那一刻才能见到自己的丈夫,岂不是更加悲惨?”说到此处不禁想起蜀山公主季雨卿,想起她临别时的凄美和泪珠,心底隐隐作痛。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靠武力是解决不了的,几乎每一次成长都会留有遗憾。

赵燕容捕捉到他眼底的惆怅不舍,误以为傅惊涛是为自己动情,柔情千转百回,忽的展颜一笑:“你说的对,至少我还可以有所选择,何必自怨自艾?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我要做全京城最美丽的新娘子,开开心心地拜天地、入洞房。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得好好陪我。”

傅惊涛挠头道:“师姐,男女有别,何况又值选驸马的微妙时刻,我们总黏糊在一起不合适吧?”

赵燕容白他一眼:“怎么,怕了?刚才是谁说的要打趴对手?”

傅惊涛心念电闪,失声道:“你是故意的!原来李继恒他们争来争去,实际上是在争驸马之位!”

赵燕容笑道:“李继恒、石保兴等整天缠着我,烦也烦死了,正好拿你做挡箭牌。如果他们连你都赢不了,本公主便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他们!”

傅惊涛喃喃道:“你这是把我放到火山上烤呀!”

赵燕容眉毛倒竖,威胁道:“如果你不肯帮忙,我就跑到二哥面前哭诉,你小子喝醉酒后非礼我。为保全名节,我非你不嫁!”

傅惊涛吓得小心脏停止跳动,差点当场跪了,苦笑道:“我的好师姐,要不要这么狠呀?小弟服了还不行吗?从今天起,你让我揍谁我就揍谁,绝无二话!”

第四百九十二章 假鸳鸯上潘楼

日头西斜,凉风徐来,香气四溢,大街上愈发热闹。不少酒楼店铺早早点燃烛火,各色彩灯高悬,宛如璀璨星河落入了凡间。

易容换装后的傅惊涛、赵燕容携手而行,如一对恩爱的夫妇在欣赏京城美景。既然无人识破本来面目,傅惊涛也豁出去了,变着法子逗赵燕容开心——反正是演戏罢了,只要不越过界限,就不必担心招致赵匡胤的雷霆之怒。

赵燕容如同出笼的鸟儿,或是嘴馋了买各类小吃,或是进入店铺挑选中意的首饰,或是凑到人群边缘看杂耍表演,走走停停,眉开眼笑,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新奇。

两人经过宣德门,横穿御街,只见前方路口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建筑,灯火通明,悬挂彩绸,格外高大雄伟。赵燕容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看,那就是京城最有名的潘楼了!”

潘楼名列东京七十二正店之首,据说后周开国皇帝郭威曾在此设宴请客,柴荣、赵匡胤未称帝前也在楼中饮过酒,可想而知这酒楼的风光程度。潘楼分东西两楼,楼高三层,中有巨型拱桥相连,大门前扎有气派非凡的彩楼欢门,屋檐下垂挂莲花灯、走马灯,临街一侧的走廊上站着近百名花枝招展的少女,娇娆俏丽,粉面含春,大胆地向行人乱抛媚眼。不断有香车宝马停在门前,但见富豪王孙呼朋唤友,文人骚客谈笑风生。

潘楼所在的大街名“潘楼街”,往北去是青楼勾栏集中之地,往东去多售卖衣帽鞋履、书画药粉,往南去则是金银彩帛、鹰鹘珍玩的交易场所,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赵燕容俏皮地笑道:“到了京城不可不上潘楼,否则白来一趟了。我今晚给你个机会请客如何?”

傅惊涛豪气地说道:“好,我请你!”

赵燕容见他答应如此爽快,反而有些担心:“你带够钱了吗?在潘楼宴客,最少得花费百两银子呢!”

傅惊涛拍了拍腰包,笑道:“放心罢,我有数。”捣毁天灵教老巢时,他可是狠狠收刮了一笔,兜里随时揣着十几颗珍珠宝石,请客吃饭绰绰有余。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潘楼门前。迎客的伙计可是火眼金睛,一见便晓得来了大人物,毕恭毕敬地将他们引上三楼贵宾包房。

包房内装饰奢华,摆放着紫檀木桌椅,点着龙涎香,铺着西域地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房中另有两名机灵美丽的少女专门服侍客人,一个负责倒茶擦手摇扇,另一个负责点菜催菜收拾桌面,动作麻利,语气温柔,绝不多说半句废话,显然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凭窗远眺,小半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傅惊涛俯瞰窗外灯火辉煌的街市,心潮澎湃,不由想起前世的都市繁华,恍惚中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由衷赞叹道:“盛世荣华,冠绝天下,不愧是当世第一名城!只恨我非开封人,如此壮丽的景色直到今夜方才领略。”

赵燕容抿嘴笑道:“夫君若喜欢,从此长留京城罢!”

傅惊涛摇头道:“京城居,大不易!除非能找到发财的门路,不然坐吃山空,到头来结局凄凉。”

赵燕容道:“夫君莫非忘了,咱们有个姓赵的亲戚可以借力?”随时一指旁边的长街,如数家珍道:“你瞧这些店家,十有七八来自异乡,在京城里举目无亲,还不是一样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那一间‘刘氏巧手铺’,专为唱戏杂耍的制作头饰面具,每日坐收铜钱百贯。稍远的‘李大娘胡饼店’,从早自晚售卖胡饼上万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惊涛心中一动,笑道:“娘子言之有理,且容我好好筹划。”

少倾,美酒佳肴一一端上桌,先是八盘瓜果肉脯和各色点心,然后是八碟凉菜,如姜辣萝卜、麻腐鸡皮、水晶糖果、金丝党梅等,再接着是百味羹、莲花闷野鸭、紫苏鲈鱼、蜜汁羊肚等热菜,装盘精致,色香味俱全。侍女斟满了酒杯,便躬身退出包房门外,静候差遣。

赵燕容轻轻拈起酒杯,意味深长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将来可不许辜负了我!”说着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傅惊涛反手抹了一把虚汗,道:“咳咳,我胆子小,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你哥哥听到了,我岂不是坐蜡?”

赵燕容瞪圆眼睛道:“少废话,干了杯中酒!”

傅惊涛无奈举杯,咕嘟一声将酒倒入腹中,砸吧砸吧嘴,摇头道:“大名鼎鼎的潘楼,酿制的酒水却回味寡淡,美中不足!”

赵燕容一呆:“这已是潘楼最好的金角回梦酒,十两银子一壶呢!”

傅惊涛笑道:“你忘了我五弟吗?他这回进京,正打算开店卖酒呢。他酿制的神仙醉远胜于金角回梦酒,一旦推出,好酒之人必然趋之若鹜。”

赵燕容双手一拍,笑道:“我想起来了!临回京前,你那兄弟说了一大通如何做买卖的诀窍,还许诺给我两成的纯利。如果他酿的神仙醉真有那么好,这桩生意大有可为!据说光是潘楼一家正店,每日的酒水进项轻松过万两,一年下来就有几百万两啊!”想到妙处,眉飞色舞,似乎创立女营的梦想已触手可及。

她最大的心愿是如兄长一般开疆拓土,驰骋沙场。但是创立女营困难重重,除了需赵匡胤首肯外,人、财、物缺一不可。

傅惊涛笑道:“此事合则两利,请娘子务必关照一二。”

“好!”

赵燕容心情大好,频频举杯劝饮,不一刻酒意上涌,脸颊酡红。傅惊涛见火候差不多了,吩咐侍女端上醒酒汤,自己悄悄溜出门。赵燕容喝罢醒酒汤,左等右等不见傅惊涛出现,正觉焦躁,忽见这家伙贼兮兮地溜了回来,撅起嘴道:“你跑去哪里了?害人家久等。”

傅惊涛不动声色道:“哦,我刚刚结了账,顺便跟掌柜的聊了聊酒水买卖的门道。”

赵燕容由嗔转喜,握住他的手笑嘻嘻道:“夫君,你真好,时时刻刻把我的事记在心上。这份情义我永世不忘!”

第四百九十三章 魔门萧怒!

傅惊涛扶着脚底打飘的赵燕容,顺楼梯下到一楼,忽听人声嘈杂,一群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近,逼得其他食客纷纷走避。

咦,好巧不巧,是以曹聚德为首的开封二十四豪杰!

傅惊涛靠墙站定,冷眼打量对方——只见曹聚德等红光满面,有说有笑颇为得意,每人手都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褡裢。他登时心中雪亮,这帮地头蛇估计是刚散席,已拿到了演戏的酬劳!

今日城外一战,表面轰轰烈烈,暗地里果然是受人操纵的。

众豪杰酒劲头,正互相吹捧:“曹兄那一棍势不可挡,亏得那小子躲开没有硬接,不然定当场吐血。”“李老弟返身撩的一刀十分隐蔽,明明可以划伤那小子,却在最后时刻往左偏移了三寸,对刀劲的微妙运用堪称大师了!”“哪里,哪里!胡兄的枪法也相当了得。”

……

傅惊涛越听越不是滋味,心头一股邪火腾腾燃烧,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拿了钱却在背后贬低叶华宇,哪有这样的道理?

众豪杰阔步出了酒楼,三三两两地拱手散去,其中曹聚德、李怀志等七人意犹未尽,邀约着去青楼听曲寻欢。

从潘楼往北行里许,即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大街小巷分布有近百间青楼瓦子,绣旗招展,红灯密布,从最高档的书院女史到最低级的暗娼应有尽有。每到夜晚,精心打扮的女子依门招手,达官贵人、三教九流云集而来,精挑细选,各有各的xiao去处。

大街东侧,有一青楼名为“长春苑”,占地广阔,庭院深深,内有流水假山,花团锦簇,乃是久负盛名的风月场所。这里精选的美女能歌善舞,肤白如雪,曲线玲珑,在床榻间热情如火,令人流连忘返。

曹聚德等腰包鼓胀,毫不犹豫地包了一座小院。

豪客登门,自然要殷勤伺候。

莺莺燕燕簇拥着众人坐定,各式酒水点心端桌,擅弹琵琶、古筝、胡琴的女乐师鱼贯而入,一时间暗香浮动,满室皆春。

琴弦铮铮拨弄,两名高腰长腿、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女首先出场。她俩轻纱遮体,碧眼深邃,露出浑圆的肚脐和雪白的腰身,踏着欢快的节奏,如小鹿轻盈跳跃,柔若无骨的手臂忽而展开、忽而扭动,眼波流转如醉,恰到好处地展现出骨子里的妩媚风情。

曹聚德一左一右搂着两名艳女,吃着她们递到嘴边的瓜果,感叹道:“美人在怀,及时行乐,这样的日子神仙也不换!”

另一人笑道:“多亏有这榜首之争,不然我们哪来的好处?你们说姓叶的小子家里花费巨资造势,到头来他能如愿以偿吗?”

“未必!听说将门有心插手呢!”

“李小将军的本事如何,难道你们没有耳闻吗?单打独斗,年青一辈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比拼骑射功夫,韩崇训才是京城第一!”

“依我看,不如来长春苑比试比试,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哈哈哈!”

众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抱着美人说笑,言语间荤素不禁。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大门四分五裂朝内轰然倒下,阴风卷入,过半烛火瞬间熄灭。

嗯?!气氛骤冷,曲乐声戛然而止。

只见门外赫然多了一位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恶魔,目光冷无情,仿佛暗藏着可怕的杀机。

“啊!”众美女吓得尖声惊叫,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众豪杰艺高人胆大,又仗着人数占优,啪的拍桌立起。曹聚德喝道:“阁下装神弄鬼有意思吗?江湖人,江湖事。既然来了,请亮个字号!不管是寻仇还是切磋,我们都接着!”

来者正是傅惊涛。

他戴的这张面具购自刘氏巧手铺,轻薄透气,原形为一传说中吞噬狮虎的恶魔。出于谨慎起见,他这回没有使用阎王殿的恶鬼面具,免得消息传开,引来阎王殿、九幽谷的怀疑追查。

傅惊涛冷哼一声,胡诌道:“吾乃魔门萧怒!”

“魔门?”“萧怒?”

众豪杰皱紧眉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需知魔门是一个广泛的称谓,内部细分有众多的宗门教派,而且“萧怒”这个名字谁也没有听说过,根本猜不出他是何来历。

傅惊涛不容他们多想,冷冷道:“我来只为弄清楚一件事——你们为何故意败给叶华宇?”

曹聚德沉声道:“叶少侠乃轩辕高徒,剑术出神入化,击败我等实属正常。阁下偏要揭开伤口撒盐,忒不地道了吧!”

傅惊涛失笑道:“做都做了却不敢承认?那为什么你们聚集在潘楼喝酒庆功?为什么人人多了一笔横财?”

曹聚德的眼神陡然变冷,闪过一丝丝不安和怒意。需知这样的事情见不得光,一旦宣扬出去岂不被武林同道戳脊梁骨?假如惊动了赵光义乃至赵匡胤,被扣个欺君之罪,今后还用在开封城里混吗?再说魔门忽然关注此事,绝对有阴谋!他把装满银钱的褡裢咣当抛在桌,大笑道:“原来你是眼馋了!想要钱的话,过来拿!”

傅惊涛摇头道:“我不要钱,我要的是真相!”

曹聚德咬牙道:“小子,做人不要做绝!”使了个眼色,忽的张手恶狠狠地扑出。与此同时,其余六人踢翻桌椅,怒吼咆哮着冲向傅惊涛,摆明了要群殴制胜。

眼见对方气势惊人,傅惊涛心里反而激起狂烈的战意,一种亟待放纵的情绪弥漫四肢。有了面具遮掩,不再担心身份泄露,他终于可以尽情施展毁灭之拳!

毁灭之拳以杀戮为执念,以魔门功法为根源,取灭绝万物之意,历经多次淬炼已渐渐成型,甚至在嵩山时成功击毙了鬼王杀手!

若施展此拳,释放心魔,落在外人眼中就是魔中之魔。

傅惊涛点燃气血之术,双腿微蹲,嗬的一声暴喝,整个人如弩箭般爆射向曹聚德,劈面就是一拳!

拳风呼啸,一股恐怖的意境从天而降,直接撼人魂魄。

第四百九十五章 关键人物

夜深更残,灯火渐渐稀疏,旧封丘门外的大片民宅陷入静寂。偶有犬吠声响起,不知惊扰了谁的好梦。

马行街北五巷一侧的大树,傅惊涛隐身在茂密的枝叶间,耐心等待目标的出现。事关重大,他必须要找到云中燕问清楚,究竟是云中侯擅作主张向世家卖好,还是赵光义暗中授意?如果是前者问题不大,如果是后者则说明赵光义另有私心!

适逢乱世,每一位帝王都会牢牢抓紧军权,何况是将门出身的赵匡胤?即使是亲兄弟,亦不会允许其染指兵马大权。因此石守信、韩重赟等大将效忠赵匡胤,刻意和赵光义保持距离,实属正常。

因青云榜的创立,赵光义看到了插手军队的希望,动了扶持自己势力的小心思,自然不愿意将门再来搅局。假如推测成立,说明赵光义不安于目前的王位,野心勃勃啊!

要知道赵匡胤登基称帝之后,因长子年幼,并没有册封太子,而是封赵光义为晋王、皇太弟,让其辅佐朝政。从礼法角度来说,赵光义才是大宋朝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如果赵匡胤战死或是病逝,赵光义将接替帝位。

自古帝王家无亲情。为了夺权,秦二世杀尽手足。圣明如唐太宗李世民,杀兄杀弟,囚禁父皇。

如今赵光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会不会为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龙椅,悄然向亲兄长举起屠刀?他清楚赵匡胤武功盖世,根基深厚,单靠自己绝无法夺取皇位,所以处心积虑地拉拢轩辕门、鹏鲲岛等名门大派,培养自己的武力!

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盘棋局!

姜浩云遇刺身亡就是一道引子,令轩辕门内部加速裂变。七大世家为了保住家族利益,接受了赵光义开出的条件,选派精英弟子加入禁军,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全新的出路。可皇权之争岂是玩笑?一旦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逃不过满门抄斩!

正胡思乱想间,蹄音得得,烛火摇摆,一辆马车从远处奔来。

云中燕号称“小孟尝”,朋友多,应酬多,一晚就参加了四回酒宴,喝得是迷迷糊糊,敞开胸怀半躺在车厢里。他酒醉心不醉,一只手压着身边沉甸甸的小木箱,时不时哼出几句不着调的戏文。

“老爷,您到家了。”

云中燕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好,二爷有赏!”说着拎起小木箱,挑开车帘,蓦的一股凉风吹来,胸腹处翻江倒海,忍不住扶住车门哇哇大吐特吐。

那车夫忙不迭地捂住鼻子,苦着脸道:“老爷,你把车子吐脏了,得另加五十文车钱。”。

云中燕喘着粗气,头也不抬地摆手道:“再加一百文够不够?去帮我叫门,二爷实在懒得动了。”

那车夫喜道:“好咧!”刚偏腿跳下地面,嗖的一声疾风响动,一把尖利的飞刀射中了他心口。那车夫浑身一僵,口中吐出血沫,直挺挺地俯面仆倒。

下一刻,三条蒙住面孔的黑衣人自墙头跃落,仿佛饿狼出击,分从三个方向朝马车扑去,均手持短刀,杀气腾腾。

血气弥漫,劲风入耳。

云中燕愕然望着鬼魅般飘近的蒙面人,简直满脑子的浆糊,不明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仇家?关键是他们怎么敢在京城动手杀人?他酒醉后反应迟钝,竟然未想到要纵声呼叫,但见寒光闪耀,敌刃砍到,哧溜一声钻到了车厢底下。

咔嚓、咔嚓!刀刃劈中车门、车厢,木屑乱飞。失去主人控制的健马受惊嘶鸣,撒腿就跑。

可怜云中燕重新暴露在敌人刀下,惊慌大叫道:“且慢!”手掌运劲啪的震开箱盖,露出金光灿灿的元宝,双臂一抖,大半箱的金元宝叮叮当当地翻滚落地。

霎时间金光耀眼生辉,驱散了浓稠的夜色。

蒙面刺客们呆了一呆,眼中射出贪婪饥渴的绿光。

云中燕叫道:“只要饶我一命,所有金子都给你们!”

刺客们相视一眼,忽的冷笑道:“杀了你,金子也一样是我们的!”

云中燕酒意清醒了大半,忙道:“我大哥云中侯乃晋王心腹!你们不想活了吗?晋王一怒,抬手间灭掉尔等九族!”

“废话忒多!”

刀光翻涌再起,当头便斩。

云中燕怪叫一声,猛地把木箱及剩余元宝掷向敌人,使出一记“懒驴十八滚”的救命绝技,骨碌碌地滚向街道一侧。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如山岳压顶激起狂风。

刺客的出现相当意外,他们刀刀追命不像在演戏。这次刺杀行动是巧合吗?谁会冒着得罪云中侯、赵光义的风险,欲置云中燕于死地?难道除了买通曹聚德等人,云中燕还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由于情况危急,傅惊涛无暇多想,腾空扑向街心。

那些刺客吃了一惊,抬眼扫去,只见来者面目狰狞如恶魔,心底不禁泛起刺骨的寒意,同时扬刀便砍。

刀气交叉劈到,傅惊涛岂会白白挨刀?人在半空嘿然开声,双拳高速振动,形同实质的拳风撞凌厉的刀气,噼里啪啦炸响。其中几道拳风余势不绝,朝着那三名刺客的胸口击落。

轰!轰!刺客们险险闪避开去。

傅惊涛随即沉足落地,欺近刺客身侧,拳如北斗流星,脚似铁斧横扫,根本不给对方重新联手的机会。眨眼的功夫,两名刺客被他当场砸昏,一名刺客被踢飞出数丈开外,悬挂在树枝不住地摇晃。

滚到街边的云中燕又惊又喜,眼瞅着这恶魔般的威猛男子,忙道:“多谢阁下仗义援手!这五百两黄金请尽数拿去!”

傅惊涛淡淡道:“你的命值五百两黄金?”

云中燕反手抹了一把虚汗,赔笑道:“阁下还嫌少吗?要不然我把你引荐给晋王如何?”

傅惊涛不置可否:“这笔钱是谁给你的?”

云中燕眼底精光忽闪,慢慢站直身子,冷笑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串通起来好探我口风!呵呵,我的模样看着很傻吗?”

第四百九十六章 层层揭秘

傅惊涛速度之迅疾,拳势之刚猛,大大出乎曹聚德等的预料。他深知掌控战斗主动权的重要性,尤其是敌众我寡的局面下,更是要出奇制胜,绝不可跟对方僵持苦战,所以一开始便施展气血爆发的秘术,攻击力度堪称可怕!

众人眼前一花,那宛如流星破空的铁拳砸到了曹聚德胸前!

拳势间透着毁灭无情的意味,仿佛要摧毁一切。

傅惊涛战过邪王毕幽明,杀过鬼王杀手,击退过东幽魔王,对劲气及身体的控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全部力量凝聚在拳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招式凝练简洁,偏有一种睥睨江湖的狂傲。

挡不住即死!

曹聚德被拳意锁定,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他此刻醺然半醉,两手空空,反应速度、协调性及战斗意志比平时大幅消减,亦没有拼死杀敌的念头,哪里能跟全力以赴的傅惊涛比较?惊得寒毛倒立,双掌交叠急急招架,叫道:“救我!”

话音未落,铁拳砰的击中掌心,无形的劲气波纹一圈圈扩散。

曹聚德仓促中无处可避,但觉掌骨剧痛,一股摧枯拉朽的拳劲透体而入,噗的喷出一口血雨。他像是被一头犀牛迎面撞,双脚离地倒飞,背心重重撞中墙壁,又软绵绵地滑下地来,嘴角鲜血直流。

只是一拳,名震开封的豪侠倒地不起!

李怀志等其余六人目瞪口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冷汗狂涌,酒意顿时消褪——这是何等霸道的拳法!

魔门萧怒?!如此强者不该籍籍无名呀!

傅惊涛一拳撂倒对手,周身煞气升腾,可不会就此罢休。他乘着众豪杰惊惧交织、心神不宁的良机,如恶虎扑羊,两只铁拳毫不留情地连环击去,砰砰两声闷响,又有两人被打得踉跄坐倒。

仅剩的四人手足冰凉,大呼道:“魔头凶残,联手围攻!”

他们又是懊恼,又是郁闷,深深后悔今晚未随身携带兵器,骤然遇敌只能空手应战,一身本领大打折扣。可是世没有后悔药吃,四人硬着头皮呼喝扑,拳掌腿脚齐飞,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啪啪!劲风扫过,桌椅屏风接连碎裂。

乐师女妓们吓得趴在地,抱头尖叫。

身处旋风中心的傅惊涛心冷如冰,丝毫没有畏缩退让的想法。他目光何其锐利,一眼看穿对方的虚实,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立时展开拳法强硬反击。他招式大开大阖,当真如魔神下凡肆虐,每一击皆有千斤之力,尽朝对手破绽处招呼。

李怀志等以短击长,如何挡得住这凶恶至极的铁拳?几个照面的功夫,纷纷中拳仆倒,呜呼哀哉咳血不止。

傅惊涛散去拳意,冷喝道:“闭嘴!”

尖叫声哀嚎声哭泣声戛然而止,只有压抑到极限的喘息声。

傅惊涛踩着满地的碎屑,走到脸色灰败的曹聚德跟前,冷冷道:“想死还是想活?”

曹聚德有心挺直脊梁放几句狠话,但一触到那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眼眸,心脏紧缩,手臂经脉的剧痛愈加清晰,内心挣扎了一阵,颓然道:“你想知道什么?

傅惊涛环视一眼,情知此事不宜声张,凝聚内劲传音道:“今日城外一战,究竟是谁出面联络你们的?”

曹聚德暗暗苦笑,同样传音道:“是云中燕云大侠!”

傅惊涛奇道:“云中燕?他和云中侯是什么关系?”

曹聚德道:“云中燕乃云中侯的弟弟,交游广阔,性格豪爽,人送雅号‘开封小孟尝’,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筹划的。”

傅惊涛心潮起伏,往事一幕幕闪电般掠过脑海——兄弟六人进山猎虎,巧遇逃亡的云中侯,好心助人却被卷入争夺天竺古经的漩涡。云中侯当时身负重伤,哄骗他带假经书引开追兵。他东躲西藏险死还生,最后遇到了巴桑法王,两世魂魄在重压下彻底融合。可以说,云中侯的出现让他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改变。

到了凌云大比时,云中侯再次现身轩辕门。这时候,他已是赵光义的心腹亲信,俨然成为赵宋皇族在江湖的代言人,受到江湖同道的追捧。事实,大宋青云榜的设立正是源于他的建议。青云榜一出天下震动,由此引发各国新一轮的暗战。

云中侯心机百变,城府深沉,既有武功名望,又善于揣摩意,是中原武林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按道理,他不会为了区区金银跟七大世家勾结,暗中操纵青云榜的排位——这样做可是大忌讳!赵光义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主,一旦获悉内情,岂会轻饶了他?

以云中侯的头脑,不应该做出自毁前程的蠢事。除非,除非他已得到了赵光义的默许!

从明面来看,叶华宇若成功登顶,那么最受打击的乃是将门。李继恒、石保兴、韩崇训为了竞争驸马之位,一心夺取青云榜头名,好拥有向公主提亲的资格。如果他们夺不到头名荣耀,十有九成被赵燕容严词拒绝,联姻的美梦就此破灭!

所以说,是赵光义不愿看到将门得势吗?

傅惊涛推论至此,不禁吓了一跳。众所周知,赵匡胤乃大宋第一猛将,石守信、韩重赟等皆为其结义兄弟。为了彻底掌控军权,赵匡胤一直设法笼络这些高级将领,甚至打算让公主下嫁。而赵光义的做法,恰恰是要削弱将门的权势地位呀!难道赵家兄弟之间有隔阂?

空气如同凝固,针落可闻。

傅惊涛缓缓吁出一口长气:“最后一个问题,我该去哪里找到这位云中燕云大侠?”

曹聚德双目陡然瞪圆,失声道:“你想干嘛?你敢动云大侠一根毫毛,怕是走不出东京城!”

傅惊涛道:“废话少说,告诉我答案。你若识相,今夜过后远走高飞,不要再掺和京城的是是非非!”

曹聚德喃喃道:“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傅惊涛晃了晃拳头,傲然道:“我,不在乎!”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很傻吗?

夜深更残,灯火渐渐稀疏,旧封丘门外的大片民宅陷入静寂。偶有犬吠声响起,不知惊扰了谁的好梦。

马行街北五巷一侧的大树上,傅惊涛隐身在茂密的枝叶间,耐心等待目标的出现。事关重大,他必须要找到云中燕问清楚,究竟是云中侯擅作主张向世家卖好,还是赵光义暗中授意?如果是前者问题不大,如果是后者则说明赵光义另有私心!

适逢乱世,每一位帝王都会牢牢抓紧军权,何况是将门出身的赵匡胤?即使是亲兄弟,亦不会允许其染指兵马大权。因此石守信、韩重赟等大将效忠赵匡胤,刻意和赵光义保持距离,实属正常。

因青云榜的创立,赵光义看到了插手军队的希望,动了扶持自己势力的小心思,自然不愿意将门再来搅局。假如推测成立,说明赵光义不安于目前的王位,野心勃勃啊!

要知道赵匡胤登基称帝之后,因长子年幼,并没有册封太子,而是封赵光义为晋王、皇太弟,让其辅佐朝政。从礼法角度来说,赵光义才是大宋朝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如果赵匡胤战死或是病逝,赵光义将接替帝位。

自古帝王家无亲情。为了夺权,秦二世杀尽手足。圣明如唐太宗李世民,杀兄杀弟,囚禁父皇。

如今赵光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会不会为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龙椅,悄然向亲兄长举起屠刀?他清楚赵匡胤武功盖世,根基深厚,单靠自己绝无法夺取皇位,所以处心积虑地拉拢轩辕门、鹏鲲岛等名门大派,培养自己的武力!

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盘棋局!

姜浩云遇刺身亡就是一道引子,令轩辕门内部加速裂变。七大世家为了保住家族利益,接受了赵光义开出的条件,选派精英弟子加入禁军,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全新的出路。可皇权之争岂是玩笑?很一旦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逃不过满门抄斩!

正胡思乱想间,蹄音得得,烛火摇摆,一辆马车从远处奔来。

云中燕号称“小孟尝”,朋友多,应酬多,一晚上就参加了四回酒宴,喝得是迷迷糊糊,敞开胸怀半躺在车厢里。他酒醉心不醉,一只手压着身边沉甸甸的小木箱,时不时哼出几句不着调的戏文。

“老爷,您到家了。”

云中燕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好,二爷有赏!”说着拎起小木箱,挑开车帘,蓦的一股凉风吹来,胸腹处翻江倒海,忍不住扶住车门哇哇大吐特吐。

那车夫忙不迭地捂住鼻子,苦着脸道:“老爷,你把车子吐脏了,得另加五十文车钱。”。

云中燕喘着粗气,头也不抬地摆手道:“再加一百文够不够?去帮我叫门,二爷实在懒得动了。”

那车夫喜道:“好咧!”刚偏腿跳下地面,嗖的一声疾风响动,一把尖利的飞刀射中了他心口。那车夫浑身一僵,口中吐出血沫,直挺挺地俯面仆倒。

下一刻,三条蒙住面孔的黑衣人自墙头跃落,仿佛y55出击的饿狼,分从三个方向朝马车扑去,均手持短刀,杀气腾腾。

血气弥漫,劲风入耳。

云中燕愕然望着鬼魅般飘近的蒙面人,简直满脑子的浆糊,不明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仇家?关键是他们怎么敢在京城动手杀人?他酒醉后反应迟钝,竟然未想到要纵声呼叫,但见寒光闪耀,敌刃砍到,哧溜一声钻到了车厢底下。

咔嚓、咔嚓!刀刃劈中车门、车厢,木屑乱飞。失去主人控制的健马受惊嘶鸣,撒腿就跑。

可怜云中燕重新暴露在敌人刀下,惊慌大叫道:“且慢!”手掌运劲啪的震开箱盖,露出金光灿灿的元宝,双臂一抖,大半箱的金元宝叮叮当当地翻滚落地。

霎时间金光耀眼生辉,驱散了浓稠的夜色。

蒙面刺客们呆了一呆,眼中射出贪婪饥渴的绿光。

云中燕叫道:“只要饶我一命,所有金子都给你们!”

刺客们相视一眼,忽的冷笑道:“杀了你,金子也一样是我们的!”

云中燕酒意清醒了大半,忙道:“我大哥云中侯乃晋王心腹!你们不想活了吗?晋王一怒,灭掉尔等九族!”

“废话忒多!”

刀光翻涌再起,当头便斩。

云中燕怪叫一声,猛地把木箱及剩余元宝掷向敌人,使出一记“懒驴十八滚”的救命绝技,骨碌碌地滚向街道一侧。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如山岳压顶激起狂风。

刺客的出现相当意外,他们刀刀追命不像在演戏。这次刺杀行动是巧合吗?谁会冒着得罪云中侯、赵光义的风险,欲置云中燕于死地?难道除了买通曹聚德等人,云中燕还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由于情况危急,傅惊涛无暇多想,腾空猛扑向街心。

那些刺客吃了一惊,抬眼扫去,只见来者面目狰狞如恶魔,心底不禁泛起刺骨的寒意,同时扬刀便砍。

刀气交叉劈到,傅惊涛岂会白白挨刀?人在半空嘿然开声,双拳高速振动,形同实质的拳风撞上凌厉的刀气,噼里啪啦炸响。其中几道拳风余势不绝,朝着那三名刺客的胸口击落。

轰!轰!刺客们险险闪避开去。

傅惊涛随即沉足落地,欺近刺客身侧,拳如北斗流星,脚似铁斧横扫,根本不给对方重新联手的机会。眨眼的功夫,两名刺客被他当场砸昏,一名刺客被踢飞出数丈开外,悬挂在树枝上不住地摇晃。

滚到街边的云中燕又惊又喜,眼瞅着这恶魔般的威猛男子,忙道:“多谢阁下仗义援手!这五百两黄金请尽数拿去!”

傅惊涛淡淡道:“你的命值五百两黄金?”

云中燕反手抹了一把虚汗,赔笑道:“阁下还嫌少吗?要不然我把你引荐给晋王如何?”

傅惊涛不置可否:“这笔钱是谁给你的?”

云中燕眼底精光忽闪,慢慢站直身子,冷笑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串通起来好探我口风!呵呵,我的模样看着很傻吗?”

第四百九十八章 唯死人才能保密

傅惊涛叹道:“我只想探明真相,而这些刺客想要你的命,难道你看不清两者的分别吗?”

云中燕一愣,狐疑道:“你到底是谁?”

傅惊涛道:“吾乃魔门萧怒!”

云中燕喃喃道:“萧怒?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呀!奇了怪了,你魔门想干什么?”

傅惊涛单刀直入道:“曹聚德承认是你负责联络并安排了今日一战!这五百两黄金是轩辕世家给你的辛苦费吧?那么究竟是谁暗中筹划了这一出大戏?是你兄长呢,还是另有其人?”

云中燕摇摇头道:“此事是我一手策划的,与其他人无关!”

傅惊涛冷笑道:“愚蠢!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你侥幸逃得过一次刺杀行动,逃得过第二次、第三次吗?你若要摆脱杀身之祸,必须把内情公布于众,否则难免一死。”

云中燕神情微动,细细咀嚼甚有道理。可是一旦公开内幕,受到愚弄的江湖同道岂会善罢甘休?轩辕世家及开封群豪又怎么交代?将门必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闹得沸沸扬扬,以逼迫叶华宇退出青云榜头名的竞争。假如局势演变成这个样子,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傅惊涛看出云中燕内心在剧烈挣扎,淡淡道:“你不说的话会死,说出来之后还有活命的机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云中燕眼神一颤,跺足道:“我……”

突然,砰的一声大响,巷子左侧一段围墙往外凸起、炸开,数不清的碎石泥块高速喷射,劲道十足。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闪过不详的预兆,喝道:“快跑!”双掌疾挥,劲气外放,挡住那些雨点般的碎石。

云中燕急忙往前一扑,着地翻滚躲避。

几乎是同一时刻,围墙缺口出窜出数条人影,他们亦是黑布蒙面,宛如猛虎出匣,分头扑向了傅惊涛、云中燕。

扑向傅惊涛的那位黑衣汉子身形健硕,眼眸冰寒,仿佛眼前之人渺小如蝼蚁,借着冲击的势头旋臂出拳,拳势凶恶刚猛。拳锋过处,碎石皆化为了齑粉。无形拳劲压迫胸膛,令人窒息。

傅惊涛暗自凛然,双掌斜划半圆,啪啪拍中敌拳侧面。哪知对方的劲道之猛大大出乎意料,掌心仿佛击中了千斤铁锥,顿时一阵发麻,不由往后噔噔倒退数步,借机疏通麻痹的经脉。

来者极强!

要知道傅惊涛内外兼修,肉身筋骨淬炼后坚如金刚,又悟得了毁灭之拳,以硬碰硬竟然还吃了暗亏。而且他施展了怒海千叠掌的技法,掌力叠加后仍旧抵消不掉拳劲,可想而知那一拳的威力有多强!

“咦!”那汉子同样惊讶不已,见傅惊涛既未受伤吐血,也没有倒地哀嚎,激起了好胜的念头,收拳踏步,以前足足跟为轴心,半转身飞起后腿,如铁鞭猛抽向傅惊涛的一侧太阳穴。

劲风呼啸,势如电闪,若是一脚踢实,哪怕顽石亦得爆裂。

傅惊涛岂甘示弱,侧身一脚扫去。

砰!两人铁腿相交,如击败革。

傅惊涛尽管默运气血之术,也占不到便宜,只觉踢中的是一根铁柱,腿骨被震得隐隐作痛,忍不住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默不作声,眼里的战意如烈焰霍霍燃烧,毫不停顿地收腿出拳,每一拳都朝死穴要害招呼。他的拳法迅猛简洁,拳如锤、脚似斧,砸到地面便多出一个个凹坑。

论起近身搏杀,傅惊涛自然没有半分怯意。当下使出改良版的军中杀人技法与敌周旋,拳、掌、指、爪、肘、脚等轮流交替,每每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去,招式阴狠毒辣,犹如挥之不去的噩梦。

两人轰然对撞,杀来滚去,堪称是棋逢对手,火星撞地球。

这边杀得热闹,那边厢的云中燕遭到两名蒙面人的夹击,转眼中招倒地,慌忙大叫道:“救命啊!救命——!”

傅惊涛暗道不好,怎么忘记了云中燕才是今晚的关键?单掌一按敌拳,借力使力腾空横掠数丈,如夜枭般俯冲过去援救。

“多事!”一蒙面人冷喝声中手腕轻抖,但见剑光跳跃,如朵朵冰花盛开,挟着冷入骨髓的杀气。此人的剑法险峻利落,意在剑先,剑尖所指正是傅惊涛的空门。与此同时,另一蒙面人探手抓起云中燕,嗖的跃上了墙头。

傅惊涛无奈下唯有先图自保,在半空呼呼振臂发拳,拳劲隔空击落,逼得那使剑之敌滑步退却。

就在这时,猛听黑暗中铮的弓弦裂响,一支铁箭陡然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那刚踏上墙头的蒙面人。

傅惊涛一惊,好强的弓,好快的箭!暗处竟埋伏有神箭手,不知又是什么来历?看来今晚上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一箭何其凌厉强劲,那蒙面人勉强避开了要害。噗!铁箭扎中他的右肩,不禁惨呼一声,五指一松,云中燕往下坠落。

嗖!噗!

第二支铁箭接踵而至,穿透云中燕胸膛,将他狠狠地钉在地上!

风云突变,傅惊涛和众蒙面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们眼睁睁瞧着云中燕胸口中箭,一时呆住——哪怕是大罗神仙到场也救不了他了。

云中燕抓着胸口的箭杆,又悔又恨,抬眼望向傅惊涛,拼尽余力说道:“杀我者……是……”

傅惊涛忙提气落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急忙问道:“是谁?”

云中燕道:“是……是……咕咕”口中忽的涌出一串血泡,喉头急促作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脑袋一歪,眼神涣散,带着遗憾黯然逝去。

众蒙面人做了个手势,转身没入黑暗。

傅惊涛垂眼瞧着云中燕的尸首,恨得牙根痒痒,明明只差一线便可揪出幕后主使,却功亏一篑。有动机杀掉云中燕的,包括了轩辕世家、将门、赵光义,就看事后谁最折腾了!

他目光落在那支铁箭上——这是军中特制的镔铁破甲箭!

一念未完,忽听呼哨声大作,云府中冲出数十条身影,直扑过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杀人嫌疑

傅惊涛不由一个激灵,暗道不好!云中燕惨死在家门前,地上散落着黄金,而自己恰巧站在尸体旁边,怎么看都像是杀人凶手。他没法子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也不可能脱掉面具力证清白,只得拔腿便跑——这是典型的没吃上羊肉白惹一身骚!

不得不说那箭手时机把握得极好,利用傅惊涛吸引了云府护卫的注意力,然后从容撤退,神不知鬼不觉。

云府护卫们看清死者的相貌,惊得头皮发麻,大呼道:“是二爷!”“二爷被杀了!”“快追!”“抓住那魔头!”

傅惊涛白白背上杀人嫌疑,真是无比郁闷,情知绝不能陷入对方的包围,足下加力狂奔,弹指的工夫消失无影。

众护卫大呼小叫追了片刻,望着面前四通八达的街道和层层叠叠的屋舍,不禁傻了眼。开封城何等广大,光凭他们这点人手在夜里搜寻疑凶,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一丁点成功的希望。

傅惊涛甩开追兵,七曲八拐回到了公主别院。他摘下面具,小心翼翼地翻过院墙,悄然溜进客房,懊恼地猛捶了几下墙壁。

云中燕遇袭身亡,根源应该就是他搅和进了青云榜头名之争。由于他是联络开封群豪的中间人,也直接跟轩辕世家打交道,掌握了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有人要杀他灭口!

所谓死无对证,七大世家和开封群豪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管是谁追查,他们都会矢口否认曾有过勾结。不过,虽说云中燕的死有利于世家,但不排除是将门在暗中使坏,故意挑拨世家和云中侯的关系。如果云中侯愤而报复世家,就中了将门的奸计。

傅惊涛冷静下来,细细回忆刚刚结束的战斗,越想疑惑越浓。第一波出手的那批刺客收钱办事,就是要杀人灭口。而第二波现身的蒙面人却想生擒云中燕!至于那神秘的箭手,估计和前两批人都不沾边,尤其是他刻意使用了军中特制的破甲箭,貌似有栽赃将门的嫌疑?可想而知,当云中侯见到这支染血的铁箭,内心将是何等的愤怒!

整件事似乎透着诡异和阴谋的味道!

傅惊涛手心生凉,一缕熟悉的感觉掠过脑海——若说起阴谋算计,开封城里还有谁比得过赵光义么?

赵光义乃开封府尹,京城最大的地头蛇,对城里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岂会不晓得他大闹长春苑、干翻了七名豪侠的消息?赵光义只要稍加推测,便清楚云中燕存在着泄密的风险,甚至会威胁到自己的声望,所以立即安排手下执行灭口重任——相信在晋王府中,找出一个忠心耿耿又机敏果断的神箭手并不难。

可惜这纯属臆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赵光义派人行凶,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赵光义会暗杀云中侯之弟。

惟其如此,愈突显其可怕。

傅惊涛下意识地揉了揉掌心,究竟是哪一方势力要绑架云中燕?难道他们是赵光义的政敌,想控制住云中燕后向其发难?绑架者身手极其高明,绝对不是普通武者。他东想西想,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雄鸡啼唱,东方露白。

傅惊涛一觉醒来,浑身精力弥漫。他洗漱更衣后,由婢女引领着来到大厅。一进厅门,只见殷怜怜优雅地独坐桌边,明媚如画,笑道:“白莲,昨夜逛遍了京城吗?有没有买到什么心仪的物品?”

殷怜怜笑盈盈道:“区区一晚上哪能看遍京城各处繁华?敢问公子昨夜去哪儿风流快活了?奴家找不到你呢!”

傅惊涛愕然道:“你曾找过我?”

殷怜怜眼中光芒闪动:“是呀!人家想跟你谈谈心,偏偏你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嘻嘻,莫非公子桃花运当头,结交了新欢?”

傅惊涛板着脸道:“少胡说!我是那种到处留情的混蛋吗?”

闲扯中,赵燕容、胡凤、拓跋剑相继现身。众人简单寒暄几句,自有奴仆端上各式各样的汤面糕点。

傅惊涛环视一圈,皱眉道:“乔师弟和吴栋怎么没来?”

赵燕容没好气道:“你那两位好兄弟彻夜未归,不知道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魂!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傅惊涛既尴尬又气恼,这两个家伙自顾自的吃喝玩乐,算哪门子的兄弟?!摊开手道:“师姐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起码我和拓跋兄没有放纵自我,外出鬼混啊!”

赵燕容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是有色心没色胆!”

噗嗤!殷怜怜、胡凤掩口失笑,花枝乱颤,声如银铃。

傅惊涛额头冒汗,情知在这个问题上不宜纠缠,不然会掉进大坑里,赶紧埋头吭哧吭哧地扫荡美食。这时,忽听脚步声急,乔晖、吴栋匆匆忙忙地奔入大厅,口中大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傅惊涛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乱嚷嚷什么,天塌地陷了吗?”

乔晖见他神色不善,心虚地抹了一把汗水:“你们还不知道罢,云中侯的弟弟云中燕昨晚被魔门高手刺杀在家门前!”

赵燕容等都是一惊:“魔门疯了吗,竟敢触怒大宋?”

乔晖眉飞色舞道:“据说杀死云中燕的乃魔门萧怒!这萧怒闯入长春苑,单枪匹马挑翻了曹聚德、李怀志等七大豪侠,一夜时间火遍京城。云中侯快气疯了,悬赏万两白银取其人头!如今开封道上人人眼红,正掘地三尺搜寻那萧怒的下落。”

傅惊涛斜眯他道:“你小子见钱眼开,想搏一搏这万两白银?”

乔晖笑道:“想啊,为啥不想?咱们兄弟联手捞他一票如何?”

傅惊涛干脆地说道:“没、兴、趣!”

乔晖满腔的兴奋被打消了大半,叹气道:“还有一则惊人消息,楚翔楚师兄联合怒蛟帮,在大宋边境截获数百被贩卖的男丁,顺藤摸瓜,结果查到了华山大侠沈义玄的头上!沈义玄勾结炼尸门派,贩卖人口牟利,背叛大宋,罪证确凿!沈风华昨夜已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

傅惊涛大讶:“沈风华不辞而别了?”

乔晖道:“父亲做出如此丑事,他怎么还有脸见人?诶,沈风华为人磊落,剑术高强,大好前程竟毁于一旦,可惜了!”

胡凤喃喃道:“沈风华忽然离去,岂不意味着榜单上空出一个名额?”

赵燕容顿足道:“可恶,将门渴盼的机会到手了!

傅惊涛正欲开口,厅外蓦地传来一声宏亮的呼喊:“晋王驾到,请公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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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应付晋王

晋王赵光义突然登门,厅上众人均感错愕。赵燕容使了个眼色,傅惊涛摇了摇头,起身恭候。他心中雪亮,赵光义耳目众多,说不定早在公主府中安插有眼线,此刻再想躲避已没有意义了。

赵燕容快步迎出门外,只听赵光义爽朗的笑声响起:“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客套?”赵燕容道:“妹妹迎接兄长天经地义!三哥来找我所为何事?”赵光义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兄妹二人说笑间步入大厅,傅惊涛等抱拳道:“拜见晋王千岁!”

赵光义脚步一顿,目光快速掠过众人面孔,佯怒道:“好你个傅惊涛,居然藏公主府中,既不向姜烈通报,也不跟本王打招呼,眼里还有没有师门尊长?你忽然失踪一事引发轩然大波,害得本王忧心青云榜能否如期揭幕,头发都因此白了几根!既然你平安无事,就该主动亮出旗号进城,为何偷偷摸摸地躲起来看热闹?”

傅惊涛露出无奈沉郁的表情,叹道:“小子一路屡遭强敌伏击刺杀,不得不隐匿行藏,还请王爷恕罪。”

赵光义眉心微皱,沉声道:“是谁要杀你?”

傅惊涛苦笑道:“欲杀我者,均刻意遮掩了身份,难以核查清楚。”当下把嵩山遇袭的经过简要讲述一遍,不该提的则略过不提。尤其是化身为魔、施展毁灭之拳毙敌的那一段,更是半个字也不说,反正当时仅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不用担心露馅。

赵光义眉心紧皱,缓缓道:“那些鬼面杀手选择的时机、地点均有讲究,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有周密的计划,说明有熟人对外泄露了你的行踪!幸好天佑大宋,你最终逃过一劫。哼,若教本王得知谁是见利忘义的内贼,必杀他满门以警示天下!”

尽管傅惊涛并未明着点破,但赵光义是什么人?一听便晓得轩辕门内部出了问题,必然是牵扯到世家和寒门之争。傅惊涛的生死尚未盖棺定论,世家便急不可耐地推送叶华宇上位,这里头若说没有私心谁信?

傅惊涛道:“我侥幸击溃众杀手,却受了重伤,不敢继续抛头露面,也不知身边之人谁值得信任,只能暂时远离江湖。”

赵光义道:“你当时孤立无援,设法活下来是最重要的。不过在京城地界,是本王说了算!你放心大胆地参加揭幕仪式,毋需在意他人的阻挠议论。谁再敢乱出手,我一刀斩了他!”

傅惊涛躬身道:“多谢王爷主持公道!我愿誓死效力大宋!”

赵光义击掌道:“好!如今天下分裂,民不聊生,异族作乱,正是武者大展拳脚的好机会。你若做好表率,胜过千军万马!”

赵燕容道:“三哥,刘庆义曾想捉我为质,是傅师弟不畏艰险,力拒强敌,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他的勇气胆略毋庸置疑!”

赵光义语重心长道:“惊涛,你年纪轻轻已立下泼天功劳,莫要骄傲啊!刘庆义虽然畏罪自尽,但仍有故交旧友在军中担任要职,你今后要小心行事。”

傅惊涛道:“有王爷及公主撑腰,我怕什么?”

赵光义面子生光,笑道:“大宋的天下毕竟是姓赵的,谅他们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昨天进京罢?有没有观赏过京城夜景?”

傅惊涛笑道:“不瞒王爷,昨夜公主纡尊降贵,带我登上潘楼好好体验了一回。京城夜景壮美辽阔,如漫天星辰降落大地,让人一见便毕生难忘!”

赵光义此问别有深意,回答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怀疑。傅惊涛索性主动坦白,拉上赵燕容帮自己作证。要知道他一到开封,“萧怒”便横空出世大出风头,这样的巧合岂不令人生疑?如果赵光义知道他跟“萧怒”同为一人,不杀掉他才怪!

赵光义奇道:“你们去过潘楼?”

赵燕容笑嘻嘻道:“三哥,我们易容换装扮成了普通人,并未向店家亮明身份。”

赵光义沉下脸道:“胡闹!你可是大宋公主,一举一动代表了皇家风范,岂可率性而为?”

赵燕容吐了吐香舌,道:“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赵光义无奈道:“昨夜一魔门贼子大闹长春苑,重伤曹聚德等七人,又流窜至旧封丘门外,当街击杀云中燕,何其猖狂!如今京城龙蛇混杂,时有邪魔出没,你千万要提高防范之心!”

赵燕容不以为然道:“有傅师弟在身边,谁能伤到我?”

赵光义肃然道:“傅惊涛,这几天你就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不许出现任何意外!若我妹妹少了一根头发,唯你是问!至于姜烈那边,我会帮你好好疏通。”

傅惊涛凛然答应:“是!”

赵燕容眼珠滴溜溜一转,问道:“三哥,听说沈风华离开京城了?那么是谁接替他入选青云榜?”

赵光义叹道:“将门对此志在必得。不出意外的话,将从李继恒、石保兴、韩崇训中三选一补上空缺。你希望谁能入选?”

赵燕容嘟起嘴道:“我希望他们仨谁都选不上!”

赵光义哈哈大笑,有意无意横了傅惊涛一眼,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就想方设法浇灭掉他们的念头。行了,我有事先走!”说罢挥挥手,转身出门,带领一众手下呼啸远去。

傅惊涛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背心已被冷汗浸透——面对着心机深沉的赵光义,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赵燕容显然听懂了兄长的暗示,凑到傅惊涛身边,可怜兮兮道:“傅师弟,师姐想求你一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傅惊涛刚受了赵光义之托,怎好意思拒绝?拍胸口道:“只要不干违背良心及江湖道义的勾当,我都没问题。”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赵燕容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傅惊涛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你不会是想让我……”

赵燕容笑眯眯道:“没错!今天劳您大驾,把那些讨厌的家伙统统收拾一顿,让他们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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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约斗石保兴

赵燕容做事雷厉风行,当即令人准备兵器战马,然后替傅惊涛易容改变相貌,免得太过招摇。胡凤、殷怜怜、拓跋剑、乔晖等亦统一换劲装,顶盔披甲,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皇家侍卫。

少倾,别院大门轰然打开,赵燕容一马当先奔出,英姿飒爽,顾盼生辉。傅惊涛、胡凤等二十余名真假侍卫策马紧紧尾随,如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往西驰行。

过了梁门出内城,直行至西十字大街街口,转往北去卫州门方向,街道两侧多是禁军军营及将官住宅。

一行人转入一条横巷,蹄声如雷,径直来到一座大宅外。赵燕容吁的勒住座骑,冲着看门的军汉道:“告诉石保兴,本公主来了!”

看门的军汉吓了一跳,急忙开门相迎,同时飞报家主。

赵燕容轻声道:“师弟,我们先会一会石保兴!此人擅长使刀,在战场勇不畏死,倒没有什么坏心眼,你待会看着办。”

傅惊涛点点头:“比武切磋而已,我自有分寸。”

赵燕容嫣然一笑,甩蹬下马,领着众人昂首挺胸地步入石府。甫一进门,一肤色黝黑、动作敏捷的年轻人阔步而来,朗声笑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请恕石某怠慢之罪!”他高大健壮,国字方脸,浓眉虎目,鼻梁高挺,四肢肌肉匀称有力,走动时带着铁血军人气概,真是不动如山,侵略如火。

傅惊涛定睛细看,只见他手臂、脖颈、额头均有疤痕,分明是在战场出生入死留下的印迹——这是真正的军中硬汉!

赵燕容开门见山道:“石保兴,我新收了一位侍卫,今天来跟你比划比划。你若输了,就不要去争青云榜了!”

石保兴一愣,陡然注意到她身边的侍卫中有不少生面孔,哑然失笑道:“公主,我练的乃是杀人刀法,万一收不住手……”

赵燕容笑道:“你只管施展十成本事,免得落败之后口服心不服。”

石保兴和赵燕容算是青梅竹马,彼此熟的不能再熟,见她一幅自信满满的模样,心底微沉,大笑道:“既然公主金口已开,我怎能高挂免战牌?诸位,请随我去练武场!”

石家的练武场宽阔平整,举凡石锁、木人、箭靶、兵器架等各式器械一应俱全,四周还修有一条回形驰道,专门用来练习骑术。此时场中有石氏子弟及家中护卫约数十人,有的在赤手相搏,有的在演练刀枪棍棒,有的在抛接石锁,有的在骑马射箭,挥汗如雨,一个比一个刻苦认真。随着赵燕容等人出现,他们纷纷停手围拢过来。

石保兴从兵器架随手摘了一把制式钢刀,潇洒地舞出两道刀花,目光变得灼热,喝道:“谁来一战?”

傅惊涛出列抱拳道:“请石公子赐教!”

石保兴咧嘴道:“好汉子!反正兵器任选,生死自负!”

傅惊涛洒然一笑,取了一支红缨枪在手,先试了试枪杆的韧性及硬度,再掂了掂枪头的分量,反手负枪于身后,屈膝微蹲蓄势,人枪合一,一股凛冽的枪意登时散发出来。

石家乃将门一脉,岂会不识货?傅惊涛的枪式一摆,包括石保兴在内人人肃然,练武场鸦雀无声。

赵燕容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扬声道:“开始吧!”

石保兴道:“慢着!”把刀倒插在地,哧啦!扯掉衣,露出岩石般的肌肉和满身的伤疤,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骨骼关节如炮竹般噼啪连串密响,肌肤的颜色黑中泛红,双目电光暴涨,整个人的气势不住往攀升。他缓缓握紧刀柄,眼中覆盖了一层血色,犹如凶神恶煞自沉睡中苏醒,刀锋一扬,喉头发出低沉的、充满战意的咆哮!

他本能地预感到对手极为强大,不敢稍存侥幸心理,暗运将门气血秘法,把精气神催发至极限。

此战许胜不许败!

败了就意味着退出驸马之争,错失攀附赵氏皇族的良机。

外人皆艳羡石家倍受天子宠信,却不知花团锦簇之下危机四伏。刘庆义贵为一军节度使,却贪心太甚阴谋反叛,令赵匡胤既痛心又失望,进而对身边的亲信大将产生了怀疑——连结义兄弟都靠不住了,还能信任谁?石守信负责皇城的守卫及天子出行的安全,原本是赵匡胤最为倚重的心腹,但是赵匡胤返回京城后,接连提拔多名年青将领担任禁军侍卫统领,有彻底架空石守信的趋势。

石保兴身为石守信长子,自然清楚父亲如今是有口难辩,处境尴尬。假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恩宠,石家的覆灭就在旦夕之间。所以,哪怕只有一线转机,他也要拼命争取!

傅惊涛饶有兴致地观察石保兴运转秘法的过程,可惜猜不透其中的奥妙,无法借鉴一二。当下气发丹田,劲贯肩臂,身形往前一弹,直扑向敌手,明明长枪未动,却给人势不可挡的异感!

枪意勃发,狂风呼啸。

任何人都知道,那团红缨一旦飞舞起来,必将沾满血腥颜色。

石家众人不禁屏息敛气,手心暗捏一把冷汗。

石保兴发根倒立,瞠目欲裂,嚯的怒喝一声,狂暴的刀意冲天而起,把无形的压力横扫一空——他可是杀敌盈野,陷阵无双的“血焰狂刀”,岂能在人前示弱?

石保兴已进入狂化状态,反应力、敏捷性、力量和速度均飙升数倍,耳目愈加聪明,脑海中勾勒出练武场的全景,清晰地把握住对手的动作变化,满腔战意燃烧起来,在傅惊涛双足同时离地的一刹那,身形暴起,钢刀破空直斩!

这一刀斩去,血气弥漫,似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尖叫。

刀势疾如雷霆霹雳,仿佛不斩断山河绝不罢休。

这是历经血战铸就的杀戮之刀,无情,冷,果决,霸道!任你是钢是铁,任你是人是魔,总之一刀两断。

望着勇烈如战神的男子,这下轮到赵燕容等人神色凝重了——如此可怖狂猛的一刀,傅惊涛能否顺利挡住?

第五百零二章 心服口服

钢刀扬起、斩落,充满了催魂夺魄的杀气,意志薄弱者只怕连招架都来不及,便身首异处。这根本不是比武切磋,而是你死我活的决斗!如果换成普通武者下场,猝不及防下可能第一招就遭受致命重伤。

石保兴激起杀性,刀势力若千钧,令旁观者看得心惊肉跳。

杀气如山压落,傅惊涛眼神冷静而锐利,不见丝毫慌乱,长枪倏地自右侧腰眼处钻出,如蛟龙出海,笔直地刺向那耀眼的钢刀,枪芒一闪,枪头竟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准确地刺中了刀锋。

叮叮叮!枪尖抖颤,连续刺中刀锋侧面,金属撞击声清脆,火星四溅。

饶是石保兴神力非凡,亦控制不住刀势,刀刃轰的劈中地面,碎石飞溅如雨。他一刀斩空立即反腕上撩,刀光如浪,横扫对手下盘要害,力量及速度居然不减分毫。

当!枪刃一绞,再次巧妙地破坏了钢刀来势。

石保兴接连两记杀招无果,空有一身蛮力无处发泄,双目怒瞪:“杀!”不管不顾地追着傅惊涛刷刷连劈数刀,杀气冷凝如实质,逼得四周众人纷纷后退。但见刀气落地,刻印出一条条丈余长的刀痕。

他施展的乃是军中流传的杀人刀法,强调力与意合,一往无前,摒弃所有不切实际的虚招,刀刀夺命,追求最快最狠的效果,往往凭借决死的气势压垮对手。尤其是他经过了战场的磨砺,进击时果决狠辣,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宛如杀戮机器一般无情。

一时间刀光纵横,大半个练武场被刀气笼罩。

石家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喝彩,拍得手都红了。

石保兴毕竟是人不是神,一口气连劈九刀,锐气耗尽,再也维系不住所向无敌的狂猛姿态,足底一顿,钢刀回收横在胸前,怒吼道:“有种的,不要东跑西窜!”

“好!”傅惊涛沉腰坐马,双臂一拧,红缨长枪呼啸着旋转刺去。

他这下主动抢攻,在“刺”字枪诀中加入旋转的变化,枪刃切割空气阻力更加快速。观战众人都是行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刺的速度,仿佛眼睛一眨,这一枪已刺到了石保兴的眼前!

石保兴亦捕捉不到枪刃的准确落点,骇得寒毛倒立,下意识地往后暴退,手臂一扬,纯凭本能的直觉挥刀拦截。

当!刀锋居然险险磕开了长枪。

不等石保兴庆幸脱离险境,枪芒再闪,第二枪又凌空刺到,根本不给他思考应变的缓冲时间。枪意如锥如冰,透骨生寒。假如他封架不住,铁枪杀入,非死即残!

石保兴从未如此真切感受过死神的威胁,即使昔日孤身杀透敌营,身披数十创,都不像这一刻般绝望。且自己的刀法路数似被对手洞察,不论怎么冲杀劈砍,竟触碰不到人家一片衣角。

比起武技上的差距,那种莫测对手深浅的挫败感更让人无力。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生死关头,石保兴完全听从于战斗的本能,刀法忽然变得灵巧自如,钢刀左右翻飞,把身前的要害守得滴水不漏。

当当当!枪势连绵,刺刺迅疾。石保兴每接一枪便往后退一步,转眼间往后退了十步,浑身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傅惊涛忽然按枪立定,淡淡道:“石公子,比试到此结束如何?”

石保兴垂眼一看,双脚已踏出了练武场外缘,又是羞惭又是佩服,情知对手已然枪下留情,叹道:“不比了,我输了!”

傅惊涛道:“多谢公子承让!”

石保兴摇摇头:“我技不如人,败得心服口服。”

赵燕容笑道:“石保兴,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话!咱们走,找韩崇训去!”领着众侍卫欢欢喜喜地离开石府,杀向韩家。

石保兴凝望着傅惊涛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喃喃道:“难道是他?!”手中的钢刀蓦地喀喇喇发出裂响,刀身爬满了扭曲的裂纹,随即哗啦一声化为碎片,掉落在地——傅惊涛枪枪暗合内劲,这材质普通的钢刀岂能承受?

石家人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双方是在战场上对决,那么下一枪石保兴必刀碎魂断!如此匪夷所思的枪技,如此精准入微的洞察力,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韩府。

韩崇训见赵燕容主动登门,原本喜动颜色,待听清楚她的来意之后,眉头渐渐锁紧,沉声道:“公主,青云榜的选拔是由晋王主持,非同儿戏,哪能私底下以此为赌约?何况以我的身份,即使胜了一普通侍卫又有什么好夸耀的?”

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剑眉入鬓,头戴紫金冠,上半身披着银光甲,腰系狻猊咬金带钩,英俊的面孔透着冷峻刚强的气质,像极了传说中的赵子龙,光凭外表便能迷倒无数少女。

赵燕容指着傅惊涛笑道:“你敢看不起他?我告诉你,他刚刚击败了石保兴,把姓石的打得服服帖帖。不信的话,你马上派人去打听。”

韩崇训一愣,脱口道:“石头居然败了?”

赵燕容傲然点了点头:“你们平时个个眼高于顶,若连我的侍卫都比不过,就别再往公主府跑了!”

韩崇训仔细打量她身边的傅惊涛,竟看不透此子的深浅,不禁露出凝重的表情,缓缓道:“公主这趟是有备而来呀!”

赵燕容冷笑道:“怕了么?只要你主动认输,我们掉头便走。”

韩崇训双拳嘎嘣握紧,声音不觉拔高了几度:“笑话,我怎么可能会怕一无名小卒?我的骑射本领是京城第一!”

赵燕容道:“京城第一而已,还不是天下第一呢!”

韩崇训咬牙道:“那好,比什么?”

赵燕容笑道:“当然是比你最擅长的骑射功夫!”

傅惊涛笑了笑,抱拳道:“请韩公子多多指教!”

韩崇训眼睛微眯,射出钢针一般的冷芒:“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请阁下尽力施为,莫要瞧不起韩某!”

四目相对,如针尖对麦芒,撞击出无数火花。

第五百零三章 力压韩崇训

众人移步至韩府后院的练武场。韩氏子弟、韩府护卫及韩重赟的亲兵约百余人陆续涌来观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第一阵比的是箭术。

韩崇训摆出地主姿态,让傅惊涛先挑选弓箭。傅惊涛瞄了一眼兵器架上悬挂的几张硬弓,笑道:“这些弓太软,贵府有三石以上的弓吗?”

话音落处,满院皆惊。需知大宋禁军神射手仅用一石硬弓,骑兵通常使用七斗弓,敢用二石硬弓的大将如凤毛麟角,用三石以上宝弓的则屈指可数了。弓的拉力并非越强大越好,还要综合考虑射箭的稳定性、使用环境及拉弓频率,否则没有实战意义。但无论如何,能够拉开三石弓者足以称雄禁军了。

韩崇训深吸一口气,吩咐道:“韩平,你去!借我爹那把红云落月弓一用!”

“是!”一韩府亲兵如飞而去。半响,他手捧一把长约五尺、通体暗红的大弓返回练武场,神情肃穆,犹如捧着稀世珍宝。

韩崇训肃容道:“请试弓!”

傅惊涛毫不犹豫地拿过红云落月弓,双腿前后开立,左手握把推直,右手钩弦如抱满月,一拉即松开,铮!弓弦颤动,声如裂帛。

韩崇训口舌发干,咕咚咽了口唾沫——这把弓乃是五石硬弓,他竟然轻而易举地拉开了?!心念电闪,边皮笑肉不笑道:“好臂力!咱们各射十个箭靶,以总环数累加分出高低,如何?”

傅惊涛道:“悉听尊便!”

韩崇训暗暗咬牙发狠,以五石硬弓连射十箭,臂力消耗极大,你以为能箭箭中靶心吗?做梦!当下令人于百步外竖起箭靶。

傅惊涛背好箭囊,从容出列站定,内劲潜运,默诵箭诀,倏地扬弓钩弦,干脆利落地射出第一支羽箭。嗖!铁箭如流星赶月,瞬间越过百步距离扎中靶心,余劲不止,整支箭洞穿了箭靶,噗的钻入后面的墙壁。只见他不急不缓地抽箭、应弦、拉弓、放箭,以稳定到可怕的频率射完十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嗖嗖嗖!噗噗噗!

十支铁箭准确无误地洞穿了红色靶心,排成一线扎在了墙壁上。

众人目瞪口呆,现场针落可闻——如此箭术是力量与精准的完美结合!若到了两军对垒的沙场,百步之外,箭出魂断,哪怕敌人穿着铠甲也难逃一死!

傅惊涛垂低宝弓,笑道:“韩公子,该你一展身手了。”

韩崇训脸色忽红忽白,怎么好意思献丑?说实话,他也能拉开这落月弓,但万万做不到一口气连射十箭的地步,需要有充足的间隔时间调整体力,更做不到每一箭皆射穿箭靶。

众目睽睽,又岂能不战而言败?今后还怎么抬头见人?

韩崇训绷着脸跳上马背,取了弓箭在手,纯凭双腿操控战马,得得得沿着练武场边缘疾驰。只见他在奔行中上身挺直,迅速张弓搭箭,嗖嗖!一箭接着一箭射出,几乎是同时扎中靶心——这手马上射箭的技法相当漂亮,足以媲美北辽吐蕃的神射手了。

“好啊!”“好箭法!”韩府众人乱哄哄的高声喝彩。

韩崇训的脸皮毕竟不如城墙厚,又羞又恼地叫道:“闭嘴!”抛掉弓箭,拔起场边一根丈六长的马槊,指着傅惊涛道:“大丈夫光明磊落,箭术我是略逊一筹了。请上马来战,决出胜负!”

傅惊涛选了一根白蜡长棍,翻身上马,沉声道:“落马者,输!”

韩崇训颔首道:“可!”马槊斜指对手,双足轻磕马腹,控制座骑逐渐加速,马槊刃尖在半空抖动不休,光芒四射,杀气严霜。

马槊比枪更长、更坚韧、更锋利,槊锋有八个面,破甲如撕书页,是世上最霸道的骑兵利器。槊杆用上好桑柘木制作,须耗费三到五年的时间,造价昂贵,非世家门阀不能使用。槊法另有独特的使用法门,与枪法截然不同,格外强调人、槊、马三者合一,有劈、盖、挑、拦、冲、带等技法,配合奔马施展时杀伤力极其恐怖。

这时代敢使用马槊上阵杀敌者,必是将门后人。

韩崇训把长槊夹紧,身体微微前倾,虽仅是一人一马发动冲锋,却气势如虹,似乎世间万物在铁蹄槊锋面前都不堪一击。

寒风吹来,傅惊涛以棍尾轻轻一敲座骑后臀,策马往前对冲。他的马术普普通通,也不去卖弄什么技巧,催马越跑越快。

蹄声如雷,劲风呼啸,但见两骑高速接近。

“嗨!”韩崇训一声暴喝,长槊借着奔马的冲击之势猛然刺去,对准了傅惊涛的胸腹要害。这一刺同时揉合了人马之力,其速如电,力逾千斤,给外人以无坚不摧的异感,真正展示了槊法的精髓——返璞归真,大巧不工,槊锋所指唯有一死!

如此凌厉狂猛的刺击,谁挡谁死,只能被长槊撕成碎片。

傅惊涛不等长槊递到,左掌一按马背,如巨鹰般拔身跃到高空,白蜡长棍抡圆了当头就是一棍。

这种跃离马背、腾空下击的方式,大大出乎韩崇训的意料。他的长槊去势太狠太猛,并未留有余力变招,眼角瞥见棍影袭来,刷的使了一招“镫里藏身”,整个人斜挂在战马一侧险险避开。

傅惊涛棍尖一点马鞍,借力凌空一个筋斗,落回自己的座骑上。

电光火石间,两骑擦身掠过,背向奔驰分离。

“吁!”两人分别勒住座骑,拨转马首,谁也没说半句废话,催动胯下骏马再次发动冲击!

地面在铁蹄敲打下微微抖颤,空气摩擦无比灼热。

韩崇训吸取了教训,长槊微微扬起,槊锋狠狠扎向对手面门。假如傅惊涛仍采取高飞扑击的战术,他就顺势往上一挑,杀人夺命。

槊来,劲风扑面。

傅惊涛上身微侧,双手挥棍疾如车轮旋转,啪啪啪!棍头高速击打中槊杆,登时将马槊震歪。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棍尾反撩,仿佛隐忍多时的毒蛇猝然出击,啪的敲中对手后背。

韩崇训银甲往内凹陷,但觉嗓眼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公子!”韩府众人失声惊呼。

韩崇训脸色煞白,回身望向渊渟岳峙的傅惊涛,陡然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欲望,缓缓道:“阁下高招,我愿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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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意料之外的伏击

韩崇训把赵燕容、傅惊涛等恭送出门,临了忍不住问道:“公主,你这侍卫接连击败石保兴和我,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否赐告其名号?”

赵燕容笑道:“到了青云榜揭幕之日,你自会知晓!”说罢策马便走,转向西北方,要趁热打铁击败最后一位候选者——李继恒。

韩崇训眉心微皱若有所思,低声道:“莫非是他到了京城?”

一行人马穿街过巷,路边的行人渐渐稀少,触目所及,街巷两侧透出几分冷清。这附近原是刑场和乱坟岗,扩建外城时才纳入城区,所以住户不多,远远不及开封城的其他地方热闹。

傅惊涛奇道:“李家亦算豪门,为何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

赵燕容道:“因为地价便宜啊!李家的后院非常宽敞,随便你骑马射箭折腾,还不用担心被邻居抱怨。许多将门子弟都喜欢去李家聚会,他们整天打斗嬉闹,私底下尊李继恒为老大。”

李继恒乃赵匡胤的师弟,年纪轻轻已横扫禁军众枪棒教头。相比于石保兴、韩崇训,他的武学天赋更为惊人。去年秋于淮河北岸,他在两军混战中一棍轰杀南唐大将,令敌方军心浮动一败涂地。此役过后,他积功晋升为殿前司都头,人送雅号“小李将军”。

傅惊涛脸色一黑,李继恒竟是将门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得罪了他,岂不等同于得罪将门?

赵燕容念及李继恒的赫赫威名,低声叮嘱道:“师弟,李继恒速度快,力气大,动作敏捷,又经过战场的厮杀磨砺,心志极为坚韧,不拼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认输。他的棍法刚柔相济,变化莫测,连我二哥都赞不绝口!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傅惊涛道:“公主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把我吓得手软脚软,只差弃械认输了。”

赵燕容斜眯他道:“你胆敢不全力以赴的话,瞧我怎么收拾你!”

傅惊涛忙赔笑道:“开开玩笑而已,公主勿要太介意。不过李继恒似乎没什么弱点,是个浑身长刺的狠角色,我俩之间的胜负应是五五开,最终谁能取胜都属正常。”

赵燕容蛮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击败他!”

傅惊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呢?”

赵燕容道:“因为他太丑了!”

“噗!”傅惊涛差点被口水呛死,抚胸连咳了几声,替李继恒默默致哀——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想竞争驸马爷的位置,那是绝无可能了。叹道:“先是刘庆义之死,然后是落了石、韩、李三家的面子,我大概是天生跟将门犯冲。若将门采用阴招报复,唆使人诬告我勾结异族或是堕落为魔,公主你可要替我撑腰啊!”

他破坏了将门与大宋公主联姻的美梦,不知会招惹多少人的嫉恨,明枪暗箭必定来势汹汹。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若得不到赵宋皇族的坚定支持,他很难在京城里站稳脚跟。

赵燕容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会害怕那些流言蜚语?放心罢,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半根手指头!”

傅惊涛道:“公主千金一诺,我铭记于心了!”他这么说是防患于未然,万一化魔的秘密被人意外揭穿,起码有赵宋皇族庇护,不至于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这时,前方街口转出一辆慢悠悠的牛车,车后堆着高高的草垛。那车夫一边甩着响鞭,一边大声吆喝:“劳驾,让一让道啊!”

牛车差不多把狭窄的巷子堵死了,众人不得不勒住座骑,正想转身后退,来路上忽然驶来两辆马车,竟没有减速的迹象。

这么巧?!傅惊涛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头掠过不详的阴影。他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那驾驭牛车的汉子筋肉强健,太阳穴凸起,目光深邃冷静,虎口处长有厚茧,分明是一位身怀武功的高手——不好,有埋伏!

他瞠目大喝:“保护公主,有刺客!”劈手夺过一杆铁枪,劲贯臂膀,呼的飞枪掷向那假车夫,先下手为强。

惊变忽生,不论敌我均感意外。

刺客们本来打算前后同时逼近目标,再猝然发动攻击,以最快的速度扫荡干净皇家侍卫,哪知被对方一眼识破了伪装。而众侍卫根本没料想过会遭偷袭——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胆敢在京城行刺大宋公主?!换做今日之前,说出去谁会相信?

傅惊涛暗暗纳闷,赵燕容虽然身份尊贵,却并非朝廷重臣,没有掌握什么核心机密,怎么就成了被刺杀的目标?她若不幸遇害,谁会得到好处呢?这样做的风险太太了吧?要知道赵燕容深得赵匡胤宠爱,是大宋天子的逆鳞,触犯者必死!他实在猜不透,到底是谁策划了这趟吃力不讨好的行动?

那假车夫抽出座椅下暗藏的短刀,拔身跃起,暴喝道:“动手!”

铁枪如恶龙飞袭,噗!深深扎入干草堆里,但听惨叫刺耳,两名隐藏其中的汉子被串成了血葫芦,骨碌碌地跌落地面。

下一刻,树梢高处闪现出十余名蒙面人,个个手举劲弩,扳动弩机便射。与此同时,那两辆马车车帘掀开,各有数名蒙面人飞速跃出,或挥动短刀短剑,或舞短戟手斧,如狼似虎般直冲而上!

嗖嗖嗖!箭雨呼啸,寒芒夺目。

傅惊涛、赵燕容等缺乏盾牌防护,忙不迭地翻身落马闪避。

弩箭无情射落,当即有七八匹骏马溅血仆倒,其余马匹如炸锅般惊慌奔逃,一窝蜂地朝前方冲去,又叫又踢又咬宛如疯狂。箭雨扫荡不停,又有数名倒霉的侍卫中箭倒地。

傅惊涛情知绝不能留在原地,毕竟血肉之躯无法对抗弩箭。不过脚下乃是大宋都城,是禁军的大本营,有多达数万的精兵悍将驻守,援兵随时会赶到,没有必要逞能杀敌。而刺客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将插翅难飞。转念间猛的一拳砸到墙壁上,轰隆隆!砖墙垮塌,粉尘弥漫,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傅惊涛狂吼道:“跟我来!”嗖的窜过墙洞,落到了另一侧。

赵燕容、殷怜怜、胡凤、拓跋剑等紧随其后。负责殿后的侍卫们拼命拨打弩箭,不时惨叫跌倒,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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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铁拳对轰!

围墙另一侧乃是一座荒凉的后花园,野草丛生,树木久未修剪,地面上满是残花落叶,野兔老鼠跳跃出没。离墙约二十步外,是一排门窗紧闭的砖房,蛛网密布,看不到生人活动的迹象。纵然是骄阳当空,亦给人阴森凄冷的感觉,似乎房间里躲藏着孤魂野鬼。

傅惊涛一眼望清楚环境,拔脚往前直冲。

弩箭破空不绝,敌人从左右围拢,唯有向前杀开一条血路!即使花园里埋有陷阱,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殷怜怜、拓跋剑等默契地把赵燕容围在核心,目光警惕扫视四周。敌人兴师动众,摆明了是冲着赵燕容来的,能否保护她的安全才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可以预见的是,必然还有一场激烈的厮杀!

赵燕容耳听侍卫们的惨叫声,又是痛心又是愤怒,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在京城里遇袭。幸亏傅惊涛、殷怜怜等临时充当侍卫,战力远超对方的预估,不然怕是全军覆没了!假如是刺客们先动手,她根本没机会逃离小巷,多半当场被杀或是被生擒,总之下场不妙。

傅惊涛刚冲出数丈,只见黑影连闪,屋脊上冒出数条蒙面汉子,心底咯噔一沉,敌人果然留有后手!这样一来,前后左右皆有阻截,简直是杀机四伏!

咚咚!那些蒙面汉子飞身落地,如铁闸般挡住去路。为首者身材健硕,眼眸冰冷如雪,锁定了飞奔而来的傅惊涛,冷喝道:“站住!”说着大跨步迎上,拧腰振臂,一记凶猛绝伦的黑虎掏心拳当胸击去,拳劲鼓荡,卷起无数的枯叶,气势相当惊人。

他的招式看似简单,却尽得拳法精髓,攻敌之必救,誓要阻止对手突围。

咦?!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拳势,熟悉的味道!

傅惊涛大讶,心底波澜起伏,这不是昨晚曾经交过手的劲敌吗?在云府门外,他们一伙人试图绑架云中燕,双方爆发过短暂的冲突。此人拳脚功夫极其了得,骨骼坚若金刚,劲气雄浑深厚,招法间杀气十足,留给他深刻的印象,绝不会认错。

这伙人可谓是胆大包天了,云中燕被杀一事余波未平,他们又悍然袭击赵燕容,简直不把大宋朝放在眼里。要知道此时此刻,皇城司、暗影龙卫及云家正在全城搜捕疑凶,宁可杀错不容放过。在这风口浪尖上,他们居然再次现身行动,堪称狂妄。

从云中燕到赵燕容,皆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幕后主使者不是江湖中人?难道又有谁假托柴荣后人的名义,打算兴风作浪,跟赵宋皇族叫板?

赵燕容今日的行程乃是临时安排的,事先不会有外人知晓,对方却能迅速调集人手设伏,细思极恐。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早已盯上了赵燕容,秘密监视着公主别院,对将门动向及京城的街道环境了如指掌,暗地里有庞大的人脉及财力支持,否则不可能动用十余把劲弩——弩为军中利器,严禁民间制造及私藏,违者视同谋逆大罪!

即使是轩辕门,也不敢暗藏弩箭。由此看来,敌人的能耐远超江湖门派,毕竟就算是魔门联合起来,也不会做出挑衅大宋的愚蠢举动。这样一头庞然巨物隐在云雾里,看不清其全貌,但仅仅露出一鳞半爪,已然令人压力山大。

从炼血门、阎王殿、九幽谷、南唐五大世家、大宋将门,再到这些神秘的敌人,他得罪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了!虽然青云榜第一名的光环足够耀眼,但也意味着暴露在聚光灯下,从此成为明处的标靶,稍有不慎小命难保。

正是有得必有失,没人可以占尽便宜揽尽风光。

傅惊涛可不愿被对手识破武功路数,联想起“魔门萧怒”,默运枪法口诀,以手臂为枪杆,以拳锋为枪刃,嚯的大喝一声怒刺敌拳。他精通各类器械,融万法为一,化枪为拳轻松写意,动作毫不勉强别扭,枪意凝练锐利,一往无回!

砰!双拳硬碰硬地正面撞击,仿佛是铁锤和大枪对撞,发出可怕的声响,一股气柱旋转生成,夹着无数尘沙飞扬上天。

傅惊涛立时把反震巨力转移入脚下,噔噔噔退后三步,每一步踏落便踩出半尺深的凹坑,脚印比刀刻斧凿还要清晰。

那蒙面汉子却是大意失荆州,万万料不到一普通侍卫如此强横,竟有着跟自己正面硬撼的实力,巨大的反震力量涌来,身不由主地往后退出四步,恰恰比傅惊涛多退了一步。

这多出来的一步如同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抽打在脸上。

其他蒙面人同样错愕之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伴的拳术何等可怖,怎会在对拳中落在了下风?!

那蒙面汉子顿时狂怒,眼眸充血变红,满脑子都是扳回一局的念头,把此行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劲贯四肢筋骨,气走百脉诸穴,头发根根倒竖,大吼道:“再接我一拳!”足掌抓地一蹬,整个人腾空虎扑,拳如流星坠地,狂霸至极地由上往下轰然砸落。

拳影搅动恶风,如万斤山岩当头压下。

他走的是至刚至阳的拳路,格外强调肉身的修炼,练到极致时皮肤坚韧如铜,拳头坚硬如铁,无惧刀剑劈砍。普通武者与其对拳的话,一个照面便会骨断筋折。

即使是霸王重生,一拳之威不外如是。

傅惊涛内心亦有睥睨天下的骄傲。

他踏入江湖以来,屡屡挑战包括宗师在内的强者,远的如邪王毕幽明,近的如东幽魔王,哪一个是善类?遇强愈强,向死而生,才是他不断跨越武学关卡的关键啊!

武道修行,首要在心。心志坚毅无隙者,方能登顶。

傅惊涛体内热血沸腾,纵使对手强如霸王又如何?!果断喝道:“拓跋,冲!”双拳化锤,使出连环炮锤的崩字诀,拳如炮弹出膛,毫不示弱地对轰过去。

你强我更强,且看谁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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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谣言的威力

大宋公主竟然在京城遇袭,此事岂能善了?禁军铁骑大举出动,全城追剿刺客,搅得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至于那些受伤或战死的皇家侍卫另有人接手安置,不一一细表。

赵光义带领亲信随从赶到现场勘查,并检视刺客们遗落的兵器弩箭,包括那具假车夫的尸首,试图寻找到蛛丝马迹。他面色铁青,目寒如冰,分明是内心恼恨到了极点。要知道他还兼任开封府尹,手底下掌控着暗影龙卫,居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未收到,真是莫大的讽刺。如果赵燕容遭遇不测,他这位兄长哪有脸面见人?

待见了面,赵光义安慰完赵燕容,顺便褒奖了傅惊涛、拓跋剑等护卫有功,许诺予以重赏。

赵燕容兀自心有余悸,问道:“三哥,追查刺客有什么头绪吗?”

赵光义叹气道:“我们至今没有捉到一个活口,尸体身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且刺客遗留的箭矢刀剑全是我大宋禁军惯用的武器,即使查到底,也顶多是将门推出一个小卒子来背锅。”

赵燕容惊愕道:“是将门所为?”

赵光义摇头道:“不!他们要承担保管不力,丢失军械的责任。”

吴栋壮起胆子说道:“启禀王爷、公主,草民刚才斩杀的刺客实乃契丹武者!”

赵光义眉心微皱,沉声道:“你怎能确定他是契丹人?”北辽契丹乃大宋头号强敌,一旦确认是他们派出了刺客,两国间少不了爆发一场口水战。

吴栋双手捧起银狼吞雪刀,正色道:“因为他认得这把刀!”当下把此刀的来历简要说明白,包括那假车夫见到宝刀之后的反应。

“辽国契丹!”赵光义双掌用力一拍,面色愠怒,喃喃道:“我早该想到了——只有他们敢如此猖狂!”

赵燕容更是疑惑不解:“契丹人大动干戈地对付我?不应该呀!两国争锋,运筹帷幄,决胜沙场,跟我一弱女子有何关系?就算是杀掉我,也影响不了当今天下大势啊!”

赵光义神情凝重,缓缓道:“契丹人的目的并非要杀你,而是想秘密劫持你,然后要挟我交出江山社稷图!”

“江山社稷图?”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仍是满头雾水,有的则恍然大悟。

赵光义苦笑道:“不知何时起,有谣言说周帝柴荣临死前把江山社稷图埋在了晋王府。只要找到此图,堪破图的秘密,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圣器——九州鼎!九州鼎关系天下气运,是中土王朝一统天下的至高象征,谁不想据为己有?传闻一出,我王府就没得安宁过。”

赵燕容恍然道:“契丹皇帝亦觊觎九州鼎,知道明着硬抢不行,所以就暗着来,企图绑了我之后再索要藏宝图?”

赵光义颔首道:“正是!”

赵燕容好奇地问道:“那三哥你找到了藏宝图吗?”

赵光义脑门浮起一道黑线:“晋王府占地广大,有屋舍楼阁数百间,没有确切的线索怎可能找到什么藏宝图!何况传闻多半虚假,怎能当真?假如柴荣手里果真有这么一张图,一定会秘密收藏妥当,绝不至于闹得天下皆知。哼,散布这则谣言的人别有用心,故意挑拨我和二哥的兄弟之情,何其恶毒!”

江山社稷图关系到天下气运的归属,自然会引起各国君王的强烈关注,其中也包括了赵匡胤。如果赵光义拥有藏宝图而不主动交,那意味着什么?堂堂大宋皇帝岂会坐视不理?

赵燕容道:“二哥明见万里,胸襟广博,不会中计的!”

赵光义叹道:“谣言一传再传,假的也变成真了。除了北辽契丹,南唐、西蜀、大理、吴越、吐蕃等同样蠢蠢欲动。”

傅惊涛心中雪亮,这一切都是那周承宗的功劳!这家伙顶着假皇子的头衔,在蜀山剑门吃香喝辣,最终还是被逼着重回开封寻宝。周承宗根本不知道藏宝图的下落,又害怕身份败露后被杀,于是编造假消息,谎称宝图位于赵光义的晋王府,刻意令蜀山剑门犯难——晋王府戒备何等森严,岂容你来去自由?

这则谣言传播极广,信以为真的也不少。蜀山一行还因此遭到众多势力的伏击,不少弟子或死或失踪,损失惨重。

随着谣言的威力进一步发酵,终于轮到各国高手粉墨登场了。这一次,他们直接瞄准了晋王府,摩拳擦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管赵光义是否乐意,他的住处注定要成为漩涡中心。

傅惊涛轻咳两声,提醒道:“王爷、公主,既然契丹人这么不要脸,难免有人依葫芦画瓢照着办。是不是应该提前防范,把重要的皇室成员保护起来?”

赵光义悚然一惊,赶紧出门部署相关事宜。

赵燕容嘟起嘴道:“出了这档大事,我估计哪儿也去不成了。哼,可恶,让李继恒白捡了一个便宜!”

傅惊涛笑道:“既然你有了空闲,何不花点心思筹建女营?胡师妹不远千里奔赴京城,可不是来陪你喝茶逛街的。”

赵燕容眼睛一亮,眼珠滴溜溜直转:“福祸相依,古有名言!本公主险遭贼人刺杀,实在丢尽了大宋颜面。若我周围有数百精兵护卫,谁敢门送死?我正好以此为契机,说服我二哥同意创建女营!”说着转向胡凤、殷怜怜,笑道:“我们同生共死彼此信任,你俩来帮我好不好?指挥副使之职非你们莫属!”

胡凤抱拳道:“胡凤愿誓死追随公主!”

殷怜怜若有深意地瞟了傅惊涛一眼,露出一抹娇羞:“多谢公主好意。不过我志向不在军中,宁愿做公子身边的侍女足矣。”

赵燕容眉毛一挑:“别怪我乌鸦嘴,这小子在凌云峰另有相好的师妹,你将来不要因独守空房而伤心悔恨啊!”

殷怜怜轻捏衣角,低声道:“我相信公子定不会负我!”

赵燕容一挥粉拳,道:“他若负心薄幸,我替你出面收拾他!”

殷怜怜抿嘴笑道:“多谢公主。”

傅惊涛迎着众人暧昧复杂的眼神,不禁头冒虚汗,暗暗苦笑——邪宗女帝的真正心思,谁能猜透?

第五百零八章 筹建女营

由于死无对证,大宋方面不太可能直接找辽国使臣对质。如何找到蓄意躲藏的刺客,如何保证皇族众人安全,如何加强晋王府的防卫,如何破除江山社稷图的谣言,足够赵光义头疼了。

赵燕容等打道回府,关起门来商议该如何创立女营。

赵燕容筹划此事已久,早早请人拟好了的诸般条陈,包括募兵、器械、粮草、训练、扎营、阵法等等,每一个方面皆参照大宋禁军的军制。她取出厚厚的一摞图文书册,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建军计划,除了封胡凤为指挥副使,还打算让拓跋剑任侍卫统领,吴栋负责募兵及训练,傅惊涛出任枪棒及箭术教头,乔晖负责后勤钱粮,大有拉开架势马上开工的劲头。

傅惊涛毕竟多出千年的见识,深深知道这时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绝不容易打破。赵燕容创立女营的举动可谓石破天惊,哪怕她贵为公主,又得到赵匡胤的支持,仍将激起巨大的反对声浪。不论是朝廷官员、军方将领,还是世俗之人,都会对此口诛笔伐,设置重重障碍。赵燕容要为女子争取参军的权利,难如登天。

赵燕容眼见傅惊涛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皱眉道:“傅师弟,看来你不赞同我所说的一切?莫非你也熟读兵书,另有高见?”

傅惊涛耸耸肩道:“不知师姐是满足于纸上谈兵,还是真心想上阵参战,为国建立功勋?”

赵燕容不快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是想领军杀敌,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

傅惊涛摇头道:“创立女营难的不是如何募兵训练、行军打仗,难的是怎样获得朝廷、军方及世俗的认可。如果人人视之为洪水猛兽,齐声反对,你怎可能如愿以偿?”

赵燕容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俏脸绷紧,气鼓鼓道:“你是在劝我放弃吗?连你也瞧不起我吗?”

傅惊涛正色道:“千年以来的规矩,女人只能呆在家中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孝敬长辈,不能外出经商、读书、为官、参军。假如女营成立,涉及到的女兵女将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开创前人之未有事业,无疑会遭到多方打压及刁难。师姐你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化解这些诘难,如何应付各方的压力,而不是一心想着如何练兵。”

殷怜怜插言道:“公子言之有理!正规的军队不比江湖,有太多的规矩束缚着,怎会容许女子披甲上阵?”

赵燕容若有所思道:“请师弟指点迷津!”

傅惊涛也不矫情,缓缓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提几点建议仅供师姐参考:一、创立女营必须先获得天子的正式恩准;二、女营内绝不可混入男丁,驻扎的营地须远离其他禁军大营;三、要多多吸纳将门之后加入女营,勿要独自扛旗前行;四、设法自筹军械战马,减少对朝廷的依赖;五、女营应定位为辅助兵种,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兵;六、严格考核及控制兵源,坚决筛除那些品行不端、浑水摸鱼、意志薄弱的人;七、尽快建立一支骨干队伍,以忠诚实干为第一考量要素;八、行事要低调,要有蛰伏的耐心,不要四处招摇,相信总会等到鲜花怒放的那一天。”

赵燕容运笔如飞,把八点建议记录在纸上,越咀嚼越有道理,虚心求教道:“何为辅助兵种?”

傅惊涛道:“辅助兵种顾名思义,即是军队中辅助作战的士兵,比如说配制药物、救治伤员、绘制行军地图、观察天象等等。据我所知,禁军之中军医数量极少,将士一旦负伤,往往非死即残。女营若能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占据大义大爱的名分,则会减少许多阻力。”

这个时代军队中是没有医护兵的,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无法得到及时医治,死亡率居高不下。如果赵燕容以此为切入点,成立一支专门救治伤员的娘子军,把没人愿做的事情揽下来,既能赢得良好的口碑与声望,也更易为禁军大将接受。且作为辅助兵种,女营并不需要承担攻坚杀敌的任务,驻扎时将会远离前线,万一战局不妙,她们还可以优先撤往后方。

赵燕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喃喃道:“高,真是高啊!”没人比她更清楚大宋禁军的弊端和等级森严,女营的创立看似简单,实则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就连赵匡胤也不能一言而决。如果依照傅惊涛的建议去做,不仅谁也不得罪,反会获得众人赞许。

傅惊涛补充道:“设想虽好,还应先跟皇上通气。只要他点头赞成,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赵燕容信心满满道:“我二哥仁慈宽厚,爱护士卒,对于这件事一定会同意的!”

胡凤啧啧赞道:“傅师兄不仅武功卓绝,对人心、军制、世俗传统等见解深刻,胸有沟壑,很有统帅一方的潜力!”

傅惊涛笑道:“你们皆有拳拳报国之心,勇于破除世俗成见,乃千年一遇的奇女子,比起我只会动动嘴皮子强多了!”

赵燕容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立刻派人去邀请一帮好姐妹来议事,讨论筹建女营的种种细节,顺便营造声势。此外,如何开辟财路是重中之重,就需劳烦乔师弟多多上心了。”

乔晖拍胸脯道:“请公主放心!傅师兄早已和我拟订好了详细的发财计划,待我们打出皇家专供的招牌,保证财源滚滚来。”

众人闻言大讶,难道是能者无所不能,傅惊涛还懂做生意赚钱?

傅惊涛脖子一缩,腼腆地笑了笑:“你们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好不好?”

赵燕容叹道:“傅惊涛呀傅惊涛,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傅惊涛呆了一呆,挠头道:“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

赵燕容嗔怨地瞪了他一眼,柔情如水,千言万语只能隐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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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与师门决裂

赵燕容理清了头绪,赶紧召集一干将门虎女议事,决心趁热打铁,尽量争取将门的支持。实事求是地说,创立女营任重而道远,能否实现还是未知数。好在乱世之时儒学尚未盛行,那些禁锢女性自由的观点还没有成为金科玉律,不然她的梦想终究只是梦想罢了。

乔晖亦知机会难得,能否成为大宋皇商就毕其功于一役了,表现得好的话,聚敛万千财富易如反掌。他兴冲冲地拉上吴栋,去城里寻找聚宝阁的商队,开始着手推动发财大计。

殷怜怜无事一身轻,溜回房里补睡午觉,十分惬意。

而傅惊涛和拓跋剑都是闲不住的主,起身活动手脚,顺便巡视各处院落,看看防卫是否有疏漏。既然契丹人敢做初一,难保吐蕃、南唐等效仿做十五,小心无大错。

天气炎热,蝉鸣不绝,走了片刻便汗流浃背。两人巡查过后花园,躲进一片树荫里歇息。

拓跋剑随手折了一根柳树枝条,又一片片的扯掉柳叶,犹豫片刻,忽道:“傅兄,袭击公主的除了契丹人,还有凌波阁弟子。”

傅惊涛淡淡道:“我还以为我不问,你会一直保持沉默呢!”

拓跋剑叹道:“我毕竟是出身于凌波阁。如果坦承一切,那晋王和公主会怎么想?他们还能容忍我继续呆在这里吗?”凌波阁参与袭击大宋公主,其心可诛,一旦深究起来,他多半要被驱逐。

傅惊涛道:“那你为何向我坦白?”

拓跋剑道:“因为我相信你!”

傅惊涛默然半响,缓缓道:“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凌波阁再次发难,你怎么办?”

拓跋剑一字字道:“各为其主,剑下誓分生死!”

凌波阁这次跟契丹联手行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成为大宋的敌人,在利益上有着根本的冲突。慕容北野心勃勃,不甘心偏安一隅,暗地里支持北辽扩充地盘,妄图依附契丹人的势力重返中原,注定要被赵宋打压。

大宋占据中原,有着天然的向心优势,如今得到轩辕门、太乙宫、鹏鲲岛、铁血盟等宗派的支持,实力强盛。凌波阁看不清形势变化,跟着契丹人一条道走到黑,到头来必吃大亏。

在这场涉及到天下大势的棋局里,每个人都必须站队,容不得你三心两意,摇摆不定。拓跋剑选择与凌波阁决裂,实乃明智之举。

傅惊涛笑了:“因为胡师妹,你决心投效大宋?”

拓跋剑毫不含糊道:“是!我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傅惊涛道:“好,我相信你明辨是非,不会背弃大宋。”拓跋剑是剑痴,亦是情痴,融情于剑,守护挚爱,维系住心头那一点温暖,故能驾驭魔剑不被反噬。他选择与师门为敌,其实也需要莫大的勇气,日后少不了风风雨雨的洗礼。

拓跋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抱拳道:“多谢傅兄!”

傅惊涛摆摆手道:“你我乃生死之交,何必客套?希望你初心不改,守护胡师妹一生一世。”

拓跋剑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暖笑容,斩钉截铁道:“我宁死也不负她。”顿了一顿,又道:“对了,今日与你对拳之人,乃凌波阁阁主慕容北之子慕容不器。”尽管慕容不器遮住了面容,出手时刻意改变招式,但哪里骗得过他的眼睛?

傅惊涛动容道:“哦,他就是慕容不器!”

拓跋剑道:“慕容不器继承了其父绝学,凭借一双铁拳横扫漠北辽东,在凌波阁年青一辈中排名第一。他天赋异禀,推崇以拳入道,肉身成圣,恰是你天生的对头。他这回不远万里赶到开封,很可能会在青云榜揭幕时正式向你提出挑战,不可不防呀!”

傅惊涛眉毛一扬,仰天大笑道:“武道修行艰难,高处不胜寒,若一路有强敌相伴,不亦快哉!”

夕阳西垂,流霞凄艳,蓝色的苍穹渐渐转暗,一颗颗闪烁的星辰悄然浮现,俯瞰着恢弘壮阔的都城。钟声悠悠传来,公主府内燃起一支支火把,阴影处隐隐有寒光闪耀,街道上禁军甲士来回巡逻。为了震慑暗处的敌人,皇城附近明显加强了戒备。

潘楼大街、御街、州桥、相国寺、马行街等闹市区依然灯火辉煌,车流如织,人声鼎沸,又是一夜的醉生梦死。

夜风吹过,树叶哗哗乱响。突然,公主别院墙头闪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迅速远去不为人知。

这借着夜色掩护而独自行动的正是傅惊涛。他换了一袭黑衣,戴上恶魔面具,化身为“魔门萧怒”,白日里苦苦压制的魔气释放出来,双眸透射血光,如魔神夜游尘世。

他今日先后力战石保兴、韩崇训、慕容不器,受到血腥杀气的强烈刺激,心魔躁动不安,一直想冲破樊笼肆意妄为。事实上,若非他的意志无比坚定,早在对决石保兴时便可一枪了结对手。

傅惊涛不能当着赵燕容、胡凤等人的面暴露魔性,待夜深人静后,方偷偷溜出去。虽说“萧怒”背负着刺杀云中燕的嫌疑,正遭到赵光义等通缉,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魔门的行事风格张扬霸道,即使“萧怒”再次现身开封街头,也不会引人起疑。

避开巡逻的禁军,悄然掠上高处的屋脊,但见前方楼宇万重,无数的灯火组成一条条星河,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壮丽动人。这傲立神州的巨城,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令人心潮澎湃的魅力!

傅惊涛若有所悟,缓缓闭上眼,任凭风拂过肌肤头发,感受到古都深沉浑厚的气息包裹住自己,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格外强健有力。

不知不觉间,满腔滚烫的杀意渐渐冷却。

古都有灵,无处不在。大道无形,有缘得之。

傅惊涛重新睁开眼帘,可怖的血光变得黯淡,身形一晃,朝着御街和州桥交叉之处奔去——那儿是都亭驿馆所在,专门用来接待北辽使臣。

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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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魔影再现

过了太平兴国寺,沿南门大街往东行,转入浚仪桥街直至汴河北岸,就可以望见气派庄严的都亭驿馆了。

这里是鸿胪寺下辖的礼宾馆舍之一,主要用来接待及安置辽国使臣,背依御史台,面临汴水,紧邻御街和州桥,位置绝佳,风景如画。驿馆附近聚集了许多旅居开封的契丹人,他们沿街售卖辽东特产,或是供应契丹饮食,服饰语言均与汉人截然不同。

辽国契丹乃北方霸主,疆域广阔,号称拥有百万铁骑,一直梦想着占据中原。辽太宗耶律德光曾一度攻陷汴梁,因各州义军举旗反抗,不久被迫弃城北逃,最终被宗师曾立杰刺杀于半途,未能活着回到故土。耶律德光死后,契丹内部为了争夺权力而陷入战乱,再也无力大规模南侵,但始终是大宋朝的心腹大患。

开封无险可守,一旦契丹铁骑发动突袭,不出十日即可兵临城下,威胁到朝廷的安危。赵匡胤称帝后,对西蜀、南唐、吐蕃等国采取攻势,唯独对北辽采取守势,在东京城外囤积重兵,一刻不敢放松。

都亭驿有庭院数重,绿树掩映,大门及院墙外均有禁军守卫,名为保护辽使安全实则日夜监视,以防契丹人暗中刺探军情。

傅惊涛隐在暗处观察,眼见驿馆周围禁军把守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强行闯入,定会被禁军用强弓硬弩招呼,得不偿失。

他目光一转,望向驿馆左侧一座奢华明亮的酒楼。

那酒楼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格,大门上悬挂着鸟羽兽首,外墙绘有大幅粗犷鲜艳的壁画,似乎讲述了一个关于狩猎的神话故事。进出酒楼的大多是穿金戴银的契丹富商,偶尔混杂有吐蕃、回鹘、高丽装扮的客人,生意还算兴隆。

傅惊涛轻若狸猫般借着阴影潜行,绕至酒楼后门。

风中送来浓浓的烤肉香气,以及草原民族特有的曲乐声。透过那大开的窗户望进去,包房里觥筹交错,人影闪动,莺歌燕舞。傅惊涛嘿然一笑,拔身跃起,嗖的穿过二楼一扇窗户,落入最大一间包房里。

魔影忽现,毫无预兆。

正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如施了定身法,愕然万分地望着这不速之客,席间的气氛骤降至冰点以下——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者不善,或许是地府派来的勾魂使者?

“啊——!”陪酒的艳女吓得失声尖叫。

傅惊涛冰冷无情的目光扫去,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牙齿哒哒打颤。

高踞主位的一契丹富商强忍恐惧,颤声道:“慢着,是不是萧德兴那混蛋要杀我?我愿出双倍价钱买他的人头!”说着抓起身边的褡裢,咣的一声丢到地板上,金锭、银锭叮叮当当滚了出来。

傅惊涛又好气又好笑:“哟呵,这点钱就想打发我?”

那契丹富商委屈地叫道:“你们阎王殿杀手不就是这个价吗?”

傅惊涛一愣随即醒悟,对方分辨不清恶鬼面具和恶魔面具的区别,还以为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都是阎王殿杀手,冷冷道:“既然晓得阎王殿的规矩,你也没少干刺杀对头的黑心勾当吧?不过狗咬狗倒也有趣。你说说看,那姓萧的今晚在哪里寻欢作乐?”

那契丹富商眼睛一亮,忙道:“萧德兴最喜欢去曲院街西头的丽香院,专找花魁廖思思过夜!”

傅惊涛摇头道:“果然,只有你的敌人最了解你。”踏上两步一把抓起那惊恐的契丹富商,朝墙壁掷去。他的力道何其之大,那契丹富商如人形炮弹般哐当撞裂木墙,手舞足蹈地跌进另一包房,引发尖叫声、呵斥声、叫骂声,登时乱成一团。

傅惊涛就是来闹事报复的,当即打翻油灯开始纵火。他动作极快,不一刻便点燃十余处火头,扬长而去。但见火焰吞吐,浓烟滚滚,众食客哭爹喊娘地疯狂拥挤下楼,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曲院街在汴河南岸,街南有京城四大酒楼之一的遇仙正店,纵然深夜亦是火光如炬,远近十里皆可望见。街西遍布瓦子妓馆,门扉轻掩,曲径通幽,若有若无的婉转歌声在夜空回荡。

丽香院位于西一巷最深处,门外挑着两盏粉红色的气死风灯,院内遍种竹木花草,隐藏着五六间相对独立的精舍,每一间的造型、布局、装饰、朝向都有差别,灯光幽暗,窗纸上映出淡淡的人影,房里不时传出勾魂摄魄的甜腻笑声。

嗖!形如恶魔的傅惊涛飞身落到院中。他也不找人多问,选定最大最精致的那间房屋,大步走到门前,砰的一拳将房门砸得粉碎。

木屑纷飞,女子的尖叫声刺耳。

傅惊涛大步迈进门中,呼的冷风扑面,白光生寒,一条人影挺着短刀疾扑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傅惊涛稍稍一侧身,一记掌刀挥出,啪的击中那人手腕关节。

咔嚓!骨骼断裂脆响,那人惨叫着仆倒在地,痛得涕泪横流。

傅惊涛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不让动弹,环目扫去,只见房中还有四五位瑟瑟发抖的美女,问道:“他就是契丹人萧德兴?”

众美人惊骇欲绝,忙不迭地拼命点头。

萧德兴感应到上方散发的冷酷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忍痛道:“敢问阁下找萧某所为何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惊涛冷冷道:“没有误会。有人花钱买你一条狗命!”

萧德兴尖叫道:“是谁?耶律长青?马万株?高相仲?李尽忠?”

傅惊涛失笑道:“你真是作恶多端,仇家众多啊!”

萧德兴忙道:“只要好汉别杀我,我愿奉上白银万两!”

傅惊涛冷笑道:“你想糊弄谁呢?哪个傻子会怀揣万两白银逛妓馆?别告诉我说你要打欠条!”

萧德兴道:“我的银子都埋在家里!好汉若不信,我带你去取。”

傅惊涛心头微动:“你所言属实?”

萧德兴大喊道:“千真万确!钱没了还可以去挣,命没了就什么都玩了。我宁愿舍财也不愿死啊!”

傅惊涛哈哈一笑:“你倒是看得透彻。钱能通神,钱能赎命,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公!”说着俯身抓起萧德兴,晃身一闪,转瞬缥缈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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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武器贩子的线索

傅惊涛提气飞上屋脊,依着萧德兴的指点奔向西北方。

开封既有喧闹的商业街区,也有庄严肃穆的官署,还有连绵不绝的豪宅大院,以及数不尽的普通民居。五丈河、汴河、蔡河、金水河贯穿城市,一座座造型各异的桥梁飞架两岸。夜幕下,舟船挂着灯笼来往,水面倒映星光灯火,另有一番美丽景致。

傅惊涛无心欣赏美景,小心翼翼避开巡夜的甲士,还要留意是否撞见其他夜行者。这里毕竟是赵光义、云中侯的地盘,一旦行踪败露,九成九会遭到高手围攻。

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吴起庙附近。

萧德兴忙提醒道:“好汉,咱们到了。”

傅惊涛脚底一顿,冷冷道:“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萧德兴哭丧脸道:“我只求花钱买平安,万万不敢戏弄好汉。诺,那座四四方方、墙头飘扬彩旗的宅子就是。”

傅惊涛艺高人胆大,径直朝那座貌似平静的宅院掠去。他刚踩上墙头,只听哗啦啦铁链抖动,树底下扑出两头凶猛高大的獒犬,冲着他张开雪白利齿,露出铁钩般的爪子,低声咆哮。无形的魔气压落,獒犬们骇得肝胆俱裂,夹紧尾巴哧溜一声缩回狗窝。

傅惊涛轻身飘下,五指一松,把萧德兴丢到地上。

这时,足音咚咚咚作响,十多条粗壮的大汉从屋子里奔出,舞动着铁鞭、单刀、短斧等武器,叽里呱啦地乱嚷道:“是什么人?!”“谁活腻了想早日投胎?”“小贼,找死!”

傅惊涛眉心微皱,怎么闻起来味道有些不对?

那萧德兴眼神骤亮,犹如逃命的兔子般嗖的窜了过去,叫道:“李乞买李老大,救我!”

那伙汉子看清傅惊涛的装扮,不禁一惊。为首的壮汉扬起铁鞭喝道:“小子,你挟持萧老板,夜闯我野狼帮,到底想干什么?”

傅惊涛大怒,原来这萧德兴不老实!沉声道:“李老大是吗?这萧德兴欠了我十万两白银,他说你可以帮忙偿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你交出十万银两,我转身就走。”

“十万两银子?!”“放屁!”“你想钱想疯了吧?”

李乞买精于人情世故,如何看不出对方是在消遣自己?阴恻恻一笑:“老萧,交情归交情,规矩你该懂吧?”

萧德兴咬牙切齿道:“三千两辛苦费,一口价!”

李乞买道:“好,痛快!”说罢吹了一声口哨,院墙及屋脊上忽然出现了七八名弓手,引弓搭箭对准了傅惊涛。众汉子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却,眼中浮现出残忍的笑意——任你本事如何高强,也逃不过被乱箭射杀的结局!

杀意笼罩,箭镞闪光。

萧德兴得意地大笑起来,恶狠狠道:“跟我斗,你小子还嫩了点!杀了他!”他可不是第一次和李乞买联手坑杀仇敌,早有默契,杀人之后自会毁尸灭迹,抹掉一切相关线索。

嗖嗖嗖!弓弦骤响,利箭交叉齐射。

咦,这是契丹骑弓!傅惊涛乃真正的箭术行家,一听弓弦弹动的声音、箭头破空时惊起的风声和速度,便知道对方使用的既不是普通猎弓,也不是禁军常用的步弓,再联想到萧德兴契丹人的身份,心底疑云顿起。

轰!气血之术爆发,人影电闪,原地陡然多出一个凹坑。夺夺!箭矢射空,密密麻麻地扎到地面,白羽嗡嗡颤动。

李乞买、萧德兴等嘴巴大张至几乎脱臼——这家伙避过了近距离的乱箭攒射?!单凭肉身爆发的力量,竟能拥有这样夸张的速度,他还算是人吗?我的娘呀,咱到底招惹了什么怪物?刹那间,每个人都有种大小便失禁的冲动。

下一刻,惨叫震天,黑影连闪,高处的弓箭手划出一道道弧线摔落院中,个个摔得头破血流,啃了满嘴泥土。众汉子眼皮直跳,顿觉兵器重逾千斤,再也拿捏不稳,当啷、当啷刀斧纷纷坠落。

萧德兴脸色惨白,一矮身便想逃跑。噗!一支利箭准确地穿透他右腿,鲜血溅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仆倒,放声痛呼。

傅惊涛带着浑身煞气从天而降,目光掠过,李乞买等四肢颤栗,一个接一个噗通、噗通跪倒,以头触地不敢动弹。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逆天的轻功身法?哪怕是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的可怕程度超乎想象,实在是没有勇气反抗这神秘莫测的魔头。

傅惊涛冷冰冰道:“李老大,你收藏这么多的契丹骑弓,难道不清楚私藏军械乃大罪吗?”

李乞买缩成一团,低声道:“这些弓箭皆是萧德兴转手卖给我们的,有时候帮派之间发生了冲突,得靠弓箭压阵。”

傅惊涛暗讶,萧德兴居然是武器贩子?

李乞买偷瞄了一眼,赔笑道:“魔君恐怕不知,萧德兴路子很野,跟北辽契丹的某些将领有勾结,表面上是做皮毛生意,其实靠偷卖兵器盔甲战马赚大钱。京城里的贵人喜好特殊,以收藏契丹兵甲为荣,所以姓萧的从来不愁下家。”

傅惊涛哼了一声,走到萧德兴身边,问道:“你想死想活?”

萧德兴犹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好汉若饶我不杀,我愿将所有金银及珍藏的兵甲宝马奉上。”

傅惊涛道:“我来问你,在开封城里谁有能耐弄到大批弩箭?”

萧德兴愣了一愣,迟疑道:“弩?这个嘛……”

傅惊涛沉声道:“弩比骑弓的管控更严格,流到民间的更稀少。京城里是谁在操持这一项买卖?别告诉我你毫不知情。”契丹人袭击赵燕容时,为避免事后遭追查,使用的兵器弩箭均是大宋禁军所出。需知弩乃第一等的违禁品,即使是在黑市中也属于稀罕物,有进货渠道且敢于售卖的人一定不多。

萧德兴额头冒汗:“好汉您到底要做什么呢?”

傅惊涛喝道:“少废话,不该问的不要问!”

萧德兴把心一横,咬牙道:“京城里敢大批售卖弩箭的,唯有城北马万株!他的姐夫乃殿前司控鹤都指挥使郦永平!”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内外有别

傅惊涛双拳一紧,怒气直冲顶门,狂暴的杀气如山压落,骇得萧德兴屁滚尿流连呼饶命。

由不得傅惊涛不怒。

殿前司禁军为天子亲兵,在内要守护皇城,随驾出行则为天子近卫,是精锐中的精锐,其驻地就位于皇城边上。如果袭击大宋公主的弩箭是从殿前司流出的,真应了那句话——亲者痛,仇者快!

他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声音问道:“盗卖军械乃是死罪。这姓马的就算是有亲姐夫关照,也不至于胆大若斯吧?难道禁军里的军需官、军法官是瞎子聋子,不核对点检器械数量吗?”

萧德兴苦笑道:“任何军队都会严控并点检兵甲器械,但这里头有一个漏洞,平时的训练及操演会产生损耗!而且兵甲使用久了也需要维护更新。殿前司常接受天子检阅,因而操演训练十分频繁,兵甲损耗之数远远超过普通禁军。淘汰更换下来的老旧装备本该销毁或是回炉重铸,但马万株利用独有的人脉关系买通各环节,通过虚报、瞒报、偷梁换柱、夹带私货等手段,把旧兵甲弄出军营,打磨标识后在黑市里进行售卖。”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那些穿行各国、从事大宗商品贸易的大商人,都拥有装备精良的私人武装,专门应对沿途的山匪强盗。如果缺少武力保护,商队离城十里就会被抢个精光。所以,军队淘汰下来的旧兵甲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傅惊涛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德兴索性坦白道:“不单宋朝禁军内部有漏洞,辽国契丹军队亦存在着同样的问题。汉人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吗?那领军之将靠什么发财?当然要靠盔甲兵器弩箭战马!”

傅惊涛沉吟道:“你熟悉军队内情,又在契丹有着深厚的人脉,能长期搞到骑弓战马……哦,你姓萧,莫非是出身于契丹后族?你身份高贵却远离故土,甘心隐伏在开封城里操持贱业,应该不单单是为了金钱——难道你是北辽的密探?”

北辽密探?!李乞买吓得汗如雨下,恨不得捂住耳朵远遁千里。假如被扣上“勾通敌国,背叛祖宗”的帽子,不仅仅要开刀问斩,还会连累家人蒙羞,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呀!

萧德兴面容扭曲,眼中忽的流下两行泪水,咚咚以拳捶地,嘶声叫道:“不,我不是北辽密探!我家破人亡,妻儿皆死于非命,全拜昏君耶律述律所赐!我只想啖其肉,饮其血,把昏君的心肝挖出来下酒!萧某人对天明誓,这一世与北辽为死敌!”

他的叫声凄厉阴冷,犹如索魂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傅惊涛仔细分辨萧德兴的神色,心念电闪,冷冷道:“北辽的死敌就是我的朋友。李乞买李老大,立刻给萧老板止血上药,包扎伤口。”

萧德兴大感意外,挣扎着起身拜谢。李乞买不敢怠慢,一边让手下处理萧德兴的伤势,一边毕恭毕敬地将傅惊涛请入客厅落座。

傅惊涛随意问道:“李老大是本地人吗?何时成立的帮会?”

李乞买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魔君,李某祖籍大同府,至京城谋生已有十五年了。李某跟一帮弟兄捣鼓这野狼帮纯属玩闹,吓唬吓唬外乡人罢了,完全上不了台面。”

傅惊涛接着问道:“如今京城里有多少黑道帮派?”

李乞买道:“魔君,京城乃天子脚下,贵人如云,禁卫横行。据我所知,城里约有五六十个大小帮会,规模最大的撑死了不超过百人,实力有限。其实混我们这一行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全靠捞些偏门艰苦度日,逢年过节还得孝敬开封府和皇城司的大爷们,稍有疏忽就被捉起来挨板子,想一想都是辛酸泪啊。”

京城有皇城司、暗影龙卫、开封府压着,黑道帮会岂能做大做强?这里可是皇帝起居之地,谁敢露头称雄,谁就离死不远了!皇城司、开封府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白了浑水养鱼,也方便自己捞取好处。反正有白必有黑,混黑道的人如割韭菜般是一茬又一茬,杀之不尽、烧之不绝,永远无法铲除干净。

傅惊涛手指轻敲桌面:“照这么说来,京城的地下世界没有哪一家称王称霸了,你们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

李乞买点头道:“大伙儿基本默认道上的规矩,不会捞过界。毕竟事情闹大了谁也没好处,何必把自己折腾进大牢?”顿了一顿,又道:“虽然城里无人出头,但城外赚钱的行当早被几大势力划分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江湖大鳄,实力深不可测。”

傅惊涛道:“哦,你且说说看。”

李乞买板着指头娓娓道来。开封城人口过百万,还驻扎了约十万禁军,每日光是衣食住行的耗费就过亿万,无数的货物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行行业业都从中获益。环绕在京城周围,设立了数百家的行会、商会及各种联盟,龙蛇混杂,彼此间的明争暗斗极为激烈。

漕帮靠船为生,堂口设在黄河边上,是人数最多、成分最杂、实力最强的帮会,垄断了南来北往的漕运,跟官府关系十分密切。

河帮,跟漕帮有几分沾亲带故,几乎垄断了京城活鱼买卖,并拥有数十个码头,还兼做仓库租赁生意。

白马帮,把持了京城内六成以上的骡马买卖,在东郊、南郊拥有数个大型马场,与将门、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福盟,主要控制了生猪及活鸡活鸭的买卖,每日向京城各酒楼饭馆供应活猪数千头,鸡鸭无数。

此外,青木帮、四海会、百花盟等各有发财门路,动辄帮众过千,另供奉有数目不详的高手。他们均把总堂设在城外偏僻之地,远离禁军军营和官道,帮众们从不在城里闹事,但凡有纠纷出城解决。

李乞买叹气道:“跟这些手眼通天的帮会比起来,我们没背景、没财力,和路边的乞丐没啥分别,连替人家提鞋也不配。”

傅惊涛暗暗点头,城内是粉饰太平,偶有小杂鱼吐泡泡无伤大雅,城外才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江湖!悠悠道:“李老大,我若指点你一条发财的门路,你愿不愿意闯一闯?”

李乞买一震,霍然抬头望向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内心深处如野火燃烧起来,大声道:“小人愿誓死追随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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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贼船易上难下

李乞买困顿半生,如今不咸不淡地混日子,少年时的雄心壮志早已淡忘。他深知傅惊涛这等强者绝非池中之物,定有翱翔九天的那一刻,若能成为其爪牙,往后的好处岂会少了?谁不想风风光光显耀人前,行走江湖时威风八面?有时候改变命运的机会,抓住一次就足够了。何况他还隐隐担忧,一旦当面回绝,只怕这魔头立刻要翻脸灭口!须知魔门强者杀戮成性,从无善类。

识时务者为俊杰。

傅惊涛不冷不热道:“不过,我不收废物!你想追随我的脚步建功立业,须得先证明自己的能力。”

李乞买叩首道:“请魔君明示!”

傅惊涛道:“我给你一天时间去查马万株,消息越详尽越好。如果此事办得漂亮,便算通过了考验,明白吗?”他人生地不熟的,这时候只能依靠地头蛇去追查可疑线索,再顺藤摸瓜找到慕容不器等人的下落——皇家侍卫的血可不能白流,要多拉上几个敌人陪葬!

李乞买心肝儿一颤,这魔头居然敢找殿前司指挥使的麻烦,那么他的后台岂不是硬到可怕?!跟着这种人混,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一步登天。肃然道:“请魔君放宽心,小人必全力探清楚马万株的底细,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如有失误,小人便割掉项上人头!”

傅惊涛淡淡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另外,请萧老板过来吧!”

“是!”

片刻之后,萧德兴一瘸一拐地步入客厅。他断裂的腕骨和流血的伤口均已包扎好,神情恢复了平静,再看不到那刻骨铭心的的恨意。

傅惊涛开门见山道:“我饶你不杀,但你得交出一万两的赎命钱。”

萧德兴道:“赎命钱理所应当。多谢魔君既往不咎!”

傅惊涛摆摆手道:“明日一早,你把银子如数交给李乞买。另外,你配合李乞买查一查马万株,重点是打探清楚最近是什么人购买了弩箭?这批弩箭最终流去了哪里?你们要小心行事,千万别打草惊蛇。”

萧德兴眼睛一亮,所谓听话听音,这神秘的魔头多半想拿马万株开刀!同行是冤家,他早看马万株不顺眼了,忙道:“萧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配合李老大把姓马的查个底朝天。”

傅惊涛想了想,又道:“最近有辽国使团进京,你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有没有听说什么特别的消息?”

萧德兴肩膀抖了抖,眼中露出惊讶疑惑之色,缓缓道:“五日前,确有一支北辽使团抵达东京,据说是代表昏君耶律述律传递国书,要求大宋开放互市贸易,缴纳岁币,自边境撤军。不过蹊跷的是,听说使团中竟隐藏有一人,乃南院大王之子萧赤狼!”

傅惊涛脱口道:“萧赤狼?他也来了?!”

萧德兴讶道:“魔君认得萧赤狼吗?此人是契丹国师之徒,智勇双全,心狠手辣,受命创建契丹狼盟,招揽各族勇士及亡命徒,专门镇压辽东和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反叛势力。他可以说是北辽昏君豢养的一条忠犬,这回秘密南下开封,必然不怀好意。”

傅惊涛心中雪亮,萧赤狼冒险潜入开封,一是为了破坏大宋青云榜,二是为了夺取江山社稷图!

萧赤狼的心机手腕,早在争夺天竺古经时便展露无遗。他统率契丹高手和黑道诸多帮派,在边境附近伏击了云中侯一行,企图夺走古经,破坏大宋和吐蕃的结盟。不久,他又亲率精锐拦截周焕、岩鹰,想谋取藏宝图,最后是铩羽而归。如今谣传藏宝图即将现世,对此念念不忘的萧赤狼又怎会错过?他抵达开封后,便谋划绑架赵燕容为人质,以此换取进入晋王府寻宝的机会,谁知行动之时碰到傅惊涛、拓跋剑等假侍卫的狙击,再次功亏一篑。

萧赤狼为了辽国契丹的利益不择手段,双手沾满了汉人的鲜血。站在傅惊涛的角度,必欲杀之而后快!若能除掉萧赤狼,契丹狼盟便失去了首脑,难以在燕云之地兴风作浪,大大利于宋军将来北伐。

傅惊涛杀机如炽,魔气起伏波动,萧德兴和李乞买脸色微变,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傅惊涛冷冷道:“不瞒你们,萧赤狼是我的死敌!这一回他狗胆包天深入大宋,我要让他来得去不得。萧德兴,你不是因妻子之死而怨恨辽帝吗?杀掉萧赤狼就相当于斩断辽帝的一条臂膀,你干不干?”

萧德兴怎会不干?二话不说翻身便拜:“萧某愿奉魔君为主公,杀辽帝,斩赤狼,肝脑涂地亦不言悔!”

李乞买冷汗涔涔,对付殿前司指挥使还嫌不够,这位爷竟瞄上了北辽使臣、契丹王子?!大宋和北辽之争乃是国战,其凶险之处超过江湖仇杀百倍,一旦牵涉进去,有九条命都不够吧?

萧德兴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哪里容许李乞买跳下贼船脱身?斜着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李老大,还请你严守秘密,切勿外传啊!”

李乞买心中苦笑,只有死人才会严守秘密!反手抹了一把虚汗,昂起头道:“杀敌卫国,匹夫有责!李某虽然粗鄙,但杀萧赤狼之心一样热切!魔君,出力的话算我一份!”

傅惊涛道:“你考虑清楚利弊再说,不要勉强。”

李乞买噗通屈膝跪倒,指天立誓道:“我李乞买愿效忠魔君,绝无贰心,若有一字虚言天打五雷轰!”

傅惊涛淡然一笑:“行了!从今夜起,谋刺萧赤狼之事都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以防隔墙有耳。”

萧德兴、李乞买恭声应道:“是!”

傅惊涛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临走前说道:“吾乃魔门萧怒!若我不方便现身时,自会安排信得过的人跟你们联络接触。”

“萧怒?!是你杀了云中燕?”萧德兴、李乞买齐齐变色。云中燕之死震动京城,赵光义、云中侯为此重金悬赏缉拿疑凶,他们当然有所耳闻。

傅惊涛摇头道:“我没有杀他。此事另有隐情,你们毋需多问。”

萧德兴、李乞买唯唯称是,对眼前的魔头再没有丝毫阳奉阴违的杂念。试想想,谁敢在得罪赵光义、云中侯的同时,还想着如何刺杀萧赤狼?这样的人物如神龙在天,见首不见尾,非蝼蚁可以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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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你们想多了!

夜近三更,行人稀少,璀璨的灯火渐渐熄灭,整座城市终于陷入了睡眠之中。对比于白日的喧嚣,古城浑厚宁谧的气息此刻更为清晰。

傅惊涛御风滑翔,放松心神感受那无处不在、充斥天地的灵气,有种如鱼得水的畅快。不知是否错觉,这里的灵气与凌云峰上的略有差异,似乎更为厚重粘稠,不甚活泼。在武圣堂修行时,灵气似乎更轻更薄,有着生气勃勃的特质。

噼啪!脑际中电光一闪,回忆起初至凌云峰时,武圣堂教习谷远密讲授《灵气杂论》的要点——天地灵气并非是一成不变,按属性可细分为阴阳金木水火土之气,修行者结合自身功法特质,选择一天中的某个时段或是特殊的环境吸纳灵气入体,将事半功倍,收获奇效。

当时他的见识、阅历、内功、武技均相当粗浅,根本理解不了书中的理论及修行要诀,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听过便算。今夜有所感悟后,再回想起书中所言,相互印证,简直是字字珠玑!

开封地处九州中央,还是天子居住之地,皇天后土,社稷为重。因而这里的“土”之灵气最为浓郁,非如此不能承载一国气运。

陈抟老祖曾言太极分阴阳,阳生阴灭,阴阳相合诞生万物,是以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循环生生不息。由阴阳至五行,究竟有什么奥妙?金木水火土之间的本质区别在哪里?

傅惊涛意念微动,立即停步,盘膝坐在屋脊上默运心法。

风,迅速涌起,自四面方呼啸而来。

一股股看不见的灵气湍流,注入傅惊涛的身体,转化为真气暖流吸纳进丹田气海。他潜心入微,细细体会这些真气流转经脉诸穴时的差异,一呼一吸之间,竟似和大地产生了奇妙的感应。

当当当——!方圆数里内的铜钟忽然鸣响,举城皆惊。

有数条黑影循着怪风奔来,望见那高处的魔影,兴奋地大叫道:“是魔门萧怒!”“他在修炼魔功!”“杀了这狂妄之徒!”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还能借机讨好权倾朝野的晋王,谁不想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傅惊涛睁开眼帘,冷冷一笑,收功跃起,张开双臂任狂风吹卷,衣发猎猎飘扬,一股嚣张霸气直冲云霄。他的眼眸一半暗红,另一半则转为漆黑,血光流转变幻,沉声道:“想杀我?你们想多了!”

“鹏鲲岛敖丙来也!”

随着一声洪钟般的怒喝,一条短发赤足的大汉率先杀到。他精赤上身,精瘦强悍,手握一对短柄鱼叉,远隔三丈便腾空跃起,双叉急速旋转,上刺咽喉、下刺丹田,暴烈的杀意几欲在夜空中燃烧。

紧随其后还有一位使剑的道士,两位使刀的汉子,以及一名使枪的蒙面人。他们目光炯炯,身法高明,却在临敌时放缓了脚步——萧怒敢在云府门外击杀云中燕,岂是容易对付的?谁也不相信敖丙能一招毙敌,索性让这莽夫试一试魔头的深浅,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傅惊涛目光扫去,对敌人们的心态洞若烛火,足底一顿,借力冲天而起避过敖丙。轰隆隆!整段屋脊应声垮塌,大片屋瓦哗哗陷落下去。只见他足底如踩祥云直飞上高空,跟着划出了一道不可思议的长长弧线,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最末尾的蒙面人。

这一跃的距离超过了七丈远!

敖丙的杀招落空,眼眸情不自禁地随着那高飞的魔影转动,落下时混没留意屋脊已然塌陷,竟一脚踩空坠入屋顶的巨洞。

其他四人同样惊骇不已,萧怒的轻功怎会如此逆天?他究竟修炼了什么魔门秘法?需知人体的肉身力量是有极限的,即使是内功精深的高手,一跃至多三四丈远,能一举横跃七丈的人物闻所未闻!

傅惊涛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挟着高空坠落之势,一双铁掌摩擦空气,呼的拍向那蒙面人的头颅及面门。

掌落如巨刀,劲气如海潮。

他屡次遇到的蒙面人个个怀揣恶意,不论此人是契丹狼盟的高手或凌波阁的弟子,还是阎王殿的杀手,既然敢现身找死,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那蒙面人自然是别有用心,打算坠在末尾伺机而动,万万想不到这萧怒放过前面几人不予理会,首先拿自己开刀。他怒喝一声,双臂较劲挺枪猛刺,枪芒骤现,如毒蛇吐信,插入那虚实交错的掌影。

杀气及身,生死立判的危局,由不得他不全力以赴。

只要挨过对方的三板斧,等到其他高手掉头展开围攻,除非萧怒生有三头六臂,不然必死无疑。

一念未完,枪芒刺空,那对铁掌由虚化实击中了枪杆。

啪!枪杆立时弯曲变成月牙形,无情而浑厚的巨力涌来,顺着手指、手腕、手臂传导至躯体,尽情肆虐。他清晰地听到指骨的断裂声、血管的爆裂声、筋脉的撕裂声一一爆响,剧烈的疼痛浪潮袭上大脑,令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敌人的身影。

好可怖的掌力!好凶残的魔头!

他心底陡然升起无边悔意,为何不早一点鼓足功力迎敌?为何不老老实实地潜伏着,偏要来趟这浑水?可惜追悔莫及呀!

傅惊涛一掌拍落,那蒙面人双手及双臂肌肤炸裂,血珠纷洒,长枪如怒蛟弹跳而起。傅惊涛单手一抓,长枪乖乖驯服,绕着他身体旋转半周,噗的一枪搠入原主人的胸口,直贯后背。

出掌、夺枪、杀人,一气呵成,不容对手有半分挣扎。

那使剑的道士和那使刀的两名汉子刚转过身,就看到傅惊涛干脆利落地夺枪杀人,后脊梁上不禁直冒冷气——先是那匪夷所思的一跃,接着是那力若千钧的铁掌,然后是那妙到毫巅的枪法,这萧怒竟然比传闻可怕十倍!他们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轻松击杀魔头,立功领赏,现在看来真是愚不可及。

今夜,会否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第五百一十五章 势如破竹,有我无敌

鲜血溪流在枪刃处汇聚,嘀嗒落地。暗夜里杀气弥漫,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傅惊涛一抖腕抽出血淋淋的枪刃,顺势回身一扫,长枪飞舞,点点滴滴的血珠如雨点飞射,无情的枪意席卷对手。以寡击众又如何?他偏要主动发起攻击,以快制慢,一举奠定胜局。

枪在手,热血如沸,岩鹰战天斗地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勇往直前、无畏无惧、纵然是天王老子挡路亦要刺于马下!

长枪浴血,迅疾地划破空气,带着催魂夺命的凌厉气势扫去。

那两名汉子稍有迟疑,冷光刺眼,咽喉要害处肌肤生寒。他俩情知此时退无可退,一咬舌尖暴喝道:“杀!”手中刀光猝然爆发,一左一右斩向敌枪,大有斩断山河的气势。

眼看刀光劈落,长枪如游龙般在空中翻卷身躯,凌厉的横扫忽然变为点刺,枪芒吞吐,叮叮叮连续刺中刀身侧面。

轰!双刀不受控制地斩落地面,溅起无数碎石。

枪头一抖,冷芒再闪,那两汉子手臂各炸开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钢刀当啷落地,一边惨呼一边抽身暴退。

不退即死!

傅惊涛人枪合一足不停步,枪刃飞旋如电,疾刺那使剑的道士。

没有寒暄,没有过门,枪锋所指,立分胜败!

狂暴如狮的战意冲来,那道士瞳孔微缩,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怯意。这魔头如此勇悍,抬手间杀一人伤两人,武功之高令人望尘莫及,不拼命的话毫无胜算,可是拼命了或许会死!

蝼蚁尚且惜命,他亦不想这么白白死去。

刷刷!一朵朵绚烂的剑花在空中盛开,组成重重屏障,封住了长枪突刺的路线,剑气纵横,严谨无隙。这是极为高明的道门剑术,暗合两仪八卦的阵法要诀,死守阵脚,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唯一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等到援兵出现。

傅惊涛精通阴阳合击之术,擅长春风化雨剑法,岂会看不出对手的弱点?暗劲潜运,长枪不断加速再加速,枪刃旋转,枪芒越来越盛,宛如一轮明月从虚无中诞生。

他没心思跟对方僵持纠缠下去。偌大的京城藏龙卧虎,是皇城司和暗影龙卫的大本营,谁知道潜藏着多少绝顶强者?他还没狂妄到单枪匹马横扫开封的地步,该收敛的时候就得收敛。

当!枪刃狠狠刺落,重重剑影被一举击破。

劲气冲撞,长剑扭曲跳跃,呜咽一声脱手飞上了夜空,不知坠落至何处。那道士右手虎口撕裂,踉跄两步噗通坐倒,满脸骇然——自己苦练剑术二十载,居然挡不住对手一枪怒刺?

敖丙狼狈地跃上屋顶,便见到傅惊涛势如破竹般杀败同伴,心神颤动,失声道:“这家伙是魔王吗?”

话音未落,傅惊涛心生感应望来,手臂一扬,长枪飞掷,势如霹雳横空,冷酷的杀意激得他周身寒毛倒立。

敖丙上身后仰,双叉急封飞刺的长枪,当的一声剧震,火星四溅。他哇的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一个倒栽葱再次坠入屋顶大洞。

说来话长,其实这一战极为短暂,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如兔起鹘落。傅惊涛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类情况了,把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要领,关键是不让对方形成合击之势,然后速战速决。在交锋过程中他刻意压制了杀机,以免入魔太深。

剧烈的战斗声浪在深夜里传开,不知惊动了多少势力。但听呼声四起,人影连闪,数不清的高手自远处扑来。

傅惊涛暗暗咋舌,若是被众高手围殴,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星半点吧?看准方向,嗖的窜入一条巷子里疾行。

蓦地前方狂风大作,一名中年男子从天而降。

来者双目如炬,身材匀称,气度不凡,头发柔顺飘逸,腰上扎着三指宽的暗金色腰带,系着一块菱形的羊脂白玉,站在那里如高山巨岩,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与威严。他背负双手,冰冷的目光投向傅惊涛,神色微动:“咦,你是萧怒?站住!”

来者显然是敌非友,傅惊涛怎会费神回答?他足底加力狂奔,犹如一头失控的蛮牛笔直撞了过去。

那男子眉头一皱,喝道:“萧怒,京城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傅惊涛充耳不闻,狂奔的速度越来越快。

“放肆!”焦雷声震得附近的屋瓦簌簌松动。那男子袖袍一卷,白皙的手掌摊开,掌心劲风回旋,轻松写意地往前拍出。

他的手很白,手指纤细修长,几乎看不出刻苦修炼的痕迹。他的动作并不迅疾,招式也不是太玄妙凶狠,但是掌影方动,数丈方圆的空间竟有向内塌陷的异感,恐怖的劲气大潮随着他出掌的方向涌去,气流边缘刮过巷子两侧的墙壁和地面,像是无数尖锐的钢针划过,卷起无数纷扬的沙粒石屑。弹指之间,一条尘沙汇聚的巨龙凭空出现,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扩张着,急切地要把那不识好歹的魔头撕碎。

他是真的动怒了。

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竟然还有人敢不给他面子?更别提这人出身魔门,背负着杀死云中燕的嫌疑,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死不足惜。京城如今混入太多的江湖豪侠,需要杀一儆百教教规矩了。

轰!狂暴的沙龙迎头撞上傅惊涛,瞬间将他吞噬干净。

那男子神情一松又立即绷紧,眼中的神光如利剑刺出,仿佛要刺透那翻涌的尘沙,看清楚里头的情景。

下一刻,尘沙飘散,狂野不羁的人影直冲近前。

血眸恐怖如恶魔,铁拳刚猛可破甲!

拳出,劲风如锥,十丈之内的灵气尽数吸来,化作无形的厚甲覆盖在拳锋及手臂表面,隐隐放出土黄色的微光。

比起刚才虚有其表的沙龙,这一拳厚重坚实,拳势磅礴大气,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威严神秘,让人不禁心魄动摇。拳锋每前进一寸,力量便增强一分,拳头正前方的压力不断飙升,竟似没有极限!

以拳问道,有我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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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拳之仇

拳如流星破空,其速极快,其势极猛,誓要摧毁一切阻拦。尤为可怕的是拳上所附的力道在持续增强,完全违背了常理!

那男子脸色骤变,露出几分凝重和警惕,双掌并起,似慢实快地往前推出,赫然要硬接这一记摧枯拉朽的铁拳。

任谁都能看出这一拳杀伤力太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避实击虚,待其锐气丧失后再予以反击。但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第一招便闪身躲避!否则,他的面子往哪里搁,今后还有什么威信约束部下?

双方劲气接触的一刹那,愈加清晰的压力传导过来,压迫着那男子的护身罡气,摇撼他的身躯。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直透心底,令他不由自主升起臣服的冲动。

这是……

这是皇城厚重神圣之气?为何没有魔门的血腥冷酷?

恍惚中,似有一座壮阔辉煌的古城在眼前浮现,上有蛟龙穿云吐雾,下有苍茫大地承托,街道整齐如棋盘,楼宇耸立如密林,人行其间渺小如尘粒。没等他琢磨明白拳势中的韵味,砰的一声,双掌剧震,恐怖的拳劲一波波冲入掌心,攻进体内经脉!

那男子全身衣衫嗡的鼓胀起来,骨骼咔咔连串密响,面色如赤,足底一沉,整个人陡然矮了尺余——冲击的力道太强,他只能采取移花接木的方式把拳劲导入大地,避免五脏六腑受到重创。

呼!傅惊涛从他头顶一掠而过,没入了黑暗。

那男子惊怒交织,欲待提气追敌,可是经脉丹田隐隐作痛,分明是受了内伤。若是以这样的状态跟魔头交手,岂有胜算?想起刚才那刚猛绝伦、厚重如山的一拳,他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

等一等,萧怒乃魔门弟子,为何拳法路数与魔门武技截然不同?莫非他是正派出身,所以戴着恶魔面具掩人耳目?要知道迄今为止,尚未有人见过萧怒的真实面目,谁也不知道面具之下是什么。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两名闻声赶来的夜行人眼看那男子伫立不动,忙讨好地靠近搀扶。

“我没事。”

那男子双手一扶,那两人的肩膀立时塌陷,肩胛骨、胸骨、脊柱、肋骨咔嚓嚓瞬间折断,吭都不吭一声倒地毙命。他吁了一口气,拔脚踩上地面,望着死不瞑目的两名手下,喃喃道:“魔门萧怒?哼,不管你是真是假,这一拳之仇我迟早还给你!”

“噗!”正在奔行中的傅惊涛嗓眼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胸口郁闷烦恶。实际上,他受到的反震之力同样巨大,是强撑着远离对手视线,若是当场吐血漏了底,今晚恐怕插翅难飞了。

他刚才能够涉险过关,一来是那男子大意轻敌,二来是他使用了气血之术催发拳劲,三来是恰好在修行上有所感悟,得以借用弥漫古都的“土”之灵气,给对手造成高深莫测的错觉。

四周风声劲响,提醒着他危机并未彻底解除。

傅惊涛抬手触碰到面具,暗骂一声:糊涂!急忙把它摘掉藏入怀中,默运法诀收敛魔气,令心魔归于沉寂。只要不戴着恶魔面具仓惶逃窜,谁敢断言他和萧怒实为一人?眼下人多混杂,正好趁乱脱身。

他大胆地跃上高处,游目四顾,只见有不少人无头苍蝇般游走,乱糟糟的缺乏统一指挥。不时有人呼喊:“捉到萧怒了吗?”“可恶,那魔头逃了!”“萧怒又杀人了!”

傅惊涛暗暗咧嘴,装模作样地咋呼几声,果真没引起什么怀疑。

突然,不远处火光大亮,一支装束齐整的队伍高擎火把赶来,迅速封锁了现场,警告无关人等莫要靠近。原来是皇城司的精锐匆匆赶到,他们代表的可是大宋朝廷,谁敢不听招呼去触霉头?皇城司处理这种事十分老道了,检查遗落的兵器、翻看尸体、询问伤者、清理交手时留下的痕迹等等,有条不紊地展开勘查。

一众江湖豪侠分散在外围看热闹,窃窃私语。

皇城司人人脸色铁青,眼中喷火——萧怒正遭到通缉,却时隔一夜再次当街杀人,不是明摆着啪啪打脸吗?教他们如何不恨如何不恼?连带着对四周的江湖人心生厌恶。

这里是大宋都城、天子脚下,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上达天听。魔头横行的消息一旦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因此发怒的话,有多少人会丢官去职,锒铛入狱?他们顶着官帽,拿着俸禄,早习惯了做人上人,哪个愿意赋闲在家乃至沦为阶下囚?为了大伙儿的前途命运,务必要除掉萧怒这眼中钉、肉中刺!

傅惊涛在远处瞥了几眼便悄悄溜走,情知从今往后,难免会被皇城司及暗影龙卫惦记上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管他呢!

他返回了公主别院,避开暗处的警卫,轻若狸猫般翻过院墙,来到临时借宿的客房门外。一推开虚掩的房门,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脚步不由一顿。

“公子,是你吗?”床榻上,一条娇柔优美的身影坐起,长发低垂,睡眼惺忪,赫然是殷怜怜。

傅惊涛惊奇不定,妖女是要色诱自己吗?皱眉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室,说出去可不好听。”

殷怜怜噗嗤一笑:“公子,人人皆知我是你的侍女,假若你我日夜分开才会惹人起疑呢!人家本来想找你谈谈心,谁知你一夜未归,等着等着竟睡着了。”边说边移步近前,立时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讶道:“你刚才跟人动手了?有没有受伤?”

傅惊涛点了点头,低声道:“我需要静坐疗伤。你替我护法,不容他人打扰。”当务之急是疗治内伤,其他的暂时不予理会了。

殷怜怜更是吃惊:“是谁伤了你?”

傅惊涛苦笑道:“我是意外遭遇强敌,并不知道其名号。记住,我外出一事务必保密!”说着爬上床榻坐定,先吞服丹药,而后呼吸吐纳,功行周天。

殷怜怜轻轻掩好房门,回首望向黑暗中那模糊的轮廓,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眼神迷离变幻,一会儿柔情如水,一会儿冷酷决绝,一会儿尖锐阴狠,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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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赚钱很重要

夜色渐渐消褪,天空透出几缕浅白,雄鸡啼唱声此起彼伏。

随着傅惊涛的呼吸吐纳,无穷无尽的灵气溪流汇聚而来,依从神秘的指引,不断地注入他头顶百会穴。纵然门窗紧闭,房间里亦有凉风搅动,吹得幔帐不停摇摆。

殷怜怜长发飘扬,内心的震撼非笔墨所能形容。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傅惊涛吸纳灵气。在嵩山秘谷时,他们朝夕相处,傅惊涛也曾运功疗伤,但并没有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呀!眼下房间里充斥着粘稠的灵气,无需入定便可感应,修炼的效果比平日提升十倍!这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内功心法?为什么能让灵气疯狂聚集?若修炼一日相当于他人修炼十日,夺得天下第一真不稀奇。

即使她是邪宗女帝,也无法理解这等异象。

跟傅惊涛接触越久,反而越看不透他。当你以为窥探到他的底牌时,却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最终的结果超乎想象。比如在封魔谷,他一剑劈伤那食人魔;比如在嵩山,他独力击杀鬼王杀手;比如面对东幽魔王时,他施展出惊世骇俗的一拳。可以这么说,他的境界已远远超过同龄人,难以推测其极限。

难道这就是陈抟祖师所授的秘法?因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催运秘法疗伤,从而暴露了最大的秘密。

殷怜怜凝视着傅惊涛平静的面容,幽幽的目光变幻不定。

直到日上三竿,傅惊涛和殷怜怜才联袂出现。

赵燕容、胡凤、乔晖等正聚在一起聊着什么,看到他俩后停止交谈,表情各异,眼神丰富。

赵燕容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傅师弟,青云榜揭幕在即,你可是众矢之的!大敌当前,凡事须节制啊!”

“节制?”傅惊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殷怜怜粉面腾的变得通红,如白玉染上胭脂,艳丽绝伦,容色之美连女子亦要嫉妒,轻咬下唇道:“公主,公子昨夜冲击玄功关卡,不能被人打扰,由我警戒护法。”

众人神色微妙,一个身强力壮、年轻气盛,一个娇媚入骨、绝色无双,居然会整夜关着门练功?干柴遇烈火,修炼双修秘法还差不多!

傅惊涛老脸微热,轻咳两声,及时转换话题道:“老五,公主交代的事情办得怎样了?是否顺利?”

这种误会千万莫要解释,越描越黑,反正人家没明着点破,干脆装糊涂一笔带过就好。尤其受伤之事更不能吐露,否则如何解释昨夜的行踪?为了掩饰一个谎言而编造更多谎言,想想便头疼。

乔晖笑嘻嘻地眨眨眼,配合说道:“聚宝阁商队已经抵达京城,和我接上头了,货物基本完好无损,可以按原定的计划执行。公主府这边将派许管事协助我,疏通官府及行会的关系,筹备各项开店事宜,尽快推出皇家特供佳酿。假若一切顺利,最迟下个月便有红利进账,保证不会耽误大事。”有赵家公主的关照,上至开封府官吏,下至京城的地头蛇,谁敢刁难他?

殷怜怜目光一亮:“财神爷,姐姐的嫁妆可指望你了!”

乔晖笑道:“待忙过这一阵,还请白莲姑娘坐镇新店。”

殷怜怜跃跃欲试道:“没问题,我随时听候你安排。”她把全部家当都投给了乔晖,折算成银子入股,对赚钱之事极为上心。以她对傅惊涛和乔晖的了解,这门生意是稳赚不赔,岂容错过?

傅惊涛正色道:“做生意亦是做人。我提醒乔师弟,不许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不能昧着良心赚钱,不要给公主脸上抹黑!任何时候,你都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乔晖肃然道:“和则生财,真则长久,信则昌盛。我必干干净净赚钱,老老实实做人。若是踏错半步,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傅惊涛转首道:“公主,府上有信得过的人吗?让他跟着乔师弟,专司核查账目,以便随时向你汇报。”

赵燕容迟疑道:“不必了吧?我相信乔师弟不会乱来的。”

傅惊涛摇头道:“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这门生意牵涉的银钱数目巨大,动辄数万乃至数十万两白银进出,若缺乏监查,极易造成不必要的误解。若是我们因钱反目成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将来女营创立之后,所耗银两自有定数,也不应从账上随意支取。”

他两世为人,深知金钱的重要,所谓“无钱寸步难行,有钱通达四海”。在有些穷乡僻壤,为了一文钱就敢杀人!强盛如轩辕门,地处西北荒凉山区,负担不起所有弟子的修炼耗费,只能选拔培养少数武学天才,其他的则放任不管了。世家和寒门之争,根源在于修炼资源如何分配,谁都想争取多一点,在武道修行上多前进一步。

即使是百年沉淀的七大世家,随着族人繁衍增多,也不堪重负。为了维系世家的体面和荣光,他们创立了诸如聚宝阁、阎王殿等敛财渠道,千方百计填补各家日渐扩大的窟窿。

姜烈不惜违背祖训投效大宋,有着方方面面的考量,开拓财路无疑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借着攀附赵宋朝廷,世家们争先恐后地挺进中原富庶之地,打出轩辕门的招牌到处钻营。或许用不了五年,世家便将悉数东迁,成为大宋的顺民。

赵燕容颔首道:“也对,先定规矩再做事。乔师弟,麻烦你草拟一个章程,明确权责,公私分开,切勿因人废事。”她以前从未因金钱而烦恼过,但正式开始筹建女营后,才发现这简直是一个无底洞,没有足够的财力根本玩不下去。

乔晖道:“没问题!我拟好后请诸位过目并签字画押。”

接下来,众人又商讨片刻,明确了几条重要原则。忽听脚步声急,有侍卫赶到门外禀报道:“启禀公主,晋王府长史李长静求见!”

赵燕容讶道:“他来做什么?”

“李长史是押运三车财物而来!”

赵燕容恍然道:“这是好事呀!有请李先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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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暗影龙卫的试探

赵燕容环视众人一眼,微笑道:“你们击退刺客有功,我三哥允诺的赏金到了。至于如何处置分配,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傅惊涛笑道:“这点小事还商量什么?按人头平均分吧!”

一言而决,毫无异议。

少倾,一袭白衣的李长静翩然而至,身边仅仅带了一位随从。他依照礼节拜见赵燕容,又跟傅惊涛点头示意,方坐下饮茶。

傅惊涛神色从容,心中却是暗自警惕。李长静乃赵光义的头号幕僚,曾奔赴凌云峰,参与了轩辕门和大宋朝廷结盟的全过程,对于赵光义的谋算知之甚深。他一直隐藏在赵光义的影子里面,极易让人忽略,实际上这样的人物老辣至极,手段非常厉害。

赵燕容含笑道:“李先生事务繁忙,何必亲自跑上一趟?如今城里加强了巡逻警戒,理应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李长静欠了欠身,温言道:“其实是王爷抽不开身,又担心您的安危,特嘱咐我过来看一看。依着王爷的意思,公主最好能搬回皇城住上几日,那才是万无一失。”

赵燕容嘟起嘴道:“不,我不回去!那鬼地方又闷又无聊,规矩又多,去了不是自找罪受吗?而且我跟众姐妹约好了每日训练骑射功夫,怎能言而无信?”

李长静是传话而已,哪有资格说服公主?当下自袖袍里摸出一张清单,轻轻放在茶几上,笑道:“昨日公主能化险为夷,诸位少侠功不可没。王爷特赐下三车厚礼以示奖赏,请笑纳。”

傅惊涛等抱拳道:“多谢王爷!李先生辛苦了。”

李长静仔细打量着傅惊涛,赞道:“短短数月不见,傅少侠气势之强盛直追一流高手了!你初入京城便连败石保兴、韩崇训,青云榜头名当之无愧。”

傅惊涛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区区浮名如过眼烟云。”

李长静一笑,若有深意道:“少侠胸襟广博,不会为虚名迷惑了双目。不过江湖上为了搏取名声,总有人铤而走险!比如最近突然崛起的魔门萧怒,连续两夜大闹京城,行事猖狂,完全无视我大宋威严。若少侠日后遇上此人,格杀勿论!”

傅惊涛讶然道:“萧怒还敢露面行凶么?”

李长静沉声道:“这魔头前夜杀了云中燕,昨夜又现身东京街头,击伤鹏鲲岛、太乙宫、风刀门诸多高手,气焰十分嚣张。皇城司上下震怒,悬赏白银五万两取其首级!”

众人面面相觑,乔晖笑道:“傅师兄,这五万两不好挣啊!”

傅惊涛肃容道:“除魔卫道乃你我本分,谈钱就俗气了。待青云榜揭幕过后,我定设法会一会这魔头。”

李长静双掌一拍,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赵燕容瞪了傅惊涛一眼:“你不知萧怒的深浅,莫要鲁莽冲动!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魔头,不要讲什么江湖规矩,该围攻就围攻,该下毒就下毒,没必要逞英雄。”

傅惊涛心头一暖,笑道:“谁晓得萧怒那厮藏在哪个旮旯?说不定他摄于皇城司的威压,已远走高飞了。”

赵燕容道:“不论怎样,你给我老实本分点。”

“好!”

李长静暗讶,这少年在公主心目中分量不轻呀!话锋一转,笑道:“王爷吩咐,为展示示泱泱大国风采,众位英杰均须盛装出席青云榜揭幕大典。我特地带来一位巧手裁缝,替傅少侠量体裁衣。最迟明日下午,新衣新鞋便会送到。”

傅惊涛道:“李先生考虑太周到了,难怪稳坐长史之位。”

李长静哈哈笑道:“哪里,哪里!”

他身边的随从默然上前,示意傅惊涛站起,自怀中掏出卷尺,开始认真测量尺寸。

傅惊涛目光淡然扫去,只见那随从相貌平庸,肤色白皙,手掌不大但很稳定,动作一丝不苟,赞道:“这裁缝师傅不错!”

待李长静便告退离去,殷怜怜蓦地问道:“王府长史很空闲吗?”

赵燕容摇头道:“我三哥是晋王兼开封府尹,王府长史怎会清闲?李先生只怕是开封城里最忙碌的人之一!”赵光义每日处理成百上千的公文,而这些公文要先由李长静的经手审查分类,标注上轻重缓急,才会送至赵光义的案头。别的且不说,光是把这一项做好不出现纰漏,就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心血。

殷怜怜轻笑道:“李先生这样的大忙人,还亲自过问公子的衣裤鞋袜尺寸,真是太有心了!”

赵燕容道:“李先生做事一贯如此,非常细致,无可挑剔。”

傅惊涛微微一笑,心中雪亮,李长静看似偶然到访,实际上是为了那名“裁缝”打掩护。不出所料的话,那“裁缝”应是暗影龙卫的首脑,专为调查萧怒的嫌疑而来——尽管那裁缝的易容术非常高明,但他的体型及手掌无法改变,与昨夜的掌法高手同为一人!

傅惊涛不会忘记那双恐怖的手掌。若非他感悟武道,在关键时刻借用大地之力,绝对逃不过重伤吐血的下场。

仅间隔了几个时辰,对方便前后脚追到门上,效率着实高效。

傅惊涛心念电闪,自己昨夜施展了掌法、拳法、枪法,偏偏无一属于魔门功法。世上哪有这样的魔门弟子?所以,李长静等才会怀疑到他头上,毕竟京城里同时精通这些武技的高手可不多。

不过暗影龙卫是初步怀疑而已,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何况他身份特殊,跟赵宋皇族过从甚密,谁敢轻易拿他入狱审问?暗影龙卫是属于赵光义私人控制的组织,不会做得罪轩辕门的蠢事,除非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他今后以“萧怒”的名义出现时,既不能轻易使用毁灭之拳,也不能施展轩辕武技。否则,落到有心人的眼里,戴不戴面具都一样了。看来还应尽快掌握魔门武技,弥补破绽,做好应对其他高手挑衅的准备。暗影龙卫的试探不会仅此一次便罢休。

树欲静而风不止,京城处处藏刀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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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忠犬与利刃

李长静和那随从登上马车,车轮碌碌,离开了公主别院。那随从在脖颈、耳后及鬓角处小心揉搓,哧啦一声响,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正是昨夜出掌拦截傅惊涛之人。

李长静目光深邃无波,淡淡道:“能够确认吗?”

那男子摇头道:“目前无法确认。”

李长静讶然道:“以你的本事都看不穿其底细?”

那男子缓缓道:“此子神充气足,呼吸平稳绵长,不像是负了内伤。即使我靠近探测,也感应不到半分魔气。但他的高度及身形跟萧怒相当接近,仍洗脱不了嫌疑。”他后来回过神,萧怒的武功并未高到离谱的地步,若不及时卸去反震巨力,定然遭受内伤。可是今日一见面,傅惊涛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怎么解释?

李长静道:“我刚刚以言语试探,其神色亦瞧不出什么破绽。”

那男子道:“那他昨夜……”

李长静道:“根据线报,他和侍女白莲厮混了一晚上。”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皱眉,难道萧怒并非是傅惊涛的化身?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并击杀这魔头,听任其逍遥法外,对于赵光义的名望打击不小。他们比谁都清楚,赵光义极其爱惜羽毛,断不会容忍萧怒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挑衅,在市井间制造恐慌氛围。

李长静叹道:“没有如山铁证,此事就不能禀报给王爷知晓。我真担心他是大奸大恶之人,日后会令王爷蒙羞,令大宋颜面扫地。青云榜揭幕在即,若有魔头混入榜单,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那男子沉吟道:“这小子深得公主信任,又顶着轩辕门的招牌,不太好用刑审讯。如果能够亲眼看一看他的身法招式,两相印证,我有九成把握解开谜底。”

李长静眼底冷光一闪,沉声道:“为主分忧,不拘小节。只要别给人捉住把柄,该做的事便放手去做!”

那男子望向车窗外的街道和天空,语气森冷地说道:“我典七就是王爷养的一条狗,该咬人的时候从不含糊。谁敢对王爷不利,我便要谁的命!”

典七,暗影龙卫的大头目,赵光义心腹中的心腹,永远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既是一条忠犬,也是一把利刃。

忠犬护主,利刃斩敌。

傅惊涛把乔晖悄悄拉到一旁,轻声问道:“老五,如今各门各派的强者汇集开封,有没有类似鉴宝市场那样的场所进行交易?”

乔晖道:“当然有啊!我正打算今天出城,把那些古董玉器珊瑚之类的全换成银两。你打算去买什么?据我所知,城外开了好几个专供武者交易的市场,一天时间可逛不完。”他们大破天灵教时,曾从天灵观搜刮了一批珠宝古玩,留在手上意义不大,须尽快处理掉。

青云榜的揭幕大典堪称武林第一盛事,影响力波及各国,吸引了五湖四海的豪杰。这些江湖豪杰随身带来了千奇百怪的珍品,自然而然催生了相互交易的需求。漕帮和河帮联手,首先在汴河边一处废弃的码头搭建市场,每日涌入了近万的江湖客,交易十分火爆。白马帮、五福盟等见有利可图,有样学样,纷纷在自家的地盘设立市场,坐收地主之利。

乔晖接着道:“青鱼码头摊位多,高手多,价格高;快活林环境最好,有酒有菜有美女;门头沟的佣金最低,假货最多,但东西确实便宜;李家庄门槛高,主要交易兵器铠甲、丹药符箓……”

傅惊涛打断道:“我打算买几本武功秘笈,应该去哪一处?”

“秘笈?!”乔晖失笑道,“你还需要买这些哄人的玩意吗?”

真正的武功秘笈往往是孤本,是门派之宝,怎可能公然售卖?凡是在市场上出售的所谓秘笈,全靠名头唬人,看谁是人傻钱多。一本烂大街的《少林基础棍术》改名为《惊神棍法》,便可喊出百两银子的天价。一本《武当内家导引术》改名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开口价至少五千两。对于内行人而言,谁会傻到去买秘笈?真的按照“秘笈”练功,不走火入魔才怪。

傅惊涛道:“你别管,我自有用处。”

乔晖眼珠转了两转,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要么去青鱼码头碰运气,要么去门头沟随便选。”

傅惊涛想了想,道:“去门头沟!”青鱼码头高手横行,万一遇到轩辕门或七大世家的长辈,那该怎么解释?

留下拓跋剑等守家,傅惊涛精心易容掩去本来相貌,和乔晖一起驱车出城,直奔城南的门头沟。

门头沟离城不远,因附近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沟而得名,是五福盟掌控的地盘。为躲避毒辣的太阳,临时市场设在一白杨树林里。入口处设卡收取人头费,每人按十枚铜板计,此外再无任何费用。如果买卖双方需要五福盟居中互相担保的,那么五福盟会抽取百分之五的交易佣金,远低于其他市场。

事实证明,这一招低价策略极受欢迎,偌大的树林里人山人海,充斥着各种方言的吆喝声、叫卖声,既有拮据潦倒的武者,也有锦衣玉带的公子,还有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以及故作高深的道士僧侣。至于算命占卜的瞎子、变戏法的侏儒、兜售香囊的少女、叫卖药丸的力士,更是随处可见。五福盟还出租桌椅招牌,并贴心地准备了解暑汤及各种瓜果糕饼,当然价格稍稍贵了一点点,却不会令人厌憎。

傅惊涛略一估算,林子里大约聚集了五六千人,忍不住赞道:“五福盟不知是何人主事?做生意有一套嘛!”

乔晖笑道:“若换成你我来主持,收益至少翻两番!”

傅惊涛道:“五福盟局限于开封一地,又没有我们的背景人脉,还面临着其他帮会的竞争,能够如此实属不易了。”

乔晖笑道:“可惜不认识这位盟主。若是彼此投缘的话,大家一起合作赚钱多好!”

话音刚落,斜刺里走来几位俏丽多姿的少女。其中一位红衣少女斜眯了乔晖两眼,噗嗤笑道:“小胖子,口气不小呀!你有什么做生意的窍门,给姐姐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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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初识若男

“小胖子?!”乔晖为之气结。他脸是圆了点,肚子是凸了点,但哪里小哪里胖了?眼见那红衣少女唇红齿白,身材娇小,眉如弯月,一双星眸亮晶晶的闪烁迷人光芒,不知怎的心底一震,涌到嘴边的尖酸话语咕咚一声咽了回去,笑呵呵道:“既然你要当姐姐,不应该先给我见面礼吗?”

那红衣少女脸颊微红,身旁的同伴们格格娇笑,纷纷打趣调侃。

乔晖脸皮厚赛城墙,抱拳笑道:“人海茫茫,相遇即是缘分。小弟初至贵宝地,还请众位姐姐多多关照。”

“呸!谁是你的那什么呀!”“好生无赖!”众少女不由跺脚娇嗔。

乔晖只当没听见,指着树林道:“你们瞧,这地方乱糟糟的像不像菜市场?没有标识,没有规划,没有通道,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瞎逛,挤来挤去挤到一起,想买的不知该去哪里买,想卖的又埋怨无人识货。待新鲜劲一过,买卖双方都感到焦虑厌烦时,来这儿的人会越来越少。只有重新规划,革除弊端,才能持续吸引客流。”

他嘴里冒出来的新鲜词汇,把众少女唬得一愣一愣的。那红衣少女眉毛挑起,虚心请教道:“请问该如何具体改进呢?”

乔晖揉了揉鼻尖:“此事三言两语哪能说清楚?我车厢里还有几箱古玩珠宝急着脱手,实在没空陪小姐闲聊。”

那红衣少女掀起车帘扫了一眼,笑道:“就这么点东西吗?我按市价全收了——总不能让你白白出谋划策不是?”

乔晖神色微变,忙道:“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小姐如何称呼?在下乔晖,乃轩辕弟子。”

那红衣少女妙目流转,讶然道:“原来是轩辕门高徒当面,失敬了!我爹爹乃五福盟的盟主,我是邬若男。这里人来人往太过嘈杂,乔少侠可否移步至清静处说话?”

乔晖道:“方便,当然方便!”说着向傅惊涛使了个眼色。傅惊涛耸耸肩跳下马车,独自步入杨树林。

林子里空气闷热,弥漫着污浊的汗臭味。各色人等穿梭走动,时而高声说笑,时而讨价还价,时而争执,吵闹声浪一刻不歇。

售卖武功秘笈的摊位很多,一摞摞的书籍摆在地上的任君挑选,既有刻意做旧的,也有墨迹未干的,量大从优,随便还价。这些秘笈五花八门,靠夸张的书名吸人眼球,似乎买上一本便能学会无敌神功叱咤江湖,踏入先天宗师之境。明知道秘笈是假,仍有不少江湖客翻来捡去,偶尔丢下几粒碎银,拿起中意的书籍匆匆走开。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银货两讫,出事概不负责。

傅惊涛一个个书摊慢慢逛过去,随意拿起魔门“秘笈”,哗哗由头至尾翻迅速看一遍,然后丢开再接着看下一本。这些“秘笈”的图文粗制滥造,偶有能入眼的招式又似是而非,前后无法连贯衔接。至于相关的心法口诀写的是云里雾里,狗屁不通,无非是大量堆砌晦涩的文字,故意显得高深玄奥。

他依仗过目不忘的奇能,及近乎逆天的推演能力,过滤掉无用的信息,脑海中大约有数十招渐渐成型。当然,这些是最粗浅的魔门武技,心法口诀残缺不全,换做一般人学了也没大用,反而会惹祸上身,被正道侠客争相追杀。

但傅惊涛不在乎。

他早已到了不拘泥招法套路,临敌自创杀招的境界,一双铁拳随时可以化为诸般兵器。这是万法归一的武道之路,直指本心,不会简单停留在表象上。任何招式推演到了极致,都会露出深藏其中的武学道理,而这些道理是有共性的,正所谓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要知道傅惊涛接触过最高深的魔功,跟最凶残的魔头交过手,还得过魔尊萧恨的指点,不论是眼光、阅历、格局、知识都足够了。只要掌握了魔门武功的基本原理和基础技法,举一反三并不难。

何况他还创出了毁灭之拳——这是典型的魔功绝学,走的是毁灭无情之道。但这门拳术需要入魔后才能完全催发,太过霸道,属于压箱底的保命绝技,并不适合平时对战使用。他得创出次一级的武学,既要有足够的杀伤力威慑敌手,还不能被人看出破绽。

他一边看书一边回忆往日的战斗场面,洛冥、武厉、岩鹰、萧恨乃至刘云超等的身法招式飞速闪过,有的画面吻合重叠,随即衍生出新的变化,有的招式拆分成数十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难以描述的感悟渐渐亮堂起来。

魔门武技最大的特点就是凶残冷酷,杀戮无情。为达到击杀敌人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自残躯体、燃烧寿元等。事实上,把常用的招式加以精炼改动,强调攻击的侵略性,出手时再灌注几分魔气,很容易和魔功混淆。只有见多识广的顶尖高手,才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为免惹人怀疑,傅惊涛胡乱买了二三十本秘笈,捆扎好拎在手上,施施然走出林子。有五福盟帮众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邬若男、乔晖。

乔晖和众少女坐在树荫下正相谈甚欢。他幽默风趣,熟知江湖传闻,又经历过生死厮杀,阅历比起没出过远门的少女强过百倍,一会儿逗得她们咯咯直笑,一会儿引得她们惊呼连连。

傅惊涛有意加重了脚步,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乔晖抬眼一扫,歉然道:“众位姐姐请安坐,小弟还有要事在身,须即刻返城了。咱们改日再聊。”

众少女叽叽喳喳说道:“别急着走嘛!”“那段击败魔王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多待片刻不行吗?”

乔晖含笑起立,抱拳道:“小弟今后将常驻京城,定有机会跟五福盟打交道,来日方长。告辞!”

众少女转嗔为喜:“你要长留京城?这是好事呀!”

邬若男柔声道:“关于乔少侠所提出的建议,我会如实转告给我爹爹知晓。这份人情,我五福盟不会忘记。”

乔晖深深凝望她一眼:“我还会回来的。”

邬若男触到他灼热的眼神,芳心一颤,低声道:“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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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咽不下这口恶气!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门头沟,沿着大路折返京城。

傅惊涛啧啧赞道:“老五,你小子光凭着一张嘴,短短时间便认了让五六位‘姐姐’。高,真高!临别之时,邬姑娘的眼神尤其温柔,估计是春心荡漾,对你深具好感了。”

乔晖笑呵呵道:“你怎么不说一说自己?白莲姑娘乃天下绝色,就这么被你收入了房中——昨晚的销魂滋味如何?”

傅惊涛苦笑道:“销魂?惊魂还差不多。”想起李长静的试探和暗影龙卫的潜在威胁,暗自凛然。

乔晖神色古怪:“莫非白莲是狐妖所变,昨夜现出了原形?”

傅惊涛不禁一翻白眼:“你瞎扯什么呢!总之,我和白莲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做,不要胡思乱想。”

乔晖嗤之以鼻:“美人投怀,我不信你忍得住!”

忽听蹄声如雷闷响,一队人马从车后方高速奔来,惊得行人纷纷走避。片刻之后,那队纵马狂奔的骑士渐渐接近,皆是青壮汉子,穿着清一色的灰布劲装,背后斜插刀剑,面带骄狂跋扈之气。那为首的汉子自马车旁经过时,目光阴鸷的瞥了乔晖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扬起的马鞭忽然在半空一折,啪的抽中拉车健马的耳根部位。这一鞭阴狠毒辣,那健马猝然遭此袭击,痛得癫狂跳跃,拉着车厢猛冲下路基,撞破了路边的篱笆墙。

乔晖和傅惊涛毫无防备,险些被掀落车座,一个下意识地抓住车辕,另一个用力拉紧缰绳。但那匹健马耳根流血不止,发疯一般在菜地里横冲直撞,车子颠簸几欲散架。傅惊涛急忙提气跃起,使出千斤坠落到马背上。那健马四蹄一软,轰然仆倒。车厢顺着惯性前冲,哗啦啦侧翻倾倒,卷起无数尘土泥沙,刚兑换的银锭洒落一地。

只听狂笑声和马蹄声迅速远去,满是恶趣味。

乔晖气得破口大骂,恨恨跺脚道:“这下三滥的龟孙子,怎会不声不响地忽然出手?若让我逮住他,非抽断他手筋不可!”

傅惊涛瞧着哀鸣痛苦的健马及满地狼藉,拳头嘎嘣捏紧,沉声道:“他们衣襟上绣有五福盟的标记。”

乔晖愕然道:“什么,五福盟?!邬若男领了我的情,绝不可能指使手下对付我……”话音忽顿,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邬若男当然不会派人半路使绊子,但五福盟是由邬、王、钱、曹、李五大家组成的联盟,内部必然存在派系之争,存在利益纠葛,邬家并不能一手遮天。

傅惊涛缓缓道:“邬家采纳了你的建议,或会赢得更大的话语权,间接巩固盟主的地位。可是这样一来,你却得罪了另外一伙人。我猜刚才那一鞭算是警告,让你知难而退,莫要继续支持邬家。若不是顾忌你轩辕弟子的身份,他们多半会换成刀剑招呼了。”

乔晖皱眉道:“难道是邬若男身边的女伴通风报信?”

傅惊涛拍了拍满身的尘土,道:“正常。人心难测,不是吗?”

乔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我们今天就自认倒霉了?”

傅惊涛斜眯他道:“不然呢?”

乔晖道:“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傅惊涛冷静道:“老五,你要想清楚,一旦踏入五福盟这摊浑水,再想轻松脱身难上加难。”

乔晖斩钉截铁道:“我不在乎!”

傅惊涛笑了,搂着他的肩膀道:“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你先查清楚谁是敌人,咱们跟他连本带利的算算账!”

因马车损坏严重,两人干脆弃之不用,另外买了一辆驴车,把银两收拢放进木箱,盖上一层毡布捆绑结实。驴车车架偏小,仅容一人驾车独坐,傅惊涛只能随车步行。

日正当空,万里无云,暑气蒸腾。

两人走了数里便汗流浃背,于是躲进岔路口边上的一座茶铺歇歇脚。一走进门,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只见茶铺里几乎坐满了客人。靠近门窗的位置均被江湖豪杰占据,他们身材健壮,嗓门宏亮,服饰兵器各不相同,口音亦差别甚大。

傅惊涛、乔晖暗暗奇怪,这么多的江湖好汉集中在此做什么?坐下后留神一听,原来是两大后天巅峰强者相约在附近的万松寺比剑,一个是凌波阁九巨头之一的高正焕,一个是独秀峰的掌律盛石峰,自然是万众瞩目。

要知道先天高手寥寥可数,等闲不会露面,彼此间更不会轻易开战。如高正焕和盛石峰之间的对决,在江湖上堪称是巅峰之战了。到了他们这等层次,比剑的胜负尚在其次,关键是寻找到一线突破的契机,以待日后冲击先天之境。

此战本该秘密进行,不知怎的走漏风声,引来四方豪杰观战。众人有的看好高正焕,有的支持盛石峰,吵吵嚷嚷互不相让。

乔晖轻声道:“你要不要去万松寺?”

傅惊涛道:“不去。”

乔晖诧异道:“为什么?”

傅惊涛淡淡笑道:“论剑法,世上有超过轩辕门的吗?”大宗师唐远钧一剑横扫魔门,镇压八方魔王,杀得魔教不敢踏足中原。他若能领悟其剑法精髓便足矣,何须贪多?再说他不缺少跟顶尖高手交锋的经验,这一战看或不看意义不大。

乔晖摇头叹道:“你太骄傲了!要不是我对剑法一窍不通,说什么都要去凑凑热闹。”

说话的功夫,众豪杰闹哄哄地起身离座,三五成群步出店门。仿佛是听到了无声的号令,一股股的人流霎时从各家店铺涌出,争先恐后的朝万松寺方向奔去。

半响,地面弹跳震动,一大队人马自北边驰来,远看足有五六十骑,尘烟滚滚颇为壮观。傅惊涛眼尖,望见其中混杂着五福盟的骑士,而那扬鞭抽马、突施辣手的年青汉子赫然在前列!看情形,这家伙是去联络狐朋狗友,一起前往万松寺观战。

报仇不隔夜,出手正当时。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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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打你没商量

傅惊涛笑道:“老五,你先回城,我还是去万松寺走一遭吧!”乔晖毕竟不是纯粹的江湖人,要在京城经营聚宝阁分号,还得兼管女营开支,若跟五福盟正面发生冲突会埋下隐患。而且有邬若男这层关系在,他最好是置身于事外。

乔晖浑没留意到五福盟帮众出现,讶然道:“你怎么改主意了?”

傅惊涛耸耸肩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有机会吸收别家剑法之长,何乐而不为呢?”说着身形一晃,来到门外。

蹄音轰响,数十骑排成一字长蛇奔来。众骑士皆年轻气盛,随身携带着软弓刀剑,像是邀约去郊游打猎一般,根本不在意道路两边走避的行人商旅。

风起,尘土扑面。

傅惊涛举袖遮住口鼻,待最末尾一骑从身前经过时,忽然提气一纵,落到那毫无防备的骑士身后,并指连点其七处大穴,不让他发出呼喊声,另一手绕到身前抓紧缰绳,控制住座骑。他的动作极为迅疾,又巧妙地利用飞扬的尘土做遮掩,没有惊动到其他骑士。

道路蜿蜒,松林苍翠,一座巍峨的庙宇遥遥在望。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猛地拔身跃上树梢高处,足尖轻点树枝,如大鸟在空中滑翔,几眨眼的功夫便抢到马队最前头。万松寺外至少聚集了千余名江湖豪杰,为避免节外生枝,就选此时动手好了。

“咦,哪来的轻功高手?!”“你们快看,他要做什么?”众骑士纷纷抬头望去,惊疑不定,不由放缓了马速。

冤有头,债有主。傅惊涛就没打算再说废话,锁定了那目光阴鸷的年青汉子,脚底一蹬松枝,如巨鹰凌空扑落,呼的一拳轰出。

他施展的是伏波拳法,简洁刚猛,凝聚全身之力于拳头,练到极处能伏波碎浪,将敌人骨骼内脏震得粉碎。但见拳落如泰山压顶,狂风怒卷,气势骇人。尤为可怕的是他眼神冷酷无情,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天神在俯瞰蝼蚁。

这样霸道的拳势轰来,挡不住则死!

谁会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对方竟敢孤身一人行凶?待众骑士惊觉不妙时,傅惊涛的拳头已来到那汉子的头顶!

“住手!”“王老大小心!”

事发突然,可怖沉重的拳劲当头罩落,那汉子骇得寒毛倒立,来不及抽刀迎敌,忙不迭地翻身滚落马背。

傅惊涛铁拳落势不停,砰的砸中骏马头颅。那匹骏马头骨凹陷迸裂,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喷射出来,哼都不哼一声轰然栽倒。跟在后头的骑士们慌忙勒住座骑,以免践踏到那翻滚的汉子及马尸。一时间队伍大乱,惊叫连连,刀剑出鞘声锵锵作响。

“狗贼找死!”反应最快的两名青年一左一右腾空跃起,剑光闪耀,狠狠刺向傅惊涛的面门及胸口。稍远处,另有十余名汉子拼命扑来,企图利用人数优势围杀这大胆狂妄的刺客。

傅惊涛人在半空曲指连弹,叮叮荡开长剑,毫不停滞地扑向目标。

那汉子刚刚撑地跳起,眼角余光看到一团黑影直迫近身,拳头摩擦空气发出啸声,不知蕴藏了多么凶猛的劲道。他又是疑惑又是恼怒,究竟是哪里钻出来仇家,居然不死不休?仓促中抬起双掌封住要害,屈膝微蹲,鼓荡全身内劲送往手臂,力图硬接敌人一拳。

傅惊涛眼中露出讥讽不屑之意。

下一刻,坚硬无比的拳头砰的击中掌心,劲风炸裂。

那汉子双臂剧震,但觉可怕狂暴的力量钻入掌心,沿着经脉逆行,撕扯着肌肉骨骼,痛楚的巨浪袭上大脑,忍不住放声惨叫。不等他变招闪避,小腹被对手的膝盖凶狠一顶,整个人犹如一张巨弓弯曲,面部肌肉抽搐抖动,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噗!鲜血狂喷,那汉子如断线风筝飞起,尚未落地便痛晕过去。

傅惊涛含怒出拳,岂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这还是他按捺住了杀机,否则一个照面就把那汉子轰杀!

众骑士眼见同伴的惨状不禁头皮发麻,他们习惯了横行地方,恃强凌弱,几时经历过残酷的生死厮杀?骤然遇到如此凶悍的敌人,绝大多数人登时心生怯意,扑击的动作变得缓慢。

傅惊涛宣泄了胸中的戾气,抽身便退,避开刀光剑影的拦截,如鬼魅般闪入松林深处。既然办完了正事,没必再浪费时间打架。他说走便走,真是来如雷霆霹雳,去如清风无影。

众骑士哪敢入林追击?眼睁睁地目送傅惊涛身影消失,才七手八脚地救治晕倒的同伴,又叫又骂的乱作一团。

耳听叫骂声低弱不闻,也没有追兵追来,傅惊涛暗吁一口气,逐渐放缓了脚步。如果那些骑士死死纠缠,可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好在他们没有丧失理智。要知道这帮眼高于顶的年青人都有靠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万一这把火越烧越旺,谁来帮他兜底?

忽听流水潺潺,前方出现一条若隐若现的小溪,更远处隐藏着一个小水潭,波光粼粼,岸边花草繁茂,十分幽静。

傅惊涛走到潭边,只见潭水清澈见底,一群小鱼儿在惊惶游动,掬起一捧凉水畅饮下腹,笑道:“痛快!”

话音方落,耳边传来一把阴恻恻的声音:“你重伤五福盟王家嫡子,真以为就这么算了?”

傅惊涛一惊,缓缓转过身:“不要装神弄鬼,出来吧!”

轻风掠过,树梢上多出一位头大身小的三尺侏儒。他扎着一根冲天小辫,背后斜插一柄短矛,贼眉鼠眼,目光阴狠,嘴角挂着一抹诡异而残忍的笑容。

西南角则闪出一位神色淡漠的黑衣少妇,她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死气,手握两把蛇形短剑,脚步滑动,犹如毒蛇悄然逼近。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中跃出一条魁梧有力的大汉,他手持钢鞭,动作敏捷,仿佛一头捕猎的猛虎,眼中杀气腾腾。

敌人三面合围,一面背水。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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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如芒在背

傅惊涛可不是没见过风雨的雏儿,冷静地打量敌手,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侏儒阴笑道:“听清了,我们乃是五福盟的供奉!”

傅惊涛摇头道:“不,你在说谎!”

那侏儒冷冷道:“何以见得?”

傅惊涛道:“第一,你们身上没有五福盟的标记;第二,你们选择在远离人群之地发难,分明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三,你们的杀气太重,绝不是那深居简出、修心养性的供奉!所以,别冒充五福盟的人了,说出你们的来意!”

那侏儒目光闪烁,似笑非笑道:“小子不蠢嘛!你的脑袋挺值钱,今日借之一用!”

傅惊涛心念电闪,来者如此笃定,莫非已识破自己的伪装?强烈的不安袭来,有种风雨压城城欲摧的预感。

为掩人耳目,他出门前特地易容换装,按理说外人不会知道他的身份和行踪。除非公主府内有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及时把情报传递出去,对方才能推测出他假扮乔晖护卫,并调派高手半途设伏。

难不成是七大世家贼心不死,非要逼迫他退出青云榜?或者是冷血刃隐忍良久,终于露出了獠牙?还是萧赤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要拿他换取进入晋王府寻宝的机会?当然也不排除是暗影龙卫布的局,要查证他和萧怒是否同为一人——李长静刚带了“裁缝”登门拜访,稍后他便遇袭,这纯属巧合吗?

要知道在公主府内安插耳目并不容易。赵燕容身边的侍女、奴仆、厨子、侍卫均经严格审查,必须身家清白,遵守皇室规矩,日常起居都要受到监控,不可能跟江湖帮会密切接触。而且赵燕容刚逃过一劫,皇城司如今正到处追查可疑人犯,哪个奸细会蠢到暴露行藏?环顾世间,唯有暗影龙卫不怕引起误会,有胆量把触角伸进公主府。而暗影龙卫,是赵光义手底下的私兵!

傅惊涛如芒在背,手心不禁微微冒汗。不知道这次行动是出于赵光义的授意,还是李长静自作主张?如果是前者,他得慎重考虑去留了,一旦入魔的秘密被揭穿,不止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

赵光义权势滔天,谋算深远,野心极大,是他最为忌惮的一个人。这位大宋王爷施以暗手,迫使轩辕门主动投靠,又以创立青云榜的诱饵,笼络了鹏鲲岛、太乙宫、铁血盟等宗派,手段何其可怕!

实际上,拓跋剑和胡凤曾亲眼看过他入魔的,很轻易联想到谁是“萧怒”。他们会一直严守口风吗?能抵御得住赵光义的威逼利诱吗?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嗖!冷风扑面,寒光夺目,那侏儒感应到他心神波动,毫不犹豫地挥矛凌空攻来。那短矛通体为精钢打造,浑然一体,尖刃处开有三棱血槽,尖端吐出若有若无的冷芒,每一下颤动都暗含玄机,破空的速度不断加快,犹如一道夺命的闪电劈落!

寒意笼罩,温度骤降。

那侏儒举重若轻,使矛如使臂指,出招时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凌冽的杀气直迫人心,不知斩杀过了多少敌手。

傅惊涛立时警醒过来,无暇懊恼先机已失,心中高速推算对手的速度、力量及后着变化,同时考虑左右两侧突袭的敌人,情知绝不可死守原地,应设法变被动为主动,寻找机会突围。当即点燃气血之术,足底蓦地一顿,地面凹陷,如离弦之箭般往前暴射。

人影一晃,冷芒劈落空地,砂石轰然炸飞。

饶是那侏儒功力深厚,都几乎逮不住傅惊涛的身影,又是惊讶又是疑惑,这小子练的是哪门子轻功?怎可能这么快?

“哼!”剑光忽闪,那黑衣美妇自侧面挺剑刺到,冰寒入骨的剑意锁定了傅惊涛,双剑如毒蛇交缠,说不出的凌厉狠毒。

敌剑反射幽幽蓝光,冷风裹着一股腥味直冲鼻端——是毒剑!傅惊涛暗自凛然,若是一个疏忽被毒剑划破肌肤,只有任人宰割了。他赤手空拳不便招架,倏地沉足落地一点,借力变向飞闪。

这时,那雄壮如虎的大汉二话不说钢鞭横扫,风声呜呜作响,鞭影几乎把傅惊涛彻底笼罩。这一招势沉力猛,十分霸道,挨着碰着定要骨断筋折。

刷!傅惊涛矮身避过险险钢鞭,眼角黑影闪动,却是那大汉一脚隐蔽踢来,犹如铁棍狠狠抽到。他不得不踢脚相迎,但听砰的一声闷响,巨力反震,双方各退了两步。

那大汉若无其事地咧嘴道:“好小子,腿够硬!”

话音未落,那侏儒乘隙贴着地面哧溜窜近,举矛直插傅惊涛后腰。啪啪!傅惊涛倒踩八卦方位,间不容发之际挥掌击中矛杆,跟着躲过毒剑削刺,足尖贴地一铲,数不清的砂石被铲飞起来,如凌厉的雨点打向敌人。那侏儒和黑衣美妇脸色微变,一边挥舞兵器封挡砂石,一边往后倒退,免得被细沙钻入眼睛。与此同时,那大汉低声咆哮着扑到,钢鞭劈头盖脸地打下,简直比恶虎凶猛十倍。

但见人影交错翻飞,在数丈方圆内腾挪纵跃,劲风四溢,闷响如雷,偶有寒气劈到水面上,水浪哗哗翻卷,无辜的鱼儿翻肚惨死。

突然,场中轰轰数声剧震,人影分开站定,气氛凝重冷肃。

傅惊涛依然被围困在中间,衣衫裂开了几个口子,左臂多了一道血痕。他一人独战三大强敌,还得特别防范毒剑,可以说目前的战局十分不利。

那侏儒伸出舌头,轻轻一舔矛刃上的血滴,怪笑道:“呵呵,血是苦的!你不是轩辕弟子,而是魔门中人,因为你体内流淌着魔血!”

傅惊涛不为所动:“少扯淡了,你又不是吸血鬼!”

那侏儒目光一冷,沉声道:“小子,别急着否认!待会死到临头的时候,不信你还敢藏着掖着。”

傅惊涛怒喝道:“藏你个头!我乃堂堂轩辕弟子,秉持天地浩然正气,头可断,血可流,岂容尔等小人污蔑?!想杀我,动手啊!”喝声滚滚传开,惊得林鸟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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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剑出鬼神惊

傅惊涛非常清楚,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他承受不起隐私泄露的后果,不希望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沦为武林中最大的笑话。当下抽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存想剑意,眼中寒芒暴涨,仿佛一柄绝世宝剑缓缓滑出了剑鞘。

眼看他气势生变,森冷的剑意如钢针刺到了肌肤上,侏儒等不禁露出讶色,暗生警惕,猜测傅惊涛将使出杀手锏了。不过他们本就要把对手逼入绝境,看一看他隐藏了什么魔功秘技,怎会畏惧?而且他们自信占据了绝对上风,认为傅惊涛无论如何逃不出手掌心,彼此相视一眼,身法闪动,同时挥动兵器杀去。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小子必然现出原形!

那侏儒四肢虽短却极为灵敏,扑击的速度最快,连人带矛化作一道白虹,凶悍至极地撞向傅惊涛的胸口。

当!匕首和短矛铿锵撞击,火星四溅。

傅惊涛被巨力推动着往后斜飞,蓄于胸中的剑意蓦然随着匕首挥出,一道数尺长的剑气凭空显现,劈面直斩那黑衣美妇,打算先解决掉毒剑威胁。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候,唯有使出最强剑技——斩妖除魔、守护山河的轩辕神剑!

这是大宗师昔日纵横江湖的无敌剑法,杀得八方魔王跪地臣服,所向披靡。尽管傅惊涛仅仅临摹了三分,远未能掌握其精髓要诀,但其中的神韵一脉传承,又岂是后天武者所能抗衡的?

剑出,天地灵气搅动。

那浩大深沉、玄妙莫测的气息如山岳压下,令那黑衣美妇神魄动摇,不可遏止地泛起逃命的冲动。别说是她了,那侏儒及大汉都骇然变色,有种白日遇到鬼的感觉。根据他们收集到的情报,傅惊涛远未达到后天巅峰境界,此刻怎会使出充满先天韵味的剑术?难道这世上真有一步通天的妖孽存在?

那黑衣美妇当然不愿引颈待戮,激发凶性一声厉啸,双剑舞出无数剑花,一波波地迎向那无解的剑式。

叮叮当当!剑气斩落激起连串密响。这一剑借力化力劲道十足,亏得那黑衣美妇的毒剑亦非凡品,硬生生守住门户,未被匕首削断。但剑气延伸,划过她左臂肌肤,登时割裂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那黑衣美妇五指一松,蛇形短剑脱手坠落,踉跄后撤。这下死里逃生,源自内心的惧意深深浸透了骨髓,促使她本能地躲避对手。

傅惊涛暗叫可惜,主要是他的功力太单薄,破开对手的防御后余劲不足,犹如七岁小孩舞动青龙大刀,尚不能真正发挥轩辕神剑的威力,否则一剑便可斩断那黑衣美妇的头颅!

那侏儒和那大汉反应极快,短矛和钢鞭交叉杀到,攻敌之必救。

傅惊涛借着余势拧腰回扫,巧妙使出削、卸二字要诀,叮叮叮瞬间引开短矛钢鞭,手腕震得发麻,如陨石般轰然砸落在地。他手里的匕首毕竟太短了,剑法中的许多精妙变化无法施展,只能变攻为守,明明看到了缺口却无暇突围,颇为苦涩无奈。

那侏儒一击之下探清虚实,心中大定,笑道:“这小子中看不中用,是个银样镴枪头的货色!我就说嘛,哪怕他打娘胎里开始练功,如此年纪也不可能悟通剑道。”

那大汉死死盯着傅惊涛,咬牙道:“黑蛇,你的伤势如何?”

那黑衣美妇迅速点穴止血,神色狰狞凶厉,寒声道:“老娘死不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咋呼人,老娘绝饶不了他!”

那大汉沉声道:“这小子有点邪门,不知从何处学了保命绝招。咱们犯不着冒险拼命,可以用车轮战耗光他的精力。”

那黑衣美妇舔了舔嘴唇,眼光幽幽发绿:“我要让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惊人间的酷刑折磨!”

傅惊涛心底微沉,对方若采取稳扎稳打、比拼真气消耗的策略,那今日一战前景不妙。他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须要竭力抢攻,可是这三名劲敌配合默契,岂是一招半式间能够击败的?他攻击其中一点时,另外两人必施展杀招予以援助,根本无法破解困局。

怎么办?

他环目一扫寂静的树林,浓重的阴影挥之不去——谁晓得四周还潜伏着多少暗影龙卫?即使他果断入魔,就能杀绝对手吗?

那侏儒哈哈笑道:“小子,东张西望地还想逃跑吗?你不交代清楚自己的秘密,哪儿也去不了!”

傅惊涛一字字道:“不要逼我来个鱼死网破!”

那侏儒不屑道:“鱼死网破?就凭你这点能耐?”

傅惊涛冷冷道:“那么你有胆子单挑吗?”

那侏儒被噎得老脸涨红,又羞又恼,忽听不远处有人轻咳一声,如惊雷在耳边震响,体内气息不由翻腾起来。众人皆吃了一惊,转眼望去,水潭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白衣胜雪的剑客。那侏儒皱眉道:“此间恩怨是非与阁下无关,请莫插手!”

那白衣剑客年约四旬,身材修长,鼻梁高挺,发黑如墨,冷峻如皑皑雪山,俊雅如赫赫繁星,眉梢间透着凌厉如剑的傲气。他的双手背负身后,下巴微微仰起,似乎完全没看到那侏儒,淡然道:“刚才是谁的剑意勾引天地,令我的宝剑共鸣?”

傅惊涛忙接口道:“回禀前辈,是我!”尽管不知道白衣剑客是何方神圣,但这是难得破局的契机,岂容错过?

那白衣剑客扫了他一眼,颔首道:“不拘泥匕首之短,挥发出浩然剑意,算是初窥剑术门径了!你是哪一门派的弟子?师父是谁?施展的又是什么剑法?”

傅惊涛道:“吾乃轩辕弟子……”

“住口!”被彻底忽视的侏儒恼怒万分,抬起矛尖指向那白衣剑客,冷冷道:“朋友,出门在外,切忌多管闲事!”

那白衣剑客目光微凛,不快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

那侏儒一再受辱,眼角抽搐跳动,难以掩饰的杀意浮上面孔。

那白衣冷笑道:“不服气?”抬手一压一招,白色的水花溅起,在空中凝聚成一把近丈长的水剑,信手一挥,水剑如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着,直射向那侏儒。

水剑破空尖啸,反射出万千道耀眼的光芒,宛如神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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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前门驱虎后门来狼

那璀璨夺目的巨剑通体透明,似乎轻轻一碰即会粉碎,但剑尖划开空气时,真真切切带来了冷冽入骨的杀气,猛烈的劲风吹拂砂石草叶,昭示着这一剑的可怕程度。

化天地万物为剑,反手间御水伤敌,这是何等高明的剑术!

在这把巨大的长剑映衬之下,那侏儒愈显渺小可怜。剑锋所指,势不可挡,大有把他一剑劈为齑粉的架势。

傅惊涛清清楚楚地捕捉到那白衣剑客凝水为剑及出剑的过程,感应着空中冷峻孤傲的剑意,情不自禁地脱口赞道:“好剑!”

那白衣剑客不止剑法造诣极深,对于真气的掌控也达到了精细入微的境界,绝对是当世的剑法大家。他这一手功夫看似轻松随意,实则难度极高,要控制无数的水珠蕴藏剑意,并向同一个目标射去,光是想一想便不可思议——剑意由虚变实,岂是一般人所为?

脑际灵光一闪,白家的分水劈浪刀是不是可以借鉴同样的方法,化水为刀,放大刀法的威力?

那侏儒万万想不到对方说翻脸就翻脸,居然遥控水剑刺来,那股极寒的剑意压迫胸口,让他连告饶的话都吐不出,但觉毛骨悚然,如同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他一咬舌尖,短矛急速舞动,白色的光芒瞬间组成一道屏障护住身前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水剑轰的撞到光幕上,剑体分崩离析,水珠乱溅,炫目的剑影重新归于虚无。

那侏儒噔噔倒退七步,至少有数十颗水珠射到他四肢躯干,衣衫上多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一个洞口都渗出了鲜血,模样好不凄惨。

那白衣剑客傲然道:“还有谁不服?”

那侏儒垂低饱含怨恨憋屈的目光,低喝道:“我们走!”提气一纵,头也不回地钻入密林。

那黑衣美妇不甘心地瞪了傅惊涛两眼,和那大汉并肩离开。他们有自知之明,即使联手也胜不了那白衣剑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留下来找罪受吗?

傅惊涛心神一松,遥遥拜谢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那白衣剑客冷冰冰道:“我是为了惩戒那侏儒,并非要替你解围,不必言谢。我问你,刚才施展的可是轩辕神剑?”

傅惊涛挠了挠头皮,道:“是的。”

那白衣剑客眼中微泛波澜,低声道:“区区一轩辕弟子便能掌御轩辕神剑,沟通天地灵气么?难道轩辕门已强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傅惊涛壮胆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吾乃高正焕!”

傅惊涛心底狂震,背后悄然沁出冷汗。高正焕是谁?是凌波阁九巨头之一,后天巅峰强者,纵横江湖的绝世剑客!要命的是,凌波阁暗中支持北辽契丹,与投效大宋的轩辕门如今水火不容,明里暗里针锋相对。早在凌云大比时,史铁佛携拓跋剑闯上山门闹事,差点搅黄了凌云大典。在开封城里,慕容不器又参与绑架大宋公主。更不要说冷血刃数次出手,跟他之间有无法化解的血仇。

今日撞上了凌波阁的大人物,岂能善了?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高正焕绝对不会放过他。真是前门驱虎后门来狼啊!

傅惊涛故作轻松笑道:“原来是辽东鼎鼎有名的高大侠!今日高大侠和独秀峰盛石峰相约比剑,万众瞩目,不知是何时进行?大侠能御水为剑,神功盖世,想必获胜不在话下。”

高正焕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临阵对剑,养气为先。让老盛多等片刻也无妨!久闻轩辕神剑天下无双,你来劈我一剑试试。”他自恃身份,不便向一江湖晚辈先出手,但站在凌波阁的立场,正该扼杀轩辕门的天才剑客。

傅惊涛叹道:“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小子剑术浅薄,怎敢在高大侠面前拔剑?”

高正焕面无表情道:“照我说的做。”

傅惊涛见示敌以弱的策略无效,匕首交到左手,再弯腰捡起那把遗落在地的蛇形短剑,沉声道:“斗胆请前辈指教!”

高正焕道:“轩辕弟子果然有骨气!剑出无情,死伤莫怨。”

傅惊涛猜到他暗动杀机,失笑道:“前辈打算不顾江湖道义以大欺小吗?”

高正焕漠然道:“我剑心之稳固岂容你动摇?你只有一剑的机会,接得住自然好说,接不住便怪自己学艺不精吧!”

傅惊涛不禁默然,所谓的“道义”根本约束不了高正焕。在这种人的眼里心里,追求剑道极致乃唯一真理,其他的包括情爱在内皆无关紧要。正是因为他们漠视世俗法则和传承,所以才会毫无负担地背弃炎黄血统,转而支持契丹异族。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拔剑一战!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内劲潜运,气血鼓动,骨骼关节噼里啪啦炸响,头顶隐约升起一根白色气柱。实在是对手太强大,容不得他稍有保留,必须把每一分力量都激发出来。

高正焕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刮过的风渐渐凌厉,像冰刀,像寒针,冷酷的剑意充斥四方天地。

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会心胆俱寒,丧失出剑的勇气。傅惊涛的眼眸却愈加明亮,如火炬在寒夜里燃烧着不屈的光芒!多少次的向死而生,早已磨砺出他钢铁般的坚韧意志,岂会轻易言弃?

蛇形短剑以剑柄为轴心,似慢实快地划出一道道圆弧,无尽的灵气汇聚而来,阴阳交缠,急速旋转,玄之又玄。

他迈开脚步,举剑朝着那高傲如雪岭的剑客冲去。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踏落,地面便多出一个近半尺深的凹坑,仿佛刀斧镌刻,鞋底的纹路清晰可见。

转眼之间,傅惊涛狂奔的速度臻至极限,无数的空气湍流在他身后爆响,像是战鼓轰鸣,像是勇者呐喊!

他无畏无惧,无惊无喜,全部的精气神凝聚在短剑之上,不管前方伫立的是何人,一剑笔直刺去。

这一刻纯粹的战意如熔岩喷发。

那白得耀眼的剑芒一往无回,誓要洞穿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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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高手不要脸

只见剑芒横空,巨大的气旋随之压缩,阴阳二鱼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推动着短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猛然刺到高正焕眼前。

如此凛冽迅猛的剑势,已超乎普通剑法范畴,看似简单的一刺,实则蕴藏阴阳无穷变化,大巧不工,意在招先。如果对手的判断有一丝偏差,夺命的剑芒定会长驱直入,一剑穿心。

在生死压力之下,傅惊涛再有突破,过往的武学感悟融合升华,令他更清晰地把握到短剑每一寸的细微颤动,以及周围灵气的流向缓急,隐隐约约泛起掌控一方天地的异感。

在这方天地中,他就是无所不能的主宰。

高正焕尽管早有预料,也估摸不到傅惊涛会这么强——除了内劲一环偏弱外,其他方面几乎无懈可击!骄傲如他,亦不得不正视这一融合阴阳、凌厉无匹的必杀剑技!

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因一时大意而被晚辈刺伤,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凌波阁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高正焕足底如生根般纹丝不动,反手拔剑一挥。

电光惊起,气浪排空,一股冰冷至极、万物灭绝的剑意骤然现世。剑光过处,似乎连空气都要冻结,一切生命停止活动。

弹指间两股剑意轰然相撞,粗大的螺旋气柱冲天而起。紧接着当的一声剧震,震耳欲聋,半空中炸开一团白色的光球。

蛇形短剑应声断裂,敌剑顺势抹入。

傅惊涛扬起左手匕首,叮叮叮急点长剑,但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劲力涌入手臂,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借力飘飞出五六丈远,落地后又噔噔瞪倒退数步,方勉强消除掉反震之力。

高正焕一剑劈出杀败对手,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喜色,还多了几分凝重,缓缓道:“你这一剑暗合阴阳演化之道,属于道门剑法一脉,并非是轩辕神剑!你,到底是谁?”

傅惊涛反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笑道:“我就是我!高大侠一言九鼎,不知刚才的一剑之约还作数吗?”尽管他剑断败走,但跟高正焕堂堂正正地换了一剑,算是完成比剑的约定了。

高正焕毕生练剑,讲究的是剑心通透,心到意到,意到剑到,心意所至剑出无碍。他一言既出便不该反悔,否则心底留下了阴影,或会影响到未来的剑道修行。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任对方离去吗?只要再来一剑,便能把这轩辕天才弟子斩杀当场!

杀,违背一剑之约。不杀,又怎能甘心?尤其是看到傅惊涛近乎赤手空拳,拔剑杀敌的诱惑简直无比强烈。

高正焕心中天人交战,暗悔先前过于托大,不该把话说满。

傅惊涛见状登时一惊,高正焕莫非想食言而肥?心念微动,脚步悄无声息地往后撤去。

高正焕眼眸轻转,眼中冷光电射,握剑的右手背上青筋隐露,冷冷道:“我让你走了吗?”

如山如岳的剑意凌空压落,傅惊涛绷紧肌肉戒备,道:“高大侠身为凌波阁巨头,难道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高正焕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是给你一次施展轩辕神剑的机会,可你并没有遵守约定。”

傅惊涛冷笑道:“所以高大侠说过的话就像放屁一样不作数了?”咬字时格外强调“大侠”两字,讥讽之意十分刺耳。

高正焕面皮微热,狠下心道:“焉知你不是假冒轩辕弟子,四处招摇撞骗?你够胆使一招轩辕神剑,让我瞧一瞧。”

傅惊涛道:“我手中无剑,怎么施展剑法?”

高正焕道:“以匕首为剑亦未尝不可。”

高不可怕,可怕的是高手不要脸啊!

傅惊涛情知多说无益,不如跟高正焕硬碰硬的再拼一剑,免得教对方看轻。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朗声大笑:“高大侠让人好找啊!”

高正焕脸色一变,但听笑声倏忽而至,嗖的疾风劲响,一位身着青色劲装的汉子从天而降。来者肤色如铜,脸型方正,双目炯炯有神,背后斜插一柄黑色长剑,既有岩石般的刚毅,又有蛮荒猛兽的野性,混合成独特的气质。他无视空中充斥的冰寒剑意,仿佛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傅惊涛顿觉压力一轻,恢复了行动自由。

高正焕眼角抽搐,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那青衣汉子反问道:“高大侠来得,我来不得吗?”

高正焕冷冷道:“我们约好的是在万松寺!”

那青衣汉子哼了一声,不快道:“约定的时辰已过,难道要盛某傻乎乎地在寺内苦等?高大侠你把我晾在一边,自顾自的跟江湖晚辈斗剑,莫非是瞧不起我独秀峰吗?”

高正焕辩解道:“独秀峰誉满天下,高某岂敢轻慢?我是偶然动念,试一试这小友的剑术深浅,并非有意令掌律久候。”

盛石峰是什么人?目光一扫地面的痕迹,把交手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惊讶地望向傅惊涛,啧啧赞道:“了不得呀!年纪轻轻便硬挡高正焕一剑,传扬出去定然轰动江湖。”原来高正焕过时不至,他又感应到附近天地灵气剧变,索性动身前来查看。

傅惊涛忙道:“高大侠未尽全力,晚辈侥幸接下一剑而已。”

盛石峰摇摇头道:“武道之途险之又险,何来侥幸?”转身面对高正焕,似笑非笑道:“高大侠如今精气神稍有亏缺,剑心不够圆满通透,这比剑之约要不要推迟三日?”

他的提议看似公允,实则暗藏心机。要知道两强相遇,剑道争锋,谁若主动退让,谁便在在心理上弱了一筹。真到了拔剑决战之时,心中的弱点就被无限放大,露出致命的破绽。

高正焕哑然失笑:“掌律当高某是小孩子吗,说变就变?”

盛石峰点头道:“既然高大侠自信满满,那么盛某便依约讨教了!”说着反手握住剑柄,默运剑法口诀,精纯的剑气直冲斗宵。他处事何等老辣,立即打蛇随棍上,不给对手静坐调息的时间。

高正焕心中暗恨,这姓盛的步步紧逼着实可恶!但对方的剑意已然如潮涌来,多余的话不必说了,只得扬剑指敌。

两人目光在空中铿锵交击,剑意冲突,狂风四溢,四周的树木哗哗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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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巅峰对决

谷天穹气息忽然生变,眼中神光湛然,岂能瞒得过鲁十八?

鲁十八又妒又恨,此子仅凭“长生之境”四个字便抓住突破的契机,悟性太过逆天了吧?谷天穹以一人之力扛住两名符将的攻击,已达后天巅峰,再往前一步便踏破门槛,直入宗师先天之境了。

这样的事情,鲁十八当然不会容忍它在眼皮底下发生。

如此强敌,必杀之!

鲁十八转首向左右吩咐几句,有数名高手立即匆匆离开。他铮的一弹长剑,道:“谷天穹,我敬你是一条有胆色的汉子,待会给你保留全尸。”

谷天穹淡淡道:“想杀我可不容易。”心中不无遗憾,此时此地不适合沉浸于武道感悟中突破,始终迈不出那关键的一步。

鲁十八冷冷道:“你可有什么遗言交代?”

谷天穹举起铁枪朝前一指,沉声道:“来战!”

声落处,枪意爆发,仿佛一条汹涌的洪流冲刷过去,整个人的身形瞬间拔高,平白生出坚不可摧的异感。

鲁十八又岂是弱者!他不需要再刻意掩饰体内的魔功,长剑一抬,气势狂飙,犹如百丈雄峰拔地而起,可怕的剑气四处狂溢,吓得一众符将、符兵瑟瑟发抖。

炼血门凶名赫赫,尤其是百年乱世期间,人心入魔,生灵涂炭,给了这魔门宗派壮大的肥厚土壤。炼血门的大魔头乘隙而起,曾经率兵驰骋天下,肆意劫掠财富,到处收割人命,最残暴者竟敢以人肉为食,把黎民百姓称为“两脚羊”。

炼血门的势力盛极一时,杀人无数,致使中原大地十室九空。最后,各方势力暂时摒弃成见,联手将其剿杀。残余的炼血门弟子被迫分散潜伏,不再抛头露面。鲁十八传承的乃炼血门真传一脉,修炼了最顶级的炼血大法口诀,对符将、符兵有天然的压制力和统治力。

他抬起脚往前迈出,脚掌落地时仿佛响起咚的一声响,地面都在微微晃动。剑气凝聚为一束,嗤的刺去,跟着剑尖一颤,忽然吐出尺余长的耀眼剑芒,如白虹横跨夜空。

剑刃连着剑芒长近五尺,通体莹白,带着恐怖的毁灭气息。任何物体挡在前方,都会被它无情地绞碎、毁灭。

其实这一剑并无太玄妙复杂的变化,返璞归真,似慢实快,就是要依靠深厚的功力及剑芒碾压对手。

剑意与枪意接触,空气中响起连串的噼啪爆响。

方圆二十丈之内充斥了致命的劲气冷箭,逼得周围之人纷纷后退。

谷天穹进入无悲无喜的空明状态,双足扎根于地,双目聚焦来剑,手中有枪,心中有枪,意念微动,铁枪嗡嗡鸣颤,似具有灵性的蛟龙一般忽的游动破空,口吐白芒,迎头撞上。

枪法主攻杀,尚勇烈,阴阳相合,变化无穷,是极有杀伤力的一种武器。镔铁长枪通体以精铁铸成,应归于重兵器之列。谷天穹举重若轻,使出灵巧与厚重相结合的杀招,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针锋相对,以攻对攻。

镔铁长枪相比于长剑,先天上有长度、重量的优势,正面相撞的话将稍占上风。

到了他们这种巅峰武者的层次,出手时的每一个因素都会详加考虑,积小胜为大胜。

叮叮!

长剑、铁枪都在临近接触的一刹那,凭空生出微妙的变化,你追我逐,你来我往,锋刃急速碰撞,令人眼花缭乱。

砰的一声闷响,身影贴近,劲气狂暴冲突,一条扭曲的螺旋气柱直冲上天,把厚厚的云层轰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山风愈急,湿润的水汽弥漫,天空上电光快速闪灭,似有数不清的银蛇在云海间出没。

两大巅峰强者倾力施展绝招,竟勾通天地异象。

只见人影一触即分,两人凛然对峙,眼中均有几分惺惺相惜,炽热的战意同时达到了顶点。

高处不胜寒,强者多寂寞。

鲁十八沉声道:“谷天穹,你值得我全力以赴了!”说罢举剑向天,左右两侧分别涌起红色的血气和灰色的煞气,两气交缠,使得白色的剑芒呈现出暗红的颜色,远望十分瘆人。

长剑霍然一动,以开天辟地的威势劈落。

比起第一剑的试探,这第二剑属于真正的杀招,剑刃劈落时凶悍强横、迅疾如电。又有血煞二气交缠扑落,仿佛毒蛇吐信,一旦触碰到人体,定会侵蚀对手的血脉。

谷天穹眉心微皱,鲁十八如此肆意凝聚剑芒,岂不是极易造成真元枯竭吗?以其经验头脑,怎会犯此大忌?但剑气呼啸而至,容不得他分心多想,默运起罡气护住全身,一声厉喝,枪尖处冷芒暴涨,在半空中连续划出一道道弧光,如大圆套小圆,环环相扣,枪花在圆心出争相怒放,犹如一幅绝美画卷。

剑招饱含催魂夺命的煞气。

枪法蕴藏生生不息的真意。

一死,一生。

生死的背后则是他们各自的武道烙印。

下一刻,铁枪利剑相交。

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交触、湮灭,剑芒、枪芒同时崩裂消散。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怖的音波扩散开去,周围的高手、符将、符兵皆掩耳嘶吼,更有甚者耳孔中流出鲜血。

谷天穹双臂剧震,身不由主地往后倒退三步,足印深达半尺,清晰得仿佛刀刻一般。

鲁十八却退了四步。当他凝身站稳,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垂眼望着手中黯淡无光的长剑,喃喃道:“是生死不容?还是生死循环?”

砰的一声,上身衣服炸裂成碎屑,左半边身子灰气萦绕,右半边身子血气浮动,以中线为界,泾渭分明。

也不知他悟到了什么,眼中奇光忽闪,身上的血煞二气诡异地蠕动起来,相互渗透,相互融合、

鲁十八仰天大笑,难掩心底的自得欢畅:“果然,遇到一个好的对手,可以节省十年修行!谷天穹,多谢你了!”

谷天穹道:“你真气耗费过巨,偶有所得又有何用?”长枪急速旋转如毒龙,纵身而上,挺枪直搠。

第五百二十八章 筹划杀狼

窗外夜色渐浓,厅内烛火明亮。

李乞买面露焦虑,搓着手低声道:“老萧,如今风头正紧,魔君今晚是不是爽约不来了?”

萧德兴双目似闭非闭,淡然道:“魔君深不可测,哪轮到你瞎操心?反正我是铁了心听从魔君吩咐,希望你莫要旁生杂念。”

他们都听闻萧怒大闹东京街头一事,自然也知道皇城司正在满城搜捕他,黑白两道尽皆惊动,悬赏的暗花达到五万两。为了捞到这笔横财,不知有多少高手在夜色里蹲守。

李乞买面粗心细,如何听不出萧德兴的警告之意?呵呵笑道:“老李我混江湖几十年,最讲‘信义’二字,不然如何笼络众弟兄?我既然发誓效力魔君,就一定会信守然诺!”

萧德兴道:“我信得过你,但是你的弟兄人人可信吗?万一有人贪财忘义,出卖了魔君的消息怎么办?”

李乞买背后直冒冷汗,眼中露出几分狠色,沉声道:“放心吧,谁敢背着我向外人通风报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罢急忙出去交代布置一番,回转入厅道谢。

萧德兴道:“不论是马万株、郦永平,还是萧赤狼,都是实力强大的敌人,我们稍有失误便要遭到灭顶之灾。你尽快挑出一部分口风紧、办事牢靠的弟兄,其他人不要参与魔君的行动了。”

李乞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肃容道:“我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

萧德兴皱了皱眉头,又道:“城里有皇城司虎视眈眈,不便碰头联络,依我看最好在城外买一座宅院,便于魔君来去自由。”

“好主意!”忽听风声响动,黑影一闪,戴着恶魔面具的男子在厅里出现。

萧德兴和李乞买忙施礼道:“拜见魔君!”

傅惊涛笑道:“萧德兴,这买宅子的事就交给你办了,买的时候不要张扬,越快越好。”

萧德兴道:“请主公放心,我自会办得妥当。”

傅惊涛转向李乞买,问道:“我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乞买掏出一叠订好的纸张,恭敬地说道:“回禀魔君,小的基本把马万株的底细查清楚了。请魔君过目!”

傅惊涛随手翻了翻那叠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纸,只见上面囊括了马万株方方面面的信息,末尾还附有控鹤都指挥使郦永平的资料,颔首道:“不错,辛苦了!”

李乞买暗吁一口气,笑道:“小的不敢独自贪功,此事全赖萧老板鼎力相助。没有他指点门道,我可查不到姓马的祖宗三代。”

萧德兴平静道:“主公的事就是萧某的事,岂敢不殚精竭力?”

傅惊涛深深凝望了他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萧德兴道:“我通过熟人打探得知,那萧赤狼携了许多狼盟高手南下,好像是为了争夺一张什么藏宝图。那些狼盟高手秘密潜伏在城外待命,并未进入都亭驿馆。主公欲杀萧赤狼,最好是趁现在。”

傅惊涛皱眉道:“驿馆外有大宋禁军守卫,内有契丹精兵警戒,要想行刺他太难了。”

萧德兴献策道:“以饵诱之,引蛇出洞!”正面袭杀萧赤狼难如登天,唯有抛出诱饵,引诱其主动离开驿馆后再伺机动手。

傅惊涛沉吟道:“萧赤狼天性狡诈多疑,轻易不会咬钩。不过我们可以先拔除其羽翼,斩除其爪牙,逐步瓦解其实力。萧德兴,你能否打听清楚狼盟高手隐藏在何处?这些人来自塞外草原,饮食习惯与汉人有异,每日要消耗大量的牛羊肉,更不会老老实实地呆着。如果从这方面着手追查,应该会有所收获。”

萧德兴眼睛一亮,抚掌道:“主公言之有理!我明日便托关系问一问五福盟内的管事,最近哪处庄子有异常。”

傅惊涛一愣:“五福盟?”

萧德兴解释道:“五福盟是开封最大的禽肉卖家,但凡有大宗牛羊肉交易几乎都会找到他们头上。”

傅惊涛暗笑,正好让乔晖牺牲一把色相,从邬若男那儿掏点消息。心念一转,问道:“马万株会不会把弩弓卖给了契丹人?”

萧德兴摇头道:“这种事可不好说。即使是在黑市上,兵甲弩弓之类的交易也属于禁忌,不可能公开进行。买卖双方均隐匿身份来历,更不会直接碰面,以免后患无穷。不过听说白马帮是马万株最大的下家,他们利用骡马买卖的现成渠道,顺便倒腾兵甲器械,把生意做到了西北、西南边疆。如果契丹狼盟的人想配齐兵甲刀弓,十有九成会找上白马帮。”

白马帮跟禁军内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核心帮众要么是禁军子弟,要么是将门后人,倒卖二手军械是天时地利人和。

契丹狼盟这次秘密行动,只能是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轻装南下,绝不可能全副披挂、大摇大摆地深入大宋腹地。他们到了东京城后,必定要购买战马、盔甲、刀枪、弩弓等武装起来,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所以勾搭白马帮是题中应有之义。

傅惊涛暗暗皱眉:“有办法收买白马帮内的知情人吗?”

萧德兴叹气道:“白马帮奉行军法治帮,帮规十分严酷。除非是至亲之人牵线搭桥,否则很难买通其核心帮众。何况买家的信息属于绝密一级,唯有正副帮主才知晓,其他人不会得知内情。”

傅惊涛断然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萧德兴和李乞买相视一眼,既惊且奇,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这位魔君从头到脚都是秘密,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嘴。

傅惊涛郑重道:“马万株不过是疥癣之疾,反手即可灭掉。但萧赤狼心狠手辣,武功卓绝,又有大批亡命徒随时听从差遣,才是我们真正要重视的劲敌。尤其是萧德兴,你打探消息时务必谨慎小心,不要引起对方的警觉,防止他狗急跳墙先下手!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给其致命一击!”

萧德兴、李乞买齐声应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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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大典前夕

傅惊涛悄然返回公主别院,一推开房门,里头空荡荡的,心中竟掠过一丝丝失望。他也不点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回想今日在松林中所见的巅峰之战。

高正焕、盛石峰不愧是巅峰武者,一举手一投足均暗合道理,更不要说他们在对决时展露出来的剑术了,那是意志、精神、内力及武技的综合较量,每一个环节都让人叹为观止。到了他们这等层次,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再往前突破一步,则会进入取法天地自然的境界,超脱肉身的局限,成就先天宗师。

这是一段极其难得的经历,令他的眼界格局继续提升。

实际上,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高正焕化水为剑的那一幕——无数水珠在空中凝聚为剑,剑意化虚为实,呼啸斩敌!高正焕这手御剑飞射的功夫非常了不起,相当于瞬间控制了无数把微型水剑,且每一剑均有洞穿敌人护身罡气的威力。如果那侏儒修为稍稍欠缺,定会被无数水剑绞杀成肉酱。

不出意外的话,高正焕应是在风雪中悟剑,所以控制外物为剑的手法娴熟至极。可以而知,当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交锋时,高正焕的剑术是何等的恐怖!哪怕强如盛石峰,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傅惊涛灵光一闪,既然剑意可以融入飞雪、水珠,那是不是也可以融入沙粒尘土?剑意如此,刀意、枪意能否取得同样的效果?

这一道灵光直劈入识海深处,映亮了无数飞旋变幻的虚影,各种幻像忽闪忽灭,体内的真气流动起来。

傅惊涛凝劲于掌,啪的一按,茶几应声粉碎,无数细小的木屑咻咻咻地射向四面八方。

“不对!”他仔细回想高正焕的手法,左手抓起一张椅子,右手立掌如刀拍去,砰的一声,成千上万的碎屑被刀意裹挟着,噼里啪啦射向墙壁窗台…………

次日一早,朝阳初升,傅惊涛步出几乎毁坏殆尽的房间,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彻夜钻研武学的疲惫感。

殷怜怜、拓跋剑等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那满是孔洞的墙壁房门——他折腾了一夜,到底是在修炼什么玄功秘技?不过探听他人修炼秘密乃是大忌,众人皆把疑问藏在了心底。

待用罢早饭,李长静遣人送来了整套全新的衣裤鞋袜,包括一对精钢护臂及两把华丽精美的利剑。傅惊涛被众人央求着换上新衣,戴上护臂,交叉斜背好长剑,果真是威武雄壮,卓然不群。

胡凤拍手笑道:“难怪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师兄明天这么一亮相,不知迷倒多少江湖女侠!”

殷怜怜轻笑道:“庸脂俗粉再多,又岂能入公子之眼?”

胡凤看了一眼殷怜怜白玉无瑕的俏脸,竟没办法反驳,放眼天下,够资格跟她比较的美女可没几个。

傅惊涛摸了摸金丝刺绣的衣衫,又拔出镶嵌宝石的长剑舞了舞,皱眉道:“总感觉太过招摇炫耀,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颇不自在。”

乔晖酸溜溜道:“你知足吧!我想露脸都没机会呢!”

傅惊涛笑道:“要不然咱们换一换?”

乔晖叹气道:“衣服不合身,鞋子不合脚,兵器不称手,怎么换?”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预祝傅惊涛青云直上,从此笑傲江湖!

咣当!一个茶碗摔得粉碎,雪白的碎瓷片洒了一地。

轩辕七大世家家主共聚一堂,席间气氛压抑。他们久经风雨,本该喜怒不形于色,但眼下或是脸色铁青,或是眼含怒意,或是眉头紧锁,无法掩饰内心起伏的波澜。

赵光义刚刚派人正式通告,傅惊涛三日前已平安抵达开封,暂时在赵燕容的公主府落脚。

白家家主咬牙道:“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靠上了晋王便目中无人,把师门长辈撇在一边!掌门定要严惩他不敬之罪!”

叶家家主叶霄鹰幽幽道:“万一他是获悉内情,为了保命而特意托庇于赵宋皇族呢?”

世家联合掌控轩辕门已有数十年,为巩固权势地位,霸占更多的修炼资源,不惜秘密篡改功法,历代家主心照不宣地联手打压寒门弟子。这场的状况延续多年,造成世家与寒门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姜浩云的意外遇刺身亡,令矛盾终于爆发出来。

姜烈已老,推选下一任掌门迫在眉睫。在姜浩云死后,呼声最高的候选人当属楚翔,余者难以与之抗衡。所以,他们授意谷冷翠接近楚翔,为将来的大局埋下伏笔。但是傅惊涛横空出世,其气运、造化及资质甚至还在楚翔之上!更要命的是,因苏靖重伤,傅惊涛对世家的成见难以化解,也不可能倾心于世家女子,令各大世家极为忌惮。

傅惊涛深得赵光义、赵燕容的赏识,如果他日后成为掌门,背后又有赵宋皇族撑腰,完全可以不在乎七大世家的羁绊,任意提拔和培养寒门弟子,彻底掌控轩辕门的资源——这样的局面,是七大世家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们宁可花大力气打造叶家庶子的光环,也不希望看到傅惊涛顺利登上榜首之位。

谁料傅惊涛竟能击破必死之局,直闯京城!只看他藏身于公主府的举动,不难推测傅惊涛已心生警惕,决意投靠皇室了。

姜烈环视众人一眼,深深的无奈与疲惫感泛上心头,世家东迁不可更改,此时岂能得罪赵光义兄妹?事到如今,他们再刁难或派人刺杀傅惊涛,就是挑衅赵宋皇族的权威,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沉声道:“傅惊涛该拿的荣耀让他拿,不要因小失大!我们关键是要赢得晋王的信任,这样的话家族才能长久扎根大宋。”

众家主相互交换晦涩的眼神,纷纷点头赞同。

姜烈话锋一转,缓缓道:“待揭幕大典结束后,我会适时向晋王进言,请他派人去丧龙谷遗迹寻宝。”

谷家家主皱眉道:“遗迹那边刚有点眉目,为何要让朝廷插手?”

姜烈吸一口气道:“舍得,有舍才有得。以晋王的心机城府,岂会派心腹单独探险?他必定会提议轩辕弟子一起参与行动。”

谷家家主恍然:“于是我们就顺水推舟,让傅惊涛进入丧龙谷!”

姜烈沉默下去,眼中寒芒如电。

为了世家的利益,牺牲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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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雏凤直上青云

七月初七,万里无云。

雏凤岭上遍种松柏,满目苍翠,远看形如凤凰展翅,霞光自东方遥遥射来,给山林镀上了一层柔软的粉红色彩。大宋青云榜的石碑便立于此,暗喻“雏凤直上青云”之意。

早在七日前,山岭四周便被严密封锁,禁止闲人进入。揭幕大典将由晋王赵光义主持,届时还有各国观礼的宾客参加,事关大宋颜面,中途绝不容任何意外发生。

天刚破晓,数以万计的江湖豪杰涌到雏凤岭下,沿着道路两侧排成十多里长的人龙,交头接耳,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呼喊声蓦地轰然作响,人群一阵骚动。

道路尽头,一片火红如海的旗帜浮出地平线。旗帜迎风猎猎飘扬,盔甲闪亮,三列威武雄壮的大宋铁骑跃入众人视野。只见他们高高擎起战旗,目光坚毅,腰板挺直,胯下骏马神俊高大,铁蹄敲打地面如闷雷轰响,像是一条红色的巨龙蜿蜒前进。紧随其后的是千余名禁军精锐,长枪如林,红缨如火,甲衣铿锵,自然而然透出血战疆场的斗志,凝聚成无坚不摧的冲天杀气。

在这钢铁洪流面前,任你武功再高也会被轰成碎渣!

众江湖豪杰心神震撼,无不暗生敬畏。

大军开道之后,中原各大门派的观礼代表一一现身,如轩辕门、太乙宫、泰山派、铁血盟等。然后是各国的观礼使节,包括了辽东凌波阁、东海鹏鲲岛、岭南独秀峰、武当真武观等在内。最后压轴的是以傅惊涛为首的青云榜十大俊杰,由赵光义、赵燕容兄妹亲自陪同。

当一个又一个名震江湖的高手现身,山呼海啸声此起彼伏——轩辕门姜烈、太乙宫云清子、铁血盟戚天南、凌波阁高正焕、独秀峰盛石峰、真武观玄一真人、蜀山剑门孟白衣……这些顶级强者等闲难得一见,今日却齐聚一堂,可谓是风云聚会,百年不遇。

但最受瞩目的,则非傅惊涛莫属。

大宋青云榜开天辟地,是以朝廷之名专为武者设榜,宛如一颗巨石投入了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赶到东京的豪杰们,有谁不羡慕青云榜第一榜的榜首?谁不梦想着一朝成名天下知?

傅惊涛出身寒门,没有任何背景,却被吐蕃国师巴桑法王一眼相中,差点继承法王衣钵;在轩辕内门大比时,他力压同门夺得头名,最后击败上门挑衅的拓跋剑,获得青云榜第一名的荣耀,轰传天下武林。不久之前,轩辕门宣称其在嵩山神秘失踪,就在所有人以为他遭遇不测时,傅惊涛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揭幕大典上!这里头的奥妙波折,引发种种流言猜测,让人浮想联翩。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忿,有人怀疑。

傅惊涛安坐在马背上,承受着无数审视的目光,神态从容,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经过了那么多回的生死历练,见识过绝顶风光,这点场面岂会吓得住他?

“哼!”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傅惊涛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李继恒。这位将门虎子替补了沈风华的空缺,并不服气傅惊涛排在第一位,见面之后便处处挑衅,要不是有赵燕容压着,他敢当场发起挑战!

李继恒身材魁梧,浑身精气弥漫,使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大嘴小眼,眉毛短粗,面相颇为凶恶,难怪不受赵燕容待见。不过他身为赵匡胤的师弟,是将门年青一代公认的领袖,相貌俊丑无关紧要了,若想疏通白马帮的关系,他无疑是最佳人选。

萧赤狼这回深入大宋腹地,是冒了极大风险,一旦行藏败露,很难顺利地逃回辽国。不论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都不介意动用一切力量围杀这契丹王子。如果能除掉这契丹狼盟的首脑人物,北伐之时便可发动及联络燕云义军,扰乱契丹后方以为策应。

傅惊涛心里清楚,单凭自己绝无法对付萧赤狼,唯有借助将门、皇城司乃至暗影龙卫的力量,矛头一致对外。

禁军甲士最先抵达雏凤岭下,随着令旗挥舞,各支队伍有序展开,组成三道警戒线,确保登山通道畅通无碍。

山脚入口处扎了一座巨型彩门,插满七色彩旗及鲜花。相隔数十步,另有三座庄严气派的牌坊高高矗立,分别刻着“雏凤清声”“青云直上”“大宋栋梁”等大字。

众观礼宾客彼此寒暄恭维,个个喜笑颜开。待赵氏兄妹及傅惊涛等抵达,鞭炮鸣放,锣鼓喧嚣,丝竹同奏,现场的氛围达到了**。赵光义满面春风,带头拾阶而上,赵燕容、姜烈、云清子、云中侯等簇拥左右,其余人等随后举步。

雏凤岭其实高仅二十余丈,顶部平坦开阔。只见靠近凤首处有一巨大石碑耸立,阳光映照下,金色的文字熠熠生辉。石碑由一只巨龟驼起,顶部尖耸,主体用一整块白色花岗石雕成,正面刻着“大宋青云榜”五个大字,其下刻有“青云第一榜第一名傅惊涛”等共十列小字,边角空白处另雕有花鸟虫鱼装饰图案。

石碑前的地面经过夯实平整,在左侧临时搭建了一个宽十丈、长二十丈的观礼台,四边用红绸围起,每隔三步便有一名身披挂的皇家侍卫警戒;右侧则站满了数百位乐师、优伶、舞姬,按事先的排序轮流出列表演舞蹈曲乐,场面宏大,造型华美,尽显大国风采。

仅有少数贵宾可以登上观礼台,绝大多数宾客挤在台下,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吉时已到。

咚咚咚!编钟敲响,一阵浑厚古朴的歌声传来,如历史长河般缓缓流淌。所有人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举目望向身着吉服的赵光义。钟声止,鼓乐响起。赵光义缓步出列,在礼官引导下焚香祭拜,祈求神灵庇佑,诸事如意。

钟鼓声悠扬传开,远近皆闻,不论农夫、士子、将卒、商旅都肃然而立,向着雏凤岭遥遥行礼。

天玄地黄,礼在中华。

第五百三十一章 挑战傅惊涛

礼毕,鼓乐声止,场中一片静寂。

赵光义高声宣布:“经皇上恩准,大宋青云榜第一榜今日正式公布于众,他们是轩辕门傅惊涛、轩辕门叶华宇、鹏鲲岛敖雷、太乙宫林玉清、将门李继恒、铁血盟戚人杰、泰山派祝三江、怒蛟帮魏黑蛟,轩辕门白剑霜、轩辕门杜正朝,并赏赐金银器物若干。望诸君戒骄戒躁,展翅高飞,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傅惊涛、叶华宇、敖雷等十人依次登台排成一列,气运丹田,抱拳齐声道:“皇恩浩荡,国运昌盛!报效大宋,莫计生死!”

赵光义亲自为每一人披红挂彩,温言勉励。

台下喝彩声、鼓掌声如怒潮拍岸,巨大的声浪震得林木摇晃。

赵光义志得意满,邀请众位贵宾一起近前欣赏石碑。众人抬首望着那金灿灿的文字,有的恭维赵家王爷慧眼识英才,有的感叹大宋胸襟广博,有的笑称轩辕门人才辈出,也有的点评榜上十人的优劣。不知有意与否,关于傅惊涛和叶华宇孰强孰弱的争论声逐渐响亮,貌似支持叶华宇的人更多一些。

毕竟论明面上的战绩,叶华宇无遗更为耀眼。他一路东来,战无不胜,击败了魔教教主之徒司徒玺,连败开封二十四豪杰,成千上万的人见识过其超卓的剑术,风头一时无两。反观傅惊涛,除了曾击败过凌波阁拓跋剑外,再无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赵光义闻弦歌而知雅意,北辽、南唐、吐蕃、西蜀等国摆明了沆瀣一气,企图在揭幕大典上搅风搅雨,这第一步棋应该是挑拨傅惊涛和叶华宇对决,第二步则多半是直接发难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要羞辱大宋,最有效、最粗暴的办法就是把青云榜上的人一一击败,那样的话赵宋将沦为笑柄,强军之计也会遭到重挫。

赵光义不可能任由争论蔓延,事态脱离自己的掌控,赶紧朝云中侯、姜烈使了个眼色。

云中侯心领神会,哈哈笑道:“姜掌门,傅惊涛、叶华宇皆是你门下弟子,他俩的修为傲视同辈,堪称一时瑜亮!难得今日天下群雄汇聚,何不让他俩当众较量一番,展示轩辕门的神功绝学?”

“云大侠的提议甚佳!”“两强争锋,万众期待啊!”

姜烈摆手道:“云大侠莫非想看我轩辕门笑话吗?哪有师兄师弟捉对厮杀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轩辕门内讧呢!”

云中侯道:“掌门多虑了!比武切磋犹如家常便饭,谁敢胡说八道?”

姜烈正色道:“傅惊涛乃内门大比第一,稳稳胜过叶华宇,这样的切磋没有太大意义。”

场面一冷,起哄之人纷纷闭上嘴巴。姜烈身为轩辕掌门、剑术宗师,江湖地位何等超然,做出傅惊涛更强一筹的判断,谁敢质疑他眼力?

孟白衣轻咳一声,微笑道:“傅惊涛高踞榜首,如果不展示一下身手,又岂能让四海八荒的豪杰信服?”

不等姜烈出声,南唐郡王李熠朗声道:“如此武林盛会,光看一座石碑有何意义?还请赵王爷念在我等远来是客的份上,同意傅少侠露两手,最好能跟我南唐俊杰比一比!”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登时引得众人哗然。不过细想一想也不奇怪,大宋采取南攻北守的策略,屡屡派兵南下攻城略地。南唐兵势较弱,少有野战,主要依靠城池山川之险抵御宋军攻势。幸亏无相寺出面,联合诸大寺庙凑出一支近万人的僧兵助战,否则宋军兵锋早已突破江淮防线,杀抵大江北岸,窥望金陵。

大宋设榜招徕天下豪杰,最为紧张焦虑的非南唐莫属。包括李氏皇族在内的诸大世家,绝不想沦为亡国奴,眼睁睁瞧着近百年的荣耀烟消云散,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尘泥里。李熠此次率人北来,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破坏揭幕盛典,让大宋颜面扫地。

高正焕紧接着道:“李郡王之言甚合我意!我凌波阁也有一点恩怨过节,须向傅少侠讨还。”拓跋剑之败令凌波阁上下耿耿于怀,誓要讨回丢掉的面子。

三大势力接连表态,现场的气氛骤然紧绷。

赵光义面沉如水,这是在公然拆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镇不住这股歪风,这次揭幕大典便会以失败告终,徒惹天下笑话——所以大宋无路可退!沉声道:“姜掌门,你有何意见?”

姜烈环视众人一眼,忽道:“诸位知否,傅惊涛年龄几何?”

李熠皱眉道:“姜掌门是什么意思?”

姜烈淡淡笑道:“傅惊涛虚岁只有十六!不知李郡王打算派哪一位南唐俊杰挑战他?如果大家都是十六岁的年纪,我姜烈愿以性命做赌注,赌傅惊涛取胜!敢问李郡王敢不敢陪我赌上一回?”他的话语就像剑一把犀利,直刺对手要害。

李熠胸口一窒,双拳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即使搜遍南唐,又去哪里找得到第二个“傅惊涛”?十六岁的天才武者,世所罕见啊!

姜烈目光移向孟白衣:“或许蜀山剑门够胆赌一赌?”

孟白衣苦笑——牧流风尚且敌不过叶华宇,又何谈战胜傅惊涛?

姜烈最后望向高正焕,眼中寒芒闪烁,冷冷道:“凌波阁盘踞辽东,费尽心思网罗异族天才,想必大有收获吧?除了拓跋剑外,你们还有拿得出手的货色吗?”轩辕门以华夏正统自居,坚决反对向异族传授武学,与凌波阁可谓水火不容,他言语间更不会客气。

高正焕深吸一口气,冷笑道:“看情形姜掌门打算以年龄为借口,高挂免战牌了?”

姜烈大笑道:“此言谬也!我轩辕门历经百年而屹立不倒,不知杀灭过多少强敌,岂会畏惧挑战?”

高正焕不禁一愣:“掌门此言当真?”

姜烈道:“当真!”

高正焕、李熠、孟白衣等面面相觑,颇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姜烈仰起头,厉声道:“凡挑战傅惊涛者,生死由命,莫要怨我轩辕弟子出手太狠!”

寒意刺骨,杀机弥漫。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不服?来战!

剑帝姜烈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一路踏着尸骨攀上武道巅峰,是世间最令人敬畏的武道宗师之一。比如半年前,他单人独剑覆灭僵尸门,顺手剿灭南疆的妖魔尸怪,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的雷霆手段及铁血风格,令明处暗处的敌人心惊肉跳。

质疑傅惊涛就是挑衅轩辕门,以姜烈的脾气如何能忍?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唯有用鲜血平息无谓的争论!

这是剑帝的霸气,也是轩辕门的底气。

众人听到姜烈生死决斗的宣言,无不凛然。这种时候谁再敢质疑傅惊涛,谁就是轩辕门的敌人了。

赵光义眉心微皱,缓缓道:“姜掌门,傅惊涛如雏鹰初展翅,若让他搏击风雨,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姜烈道:“请王爷放宽心,傅惊涛乃轩辕门五十年一遇的天才,资质比我当年尤要出色,扫荡同辈如灭蝼蚁!只要李郡王、高大侠之流的大人物不亲自下场,年青一辈中应该无人能胜过他了。”

他的话如宝剑出鞘,锋利无匹,毫不顾及李熠等人的面子。

云中侯打哈哈道:“姜掌门,江南、辽东英才辈出,万一人家不顾脸面,派出成名多年的高手出战,岂容轻视?”

戚天南呸了一口,冷冷道:“以大欺小很光彩吗?还要不要脸了?谁有这种龌蹉念头,干脆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心中自有一杆秤,话说到这个份上,谁好意思胡来?

李熠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朗声道:“姜掌门之言,请恕李某不能苟同!国有国运,人有人运,天地间自有定数,岂能一国一人独占完毕?福运太过,必遭天谴!”

姜烈道:“天谴之说虚无缥缈,徒乱心智罢了。李郡王若是不服,尽管派人指教一二!”

李熠大笑道:“掌门邀战,我怎敢退缩?我南唐人杰地灵,不会输给轩辕弟子!正巧我侄儿李耀光在场,便让他代表南唐出战吧!”

“啊,竟是李耀光出战!”“李探花也来了!”“傅惊涛跟他比差太远了吧?”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许多人为傅惊涛捏了一把汗。

南唐世家这一代最杰出者共有七人,合称“江南七大名士”,个个文武双,俊雅风流。李耀光刚满二十岁,兼修五大世家绝学,精通书画,饱读诗书,在去年南唐科举中斩获探花,因而有了“李探花”的绰号。他踏入江湖以来未尝一败,单看战绩起码强过傅惊涛十倍。

云中侯、戚天南相视一眼,神色凝重,暗付姜烈话说得太满了。傅惊涛实事求是地说尚嫌稚嫩,凌云大比至今不足半年,即使他再努力又能提高多少?修为上的差距短时间内抹不平啊!

姜烈仿佛看不见云中侯等的忧色,淡淡道:“李郡王不后悔?”

“不后悔!”

“我还是那句话,拳脚无眼,死伤莫怨。”

李熠攥紧了拳头,一股怒气勃然喷发:“我南唐儿郎顶天立地,以一腔热血报效国家,纵死何妨!”这是关系到国运兴衰的战斗,个人的生死算什么?何况李耀光的修为稳占优势,没理由败给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年。他坚信此战必胜!

姜烈点点头,转眼望向高正焕:“不知凌波阁可敢遣人来战?”

众人不禁一愣,姜烈是什么意思?笃定傅惊涛会获胜吗?竟然想紧接着约斗凌波阁门下?!

高正焕迎上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吃不透姜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沉声道:“姜掌门是想让傅惊涛连战两阵?”

姜烈道:“有何不可?”

“你——!”李熠眼角抽搐,真真被气得胸口生疼。姜烈如此表态,简直是对南唐的公然羞辱,是不加掩饰的蔑视!

姜烈笑道:“李郡王莫非是心疾发作,要不要坐下休息片刻?”

李熠强忍喷血的冲动,冷冷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高正焕心念电闪,感叹道:“姜掌门不愧是武学宗师,胸怀之宽广令高某汗颜。既然盛情难却,就让慕容不器试一试吧!”

话音落处,嘶!嘶!倒抽冷气声响起。

慕容不器乃凌波阁主慕容北之子,武学天赋超凡,自幼服食极品灵丹筑基通脉,练就铜拳铁腿,不满十八便横扫燕云辽东,击杀恶獠凶徒不计其数。慕容北曾对人戏言,“不器成大器,一门两宗师”,由此可以想见他对慕容不器的期望有多高。

傅惊涛即使侥幸胜过李耀光,又怎能赢下以逸待劳的慕容不器?包括云清子、云中侯等在内,都觉得姜烈托大了。

姜烈微讶道:“慕容北舍得让宝贝儿子离开辽东?江湖凶险莫测,万一慕容不器有什么闪失,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正焕被噎得直翻白眼,想发怒又不敢,黑着脸道:“掌门与其操心不器的安危,不如祈祷傅惊涛莫要英年早逝吧!”

姜烈笑了笑,扬声道:“还有谁不服?”

众人面面相觑,姜烈居然还不满足?!难道李耀光、慕容不器都不足以逼出傅惊涛的极限?不可能吧?傅惊涛是人不是神,就算他不可思议地连赢两阵,焉有余力应付第三位挑战者?

孟白衣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姜掌门的自信令人心折呀!蜀山弟子韩鲲,愿领教轩辕弟子风采!”

姜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大手一挥:“韩鲲是吗?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千万别打退堂鼓。”

孟白衣笑容一僵,冷冷道:“希望傅惊涛能活着撑到第三阵!”

姜烈哈哈大笑:“多说无益,来战!”

饶是众人见多识广,胸中如大鼓咚咚擂响,又是紧张又是期盼。虽然姜烈表现得无比自信,但几乎无人看好傅惊涛能连赢三阵——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呀!

表面上,这是轩辕门和凌波阁、蜀山剑门、南唐世家之间的交锋,实则关系到国运的此消彼长。如果傅惊涛大获胜,那么大宋获得的收益将不可估量。反之,大宋创立青云榜之举将得不偿失。

傅惊涛能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丰神如玉李探花

石碑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大人物,如傅惊涛、叶华宇、敖雷这样的小字辈没资格靠近,但也没能闲着。各大门派的弟子纷纷挤过来攀交情,尤其是那些大胆泼辣的女弟子一点不认生,主动递上精致的香囊,秋波频送。青云榜十大英杰中,最受少女们追捧的非叶华宇莫属,人缘最差的则是李继恒了。

傅惊涛不断与陌生人寒暄,笑得脸部肌肉都酸痛了,幸好身边有赵燕容作陪,摄于大宋公主的威仪,倒没有什么美女敢来纠缠他。他得空瞥了一眼彻底陷入花丛的叶华宇,幸灾乐祸道:“师姐,你说叶师弟现在是开心呢,还是痛苦呢?”

赵燕容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眼馋了?要不然我走开?”

傅惊涛毛骨悚然,忙哀求道:“别,别走呀!”

赵燕容噗嗤笑道:“没胆鬼!你横扫强敌的威风哪去了?”

傅惊涛抹了一把虚汗,话锋一转说道:“其实师姐不妨放低身份,多多联络那些精通医术的女弟子,看能否把她们招纳入女营?当然,要舍得开出优渥条件招揽人才,千万不能吝啬官爵俸禄。如果你手底下有一帮医武双的骨干,以她们为班底组建女营,一举数得,可以即刻践行救死扶伤的理念,容易得到皇上的认同。”

赵燕容怦然心动,江湖侠女身怀武技,不受礼法的禁锢束缚,稍加训练就是出色的士卒了,犹豫道:“你的意思是先斩后奏?”

傅惊涛耸耸肩道:“大宋开创青云榜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吸引天下英豪投效朝廷吗?你以大宋公主的身份,出面招揽女性武者天经地义!待生米煮成了熟饭,难道皇上还会遣散女营吗?”

赵燕容深得赵匡胤宠爱,又不可能谋逆自立,真要组建一支三五百人的女营,赵匡胤多半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赵燕容想通其中的门道,断然道:“好,听你的!”

忽听石碑那边轰的一声炸响,人头如浪涌动,一道道含意复杂的目光朝傅惊涛望来——傅惊涛将与***、慕容不器、韩鲲连场决斗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刮过雏凤岭,惊得众宾客目瞪口呆。

李耀光、慕容不器、韩鲲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年青高手,比起仍在山中修行的傅惊涛,不可同日而语。以傅惊涛当前的修为,岂会是李耀光等人的对手?难道姜烈老糊涂了,毫不顾惜门下弟子的性命?如果傅惊涛当场战死,岂不是史上最短命的榜首?

赵燕容又惊又怒,急得手心冒汗,顿足道:“掌门犯迷糊了吗,怎会同意如此荒谬的提议?不行,我要找三哥制止这件事!”

傅惊涛同样惊诧莫名,摇摇头道:“师姐且慢!此事若无王爷首肯,岂会宣扬开去?你们兄妹如因此起了争执,白白教外人笑话。”心中暗叹,姜烈此举多少有几分惩戒的用意,也是想看一看他到底强横到什么程度,竟能反杀阎王殿众多杀手。话句话来说,姜烈怀疑他不止修炼了轩辕绝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干脆借此机会弄清楚。一旦他身怀魔功的**暴露,姜烈便有足够的借口清理门户,重新推动叶华宇上位。

赵燕容银牙暗咬:“是因为世家与寒门之争的缘故吗?”

傅惊涛道:“你不要多想。放心,区区风浪可压不垮我!”

赵燕容痴望着他坚毅自信的面庞,柔肠百结,心乱如麻。

说话的功夫,赵光义当众正式敲定比武争锋之事。一时间议论声嗡嗡不绝,场面一度失控混乱。没人怀疑傅惊涛天赋异禀,但他毕竟仅有十六岁,满打满算才修炼了几年?又能领悟多少轩辕门的绝学?他能撑过第一阵便了不得了,何况要连战三阵!

如果这时有人开盘设赌,九成九的人会买傅惊涛输。

南唐、北辽、西蜀等国的武者冷嘲热讽,指着傅惊涛大声叫嚣,似乎已看到了他吐血毙命的悲惨画面。

姜烈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把傅惊涛召到跟前:“今日之战不必留手,务要扬我轩辕威名!”

傅惊涛恭敬道:“弟子明白!”

“武者修行夺天地之造化,唯有突破极限,方可得证武道。去吧!”

“是!”

傅惊涛上台如青松立定,虎目如电,抱拳道:“李耀光李兄何在?轩辕傅惊涛,请君赐教!”他的声音暗含内劲,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雏凤岭上登时鸦雀无声。

风起,林涛哗响,阳光忽然变得炽热。

“傅少侠相邀,李某敢不从命?”人浪分裂,形成一条宽敞笔直的通道,一位丰神如玉的白衣儒士翩然前行。他鼻梁高挺,面容俊秀,嘴角勾起带着温和的微笑,手里摇动折扇,扇面上写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诗句,背后斜插一把木纹长剑,像是三月里踏青赏花的雅士,举止潇洒从容。

李耀光明明可以施展轻功登台,偏不急不缓地走来,每一步的间距仿佛用尺子量过,没有丝毫偏差。如果再仔细观察,便发现他足不扬尘,四肢动作协调完美,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强大的意志力,超凡的轻功,无懈可击的气势!

他巧妙地借用万众瞩目的感觉,每走一步,身形便似乎高大一分,来到台前时气势如山岳巍峨高耸,压迫感十足。

南唐李探花,果然名不虚传!

傅惊涛感受着无形而沉重的压力,眼眸如火喷燃,抬起右足一跺,咚的一声闷雷响动,战意鼓荡,大喝道:“请李兄亮剑!”

李耀光露出欣赏之色,举起折扇虚点一点,笑道:“李某痴长几岁,按理该让你三分。但今日乃是代表南唐一战,剑出无情,你若主动认输还来得及!”

傅惊涛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上来呢,还是我下去?”他的笑坦荡无畏,蕴藏着难以描述的浩瀚力量。

李耀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啪的收拢折扇,凝神正视对手。

四目相对,剑意铿锵交击,硝烟气迅速弥漫。下一刻,李耀光清啸一声,拔身跃到半空,手中折扇疾点傅惊涛眉心咽喉。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这么浅显的道理,李探花怎会不懂?

第五百三十四章 青史留名的梦想

李耀光忽然出手抢攻,有失名士风度,顿时引起一片嘘声。毕竟现场的中原武者仍占多数,天然站在傅惊涛这一边,纷纷斥责李耀光不讲江湖规矩,即便赢了也不光彩。

李耀光对嘘声充耳不闻,劲贯手腕,折扇带起凛冽的寒风。这一战关系重大,他无论如何不能输,宁可赔上个人的声誉,也要牢牢把握住胜利!否则,有何颜面回转南唐?

事关国运兴衰,任何的客气谦让都是愚蠢的。

先是柴荣,后是赵匡胤,这两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闪耀出世,联手打造出一支如狼似虎的铁军,不断扩充疆域,令南唐上下寝食难安。他自幼便接触国事,深知南唐要维系如今的局面何其不易,若是大宋得以进一步加强武力,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他和诸位师兄联袂北上,就是要尽力搅乱青云榜揭幕大典。驾舟渡过大江时,他们击节吟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已做好了为国捐躯的最坏打算。

眼见折扇刺来,傅惊涛及时撤步拔剑,剑光一闪,叮的刺中折扇尖端,竟是火星溅射。他这一剑平淡简洁,惟快惟准,眼力之强、剑速之快令人拍案叫绝。

李耀光瞳孔收缩,轻飘飘地落到台上,足踩七星步,精钢为骨的折扇点、折、捺、撇、钩,无数重扇影翻飞交织,霎时间吞噬掉傅惊涛的身影。只见他身法进退趋闪如电,手臂舞动,如同在虚空临摹一幅铁钩银画的字帖,道不尽的文采风流。

即使站在敌对立场,亦不得不承认这李探花确有满腹才华,别出心裁地把书法融入武功,鼓掌声、喝彩声登时如雷轰响。

人群之中,江南六大名士如鹤立鸡群,远远地凝神观战。排名第三的周致庸摇头晃脑地说道:“小师弟笔走龙蛇,奔腾放纵,气势惊人,看起来专研《千字文断碑》大有心得啊!”

排名第五的杨慕容抿嘴笑道:“三师兄向来痴迷棋道,怎能断定小师弟是在临摹草圣之字?”

周致庸道:“你看他战意高燃,非狂草不能直抒胸臆啊!”

杨慕蓉笑道:“只怕小师弟是对牛弹琴,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

除了年龄最长的谢神思,余者皆笑,流露出一丝鄙夷不屑。在他们的眼中,宋人、辽人都是粗鄙不堪,哪会感悟到诗文的美妙?

杨慕蓉妙目流转,轻轻问道:“大师兄为何一脸凝重之色?小师弟举轻若重,收拾对方绰绰有余,你在担心什么?”

谢神思缓缓道:“这轩辕弟子颇不寻常,或许南唐有些故旧渊源。我得看仔细些!”说着一甩袖袍,举步向前。

杨慕蓉等一愣,傅惊涛怎会跟南唐有瓜葛?不会是谢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相互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后而行。

江南六大士子何等耀眼,忽然移动靠近木台,立时引来众人关注。

姜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冷冷道:“李郡王,这是何意?要用盘外阴招得利吗?”谢神思等人即便不出手,亦能轻易干扰傅惊涛的心神,按理绝不应该过于靠近战团。

李熠自己都莫名其妙,苦笑道:“我也不清楚他们要干嘛。”

“是吗?”姜烈冷哼一声,缓缓抬起右手,凌厉的剑意如雷暴聚集——既然你南唐不要脸在先,就别怪我不守规矩!

李熠眼皮直跳,赶紧从人缝中横插过去。

就在这时,台上惊起虎啸龙吟,一道夺目的剑光撕破铁扇编织的巨网,飞卷盘旋,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如珠雨。但见剑气纵横,白光大盛,傅惊涛改守为攻,展开斩雪披风剑法,不论铁扇从哪个角度攻到,剑出如风,迎而斩之。

他刚接触这种化书法为武功的绝学,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采取守势观察对手的招法脉络,凭借着过目不忘的奇能和逆天的推演能力,很快把握到破解的关键,长剑主动斩去,不让李耀光痛痛快快地书尽其意。

李耀光每写一笔便半途受阻,郁闷得几欲吐血,倏地飘身后掠拉开距离,把铁扇插在腰间,冷笑道:“倒是小觑你了!”

傅惊涛淡淡道:“装模作样,故作高深!”

李耀光脸色一沉,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利剑明如秋水,寒气如霜,剑身上有一层青光来回流动,傲然道:“此剑名绝影,吹毛断发,血不沾刃。你今日死在这宝剑之下,不算冤枉!”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左手拔出另一把剑,双剑交叉指地,沉声道:“一心想着依仗宝剑之利,你此生成就恐怕有限!”

李耀光屈指铮的轻弹剑身,冷冷道:“我将来的成就如何,你注定是看不到了!”足掌一蹬,连人带剑嗖的扑出,一股汹涌澎湃的剑意如**涌——刚才不过是试探,现在誓要分出生死!

只有当众杀了傅惊涛,才能彻底破坏青云榜的影响力,给予赵宋最沉痛的打击,哪怕事后招致轩辕门的疯狂报复,他亦不在乎!想象着一剑砍掉傅惊涛的头颅,成为南唐万家传诵的英雄,强烈的兴奋充斥身躯,肌肤上泛起阵阵战栗。

剑如霹雳闪动,人若猛虎扑食。

青史留名只在今朝!

滚滚杀气扑面,傅惊涛如风暴中挺立的礁石,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异样,权当是一阵春风拂面而过。他足底擦着地面移动,双剑外展互为阴阳,剑尖微颤,如春水泛起细微的涟漪,剑光回旋交织,平地升起一张巨大的剑网,剑气含而不吐,绵里藏针。

轩辕春风化雨剑!

这是他浸淫极深的一路剑法,以太极如一、阴阳互生之道为核心,以天地自然法则为筋骨,至柔则刚,至简无形,揉合了自己独特的经验、体悟及感受。在凌云大比时,他正是凭此拖垮了拓跋剑,令其快逾闪电的独门剑术无从发挥,最终饮恨败走。经过这么多回的生死磨砺,他对于阴阳之道理解更为透彻,剑法运用更为纯熟。

既然李耀光急于解决战斗,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待敌人锐气耗尽,心浮气躁的时候,一剑便可了结。

第五百三十五章 誓报一剑之仇

李耀光自恃修为远胜对手,又手握宝剑,根本没考虑过战败的可能性,猛地拔身跃上半空,长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圆弧,照准傅惊涛狠狠劈落,剑芒耀眼生辉,仿佛要开天辟地一般。

这一战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利落,把大宋青云榜的风光尽数夺走,重塑南唐武者的威名。

杀气如瀑布倾泻,凌厉的剑芒势不可挡。

轰!一剑劈落,碎屑纷飞,木台上多出一道数丈长的裂缝。

傅惊涛险险避开这雷霆一剑,双剑御风疾刺,指向李耀光右侧的要穴。李耀光手腕一翻,拧腰反削过去。叮叮叮!剑光撞击,眼花缭乱。傅惊涛一沾即走,双剑交错连绵无隙,幻化出一层又一层剑幕,而李耀光挺剑疾攻,暴烈的剑芒扑打在剑幕上,.点火星。

傅惊涛充分利用场地的宽度,双剑护身快速游走,回环不绝,生生不息。不论对手的攻击如何猛烈,他始终不曾乱了分寸,剑式如水绵柔,如风灵动,任你再大的力量也斩之不断。他手中的剑好歹是皇家所赠的百炼钢剑,足以抵御得了绝影剑的劈砍。

只见人影兔起鹘落,剑气纵横漫射,战况霎时趋于**。

玄一真人手抚长须,诧异道:“阴阳互生,太极如一;至柔则刚,变化无形——这不应该是太乙宫的真传剑法吗?”

云清子摇摇头:“大道相通,术法有异。此乃春风化雨剑!”

玄一真人更是惊奇,道门弟子数以万计,即使日夜潜心修道,又有几个能悟到太极阴阳之妙?这傅惊涛莫非是天授?深深凝望了姜烈一眼,拱手道:“掌门,此子与我道家大有缘分。待大典结束之后,请傅小友去武当真武观游览几日如何?”

周围众人神色古怪,玄一真人是想挖轩辕门的墙角吗?

姜烈大笑道:“多谢真人相邀!吐蕃巴桑法王也曾劝说傅惊涛去雪龙寺做和尚,不过被我回绝了。”做和尚不行,自然做道士也不行。傅惊涛生是轩辕门的人,死是轩辕门的鬼!

台上两人一攻一守,各自把剑法发挥到极致。傅惊涛的春风化雨剑润物无声,化敌于无形,纵然李耀光竭尽力劈砍削刺,感觉如同陷入了泥沼,始终撕裂不开那一层层的防御。

***心情渐渐变得焦躁,忍不住暴喝道:“傅惊涛,堂堂青云榜榜首,竟是胆小如鼠之辈吗?为何不敢跟我正面拼杀?”

傅惊涛反唇相讥道:“堂堂李探花,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吧!”他才不会中激将计,务要先观察揣摩清楚对手的剑法路数。如果头脑发热挥剑对劈,自己的劣势就会无限放大,届时必败无疑。

李耀光怒道:“我砸碎你的乌龟壳,看你还能躲多久!”左手刷的抽出折扇,配合长剑疾如骤雨般杀去,但见铁扇如毒蛇狠辣,长剑似冷电吞吐,杀招环环紧扣,令人看得是心惊肉跳。

“哇!李探花居然能一心二用!”“李探花必胜!”台下响起潮水般的赞叹声、喝彩声、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要知道在实战中一心二用非常罕见,不是谁都能自如操控两种兵器的,毕竟不同的兵器有不同的招法套路,同时施展的话很容易思维混乱,导致破绽百出。李耀光这手长短相合的功夫极为厉害,凭空增添一倍的战力,显然曾痛下苦功。

压力骤然倍增,傅惊涛目光依旧冷静无波,手腕稳如铁铸,每一剑挥去都遵循某种天地至理——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山岗。

一个咬牙切齿疯狂进攻,一个进退趋闪从容不迫。

谢神思等已被李熠拦住,望着激烈的战团,脸色均有几分凝重。

杨慕蓉皱眉道:“小师弟求胜心切,用力过猛,形势不容乐观。”

排名第二的李耀之道:“他的心乱了,得适时提醒他一声!”心乱则意乱,极易被冲动蒙蔽理智,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在高手相争之时,一个轻微的失误便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李熠肃容道:“众目睽睽,尔等勿要插手,小心姜烈找借口发难!如果触怒了这剑术宗师,我们即使联手也难逃一死。”

谢神思轻轻一叹:“即使想插手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傅惊涛忽然变退为进,双剑闪电前探,当的一声,双剑剑尖分别斩中铁扇和绝影剑的薄弱处,剑光再闪,直捣黄龙,指向李耀光的咽喉、眉心要害。

这一下反击出乎意料之外,傅惊涛的剑招迅疾果决,跟春风化雨剑的绵柔完不同,但偏偏招法切换间毫无阻滞,流畅自然。

李耀光根本想不到对手会忽然改变节奏,微一错愕间,敌剑刃锋已近在咫尺,冷冽的寒气扑打在脸部肌肤上。

心脏紧缩,死亡的阴影瞬间袭来。

怎会这样?傅惊涛为何能洞悉自己招式的破绽?

他足尖使力抽身暴退,嗖的射出铁扇。

叮!剑光一绞,铁扇不知所踪,双剑如影随形刺到。

李耀光举剑猛力劈去,当啷一声脆响,傅惊涛的左手剑被削掉一截。不等他剑式回转,傅惊涛右手长剑一送,直没胸膛。

人影倏然静止,鲜血自剑刃上滴落,染红了白衣。

喝彩鼓掌声戛然中断,那些跳得最欢的人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情势逆转,占尽上风的李耀光败了?

李耀光缓缓垂低眼眸,望着插在胸口的利剑,神情茫然而痛苦,曾经的骄傲片片粉碎化为尘泥,喃喃道:“好快的剑!我低估你了。”

傅惊涛沉声道:“多谢李兄承让!”说罢拔剑便退。

李耀光足底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捂住喷血的伤口,嘶声道:“你为何不杀了我?!”

傅惊涛微微笑道:“杀或不杀,重要吗?”

李耀光脸色红青交替,一字字道:“你今日饶我不杀,改日我誓报这一剑之仇!希望你莫要后悔!”

傅惊涛道:“漫漫人生若缺少对手,岂不乏味无趣?只要李兄邀约,我随时奉陪!”

“赢了!”“我们赢了!”“傅少侠获胜了!”这时候大宋武者们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雀跃欢呼,兴奋的呐喊声仿佛山崩地裂,震动四野八方。

第五百三十六章 麻烦总是不断

傅惊涛扬眉吐气,一举击败李耀光,在场的大宋武者们与有荣焉,顿时把气氛推向了最**——赵燕容喜极而泣,叶华宇、敖雷等忘情欢呼,李继恒神情复杂……不管是敌是友,针对傅惊涛的质疑都烟消云散了,这青云榜榜首当之无愧!

只要是眼睛不瞎,都可以看出傅惊涛剑术之精湛独到,除开少数绝顶强者,谁敢说一定能破开春风化雨剑?尤其是他反守为攻的雷霆一击,洞悉先机,若无超凡的眼力与胆略,又岂能抓住对手稍纵即逝的破绽?要不是他剑下留情,李耀光已经死了。

嗖嗖!人影连闪,谢神思和杨慕蓉掠上木台。杨慕蓉麻利地替李耀光点穴止血,谢神思则冷冷凝视着傅惊涛,眼中寒芒闪烁。

傅惊涛但觉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涌来,下意识地横剑戒备:“阁下意欲何为?”

群雄见状哗然,南唐世家输不起吗?怎么一人落败,就换成两人登台挑衅?有性子急的,直接开腔叫骂。

谢神思忽道:“你是江南人氏?”

傅惊涛心底一震,皱眉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盘问我?”

谢神思死死盯着他的脸庞,问道:“你见过萧狂澜吗?”

傅惊涛沉声道:“阁下是不是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萧狂澜。”怨只怨他跟萧恨年青时长得一模一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为免惹火烧身只好坚决否认。

谢神思看不出他神色有何异常,心中疑云难消,转念间拱手道:“吾乃金陵谢神思,是李耀光的大师兄。傅少侠心怀慈悲,今日饶我师弟一命,这个人情谢某日后定会偿还!”

傅惊涛意志力坚定无比,怎会轻易流露出内心的波动?他不杀李耀光,主要是担忧潜伏的心魔苏醒,一旦魔气泄露,难以逃过姜烈等人的慧眼。摇摇头道:“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们偿还。你我若在沙场上兵戎相见,我绝不会留半点情面!”

谢神思正色道:“不管傅少侠怎么想,谢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傅惊涛叹道:“天意莫测,人世艰险,江湖几多腥风血雨,要做到‘问心无愧’四字何其难也!”

谢神思洒然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谢某仰慕圣贤先哲,胸怀浩然之气,养君子之剑,改日请傅少侠多加指教!”在江南武林,“浩然君子剑”的名头如日中天,被人拿来与楚翔比较,素有“南谢北楚”的说法流传。他这番开口邀约比剑,足以体现出对傅惊涛的重视程度,算是间接承认其江湖地位了。

傅惊涛摆手回绝道:“在下乃武学末进,见识浅薄,哪好意思厚着脸皮指教谢大侠?免了吧!”

谢神思暗暗惊讶,这少年心性如此沉稳,没有一丁点年少轻狂,将来的成就委实可怕!话锋一转,悠然道:“傅少侠可知多年前江南曾有六大武林世家并立?”

傅惊涛淡淡道:“我不感兴趣!”

谢神思自顾自道:“六大世家中的萧家原是金陵豪族,族中子弟多在军中任职,先后涌现出数位绝世名将,其先祖乃南唐开国功臣之一。十六年前,刑部在追查一桩幼儿失踪案时,竟意外查出萧家实是炼血门一脉,秘密购买童男童女,取其精血修炼魔功,人神共愤!为铲除魔门贼子,其余五大世家暗中联手,一夜之间屠尽萧氏满门,鸡犬不留。但是在混战中,萧狂澜借着密道逃脱,渡江北上,从此杳无音信。傅少侠相貌与萧狂澜酷肖,真是令人起疑。”

傅惊涛耸耸肩道:“我姓傅,他姓萧,外貌相似纯属巧合。萧氏一族即使灭绝干我何事?谢大侠莫非想指认我为魔门余孽?”

认真说来,他的魂魄来自后世,与萧恨、萧家毫无瓜葛,不会因萧家覆灭而有任何的切肤之痛。再说萧恨对他并无养育之恩,等同于是一个陌生人,他又怎乐意承担萧家的血海深仇?

谢神思意味深长道:“但愿是巧合吧!告辞!”与杨慕蓉一起搀扶着李耀光,快步走回南唐阵营。

傅惊涛心底暗叹,所谓斩草要除根,南唐世家岂会容忍萧家后人存活于世?谢远祯在秦岭偶遇萧恨,随后匆匆赶回金陵示警,估计是正好与七大名士错过了,所以谢神思还不晓得“萧狂澜”已经现身。将来南唐方面把魔尊之子的大帽扣过来,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惹事生非,无奈麻烦总是源源不断。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雷霆怒喝:“傅惊涛,我来也!”

话音落处,只见一条雄壮的青年汉子昂首阔步行来,举手投足虎虎生风。他骨骼高大,肌肉如铁,豹眼鹰鼻,须如钢针,一双蒲扇大手布满了老茧,浑身透着北方男儿的粗犷豪迈,顾盼间宛若百兽之王,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英杰的霸气。

“是慕容不器!”“慕容不器出场了!”

呼喊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霎时汇聚成巨大的声浪。

傅惊涛收敛心神,注视着这霸气威猛的强敌,内劲潜运,周身骨骼噼啪爆响。他曾经跟慕容不器两次交手,一次是在云中燕被杀当晚,一次是在赵燕容遇袭之时,深深懂得对手的强横可怕。

这第二场战斗,绝对会非常艰难。

慕容不器跃上木台,双拳攥紧,冷冷打量着傅惊涛,眼中冷酷的杀意如同实质。

傅惊涛道:“慕容兄似乎深怀杀心啊!敢问傅某何时得罪过你?”

慕容不器喝道:“少装蒜!你自己数一数,得罪我凌波阁的地方还少吗?有胆子就空手来战!”

傅惊涛道:“好!”仓啷回剑入鞘,双足前后分开,屈膝微蹲蓄势,双掌竖起摆出怒海千叠掌的起手式。

慕容不器愣了一愣,哈哈大笑道:“有点意思,比我还狂妄!”弓步侧身,左拳收起藏于腰眼,右拳前伸护住胸口,整个人如一张充满劲力的巨弓,随时准备飙射向前。

台下群雄见到傅惊涛赤手迎战,无不哗然变色,大惑不解的同时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他竟然意气用事放弃长剑,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雏凤岭上有人欢喜有人忧,刺耳的讥笑声此起彼伏。

第五百三十七章 拳脚争锋

傅惊涛执剑击败李耀光,令众豪雄误以为他最擅长的是剑法,几乎无人看好他在赤手空拳的状况下再胜一场。慕容不器可是宗师之子,家学渊源,修为深厚,以铜拳铁腿威震辽东燕云,你偏偏要以短击长,莫不是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了吗?

李继恒终于逮到机会,幸灾乐祸道:“哼,才赢一场便把尾巴翘上天去了!这么轻易中了人家的激将计,真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吗?如果被辽蛮子打死,那乐子就大发了!”

叶华宇、敖雷、杜正朝等齐刷刷扭过头,望着懵然不知内情的李继恒,就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白痴,眼神半是愤怒半是怜悯。

李继恒瞪着小眼睛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

敖雷怒极反笑,轻声道:“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

李继恒冷笑道:“赌傅惊涛第几招落败吗?”

敖雷忍住一拳打断这家伙鼻梁骨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小李将军,如果傅师兄战败,我赔你一万两银子;如果傅师兄胜出,你脱光衣服绕着东京城跑一圈。怎样,敢不敢赌?”

李继恒怦然心动,仿佛看到一锭锭雪白银两从天而降,叉腰道:“空口无凭,万一你赖账怎么办?”

叶华宇冷冷道:“我愿以轩辕世家的名义担保!”

“我以太乙宫的名义担保!”

“还有我!”

……

李继恒不傻,见众少年尽数出面支持敖雷,心中难免犯嘀咕,狐疑道:“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坑我吧?”

敖雷皱眉道:“你磨磨唧唧的是娘们吗?干不干,痛快点!”

李继恒脸色涨红,一跺脚道:“我跟你赌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啊!”

众少年相视大笑,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快慰。李继恒隐隐约约觉得大事不妙,裆下似乎有阴风飕飕吹过。

台上蓦地响起一声暴喝,慕容不器如离弦之箭扑去,脊柱猛然一抖,劲贯肩臂肘腕,直达拳锋凸起的尖端部位,铁拳化作一柄千钧铁锥,凶悍至极地砸向傅惊涛的胸口。

他没有什么试探,一出手毫不掩饰内心的杀机。这次决斗关系到凌波阁的颜面,关系到中原争霸的格局,岂能留情?既然对手傻乎乎地弃剑不用,正好一鼓作气将其格杀当场。

慕容不器速度快,力量大,扑出时气势汹汹,简直是一头凶残的、不可阻挡的人形暴龙,令观者呼吸几欲停止。

冷冽的寒意扑面打来,傅惊涛眼皮一霎不霎,紧紧盯着敌拳移动的轨迹,在脑中高速推演这一拳的最终落点及杀伤力,不退反进,双掌挥出,片片掌影如穿花蝴蝶飞起。

他是第三次跟慕容不器交锋了,而慕容不器并不知道他曾化身为萧怒、皇家侍卫,更不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奇能,使出了同样的杀招,这跟自动送上枪口没啥分别。有过前两回的经历,他很容易判断出慕容不器这一招的虚实变化,忽然欺上出掌,要利用距离的变化限制敌拳威力,争夺战局的主动权。

只见人影在半空倏然相合,拳掌对碰,啪啪啪!劲气冲突爆炸。慕容不器凶猛如暴龙,铁拳势大力沉充斥杀机;傅惊涛矫健如雄鹰,掌影虚实交替难以捉摸。狂风四溢,动魄惊心。

慕容不器万万料不到对方会洞察自己的拳法脉络,甫一交手处处遭敌克制,又是郁闷又是惊骇,这傅惊涛是何方妖孽托生,居然能破解凌波阁的绝学?!心神起伏,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砰!立时挨了重重一脚,身不由主地飞掠出数丈开外。

台下已是针落可闻。

就连高正焕、盛石峰等绝顶高手都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傅惊涛不仅精通拳脚功夫,招式之妙还在慕容不器之上!尽管慕容不器率先发动攻势,摆出志在必胜的姿态,但他的拳法被克得死死的,甚至还被一脚踢飞数丈!

众人心中不由掠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傅惊涛会连战连胜?

李继恒犹如一脚踏空坠下万丈深渊,原来敖雷他们是在故意下套!傅惊涛的掌法竟比剑法还强!想象着自己脱光衣服绕城狂奔的那一幕,双腿摇摆发软,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慕容不器浑若无事地回过身,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掌法?”

傅惊涛沉声道:“此乃轩辕十大神功之一的怒海千叠掌!”

“怒海千叠掌是吗?”慕容不器脸上闪过一抹狞色,大喝道:“那你来尝一尝我凌波阁的飞龙化雷爪!”十指弯曲成龙爪,双臂一抖,整个人如蛟龙出水,再次杀气腾腾的扑上。

“飞龙化雷爪”乃慕容北的成名绝技,双爪之下不知撕碎过多少强敌的躯体,据传是他观蟒蛇化蛟对抗雷劫而创,招法如奔雷,龙爪利如刀戟,屠妖伏魔如撕纸片。飞龙爪配合秘法修炼至大成境,洞穿岩石如穿豆腐,手臂肌肤坚韧如龙鳞覆盖,不惧普通刀剑劈砍。

刷刷!双爪如钩,左右翻飞着狠狠抓落。

傅惊涛是第一次见到这套以杀戮著称的绝技,激起好胜之心,双掌探出,杀入爪影之中。

只见两人刹那间搅在一起,身影交错纵跃,忽而分开,忽而冲撞,喝声如雷,好一番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

由于丧失了预知对方招式的优势,傅惊涛再也不能像刚才一样克制住慕容不器。两人以快打快,以硬碰硬,来不得半点花巧。在这样的正面交锋中,慕容不器内功深厚的特点充分体现,铁爪开路,靠实力强行碾压过去,逼得傅惊涛不住往后倒退。

幸亏傅惊涛戴了精钢护臂,危急关头屡屡借此化解杀招。但龙爪手极其厉害,仍旧把他的掌背抓出数条血痕,鲜血淋漓。

支持慕容不器的武者们终于把心放回肚里,疯狂地鼓劲喝彩,恨不得下一招即决出胜负。

李继恒矛盾之极,既不希望看到辽人得意猖狂,也不愿傅惊涛逆转获胜,手心满是热汗。

第五百三十八章 慕容不器的爆发

众目睽睽之下,傅惊涛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比如毁灭之拳、轩辕神剑等。要知道怒海千叠掌乃轩辕神功之一,论起招式精妙并不弱于飞龙化雷爪,掌力叠加的技法尤其适合以弱战强。

这次交手,他为免暴露太多**,一心一意施展掌法迎战,过往忽略的许多细节清晰呈现,招式间的衔接与身法、步法的配合愈发纯熟,就像一块顽铁,被铁匠反复蹂躏捶打,洗去杂质,逐渐成型。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要感谢慕容不器的极限压迫,让自己进一步感悟掌法精髓。

慕容不器不懂读心术,自然不晓得对手的想法,否则多半会气得吐血。他原以为可以轻松获胜,哪里料到这小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傅惊涛明明处境狼狈,看似下一招便会倒下,但无论如何都压不垮,反击的力度竟在逐渐加大。

他激起内心的戾气,筋骨肌肉同时振动,右爪落到一半时握紧为拳,呼的重重砸在傅惊涛的掌心处。他这一招的变化十分突然,拳头上凝聚了九成功力,砸落力道之猛可想而知。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必须尽快把这小子干掉!

傅惊涛惊觉不对时已不及变招,掌心一阵麻木,余劲传递到足底,登时踩穿了木台,整个人从破洞坠落,恰好避开接踵而来的杀招。

轰!慕容不器左拳意外落空,木台上又多出一个显眼的大洞。他反应亦是极快,抬脚便朝露出半截身的傅惊涛面门踹去。

傅惊涛往后一仰的同时,右掌啪的拍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下方,剑意喷发,整块木板应声数裂,数不清的木屑木条向着斜上方急速射去。他临机生变,模拟了高正焕御水为剑的手法,极为隐蔽。他出手时存想大宗师的无上剑意,意念到处,一股玄妙莫测的浩然之气融入木屑木条之中,催动它们一窝蜂地射向对手。

慕容不器吓了一跳,这么近的距离,成千上万的“木剑”射来,哪怕他炼有护体硬功也挡不住啊!而且这些细小木剑的角度极其恶毒,稍有疏漏,这辈子就可能变成太监了。他毫不犹豫地踩断木板同样落地,双臂如车轮急舞,护住上半身。

噗噗噗!数百根细小的木剑骤然射中目标。

即使慕容不器提前运劲防护,但这些蕴含凌厉剑意的小木剑岂容小视?他双臂肌肤针扎一般刺痛,瞬间多出数以百计的细微伤口,一颗颗血珠钻了出来,随着动作飞溅半空。

傅惊涛暗暗咋舌,慕容不器单凭肉身就抗下轩辕神剑的剑意,还算是人吗?如果换做其他人,挨了这一击起码重伤。

慕容不器险险避过百剑穿身的厄运,背后惊出一把冷汗。他出道以来顺风顺水,横扫辽东燕云,何曾遭遇过如此凶险?万一慕容家断子绝孙,香火不继,他找谁哭去?一股羞怒交织的肝火腾地冲上脑门,今天若不把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拧断脖子,誓不罢休!

他双掌噼里啪啦在身上乱拍一通,气势陡然飙升,眼中射出幽幽绿光,一条条肌肉弹跳鼓胀,手臂肌肤上浮现一层淡淡的黑气,像是体内有一头可怕的怪物苏醒过来。

凌波阁独创的百兽化龙术!

这是一门强化肉身、突破力量极限的禁术功法,融合了萨满教和中土武学的特点,采用血祭之术把猛兽精魄封于人体,一旦解封即可以大幅争强宿主的战力。不过在封禁过程稍有偏差的话,宿主要么爆体而亡,要么神智错乱沦为兽人,即使在凌波阁内也很少有弟子敢尝试修炼。由于此术过于血腥霸道,曾在江湖上引起极大风波。

依照凌波阁的规矩,非到生死关头不得展露百兽化龙术。但这回慕容不器豁出去了,宁可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也要杀掉傅惊涛!

慕容不器双拳虚握,劲风爆响,感受着强大无匹的力量,一种掌控万物生灭的快感弥漫身心,狂笑道:“傅惊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祭日!”说着咚的踏上一步,一记直拳朝前击去,拳头甫出,无形的空气震荡波纹疯狂涌动,暴烈冷酷的杀气充斥四周。

一拳定生死,一招灭强敌!

这是他有生以来施展的最强一拳,摧枯拉朽,充满无敌的自信。

煞气扑面,傅惊涛胸口如被千斤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他此刻已被拳意锁定,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点燃气血之术,双掌爆发最大的力量迎上。

掌力激增,层层内劲叠加如巨浪,砰的击中那霸道可怖的拳头。

下一刻,傅惊涛如遭雷殛,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如人形石弹般不受控制的往后弹射,后背撞上洞口边缘,木板哗哗纷飞,硬生生把木台犁开一道三丈多长的巨大缝隙。

真的好强!

傅惊涛但觉掌心麻木,经脉隐痛,不由暗叹修为上的差距真是硬伤。幸亏他也精通拳术,避开了拳劲最强的那一点,又借着倒退的机会把部分外力转嫁出去,不然已经失去战力任人宰割。如今情形明摆着,即使动用气血之术也抵挡不住狂化的慕容不器。怎么办?主动认输吗?还是厚着脸皮动用长剑?至于魔化这条路想都不敢想。

慕容不器如猛兽咆哮:“纳命来!”追上去对准傅惊涛又是一拳,拳风呼啸,力若千钧。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举掌再挡。

砰!哗啦啦!

拳落,傅惊涛再次往后倒飞,径直撞穿了木台边缘,带着无数木屑飞落到空地上,一身的新衣已被尖利的木条划得稀烂,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啊!”观战群雄失声惊呼,李继恒的眼睛可耻地亮了。

“哈哈,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嚣张刺耳的狂笑声中,慕容不器冲了出来。他眼眸充血,面带狞笑,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暴龙,每一步踏落都震得地面微微跳动。

生杀予夺,万众瞩目,大丈夫当如是!

第五百三十九章 后浪推前浪

“拔剑!”“快逃!”截然不同的惊呼声传来。不过傅惊涛既未拔剑也没逃跑,冷静地观察猛冲过来的敌人,要想反败为胜,就必须找到慕容不器狂化术的弱点。

高正焕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悠然道:“姜掌门,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妨让傅惊涛开口认输吧!”

姜烈不动声色道:“高大侠,妄言胜败为时过早!”

高正焕冷笑一声闭上嘴——给脸不要脸,非要死鸭子嘴硬撑到底,待会有你轩辕门哭的时候!

赵光义忍不住问道:“傅惊涛还撑得住吗?”

姜烈淡然笑道:“王爷,你看看他的眼神动作,可有一丝慌乱?”

傅惊涛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眼下的不利局面算什么?他不动,慕容不器先动了。

拳影破空,狂风扑面。

傅惊涛被狂猛的拳风推动着,脑际灵光一闪,忆起在凌云峰曾见过的那道飞瀑,水流自高处泻落,在风中化为无数水滴。风至柔无形,却又无处不在。有些事既然无法对抗,何不顺势而为?即使慕容不器的拳劲再强,还能击碎空气吗?

阴阳、黑白、刚柔、轻重……其实都是一体两面,密不可分。比如春风化雨剑,以阴阳太极为核心,以天地法则为筋骨,纵然李耀光狂砍猛剁亦无可奈何。如果剑法上能以柔克刚,为什么掌法不行呢?

傅惊涛心中涌起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明悟,无数虚影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念头通达,倏地提气飘身掠起,双掌划出两道完美的弧形,像是阴阳双鱼在空中游动,又像是凭空生成一个玄妙的符文。

怒海生涛,不单是有雷霆万钧之势,也有潜流回旋之柔。

风急浪涌,风平浪静。化身为浪,与风共舞。

掌影轻盈玄妙不带烟火气息,罩住了至刚至阳的铁拳。下一刻,拳掌接触,劲气炸裂。

傅惊涛放松身躯,顺着拳势方向倒飞出去,似鸿羽,似纸鹞,不可思议地漂移出七八丈远,远看如仙人御风出行。

“咦,飞得这么远!”“我眼花了吗?!”群雄仰起头看着翩翩若仙的傅惊涛,大呼小叫地分散开,让出一大圈空地。

慕容不器这一拳轰去力道极猛,但着力处空荡荡的,仅仅触碰到了傅惊涛的手掌边缘,九成九的拳劲都未能宣泄出去,劲气反挫己身,胸口不由一阵烦闷。

他眼睁睁看着傅惊涛飘远,又是疑惑又是恼怒,大吼道:“有种的别逃!”咚咚迈开大步紧追不放,隔着丈余便狠狠一拳。

外人不知道的是,百兽化龙术也有弊端,一旦解开封印,野兽的本能欲念便会侵入人脑,与人体的自我意识争夺主导权,影响到理性思维及判断力,简单点说会令修炼者智力下降。

慕容不器蛮性发作,居然连招式都不改,妄想一拳轰杀对手。

傅惊涛眼力何等敏锐,立时发现慕容不器神色有异,缺少了几分人性的清明和灵动,简直和一头嗜血发狂的野兽没啥两样,索性故技重施,又一次轻飘飘地挥掌印去。

啪!人影倏合乍分,傅惊涛再次巧借外力御风滑翔,又把距离拉开六七丈远,在空中顺便比划了一个割喉挑衅的手势。

慕容不器暴跳如雷,彻底陷入狂怒之中,一边追逐一边仰天出拳,咆哮声怒叱声震耳欲聋。

傅惊涛纯用巧劲借力化力,如人形风筝般顺风飘荡。不论他飘到哪里,人群第一时间哗啦散开,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姜烈大笑道:“高大侠,你若主动认输还来得及。化龙术伤身伤神,不宜久用啊!”

高正焕面冷如冰,双唇紧抿,满腔的骄傲得意不翼而飞。

慕容不器一根筋的连连出拳,拳劲回挫,哪怕是狂化加强的身躯都承受不住,第十一拳刚施展到半,经脉中真气岔行,哇的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右膝一软咚的跪倒,膝盖下砸出了一个凹坑。

那么多记重拳落空,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岂是开玩笑的?

傅惊涛毫不迟疑地沉足落地,足尖一点,悍然反扑!他双掌翻转导引,灵气湍流呼啸奔腾而来,掌心处泛起若有若无的淡黄色虚光,

一法通,万法通。

他是以自身真元为引,召唤天地间的“土”之灵气。土性厚重,土气生于九州中央,聚于天子之所,当今天下应属开封一地最为浓郁。自那晚一拳击伤暗影龙卫首领开始,他有意识地吸纳土之灵气入体,此时行功吐纳如饮水呼吸自然,雏凤岭上的“土气”化为无数长龙飞卷,狂风四溢,飞沙走石。

灵气无形无质,偏如泰山压顶。

慕容不器周身骨骼噼啪爆响,脖子上一根根青筋跳跃,双手撑地终于挺腰站直,眼里喷出熊熊烈焰,恨不得傅惊涛烧成灰烬——这小子太奸猾了!太无耻了!竟然用阴招诱使自己受伤!

他不知道那无形的压力从何而来,强行压下丹田内翻涌的气息,啊的一声怒吼,以决死的姿态轰出最后一拳。

傅惊涛双掌一合拍出,大地轰鸣,仿佛有一条巨龙在虚空咆哮。

砰!时间竟似静止了片刻,一股气柱蓦地直冲九霄。

慕容不器拳头、手臂、肩膀同时剧震,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正面撞上,呼的倒飞出三丈多远,落地后一个踉跄噗通坐倒,面如土色,嘴角抽搐着不停地涌出鲜血,刚才的霸气荡然无存。

一报还一报。

满场肃静,针落可闻。

傅惊涛缓缓吐出胸中的郁气,拱手道:“多谢承让!”

他不是不想废掉慕容不器,但人家身后站着一位宗师级的亲爹,见好就收吧!

观战众人心潮起伏,虽然傅惊涛中间有取巧的成分,但最后那一掌调用天地伟力制胜,是实打实的本领,谁也挑不出毛病。而慕容不器空有深厚的修为,可惜临敌应变方面欠缺,不懂变通战法,结果败在自己拳下,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代有人才出。

第五百四十章 蹊跷的刺杀行动

“傅少侠掌剑双绝,天下第一!”“大宋必胜!”不知是谁起头鼓噪,众人潮水般涌到傅惊涛身边,激动地振臂欢呼。可怜慕容不器彻底遭到忽视,转眼被人群淹没。

李继恒看着那欢欣鼓舞的热闹场面,脑袋一低,悄悄挪动脚步朝人群里挤去。忽然,肩头一沉,敖雷笑道:“小李将军要去哪儿呀?赌注什么时候兑现?”李继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低声哀求道:“敖兄,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能!”

李继恒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夹紧双腿。

傅惊涛被众人簇拥在中心,受到那兴奋喜悦的情绪感染,不禁心生骄傲,朗声道:“我傅惊涛乃炎黄子孙,守护华夏荣耀理所应当,当不起诸位谬赞!”

“好男儿!”“说得好!”“把那些蛮子统统打败!”

掌声雷动,彩声不绝,场中的气氛来到了**。

傅惊涛含笑致意,同时抓紧时间暗暗调息回力,接下来第三阵要对决蜀山弟子,肯定是一场恶战。就在这时,忽然有两缕刺骨的杀气从身后袭来!幸亏他周围的灵气尚未散尽,感知仍处于最灵敏的状态,近乎本能地收紧后背肌肉,仆步前倾。

刷!利刃闪过,以毫厘之差刺到空处。

傅惊涛又惊又怒,粗暴地撞开身前的汉子,反手拔剑绕体急旋,当当!火星四溅,险险格开刺客们第二轮杀招。假如他反应稍慢半分,已遭毒手暗算,人生一下子由天堂到地狱,堪称是绝妙的讽刺。

这陡然爆发的战斗出乎众人意料,人群惊呼四散,相互踩踏,场面登时陷入混乱。别说是普通武者了,包括赵光义、云中侯、姜烈等在内,谁又能想到有杀手混杂在宾客之中,动手行刺傅惊涛?要知道现场有数十位绝顶高手,山岭下还有数千甲士守卫,任何人胆敢闹事,必然难逃一死啊!

“保护王爷!”“保护公主!”众皇家侍卫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阻止刺客行凶,而是保护好赵氏兄妹。

傅惊涛眼角余光瞥见另有四人气势汹汹地扑来,心底一凛,当机立断加速前冲,根本不跟身后的刺客纠缠。他三并作两步奔到错愕的慕容不器身边,低喝道:“得罪了!”左手抓住其肩头猛然运劲一甩,一条硕大的身躯飞起,撞中左翼扑来的两名刺客,三个人诶呦喂滚做一团,自己乘隙冲了过去。

“暗青子招呼!”话音未落,暗器嗖嗖疾速射向他的背心。

傅惊涛停也不停,点燃气血之术,速度骤然提升数倍,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密如飞蝗的暗器射来,有几个倒霉蛋躲避不及,被当场射翻在地,四肢抽搐,口鼻处黑血横流。

众刺客红着眼狂追不舍,像是一群饥饿凶残的鬣狗。

姜烈勃然大怒,暴喝道:“哪里来的鼠辈,该死!”足底一跺,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

傅惊涛纵跃如飞,几个起落间钻进了边上的树林。暗器如雨打落,啪啪射中浓密的枝叶,再也构不成致命的威胁。他吁了一口气,闪身隐藏于一棵大树后,收敛心神一动不动。

这次的刺杀十分蹊跷,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早已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单纯从行刺手法判断,既不像是冷血刃的风格,也不是阎王殿的路数,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他宁愿相信这些刺客是北辽、南唐或西蜀派来的,跟大宋毫不沾边,纯粹是想破坏青云榜的揭幕大典。当然,北辽等国绝对不会承认此事,其中的是非曲直难有公论。

风声飒响,众刺客前脚后脚的冲入树林,杀气冲天。

林子里静悄悄的,唯有树叶在轻轻拂动。

众刺客稍一犹豫,立时散开成扇形搜索。

傅惊涛耳听足音沙沙作响,在脑海中勾勒出刺客们的位置分布,悄无声息地自树后转出,剑光电射,举剑劈向边缘一持刀的刺客。他这回动了真怒,轩辕神剑的剑意横扫过去,透入敌人的心志魂魄,犹如一头雄狮俯瞰着一只蝼蚁,要把他碾压得粉身碎骨。

那刺客但觉一团浩然如海的剑意扑来,心魄动摇,情不自禁泛起跪地臣服的冲动。他猛地的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摆脱幻觉,急急挥刀封挡,但反应速度终究慢了一筹,剑光闪过,半截手臂啪的掉落地面。

那刺客断臂狂喷鲜血,失声惨叫。傅惊涛毫不停顿地直欺入怀,肩头一撞,砰的一声,那刺客身不由己的飞了起来,挡住了同伴扑击的线路。傅惊涛趁机矮身斜冲过去,挥剑削断了另一刺客的脚筋。

众刺客齐声怒叱,嗖嗖嗖!又抖腕射出一波暗器。

傅惊涛侧身着地一滚,躲到一棵枯树后头。

夺夺!金属锐器射中树干,溅起无数木屑。

下一刻,一股劫掠如火、催魂夺魄的剑意从天而降,偌大的树林震动摇晃。剑意之中夹杂着深沉的怒意与可怖的杀气,方圆百丈之内的虫蚁瞬间灭绝。

“是姜烈!”众刺客发出绝望的嚎叫,忽听“仓啷”一声清冽剑鸣,叫声戛然而止,万物沉寂。

只见姜烈从树梢高头缓缓飘落,眼中怒火未消,周身环绕着无数的树叶碎屑,背衬着蓝天烈日,如同一尊天神降临人间。那些刺客横七竖八地仰面倒在落叶间,每个人眉心处有一个深深的血洞,血水和着脑浆汩汩流淌,脸上兀自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傅惊涛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姜烈居然一剑灭杀众敌,没留活口?赶紧爬起身,咧嘴笑道:“多谢掌门救弟子一命!”

姜烈冷厉如剑的目光瞥来,皱眉道:“你刚才为何不痛下杀手?”

傅惊涛感应着那冰冷入骨的剑意,怎敢坦诚心魔之秘?道:“弟子骤然受袭,首先想的是如何保住性命,没想到要拼命杀敌。”

姜烈喝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非生即死的关头,岂容剑下留情?”

傅惊涛讪讪道:“掌门息怒,弟子知错了!”

姜烈收回审视的目光,随手还剑入鞘,淡淡道:“下不为例!”

第五百四十一章 王府夜宴

当刺客授首,赵光义果断宣布揭幕大典就此结束,在众侍卫簇拥下返回城中。至于追查刺客身份来历等善后事宜,自有专人接手不提。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批刺客行动前已抱必死之念,不会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这注定将是一桩无头悬案。

随着众观礼宾客陆续散去,揭幕大典上发生的故事飞快扩散,很快轰动中原武林,传向了四海八荒。傅惊涛先败李耀光,再败慕容不器,掌剑双绝,如日中天,大宋青云榜榜首果然名不虚传!从今往后,不论是名门大派武学圣地,还是市井九流绿林山寨,“傅惊涛”之名尽人皆知。

轩辕门的江湖地位愈发稳固,风头盖过了凌波阁、蜀山剑门、鹏鲲岛、独秀峰,连带着掌门姜烈的名望更上层楼,私下里被尊为“白道高手第一人”,成为举世公认的白道领袖。

甚至有好事者宣称,姜烈有资格问鼎天下第一,诸如魔教宗巍、魔尊萧恨、邪王毕幽明、吐蕃巴桑法王等皆非其敌手。

一时间江湖传言不断,街头巷尾无数人热议。对于一飞冲天的傅惊涛,有人羡慕推崇,有人嫉妒不满,有人摩拳擦掌,有人暗动杀机,暗流冲突激荡,天下风起云涌。

当晚,赵光义在晋王府设宴款待各国观礼使臣及各大门派首脑,傅惊涛等十人一起出席作陪。他本打算在樊楼大宴宾客,行刺之事发生后便临时更改了决定,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江湖人桀骜不驯,极易为了金钱铤而走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何况各国争斗正烈,谁乐意看到大宋出尽风头?只要敌人逮着机会,定会出阴招、下黑手,不如在王府内安一点。

晋王府原是周帝柴荣登基前所居住的府邸,金碧辉煌,气派庄严,府中古树茂密,假山巨石耸立,明处暗处潜伏着不知多少高手。王府长史李长静代表晋王在门前恭迎嘉宾,谈笑风生,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主人家的热情。

受邀宾客分乘车马陆续抵达,由婢女指引着穿廊过院,有说有笑。傅惊涛跟着姜烈等人进入王府,偶然发现不少豪侠眼神乱飘,似乎对王府中的景物格外留意。他心中一动,莫非揭幕大典上的刺杀行动纯属走过场,幕后主使者真正的意图是窥探王府防卫虚实?

要知道晋王府内外戒备森严,平时绝不会容许江湖人士接近,更不要说深入王府之中了。尤其是江山社稷图的谣言流传开后,戒备等级进一步提升,未经赵光义同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即使如此,暗中觊觎江山社稷图的各大势力还是不会放弃的。按常理推断,他们要先弄清楚王府的结构及建筑布局,然后摸清王府的哨位分布,最后才是设法潜入府中寻宝。所以他们派出死士行刺,故意激起赵光义的戒备心理,促使他更换了宴会地点。这样一来,他们的人就能堂而皇之进入王府观察地形了。

傅惊涛暗暗凛然,围绕宝图之争,开封又有一场新的风暴在酝酿了,孟白衣、高正焕、萧赤狼等都会粉墨登场吧?

来到宴客大厅,只见处处外张灯结彩,富丽堂皇。两侧廊道均有乐师演奏,琴声叮咚,箫音悠扬。

由于场地所限,有资格参加王府夜宴的仅有百余人,要么是各国使臣,要么是成名豪杰,普通弟子一概不许同行。众人严格按照名单排序落座,傅惊涛、叶华宇、敖雷等十人则围坐一桌。

敖雷毫不见外地问道:“傅兄,仅仅过了半年,你的武功修为已令人望尘莫及了,敢问有什么修炼诀窍吗?”

傅惊涛哈哈笑道:“诀窍当然是有的,只怕你学不来。”

敖雷眼睛一亮:“傅兄,别门缝里瞧扁人!”

傅惊涛笑容一敛,缓缓道:“诀窍就是你要经受得起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我这回由凌云峰至开封城,不知经历过多少血战,屡屡险死还生,白天黑夜都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当我身陷绝境之时,唯有不断突破极限,击败强敌,方可杀出一条生路!”

除开出身将门的李继恒不算数,敖雷、叶华宇、祝三江等少年,哪个不是门派重点栽培的对象?身边永远不缺少高手保护,几乎不会独自面对危险考验,更不要说经历生死大劫了。在长辈的眼中,他们还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小树苗,哪能经受得了腥风血雨的洗礼?

傅惊涛没有豪门背景,不受世家待见,下山不久谷天穹便不幸陨落,自己孤身上路如履薄冰,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的境地中。在巨大的压力刺激之下,试问他怎么不拼命提升修为?敖雷等听他简要说了几段出生入死的经历,不禁深受触动——成功果然没有侥幸,一个人承受的苦难挫折越多,成长得越快。

傅惊涛留意到李继恒低着头沉默不语,心念一转,笑道:“其实小李将军比我更出色。他多次跟随大军出征,战功卓著,曾勇闯敌营一棍轰杀南唐大将,你们可以向他请教壮大胆气的心得。”

李继恒愕然抬首,面孔涨红,嗫嚅道:“李某武技远不如傅少侠,怎好意思乱讲话?”

傅惊涛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小李将军的棍术精妙绝伦,仅次于当今天子,何必太过谦虚?改日恳请多多指点!”

李继恒面上生光,顿觉傅惊涛顺眼了很多,笑道:“傅兄客气了!”

敖雷手指夺夺轻敲桌面,斜眯他道:“小李将军,我不跟你客气哦!愿赌服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绕着东京城跑一圈?”

李继恒面如猪肝色,其他少年吃吃低笑。

傅惊涛不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待敖雷解释清楚,恍然道:“玩笑之言,岂能当真?假如小李将军丢丑现眼,我们岂不是同样被人耻笑看轻?敖兄,此事就算了罢!”

敖雷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小李将军,我们的赌注便改为三杯烈酒如何?”

李继恒眼睛一瞪:“不行!杯子太小了,我愿自罚三碗!”

众少年相视大笑,些许芥蒂一扫而光。

第五百四十二章 非分之想

华灯初上,一盘盘的山珍海味、肉羹糕点流水似的端上来,每一样菜肴都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娇美可人的婢女在席间穿梭,给众嘉宾殷勤倒酒,巧笑嫣然,醉不醉人人自醉。

赵光义由李长静、云中侯、姜烈陪同,满面红光的主动挨桌敬酒。揭幕大典虽然过程稍有瑕疵,但傅惊涛的强势表现震慑群雄,让他心情大好。除开高正焕等寥寥数人外,绝大多数宾客都变着法恭维赵光义,反正花花轿子众人抬嘛,多拍几下马屁又不会吃亏。

走到傅惊涛这一桌时,赵光义拍着傅惊涛的肩头赞不绝口,夸他为大宋赢得了颜面。傅惊涛装作受宠若惊,先干三杯为敬。赵光义哈哈大笑,又抓住他敬了姜烈三杯方肯罢休。

酒至半酣,气氛热烈,一队舞姬袅袅娉娉而来,敬献动人歌舞。王府挑选的舞姬皆是绝色,气质出尘,身材窈窕,肤色雪白如瓷,举手投足暗藏柔媚的韵律。一曲舞罢,博得满堂喝彩。

忽听一把粗豪的声音道:“王爷,好酒好菜、美女歌舞都见识过了,你是不是再拿点稀罕宝物出来瞧一瞧?”说话的乃北辽使臣耶律忽哥,他神态倨傲,目光阴冷如鹰,边说边拿着一把银色小刀剔肉骨头。

气氛骤然一冷,这契丹使臣莫非想在宴席上闹事?

赵光义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淡淡瞥了耶律忽哥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大宋文明灿烂,地大物博,拥有无数价值连城的珍宝,就怕辽使不懂欣赏!”

耶律忽哥把银刀往桌面一丢,用丝帕擦了擦嘴巴,嘿然笑道:“难得今日各国宾客云集,听说王爷府上藏了一幅江山社稷图,不知能否向我们大方展示一下?”

“江山社稷图?!”这五个字宛如晴空霹雳,震得众人呆了一呆,随即交头接耳嗡嗡议论起来。

傅惊涛喃喃道:“果然别有用心!”

上古时大禹所铸的九鼎,采集了九州精华,对应着九州的气运兴衰,象征天命所归和皇权一统,乃国之重器。九鼎历经夏商周三代,至秦灭东周时,意外湮没不复出现。传说九鼎的秘密就藏在江山社稷图中,只要堪破此图便可找到大禹之鼎。

秦朝灭亡后,历代帝王秘密派遣精锐搜寻九鼎下落,试图证明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围绕这一幅藏宝图的归属,各方势力杀戮不断,血流成河。江山社稷图几经易手,但那些曾拥有它的人要么暴毙,要么病死,时至今日尚无人成功找到九鼎的确切位置。

由于九鼎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凡是问鼎轻重者,皆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哪怕强横如姜烈,也不会触犯忌讳,公然表露对江山社稷图的兴趣。如果被大宋朝廷认定为谋逆分子,整个门派都将遭到株连。

江湖上关于江山社稷图的流言再多,哪个敢当面找赵光义求证?

耶律忽哥之所以喝破此事,因为他是北辽使臣,代表的是契丹人纵马南下、入主中原的野心!

赵光义脸色一沉,皱眉道:“本王正告辽使,九鼎乃我华夏九州共同尊奉的神器,绝不容异族染指!别说我手上没有江山社稷图,即便是有,也不可能给你瞄上一眼!”

耶律忽哥撇了撇嘴,冷笑道:“莫非王爷担心我能一眼窥破宝图奥妙吗?我又不是神仙!”

李熠适时插话道:“赵王爷,咱们老祖宗研究这么久仍一无所获,契丹人又岂能轻松破解其中的奥秘?传闻此图描绘了上古神话中的飞禽走兽,万里江山雄奇壮丽,李某亦渴盼一睹神作呢!”

盛石峰悠然道:“今晚若能亲眼见到宝图,算是不虚此生了!”

高正焕、孟白衣、玄一真人、吐蕃使臣等亦纷纷表态,劝说赵光义把宝图拿出来,让众人大开眼界一番。

赵光义哭笑不得。晋王府占地广阔,有数百座房屋楼阁,假山树木不计其数,天晓得哪儿藏有宝图?难道要掘地三尺、拆毁所有屋舍去搜寻吗?在他想来,柴荣临死前一定把宝图埋藏在皇宫而非王府,因为皇宫才是世上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赵光义环视众人一眼,叹气道:“唐末以来百年战乱,生灵涂炭,试问这期间谁曾亲眼见过江山社稷图?诸位且想一想,坊间的谣言有几分可信?假如我手上真有藏宝图,肯定守口如瓶。换做是你们,会傻乎乎地泄露这种绝密消息吗?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恶意中伤本王,而你们都被骗了!”

耶律忽哥等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赵光义言之有理。不少人斜眼望向孟白衣,神色阴沉,大概是怀疑蜀山剑派耍了大伙,毕竟这消息最早是蜀山弟子泄露的。

赵光义何等的精明,冷冷道:“孟先生,是蜀山在背后散播谣言?”

孟白衣镇定地说道:“赵王爷无凭无据,怎可胡乱猜测?我蜀山剑派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做这等无聊之事。”

姜烈忽道:“季掌门好像新近收了一位弟子,名叫周承宗?”

孟白衣心底暗暗苦笑,只得承认道:“不错!”

姜烈沉声道:“周承宗乃周焕的侄儿,据说武功资质过人,在蜀山剑门混得风生水起,不知这次有没有重回开封?”

孟白衣道:“承宗目前仍在蜀山修行,不劳掌门关心。”

姜烈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周焕战死后,所有人都以为周承宗就是柴荣之子。季风雷不仅亲自收他为徒,还颁布禁令,不许任何陌生人接近他,生怕赵宋皇族派遣杀手行刺。蜀山剑门这样做,背后无遗是出自蜀帝的授意,最终还是想搅乱大宋朝政。

赵光义微微笑道:“周焕本是我大宋猛将,可惜英年早逝。如果孟先生能劝说周承宗返回大宋,本王愿向皇上求情,许他继承周焕的爵位田产。”

孟白衣拱手道:“承宗已投入蜀山门下,日后自当为蜀国效力,大宋所赐的富贵荣华不要也罢。”

赵光义缓缓摇头道:“背典忘祖之辈,难成大器!”

第五百四十三章 姜烈献计

待宴席结束,赵光义特意留下姜烈、云中侯、李长静议事。尽管赵光义矢口否认府上藏有江山社稷图,但北辽、南唐、西蜀、吐蕃等虎视眈眈,怎可能轻易罢手?不解决这令人头疼的问题,他很长一段时间内别想睡个安稳觉。

赵光义道:“江山社稷图的流言来势汹汹,你们怎么看?”

姜烈正色道:“蜀山剑派收留了周承宗,偏又放出江山社稷图埋藏于王府的消息,这番做法委实透着古怪。我怀疑蜀人是瞒天过海,故意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王爷处,好方便自己行事。”轩辕门视蜀山剑派为最大的对手,一直在收集关于相关的情报,他自然清楚这流言的源头在哪里。

云中侯恍然道:“掌门是推测蜀山已知晓宝图藏于何处?”

姜烈颔首道:“我敢断定周承宗知道江山社稷图埋藏的地点。他涉世未深,对大宋怀着强烈的仇恨,很容易被季风雷用小恩小惠套出心中的秘密。蜀山弟子此次来到开封,明面上是参加青云榜揭幕大典,实际上是想盗挖宝图!”

李长静叹道:“周承宗一旦吐露了秘密,性命多半不保。”

姜烈道:“周承宗的生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蜀山剑派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哪里?开封城里有没有人接应他们?在契丹、南唐、吐蕃等国高手行动之前,蜀国人是不会冒险的。”

云中侯冷笑道:“季风雷打得一手如意算盘,煽动各方势力围攻王府,在城里制造混乱,而他们则乘人不备偷偷行事——季风雷是把天下英雄当猴耍啊!”

赵光义断然道:“长静,你务必要盯紧蜀山弟子的一举一动,记得不要打草惊蛇,放长线钓大鱼。不出意外的话,蜀人近期必然会有所行动,等他们得手后再收网!”他比谁都渴盼找到江山社稷图,若是隐忍一时便能圆梦,何乐而不为呢?

李长静躬身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赵光义森然笑道:“若是宝图到手,蜀山弟子一个也别留!”

云中侯道:“王爷将计就计,可谓是棋高一着!可笑那季风雷徒有小聪明,到头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赵光义道:“蜀人偏安于川蜀,缺少开疆拓土的野心,实不足为虑。本王担心的是契丹和南唐两家联手,他们兵强马壮,那才是心腹大患!万一事态失控,届时还需姜掌门出马震慑敌人!”

姜烈抱拳道:“请王爷放心,姜某该出剑的时候绝不手软!”

李长静轻咳一声,皱眉道:“蜀山方面要展开行动,前提是契丹、南唐、吐蕃等跟我们大打出手。难道我们就这么眼巴巴地坐等敌人袭击王府?”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天长日久,防卫总有松懈的时候。他身为王府长史,肩负的压力简直不要太重。

云中侯献策道:“要不然我们主动出击,来个杀鸡儆猴?”

赵光义摇头道:“不妥!大宋青云榜刚刚设立,我便找借口屠杀观礼宾客,岂不寒了天下豪杰的心?”

姜烈沉吟道:“如果王爷想掌控主动权,何不请高明画师画一幅赝品,以假当真,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赵光义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姜烈道:“既然大家认定宝图藏在王府,王爷索性宣称破解了图中奥秘,找到了九州鼎的埋藏地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如何挖掘九州鼎上。蜀山方面即使知道其中有诈,也不可能跳出来争辩。只要绝大多数人离开了东京,蜀山剑派就无法浑水摸鱼,他们要么灰溜溜地返回西蜀,要么硬着头皮盗图。到了那个时候,王爷要收拾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李长静挑起拇指赞道:“这釜底抽薪之计大妙!”

云中侯道:“计策虽好,仓促间又去哪里布置藏宝地点?要想引高正焕、李熠、盛石峰之流入局,可不是一件易事!”

高正焕等见多识广,智慧过人,哪会轻易相信大宋破解了江山社稷图的奥秘?如果随便胡诌某个地方藏有九州鼎,人家只需远远打量几眼,便能识破你的骗局。

姜烈胸有成竹道:“不瞒诸位,我轩辕门数月前在葬龙谷偶然发现了一处神秘遗迹,里头机关重重,不知深阔几许,似乎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地下宫殿。只需稍微布置一番,重新掩盖好入口,把它当成埋藏九州鼎的地点再理想不过。”

赵光义、云中侯、李长静相视一眼,又惊又喜,照这么说来一切岂不是完美了?!

赵光义兴奋地说道:“这次如能顺利破局,寻回江山社稷图,姜掌门当记首功!”

姜烈道:“轩辕门与大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助力王爷即是助力大宋,姜某岂敢不竭尽全力?”

赵光义大笑道:“姜烈啊姜烈,我才发现你真会说话!”

姜烈道:“为了不让人瞧出破绽,建议王爷前期既要做出严格保密的姿态,又要适当透露出一点风声,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赵光义会意道:“假戏真做,对吗?我会应尽快派人去实地探查,同时调遣禁军封锁葬龙谷外围道路。”

姜烈道:“我可以选派本门精英参与地宫的挖掘,配合王爷把这出戏唱好。”

赵光义道:“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云中侯问道:“说了半天,葬龙谷究竟位于何处?”

姜烈笑道:“就在洛阳城北。”

赵光义一愣,喃喃道:“洛阳?莫非这是天意?”

洛阳,古称“洛邑”,中国第一个王朝“夏”即在此建都,九州鼎最早便放置在这里。东周灭亡前,九州鼎也是在洛阳城内消失的。从秦始皇一统天下至今,不知多少帝王在洛阳城挖掘九州鼎,最终都一无所获。难道葬龙谷内的地宫,冥冥之中与失踪的九州鼎有关?

忽然之间,赵光义心底涌起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胁下生翅飞到洛阳,亲眼看一看这神秘的地宫。

第五百四十四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傅惊涛和叶华宇婉言谢绝了敖雷等去夜市游玩的邀请,漫步在东京街头,身边繁灯似锦,车水马龙。

傅惊涛笑道:“老四,我到京城后藏身于公主府,故意不跟掌门汇合,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背后指责我?”

叶华宇道:“对啊!师伯们说你桀骜不驯、忘恩负义、目中无人,但顾忌到赵氏皇族的存在,没人敢正式提议处罚你。”

轩辕世家欲在中原扎根壮大,首先要讨好赵氏兄妹,试问谁吃饱了撑的去得罪他们?傅惊涛是赵光义刻意树立的青云榜榜首,还是赵燕容的救命恩人,已经不是任人揉捏的小人物。讲得难听一点,除非傅惊涛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门规基本约束不了他了。

傅惊涛冷笑道:“他们还不算太蠢,没逼着我掀桌子。真把我逼急了,大家一拍两散,且看谁的损失会更大!”

叶华宇轻声道:“你在嵩山失踪之事与世家有关?”

傅惊涛擂了他一拳,佯怒道:“还不是因为你?有的人见不得我揽尽风光,想推你上位成为榜首!”说着把遭到鬼面杀手伏击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

叶华宇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心头如有一团烈火燃烧,着实痛恨这种卑劣手段,幸亏傅惊涛平安归来,否则他如何心安?又怎能面对其他兄弟?沉声道:“搏取虚名绝非我愿!难怪各世家总有旁支弟子莫名地失踪,原来是改头换面加入了阎王殿。堂堂白道第一门派,却为了金钱滥杀无辜,真是讽刺啊!”

傅惊涛道:“西北人少地贫,无法维系轩辕门的光鲜和世家无止境的索求。掌门之所以决定投效大宋朝廷,最重要的就是解决世家的生存危机。如果我所料不差,轩辕门五年内必然东迁中原。”

叶华宇道:“若轩辕东迁,离没落之日为时不远矣!”

凌云峰灵气充足,远离尘世喧嚣,从武道修行的角度来说,没有比这更理想的洞天福地了。如果东迁至中原,这里灵气混杂稀薄,红尘俗世诱惑多多,武道修行的进度无疑会大受影响。尤其是那些意志力薄弱的弟子,有很大的概率会半途废掉。

纵览世间顶级门派,均占据了第一等的修行福地,以便采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在修行时事半功倍。如果换到了戈壁荒漠修行,就算你苦练到死亦成就有限。

轩辕门若放弃了凌云峰的根基,长久来看肯定损失惨重,空有无数神功绝学,却难以培养出一流高手和绝世强者了。

傅惊涛耸耸肩道:“掌门及世家家主更关注眼前利益,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岂会在乎?或许他们早已想清楚,利用这段缓冲时间融入大宋,转而向官场及禁军发展,彻底摆脱身上的江湖烙印。轩辕神武营的大小将官不都是世家子弟担任吗?说到底,这是门派和家族孰轻孰重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

叶华宇皱眉道:“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待在凌云峰闭关修炼,专心钻研剑术,以待将来冲击宗师之境。”

傅惊涛揽住他肩头笑道:“真的假的?你一个人闭关修炼有什么意思?好像白师姐对你特别关心哦!”

叶华宇脸色涨红,直接一记肘锤顶了过去,冷声道:“我和白师姐纯属同门情谊,不要跟着别人乱嚼舌头!”

傅惊涛痛得龇牙咧嘴,揉着心口道:“你小子反应这么激烈,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华宇情知言多必失,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就在这时,忽见不远处一条烟柱冲天而起,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走水了!走水了!”随着一声声呼喊,附近的街坊赶紧冲出家门,或提桶或拿盆,争先恐后的跑去灭火。

发生火灾的是一座驿馆,只见馆舍内好几处房间同时窜起火头,浓烟滚滚,火情蔓延极快,无情的热浪席卷四面八方。驿馆内外一片慌乱,救火的、逃命的、哭嚎的如无头苍蝇般推搡踩踏。

傅惊涛、叶华宇本想着参与救火,谁知从驿馆里逃出来的竟是蜀国使团一行。包括牧流风在内的众蜀山弟子,有面孔熏黑的,有鞋子挤掉的,有衣衫不整的,风度呀什么的不必说了。水火无情,纵然是身怀武功也无法阻止火魔肆虐。

傅惊涛心底微动,偏偏是在孟白衣赴王府参加夜宴的时候,驻扎有蜀国使团的驿馆失火,未免太巧合了吧?再看那火焰蔓延的速度简直快得离谱,应该是有油脂助燃的缘故——难道是赵光义不忿蜀人耍弄阴谋诡计,指使暗影龙卫来恶心一下他们?又或者是有人想转移视线,故意撩拨蜀山剑派?

孟白衣差不多前后脚抵达驿馆,面色阴沉,眼中的杀气冷凝如同实质,显然肚子都要气炸了。他略略打量几眼混乱的现场,立即把众弟子分派出去,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傅惊涛脑际灵光一闪,是周承宗偷偷纵火焚烧驿馆,乘乱逃走了!

周承宗是假冒的柴氏皇子,为了活命乱说一通,心里清楚自己的谎言经不起检验,一直绞尽脑汁地想摆脱蜀山剑派的掌控。今晚赵光义大宴宾客,孟白衣离开了驿馆,他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开封人口百万,一个人若在夜深时分蓄意躲藏,就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几乎不可能再被找到。

而且周承宗身份特殊,孟白衣不便找赵光义或官府帮忙,还得低调处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傅惊涛主动拦住了步履匆匆的牧流风,关切道:“牧师兄,你这是去哪儿呀?需要我们帮手吗?”

牧流风的脸上写满了焦躁懊恼,摆手道:“傅师兄、叶师兄好意心领了。我另有急事在身,有空再聊。”说罢急急忙忙钻进一条漆黑的巷子,东张西望地到处搜索。

叶华宇奇道:“牧流风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傅惊涛摇头一笑:“他们在找一个不该存在的希望!”

机关算尽太聪明,一切如梦幻泡影。

第五百四十五章 多管闲事

随着大批禁军辅兵赶来灭火,肆虐的火魔终于被降服。驿馆内青烟袅袅,屋顶大半坍塌,墙壁被熏得乌黑,不知损失了多少财物。孟白衣欲哭无泪,孤零零地站在瓦砾旁,背影看过去有几分萧瑟。

傅惊涛、叶华宇转身离开火场,打算去找乔晖汇合。

乔晖已开始着手建立聚宝阁分号事宜,和一众管事、学徒、账房、护卫等都住在福盈门客栈。虽说背后有公主撑腰,但疏通各方关系、拜会行会头脑、实地考察店址、初步筛选合作商家等等,千头万绪都要他一一抓起,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管事们皆精明能干,协助他把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推动开来。

叶华宇道:“老五攀上了公主这层关系,再凭他的脑子及灵性,定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我们几兄弟中,将来最有钱的非他莫属!”

傅惊涛呵呵笑道:“那么最有女人缘的非你莫属!”

叶华宇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呢?最花心的非你莫属!”

傅惊涛笑容一僵,好几张绝色丽容闪过脑海,心头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叹气道:“你误解我了,其实我是非常痴情的男人。”

叶华宇毫不留情面道:“是,你对每一个美女都痴情!”

傅惊涛悻悻道:“我们情投意合不可以吗?”

叶华宇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美色栽跟头!”

傅惊涛笑道:“少说那些晦气话,人不风流枉少年!难道等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才懊恼年青时错过了大好风景吗?”

两人转过街口,忽见前方巷子里呼的窜出一条大汉,拦住了一辆由南往北行的华丽马车。车夫吓了一跳,急忙勒住缰绳,刚要张口呵斥,那汉子倏地扑到近前,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架上他脖子。那车夫吓得瑟瑟发抖,被那男子挟持着掉转方向,驱车驶入阴暗的巷子。这时,车窗一侧帘布掀起,露出一张雪白美丽的面容,眼神惊诧中带着恐惧。

傅惊涛和叶华宇相视一眼,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巷子很长,两侧民宅门户紧闭,散布着寥寥几盏灯火,幽暗的光线愈发衬出夜晚的阴森,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嘎嘎作响,女子惊慌的呼救声传开,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站住!”叶华宇扬声怒喝,提气纵了几纵挡在车前。

那汉子目露凶光,恶狠狠道:“小兔崽子,别多管闲事,滚开!”

叶华宇道:“你持刀拦路,是劫财还是劫色?既然被小爷撞见了,趁早打消那点作恶的念想!”

那汉子冷笑道:“老子偏不信邪了!”说着短刀横拖,干脆利落地割开了那车夫的咽喉。那车夫神色惊恐,下意识地捂住喉头,噗通一声摔落车旁,四肢微微抽搐。只听噔噔脚步声响,巷子深处又钻出了六七条大汉,手持刀枪棍棒,仿佛一群凶恶的豺狼迅速逼近。

叶华宇忽然意识到这事不简单,对方的行动绝非临时起意,搞不好是某个实力雄厚的帮派出手。要知道这是在京城,一般的混混怎敢随意杀人?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汉子大笑道:“知道害怕了?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么?小子,教你个乖,凡事莫要逞强出头,不然死了白死!”

他一挥手,众大汉狞笑着扑上,刀枪棍棒劈头盖脑朝叶华宇打去。蓦地寒光刺眼,长剑脱鞘飞起,雪白的剑光灿烂绽放,宛如虚空中盛开了朵朵纯净的白莲。

叮叮当当!兵器铿锵撞击,急促如骤雨。

只见剑光流转,如一条游龙在暗夜里穿梭,转眼间棍棒断裂、刀枪坠地,一众恶汉惊呼着踉跄倒退。

叶华宇剑随人走,凌空跃起,一道白虹飞刺向那瞠目结舌的汉子。

当!火星四溅,短刀脱手。

那汉子“哧溜”滑下车座,连滚带爬窜到墙角,色厉内荏叫道:“车上是我青木帮老大指定要的女人,你若坏了我老大的好事,定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叶华宇不屑道:“青木帮是什么玩意?”

傅惊涛道:“青木帮乃京城附近一个做木材生意为主的帮会,约有千余帮众。帮主乔红森擅使双斧,精通三十六式盘古开天斧法,算是中原武林数得着高手了。”

那汉子狞笑道:“既然晓得乔老大的厉害,你们还不跪下求饶?”

傅惊涛笑了,指着叶华宇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汉子呆了一呆,摇头道:“不知道。”

“他姓叶名华宇。”

那汉子脸色剧变,脱口道:“轩辕门叶华宇?!”叶华宇一剑连败开封二十四豪杰,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轩辕门乃白道第一门派,又有赵宋朝廷撑腰,根本不是青木帮所能抗衡的。

傅惊涛呲牙道:“知道了还不快滚?想死吗?”

那汉子情知这回是踢到铁板了,闭上嘴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和众同伙抱头鼠窜。

青木帮的人影刚刚消失,车帘哗啦掀开,只见一位怀抱琵琶的美人探身出来,柳叶眉、樱桃嘴,鼻梁秀挺,脸如鹅蛋,皮肤白嫩光滑,肩后披着一袭如瀑长发,眉目间带着楚楚动人的韵味,我见犹怜。她大概是刚结束了表演,妆容艳丽,成熟娇美,仿佛轻轻一掐便渗出水来。

那美人一现身,宛如皓月升空,阴暗的巷子登时亮堂了几分。她以感激仰慕的眼神望向叶华宇,盈盈拜谢道:“贱妾雪花楼舒红芍,多谢叶少侠拔剑相助。”

不等叶华宇答话,傅惊涛笑嘻嘻道:“舒姑娘为何厚此薄彼忘了我呀?是不是嫌弃我不够英俊潇洒?”

舒红芍直起身,眼波流转,柔声道:“是贱妾失礼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傅惊涛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舒红芍含笑道:“哦,为什么?”

傅惊涛耸耸肩道:“你不知道的话何必费尽心机演这一出戏?”

舒红芍眉毛上挑,讶然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惊涛叹道:“舒姑娘,为免误会,能否请你把琵琶放下?我好害怕你说话的时候忽然拨动机括,有无数的毒针射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群敌现身

舒红芍嘴角的笑意冻结,心底波澜起伏,脑海中画面快速回闪,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傅惊涛奇道:“我是开玩笑而已,难道姑娘你当真了?”

舒红芍心弦一松,含嗔似怨道:“讨厌,公子居然捉弄人家!”

傅惊涛笑道:“尽管是开玩笑,还是先请你放下琵琶。师父教导过我们,行走江湖切忌轻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擅长演戏,杀人于无形,吃人不吐骨头。”

舒红芍幽幽叹气道:“公子是在恭维我呢还是在故意消遣我?”

傅惊涛打着哈哈道:“当然是在恭维舒姑娘貌美如花!”

舒红芍气结,如何会不知人家是存心戏弄?暗恨这小子太机灵不肯上当,眼神陡然变冷,像是一把褪去了伪装的毒剑,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双手灵巧地一拨一按,琵琶腹部从中裂开,数不清的蓝色毒针嗖嗖暴射,如漫天花雨般罩向了傅惊涛。

她明知道双方距离太远,毒针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动手了!

傅惊涛笑道:“好一份见面礼呀!”足尖使力后跃,双掌在身前画出延绵不绝的圆弧,层层掌劲喷涌叠加,把射来的毒针纷纷吹落。

舒红芍一声清啸,振臂疾扑,琵琶划过天空猛砸向叶华宇的面门,招式极其凶悍,似乎跟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与此同时,车厢一侧木板怦然炸裂,暗藏在内的一名黑衣女子电射而出,手握短剑如毒蛇吐信,分刺叶华宇胸口、丹田要害。

她俩舍远求近,竟先行杀向了叶华宇。若能除掉这轩辕天才剑客,同样是大功一件。

叶华宇哪想到这么娇柔的美女说翻脸便翻脸,长剑挥出,叮叮叮数声,及时挡住敌人的杀招,劲力反震,五指被震得隐隐发麻。不论是舒红芍,还是那神秘的黑衣女子,都有着深厚修为,即便他身法、剑法卓然不凡,以一敌二讨不到半点好处。

叶华宇不像傅惊涛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恶战,也没有掌握气血爆发之术,面对着凶悍的敌人倒踩八卦方位疾闪,剑光环绕身前,试图拉开距离游斗。

舒红芍和那黑衣女子气势暴涨,齐声娇叱,如跗骨之蛆般飞身欺上,琵琶横扫,短剑连刺,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两人眼神冷酷无情,配合娴熟默契,也不知曾并肩杀死过多少强敌。

叮叮当当!兵器撞击,杀气扑面,叶华宇被逼得不住倒退。

就在交锋激烈的当口,巷子一侧的屋脊上忽然轻飘飘飞落一道人影,一声不吭地举刀直斩叶华宇背心!他选择的时机极好,刀光凛冽,劲风呼啸,单论杀气之盛并不弱于舒红芍。

这是足以致命的一刀,说是偷袭也不为过。

叶华宇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卑鄙无耻。

成王败寇,江湖从来如此残酷。

在巷子的另一头,傅惊涛的身形倏然立定,由动转静。嗖嗖!两把飞刀自虚空中射落,狠狠钉在了地上。生与死,只差一步!

“咦!”轻呼声中,左右两侧墙头各有一人腾空扑下。一个秃顶鹰鼻,相貌粗豪,眉眼轮廓带着西域胡民的特征,手持一柄弧形弯刀,冲过来挥刀便砍。另一个虎背熊腰,满脸凶煞之气,肌肉鼓胀得几欲炸开,手持一对八瓣鎏金熟铜锤,呼的当头一锤猛然砸落,风声狞恶,

两人甫一照面便倾尽全力,恨不得把傅惊涛当场捣成一滩肉酱。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们名头或许不够响亮,但实际战力并不输给李耀光、慕容不器,武技、内力、经验、意志均是上上之选。

要知道傅惊涛一战震惊天下,掌剑双绝可不是说着玩的,普通武者岂够胆来行刺?这两名高手扬长避短,不去跟他比拼什么技巧身法,完全靠深厚的修为强行碾压。

刀如霹雳闪耀,锤若泰山压顶,杀机怒卷。

尽管情势危急,傅惊涛并未失去冷静。他几乎瞬间断定,以自己的修为哪怕使用气血之术,也抵挡不住两大高手的杀招。最合理的战术是避实击虚,用空间换取时间,找到对方的破绽后予以反击,敌手分明来自不同门派,配合生疏,应该做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他身形忽动似要后闪,脚掌蹬地,反向空无一人的马车冲去。

嗖!忽如其来的飞刀再次落空。

“可恶!”高处响起愤懑的怒喝声。

傅惊涛没有忘记暗处潜伏着一暗器高手,如果他的行动落入敌方算计,除了等死之外还有什么好下场?飞刀和射箭的原理相同,关键在于提前预判目标的移动方向及速度,一旦判断上差之毫厘,则最后谬以千里。所以他巧妙利用节奏上的变化,诱使敌人出错。

那暗器高手一而再的连续射空,有种日了狗的荒谬失措感觉,面上火辣辣的如有刀割,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暗暗咬牙,告诫自己第三次一定要成功,不然哪有脸见人?可是傅惊涛形如鬼魅,忽左忽右、忽快忽慢的闪动,无法锁定。

他手中攥紧刀柄,肌肉紧绷,刀意在胸中积蓄,却迟迟无法射出那必杀的一刀——见鬼了,这小子会读心术吗?!

事实上,他的自信心已在不知不觉中动摇——越是害怕失败,越觉得压力山大,越不敢轻易射出飞刀。

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暗器高手汗出如浆,心跳如擂,只觉手中的刀重逾千斤,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幽魂在呢喃:“你不行,会失手的。你不行,会失手的……”眼前的人物晃动模糊起来,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五指一松,飞刀当啷坠落在地。

傅惊涛一招未出,他已被心魔打败,刀意彻底溃散。

那使刀的胡人打心底瞧不起这稚嫩的汉家少年,如野狼扑食纵身急跃,刀光电闪,紧紧追着傅惊涛左劈右砍。而那使锤大汉相较之下轻功身法欠缺,迈开粗腿追在后头,大脚踏落,地面咚咚震颤。两人一快一慢,联手之势悄然瓦解。

傅惊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战斗中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有机会把对手各个击破。他百忙中朝叶华宇处望了一眼,眉头一皱——老四的处境不太妙啊!

第五百四十七章 白痴与鱼饵

傅惊涛感官何其敏锐,察觉到暗处的杀意消失,立时点燃气血之术,飙射的速度陡然加快近倍,嗖!身形脱离了刀光笼罩的范围。

那西域胡人料不到他速度这么快,刀刀劈到空处,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在心底大骂那暗器高手是废物,居然听任傅惊涛行动而毫无作为!根据事先拟订好的计划,应采取远近组合的策略搏杀对手,一旦失去了飞刀的远程牵制,他们还怎么限制这轻功卓绝的少年?

那使锤大汉怒吼道:“小子,有种的别逃!”

傅惊涛撇撇嘴,屁话,有种的你们单挑?隔着两丈多远便一掌拍去,掌风鼓荡,啪的击中那匹拉车骏马的后臀。

那匹马因主人惨死早已焦躁不安,如今猝然受袭,惊得蹦起老高,长嘶声中四蹄一弹,拉着车厢咣当咣当往前冲去。

巷子狭窄,惊马狂奔,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叫声。

舒红芍和那黑衣女子首当其冲,但觉一股狂猛的气流吹向背心,忙不迭地分向两侧闪开,施展到半的杀招宣告终止。

身前的压力骤然消失,叶华宇往前一扑,在与发狂的骏马相撞的一刹那,他连人带剑腾空跃起,足尖轻点马首,借力跃上车厢顶部。

就在这时,一道可怕的刀光凌空劈落,咔嚓!血光迸射,可怜的惊马由首至尾被劈成两片,喷血栽倒。冷冽强横的刀气继续延伸,木屑噼里啪啦飞散碎裂,车架及车厢轰然散架,车轮脱离了车轴的束缚,骨碌碌滚动不休。

叶华宇停也不停地从车顶扑下,长剑幻化出万点寒星,演化阴阳生灭,罩住了那黑衣女子,凛冽杀机疯狂翻涌,四周温度骤降。

他竟敢不理会舒红芍?

下一刻,狂奔而至的傅惊涛腾空现身,双掌连环交替,向舒红芍顶门要害印去——他们两兄弟不需只言片语,一个眼神交汇便足够。

叶华宇情知双方实力悬殊,这样一对一的机会稍纵即逝,任何的迟疑试探都没有意义,必须抢在其他敌人赶到前重创眼前的女子。

生死一线,速战速决!

他意念微动,果断放开体内的禁制,一缕至精至纯的的寒流涌出,沿着经脉直达掌心,贯入手中的长剑,剑尖吐出青白色的冷芒。

那黑衣女子面冷如冰,丝毫不惧地挥剑对攻,心中冷笑不已。她至多需要坚持三个呼吸的功夫,同伴们将相继杀到,届时可轻易撕碎这负隅顽抗的少年!

尽管她是一名见不得光的杀手,但同样也有强者的骄傲,绝对不相信这晚辈能够瞬息间击败自己。

昔日瞧不起她的人,都已化为白骨深埋地底。

叮叮!剑刃交击,火星四溅。

那黑衣女子每接一剑,脉门处就如同被一枚尖锐的冰针扎中,寒气沿着经脉急速攻入体内,令她血脉几欲冻结——见鬼,这轩辕弟子竟暗中修炼了阴毒邪功?!她惊怒交织,只觉双臂肌肉僵硬麻痹,剑式不由一缓,眼睁睁瞧着敌剑长驱直入,噗的穿过了心口。

“你卑鄙!你炼了邪功!”

叶华宇冷冷一笑,懒得多说半个字,拔剑便闪。

那黑衣女子心口处鲜血狂喷,眼神急速黯淡下去,蓦然往后一靠,贴着墙面软绵绵滑倒。

原来叶华宇在玄冰谷中修行,经过诸葛筠的教导,领悟了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道理,平日里暗暗采集至阴之气,凝结为真气灵珠存储于丹田,营造出一方阴阳相济、生生不息的天地。单以内功修为评判的话,他的境界在同辈之中堪称翘楚了。

今夜为死中求生,他不惜付出元气大伤的代价,把至阴至寒的真气释放出来。那黑衣女子全无防范,如何抵御得住?

在另一侧,傅惊涛双掌如铁印拍落,啪的一声闷响,击在了琵琶上,掌心被震得发麻,忍不住脱口叫道:“是铁琵琶!”

舒红芍傲然道:“没听说过琵琶铁娘子的名号吗?”说话间琵琶轻如灯蕊翻转,凝聚九成功力呼的当胸撞去。

傅惊涛识得厉害,拧腰侧闪,反手一掌击向她肋部空门。

舒红芍见他不敢硬挡琵琶撞击,眼中闪过一丝狞色,手腕一沉,琵琶巧妙划了半个圆弧,后发先至砸向傅惊涛的肩膀。如果他不肯变招的话,整条手臂都会被废掉。

好狠的女人!

傅惊涛足尖使力,嗖的往后倒掠。

舒红芍得势不饶人,仿佛下山猛虎疾扑过去,琵琶在半空旋转如车轮。突然,一道夺目的剑芒打横里刺来,如闪电破空,罩住她身侧要穴。舒红芍心神动荡,仓促下被迫变招回守,妙目一扫,望见了黑衣女子死不瞑目的尸首,心底惊骇莫名,叶华宇的武功还要强过傅惊涛吗?

叮叮当当!

金铁铿锵回震,舒红芍闷哼一声踉跄退开数步,左臂上端多出了一个剑孔,血流不止。

傅惊涛大笑道:“老四,干得好!”

叶华宇跃到他身边,背靠背站定,苦笑道:“我怎么觉得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电光火石间,另外三名强敌杀气腾腾地围拢过来,加上脸色铁青的舒红芍,恰好各据一角,把两位少年死死困在核心。

那使锤大汉咧嘴笑道:“小子们,你们死定了!”

舒红芍狠声道:“那小白脸杀了月季,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傅惊涛沉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能不能在我们死之前透露一下?”

舒红芍咬牙切齿道:“少废话,这一世做个糊涂鬼吧!”

傅惊涛笑了:“舒姑娘,只凭你们四个就敢夸口杀掉我们?真是幼稚可笑!待会我若使出救命大招,你们一个个必死无疑。”

舒红芍讥笑道:“你是死鸭子嘴硬!拜托别把我们当做白痴,行不行?”

傅惊涛耸耸肩道:“如果你们不白痴,怎会看不透我俩是鱼饵?”

“鱼饵?!”

“对啊,钓鱼怎会少了美味的鱼饵呢?”

舒红芍等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自脊椎尾骨直窜上来,如坠冰窟。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收网与挖坑

凉风吹拂,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不安的阴影掠过,凝重的气氛油然而生。

舒红芍等下意识地一抬首,只见高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黑影,目光幽冷,透着杀戮无情的意味——傅惊涛并未虚言恐吓,的确有人来收网了!

舒红芍等满嘴苦涩,原以为己方主宰局面,哪知道一切逃不过人家的算计,由猎人沦为猎物,如此剧烈的落差教他们如何好受?

傅惊涛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奉劝你们弃械投降,不要枉送性命!”

他又不傻,岂会不知顶着青云榜榜首的头衔特遭人嫉恨?尤其是南唐、北辽、西蜀等国,定会开出天价买他的脑袋。他索性找了赵光义商议,要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一举铲除隐患。赵光义也在苦恼如何拔除各国埋在东京的毒刺,对此提议欣然赞同。他和叶华宇刚才在街头漫步,实则是给敌人创造动手的机会,果不其然,舒红芍等如飞蛾扑火般撞了上来。

那使锤的大汉牛眼一瞪,抱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暴喝道:“臭小子,竟敢耍心眼玩阴的?老子先把你干掉!”手中双锤轮转呼啸,搂头盖脑地朝傅惊涛砸落,凶焰滔天。

其他三人却没有同归于尽的想法,当机立断地提气便逃,俗话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能否突围就看人品和运气了。

负责收网的正是典七。他背负双手,喝道:“动手!”

话音落处,嗖嗖嗖!人影翻飞,暗影龙卫们犹如狂风卷落叶般冲向敌人。转眼间混战爆发,劲气冲突,金铁交鸣,粉碎了夜晚的静寂。

典七傲立屋脊,俯瞰着下方的战团,眼神复杂莫名。

这次的“钓鱼行动”是由傅惊涛主动提出的。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敌人出手,若是身为“鱼饵”的两少年坚持不到救兵出现,极有可能会被杀死。傅惊涛明晓得风险极高,依然坚持行动,没有露出任何怯意,意志力之坚定可见一斑。

即使典七对傅惊涛深怀疑虑,亦不得不承认此子胆色非凡。要知道以傅惊涛今时今日的名声地位,根本不用借助魔门之力,不需贪图魔功秘法,更没必要化身为人人喊打的魔门弟子。难道原先猜测有错,傅惊涛和那神秘的萧怒并非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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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福盈门客栈。

乔晖合上账簿,揉了揉略微胀痛的眼睛,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他肩负着开设聚宝阁分号的重任,还要协助赵燕容创立女营,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厘清脉络,尽快做出决策推动下去。根据他和傅惊涛拟订的发展计划,聚宝阁前期以经营酒水为主,后期再逐渐扩大经营品类,最终要成为开封最大最奢华的店铺。

终有一日,他要成为商道上的王者,成为妇孺皆知的巨商。

“老五!”门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乔晖呆了一呆,忙推开房门,只见傅惊涛和叶华宇含笑站在院中,大笑道:“老四,你怎么来了!”冲过去跟叶华宇用力抱了抱。

叶华宇笑道:“听老三说你准备大展拳脚,制霸京城酒业了?先预祝你生意兴旺发达,财源滚滚!”

乔晖拍着胸脯道:“不是我吹嘘,开封十大名酒哪有我酿的神仙醉好喝?待聚宝阁分号开业,神仙醉绝对火爆京城!”

叶华宇善意提醒道:“从西北贩运酒水到中原,耗费可不低。神仙醉卖得越好越多,你的压力岂非越大?万一运输途中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你辛苦树立的招牌就毁了。”

乔晖勾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已决定在开封酿制神仙醉,彻底解决原酒供应的问题。我打听过,京城附近有数百家酿酒作坊,只要价钱合适,马上着手秘密收购几家酒坊。”

神仙醉关键在于采用蒸馏的技术,把品质较低的酒液通过加热、冷凝后提高纯度,并不是特别看重酿造环节,完全可以采用购买的方式囤积基酒,不必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酿酒。

傅惊涛颔首道:“收购酒坊势在必行,不然没法子满足大客户的订单。但是酒液蒸馏提纯的方法绝不可外泄,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单独进行操作,严禁无关人等窥探。”

酒液蒸馏提纯的原理不难理解,蒸馏器皿也不难制造,懂行的酿酒师一点即通,如何做好保密工作将是重中之重。如果蒸馏提纯的技术被竞争对手得到,那么聚宝阁离死不远了。

乔晖当然清楚技术保密的重要性,道:“我跟赵师姐商量好了,打算租用她名下一处皇家田庄专门用于酿酒。皇庄上的佃户约有三百余人,对赵氏忠心耿耿,不会被人轻易买通。”

傅惊涛轻抚下巴道:“借用皇庄酿酒?这主意不错!”酒水的利润实在太高,神仙醉一旦正式开卖,难免会引起虎狼觊觎。到了那个时候,赵氏皇庄将是一面绝佳的挡箭牌。

乔晖一乐:“明日我们一起去皇庄看看,如何?”

傅惊涛挠头道:“我已经约了李继恒,明早去拜会白马帮帮主。”

叶华宇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老三,你是不是钓鱼钓上瘾了?刚捞完城里的大鱼,就急着收拾城外的鱼群?”

傅惊涛呵呵笑道:“既然他们想要我项上人头,总得付出点代价!”

乔晖不解道:“钓鱼怎会跟人头扯上了关系?”

傅惊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解释一番,末了说道:“贪婪和嫉妒往往令人失去理智。那些一心想杀我的人,或是为名,或是为利,与其日夜小心防贼,不如提早把他们解决掉。”

乔晖神色古怪:“你这不是挖好了坑等人跳吗?”

叶华宇叹道:“我今晚已经被他坑过一次了。”

傅惊涛笑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华宇一翻白眼:“你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兄弟?”

傅惊涛义正言辞道:“老四,最受江湖侠女青睐的人是你啊!”

叶华宇忍无可忍,呼的一掌拍去…………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复仇之火

夜深人静,灯火渐渐稀疏,四处响起悉悉索索的蛇鼠爬行声。一条人影小心翼翼地从阴沟里爬上来,浑身沾满了污秽,简直臭不可闻。他毫不在意身上滴落的污水,眼睛来回张望一阵,才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角移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缕星光落到他的脸上,赫然正是周承宗。为了逃离驿馆,他暗中筹备良久,甚至不惜放弃宝刀迷惑牧流风,终于抓住机会纵火制造混乱,而后躲藏在排水沟里,侥幸避开了蜀山剑门的搜寻。

周承宗辨清方向,蹑手蹑脚地走了片刻,来到一座死气沉沉的大宅外。他在院墙下默立半响,确信无人监视后,轻轻一纵翻过墙头,落在了长满荒草的院子里。

整座宅院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火,断壁残垣,萤火闪烁,阴风吹送,草丛里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声,到处是荒凉破败的气象。

周承宗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历经数千里的颠沛流离,又回到熟悉的地方,任谁也免不了触景伤情。

这座废弃的宅子乃是周焕的将军府。周焕得势时,这里曾经宾客盈门,歌舞升平。但赵匡胤篡位称帝后,周焕就被剥夺了兵权,荣华富贵化为泡影,门前冷落鞍马稀。

周承宗因相貌年龄与周宗亮相近,被选定为替身傀儡,秘密进入周府住了半年,专门学习宫廷礼仪、谈吐及刀术等等,为的是不让人轻易瞧出破绽。这段时间的学习虽然辛苦,却是他毕生难忘的欢乐时光。

周焕在逃离京城前,自知犯下了诛灭九族的死罪,狠下心肠刺死了家人,又放了一把火烧掉大半屋舍。因为周焕的特殊身份,以及莫名兴起的闹鬼传闻,周府至今仍封禁闲置,无人敢接手入住。

周承宗暗自唏嘘,收敛心神走向后院厨房。

一路走来,但见各处厢房门窗破裂,地上散落着零碎的桌椅部件,偶尔会有肥硕的老鼠飞快跑过。

厨房里空荡荡的,灶台、铁锅、水桶、锅铲等家什仍在,蛛网遍布,灰尘满地,起码有大半年无人踏足了。

周承宗摸索着找到火石与蜡烛,哐哐点燃一截蜡烛,走到最里头的橱柜前,打开柜门,抓住柜子内侧一个铁碗用力转动三圈,只听铰链咔咔作响,整个橱柜旋转移动,露出后头一间狭窄的密室。

密室中间有一张矮桌,桌上工工整整放着三个小木箱。正面墙壁上挂着一把长刀和一把短刀,刀鞘乌黑,隐隐透出血气,两侧墙上则分别挂着一副弓箭和一副盔甲。

这些就是周焕留给他的最后遗产,也是周焕所留的后手。

周承宗心情复杂难明,要不是季风雷逼迫自己吐露江山社稷图的秘密,他本想继续呆在蜀山修行,直到成为一名顶尖强者。可惜他并非真正的柴氏皇子,不知道宝图的具体埋藏地点,必须赶在蜀人醒悟前逃走,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箱盖——第一个箱子里满是黄金珠宝,金光流泻,珠玉耀眼生花;第二个箱子里放着一本刀谱、一本兵法密录、一册厚厚的行军地图和几瓶丹药;第三个箱子里东西最少,只放着一支雕工细致的乌木发簪,貌似极为普通。

周承宗颤抖地伸手拿起发簪,指腹轻轻摩挲表面的脉纹,心中大恸,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初到周府时,那第一眼的惊艳;苦练刀术时,那温柔鼓励的话语;行动前夜,那毅然求死的平静面容……

一别即是天人永隔,再回首佳人已逝。

她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便是这毫不起眼的发簪。

周承宗眼中无泪,心里有火,复仇的火焰灼烧得灵魂生疼!如果不是赵匡胤狼子野心谋夺柴氏江山,周焕怎会落了个家破人亡下场?那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又怎会死于非命?赵匡胤才是罪魁祸首!

他恨啊!

他要为周氏满门报仇!

不过赵匡胤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九五之尊,是大宋天子,坐拥万里江山,麾下精兵强将无数,岂是卑微如他所能撼动的?哪怕他豁出了性命,都伤不到仇家分毫。

周承宗狠狠捶着脑袋,鼻翼张阖,双目泛红,就像是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焦躁不安。忽然,他目光一凝,死死盯着到那册行军地图,一个大胆的念头蹦了出来——单凭他奈何不了赵宋王朝,何不投靠契丹借力一搏?

辽国契丹占据燕云后,契丹铁骑就如悬在中原王朝头顶的一把利剑,令数代帝王寝食难安,赵匡胤也不例外。大宋禁军横扫西蜀、南唐、荆楚等国,却不敢轻易撩拨辽国,时刻警戒辽军南下。其实为了避免兵临城下的危局,大宋应尽早迁都洛阳。

周承宗清晰地记得,契丹王子萧赤狼曾率人在边境拦截周焕,目的就是为了夺取江山社稷图。这说明什么?说明契丹人侵占中原的野心从未熄灭过,更不会坐视大宋一统江山。所谓乱世争雄,问鼎中原,两大帝国迟早必有一战!

所以,他要报仇的话,最切实可行的法子便是加入北辽阵营,借助契丹铁骑摧毁赵宋王朝!

不过要取信契丹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周承宗拿起那册行军地图,借着烛光粗略翻阅一遍。

图册由十张羊皮地图装订而成,主要描绘的是黄河以北的险关地形,包括了数条隐秘的行军通道,还标注了军队数量及驻扎地点。最后一张则是开封城防图,整个城市内外的防御力量画得清清楚楚。毫不夸张地说,契丹人若得到这份绝密的行军地图,突破大宋北方防线,攻占开封将不是梦想。

周承宗嘴角上弯,嘿嘿冷笑起来,整个人散发着阴森血腥的气息,像是走出地狱的恶魔,准备大肆吞噬人间的血肉。有了这份堪称无价之宝的地图,他一定会成为辽国的座上宾,复仇有望!

“赵匡胤,你等着瞧,我终有一日会亲手打烂你的江山!”

第五百五十章 拜会白马帮

七月初八,天色转阴,空气湿润,似有一场风雨在酝酿。

傅惊涛一早骑马出了城东旧曹门。乔晖则拉了叶华宇作陪,打算去皇庄转上一圈瞧瞧风水,再顺路考察几家有意出售的酒坊。

来到城门外,只见告示栏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江湖豪杰。他们叽叽喳喳地大声议论着什么,有的眉开眼笑,有的热情澎湃,有的沮丧失落。不断有人兴冲冲地离去,又不断有人挤进去看告示。

原来是大宋趁热打铁,贴出了“四海招贤榜”,正式招募武者加入禁军,列出了选拔的标准及相关待遇,并许诺战功卓著者将来可以封侯拜将。对那些浪迹江湖、籍籍无名的武者而言,这是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人脉提携,要想出人头地何其不易!若能追随大宋的战旗开拓疆土,衣锦还乡不再是梦想。

大宋破天荒地创立青云榜,由赵光义主持揭幕大典,让江湖豪杰们看到了大宋招揽人才的诚意。生逢乱世,得遇明主,你还奢求什么?习武之人流血流汗拼命搏取前程,不是天经地义么?

“傅兄!”

只见李继恒骑着一匹乌云盖雪泼喇喇奔来,他身着劲装,披挂半身铁甲,鞍旁挂着弓箭,单手握着一根齐眉棍,远远望去威风凛凛,不愧是打遍禁军无敌手的将门天才。

傅惊涛笑着拱手道:“小李将军!”

李继恒瞄了一眼挤在告示栏前的众豪杰,心里颇不以为然。在有经验的统兵大将眼里,宁可指挥一群农夫,也不愿统率一群桀骜不驯、来源复杂的武者。要知道两军作战不是个人斗勇争狠,强调的是令行禁止,相互配合,同进同退,以千万人的合力决胜沙场,最忌讳的就是底下的兵将自行其是,不听号令。凡是战无不胜的铁军,只能有一个意志,一个声音,一个方向。别看江湖豪杰个个身怀绝技,捏合在一起则形同散沙,在战场上唯有送死的份。

傅惊涛留意到他的神色,凑近轻声道:“莫非小李将军不看好这次的募兵之举?”

李继恒心直口快,撇嘴道:“这些人习惯了单打独斗,根本无法集合成阵,一旦真个面对敌军冲锋,转瞬间土崩瓦解。”

傅惊涛笑道:“把他们直接拉上战场当然不行。但是若经过严格训练,同等人数的武者应该能够碾压普通士卒。”

李继恒哈哈大笑:“难道傅兄也通晓兵法战策,领军作战?”

傅惊涛摸了摸鼻尖,老实承认道:“我不懂兵法。”

李继恒挺起胸膛,傲然道:“我懂!若是十人为一队正面对战,武者能赢;百人一队对战,普通士卒有七成胜算;超过五百人以上的队伍接战,普通士卒必胜无疑!”

他的说法实际上是代表了禁军高层的普遍观点,即认为招募武者加入军队作用有限,他们不仅难以调教指挥,还会破坏军纪,造成军队的战斗力下降。要不是赵匡胤权势太重,威望太高,硬生生把募兵之事压下来,谁乐意招呼这帮江湖人?

傅惊涛微笑道:“小李将军,我们打个赌如何?”

李继恒听到“打赌”二字登时一哆嗦,警惕地问道:“赌什么?”

傅惊涛道:“我挑选五百武者组建一营,你挑选五百禁军为一营,演练战场交锋,夺旗为胜!怎么样,敢不敢赌?”

李继恒心中大定,咧嘴道:“傅兄,你一门外汉竟妄想在战场上压过我?白日做梦吧!你打算以什么为赌注?”

傅惊涛道:“万两白银,骏马十匹!”

李继恒一拍大腿:“赌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多多益善啊!当下与傅惊涛击掌为誓,笑得合不拢嘴。

白马帮的堂口离城约二十里,两人穿林越水,赶在午时前抵达。

首先跃然入目的,是山丘上延绵如湖海的牧草,紫色、白色、粉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构成一幅壮丽清新的画卷。在山丘脚下,则是一圈圈的木质栅栏,散布着多达千余匹骏马,五颜六色的混杂在一起,或是在低头吃草,或是在耳鬓厮摩,或是在追逐嬉闹,或是在接受训练,马嘶声此起彼伏。

三三两两的汉子正在场内忙碌,偶尔有骑士大声吆喝呼叫,挥杆套马,弄得马群一阵骚动,如潮水般涌过来又涌过去。

马场一侧建有数排平房,一半用作草料库房和马棚,另一半则是供人起居使用。房屋看起来粗糙简陋,没有太多的讲究。

李继恒乃是将门着力培养的下一代领袖,还是赵匡胤的师弟,面子之大不用赘言。两人刚甩蹬下马,白马帮帮主郑鹏已亲自出门相迎,隔着老远便朗声道:“李老弟,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他体格强健,威猛如狮,相貌粗犷,大约有三十多岁,穿着敞胸露怀的无袖短衫,胸口一片乌黑色,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男子气概。

李继恒笑呵呵道:“听曹家老四说你这儿进了一批大宛良驹,野性未驯,小弟想来找点乐子,不知大哥是否欢迎?”

郑鹏大手一挥,慨然道:“你我本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待会我让聂小虎陪你去挑马、驯马,有本事你就驯服了骑走!”

李继恒跃跃欲试道:“一言为定!”

郑鹏说话间走到近处,打量着沉稳如山岳的傅惊涛,心底不禁暗暗喝彩,迟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不知是……”

“大宋青云榜榜首傅惊涛!”

郑鹏愣了一愣,动容道:“你是轩辕少侠傅惊涛?”

傅惊涛抱拳道:“正是在下!傅某今日冒昧登门,还请郑帮主多包涵!”

郑鹏兀自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年轻,又问:“昨日就是你接连击败了南唐李耀光、北辽慕容不器?”

傅惊涛点点头道:“不错。”

郑鹏啧啧赞道:“剑扫南唐,掌劈北辽,不愧是大宋好男儿!傅少侠若不嫌弃,郑某托大叫你一声‘老弟’如何?”

傅惊涛怎会拒绝人家的善意,顺势叫道:“郑大哥!”

郑鹏顿时觉得面子生光,一左一右拉住两人的手臂,大笑道:“两位老弟,请上座!看茶!”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只需仰望便好

白马帮除了郑鹏外,还有副帮主、各堂堂主、枪棒教头、骑射教头、供奉等数十骨干,都一一过来打招呼。傅惊涛放低身段执晚辈之礼,很快博得众人好感,宾主相谈甚欢。

众人早已获悉傅惊涛救了赵燕容性命,得到赵匡胤赏识的消息,对于这样一位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谁会吝惜几句恭维?傅惊涛乃赵氏兄妹跟前的大红人,加上青云榜榜首的光环加持,包括郑鹏在内,都不敢把他当成江湖晚辈看待。

待寒暄完毕,傅惊涛问道:“郑大哥,朝廷正式张贴了四海招贤榜,招募年青武者加入禁军,不知白马帮有什么动作?”

郑鹏肃然道:“效忠天子,为朝廷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已遴选出五十名敢打敢拼的帮众参军,往后还请傅老弟关照一二呀!”白马帮乃是将门一脉,对于赵匡胤着力推动的事情,怎敢骑墙观望?这个时候不表态行动,将来就是一条抄家灭门的罪状。

傅惊涛笑道:“小弟仍是一介白身,何来关照之说?若是他们平时表现优异,绝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话点到即止,滴水不漏。

郑鹏对他又高看一眼,想想自家那惹是生非、愣头愣脑的兔崽子,不由暗叹——同是少年郎,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索性邀傅惊涛、李继恒去练武场,让年轻人们先混个脸熟。

练武场上正热火朝天。精选出的五十名年青汉子分队训练,或张弓射箭,或刀枪对打,或打熬气力,或纵马跨越障碍,每一人都练得汗流浃背。他们比普通人更了解军队的内幕,要想在军中立足关键靠自己的实力,尤其到了战场交锋的时候,更是来不得一丁点虚假。现在流汗,总好过日后流血。

“郑立,马远魁,张焱,黄射柳,鹿山,你们五个过来!”

被点到姓名的五条精悍汉子快步奔近,抱拳道:“见过帮主!”

郑鹏先给双方做了介绍,笑道:“两位老弟,他们五人乃是本帮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赤胆忠心,有机会就帮忙提携一下。”

郑立等凝神打量傅惊涛,惊讶中又藏有几分不服——他又没长着三头六臂,凭什么能名扬天下?

李继恒见状心中雪亮,冷笑道:“你们几个是什么眼神?连我都甘心奉傅兄为老大了,你们还不服气?”

郑立等笑嘻嘻道:“傅少侠难得来一趟,露两手呗!”“是啊!既然名头压过了小李将军,想必武功自有独到之处。”

郑鹏板着脸道:“不许胡闹!”

傅惊涛轻松笑道:“无妨!这样好了,我跟你们逐个切磋,比试内容由你们决定。”

李继恒小眼陡亮,迭声叫道:“好好!输了的光膀子跑两圈。”

郑立等权当没听见蛊惑声音,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马远魁首先挺身站了出来,瓮声瓮气道:“我来讨教拳法!”他体型魁梧,天生神力,内功根基扎实,单以拳法威力而论排在帮内第一。

傅惊涛也不废话,当即摆开拳架起手式,淡淡道:“请!”

马远魁气沉丹田,劲走周身,骨骼噼啪连串爆响,魁梧的身躯刹时间又膨胀了一圈,猛地一个大踏步抢入中宫,暴喝道:“看拳!”右臂曲起往后绷紧,跟着腰身急旋,带动肩臂肘腕忽然往前运动,硕大的拳头如流星破空,恶狠狠地轰去。

他不会小觑对手,甫一出招便使出了十成功力。

四下里的帮众不自觉地停止了训练,纷纷举目张望。

傅惊涛目光坚毅冷静,不闪不避,同样挥拳对轰——武者的世界有时候简单而纯粹,若想赢得别人的尊敬,唯有证明自己实力足够强大!他出拳时有意吸附土之灵气,又暗中点燃气血之术,拳劲之猛丝毫不弱于对方。

砰!双拳对撞,发出瘆人的闷响,狂风卷起无数砂石。

马远魁但觉一股浑厚如山岳的力量冲击过来,撕扯着经脉骨骼,嗓眼微甜,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心念微动,以后足足跟为轴身体旋转,把反震之力融入拳势,又是一记重拳当面轰出,威势更胜方才。

“好啊!”众人忍不住齐声喝彩,仿佛山崩地裂。

却见人影一闪,傅惊涛自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马远魁的攻击死角,拳锋突出,击向对手胁下空门,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乍一看像是马远魁主动暴露出破绽。

马远魁拳招用老收势不住,心底暗叫要糟,仓促中飞腿便扫。傅惊涛对此早有预料,身形及时侧移,一拳砸在他腿弯处。马远魁闷哼一声,整条腿麻痹僵直,踉跄往前数步差点栽倒。

傅惊涛潇洒地收起拳势,抱拳道:“马兄,承让了!”

马远魁面带惭色退下,黄射柳大声道:“傅少侠,我来比试箭术!”

傅惊涛笑道:“怎么比?”

黄射柳道:“人形箭靶立在一百步外,你我各射二十箭,如何?”

傅惊涛耸耸肩道:“一百步太近,改为一百五十步吧!”

黄射柳心肝一颤:“一百五十步至少要用三石弓,你行吗?”按禁军标准,步弓的拉力应为一石,能用二石弓的少之又少,能拉开三石弓的则是屈指可数了。

傅惊涛让人拿来两张标准步弓叠在一起,左手握紧弓把,右手同时钩弦,随随便便一拉,弓弦张至极限如满月,笑道:“我曾用过五石弓,弓箭射程最远可达二百步。”

说话的同时双手稳如铁铸,弓弦不见一丝颤动。

没人觉得他是在吹牛。

黄射柳一叹,拱手甘拜下风。

接着鹿山比刀,郑立比棍,结果均是三招之内脆败。到了最后一场较量马上功夫,张焱凭着精湛的骑术忽左忽右周旋良久,结果仍被傅惊涛一枪抽中后背,坠马落败。

至此白马帮众人心服口服,不愧是大宋青云榜榜首,能人之所不能,居然精通拳、掌、刀、剑、棍、枪及箭术,若不是亲眼目睹谁会相信?遇到这等妖孽级别的天才,只需仰望便好。

第五百五十二章 指点明路

眼看傅惊涛轻松取胜,郑鹏等并不觉得丢脸,毕竟人家击败了李耀光、慕容不器呀!郑鹏轻拍他的肩膀,感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生个闺女,不然今晚铁定绑着你入洞房,做我郑家女婿!”

众人哈哈大笑,打趣道:“帮主爱才爱到抢亲的地步,岂不吓坏了傅少侠?”“如果女儿叫爹,女婿叫哥,这辈分真够乱的。”“帮主不如认个干女儿吧,时间还来得及。”

傅惊涛偷抹一把虚汗,轻声道:“郑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鹏笑着摒退众人,拉住傅惊涛来到一间静室,亲自倒茶待客,笑眯眯道:“老弟有什么话请直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脱。”

傅惊涛饮了口茶,道:“白马帮的生意挺赚钱吧?”

郑鹏有点摸不着头脑,笑道:“还行!弟兄们肯卖力气,各路朋友愿帮衬,生意马马虎虎过得去。”

傅惊涛放下茶碗,缓缓道:“听说你们私底下还做兵甲买卖?”

郑鹏目光一凛,脊背挺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要知道私贩军械乃是死罪,绝不可以拿到台面上谈论,哪怕白马帮和将门、禁军关系极深,也扛不起这么重的罪名。事实上,军械交易向来是极为隐秘的,参与交易的买卖双方都慎之又慎,唯恐走漏了风声,招致灭顶之灾。

傅惊涛身份特殊,与赵宋皇族关系极为密切,他忽然这么一问究竟是何用意?到底是谁告诉了他如此绝密的消息?是不是朝廷方面有什么大动作,要敲山震虎?

郑鹏心里一时杀机起伏,一时疑虑重重,背后不知不觉渗透了冷汗。他既不能痛快承认,也不能装傻充愣,皱眉道:“傅老弟是对这门生意感兴趣呢,还是单纯的好奇?”

傅惊涛感应到那若有若无的杀机,心知自己太过急躁让人误会了,忙道:“郑大哥,小弟并无恶意,主要是想帮你一把。”

郑鹏半信半疑道:“帮我?帮我什么?”

傅惊涛耸耸肩道:“如果我说白马帮已危在旦夕,你信吗?”

郑鹏道:“白马帮如今蒸蒸日上,老弟莫不是在危言耸听?”

傅惊涛也不解释,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郑鹏打开纸张飞快地扫了几眼,双手微微颤抖,强笑道:“马万株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他做的事跟我无关。”

傅惊涛摇摇头道:“你说无关就无关吗?三日之前,公主在城内遇刺,而刺客当时使用的乃是宋军特制弩箭!据知情人透露,唯有马万株敢在黑市售卖军弩。谁买了这批弩箭,谁就是最大的嫌犯!”

郑鹏是第一次听闻赵燕容遇刺的细节,不由四肢冰凉,汗透衣裳。刺杀当朝公主是等同于谋逆大罪,凡是牵连者必遭灭族!白马帮乃马万株的最大下家,双方合作多年,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马万株被下狱问斩,他郑鹏还能逃得了?

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苦涩地说道:“傅老弟,这里头有天大的误会,我也不知道谁是刺客啊!”

傅惊涛道:“暗影龙卫经过勘查取证,初步推断刺客是契丹人。”

是契丹人买了二手军弩,行刺大宋公主?!

郑鹏如遭五雷轰顶,满脑子嗡嗡作响乱作了一团浆糊,喃喃道:“怎会是这样?我,我他娘的被坑了呀!”

他蓦然一个激灵,扑过去紧紧抓住傅惊涛的手,语带哭腔道:“好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无论如何要拉老哥一把!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背叛大宋!”

比起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赵匡胤,开封府尹赵光义才是各大帮派最忌惮的那一位。这位王爷掌控着各大帮派生存的命脉,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就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何况大宋和契丹是死对头,如果被打上卖国求荣的标签,白马帮随时会灰飞烟灭。

傅惊涛叹道:“郑大哥,是你帮马万株销赃的,那为什么弩箭最后落入了契丹人手中?你该如何跟王爷解释?”

郑鹏方寸大乱,颤声道:“求老弟指点一条明路。这份大恩大德,老哥没齿不忘!”

傅惊涛沉声道:“契丹人行刺失败后,遭到皇城司及暗影龙卫的追捕,于是他们逃到城外暂时隐藏起来,等风头刮过。如果你能查到刺客的藏身之地,通报朝廷,便可将功赎罪,彻底洗脱嫌疑。”

郑鹏苦着脸道:“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契丹狗贼?”

傅惊涛道:“郑大哥,你是当局者迷呀!是谁从你手里买走了弩箭?你不会一环接一环查到底吗?另外,契丹人为行动方便,应该还买了一两百匹骏马。这么大宗的买卖,顺藤摸瓜不难吧?”

郑鹏暗叫惭愧,不管军弩及战马被捣腾了几手,总归是在京城地面上交易的,岂会一点痕迹都查不到?啪的一拍桌子,咬牙道:“好,我豁出这张老脸,一定尽快查清契丹人的下落。”

傅惊涛提醒道:“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郑鹏吁出一口长气,握紧拳头道:“你放心,这儿是开封,是我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要是被那帮狗贼逃了,我割下脑袋当球踢!”

傅惊涛心中大定,郑鹏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有人有钱有门路,找到目标的希望大增。肃然道:“契丹人闯入开封谋刺公主,何其嚣张可恨!这回定要把他们打疼打残。”

郑鹏恨恨道:“这帮兔崽子敢到开封撒野,一个也不能放过!”声音一顿,低声道:“马万株终究是一大隐患,是不是把他解决掉?”

马万株肚子里藏有太多秘密了,若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出来,白马帮一样玩完。

傅惊涛沉吟道:“在找到契丹人之前,最好别节外生枝。”

郑鹏冷冷道:“那便让他多活几日!”

正事谈完,傅惊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果断提出告辞。郑鹏哪肯放他走?非要他留到晚上喝酒。

傅惊涛笑道:“郑大哥,朋友贵在交心,喝酒就不必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把好刀、一张好弓和两壶雕翎铁箭?”

郑鹏讶然道:“你要这么多武器做什么?”

傅惊涛悠悠道:“风雨欲来,有备无患!”

第五百五十三章 收购酒坊

乔晖、叶华宇领着聚宝阁管事及护卫,先到公主府上接了一名杜姓管家,一行十余人策马出城,直奔皇庄。

这杜管家年约四旬,不苟言笑,一路上有问必答,并没有依仗公主的身份摆架子。乔晖早已打听清楚,杜管家乃杜太后的同族血亲,是赵燕容最信任的人之一,客客气气地向人请教,礼数周到。

皇庄位于京城东南方向,距离汴河不远,修建了一条水渠引水灌溉,阡陌纵横,土地肥沃。麦收刚结束不久,辛勤的农夫在翻土除虫,为下一季的种植提前做好准备。依附皇庄的佃户有近百户,少数是逃荒的灾民,大部分则是因伤致残的禁军士卒。田庄上设庄头一人、家丁若干,负责皇庄的管理及日常杂务。

杜管家一到,庄头及众家丁诚惶诚恐的殷勤伺候。乔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让同行的管事留下,指导田庄方面翻修房屋宅院,改造成适合酿酒、存酒之地。

离了皇庄,众人马不停蹄地拐往附近的汤家庄酒坊。按照乔晖的设想,原酒由现成的酒坊酿造,再送至皇庄处蒸馏提纯,最后由聚宝阁统一对外销售。考虑到将来的竞争十分激烈,必须要把原酒酿造这一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以免被别人卡住脖子。

汤家庄的田地上遍种高粱,茎秆粗壮,远看如一排排的士兵整齐排列,蔚为壮观。酒坊位于庄子西北角,占地数亩,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大门上树着一杆彩旗,旗帜上绣着“汤氏酒坊”金色大字,隔着数里便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酒香。

蹄声如雷闷响,早惊动了酒坊主人汤显贵。他迎出门外,眼看一队骑士纵马奔近,心中忐忑,饱经风霜的面庞更显愁苦。

只见来者勒住骏马减速,相继甩蹬下马。为首的圆脸少年走上几步,拱手道:“在下乔晖,打扰长者了!听闻这汤氏酒坊欲对外出售,不知消息是否属实?”

汤显贵人老成精,打眼一瞧众人的派头及兵器座骑,便晓得对方是非富即贵,恭恭敬敬地还礼道:“小人乃酒坊之主汤显贵,见过乔公子!若公子诚心接手,一切好商量。”

乔晖笑道:“那得看这酒坊是否值得收购了。”

汤显贵挺起胸膛,傲然道:“我汤家酿酒乃祖上流传的手艺,最早可以追溯到大唐开国之时!我酒坊所酿的汴河春,在京城里亦算小有名气,最红火时每日可卖酒千斤!而且汤家庄周边遍种高粱,毋需担心酿酒用的粮食短缺,也省掉了运粮收粮的耗费。酒坊内各类酿酒的器皿工具齐备,一接手即可开工,不用浪费时间重新置办。”

乔晖道:“既然酒坊这么好,汤老板为何要转让呢?”

汤显贵咳嗽两声,道:“我老了,身子骨熬不住了,想多享几天清福。可我儿子一直呆在京城经商,过惯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再不愿回这穷乡僻壤吃苦。既然后继无人,干脆卖掉吧!”

乔晖叹道:“祖传手艺至此中断,可惜了。”

汤显贵面皮微微抽搐,花白的胡子抖动,眼中闪过一缕愤懑无奈,垂下头道:“请公子移步,随小人看一看酒坊如何?”

乔晖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汤显贵引着众人走进酒坊,随口介绍酿酒的各道工序及器皿,间或穿插几段历史典故。从酒曲的制作,到高粱的晒、煮、蒸、发酵,再到取酒、过滤、勾兑、存储,每一个环节都如数家珍。事实上,大批量酿酒是个繁琐的过程,光是粮食的清洗、破碎、筛选、晾干、蒸煮等就需要足够的场地及劳力,更不要说发酵池的维护管理了。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酿出的酒易渗入霉味、焦味、酸味、苦味,到时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亏都要亏死。

汤氏酒坊雇佣的皆是熟练工,各司其职,忙而有序,看到乔晖等生人进入酿酒重地,免不了窃窃私语。

出乎乔晖意外的是,酒窖里摆满了封好口的酒坛,均是五十斤一坛的规格,约有近两百坛。他似笑非笑道:“汤老板,看情形汴河春销路不太好!你出售酒坊的同时也要出售这批积压的酒水吧?”

汤显贵面孔涨红,苦笑道:“公子是明白人,小人也不藏着掖着。这儿共存有汴河春一万二千一百五十斤,按每斤酒二十文计,再去除零头,作价三千两纹银不算贵吧?”

乔晖皱眉道:“汤老板,在商言商。你这批酒水莫不是在发酵时没控制好,酒味酸苦,所以被人拒收?”

汤显贵仿佛受到了强烈的羞辱,眼睛一瞪,大声道:“我敢以汤家先祖的名义起誓,酒水品质上乘,绝无问题!”说罢令人取来酒碗,现场开了一坛酒,请乔晖一行随意品尝。

乔晖舀酒饮罢暗暗点头,总不能昧着良心贬低人家酿酒手艺,不解道:“这酒清冽回甘,二十文一斤不算贵,怎会卖不动呢?”

开封汇聚百万人口,富豪无数,夜夜笙歌,每日消耗的酒水以十万斤计,汤氏酒坊这点存货根本不算什么。

汤显贵嗫嚅半响,咬牙说道:“从汤家庄运酒至京城,必然要经过枫林渡口。不知因何缘故,掌控渡口的河帮忽然变脸,要么拒绝酒坊的马车过河,要么让人找茬闹事,要么收取高额渡河费,害我把老客户都丢光了。我四处找人托关系,希望河帮高抬贵手,却始终得不到明确的答复。上万斤酒酿好了卖不掉,可是粮食钱、柴火钱、人工钱以及各种杂费却照样要支付,酒坊有出无进,哪里还能撑下去?”

乔晖皱眉道:“照这么说,我一旦接手之后,岂不是要应付河帮的骚扰?”

汤显贵颓然叹气道:“河帮人多势众,汤某是惹不起的。如果公子不怕麻烦,尽可以把这酒坊连带土地、存酒、原料买下,一口价五千两,如何?”

乔晖尚未表态,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叫道:“东家,不好了,河帮的人直奔酒坊来了!”

汤显贵又惊又怒,顿足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帮混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莫非是打算明着抢吗?真个把我逼到绝路上,大伙儿同归于尽!”

乔晖和叶华宇、杜管家相视一眼,淡淡笑道:“汤老板,别着急!我们陪你去会一会客人。”

第五百五十四章 捷足先登

汤显贵历经数十年风雨,眼光毒辣得很,见乔晖等人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河帮的赫赫威名,心思活泛起来。开封是勋贵遍地走,公侯将军多如狗,随时都可能遇上通天的大人物。河帮说到底仅是苦哈哈们组建的帮派,靠水吃水,欺负一下乡下人还凑合,一旦碰到城里有权有势的贵人,他们连个屁都不算。

汤显贵心念电转间,果断道:“乔公子,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刚才的价格再打个八折优惠,你买不买?”

乔晖大乐:“买,当然要买!至于这些在酒坊干活的人,我今后会继续雇佣,保证按时给他们发放工钱。”

他又不傻,汤家庄酒坊位置这么好,原料充足,几乎不会产生运费开支,酒窖里更存有上万斤的原酒,四千两拿下的话实在是太划算了!别的且不论,光是把窖存的原酒蒸馏提纯后重新包装出售,即使考虑到过程中的损耗,至少要赚上三四万两!

汤显贵大喜望外:“小老儿原本担心新东家会辞退他们,谁知公子仁义大度,办事如此敞亮!多谢,多谢。”

他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那些靠着酒坊谋生的雇工怎么办?乔晖的表态让他吃了个定心丸,脚步不禁轻快了许多。

众人走出大门,只见迎面有一群年青人快步行来,他们公然携带着刀剑棍棒等武器,吓得汤家庄里鸡飞狗跳,人人仓惶走避。为首的是一对年青男女,宛如众星拱月。那男子体形修长,相貌俊朗,肤色略显黝黑,筋骨强健,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而他身边的美女巧笑倩兮,娇柔可人,赫然是五福盟的邬若男!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乔晖望着邬若男如花绽放的笑容,心中针扎般刺痛。

邬若男首先留意到酒坊门外的高头大马,愣了一愣,笑容迅速敛去,皱眉道:“卢四哥,我们来晚了,可能已有人捷足先登。”

那俊朗男子亦暗觉意外,眼底掠过一抹狠色,沉声道:“若男莫慌,酒坊转让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敲定的?只要他们没有签下白纸黑字,这汤氏酒坊肯定会卖给咱们!”

邬若男轻叹道:“原以为能捡个便宜,看来要痛下血本了。”

那俊朗男子心中的邪火腾腾往上直窜,指着汤显贵鼻尖喝道:“老汤,我昨日让人捎口信了,你怎么还私自联系这些乱七八糟的买家?你不给我河帮面子在先,就别怪我不讲道理了!”

汤显贵冷冷道:“卢四爷,做人要讲良心!你妄想用一千两买下我苦心经营的酒坊,可能吗?”要不是河帮作梗阻挠,他何至于被迫出售酒坊?但凡有选择,他绝不会跟河帮做交易。

那俊朗男子谋夺汤氏酒坊不是一天两天了,利用各种手段打压,把汤显贵逐步逼入绝境,待其资金耗尽后才出价收购。眼看着就要摘桃子了,却有人忽然横插一杠,他岂会甘心?森然道:“老汤,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磕着碰着了多难看。你最好想清楚想透彻,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汤显贵道:“卢四爷,不好意思,汤某已经把酒坊卖给了乔公子。你若坚持要买的话,不妨跟乔公子商谈。”

乔晖适时踏步向前,抱拳笑道:“卢兄、邬小姐,在下乔晖!”

邬若男目光一凝,愕然道:“乔少侠,怎会是你?!”

乔晖笑呵呵道:“邬小姐,门头沟的生意还好吗?”

邬若男道:“生意很好,我爹爹私下里还夸你头脑灵活呢!”

那俊朗男子警惕地打量着乔晖,沉声道:“若男妹妹,他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邬若男含笑道:“卢四哥,这位是轩辕门乔晖乔少侠,不久前他帮过我一个大忙。”

那俊朗男子狐疑道:“轩辕门乃白道第一门派,高手如云,谁会犯傻舍弃武道修行,转而钻营酒水买卖?难道他是个骗子?”

乔晖挠挠头道:“其实我是轩辕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那俊朗男子鄙夷地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叫卢照烟,我爹是河帮帮主!你一外乡人想在京城混出头,应该多交朋友,少去得罪人。奉劝你赶紧转让酒坊,拿钱走人!”

邬若男落落大方道:“乔少侠,你开个价吧,总之绝不能让你吃亏。”

乔晖叹了口气,道:“邬小姐,我是要扎根京城经营商铺的,不是来捞一把就走。人情归人情,转让酒坊一事恕不考虑!”

邬若男淡淡笑道:“生意嘛,有商有量不是?一万两如何?”

汤显贵目瞪口呆,这中间足足有六千两的差价啊!

乔晖不为所动,摇头道:“对不起,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相比于庞大的野心,区区几千两收益根本不值一提。

邬若男满脸诧异,显然想不通乔晖为何会拒绝这么优厚的报价?不过她眼神中并未有什么沮丧气恼,反而对乔晖流露出几分探究的兴趣。她见惯了屈尊讨好的男儿,偶尔有人拒绝自己颇为新鲜。

卢照烟心中吃味,越看这小胖子越是讨厌,暴喝道:“姓乔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我河帮和五福盟,你在开封寸步难行!”

乔晖斜瞥他一眼,露出讥讽不屑的眼神。

卢照烟勃然大怒,热血冲头,猛地探手朝乔晖前胸衣襟抓去。蓦地眼角黑影一闪,一人斜刺里插了进来。啪!双掌相触,巨力反震,卢照烟身不由主地噔噔往后连退三步。

叶华宇冷冷道:“有话说话,勿要动手!”

卢照烟瞪着眼前俊美无双的少年,自惭形秽,恨恨道:“你又是哪根葱?”

“轩辕门叶华宇!”

“啊?叶华宇?!”

不单是卢照烟心神震动,邬若男等亦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叶华宇是谁?高踞大宋青云榜第二名的剑术天才,曾一日间连败开封二十四名豪杰,是江湖上最耀眼的新星之一。

即使是河帮帮主亲至,恐怕都奈何不了人家。

卢照烟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只觉心情更加郁闷灰暗。

第五百五十五章 拿得起放得下

人的名,树的影。卢照烟可以不把乔晖放在眼里,但叶华宇的分量完全不同,勉强挤出一缕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拳道:“不知是叶少侠当面,失敬了。”

叶华宇懒得敷衍他,横臂抱胸冷哼一声。

卢照烟面皮发紫,恨不得脚下裂开一道缝隙好隐藏起来。

乔晖索性挑明道:“邬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受公主所托开始涉足酒水生意。汤氏酒坊今后所酿的酒,不再使用汴河春的牌子,将送到赵家皇庄储存及勾兑,重新装坛封口再对外出售。等忙过这一阵,新酒正式上市时,请五福盟多多捧场。”

公主?!乔晖身后竟然站着赵氏皇族!

卢照烟耳鼓嗡的一声响,背后冷汗直流,庆幸之余又有几分后怕,幽怨地瞥了乔晖两眼——这小子忒坏了,明明抱着一条大粗腿却刻意低调,这不是在坑人吗?

邬若男愈发看不透乔晖了,按理说区区一外门弟子身份卑微,与大宋公主相距着十万八千里,他凭什么得到公主的信任与重用?难道他在经商方面有天赋奇能?柔声问道:“乔少侠如今是在公主府上效力吗?”

乔晖心念电闪,避重就轻道:“我正筹备在京城里新开一家店铺,公主乃是股东之一。”

邬若男笑道:“新店开张之时,烦请乔少侠提前打个招呼,我会代表邬家到场祝贺。今后如有什么赚钱的生意,你我可以联手合作,各展所长。”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若能借助赵氏皇族的影响力开拓商路,定然无往不利!

乔晖眉毛一挑,讶然道:“代表邬家?”

邬若男坦然道:“五福盟的事还轮不到我去操心!我邬家单独经营着数十家客栈、饭馆,每日消耗的酒水有上千斤。若是你同意,我按每斤三十文的价格在你这儿买酒,数量不限。”

汤显贵已彻底傻掉了——汴河春每斤二十文钱,不过是换了个东家而已,售价便飙升了五成?!

乔晖心里如明镜一般,邬若男这是在变相示好,目的是搭上赵氏皇族这条线,从而谋取更大的利益。她的出发点虽好,但经过蒸馏提纯的新酒岂止卖三十文钱一斤?略带遗憾的说道:“邬家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我们不卖低端酒,只做高端酒的生意。”

邬若男又一次被婉言拒绝,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恼意,尤其是“低端、高端”的说法委实刺耳,令向来骄傲的她难以接受。脸色微沉,道:“哦,不知你所谓的高端酒售价多少?”

乔晖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一斤酒至少要卖一两银子!”

噗!哪怕汤显贵早有预料,仍旧被这离谱的价格吓到了,捂住胸口一阵猛咳,差点当场闭过气去。

邬若男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疯了,第二反应是他太黑、太贪了!一斤酒卖到一两银子,这和公然抢钱有什么分别?不算皇家特制的贡酒,如今市面上最好的玉露梦仙酒,撑破天三百文一斤。乔晖喊出如此天价,卖酒是假,替公主敛财是真吧?想到此节意兴阑珊,淡淡道:“等你酿出了新酒,咱们再谈合作的事。”

乔晖笑了,轻声道:“到了那时候再谈,可能不止这个价了。”

邬若男气极,乔晖所说的根本就是疯子的呓语。要知道她是家中独女,自幼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眼界、见识、能力均是不俗,岂是好糊弄的?她要找实实在在做事、长久合作的生意伙伴,而不是一心钻营、不择手段捞钱的马屁精!

实际上她肩负的压力极大。在邬氏宗族内部,众多长辈都反对她接管邬家庞大的家产,一个认为女人不该在外抛头露面,另一个认为女子不如男。要不是她父亲威望高,强力弹压反对声浪,各大掌柜管事岂会服从她的号令?

邬若男深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不可能一辈子指望父亲坐镇后方,要驾驭好邬家这艘大船,首先得向族人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她敢于大胆尝试,竭力开拓新的营生,而选择合作伙伴时则是慎之又慎,有德无才者或是有才无德者皆不入眼。

乔晖见邬若男兴趣缺缺,猜到她必然是误会了,暗叹一声也不多做解释。毕竟创建商号的计划尚属于绝密,各种宣传推广的手段超越这个时代,岂能早早泄露?

卢照烟敏锐地感应到气氛有些尴尬,干笑道:“若男,收购酒坊一事就此作罢,咱们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邬若男点点头,随即施礼告辞。

乔晖凝望着那窈窕的背影,眼神怅然,两人间的鸿沟是如此巨大,几乎无法填平,想得多了纯属自寻烦恼。

叶华宇搂着他肩膀笑道:“看傻了吗?舍不得人家便追上去呀!”

乔晖苦笑道:“追上去找骂吗?”

叶华宇不以为然道:“你脸皮这么厚,被骂上几句算什么?如果人家连骂都不愿骂你,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乔晖叹道:“人家是五福盟盟主邬少雄的独女,甘拜裙下者数不胜数,我一穷小子哪里高攀得上?何况邬盟主早就放话了,女儿不外嫁,招上门女婿入赘邬家。”

叶华宇皱眉道:“赘婿?”

乔晖耸耸肩道:“我反正是不想吃软饭的。”

他瞧不起赘婿的身份,但乐意当邬家女婿的大有人在!假如做了邬家赘婿,既有大美人朝夕相伴,享尽艳福,还有机会争一争五福盟盟主的宝座,怎么看都是稳赚不陪。卢照烟之所以不择手段,刻意讨好邬若男,瞄准的可不仅是邬家家产!

叶华宇笑道:“既然不想吃,那就别瞎惦记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一路往前,总有风景如画!”

乔晖摇摇头,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驱赶出脑海。商场如战场,同样会有残酷血腥的厮杀,漫漫征途才迈出了第一步,不知要闯过多少风雨荆棘,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大丈夫立足世间,要拿得起放得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 摧毁骑阵

乌云密布,若有若无的闷雷声在云层上滚动,湿润的水汽随风扩散。大雨将至,农夫商旅皆提前走避,天地间变得空旷寂寥。但听蹄声得得,两骑忽然在道路尽头出现,人如虎马如龙,自有一股英武豪迈气概,正是傅惊涛和李继恒。

傅惊涛内罩铁甲,斜背刀剑,马鞍旁挂着长弓和雕翎铁箭,目光警惕地扫视前方,犹如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李继恒瞥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疑惑地问道:“傅兄,前方有什么危险吗?”

傅惊涛心底暗叹,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有多少的问题!反问道:“你是否了解江湖上各大势力的分布?”

李继恒摇摇头道:“我对此所知不多!”他出身将门,要么是埋头勤练武技,要么是随军征战,哪有闲心关注江湖纷争?若非大宋青云榜的创立,他根本不会在意谁是天下第一。

傅惊涛沉声道:“辽东的凌波阁、西蜀的蜀山剑门、南唐的无相寺和五大世家,乃至更远的吐蕃雪龙寺、岭南独秀峰,都不乐意看到我扬名天下。因为我是宋人,额头上刻着赵宋天子的烙印,若能杀掉我,便可打压大宋崛起之势。我今日出城时并未刻意隐匿行踪,暗处窥伺的敌人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李继恒想起昨日雏凤岭上的那一幕,心底一凛,懊恼道:“既然你预知回城之路不太平,为何不让郑大哥护送我们?”

傅惊涛道:“风高浪急,何必牵连无辜?小李将军,敌人的目标是我,待会你不要掺和太多,径直回城!”

李继恒一愣随即大怒:“傅惊涛,你敢瞧不起我?李某参军以来冲锋在前,血染战袍,从不退缩,身上留有几十处伤疤为证!我乃堂堂大丈夫,做不出弃友逃命的勾当!”

傅惊涛笑道:“你误会了!你得回城去搬救兵,不然在野外孤立无援,岂能挡住敌人一波接一波的攻击浪潮?别以为求援是个轻松活,说不定拦截你的人更加凶残!”

李继恒登时激起内心的傲气,大声道:“我连尸山血海都闯过了,还有谁能拦得住我?”

傅惊涛哈哈大笑:“吹牛谁不会?有本事就杀回京城去!”

李继恒被撩拨得热血如沸,头发根根倒立,大呼道:“凡是阻路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忽听蹄声如战鼓密集擂响,侧前方的山丘上陡然出现一伙披甲骑兵,仿佛一股山洪轰然倾泻。但见数十匹骏马撒腿飞奔,出鞘的刀枪寒光闪耀,誓要把一切事物撕成粉碎。

风愈急。

杀气冲卷,天地失色。

饶是李继恒历经大战,这一刻也不禁头皮发麻。他第一眼望去,便判断出来袭者骑术精湛,身手强悍,非常棘手。骑战冲杀与步军交锋截然不同,敌我双方几乎都有攻无守,瞬息间便会分成生死胜败。即使他棍术绝伦,但双拳难敌四手,能否杀开一条血路还两说。

这伙骑兵体型彪悍,面罩黑巾,眼眸凶狠如狼,喷射出嗜血的光芒。他们仅凭双腿操控奔马,手里的兵器一律斜指向前,气势狂暴,分明是侵略如火、杀人如麻的铁血战士。

钢铁洪流翻卷咆哮,震得大地微微弹跳。

李继恒紧咬钢牙,默运将门法诀,一夹马腹,举棍往前冲去!敌人来势太快太猛,容不得他有任何迟疑,只能抱着必死之心迎战。

傅惊涛却勒马立定,冷冷注视着气势汹汹的来敌,左手握紧长弓,右手缓缓抽出铁箭。

李继恒一人一马飙射而出,在翻涌的巨浪面前尤显渺小。

铁骑奔近至百步距离,但听号角低回,众骑兵迅速收缩组成一个锋矢阵型,刀枪齐刷刷地扬起,冷酷的杀气凝聚如有实质。一旦他们展开最后的冲刺,将如泰山压顶般轻松碾碎敌手。

李继恒嘴巴泛苦,以一己之力挑战数十精锐骑兵,这算是主动送死吗?想一想刚才豪气干云的话语,真是百味杂陈!

一念未完,身后弓弦弹动声骤然如霹雳炸响。嗖嗖!一道道乌光划过天空,狠狠刺进那可怕的骑阵。

铁箭落处,血光迸射,打头冲锋的战马胸口裂开,悲嘶声中重重仆倒。紧随其后的骑士反应不及砰的撞了上去,原本整齐的阵型登时大乱。只见马蹄乱踏,有的倒霉鬼被活生生踩成肉泥,鲜血在泥土间流淌蜿蜒,愤怒的呼喝声和凄厉的救命声交织,震耳欲聋。

“举盾!”“快举盾!”众骑士后知后觉地摘下骑盾护住要害,同时尽量伏低身子减少中箭的可能性。

然而这一切皆是徒劳。

铁箭呼啸落下,无情地穿透战马脖颈,撕裂其肌肉骨骼,像是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生命。一匹又一匹奔马失蹄倒下,骑士们惊叫着跌落马背,撕裂的战甲、飞溅的血肉、散落的兵器以及猩红色的血雾,一时间充斥了视野。

亦有骑士果断引弓对射,但是他们携带的骑弓射程太短,箭头太轻,羽箭飞到中途便纷纷坠落。

傅惊涛左手推弓如铁铸,右手飞快地抽箭、拉弦、放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两壶铁箭射空了大半——他手中所持的乃三石强弓,在一百二十步内杀敌如拾草芥!

众骑士越是靠近,承受的压力越大。在这令人窒息的箭雨洗礼之下,哪怕是最强壮的勇士也要绝望。

李继恒瞠目结舌,看着强悍的敌人如纸糊一般倒地,或是骨断筋折,或是呜呼哀哉毙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霸道的箭术,以前闻所未闻!傅惊涛的箭集狠、准、快、猛为一体,百射百中,堪称是敌人的噩梦!

骑阵勉强冲至四十步左右,已然损失六成人马。残余的骑士胆气尽丧,连多看一眼傅惊涛的勇气都欠奉,呼啦一声做鸟兽散,拨转马首亡命狂奔,如同身后附着一只恶鬼。

李继恒眼睁睁瞧着骑阵崩溃,敌人死伤遍野,自己一招未出战事便宣告结束,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真牛.逼!

第五百五十七章 势不两立

道路旁尸体堆叠,血肉模糊,触目所及是大片血红色,无主的刀枪斜插在泥土里,分外显得凄凉。那些伤重未死的骑士呻吟着,蠕动着,一边不停地咳血,一边嘶声呼救。

李继恒脸色微变,失声道:“是契丹人!”怪不得敌人的骑术如此精湛,行动如此迅捷!

契丹铁骑乃当今世上最强大的骑兵,纵横大漠草原,杀败了吐蕃、党项、吐谷浑、渤海、高丽等国,掠夺了数不清的财富及人口,使得辽国成为雄踞大陆北方的霸主。幸亏契丹皇族内斗不断,朝令夕改,良臣猛将屡遭杀戮,以至于无法形成合力攻略中原,给了大宋平定周边势力的良机。

但宋军上下都清楚,契丹铁骑才是终极对手,双方迟早要正面交锋。胜者问鼎中原,败者则被扫进历史尘埃。

李继恒暗暗纳闷,契丹精锐骑兵怎会闯过重重关卡,出现在京城附近?难道是契丹人大举南下的先兆?不由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立,似乎看到了异族军队击破边关,四处烧杀劫掠的血腥画面。

“驾!”他双足猛磕马腹,如离弦之箭射出,恨不得插翅飞回城中,立刻向上禀报这紧急军情。

傅惊涛亦策马疾行,蓦地心中微动,抬眼朝山丘顶部望去。

只见高处人影闪动,又一队骑兵簇拥着萧赤狼跃上丘顶,个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俯瞰着下方的悲惨画面。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己方的精锐战力会转眼崩溃,几乎死伤殆尽。

萧赤狼心中出离的愤怒了,手里的缰绳恨不得攥出水来。他自以为对傅惊涛已足够重视,甚至出发前还有杀鸡用牛刀的感叹,可现在看来远远低估了这天下第一的少年!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轩辕门怎么会培养出这么变态的妖孽?为什么契丹人中没有如此天才?如果让这小子顺利成长,将来还有谁能够制服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铿锵碰撞,如刀剑互击,火星四溅。

一个是掌控燕云辽东的地下王者,一个是新近崛起的青云榜榜首,分别代表了辽国、大宋,天生势不两立。

萧赤狼第一次认真审视这过分年轻的对手,妒恨交织,杀机如炽。冥冥之中他有预感,今日若不能除掉傅惊涛,来日此子必成辽国大患!

傅惊涛清晰地感应到萧赤狼的杀意,遥遥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萧赤狼额角青筋直跳,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心头。他是什么人?契丹狼盟之主,手底下统率着数以千计的亡命徒,跺一跺脚令百万人颤栗的存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武者,居然敢明目张胆挑衅自己?牙齿缝间蹦出几个冰冷的字:“杀了他!”

“是!”左右两侧的护卫齐声答应,扬起兵器,吆喝怪叫着拍马冲了下去。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骑术、箭术、武功均十分出色,并不因同伴的伤亡而胆怯。虽然仅是十余人发起冲锋,却如排山倒海一般滚滚向前,气势更胜方才。

泥土飞溅,空气剧烈波动,狂暴的杀气充斥四野。

傅惊涛心中如古井无波,挺直腰身虚坐马鞍上方,左臂伸直,右手揽月,勾住弓弦的食中二指蓦地一松,弓弦回弹绷直,一支雕翎铁箭咻的射了出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箭矢旋转着破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啸音,仿佛闪电劈落,扎入最前头那匹战马胸口,直没至羽。战马中箭仆倒,马背上的契丹高手急忙拔身跃起,如大鸟般御风滑翔,尚未落地便哇哇大声喝骂。

傅惊涛只当是疯狗狂吠,沉默着一箭接一箭朝敌骑射去。

嗖嗖!死神的光芒再次闪耀世间。

萧赤狼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的箭术怎么比射雕手还要厉害?!他还算是人吗?

众护卫空有一身武技,奈何铁箭太快太猛,又是对准了跨下座骑,他们即使想挡都挡不住,眼睁睁瞧着战马哀鸣倒下,那种郁闷憋屈的无力感令人气得发疯。

傅惊涛射出最后一支铁箭,身体伏低贴紧马背,催马狂奔。

好不容易熬过了铁箭洗礼,仅剩五名幸运儿安坐在马上,其余的都丧失了座骑,只能徒步追击。那五名契丹高手立功心切,无意汇合同伴,咬牙切齿地驱马追赶。

李继恒、傅惊涛绕过山丘,沿着空旷的道路疾驰。在他们身后,则是锲而不舍的契丹铁骑。双方一追一逃,蹄声急促,尘土飞扬。

这时,黑压压的云层顺风飘来,白色的雨幕连天接地,豆大的雨点砸到树上、地上,哗啦啦响成一片。突然,云层间白光刺眼,一道扭曲的闪电如怪蛇般从天而降,雷声紧跟着在耳边轰然炸开。

大风夹着雨滴劈头盖脸打来,冰凉的雨水瞬间把人马浑身浇透。傅惊涛偷眼望去,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无数雨水汇聚成奔腾的溪流,肆意地漫过道路。

李继恒减慢速度,转首喊道:“傅兄,雨大路滑,现在怎么办?”骑马可是个技术活,在大雨中稍不留意,马匹极易踏空崴伤四蹄,在这方面他们显然比不过契丹人。

傅惊涛叫道:“坚持住,不要慌!把那壶箭抛给我!”

李继恒摘下箭壶抛了过去,担忧道:“这些箭合用吗?”他使用骑弓,箭壶中装着轻型羽箭,这种箭箭杆短且头部较轻,在四十步之内具有杀伤力,超过四十步便失去了准头。

傅惊涛道:“有总比没有强!”

说话的功夫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前方的道路被一条小河阻断。只见一座简易的石桥横跨河面,桥上赫然站着一排蒙面的黑衣人,目光阴冷,杀气凛然,也不知在此守候了多久——是冷血刃的杀手!

前有杀手阻截,后有契丹铁骑追击,大雨倾盆,雷电闪耀,宛如世界末日降临。

傅惊涛喝道:“小李将军,跟我来!”忽然一扯缰绳,纵马冲出路面,毫不迟疑地跃向河心。

李继恒咧嘴一笑,心中激起万丈豪情,同样纵马跃河!

第五百五十八章 强势突破

噗通!噗通!骏马重重砸落河面,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好在河水较浅,仅淹到马肚子的位置。它们不用主人催促,昂着头趟过湍急浑浊的河水,奋力冲向对面的河岸。

傅惊涛不是第一次跟杀手打交道,料定对方在桥头设有陷阱,当然不愿自投罗网。他眼下腹背受敌,万万耽误不起时间,要化被动为主动,尽快突破阻截。

众杀手本以为封锁石桥足矣,不料人家直接跃马过河,登时在风雨中凌乱了。那为首的杀手眼眸喷火,怒喝道:“别让他溜了!”说着提气一纵首先落下桥面,率领其余杀手沿河岸飞奔。

傅惊涛冷冷地望着他们,大脑高速运转,推演每一个杀手的速度、角度及姿态,勾勒出一道道虚拟的运动轨迹。他试着拉了拉湿润的弓弦,右手同时扣紧三支羽箭,蓦地拧腰抬手,嗖的三箭齐发!

锋利的箭矢齐头并进,剖开阻路的雨滴,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像是死神的呼唤,令四周温度骤降。

嗖嗖嗖!傅惊涛手速提升至极限,几乎不停顿地把一壶箭射空。由于事起仓促,众杀手扑击的速度快慢不一,无法形成阵型相互掩护,在移动过程中到处是破绽。傅惊涛岂会错过这等良机?他可是有的放矢,绝非不着调的乱射一通,箭方离弦便锁定目标,杀意如雪。

箭雨势如奔雷,寒芒催魂夺命。

众杀手不论位置远近高低,这一刻都心脏紧缩,寒毛倒立,如同被死神无情地凝视,又像是一只落入冰窟的青蛙,四肢百骸几欲冻结。在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整个世界都被利箭占据!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箭术,让人无处可逃,心生绝望。要知道双方的距离不过二三十步,能留给众杀手多少反应的时间?他们下意识地挥动兵器格挡,纯粹是垂死挣扎。

噗噗噗!箭矢落处,惨叫声惊天动地。劲道十足的箭矢穿透了人体,带出无数的血肉碎屑,如一朵朵妖艳的血花盛放。但见有四五人浑身瘫软,骨碌碌地滚下了河堤,被水流裹挟冲走。

那为首的杀手左肩中了一箭,伤口血流如注,气息浑浊,啵的一脚踩进污泥里。傅惊涛做势张弓再射,吓得他舞刀踉跄倒退,砰的撞到了同伴身上,一起摔做滚地葫芦。

傅惊涛大笑,策马冲上河岸,河水哗啦啦地泼洒一地。这回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就是要出其不意地打垮对手。

李继恒由头至尾看了他发箭破敌的过程,心神无比震撼,衷心叹服道:“傅兄箭术出神入化,堪称当世第一!”

傅惊涛道:“想学吗?我教你!”

幸福骤然砸到脑袋上,李继恒愣了一愣,失声道:“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箭术难学难精,欲成为一流箭手更是难如登天。大宋、南唐、西蜀等国的军队,对出色的弓箭手均极为优待,凭借一手顶尖箭术而得以出任统军大将的比比皆是。故而擅射者极少泄露自己的箭术秘诀,往往是父子相传,外姓之人根本没机会一窥门径。李继恒的箭术仅算是入门,距离一流水准差距尚远。

傅惊涛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继恒喜不自胜,只觉比三伏天痛饮冰镇果汁还要舒爽,傻笑道:“那我是不是要改口称你为‘师父’?”

傅惊涛没好气道:“皇上是你的师兄,我怎够资格当你的师父?你小子想害死我吗?”赵匡胤的便宜岂是随便占的?莫要图一时爽快而贻误终生!

李继恒立即改口道:“那我们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傅惊涛沉声道:“契丹骑兵和蒙面杀手才是开始,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强敌,等你活着返回京城再考虑吧!”

李继恒心底一凛,周身气血奔流加速,滔滔战意如熔岩喷发,逼得飘落的雨水蒸发消散,大呼道:“李某在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哼,不知天高地厚!”

人影忽闪,道路上陡然出现四名并排的蒙面剑客。他们身躯挺拔如标枪,目光炯炯,无形的剑气连成一片拔地而起,像是一座千仞雪峰横亘在前方,猿猴难攀,飞鸟难越。

尖锐如针的剑意扑面而来,令跨下的骏马骚动不安。

傅惊涛一边安抚座骑,一边运劲喝道:“高承敏、金明珠,你凌波阁这算是正式撕破脸,与我轩辕门为敌吗?”

高承敏、金明珠被对方直接喝破行藏,心底暗惊,气势滑落,延绵无隙的剑气顿时起伏不定。凌波阁毕竟和轩辕门同属正道,即使有私怨也该秘密解决,岂能公开宣扬?何况这里是中原,一旦双方彻底翻脸,得到大宋全力支持的轩辕门将占据绝对优势。

高承敏寒声道:“废话少说,把头留下!”

“留你姥姥!”李继恒一按马背,借力飞上半空,双手握棍高擎向天,张口一声霹雳怒喝,铁棍搅动漫天的风雨,仿佛一头愤怒的蛟龙凝聚神力杀到,无数气流随着棍头移动奔突呼啸,势不可挡。

棍影砸落,狂风怒卷,万千雨滴加速射落。

这是将门秘传的盘龙棍法!

赵匡胤昔日凭此横扫禁军,无敌于天下,荣膺大宋第一猛将的称号,成为当之无愧的将门领袖,最终开国称帝。

高承敏等仰起头,凌厉的雨滴打进眼眶,视野模糊,本能地紧闭眼帘,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大骂:好一个狡猾可恶的家伙!仓啷啷长剑出鞘飞舞,四道白光齐射半空,纯凭感觉劈向铁棍。

棍如蛟龙盘绕,又岂是白光所能束缚的?下一刻,剑棍铿锵交触,叮叮当当!火星乱溅,动魄惊心。人影倏合即分,四名剑客倒飞开去,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守被一棍捣碎!

李继恒借力凌空一个筋斗,正好落到仍在奔跑的座骑背上,大笑道:“区区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两少年纵马一冲而过,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高承敏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睁开眼帘,死死盯着人马消失的方向,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蒙面巾……

第五百五十九章 谁是赢家

开封,晋王府。

风起,云涌,院中的古樟树摇摆不休。

南唐郡王李熠客客气气地说道:“赵王爷,李某此次前来开封观礼,一是为了恭贺大宋收获栋梁之才,二是奉了吾皇之密令,希望你我两国能化干戈为玉帛,早日恢复边境的安宁。南唐大宋皆是华夏血脉,手足兄弟,何必非要杀个你死我活?”

赵光义捧起茶碗轻啜一口,淡淡笑道:“李郡王莫不是找错人了?小王乃开封府尹,管不到军国大事。你该通过鸿胪寺求见大宋天子,阐明南唐求和之意。”

李熠道:“谁不知道晋王多谋善断,堪称大宋智囊?如果连王爷这一关都过不去,又何必到鸿胪寺吃闭门羹?”

赵光义不动声色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李熠自袖袍里摸出一封礼单,轻轻推到赵光义面前,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爷笑纳。”

赵光义眼角瞟了一眼,神色不可觉察的松动下来,叹道:“两国交恶,兵火荼毒,最受苦的是黎民百姓!宋唐若能止戈和好,沟通商贸,想必是互利互惠的大好事。”

李熠忙道:“只要王爷有心推动,此事十拿九稳。”

赵光义摆手笑道:“郡王太过抬举了,让某家惶恐不安。不过空口无凭,敢问阁下打算如何取信我朝天子?”

李熠令贴身护卫的太监展开一幅画卷,画上有一位美丽窈窕的少女在湖边赏花,琼鼻星目,唇红齿白,眉目间透着江南独有的灵气神韵,仿佛花丛中最美的精灵,让人不禁涌起呵护爱怜之心。

赵光义目光闪动,皱眉道:“这是何意?”

李熠微笑道:“此女乃吾皇族妹,获封‘承平郡主’,闺名碧霞,年方十六,秀外慧中,通晓皇室礼仪。吾皇愿送承平郡主入宋,嫁与皇子德昭为妃,从此赵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和亲”自古以来便是避战言和的重要方式,是一种目的性极强的政治联姻。赵匡胤之子赵德昭年仅十五,尚未正式封王,严格来说没有资格介入朝政。但南唐大宋若达成联姻的共识,不管他是否情愿,一定会被推进权力漩涡。

赵匡胤称帝至今,一直没有授予赵德昭太子封号,而是重点栽培赵光义,让弟弟参与及处理朝政,离京出征时则令其监国。所以朝臣间早有流言,说是赵匡胤有意立赵光义为皇太弟,皇位将兄终弟及,确保赵宋国祚,避免重蹈后周柴氏江山被夺的覆辙。

随着大宋江山日益稳固,赵德昭逐渐成年,朝野内外暗流涌动。不少名士大儒引经据典,扬言当遵从祖宗礼法,纷纷上书请立赵德昭为皇太子。但是赵匡胤对此不置可否,一直没有明确表态。

南唐方面忽然做出和亲的决定,表面是向赵匡胤服软示好,实际上是推波助澜引爆储君之争,试图从内部分裂大宋。

赵光义深深地凝望了李熠一眼,沉声道:“把画留下!”事涉帝位正统之争,明知道对方的提议暗藏毒饵,他还不能够当场回绝,否则岂不是显示出自己心胸狭小?如果引起赵匡胤的猜忌,他就像是无根之浮萍,很快失去权势与地位。

李熠心底呵呵一笑,帝王家自古不论亲情,且看赵光义和赵德昭的叔侄之间,谁会笑到最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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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距离东门三里地。

曹门大街右侧,成春堂斜对面,是一座名为“蜀仙阁”的古色古香酒楼。楼高三层,雕梁画栋,飞檐拱壁,远看气派非凡,乃是东门附近最有名的酒楼之一。

可是今日酒楼里空荡荡的冷清至极,唯独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他身材匀称,相貌俊雅,鼻梁高挺,双眸深沉如海,仿佛阅尽了人世的繁华沧桑,透出飘逸成熟的魅力。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剑——剑长三尺六寸五分,剑把上缠绕着细股麻绳,剑身做工粗糙,刻痕深浅不一,甚至还留有一抹烟熏的痕迹,好像是在某座庙宇供奉过。

令人惊异的是,这把木剑默默地散发出剑意,如针毫,如游丝,如寒霜,那股剑意看不到摸不着,偏偏又无处不在。如果此时有人趴到地板上仔细查看,便可看许多僵死的蚊蝇、蚂蚁、蜘蛛。

那中年男子眺望窗外低垂的云层,慢慢抿着杯中酒,神态平静,动作说不出的流畅自然。尽管他一言未发,却像高高在上的仙尊,冷眼打量着世俗红尘,无情而孤傲,冷漠而自信。

一剑在手,主宰凡人生死。

这样的骄傲自信放在他身上,丝毫不觉得突兀。

风势渐强,黑云摧城,平日拥挤的大街上人影罕见。忽然,蹄声雷震,一队人马鱼贯奔出城门,为首的赫然是云中侯、戚天南及典七!他们身后是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如蛟龙出海杀气腾腾。

那中年男子眼看骑队奔近,左手捏起酒杯,右手屈指一弹。酒杯旋转着飞出窗外,杯壁上的裂纹快速蔓延,啵的一声脆响,化作数十块白色的碎瓷片,从高空射向众骑士。

“小心!”

云中侯、戚天南、典七齐齐变色,宛如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立即各展神通,拦截住那些碎片。

轰!轰!半空中气浪连续炸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近半马匹受惊弹跳嘶鸣,登时破坏了骑队的秩序,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云中侯仰头望去,触到那中年男子深邃无边的目光,心底咯噔一沉,缓缓道:“朋友莫非来自大蜀山?”

那中年男子颔首道:“不错,我是季风雷。”

“季风雷”三字犹如晴天霹雳,猛地劈中云中侯等人头顶,惊得他们脑子里嗡嗡作响——季风雷是谁?那可是蜀山剑门掌门,绰号“剑仙”,是与剑帝姜烈并肩的剑术宗师!谁会想到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开封城外?

季风雷目光微垂,洒然笑道:“江湖儿女,相逢不如偶遇。季某已备下薄酒,请诸位赏脸登楼吧!”

堂堂宗师相邀,谁敢违抗?

第五百六十章 挑战剑帝

城北,宝符宫。

静室内铜鹤吐出袅袅香烟。

云清子和玄一真人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个色泽暗黄的棋盘,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如黑白两支大军在贴身绞杀,于无声处暗藏惊心动魄的较量。此刻围绕着棋盘右上角的一处劫争,轮到玄一真人冥思长考,手中的黑子迟迟不见拍落。

大风忽起,围墙边树叶哗响,一团尘沙啪啪拍打在窗台上。

云清子手扶膝盖,悠悠道:“真人,棋局走势莫测,岂能穷尽变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玄一真人道:“黑白之道亦是阴阳之道。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太乙宫向来秉持出世之志,专心修道,为何如今要参与天下之争?”说着手指轻轻一放,一颗黑子啪的落入棋盘。

云清子随手回子应劫:“天下不宁,如何能安心修道?真人莫非忍看世间白骨盈野?”

玄一真人叹道:“自大唐覆灭,九州陷入混沌,枉死之人还少吗?赵宋如今大肆攻伐四邻,掀起腥风血雨,造成生灵涂炭啊!”

云清子正色道:“忍一时之痛,方可换百世平安!”

玄一真人轻声道:“中原位处四战之地,北有北汉、契丹,西有吐蕃、蜀国,南有荆楚、南唐,可谓是群敌环绕,处境极其险恶,难道不应该是修身养性为重,设法与各国结盟交好吗?待中原人口恢复千万,国力趋于鼎盛,自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清子摇头道:“契丹狼子野心,兵锋锐利,岂会坐视大宋安安稳稳地壮大国力?一旦契丹铁骑悍然南侵,谁来守护中原百姓,守护华夏正统?难道指望偏安一隅的西蜀、南唐吗?”

玄一真人道:“大宋若停止攻伐西蜀、荆楚及南唐,便可集中兵力守御北部边境,筑起铜墙铁壁,阻断契丹南下的通道。”

云清子失笑道:“大宋拼死抵抗异族入侵,其他人却坐收渔翁之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棋子啪啪落下,但见白棋坐镇天元四处出击,,而黑棋守住边角之地,棋势厚实,金戈铁马之风鼓荡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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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云堆,水汽浓重,碧绿的柳树林起伏如潮。

道路蜿蜒过林,路边建有一八角凉亭,四面通透,红漆的圆柱略显斑驳,石阶边缘爬满青苔。

一位肤色如铜、脊背挺拔的剑客坐在亭中,双目似闭非闭,呼吸深沉绵长,像是火山在默默积蓄着力量,乃是独秀峰掌律盛石峰。另有一名青年绕着凉亭踱步,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嘀咕什么,正是多时不见的孟虎。

盛石峰忽道:“小虎,你心浮气躁,脚步忽轻忽重,将来如何能当大事?切记练武首重炼心,心意通达方可大有成就!”

孟虎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替您着急吗?万一消息有误,或是人家临时改变了主意,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盛石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把心放宽便好。”

孟虎呵呵傻笑几声:“话虽如此,但我这颗心始终静不下来啊!”

盛石峰平静地说道:“悟道须忘我,忘我须静心。心静则气顺,气顺则目明,方可破虚妄、辨规则、识道理。假如你无法保持心态宁静,就白白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

孟虎如被当头棒喝,背心冷汗淋漓,肃容道:“弟子明白!”

这时,树顶上人影闪动,高正焕、慕容不器一前一后如飞掠近。高正焕面罩冷霜,目光扫过凉亭里端坐如钟的身影,眼底复杂的神色一闪即没,嗖的沉足落地。慕容不器亦纵身跃落,目光炯炯有神,经历过雏凤岭的挫折,他身上少了三分傲气,多了一份沉稳。

孟虎皱眉上下打量慕容不器,眼神炽热,满是挑战的意味。

慕容不器懒得理会这蛮子,默默调息运气。

突然,盛石峰霍然一震睁开眼帘,眼眸中神光如电,剑气纵横。他缓缓站直身,一步步走到道路中间,长剑出鞘滑入手中,脚下不丁不八,犹如千丈山崖拔地而起,挡住了流风云海。

高正焕眼里浮现出赞赏之色,长剑在鞘中嗡嗡低鸣。

盛石峰头也不回地笑道:“多谢高大侠掠阵!”

高正焕冷声道:“剑道争锋多寂寞,助人即是助己。你在万松寺先行了半步,今日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盛石峰傲气上涌,大笑道:“请君拭目以待!”抱剑于胸,剑气喷薄盘旋,方圆三丈之内的空气急速旋转上升,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天际,竟将厚重的云海捅破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数的细小闪电在云层间穿梭,细雨斜飞,雷鸣声一阵急似一阵。

他以自身真气沟通天地,已然触摸到先天之境的门槛。只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能打破后天枷锁,迈入宗师之境。

孟虎、慕容不器心神皆颤,感应着天地灵气的微妙变化,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飞速掠过心头。

高正焕又是羡慕,又是伤感,万松寺之战他惜败于盛石峰,剑心受挫,距离先天之境愈发遥远了。相反,盛石峰获胜后信心倍增,剑意愈发纯粹凝练,变得更为强横可怕。

“姜掌门,盛石峰在此恭候多时,请赐教!”

“盛掌律何必如此着急?”

话音未落,树林边缘一人龙行虎步笔直行来,顾盼间睥睨江湖,自有种万夫莫敌的王者气概——是剑帝姜烈!

随着他现身,凌冽霸道的剑意从天而降,仿佛山崩海啸。

噼啪!轰隆!

两股剑意在空中碰撞,劲风四溢,数不清的柳叶被绞为齑粉。

澎湃的巨力正面涌来,盛石峰脚底生根般不动分毫,目光明亮绝伦,剑气游走周身经脉窍穴,肌肤上透出一层淡淡的荧光。他深吸一口气扬起手臂,剑尖末端吐出一束耀眼的白色剑芒,引得高空闪电生灭,异象纷呈,朗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以剑证道,虽死无憾。请!”

盛石峰仰天长啸,声震九霄,雪白的剑芒如开天辟地般斩去,一往无回……

第五百六十一章 敌人将计就计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地被白茫茫的雨幕笼罩。道路前方出现一片建筑,昏黄的灯光摇摆闪烁,似乎随时要熄灭。

傅惊涛大声道:“曹家集到了,那儿有援兵!”

他这回出城“钓鱼”,为了演戏逼真,不惊吓走暗处窥探的敌人,没有安排高手尾随。根据约定,云中侯、典七等会提前在曹家集设伏,利用民居藏身,待他们把敌人引入埋伏圈,便聚而歼之。

看到曹家集的灯光,就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看见了指路的灯塔。

李继恒精神一振,笑道:“那伙疯狗着实讨厌,待会把他们统统杀光!”他身上的铁甲割裂,血水不绝渗出,铁棍上残留着污血碎肉,一路也不知击杀了多少强敌。

在他俩身后数十丈外,黑影绰绰,寒光闪耀,犹如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在紧追不舍。傅惊涛的头颅在黑市赏格极高,财迷心者如嗜血鲨鱼云集,打着一夜暴富的如意算盘,全然不顾轩辕门和大宋的威慑。不过他们各有小九九,谁也不服谁,相互拖后腿下绊子。结果李继恒大发神威,硬是靠铁棍趟开了一条血路。

傅惊涛冷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毋需在意!”心中暗觉奇怪,除了萧赤狼外,竟然不见其他大鱼咬钩,钓上一大堆小鱼小虾有何意义?难道说自己的分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两人催马飞奔,很快把追兵远远甩开。踏入曹家集,只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空旷死寂,两侧高楼上挂着几盏气死风灯。

灯火摇曳,蹄音得得,不见援兵露面。

哗啦!三条绊马索如灵蛇抖动,忽然跳起绷直,水珠四溅。

奔驰的骏马猝不及防,马腿绊到绳索上,骨骼咔嚓应声折断,马首朝下重重撞到地面,连颈骨也一并断裂扭曲。几乎同一时刻,街道两侧弩机铮响,寒星破空,十余支锐利强劲的弩箭疾速射来。傅惊涛、李继恒惊怒交织,动作敏捷地侧身滚落马鞍。

噗噗!马匹身上瞬间扎满箭杆,血如泉涌,染红了街面上的积水。

李继恒沉声道:“傅兄,是敌非友!”

傅惊涛亦大惑不解,哪怕是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视物不清,暗影龙卫也不该如此鲁莽吧?难道典七想公报私仇,以误杀为借口把自己干掉?一念未完,一群精悍矫健的剑客纵身扑到,他们顶盔披甲,神情冷漠,像是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剑气当头狠狠劈落。

“南唐剑士!”

李继恒失声暴喝,棍随身走,万千雨滴飞舞形成一个巨型圆环,带着可怕的呼啸声砸去。叮叮当当!铁棍过处如入无人之境,长剑弯曲、盔甲凹陷、人影倒飞,金铁铿锵声、骨骼断裂声、气血喷射声、重物坠地声交杂,战况瞬间趋至白热化。

只见李继恒化身为一尊如狮如虎的战神,铁棍绕身大步疾进,无视那凌厉交错的剑光,棍下几无一合之将。

“竖子莫狂!”随着一声霹雳大喝,一位银盔银甲的大汉凌空扑下。他手中的巨剑长达四尺有余,剑身厚实,分量极重,剑气如虹,当的斩在铁棍末端,登时炸开一团夺目的火星。

劲气激荡,水滴飞射四面八方。

李继恒眼中战意愈浓,双手交替握棍,铁棍呜呜旋转卸去反震巨力,顺势一个鹞子大翻身,挥棍便扫。

当当!那银甲剑士举重若轻,长剑寸步不让地拦截棍影。

剑棍对撞,人影腾挪搏杀,凶险万状。

傅惊涛心底一寒,大事不妙的异感漫过全身。本该在此设伏的暗影龙卫不见踪影,来的居然是南唐剑士——难道是钓鱼之计被识破,人家将计就计展开围杀?

相比于西蜀、北汉、大辽等国,南唐更加害怕大宋强盛崛起。由于南唐缺乏天险雄关,偏与大宋千里接壤,时时刻刻都要承受战争的压力。两国如今围绕江淮之地展开鏖战,矛盾十分尖锐。大宋要一统南北,首先得攻取江淮,饮马长江;南唐若失去江淮屏障,金陵腹地就袒露在大宋刀枪之下,离亡国不远矣。

加之中原推行灭佛运动,而江南佛寺林立,佛门信徒多达百万。为保住佛门根基,免遭毁寺还俗的厄运,各大寺庙不惜派遣僧兵参战,鼓动南唐朝野与大宋血战到底。

南唐李氏当然不愿做亡国之君,用尽一切手段削弱大宋实力。这一回,他秘密派遣精兵北上,决心杀掉青云榜榜首,给予赵匡胤的野心沉重一击。

耳听风声劲响,冷酷的杀意如山压落。

傅惊涛脊柱骨骼噼啪密响,顽强地仰起头来,只见屋脊上赫然多出了三道人影——站在中间的乃是谢神思,右侧的是李耀光,左侧的是一位光头铮亮的灰袍和尚,手持一柄方便铲,身躯雄壮非凡。

谢神思淡淡道:“傅少侠,咱们又见面了!”

李耀光脸色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举剑一指,咬牙道:“傅惊涛,我誓要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傅惊涛冷笑道:“手下败将也敢大放厥词?姓李的,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你的伤口现在不痛吗?”

李耀光气得浑身颤抖,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的剧痛,怒喝道:“不管怎样,你今日非死不可!”

谢神思眉心微皱,示意李耀光勿要动怒,沉声道:“傅惊涛,休要逞口舌之利,拔剑吧!”

傅惊涛轻拍手掌,讥讽道:“好一个标榜善养浩然正气的君子剑!阁下以众凌寡,以大欺小,无故围杀同道,所作所为有哪一点符合君子之风,浩然之气?依照江湖规矩跟我单挑呀!”

谢神思眼皮微垂,道:“谢某忠于南唐帝君,但求问心无愧足矣!怨只怨你甘为赵宋鹰犬,死不足惜!”

那灰袍和尚不耐道:“降妖除魔,时不我待。谢大侠,跟他白白浪费口舌作甚?动手吧!”说罢踊身一跃,方便铲抡圆划过天空,一道巨大的弧光由上而下斩落,劲风割面,气浪排空。

金刚伏魔,慈悲为怀。

为了南唐佛法流传不灭,须得有人做出牺牲。

无相寺罗汉堂首座悟能真气流转,佛光隐现,一双慧眼望去,唯白骨骷髅而已。

第五百六十二章 独自逃命

无相寺乃佛门圣地,既有精研佛法的高僧大德,也有金刚怒目的绝顶强者。寺中设罗汉堂护法降魔,拥有武僧五百,在江南武林名声赫赫。悟能身为罗汉堂首座,内外兼修,方便铲凌空一击如泰山压顶,瞬息间把方圆数丈内的雨滴排净。

尽管傅惊涛不认得悟能,但一眼望去便断定这大和尚来头极大,身法、武技、内劲、战意均属一流水准,绝对是后天巅峰高手。由于双方的修为差距太大,方便铲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斩,落在他的眼中却是雷霆万钧,莫可抵御。

如果没有其他外因干扰,他还可以利用场地的宽度周旋,伺机寻找对手的漏洞。但谢神思、李耀光在一旁虎视眈眈,岂容他腾挪闪避?傅惊涛敢打赌,江南七大名士中未曾露面的那几位,必然隐藏在附近,封锁了可能的逃跑路线。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志在必得。

可以想见,还有多场激战正在他处进行,断绝了任何援兵杀到曹家集的可能性。这必杀之局是以开封为棋盘,以各门各派的高手为棋子,争的是天下气运,人心所向。为了国运兴衰,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如流星般燃烧陨落,化作了灰烬撒在荒原。

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的一切?是南唐郡王李熠吗?好大的手笔!

傅惊涛摈弃杂念,心境冷若冰雪,足尖使力往后一弹。

方便铲轰的砸到街心,大地龟裂,沸腾的气浪冲卷四面八方。

傅惊涛暗暗咋舌,幸亏自己机敏,没有傻乎乎地硬挡杀招,不然一个照面就被打到吐血——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仍嫌太稚嫩了!

悟能举重若轻,手臂一抖,方便铲刷的跳起,双臂较劲一送,猛地撞向对手胸口。

只见刀光一闪,傅惊涛在倒退中拔刀出鞘,雪白的刀芒吞吐,当的一声,劈中方便铲的锋刃处,火星四溅。

嗖!傅惊涛如出膛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倒飞了七八丈远。他足一落地,转身便逃,毫不迟疑地朝来时方向冲去!

悟能、谢神思、李耀光同时一呆,这小子就这么干脆利落地逃了?!不禁有种重拳打中棉花的郁闷,这回弄得声势浩大,结果一无所获的话,南唐世家和无相寺的脸往哪搁?怎么向南唐帝君交差?

悟能怒道:“小贼头,有种的别跑!”单手倒提方便铲,拔脚便追。

谢神思顾不得君子风度了,忙不迭地飞落长街,尖声长啸,直震得屋瓦簌簌摇动。啸声传开,远近各处人影暴起,仿佛狼群争相捕猎,凌厉的杀气直冲云霄。

傅惊涛再怎么自信,也没狂妄到一人撂倒七大名士及无相寺高僧的地步,明知实力相差悬殊,不逃走的话等死吗?曹家集堪称龙潭虎穴,步步杀机,无论往哪个方向逃都会撞上铁板,只剩来时的道路尚未封死。所以他果断借力倒飞,逃出唯一的缺口。

南唐方面要收拾的是他,不会在意李继恒的生死。

傅惊涛刚逃离曹家集,迎面黑压压的一片,却是那群贪图赏银的江湖豪雄追到了。他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见傅惊涛返身奔回,哇哇大叫大嚷,一窝蜂地扑上,个个都想捞到那价值万金的人头。

危急时刻再无什么保留,傅惊涛体内气血爆发,脚掌一蹬,地面凹陷,如弩箭破空呼的飚射出去,竟直接撞向了乱糟糟的人群。

众豪雄大喜,挥舞兵器便砍,岂料招式一展开,刀剑枪棍叮当相撞,更有两个倒霉鬼屁股开花,咒骂声、呵斥声同时响起。他们来历复杂,彼此不懂站位配合,气势上天然弱了一大截。

傅惊涛的速度提升至极限,在空中留下一个个极淡的虚影。不等兵器砍落,他窥准空隙滑步闪跃,仿佛灵蛇猿猴在人群间穿行。群雄咬牙切齿劈砍挑刺,招式却尽数落到空处。只见傅惊涛转眼如鬼魅般闪到后方,头也不回地奔向苍茫原野。

群豪瞠目结舌,脊背上漫过丝丝寒意,猜不透刚刚闪过的是人是鬼?一时间脚步踌躇,不敢继续追赶。

悟能气冲冲地喝道:“好狗不当道!”方便铲左右一拨,群豪东倒西歪滚翻在地。有个别性子急躁的破口大骂:“贼秃驴,急着投胎吗?”悟能直接一脚踢去,那人胸骨咔嚓折断,口喷鲜血,像团破抹布般飞跌出数丈开外。

群豪噤若寒蝉,呼啦!做鸟兽散。

悟能极目张望,但见雨幕茫茫,天地昏暗如晦,稍一耽搁竟失去了那少年的身影,心中又恼又恨,牙齿几欲咬碎。待谢神思等赶到汇合后,众人决定分成五股出击,展开撒网式的搜寻行动……

傅惊涛狂奔出三里多地,回首一瞥没有看到追兵,绷紧的肌肉略微放松下来,掏出两颗丹药丢进口中,嘎吱、嘎吱咬碎了和着唾液吞服,同时驱使真气催化药力,补充消耗的精元。

雨势渐弱,天色愈加阴暗,前方传来水波拍岸的声音。

傅惊涛循着水声穿过竹林,只见一条浑浊的河流横亘前方,河面上漂浮着各种动物的尸体,流水湍急,哗哗作响。

道路已绝,回头无望。南唐方面绝不会放弃追杀,一旦踪迹败露,他可没有第二次逃命的机会,得抢在敌人到来之前摆脱绝境。

这时候,一棵枯树穿波破浪,载浮载沉地自上游漂来,距离岸边仅有两丈——正应了那句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傅惊涛眼睛骤亮,想也不想地噗通跳入河中,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枯树上斜伸的一截树枝,听任流水包裹冲刷。

大雨过后河水暴涨,水流快逾奔马。傅惊涛把整个身体隐藏在水面下,仅仅露出眼耳口鼻,小心地观察岸上的情况。盏茶的功夫,先后有三队人马站上河堤,纷纷逡巡望来。所幸光线不足,河面上的漂浮物太多,竟没人发现枯树下的异常。

往下游方向十数里,水流速度变慢,出现了大片的芦苇荡。

傅惊涛手足并用游到对岸,爬上河堤,一屁股坐在泥水坑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雨势停歇,乌云逐渐散去,藏青色的天幕笼罩原野,一颗颗明亮的星辰跳了出来,快活地眨着眼睛。

夜,开始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异想天开

夜幕降临,蛙声四起,星星点点的萤火在原野上飘荡,远方的村落隐约亮着灯光。傅惊涛此时饥肠辘辘,心知危机远未结束,得尽快填饱肚子恢复体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强敌。

“汪汪!”刚靠近村庄外围,狂躁的犬吠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粉碎了夜晚的宁静。傅惊涛暗呼糟糕,怎么忘记了乡村家家养狗的习俗?心念微动,不得已释放出苦苦压制的魔气。那些炸毛的土犬顿时吓得夹紧尾巴,呜咽着钻回狗窝,瑟瑟发抖。他厚着脸皮潜入大户人家后厨,取了些干粮便走。

离开村庄后,傅惊涛借着微弱的星光穿过原野,进入一片丘陵起伏的区域。这里沟壑纵横,树木杂生,正是上佳的藏身之地。

一躲就是一夜。

黎明时分,晨光洒落,万物复苏,鸟儿在枝叶间叽喳叫唤。

傅惊涛将真气收拢回丹田,睁开眼帘,起身活动四肢筋骨,只觉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灼灼燃烧,格外渴盼战斗与杀戮——心魔易放难收,可不会乖乖听从指令缩回樊笼了。

他不禁暗暗苦笑,如果魔气进一步爆发,落入有心人的眼里,那麻烦就大了!情况严重的话,甚至得立刻亡命天涯。当下整理好衣物兵器,仔细找了半响,终于在林子一角发现一处汩汩流淌的清泉。

泉水叮咚,清澈见底。

傅惊涛蹲在泉眼旁边,快活地掬水畅饮,顺便洗了洗头脸处的污泥,蓦地耳尖耸动,停下手中的动作。

鸟雀虫鸣声不知不觉消失,诡异的寒气在林中扩散。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朋友,出来吧!”

“呵呵,不愧是青云榜头名,果然够警觉。”话音未落,一名黑衣人从树后挪步现身,面带得色,目光闪烁不定。

“刘云超,是你?!”

刘云超微笑道:“很意外对吗?其实喜欢打猎的人都知道,只要守住水源,猎物总会自动送上门来。傅惊涛,你今天死定了!”

傅惊涛沉声道:“你是代表九幽谷向轩辕门宣战吗?”

刘云超眼中毒火闪耀,英俊的面容扭曲如恶魔,咬牙道:“我代表我自己不可以吗?!我发过毒誓,与姜烈不共戴天!我要斩掉你的头颅送给姜烈,让他尝一尝心痛如绞的滋味。终有一天,我还要杀光姜氏满门,鸡犬不留!”他因父亲之死迁怒于姜烈父子,不惜连夜叛逃,改投魔门,一心一意要摧垮轩辕门。

傅惊涛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及早放下心结。”

刘云超冷笑道:“你这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劝我放下?”

傅惊涛道:“刘云超,你舍身入魔,无可救药!单凭你一人就想杀我,是不是异想天开了?”

刘云超道:“傅惊涛,别以为青云榜榜首的头衔多么了不起!我兼修轩辕神功和九幽真经,修为进境一日千里,又蒙魔帝亲手点化,各门武技融汇贯通,要杀你易如反掌!”

傅惊涛最喜欢这种狂妄自大的对手,最希望人家把自己看扁,这样交锋时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创造惊喜。在嵩山秘谷时,那鬼王杀手何等强横恐怖,就是因为麻痹大意,一身本领还未充分施展便中招惨死。他故作惊讶道:“九幽魔帝如神龙不见首尾,居然会对你青眼有加?你不是在吹嘘吧?”

刘云超喝道:“是否吹嘘,你一试便知!”说着拔身跃起,足尖轻点树枝,犹如一只黑色巨鹰展翅扑来。

傅惊涛眼睛微眯,反手拔剑,不经意地把半截剑身浸入泉水中。

刘云超满头黑发嘭的飘扬散开,一声怒啸,血光流动的魔剑来到手上,迎风微颤,半空中裂开一团耀眼的光芒,像是无数血色光柱倒插而下,冷酷嗜血的气息充斥天地。

魔门功法讲究的是勇猛精进,突破修炼禁忌,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修炼者的修为。刘云超获传九幽绝学,加之根基、资质、心智均属上乘,功力增长之快尤在傅惊涛之上!

他一剑劈落,风雷响动,魔气如潮。

傅惊涛心底凛然,不过短短数日,刘云超的剑术又提升了一大截!在天灵寺时,他曾深入地底洞窟焚毁食人藤,持枪与之大战,迫使其主动逃离,但今日再次交手,居然泛起被压制的感觉,长剑运劲陡然一扬,成千上百的水滴急速射出。

这一招的精髓是学自高正焕,催化水珠为微型利剑,蕴含剑意飞射敌手,令攻击的威力成倍增加,且角度刁钻,防不胜防。

浩然剑意漫天飞卷,嗤嗤洞穿了厚重的魔气。

刘云超大吃一惊,这是御水为剑的奇招吗?貌似轩辕门内没有类似的剑术。由于水剑太快太多,他不得不变招回守,魔剑抖腕急旋,在身前布下一重又一重血色剑幕。

叮叮叮!剑击声密集如珠雨。

一个在空中盘旋舞剑,一个足踩实地剑出如风。

傅惊涛夺得了先手优势,一剑快似一剑,惟快惟狠,剑光连绵几乎没有间隙,根本不给对手回力调息的机会,把“刺”字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

刘云超原本自信满满,打算先给傅惊涛来个下马威,哪知反落入被动挨打的窘境,电光火石中肋部竟中了一剑,痛彻心脾,冷哼一声倒飞数丈,脸色又青又白如同厉鬼。

傅惊涛剑尖微垂,冷冷道:“刘云超,念在你我有旧,这次便饶你不杀!滚吧!”

刘云超又是羞燥又是恼怒,阴森森道:“傅惊涛,即便你刺了我一剑又如何?你不会天真地认为还能脱身逃命吧?”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下意识地扫视四周。

只见树林中钻出一个又一个魔头,迅速抢占了有利的位置。他们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气盛,最看不得别人的风头盖过自己,恶狠狠地瞪着傅惊涛,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嚼干净。

刘云超大笑道:“傅惊涛,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是不是插翅难飞?”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一剑战群魔

除了猖狂得意的刘云超外,泉眼旁还有六名魔头,或彪悍精壮,或高大魁梧,或凶狠丑恶,或妖艳如蛇,每一个都神充气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绝非善茬。

傅惊涛皱眉道:“九幽谷行事一向隐秘,你们却明目张胆地找我麻烦,不怕事后遭到责罚吗?”

刘云超哈哈大笑:“我们是魔!是纵横人世,肆意妄为的强者!同是魔门弟子,凭什么天魔宗和魔教横行霸道,我九幽谷的人就得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不公平!今日杀你,便是向江湖宣告我九幽谷亦有超强的实力,从今往后不再低调!”

傅惊涛心念电闪,喃喃道:“莫非魔帝时日无多了?”

九幽谷历任魔帝均是宗师级强者,个人武力超群,拥有说一不二的地位。但强如魔帝,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轮回。在大限到来时,因体质衰败、精力枯竭,老魔帝将逐渐丧失内部的控制权。众魔王拉帮结派,蛊惑年青弟子加入自己的阵营,为争夺权力而展开暗战。老魔帝此时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刘云超肝胆一颤,怒道:“休要胡说八道!魔帝他老人家身强力壮,长命百岁,绝对比你活得长久!”

傅惊涛失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何必如此紧张?这样做是欲盖弥彰、做贼心虚,懂不懂?”

刘云超眼里杀气毕露,沉声道:“诸位,此子狂妄无知,妄议魔帝寿元,该杀!待会我们一起出手,别让他逃了!”

傅惊涛情知一场恶战免不了,左手掏出匕首,右手长剑外展,屈膝微蹲蓄势,一字字道:“谁先来送死?”

群魔相视一眼,傅惊涛战绩惊人,曾在雏凤岭上连败李耀光、慕容不器,任谁想要轻松杀掉他,那是白日做梦!这样的人物濒死前的反击何等恐怖,哪个愿意跟他同归于尽?魔门中人自私自利,从来是好处要占先,坏事要靠后。

刘云超见状暗骂,居然就这么被人家唬住了?比起天魔宗和魔教的霸道,九幽谷的确逊色许多,真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傅惊涛对群魔的心态洞若烛火,知道他们个个有所顾忌害怕受伤,冷笑一声,当机立断仗剑前冲,嗤的一剑直劈刘云超面门,招式又快又狠,大有把对手劈成两片的架势。

刘云超伤口兀自隐隐作痛,心有余悸,自付难以挡住傅惊涛的冲击,尖叫道:“你们在看戏吗?他若逃了,魔帝定然要杀人泄愤!”脚底一滑,忙不迭地移形换位,魔剑绽开朵朵剑花,锁住刺来的剑芒。

当当!双剑互劈,白光血光忽散忽聚,如蛟龙在拼死缠斗。

群魔闻言一凛,魔帝身体有恙乃是绝密消息,一旦被外人知晓,或引发极为严峻的后果。不单九幽谷的对头们可能大举来袭,魔门内部也会掀起惊涛骇浪!如果应对不当,九幽谷定会元气大伤。

但见黑影忽闪,一名面目阴冷的魔头纵身扑出,黑色藤枪迎风一抖,如毒蛇般刺向傅惊涛后腰。

傅惊涛右手剑式不停,左手匕首侧身一挑,叮的挑开偷袭的藤枪。

那魔头枪法走的是阴柔毒辣、变幻多端的路数,一枪刺空即错步斜进,枪头乱点,尽朝傅惊涛后背空门招呼。而刘云超趁机稳住阵脚,魔剑吞吐回旋,血光大亮。

两人前后夹击攻势凌厉,傅惊涛的形势顿时岌岌可危。

旁边一名妖艳的魔女有心捡便宜,咯咯笑道:“小兄弟,要不要姐姐陪你乐一乐?”笑声未歇,啪的劲风飒响,一条明晃晃的银链扬手抽去,链子末端连着一个蝎形倒钩,钩尖处泛着诡异的蓝光。

傅惊涛眼疾手快,匕首长剑交叉回护,一一化解敌人的杀招。一时间剑气纵横,寒光生灭,火星乱溅,四人走马灯般战作一团。

刘云超自觉掌控了战局主动权,叫道:“傅惊涛,别垂死挣扎了,痛快点上路!”

“上路?!”

傅惊涛其实是示敌以弱的策略罢了,心底的戾气彻底激发,眼神霎时变得冷酷,足底一蹬,身法速度陡然加快数倍,刷的一剑刺向那使枪魔头的要害,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那魔头眼前一花,大骇之下拼命横闪,但见血光一闪,手臂、小腹处鲜血喷射出来。

下一刻,傅惊涛如鬼魅般倒跃丈许,匕首反削,咔嚓削断了那魔女手中的银链,跟着转身一脚踹去,正中她丹田要害。那魔女张口噗的喷出一口碧血,不受控制地倒飞数丈,软绵绵地滚翻倒地。

傅惊涛杀得兴起,趁着刘云超愣怔的当口,一剑直指他的眉心。

眼见剑光疾如闪电,刘云超怪叫一声挥剑上撩,同时尽力往后偏首闪避。当!魔剑险之又险地格开来剑。刘云超后退当中抬手一抹额头,竟是满把的鲜血,若是反应稍微慢上一丝,难逃脑浆迸射的下场。

这几下兔起鹘落,完全出乎群魔的意料。刘云超一方空有人数优势,但跟不上傅惊涛的速度,转眼死伤惨重。

傅惊涛瞪了刘云超一眼,强行压制内心沸腾的杀机,健步如飞,朝树林里奔去。他的气血之术受到时间限制,无法持久生效,赶紧脱离困境方是正理,犯不着跟敌人厮杀到底。

刘云超惊怒欲狂,大吼道:“快拦住他!”

其余魔头如梦初醒,振臂疾扑过去,呼喝叫骂声震耳欲聋。

眼看傅惊涛即将钻入树林,忽然寒光大作,一柄势大力沉的方便铲当面飞来,狂风呼啸,无数落叶随风乱舞。

傅惊涛瞳孔收缩,长剑连点,叮叮刺中那狂猛的敌刃,借着反震之力消去前冲的惯性,落地一个踉跄站稳。

只见悟能大步行来,鼓着眼冷笑道:“总算逮住你这奸滑小子了!”他在雨地里中奔波搜寻一夜,腿上、身上溅满污泥,肚子里装满了闷气,再没有那种超脱凡俗的高僧风采。

傅惊涛叹道:“大师一再相逼,何苦来哉!”

悟能抬眼一扫九幽谷众魔头,面露厌憎之色,方便铲随手一扫,一棵粗大的树木咔嚓拦腰折断,喝道:“无相寺悟能在此,识相的快滚开!不然,贫僧连你们一起超度!”

第五百六十五章 魔气爆发

高大的树冠轰然倾倒,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群魔眼皮直跳,这大和尚的实力与魔王不相伯仲!面对这等巅峰强者,他们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亦只能选择后退散去,不然留下来找死吗?刘云超临走前瞥了傅惊涛一眼,说不出的阴毒愤恨,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悟能彻夜奔波,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十里地,火气之大不难想象,直截了当道:“是你自尽了事,还是洒家送你下地狱轮回?”

足音沙沙作响,四周又钻出十余名剑士及武僧,两人或三人一组,极有默契地占据各制高点,虎视眈眈。

傅惊涛冷冷道:“佛祖大德,以慈悲为怀,倡导众生平等,扫地不伤蝼蚁命,怎么到了无相寺这里却喊打喊杀?傅某自问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你为何追杀不止?在你心里,到底信不信佛?”

悟能厉声道:“赵匡胤执意令兵锋南下,欲毁灭中土佛门基业,乃是佛门死敌!既然你投效赵氏为恶,今日饶你不得。来世记得日夜诵经礼佛,洗涤这一世的不敬之罪,了却因果。”

傅惊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苍天之下,想取我性命者成千上万,至今谁能如愿?”

悟能见他神态狂放,一股暴虐冷酷的魔气扑面而来,心底大震,失声道:“你,你入魔了?!”

傅惊涛双目变得暗红,衣发飘舞,魔气蒸腾,怒喝道:“枉你拜入佛门,却执着于杀戮之道,与魔何异?你要战,那便战!”双膝微屈猛地一跳,长剑划过半空,带着无边杀气狠狠劈落。

他的心魔本就探出一角,刚才突围时又见血杀人,魔气诱发,再也隐瞒不住入魔的秘密,索性放开手脚主动抢攻。

傅惊涛一剑劈去,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难以计数的魔门招法,无数的虚影掠过,连接成一套套生动细致的武技。尽管没有正式获得过魔功传承,但他看过的奇招绝技还少吗?剑芒延伸,威势平添数倍!

悟能惊诧万分,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位列江湖第一的少年武者竟然堕落为魔了?轩辕门紫衣金郎、大宋青云榜榜首,原来是魔门的一着暗棋,说出去谁会相信?难道姜烈、云清子、云中侯等人的眼睛瞎了吗?假若赵匡胤知道真相,会有什么后果?

他心潮起伏,自觉抓住了赵宋皇族的一大破绽,如果借题发挥,定然能让宋国及轩辕门栽一大跟头,颜面扫地。

方便铲信手挥出,如铁锁横空,封死了敌剑攻击的角度。

当当当!

傅惊涛一口气连攻数十剑,人剑合一纵横来去,把剑术本领发挥至极限。面对的乃顶尖强者,容不得他有半分保留,出剑唯恐不快,劲气唯恐不强,招式唯恐不妙,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能耐。

悟能伫立原地不动如山,粗重的方便铲如灯草般轻灵飞舞,刚柔并济,攻守相合,不论敌剑来势如何精妙迅疾,皆一一拍打粉碎。无相寺罗汉堂首座岂是吹的?傅惊涛在他面前如同七八岁的小娃娃,再怎么努力进攻都枉然。

傅惊涛倏地收剑后撤,沉声道:“悟能和尚,你忽然收敛杀气,究竟想打什么鬼主意?”

他在狂攻之中忽的醒悟过来,这大和尚早先杀气腾腾,怎么竟采取守势消耗自己的真气?按常理来说,该是悟能主攻杀伐,他被迫防守闪避,现在居然主客反转了!

悟能不动声色道:“洒家是给你机会一展身手,免得你死不瞑目。”

傅惊涛是魔气上身,可不是心智钝化,缓缓摇头道:“你是想耗尽我的功力,另有所图吧?”

悟能冷冷道:“你自甘堕落,化身为魔,万死不足惜!总之你插翅难飞,不如弃剑投降吧!”

傅惊涛失笑道:“你想生擒我?做梦!”双足一蹬,整个人拔身跃上半空,长剑指天,剑芒骤然暴涨,仿佛一道闪电霹雳降落,誓要把大地劈开一条沟壑。

剑意彻骨冰寒,万物噤声。

悟能脸色终于稍有改变,沉腰坐马,方便铲呼的迎头撞上。

当!金铁铿锵激震,两截断剑呜呜飞射高空。

傅惊涛凌空倒跃而回,嘴唇微动,一缕鲜血涌了出来。他抛掉断剑剑柄,嘿然一笑,反手拔刀出鞘,刀尖指着悟能道:“小爷宁可战死,绝不低头乞饶!”

悟能冷哼道:“顽冥不化,自寻死路!”说着举起方便铲,大跨步欺近,搂头盖脸悍然砸落。

傅惊涛夷然不惧,钢刀翻起白浪,充分发挥身法灵巧、速度快疾的特点,一刀连着一刀砍去。他的刀式简洁凶悍,绝不拖泥带水,揉合了多门刀法的长处,杀伤力十分可怕。

悟能知道他掌剑双绝,但不晓得他刀法也如此出色,惊异之余展开佛门神通,一柄方便铲如蛟龙出海,翻卷飞腾,横冲直撞,身周三丈之内泼水不进。

刀铲对撞,声裂金石。两人转眼间也不知交换了几招,忽听当啷一声脆响,半截断刀坠落,噗的插进泥土里。

悟能咧嘴大笑:“傅惊涛,你刀剑皆断,还拿什么跟洒家对决?”

傅惊涛皱了皱眉,低声道:“可惜不是百炼精钢的宝刀!”

悟能不屑道:“即便你手持宝刀又如何?难道还能逃出洒家的手掌心?”

傅惊涛抛开断刀,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体内骨骼噼里啪啦爆响,周身的魔气愈加浓郁,仿佛有一丛丛的魔焰在空中燃烧。

他双手握拳一上一下,形同阴阳,在身前缓缓转动。

大风忽起,无数土之灵气汇聚而来,交汇成数不清的透明湍流。四周的树木摇摆承压,树枝嘎嘎作响几欲断裂。

即使敌人强大至极,他也不会就此俯首。

战意喷燃,杀心如雪,精气神催发至极限,每一寸骨骼肌肉都积蓄了力量,拳锋处覆盖着若有若无的土黄色罡气——这是超越杀戮之道,趋向终极的毁灭之拳!

悟能感应到那毁灭万物的意境,眼神不禁变得兴奋而凝重,把方便铲重重一顿插在身边,僧袍鼓荡,佛光隐现,双掌在胸前化出佛门手印——无相寺绝学之金刚般若掌!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关键时刻要拼爹

众武僧单掌立起,虔诚恭敬,一起轻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此经宣称大乘即是般若,般若即是大乘,说明诸法“性空幻有”的道理,被佛门信徒誉为“诸佛之智父,菩萨之慧母”。金刚般若掌取佛经之真意演化提炼,蕴藏无上大能,在无相寺中仅弱于无相神功、摩诃般若密咒,排在所有绝学的第三位。

梵音回荡,洗涤魔气,抵消毁灭之意的侵蚀。

傅惊涛发根倒立,双目充血,扬声大喝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声若洪钟大鼓,顿时压过了诵经声,响彻树林。

他身形骤然弹起,双臂旋转,拳头不断加速冲出,一层又一层土黄色的罡气覆盖在手臂及拳锋表面,高速摩擦空气仿若燃烧起来。

一拳灭万物,断绝敌人一切生机。

只见他仿佛睥睨凡俗的魔神降世,一股毁天灭地的拳意席卷战场,令众武僧剑士难受得险些呕血。要不是对悟能有着强烈的信赖,他们必定第一时间争相逃离,实在没勇气面对这非人之恶魔。

傅惊涛的毁灭之拳历经多次淬炼及实战,早已到了收发由心,大巧不工的境界,加之最近又感悟到土之灵气的妙用,拳劲叠加如山,杀伤力堪称恐怖。这一拳破空击去,刚猛,霸道,强硬,牢牢锁定了悟能,根本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先轰杀成渣!

饶是强如悟能,在这毁灭之拳前亦微微变色,肌肤上泛起钢针刺痛的异感——不愧是青云榜榜首啊,李耀光败得不冤!

他不敢托大,真气灌注掌心,手印转化为并立的双掌,如一扇门板迎上那恐怖如斯的铁拳。掌法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挥去时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动作上没有任何的瑕疵。

拳如流星落地,掌似清风上天。

轰!风雷震动,泥浪翻滚。

拳锋击中掌心的一刹那,无形的劲气骇浪炸开,急速扩散向四面八方——尘土飞扬,树叶纷落,众武僧剑士如被当胸擂了一拳,身不由己地往后倒退,下意识地闭紧眼帘。

人影倏合即分。

傅惊涛倒掠三四丈远,嗓眼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眼里的战意不减反增。悟能陡然矮了一截,双脚深陷泥土,以站立之处为核心,数十条扭曲的裂缝呈放射状蔓延开去。

傅惊涛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大和尚,你无相寺的绝学不过如此嘛!再过五年,你绝挡不住我的毁灭之拳!”

悟能只觉掌骨隐隐作痛,心中骇然,这小魔头才多大年纪,怎会修炼成近乎无解的终极拳法?亏得他无相神功根基深厚,抵御住那堪称恐怖的拳劲冲击,并及时把反震之力传导至脚下大地。不然,这回就丢脸出糗了!沉声道:“别胡吹大气!以你有限的修为,类似的拳招还能再施展几回?”

悟能的问题一针见血。傅惊涛毕竟修为尚浅,刚刚那一拳贯注十成功力,动用了气血之术,还召唤土之灵气加持,虽然仅仅轰出了一拳,实则浑身劲力抽空,外强中干了。

傅惊涛被看穿了虚实,心底一凉,悟能的武力值太高,不是靠小聪明就能击败的,难道这回在劫难逃了?目光往左右两侧飞扫,试图寻找容身的缝隙突围。

悟能手印张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罩住傅惊涛,犹如万斤巨石当头压落,喝道:“孽障,还不跪下向佛祖忏悔么?”

傅惊涛握紧双拳,脊背咔咔挺直,笑道:“头可断,血可流,跪是不可能跪的!”

悟能冷哼一声正欲隔空出掌,一把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无相寺的秃驴越活越回去了,以大欺小的无耻勾当很娴熟嘛!”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不屑及冰冷无情的杀意。

悟能毛骨悚然,难以遏制的危机感漫过心头,一把抄起方便铲横在胸前,皱眉道:“是谁?滚出来!”

众武僧剑士警惕地举起兵器,严阵以待。

只见林中黑影一闪,一男一女傲然行来。那男子身材高大,面上戴着半幅骷髅面具,目如冷电,斜背魔刃,仿佛一尊魔神行走在人世,触目所及皆是蝼蚁尘泥。他身后的女子娇艳如火,肤白若雪,浑身上下散发着勾魂魔力,一张俏脸隐在薄薄的黑纱后面,美目流盼,神秘动人,足以颠倒众生。

悟能脸色大变,失声道:“魔尊萧恨!”

萧恨足下似慢实快,举手一拂,散落在地的树枝嗖嗖怒射向前,疾如骤雨,比离弦之箭还要快上三分!

悟能瞠目大喝:“快躲开!”

噗噗!血雾爆射,惨叫震天,那些武僧剑士被树枝洞穿胸腹要害,一个接一个倒地抽搐,血流成河。转眼之间,树林里就变成了修罗杀场,浓重的血腥味熏人欲呕。

悟能嘶声叫道:“萧恨,你为何屠杀我无相寺武僧及南唐剑士?”

萧恨冷冷道:“我想杀便杀,需要理由吗?”

悟能胸口一窒,压抑着怒火道:“萧恨,你莫不是失心疯了,竟敢跟南唐皇朝为敌?哪怕你天魔宗的人数暴增十倍,也是蚍蜉撼树,自取灭亡!洒家劝你休做糊涂事,速速退开!”

萧恨道:“且不说南唐五大世家跟我萧家的血仇,你这秃驴不顾身份伤了我儿子,我当爹的来讨还公道不过分吧?”

悟能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望了傅惊涛一眼,恍然道:“难怪你魔功超凡,天赋惊人,原来是魔尊之子!”

傅惊涛耸耸肩道:“你别听萧恨胡扯,我不是他的儿子。”

萧恨不禁苦笑,纵使他领袖魔门,位列武学宗师,也拿这倔强执拗的少年没有办法,谁让这小子是萧家如今唯一的后裔?

洛冥嗔道:“惊涛,怎么没大没小的?”

傅惊涛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抱拳道:“见过魔尊!”

萧恨叹息道:“你我之间毋需如此生分。”

傅惊涛心知萧恨来此并非巧合,这份人情怎么推都推不掉,冲他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取出丹药吞服。

悟能看看傅惊涛,再看看萧恨,神色无比凝重。

第五百六十七章 哪管死后轮回

树林里气氛压抑,血腥味刺鼻,似有一场暴风雨在酝酿。无相寺与魔门水火不容,双方一碰面注定要爆发冲突。

悟能口宣佛号,肃容道:“萧施主,你意欲何为?”

萧恨淡淡道:“南唐世家和无相寺联手,设下陷阱企图坑杀一晚辈,何等的厚颜无耻!你身为罗汉堂首座、无相寺排名前五的高手,亲自率人追杀我儿,又何其嚣张跋扈!事情是由你们挑起的,你说该如何平息我的怒火?”

悟能怒道:“你一来便大开杀戒,这么多人命还嫌不够吗?”

萧恨道:“不够!”

悟能瞳孔微缩,双足前后分开如弓微曲,方便铲扬起斜指向前,真气全速运转,蓦地张口大吼:“除魔卫道,功德无量!”巨大的声浪瞬间爆发,撼天动地,狂暴的气流呼啸着闯入林中肆虐。

佛门绝学之如来法音狮子吼!

悟能听出了萧恨话语中的决绝冷酷,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果断出招抢攻。他的境界属于后天巅峰,但与萧恨相比差距甚远,更不敢转身逃跑,把自己的后背空门亮给敌人。

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吼声方起,悟能如下山猛虎合身扑出,方便铲绞动回旋,一片白茫茫的寒光灿然绽放,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向萧恨。先以狮子吼撼敌心神,再施展无相神功全力一击,他的算计可谓够老辣了。

萧恨是谁?是天魔宗宗主、拥有“魔尊”称号的男人!为报灭门之仇,他一直在默默收集南唐各大世家及顶尖武者的情报,对于悟能擅长的武技了如指掌,怎可能被狮子吼偷袭成功?

萧恨一见悟能吸气张口,已默运魔功抵抗猛烈的音波冲击,手臂一扬,天魔刃脱鞘飞起,当面劈去。

白芒刺眼,杀意无穷,四周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

萧恨犹如这方天地的主宰,随手一劈看似简单,但遵循着某种妙不可言的大道至理,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轨迹。灵气汇聚凝结如有实质,给天魔刃镀上一层层光膜,望之胆寒。

傅惊涛和洛冥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大顶尖高手对决,体会那气势意境的微妙变化,结合自身武技加以印证。

先天宗师与后天武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领悟了某种法则,打破肉身的桎梏,能够沟通天地自然,借用天地伟力对敌,超越了一般的内力武技范畴。不过世间武者数以万计,能修炼到后天巅峰的百不足一,能跨越先天门槛的更是屈指可数。

这其中牵涉到机缘、资质、传承、悟性、毅力等因素,具有相当的偶然性,不是你想突破就能突破的。比如高正焕,因违逆本心出剑,结果一招惜败,剑心再难维持圆满通透之境,就距离先天越来越远。

寒意加身,悟能如坠冰窟。这种寒意不单单是停留在肌肤表面,甚至透过了肌肉骨骼,直达五脏六腑,渗透进了心底!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扇地狱之门轰然打开,天地混沌,无数恶魔鬼怪在撕扯吞噬,到处是血腥残忍的画面,令人不禁戾气盈胸,也要肆意杀戮一番。

“南无阿弥陀佛!”

混沌之中佛光忽现,振聋发聩的佛音如雷轰响。

悟能多年的禅定静修终究起了作用,把他从幻境中拉了回来,冷汗瞬间流下脊梁,眼见天魔刃绽放的冷芒劈到,方便铲急急迎上。

当!

兵刃相撞,一股粗大的气柱当场炸裂,暴风席卷树林,无数的树枝碎叶飞上高空,像是一朵巨大的绿色花苞开放。

悟能境界较低,又受到杀意侵袭迷失了一瞬,如何能抵御得了天魔刃的怒劈?他双臂剧震,身不由主地蹬蹬蹬往后倒退,每一个脚印都足有半尺深,脚下的芒鞋承受不住重压,寸寸崩裂。

“哇!”悟能丹田的逆气直冲咽喉,吐出一大口鲜血,气色有些衰败。要知道他整夜奔波不休,又硬接了傅惊涛的毁灭之拳,精气神损耗极大,并未处于巅峰状态,甫一接招便吃了闷亏。

萧恨冷笑道:“罗汉堂首座,不过尔尔!”说话间提气前掠,天魔刃嗤的破空疾刺,无边无比的杀气怒卷过去。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深谙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魔气勃发更胜方才。

悟能如山岩耸立,方便铲幻化出一圈圈的光幕,封住身前的空间。

叮叮当当!但见人影飞舞,光华四射,树木断折,大地凹陷。蓦然间砰的一声闷响,光芒尽数消散,激扬的尘土慢慢沉降下来。

只见萧恨展开双臂向后倒飞,天魔刃已斜插回后背,眼神冷酷依旧,似乎刚才的恶战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悟能笔直地站在场地中央,愤怒不甘的眼神一直紧追着对手,一字字道:“萧恨,你等着瞧,天魔宗迟早会覆灭的!”

萧恨飘然落地站稳,摇头道:“你错了。至少在南唐灭国之前,天魔宗不会消亡!”

悟能大笑道:“你算什么?竟敢妄言南唐灭国?可笑!”

萧恨胸有成竹道:“我儿乃青云榜榜首,深获赵匡胤兄弟的信任,将来必受重用。当他统领大军南下金陵之时,我则亲率精锐纵横江南诸州县,杀官放粮,聚众起事。如此内外交击,双管齐下,南唐李氏的基业还能保持稳固吗?无相寺又岂能挽狂澜于既倒?”

悟能倒抽一口凉气,若萧恨以宗师之尊肆虐州县,试问谁人可挡?嘶声叫道:“萧恨,你忒过恶毒了,竟忍心让江南百万民众深陷战火,让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么?!”

萧恨冷冷道:“是南唐五大世家生生把我逼成了魔!在魔的眼里,哪有无辜?凡是跟五大世家有关者,个个该杀!”

悟能咬牙说道:“你罪孽深重,枉杀无辜,死后定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受刑,永世不得轮回转生!”

萧恨道:“我只要生前快意恩仇,哪管死后有无轮回!何况,我不信佛。”说罢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悟能怒道:“你——!”双肩微颤,方便铲当啷脱手坠落,胸口处裂开寸许长的伤口,鲜血如箭飙射,雄壮的身躯摇了一摇,推金山倒玉柱般往前仆倒。

无相寺罗汉堂首座就此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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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密议九幽存灭

林中这番恶战动静太过剧烈,想瞒也瞒不住,必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查探。萧恨、洛冥和傅惊涛展开身法迅速远离,中途避开了几波江湖客,进入一座环境优雅、树木葱郁的庄园。

这里乃是天魔宗的秘密巢穴之一,庄园里的所有人皆是魔门弟子,外松内紧,层层设防十分森严。

傅惊涛先去冲洗满身的污渍泥沙,换上一套全新的衣服鞋袜,但觉神清气爽。他的心魔已重归沉寂,魔气不再外溢,回忆起钓鱼行动的波折惊险,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这回是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结果局面差点完全失控,若非萧恨意外降临解决掉悟能和尚,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傅惊涛踏入会客厅,萧恨和洛冥正在品茶,桌上还摆满了各式糕点和时令瓜果。萧恨抬眼望来,眼神柔和欣慰,再不见一丝冷酷无情。洛冥笑眯眯道:“饿了吗?这儿可没外人,尽管放开了吃。”

傅惊涛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端过盘子满头便吃。

洛冥忙斟了杯热茶递过去,柔声道:“小心,别噎着!”

傅惊涛边吃边灌两口热茶,不一刻把肚皮撑饱,满足地擦了擦嘴角,往后仰靠在椅子背上,问道:“你们不会是与我巧遇吧?”

洛冥笑道:“如果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当然不信!”

洛冥叹道:“你年少成名,却无什么背景依靠,在内受到世家排挤,在外受到契丹南唐敌视。魔尊担心你遭人暗箭所伤,故悄悄潜入东京保护你。希望你能理解魔尊的一片苦心,勿要误会。”

傅惊涛与萧恨四目相对,不由暗生感慨,总不能告诉对方其实这副躯体的原主人已经魂飞魄散,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吧?无论如何,那一声“爹爹”始终叫不出口。拱手道:“多谢魔尊援手,使我得以逃过死劫。这份天大的恩情,小子不敢或忘!”

萧恨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但亦知道急切不得,毕竟他从未履行过父亲的义务,跟傅惊涛之间的感情近乎空白,哪有底气让这儿子认祖归宗?摆手道:“大宋崛起,各国君主忌惮赵氏,想杀你者数不胜数。季风雷也已抵达开封,你切记出入小心,莫要予人可乘之机了。”

季风雷别号蜀山剑仙,与剑帝姜烈并称当世,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强者,纵横无敌的剑术宗师。

傅惊涛脑海中闪过季雨卿绝美动人的面容,心底一痛,缓缓道:“季风雷原是为江山社稷图而来!”

蜀山剑门显然对九州鼎志在必得,季风雷不惜亲自出马,隐身暗处伺机而动。但周承宗如今下落不明,谋夺江山社稷图之事希望渺茫,他躲在暗处再无意义,所以才会主动现身。

萧恨冷笑道:“季风雷乃蜀山掌门,要江山社稷图何用?他为了巴结蜀皇,在世俗权力面前折腰下跪,哪有武者藐视尘世的傲骨?呵呵,这剑仙的称号名不副实!”

洛冥饶有兴致道:“魔尊,你说季风雷和姜烈会否相约论剑,争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萧恨悠悠道:“除非季风雷犯傻,不然他不会选择在开封交手。”到了季风雷、姜烈这等境界,反而更加谨慎,没把握的情况下宁可退一步海阔天空。假如不慎落败,则离死不远矣。

傅惊涛忽道:“萧叔可认识当代的九幽魔帝?”

萧恨摇摇头,问道:“怎么了?”

傅惊涛道:“我怀疑魔帝要么是寿元将尽,要么是身染重症,九幽谷或将发生剧变!”

萧恨和洛冥相视一眼,脸上浮现惊讶之色。九幽魔帝乃魔门巨头之一,是九幽谷屹立江湖的最大凭仗,一旦他离世,将会对魔门、对江湖形势产生重大影响。魔门并非铁板一块,各帮会教派之间的残酷争斗历来不绝,实力弱小者往往遭遇灭门绝户之祸。别看九幽谷目前势力强大,若是缺乏宗师级高手坐镇,肯定会被如狼似虎的敌人侵占地盘,吞噬血肉,严重的话将彻底灭亡。

萧恨沉声道:“你这消息是否属实?”

傅惊涛道:“有八成的可能性!”当下把遇见刘云超等的经过详细说出。

萧恨沉思片刻,缓缓道:“在九幽魔帝之下,是东西南北四大魔王,互不统辖,没有谁占据绝对优势。如果魔帝撒手人寰,四大魔王间极可能爆发混战,直至决出唯一的胜利者。这个过程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其中存在着太多变数。我担心魔教会悄然插手,通过扶持傀儡,最终掌握九幽谷的巨大财富。”

傅惊涛奇道:“魔教为何会插手?既然你知悉此事,难道不能先行一步,与某位魔王结盟吗?”

萧恨解释道:“魔门创立于汉末,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发展,至唐朝末年方四分五裂,尤以魔教、天魔宗、九幽谷、炼血门等四支为尊。而重新统一魔门,成为群魔共主,则是所有魔门弟子的梦想!眼下炼血门人才凋零,我天魔宗形同散沙,唯有魔教强盛无匹,以宗巍霸道狂傲的个性,怎会错过收服九幽谷的良机?”

魔教宣言破除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教义,发展教徒的同时谋求建立国家,百余年来聚拢了各种各样的人才,实力堪称魔门之冠。天魔宗崇尚的是个人修行,鼓励弟子采取各种手段修炼魔功,以达到突破肉身极限、如天魔肆意横行的境界。炼血门真正追求的是长生之道,掠夺他人的生命寿元化为己用,为一己之私敢屠杀千万。九幽谷相对来说较低调,追求的是世间荣华,强调享乐主义,不愿意过多掺和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简单点说,魔教武力最强,天魔宗人数最多,炼血门最可怖,九幽谷最有钱。

萧恨虽是天魔宗宗主,实际上仅管辖着血魔窟及附近几处分支,对于遍布九州的一百零八魔星并不能直接指挥,所能调用的力量有限,真要与魔教正面硬撼,恐怕要吞咽下失败的苦果。

洛冥担忧道:“魔教本就兵强马壮,假如得到了九幽谷的财富,两相结合,足以横扫魔门。”

傅惊涛眉头紧皱,魔教的野心岂止统一魔门?当实力壮大至无人可制的地步,先灭掉白道诸大门派,再派遣魔兵魔将争霸天下,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想象着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正色道:“魔尊,无论如何,请你设法阻止九幽谷内乱。此时此刻,只有你出面才能消弭一场泼天大祸!”

萧恨嘴角微弯,仿佛冰河解冻,竟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宗巍荒淫无道,这种人怎配统摄魔门?即使你不提,我也会尽力阻止魔教侵吞九幽谷。”

傅惊涛舒了一口气,笑道:“不知魔尊有什么计划?如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萧恨道:“当务之急是要跟魔帝碰面,了解他的真实状况和想法。我先试着找一找他,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傅惊涛一呆:“华夏九州,人海茫茫,该去哪里寻找魔帝呢?”

萧恨淡然笑道:“别忘了,九幽谷追求的是财富和享乐。放眼天下,还有比开封更理想的地方吗?而且刘云超亲口承认得过魔帝指点,是以剑术大进。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断言魔帝便隐姓埋名住在开封城内,坐拥金山银海,当是京城最大的富豪之一!”

第五百六十九章 乔装闯丐帮

周承宗蓬头垢面,破衣加身,一手拄着拐棍,另一手捧着个破瓷碗,扮成一个瘸腿的乞丐,贴着墙边一步一挪的移动。开封富庶,浪迹街头的乞丐不在少数,他们每日无所事事的晒太阳、抓虱子,肚子饿了便沿街乞食,过得甚是惬意。街上来往的行人对此见惯不怪,没有哪个朝周承宗多打量一眼。

周承宗虽下定决心投靠北辽,借契丹铁骑复仇,但如何联络对方掌权者并获得信任,暂时仍是无解的大难题。毕竟他不可能直接闯进驿馆自荐,也没有中间人牵线搭桥,还得提防蜀山剑门追捕,思来想去,干脆先乔装为乞丐去探探路。

都亭驿馆为辽国使节常驻之地,紧邻御街,面朝汴河,周围有禁军甲士守卫,大街上行人如织,空气中弥漫着烤牛羊肉的味道。

周承宗缓步行来,选了一处树荫笼罩的角落坐下,把破碗放在身前,眯着眼打量远处的驿馆大门。只见契丹人进进出出,光看服侍装扮均属随从护卫之流,很难看到契丹贵族或是官员。偶见契丹使节出行,必有大宋礼官作陪,甲士护送,岂容闲杂人等轻易靠近?

接近不了契丹贵人,空有秘图在手,想卖也卖不了价钱——难道要逃出京城,千里迢迢北上燕云么?

周承宗正思索下一步的对策,眼前光线忽暗,一股酸臭味直冲鼻端。咣当!一根乌黑的短棍敲落,把破瓷碗打得粉碎。顺着木棍往上看,是一个面目丑陋、满头乱发的中年乞丐,目光如恶犬般凶狠。周承宗皱眉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无端端为何砸我的饭碗?”

那中年恶丐气得直乐:“小兔崽子,你是从哪个旮旯钻出来的?没人教你规矩吗?这临街的一段是爷爷占了十年的地盘!你一声招呼不打便跑进爷的窝里刨食,不打断你的腿已是客气了。滚!”说着举起木棍,啪啪用力连抽数下。

周承宗勃然大怒,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而今就连一卑贱到极点的乞丐也来欺辱自己?!腾地站直身,眼睛一瞪,杀气隐露。

那中年恶丐骇了一跳,往后倒退两步噗通坐倒,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敢还手?你活腻味了吧?”

周承宗懒得理睬他,呸了一口唾沫,拐棍点地,朝街口挪去。

那中年恶丐却不肯罢休,爬起身大声呼叫,稍远处几个乞丐立即跑来,摩拳擦掌地追向周承宗。

周承宗自然不能跟众乞丐在街面上厮打,免得露出了马脚,略略加快速度,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那伙乞丐气喘吁吁地追入巷子,眼见周承宗忽然站定,相视一笑,不怀好意地逼了过去。那中年恶丐狠声道:“小兔崽子,怎么不逃了?你一瘸腿的能跑得过我们吗?待我们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你从此以后只能在地上爬着走。”另一乞丐阴笑道:“干脆把他卖去挖矿,咱们还能赚上一笔。”那中年恶丐眼睛一亮,似乎听到了铜钱叮当落袋的动听声音,笑道:“对啊!这小子身高体壮,定然卖得了好几贯钱!”

周承宗闻言心头忽动,貌似这些乞丐另有门路,不单是沿街乞讨而已?忍着气道:“诸位,些许误会罢了,用不着把事情做绝吧?”

那中年恶丐道:“这汴河大街一带皆属于我丐帮地盘,岂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越界捞食,是丐门大忌,按理该三刀六洞以示惩戒。”说话间,身旁的乞丐亮出了怀中暗藏的匕首,嘿嘿冷笑。

周承宗讶然道:“丐帮?你们是丐帮弟子?”

那中年恶丐仰起鼻孔,傲然道:“爷爷是丐帮十大香主之一的王阿牛!你得罪了我,就相当于是得罪了丐帮三百弟子。奉劝你莫要反抗,乖乖地跟我去面见帮主,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承宗装出畏惧的模样,垂首道:“只要别杀我,去哪里都随意。”

众乞丐哈哈大笑,连推带搡,押着他回帮里。

丐帮的窝点位于汴河大街土地庙附近,是一座荒废多年的院落,地方偏僻,杂草丛生,远看墙角坍塌,门窗破败。

回到了老巢,众乞丐浑身放松,一个个寻了墙边树脚躺倒。只有王阿牛推着周承宗,径直进了院子后门。

一跨过门槛,只见后院有十余名赤膊大汉,有的在摔跤,有的在玩石锁,有的在较量棍棒,呼喝有声,满身的蛮横之气。

穿过角门、走廊,又是一处小院。七八个灰头土脸的幼童呆坐在屋檐下,神色惊恐,一见生人出现,吓得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其中一幼童手足折断躺在乱草堆里,关节处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十分可怜。

周承宗知道,这些是被拐来的幼童,他们将来要么为奴为妓,生不如死,要么身体残疾,永远受到恶丐的操控凌辱。

终于走进大厅,只见门旁安放着一张竹制床榻,上头斜躺着一个肥胖大汉,上身赤***口背后刺了一条狰狞凶恶的青龙。他身边有一丰腴美妇在轻摇蒲扇,另有一妇人跪坐塌前烹茶,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大厅里堆满了各种铜器、锡器、银器、瓷器以及佛像雕塑,红木家具胡乱摆放,墙壁上还挂着多幅名人字画,不伦不类。

王阿牛隐蔽地盯了那美妇人白花花的胸口一眼,点头哈腰道:“帮主,我今日捉到一个越界捞食的混小子。他又高又壮,浑身是劲,可惜瘸了一条腿。你看该如何处置?”

那肥胖大汉打个呵欠坐起身,上下打量周承宗两眼,不咸不淡道:“我这儿不养闲人,赶紧找李家三郎估价卖掉。”

王阿牛笑呵呵道:“好咧!我办事,您放心吧!”说着一扯周承宗的手臂,哪知一扯之下足底踉跄,险些仆倒在地。他又羞又恼,举棍便打:“臭小子想找死么!”

周承宗忍无可忍,扬手一记耳光抽过去。啪!王阿牛牙齿松脱,半边脸颊红肿,踉跄倒退跌倒,不巧坐到几个瓷瓶上头,咣啷啷压烂了一地碎瓷片,屁股被扎得鲜血淋漓,惨呼连连。

那肥胖大汉眼睛一瞪,惊咦道:“你是练家子?”猛然一跃而起,握拳成锤,一记黑虎掏心呼的直捣过去,劲气刚猛,已然动了杀机。

周承宗是什么人?曾先后得周焕、季风雷调教,修炼的乃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学,哪里瞧得上这种江湖混混?手中拐棍抬起一点,后发先至,噗的刺中对手的肩井穴。

那肥胖大汉哎呀一声痛呼,只觉筋骨酥软,额头直冒冷汗。

周承宗凝劲于棍尖,直抵其眉心要害。

那肥胖大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下哀求道:“朱某有眼不识泰山,但求阁下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贱命!这处院子及财物女人,乃至汴河大街的地盘,小人统统都愿双手奉上。”

周承宗啼笑皆非:“你当我穷疯了,专门来抢你丐帮帮主的位置?”

那肥胖大汉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道:“既然你不屑抢我的位置,那你来干嘛?”这里是乞丐窝,所有财物加起来拢共也不值几两银子,任谁也不会无聊到来此打劫。

周承宗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肥胖大汉讪笑道:“小人姓朱名罗。”

“朱罗?”周承宗神色瞬间有点古怪,瞥了瞥他的满腹肥肠,不禁暗暗摇头,真是一头猪啊!掏出一锭金子晃了晃,道:“我要知道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你能做到吗?”

朱罗完全被金光吸引,忙不迭地说道:“能!有钱就能!”

第五百七十章 捅破窗户纸

周承宗借力于朱罗纯属无奈。他眼下无人可用,又不方便和江湖门派接触,简直是睁眼瞎,完全不清楚京城的状况。如果不了解局势变化,怎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乞丐是世上最低贱的行当之一,人人唾弃,偏偏如野草般无处不在,总是烧之不尽。但若论消息之灵通,乞丐和妓女当并列第一。如朱罗这般依仗武力统领群丐,坑蒙拐骗,专做阴暗龌龊丑事的,在开封城里有数十位,各有地盘划分,平素井水不犯河水。

朱罗占据了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区,手底下有一百余号人听命,他不单是拳头硬、心肠毒,脑子也够活泛,立即屏退王阿牛等人,请周承宗上座,亲自烹茶待客。

周承宗举起茶碗象征性的沾了沾唇,道:“我来问你,最近江湖上有何风波发生?”

朱罗偷眼打量对方,暗付此人年纪轻轻,莫非是名门正派中叛逃的弟子?谄笑道:“这两日开封热闹非凡,阁下一点都没听说吗?”

周承宗咣的把茶碗一顿,不快道:“少废话,赶紧说!”

朱罗忙道:“阁下理应晓得傅惊涛吧?他昨日出城游玩,不料遭到众多高手追杀,至今下落不明。因他一人,牵扯出剑帝姜烈、剑仙季风雷、独秀峰掌律盛石峰、无相寺罗汉堂首座悟能等绝顶高手,更有神秘宗师如神龙不见首尾,黑白两道都闹翻天了!为搜寻傅惊涛的踪迹,各大门派联袂出动,连晋王府都派了大量人马。”

周承宗心头一跳,失声道:“季风雷也来了?”季风雷忽然现身东京,不用问定是冲着江山社稷图来的,辛亏自己见机得快逃出驿馆,不然撞到了这剑术宗师手里,必死无疑。

朱罗道:“是啊!季风雷不愧是剑仙一级的人物,单枪匹马截停了近两百好手,在蜀仙阁上以酒会友,凭一把桃木剑力压云中侯、戚天南等豪杰,却又滴血不沾,名望更上层楼。

“盛石峰在城郊柳林挑战姜烈,两人拔剑相斗,天地变色,雷电交织,把大半树林夷为平地,地面刻印了无数剑痕。据说盛石峰一度身受重伤,但临死之际突破先天门槛,伤势尽复,跃升为了剑术宗师!那片柳树林如今已成为人人瞻仰的圣地,附近的江湖剑客蜂拥而至,尝试去感悟残留的剑意,争得眼珠子都红了。

“此外,无相寺悟能大师横尸于城南荒野,亦轰动江湖。悟能大师乃后天巅峰武者,精通佛门神通,谁能杀得了他?据猜测,行凶者多半是魔门或邪道宗师。”

周承宗心潮起伏,忍不住问道:“悟能大师因何被杀?”

朱罗道:“相传悟能大师欲伏杀傅惊涛,哪知傅惊涛太机警,未踏入埋伏圈便转身逃了,不知所踪。悟能不甘心失败,率人彻夜搜寻,结果发生了意外,一行人全都死于非命。”

周承宗眼里冷光闪动,缓缓道:“会不会是傅惊涛勾结魔门,暗算了悟能大师?”他仇恨赵氏皇族,连带着对傅惊涛也痛恨起来,过去的情谊如清水渗沙点滴不存了。

朱罗一呆:“不会吧?我没有听到类似的传闻。”

魔教教主宗巍、魔尊萧恨、九幽魔帝申狱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枭雄?新近崛起的炼血门鲁十八,尤擅吞噬他人真气精血,更是恐怖至极的大魔头。这些魔门宗师无论怎么看,跟傅惊涛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何况轩辕门与魔门诸宗派乃是死敌。大宗师唐远钧开宗立派时,一剑独步江湖,不知镇压了多少魔门强者,曾杀得魔教上下肝胆俱寒,数十年不敢踏足中原。双方仇深似海,宗巍等如有机会斩杀轩辕门天赋最高的弟子,绝不会手软。

因此流言虽多,却无人相信傅惊涛暗中勾结魔门。

周承宗心念电闪,沉吟道:“凌波阁这回袖手旁观,没有参与围杀傅惊涛吗?还有契丹人,他们出手了吗?”若论杀掉傅惊涛的急迫心情,凌波阁才是排在第一!拓跋剑和慕容不器先后落败,遭到天下英雄耻笑,难道慕容北不想洗刷耻辱,挽回凌波阁的颜面?

朱罗挠头道:“小人毕竟远离江湖久矣,其中的具体细节了解不多。如果阁下感兴趣,容我派人再详细打听。”

周承宗皱眉道:“凌波阁且不说,那都亭驿馆就在你眼皮底下,难道你还不清楚契丹人的动静?”

朱罗苦笑道:“契丹人离了驿馆要去往何处,我如何能得知?再说契丹人跋扈粗鲁,性子暴躁,语言不通,动不动便拳脚相加,乞儿们都不愿凑上去。阁下真是问错人了!”

周承宗话锋一转:“我若要求见辽国使臣,该如何着手?”

朱罗骇了一跳,来自辽国契丹的威胁笼罩中原。在宋人心中,契丹人就是贪婪的恶邻,是凶恶狡诈的强盗,是必须提防戒备的死敌!此子乔装为丐,意图跟辽国使臣接触,莫非想出卖大宋机密?万一事情败露,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落个秋后问斩的下场?

周承宗见他表情有异,当当当!抛出三锭金子,微笑道:“朱帮主,只要你说的法子行之有效,这些金子都归你了。”

朱罗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金锭,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怯懦,显然内心正在剧烈挣扎。

周承宗伸出五指晃了晃,道:“事成之后再另付给你五锭金子。”

朱罗双耳嗡的一声响,面孔霎时涨得通红,这可是天降横财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即使大宋将来沦陷干我屁事!一咬牙,伸手哗啦把金锭拢到面前:“你不会空口白牙糊弄我吧?”

周承宗大笑道:“区区几锭金子,与粪土何异?若我违背诺言,愿天打五雷轰,永世做牛做马!”

朱罗心中大定,干笑道:“阁下有没有留意到驿馆旁有一豪华酒楼?此楼的大股东是契丹富商,从掌柜到厨子、伙计全是契丹人。契丹使臣为了方便,常在楼中设宴接待宾客。只要你能买通酒楼掌柜,请他居中引荐,见上使臣一面并不难。”

周承宗哑然失笑,一件看似千难万难的事情捅破了窗户纸,居然如此简单!苍天有眼,灭宋有望!

第五百七十一章 风波难平

万松寺。

寺外松涛起伏,寺内诵经声低沉庄严。

灵堂上,白幡摇动,香烛燃烧,青烟袅袅,悟能及众武僧的尸体并排摆放,身上覆盖着白布。数十位僧人跪坐在蒲团上,轻敲法器,口诵往生咒。周围菩萨注目,罗汉挺立,气氛肃穆。

悟能在佛门内地位尊崇,名震江湖,如今意外离世,前来吊唁的佛门信徒及江湖豪侠络绎不绝。

神空小和尚跪在悟能身前,呆呆望着白布下的人体轮廓,眼神空洞,不悲不语,仿佛是失去了灵魂的雕塑。他是弃儿,从小在无相寺长大,视佛寺为家,视众僧为至亲。由于悟性极高,通晓各类佛门经典,他懂事起便备受宠爱,即使偶有调皮捣蛋的举动,一众长辈也不忍苛责,在无忧无虑中长大。

但是这一回,悟能师叔及众师兄忽然就死了!

当亲眼看到那僵冷的尸体,看到那凝固的恐惧表情,看到那一滩滩乌黑的血迹,神空单纯的世界轰然崩塌。

佛陀说舍弃皮囊,超脱六道轮回,明心见性,斩断自身的烦恼惑业,方可得证菩提。话虽如此,但面临生死考验之时,又有多少高僧大德能安忍不动如山?

凡事知易行难。

神空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空有满腹经纶,不识世间悲苦,不懂人生艰险,不知爱恨离别,骤然遭此变故,茫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佛经要义忘得一干二净。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其他的颜色,满心期望悟能等人重新站起来,一如往日般生龙活虎。

吊唁的人来了又去,诵经的僧人已换了两拨,天色渐渐昏暗。当灯火燃起,阴影摇摆,白布覆盖下的尸体依然一动不动。

神空终于意识到逝者不可挽回。死即永别,脱离尘世,能否轮回重生尚是未知之数。凡人欲乘舟抵达彼岸,何其难也!欲渡人,先渡己。若自身如泡沫脆弱,如浮萍无根,如何奢谈弘扬佛法?

嘶!两滴泪珠滴落在地,转瞬消失不见。

神空盘腿跌坐,双手结印:“……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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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密林中,溪水蜿蜒流淌。

孟虎洗净手上的血污,将一只肥硕的野兔用木棍撑开、绑定,架到火堆上烧烤,然后用蕉叶轻轻扇去青烟。

盛石峰坐在树下调息静修,面色苍白,呼吸深沉绵长。他前胸、肩膀、手臂均裹有绷带,血迹殷然,分明是受了重伤。昨日他与姜烈大战,激发出每一分潜力,成功迈过了先天境界的门槛,但境界尚未稳固,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兔肉烤熟,香味四溢,油脂滋滋作响。

孟虎举起烤肉,轻轻走到树荫下,低声道:“掌律,该吃东西了。”

盛石峰缓缓睁开眼帘,神光湛然如水,深邃无底,伸手撕了一条后腿,沉声道:“林中可有不明身份之人出没?”

孟虎道:“没有。”

盛石峰道:“我与姜烈雨中一战,引天地灵气入体破开枷锁,感悟剑道,死中求生,最终踏入先天之境。你看后可有收获?”

孟虎面上泛起激动神色,重重点头道:“弟子有悟于心,不过尚需时日慢慢消化。”他近距离观看两大宗师争锋,得以窥探门后的风景,那是千载难逢的大造化。尤其是他同属独秀峰一脉,亲眼目睹盛石峰如何从后天突破至先天之境,本身亦深受启发,对今后的晋升道路有了十分清晰的认识和判断。

盛石峰微笑道:“我要在此养伤数日,暂避一避风头。你先自行摸索修炼,若有参悟不透的地方大胆提出来。小虎,你要争气,不能总看着别人风风光光,我独秀峰的儿郎一样要搅动风云啊!”

孟虎胸口热血滚烫,握紧拳头道:“男儿一世,顶天立地!我孟虎誓要扬名天下,乱世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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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蹄声雷震,数十精骑直入曹家集,为首的赫然是大宋公主赵燕容,她身侧则是叶华宇、拓跋剑、乔晖、殷怜怜等人。众人神色严峻,眼中透露着几分担忧,几分愤怒。

曹家集早被禁军封锁,已见不到尸体及断裂的兵器,街面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迹。

赵燕容等环视一圈,想象着雨中激战的场面,喟然长叹。傅惊涛以寡击众,能逃出生天实属不易了,毕竟当时伏击他的可是悟能和尚!

赵燕容恨恨道:“无相寺为了讨好南唐李氏,连脸皮都不要了!若有朝一日我大宋禁军杀过大江,定要放火烧寺,将其夷为平地。”

乔晖冷笑道:“他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悟能等被神秘人所杀的消息已传开,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叶华宇皱眉道:“老三如今渺无音讯,不知躲去了哪里?但愿他没有被悟能击伤,拥有自保之力。”

殷怜怜道:“公子若负伤,如何能逃过悟能魔爪?”

叶华宇心中稍定,旋即升起一缕凌厉的杀机,握住剑柄,淡淡道:“此事实是南唐世家在背后指使!既然人家不讲江湖道义,我们也不必守规矩。我轩辕门的剑,一样可以杀人!”

赵燕容咬咬牙,低声道:“叶师弟,眼下南唐和大宋关系微妙,你切莫冲动刺杀南唐世家弟子。”

叶华宇冷冷道:“依公主之意,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赵燕容叹道:“不妨告诉你们知晓,南唐已经正式向我大宋提出议和,希望赵李两家联姻,化干戈为玉帛。”

“什么?!”众人愕然望去。

赵燕容道:“你们干嘛眼巴巴地看着我?是南唐郡主李碧霞要嫁入大宋,许配给我侄儿德昭为妻,不是我要远嫁江南。和亲之议兹事体大,我二哥得慎重考虑,尚未做出决断。为免造成误会,此时不宜与南唐世家发生冲突。”

众人面面相觑,南唐这一手阴谋、阳谋并举,真是高明啊!

第五百七十二章 转移焦点

傅惊涛失踪、悟能被杀、盛石峰突破先天、季风雷忽然现身,这几件事交织在一起,登时令京城内的气氛紧张起来。要知道武学宗师王不见王,刻意保持距离,以避免摩擦走火的意外发生,但现在开封一地,至少汇集了五名宗师!

这细思极恐。

宗师级高手有超乎凡人想象的力量,对决时能令风云变色,山崩地裂,造成可怕的破坏后果。开封人口稠密,一旦他们大打出手,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谁又能制止这种级别的战斗?

赵光义对此极为焦虑不安。因为他是开封府尹,肩负着守土安民的责任,假如治下百姓出现重大伤亡,民怨载道,必遭百官弹劾,在皇储之争中陷入被动,给了赵匡胤撤换他的借口。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舍得放弃登上权力巅峰的机会?做梦都想着披上黄袍,坐稳龙椅,接受文官武将的朝拜,抬手间定夺万千人的生死。

他绝不想坐以待毙,听任祸事发生。既然人人垂涎江山社稷图,便该从根源解决问题,把各方关注的焦点移到别处。

赵光义秘密召见姜烈,私下磋商了许久。午时过后,他令人请来云清子、戚天南、云中侯、龙九等共同议事。云清子等匆匆赶至王府,见赵光义神色凝重,还以为是傅惊涛失踪一事有了进展——难道大宋青云榜榜首的尸体找到了?

赵光义待众人坐定,轻轻一拍桌上放着的一个长条形木匣,开门见山道:“不瞒诸位,这匣子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图。”

咦!江山社稷图果真藏于晋王府!

云清子等齐刷刷盯着木匣,恨不得目光能穿透阻隔,一睹庐山真容,想起赵光义曾竭力否认藏有宝图,心中不禁泛起古怪的感觉。

赵光义并没有展示宝图的打算,缓缓道:“本王移居王府不久,便发现了江山社稷图,因此图太过重要,多年来一直秘而不宣,请了奇人异士破解图中的奥秘。哪知百密一疏,仍有风声走漏,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毕竟此图关系到九州鼎的下落,谁不想据为己有?”

云清子等心头一跳,忙道:“王爷,大宋为中土正统,天命所归!”“我等愿归顺朝廷,绝无贰心!”

赵光义道:“本王相信诸位没有贪念,不然何必跟你们明言?”

姜烈道:“我们均是大宋子民,自然为大宋摇旗呐喊。如季风雷、盛石峰、高正焕之流,背后受到各国君王指使,居心叵测。他们若联手强抢宝图的话,单凭王爷府上的护卫甲士,恐怕力有未逮。”

云中侯颔首道:“姜掌门所虑极是!王爷,兵贵精不贵多,可让各大门派出动高手坐镇王府,震慑暗处的敌人。”

云清子、龙九等纷纷表态愿意长驻王府,共御强敌。

赵光义笑着摆摆手道:“不必诸位费心了。就在今日,藏宝图上的最后一道难题被解开,本王已知道确切的藏宝地点。所以此时此刻,这藏宝图成了一张废纸,有没有都无关紧要了。”

“什么?!”众人尽皆动容。江山社稷图流传已久,从无人能破解,赵光义又是怎么做到的?

赵光义道:“九州鼎乃禹帝采集九州精华,力邀上古仙人所铸的神器,历经数千年而不朽,象征至高无上的王权,自古即有得鼎者得天下之说!本王决意发掘宝鼎,保佑我大宋国运昌盛,一统江山。”

姜烈道:“王爷是要我等出力吗?”

赵光义肃然道:“不错!九州鼎不知是哪朝帝王深埋于地底,为了防止宵小偷盗,势必设下重重机关,埋下夺命陷阱。要想成功挖掘宝鼎,必须先派人一探究竟,破除那些机关陷阱。故请诸位选派精英弟子,深入地穴探查清楚宝藏细节。本王将不吝重赏!”

姜烈轻咳一声,善意提醒道:“九州鼎乃古之神器,汇聚九州气运,数百年的积累沉淀,也不知在地穴中催生了多少神奇灵物。诸位挑选门人弟子时,应慎之又慎,勿要错过机缘。”

云清子等齐齐一震,无不心头火热。没人怀疑九州鼎的神奇——即使一株最普通的野草,只要是生长在九州鼎旁,也完全可能变成肉白骨、延寿命的仙草!

对于一众武者而言,江山、气运、帝王什么的太遥远,他们更关心自己的修为能否快速增长,有没有机会突破至先天之境。如果能吞服一两株仙草,洗精伐髓,重塑肉身,那可是天大的好处!

龙九立刻说道:“为王爷分忧义不容辞!鹏鲲岛愿派一百名弟子充当开路先锋,保证顺利打通门户。”

戚天南道:“龙九老弟想独占功劳吗?我铁血盟人才济济,悍不畏死,随时可调派二百弟子供王爷差遣!”

云清子道:“地下洞穴危机四伏,机关密布,单靠蛮力恐难破除危险的陷阱。我太乙宫精研易经八卦,熟知天文地理,亦对奇门遁甲有所涉猎,这开路的重任非我莫属!”

云中侯道:“王爷,我云家有子拜入墨门,专研机关之术,对各类机关构造了如指掌,足以担当大任。”

……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灵物,一众江湖大佬舍弃了脸皮,七嘴八舌地争辩,企图得到这次地下探险的主导权。

赵光义端坐如钟,待大厅里的吵闹声渐渐减弱,方笑道:“本王看到诸位不惧危险,勇于担当,心中实在欣慰。”

“哪里,哪里!”

赵光义又道:“谁也不知道地下会有什么危险,不要所有人都冲进去,应在外头留有足够的救援力量。各门派人员要统一调配,服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王爷英明!”

赵光义沉声道:“既然大家无异议,那么就回去挑选人手吧!三日之后,在西城门外集结出发。由于事关重大,还请诸位严格保密,勿要透露给亲戚好友知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件事能保密吗?

戚天南忍不住问道:“这藏宝地点位于何处?在深山绝谷还是在深野大泽?需要提前准备什么特殊器械吗?”

赵光义一字字道:“宝藏就埋在洛阳城北葬龙谷!”

第五百七十三章 河东之虎李太尉

经过天魔宗的安排,傅惊涛、萧恨、洛冥乔装混入一大型商队,不显山不露水地进了京城,没惊动任何势力。三人在东京街头分手,萧恨和洛冥去寻觅九幽魔帝的线索,以阻止魔教吞并九幽谷,傅惊涛则径直去了李府,投贴求见李继恒。

不一刻,脚步声急,李继恒飞奔迎出门外,眉梢嘴角皆挂满喜色。他扑过来紧紧拉住傅惊涛的手,大笑道:“我早知道傅兄洪福齐天,不会被小人所害,遇事定能逢凶化吉!”

傅惊涛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小李将军,你没受伤吧?在曹家集时,悟能及南唐七大名士联手杀来,情势极其危急,我不得不转身逃命,来不及跟你打声招呼,还请见谅。”

李继恒道:“辛亏你逃得干脆利落,那些武僧剑士都急着去追杀你,结果我有惊无险地杀开一条血路。我听说无相寺的悟能和尚死了?是哪位宗师出手杀的?”

傅惊涛道:“悟能之死另有隐情,你不必问了。”

李继恒恨恨道:“这些贼秃驴死光了才好!出家人本该脱离尘世,安心念经,供奉佛祖菩萨,可他们偏要多管闲事,替李氏卖命,不然南唐那帮软蛋怎挡得住我大宋兵锋?”

傅惊涛道:“为对付南唐武僧,皇不是已下令招纳四方武者入伍了吗?待我大宋训练出以武人为主的大军,一举扫灭敌人,击破金陵不在话下!”

李继恒斜眯他一眼:“傅兄还是认定江湖匹夫能铸就铁军?”

傅惊涛道:“你我之间不是立过赌约吗?”

李继恒咧嘴道:“傅兄,我真不想赢你的钱。”

傅惊涛道:“开玩笑,你赢得了吗?”

李继恒瞪起眼睛道:“军中无戏言,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一遛!你若不信邪,我就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傅惊涛针锋相对道:“不论是单挑还是群殴,我都能把你按在地狂扁!小李将军,请提前准备好金疮药和跌打扭伤膏。”

李继恒撇撇嘴,道:“对了,我大哥点名要见你一面。”

傅惊涛一愣:“你大哥?是李太尉吗?”

李继恒道:“正是!”

李继恒之兄李继勋乃检校太尉、昭义军节度使,义社十兄弟之一,战功显赫。他奉命主持北面战事,常年与北汉、辽国交战,牢牢固守大宋北方边境,堪称禁军的中流砥柱。前年冬天,他率领部下冒雪奇袭,出其不意踏破敌营,擒获辽州刺史傅延彦,后献俘于宣德门外,夸耀武功,一时轰动京城,被开封民众称为“河东之虎”。

傅惊涛肃然起敬,当下跟在李继恒身后,直入大厅。

李继勋高坐主位,以审视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傅惊涛。他身材雄壮,不怒自威,因常年统【】兵在外的缘故,面相颇显苍老,但虎目如电,透着铁血无情的杀气,若是普通人被他一眼扫过,十有九个会当场瘫软。

傅惊涛恭敬地弯腰深施一礼,朗声道:“轩辕弟子傅惊涛,有幸拜见李太尉!”

李继勋淡淡道:“初次见面,你为何行此大礼?”

傅惊涛道:“李太尉如铜墙铁壁守护北境,力拒胡马南侵,使中原百姓免遭异族屠戮,功德无量,故傅某诚心拜谢!异日若太尉提兵北伐,光复燕云,在下愿略尽绵薄之力。”

李继勋忍不住哈哈大笑:“北伐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好志气!好男儿!继恒呀,你该学一学人家的志向与气魄!”

李继恒嘟哝道:“说大话谁不会?”

李继勋摇摇头,正色道:“傅少侠,你们昨日在郊外撞见了契丹铁骑,并与之发生了冲突?”

傅惊涛道:“是的!”

李继勋皱眉道:“契丹人以骑射之术名震天下,却被你一人一弓横扫殆尽?契丹铁骑何时变得这么稀松吗?”

傅惊涛沉声道:“傅某艺出轩辕,曾修炼本门秘传的裂天箭诀,能开五石弓,一百五十步之内可猎杀鹰隼。契丹骑兵所使的是软弓,在三十步左右方具备杀伤力。我不等他们靠近,便用连珠箭手法射之,百步穿杨,概不落空!”

李继勋大讶,又问:“你如何判定他们是契丹人?”

傅惊涛道:“我认出了对方的首领——契丹王子萧赤狼。辽国契丹忌惮我朝设立大宋青云榜,妄图杀掉我,好摸黑青云榜。”

李继勋虎躯微震,讶然道:“萧赤狼竟敢冒死潜入开封?哼,好大的狗胆!”他身处抗击辽国契丹的第一线,麾下许多探子就是被契丹狼盟所杀,当然晓得萧赤狼的凶残可怕。

李继恒插言道:“大哥,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李继勋道:“殿前司派人前去现场查探,但没有找到契丹人的尸体,也没发现遗落有兵器铠甲。仅凭你的一面之辞,如何能断言契丹人深入宋境?我又怎敢把此事禀报给皇?”

傅惊涛心念电闪,双掌啪的一击,道:“是了!昨日下午大雨倾盆,河水暴涨,萧赤狼他们为掩盖行迹,多半把尸体抛入了河中,任急流冲往下游。李太尉要找人查证的话,理应不难!”

李继恒道:“大哥,我真没说谎!萧赤狼这回秘密南下,肚子里不知憋了多少坏水,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别让他阴谋得逞。”

李继勋苦笑道:“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如何说服皇派兵出城搜索?”

傅惊涛道:“太尉,萧赤狼不久前在城内袭击了公主,影响极为恶劣。皇对公主十分宠爱,岂会容许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发生?以皇的睿智,自会判定**的真伪。”萧赤狼尽管损失了部分人马,仍然具备强大的实力,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咬人一口。

李继勋握拳啪的一击掌心,断然道:“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你们即刻跟我入宫面圣!”

“入宫面圣?”

傅惊涛一颗心不禁噗噗直跳——皇宫大内,天子居所,一国之核心所在,终于可以撩开它的面纱了吗?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天子有赏

宋东京皇城周回五里,城墙厚实坚固,四角砌有了望楼阁,雕梁画栋,顶覆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墙头有顶盔披甲的禁军来回巡视,军械闪光,飞鸟难越。

李继勋兄弟和傅惊涛自西华门入宫,只见大门金钉朱漆,墙面镌刻龙凤飞云之状,朱栏彩槛,阙亭相对,宫门内外皆有高大威武的禁军守卫严查。

进了西华门,又是一道城墙耸立眼前,墙内即是宫城,为大宋权力中枢之地。穿过右承天门,面前是一条宽敞笔直的大道,两侧乃是皇宫的主要建筑,楼宇高耸,金碧辉煌。大道右侧占地最大的宫殿为大庆殿,是举行重大庆典及大朝会的地方。大庆殿西面是文德殿,以及枢密院、中书省、门下省、都堂,东面是明堂、崇文院,其中文德殿是举行朝会的所在。大道左侧、大庆殿正北,是紫宸殿,为皇帝视朝的前殿,也是会见外国使臣的重要场所。紫宸殿西面是垂拱殿,再往西是升平楼、集英殿,东面则是讲筵所、资善堂、御厨、六尚局等。

皇帝平时所居的后宫即内城,位于紫宸殿之北,包括了福宁宫、坤宁宫等。御花园即后苑,位于宫城最北面。

傅惊涛第一次进入皇宫,放眼望去宫室巍峨,气象壮阔,大到殿宇布局,小到一砖一瓦,无不凝聚着华夏工匠大家的精华,遥想在另外一个历史时空,如此辉煌壮丽的宫殿却毁于异族之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但愿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同样的悲剧不会上演。

李继勋规规矩矩地请内侍通报,在垂拱殿外叉手等待,谨守臣子本分,并不因战功显赫而自矜自满。李继恒、傅惊涛不敢乱走,乖乖站在他的身后,

内侍朝臣来往不绝,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轮到李继勋进殿朝见。又过了一会,李继恒、傅惊涛获准入殿议事。

李继恒和傅惊涛进入大殿,只见赵匡胤黄袍加身高踞龙椅,李继勋肃立一旁,忙上前大礼参拜。赵匡胤温言道:“免礼平身!继恒乃朕之赵子龙,惊涛乃大宋青云榜榜首,英雄出少年,皆是国之栋梁。再过十年,便该轮到你们率领大军与契丹决胜了!”

李继恒和傅惊涛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击破契丹,舍我其谁!”

赵匡胤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少年应有少年的锐气,千万不能暮气沉沉苟且偷安。据说你俩昨日遭遇契丹骑兵伏击,反将对方杀了个屁滚尿流?痛快!”

李继恒呵呵笑道:“皇上,是傅惊涛一人射杀了大半骑兵,令敌人吓破了胆,我可是寸功未立。”

傅惊涛道:“草民恰好修炼过裂天箭诀,百步之内杀敌如拾草芥。萧赤狼不知我箭术强横,过于轻敌,所以栽了个大跟头。但此人心机深沉,奸诈阴狠,必然不会轻易认输退走,多半仍潜伏在京城郊野,咱们不可不防呀!”

赵匡胤道:“萧赤狼为辽国南院大王之子,组建契丹狼盟镇压燕云汉人起义,并刺探我大宋军情,危害极大。如能斩其狼首,等于断却南院大王一臂,将大大利于我军北伐!”

傅惊涛瞥了李继勋一眼,道:“萧赤狼左右有虎狼之士警卫,欲杀之非动用禁军精锐不可。”

赵匡胤沉声道:“继勋、继恒,你们去找石守信传朕口谕,让他即刻派人搜索四处郊野,发现契丹骑兵线索者有赏!”

李继勋、李继恒躬身应道:“是!”

待李家兄弟走出殿门,赵匡胤离了龙椅,轻拍傅惊涛的肩头,道:“你很好,前几日又救了燕容一回!”

傅惊涛道:“同门相助,理所应当。”

赵匡胤笑道:“你当日阻止刘庆义谋叛,护送燕容脱险,为国立下大功。朕考虑到你年纪太轻,轩辕神武营众师兄尚未正式授职,故暂时没有给你封赏。而你入京以来又屡立功劳,扬我大宋国威,朕岂能视而不见?傅惊涛,朕决意授你为宣节校尉、带御器械,今后毋需通报便可直接出入宫城。”

傅惊涛不知道“宣节校尉、带御器械”是什么概念,忙拱手道:“微臣惶恐,谢皇上厚赏!”

赵匡胤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带御器械的分量,道:“刚才关于契丹萧赤狼的部分,你是不是藏着什么没说完?”

傅惊涛在那双深邃无边的眼眸注视下,仿佛所有秘密都暴露无遗,手心不禁冒汗,坦言道:“回禀皇上,萧赤狼这回秘密潜入中原,主要目的是夺取江山社稷图,然后盗走九州鼎!他应是花费巨资买通了本地土着势力,把大批战马军械隐藏在田庄内,才能做到来去如风。此外,据我所知,萧赤狼还在黑市上购买过一批军弩。”

赵匡胤眉毛一竖:“军弩?!”

傅惊涛道:“殿前司控鹤都指挥使郦永平的妻弟马万株,利用种种手段将淘汰的旧兵甲弄出军营,打磨标识后在黑市出售。其中有一批弩弓转手多次,最后落入了契丹人手中。”

赵匡胤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一片。殿前司乃是天子亲卫,精锐中的精锐,责任重大,待遇之优厚远超普通禁军,每一个士卒都经过他亲自挑选,要求这些人绝对忠于皇室。但是傅惊涛透露出来的消息,让他意识到殿前司里头存在着极大的漏洞与隐患现在因贪财而盗卖军械,那以后会不会被人收买而出卖自己?他乃一国之君,身边的亲卫竟见钱眼开,真是讽刺。

赵匡胤以领军大将之身,里应外合夺取柴氏江山,最害怕的就是故事重演,被人篡位。尤其是结义兄弟刘庆义的叛乱,更让他疑心日重,对各统军大将暗生猜忌。如今连眼皮底下的殿前司都有问题了,还有谁值得信任?

赵匡胤眼里可容不得半粒沙子,念头转了千百转,扬声道:“让王继恩马上过来!”

“宣,皇城使王继恩觐见!”

少倾,一身着朝服、足蹬黑靴的宦官匆匆入殿。他白面无须,高大俊朗,体格健壮,一迈过门槛即拜伏于地,捏着嗓子道:“臣王继恩叩见英明神武圣天子,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惊涛浑身一哆嗦,直冒鸡皮疙瘩,好一个脸皮厚赛城墙的马屁精!

赵匡胤笑骂道:“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动不动便下跪叩首,让言官抓住把柄怎么办?起来吧!”

王继恩道:“臣乃皇上所养之忠犬,眼里只有皇上一人,余者概不理会。”说着缓缓站起身,弓腰垂首,表现得极为恭顺。

赵匡胤指着傅惊涛道:“此子乃轩辕门傅惊涛,有功于社稷,忠勇无双。我已授予他宣节校尉、带御器械,你抓紧时间把鞬櫜、御剑、腰牌、告身等备齐了。”

王继恩一震,猛地转首朝傅惊涛望来,眼睛滚圆,下巴大张至几乎脱臼,吃吃道:“他,他是带御器械?!”

傅惊涛抱拳道:“王大人,今后请多多关照。”

王继恩立时警醒过来,忙回礼笑道:“傅校尉,你我同殿称臣,皆是为皇上效力,何须见外?”

赵匡胤轻咳一声,沉声道:“王继恩,朕命你即刻着手调查控鹤都郦永平勾结外人,盗卖军械一事,由傅惊涛从旁协助。不管事情涉及到谁,都须如实向朕禀报。若有一字瞒报,小心你的脑袋!”

王继恩背后冷汗刷的往下直淌,控鹤都指挥使郦永平盗卖军械?!如此大案自己居然事先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此案不查则已,一查必然牵连极广,甚至会把禁军统帅拖下浑水!这种得罪将门大佬的苦活脏活,做不好要被皇帝责罚,做过头了则树立无数强敌。他偷瞄了傅惊涛一眼,肃容道:“臣领旨!不出三日,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赵匡胤挥挥手:“行了,我等你们的消息。”

第五百七十五章 君以国士待我

王继恩毕恭毕敬地倒退出殿门,走下台阶方抹掉虚汗,挺胸凸腹,摆出一副威严冷峻的做派,如雄狮在巡视领地。守卫宫门的禁军一见到他,便肃然齐行军礼,至于普通的内侍更是热情问安。王继恩鼻孔朝天,任谁接近都是不冷不热,踱回位于左承天门内的官署。

傅惊涛跟在后头默默观察,不卑不亢。

回到官署公堂,王继恩先令人去准备御剑、腰牌等物,换上一副亲切和蔼的面孔,拉着傅惊涛的手并排入座,笑眯眯道:“傅校尉呀,咱俩虽初次见面,但皆是圣天子的近臣,应勠力同心,为吾皇排忧解难。从今日起,你我要多多亲近才是。”

傅惊涛被那只软绵冰凉的手掌握住,不由寒毛倒立,强忍着一拳砸倒死太监的冲动,笑道:“在下初入大内,两眼一抹黑,根本不清楚宫中的规矩、禁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望王大人指点一二。”

王继恩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你我一见如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时机合适,傅校尉也别忘了替我在圣天子面前美言几句。”

傅惊涛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挠头道:“王大人怕是说反了吧?你时时伺候皇上,哪用我再多嘴多舌?”

王继恩盯着他看了半响,缓缓道:“莫非你不清楚皇城司的职责,亦不晓得带御器械的分量?”

傅惊涛坦然道:“在下一心练武,接触官场不多,愿闻其详。”

王继恩露出恍然之色,含笑道:“不知傅校尉擅长何种武技?若是没两手绝技傍身,恐怕压不住宫中的骄兵悍将!”怎么看傅惊涛都太年轻,跟将门强者相比过于稚嫩,岂能挡得住那些猛将一击?

傅惊涛道:“我擅长箭术,能开五石弓,一百五十步内百发百中。”

王继恩又惊又喜,一颗心放回了肚里。须知大宋禁军推崇箭术远程制敌,军中弓手、弩手的比例占到六至七成,神箭手在任何一营的待遇都是极高,甚至可以出任统军大将。如傅惊涛所言不虚,单凭这手箭术便可力压京城十万禁军,稳坐皇城司了。

皇城司乃直接听命于赵匡胤本人的军事机构,既不隶属殿前司,也不受枢密院指挥,最大的职责就是维护皇帝及后宫的安全。皇城司拥有兵员三千余人,执掌宫城出入之禁令,掌管皇城门、宫门、殿门钥匙,监控大臣宿将,刺探敌国情报,并管理皇帝的私人器物,属于皇帝的贴身亲卫及看家猛犬。

“带御器械”则是一种特殊的武官军职名,由皇帝亲自任命,选取最为忠心的武将,赐予他随身佩戴御剑的权力,可自由进出皇宫,不受律法约束,不听军令调遣,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只要带御器械的武官怀疑谁谋刺皇帝,可先斩后奏,事后毋需担责。

由于赵匡胤勇猛无双,常人根本伤及不了他毫发,所以带御器械的名额极其稀少,至今也不过是授予过四个人,傅惊涛是第五个。

前四位带御器械均是万人敌的猛将,职位不高,却是皇帝可以托付性命的亲信,谁敢对他们呼来喝去?但凡他们出现的地方,即使是当朝宰相、枢密院太尉,亦得客气相待,如天子亲临!

如果有哪位不长眼的敢冲撞带御器械,杀之如宰鸡犬。

王继恩艳羡道:“傅校尉,圣天子对你是何等器重!即便是我执掌宿卫大权,也不能随意进出皇城,更不能携带刀剑面圣。如此殊荣,真是常人难望项背啊!”

傅惊涛心潮澎湃,终于明白带御器械意味着什么,天子所赐的“御剑”即是戏文中所说的尚方宝剑,持之监察百官,杀人无罪。表面上看这军职无兵无权,实际上是代表天子行走,你说权力有多大?因而赵匡胤对带御器械的员额严格控制,既要求武力非凡,更要求其人忠心不贰,绝不能做不利于大宋朝廷的事情。

在旁人看来,赵匡胤对他的信任恩宠简直无以复加。

傅惊涛激动之余,亦深觉肩上的责任格外沉重,想了想问道:“请问大人,其他四位带御器械现在何处?职责如此重大,我总该向前辈们讨教一番,免得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王继恩道:“谢无敌在征南唐时战死;刘狻猊在平李重进之乱时断了一手,如今赋闲在家;秦铁山、杨万峰随侍于圣天子左右。傅校尉不妨找一找刘狻猊。”

两人又聊了片刻,王继恩不着痕迹地问道:“圣天子交代严查盗卖军械之事,不知傅校尉有何想法?”

傅惊涛耸耸肩道:“查案不是我专长,王大人看着办吧。”

王继恩叹道:“案子不难查,难的是分寸尺度不好拿捏!俪永平为将门中人,由圣天子一手提拔升上指挥使之位,平素与禁军各大统帅往来密切,这里头有讲究呀!”

傅惊涛皱眉道:“王大人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遭军方反弹?”

王继恩正色道:“我是替圣天子做事,何须害怕?不过禁军大将皆出自将门,万一有人铤而走险惊动了皇上,我们就有过无功了。”

傅惊涛不以为然道:“刘庆义于汉中密谋作乱,最终畏罪自尽。他死之后将门可有人敢鸣不平?王大人,你就没有想过,皇上欲借你我之手清洗将门吗?”刘庆义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还不是静悄悄地死了?谁敢蹦出来触怒龙威?

王继恩如梦初醒,拍案道:“傅校尉一针见血,我知道怎么做了!”他跟随赵匡胤多年,经历过太多的政治风波和派系倾轧,立时猜到将门一家独大的局面令皇上不安了。这次的盗卖军械案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由头,待赵匡胤拿到铁证之后,便会借此进一步收紧兵权——到了那时候,将门人人自危,谁还有闲心向他发难?

傅惊涛暗叹一声,纵观历史,开国功臣总逃不过鸟尽弓藏的命运,尤其是统兵大将若不及时交权,几乎必死无疑。赵匡胤仁厚豁达,可涉及到帝位安稳的问题,绝不会退让半步,否则刘庆义岂会“自尽”?在皇权面前,手足兄弟之情变得无足轻重。

王继恩七窍玲珑,当着傅惊涛的面唤来亲信下属,逐个交代查案事宜,顺便介绍傅惊涛的军职,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皇城司设副使二人,勾押官、押司官、堪契官、前行、后行等官吏若干,另有掌兵的亲事官指挥、亲从官指挥共十一人。在官署办公的主要是文官书吏,亲事官、亲从官或在军营练兵,或在皇宫巡视。

众官吏听闻傅惊涛荣任“带御器械”,无不惊讶动容,要不是顾及王继恩的面子,早争相扑过去捧臭脚了。

诸事堪堪安排完毕,忽听兵甲铿锵,足音嘈杂,一伙牛高马大的将官怒冲冲地闯入官署,大叫大嚷道:“是哪里来的小子抢了带御器械之职?”“我们不服!”“若是赢不过我马玉坤,赶紧滚出皇宫!”

王继恩脸色一沉,低声道:“是那帮满身蛮力的军汉!”

傅惊涛对此早有预感,数十万禁军中才出了四位带御器械,谁不眼红?轻轻一掸衣衫,淡定地道:“王大人,容我去会一会他们!”

泰山崩于前而不惊。

王继恩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

第五百七十六章 满营勇武皆叹服

王继恩大步迈出公堂,叱喝道:“官署重地,天子脚下,尔等公然聚众咆哮,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这顶藐视天子的帽子扣下,众武将的气焰为之一挫,面面相觑,声音登时低了八度。这里可是宫城之内,言官内侍往来,万一有风声传到赵匡胤耳朵里,谁都没好果子吃!

有人冷笑道:“王大人,那新晋的带御器械躲着不肯见人吗?莫不是长得太丑?”其他武将凑趣地哄堂大笑,爆出连串粗口。

王继恩冷冷道:“尔等莽夫,竟敢质疑圣天子的眼光?”带御器械是皇帝亲自任命,嘲讽傅惊涛就等于嘲讽赵匡胤。

哄笑声戛然而止。众武将憋得面孔通红,有的咳嗽连连,心中皆想,这阉人如此卖力维护,九成九是收了那小子的厚礼。

傅惊涛跨过门槛,如山岳立定,抱拳道:“在下傅惊涛,今日初入皇城司,听命于天子,还望诸位同僚日后多多关照。”

冷眼望去,院子里满满当当挤了数十军将,个个披挂盔甲,膀阔腰圆,威猛如狮虎,身上散发着纵横沙场的铁血气质,都是能上刀山、下火海的狠角色。站在最前排的七八人应是指挥使一级的将官,盔甲服饰精细华丽,腰间挂刀挎剑,目光炯炯,或桀骜不驯,或俊朗冷峻,或稳若磐石,或飞扬骄傲,或阴沉森冷,展露出独当一面的大将气质,各有一身过人的本领。

众武将乍一见到傅惊涛,无不哗然——这小子如此年轻稚嫩,寸功未立,何德何能窃据带御器械之位?

傅惊涛过目不忘,主动打招呼道:“常景德常将军、何源何将军、李存信李将军,可还记得傅某?在傥骆道外,诸位紧随皇上冲锋,一举攻破三千叛军,擒获敌军主将。后来三位将军受皇上指派,率领兵马前去褒城一带寻找潘美将军。”

“啊,是你?!”

被点到姓名的三位武将终于勾起了回忆。他们自然清楚傅惊涛立下大功,深得赵氏兄妹青睐,再联想到他背后所代表的的轩辕门,心头莫名一凛,气势陡然衰弱下去。

其余指挥使相视一眼,怎甘心灰溜溜地离开?一位面目阴冷的武将皱眉道:“老常,你们原来有过命的交情?”

常景德尴尬笑道:“交情嘛……有一点!”他又不蠢,难道要当众和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划清界限?有交情总比没交情强!

另一桀骜威猛的武将沉声道:“傅惊涛,是你破坏了忠远军的阴谋,救了公主?哼,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马玉坤就是不服你!”

众武将知道刘庆义因何而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刘庆义位极人臣,算是一方诸侯了,统领数万兵马,却被眼前的少年掀翻!换做是他们易地而处,谁敢拍胸口说能不畏强权,护送公主安然脱险?其中的惊心动魄、险死还生还用怀疑吗?

将门内也是分派系的。但是入选了皇城司后,你只能是皇帝这一派,必须维护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

又有一俊朗冷傲的武将环臂抱胸,冷冷道:“军中尊卑,从来靠自己争取。不知傅校尉擅长什么武技?何不让我们见识一番?”

那阴沉武将淡淡笑道:“军营中有十八般武器,战马弓箭一应俱全,随时可以切磋较量!”

那威猛武将大笑道:“马某愿第一个向傅校尉讨教!”

王继恩沉着脸道:“傅校尉第一天任职,你们便要与他大打出手,不论输赢很光彩吗?唯恐别人不知道皇城司内讧吗?要比的话比举石锁,比轻功提纵术,比箭术,不得直接对面厮打。否则,以抗令不遵论处!”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王继恩的理由冠冕堂皇,谁也挑不出毛病。众武将略一合计,举石锁太掉价,比轻功肯定不如轩辕弟子,乱哄哄地叫道:“那么比箭术好了!”“快去找潘将军救场!”

傅惊涛无语望天,这帮军汉居然看不出王继恩挖了一个大坑吗?

岂料他的表情落在众武将眼里,却成了心虚的表现——谁都知道轩辕弟子擅长个人技击,但箭术可是将门子弟的专长!他们挤眉弄眼,急切盼望看到傅惊涛栽跟头的模样,叫道:“走走,营中比箭去!”当下簇拥着王继恩、傅惊涛出了官署,直奔军营。

众人刚踏上演武场,早有好事者通报全营,正在轮休的将卒登时轰动,纷纷涌出营房观看新鲜出炉的带御器械。在这些天子亲卫心中,带御器械即是军人的最高荣耀,是真正的无冕兵王。而傅惊涛年轻得过分的面容,让他们既怀疑又不忿。

王继恩瞧着场边看热闹的近千军汉,不免心怀忐忑,万一傅惊涛失手搞砸了,此事怎么收场?赵匡胤不把自己撤职查办才怪!欲待铺垫几句场面话,众指挥使不露声色把他挤到一旁,令人准备弓箭、树立箭靶、维护秩序,甚至还默许众士卒下注赌输赢。

一时间军营内沸反盈天,吆喝声起此彼伏。

纵使周围满是怀疑嘲讽的目光,傅惊涛却依旧举止从容,微笑道:“哪位将军愿意出手比试?常将军?马将军?李将军?”

马玉坤等异口同声道:“论箭术,出场者非潘将军莫属!”

“潘将军在哪里?”

恰在这时,但听营门外有人大喊:“潘美潘将军到!”声音落处,众士卒如刀劈巨浪般哗啦向两侧闪开,只见一员虎将昂首行来,斜挂箭囊,手持铁弓,身材修长,丰神俊朗,顾盼间电光慑人心魄,好一个英姿勃发的伟丈夫!

众士卒不由齐声喝彩,鼓掌跺足,把场中热烈的气氛推向高潮。

潘美自信满满地阔步走近,陡然间与傅惊涛打了个照面,愕然停步,脱口叫道:“傅兄弟,怎么是你?!”

傅惊涛拱手道:“潘大哥,恭喜你大难不死!”

马玉坤等将官不禁傻了眼,潘美竟然和这小子兄弟相称?

潘美大笑道:“阎王爷嫌我穷得叮当响,不肯收留我。既然你来了,这把宝弓物归原主。”昔日为了吸引叛军注意力,掩护赵燕容脱身,他和假扮公主的胡凤冒死袭击褒城,最终寡不敌众,一度躲进深山里逃避追兵。回到京城后,他立即调任皇城司亲事官指挥使,倍受赵匡胤器重。

傅惊涛笑道:“潘大哥寒碜我不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索回的道理?大哥且借我弓箭一用!”

潘美立即解下箭囊,连裂天弓一并递了过去。箭囊里有十二支镔铁重箭,是他新近请军匠铸造打磨的,专门配合裂天弓使用。

傅惊涛抽出箭矢一一查看细节,用手指掂量其分量及感受重心分布,又重新插回箭囊,持弓走到演武场一角,距离对面的箭靶约有一百五十步。

整个演武场沉寂下去,鸦雀无声。

傅惊涛侧身双足开立,左手推弓如铁铸,右手钩弦如揽月,深吸一口气,扣箭应弦,猛地引弓便射!

嗖!铁箭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瞬间射中人形箭靶的红心部位,箭矢内暗藏的螺旋气劲爆发,轰的将箭靶炸成粉碎,铁箭去势不止,一头扎进宫墙,箭尾嗡嗡颤动不休。

所有将卒目瞪口呆,如此恐怖的箭术岂是凡人所为?哪怕是手持大盾,身披重甲,百步之内也挡不住这夺命一箭!

轰轰轰!一箭接一箭闪电射去,场边的箭靶连续炸裂。

没人有勇气抵御这等神箭术。

满营勇武,尽皆叹服。

不愧是带御器械,一弓在手万夫莫敌!

第五百七十七章 谋刺辽帝

傅惊涛离开皇宫时,王继恩不惜自降身份送他出宫门,依依话别。傅惊涛又好笑又佩服,这宦官拍马钻营、观察风色的功夫真是一流,难怪能讨得赵匡胤的欢心,掌握宫禁戍卫大权。

回到公主府,已是黄昏时分,落霞漫天,炊烟四起。

赵燕容等正聚在一起商讨明日该去哪里搜寻,骤然见到傅惊涛归来,不由大喜望外,直呼苍天有眼。赵燕容随即留意到傅惊涛背着御剑,才晓得他已入宫面圣,得授带御器械,喜得合不拢嘴。

御剑造型极为精美,剑柄铸成龙首状,贴有金箔,剑鞘以紫鲨鱼皮包裹,镶嵌宝石,饰有金色龙身,恰与剑柄连接形成一条蛟龙,既醒目又威严。剑身以百炼精钢反复折叠锻打而成,锋利坚韧,吹毛断发,堪称一等一的神兵,甫一出鞘便寒气沁人。

叶华宇、拓跋剑等轮流拿过御剑观看,爱不释手,无奈此剑为天子所赐,另有非同寻常的象征意义,除了傅惊涛谁也不能擅用。

赵燕容悄悄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问道:“我二哥是不是想留你在身边?不会让你逍遥自在吧?”

傅惊涛摇头道:“皇没要求我入宫当差。”

赵燕容一愣,轻咬下唇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傅惊涛叹道:“京城俗事多,难以静下心来,会耽误我的武道修行。我想尽快返回凌云峰修炼,进一步提高境界。”

赵燕容怅然若失,幽幽道:“你,你这一去要多久?”

“至少三年!”

赵燕容心中千回百转,滔天的权势与显赫的地位都动摇不了他攀登武道的决心,不知是该替他开心还是自怜自艾?三年的时光貌似不长,但再聚首时已人物皆非。哪怕她贵为大宋公主,也逃不过世俗礼法,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

是夜,赵燕容以庆祝傅惊涛平安脱险之名,喝得酩酊大醉——落花流水,黯然xiaohun;世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夜深人静,换了一袭黑衣的傅惊涛推窗掠出,避过值夜守卫的耳目,悄然离了公主府。他迎着清凉的夜风,回想起赵燕容哀怨幽深的眼神,以及酒醉后含糊的呓语,心头纷乱如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理智告诫他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将粉身碎骨。

找到李乞买和萧德兴时,这两人正在大厅内对面而坐,喝着小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傅惊涛忽然闯入,唬得两人手忙脚乱,赶紧离座拜见。

傅惊涛微微点了点头,负手道:“这两日有什么消息吗?”

李乞买道:“小的一直派人紧盯着马万株,没发现他有何异常。”

萧德兴道:“小的已在城南买了一座清静的宅子,换了全新家什,并雇佣了婢女厨子,主公随时可以入住。另外,小的托人打听清楚,最近有十五处庄子购买牛羊肉的数量比往时异常增加,请主公过目。”说着自袖袍内摸出一张名单,恭敬地递了过去。

契丹人的饮食习惯与中原差异极大,每顿必吃牛羊肉,几乎不吃猪肉或鸡鸭肉。萧赤狼手下聚拢了一两百号契丹精锐,个个是大肚汉,每日消耗的肉量何其惊人。

傅惊涛接过名单仔细一看,这些庄子分布范围极广,看不出彼此有什么联系。要知道除了契丹人,京城郊外还有天魔宗、魔教、九幽谷、邪宗等的隐秘据点。如果判断失误,招致魔门或邪宗的疯狂报复,难免会殃及无辜百姓,造成大量伤亡。

萧赤狼昨日折了一阵,手下精锐死伤众多,行事一定会愈加小心谨慎,绝不想落入大宋禁军的包围。所以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一剑封喉,不给萧赤狼挣扎逃命的机会。

傅惊涛叮嘱道:“为免打草惊蛇,你暂时不宜再有动作了。”

萧德兴反应极快,喜道:“主公要展开杀狼行动了吗?”

傅惊涛点头道:“不瞒你们,这次要把马万株、俪永平、萧赤狼等一网打尽!待事情了结后,我会安排你俩挂靠皇城司,确保一世无忧。”以他如今的身份,让王继恩破格收录两个外围探子轻而易举。

李乞买闻言大喜,皇城司乃是天子的耳目爪牙,权势滔天,搭这条线的话,今后可在京城里横着走!忙道:“若有幸投入皇城司门下,小人愿日日香拜谢魔君!”

萧德兴对此却无所谓。他曾频频接触辽国的王公大臣,眼界极高,哪会在意一个探子的身份?断然道:“小人以侍奉主公为荣,无意投效皇城司!何况我是契丹人,搞不好反被猜忌审问,何苦来哉?”

傅惊涛心念微动,淡淡道:“你是想向辽帝复仇。”

萧德兴道:“不错!”

傅惊涛道:“我也很想割掉辽帝的头颅。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辽帝身边守卫众多,高手环绕,岂是能轻易靠近的?欲搏取成功,首先要了解辽国的时局动向,其次要摸清楚辽帝的行程安排,最后还要有内应配合。萧德兴,这三点你能做到吗?”

他念念不忘北伐燕云,收复汉人故土,而要想在战场击败契丹铁骑,必须了解敌国虚实,做出针对性的军事部署。萧德兴熟悉契丹内部的情况,拥有深厚的人脉,实在是刺探敌情的最佳人选。

萧德兴双目放光,握紧拳头道:“我能做到!”

【】傅惊涛缓缓道:“如果你的情报确有价值,我会设法推动大宋伐辽。一旦两国开战,辽国境内将生灵涂炭,你可忍心?”

萧德兴惨笑道:“萧某全族已被诛杀,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傅惊涛道:“我明白了!待解决掉萧赤狼,你便抓紧时间发展眼线,编织一张情报网络,逐步向燕云及辽东渗透。不管是贩夫走卒,优伶娼妓,还是马贼山匪,契丹高丽,你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

萧德兴一字字道:“小人必不辜负主公信任!”

李乞买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太疯狂了,竟敢谋划刺杀辽国皇帝?原以为干掉马万株、萧赤狼已是极限,哪知更夸张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位魔君真有挑动两国开战的能耐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高山仰止,望之生畏。

第五百七十八章 再会白马帮

次日一早,宿醉醒来的赵燕容见到傅惊涛,脸色酡红,大概是记起了自己酒后失态的零星画面,眼神有几分羞恼,几分警告。傅惊涛能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只当昨夜是梦幻一场。

用罢早饭,傅惊涛邀上叶华宇、拓跋剑、殷怜怜、吴栋,纵马出城,直奔白马帮。

这次故地重游,傅惊涛的身份截然不同。他一踏入白马帮的地盘,郑鹏率人主动前来迎接。白马帮实属将门一脉,如何不晓得傅惊涛荣任带御器械的爆炸消息?包括郑鹏在内,众汉子看着那把耀眼闪光的御剑,下意识地整肃衣衫,恭恭敬敬如见天使。

傅惊涛请郑鹏单独议事,余者皆避开。待密室房门闭拢,郑鹏牙齿一咬,噗通屈膝跪倒,低声道:“傅校尉,郑某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出卖校尉的行踪,阁下遇袭一事跟我白马帮无关。”

傅惊涛心知他误会了,忙把郑鹏扶起,笑道:“郑大哥是要折杀我吗?如果我怀疑你的话,这回就是领着大队禁军登门了!”

郑鹏忐忑道:“你真的不怪我?”

傅惊涛道:“此事明明跟你无关,怪你有何意义?不必自寻烦恼。”

郑鹏吁了一口气,请傅惊涛上座奉茶,半边屁股虚坐凳上,背后凉飕飕浸透了冷汗。他还以为傅惊涛是来兴师问罪的,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带御器械尽管职位不显,但人家可是佩带御剑行走,想杀谁就杀谁——整个大宋仅三人有此权力!假如傅惊涛认定白马帮有勾结契丹奸细、叛国投敌的嫌疑,他们数千弟子及家属都完了。

白马帮的生死存亡就在人家一念之间。

傅惊涛直截了当问道:“郑大哥,我前日请你们追查那批弩弓及战马的最终去向,不知有什么消息吗?”

郑鹏脸色忽红忽白,对面这位乃是皇城司新贵,天子跟前的大红人,偏生自己做二手军械的勾当,岂不是老鼠遇到了猫?苦着脸道:“校尉吩咐之事,郑某岂敢怠慢?经过连夜追查,我们认为有六处地点颇为可疑,或许隐藏有大批战马。”边说边递上一张纸条,上头写满了文字。

傅惊涛一看,再与萧德兴提供的名单相互对照,心知同时符合两项条件的,极可能就是萧赤狼等的藏身地点了。当下收起纸条,笑道:“这回若能灭掉契丹狼盟的骨干,我不会忘记郑大哥的功劳。”

郑鹏苦笑道:“郑某捅了天大的篓子,亡羊补牢,如何还敢奢谈什么功劳?只求我白马帮三千弟子及家属平安无事足矣。”顿了一顿,又道:“请校尉给个明话,皇城司是不是要动手收网了?”

傅惊涛对上郑鹏焦虑担忧的眼眸,心底暗叹,沉声道:“皇上已关注此案,我们得尽快有所交代!”

郑鹏是江湖打滚的老油条了,一听便晓得事情仍有一线转机,当机立断道:“校尉能否多宽限一天时间?白马帮的财产十成中让你拿走三成!”到了这时候,惟有花钱消灾。

傅惊涛失笑道:“郑大哥看我像是贪财枉法之人吗?”

郑鹏反正豁出老脸不要了,笑道:“傅校尉代表天子行走,自然瞧不上黄白俗物。不过人无近虑,必有远忧,若是手里头有些资产,即使将来皇位更替,总不至于受太大影响。这次郑某欠你一个人情,校尉日后但有差遣,白马帮上下莫敢不从!”

傅惊涛心头一动,问道:“郑大哥,听说你们的生意远及边境?那么对于吐蕃、党项、契丹等草原部族是否熟悉?”

郑鹏坦白道:“草原上多牛马而缺乏盐铁茶叶,我们通常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得健马,然后买通边军偷运回中原。这条门路已打通多年,帮里有不少人去过西北,会说各族语言。”

傅惊涛双掌一拍,喜道:“行了!郑大哥,你想不想把这偷偷摸摸的生意变得光明正大,受到朝廷庇护?”

郑鹏失声道:“这可能吗?”

傅惊涛循循善诱道:“郑大哥,当朝天子登基称帝以来,为何要在京城内外驻扎精锐禁军,而不是把他们派驻边关?”

郑鹏道:“当然是防备契丹铁骑千里奔袭京城啊!契丹人狼子野心,踞燕云而南窥中原花花世界,堪称我大宋的头号强敌。”

傅惊涛道:“我朝天子雄才大略,意图结束乱世,统一天下,故采取先南后北,先弱后强的策略扫荡周边各国。不出五年,大宋与辽国契丹必有一战!郑大哥,国战当前,男儿正该奔赴前线建功立业!若白马帮敬献人才给朝廷,主动承担起刺探、收集北辽情报的重任,岂不是急天子之所急?谁还会刁难白马帮?”

白马帮本属于将门一脉,抵御异族入侵的决心毋庸置疑。尤其他们身手了得,擅长弓马骑射,十分适合在地广人稀的草原生存。

郑鹏一点就透,恍然道:“你是说打着刺探敌情的幌子,继续跟草原异族做生意?”

傅惊涛哭笑不得:“是以做生意为遮掩,暗中收集敌国情报!”

郑鹏想到光辉灿烂的“钱景”,不禁激动起来,换成别个跟他这么说,他保管喷对方一脸唾沫星子,再一脚踹出门去。但傅惊涛的表态就等于是皇帝的承诺,抓住这次机遇的话,白马帮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实力必将暴涨!拍着胸脯道:“校尉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保证不打半点折扣。”

傅惊涛道:“好!我会安排一人与郑大哥秘密接触,共同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总之,低调行事不宜张扬。”白马帮有人有钱,一旦与萧德兴的人脉优势相结合,在辽国境内将无往不利。有了准确的情报为决策依据,大军北伐时才不会变成聋子瞎子。

郑鹏道:“一切以校尉马首是瞻!”

傅惊涛沉声道:“为国效力,不分彼此。我会向王继恩王大人建议,明日午时出兵围杀契丹奸细。”

郑鹏眼底寒芒一闪,躬身施礼道:“多谢校尉!”

第五百七十九章 甘为契丹爪牙

耶律忽哥让护卫守住门口,独自走入密室。

房间里光线柔和,布置华美,花瓶摆设皆是江南所出的精品,墙壁上挂着铁钩银画的书法,地面铺着西域风格的毛毯。一个蓬头灰面的乞丐端坐椅上,破旧的衣衫与环境格格不入。

耶律忽哥倏地背手立定,皱眉道:“胡闹,你这乞儿能有什么要事?莫不是在戏耍本官?”

周承宗站起身,拱手道:“耶律大人虽然是辽人,也应听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俗语吧?”

耶律忽哥不耐烦道:“有事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周承宗笑了笑,自怀中掏出一幅卷好的羊皮图纸,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耶律忽哥好奇地展开图纸——眼前赫然出现一幅描绘极为精细的地图,图上不仅标注清楚山川河流、行军通道,还注明了险关危峡,何处适宜设伏拦截,失声道:“行军地图?!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周承宗淡淡道:“偷?耶律大人认为这种地图能偷到手吗?”

耶律忽哥缓缓抬起头,眼中冷芒闪烁,沉声道:“你是不是受了大宋皇城司的指使,故意设计陷害本官?”

类似这样的行军地图乃军中重器,属于机密中机密,耗费了无数人的心血制成,直接影响到成千上万的士卒生死,平时收藏于深宫,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流落民间。

周承宗冷静地说道:“耶律大人,我带着诚意而来,请勿动杀人夺宝的心思!”

耶律忽哥眼睛微眯:“你不是普通乞丐!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承宗道:“吾乃周焕将军的义子!义父死后,我遭赵氏逆贼通缉追杀,不得已伪装为乞丐。”

耶律忽哥讶然道:“你是周焕义子?”他自然听过周焕其人其事,知道周焕本是周帝柴荣的心腹大将,与赵匡胤誓不两立,心头一动,问道:“周公子,行军地图理应不止一张吧?”

周承宗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微笑道:“是的!”

耶律忽哥心脏砰砰直跳,若是拿到全部地图,契丹铁骑以此为指引,随时可以穿透宋军防区,杀入中原腹地大肆抢夺人口财富。当下咽了口唾沫,道:“周将军之死,实在令人遗憾。不过虎父无犬子,周公子想必本领非凡,所欠缺的仅是一个领兵征战的机会。不知公子愿不愿意投效大辽,打出旗号为父报仇?”

周承宗道:“辽国已有了侵略赵宋的打算?”

耶律忽哥哈哈笑道:“军国大事,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但环视天下,只有我契丹铁骑能压过赵宋一头。公子若献图于大辽皇帝,定能率军杀回开封,屠尽篡位夺权的赵氏一族!”

周承宗深吸一口气,道:“耶律大人,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你拿到了地图不守信用,反手把我卖给赵宋鹰犬怎么办?”

耶律忽哥暗骂小子心眼贼多,无奈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周承宗道:“麻烦大人尽快送我至燕云。我需要你契丹王子萧赤狼的亲口许诺!”地图是他保命的依仗,岂能随随便便交出去?

耶律忽哥神色古怪:“你认识萧赤狼?”

周承宗半真半假道:“我们在宋蜀边境有过一面之交。”

耶律忽哥沉吟半响,终于开口道:“萧王子如今就藏身于开封城外,你可以跟他见面详谈。”

周承宗大讶,萧赤狼竟敢潜入开封,真是胆大包天!心念微转,恍然道:“难道萧王子此行的目标是江山社稷图?”

耶律忽哥心中一动:“正是!”

周承宗顿足道:“关于江山社稷图的流言是假的,萧王子岂可轻信?你赶快通知他动身北上,抢在宋军围剿前返回燕云,不然有性命之虞。”赵匡胤、赵光义兄弟可不蠢,完全可能利用一张假图为诱饵,设计捕杀不知内情的萧赤狼。

耶律忽哥惊疑不定:“你怎么断定那是假消息?”

周承宗叹道:“因为这则假消息是我编造出来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时光就此凝固。

耶律忽哥不禁心生寒意,这少年竟然利用一则假消息搅动天下风云,间接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心机之狠辣世所罕见。苦笑道:“为免走漏风声,萧王子的藏身之地连我都不清楚。我们约好每日午时在封丘门外大街鸿雁楼交换信息——这意味着最快要明天中午他才能收到警告。”

周承宗强压内心的焦虑,轻声道:“还有一天,但愿赵宋方面发现不了萧王子的踪迹。”

耶律忽哥上下打量他一眼,忽道:“周公子乔装为乞儿实乃妙招,不知能否多找几位乞丐暗中监视皇城司、殿前司的动静?尤其是旧封丘门方向,是不是有禁军兵马调动的迹象?如果提前一步发现异常情况,不妨制造混乱,警告萧王子有险!”

周承宗眼睛一亮,拍腿道:“对啊!乞儿们走街过巷,挨家挨户地上门乞讨,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我立刻去安排!”与耶律忽哥约好明日出城事宜,风风火火地离开密室。

耶律忽哥小心地收好那张羊皮地图,继续去参加酒宴不提。

周承宗匆匆回到丐帮老巢,单独召来朱罗:“丐帮在叫花子这一行实力如何?”

朱罗傲然道:“城里讨饭乞食的帮派起码有五六十个,咱丐帮可是数一数二的,否则岂能牢牢占据汴河大街的地盘?”

周承宗又问:“叫花子里有没有武功高强之人?”

朱罗笑道:“公子,江湖上混得好的谁愿做乞丐?做了乞丐的谁乐意天天吃苦练功?我们乞食为生,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其实大伙儿的身手都差不多,争抢地盘关键是靠人数多寡。”

周承宗心中大定,叫花子们好吃懒做武功稀松,干脆一路横趟过去,若是遇到顽固不从的,直接杀掉了事。微笑道:“朱帮主,你想不想扩大地盘,使丐帮成为开封城里最大的帮会?”

朱罗咧嘴道:“想,做梦都想!”

周承宗嘿然一笑,眼里杀机涌动,说不出的阴冷可怕。

第五百八十章 巨大的落差

叫花子们是京城最低贱的群体,不事生产,藏污纳垢,时不时干出偷人财物、拐卖幼儿的勾当,可谓是神憎鬼厌。他们抱团强占地盘,自吹自擂是“丐帮”、“花子帮”、“天丐帮”等等,其实在普通百姓眼里没啥两样,叫花子就是叫花子。

因此当朱罗领着丐帮主力跨越“边界”,从保康门大街、南门大街、潘楼街、马行街,一路往封丘门方向横扫过去的时候,根本无人关注他们——乞丐之间打架,谁会在乎?统统死绝了才好。

周承宗一马当先为急先锋,人狠话不多,不服便打,打得对方吐血倒地、哀呼求饶。

丐帮首先打垮了保康门大街的花子帮。朱罗大摇大摆地巡视新地盘,心情愉悦,反正周承宗是暂时屈身于丐帮,不会跟自己争权夺利,想象着以后一呼百应的场面,脚底下飘飘然如踩云端。

但占据南门大街的天丐帮是伙硬骨头。天丐帮老大是背负了人命官司的逃犯,手下养了五六个敢拼命的恶丐,眼看朱罗等来势汹汹,骂骂咧咧地拔刀扑上。周承宗哪里会客气留手?挥动拐棍,仿佛恶虎冲进狼群,但见棍影过处,短刀脱手乱飞,人如灯草倒伏,最后使出一招“天外飞龙”,棍尾咚的砸中天丐帮老大脑门,当场将其格杀。

尸体仆倒,脑壳裂开,白的脑浆和红的鲜血流淌一地。包括朱罗在内,群丐都惊呆了——抢讨饭的地盘而已,犯得着杀人见血吗?

周承宗满不在乎地擦了擦拐棍上的血迹,道:“朱帮主,杀鸡儆猴的道理懂吗?”

朱罗吓得一哆嗦,抹着虚汗强笑道:“我懂,我懂!”

周承宗冷冷道:“把尸体埋了,我们去收拾下一伙人!”

朱罗又是惶恐,又是畏惧,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周承宗随时会拍拍屁股走人,届时谁来承担杀人的罪名?如果有谁偷偷告官,自己岂不是要遭受牢狱之灾?他此刻骑虎难下,不敢违逆周承宗的意思,心底暗暗哀叹,还是以前以前逍遥自在的日子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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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鹏亲自率人护送傅惊涛一行回到京城,以免路上又有什么幺蛾子。到了城门处,双方抱拳作别,郑鹏等自去他处不提。

风雨欲来,暗潮涌动。

围绕江山社稷图真真假假的传闻,搅动了各方势力,毕竟九州鼎太过重要,影响国运兴衰,谁不想夺到手中?

傅惊涛先去找了王继恩秘密议事,随即折返公主府。不料府上早有人等候,竟然是久违的姜浩源!

姜浩源容光焕发,身着战袍怒甲,足蹬战靴,腰挂长剑,估计是在禁军中获得了理想职位,矜持中透着骄傲。他正和胡凤闲聊,见傅惊涛、叶华宇等走进大厅,起身笑道:“傅师弟、叶师弟,让我好等啊!幸好胡师妹在公主府中,不然我想喝茶都不好意思张口。”

傅惊涛道:“姜师兄,稀客啊!你来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还望宽恕小弟怠慢之罪。”姜浩源乃姜烈之子,七大世家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不必把关系生生闹僵。

姜浩源的目光掠过拓跋剑、殷怜怜、吴栋,含笑道:“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我这次来找你们俩,是奉了掌门密令。”

傅惊涛、叶华宇相视一笑,满心疑惑,轩辕门内人才济济,姜烈能有什么要事用得上他俩?

胡凤识趣地笑道:“姜师兄,你们且慢慢聊。”说着示意拓跋剑等与她一起退出大厅。

待众人足音消失,姜浩源肃容道:“傅惊涛、叶华宇听令!”

傅惊涛、叶华宇抱拳道:“弟子接令!”

姜浩源沉声道:“洛阳城北葬龙谷有地宫出世,内藏重宝,灵物自生,本门将选派精英弟子入宫寻宝。后天辰时三刻,傅惊涛、叶华宇须于西城门外集合,不得延误。”

傅惊涛讶然道:“敢问师兄,我们究竟是要寻觅什么宝物?”

姜浩源放缓语气道:“你们应知道江山社稷图的传闻吧?晋王早已找到藏宝图,并于近日请高人破解了它的秘密,得知九州鼎可能的埋藏地点。为挖掘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晋王力邀轩辕门、太乙宫、鹏鲲岛、铁血盟等派出精英弟子,一起深入地宫探险。此机密消息你们知悉即可,万万不可对他人提起。”

“什么?!晋王破解了江山社稷图?”傅惊涛失声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

叶华宇皱眉道:“掌门还打算派什么人入地宫探险?”

姜浩源笑道:“据说那地宫封禁了数百年,灵气浓郁,极有可能孕育了天材地宝,一旦吞服将大幅提升内功修为。这次地宫之行机缘难得,本门由杨穆杨师伯带队,杜山月师弟、白玉蓉师姐等共三十人参加。你俩好好准备,说不定鸿运当头,一步登天!”

傅惊涛第一反应是此事有诈!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江山社稷图并未埋藏在晋王府中,所以赵光义必然撒谎了,葬龙谷的地宫内不可能存放有九州鼎。那么姜烈为何郑重其事地组织核心弟子寻宝呢?难道其中有何隐情?杜山月又怎会恰巧赶到?越想越觉可疑,忍不住问道:“姜师兄,你这回同去洛阳否?”

姜浩源挺起胸膛道:“当然!如果能顺利找到九州鼎,敬献天子,那可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傅惊涛心想,姜烈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坑吧?赵光义放出假消息,多半是针对契丹、南唐、西蜀等国的高手设下了陷阱,而不是要算计盟友。轻笑道:“姜师兄如今是满脑子的忠君为国了。不知你现在何处任职?领兵几何?”

姜浩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正色道:“轩辕神武营的番号已经取消。我有幸得晋王亲自推荐,入选殿前司散都头左第一班,任都头一职,有资格出入皇城,拱卫天子左右。傅师弟,你是没见过皇宫的壮丽,那地方宫殿楼宇高耸巍峨,处处彰显天家的尊贵大气,不知胜过公主府多少倍!等哪一天我升任指挥使了,带你进宫开开眼界。”

叶华宇神情古怪,轻咳一声道:“姜师兄,傅师兄刚得授带御器械,毋需通报便可自由出入宫城。”

姜浩源笑道:“带御器械?好奇怪的名字……”蓦地笑容一僵,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叫道:“带御器械?!你就是昨日凭一手神箭术震慑皇城司的带御器械?”

傅惊涛耸耸肩:“是我!”

姜浩源陡然注意到他身后斜插的御剑,那金光闪闪的龙形剑柄如此刺眼,像是无形的利剑刺入心底,瞬间被伤得千仓百孔。

比起御前司,皇城司才是天子直辖的近卫亲军。而带御器械乃是亲卫中亲卫,携御剑监管大臣宿将,凡谋逆者皆可先斩后奏!大宋数十万的禁军中,目前仅有三人有此特权。别说是他了,哪怕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殿前司都指挥使,见到傅惊涛都得客气谦让!

姜浩源心情那个郁闷啊!面皮燥热,不知所云地胡扯几句,踉跄离去。

第五百八十一章 初识赵德昭

傅惊涛手扶下巴,直觉地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赵光义掌握着暗影龙卫,自己挖掘地宫、搜寻宝藏不好吗?凭什么要拿出好处和轩辕门、太乙宫等分享?几大门派均选派精英弟子参与行动的话,至少会有百余人得知确切的消息——泄密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诸多势力一直在觊觎江山社稷图,获悉秘密后怎可能袖手旁观?他们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齐齐杀向洛阳,争个头破血流。

莫非这是赵光义转移焦点,纾解京城压力的举措?开封城内外皆不太平,屡屡爆发激烈的打斗,甚至还出现了契丹铁骑的身影,兼任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岂能不着急?他选择这个时候放出已破解江山社稷图的消息,不失为一招祸水东引的妙棋。

忽听足音响动,身披银甲、英姿飒爽的赵燕容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头角峥嵘的华服少年,另有近侍、文士、护卫紧随其后,仿佛众星拱月,昭显来者身份尊贵。

赵燕容奇道:“姜师兄为何失魂落魄匆匆离去,出门时险些被绊了一跤?”

叶华宇忍不住笑道:“姜师兄好不容易得任殿前司都头,忽然听说傅师兄竟荣任带御器械,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赵燕容噗嗤一笑,眼神复杂地横了傅惊涛一眼,姜浩源自以为高人一筹的东西跟这妖孽一比,简直如瓦砾般平常,何况姜浩源还是掌门之子、曾经的轩辕神武营指挥使,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她一指身边的少年,微笑道:“他是我侄儿——赵德昭!你们三个年纪相近,今后不妨多多走动。”

赵德昭拱手道:“傅兄、叶兄,小弟亦好骑射武术,可惜学而未精,还望两位高才不吝指教。”他目光清澈,语气诚恳,丝毫没有皇族高傲的架子,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傅惊涛、叶华宇忙道:“我们水平有限,如何敢指手画脚?”

赵德昭笑道:“两位兄长何必谦虚?叶兄初至京城,便一剑连败二十四豪杰。傅兄先是在雏凤岭上大发神威,而后展露神箭术,压服皇城司一众悍将,带御器械当之无愧!赵某是诚心结交,日月可鉴!”

傅惊涛瞧着他的眉眼轮廓很是熟悉,脱口道:“你是太子殿下?”

赵德昭摆手道:“父皇并未封我为王,也未立我为皇储,委实当不起‘太子’之称,请傅兄慎言。”

赵燕容笑道:“我二哥认为德昭年幼,尚需时日打磨历练,不宜过早展露锋芒,仅仅封了他贵州防御使的头衔。”

赵匡胤夺了孤儿寡母的江山,深以为戒,生怕这一幕会在大宋重演,所以登基后刻意栽培赵光义,以防止赵氏社稷断送于外姓之手。眼下赵德昭逐渐成年,立谁为皇储便成了朝野关注的话题。

傅惊涛毕竟是转世重生,心志之成熟远远超过同龄人,立时断定赵德昭此番来访并非临时起意。除开因残赋闲家中的刘狻猊,其他三位带御器械堪称赵匡胤的绝对心腹,比任何人都接近大宋天子。赵德昭主动上门示好,正是看重他的特殊身份,想从侧面了解赵匡胤的真实打算。尽管赵德昭还不是太子,但对于皇权正统的传承、龙椅的归属,他没一点想法可能吗?

如果支持赵德昭,那意味着要站到赵光义的对面。历史早已证明,皇位之争是世上最残酷的血腥游戏,落败者往往死无葬身之地。

傅惊涛一想到赵光义深邃的眼眸,想到他为拉拢轩辕门而不择手段,想到他过人的城府及狠辣,不禁暗生寒意。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人物,比姜烈、比萧恨、比鲁十八还要可怕十倍!如果被赵光义视为敌人,恐怕睡梦中随时会掉脑袋。

他如今根基浅薄,武功有限,根本没资格早早站队。

傅惊涛瞬间想通透其中的利害关系,恭谨施礼道:“殿下身负真龙血脉,岂可与我等俗人称兄道弟?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皇上耳朵里,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赵德昭微微一愣,从善如流道:“难怪父皇如此器重傅校尉,阁下考虑问题真细致。来来,我介绍一个熟人与你认识——请陈先生!”说着招手示意,随从中闪出一位瘦骨嶙嶙、目光清冷的白衣文士。

傅惊涛脱口道:“陈诺陈先生!咦,你的手怎么了?”

那白衣文士正是长安士子陈诺,在途中偶然结交了傅惊涛,全赖他击退冷血刃的杀手,最终化险为夷。多日不见,陈诺外形气质大为不同,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淡淡笑道:“傅校尉昔日援手之恩,陈某一直铭刻在心里。我的手是被街头泼皮打断的,休养一段时间即可,没啥大碍。”

傅惊涛又问:“周先生、安先生他们现在何处?”

陈诺眼底掠过一抹痛苦和仇恨,低声道:“安在熙得重病死了,周之明投靠了晋王!”想当初他们三人离开长安时,满怀激情,热血飞扬,抱着推动大宋迁都、防范异族之患的目的联袂进京,结果三人一死一伤一背叛,没能在京城掀起一丝丝涟漪。

傅惊涛眉头一皱:“周先生入了晋王府?”

陈诺冷冷道:“周之明这小人为了讨好新主子,还抢走了‘万民书’,把它付之一炬!现在他竭力鼓吹定都开封的益处,到处联络同乡,批判迁都的言论,成了晋王脚下的一条忠犬。”

傅惊涛暗叹,迁都之议无疑是触动了赵光义的利益,他怎会容许陈诺等到处活动?或许,安在熙之死不单是染病这么简单。在赵光义的授意打压下,周之明屈服了,而坚持立场的陈诺却吃足了苦头。当下含笑道:“陈先生喜获殿下赏识重用,算是苦尽甘来了,莫要纠缠于过去如何如何。凡事谋定而后动,须从长计议。”

陈诺忍不住道:“在傅校尉眼中,我等呼吁迁都之事有错吗?难道长安、洛阳不比开封更牢固、更安全吗?”

傅惊涛掷地有声道:“圣明如我朝天子,不论居于何地都是万丈雄关;昏聩如隋帝杨广,纵然踞有长安之险,也葬送了万里河山!若我大宋上下同心,兵锋威压四海八荒,又何惧契丹、吐蕃威胁?”

赵德昭抚掌赞道:“好,说得好!汉武帝剿灭匈奴,唐太宗征服西域,杀得异族纷纷跪地乞饶。总有一天,我大宋儿郎要打倒契丹蛮人,夺回燕云故地,彻底解除北方的威胁!”

他自幼受到赵匡胤的熏陶,骨子里流淌着桀骜不驯的热血,以匡定天下、统一九州为毕生夙愿。

傅惊涛哈哈笑道:“殿下胸怀凌云之志,实乃大宋之福。不过迁都与否,皇上心中自有分寸,作为臣子只需服从圣意就好。”

赵德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越琢磨越亮堂——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何必去争?父皇正当盛年,雄心勃勃欲结束乱世,最不希望看到自家人陷入内斗,拖延了大军征伐四方的步伐。在这种情况下,顺从圣意即是最佳选择——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赵德昭整理衣冠肃然一礼,如敬师长。

第五百八十二章 唐宋和亲

目送赵德昭一行告辞离开,傅惊涛感慨道:“殿下反应机敏,胸怀大志,礼节下士,颇有皇上的风范。再给他五年的时间逐步成长,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赵德昭收容陈诺,显然是存了别样心思。但相对于赵光义而言,他的实力太过薄弱,正面相争肯定落于下风,更会激起对方的防范与反击,搞不好亲信党羽被一一拔除。这时候应收敛锋芒,依附于赵匡胤的羽翼下,见招拆招,积蓄力量静待时机。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不犯错,不谋逆,子承父位乃天经地义。

赵德昭听懂了傅惊涛的暗示,绝口不提迁都之议。

赵氏皇族一门三杰,既是幸事,也可能变成祸事啊!

赵燕容举手给了他一拳,笑道:“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呢!”

傅惊涛故作龇牙咧嘴状,倒抽凉气道:“师姐你忽然引荐我俩结识殿下,必有缘由吧?”

赵燕容轻叹道:“南唐郡王李熠提出了和亲之议,欲将承平郡主许配德昭为妻。赵李一旦联姻,不论德昭自己是否情愿,从此将跻身朝堂,参与国家大事。他年纪太轻,没有什么从政经验,更缺乏得力的智囊参谋,若是被人设计陷害怎么办?我这做姑姑的总不能无动于衷吧?惊涛、华宇,你们是轩辕门最杰出的弟子,未来无可限量,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一把。”

傅惊涛讶然道:“唐宋联姻?那双方岂不是要议和了?”

赵燕容颔首道:“我二哥正有此意!最近北汉、党项方向闹腾得厉害,我二哥想着先安抚南方,再集中兵力解决北方祸患。既然南唐方面主动提出停战,正好顺水推舟。”

国家争锋,旷日持久,打打和和实是正常。尽管大宋兵势占优,但西南有蜀国施压,西北有吐蕃、党项骚扰,北方有北汉侵袭,不得不分兵四顾,一直没办法彻底打垮南唐军队。

赵匡胤之所以同意设立青云榜,吸引八方武者,最主要的目的是解决兵源问题,试图打造一支横扫敌国的强军。而募兵、练兵乃至成军,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暂时止戈休战,对于大宋是有利的。

傅惊涛道:“不知这承平郡主品行为人如何?是否堪为殿下良配?”赵德昭的婚事掺杂着太多政治因素,琴瑟和谐是不要奢望了,起码婚后相敬如宾,互不憎厌就好。

赵燕容笑道:“南唐李氏选出的和亲郡主岂会差了?据说她有沉鱼落雁之貌,被誉为江南名花,倾慕者多如过江之鲫。如此美人远嫁开封,不知令多少江南才子肝肠寸断啊!”

傅惊涛心头一动,喃喃道:“江南名花?姓李?莫非是李碧霞?”

叶华宇暗暗苦笑,隐蔽地踩了他一脚。

傅惊涛下意识地望向赵燕容,眼见公主眉毛竖了起来,满面寒霜,忙赔笑道:“师姐,你凶巴巴的想吓死小弟吗?”

赵燕容冷冷道:“你跟承平郡主很熟吗?”

傅惊涛连连摇手道:“不熟,完全不熟!”

“撒谎!不熟的话你怎么清楚人家的闺名?”赵燕容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你是广撒网、多收鱼啊!在凌云峰有秦师妹,在东京城有白莲姑娘,在金陵城居然还认识李家郡主!我估摸着,你在成都府是不是还藏着哪位老相好?臭小子,你太花心了!”

傅惊涛偷抹一把冷汗,告饶道:“师姐你下手轻一点!我真的跟李郡主没有交情,仅是听过她的美名而已。”开玩笑,李碧霞将会是赵匡胤的儿媳,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万一自己曾掌掴李碧霞美臀一事泄露,那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赵燕容其实也不相信傅惊涛认识李碧霞,毕竟这家伙从未去过江南,祸害不了人家小姑娘,警告他道:“唐宋和亲关系重大,你若不识好歹乱讲话,我可救不了你!”

傅惊涛还能说什么?他带御器械的身份十分敏感,明里暗里无数人盯着,只能默默祈求李碧霞不要认出自己,别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临近傍晚,傅惊涛收到洛冥遣人送来的书信,改头换面出了后门,经南门大街、榆林巷、第一甜水巷,寻到位于观音院附近的一处古老小巷。

巷子两侧皆是古旧宁静的宅院,台阶上长满青苔,围墙内古槐茂盛,青石板的路面坑坑洼洼印着车辙,或大或小的招牌隐藏在花树中。行人稀少,闹中取静,若有若无的古琴声在耳边回荡。

洛冥选定的私房菜馆名为“蔡一手”,推开临街小门后别有洞天,但见翠竹清幽,水池碧绿,锦鲤跳动,予人分外凉爽的感觉。

待傅惊涛坐定,洛冥媚眼流转,啧啧赞道:“你了不得啊,竟然一跃成为赵匡胤跟前的大红人,得佩御剑,手握生杀大权。啥时候把御剑带来让我瞧一瞧?”

傅惊涛笑道:“洛冥姐,你不会动手硬抢罢?”

洛冥嗔道:“我不擅使剑,抢你的东西干什么?嘻嘻,若是你身背御剑拜见姜烈,你说姜烈心里会怎么想?”

傅惊涛揉了揉鼻尖,御剑代表了天子之尊严,纵然是姜烈也不敢怠慢,那今后见了面岂不尴尬?到底该是谁拜谁?

萧恨轻咳一声,道:“你年纪轻、资历浅,骤然获得皇帝提拔重用,难免会引人嫉恨。你最好谨言慎行,防止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傅惊涛道:“多谢魔尊关怀,晚辈自会小心。”

萧恨暗暗叹气,言简意赅道:“我在城里探查了一圈,发现城东矾楼街尽头的钟府蕴藏大量灵气,且府内拥有众多强者,很可能是九幽魔帝隐身之地。”

洛冥插言道:“钟家家主钟万年乃矾楼之主,还开有钱庄、当铺、珠宝古董店、绸布店等众多商铺,为京城四大富豪之一。钟万年这两年身体欠佳,极少在公开场合前露面了。”

傅惊涛精神一振:“魔尊打算今晚一探钟府吗?”

萧恨道:“九幽魔帝还未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怎容许我闯入巢穴?他此刻虚弱而敏感,最忌讳别人冒犯,一旦察觉到我接近,势必会首先发动攻击。若是我予以回击,恐怕立即惊动皇家禁卫。”

魔帝亦是先天高手,如发现萧恨不请自来,一定会先下手为强。魔门各宗派相互攻伐厮杀已久,积怨极深,魔帝怎会轻信萧恨没有恶意?两大魔门宗师交手的话,将引发一场恐怖的灾难!

洛冥正色道:“因魔尊暂不宜出面,我得先去拜会魔帝,向他说清楚来意,尽量消除其戒心。惊涛,有没有胆子陪我走上一趟?”魔帝身边群魔环立,钟府内步步杀机,她贸然登门未必受人欢迎。

傅惊涛大笑道:“即便是龙潭虎穴,又能奈我何?”

第五百八十三章 魔门风云起

皇城东华门外,是京城最繁华的集市,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大部分是专供皇家采买。正对着东华门的大街即是矾楼街,各种奢华商铺排列,名贵商品应有尽有,出入皆是达官贵人。

矾楼乃是街道旁占地最大、最宏伟的建筑物,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楼高三层,五楼相向,飞桥相连,雕栏画栋,珠帘绣额,彩旗飘舞,白昼黑夜都灯火辉煌,顾客络绎不绝。矾楼与潘楼并称东京七十二正店之首,位置绝佳,往西眺望可以看到皇宫内的美景。

华灯初上,晚风送凉。

外西楼顶层临街的“天字一号”包房内,圆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坐在主位的是一鼻如鹰钩、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面颊消瘦,双唇极薄,乍一看像是酒色过度的模样,但目光如电,魔气内敛,分明隐藏着可怕的实力。

在他左手侧坐着一位白衣白鞋的中年儒生,儒雅从容,片尘不染,双眸漆黑如墨,肤色莹白如玉,腰间插着一把墨绿色的洞箫,似金非金,似玉非玉。

在他右手侧则是形如狂狮的庞恨天和雄壮挺拔的莫离。他俩在封魔谷内各有奇遇,魔功愈加精进,气势摄人,强者风范展露无遗。

此外,另有形貌气质各异的美艳魔女席间作陪,她们热情如火,媚眼流转,一副任君采撷的勾魂姿态。

那中年儒生指着远处的皇宫笑道:“裴兄,若我们联手铸就大业,建立魔国,坐在那张椅子上的就是你了!掌控万民生死,领受百官朝拜,坐拥天下财富,何其快哉!”

那鹰钩鼻男子正是九幽谷四大魔王之一的西绝魔王裴砺,眼中射出贪婪炽热的火焰,笑道:“感谢人王的信任与支持。那钟老匹夫做惯了乌龟,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放权,休怪我不念旧情了。待我接任魔帝之位,必依约回报人王、刀王及莫大公子。”

“无心人王”任孤城,魔教四大护法之一,魔教教主宗巍的首席智囊,精通天文地理、算数历法、兵书韬略、奇门遁甲。此次与西绝魔王秘密结盟、谋夺九幽谷一事,即由他来主持。

任孤城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魔帝虽然已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但只要他没咽下最后一口气,便不容轻视。”

裴砺道:“人王放心吧,我的安排万无一失!”

任孤城点点头道:“等裴兄顺利接掌大权,我神教教主即亲临开封,正式与你签订盟约,共图霸业!”

裴砺想起宗巍在魔门中霸道凶残的名声,心底一凛,缓缓道:“贵教教主会承认你我之间的约定吗?”

任孤城肃容道:“我神教教主秉持天意统领万千教徒,绝不会背信弃诺。如今诸国乱战,正是神教传播四海八荒的良机,教主的眼光岂会局限在中原区域?不瞒裴兄,北达辽国,南至岭南,西到大理,东抵高丽,都有我神教弟子在暗中传教。教主早已明确,神权与世俗政权分立,将来绝不干涉裴兄的决断政务,但举国上下必须尊奉我神教,诸如儒教、道教、佛教等一律禁绝!”

裴砺笑道:“若我建国,必奉神教为国教!”

任孤城道:“裴兄一言九鼎,在座诸位皆是见证人。请满饮一杯!”

两人举杯共饮,相视一笑。

裴砺悠然道:“如各国君王均推崇神教,宗教主可以改称为教皇了。人王下完这局棋,定将名垂千古,永为魔门弟子敬仰。”

任孤城若有深意地望了裴砺一眼,淡淡道:“裴兄,下棋者乃我神教教主,任某岂敢窃据功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至于身后之名是毁是誉,我从不在意。”

裴砺哈哈大笑,举杯邀敬庞恨天、莫离:“明日与钟老匹夫摊牌,全赖刀王和莫大公子压阵了!”

庞恨天嘿然一笑,体内似有魔龙在挣扎咆哮,可怕的气势压得众魔女几乎瘫软在地:“庞某已迫不及待向魔帝讨教了!”

魔教四大护法中,任孤城智慧第一,而庞恨天武力第一!这世上敢数次挑战宗巍而不死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矾楼街尽头,是一片延绵层叠的宅院,古树成林,地方幽静,几乎听不到大街上的车马喧嚣声——这里便是钟万年的府宅。传闻矾楼街有三分之一的商铺属于钟家产业,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不夸张,由此可见钟府的奢华程度。

钟府最核心处,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小院,周围至少有十余处警卫守护,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院子中间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通体以纯黑色的木料建成,造型独特,四面通透。只见一楼地面凹陷,砌着四方形的白玉水池,池中注满了某种白色的液体,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一个满头银发、骨架嶙峋的老者盘膝坐在水池中间,闭目调息,一呼一吸间隔悠长,淡淡的雾气环绕身周。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色的液面以肉眼难察的速度缓缓下降。忽然,那老者小腹部位鼓胀起来,体表青筋血管如蚯蚓般扭曲凸起,整个人变得狰狞如恶魔。

“噗!”

一口黑色的血雾喷出,充满了腐臭之气。

那老者双目一睁,抬手一拂,无数血滴瞬间蒸发殆尽。他轻轻一叹,眼中流露出几许无奈痛楚,慢慢站起身走出水池。

池边早有两名黑衣老仆恭候多时,一个替他细心擦净身体,另一个服侍他穿衣穿鞋,动作娴熟自然。

那老者正是当代魔帝、京城巨富钟万年。他负手仰望星空,高大枯瘦的身材难掩苍凉落寞,叹息道:“我体内的魔虫越来越难压制了,或许到了了断一切的时候。你们俩服侍我近四十年,也该享受儿孙之福了。明日过后,你们便各回老家隐居,不要再掺和魔门之争。”

两名老仆颤抖着匍匐于地,齐声道:“侍奉帝君乃毕生之幸,老奴不愿请辞。”

钟万年摇头道:“魔帝传承,从来腥风血雨。你们不趁早离开,难道等着被人杀头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如归去!”

左侧那高大壮实的老仆愕然抬首:“帝君若退位,不该是由东幽王接替吗?有您压制,谁敢不服?”

钟万年道:“知子莫若父!那逆子过于沉迷人世浮华,欠缺斗志,魔性不纯,这一世人都迈不过先天门槛,如何能服众?如果他强行上位,另外三人只怕先联手杀掉他,然后再相互争锋。他放弃权力的话,反而还能多活几年。”

那老仆眼神转黯,照此说来的确应该隐姓埋名悄悄离开。否则,他们必遭新帝酷刑折磨,逼问老魔帝的隐私机密,生不如死。

右侧略显清瘦的老仆低声道:“帝君何不让东幽王走一趟九幽魔域?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钟万年苦笑道:“我拦着他了吗?是他自己怯懦不敢去啊!”

九幽魔域乃九幽谷的核心所在,相传有秘道联通异界魔域,里头荒凉恐怖,魔物横行,入内之人百死无生。但魔域内亦藏有大机缘,得之者可鲤鱼跃龙门,突破后天巅峰的枷锁。历任魔帝,均是在魔域内晋升先天之境后,杀出一条生路回归人间的强者。

两名老仆同时沉默下去,心潮起伏,老魔帝陨落在即,熟悉的生活将要发生剧变,究竟该何去何从?

钟万年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的命数,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灵龟、灵鹤,你们记住我的话,速带家人远离东京!”说着走到桌前,拿起一碗浓稠的药汁咕咚倒进腹中,皱了皱眉,笑道:“过了明日,这苦到心底的百毒火莲化虫药就不用再喝了。”

“帝君!”两位老仆哽咽着留下两行浊泪,情难自禁。

魔虫寄生于脏腑内部,若是停药,强如魔帝也只剩七天的寿命。

一代魔门宗师,终于走到了谢幕的时候。

第五百八十四章 虎父犬子谁更狠

灵龟、灵鹤躬身退出冷寂的小院,默然转身,分向东西而行,如幽灵般隐入夜色。

钟府占地广大,院落重重,亭台楼阁、水榭花庭应有尽有,主要建筑间皆有廊道相连。此时府内张灯结彩,到处悬挂红绸,一众仆佣在管家指挥下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明日乃钟家家主八十岁的寿辰,人人皆有红包可领,谁不欢喜?

灵鹤挺直腰,面无表情地穿廊过院,好像周围的喜庆氛围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来到东边一座巨大的院落,径直穿过层层警戒线,进入书房。

东幽魔王钟成鲲躺在软塌上,披着一袭雪白绸衣,身边有四名清秀俊雅的少年服侍,半敞开的胸口缠着绷带,分明刀伤未愈。他一见到灵鹤的身影,赤足跳下软塌,示意众少年离去,轻声问道:“鹤叔,我爹的情况如何?”

灵鹤叹气道:“纵有灵药内外夹击,魔虫躁动的迹象越来越频繁,已然难以压制。过完明日,帝君将停止服药!”

“啊?我爹他放弃了?!”

钟成鲲双目喷火,面目霎时变得狰狞如鬼,顿足道:“老不死的,难道他不清楚现在是争夺下任魔帝的关键时刻吗?七天之后,他两腿一伸咽气了,我怎么办?他心里还有我这个亲儿子吗?我若争帝失败,死无葬身之地!”

魔帝之争,有进无退。失败者必然被新帝斩杀,从无例外。钟成鲲正当盛年,久居于开封,享尽人间富贵荣华,怎甘心受死?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他是魔帝之子、高高在上的一方魔王!

他自知没有力压群魔的修为,把获胜的希望全寄托在老父身上,要靠九幽魔帝的威望先压制住其他人的野心,顺利接替魔帝宝座后,立即培养收买一批心腹亲信,铲除异己。

可是这一切美好幻想眼看就要破碎了。

钟万年停止服药意味着他已萌生死志,做好了与体内吸血魔虫同归于尽的准备。当他身死魂销,竞争帝位者再无任何顾忌,钟成鲲要么选择臣服对手,要么坐看钟家灰飞烟灭。

钟成鲲又是愤怒又是恼恨,还有几分惶恐不安——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在七日内稳定局面,则大事去矣。

灵鹤瞧着犹如困兽般的钟成鲲,暗暗摇头,但除了投效东幽魔王,继续托庇于钟家,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只要他敢踏出开封一步,绝逃不过其他魔头的追杀!沉声道:“帝君断言你无法服众,干脆绝了你争帝的心思,免得你成为众矢之的,被另外三人联手灭掉。”

钟成鲲双拳死死握紧,怒道:“他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吗?难道他以为我退让不争,便万事大吉吗?让我低声下气、摇尾乞怜地像条狗一样活着,不如去死!”

灵鹤提议道:“你即刻求见帝君,去一趟九幽魔域!”

钟成鲲身体一颤,脸色刷的变白,摇头道:“不,我不去!以老头子如此神通,仍然被魔虫侵入內腑,日夜遭受毒液折磨,何况是我?进了魔域,简直和送死没有分别。”

魔域的恐怖在于神秘与未知,存在着许多本该灭绝的可怕生物,比如说吸血魔虫、猎魔犬、食人藤等,各有奇特的捕猎手段,即使你武功高强也防不胜防。事实上,九幽谷每隔两三年便选派大批弟子入魔域修炼,最终能活着回来的寥寥可数,死亡失踪的超过九成。

灵鹤失望地叹气道:“没了帝君的扶持,我们只有等死的份。”

钟成鲲咬牙道:“既然老头子不愿帮我,别怪我心狠了!”

灵鹤一惊,皱眉道:“帝君功力通玄,又有决死之志,你千万别做傻事!”

钟成鲲冷冷道:“我还没蠢到去暗杀老头子的地步。西绝、南厉、北冥各有弱点,我不信他们修炼到百毒不侵。反正大伙儿都是拿命来玩,且看谁更狠一点!”

相国寺往东,汴河大街以北,是夜市极其热闹的第三甜水巷。巷子为南北走向,长有五六里,汇聚了开封各种各样的地道美食,价格便宜,吸引了数不清的平民旅人来大快朵颐。如有名的黄胡子烤肉店、李大娘云吞、杜小娘水果饮子等,门口外甚至排起人龙。巷子里灯火通明,弥漫着浓郁多变的香味,嬉笑吆喝声此起彼伏。

在巷尾一棵槐树旁,有一对夫妻支起了几张斑驳油腻的矮桌,叫卖烤河鱼,炭火通红,鱼香飘散。

乔晖和吴栋就坐在树下,旁若无人地喝酒吃鱼。他们喝的乃是神仙醉,酒劲醇厚,入口甘冽,不一刻便有了三分醉意。

乔晖一边撕扯烤鱼,一边斜眯吴栋道:“老吴,你成天无所事事的闲逛,到底有啥想法?”

吴栋挺起胸膛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当官,然后风风光光地杀回洛阳,教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磕头服软。”

乔晖叹道:“你想当官,就请我吃最便宜的烤鱼?”

吴栋笑着拍拍他肩头:“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别整那些虚的!你什么时候递个话,让傅校尉帮我在宫里谋个差事?”他本想报名参加禁军,但眼看傅惊涛一跃成为皇帝跟前红人,还不赶紧抱住这条大粗腿吗?有了傅惊涛的推荐,做个军官轻而易举。

乔晖笑嘻嘻打趣道:“宫里的宦官你做不做?”

吴栋笑骂道:“少扯淡!我老吴家一脉单传,我将来不得生十个八个的继承香火?”

乔晖道:“你的意思是讨十房八房美妾吧?”

吴栋义正辞严道:“胡说!我最恨那些处处留情的花心贱男!”

乔晖嗤之以鼻:“你在骗鬼吗?我可警告你,一旦进了皇城当差,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夹紧裤裆老老实实做事,不能连累老三!”

吴栋喜得抓耳挠腮,只要乔晖肯张口,傅惊涛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倒了满满一碗酒,大声道:“客套话不多说,等我发了饷银,请你上矾楼一醉方休!”说罢一仰头,咕咚一口饮尽酒水。

“噗嗤!”烤鱼摊旁传来清脆的笑声。

乔晖扭头望去,只见两位女扮男装的少女盈盈俏立,一个高挑秀美,双腿修长,一个窈窕灵巧,姿色动人。那高挑女子满脸傲气,冷笑道:“哼,看什么看?出入矾楼的非富即贵,两个穷汉也妄想登楼?”

乔晖皱眉道:“我们自说自话碍你何事?姑娘莫不是吃错药了?”

那高挑女子眼睛一瞪,叉腰道:“你才吃错了药!再敢顶嘴,信不信打断你的狗腿?”

乔晖道:“辱人者,必先自辱。我不跟泼妇一般见识。”

那高挑女子气得嘴唇发抖,尖叫道:“来人啊,给本小姐打死这两个无赖!”话音落处,人群里呼啦啦闪出五六名持刀佩剑的青衣汉子,冷着脸围了过来。

乔晖抬眼扫去,忽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失声叫道:“刘云超刘师兄?你怎么也在京城?”

刘云超动作一顿,迟疑道:“你是……”

乔晖笑道:“刘师兄忘了吗?我是乔晖,与傅惊涛师兄一同去过刘府贺寿。”

刘云超听到“贺寿”二字心中一痛,深沉的恨意翻涌上来,冷冷道:“我早已脱离轩辕门,不要乱攀交情。你得罪的是钟家大小姐,不想死的话立刻道歉!”

乔晖双手下垂,真气游走经脉窍穴,似笑非笑道:“刘兄的意思是要当街杀人?难道京城没有王法吗?”

吴栋同时伸手握住刀柄,冷冽的刀气直迫对方。

刘云超但觉咽喉处寒意如针刺,神色转为凝重。

那灵巧动人的少女忙扯了扯女伴的衣袖,低声道:“姐姐,爷爷交代过近期不许闹事,更不可暴露我们的身份。”

那高挑女子蛮横却不愚蠢,晓得不宜跟轩辕弟子爆发冲突,冷哼一声,拂袖便走。那灵巧动人的少女一吐香舌,快步跟上。刘云超等暗松一口气,护在两少女身后,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吴栋呸了一口,道:“豪门千金小姐了不起吗?除了肤白貌美、皮娇肉贵,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乔晖哭笑不得:“有你这么猛夸对头的吗?喝酒!”

第五百八十五章 伏击姊妹花

一坛美酒喝完,两个人东倒西歪,相互攀着肩膀往回走。

吴栋笑道:“小乔,你是不是被哪个娘们踹了?今晚喝得够凶啊!”

乔晖怒道:“放屁!我和她还没开始呢,哪有谁踹谁的?”

“哈哈,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天鹅飞走了,你追不上!”

“喂,你是不是兄弟?再这么说风凉话,我要翻脸了!”

“到底是哪家姑娘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说了你也不懂。呵呵,人家要招的是上门女婿。”

…………

乔晖和吴栋人生地不熟,迷迷糊糊中走岔了道,周围的灯光越来越稀少,树木阴影笼罩,一股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两人一哆嗦,不禁泛起尿急的感觉,眼瞅左右无人,就近跑到大树边上放水。

正畅快淋漓关头,忽听远处马蹄密响,车轮辘辘,竟有一队车马挑着灯笼快速奔近。两人大为尴尬,手忙脚乱地系上裤腰带。

“是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随着一声大喝,两条汉子策马奔近,手中钢刀出鞘,寒光反射。

那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减慢速度停下,车旁的护卫们则提高了警惕,凝神朝黑暗处张望。

乔晖、吴栋无奈地举高双手,赔笑道:“不要误会!我们两兄弟纯粹是路过罢了,无意冲撞贵人。”

“咦,又是你们!你俩跟踪我家小姐,意欲何为?”好巧不巧,那两骑士竟是刘云超的同伴,曾在甜水巷烤鱼摊旁照过面。不用多问,坐在车里的就是那对明艳动人的钟氏姐妹。

乔晖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明明是我们走在前头,你们跟在后头,你凭什么颠倒黑白?”

马车一侧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雪白俏脸,剪水双瞳在乔晖脸上转了转,流露出厌恶鄙夷之色:“痴心妄想的臭男人,居然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吸引本小姐?真是无聊!”

钟家大小姐钟佩琪含着金汤匙出生,人美钱多,什么样的男子没遇见过?在她眼里,乔晖做得越多越讨厌。

钟家二小姐钟佩珺抿嘴笑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钟佩琪冷笑道:“这条巷子乃返回钟府的近道,他们黑灯瞎火地守在这里,岂会是巧合?小妹,像这种自以为聪明、眼里盯着我钟家财富的臭男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将来要多个心眼,千万莫上当。说不定他的同伙就埋伏在前面,等着配合他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钟佩珺将信将疑:“轩辕弟子品行不会如此卑劣吧?”

钟佩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卑鄙龌龊的人,往往装得正气凛然!”

话语声随风入耳,乔晖气得鼻子都歪了——我呸!即使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小爷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自恋自大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吐了一口唾沫,拉了吴栋掉头往回走。

钟佩琪嗤笑道:“小妹你瞧,他心虚了不是?”

话音未落,忽听屋瓦高处嗖嗖破空声密响,一大波暗器飞蝗般射到,来势迅疾突然,带着死神的幽冷光芒。

那两名骑士首当其冲,一边挥刀环护自身要害,一边大喝道:“小心敌袭!”刀光荡漾开来,叮叮当当火星四溅。由于暗器太过密集,他们胯下的骏马挨了数不清的飞刀毒针,痛得嘶声跳跃,下一刻便轰然栽倒。那两名骑士重心失衡,刀势微乱,闷哼声中被射成了刺猬。

异变突然发生,乔晖、吴栋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往墙脚一蹿,拔腿便跑。他们完全没有英雄救美的觉悟,只想有多远躲多远,至于是什么人意图袭杀钟家千金,那重要吗?

眼看暗器暴雨打到,众护卫齐声呵斥,刀光剑光交织扬起,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小姐,速退!”

钟氏姐妹临危不乱,同时出掌砰的击破车厢,飘身后掠。钟佩琪恼怒交织,厉声道:“这两人必是内应,杀了他们!”

“是!”一位使剑的青年护卫目露凶光,倏地横身漂移,一剑斜劈乔晖脖颈,剑气凛然,冷酷无情。但凡能入选护卫的皆是九幽谷杰出弟子,或多或少暗自倾慕钟氏姐妹,谁不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娶了钟家千金,有魔帝、魔王照拂,在魔门内堪称前途无量。所以,他们对于觊觎钟氏姐妹者是发自内心的仇视。

当!吴栋及时出刀封住利剑,怒道:“你疯了?我们不是敌人!”

那青年护卫冷冷道:“大小姐说你们是就是!”脚步交错,剑随身走,犹如毒蛇吐信,抖出十余朵剑花,笼罩住两人的要穴。

吴栋左手一推乔晖后背:“快走!”右手一刀接一刀凶猛劈去,狠狠劈中敌剑剑身,火星飞溅不绝。

“咦,好快的刀!”那青年护卫料不到对方如此棘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运剑如飞,悍然展开对攻。

只见屋脊上黑影闪动,敌人纷纷振臂跃落,皆黑巾蒙面,杀气萦绕,像是一群饿急了眼的野狼,挥舞兵器闷声杀了过来。

“撤,往后撤!”因敌情未明,众护卫不可能继续往前陷入包围,护住钟氏姐妹迅速朝来路撤退。

刚倒退了数步,却见巷口忽然冲进一辆燃烧的牛车——红了眼的公牛疯狂奔跑,车轮高速滚动吱吱尖叫,车厢里火头翻卷,浓烟滚滚。

不好,后路明显有敌人拦截!

毋需吩咐,一位高大健壮的护卫抢先迎上疯牛,大刀划过天空猛然斩落,咔嚓!刀光落下,疯牛喷血仆倒,燃烧的车子应声裂开,无数的火星及高温灰烬飞扬上天。

烟尘弥漫,众人下意识地举袖遮挡眼睛口鼻。

就在这时,一条鬼魅般的黑影阴险地窜出,手上刀光一闪,血雨纷洒。那猝不及防的高大护卫拦腰断开,上半身惨叫着滚落尘埃,下半身站在原处,热乎乎的肝肠鲜血流了一地,场面血腥而恐怖。

钟氏姐妹见状足底发软,哇的弯腰干呕不止。

前有伏兵,后有杀手。

火光摇摆中,夜黑如墨,血色妖艳。

第五百八十六章 飞刀斩魔将

那蒙面杀手扬起滴血的刀尖,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伫立街心,沙哑着声音道:“交出钟氏姐妹,饶尔等不死!”

刘云超等飞快地相视一眼,谁敢真个抛下钟氏姐妹不管?即使今晚侥幸逃生,魔帝那一关怎么过?那年纪最长的护卫怒喝道:“休要听信他的蛊惑之言,杀!”说着箭步抢上,挺剑便刺。

下一刻,大批的蒙面人像潮水般涌到,把众护卫、钟氏姐妹以及吴栋、乔晖淹没,人影翻飞腾跃,金铁铿锵震耳,混战就此爆发。

刷!冷光闪耀,一蒙面人举刀朝乔晖狠狠劈来,眼里满是戏谑之色,大概是觉得他两手空空软弱可欺。

乔晖真不想卷进这诡异的漩涡,毕竟这些蒙面人实力极强,身份神秘,谁晓得今后会不会被人家盯上?他来京城是做生意赚钱的,不是掺和江湖恩怨仇杀。何况他对钟家大小姐并无好感,何必帮她抵御强敌?但此刻夺命的刀光劈落,岂容他再逃避?

非生即死,废话少叙。

噗!

白光电闪,一柄飞刀直插咽喉。

那蒙面人根本没看清飞刀是怎么出手的,但觉喉头一凉,精气狂泻,惊骇地瞪着那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后悔的浪潮迅速吞没意识——我日他仙人板板,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的腹黑货色!

噗通!尸体直接仆倒在乔晖脚下,钢刀当啷脱手坠地。

乔晖轻轻一叹,伸手收回飞刀。反正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他抬眼一扫,意动手动,飞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虚影,陡然钉入正与吴栋激战的蒙面人咽喉

“老吴,快走!”

乔晖运劲于双掌,砰的击在巷子一侧的墙壁上,砖石碎裂纷飞,现出一个容人穿行的大洞,径直钻了进去。吴栋趁机连杀两名阻路的蒙面人,跟着他钻进墙洞,一溜烟地跑走。

伏击一方骤然损失四名好手,天平失衡,立时引发连锁发应。几名护卫急切间顾不了太多,簇拥着钟佩琪杀翻阻路敌人,也前脚后脚地冲过墙上大洞……

乔晖和吴栋撞破这户倒霉人家的门窗,从前门跃出,眼前又是一条黝黑狭长的巷子。两人沿着巷子亡命飞奔,岂料后头脚步声急,竟是钟佩琪等人如影随形般紧紧尾随。

乔晖和吴栋暗叫苦也,怎么这麻烦还甩不掉了呢?一念未完,路边的大树高头忽然有人影扑落,狂风压顶,可怕的杀气催魂夺魄。

吴栋肩膀微耸,把乔晖撞翻侧滚开去,右手宝刀闪电般扬起、劈出,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当当当!

寒光对撞,火星四溅,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吴栋接连承受对手连环重击,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踉跄数步跌倒,脸色苍白,已然受了内伤。“老吴!”乔晖急忙冲过去,掏出丹药塞进他口中,额角青筋直跳,怒不可遏。

那从天而降的高手握着一柄虎头大斧,铜筋铁骨,高大雄壮,目如铜铃,面相凶恶,额角、脖颈、手臂、掌背上均纹有彩色刺青,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浓烈的魔气。他略微惊讶地瞥了一眼吴栋,嘿然笑道:“能挡住老程我的三板斧,在年青一辈当中算是佼佼者了。可惜你命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乔晖霍然扭头望着那大汉,杀机涌动。

那持斧大汉把乔晖当成了空气,理都不理他,举目望向疾冲过来的钟佩琪等人,沉声道:“站住!”

“程叔!”

钟佩琪愕然站定,一双美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大汉,神情复杂变幻,愤怒、恼恨、疑惑交织,最后化为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颤声道:“程叔,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你快把后头的敌人杀掉!爷爷最疼我了,你救了我的性命,他一定会重重有赏——魔将大统领的头衔外加白银十万两,够不够?”

魔帝麾下共有九名幽冥魔将,按规矩其中六人镇守九幽魔域,三人守护魔帝身侧,每隔数年便轮换一回。这持斧大汉乃“烈斧虎魔”程盖天,平日里与钟成鲲兄弟相称,因此钟佩琪尊称其为“程叔”,以示亲近感化。

程盖天赞赏地点点头:“好侄女,处变不惊,能屈能伸,不愧是帝君之血脉!但帝君将死,你的许诺一文不值。”

钟佩琪脸色微变,强笑道:“我爷爷乃先天宗师,长命百岁自不在话下。程叔莫要听信谗言,中了他人挑拨离间之计!”

程盖天道:“佩琪,别自欺欺人了!帝君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随时可能会魂归魔域。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九幽谷改朝换代在即,我得为自己的将来早做打算。看在帝君的份上,我不难为你,乖乖束手就擒吧!”

钟佩琪体内流淌着魔帝骄傲的血脉,岂会俯首认命?一对尺余长的短剑滑入掌心,喝道:“程盖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莲足蹬地,迈开长腿跃出,星星点点的剑芒罩向对手,动作如母豹般矫健有力。

她一动,其余钟府护卫怎敢落后?刀剑齐飞,劈头盖脸地杀去。

如潮寒光劈落,程盖天岿然不动,虎头大斧呼的横扫诸般兵器,予人一种举重若轻、万夫莫敌的异感。他不知在魔域内经历过多少回的厮杀,战斗的本能深入骨髓,怎会被几个小辈吓退?

叮叮当当!斧刃扫过,钟佩琪等如遭雷殛,但觉兵刃弹跳几欲脱手,不得不倒退回原位,面色无比凝重。直到这时,他们才切实明白九幽魔将的可怕!

只是稍一耽搁的功夫,风声呼啸,追兵的身影赫然逼近。

钟佩琪惨笑道:“诸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今夜同归于尽吧!”

众护卫情知根本没希望杀开生路,对方无路如何也要杀人灭口,不禁激发内心的凶性,一个二个施展禁忌魔功刺激肉身,体型瞬间膨大如怪物,厉声叫道:“小姐快走!”分头冲向程盖天和追来的蒙面人。

程盖天冷笑道:“垂死挣扎!”话虽如此,眼神少有的慎重起来,死死盯住两名体型变异的护卫,抢先踏上一步,虎头斧在空中化出两道光影,怒劈而下。他当然清楚九幽谷禁术的威力,绝不想在阴沟里翻了船,务要抢占先手之机。

眼看铁斧堪堪劈落,一股冰冷入骨的刀意蓦地爆发,尖锐至极地刺向程盖天的背心要害。

杀机触体,程盖天惊得寒毛倒立——这可怕的刀意近在咫尺,怎么事先竟毫无征兆?难道是刀法宗师莅临?

好个程盖天,临危关头真气急涌,硬生生顿住斧头下劈之势,前足踏实,后足化虚,肩骨、腰骨咔咔作响,猛地扭身旋腰,斧光荡起一层白浪封住后背空间。

刀光一闪,如电如烟,又似穿过了虚无的时空,直没咽喉。

这一刀不知从何而来,也无人能捕捉到其轨迹,像是画圣的随手一笔涂鸦,又像是仙人的灵犀一指,神妙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刀没,血溅。

整个战场静了一静。

众人望着那把插在程盖天咽喉处的飞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九幽魔将、曾经镇守魔域的强者,就这么轻易栽了?

程盖天双目鼓凸,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头发出嘶嘶的喷气声,愣是吐不出一个字,眼底掠过绝望懊恼的神色。

乔晖一字字道:“伤我兄弟者,死!”

小古飞刀,刀出追魂,刀至命绝。强横如程盖天,也挡不住这夺命一刀!

第五百八十七章 赶不走的大小姐

砰!纵横魔域的程盖天如枯木般重重仆倒,死不瞑目。他应该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无名小卒的手中。

钟佩琪望着形象大变的乔晖,异彩涟涟,又是好奇又是佩服,这世能一刀力斩九幽魔将的可不多!如果不是乔晖出手,他们几个绑在一起也打不过程盖天,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程盖天虽死,但那些蒙面人已然追到。众护卫怒吼着返身冲入敌群,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剑,不惜采取玉石俱焚的方式击杀敌人,反正他们已施展了魔门禁术,没可能活着见到太阳了。这一番冲杀极为惨烈残,血肉横飞,人头翻滚,刀剑断折。

乔晖自尸体拔出飞刀,背起吴栋,提气跃巷子一侧的屋脊,迅速远离战场。他刚才一时义愤出刀杀人,杀意宣泄之后,陡然意识到自己参与了魔门内部的纠纷,后患无穷,不走更待何时?

他慌不择路的拔腿狂奔,忽听背后有人说道:“喂,你是要连夜出城吗?”

乔晖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回首怒视着阴魂不散的美人,咬牙道:“钟大小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拜托你别总是跟着我,行不行?”

钟佩琪可怜兮兮道:“我现在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轩辕门不是号称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吗?人家孤苦伶仃遭人追杀,随时会有丧命的风险,难道你见死不救吗?”

乔晖硬起心肠道:“钟大小姐,我轩辕门乃白道门派,怎可能包庇魔门弟子?你赶紧走吧,另去找人帮忙,恕我无能为力。”当下分辨清楚方向,飞身落地疾行。

钟佩琪嘟哝道:“不解风情、小肚鸡肠的臭男人!”展开轻功,遥遥跟在乔晖身后。

她头脑很清醒,眼下连程盖天都背叛了魔帝,试问还有谁值得相信?越是受到钟万年信任重用的人,此时反而越是危险,因为他们处于权力的中心,势必要考虑自身的利弊得失,以及如何攀附新主子以维系权势。在这些人心中,魔帝的孙女无疑是用来交换利益的优厚筹码。由此可以断言,魔帝的自身状况已极不乐观,的确是大限将至了。

钟佩琪自然清楚下任魔帝之争何其激烈,四大魔王又有哪个是善类?她是钟成鲲的嫡长女,必然被其他魔王惦记,处境险恶。尤其是她的护卫或死或失踪,再无一人能替她遮风挡雨。她熟悉的地方,乃至她交往的朋友闺蜜,都会存在未知的危险,环顾京城,竟然找不到一个安心栖身的所在。

四周夜色笼罩,令人暗自心悸。

钟佩琪不在乎乔晖冷淡的态度,在乎的是他那手匪夷所思的飞刀神技,万一遭遇强敌拦截,起码还有回旋反击的余地。

吴栋回首望着那翩然若仙的女子,笑嘻嘻道:“小乔,那大美人看中你了,一直跟在后头呢!”

乔晖苦笑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心没肺?她是魔女,在魔门地位尊贵,摆明了想利用我对付追兵!”

吴栋不以为然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如今无处容身,又是惶恐又是彷徨,你只消稍微表露出关心呵护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魔女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

乔晖冷笑道:“你歪道理说了一大通,怎么不见你左拥右抱?”

吴栋干笑道:“我没钱,你有钱啊!”

乔晖摇摇头,索性放缓脚步等待钟佩琪赶,沉声道:“钟小姐,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自重,勿要再做纠缠。”

换做两个时辰之前,钟佩琪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男人驱赶如蝇虫。要知道她人美腿长【】,钟家富可敌国,还是魔帝的长孙女,从小到大何时缺少过异性讨好?不夸张地说,想娶她为妻的青年俊杰,足以绕着东京城排一圈。

可惜形势剧变。她是有家不敢回,更不敢联络旧相识,怀里一枚铜板也没有,连吃饭投宿都成了大问题。

钟佩琪是打定了主意赖乔晖,微笑道:“乔公子乔少侠,你现在抽身而退还来得及吗?你刚才所杀的那人乃九幽谷九大魔将之一!你想一想,他背后的主使者岂是易于之辈?如果我不幸被抓住,供出你的名字,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嘶!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假如射杀程盖天一事曝光,不止会遭到魔门强者的追杀报复,还可能造成小古飞刀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到了那个时候,他除了立刻隐姓埋名亡命海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或许,该把这女人杀掉灭口?

乔晖目光不由瞄向钟佩琪的咽喉,冷如雪。

钟佩琪骇了一跳,警惕地说道:“乔少侠想辣手摧花么?你若杀了我,和魔道中人有何分别?”

吴栋啪的一拍乔晖顶门,喝道:“小乔,妄开杀戒,立地成魔!”

乔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背后冷汗淋漓,无故杀人肯定不行,但是放任不管,听凭她落入敌手也不行,真是个烫手山芋啊!叹气道:“钟小姐,你有没有信得过的同门长辈?我护送你去投靠如何?”

钟佩琪幽幽道:“你想得到的事情对方会想不到吗?你非要把我推下火坑吗?我无家可归,孤立无援……”

乔晖举手道:“打住,别说了!你留在我身边的话,须改掉大小姐的臭毛病,听从安排,低调做人,绝不可在言谈举止中露出马脚。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钟佩琪嫣然一笑,仿佛冰河解冻,春花盛开,道:“一切谨遵公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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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府。

咣当!好的汉白玉镇纸掷到地面,摔得粉碎。

钟成鲲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如刀剑,仿佛要择人而噬,嘶吼道:“废物,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几名魔门高手垂手而立,满脸的沮丧、困惑、不安。

钟成鲲怒道:“你们立即动员所有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我女儿找到,绝不能让她们落入裴砺的掌握!”

一名魔头低声道:“魔王,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柄奇特的飞刀,不知是何人所留,应和小姐失踪有关。”说着取出飞刀呈递过去。

钟成鲲接过飞刀一看,牙齿嘎嘣作响,胸口的创伤隐隐作痛,喃喃道:“又是他!”

那魔头惊疑道:“魔王认得这神秘高手吗?”

钟成鲲阴沉着脸摇摇头,道:“此人可能与阎王殿有关系。你秘密接触一下阎王殿,开出高价收买相关消息,顺便查一查江湖都有哪些使用飞刀的高手?有谁使用类似的飞刀?”

“是!”

钟成鲲吁了一口气,肃然道:“程盖天被杀之事你们勿要多嘴多舌,严守口风,对外一律宣称他失踪了。我自会向帝君解释!如今大敌当前,风雨欲来,大伙儿须同舟共济,闯过难关!待我接替魔帝之位后,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众魔头心头火热,齐声道:“恭祝君心想事成,成就宏图霸业!”

钟成鲲眼底闪烁着碧绿的火焰,双唇紧抿,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五百八十八章 开始收网

京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几乎在钟氏姐妹遇袭的同时,一群黑衣蒙面客悄悄潜入一座豪华府宅,如地府拘魂的幽灵,冷酷无声地展开一场杀戮……

次日天亮,城北马府内宅中一反常态,诡异地听不到半点人声。忽然,凄厉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片刻后大门洞开,几个面色如土的仆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直奔衙门报案。

不过半个时辰,城北富豪马万株满门被杀,财富遭飞贼洗掠一空的消息传遍京城。无数的谣言满天飞,市井百姓口口相传,添油加醋,甚至有人说马家撞邪,全家老小被恶鬼附身后自相残杀。马府登时变成了凶灵恶煞聚集之地,任谁经过都是战战兢兢。

开封府捕快、禁军、皇城司闻讯接踵而至,严密封锁了现场,马府幸存的仆佣皆被分开扣押并审问。

王继恩收到消息时差点崴到脚脖子,马万株乃军械案的重要人证,却在临近收网关头被杀,带走了所有的秘密,这仅是巧合吗?谁才是幕后的真凶?他又是忐忑又是恼怒,心急火燎地出了皇城,不忘派人去请傅惊涛,快马加鞭奔向城北马府。

皇城司最高长官忽然亲临现场,让负责查案缉凶的官吏压力山大,每个人像是屁股上着火一般,窜来窜去忙得脚不沾地。

王继恩拿丝巾捂住口鼻,板着脸走了一圈,心情愈加沉郁。虽说他是宦官出身,全赖皇帝宠信提拔坐上这个位置,不懂武功强弱,不知江湖深浅,但这些年的磨砺锻炼岂是白费?哪怕他是个门外汉,也能看出凶手的杀人手法十分高明,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绝对不是一般的强盗。与其说他们是贪图马家财富,劫财害命,倒不如说他们以劫财的方式故布迷阵,掩饰杀人的真实目的!

马万株奸诈隐忍,属于闷声发财伪装好人的类型,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勾当,遭遇仇杀的可能性极低。他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死,要么是将门断尾求生,要么是契丹人已然警觉,主动切断黑市军械交易的线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意味着赵匡胤交待的任务可能出现重大纰漏,罪责难逃。

王继恩心烦意乱,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好不容易等到傅惊涛的身影出现,他一个箭步扑过去,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低声道“好兄弟,总算把你盼来了!”

傅惊涛关切地问道“找到嫌疑人的线索了吗?”

王继恩摇头道“行凶者来无影,去无踪,杀人手法高明,甚至都未惊动在暗中监视马万株的探子。我估计到了此时此刻,凶手早已出城远去,天地茫茫渺无踪迹了。”

傅惊涛又问“那发现马万株倒卖军械的证据或账簿吗?”

王继恩苦笑道“马万株的卧室、书房及密室均被翻得乱七八糟,贵重之物均告失窃,纵然藏有文书账簿,哪里还能找回来?早知道这家伙不得好死,我昨天便该动手了!”

他原打算收集足够的证据后,再拿下马万株,设法撬开其嘴巴,把所有参与交易的人员一网打尽。只有扎扎实实办成一个铁案,才能避免将门的攻击——谁会料到马万株如此短命?

傅惊涛扼腕道“马万株乃破案的关键人物,可惜未能知悉他更多的秘密。敢问大人下一步有何决断?”

王继恩道“我如今方寸已乱,还请傅校尉帮拿个主意。”

傅惊涛道“郦永平与马万株关系密切,又在皇城当值,要即刻派人将其缉拿归案!军中各部凡是牵涉到马万株的,不论官职大小,一概先收审下狱。另外,奏请皇上调派精锐骑兵出城,立即围捕契丹密探,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王继恩犹豫道“这时去求见皇上,岂不是承认自己无能失算吗?何况尚未锁定契丹人的藏身地点,大军一旦出动,扑空了怎么办?”

傅惊涛道“王大人,即使你不说,难道真以为皇上对此一无所知吗?有时候顾虑太多反而不美!”

王继恩听到这诛心之言,浑身一震,冷汗淋漓——谁要以为赵匡胤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欺瞒,谁便离死不远了!尤其是他这种攀附皇权而生的小人物,若是失去圣眷,比路边的狗尾巴草还要卑贱。啪的甩了自己一记耳光,道“多谢校尉提醒!我立时入宫面圣,求赐虎符!”

傅惊涛笑道“王大人不妨将所有罪名推到契丹人头上,就说他们因行踪败露,狗急跳墙,不惜杀人灭口毁灭相关线索。事发之后,皇城司的探子发现可疑人在城外出没,须调遣骑兵出城围剿。如果这回顺利击杀萧赤狼及其护卫,那可是大功一件!”

王继恩恍然,其实真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杀灭那些狂妄的契丹人,并借此机会敲打将门,竖起拇指赞道“校尉年纪轻轻却思虑周全,令人佩服!”

他手里早握有涉嫌参与倒卖军械的名单,一声令下,皇城司四处出动,如狼似虎地闯入各处军营或府邸,大肆抓捕。与此同时,王继恩急匆匆回宫向赵匡胤禀报案情,很快领了虎符,点齐兵马,杀气腾腾的驰出皇城。

马万株满门离奇被杀,以及皇城司势若雷霆的抓捕动作,一个接一个消息由分散街头的乞丐们收集传递,最后汇总到了周承宗处。周承宗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安的味道,当机立断让朱罗召来数十名乞丐,跟着他一起奔向旧封丘门。

守门的禁军见一群又脏又臭的叫花子涌来,捂着口鼻示意他们快走。

出了城门,周承宗打发掉朱罗等乞丐,独自寻到了鸿雁楼。

根据约定,耶律忽哥每日午时都派人来此,与萧赤狼的亲信交换信息。眼下距离午时甚远,楼内的食客寥寥无几,光从外表服饰分辨不出哪一位是契丹人。

周承宗并不懂得契丹的联络暗语,也不可能当众宣扬身份来意,挠了挠头皮,溜到后厨拿了根燃烧的干柴,一不做二不休点燃门帘、窗棂和柴禾堆。但见火苗四起,转眼连接成片,整座酒楼陷入烈火包围中,一条粗大的烟柱直冲高空,仿佛狼烟升腾。

只要萧赤狼不傻,理应会推断出城内有变。

保住这契丹王子不死,就保留了一份报复大宋的希望。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破契丹骑阵

王继恩、傅惊涛、潘美、马玉坤等领着兵马刚出封丘门,便望见鸿雁楼上大火升腾,烟柱冲天,街道上哭爹喊娘一片混乱。

这火势如此迅猛突然,九成九是有人故意纵火。

傅惊涛变色道:“不好,兵马调动之事惊动了契丹人暗藏的眼线!他们这是在向同伴示警!”

王继恩亦是果决,立即兵分三路,各由一员大将领兵直扑疑似藏有契丹铁骑的庄园。这三处地点分别是正北的白虎岗罗家庄,东北的十里店小河庄,西北的冯家庄,庄内均有来历不明的大量青壮聚集。到了这时候,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了。

傅惊涛选择跟潘美同行,率军杀向白虎岗罗家庄,铁骑飞奔,盔甲刀枪闪光,犹如一股飓风卷过郊外的田野村镇。这次行动必须要快,力争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将其围歼在庄子内,如果被契丹人逃进旷野,那追击的难度相当大。

一路急行军,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摊贩行旅。

拐下官道,沿着村路奔到尽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形如卧虎的狭长土丘,野草丛生,矮树稀疏。山丘脚下房屋密集,围墙如带,建有一个坚固的田庄。见到禁军铁骑疾如风雷驰来,土丘顶部有人疯狂摇动红旗,同时射出鸣镝示警。

“嘀——!”

响箭尚未落地,田庄前门轰然打开,黑压压的契丹铁骑如潮水般涌出,刀斧闪光,眼神狞恶,迅速组成箭矢阵型,呼喝怪叫着主动发起冲击。因时间仓促,有近半契丹骑兵未曾披甲,但他们面无惧色,个个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要知道契丹人是在马背上长大,横扫大漠草原,堪称世上最强横的骑兵,怎会畏惧耕作为生的汉人?何况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数量相近的宋军,理应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从田庄后门奔出,绕向土丘背面。

萧赤狼要逃!

大宋骑兵同样组成坚实的阵型,扬起森然如林的枪槊,毫不畏惧地策马对冲——纵使对面的是契丹精锐又如何?领着他们冲锋的可是带御器械、神箭无双的校尉傅惊涛!

铁蹄踏地如战鼓擂响,尘土卷扬,山崩地裂。

这是大宋北辽的精兵对决。一方凶悍如虎,一方锐利如枪,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在高空对撞,不分伯仲,狂暴的杀气弥漫四野,仿若寒冬降临。

萧赤狼百忙中回首一瞥,嘴角泛起冷笑,在野外空旷处集结骑兵冲杀,当世还有哪家能胜过契丹吗?宋人盔甲鲜亮,骑术却是短板,至多坚持三个回合便会全军覆没!若是把这股宋军精锐歼灭在东京城下,对于赵匡胤也是一大打击吧?

一念未完,可怕急促的利箭尖啸声响彻战场。

萧赤狼手一抖差点闪腰落马,脑海中闪过前两日的悲惨画面,又气又恨,失声叫道:“傅惊涛!”

两军相距百步左右时,冲在最前头的傅惊涛引弓发箭。嗖嗖嗖!铁箭破空,犹如一团金属风暴猛地扎进契丹骑阵,鲜血飞溅,人仰马翻,惊叫惨呼声炸响,不断有马匹载倒在地,又绊倒了紧随其后的同伴,造成更大的混乱。战马踏落,肉泥混合,鲜血流淌,触目惊心。

一人一弓,便把不可一世的契丹铁骑阵脚打乱。

宋军骑兵士气大振,不约而同地纵声呐喊,满腔热血炽烈燃烧起来。

事实上,傅惊涛那恐怖的箭术传说已在契丹人中间流传,令他们肝胆俱寒。前几日参与伏击的幸存者每每说起同伴惨死的那一幕,简直从骨子里发出颤栗。今日噩梦再次降临,那些曾经逃过一劫的契丹勇士首先崩溃,不顾首领的呵斥,拨转马首便逃。

契丹人锐气丧失,内部生乱,坚强的战意登时溃散。

两军对垒,士气为上。

轰!

两股怒潮般的钢铁洪流狠狠对撞,刀枪劈砍,呼声震天,血肉横飞。潘美挥舞马槊如入无人之境,槊锋所指,敌骑翻滚倒伏。傅惊涛持剑守在他一侧,剑气纵横来去,替他遮挡刀斧箭矢的攻击。两人充当箭头合力冲杀,势如破竹,转瞬凿穿了敌阵。

哗啦!失魂落魄的契丹骑阵彻底瓦解,幸存的骑兵夺路便逃,至于倒地呻吟哀嚎的同伙,谁也顾不上了。

“分散杀敌!”

“诺!”

宋军骑兵一个照面击溃凶恶的契丹人,欣喜若狂,哪个不想多斩首级立功?不用动员指挥,争先恐后地追杀残敌。

潘美和傅惊涛则率领数十精锐,朝萧赤狼一行紧紧追去。

萧赤狼眼看亲手打造的铁骑一个回合都没撑住,心疼得几欲流血。如果可能,他真想把傅惊涛剁成肉糜,卷进烧饼一口吃掉!但现在首要是摆脱宋军的追捕,而不是头脑发热去拼命——开封城内城外聚集着十万禁军,他又能杀得了几个?

萧赤狼凡事谋定而后动。当初选择在白虎岗落脚,主要是附近地形多变,万一遇敌袭击,可以利用地形脱身。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领着十余亲卫绕至土丘背面,穿过一片竹林,前方赫然是一条奔涌的河流。一座舟桥横架河面,以铁索串联固定,船上铺有木板,桥头均有精壮汉子守卫。

萧赤狼纵马跃上舟桥,直奔对岸,大喝道:“砍断铁索!”

铁蹄敲打木板,舟桥摇摆,水浪哗响。

守在近侧的汉子抡起铁斧,朝铁索猛剁下去。乌光嗖的闪过,但见铁斧连着断臂飞起,鲜血狂喷,那汉子惨叫着踉跄坐倒。

萧赤狼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侧身斜挂马背,但听嗖的一声疾风掠过,一支铁箭擦过他的臂膀,锋利的边缘破开护身软甲,带起一抹鲜血。假如他反应稍慢半分,已然中箭落水。

呼!死里逃生的萧赤狼拍马冲上河对岸,暴喝道:“快砍!”

当傅惊涛、潘美紧赶慢赶冲到岸边,只见铁索断开,小舟被水流冲向了下游,萧赤狼等马不停蹄地跑远。

傅惊涛岂肯罢休,道:“潘大哥,咱们分头追!”

潘美笑道:“且看谁能先抢到契丹王子的人头!”

当下两人各率一队人马,分别绕往上下游寻找渡河地点。

第五百九十章 萧赤狼亡命

白虎岗再往北,大地被一条巨河切断,河水汹涌,泥沙裹挟,河岸附近荒无人烟,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沼泽。芦苇林立,碧草连绵,数不清的水鸟在水面盘旋起落。

黄河奔流,水声如雷。

在春夏季节,黄河乃是开封北部的天险。但到了寒冬腊月,河面结冰,天险便成了通途,随时会被异族骑兵袭破防线。为了给京城示警缓冲,宋军在南北两岸均驻兵设防,建有守望相助的军寨堡坞。

萧赤狼等往回眺望,只见远处烟尘翻卷,分明正有大队兵马锲而不舍地追来。要想逃过黄河北岸返回燕云,必须要去古渡口坐船,可是渡口附近有宋军巡查,岂会容许他们靠近?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孤军深入敌境,情势无比险恶。饶是萧赤狼多谋善断,这一刻亦踌躇难定,不知该逃往哪个地方。

他身侧的亲卫头目毅然道:“大人,速速卸去甲衣,伪装成宋人独自离去!我们替你吸引追兵!”

萧赤狼大怒,扬手啪的一鞭抽去,呵斥道:“混蛋,我怎会丢弃大伙儿当逃兵?我契丹男儿宁可战死!”

那亲卫头目忍痛叫道:“大人留着千金之躯,来日还可斩杀宋军,为我们报仇!”

其余亲卫纷纷道:“大人,快走!”“死在这里不值当!”

萧赤狼双眼通红,牙齿紧咬欲碎,低声道:“你们都是勇士,是契丹一族的骄傲!我萧赤狼对天立誓,必善待尔等妻儿!”扯掉身上的软甲饰品,仅仅拿了一把宝刀,头也不回地钻入路边的树林。

众亲卫相视一眼,脸上浮起决死之色。那亲卫头目穿上萧赤狼的甲衣,骑上宝马,被众人簇拥着转向东行,惊起鸟雀无数。

沼泽边缘草地松软,不利于马匹奔跑。众契丹骑兵又逃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被宋军追上、包围。他们根本不理会宋军的招降,咚咚跳下马背,口中发出绝望的狼嚎,挥舞兵器发起冲锋。

然而下一刻,冷酷无情的箭雨扫射过去。

箭矢穿透人体声噗噗作响,血珠溅射。

没有怜悯,没有意外,契丹骑兵们相继仆倒在泥地里,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永远无法再重返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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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赤狼毕竟是罕见的枭雄人杰,迅速摆脱了懊丧恼怒的情绪,冷静地躲避追捕。

宋军此次白昼突袭,的的确确出乎意料之外,一剑封喉,狠辣精准。他的部属已损失殆尽,自己一人留在开封毫无意义,得设法尽快返回燕云。如今他要么找上耶律忽哥,躲进辽国使团,要么联络凌波阁的盟友,请高正焕护送自己北归。

但宋人既然能找到白虎岗,又岂会查不到凌波阁的据点?说不定高正焕他们已被另一支宋军杀得呜呼哀哉了!

萧赤狼平生第一次,对素来瞧不起的南人产生了敬畏。

大宋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周边的吐蕃、党项、西蜀、南唐、北辽、北汉岂是好对付的?但赵匡胤登基后,修内政,聚钱谷,铸强军,硬是把除北辽之外的各国打得服服帖帖,十战九胜!

稍有头脑的人都必须承认,大宋正在快速崛起,迟早要制霸天下。若是赵匡胤再拥有象征正统皇权的九州鼎,令九州民众归心,便可建立起一个疆域堪比汉唐的强国。

萧赤狼心底产生浓烈的危机感,又有几分无奈。当今辽帝妒贤嫉能,滥杀大臣,耽于酒色游猎,并未警惕南边的邻居獠牙日益锋利,一旦宋辽开战,只怕凶多吉少。

萧赤狼心念电闪,决意潜回京城驿馆。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谁又会想到他还敢孤身闯入东京城?

为了搜捕漏网之鱼,大宋禁军在各路口、渡口、市镇设卡严查,凡是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若有谁胆敢反抗,当场格杀勿论。面对手持弓弩、刀枪雪亮的禁军甲士,再羁傲不逊的江湖人士也乖顺如小猫,老老实实接受盘查。

萧赤狼躲在暗处耐心观察,眼见可能藏匿有人的货运车辆都逃不过搜查,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仗着身手高超,倒不怕被宋军逮住。但是越靠近京城人烟越稠密,皇城司的探子越多,哪怕等到夜色降临,他亦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城墙,更不必说混入都亭驿馆了。

这时,忽见一列装载着鸡鸭活猪的车队驶来,车头插着五福盟的彩旗,所过之处行人纷纷掩住口鼻,一副嫌弃的表情。即使是面冷如冰的禁军甲士也受不了那股恶臭,草草检查一下,赶紧示意车队前行。

萧赤狼心头微动,记住那旗帜上的标志,悄然离开。

五福盟在城外建了大批鸡栏猪舍,每日均向城内运送数以万计的活鸡活猪。萧赤狼甚至不用询问土著,轻而易举地找到最近一处堂口。为免露出破绽,他先埋藏好宝刀,故意撕烂衣衫扑上尘土,闯进门拉住一个管事,谎称遭到贼人洗劫分文俱无,恳请人家赏份工作。

那管事眼见萧赤狼尽管模样凄惨,但器宇轩昂相貌非凡,为难道:“你身份凭证丢失,谁能担保你所言不虚?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被你牵累倒霉的。”

萧赤狼道:“我擅长养马,也学过几手医术。五福盟饲养了数以百计的骡马,难道每一匹都无病无痛吗?”

那管事眼睛一亮,问道:“你会替骡马治病?”

萧赤狼笑道:“这有何难?要不要当场验证?”

那管事喜出望外,中原地区毕竟以耕种养殖为主,没有放牧的传统,会养马医马的人相当稀缺。他握住萧赤狼的手,笑呵呵道:“正好大小姐来巡视查账,是否录用先生,由她来定夺吧!”

移步进入内堂,只见一位身着水绿色绣花上衣的俏丽女子坐在桌后,目如秋水,眉如远黛,正在认真翻看厚厚的账簿,另有数名账房、婢女肃立一旁听令。她闻声抬起头,惊讶地望了萧赤狼一眼,芳心剧震,威严冷峻之色不翼而飞,含羞问道:“阁下面生得很,来此所为何事?”

萧赤狼微微一笑,露出洁白闪光的牙齿,潇洒拱手道:“在下姓萧名朗,见过大小姐!”

邬若男瞧着他充满阳刚成熟魅力的笑脸,白玉脸颊飞起一抹红晕,仿佛桃花含春,红云染霞……

第五百九十一章 恩威并施

大宋皇城垂拱殿。

赵匡胤高踞龙椅,目光深邃,面无表情,身上散发出犹若实质的威压,巍巍然如山岳绝岭,又透着难以描述的刮骨寒意。

王继恩弓着身子,一五一十地把侦破军械案、袭杀契丹骑兵的经过娓娓道来,末了说道:“……萧赤狼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独自逃命,如今下落不明,微臣已下令在各交通要道设卡严查,并重金悬赏其人头。此次我皇城司雷霆出击,把内贼外敌几乎一网打尽,全赖傅校尉提供的情报,请圣天子明鉴。”

傅惊涛拱手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赵匡胤摆手道:“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王继恩,你稍后拟一份名单递交上来,朕将重赏此次破案杀敌的功臣!朕要让满朝文武知道,所谓契丹骑兵无敌天下之言纯属谬论!”

王继恩恭敬地应道:“谨遵圣意!”他心里清楚,封赏功臣不是关键,该如何借此良机肃清军中余毒才是重中之重。

赵匡胤语气一寒,冷冷道:“至于以郦永平为首的三十七名将官,皆剥夺军职爵位,抄没其家产,打入天牢严刑审问。另外,马万株虽死,但罪不可赦,其名下田产、宅院、商铺一律充公。马氏一族男丁即刻禁足,结案前不得擅离京城半步!若查实与军械案有关的,不拘男女老幼,皆判以腰斩之刑!”

王继恩道:“臣,遵旨!”

赵匡胤话锋一转,又道:“王继恩,你统领皇城司,担负侦察京城内外军事民情的责任,可俪永平、马万株勾结倒卖军械多年,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探明,是怎么做事的?”

王继恩不禁背心冒汗,双膝发软噗通跪倒,叩首道:“臣负有失察之罪,辜负圣恩,甘愿领受圣天子责罚。”

赵匡胤沉声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看在你敢于领兵击杀敌贼,忠心可嘉的份上,这回特许你功过相抵,暂时保留职位。”

王继恩激动得颤声道:“圣天子明见万里,寿与天齐!”

赵匡胤淡淡道:“皇城司原有将卒皆从禁军抽调选拔,忠心与武力有余,临机应变却是不足。朕欲在皇城司之下增设一神武卫,专门监视江湖帮会,刺探敌国军情,防范各地节度使串通谋逆。你且下去拟个章程,五日后呈交于朕面前!”

刘庆义的谋叛、赵燕容的遇袭以及萧赤狼的出现,连串的事件让他意识到皇城司存在着短板与局限性。尤其军械案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更是令他感到心寒。皇城司的将领士卒来源于禁军,分属于将门各个派系,谁敢保证其中不被人掺了沙子?

此外,随着招贤榜的公布,大批武者报名加入宋军,成分复杂,很有可能混入了不少的敌国密探。对于这些武者如何甄别、使用及监控,也是上位者必须要慎重考虑的问题。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放纵不管,让那些密探随意泄露宋军动向。

所以,神武卫的设立迫在眉睫。

王继恩早做好了被分权的准备,哪知赵匡胤仍授意他组建、统管神武卫,权力不减反增,如此信任恩宠怎不令他感激涕零?信誓旦旦地保证三日之内完成任务,否则一头撞柱谢罪。

待王继恩恭敬地倒退出殿门,赵匡胤转眼望向傅惊涛,似笑非笑道:“傅校尉真是朕的福将啊!短短两日功夫,便成功侦破军械案,顺手歼灭契丹奸细,比起萧赤狼胜过十倍有余!”

傅惊涛心念电闪,论心机城府自己尚且远不如晋王赵光义,更何况是开国帝君赵匡胤?如果耍小聪明,编造谎言搪塞,恐怕瞒不过赵匡胤的一双慧眼。当下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说出,包括萧德兴的来历及作用,郑鹏的悔改与承诺,仅仅隐瞒了“萧怒”的身份不提。

赵匡胤皱眉喝道:“傅惊涛,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网开一面,故意饶过白马帮?”

傅惊涛垂首道:“臣知错了。我原想着说服他们为国效命,总好过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死在牢里,并无什么私心杂念。”

赵匡胤冷哼道:“念你忠心为国,行事不知深浅,这一回的事朕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傅惊涛吁了一口气,道:“多谢皇上宽宏大度!”

赵匡胤沉吟道:“你是带御器械,代表的是天子出巡,做事应有始有终不可授人以柄。朕会赐你一道密旨,许你征用白马帮的人手为探子,深入辽境全面收集契丹辽国的风土人情、朝政军事。你转告郑鹏好好做,待我提兵北伐之日,赏他一个指挥使的头衔。”

傅惊涛喜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耳目打探契丹虚实,我大宋便能早早做好针对性的部署,决胜燕云时将胜券在握!”

赵匡胤激起雄心壮志,啪的拍案而起,朗声道:“西蜀、南唐、北汉在朕眼里,皆跳梁小丑尔!大宋统一九州的最大障碍必是辽国契丹!当今辽帝昏聩,疏于朝政,任用小人奸佞,令偌大的帝国丧失了扩张的欲望,军力日渐衰弱——这是天佑我大宋啊!朕抓紧时间解决内患,积蓄粮草财物,打造铁血强军,一定要赢得最后的决战!惊涛,若重夺燕云故地,你我君臣相宜必将青史留名!”

傅惊涛热血澎湃,握紧拳头道:“臣愿向北而死!”

赵匡胤哈哈大笑:“朕果然没看错人。这首任神武卫指挥使便由你来担任吧!”

傅惊涛骇了一跳,忙摇手道:“多谢皇上信任栽培!不过小臣修为尚浅,还要学许多功法口诀及提高修为,暂时不能久留京城,得返回凌云峰继续修炼。为免耽误要事,恳请另外选用贤能任职。”

赵匡胤眼神诧异,奇道:“朕封官赏爵,从未见过有人推辞,你是破天荒的第一个!”

傅惊涛挠头道:“皇上是骂我不识抬举吗?”

赵匡胤感慨道:“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德昭的年龄跟你相差无几,但太过稚嫩冲动,远不如你冷静成熟。”

傅惊涛心中微动,笑道:“德昭皇子礼贤下士,宽宏仁厚,家风严谨,乃是经世济民之才,比我一介武夫强过万倍。”

赵匡胤笑骂道:“朕需要你这混小子拍马屁吗?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希望你能做德昭的诤友,在为人处世上要直言不讳。”

“是!”

第五百九十二章 杯酒释兵权

赵匡胤的叮嘱大有深意,傅惊涛默默铭刻心中,终于揣摩到这一代雄主的良苦用心。

生逢乱世,常常领兵征战沙场,强如赵匡胤亦担忧自己会意外战死。故为家为国,他不得不暂时把赵光义当做皇储培养。但是从长远考虑,他还是希望能把帝国江山交到赵德昭手上。赵匡胤没有给赵德昭封王,恰恰是一种隐晦的保护策略,免得他过早参与权力斗争,遭人陷害暗算。待赵德昭成年,天下大势明朗后,他自然会择机册立太子,为帝位传承做好铺垫。

在正式册封太子之前,关键是要安抚好赵光义。虽说赵光义缺乏运筹帷幄、决胜沙场的军事才能,但他擅长内政,精通理财,熟悉民生民计,与勇武非凡、雄才大略的赵匡胤恰是相辅相成的绝配。大宋禁军之所以在前线屡战屡胜,离不开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持。

单看开封一城的繁华盛景,便可知晓赵光义执政的水准。

风高浪急,前途未卜,所有人都应同舟共度,最终由谁来接替掌舵人的位置,还得等靠岸后再宣布。

赵光义借由手中的权势,早早培养了一支“暗影龙卫”。而赵德昭受限于各种因素制约,身边的亲卫少得可怜。随着唐宋联姻提上日程,赵德昭势必会成为各国君主关注的对象,成为权力中心的一员,如何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就成了突出的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赵匡胤特意选择了与赵德昭年龄相近、潜力无穷的傅惊涛,并相应设立神武卫。从私心上来说,神武卫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护赵德昭的出入安全。

赵匡胤当然希望傅惊涛的武功越高越好,所以并未阻止他重返凌云峰修炼,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朕?”

傅惊涛正色道:“启禀皇上,臣愿推荐拓跋剑、吴栋二人!拓跋剑为凌波阁弃徒,辽东人氏,快剑无双,外冷内热,单以剑术造诣而论还在我之上。吴栋祖籍洛阳,家传刀法极其高明,忠勇过人,熟悉江湖典故。他们如今暂住在公主府,曾击退过行刺公主的贼人。”

赵匡胤讶然道:“这拓跋剑的剑术居然比你高明?”

傅惊涛道:“拓跋剑专精于剑,寄情于剑,已踏入人剑如一,大巧不工的境界。环顾世间,我没有见过比他出剑速度更快的剑客。”

赵匡胤皱眉道:“但他来自辽东,又以‘拓跋’为姓,多半是鲜卑一族的血统吧?”

傅惊涛笑道:“皇上富有四海,为百族之长,鲜卑、高丽、吐蕃、百越皆可为大宋子民!假如皇上重用拓跋剑,岂不正好彰显大宋的广纳百川的胸襟?那些应募而来的武者又会怎么想?”

赵匡胤眼睛一亮,这是极好的千金买马骨啊!用一人而得万千武者之心,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缓缓点头道:“你明日带他们俩入宫,朕要亲眼看过再做定论。”

傅惊涛忙道:“晋王欲挖掘洛阳地宫,搜寻失踪已久的九州鼎。臣接到掌门姜烈之令,明日随众同门一道前往洛阳探险。所以,能否改由王继恩大人代为引荐?”

赵匡胤讶异道:“洛阳地宫埋藏有九州鼎?如此大事,光义为何并未向朕禀报?”

傅惊涛道:“据说是晋王请人破解了江山社稷图,找到了疑似埋藏九州鼎的所在。包括轩辕门、太乙宫等在内的诸大门派,将调集精英弟子联手开启地宫。”

赵匡胤大笑道:“荒唐,光义哪里来的江山社稷图?他又在动歪脑筋算计人了!”他当然清楚江山社稷图仍由柴荣后人掌握,赵光义绝不可能找到宝图,更谈不上破解图中的秘密了。这回所谓的地宫寻宝行动,九成九是赵光义坑杀敌人的计谋。

傅惊涛揉了揉鼻尖,苦笑道:“那我就留在京城?”

赵匡胤摇头道:“不,你还是要光明正大的走上一趟。如果你缺席洛阳之行,难免会引人怀疑,令光义的计划露出破绽,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心血。”说罢令人即刻取来一袭金丝软甲和几样精巧的利器,赐予傅惊涛做为防身用途。

天子所赐,岂是凡品?傅惊涛大喜拜谢。

这时,一内侍匆匆入殿,低声向赵匡胤奏请密报。赵匡胤面孔微沉,坐回龙椅,冷冷道:“让他们进来吧!”

只听足音响动,甲衣铿锵,七八位气势强盛的金甲大将鱼贯而入。为首者赫然是义社十兄弟中的石守信、王审琦,赵匡胤最信任、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前者经营侍卫司,后者坐镇殿前司,掌管了禁军中的核心力量。

石守信、王审琦单膝跪下,垂头丧气道:“臣御下无方,识人不明,致使军中出现贪腐蛀虫,请陛下重罚!”

其他禁军大将哗啦啦跪倒,齐声道:“臣有罪,甘愿受罚!”

军械案忽然曝光,殿前司、侍卫司均有多人被捕入狱,可以说震动京城,令得禁军内人心惶惶。石守信等身为军中统帅,如何还坐得住?他们急急忙忙地跑来主动认罪,实则是想撇清关系,勿让赵匡胤起疑。

傅惊涛偷瞥一眼,只见赵匡胤脸上寒意一闪,不禁暗暗叹息,石守信等真是急昏头了,这么多统兵大将未经召唤便闯进垂拱殿,你让赵匡胤怎么想?不知道犯了君王的忌讳吗?

赵匡胤淡淡道:“尔等代朕执掌禁军,拱卫皇城,劳苦功高,何罪之有?来人,赐座!”

石守信、王审琦等惊愕地抬起头来,犯了错不但不加以责罚,还恩赏赐座,赵匡胤究竟是何用意?众人忐忑不安地分开落座,半边屁股虚坐在凳子上,姿势僵硬且别扭。

赵匡胤也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接着道:“守信、审琦,以及诸位弟兄,我与大伙儿相交十余载,同生共死,屡败强敌,终于创下了这大好江山。你们办事,我一向放心!来人啊,拿酒来,我要与昔日袍泽痛饮三碗!”

石守信等登时脸色苍白——赵匡胤竟要赐饮毒酒么?

少倾,内侍们端上御酒,当着众人的面开坛启封,小心地把清澈透亮的酒水注入金色酒碗。

赵匡胤先拿起一碗酒,走到石守信身前,温言道:“守信,你我同在先帝柴荣账下效力,亲如手足兄弟,彼此可托付生死性命,约定共享富贵荣华。宋国初立,诸将不服,是你亲率精兵大破李筠于长平,再败其众三万于泽州;李重进于扬州谋反,又是你领兵充作先锋,势如破竹杀至城下,迫使逆贼兵败自焚。我犹记得,你身披七箭马踏敌营,斩将夺旗,杀得对方屁滚尿流!”

石守信虎目含泪,胸怀激荡,哽咽道:“臣蒙陛下不弃,得以纵横军旅施展抱负,实乃三生有幸!”说罢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赵匡胤同样饮尽一碗烈酒,接着移步王审琦面前,笑道:“审琦有勇有谋,厚重如山,劫掠似火,骑射功夫多年来从未丢下,堪称我大宋军将的表率!你我布衣之交,风雨同舟,终我大宋一朝,必保你王氏子孙富贵平安。”

王审琦涩声道:“多谢陛下金口玉言!”

赵匡胤与诸将一一对饮,抚肩共叙旧情,承诺许给他们豪宅田产,保证他们余生平安,但见君臣饮酒欢笑,其乐融融。

次日,赵匡胤下旨,免去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张令铎等人的禁军职务,调离京师,以节度使之名移镇地方。

从此,大宋兵权完全操纵于赵匡胤一人之手。

第五百九十三章 拉开魔帝之争的序幕

福盈门客栈。

阳光斜射,车马进出,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混杂,为着生计奔波的民众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在后院的客房内,素面朝天的钟大小姐卷起衣袖,露出粉臂皓腕,细心地擦拭桌椅门窗,光线透过衣裙,隐约勾勒出完美诱人的曲线。客栈内毕竟人多眼杂,为免招惹怀疑,乔晖宣称她是刚买的高丽女奴,既不会说中原官话,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住在京城。

既然额头烙上“女奴”二字,便该有女奴的觉悟。

钟佩琪一大早便自觉开工,扫地洒水擦灰尘整理书桌,像是一只辛勤忙碌的小蜜蜂,表现无可挑剔。由于她肤白貌美,武技纯熟,即使是在扫地擦窗,动作也十分协调好看。

乔晖坐在桌旁翻看账簿,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少女幽香,不由自主地抬起双眼,追逐那窈窕动人的身影。

其实他也挺佩服钟佩琪,大小姐的傲气说收就收,变得如家猫般乖巧温顺。钟佩琪头脑很清晰,知道自己的处境险恶,一旦落入其他魔王手中,所遭受的凌辱折磨将会生不如死。只要赖在这里不走,不给乔晖有驱逐她的借口,起码可以暂时避过这股狂风暴雨

他头疼的是钟佩琪的魔门身份。轩辕门与魔门交恶已有百年历史,血战无数回合,不知陨落了多少杰出弟子。假如钟佩琪的真实来历泄露,他就成了勾结魔门的败类,势必被逐出门墙,惨遭追杀。

美女养眼,却是艳丽缤纷的毒蘑菇啊!

钟佩琪忽然回首,迎着乔晖的眼神微微一笑,柔声道:“公子,奴的身材好看吗?”

乔晖偷瞄被抓了个现行,不由大窘,脸色红得像是猴子屁股,急忙移开视线道:“我刚刚是在想事情,不是有意窥视。”

钟佩琪暗暗撇嘴,口是心非的男人啊!低声道:“今日是我爷爷的八十寿辰,强者云集,或会当场决出下一任魔帝。如果我爹在争帝中落败,钟家满门很可能被屠杀殆尽,从此在九幽谷根绝。能否请公子暗中派人打探钟府的消息?”

乔晖肃然道:“魔帝争锋,何其隐秘残酷,外人岂能轻易探知?值此敏感时刻,如果有生面孔靠近钟府,必被盯梢。”

钟佩琪眼神转黯,泫然欲泣道:“如果钟府明早依然开门,那说明诸事平安;反之,则是被人鸠占鹊巢,杀了个血流成河。”

乔晖暗叹,颔首道:“好吧,我让人远远关注钟府的变化。”

钟佩琪面向东方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向远古魔神祈祷,念及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亲人的担忧,两滴珠泪悄然滑落。

乔晖轻咳两声,缓缓道:“万一,万一钟府生变,你对今后有何打算?总不能一辈子伪装为奴不见天日吧?”

新魔帝继位,肯定要斩草除根,断然不会容忍钟佩琪活在世上,针对她的搜索将不死不休。钟佩琪孤苦伶仃独自一人,怎能与九幽谷抗衡?她若想活命,就不能再抛头露面。

钟佩琪展颜一笑,眼中闪烁出智慧的光芒,轻声道:“公子,钟家乃京城四大富商之一,经营数百间商铺,涉及酒楼、珠宝、古董、香粉、绸缎、瓷器、钱庄、典当等,已在开封深耕数十年。妾身乃是钟家嫡长女,自幼随爷爷和我爹处理各种商业事宜,对于账簿往来、商家信用、各类买卖渠道十分熟悉。相信有了妾身的辅佐,公子的事业将事半功倍!”

乔晖怦然心动,这么一个集美貌与智慧、温顺与强悍的美女上哪里去找?想到曾高高在上魔帝孙女如女奴般跪伏脚下,予取予求,忍不住膨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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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府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钟家两位小姐在家门口外忽然失踪,随行护卫几乎被当场杀尽,令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管是谁策划了绑架行动,这实际上是对老魔帝的挑衅,亦算正式拉开了新帝争位的序幕。如果钟万年仍处于巅峰状态,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因此从侧面证明,钟万年的确垂垂老矣,犹如一头年迈的、爪牙无力的狮王,压制不住其他雄狮的蓬勃野心了。

更何况另有隐秘传闻,九幽魔将中的程盖天同时宣告失踪!

难道是程盖天看见风头不对,不辞而别逃离开封?又或是他参与了绑架钟家二女的行动,无颜面对老魔帝?

风雨欲来,人心惶惶。

钟成鲲只当看不到众人的疑虑忐忑,亲自出面指挥,把一切安排妥当,静候客人登门。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不管你是否情愿接受,除了挺起胸膛面对别无他法。

钟成鲲各处巡视检查完一遍,直入后院黑楼。

钟万年今日换上一袭绣着金色蛟龙的黑袍,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不怒自威,深沉如海,透出看淡生死荣辱的从容。灵龟手捧一方青铜所铸的镇魔印,灵鹤怀抱一柄魔气萦绕的暗红色魔纹宝剑,分立在他身侧,仿佛两头忠犬。

钟成鲲目光飞快地掠过魔印、魔剑,垂手恭立道:“爹,各方面都已准备妥当。吉时将至,您该移步前厅了。”

钟万年眼皮微抬,两道凌厉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入钟成鲲体内,低喝道:“逆子!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兀自不肯死心吗?”

钟成鲲双手握拳,一字字道:“不争即死,我有得选吗?”

钟万年怒道:“那你也不该利用佩琪、佩珺!如今她俩生死未卜,你这当爹一点都不心疼?你明明胜算不大,为何不能暂退一步,静观其变?哪怕我明日便咽气了,你起码还有三五年的时间谋划退路,最不济可扬帆海外,余生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钟成鲲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毫不退让地与父亲对视,叫道:“爹,我是你亲儿子,为什么你总是看扁我?!你若下令九幽魔将支持我继任为帝,裴砺他们怎敢滋生野心?我放着九幽魔帝的大权不要,像丧家犬般逃离开封去往蛮荒之地,凭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但凡流露出一丁点退让不争的意思,聚拢在我旗下的高手便会散去大半!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逃去哪里?”

钟万年皱眉道:“你的野心太大,但修为不足以服众呀!九幽魔将个个桀骜不逊,只会尊奉强者,岂会因我的命令便真个向你效忠?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勇闯九幽魔域!”

钟成鲲摇头道:“我不会去魔域找死的!爹,如果你顾念几分父子之情,便帮我最后一次吧!”

钟万年沉默下去,半响后忽道:“程盖天是你杀的?”

钟成鲲道:“不是!他被一神秘飞刀高手射杀,一击毙命。”

钟万年叹息道:“程盖天不是死在你手中,其他人怎会对你心生敬畏?成鲲,听我的,收手吧!”

钟成鲲冷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说罢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钟万年望着他倔强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无奈痛惜。在人生即将完结的时刻,眼看着儿子在死路上狂奔,哪怕贵如魔帝,内心亦像压了铅块一般沉重。

魔门相残,就在眼前。

第五百九十四章 群魔荟萃

魔帝八十大寿,九幽谷头面人物云集开封,人人心照不宣,魔帝即将步入生命的终点,他留下的权力及海量财富令人垂涎。在这场饕鬄盛宴上,谁不想多捞取点好处?越早向新魔帝投诚示好,在九幽谷内的地位越稳固。反之,就有被清算灭杀的风险!

钟府内外暗潮涌动,谣言四起。

临近傍晚,一辆辆豪华马车络绎不绝地驶到矾楼街尽头,顺着指引进入钟府。为避人耳目,群魔伪装为富商巨贾、文士道人、优伶郎中、白道豪侠,他们下了车彼此寒暄,纷纷感慨一入江湖岁月催,难免人间见白头啊。

钟成鲲身着大红吉服出面迎客,不论来者贺礼是厚是薄,一律笑脸以对。

众魔头未曾亲眼见到魔帝,谁敢现在翻脸?不管心里如何想,个个维系着表面的尊重客气,或明或暗的表态支持钟成鲲上位。

钟成鲲露出感动之色,亦或明或暗的空口许诺好处。

正热闹关头,忽听有人扬声道:“霍千斩到!”只见一列五辆马车鱼贯驶入,车帘、窗帘皆用珍珠水晶装饰,以金线银线绣出鱼虫花草的图案,光彩夺目,堪称奢华至极。

马车停稳,首先是十二名燕瘦环肥、艳丽如火的美女护卫现身出来,清一色斜背双刀,身穿黑甲短裙,足蹬皮靴,露出半截白嫩的小腿,迅速排成整齐的两列队伍。接着是两男两女跳下车,目光警觉,魔气浓郁,一看俱是杀人如麻的魔门强者。最后下车的乃北冥魔王霍千斩,他身躯健硕如熊,阔口浓眉,须发焦黄,大约年近五旬,左手倒提一柄镶嵌宝石的镀金厚背大刀,宏声笑道:“钟老弟,恭祝帝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了!”

钟成鲲亲热地握住他右掌,笑道:“霍兄不远千里赶来贺寿,诚意满满,快请上座!”亲自陪着他进入宴客大厅。

霍千斩左右扫视,讶然道:“帝君大寿,怎么不见佩琪侄女迎客呢?”

钟成鲲镇定地说道:“佩琪忙着指挥布置内宅贺寿事宜,稍晚些自会来向霍兄敬酒。”

霍千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灼热淫邪,嘿然笑道:“佩琪既美丽又能干,不愧是帝君的嫡亲血脉。可惜我北冥一部缺少如此干将,不然发展会愈加迅速,对钟老弟的支持会更多。”

钟成鲲笑道:“只要霍兄肯重用佩琪,我做主让她随你北上!”

霍千斩道:“钟老弟舍得女儿远赴异乡?”

钟成鲲道:“为了魔门大业,舍不得也要舍啊!”

霍千斩哈哈大笑:“好,一言为定!”

刚安排霍千斩等坐定,南厉魔王黎甲成率人到贺。

黎甲成身材精瘦,头发花白,肤色黝黑,穿着粗麻布短袖汗衫,斜背短弓,腰缠软鞭,乍一看像是深山里的老猎户,由头至足没有一件奢华饰品,与霍千斩的豪阔排场截然相反。与他同行的南厉一部共有十八人,皆披甲持弓,腰插刀剑,红衣似火,仿佛即将出征的勇将,毫不掩饰身上的烈烈战意。

钟成鲲拱手笑道:“黎兄,小弟有失远迎,千祈恕罪!”

黎甲成冷冷道:“你是忙着招呼老霍吧?别怪我不提醒你,那老色魔天性贪婪,自以为是,最爱干过河拆桥的勾当。如果你相信他的承诺,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音落处,周围一片死寂。众人都看到钟成鲲、霍千斩相谈甚欢,黎甲成却直言霍千斩不可信任,这不是一来就拆台吗?何况今日乃魔帝寿辰,“死”字岂能随意说出口?

钟成鲲脸色尴尬,南厉魔王在四大魔王中资历最老,拥有的部众最多,难道当场与他争执吗?忍着气道:“多谢黎兄告诫!来人,给黎王带路!”

黎甲成淡淡道:“我的话你好好掂量,莫要误人误己!”说罢一甩手,领着众部下昂然入内。

群魔你瞧我,我瞧你,偷偷交换着含义各异的眼色。

但见夕阳如血往西坠落,古城染霞,弦月在苍青色的天幕上浮现。忽听门外有人低喝道:“裴砺到!”

声音传开,原本喧闹的前院骤然一冷,钟家子弟不由握住了随身的兵器,肃杀之气悄悄弥漫。西绝魔王裴砺近年来势头极猛,广招人马开拓地盘,野心勃勃,早已摆明要争夺下一任魔帝之位,他今晚怎可能仅仅满足于饮一杯寿酒而已?

车马相继驶来,竟然有十辆之多!裴砺除了亲率约四十人的精兵强将,还另外邀了三位相貌奇伟的绝顶高手作陪,傲然如鹰,强横如虎,目光扫过四周警戒的钟氏子弟,就像是在看着一堆枯骨。

钟成鲲怒道:“姓裴的,你是来贺寿的还是闹事的?带这么多人闯进钟府是何居心?”

裴砺冷笑道:“钟成鲲,帝君还未死呢,轮不到你呵斥我!”

钟成鲲气得双手发抖:“你敢诅咒我爹?!”

裴砺道:“自古以来,帝王将相谁能不死?你我皆是魔门中人,手上沾满无数血腥,还在乎几时谈论生死吗?我自然希望帝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但人力岂能胜天,最好接受现实罢!”

钟成鲲脸色铁青:“有本事你到我爹跟前说这些混账话!”

裴砺哈哈一笑,指着身边三大高手介绍道:“神教无心人王任孤城、恨天刀王庞恨天、神教教主首徒莫离公子专程前来贺寿,请东幽魔王好好亲近一二!”

任孤城、庞恨天、莫离的凶名,在魔门弟子中堪称如雷贯耳。包括钟成鲲在内,闻言无不变色。裴砺此举无疑是在宣告自己已跟魔教联盟,背后有宗巍撑腰,试问谁敢不服?

这是霸道之术,凭借强横绝伦的实力压服其他人。

任孤城潇洒一笑,抱拳道:“钟兄,我神教教主久仰魔帝风采,特嘱托我等当面拜见魔帝,亲手奉上贺礼,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钟成鲲嘴巴泛苦,人家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找借口赶出门去?尤其任孤城抬出了宗巍的招牌,让他根本不敢拒绝。纵使钟万年处于巅峰时期,四大魔王齐心效命,九幽谷也无法正面对抗魔教。眼下魔帝将死,四大魔王明争暗斗,谁有本事斩断魔教伸出之手?

他定了定神,强笑道:“任兄、庞兄、莫大公子,三位今日光临钟府,真是蓬荜生辉!请,快请!”

裴砺不屑地冷哼一声,领着任孤城等大摇大摆地直闯宴客厅,所过之处人人侧目。

钟成鲲又是痛恨又是忌惮,又有几分不安。他一直视裴砺为主要竞争对手,可真没想到此人竟然勾结魔教,欲借外力强夺帝位!不用问便知道,裴砺肯定割让了九幽谷的巨大利益,才能请动任孤城等人助拳——看来今晚的计划或有较大波折了!

这时,忽有守门弟子持了一张名帖匆匆赶来呈报。

钟成鲲垂眼一看,讶然道:“魔尊萧恨的特使?!连天魔宗也要来凑热闹么?呵呵,有意思了!放他们进来!”

“是!”

转眼的功夫,一位千娇百媚的绝色美女和一位戴着半幅恶魔面具的高大青年联袂而入。那美女媚色无边,肤白若雪,扬声道:“天魔宗洛冥拜见魔王大人!我俩奉了魔尊之令,特来为魔帝贺寿,祝他老人家无病无灾,子孙满堂!”

钟成鲲心中一动,试探问道:“魔尊怎会得知家父寿辰?”

洛冥微微笑道:“魔尊动念东游,恰好经过开封附近,如何感应不到魔帝气息?如果魔帝无恙,魔尊愿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钟成鲲又惊又喜,既然裴砺拉拢魔教在先,自己何不乘机接近萧恨,争取魔尊的支持?目光移到那高大青年的身上,意外泛起某种熟悉的感觉,笑道:“阁下如何称呼?”

傅惊涛担心言多必失,淡淡道:“吾乃萧怒,魔尊义子!”

钟成鲲恍然道:“阁下就是大脑京城、名震江湖的萧公子!”心念电闪间,笑眯眯道:“公子魔气贯顶,筋骨如铁似钢,果然是继承了魔尊的无上绝学,日后称霸魔门不在话下。难得今日有缘,钟某愿将一对亲生女儿许配给公子为妾,并奉上黄金万两、珍珠宝石十斗和矾楼街商铺百间为陪嫁,不知公子乐意否?”

傅惊涛怎么都没到钟成鲲出手如此大方,不禁愣住。

洛冥噗嗤一笑,眼波流转,道:“魔王真是嫁女心切啊!但这婚嫁之事你该和魔尊当面谈一谈。”

钟成鲲啪的一拍脑门,笑道:“多谢洛姑娘提醒,是我老糊涂了!”

傅惊涛反手一抹额头虚汗,暗暗祈祷萧恨不要多事。

第五百九十五章 魔帝迟暮暗悲凉

钟成鲲满面春风,亲自陪着洛冥、傅惊涛步入宴客大厅,安排他俩上座。在魔教公然插手九幽谷内务的局面下,争取天魔宗的支持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不管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霍千斩甫一见到洛冥,顿时惊为天人,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嘿嘿笑道:“钟老弟,你是从哪里找来的美人儿?打算献给帝君吗?”

钟成鲲待众人好奇的眼神望来,方朗声笑道:“这两位乃天魔宗洛冥、萧怒,受魔尊萧恨所托前来贺寿!”

天魔宗?魔尊萧恨?!这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震得群魔耳膜嗡响,神色变幻不定。萧恨的威名毋需赘言,是真正的魔门巨头,且正当盛年,比起四大魔王、魔教护法更有威慑力。如果他支持钟成鲲争夺帝位,那意味着钟成鲲才是最有希望的!

那些尚未决定站队的魔头频频暗打眼色,有意向东幽一部靠拢。

裴砺见势不妙,立即扬声道:“天魔宗又如何?神教教主宗巍派了无心人王任孤城、恨天刀王庞恨天、座下首徒莫离公子,不远万里赶赴开封,对九幽谷的重视程度非比寻常。论起魔门中的身份资历,在座的谁够资格与任人王、庞刀王并肩?”

钟成鲲淡淡笑道:“宗巍教主远在西域,而魔尊已莅临开封。裴兄若不相信,尽管向洛小姐求证。”

裴砺等不禁脸色微变,萧恨就在开封城内?!

任孤城从容笑道:“钟兄,魔尊遣使贺寿,是冲着帝君的面子,可不是受你邀请而来的!若任某所料不差,钟兄甚至连魔尊之面都未见过呢!大家是明白人,有些事一厢情愿可行不通。”

任孤城的话一针见血。如果萧恨和钟成鲲双方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今晚出席宴会的绝不止是洛冥、萧怒。与魔教相比,天魔宗明面上的筹码分量远远不够。

钟成鲲避重就轻道:“魔尊心中如何着想,钟某没有义务向人王说明。总之,九幽谷的家务事,还请人王袖手旁观为好。”

任孤城大笑道:“钟兄此言谬矣!万一诸位闹起了纠纷,我等在场岂不正好可以调解吗?”

庞恨天举手轻拍刀身,嗡的一声锋刃颤鸣,无形的刀气扩散,群魔但觉肌肤生寒,周围温度骤降。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响起:“帝君驾到,请肃静!”

众人连忙离座起身,轰然道:“恭迎帝君!”

只见人影闪动,钟万年昂首阔步进入大厅,灵龟、灵鹤紧随其后,一股幽远沧桑的气息充斥整个厅堂,蕴含着可怖的威压,犹如上古魔神降临人世。强横如四大魔王、魔教护法,亦不得不暗运魔功相抗,至于修为不足者更是手软脚软,泛起臣服的意愿。

九幽魔帝乃魔门至强者,任何时候均不容轻慢。

钟万年目光掠过任孤城、洛冥等生面孔,沉声道:“老夫并未邀请外人做客,你们是何来路?”

任孤城眼见魔帝枯瘦如柴,面上难掩腐朽枯败之色,心中的畏惧之意尽去,拱手道:“在下任孤城!受神教教主指派,特来为魔帝贺寿。一点心意,请笑纳!”说罢衣袖轻拂,一个紫檀木盒飞出,盒子底部像是有无形之手托举着,缓缓飞向钟万年。

他有意卖弄本事,这手“隔空摄物”施展得云淡风轻,显示出强大的修为。

钟万年面无表情,抬起右手食指虚点,卟的一声轻响,坚硬的木盒登时四分五裂,露出一颗大如鸡蛋的夜明珠,在半空中熠熠生辉。他眼中幽光一闪,第二指紧接着点出,指风所及,偌大的宝珠化为齑粉消散,冷冷道:“宗巍教主的心意我已收到。请任护法回去复命吧!”

任孤城抚掌赞道:“魔帝弹指神功果然了得!”

钟万年皱眉道:“你还赖着不走?难道等我动手撵人吗?”

任孤城笑道:“魔帝毁了任某的宝珠,驳了教主的面子,莫非连杯水酒都舍不得让人喝?九幽谷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任某就厚着脸皮再叨扰片刻,该走时自会主动离开。”说罢泰然自若地坐下,

庞恨天和莫离相视一眼,也大马金刀地坐下饮茶。

魔教来客如此倨傲无礼,九幽谷群魔脸色大变,纷纷呵斥。

钟万年冷眼扫去,大多数人其实在装腔作势罢了,不愿得罪实力雄厚的魔教,尤其是裴砺为首的西绝一部,明显和任孤城等狼狈为奸。若把九幽谷的基业交给裴砺,恐怕三五年内就会败光,彻底沦为魔教的附庸。

钟万年深知魔教的野心,绝不愿九幽谷弟子掺和进去太深,但他眼下精血枯败,魔虫之劫随时爆发,一身修为仅剩区区三成,凭什么杀退任孤城等人?如果他贸然动手却不能击杀敌人,导致威信尽失,那么钟氏一族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英雄迟暮,悲凉莫名。

钟万年转眼望向洛冥、傅惊涛,皱眉道:“你俩是天魔宗弟子?”

洛冥毕恭毕敬道:“晚辈洛冥,随侍于魔尊左右。魔尊偶然得知帝君大寿的消息,特令晚辈前来祝寿,并代送手书一封!”

钟万年讶然道:“萧恨已到了开封?”

洛冥道:“是!”取出一封贴身收藏的信函,走上前递给钟万年。

钟万年展开信笺扫了两眼,不动声色地收进袖袍,淡淡道:“远来皆是客,请坐吧!”

吉时到。

只听锣鼓敲响,鞭炮炸开,两只锦毛狮子摇头摆尾地奔到厅门处,表演起一段祝寿狮舞。喧闹的气氛中,钟成鲲先率领钟氏子弟及妻妾儿女行晚辈大礼,然后是东幽、西绝、南厉、北冥各部轮流祝寿,最后登场的则是镇守魔域的九幽魔将们。

钟万年乐呵呵地接受众人的祝福,看不出有何异常。

紧接着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了上来,香味四溢,引人垂涎。钟家选用的杯盏碗碟都是银器打造,在烛火映照下光芒四射。至于碗碟中盛放的山珍海味,每一样皆十分稀罕,普通民众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回。

钟万年举起酒杯,朗声道:“老夫执掌九幽谷近五十载,有功有过,起起伏伏,侥幸挺过了无数风霜雪雨。难得今夜与诸君欢聚,一切尽在酒中!”

“敬帝君!”群魔齐声大喝,一起饮尽杯中酒。

“当啷!”一个酒杯摔在地板上,发出脆响。

只见裴砺负手而立,毫不避讳地直视钟万年,沉声道:“帝君年迈,魔虫附体,这九幽镇魔印和弑魔剑不知今后要交付给谁?帝君若不明言,这酒不喝也罢。”

镇魔印和弑魔剑为九幽谷的镇派之宝,是魔帝代代传承的信物,谁能接掌印剑,谁就是下一任魔帝的当然人选。

原本喜气洋洋的宴客厅,刹时充满杀气与魔气。

第五百九十六章 厚颜无耻

魔门内部以实力排定尊卑座次,竞争激烈残酷,不存在子承父位的说法。裴砺迫不及待地强出头,是打算凭借牌面实力碾压对手,尽快敲定名分,以免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镇魔印、弑魔剑,或是灼热贪婪,或是变幻莫测,或是隐含深意,一时间魔气升腾,狂风大作。但凡能进入大厅贺寿的,修为眼力都不差,谁会看不出魔帝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浑身死气缠绕?既然裴砺掀开了盖子,大伙儿索性当面锣、对面鼓,放手争一争。

钟万年脸色一沉,森寒杀气直迫过去:“裴砺,你连酒过三巡都等不及了吗?”

裴砺抬手轻挥,身前霎时惊起连串的噼啪闷响,正色道:“帝君,你大限将至,若不尽快确立新帝事宜,待你死后九幽谷必然爆发内乱。假如九幽谷沉沦分裂,人财两空,你有何面目去见历代魔帝?”

钟万年眼角抽搐,不由喟然长叹。正如裴砺所言,他身为当代魔帝,肩负着九幽谷存续的重任,必须要在离世之前选定继承人,把九幽谷的核心机密交接清楚。可叹九幽谷弟子无人能突破后天极限,唯有矮矬子里拔将军了。

钟万年环目扫视群魔,淡淡道:“你们还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吗?”

钟成鲲立时接口道:“愿尊奉帝君的决定!”

黎甲成肃容道:“帝君一言九鼎,属下从不质疑。”

霍千斩大咧咧道:“帝君说什么,老霍就做什么!”

三大魔王表态完毕,场面忽然冷清下来,裴砺和九幽魔将们冷然伫立,大厅内针落可闻。

沉默往往表示反对。

群魔相视愕然,裴砺公开叫板就算了,本该坚定拥护钟万年的魔将们居然倒戈了?!?莫非裴砺暗中跟他们达成了交易,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的毒计?要知道九幽魔将是特殊的团体,统领三千魔兵镇守魔域,常年与魔物厮杀,真实战力远超四大魔王各部。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谁也坐不稳魔帝之位。

除开必须留守魔域的三人,以及昨夜被杀的程盖天,还有五大魔将到场。他们身披黑色魔甲,手握魔刃,面冷如冰,仿佛五尊杀神伫立不动,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神和议论。

钟成鲲勃然变色:“田夔牛,你们忘了自己所立下的血誓吗?”

五魔将之中的田夔牛道:“帝君一日不死,九幽魔将一日不改弦易辙。若帝君故去,我等再不受血誓束缚。”

钟成鲲牙齿咬得嘎嘣作响,偏挑不出对方的毛病。九幽魔将只效忠魔帝,余者无权指挥,在新老魔帝更替之际,他们更不会轻易表态。

裴砺忽的笑道:“钟成鲲,你不解释一下程盖天的事情吗?”

钟成鲲目光一凛,冷冷地刺到裴砺脸上,沉声道:“姓裴的,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裴砺冷笑道:“俗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你原想伪造女儿失踪的假象,然后栽赃陷害到我头上,刺激帝君的怒火,谁知事情玩脱了,连累程盖天被杀,钟佩琪失踪无影。你捅下这么大的篓子,还妄想获得田夔牛他们的支持?可笑,可笑啊!”

话音落处,群魔哗然。

五大魔将虎躯微震,目中凶光毕露。

钟成鲲心念电闪,瞠目大喝道:“是你勾结魔教,杀了程盖天,劫走我一双女儿!任孤城、庞恨天的出现绝非巧合!裴砺,你为了夺取帝位不择手段,血口喷人,实乃我九幽谷弟子的公敌!奉劝你赶快送还佩琪、佩珺,不然今晚休想生离钟府!”

裴砺仰天大笑:“钟成鲲,我开始有点欣赏你的厚颜无耻了!来人,送上我准备的贺礼!”

“是!”

厅门外足音响动,四名魔头护送着一对少男少女走了进来,赫然是宣告失踪的钟佩珺和刘云超!钟佩珺花容苍白,眼神闪烁,像是一头受惊过度的美丽小鹿。刘云超浑身血迹斑斑,缠有多处绷带,目光坚毅,又带着几分凌厉如剑的怒意。

钟成鲲失声叫道:“佩珺!”

钟佩珺望向父亲的眼神既陌生又畏惧,没有一丁点重逢后的喜悦激动,双目垂泪,哽咽叫道:“爷爷,我回来了!”如乳燕投怀般,扑到钟万年怀中失声痛哭。

钟万年轻抚她颤抖的香肩以示安慰,对刘云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佩琪呢?”

刘云超抱拳道:“回禀帝君,昨夜子时一刻,弟子与众师兄护送两位小姐回府,途经郭家巷子时遭遇伏击。敌人首先施以暗器狙击,然后使用火牛封锁后路,最后从四面八方杀了上来。众师兄不惜一切代价杀破一个缺口,让我护送二小姐逃离战场。我俩当时心惊胆战搞不清状况,还以为钟府沦陷了,东躲西藏了一阵,结果遇到了裴王。至于大小姐的具体下落,弟子委实不知。”

钟万年缓缓道:“你临危不惧,忠勇可嘉,今后堪当大任啊!”

裴砺冷哼一声,插言道:“刘云超,快说谁是杀人凶手?”

刘云超眼中的怒火直喷三尺,一字字道:“尽管敌人在行动时用黑巾蒙面,但其中两人的声音、武技极易辨认,他们是钟秋生、杜文泽!”

钟秋生、杜文泽乃钟成鲲麾下干将,凶名在外,此刻被刘云超指认残杀同门,顿时在大厅中激起骂声一片。

钟成鲲脸色铁青,咬牙道:“小兔崽子,你究竟收了裴砺多少好处,竟然吃里扒外颠倒黑白?!”说着身影一晃,抬手一掌拍向刘云超的胸口,恨不得把他拍成一团肉糜。

啪!双掌交击,劲风翻涌。

裴砺及时横身拦截,接住钟成鲲的含恨一掌,狞笑道:“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还想杀人灭口?交出钟秋生、杜文泽等,念在帝君的面子上,我饶你不死!”

钟成鲲怎会当众承认此事?色厉内荏道:“裴砺,明明是你策划了这一切,企图破坏钟某的名声!你饶过刘云超不杀,因为他早已被你收买,而其他弟子拒绝了你的诱惑,所以他们都死了。单凭刘云超一面之词便想给我定罪?荒谬!”

裴砺摇摇头,转首说道:“帝君,有人无故残杀同门,此事不解决如何服众?”

钟万年轻轻推开怀中的钟佩珺,皱眉道:“你是在质问我么?”

裴砺道:“希望帝君处事公正,不要包庇真凶,哪怕涉事者中包括了你的儿子。否则,冤死的弟兄们绝不会答应!”

钟万年怒极而笑,举手一招,镇魔印飞入手中,人影虚晃,一方大印猛地朝裴砺顶门砸落。

这一击太过刚猛突然,如迅雷不及掩耳。裴砺但觉阴影当头笼罩,骇得寒毛倒立,双掌上翻护住空门。

砰!

镇魔印落下,裴砺双臂剧震,哇的喷血倒退,乒乒乓乓撞翻了多张桌子,衣角裤腿淋满了菜汁汤水。任孤城、庞恨天、莫离此时才反应过来,迅速闪到裴砺身边,摆开架势如临大敌。

钟万年晃了晃镇魔印,傲然道:“混账,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群魔震慑,噤若寒蝉。

钟成鲲兴奋得脸色潮红,叫道:“爹,杀了这阴险奸诈的小人!”

钟万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反手啪的一记耳光抽去,打得钟成鲲脸颊红肿,踉跄数步差点坐倒,惊讶道:“爹,你是何意?”

钟万年道:“我不是你爹,我是九幽魔帝!黎甲成,你在四大魔王中资历最长、修为最高,乃是下一任魔帝的不二人选。我欲授你镇魔印和弑魔剑,你可愿意?”

第五百九十七章 群魔纷争

九幽谷四大魔王中,黎甲成年纪偏大,气血衰竭,即使服食灵药亦无望突破至先天境界,事先根本不被看好,岂料钟万年会选择他继承帝位!大厅上哗然四起,嗡嗡的议论声嘈杂交织。

黎甲成被这天上掉落的馅饼砸得头脑晕乎乎的:“帝君,我、我没想过取替……”

钟万年打断道:“闲话少叙,你只需回答我愿意与否?”

他选择黎甲成为继任者实属无奈——钟成鲲志大才疏,裴砺勾结魔教,霍千斩反复无常,九幽魔将们有勇无谋,数来数去仅剩下黎甲成勉强合用。

黎甲成下意识地望了钟成鲲一眼,断然道:“愿意!”

钟成鲲又是郁闷又是失落,强笑道:“帝君英明,我赞同黎王上位!”黎甲成乃是他的秘密盟友,便宜盟友总好过便宜敌人吧?如果是裴砺称帝,钟家满门恐将鸡犬不留!

“我反对!”

裴砺抹去嘴角的血迹,厉声道:“魔帝之位非我莫属!谁敢跟我争抢印剑,谁就是我的死敌!黎甲成,你想死吗?!”

钟万年勃然大怒:“裴砺,刚刚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举起镇魔印正欲出手,蓦的动作一僵,面上浮起诡异的青紫色,皮肤下方的血管筋脉扭曲凸显,狂烈的魔气不受控制地冲卷四面八方。

灵龟、灵鹤失声叫道:“魔虫异动!”

钟万年紧咬牙关,左手食中二指朝胸腹要穴疾点数下,跟着盘膝跌坐于地。灵龟、灵鹤同时跨步抢上,出掌抵住魔帝的后心大穴,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过去,帮助他镇压躁动的吸血魔虫。

异变忽生,群魔都是惊诧莫名。

裴砺眼中浮起得意的神色,阴阴笑道:“帝君你的确是老糊涂了,居然没发现小丫头的衣服上涂抹了九色食虫花的花粉。传说吸血魔虫天性与此花相克,不知是真是假?”

寄生在钟万年体内的魔虫因无法吸食足量的精血,本就焦躁不宁,加之感应到九色食虫花的气味,本能地想要破体而出,逃离宿主。若非钟万年功力通玄,意志强大,哪能抵御住撕心裂肺的剧痛!

钟佩珺手足冰凉如坠冰窟,自己身上何时涂抹了食虫花花粉,成了陷害爷爷的工具?难道是……她猛地转首盯着刘云超,一颗芳心哗啦啦支离破碎,泪眼模糊:“是你干的!”

刘云超瞧着那张精致绝美、苍白凄然的俏脸,心底抽搐刺痛,告诫自己勿要儿女情长。帮助裴砺夺取帝位,就相当于是帮助魔教强盛壮大。而魔教与轩辕门乃是死敌,一旦魔教统一魔门,势必会攻上凌云峰,屠灭轩辕门!为了借势复仇,牺牲个把女人算什么?

钟成鲲气得浑身哆嗦,怒喝道:“小贱人,竟然勾结外贼谋害至亲?!”倏地横闪数丈,一掌拍落。

钟佩珺心如死灰,闭上眼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掠过,啪的双掌相交,内劲激荡,震得钟成鲲倒退数步。只见魁伟如熊的霍千斩挡在钟佩珺身前,笑呵呵道:“钟老弟,这小美人儿乃万里挑一的绝色,杀了岂不可惜?既然钟家不肯要,霍某就暂时收留了。”

钟成鲲又羞又恼,暗骂霍千斩无耻之尤,冷哼道:“我的女儿生是钟家人,死是钟家鬼,霍王你莫要多事!”

霍千斩脸色忽沉,道:“失去了帝君的依靠,钟老弟还要垂死挣扎吗?我反对黎甲成接替帝位!”

话音落处,大厅内气氛再变。

两大魔王明确反对黎甲成接管印剑,而钟万年眼下自身难保,反对派已然占据上风。这种层面的角力,与普通高手多寡基本没啥关系,主要是看顶尖高手的实力对比。

黎甲成岂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帝位大权?他当机立断纵身而起,直扑向钟万年。按照九幽谷代代相传的规矩,只要握有镇魔印便可号令九幽魔将及魔兵。若想逆转局势,压服裴砺和霍千斩,须得依靠田夔牛等魔将了。

他的想法虽好,奈何敌人不答应。只见白光闪耀,一道可怕凶悍的刀气凌空扫来,刀意铺展,舍我其谁!这一刀已尽得刀法精髓,蕴含藐视天地神魔的自信与斗志。

是恨天刀王庞恨天!

黎甲成识得厉害,去势一凝沉足踏落地面,身形滴溜溜如陀螺急转不让刀意锁定,右手一抽一扬,啪的一声空气爆响,黑色软鞭如蟒蛇游动,贴地卷向庞恨天的足踝。

庞恨天咧嘴道:“有点意思!”撤步半转身,刀气朝软鞭斩落。

轰!地板上出现一道长达数丈的刀痕,泥沙碎石喷射,余劲所及,桌椅碗碟噼啪碎裂,更有几个倒霉鬼溅血仆倒。

裴砺傲然道:“有人王、刀王护持,谁够胆跟我争?!”

钟成鲲一声不吭地欺近,双掌上下交织,迅疾拍去。

裴砺刚刚硬接镇魔印重击,经脉受了暗伤,眼见敌掌来势凶恶,足底一滑避开,喝道:“莫大公子!”

莫离沉声道:“看拳!”声到拳到,铁拳疾如流星,毁天灭地的霸道拳意笼罩住钟成鲲——魔教秘传绝学之灭世霸王拳!

灭世霸王拳至刚至阳,拳劲凌冽,拳锋摩擦空气时发出尖啸,直接撼动敌人心魄。莫离内外兼修,皮肤、肌肉、筋络、骨骼均淬炼到极限,拳头之坚硬堪比钢铁,简直是无坚不摧。

钟成鲲心中警兆狂响,双掌交叠迎上敌拳,砰的一声,巨力反震,他身不由主地倒掠近丈,胸口的刀伤震裂,立时渗出血来。

莫离眼睛微眯,犹如饿虎下山扑出,双拳连环猛轰。

钟成鲲刀伤尚未彻底愈合,真气运行迟滞,如何能硬挡这恐怖绝伦的霸王拳法?当下被迫展开身法游走,掌影翻飞如蝶,勉力维系不胜不败的局面。

任孤城拱手笑道:“裴兄,该由你正式接过魔帝头衔了!”

裴砺踌躇满志,抚掌大笑道:“人王算无遗策,你我合作愉快!”

笑声未绝,一个酒坛忽然打横里飞来,恰好在钟万年头顶上空怦然爆裂,白花花的酒水倾泻而落,淋了他一头一脸,全身湿透。

“咦!”一众魔头莫名其妙,这是谁搞的恶作剧?

洛冥迎着群魔困惑古怪的眼神,轻松拍了拍手掌,笑道:“九色食虫花粉遇酒融化,你们不知道吗?”

裴砺、任孤城等面色骤变,暗呼不好!

只见钟万年面部的紫气消褪,扭曲的筋脉恢复了平静,周身魔气却如开锅般沸腾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手中的镇魔印发出血红色的异芒,无边的杀意侵蚀众人心神,定力不足者发出惊慌恐惧的尖叫。

镇魔印有封镇九幽巨魔的奇效,可不是说说而已。

魔帝动了真怒。

哪怕今日是八十寿辰,也要见血!

第五百九十八章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洛冥站在天魔宗的角度,绝不容许魔教吞并九幽谷。假若魔教攫取了九幽谷积累的财富,实力暴涨,下一步必然要向天魔宗宣战,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以宗巍的残暴与野心,岂会止步于统一魔门?

萧恨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洛冥精通制毒、炼毒,对于各种毒物的特性了如指掌,妙用烈酒化去食虫花粉,使得吸血魔虫安静下来。钟万年因此重获行动自由,首先把矛头对准了裴砺、任孤城一伙人。

任孤城功败垂成,郁得胸口抽搐胀痛,强作镇定道:“不要慌,钟万年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裴砺叫道:“谁能斩落钟万年的人头,我就封谁为新魔王!”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已没有回旋的余地,要么杀了魔帝夺取印剑,要么被魔帝所杀。

群魔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跃跃欲试,有的犹豫不决,更多的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魔帝积威太重,谁会傻到主动送死?

任孤城硬着头皮道:“老庞、莫离,速来联手一战!”

“好!”庞恨天凶光暴涨,张口怒吼,大刀化作一片白光猛然劈落。刀意所及,黎甲成不得不抖动软鞭层层阻截。但听咔嚓一声轻响,坚韧的魔鞭在刀光下断做数截,血珠飞溅,黎甲成如风卷落叶般飘然后掠,由肩头斜跨胸口出现了一道尺余长的伤痕。

在大厅另一侧,莫离双拳夹杂风雷并出,直轰钟成鲲的面门。砰!钟成鲲噔噔噔连退五步,嗓眼一甜,忍不住吐出猩红的血水。

裴砺见状心中稍定,沉声道:“钟万年,你痛快点交出镇魔印,可以率领钟氏子弟平安出城,犯不着拼个玉石俱焚!”

钟万年深吸一口长气,衣衫鼓胀,道:“玉石俱焚又如何!”足掌蹬地一闪,镇魔印呼的砸向庞恨天。他虽衰弱老朽,但毕竟是先天强者,镇魔印施展开来仿若魔神降临。

“小心!”

庞恨天反应极快,刀锋扬起,当地一声劈中魔印,刀刃拖动,火星飞溅,激起一圈圈狂暴的气浪波纹。下一刻,钟万年欺身抢入中宫,左掌一按,庞恨天噗的狂喷鲜血,倒飞七八丈远。

但见镇魔印飞旋不停,转朝莫离顶门压落。

莫离沉腰坐马,劲发丹田,霸王拳当仁不让地悍然轰出。血光骤亮,人影一触及分。只见莫离双臂袖袍尽裂,一边呕血一边倒退,先前的桀骜雄迈变成了仓惶如鼠。

九幽谷群魔看着钟万年大发魔威,不管是真心假意,纷纷鼓掌叫好,大赞帝君魔功盖世。

钟万年对于马屁阿谀声毫不理会,足踏虚空来到裴砺身前,魔印化出磨盘大小的血色虚影,以泰山压顶之势无情砸落。

裴砺毛骨悚然,嘶声叫道:“救我!”

任孤城岂能见死不救,手腕急抖,墨绿色的洞箫激射如剑,刺向那血色魔印。

叮!砰!轰隆隆!

镇魔印狠狠压落,洞箫寸寸断裂,裴砺、任孤城打着踉跄倒跌左右,尘土翻涌,地板陡然凹陷尺余形成一个四方形的大坑。

裴砺的铁杆心腹们吓得面如土色,双膝发软——早知道魔帝如此强横,何必作死多事?

钟万年倏然立定,镇魔印的血光忽明忽灭,冷喝道:“霍千斩,你还要跟裴砺一条道走到黑吗?”

霍千斩摇摇头道:“帝君,我从来没打算认裴砺为老大。”

钟万年变色道:“莫非你也想争夺帝位?”

霍千斩得意笑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钟王、黎王伤重,裴砺一方失去战力,帝君你已是强弩之末,大厅上还有谁能胜过我?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继承帝位?”

钟万年心底微寒,霍千斩面粗心细,竟然隐忍至今才露出獠牙,不知暗地里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九幽谷大权交到他手上,未必比裴砺称帝更理想!

霍千斩笑声忽敛,一字字道:“今夜愿尊我为帝者,生;不愿听从我号令者,死!”

黎甲成又气又恨,哪能让这阴险的家伙捡现成便宜?咬牙道:“霍千斩,别急着嚣张猖狂!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光是黎某的部下和钟氏子弟联手,便足以击杀你五六回!”

霍千斩失笑道:“黎王,蝼蚁再多又能奈我何?难道你还没有留意到我的人在做什么吗?”

黎甲成等霍然一惊,转首望去,只见霍千斩带来的那批美女护卫散布在大厅边缘,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药香,香头火星隐现,淡青色的烟气袅袅升起,扩散到空气中。群魔的心神皆被大战吸引,竟无人发现她们是何时点起香火,已不知吸入了多少香气。

不好!众人立时紧闭呼吸。洛冥飞快地取出两颗丹药,一颗自服,另一颗塞进傅惊涛口中。丹药腥臭辛辣,呛得傅惊涛眼泪都飙了出来。

霍千斩道:“诸位,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黎甲成等筋骨酥软,一个接一个倒翻在地。就连钟万年也抵挡不住药香的威力,镇魔印咣当脱手坠落,一跤坐倒,脸色灰败,呕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姓霍的你太卑鄙了!”“挨千刀的混蛋!”“该死的小人!”

霍千斩掏了掏耳朵,环顾四周好不得意,任凭你们争来打去,到头来统统敌不过我的迷魂酥骨香!他捡起镇魔印,端详着上头镌刻的兽纹古字,悠然道:“劝你们别浪费口水气力了!谁向我立下血誓效忠,我就给谁赏赐解药。不愿立誓者,杀无赦!”

凡是九幽谷弟子,对着镇魔印立下血誓后,终身不得违抗,否则永世堕入魔域,受魔火炼魂之苦。

钟成鲲、裴砺、黎甲成等愤恨交织,目光喷火,偏偏周身酥软无力,只能破口大骂以示抗议。

霍千斩俯身抓起一个十二三岁的俊秀少年,冷冷道:“钟成鲲,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镇魔印砰的砸下,那少年头颅凹陷破裂,登时死于非命。

钟成鲲双目圆睁欲裂,嘶声叫道:“霍千斩,我要杀了你!”

霍千斩抛开尸首,狠声道:“钟成鲲,心疼了吗?你还剩下六个儿子,别逼我斩草除根!杀光了他们,我会接着杀你的姬妾女儿,包括钟家的子弟兵!”

他的语气冷酷冰寒,绝不介意屠灭钟氏满门。

钟成鲲呆了一呆,望向瑟瑟发抖的姬妾子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萎缩下去,痛苦地叫道:“住手,不要再杀了!我愿意立下血誓,尊奉你为魔帝!”

“聪明!”霍千斩哈哈大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钟成鲲服软称臣,东幽一部便算成功收入囊中!

第五百九十九章 巧舌如簧

霍千斩以钟家满门的性命为要挟,迫使钟成鲲立誓效忠,丝毫不顾忌其他人的看法。接着冷然望向裴砺,单刀直入道:“是生还是死,你怎么选?”

裴砺浑身沾满血迹尘沙,像条死狗般趴在地上,想起前一刻近在咫尺的魔帝宝座,心底简直在滴血。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多的愤懑苦涩也只得咽进肚里。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暂忍一时之辱,日后方可卷土重来。叹气道:“镇魔印象征着九幽谷的传承。霍兄如今掌控魔印,新任魔帝非君莫属!”

霍千斩料不到他如此干脆地低头,缓缓道:“你可愿立誓?”

裴砺道:“愿意!”

霍千斩没了翻脸发作的借口,不得不按捺杀机,以彰显自己广纳四海的帝王胸襟,似笑非笑道:“裴王乃九幽谷的顶梁柱,战功赫赫,希望你继续建功立业,莫要有别的心思。”

裴砺大声道:“属下当尽心辅佐霍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千斩颔首道:“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任孤城忽的笑道:“恭喜霍兄接掌魔帝之位!其实我神教无意侵犯九幽谷,更不想与魔帝为敌,主要是想在中原腹地寻找一位盟友,彼此扶持,共谋大业。而钟万年老朽不堪,缺乏锐意进取的魄力,不在我教主的考虑范围内。但是霍帝正当盛年,难道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真正的人间帝王,坐拥三宫六院,统御千万黎民百姓?”

裴砺心底抽搐,任孤城的这套说辞何其耳熟!在现实的利益面前,曾经的盟约变得一文不值。

霍千斩嗤笑道:“你吹得天花乱坠,不就是想拉我造反吗?魔教的根基远在西北,荒凉贫困,有什么实力谋夺天下?任孤城,霍某并非懵懵懂懂的三岁小娃娃,不是那么好哄骗的!”

任孤城语气恳切道:“任某乃诚心与霍帝结盟。不瞒阁下,其实从十年前开始,我神教弟子便陆续奔赴契丹、高丽、南唐、西蜀、大理等,暗中传教,如今已有十万教徒!如果霍帝有意起事,我神教完全可以调派数万精兵强将供你驱使。”

霍千斩目光闪烁,狐疑道:“宗巍怎会如此大方?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与其做你魔教的傀儡,不如我当魔帝逍遥自在!”

任孤城叹道:“天下人对我神教成见极深,防备之心极重,若以神教名义聚兵起事,恐怕响应者寥寥,此其一也;我神教人数众多而钱粮不足,亦缺乏军械战甲,需依赖九幽谷大力资助,此其二也;我宗巍教主毕生宏愿是将教义传播四海八荒,并不局限于中原一地,不会与霍帝争夺世俗皇权,此其三也。只要霍帝承诺登基后立神教为国教,剿灭佛、道两门,我神教十万教徒便是你最坚定的盟友!”

霍千斩一呆:“你们的要求这么简单?”

任孤城道:“不错!”

霍千斩喃喃道:“做皇帝?那是上天之子,九五之尊,我行吗?”

任孤城大笑道:“唐末以来九州无主,诸侯军阀乱战,贩夫走卒皆可称帝,哪里还有真正的天子?大宋皇帝赵匡胤是什么出身?洛阳城里的普通将门弟子而已。他能黄袍加身称孤道寡,你为什么不行?我神教有人,你九幽谷有钱,双方一旦结合优势互补,岂不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钟万年委实听不下去了,厉声道:“霍千斩,我九幽谷开枝散叶延续至今,全因恪守祖师遗训,绝不参与军国大事!否则,如何能熬过百年战乱,挣下偌大家业?魔教野心太大,宗巍暴虐蛮横,不适宜结为盟友。”

霍千斩斜眯他道:“钟万年,成王败寇,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我的事不需要你插嘴!”

钟万年一字字道:“霍千斩,你若一意孤行,九幽谷必将葬送在你的手中!”

霍千斩冷笑道:“聒噪!”指风虚点,封住钟万年的哑穴。他还需要从钟万年身上挖掘关于魔帝的秘密,彻底收服九幽魔将,否则怎会容忍这老不死活着?实际上,钟万年越是反对的东西,他越要大张旗鼓地去尝试,好证明自己的英明正确。

任孤城笑道:“霍帝初掌大权,亦需劈开几分新气象吧?若是仍在原地打转转,如何能迅速树立威望?霍帝举起一面大旗,名正言顺召集各部精英弟子,岂不美哉?”

钟成鲲、裴砺等心底暗恨,如果霍千斩以起事谋国的名义征召精英弟子,他们根本没理由拒绝。待霍千斩手里掌握了这批精英,再也无人能撼动他的帝位。

霍千斩大乐,这是一石数鸟的妙计啊!哈哈笑道:“任兄不愧是智慧超群的人王!宗巍教主得任兄辅佐,何愁大事不成?来人,给任兄、庞兄、莫公子喂服解药。”任孤城等乃魔教高层首脑,杀是不能杀的,只能客客气气送走,是否结盟留待日后再说。

任孤城知道凡事过犹不及,也不想表现太热切令对方起疑,约定好联系方式后,便和庞恨天、莫离一起飞身离开。

霍千斩目送魔教一行身影消失,若有所思,目光移向瘫坐地上的洛冥、傅惊涛,沉声道:“魔教是为了九幽谷的财富而来,你天魔宗又因为什么?”

洛冥淡淡道:“魔尊久慕魔帝威名,打算登门拜访,向魔帝请教武学要义,舍此之外再无所求。”

霍千斩如何肯信?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如果不为了天大的利益,萧恨会跑来开封闲逛?奉劝你实话实说,不要随便找理由糊弄我。我可不想杀了你这等风骚入骨的尤物!”

洛冥皱了皱眉心,叹气道:“是为了江山社稷图!相传晋王府中藏有江山社稷图,牵涉到九州鼎的绝大秘密,所以魔尊期望与魔帝联手,闯入王府夺取宝图。”

霍千斩恍然道:“传说九州鼎汇聚九州气运,得鼎者得天下,怪不得萧恨心动!”

洛冥露齿一笑,宛如春花绽放,暖风和煦,无尽的媚意层层荡漾,柔声道:“霍帝何必轻信任孤城,与虎谋皮?不如与我天魔宗结盟,好不好?”

霍千斩目光发直,露出色授魂与的迷醉表情,呵呵笑道:“要我签订盟约也容易,答应我一个条件。”

洛冥轻笑道:“是什么条件?”

霍千斩眼放绿光,犹如一头急欲吞食鲜肉的饿狼,咧嘴笑道:“很简单,只要你乖乖做我的女人,与我共登极乐世界!”说着张开毛茸茸的大手,朝那耸立的山丘峰峦抓去。

第六百章 弑魔剑之威

洛冥施展迷魂秘术目的是控制霍千斩的心神,而不是激发他的兽性,任凭他当众猥亵,眼底恼意一闪,手腕忽抖,数十点银星如暴雨般激射过去。

暗器扑面,霍千斩自幻梦中惊醒,暴退的同时挥舞镇魔印遮挡。

叮叮叮!黄蜂绝命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轨迹忽然变更,全数射中镇魔印,随即如生了根一般牢牢附着在魔印表面。

镇魔印居然能自动克制暗器?

霍千斩又惊又喜又是后怕,背心冷汗淋漓,实在没想到洛冥不受酥骨散的影响,居然保持着行动能力,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毋需吩咐,北冥一系的魔头们呼啦啦纵身掠近,刀剑斧叉对准了洛冥,纷纷呵斥道:“跪下勿要乱动!”“放弃反抗!”

洛冥缓缓站起身,不屑道:“霍千斩,你根基未稳,就凭这帮虾兵蟹将跟我天魔宗开战么?魔尊反手间便能杀尽尔等跳梁小丑!”

霍千斩冷笑道:“大宋都城藏龙卧虎,纵然是萧恨也不能为所欲为!何况姜烈、云清子、盛石峰等白道宗师就在开封,一旦发现萧恨的踪迹,十有九成会联手展开追杀。我不相信萧恨会因为你而丧失理智,自寻死路!”

洛冥皱眉道:“你是铁了心与天魔宗为敌?”

霍千斩摇头道:“错!如果萧恨舍得把你转送给我,九幽谷仍有望与天魔宗合作,携手杀入王府,夺取江山社稷图。”他垂涎于洛冥的美色,打算以此为条件与萧恨合作谈判。

洛冥气道:“姑奶奶可不是任人轻贱的货物!霍千斩,叫你的狗腿子让开,姑奶奶要走了!”

霍千斩阴笑道:“走?既然来了,何必要走?老子最喜欢骑野性难驯的胭脂马,最擅长霸王硬上弓这一招——等你尝到了甜头,到时用鞭子抽也赶不走了!哈哈哈!”

洛冥又羞又恼,啐道:“人渣!”足底忽动,身体旋转的同时双手扬起,掌心处炸开数以百计的毒针,嗖嗖嗖!不分青红皂白地射向四周群魔。

洛冥与莫离、岩鹰齐名,经过封魔谷的磨砺和萧恨的时时点拨,修为之精深可想而知。她射出的暗器刁钻迅疾,防不胜防,但听诶哟、哎呀叫唤声响,六七人中了毒针踉跄仆倒。

就在群魔慌忙闪避时,傅惊涛忽然窜起,闷声不吭地挥拳偷袭,但见拳头落处,数名魔头如滚地葫芦般吐血瘫倒。

霍千斩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杀了那小子!”晃身欺近洛冥身侧,镇魔印毫不留情地砸下,辣手摧花。

其他北冥魔头挥舞兵器,唿哨一声朝傅惊涛蜂拥杀去。

洛冥独自力战霍千斩,一开始便处于劣势。要知道对手乃是魔王级别的强者,还持有妙用无穷的镇魔印,攻势之猛堪称可怕。她的暗器功夫无法施展,毒术秘法无暇使用,全凭银链寒刃与灵巧的身法与敌周旋。霍千斩有恃无恐地步步紧逼,魔印翻飞起落,霸气十足。

傅惊涛瞬间把大厅里的形势收入眼底,深知要逆转局面,唯有变被动为主动,先弱后强,最后集中全力与霍千斩决战。他浑身肌肉绷紧,气血之术猝然爆发,双膝微微弯曲,足掌抓地猛地一蹬,仿佛离弦射出的弩箭,撞入右侧一女魔头怀中。

那女魔头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兵器方挥落至半途,人影一花,劲风入怀,骨骼喀喇喇断裂声清晰入耳,忍不住嘶声惨叫。下一刻,她像是断线风筝般向后飘飞,碎肉血块从口中涌出,分明是活不成了。

群魔倒抽冷气,好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傅惊涛去势不停,急掠到灵鹤身前,一探手拔出那把被人遗忘的弑魔剑!

血光骤亮,冷冽入骨的杀气冲天而起,剑刃抖颤,似有鬼哭狼嚎声回响,整个大厅的烛火黯淡下去,丝丝缕缕的寒意侵入心神。在九幽谷内,镇魔印象征帝位的传承和威严,因此霍千斩一定要先掌握在手中。但是,弑魔剑才是令魔域诸魔感到胆寒的至强魔兵!

傅惊涛握紧这跳跃不已的嗜血魔剑,但觉一股无边杀意扑面而来,在眼前幻化出群魔厮杀的画面,让他兴起灭杀一切生命的冲动。

“不好!”

钟万年、钟成鲲、田夔牛等个个骇然变色。弑魔剑乃拥有魔灵的绝世魔兵,历代魔帝持之纵横九幽魔域,由无数亡魂及魔血浇灌而成,差不多算是当世最锋利的宝剑。因剑内蕴藏着强大的魔灵,能轻易侵蚀掌剑者的心魄灵智,使之沉沦于杀戮欲望,最终沦为六亲不认的杀人狂魔。

为杜绝魔灵侵蚀操控的风险,须用独门剑诀驾驭弑魔剑。这剑诀仅有魔帝知悉,口口相传,不着文字。所以,在没有掌握独门剑诀的情况下,连霍千斩都不愿触碰魔剑。

可无知无畏的傅惊涛为对抗镇魔印,拔出了弑魔剑!

魔剑通灵,为脱离剑鞘的束缚而颤栗,渴望着痛饮鲜血!只见血色光芒蔓延到傅惊涛身上,染红了他的衣服头发,令他如同沐浴在血雨中,目光残忍可怖。

“小心,他化为嗜血狂魔了!”

北冥群魔愕然止步,心底不禁升起惧意。他们当然清楚弑魔剑的锋利程度,谁愿直面这绝世魔兵的攻击?

傅惊涛举目扫向踌躇不前的敌人,手掌一紧,魔剑尖端吐出红色的冷芒,狂暴的杀气呼啸吹送,满地躺卧的魔头骇得屁滚尿流。他头发飞扬,魔焰升腾,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血光,横扫正面的强敌。

剑意怒卷,催魂夺魄。

处于正面的那四名魔头避无可避,疯狂舞动兵器挡住身前要害,交织出一层层的光幕,同时默运九幽秘法,肌肉迅速膨胀力量暴增,不惜折损寿命加强防御。

血光劈落,仿佛是晴天霹雳降临。

咔嚓!

光幕破碎,刀剑齐齐断裂。只见血喷如浆,四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飞上半空,脸上凝固着说不出的绝望惊恐。

仅仅一剑,群魔心折。

第六百零一章 魔王伏诛

傅惊涛一剑斩杀四人,不止是依仗弑魔剑的锋利无匹,更展现出精湛莫测的剑术,人剑合一,无坚不摧,简直令人感到窒息。

钟成鲲脑际灵光一闪,失声道:“莫非他能掌控弑魔剑?!”

此言既出,群魔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历代以来,唯有魔帝可以使用弑魔剑作战而不被剑灵反噬,保持着清新的意识和理智。哪怕强横如四大魔王,也无力抵御剑灵的侵蚀。可是这天魔宗的小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让魔教服从他的指令?难道他获得了魔神赐福,又或是修炼了绝世魔功?讲句不客气的话,如果钟万年暴毙而亡,九幽谷内都找不出一个人能驾驭魔剑!

残余的北冥群魔两股战战,忙不迭地逃离血光笼罩的范围。

傅惊涛不屑追杀这些小杂鱼,魔剑在胸前划出一道美妙的圆弧,天地灵气旋转凝聚,剑身一弹,仿佛血虹贯日,飞射向霍千斩的左侧太阳穴。

魔剑饮血愈狂,自动吞吐凌厉杀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傅惊涛两世魂魄融合,熬过了魔指炼魂之苦,意志力之坚定世间罕有,后来因魔化失控的关系,又从萧恨处习得镇魔心决,岂会被剑灵轻易侵犯心神?何况他自创毁灭之拳,把杀戮之意推演至极致,心境如雪,不受杀戮幻象的迷惑。

只见剑光闪耀,烛火失色,血气湍流矫夭如魔龙扑击。

寒意血气交织袭来,心生警惕的霍千斩气得发疯。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时候还有人能驱使弑魔剑,且剑术如此强横!本应尘埃落定的魔帝之争,竟然出现失控的征兆!

他懊恼不已——应该在拿到镇魔印后,立即将弑魔剑一并收好。

可惜世上从无后悔药吃。

霍千斩咬紧牙关一掌迫退洛冥,半转过身挥动魔印,分毫不差地迎上那道血色寒光。

叮叮!弑魔剑接连刺中镇魔印,激起无数火星。

群魔看得心惊肉跳,两大至强魔兵对撞,万一损坏断裂怎么办?弑魔剑与镇魔印首次正面对决,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霍千斩感受着镇魔印传来的震动,又惊又恨,喝道:“小子,赶紧抛开弑魔剑,以免魔灵吞噬你的魂智!”

傅惊涛冷冷道:“弃剑等死吗?”

霍千斩道:“瞧在魔尊的面子上,我饶你不杀!”

傅惊涛道:“你若跪地乞饶,我饶你不死!”

霍千斩被顶得胸口胀痛,身形急闪,魔印咣的砸中魔剑剑脊。这一击刚猛绝伦,魔剑弯曲弹跳,傅惊涛整条手臂剧震,嗖的倒跃向后化解余力,剑上血光黯淡几欲崩散。

霍千斩暗松一口气,狂笑道:“无知竖子,我才是众望所归的魔帝!”

傅惊涛揉了揉发麻的臂膀,脑海中闪过萧恨施展天魔刃的雄姿,身体四肢微微调整姿态,魔气蒸腾挥发,弑魔剑吐出半尺余长的剑芒,一股前所未见的毁灭意境从天而降。

魔剑发出兴奋的颤鸣,无形的音波冲击四面八方。

傅惊涛模拟萧恨出手的神韵,叠加上弑魔剑的恐怖杀意,身形陡然变得高大如魔神,宛如自虚空中垂目俯瞰人世。原本气焰嚣张的霍千斩被映衬得渺小如蝼蚁,形成巨大的反差。

“先天剑意?!”

霍千斩惊得下巴差点脱臼,胸口似有妒恨烈火窜了起来。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就能领悟剑道真意,触摸到先天门槛?与这种妖孽相比,自己几十年的岁月岂不活到了狗身上?老天爷何其不公!

不单霍千斩有撞墙的冲动,或卧或立的群魔谁不嫉妒眼红?但是魔门以强者为尊,傅惊涛能自如掌控弑魔剑,又展露出惊世骇俗的剑术根底,谁敢不服?

傅惊涛心知肚明不能给对手仔细揣摩的时间,滑步向前,剑芒闪动,直指霍千斩眉心要害。

意动剑动,眼到剑到。

凌厉到极点的剑意迫近,霍千斩浑身寒毛倒立,镇魔印同样散发出浓烈的血光,狠狠砸去。

就在这时,一大波蓝色光点蓦然在半空闪现,悄无声息地飞向霍千斩的后背大穴——是洛冥窥准时机果断出手!霍千斩的全副心神皆被弑魔剑吸引,忽略了洛冥的威胁,待惊觉不妙时,绝命毒针已然近在咫尺。

当!

巨声回荡,剑光消散。

霍千斩虽拼命挪移身形,但毒针覆盖面太大且专破护身罡气,仍有数枚毒针嗤的没入他体内。针尖淬有剧毒,毒素随着奔涌的气血游走经脉关窍,迅速麻痹了其后背,并向四肢蔓延。

霍千斩怒吼如雷,试图凝聚真气逼出毒血、毒针。

傅惊涛岂容对手分神抵抗剧毒?见状毫不迟疑地拧腕发剑,心念动处,弑魔剑迅如雷霆般斩落,嚓的一声轻响,握着镇魔印的半截手臂喷血坠地!

霍千斩痛得嘶声大叫:“我日你先人的……”剑光再闪,魔剑从咽喉处刺入,穿透了脖颈,凸出一截血淋淋的利刃。

叫声戛然而止,血水滴答,针落可闻。

霍千斩难以置信地瞪着冷酷无情的傅惊涛,露出恶毒、怨恨、痛苦的复杂表情,喉头嗬嗬有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在弑魔剑下,所有称帝称霸的美梦都化为泡影,仿佛昙花一现无可挽回。

傅惊涛冷冷一笑,拔剑后退。只见霍千斩面上掠过绝望悲凉之色,壮硕的身躯摇了一摇,仰天轰然倒下,叱咤江湖的北冥魔王就此魂断命绝。

霍千斩既死,残余的北冥魔头尽皆跪伏投降。傅惊涛、洛冥命令他们取出酥骨散的解药,给钟万年等一一服下。过了片刻,群魔重新恢复了行动自由,瞧着遍地的血腥与尸体,无不是百味杂陈。

傅惊涛将弑魔剑、镇魔印原物奉还,与洛冥提出告辞。

钟万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傅惊涛,如同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忽的开口道:“九幽谷此次内乱,全靠萧怒小友、洛冥姑娘力挽狂澜,阻止了霍千斩的阴谋,救下了老夫及众人的性命。老夫时日无多了,你可愿接任九幽帝位,传承我九幽绝学?”

接任魔帝?!傅惊涛骇了一跳,忙摇手道:“小子资历浅薄,本领低微,哪有资格接掌九幽谷大权?魔帝莫要开玩笑了!”

钟万年肃然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论功绩,你刚刚救了所有人的性命,避免九幽谷分裂;论武功,你已触摸到上乘剑道,突破先天指日可待。更不要说你天赋异禀,居然能轻松驾驭弑魔剑,合该与我九幽谷有缘。此外,老夫愿把孙女佩珺下嫁给你,让你以外姓之身执掌我钟家财富武力,如何?”权势、绝学、财富、美人一股脑的塞了过去,唯恐傅惊涛不答应。

钟成鲲忙道:“我赞同!”

裴砺轻咳一声,厚起脸皮道:“萧老弟是当仁不让的魔帝人选!”

黎甲成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也熄了争帝之心,只想返回南方的老巢疗伤,沉声道:“我没有意见。”

傅惊涛哭笑不得,若是贪恋魔门的地位权势,他犯得着加入九幽谷吗?只要他肯点头,天魔宗宗主唾手可得。

洛冥笑道:“魔帝及诸位魔王,萧怒乃魔尊义子,岂能轻易叛离天魔宗?你们是不是该先征询魔尊的意见?”

群魔相视一眼,不由点了点头。钟万年急切地说道:“不知魔尊如今身在何处?请速来相会!”

洛冥笑颜如花:“好!”

第六百零二章 魔帝会魔尊

魔尊萧恨将莅临钟府,九幽群魔谁还敢怀有别样心思?在钟万年的指挥下迅速收拾善后,消除大战遗留的痕迹。整座钟府高效运转起来,众人忙忙碌碌,要以最高规格迎接这魔门宗师。

魔帝与魔尊的会晤,必将影响魔门内各大势力的走向。

不过任孤城、庞恨天此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岂会甘心?事关魔门一统与否,更关系到天下争霸大局,各方的角力注定会漫长持久。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九幽谷必须要保持内部团结,一致对外,否则难逃被肢解吞并的噩运。钟万年快刀斩乱麻,明令裴砺率领近半部属转任北冥魔王,填补霍千斩的空缺,同时提拔田夔牛为西绝魔王,挑选精兵强将及钟家高手赴西北坐镇,守住九幽谷原有的地盘。

裴砺失去了魔教的支持,没资格讨价还价,捏着鼻子认了。

田夔牛大喜望外,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安排完诸般琐事,钟万年请傅惊涛入书房单独相会。

傅惊涛真怕这老头又提起婚嫁之事,抢先道:“老前辈,晚辈专注于修炼魔功,不近女色,敬请谅解!”

钟万年冷哼道:“我孙女容貌、身材、品行、家世皆为一流,你小子有眼无珠不识货!老实说,你是不是早有了心爱的小情人?”

傅惊涛反手抹一把虚汗,低声道:“前辈洞察秋毫,佩服!”

钟万年扬起眉毛道:“男子汉大丈夫,风流潇洒算什么?老夫年青时周游天下各国,阅遍北地胭脂、江南佳丽、川蜀美人、西域胡女……咳咳,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老夫不勉强你。”话锋一转,问道:“你刚才为何未受到弑魔剑剑灵反噬?”

傅惊涛耸耸肩道:“不瞒前辈,魔尊曾传授我镇魔心决,持之可镇压心魔,维系灵灯不灭,谁知还有抵御魔灵入侵的奇效。除了魔尊外,天魔宗内仅有我一人修炼过这法诀。”

钟万年松了口气,叹道:“魔尊通古博今,智慧超群,竟开创出奥妙无穷的镇魔心决,真乃武学天才!你务必记住,这心决万金难买,切勿外传给第三人!”

傅惊涛清楚钟万年的担忧,正色道:“晚辈一定守口如瓶,对任何人也不透露半个字!”

钟万年和蔼地笑道:“你对我钟家有活命之恩,老夫无论如何要予以报答!除开美女不算,你有没有什么急需的武技珍宝?说出来,老夫满足你!”他乃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纵横江湖数十载的九幽魔帝,收集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语气毫不夸张。

傅惊涛道:“前辈的藏宝库在哪里?让小子开开眼界如何?”

钟万年道:“你若肯接任魔帝,藏宝库里的东西全送你又何妨!”

傅惊涛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我若背弃天魔宗,魔尊还不把我砍死?前辈的好意实在无福消受。”

钟万年盯着他脸上的面具,蓦地笑道:“你是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傅惊涛心底咯噔一沉,难道钟万年瞧出了什么破绽?不愧是阅尽人间春色的魔帝,姜还是老的辣啊!镇定地说道:“晚辈确有几分难言之隐,望前辈看破莫要说破!”

钟万年捶了捶腰眼,悠悠道:“我老眼昏花,最多苟活几天而已。万一我死之后钟府再遭劫难,请萧怒小友援手一二。”

傅惊涛点点头,郑重道:“没问题!”

车轮辘辘,蹄声清脆,一辆普普通通的两轮马车驶来。钟府大门轰然打开,装束齐整的披甲护卫快步迎出,手里高举灯笼,如青松伫立山崖般排成两列。钟成鲲率领钟氏子弟恭候门侧,抱拳为礼,朗声道:“萧师在上,请受钟家晚辈一拜!”

车厢里响起一把清冷的声音:“半夜叨扰,勿怪。”

钟成鲲恭敬地道:“佳客远来,蓬荜生辉。家父已是翘首相盼了!”说罢上前牵住马匹的缰绳,亲自带路步入大门。

钟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庄重。钟万年、裴砺、黎甲成、田夔牛换了全新装束,领着九幽群魔站到大厅台阶下,表情严肃。他们均清楚九幽谷改朝换代在即,天魔宗宗主此时登门祸福难测——焉知萧恨有没有类似宗巍的野心欲望?

车马停稳,魔影一闪,斜背魔刃、罩着骷髅面具的萧恨赫然现身。他目光冰冷如雪,身躯挺拔如枪,不需要刻意催发魔功气焰,自然散发出无形威压,令修为低微者泛起跪地臣服的冲动。

坚韧如高山,深沉若大海,体内蕴藏着恐怖无边的能量。

不愧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魔尊!

萧恨与钟万年的视线在半空相触,仿佛平地响起一阵焦雷,气浪排空,大地微颤。萧恨微微欠身道:“达者为先。萧某有幸拜见魔帝,不枉东京一行了。”

钟万年赞道:“魔尊雄姿英发,修为高绝,魔门领袖当之无愧!今夜钟府遇劫,有赖萧怒小友、洛冥姑娘成功解围,正应了那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恭喜天魔宗人才辈出啊!”

萧恨淡淡道:“我观魔帝印堂发黑,死气缠绕,莫非是大限将至?”

钟万年苦笑道:“钟某曾闯入九幽魔域修炼,不料被吸血魔虫侵入体内,如今精血枯竭,魔虫即将破体而出。让魔尊见笑了!”

萧恨皱眉道:“是魔虫作怪吗?”说着走上数步,食中二指并起虚点,一道肉眼可见的磅礴真气刺向钟万年胸前大穴。

钟成鲲、田夔牛等纷纷变色,不自禁露出敌意。

钟万年却坦然相对,任凭萧恨的真气灌入体内,转瞬间头顶升起一根白色气柱,风吹不散。萧恨神色凝重地展开指法,一道又一道真气刺去,看似威力绝伦实则没有杀伤力,很快连点三十六下。待最后一指点落,钟万年闷哼一声,双足深陷地面半尺有余。

萧恨缓缓收起架势,正色道:“我施展天罡炼魂指镇压魔虫,至多只能延缓阁下三年的寿命。”他以先天宗师的伟力沟通天地,成功压制魔虫作怪,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根除魔虫之患。

三年的时光弹指即过,但钟成鲲等已是非常满足了。只要魔帝的大旗不倒,就不用担心遭到魔教的猛烈攻击。利用这三年的缓冲期,九幽谷完全可以大幅增强战力,拟订好详细的应对策略。

钟万年大笑道:“别说三年了,能多活一天我都赚了!魔尊今日助我续命,来日钟某必有厚报!”

萧恨摇头道:“魔帝言重了!萧某只是不喜宗巍的为人,不希望魔教乘虚而入攫取九幽谷的财富,搅乱魔门,在人间酿出大祸。”所谓助人即是助己,帮助钟万年稳定局面,挫败魔教阴谋,天魔宗也将从中获益。

钟万年神色一整,断然道:“当着魔尊的面,我以历代魔帝的名义起誓,九幽谷永远不与魔教结盟!但凡九幽谷弟子触犯誓言者,人人得而诛之!”

语句掷地有声,饱含凛冽杀气。

钟成鲲等轰然应诺。

夜深,凉风四起。

第六百零三章 赴洛阳探险

傅惊涛回到公主府时已是凌晨。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熟悉的幽香在空气中弥漫,如兰似麝,沁人心脾,令人心跳不觉加快三分。

傅惊涛挠了挠头,摸索到火刀火石,咔、咔点燃烛台。火光亮起,只见床榻上侧卧着一位身材窈窕的美人,秀发如云,双腿修长,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可人姿态。

傅惊涛但觉丹田处热流喷射,连忙转头不敢多看。他刚刚摆脱魔化的状态,心魔尚未彻底平静,一旦受到诱惑,难免会失态出丑。

“噗嗤!”殷怜怜慵懒地撑起上半身,顺手理了理柔顺黑亮的长发,眼眸闪动宛如晨星,可怜兮兮道:“公子莫非在外面有了新欢,开始嫌弃白莲了?”

傅惊涛倒了碗凉茶咕嘟一口饮尽,稍稍压制住躁动的心火,叹气道:“你又夜宿我房中,岂不令旁人误会加深?”

殷怜怜笑道:“我乃公子的贴身侍女,暖床铺被是分内的事呀!”

傅惊涛无奈摇摇头:“长话短说,你找我什么事?”

殷怜怜嘟着嘴道:“无趣的男人!”挪动玉腿下了床,故意走到傅惊涛的面前,扑闪着睫毛问道:“听说轩辕门征召你和叶华宇,明日赴洛阳地宫探险,能不能把我一起带上?”

傅惊涛板着脸,皱眉道:“胡闹!那神秘地宫据传封锁了数百年,宫内不知孳生了多少异物,凶险万分,你急着去送命吗?何况你并非轩辕弟子,根本没资格掺和这等大事!白莲,听我一句,洛阳之行生死难测,你最好留在京城哪儿也别去。”

赵光义为避免晋王府沦为江湖豪杰的攻击目标,故意放风破解了江山社稷图,把众人关注的焦点转移到洛阳。那处地宫多半是前朝某个帝王的陵墓,不会埋藏有九州鼎,机关重重,步步杀机,以防止盗墓贼入侵。若殷怜怜贸然闯入,岂会有好下场?

殷怜怜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傅惊涛当然不会吐露所有的秘密,叹道:“你我毕竟同生共死,难道我会害你吗?地宫内的宝物虽好,终究不如自己的性命珍贵。”

殷怜怜道:“既然此行凶险莫测,你为何不回绝?”

傅惊涛道:“我身为轩辕弟子,拿什么借口拒绝掌门之令?我是紫衣金郎、青云榜头名、带御器械,我不去谁去?放心,我若在地宫内得了好处,少不了你那一份。”赵匡胤特意让他配合赵光义的行动,想推脱都推脱不了。

殷怜怜狐疑道:“你无故献殷勤,必有所求吧?”

傅惊涛哈哈一笑,持笔连写了几封信函,在封皮上注明地址及姓名,请殷怜怜明日代为送达。由于时间仓促,他来不及跟郑鹏、吴栋、萧德兴等交代清楚有关事宜了,唯有借助笔墨传讯。

殷怜怜轻拍手中的信函,嗔道:“你居然把本小姐当成跑腿送信的使唤,你的心不会痛吗?等你从洛阳回来,我们要好好算一算账!”

次日天亮,傅惊涛、叶华宇与赵燕容等辞别,骑马直奔西城门。

城外早早聚集了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个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眉目间难掩兴奋之色。其中又属轩辕门的阵容最为强大,汇聚了杨穆、姜浩源、杜山月、白玉蓉、胡一斐、程子华等高手。

当傅惊涛和叶华宇奔出城门,现场登时安静了一瞬。前者头角峥嵘,顾盼生威,后背斜插一把金光璀璨的宝剑;后者白衣若雪,俊美无双,甫一亮相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快瞧,果真是御剑!”“那是尚方宝剑!”“啧啧,这傅惊涛的运气太逆天了!”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千差万别。傅惊涛获封带御器械的消息早已传开,谁不知道御剑象征着皇帝威严?普通弟子还好说,如杨穆、云中侯等就犯了难,究竟该不该向御剑施礼?

姜浩源等忙叫道:“师伯,我等先去探路!”说着像是屁股着火一般拍马便走。带御器械持御剑时乃是代表天子出行,他们有军职在身,岂敢视而不见?为免尴尬,干脆先走一步躲开傅惊涛。

傅惊涛远远望见不禁暗乐,放缓马速,低声道:“老四,你说杨师伯会向我行礼吗?”

叶华宇冷笑道:“众前辈齐齐向你施礼,你受得起吗?焉知人家会不会心生怨恨?到了地宫探险时,万一有人见死不救怎么办?”

傅惊涛额头冷汗直冒,忙下马临时买了一块布匹,将御剑严严实实的包裹好,不再卖弄。

待两人奔近,杜山月不快道:“你们两个好大的架子,明明辈分最低,偏偏来得最晚,眼里还有没有师门长辈?”

傅惊涛见他环臂抱胸满脸倨傲,想起昔日被一掌打得吐血的场景,冷冷道:“杜师兄是想鸡蛋里挑骨头吗?我们俩迟到没有?”

杜山月同为紫衣金郎,武技修为还盖过傅惊涛一头,对于傅惊涛扬名天下及获皇帝青睐极为不爽,冷哼道:“天地君亲师,人伦礼法皆有定论。我来问你,自从抵达京城,你什么时候主动拜见过掌门?”

傅惊涛暗翻白眼,若非担忧七大世家翻脸不认人,自己何苦托庇于赵氏皇族?正色道:“我对掌门的尊敬是放在心里,用不着刻意表演给别人看。”

杜山月道:“狡辩!”

傅惊涛失笑道:“杜师兄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杜山月眼底冷光一闪,低喝道:“我看你有何能耐护住御剑?”猿臂忽伸,五指弯曲如铁钩,闪电般抓了过去。

傅惊涛早非吴下阿蒙,掌刀一划,横切对手脉门。

啪!双掌交触,如击败革。

杜山月眉心微皱面沉如水,傅惊涛眼神平静挺拔如松——两位紫衣金郎竟是平分秋色!前者出身世家,修为深厚,被姜烈等寄予厚望;后者出身寒门,如今已是天子跟前红人。表面上看这是意气之争,背后实则是世家与寒门的又一次碰撞。

傅惊涛下山后屡经生死磨砺,先杀阎王殿的鬼王级杀手,再杀九幽谷的魔王霍千斩,心志意念之强大已达到骇人的高度,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自信如山岳不可动摇。如果光是评价气势的凌厉程度,他稳稳胜过了杜山月!

平静的眼神下隐藏着冰冷的杀意。

假如杜山月再出手,迎接他的将是必杀一剑!

御剑乃皇帝亲授,象征天子威严,岂容轻辱?就算是掌门姜烈当面,傅惊涛也绝不可能拱手奉上。

冒犯天子者,杀无赦!

杜山月跨下骏马感受最深,仿佛见到了恐怖的深渊猛兽,不受控制地悲鸣倒退,屁股一转,掉头便跑。杜山月躁得面皮涨红,真想一掌拍死座骑。

傅惊涛哈哈大笑:“杨师伯,杜师兄已经上路,我们是否跟上?”

杨穆瞪了他一眼,挥手道:“出发!”

第六百零四章 闻风而动

轩辕门等精英弟子忽然大批西去,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值此敏感时刻,大宋方面的动向令人浮想联翩。一股不知从何处泛起的风潮,悄悄吹进各大势力耳中。

最积极的是蜀山剑派。为谋夺江山社稷图,季风雷不惜亲身犯险深入宋境,谁知临了被周承宗摆了一道,先前的投入全打了水漂,连藏宝图的影子都没见着。堂堂蜀山掌门、傲视江湖的剑仙被晚辈戏弄,心里怎可能没有几分懊恼愤怒?

季风雷为排遣心中的郁气,主动参与围杀傅惊涛一事,要大大折损赵宋朝廷的面子,毁掉青云榜的成果。可最终傅惊涛杀出重围,无相寺悟能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接连两件大事触壁,季风雷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糟糕——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返回蜀山?

就在这时,赵光义集结各派精英、赴洛阳地宫探险的消息传出。

季风雷第一时间便断定,赵光义抢先一步破解了江山社稷图,打算组织人手挖掘九州鼎!这种影响到天下气运兴衰的事情岂能人后?哪怕蜀国运不走宝鼎,也绝不能让它落入宋国手里!当下毫不犹豫地调集众弟子,尽数出城往西。

最庆幸的是魔教。任孤城、庞恨天、莫离等肩负重任,要抓住新老魔帝交替的时机,扶持裴砺上位,攫取九幽谷的财富,从而为魔教统一魔门乃至统一江湖铺平道路。可人算不如天算,十拿九稳的计划却敌不过一炷迷魂酥骨香!

任孤城果断抛弃裴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霍千斩,算是保留了三分合作的希望。但是仅隔了半夜,便惊悉霍千斩被杀、钟万年继续稳坐九幽帝位的消息!

这意味着魔教的图谋彻底落空。

钟万年不仅不可能与魔教结盟,甚至还会视魔教为敌。

任孤城智谋过人,自负甚高,如今却须承担计划全盘失败的责任。

秘密潜来与任孤城相见的,正是刘云超。他眼见任孤城神色严峻,又道:“人王,来之前我还听说赵光义要在洛阳挖掘地宫寻宝,轩辕门、太乙宫、鹏鲲岛、铁血盟、泰山剑派等均派人参与。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何愁面对教主交差?”

任孤城诧异地望了这少年一眼,淡淡道:“你接连吐露绝密消息,出谋划策,不单是想从我这里获取好处吧?”

刘云超翻身拜倒道:“刘某愿投入神教门下,请人王收留!”

昨夜为算计钟万年,他偷偷在钟佩珺衣服上涂抹了食虫花花粉,本想着争立大功,待裴砺称帝后便获重用。岂料形势一变再变,最后是萧恨出手,令钟万年逃过了魔虫爆体的危机,裴砺只能改任北冥魔王。一旦风头平歇,钟万年怎可能不秋后算账?为了小命着想,他只有投靠魔教,躲避九幽谷的追杀。

任孤城道:“即使是在魔门内,改换门庭也是大忌,你可知道?”

刘云超沉声道:“弟子与姜烈,与轩辕门有不共戴天之血仇!但钟万年老朽不堪,没有向轩辕门宣战的勇气。放眼江湖,唯有神教敢于正面硬撼轩辕门。所以我改投神教,但求日后手刃姜烈一族!”

任孤城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神教百年前遭轩辕祖师重创,死伤无数,可谓是仇深似海。历代教主皆立下血誓,把覆灭轩辕门当做头等大事!你年纪轻轻便有摧毁轩辕门的宏愿,很符合教主的口味。好,我收你为徒儿,且看你的造化如何!”

刘云超喜出望外,咚咚咚磕了九记响头,朗声道:“恩师在上,弟子刘云超即日起恭奉号令,全心效从!”

任孤城好不容易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动员魔教弟子追踪西行群侠,与庞恨天、莫离等悄然离开京城。

最焦虑的是南唐世家。南唐与大宋在淮扬一带反复争夺,处于守势,不得不倚重武僧抵御宋军。上至南唐皇帝李煜,下至世家家主、各大佛寺主持,都有着亡国灭族的担忧。

为破坏大宋青云榜,南唐方面可谓不遗余力,不仅秘密派出南唐剑士,还请动了无相寺悟能大师。可是郊外一战,南唐剑士损失惨重,悟能被杀,反而让大宋的威望再创新高。据说连日来武者报名参军踊跃,开封城外的新兵营快填满了,宋军的战力即将获得大幅提升。

李熠抛出和亲的提议是无奈之举,寄希望于赵宋内部为了争夺皇权产生混乱,根本没奢望过赵匡胤因为一个女人而停止争霸的步伐。

李碧霞注定是牺牲品,她幸福与否无关紧要。

就在李熠打算折返江南的时候,忽闻赵光义调集各派精英前往洛阳地宫寻宝——必定是九州鼎现世了!大宋已占据天下争霸的优势,再得到象征九州正统的上古神鼎,还有谁能阻挡他们的兵锋?

李熠火速召来谢神思等七大名士共商对策。

李耀光道:“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当然是尽力阻止宋人的行动,不让他们挖掘到九州鼎。若时机合适,不妨多杀一些宋国高手。”他对傅惊涛念念不忘,迫切着寻机杀掉这可恨的轩辕弟子。

谢神思也不点破李耀光的小心思,颔首道:“地宫不知是哪一朝建造,不知深阔几许,但九成九密布机关杀器,先行者未必是福!我等恰好熟知易经八卦,周师弟尤其擅长奇门遁甲,杨师妹精通机关暗器,探索神秘地宫将大派用场。”

周致庸自信地说道:“举凡建筑,脱离不了太极阴阳、五行八卦的原理,以天干地支对应轮转,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顺序排列。”说着自怀中摸出一个罗盘,轻轻催运,罗盘内环外环旋转,金线铜字闪动,令人眼花缭乱。

杨慕蓉笑道:“有三师兄做保,小妹只管开道!”

李熠断然道:“本王继续留在开封与赵宋君臣周旋,由谢神思带队前去洛阳地宫探险!事关南唐生死存灭,望诸君倾力而为。若果真于地底发现了九州鼎,宁可毁掉也不可让宋人占据!此行凶险,敌人强悍,多多保重!”

谢神思等凛然答应,自去准备不提。

除开这三大势力,其余有野心者亦悄悄行动起来,喧嚣一时的京城忽然变得平静。风往西吹,暗带肃杀之意。

第六百零五章 成精的老狐狸

日影渐渐升高,钟佩琪坐立不安,擦完桌子接着擦柜子、擦窗户、拖地板、洗茶碗,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乔晖被她晃得眼晕,忍不住说道:“我的大小姐,你能否安静一会儿,不要走来走去的瞎转悠?”

钟佩琪斜了他一眼:“你就一点不紧张吗?”

乔晖耸耸肩道:“我为什么要紧张?如果来者是客,我恭送你打道回府。如果来者是敌,我就说偶然在街边捡到了你,根本不知道你是钟家后人。有大宋公主和轩辕门庇护,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别看他说得轻松,其实心里的压力山大——那些魔头发起狠来,连魔帝亲孙女都敢追杀,又怎会在意区区一轩辕记名弟子?

钟佩琪知道乔晖是在宽慰自己,轻轻垂低睫毛,柔声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诚心帮助我一弱女子。你是个好人!”今早得知钟府门户如常开启后,她用密语写了一封短信,请乔晖派人投递进府。只要钟万年、钟成鲲安然无恙,自会读懂密语前来相会,从而结束这段提心吊胆的亡命生涯。

“好人?!”

乔晖揉了揉鼻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嘲道:“能获钟大小姐如此高的评价,实属不易啊!”

钟佩琪笑道:“你是轩辕侠客,偏偏救了我这号魔女,不是好人是什么?恶人么?”

乔晖叹道:“额头上贴了‘好人’的标签,我今后还怎么哄骗女孩子?又怎么跟人家做生意?”

钟佩琪噗嗤掩口轻笑,花枝乱颤,袖袍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骨肉均匀的藕臂,白嫩肌肤透着柔和细腻的光泽。

乔晖眼睛发直,暗吞一口唾沫,对这高挑明媚的美女竟泛起几丝不舍。忽听房门咿呀一声响动,光线倾泻而入,跟着人影一花,一位枯瘦高大的银发老者迈步走了进来,冷芒隐现,霸气绝伦,浑身上下几乎无懈可击。

乔晖与那银发老者目光相接,脑海中仿佛落下一道霹雳,震得耳膜嗡响,差点当场软倒。

好可怕的绝顶强者,仅凭精神之力便能压制对手!

乔晖猛地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恢复对身体的掌控,嗖的窜到钟佩琪身前,一把飞刀滑入指间,微微弓起脊背积蓄力量,沉声道:“阁下不请自入,是何道理?”

那银发老者盯着那把造型独特的飞刀,杀意骤然如霜降临,冷冷道:“是你杀了程盖天?”

乔晖毛骨悚然,这老者一眼便洞穿了真相,简直是逆天了!一字字道:“是又如何?”

那银发老者皱眉道:“以你的年纪怎配射杀九幽魔将?老夫不相信!你且射我一刀试试!”

乔晖视线的焦点移到对方的眉心处,刀意将发未发,冷凝如钢针。那银发老者不动声色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刀。

“爷爷,不许胡闹!”钟佩琪跺足娇嗔,一闪身钻了出来。

钟万年哈哈大笑,目光变得柔和怜爱,点头道:“丫头你眼光不错,这小子有实力、有担当,敢替你遮挡危险,做我孙女婿足矣!”

话音落处,乔晖、钟佩琪顿时闹个了大红脸。

钟佩琪扑进钟万年怀里,粉拳乱捶,不依道:“您为老不尊乱说话!人家和他才不是……那什么呢!”

乔晖反手一抹虚汗,赶忙把飞刀重新收起,垂手恭立。眼前这位乃是九幽魔帝,叱咤江湖的先天高手,不论是武功修为还是辈分资历,与自己相比天壤之别,姿态放低点不吃亏。另外,程盖天被杀一事可大可小,完全要看对方的心情了。

钟佩琪关切地问道:“爷爷,找到佩珺了吗?”

钟万年含笑道:“你妹妹昨夜已返回钟府,一切安好。”

钟佩琪何等的聪慧,眼珠滴溜溜一转,问道:“莫非爷爷已解决体内隐患,彻底稳定了九幽谷的局势?”

钟万年不需要对孙女隐瞒什么,把昨夜的变故简要说了一遍,最后道:“……魔教和天魔宗双重催压,我九幽谷如今已处于风口浪尖,须化明为暗,方可避免被惊涛骇浪吞噬。我决定把钟家的产业拆分成数份,或是转让出售,或是令人暗中主事,不再打出钟家旗号。”

魔教不会因一次失败而鸣金收兵。宗巍霸道凶残,若是恼羞成怒下亲率大批高手杀至开封,难道要拼死一战吗?实事求是地说,九幽谷并不具备与魔教全面交锋的资格。

既然打不过,那就先一步隐藏起来,让魔教空有蛮力无处使。

钟佩琪抚掌道:“以退为进,化整为零,最大限度保留我九幽谷的实力,静待敌人露出致命破绽!”

钟万年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聪明灵慧,心思细腻,熟悉商事,有逢凶化吉的运气,正是暗中主持钟家产业的最佳人选。你索性借着失踪的机会来个金蝉脱壳,接手掌权。”

钟佩琪愕然道:“我?我合适吗?”

钟万年道:“有我坐镇,谁敢阳奉阴违?丫头,放手去做吧!”

钟佩琪喃喃道:“那我岂不是回不了钟府,见不到爹娘了?”

钟万年正色道:“为免消息泄漏,你须暂时与钟家断绝一切来往。”说着目光一转落到乔晖身上,若有所思。

乔晖浑身一哆嗦,手冒冷汗,这老魔头不会想着杀人灭口吧?忙挤出一丝笑容道:“钟老前辈请放心,晚辈绝对守口如瓶!如果我向外吐露了半个字,必教乱箭穿心而死,永世不得轮回!”

钟万年缓缓道:“轩辕门武技成千上百,飞刀之术却不甚突出。你这手飞刀功夫是从哪里学的?”

乔晖心底微震,咬牙道:“是我自创的!”

钟万年失笑道:“自创飞刀神技,射杀我九幽魔将?好小子,论吹牛的本事你当属天下第一!”

乔晖硬着头皮道:“我没有吹牛!”

钟万年微微笑道:“你的飞刀造型很特别,对吗?老夫多年前曾见过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刀,印象极为深刻。你猜那把飞刀的主人是谁?呵呵,小古飞刀,重出江湖了!”

乔晖四肢一僵,如被五雷轰顶——在人老成精的魔帝面前,他最大的秘密被轻易戳穿!他的飞刀本就是仿制小古飞刀,这是铁打的事实,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如果钟万年把飞刀的秘密宣扬出去,他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钟万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只老狐狸般笑道:“老夫从不相信誓言,现在咱俩扯平了!”

第六百零六章 西行路上的意外

由开封至郑州,地势平坦,一路畅通无阻。过了郑州再往西,地形开始变得复杂,山丘起伏,古木林立,羊肠小道在山岭间盘旋,往来的商旅皆被迫放慢速度。

临近黄昏时分,群侠找了一处宽敞的山谷宿营歇息。云中侯出面指挥,分派人手砍柴生火、猎取野味、服侍马匹、警戒望风等等,忙的不亦乐乎。

除开有限的几人,其余侠客基本不超过三十岁。传闻地宫内埋藏着九州鼎,灵气汇聚百年,孕育了罕见的灵药,若是有缘服用,很可能突破修为瓶颈。是以各大门派不甘人后,选派有发展潜力的精英参与洛阳之行,粗粗估算总数近两百人。

在这些侠客中,傅惊涛的修为最浅薄,但论起名气地位,偏偏是最高的那一个!

大宋青云榜头名。

随身佩御剑的带御器械。

不管是云中侯、杨穆等老江湖,还是姜浩源、杜山月等青年才俊,在天子之剑前都矮了半个头。要知道武者内藏傲骨,个个都以为老子是天下第一,谁乐意接受如此巨大的落差?谁愿意跑到傅惊涛跟前找不自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傅惊涛排除在团体之外。

至于叶华宇,围着白玉蓉左右转悠,无暇分心他顾。

傅惊涛左看看、右瞧瞧,每个人都客客气气保持距离,终于领会到“敬而远之”的含义——太过优秀也遭孤立,高处不胜寒啊!

众侠客分成十余个小团体,热烈地讨论这次的探险行动,摩拳擦掌。在他们看来,己方高手如云,踏平地宫不是轻而易举吗?他们关注的是利益如何分配,谁开路谁断后,浑然不把未知的危险放在眼里。

傅惊涛暗暗苦笑,若地宫里的财宝灵药唾手可得的话,赵光义不会自己拿走吗,何必分给别人?多半是因寻宝的危险性太高,付出的代价太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而众侠客如此盲目乐观,一旦在地底遇险,或会造成惨重的伤亡。

傅惊涛深感无奈且无趣,起身踱出山谷。穿过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只见一条欢快的溪流在岩石间奔涌,岸边绿草如茵,野花点缀,霞光如血,捕虫的鸟儿起起落落。

傅惊涛瞧着那一朵朵忽生忽灭的白色浪花,烦躁的心境蓦地宁静下来,每个人的命运变化不尽相同,生死存灭皆由天意。

凡事顺势而为,不违本心便好。

忽听飞鸟惊叫,溪流对岸人影闪动,一个光头铮亮的小和尚足踏花草飞身近前。

傅惊涛讶道:“小神僧,怎么是你?!”

神空和尚面色清冷,目光幽深,再不见昔日无邪纯净的笑容,有种堪破生死轮回的沧桑。他隔着溪流停下脚步,双掌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小僧心中藏有一疑问,非施主不能解答。今早偶然听闻施主西行的消息,于是衔尾追来,多有打扰了。”

傅惊涛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有话情直言!”

神空缓缓抬起双眸,一字字道:“悟能师叔是死在你手上吗?”

“我没有杀他。”

“那谁才是杀人凶手?”

傅惊涛叹息道:“悟能大师欲杀我在先,却不幸遭遇强敌,死于非命。神空,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下心结罢!”悟能乃无相寺罗汉堂首座,江南武林有数的绝顶高手,率人雨夜狙杀傅惊涛,结果遭遇魔尊萧恨,最终落败被杀。

神空冷冷道:“施主真当我无相寺是好欺负的,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傅惊涛沉声道:“杀死悟能的,乃是先天高手。你凭什么报仇?”

神空淡然一笑,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噗的反手插在左肩上,鲜血滴落白色僧袍,如朵朵血梅盛开,道:“请施主赐告凶手姓名。不然,小僧第二刀刺向胸膛。”

傅惊涛感应到神空坚定的意念,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而死?摇摇头道:“是魔尊萧恨!”

神空吐出一口长气,仰望星空,喃喃道:“原来是天魔宗宗主!”

傅惊涛劝解道:“神空,魔由心生,何必执着?你若时时刻刻怀抱杀戮之念,又如何修成正果,普度众生?”

神空忽的笑道:“降妖除魔,金刚怒目,亦是我佛普度众生的法门呀!傅施主,你若投靠魔门,背弃人间正义,将来也属于佛门公敌。长路漫漫,望你好自为之!”

傅惊涛眼皮直跳:“小神僧是在威胁我吗?”

神空反问道:“是又如何?”

四目交触,冷电纵横,阵阵寒风吹向四方。

神空抿着嘴一步步倒退,退出十余丈后方转身去远,只在岸边的岩石上留下几滴浅浅的血迹。

傅惊涛一时间意兴阑珊,今后与神空是敌非友矣!正欲返回山谷营地时,忽见地平线上有一白衣人现身,大袖飘飘如仙人降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飚射过来——竟是蜀山掌门季风雷!

傅惊涛心底一凛,毫不犹豫地点燃气血之术,转身朝山谷狂奔。

季风雷冷哼道:“见了我就逃,做了亏心事么?”说话的功夫又逼近数十丈,剑意隔空压落,仿佛泰山压顶。

傅惊涛此刻哪敢稍有保留?存想大宗师在石碑上所刻的轩辕神剑,酝酿无上剑意,猛地往前方虚空一劈,足不停步地冲进树林里。

锵!轰!

两股玄妙的剑意在空中撞击,剑鸣十里,音波炸响。

季风雷失声叫道:“天地浩然正气?你居然悟透了轩辕神剑的精髓!”胸中的杀机愈加浓烈,这种妖孽级别的天才岂能活在世上?身形闪了几闪,隔着十余丈扬手一剑劈去。

耀眼的剑光划破天空,璀璨夺目,宛若流星高速坠落。

剑气所及,树木折断碎裂,化作一条绿色的巨龙。

傅惊涛侧转过身,顺势拔出御剑,疯狂摧运内力的同时召唤土之灵气,一层层的淡黄色罡气附着在剑刃上,直击向那道粗大凌冽的剑气,没有丝毫的畏缩。

当!

傅惊涛手臂剧震,虎口飙血,整个人离地倒飞,噼里啪啦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根树枝,跌落在山谷谷口处,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在谷口外值守的高手们赶忙唿哨示警,纷纷扬起兵器戒备。

季风雷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收剑隐匿于树后。

剑意消失。

晚风吹拂,寒意沁人。

傅惊涛举起手中的御剑,只见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风儿摇动剑尖,喀喇喇一声脆响,百炼钢剑应声碎裂,仅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地宫之行还未开始,他便失去了最锋利的武器。

第六百零七章 强闯地宫

剑鸣如雷震响,恐怖的剑气发生碰撞,云中侯、杨穆等十余强者匆匆掠出山谷。他们瞧见那道贯穿了树林的可怕剑痕,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先天宗师出剑的痕迹!

具备如此剑术水准的绝世高手不过寥寥数人,如今出现在附近的要么是季风雷,要么是盛石峰。

杨穆等的视线移到傅惊涛身上,只见他手握断剑,脸色苍白,貌似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伤痕,不由啧啧称奇。他孤身一人遭遇剑术宗师,居然硬抗住致命一剑,安然无恙地逃回营地,堪称奇迹!

换做是其他年青弟子,谁敢夸口说硬接宗师一剑?

杨穆沉声道:“惊涛,是谁?”

傅惊涛反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苦笑道:“蜀山季风雷!”

杨穆等相视一眼,季风雷来去如风,绝非巧合,十有九成躲在远处窥视。这称雄天下的剑仙豁出脸面搞刺杀,真是令人头痛万分,若是他尾随潜入地宫,那岂不是隐患无穷?众人想及这种可能性,胸口如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云中侯皱眉道:“欲对付季风雷,非姜掌门或者云清子出马不可。”

杨穆道:“掌门与云清子道长已先一步赶至地宫勘察,毋需担忧季风雷闹事。”

傅惊涛心里明白,姜烈、云清子等是为了避免见面尴尬,所以提前出发洛阳——要不然让堂堂宗师参拜御剑吗?谁知季风雷窥准了空隙,于半途悍然出手!亏得他领悟了大宗师的剑意精髓,反应够快,加上手持宝剑,内罩金丝软甲,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惜的是御剑当场碎裂,日后该如何跟赵匡胤交差?

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群侠离了山谷继续西行,队伍的气氛比起昨日凝重了许多。季风雷的忽然出现像是一块巨大的阴云,众人一路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在夜幕降临时抵达了洛阳。

赵光义早派出暗影龙卫在路口守候,指引群侠直接去往葬龙谷。

葬龙谷距离洛阳古城约十余里,其实是一座黄土垒成的长条形山丘,山上草木葱郁,因水流冲刷的关系,山丘底部形成一条蜿蜒如龙的巨大沟壑。地宫的入口,便是在沟壑中部发现的。

群侠到葬龙谷时,只见入口附近灯火通明,数以百计的壮汉正在沟底轮流挖掘,把一车车的泥沙碎石清理出来。随着时间推移,一个高约三丈、宽两丈的巨型洞口逐渐露出了真容。

洞口边缘用巨大的长条形青石堆砌拼接而成,岩石表面雕刻有各种各样的上古异兽,线条粗犷,神韵突出,一看便是大师手笔。地面铺着整齐的地砖,笔直延伸,还遗留有清晰的车辙印迹——当年地宫未曾锁闭掩埋时,必有车马载运重物进出。

赵光义做戏做全套,亲临现场指挥调度。

姜烈、云清子、典七、杜琴胆等站在他身后,仿佛众星拱月。

云中侯、杨穆等上前拜见,顺口说起途中的意外。

赵光义本来就是要假借地宫寻宝之事,把聚集在京城的高手们引开,听到季风雷现身,内心暗暗窃喜,故作关切道:“傅校尉乃皇兄寄以厚望的年青俊杰,不知其伤势如何?”

杨穆道:“有劳王爷关心,惊涛完好无缺!”

赵光义愣了一愣,大笑道:“枉季风雷号称剑仙,却伤不了轩辕弟子分毫,浪得虚名!姜掌门,与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人物并立江湖,真是委屈你了。如果蜀山剑门都是这样的货色,我大宋干脆先集中兵力灭了蜀国!”

姜烈心底嘀咕,不是季风雷太弱,而是傅惊涛太逆天好不好?换了别个,在季风雷一剑之下必将形神俱灭!要不是这小子太难搞定,越打压越顽强,自己何必着急献出洛阳地宫的秘密?轻咳一声,道:“季风雷或许过于托大,又顾忌身份差异,未曾动用蜀山剑法的绝技,故而给了惊涛一线生机。若是因此小觑蜀山剑派及蜀国,未免有失偏颇,请王爷慎重决策!”

云清子道:“季风雷多半不甘心两手空空返回蜀山,或会追至葬龙谷捣乱。我等应加强戒备啊!”

赵光义颔首道:“我会调派弓弩手守住地宫入口及高处,凡发现有不明身份者靠近,一律射杀!”

云中侯道:“王爷,普通弓弩对付不了先天高手。”

赵光义横了他一眼,笑道:“有姜掌门、云清子道长及诸位坐镇,季风雷不会傻到孤身送死吧?”

姜烈道:“只要他敢来,姜某一剑斩之!”

人多力量大,清理完入口处的泥沙碎石,迎面是一扇厚重的石壁。石壁上头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腾云驾雾,矫夭游动,鳞甲分明,威武有力,龙口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獠牙。在石壁正中,镶嵌着一颗非金非石的黑色龙球,球体表面刻满符文,可以在原处转动。仔细分辨,云层间还隐藏着先天八卦,卦象凸出石壁表面约三寸,不知是以材质制成,透出淡蓝色的诡异光芒。

石壁光凭蛮力无法推开或移动,必须要破解其奥秘。

可是这处地宫不知掩埋了几百年,既不见于典籍记载,也没有任何的提示或线索,谁有能耐解除机关?各门派精选的机关高手、易经大师、阵法奇才聚在石壁前,苦思冥想,绞尽脑汁————龙珠和先天八卦是什么关系?触发机关的先后顺序怎么排列?龙珠上所刻的符文是何意义?他们研究了三日三夜,推演了数百种方案,竟然都找不到解决谜题的切入点,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石壁上的双龙目带嘲讽,似在哀叹后人的愚钝。

赵光义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既然智取不行,那便暴力破关!他令暗影龙卫收集来大量的枯枝柴禾,堆积在石壁前焚烧,然后乘热泼洒冷水,通过热胀冷缩的原理强行开凿石壁。

烈火熊熊,水汽如雾,连续数个日夜不停歇。

事实证明,再精巧的机关也挡不住水火二力的侵袭,石块成片成片从壁上剥落,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整面石壁终于坍塌破碎,现出一条宽敞笔直的甬道。

尘封了数百年的地宫终于撩起神秘的面纱。

第六百零八章 绝世之才叶华宇

探索地宫的队伍开始集结,刀光剑影闪动,临时宿营地内尘沙翻滚,两条长长的人龙奔向地宫入口。

天空上鹞鹰盘旋不休,发出刺耳的尖啸。

整个探险的队伍约有三百人,其中三分之二为各门派的精英,三分之一为暗影龙卫及皇家侍卫,携带了绳索、火把、铁锹、盾牌等器械,个个难掩兴奋紧迫之色。他们憋足了劲要破解地宫秘密,找到九州鼎,从此可以夸耀一生,成为大宋统一九州的功臣。

考虑到潜在的威胁,云中侯、叶霄鹰、杨穆、龙九、典七、张自健等负责带队探险,而姜烈、云清子、杜琴胆、戚天南、魏湛等则在外留守,务必确保地宫入口的畅通,防止被人捣毁。

要知道挖掘九州鼎事关重大,岂会一帆风顺?在这个信奉上天有灵,推崇皇权天授的时代,谁拥有九州鼎谁便拥有民心,赢得统一九州的机会。契丹、西蜀、南唐等国只要收到消息,必定派遣死士拼命阻止,不让大宋顺利得到上古宝鼎。

敌人不来则已,一来势如雷霆烈火。

姜烈守正东,云清子守正西,杜琴胆和怒蛟帮帮主魏湛守正北,戚天南和华山掌门罗夜枫守正南。这几位绝顶强者手持兵器出现在旷野中时,一股股精纯杀气直冲斗霄,连苍天亦要动容。

转眼间风起云涌,紧张肃杀的氛围笼罩四野。

天昏地暗,乌云堆叠,阳光被隔离在云层之外。寒风呼啸,飞鸟禁绝,无数树叶卷扬高飞。

仿佛是战斗的号令吹响,原本平静的山谷树林中忽然窜出一队队的武者,服饰兵器各不相同,眼中均喷出冷酷杀意。只见他们敏捷如狼,凶恶如虎,快速向着核心区域的地宫推进。

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即将爆发。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傅惊涛因身份特殊,得以紧跟在杨穆身旁。他打量着眼前的甬道及熏黑的岩壁,暗暗摇头,采取暴力手段破开第一道关卡,肯定会触发地宫的防御机关,接下来随时要警惕意外发生。

甬道另一端黑暗如墨,阴风吹拂,令人不觉泛起鸡皮疙瘩。经过数百年的漫长时光,地宫里既可能孕育了灵药,也可能诞生了某些怪物,还可能蛰伏着异化的僵尸。

傅惊涛摸了摸怀里辟邪用的黑驴蹄,真心不想深入地底冒险,可惜是身不由己,走一步看一步罢!

负责开路的,是一群擅长机关遁甲奇术的大师。他们们高高擎起火把,仔细研究岩壁上所刻的图像及地面石砖的花纹,不停地写写画画,试图寻找出规律并判断吉凶。这是个考验性命的技术活,既需要知识和经验的积累,更需要运气——一步踏错,喋血断魂。

众位大师经过一番讨论商议,推选出一精瘦灵活的中年汉子探路。那精瘦汉子小心翼翼地高抬腿、轻放脚,每踏实一步就相应做好标记,以便后来者分辨清楚正确的落足点。

地砖所刻的花纹不尽相同,乍一看像是杂乱无章。那精瘦汉子前九步都选择了荷花图案踩踏,到了第十步踏落的时候,足尖所点的那块地砖忽然一沉,几点寒光从砖缝间激射出来。

“小心呀!”

呼声惊起的同时,那精瘦汉子猛提一口真气后掠,想要原路返回。不料两侧石壁机括声响,寒光闪动,十余只钢弩射了出来,封死了他逃命的空间。

下一刻,弩箭入肉噗噗闷响,惨叫震耳,失控的尸体从空中重重摔落在地,四肢抽搐抖动,身下暗红色的鲜血蜿蜒流淌。

众人眼角直跳,在这么近的距离,谁有能耐躲避弩箭射杀?

机关大师们面色平静,对于这类死伤习以为常,你一眼我一语道:“九乃极数,逢九生变!”“‘荷’字与‘活’字谐音,前九步已经验证了。活到头即是死,那下一个变化是什么?”“地砖的花纹共有九种,每九步一变化的话,整条甬道应有八十一步长!”

众大师争论片刻,又抽签选出一人去探索变化之道。

等走完了九九八十一步,已有七人惨死当场。不知是否错觉,傅惊涛发现大量的鲜血渗入地砖,似乎被某种神秘的生物吞噬干净。血气弥漫,阴风更寒,壁画上的禽兽愈发显得狞恶。

走到甬道尽头,赫然是一座恢宏宽敞的巨型殿堂,由二十八根花岗岩石柱支撑。殿顶镶嵌有无数璀璨的明珠宝石,在火光映照下,七彩宝石熠熠生辉,构筑成一幅美丽壮阔的星图。落在内行人眼里,这幅星图是如此的精美玄奥,漫天星辰沿着特定的轨迹移动、旋转、生灭,蕴藏着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终极道理。

大道无形,演化宇宙。

与这浩瀚无穷的宇宙相比,人类渺小如微尘,所有的爱恨情仇根本不值一提。

叶华宇抬头看第一眼的时候,整个人便痴了。

在这数百人里,若论对宇宙星图的理解及认识深度,无人能出其右。他承袭的乃是轩辕真传武技,得到了诸葛筠的耳提面命,早在玄冰谷时便悟到星图的奥妙,晋升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上乘境界。

此刻见到这细致百倍、繁复无比的星图,犹如置身于宇宙虚空中,所获得的独特感悟令灵魂颤栗。

轰!

以叶华宇立足处为核心,一股浓烈精纯的剑意猝然爆发,狂风涌起,衣发飘扬。

锵锵锵!

上百柄长剑在剑鞘中颤动低鸣,纷纷传递出臣服之意——谁也没有想到,叶华宇尚未进入地宫核心处,便有顿悟剑道的征兆!

这少年才多少岁?!若是他一步踏入先天,将成为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剑术宗师!

叶霄鹰、杨穆、白玉蓉等惊喜万分,立时散开团团护住叶华宇,目露警告之意,绝不许旁人打扰他悟剑——谁敢这时候故意使坏,轩辕门不惜将其灭族灭门!

在剑帝姜烈之后,凌云峰已近二十年再无宗师诞生。正因后继乏人,姜烈不得不投靠赵宋朝廷,借大宋国威震慑暗处的强敌。想一想百年前大宗师横扫天下,封禁八方巨魔的雄姿,不禁让人感慨轩辕门的衰落。

但是,叶华宇的横空出世将改变一切。

只要他连跨数级掌握无上剑道,足以媲美开派祖师,谱写新的辉煌。

第六百零九章 闷声发财傅惊涛

剑鸣不绝,灵气搅动,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殿堂内针落可闻。七色星芒投映下,白衣若雪,俊美无双,如磁石般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以至于数十年后,仍有人津津乐道这观星悟剑的一幕。

许多人有样学样,同样仰首观看璀璨星图,结果看得头昏眼花,颈椎生疼——你不知天文常识,不知星宿排列,又没有名师指点,怎可能看明白宇宙星空的奥妙?在外行人眼里,值钱的是明珠宝石,而不是它们排列的方式和位置。

成功从无侥幸。

如果叶华宇没有昔日的积累沉淀,也不可能水到渠成般突破。

剑意直贯大殿,玄之又玄。叶华宇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的异样眼神,右手虚握长剑,左手轻捏剑诀,自如地挥舞起来。只见他动作时而轻灵,时而凝重,时而流畅,时而迟缓,招式衔接间还不是非常顺利,显然需要时间打磨。

各派精英弟子识趣地散开,深入地宫寻宝的心情愈加迫切,渴望如叶华宇一般天降福缘,突破修为瓶颈。

环目望去,恢宏神秘的大殿内除了二十八根耸立的石柱外,还有九个凸起的长方形青铜基座,墙壁上刻有四十九幅巨大的浮雕。这些浮雕每一幅均高达两丈,记录了上古先民开山劈路、制服猛兽、解决水患、征伐蛮夷等大事件,场面宏大,比例精准,人物传神,把先民英勇无畏的精气神体现得淋漓尽致。

众大师的关注点集中到青铜基座上,飞快地冲了过去,眼放绿光,摩挲着基座表面的纹路和符号,惊喜地叫道:“这是安放九州鼎的基座!”“每个基座上均留有鼎足重压的痕迹!”“老天保佑,这里果然是埋鼎之处!”“哈哈,我们要青史留名了!”“快找找哪有机关!”

这处地宫果真与上古神鼎有关?!

云中侯、典七等又是惊讶又是兴奋,不由手冒热汗,忙围到众位大师身边,留心倾听他们的讨论,唯恐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只要九鼎真实存在,那么吞吐汇聚了数百年的灵气,宝鼎旁九成九可能有灵药诞生!谁的运气好,谁便能凭空增添修为,一举踏上武道巅峰!

在所有人之中,傅惊涛是最轻松、最无聊的那一个。他早知道赵光义手里没有江山社稷图,地宫里不会埋藏有真正的九州鼎,所以并未抱有什么幻想。反正他不做急先锋,不贪图地宫珍宝,万一遇到危险,自有前辈高手出面解决。

他也看不懂那神秘的星图,移到一幅浮雕前,举起火把观看欣赏。

这幅浮雕记录了上古先民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守护村寨,与凶恶异兽搏杀的故事。浮雕的中心是那名精壮勇猛的部落首领,他肌肉犹如铁铸,眼神坚定有力,跨步拧腰,上身前倾,手中的长枪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向异兽的眉心。那浑身长刺的庞然大物匍匐在一角,张开血盆巨口咆哮,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枪落如霹雳,有死无生。

雕刻浮雕的工匠技艺极其精湛,那部落首领的肌肉骨骼、姿态神色、握枪的手法等精细入微,仿佛随时能从石壁上复活。

如果是别人还罢了,但傅惊涛精通诸般兵器,在枪术方面得到了岩鹰、谷天穹的真传,心底微动,立时捕捉到一股凌厉霸道的枪意!他脑海中幻化出一尊持枪出击的武士,推演这一击如何发力运气,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四肢,模拟这必杀一枪。

真气流转奔涌,骨骼噼啪爆响。

剑意未消,一股霸道绝伦的枪意突兀而起!

各派精英弟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落在地,先是叶华宇悟剑,后是傅惊涛悟枪,怎么好处都让轩辕门给占了?老天爷是偏心眼么?

“是浮雕有古怪!”

众人精神一振,看不懂星图怪自己学识不够,难道连浮雕都看不明白吗?有脑筋转动快的,赶紧举起火把端详身侧的浮雕,眼睛瞪大到极限,寻找任何可疑点。片刻之后,惊叹抽气声连连响起。更多人涌到浮雕前,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眉飞色舞,有的眉心紧锁,有的困惑不解,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原来在这四十九浮雕里,竟藏有四十九种武学!

但这些武学绝技隐晦难懂,空有其形展现,未配有相应的心法口诀,不知道来龙去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相当考验一个人的智慧、悟性及眼光。要知道任何武学均有脉络传承,功法修行的法门最为关键,明其原理才能彻底发挥招式的威力。如果胡乱施展,往往暴露出破绽,反而更易被敌人击伤。

众人的兴奋劲头很快退却,或是茫然无措不知从何处着手,或是误入歧途空自焦虑,纷纷摇头走开,纯当是欣赏浮雕了。

傅惊涛深知这等机缘可遇不可求,不急着去悟透每一门武学,移动脚步浏览一幅幅浮雕,硬生生把图案镌刻入脑海,来个闷声发大财。

忽听欢呼声轰然惊起:“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拨转青铜基座上的活动符文,但听地底绞盘转动,铁链哗然作响,石壁上升,隐藏在壁后的四扇青铜巨门赫然出现。

这四扇巨门紧紧闭拢,门楣正上方分别刻有玄武、青龙、白虎、朱雀的大字,门上对应铸有四大神兽的图像,兽眼处镶嵌着硕大如拳头的夜明珠,栩栩如生,造型神骏,透出无法言传的神秘威压。

每一扇门对应一条通道,吉凶难测。选对了道路,或会直达地宫核心;选错了,将遭遇源源不断的凶险。

门户旁没有任何提示。

为了选择哪一扇门通行,众位大师各抒己见,激烈争论起来。最后,通过分辨地面上车辙的痕迹深浅,认定“白虎”门曾经有车辆频繁进出,危险性理应最低。

嘎喇喇!

推开白虎门,浓郁的灵气倾泻而出,无声无息地扩散整个殿堂,令人如沐春风。众人不禁骚动欢呼,似乎看到成片灵药在地宫深处生长,眼里直冒小星星。

片刻的功夫,除了忘我悟剑的叶华宇及守护一旁的叶霄鹰,余者皆鱼贯涌入大门后的通道,大殿重新恢复冷清。

黑暗悄然吞噬石壁门户。

叶霄鹰心底兴起不安的异感,眉头微皱,仓啷拔剑出鞘,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握紧长剑,绕着叶华宇四周缓缓游走,以防有什么异物接近。

剑光流动,寒气弥漫。。

第六百一十章 四面来敌

乌云低垂,呼啸的凉风掠过旷野。

一队队手擎兵器的武者,仿佛百川入海向地宫逼近,急促的脚步声如战鼓敲响。

姜烈双眼微垂,伫立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周身剑气奔流不绝,方圆百丈内蛇虫无迹,低喝道:“姜烈在此,擅闯禁地者——死!”

喝声如雷滚动,直撼来者心神。

“剑帝?!”“是姜烈阻路!”

如浪潮涌来的百余汉子顿时一惊,远远打量那高大的身影,齐刷刷地停下脚步,一时踌躇不决——谁敢轻视这轩辕掌门?谁有信心接下剑帝石破天惊的一剑?谁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一人一剑横亘前方,藐视天下强敌。

剑帝之威,竟至如斯!

突然,另一股至强至寒的剑意破空而来,与姜烈鼎盛如沸的剑意碰撞,云层间登时电闪雷鸣,异象纷呈。

狂暴的气流炸裂,飞沙走石,吹得众汉子左摇右摆。

姜烈双目忽张,电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终于来了!”

数里地外,季风雷一改往日的潇洒从容,神色严峻的一步步丈量前行,每前进一步凝聚的剑意便浓烈一分,气息精神与天地相连,予人身高百丈、坚不可摧的异感。

名震江湖的两大剑术宗师即将正面碰撞。

一个为了大宋,一个为了蜀国,谁也不肯退让。

大宋兴盛则轩辕门兴盛,蜀国强大则蜀山剑门强大。季风雷若不想看到蜀国灭亡,看到蜀山剑门倒塌,必须要阻止大宋取得九州鼎。所以,明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自己,他也不得不现身挑战。

只有这样,其他人才有机会潜入地宫争夺宝鼎。

季风雷心境若雪,抛开生死胜负的顾虑杂念,感应着凉风、大地、长剑以及对手的剑意,努力把状态调整到最佳,一呼一吸间灵气滚滚如长龙。先天高手之争何其凶险,决不可有任何保留的想法,唯有全力以赴,拼死一战!

在葬龙谷南面,戚天南、罗夜枫站在高处,迎风俯瞰着下方的旷野,身后是来自铁血盟和华山派的数十强者。铁血盟用刀,华山派使剑,刀剑交相辉映,肃杀凌厉之气冲上云霄。

戚天南须发皆张,身躯挺拔,宛如一头嗜血的雄狮露出爪牙,举起刀尖对准那些狂奔而来的江湖好汉,大声道:“罗掌门,咱们比一比谁砍的人头更多如何?”

罗夜枫屈指铮的一弹长剑,笑道:“砍人头的话我不如你,但追魂夺命你未必强过我!”

戚天南哈哈笑道:“罗掌门果然精明!”

罗夜枫瞳孔微缩,射出冷酷的光芒,喝道:“来吧!”双臂一振,如巨鹰腾空掠起,人剑合一,仿佛一道白虹飞射而下。

戚天南怒道:“说好的该我打头阵!”足下踢起滚滚沙尘,撒腿猛冲,可怕的刀意迅速增强,令当面的敌人骇然变色。下一刻,一道粗大耀眼的刀芒凭空出现,幻化出一把长约五丈、宽约丈许的刀影,呼的横扫敌群!

剑光刀芒几乎同时斩落,金铁铿锵,鲜血溅射,惨叫刺耳!

铁血盟和华山派的众强者纵身扑出,刀剑挥舞,如洪流倾泻。只见两股方向相反的人浪轰然相撞,数不清的断肢飞起,怒吼声、喊杀声、叫骂声交杂,仿佛山崩地裂。

忽有剑光如雪飞临,冷意弥漫,直取罗夜枫的前胸要害。

“高正焕!”

罗夜枫及时横剑一架,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高正焕一剑既出,后着连续不断,长剑回旋疾刺,死死缠住罗夜枫。只见两大剑术高手你来我往,交叉翻飞,剑气纵横四方,短时间内难分难解。

戚天南此时亦被凌波阁的高手缠住,展开铁血刀法以一敌三,左冲右突,杀得对手暗暗叫苦。

葬龙谷西面松木林立,保持着诡异的寂静。

云清子盘膝坐在一株大树上,一柄古朴斑驳的长剑横放膝头,双手轻抚剑鞘,呼吸绵长,剑意淡而不散。

他修炼的乃是正宗道家功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讲究融入天地自然法则,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虽然剑未出鞘,剑意已充斥在松林间。

做为出身太乙宫的剑术宗师,他并未过多追逐名声,抱着宠辱不惊的态度行走红尘,磨砺道心。人人皆知剑帝、剑仙的威名,却鲜有人把他与这两位至强者相提并论。可事实上,姜烈因年纪偏大气血衰落,季风雷操心俗务疏于修行,云清子已有后来居上的迹象!

强而不争,甘于雌伏山谷。

远方人影闪现,面色如铁的盛石峰稳步行来,步伐坚定有力,剑意如风雷滚动,震得空气微微颤抖。他刚晋升先天之境不久,战意极盛,大有一剑摧毁任何阻拦的势头。

“盛掌律请止步!”

盛石峰脚步微顿,沉声道:“请道长让路!”

云清子缓缓道:“盛掌律剑伤尚未痊愈,强行拔剑颇为不智。若伤了经脉根本,必会影响你日后的修行。”

盛石峰笑道:“遇强更强,剑心永固!人生苦短,瞻前顾后将一事无成!”说罢反手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往前方劈去,只见一道夺目的剑气横跨长空,笔直地劈入松林。

在葬龙谷北面,杜琴胆持铁枪昂然挺立,魏湛手握一杆精钢鱼叉,轩辕门和怒蛟帮的高手黑压压的站在后头。只见道路尽头尘沙卷扬,正有大队敌人气势汹汹地扑来。

杜琴胆心头忽动,冷冷道:“来的是魔门贼子!”

众轩辕高手神色凛然,战意如烈火猎猎燃烧——轩辕门与魔门堪称死敌,一旦碰面将不死不休!

魏湛大笑道:“管他来的是什么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杜琴胆厉声道:“杀!杀!!杀!!!”手中寒铁枪一拧,刺骨的杀意瞬间爆发,仿佛山洪海啸般迎头卷向来敌。

刀光忽闪,骁勇无双的庞恨天第一个冲了出来,凌空就是一刀,宛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狂猛。

杜琴胆双目冰寒,枪去如电闪,寸步不让地挑向那可怕的刀锋。

刀枪对劈,气焰冲撞,惊心动魄的血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六百一十一章 地宫遇险

地面上方战事骤起,如天雷勾动地火,震得地宫内灰尘簌簌纷落。灵气紊乱,星光摇曳,正在全心推演宇宙奥秘的叶华宇精神如受重击,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叶霄鹰暗叹一声,情知叶华宇错过了冲击剑道关卡的良机,继续推演的话反受重创,低喝道:“紧守灵台,闭目调息!”

叶华宇缓缓闭紧眼帘,精神回归自身,默运轩辕心法梳理真气,同时把观看星图的感悟沉淀下来。

叶霄鹰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油然兴起为人父的骄傲。忽听黑暗深处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响起,还夹杂着毛骨悚然的磨牙声。只见黑潮涌动,成百上千只形如巨蠊的甲虫快速逼近,兴奋地扑到那摊血水上,你争我夺,甲壳相互摩擦发出异声。

嗜血甲虫源源不断,迅速堆叠形成一个黑色的巨球。挤在最外层的甲虫焦躁难耐,蓦地哗啦啦张开翅膀,像是乌云般扑向叶华宇。

叶霄鹰皱紧眉头长剑疾点,剑光过处,数十只甲虫在半空炸裂。当虫尸残骸散落坠地,仿佛星火燎原,整个虫群剧烈骚动起来。

叶霄鹰人随剑走,挥洒出层层银白色的剑浪,几乎不见任何空隙。那些悍不畏死的甲虫一波波扑到,又被剑光吞噬、割裂,损失可谓惨重。不过嗜血甲虫速度奇快,竟聪明地分成十余股小部队,从四面八方一起发动攻击,振翅声嗡嗡作响,宛如死神的嚎叫。

叶霄鹰压力陡增,把身法速度、出剑速度发挥至极限,不论天上地下全数封死。

转眼间虫尸堆积,散发出一股极为恶心的腐臭味。

这股恶臭是如此的强烈,熏得叶华宇连连咳嗽,总算恢复了清醒。他睁眼一看闪耀的剑光与数不尽的虫影,立时猜到发生了什么,岂会跟毒虫客气?一声清啸,长剑跃入掌心,剑芒一闪呼的挥出,强烈的光芒映亮了整个大殿,剑气所及无数的甲虫化为齑粉。

尽管他功亏一篑,未能如愿推开那扇先天之门,毕竟有所感悟及沉淀,这一剑挥出时带上了三分先天剑意,堪称无坚不摧。

叶霄鹰大喜望外,叫道:“勿要纠缠,攀高暂避风头!”说着拔身高高跃起,内劲贯注长剑,叮的一剑刺入石壁之中,跟着身体一晃,双足轻点剑脊站稳。

叶华宇愣了一愣,依葫芦画瓢同样立足于剑上。

残余的甲虫们前赴后继地冲来,谁知突然失去了目标的气息,阵型顿时大乱。它们长期在黑暗中繁衍生存,视觉器官已彻底退化,如无头苍蝇般乱爬乱撞一阵,悄悄隐遁不见。

叶霄鹰眼见危机解除,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宇儿,待会跟着我原路返回!地宫里危机四伏,我们没必要拿命去搏。”

叶华宇忽道:“爹,你们早知道地宫的凶险?”

叶霄鹰皱眉道:“你这么说是何意思?”

叶华宇道:“青云榜揭幕盛典何等隆重,你和杜师伯却同时缺席,仅仅是因为处理世家东迁的杂事吗?晋王原本竭力否认府上藏有江山社稷图,却忽然改口声称破解了图中的奥秘,接着组队赴洛阳地宫探险,闹得尽人皆知,分明透着诡异。爹,这次行动是不是一个局?”

叶霄鹰淡淡道:“是或不是重要吗?如今地宫已开,各路豪杰蜂拥而至,这里迟早会沦为修罗杀场。你已经收获颇丰,索性脱离险境明哲保身。只要熬过三五年,你便有足够的实力笑傲江湖!”

叶华宇幽幽道:“掌门特意征召傅师兄,是看不得他风光吗?”

叶霄鹰脸色一沉,喝道:“不许胡说!”

叶华宇紧抿双唇,眼里射出痛苦与怀疑的怒火,身躯微微颤栗。他看透了世家和寒门之争的实质,心中满是悲凉,如果轩辕门内部不能真正弥合裂痕,不能同舟共济,将来如何应付各方挑战?在这乱世争雄的时代,投效赵宋朝廷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假如轩辕门后继乏人,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九成九会被朝廷抛弃,迅速走向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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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侯、典七心情热切,肩并肩地走在队伍最前方,要抢占发现九州鼎的首功。其他人鱼贯相随,有说有笑,都以为灵药近在眼前。

寒意扑面,阴气渐浓,墙壁上出现了薄薄的冷霜。

众人心底暗生警惕,不觉握紧了兵器,唯闻足音沙沙作响。大约走了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天然的穹顶洞穴。

洞穴离地高度近十丈,深阔百丈,空间广大。随着数百支火把亮起,连片的火光驱散了黑暗,视野所及全是白花花的尸骨!

在洞穴边缘堆积着数十座小型骨山,依稀可辨识出有虎、豹、熊、蟒、狼、鹿等。而在最中心的位置,赫然堆砌着一座高约三丈的人头京观,数不清的头骨整齐垒放,眼眶里幽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这简直是一座屠宰场,是万千生灵的陵墓。

死寂,凄冷。

即使经过了数百年的洗礼,洞内仍旧充斥着浓烈的煞气。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灵药了,连一株普通的小草都没法生长。至于那象征皇权的九州鼎,更不可能摆放在这不祥之地。

云中侯皱眉道:“奇怪,为何这里的灵气格外浓郁呢?”

“天啊,是灵石!”有人抓起地上一块灰蒙蒙的石头,凑到眼前观看,兴奋得手舞足蹈。

灵石,乃是地底灵脉孕育而成的晶石,虽然无法被人体直接吸收,却是炼制丹药的绝佳原料!炼丹师为获取灵石,不惜一掷千金求购,可惜灵石矿脉十分罕见,灵石交易往往有价无市。

洞**废弃的灵石数以千计,绝大多数已没有利用价值,与皑皑白骨混杂,如同顽石。遥遥望去,洞穴对面的岩壁上有一排黝黑的洞口,不知隐藏有什么秘密?或许,那里面储存有完好无损的灵石?

云中侯与典七交换了一个眼神,举步前行。众人紧随其后呈扇形展开,足底踩踏白骨,嘎吱嘎吱声响个不停。

这时,似乎是收到了某种讯号,隐藏在洞穴角落里的生物纷纷惊醒!

第六百一十二章 激战地底洞穴

傅惊涛一踏入这白骨洞穴,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与执意寻觅灵石灵药的同伴不同,他压根没想过要拿走地宫里的珍宝。但凡埋藏有宝物的地方,一定是杀机暗伏,危险重重。当下运足目力观察,发现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半掩的石门,心头一动,悄然移向人群边缘。

云中侯等来到洞穴中央,瞧见地上散落着大量的瓦罐、陶罐、瓷盆、玉瓶等器皿,还有不少的铁柱、镣铐、火盆、石桌、木架、独轮车、刀叉等物品,显示出此地曾有人频繁活动。但到了地宫封闭的时候,所有的忙碌戛然而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建造了这处庞大的地宫?花费了偌大心血后为何又将之遗弃?

众人带着疑惑走到那连排的洞穴前,只见每一个洞穴外都镶刻有一块石牌,其上以古篆刻有“象牙”“虎骨”“玄铁”“水晶”等文字。典七一声令下,数十暗影龙卫相互掩护着进入洞**搜寻。不一会众龙卫重新露面,手上或多或少捧着各类奇珍,纷纷大声报喜。

众人一看眼都红了,大伙儿冒死探险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沉睡百年的珍宝吗?象牙虎骨且不论,水晶、玄铁、灵石等价值连城,随便拿上几块便不虚此行。可好东西谁都想要,如何分配是关键。如果分配不公,保不准各派弟子间先展开一场流血械斗。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海量财富当面,谁甘心拱手相让?

云中侯激灵灵打个寒颤,急忙喝道:“王爷事先曾明言,地宫藏宝,见者有份。诸位勿要冲动!”

各门派弟子相视一眼,嘿嘿失笑,悄悄松开紧握兵器的手掌。既然晋王慷慨,把珍宝分给大伙儿,那便没必要打个头破血流了。

云中侯偷抹一把冷汗,令人把洞内的珍宝全部搬运出来。

众人将火把插在地上或骨山上,如蚂蚁搬家般将玄铁、水晶、灵石等等搬出,很快堆成十几座小山——只有亲眼看到,才深刻体会这样的场面有多么震撼,恐怕搜遍五大武学圣地,也拿不出等量齐观的财富!

云中侯、典七和几大门派首领一合计,决定快刀斩乱麻,把最贵重的几样物资按人头平分下去,至于象牙、虎骨等稍次一级的,则任人捡取。

众人皆有备而来,纷纷解开背囊把分配给自己的珍宝背起,个个喜笑颜开。有一人捡起一根长逾四尺、光滑莹白的象牙,摇头笑道:“这玩意中看不中用,与废物何异!”随手掷到一堆白骨上,骨骼哗啦啦碎裂坍塌,刺耳的声音在洞**回荡。

谁也不傻,在地宫一角便找到这么多宝贝,到了核心区域后续岂不是会发现更多?这些又大又笨重的东西拿着是累赘,白送都不要!

就在这时,黑影忽闪,一只拳头大小的鬼面蜘蛛毫无征兆地跃落,正好落在那人的额头上。鬼蛛浑身长满细密的毫毛,腿脚细长,锋利的螯牙无情地刺入他的肌肤。

“啊!”那倒霉的家伙骇然尖叫,抓住鬼面蜘蛛一扯,狠狠掷到地上,一脚踩成稀烂。但见他额头的伤口迅速青紫肿胀,黑气蔓延,面相看起来犹如鬼怪一般狰狞可怖。不等同伴掏出解毒药施救,他双目鼓凸,七窍流血,俯面朝下直挺挺地栽倒。

好可怕的剧毒!

“小心头顶上方!”“蜘蛛有毒!”

喝声当中,鬼面毒蛛接二连三地从洞顶跃落。

于此同时,洞穴四角涌出无数生物,如发光的蝾螈、长角的蜥蜴、血红色的蜈蚣、粗逾儿臂的千足虫,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甲虫,汇聚成奔涌的洪流,争先恐后地扑来。

情势巨变。

死寂冷清的洞穴刹时充满了森冷的杀意。

需知毒虫们困守地宫,代代繁衍,早已形成了极强的领地意识,岂会容许外来者肆意闯入?何况做为捕猎者,它们本能地追逐新鲜活物,渴盼着换一换口味。

眼看毒虫大军气势汹汹,众人不禁心底发毛,万一被虫子咬伤了,焉有命在?不待吩咐,主动消灭毒虫的前锋部队,牢牢守住阵脚。一时间刀枪斧剑齐挥,冷芒寒光飞荡,呼喝声、喊杀声、劲气爆发声、毒虫尖叫声登时爆发,震耳欲聋。

咚咚!轰隆隆!

洞穴右侧虚掩的石门被大力撞开,五六头身披厚重鳞甲、形如巨蜥的怪物咆哮着冲了进来。它们四肢着地爬行,獠牙雪亮,小眼赤红,甩动着长长的尾巴,一路撞开碍事的白骨,像是一把尖刀般猛地插入众人的防御圈。

叮叮当当!

刀枪剑棍狠狠劈中这些怪物的鳞甲,却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披甲怪物怒声嘶吼,剧烈甩动脑袋,大口中蓦地喷出一阵密集如雨的毒液,噗噗射中十余武者的头脸四肢。毒液的腐蚀性极强,凡是沾染者都痛得跳脚大叫,下意识地往后闪避。

那些披甲怪物得势不饶人,紧追着一咬一甩,断肢撕裂,血雨纷洒,竟当场嘎嘎嘎吞食新鲜人肉!其它毒虫兴奋尖叫,如水银泻地般从打开的缺口涌入,毫不留情地淹没、吞噬那几位受伤跌倒的伤者,各种毒液不要钱似的乱喷,简直陷入了癫狂。

包括云中侯、典七、杨穆、龙九等绝顶高手在内,其实没有什么办法应付毒液攻击,深知空旷的场地难有胜算,必须要限制毒虫大军活动的空间,尽量抵销它们数量的优势。

云中侯和典七等联手开路,反杀向毒虫大军,拳风掌力叠加,把阻路的各类毒虫碾压成碎屑,直冲向左侧虚掩的大门。

而龙九、杨穆等奋力轰杀了三头披甲怪物,且战且走,率领另一波人奔向右侧的大门。

另有数十人集合成团,不顾一切朝来时的通道杀去。

三股人流骤然分开前冲,杀戮不停,呼声如雷,战况趋向了白热化。尽管各派武者单兵战力非常强悍,但毒虫的偷袭防不胜防,尤其是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稍有疏忽便会中招。

沿途不断有人倒下,转瞬被毒虫啃食干净,变成一具新鲜的骨架。

生命苦短,死亡永恒。

第六百一十三章 飞蛾扑火

火光闪动,黑影交错,残酷的厮杀几乎遍及整个洞穴,血腥味和腐臭味混杂弥漫,令人作呕。

刚刚收获珍宝的喜悦已被求生的欲望取代。为免影响身法的灵活性及出手的速度,许多人把背囊扯掉,当做武器砸向毒虫。不过,亦有人至死都舍不得丢弃珍宝,永远长眠于地底。

傅惊涛选择的是逃往右侧石门。虽说门后头曾有披甲怪物窜出,或会隐藏着更多的怪物,但在这种时候,未知的危险更加恐怖!他敢打赌,另一侧石门后危险性更高。

由于御剑碎裂,他被迫临时换了一把普通钢剑。生死攸关之际,不存在什么低调保守的想法,人剑合一往前猛冲,冷芒点点挥洒,每一剑递出必有毒虫倒毙。

剑意铺展,自然透出镇压群魔、睥睨天下的浩然正气。纵然是灵智未开的毒虫,亦本能地感到畏惧,如遇到天敌般纷纷退避。

如此精纯独特、境界非凡的剑意,别家弟子不知情还罢了,如姜浩源、杜山月、白玉蓉等精通轩辕剑法者,无不心底剧震——这小子施展的不就是轩辕神剑吗?!他是几时偷学到手的?究竟有多大的野心?

“快冲!”“不要停!”

龙九、杨穆、张自健等门派首领大声催促着,展开身法到处救火,哪里的防线危急便赶去哪里救援。全赖他们的掩护,约有一百余名各派弟子杀破毒虫大军的阻拦,先后冲进石门。

龙九和杨穆负责断后,杀退了毒虫一波波疯狂的攻势,最后联手合拢石门,阻断了通道。愤怒的毒虫扑到石门上乱抓乱挠,吱吱怪叫,结果相互厮杀争斗起来。

众人惊魂甫定,疗伤的疗伤,服药的服药,擦拭兵器的擦拭兵器,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没人相信地底毒虫会就此罢休,个个警惕地打量周围环境。

门后是一个相对狭小的洞穴,堆积着一担担的石炭、矿石及一捆捆的木柴。洞窟一角堆砌有厚厚的白骨及各类生物残骸,地面留有爬虫游走的痕迹,估计是那些披甲怪物的巢穴。对面的岩壁上有两个方形出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

后退铁定无路,只能继续往前探索。

众人结成长蛇阵型,小心翼翼地穿过洞穴,来到方形洞口前。

左侧洞口内吹来阵阵凉风,右侧洞口吹出的是热风,一冷一热的气流交汇,一条无形的气柱旋转不休,把洞口前的灰尘沙石吹得干干净净。若仔细分辨,可以嗅到淡淡的硫磺气味。

选左,还是选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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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爆发恶战的同时,地面上的战斗更加激烈。

以蜀山剑门、凌波阁、南唐世家、魔教、独秀峰等为首,江湖上数十家势力联合发动攻势,一队队剽悍的汉子如同铁流奔涌,闯过旷野沟壑,无边杀气笼罩葬龙谷。

轩辕门、太乙宫、鹏鲲岛、铁血盟、华山派等则联合暗影龙卫,构筑起铜墙铁壁的防线,不惜在高处安装车弩、床弩射杀来敌。他们以逸待劳,士气高涨,浑然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毕竟这里是中原!是大宋的国土!

赵匡胤岂会容忍宵小冒犯赵宋朝廷的威严?别看现在江湖好汉们闹得欢,待铁甲禁军拍马杀到,一个二个逃得比兔子都快。

一方狂猛急进,一方稳若磐石,这一番碰撞堪比带火的流星重重坠地,杀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进攻一方人数占优,他们分出部分人马拖住对手,少数机灵鬼趁机绕过防线,急速朝入口处推进。

此时姜烈与季风雷对峙,云清子与盛石峰斗剑,杜琴胆、戚天南等各遇劲敌纠缠,一众强者竟无暇抽身回防。

率先奔到地宫入口的约有百余人,龙蛇混杂,个个目光贪婪。他们以为甬道内的机关已被前人破除,幻想地宫里有无数的黄金玉石、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唯恐动作慢了捞不到什么好宝贝,晃燃火折子后,乱糟糟地便往里冲。

乱足踩踏,地砖沉陷。

下一刻,机括忽响,狂风暴雨般的钢弩呼啸射到。

噗噗噗!弩箭无情地洞穿血肉躯体,肆意收割生命。

前面的人想往后退,后面的人正在往前冲,几乎所有人挤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闪躲避让的空间。强劲的弩箭往往要洞穿两三个人,才会止住去势。但见血雨纷洒,惨呼尖叫声惊天动地,一排排的武者瘫软倒下,兵器当啷啷脱手坠落。

突如其来的金属风暴太过骇人,侥幸未死者仓皇倒退,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落,满腔热血化为乌有。

弩箭破空声终于平歇。只见甬道入口堆满了扭曲的尸体,血水汇聚如溪流流淌,场面血腥恐怖。

恰在这时,任孤城领着十余魔教高手飞身奔到。他瞧着一众脸色煞白、心有余悸的江湖豪雄,不屑道:“一群无知的废物!”

众豪雄又是后怕又是羞惭,老老实实地低头退开。

任孤城智慧高超,学识渊博,当然不会傻乎乎直冲进去。他令人清理尸体的同时,仔细分辨岩石上的雕刻图案、地砖的花纹以及甬道两侧的弩箭射孔,再取了几把被人丢弃的刀斧扔到前方,观察地砖的变化及机关反应。即使偶有弩箭射出,亦难以伤其分毫。

不一刻,任孤城已是胸有成竹,循着正确的线路举步直入地宫,其他魔教高手亦步亦趋跟随其后。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南唐七大名士率领数十披甲剑士赶到。谢神思等面色凝重,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死之心。他们若不想迎来亡国灭族的厄运,必须要设法阻止赵宋挖掘宝鼎。

有杨慕蓉、周致庸负责开道,南唐众人不费吹灰之力破解机关,无惊无险地穿过了甬道。

接下来,凌波阁、蜀山剑门、独秀峰等势力逐一登场,多则三四十人,少则十余人,纷纷组队闯进地宫。

所谓走过路过必留痕迹。后来者只需追循前人的足迹,便可避开机关陷阱,再不必花费什么心思推敲。滞留入口外的众豪雄找到了窍门,忙不迭地冲进甬道……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各有算计

洞开的大门后,忽然传出阵阵喧嚣的声浪,混杂着打斗声、哀嚎声、怒喝声,貌似战况十分激烈。这声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正有人群在亡命奔近!

叶华宇勃然变色,不问可知探险的队伍遭遇地底生物追杀,俯身抓住剑柄一拔,轻若柳絮般飘落在地,几个箭步抢到门旁。

叶霄鹰眉心微皱,跟着飞身落下。

只见通道内火光剧烈摇晃,刀光剑影忽起忽落,一群人边战边逃,坠在最末尾的很快被毒虫大军扑倒、淹没、吞噬,凄厉瘆人的惨叫声时断时续。亡命的队伍一层层剥落,新鲜的血肉刺激着毒虫愈发疯狂。奔在前头的汉子望见门外的火光,嘶声大叫:“快把大门推回原位!”

这扇大门为青铜所铸,相当沉重。叶华宇立即用手臂及肩头抵住大门,足掌蹬地,猛地发力推动,只听失去润滑的门轴嘎嘎作响,一分一分的缓缓合拢。

“快!”“关上大门!”

嗖嗖嗖!众弟子把轻功发挥至极限,接二连三地飙射通过渐渐收窄的门缝。叶华宇瞪大了眼睛,却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难道傅惊涛、白玉蓉都失陷在地宫内,已经沦为毒虫的腹中餐?!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轰在头顶,浑身发软,心痛得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脚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依托。

“让开!”有人把失魂落魄的叶华宇粗暴地推倒在地,吆喝同伴继续推动青铜大门。

这时,通道内还剩下五六人在跟毒虫厮杀。他们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倒退,哪知大门无情闭紧,门外射来的光线迅速减弱,终于砰的一声彻底合拢。那些不及逃生的武者破口大骂,有的干脆放弃抵抗,用钢刀咣咣怒劈大门发泄恨意,但转眼的功夫,怒骂声、搏杀声、惨叫声相继消失,门后头只有毒虫争相吞噬血肉的厮打尖叫声。

大门一边是生,另一边是死。

侥幸逃出生天的约有二十余人,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有几位年青人嘴角抽搐,蓦地捶地嚎啕大哭,亦有人无语望天,泪流满面。短短半个时辰,他们失去了至亲师友,看不到一丝丝报仇雪恨的希望。为避免毒虫冲出,他们甚至亲手断绝了同门手足逃生的机会——痛苦、绝望、愧疚、自责的情绪一起涌来,潸然泪下。

叶霄鹰沉声道:“江师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华山派的江风屏抹去眼角泪痕,低声道:“叶师伯,我们在洞穴深处发现了大批珍宝,但是遭到无数毒虫攻击,死伤惨重。杨师伯、云大侠他们逃往其他出口,我们则杀破阻拦,沿原路返回。”

叶华宇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刷的跳了起来,追问道:“我轩辕弟子没死对不对?他们逃去哪一条通道了?”

江风屏苦笑道:“我自顾不暇,哪会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叶华宇抓住叶霄鹰的胳膊,急促地说道:“爹,玉蓉师姐、老三他们应该还活着!我们去救他们好不好?”

叶霄鹰颔首道:“好!”

叶华宇转首望向另外三扇青铜大门,挠头道:“三选一,这可有点犯难了……”话未说完,后颈处被啪的横切一掌,眼前一黑,登时失去了意识。

叶霄鹰将软绵绵的叶华宇揽入怀中,低声叹道:“痴儿,痴儿!”他怎会舍得让儿子冒险救人?连龙九、杨穆等后天巅峰强者都被毒虫困住,叶华宇去了不相当于送死吗?当务之急,是走为上策!

突然,地宫入口处响起弩箭的呼啸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江风屏等凛然跃起,相视一眼,纷纷道:“请叶师伯主持大局!”“叶师伯,我们听您的!”“叶师伯,接下去该怎么办?”

叶霄鹰自然晓得来者不善,肃容道:“晋王仅选派了我们这批人探险。若是再有人强闯地宫,定然是敌非友。我们如今人单势孤,不宜直接冲出去自投罗网,应暂时避敌锋芒。毕竟对方的目的是挖掘地宫藏宝,时间紧迫,而非与我们搏斗玩命。”

江风屏心有余悸地说道:“万一他们打开了这扇白虎门……”

叶霄鹰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冷冷道:“只要有人舍命阻挡毒虫,我们正好抢先一步逃离地宫!”

江风屏等都没了继续探险的意愿,默默点了点头,移到大殿一角,背靠墙壁布下防御阵型。

不久,一列火把从入口方向移近,赫然是十余魔门高手现身,魔焰滔天,凶光毕露。为首的任孤城遥遥望向叶霄鹰,两人目光如刀剑铿锵交击,彼此都晓得对方乃是罕见的劲敌。

任孤城扫视一圈大殿内的情形,包括头顶上壮阔神秘的星图,然后走到青铜大门前,仔细观察四大神兽雕像的细节及门上的痕迹,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白虎主刑杀,岁中凶神也。所居之地,犯之,主有丧服之灾。此处地宫乃是君王陵墓,而朱雀具有导引死者亡灵,予人长生之神力。故九鼎重器,应埋在王者身侧!”

当下推开朱雀大门,自信满满地举步而行。

魔教留下两位高手把守后路,其余的跟着任孤城继续深入。

紧接着出现在大殿内的是南唐武者。

周致庸掏出罗盘,以头顶的星辰确定方位,在青铜大门外踏着奇特的步伐来回观察,喃喃道:“龙,天子象征之物,四神灵之首。青龙乃少阳,主生发,若借九州鼎之神力,墓主或可死而复生!”

杨慕蓉提醒道:“此青龙为五爪!”

周致庸心中微震,龙生五爪,帝王至尊啊!莫非此地乃是某位皇帝的秘密陵墓?断然道:“就是它了!”

谢神思等并无异议。他们留下数名剑士看守门户,立时展开寻宝行动,生怕慢了半步摸不着九州鼎的皮毛。

凌波阁、独秀峰、蜀山剑门等势力随后一一登场亮相,他们或是推崇青龙,或是属意朱雀,或是认为玄武代表了否极泰来的气象,各自做出选择,去探索那未知的秘境。

唯独白虎之门,始终无人愿意重启。

第六百一十五章 炼长生金丹?

二选一看似简单,以龙九、杨穆等的见多识广,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决断。一旦选择错误,带领同门走上了不归路,他们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杨穆沉吟道:“是不是先选派两组人手分头探路?等探路者传递回消息,我们再做决定。”

龙九反对道:“这里乃怪物巢穴,说不定另藏有隐秘通道。我们滞留在此太过危险,还是及早离开为妙。”

张自健道:“我赞同龙兄的意见。如果留在原地不动,再陷入毒虫大军的包围怎么办?”

众人如芒在背,大多数人倾向于立即离开。

事关生死,每个人都要做出抉择。

很快,众人自由组合成两支探险队伍,分开进入左右出口。巧合的是,几乎所有轩辕弟子都选择了右侧出口,傅惊涛也不例外。

傅惊涛知道赵光义并没有破解江山社稷图,那么他组织这次探险行动的目的颇不单纯。而赵光义与姜烈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俩多半会事先互通声气,好设计对付各路强敌。假如姜烈知悉地宫的真相,肯定会偷偷告知姜浩源、杜山月等世家子弟,免得他们白白送死。所以,他牢牢盯紧姜浩源等的动向,就不怕走错道路。

右路的探险队伍由龙九领头开路,杨穆坠在末尾断后,一行人继续往深处探索。

走道笔直延伸,迎面吹来的风温暖如春,还带着硫磺气息。水流的哗哗声渐渐清晰,拐过一道弯,只见远处红光如血,空间变得宽敞起来,走道右手侧多出了一条并行的暗河。

暗河河面狭窄,水汽氤氲,看不清河底有何生物。河岸旁长着苔藓和一些奇特的、会发出荧光的植物,星星点点的五色荧光交织成两条美丽的彩带,驱散了黑暗中的恐惧。

众人陡然见到这如梦似幻的美景,忍不住啧啧称奇。再往前走片刻,视野里的红色血光越来越明亮,河水染色,仿佛一条血河在流淌。众人凝神看去,发现这诡异的红光源自河底,光源大的如磨盘,小的如拳头,或散或聚,没有什么分布规律。

“老天,这是会发光的红宝石!”队伍中响起连声惊叹。

以杨穆、龙九的境界,都不禁怦然心动,差点挪不开脚步了。如此巨大的、会发光的红宝石闻所未闻,即使是大宋皇宫里头也找不到。可是这等罕见的珍宝,竟然成千上万的散落在暗河河床上!

有个胆子大的青年拿着铁枪插到河底,见水深仅有三尺,脑子一热,噗通跳下暗河,捞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椭圆宝石,手舞足蹈地笑道:“弟兄们,咱们要发大财了!”

岂料那宝石离开水面后,红色的光芒迅速收敛、黯淡直至消失,变成了一颗灰不溜秋的鹅卵石。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那青年眼睁睁瞧着宝石变凡石,既惊且痛,惨叫道:“这是撞鬼了吗?怎么如此邪门?!”

傅惊涛蹲下身子,探手感受河水的温度,忍不住说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矿石,在温度较高的河水中会自动发光,一旦缺乏水分的浸润便失去光泽。严格意义来说,它不是红宝石。”

那青年尖叫道:“你胡说,我不信!”说着把手里的石头抛开,憋了一口气捞起一块数十斤重的大圆石,晶莹通透,宛如怀里抱着一轮红色的满月。他得意地扬起头颅,哈哈狂笑道:“你们看,这不是宝石是什么?我要拿回去当做传家宝!”说话的功夫,那颗大石表面透出的红光逐渐变暗,最终消失不见。

发财的幻梦骤燃即灭。

那青年目光呆滞,双手一松,大石噗通坠入河中。石头一接触到河水,表面立时有红光流动——放下是珍宝,拿起为顽石。

突然,波纹荡漾,水中有几条细长的黑影高速欺近。

“小心!”

那青年悚然一惊,正欲飞身上岸,双腿同时一紧被大力拉扯,跟着剧烈的疼痛袭上大脑,啊的放声惨叫。只见水花激烈搅动,一条条银白色的蛇状生物扭动躯体,拼命撕扯猎物的血肉。血沫翻涌间,那青年一个踉跄侧翻跌倒,转瞬被河水淹没。

变故发生极快,快到岸上众人不及救援。随着血腥味传开,打破了河流两岸的平静,许多危险的水生动物聚拢过来。

众人不欲多事,拔脚便走。

河面逐渐收窄,植物变得稀疏,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在走道尽头,有五六眼地底喷出的热泉,泉水汇聚成一个不规则的水池,池边建有汉白玉的栏杆和雕塑。

越过水池,另有一片平整的地面,按八卦方位安放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丹炉。这些丹炉大的高达近丈,小的高约三尺,造型各异,做工精良,表面刻有复杂的花纹和神秘的符号。因年代久远的关系,炉盖、炉身上满是蛛网灰尘,它们如远古战士般默默伫立,等待复活的契机。

当众人看到这片壮观的丹炉群,心中了然,原来这里隐藏着炼丹的终极秘密——以举国之力建造如此恢弘的地宫,花费偌大的心血代价筹措材料,自然不可能是炼制普通丹药,必然是在炼制长生金丹!

从秦始皇宠信徐福开始,数千年来,凭借炼丹秘术赢得帝王欢心的数不胜数。帝王们拥有越多,越害怕生老病死,越渴望打破桎梏获得长生,永享人间极乐。于是,他们到处求仙拜神,不惜服用“金丹”。

服金丹而死者,史书上屡见不鲜。但帝王们依然乐此不疲地追逐梦想,一心脱去凡体肉胎,与天地同寿。

龙九脑海里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喃喃道:“莫非他们为了炼成金丹,竟把九州鼎当作了丹炉?”

九州鼎乃禹帝采九州精华所铸,神秘莫测,乃天下最有灵性的宝物之一,若用之炼丹,或会收到奇效。如果龙九推断正确,岂不是说九州鼎就在眼前?

众人瞪大了眼睛,望向那数十个又脏又旧的丹炉,心中千回百转,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第六百一十六章 逐渐接近真相

这片废弃的炼丹场地里找不到任何灵药,也没有灵气汇聚的迹象,指望从中发现九州鼎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无人知道九州鼎的规格样式,如何能判定真伪与否?

有人忽道:“可用血祭之术鉴别宝鼎。”

众所周知,在祭拜天地、大军出征、挖掘陵墓、破解迷阵时常用活人血祭。古代帝王在祭祀先祖时,往往举行隆重仪式,屠杀成百上千的战俘或奴隶。简而言之,血祭可以视同为与神灵签订的一种交换契约,献祭者献上鲜活的生命与魂魄,神灵们则应他的祈祷降下无边神力。由此衍生出的血祭秘术流传极广,不论黑白两道均有人涉及。

不过这里有数十个丹炉需鉴别,难道要牺牲数十条人命吗?有谁甘愿牺牲自己?又有谁自认为低人一等?

气氛骤冷,敌意暗生。

杨穆皱眉道:“血祭术邪恶残忍,掠夺无辜者的性命,岂是我白道侠士所为?我轩辕门宁可放弃宝藏,也绝不会屠杀同道!”

龙九跟着表态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血祭属于歪门邪道,莫要再提!”

在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分裂,相互猜疑,起码要活着返回地面呀!如果队伍里人人自危,形同一盘散沙,还怎么应付后头的危险?搞不好会全军覆没的!

众人相视一眼,紧张的气氛稍稍放松下来。突然,脚底摇晃,洞穴顶部的石块簌簌掉落,仿佛发生了地震一般。

是宗师对决!

只有这等级别的绝世高手交锋,才会造成撼动天地的后果。

龙九扼腕道:“我猜是剑帝、剑仙正面交手了!可惜未能亲眼目睹这旷古烁今的巅峰之战,真乃毕生憾事!”

话音刚落,头顶上空阴风大作,数不清的黑影从高处俯冲下来,扇动双翼,张开利齿,恶狠狠地扑向他头脸部位。电光火石间,龙九已看清来袭的是大耳黑翼蝙蝠,一声怒吼,提掌挥出,澎湃猛烈的掌力撞入蝙蝠群中,登时轰杀了上百只丑恶的蝙蝠。

呼啦啦!数不清的蝙蝠从天而降,口中发出高频音波。

众人被听不见的音波震得耳膜嗡响,忙背靠丹炉站稳,挥舞兵器绞杀空中的敌人。蝙蝠飞行无声,轨迹变化无常,比起在地面活动的毒虫更令人头疼。但见劲气寒光交织,蝙蝠的尸体纷落如雨。

污血肉屑溅射在丹炉上,冲刷走厚厚的灰尘。突然,一个龙凤齐飞造型的丹炉炉盖上亮起一缕幽光,像是点燃了一簇火星,暗红色的光芒逐渐蔓延,最终扩展至整个丹炉表面。随着鲜血不断浇落,这丹炉仿佛有炉火在炉膛内烈烈燃烧,绽放着红中透紫的光芒。

咦,无意中血祭成功了?!

尽管献祭的是卑微的蝙蝠,但一样发挥了奇效。

众人瞥见这神奇的一幕,大喜望外,出招时格外起劲。

下一刻,那透出红光的丹炉内钻出一根白色的嫩芽,见风即长,迅速长成一株高约尺余的单叶植株。同时,另有数以百计的细长根须蜿蜒垂落,朝遍地的蝙蝠尸体爬去,看似柔软的尖端毫不费力地刺入肉中。几个呼吸的功夫,植株顶端冒出一个红色花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张开,化为一朵人脸大小的血红色鲜花。一股奇异的、甜腻的香味随风弥漫,令人闻之欲醉。

龙九失声道:“幽魂绝命尸王花!快屏住呼吸,退到墙边!”

尸王花是一种致命的植物,花香含有迷幻大脑的成分,能令周围的生物丧失神智,自相残杀。它则靠着汲取尸体养分,催熟生出果实,完成繁衍后代的重任。

事先谁会知道丹炉灰烬中埋藏有尸王花的种子?

众人由喜变惊,屏息敛气往岩洞边缘移动。但距离尸王花最近的数人已经吸入较多迷香,面孔涨红,蓦地发狂怒啸,竟然相互对劈砍杀,宛若彼此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由于他们深陷幻境,不懂得避让锋利的武器,同时倒在了血泊中。尸王花的根须似有触觉般延伸过去,饥渴地吸食人血,越来越显粗壮。

龙九等见状毛骨悚然,一边竭力抵御蝙蝠袭击,一边抽空敲打身边的岩壁,试图寻找出口。咣咣咣!咚咚!根据回声的不同,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被石块封死的洞口。当下二话不说,挖开碍事的石块,一个接一个钻进洞口。

尸王花花香实在可怕,众人脱险后立即把洞口重新封死。那些蝙蝠疯狂撞击岩壁,自杀一般纷纷坠地。

众人抹去额头的冷汗,只见眼前是一条砖石砌成的甬道,地面铺满灰白色的尸骨,到处是残破的盔甲、折断的刀枪,墙壁上还有金属劈砍的痕迹,表明此处曾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仅从现场的盔甲和武器判断,厮杀的双方都是地宫守卫,并没有外来的入侵者参与——难道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

杜山月捡起一柄锋利的断刀,沉声道:“这是唐朝的制式横刀!”

唐刀?!众人面面相觑,心沉如铅。

既然守卫们配备了唐刀,意味着这神秘地宫很可能是大唐帝王所建,建成的历史不超过三百年。而九州鼎是秦朝年间消失无踪的,至今已有千年!按正常的逻辑推断,唐代地宫内不可能埋藏有九州鼎。

真相往往很残酷。

要知道众人此番冒死探险,最主要是冲着传说中洗精伐髓的灵药,期盼能够突破修为瓶颈。如果地宫里没有九州鼎,就没有灵药,没了一步登天的希望。回想起这一路的凶险艰辛,尤其是那些半途惨死的同伴,试问谁的心里会好过?

龙九虎目一瞪,喝道:“喂,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前路凶险莫测,现在岂能垂头丧气?”

众人闻言一凛,危险的行程远未终结,不想死的话还得继续战斗!

龙九冷冷道:“你们想没想过地宫为何被彻底遗弃?这条甬道为何被封死?地宫守卫们为何全死在这里?再往前走,才是地宫的核心区域,才是最严峻的考验!”

众人激灵灵打个寒颤,瞧着那一地的枯骨头颅,个个握紧了兵器。

第六百一十七章 女皇武曌

咔咔!众人踩着凌乱的白骨,朝甬道另一端缓步行去。黑暗中磷光飞舞,寂静如同坟墓。

终于,来到甬道尽头。

随着火光铺展开去,黑暗退潮,众人已置身于一处广阔的空间。

首先跃入视野的,是一座十余丈高的巨型帝王雕像,头戴冕冠,身穿冕服,上衣下裳,腰挂鹿卢玉具剑,另有玉钩、革带、大带、佩绶、蔽漆等,衣裳上刻有日、月、星、龙、山、火等十二种章纹,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令人油然兴起跪拜臣服的冲动。

在雕像前方是一汉白玉砌成的九层祭台,台上伫立着一尊三足双耳青铜巨鼎。巨鼎造型古朴厚重,通体透出淡青色的光泽,表面刻有各种花纹异兽、鱼虫山水,神秘尊贵,一看即非凡品。

祭台周围环绕着三十六座青铜所铸的雕像,既有穿云吐雾的飞龙、浴火重生的凤凰、踏波而行的麒麟等灵兽,也有骑牛出关的老子、掌管雷电的雷神、法力广大的太白金星等道教神仙,神态姿势各异,隐隐有拱卫帝王之意。

再往外侧,则是数百座真人大小的武士雕像持戈环立,一律披挂明光铠,虎背熊腰,栩栩如生。可惜不少雕像遭到了人为破坏,或是残缺不全,或是横倒在地,满是尘埃。

最外侧是一圈环形走廊,间隔均匀地开设有八个出入口,分别连接八条甬道。墙壁上刻有数十篇文字,铁钩银画,笔法遒劲,不知记录的是什么内容。除了他们这一行人,暂时看不到其他人影出没。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地宫的核心区域——古人若炼丹有成,依礼祭拜天地,献之于帝王。

龙九等仰望着这尊高大异常的帝王雕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突然,一把惊愕的声音响起:“这……这是女皇武曌像!”

原来这尊雕像塑造的竟是一位凤眼含威、端庄高贵的女皇形象!自有史书记载以来,华夏历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乃是创立周朝的武曌武则天,号称千古第一奇女子。

武则天曾为李世民的妃子,后入感业寺为尼,不久又重新入宫,被唐高宗李治册封为皇后,开始参与国家大事。李治死后,她改唐为周,登基称帝,定都洛阳(神都),彻底掌控帝国的军政大权。在年老病危之际,她又改周为唐,还政于李唐宗室,最后以“则天大圣皇后”的身份入葬乾陵,与李治同墓而眠。

武则天在位时的功过且不评说,但她先后侍奉两代帝王,自己又临朝称帝,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华夏数千年的英雄豪杰与之相比,绝大多数都要自叹不如。

武则天以洛阳为周朝国都,自号“神皇”,一度推崇佛法,建造了许多佛像、佛寺。可是这地宫中的布置明显源于道门,承袭了易经、符箓、炼丹的精华。看来到了晚年的时候,这千年不遇的女皇也做不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生死大劫来临前心生恐惧,寄希望于金丹长生之术能延续寿命。

但是,延年益寿的金丹显然还未炼成,武则天便黯然离世。炼丹师们辜负了女皇的期许,不得不仓惶逃离地宫,并将宫门封禁,把所有秘密深埋地下不见天日。

众人的视线落到那尊青光流动的巨鼎上,脑海里闪过无数疑问——这是九州鼎么?为何附近没有灵药生长?难道因年代久远的关系,宝鼎失去了神奇的功效?还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傅惊涛却敢断定这巨鼎必是赝品,多半是唐朝工匠仿制的,否则怎会被随意丢弃?他心头微动,转过眼分辨墙上所刻的文字,粗看字句华丽玄奥,,细细品味之下竟是一篇篇功法口诀!

他心脏砰砰直跳,回忆起外面大殿的浮雕,两两对应揣摩,结果发现有一幅图像和身边的文字吻合!

这是武周年代流传的各种顶级功法,涉及轻功、内功、拳掌及兵器等方面,堪称是无价之宝。浮雕为表,文字为里,表里合一方可掌握一门绝技。如果没有浮雕作为直观参照,光是从文字进行推演理解,那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走上长长的弯路。

傅惊涛一时神情专注,一时眉飞色舞,立时引来杜山月、姜浩源等的关注。他们顺着傅惊涛的目光望去,仔细琢磨墙上文字的奥妙,忍不住啊的失声惊呼,又是懊恼又是悔恨,捶胸顿足。

杜山月等人观看浮雕时不用心记忆,加上经过几番冲突厮杀,哪里还能回想起浮雕的细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其他门派弟子见状纷纷扭头望去,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目光痴迷,更多的是猛拍大腿咬牙叹息——早知道地宫里藏着功法口诀,在前殿时就该死死记住那些浮雕!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该多好!

傅惊涛眼角瞥见众弟子懊悔的模样,暗暗好笑,谁让你们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交织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文字,一篇接着一篇不停看过去,胸有成竹,举止轻松潇洒。

杜山月难以置信地瞪着傅惊涛,心如锥刺般流淌鲜血。枉他眼高于顶,自诩在武学资质方面傲视天下英杰,岂料跟傅惊涛当面一比,连提鞋的资格都不配!太阳穴气得突突跳动,嘴角微咸,一缕鲜血悄然溢出。

龙九、杨穆等关注的乃是那尊巨鼎。

对于赵宋朝廷而言,找到九州鼎的重要性太大了。如果祭台上的巨鼎证实是上古九鼎之一,只要把消息及时传递给赵光义,你下半辈子的吃穿用度无需发愁了。

龙九低声道:“这巨鼎一直在吸收灵气,十分古怪!待会要小心行事,互相照应,千万别倒在最后一步。”

众门派首领齐齐颔首,神色肃然。

杨穆沉声道:“请龙兄先探一探路如何?”

龙九笑道:“没问题!”他答应得虽然爽快,却没有施展轻功身法直闯过去,而是谨慎地踏落台阶,一步步走向祭台。

那尊巨鼎似乎感应到生人气息,蓦的光华大亮,一股森冷的寒意充斥四周空间。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太极长生诀

巨鼎骤然绽放青光,表面镌刻的符文虫兽仿佛活了过来,光点浮动,呈现出一幅立体的画卷。龙九可没心情欣赏这些,警惕地左右扫视,生怕黑暗中冲出什么鬼怪异物。

祭台周围静悄悄的,死寂无声。

龙九暗吁一口气,鼻端忽然闻到一股腐尸的恶臭味,只见祭台边缘倒卧着两具干瘪的尸体,一个头颅碎裂,另一个双臂齐肩断开,地面溅有斑斑点点的乌黑血迹。尸体姿势古怪扭曲,内脏肌肉已被蛆虫吃光,残存的皮肤紧贴在白骨上,千疮百孔,望去令人极度不适。

咦,盗墓贼最近光顾过地宫?

龙九眉心微皱,心底掠过不好的预感。从尸体的情况来判断,两名死者应是遭遇到了强大的敌人,被活活虐杀!难道是盗墓贼一伙起了内讧?还是说此处隐藏有守卫者?

不,不可能!

龙九断然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即使是再强横的先天高手,也无法在地宫内存活二百年!他更倾向于是盗墓贼因分赃不匀而爆发了流血冲突,杀人者独自携带珍宝离去。如果推论正确的话,意味着地宫里最珍贵的宝物已落入他人手中,他们这一趟白来了。

龙九无奈摇头,缓缓举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与此同时,傅惊涛已浏览了十余篇功法,足底咔嚓一声脆响,不小心踩烂了一个瓷瓶。他垂眼一看,地上有一截干瘪腐烂的手臂,竟是被外力硬生生扯断后丢弃,仍散发着腐臭气味。

他愣了一愣,不久前曾有人闯入过这里!是暗影龙卫,还是盗墓者?他究竟死在谁手里?杀人者是不是仍潜伏在附近?

傅惊涛心念电闪,莫非地宫另有出口?否则如何解释这截断臂的存在?赵光义究竟隐瞒了什么内幕?运足目力扫视,偌大的空间竟然没有见到蜥蜴蛇虫,透着几分诡异。

他尾椎骨上悄然窜起一股寒流。

基于弱肉强食、环环相克的法则,连那些毒虫异兽都不敢越界的禁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地盘踞着整个地宫最恐怖的生物!关键是直到此刻,这头恐怖的生物仍未现身。

傅惊涛正想发出警告后撤,视线划过墙壁,“太极长生诀”五个大字陡然跃入视野,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太极长生诀”单独成篇,粗粗估计约有千余字,第一段即宣称“大道无形,太极如一,乾坤造化,生生不息,炼气为丹,求仙长生,故名之为太极长生诀。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存神定气,乃可长生……”

傅惊涛心神剧震,这是道门至高的练气宝典?!

练气修仙之术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到黄帝轩辕的年代,道教始祖广成子的名下。广成子乃黄帝轩辕的师尊,在崆峒山上隐居修行,传授黄帝“至道之要”,并授予其《自然经》。黄帝依法修炼有成,最终骑龙升天,位列仙班。

与追求力量的武修不同,练气士追求的是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正统的练气士乃道门最核心、最拔尖的天纵之才,几乎不与世俗权贵接触,一心一意修炼金丹大道,传承隐秘,鲜有外人知晓。秦始皇攻灭六国、一统天下时,权势之盛无人可及,曾费尽心思求仙问道,但至死都没实现这个愿望。

“太极长生诀”记载了练气化丹的法门,凡人据此修行便有望成仙,其珍贵程度根本不能用金钱衡量。若是世间帝王知悉,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换取这道门长生的不传之秘。

当今世上,最负盛名的练气士便是陈抟老祖了。陈抟老祖已是百岁高龄,饮露食气,纵跃如飞,远望如神仙中人,丝毫不显老态。

傅惊涛获得过陈抟老祖的恩惠和点拨,对于太极阴阳之道笃信无疑,所以看到“太极”、“长生”的字眼特别有感触。尽管长生不死终究是奢望,但天大的机缘就摆在眼前,怎可能不要?他深知致命的危险随时会降临,囫囵吞枣般把整篇法诀记下来。

刚默记了一半的文字,火光忽然变成惨绿色,阵阵阴风平地涌起。

傅惊涛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侧首望去,只见右侧的甬道内闪出一条高大的身影,寒毛倒立。

来者头顶战盔,身披明光铠,足蹬战靴,手握一柄厚重锋利的陌刀,面容枯瘦如骷髅,肤色青中透紫,眼眶里闪烁着两团幽深的绿光,上下唇各伸出两颗尖利的獠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僵尸?!还是武将所化的僵尸?!

傅惊涛倒抽一口冷气,这下麻烦了。

那僵尸将军微微仰起头,似在分辨活人的气味,跟着头颅咔咔转动,深邃可怕的眼眶对准了傅惊涛,嘴唇裂开,胸腔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弥漫空中。

傅惊涛只得自认倒霉,把长剑往地上一插,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黑驴蹄,朝对方面门掷去。

刀光电闪,黑驴蹄化为碎屑洒落。

傅惊涛一边分心戒备,一边拼命记诵长生诀。

那僵尸将军显然被触怒了,陌刀下拖,刀尖划过地砖火星飞溅,尖锐瘆人的尖啸声中,呼的纵身前扑,一刀迎风便斩。

这时,龙九堪堪走上祭台最高层。

越接近巨鼎,不安的阴影越浓,腐臭之气挥之不去。

龙九凝神打量那青铜巨鼎,发现鼎腹上刻有“雍州”二字,用的是正楷字体,而非上古金文,说明该鼎绝非大禹所铸。他失望之余又有几分恼怒,扬手一掌拍去,掌风啪的击中巨鼎,嗡嗡的颤动声撼人心魄。

下一刻,银光闪亮,巨鼎腹部中站起一位银盔银甲的唐军大将,青面獠牙,眼若鬼火,形如枯魔,脑后飘舞着长长的白发,气势强盛绝伦,居然是一头罕见的僵尸王!

那银甲僵尸王俯首盯着错愕的龙九,拔起身边的横刀,冰冷邪恶的杀意凌空压下。

第六百一十九章 僵尸大混战

异变忽生,杨穆等目瞪口呆,惊得下巴险些脱臼——谁会预想到青铜巨鼎内藏有僵尸王?

这银甲僵尸王已初具灵性,以青铜巨鼎为栖身之所,吞吐灵气进行修炼,其强悍程度可想而知。且僵尸乃阴邪之物,天生嗜血,最喜摄人阳气,绝不会放过任何活物。

杨穆喝道:“速去支援龙兄!”双臂一振,率先提气掠去。

龙九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会被一头僵尸吓住?真气潜运,铁拳紧握,指骨噼啪作响,炽热如火的战意催发,与那冰冷的杀意轰然相撞,狂风四溢。

那银甲僵尸王嘴角一抽,露出可怕丑陋的冷笑,似在嘲讽对手的不自量力,呼的直挺挺地跃上半空,横刀高举过头,照准龙九的顶门一刀斩落!

白发狂舞,刀芒闪耀,无边的杀气笼罩祭台。

火光全变成了惨绿色,眼中所见皆绿油油的,阴森而诡异。

面对这力重千钧、势如开山断河的一刀,龙九“嗨呀!”一声大喝,铁拳挥出,劲气外放形成罡风,径直撞向对手。

那银甲僵尸王不闪不避,刀锋过处,罡风如布帛轻易撕裂。

龙九脸色微变,足尖使力往横侧飘移,但见雪亮刀光刷的劈落,无数碎石子崩裂溅射,祭台上多出一道丈余长的深深刀痕。紧跟着咚的一声巨响,那银甲僵尸王重重落地,手腕一翻,横刀停也不停地拦腰横扫,刀气冷凝如同实质,攻势凌厉至极。

龙九赤手空拳的如何敢硬挡敌刀?当下展开身法绕到了僵尸王背后,隔空一拳轰中敌人的背心。

那银甲僵尸王虎躯微晃,若无其事地返身就是一刀。它是死尸所化的阴煞之物,身上不存在什么要穴、死穴了,背心中拳和挠痒痒没啥区别。

龙九暗暗皱眉,这僵尸王力量极大,反应迅捷,手中的横刀锋利异常,又披挂皇家工匠打造的战甲,真是令人头疼万分——你打它十拳八拳毫无作用,可它砍中你一刀便足以致命!

就在傅惊涛遇袭、龙九苦战的时刻,甬道内又冲出四头披甲僵尸,争先恐后的扑向挤在走廊上的众弟子。这些僵尸生前均是唐军内部优秀的将领,武技纯熟,化为僵尸后得地宫阴气浇灌近二百年,躯体坚若精钢,力大无穷,遇敌时只攻不守极其骁勇。

杜山月、白玉蓉、姜浩源等正绞尽脑汁钻研功法口诀——即使这回找不到灵药,学到一门神功绝技也满足了——只要不跟傅惊涛那种妖孽比较,否则绝对气死人!

当火光变绿,阴风吹拂,大多数人已暗生警惕。尽管僵尸们忽然从甬道内杀出,但各派精英没有手忙脚乱,迅速散开呼喝迎战。

叮叮当当!砰!咚咚!

一场混战猝然爆发,怒吼如雷,金铁铿锵,劲气冲突爆炸声不绝于耳。只见人影翻飞腾挪,刀光剑气纵横交错,火光忽明忽暗,战斗的激烈程度超出以往任何一次。

傅惊涛险之又险地避开陌刀劈砍,长剑抖腕便刺,直指对手的咽喉。剑到中途蓦地想起僵尸已是死人,立即变刺为削,剑刃划过那僵尸将军的手腕,仿佛切中了千年枯藤,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那僵尸将军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第二刀由下往上反撩而起,依然是开膛破肚的霸道杀法。

陌刀乃战场上的大杀器,能在野战中摧毁敌方的骑兵队伍。当一排排挥舞陌刀的唐军齐步向前,刀光如潮翻滚,杀气如墙推进,真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唐军的陌刀队勇猛无双,曾横扫大漠草原,杀得异族骑兵闻风丧胆。

经过二百余年的的时光,这僵尸将军仍未忘记杀敌夺命的刀法,攻击的威力还比生前飙升了数倍!

傅惊涛吸气后掠,试图拉开距离周旋。那僵尸将军一步不落地紧紧追赶,陌刀连环狂劈,刀气斩到地上,砖石栏杆纷纷崩裂,狂暴如狮虎。轰!陌刀劈落,一尊武士雕像应声碎裂,仅剩两截小腿立在原处。傅惊涛趁对手招式用老,长剑弹出,刺向那僵尸将军的眼眶。

叮叮!

那僵尸将军微一垂首,用头盔震开剑尖,右手松开刀柄,狠狠插向傅惊涛的胸膛,指甲又黑又利,不知藏有多少尸毒。

傅惊涛脚步一错,忙不迭地抽身避开,心里不觉犯难——这僵尸套着一层坚硬的龟壳,远战进攻皆无弱点,怎么才能解决它呢?

就在这时,中间一条甬道火光忽闪,脚步声急,一队武者像是被恶鬼追赶般冲了出来。他们大汗淋漓,衣衫染血,分明刚经过一番血腥搏杀,为首的赫然是魔教人王任孤城。

众魔教高手第一眼便看到庄严巨大的武曌雕像,心神震动,不由停住了脚步。他们目光游移,掠过祭台上的青铜巨鼎以及那几头疯狂进攻的僵尸,犹豫着是否加入战团。

傅惊涛忽的拧腰变向,朝着任孤城等冲去。那僵尸将军岂会放过他,一路紧追一路乱劈。

任孤城等怒骂道:“可恶的小子,快滚开!”“臭小子,找死吗?!”

傅惊涛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威胁,转眼冲到众魔教高手面前。

位于队伍边缘的两名魔教高手想也不想地举起刀斧,照准傅惊涛劈面便砍。谁知傅惊涛奔势忽止,足底一蹬,如冲天炮般猛地拔身高高跃起。那僵尸将军却收不住脚步,直冲进刀斧交织的光影中,陌刀本能地绕体挥舞,当当封住了杀招。它嗅到魔教众人衣服上的血腥气味,不禁兴奋起来,低声咆哮着挥刀横扫。

魔教众人又恼又恨,在心中大骂傅惊涛无耻,不得不联手抵御强敌。数般兵器瞬间猛烈相撞,溅起无数火星,震耳欲聋。那僵尸将军横冲直撞,以一己之力搅得魔教阵型大乱。

傅惊涛见状心底偷乐,落地后再次奔到“太极长生诀”的前面,争分夺秒地把余下的文字铭刻脑中。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又有两支队伍冲破险关出现,分别是南唐世家和蜀山剑门弟子。他们望着混乱不堪的场面,又是惊讶又是疑惑,踌躇不前。

第六百二十章 僵尸王的反击

南唐世家和蜀山剑门不傻,岂会主动沾手恶斗僵尸的苦差事?既然有人肯搏命,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

李耀光一眼看到傅惊涛孤单面壁的身影,胸口的创伤隐隐作痛,无穷的恨意翻涌上来,咬牙道:“大师兄,姓傅的小子落单了!”

谢神思暗叹一声,晓得这小师弟心魔至今未消,摆摆手道:“你带人去把他杀了!”

南唐与大宋的对峙交锋旷日持久,边境线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最不乐意见到宋军变强。傅惊涛是赵宋朝廷招揽天下豪杰的招牌,若有机会把他杀掉,破坏敌国的强军大计,何乐而不为呢?

李耀光冷冷一笑,点了七名南唐剑士出列,各挺利剑,如狼群捕猎般冲了过去。

“杀!”

随着一声暴喝,数道剑光在半空汇聚,凝成一条巨大的白色光柱,仿佛晴天霹雳狠狠劈落。李耀光复仇心切,出手时使出了吃乃的力气,恨不得立时将傅惊涛剁成肉酱!

杀意浇头,十万八千根汗毛倒立。

傅惊涛毋需回首,便知道来犯之敌人实力占优,挥剑一斩,斩断敌人剑意的束缚,倏地横身闪开丈余。

刷!砰!粗大的光柱堪堪擦身劈落,劈到了墙壁上,石块崩裂飞溅,不少文字纷纷剥落,长生诀的篇幅顿时残缺不全。

傅惊涛转过身,厉声道:“李耀光你混蛋!长生诀让你给毁了!”

“长生诀?!”

李耀光听到这三个字,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忍不住凝神注视墙上的文字,甚至忘了继续追杀仇敌。他博览群书,对于道家典籍亦有所涉猎,自然清楚练气长生之秘何其稀罕。为了长生秘术,帝王权贵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傅惊涛要的就是他分心旁顾,只要缺了这位主将,其他南唐剑士岂在话下?身形飙射急进,剑芒闪耀,血色花朵无情绽放,两名披甲剑士眉心洞穿,软绵绵往后跌倒。

李耀光面色铁青,又羞又恼地叫道:“你敢阴我?受死吧!”心念动处,长剑化作一道凌厉的白光,斜劈傅惊涛的脖颈。

傅惊涛才不会与他纠缠,连人带剑呼的如飞掠过。

李耀光杀招落空,双眼气得通红,率领众剑士穷追不舍。转眼之间,双方撞入混乱的战团中,被翻卷起伏的寒光淹没。

“小师弟!”谢神思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瞧着李耀光被卷入僵尸大战中,当机立断道:“三师弟,你去击退僵尸,别让小师弟白白丢了性命!我趁机探一探那青铜巨鼎的真伪。如果巨鼎是后人仿造的,我们即刻离开!”

“好!”周致庸也不废话,请杨慕蓉、李耀之同行护法,三人联袂冲进混乱的战团。

但见各派精英弟子轮番上阵,使尽种种手段,偏奈何不了身披坚甲、力大无穷的僵尸。僵尸们仿佛永不知疲倦的战斗怪物,不怕疼,不怕死,始终保持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傅惊涛、李耀光等的加入,令场面愈发混乱,更何况大宋武者和南唐剑士间不对付,相互暗扯后腿。

周致庸掏出一枚特制的炮竹,点燃引线后,朝一头挡路的僵尸掷去。砰!炮竹炸裂,无数药粉在半空爆燃,形成一团剧烈的火光。那僵尸被强光近距离照射,干瘪的肌肤立时裂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眼眶里的鬼火几欲熄灭,胸腔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踉跄倒退。

众人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停手后撤。

周致庸翻腕亮出一柄尺余长的桃木剑,剑身乌黑深沉,刻着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符箓,果断欺身上前,一剑刺入那受伤僵尸的眉心。

那桃木剑虽然不如精钢长剑锋利坚硬,却轻松刺透了僵尸的头骨!周致庸跟着一绞一震,剑气勃发,把僵尸的头颅绞得稀烂。

轰!无头的僵尸重重摔倒在地,头盔骨碌碌滚到一边。

周围鸦雀无声。

刀枪不入、几无弱点的百年僵尸就这么败亡了?南唐名士怎会通晓克制僵尸的秘法?难道他们事先侦知了地宫内情?

众人望着云淡风轻的周致庸,眼神复杂,多少有几分敬畏。

周致庸傲然挺起胸膛,笑道:“小师弟,暂且饶过那姓傅的小子,先退回来!”

其实僵尸受阴煞之气浇灌,最畏惧至阳之物或是强光照射。周致庸出其不意地采用强光攻击,根本没给那头僵尸逃避的机会,跟着以桃木剑毁灭其神魄,一举奠定胜局。

那银甲僵尸王冥冥中感应到有同类灭亡,不由惊惧起来,绝不愿遭到同样的厄运。它灵智初开,已不是那种纯粹靠着本能驱动的低等僵尸,懂得判断局势利弊,蓦地挥刀狂扫,冲破了龙九、杨穆等的阻拦,腾空跃上青铜巨鼎。

龙九、杨穆等面面相觑,这僵尸王想干什么?

那银甲僵尸王矮身从鼎腹中抓起一个黑乎乎的卵状物,刀锋轻轻一抹,割开外层的薄膜,里头有一群牛蝇大小的黑色昆虫呼的飞了出来。这群黑色昆虫速度奇快,一窝蜂地从高处俯冲而下,落在那无头僵尸的断首处,迅速钻进躯体内部。

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无头僵尸的腹部如吹气球般膨胀。

周致庸脸色骤变,喝道:“速退!”

话音未落,那无头僵尸的腹部嘭的炸裂,污秽乱溅,成千上万只小如米粒的红色甲虫嗡嗡飞了起来,像是一片暗红色的云雾。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怎么回事,红色甲虫轰的四散分开,扑到十余名武者的头上、脸上、身上,直接咬破肌肤,硬生生挤进血肉里面!它们体积小且速度快,撕咬力惊人,无视兵器的劈砍和拳掌拍打,一旦触碰到人体便拼命吞噬血肉。

那些倒霉的武者嘶声惨叫,肌肤下方凸起一个个移动的肉疙瘩,他们绝望地哀嚎求救,用指尖抓挠头脸躯干,抓得皮开肉绽,却丝毫无法减轻痛苦。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四肢冰凉,除非是练成了铜皮铁骨,不然如何能抵御这种恐怖的噬人甲虫?

不知是谁颤声道:“莫非它们是借助人体血肉繁衍后代?”

众人激灵灵打个寒颤,想象自己被无数甲虫寄生产卵的惨象,呼啦一声转身便跑,你推我挤地冲入最近的甬道,亡命狂奔。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危险不断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像是鞭子一般抽打着众人,让他们有多远便躲多远。这种甲虫太过凶残,一旦钻入人体内产卵繁衍,不出片刻就把宿主啃噬为一堆枯骨。即使强如龙九、任孤城、谢神思等,空有绝技利器,亦无法抵挡噬人甲虫地扑咬,除了逃命外别无他法。

在这时候,什么上古宝鼎、神功法诀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由于场面混乱不堪,人人着急离开,傅惊涛被人流裹挟着冲入一条陌生的甬道,身不由主地往前奔行。

甬道尽头是一个方形的洞口,地面上散落着砖石泥块,分明也是刚被人砸开,冷风呼呼灌入,寒意沁人。

“快把洞口重新堵上!不然谁也活不了!”

死亡压力之下,众人暂时抛弃恩怨过节,以闪电般的速度捡起砖石等物,七手八脚地把甬道出口封死。随着最后一处缝隙堵紧,众人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终于顾得上擦拭汗水灰尘,调理真气。

傅惊涛背靠墙壁,冷静地打量周围环境。

甬道出口这一侧乃是天然洞穴,空间广大,伫立着数十个银白色的炼丹炉,地面铺有一层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的半透明石板,稍远处有一眼冷泉在不停喷涌,水流潺潺,岸边开着一排灯笼状的花朵,蓝色的荧光忽闪忽灭。一条道路延伸进黑暗深处,地面残留有血迹和凌乱的爪印,还有几把折断的铁剑——这里也是废弃的炼丹场所之一,暗处可能有不知名的怪兽潜伏。

傅惊涛已得到了地宫内最珍贵的宝物,对其它藏宝视如粪土,只想平安地返回地面。他环视一圈,赶忙摸出一瓶黑色药膏,涂到额头、脖颈、手背等部位。

这黑色药膏为魔帝钟万年所赠,由九幽魔域内独有的药材熬制而成,散发出一种古怪辛辣的气味,能令地底孳生的毒虫退避三舍。要知道九幽魔域暗无天日,各类魔物横行,无数毒虫肆虐,众魔兵魔将常年镇守其中,必须涂抹特制药物以防范虫兽袭击,否则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傅惊涛之前藏着不用这种药膏,实在是同行的人数太多,区区一瓶哪够分配?现在跟众同门走散了,没了那么多的顾虑,该用的自然要用上,保命要紧。

站在附近的华山派、太乙宫、鹏鲲岛等年青弟子,厚着脸皮凑过来,纷纷开口攀结交情。他们与傅惊涛同属一个阵营,在这种情况下得报团取暖,合力化解潜在的危险。

傅惊涛身份特殊,顶着带御器械的头衔,虽然论起年纪辈分排在末尾,但他先后击败李耀光、慕容不器,武功之强早有公论。众年青弟子不敢托大,都有奉他为首之意。

逃到此处的约有十余人,还包括魔教高手、蜀山弟子、南唐剑士。傅惊涛不想被围攻的话,的确需要盟友支持,当下捏着鼻子认了这帮小弟,给每个人涂了一点特制药膏。

魔教共有三人在场,一个头发卷曲如狮狂猛,一个身材瘦削目光阴鸷,一个体型魁梧凶相毕露,魔气萦绕,气势强横。魔教素来与江湖各门各派关系不睦,他们眼见傅惊涛等没有师门长辈庇佑,隐隐露出冷酷杀意。那魁梧凶恶的魔教高手眼角斜眯,沉声道:“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在搞什么?”

傅惊涛收起药瓶,淡淡道:“我涂点驱虫药不可以么?”

那魔教高手心头微动,喝道:“快把药瓶交出来,不然老子砍掉你的脑袋!”

傅惊涛叹道:“刚摆脱噬人甲虫的威胁,就要自相残杀吗?焉知前方没有更可怕的地底生物埋伏?”

那魔教高手冷笑道:“你们统统涂了驱虫药膏,却不肯分一点给我们使用,是什么意思?哼,要死一起死,你们别想着独自逃命!”

他这么一说,蜀山弟子和南唐剑士们脸色陡然阴沉,握紧了兵器,大有一言不合即开打的架势。他们本来就看傅惊涛不顺眼,若有借口干掉这青云榜榜首,可是大功一件!

傅惊涛忽的笑道:“你们确定要动手惊动毒虫异兽吗?”

对面众人的杀气一滞,悻悻地垂低兵器。他们一路闯来,深知地宫生物的可怕,怎会自寻死路?

突然,一名蜀山弟子当的丢掉长剑,双手卡住喉咙嗬嗬低吼,口吐白沫,眼珠鼓凸如死鱼,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陈师弟,你怎么了?”“陈师弟!”众蜀山弟子惊愕万分,有的按住他背心输送真气,有的掏出丹药往他嘴里塞,一时间手忙脚乱。

那陈姓弟子身体扭曲抽搐,手臂上青筋凸显,皮肤逐渐变了颜色。他忽然怪叫一声,张开双臂抱住身前的同门,一口咬中对方的脖颈,狂吸人血!被咬那人骇得魂飞魄散,一边尖叫救命,一边试图推开发疯的陈姓弟子。两人推拉纠缠中,咚的摔倒在地。

傅惊涛失声道:“他中了尸毒!”

僵尸最喜吸食人血,因血中蕴含着精魄之能、纯阳之气。那陈姓弟子多半是在混乱中被僵尸抓伤,尸毒随着血液游遍全身,无可救药,结果同样变异为吸血僵尸!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却。

倒在地上的两人停止了纠缠,各自以手撑地站了起来,一个面目狰狞嘴角满是血迹,一个脖子多出了恐怖可怕的血洞,朝傅惊涛扑去。

傅惊涛眉心微皱,足底一滑,长剑斜刺,冷酷的剑芒直贯那陈姓弟子的太阳穴,掀掉了他半个脑壳。只见人影闪动莫测,剑芒回旋飞斩,刷的一声轻响,另一颗头颅被斩断落地。

砰砰!两头新鲜出炉的僵尸相继仆倒,污血喷涌。

余下的蜀山弟子痛心之余,亦恼恨傅惊涛的辣手无情,一起举剑对准了他,怒喝道:“傅惊涛,你要给我蜀山弟子陪葬!”

傅惊涛冷冷道:“此时不杀,难道待其肉身异化,召唤同类来猎食吗?你们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能逃过死劫吧?”

众蜀山弟子相视一眼,咬牙切齿发作不得。

说话间,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响,洞穴深处闪起星星点点的冷光,受惊的毒虫异兽们离开了巢穴,循着血腥味杀到……

第六百二十二章 躲不过的巨坑

傅惊涛怀疑僵尸与僵尸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所以干脆利落地把染了尸毒的两人杀掉,免得引来那恐怖至极的银甲僵尸王。但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角落里的毒虫异兽,洞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傅惊涛沉声道:“跟我来!”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握着长剑,沿着道路往外大步疾行。困守在此必死无疑,他们若想重见天日,必须要主动寻找出路,越是害怕畏惧反而死得越快。

众弟子哪有别的选择?聚拢结阵,壮起胆子往前冲。

那三位魔教高手相互使了个眼色,拔脚便走。

南唐剑士和蜀山弟子们略一犹豫,也硬着头皮跟随行动。

火光倾泻,只见一群巨型长角黑色蜣螂露出了真容。它们腿脚粗壮,颈部及外关节长满尖刺,小小的眼珠闪烁红光,爬行的速度飞快,如一股黑色的浪潮起伏涌来。

傅惊涛强抑忐忑,笔直地撞了过去!

哗啦啦!黑色蜣螂群如撞上了坚硬的礁石,一左一右分成两股急流涌过,并未向他发动攻击。

老天保佑,九幽谷秘制的药膏有效!

傅惊涛偷抹一把虚汗,继续大步前行。各派弟子紧跟在他身后,望着两侧哗哗流淌的甲虫群,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换做一个时辰前,谁敢奢望地底毒虫如此识趣?

黑蜣螂们厌恶傅惊涛等身上散发的气味,却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转瞬合拢,张牙舞爪地扑向众魔教高手。

轰!众魔教高手气得几欲吐血,急忙运足掌力拍去,宛如千斤巨石凌空压落,来势汹汹的甲虫群凹陷了一大块。甲虫尸体内喷出墨绿色的液体,溅到地上滋滋作响,显然腐蚀性极强。黑蜣螂们喷出亮晶晶的毒液,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

傅惊涛毫不理会身后爆发的人虫大战,足不停步,所到之处毒虫蛇蚁尽皆避让,偶然撞见反应迟钝的变异蝾螈或鬣蜥,便一剑斩之。片刻过后,他领着众弟子走出了废弃的炼丹场地,来到一处三岔路口。

面前有两条甬道左右并列,一条漆黑安静,另一条传出了激烈的呼喝打斗声。

傅惊涛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问道:“两条路,你们怎么选?”

各派弟子异口同声道:“我们都听你的!”

傅惊涛道:“那你们可别后悔!”说着径直走进右侧的甬道。

众人很快走到甬道尽头,只见洞口外火光摇曳,寒芒生灭,一股凌冽杀意扑面而来,不由握紧了兵器。

原来甬道连通的是一座极大的殿宇,顶部用宝石、夜明珠镶嵌出日月星辰,一根根的盘龙石柱高耸,大殿正面供奉着数十个金光灿灿的灵位,四面墙壁画有一幅幅壮丽多彩、气象万千的图画。大殿四角还摆放有许多的桌椅、香炉、牌匾及石人石马等装饰物,可惜要么损坏倾倒,要么布满蛛网灰尘,给人以苍凉衰败的异感。

在大殿中间,正有数十名武者在奋力厮杀,寒光纵横,呼声雷震——在半空中,数不清的蝙蝠交织飞舞,时不时轮番下扑;在石柱上,有一只只类似猿猴的丑陋怪物纵跃尖叫,如鬼魅般挥爪偷袭;在地面上,成百上千只银毛大鼠结队进攻,专门侵扰下三路。

虽说人类武者暂时占优,怎奈地底怪兽数量太多,且爪牙有毒,他们面临的情势正一点点的逐渐恶化。

傅惊涛凝神一看,陷入苦战的竟是先前走散的张自健那一伙人,另有部分陌生的江湖人混杂其间。无论如何,他得设法扭转战局,驱散怪兽,才能穿过大殿找到生路。

傅惊涛当然不会妄想着一人一剑扫荡怪兽,指挥众弟子搜集来各种木材,劈碎后立即点燃,接着把身上多余的丹药抛进火堆里。

火堆烈烈燃烧,浓烟翻滚,一股焦臭味迅速扩散。

随着烟气异味充斥整个大殿,蝙蝠、银鼠及猴形小怪物们动作变形,速度迟缓,攻击的阵型变得松散起来,顿时被杀得呜呼哀哉。残余者仓惶逃窜,躲入墙洞缝隙间不见。

众弟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大赞傅惊涛智慧过人。

傅惊涛嘿然一笑,这地宫封闭于地下二百余年,毒虫异兽们为适应黑暗的环境,视觉器官早已退化,在听觉、嗅觉方面则大幅增强,对于声音的震动及气味的浓淡很敏感。所以,他涂抹九幽谷秘制药膏后,各类虫蚁便避之唯恐不及。同样的道理,焚烧木头及丹药产生了呛鼻的烟味,对于嗅觉敏感的地宫生物也有驱散作用。

高强度的厮杀终于停止,张自健等望着同伴遗留的皑皑白骨以及怪兽尸体,个个是心有余悸。

傅惊涛正暗自窃喜脱身有望,蓦的心生警兆,足尖一点,飙射向前。

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的那一刻,黑影骤闪,一人从甬道内疾速扑出,一拳轰向他的背心。

傅惊涛已来不及回身招架,拼尽余力横移身位,但听砰的一声闷响,左后肩中拳,火把失手跌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幸亏他穿着皇家护身软甲,卸去了近半拳劲,否则挨了这一拳必受重伤!

出拳偷袭的正是那魁梧凶恶的魔教高手。他的模样颇为狼狈,衣衫穿孔,肌肤上多了一串串的红色水泡,冷哼道:“小兔崽子,有种的别逃!”说话中紧追在傅惊涛身侧,痛下杀手。

他是真的被毒虫们搞怕了。

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成为毒虫们的食物。而要避免这噩梦降临,就得杀掉傅惊涛,夺取那神奇的驱虫药膏。

傅惊涛怎可能束手待毙,咬紧牙关纵身飞闪,借着石柱、石马等为掩护躲避杀招。那魔教高手深谙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双拳连环猛击,可怕的拳劲一路砰砰砸落,碎石木屑不断飞溅。

追杀中也不知误碰了什么机关按钮,平整的地面忽然裂开,露出一个黝黑的巨坑。傅惊涛和那魔教高手同时踩空,惊愕中一前一后坠下坑底。不等众弟子看清楚怎么回事,机关复位,地面重新合拢如初,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

第六百二十三章 黑暗中的反杀

傅惊涛在失足坠落的刹那,低下头飞快扫视,只见巨坑底部散落着一层凌乱的白骨,右侧的坑壁上有一个不规则的大洞。没等他看清楚更多的细节,咣当一声,裂开的地面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部的光线。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背后杀气如钢针尖锐。

傅惊涛足一沾地立时滑步斜闪,但觉一股拳风险险擦过后背,怦然撞上坑壁,卷起无数的灰尘骨屑。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移到巨坑边缘,赶紧掏出丹药吞服,内心的杀意如火山熔岩般翻滚。刚才若非他反应够快,又有软甲护身,不死也要重伤!

那魔教高手一拳落空,暗骂傅惊涛滑溜如泥鳅,停手倾听四周的动静。在这密闭无光的巨坑内,看是看不见东西的,唯有借助听力捕捉对手的具体位置,跟着痛下杀手。

这是你死我活的角斗,不存在什么怜悯退让。

黑暗中杀气弥漫,冷若严冬。

傅惊涛放缓呼吸,默默地催动药力在体内发散。那魔门强者武功卓绝,心狠手辣,他务必要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比的是双方的耐心、算计、反应速度,功力高的一方未必能笑到最后。

咚咚!头顶上方响起兵器敲打声和焦急的呼喊声。

傅惊涛这时候怎敢冒险出声?

那魔教高手更不想弄出动静,惹来其他人插手。

大殿里,众人喊了半响未听见地底有人回应,还以为傅惊涛已不幸遇难,放弃了救援,脚步声逐渐远去。

那魔教高手松了一口气,桀桀怪笑道:“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你打算憋气憋到几时?还是说能够控制心脏不跳?”

傅惊涛心头忽动,太极长生诀掠过脑海:“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气息内敛,体内阴阳二气升降循环,意识陡然进入玄妙莫名的空灵境界,呼吸若有若无,心跳变缓,竟似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太极长生诀强调的是凝神静气,内结金丹,于清静无为之境进窥仙道,精神力越是强大越能体会功法的妙处。通俗点说,即通过精神之力细致入微的掌控自身的气血运行,不断强化淬炼內腑脉络,量变积累到质变,最终实现踏破虚空、得道长生的目的。

傅惊涛曾获陈抟老祖点拨,精神力之强更是天下罕有,很轻易地迈过第一道练功门槛,龟息大法无师自通。

怪笑声在坑壁间反弹回荡,渐渐低弱不闻。那魔教高手骇然发现失去了对手的声息,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傅惊涛仿佛凭空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那魔教高手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的响动,十分肯定傅惊涛仍隐匿在身侧,可为何感应不到呢?难道这小子化为了鬼魂?顿足大喝道:“小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驱虫药膏!”

喝声在耳边剧烈回震,傅惊涛稳如磐石,连眼睫毛都不多动一下。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体内,导引阴阳二气游走经脉,涌向左肩受创的部位,整个人如浸泡在温暖的灵液中,平和空灵,有无相生。

那魔教高手额头沁出冷汗,双拳嘎嘣紧握,暴喝一声:“杀!”漫无目标地朝四周挥拳击去,拳劲呼呼破空,试图逼迫傅惊涛现身。

暗伤转瞬修复,浑身精力弥漫。

纵然缺乏光线照射,傅惊涛脑海中清晰勾勒出那魔教高手的身形,举起长剑往前无声刺出。

噗!

那魔教高手双目如盲,一拳挥出正撞中长剑剑尖,拳背当即被利剑贯穿,痛得冷汗淋漓。他也是个狠人,手臂一扭强行锁住长剑,跟着踏上一步飞腿横扫,劲风如狂,倾尽了十成功力。

傅惊涛感官何其敏锐,抢先松开剑柄一闪,随即抽出贴身收藏的匕首,扎向敌人的背心要害。

那魔教高手脊背处骤然寒毛倒立,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全身,猛地拧腰侧身,左拳带风砸向身后的虚空,不惜玉石俱焚!

咔嚓!

那魔教高手手臂一凉,剧痛钻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口而出。他早一刻还以高高在上的心态俯视对手,转眼间右拳被废,左臂被匕首削断,自己反成为砧板上的鱼肉。逃?无处可逃。战?无力再战。当下踉跄倒退,心中塞满了惶恐绝望。

傅惊涛把匕首往前一送,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场黑暗中的战斗凶险短促,容不得你有半点失误。那魔教高手先是心理失衡不够冷静,而后料敌有误过于急躁,最终落败被杀。如果双方在地宫外交手,胜负应是五五开,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战斗。

傅惊涛暗呼侥幸,好在关键时刻领悟了太极长生诀,成功欺骗了敌人的耳朵,赢得疗伤自救的时间,否则难以逆转取胜。他迅速收起兵器,摸索着找到坑壁上的洞口,毫不迟疑地钻进了地道。

这条地道狭窄曲折,逐渐往上延伸,勉强能容纳一人爬行通过,空气中充斥着腐烂发霉的味道,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傅惊涛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前头忽然冲出什么怪物。终于,他爬到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探头一看,不远处磷火闪烁,幽光如碧,堆砌着一座巨大的白骨巢穴。在巢穴中央,有两只似猿非猿、胸背覆盖鳞甲的怪兽正在埋首争食,时不时咆哮低吼,挥爪打斗,声音中充满了残忍暴虐的意味。至于它们争抢的食物,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人腿!

傅惊涛悄无声息地钻出地道,紧贴岩壁缓缓移动。

突然,那两头可怕的怪兽停止了进食,仰起头使劲抽动鼻翼,分辨着空气中飘浮的异味。

不好!傅惊涛心中叫苦不迭,怎么忘了驱虫药膏这一茬呢?

那两头怪兽人霍的立而起,个头约有三尺来高,尖牙如剑,利爪如钩,躯体强健如铁铸,眼眸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一起转身面向傅惊涛——居然有生人闯进巢穴,打扰了进食的乐趣,绝对无法饶恕!

第六百二十四章 无价之宝

嗷呜!”

那两头猿形怪兽怒吼声中跃起,四肢并用,攀附着凹凸不平的洞壁,气势汹汹地扑来。它们双臂又粗又长,动作敏捷迅疾,转眼间便跃到傅惊涛上方,朝他天灵盖狠狠抓下。

嗖!傅惊涛弹身前跃,避开攻击的同时拔剑在手,一招“回首望月”抖腕刺去,剑光在半空一分为二,刺中了猿形怪兽的手臂。哪知剑尖落处,剑身弯曲成弧形,仿佛刺中了极其坚韧的皮甲,竟不能穿透皮毛的阻拦给它们造成伤害。

傅惊涛骇了一跳,刀枪不入的怪兽?!这岂不是比僵尸更可怕?

那两头猿形怪兽吃痛尖叫,轻身跳落地面,卷起一阵疾风,一左一右抓向傅惊涛的腿脚部位,爪子乌黑锐利,九成九染有剧毒。

叮叮叮!

傅惊涛一边展开身法腾挪游走,一边挥剑抵挡,剑爪交击,火星四溅。那两头怪兽如跗骨之蛆,竟懂得相互错位配合,忽进忽退捉摸不定,若是不小心被它们抓伤,想不死亦难。

傅惊涛有意加强了剑上所附的力度,试图寻找到它们身上的弱点。那两头怪兽尽管被劈得嗷嗷怪叫,却犯了犟脾气,爪影纷飞如雨,爪尖偶尔抓到地上,碎石溅射。

双方恶斗中不觉挪移到了白骨巢穴上方,剑气爪影交替劈落,登时将累累白骨搅乱、劈碎,大半个巢穴遭到毁坏。突然,一个被掩埋许久的黑色石盒受力翻滚飞起,吧嗒一声撞上洞壁,盒盖打开,一颗璀璨夺目的绿色宝石意外掉了出来——这绿宝石大如拳头,晶莹剔透,核心处似乎有一丛火苗在永恒燃烧,放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芒,美到窒息,堪称是世所罕见的无价之宝。

忽然迸射的绿光是如此强烈,映亮了昏暗的洞穴。那两头猿形怪物猝然间接触强光,眼眸立时灼伤,痛呼着紧闭眼帘跳开。

傅惊涛喜出望外,几个纵步落到洞穴边缘,弯腰捡起宝石重新放回石盒,跟着将盒子揣进怀里,径直奔入近侧的甬道,如飞而去。

甬道分岔曲折,傅惊涛顾不得仔细甄别了,全凭感觉埋首狂奔。他毁掉了猿形怪物的巢穴,夺走了人家的宝石,还用剑连刺带劈数十下,它们一旦恢复过来岂会罢休?走为上策!

在黑暗中奔行片刻,眼见前方火光闪动,他加速冲了出去。

甬道外又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原本搭建有一排排的木屋供人居住,暗河环绕,水流潺潺,空地上、河岸边长满了地底特有的荧光植物,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彩色地毯。另有不少藤蔓在洞壁上攀爬生长,粗长的气根垂落,像是一条条扭动的怪蛇。

在洞穴中央,一场恶战刚刚结束——大半房屋已被摧毁,就剩一些零星的框架伫立;地面坑坑洼洼,倒卧着各种怪兽蛇虫的尸体,战斗的痕迹清晰可辨;有几堆篝火仍在燃烧,火光转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数十名人类武者正在清理战场,包扎伤口,顺便收割怪兽蛇虫身上值钱的皮、筋、牙、甲片等。

傅惊涛堪堪走到暗河边,只见对岸走来一群人,双方目光交汇,都露出几分愕然。

冤家路窄,竟是南唐世家和凌波阁!

南唐世家以谢神思、周致庸、杨慕蓉、李耀光为首,凌波阁则由三名冷酷精悍的中年人带队。他们正聚集一起观察洞穴环境,商量该选择哪一个出口,陡然望见形单影只的傅惊涛,又是惊诧又是疑惑,这小子莫非是迷路了吗?怎么反向地宫深处行进?

李耀光大笑道:“傅惊涛啊傅惊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既然你主动找死,李某就成全你!”

傅惊涛淡淡道:“败军之将也敢嚣张?胸口不痛了吗?”

李耀光面皮涨紫,胸口的创伤果真抽痛起来,低声咆哮道:“混账,我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傅惊涛道:“是爷们的就单挑!”

李耀光冷冷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只要能杀掉你,我不介意用尽一切手段!”

傅惊涛无奈揉了揉鼻尖,李耀光不吃激将计,可没法子挟持人质了,可单人独剑与对方大战的话太吃亏。笑呵呵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李探花、谢大侠肯高台贵手,小弟愿奉上一件无价之宝,权当是买路钱如何?”

李耀光嗤笑道:“你见过无价之宝吗?”

傅惊涛掏出石头盒子,呼的掷了过去。

李耀光担心有诈,长剑轻轻一点令石盒凝在半空,剑尖随即一挑,盒盖掀开,一团明亮的碧绿光芒刹时如日绽放。众人望着那晶莹剔透、耀眼生辉的绿宝石,倒抽一口凉气,满眼都是那如梦如幻的绿色。

这样能自动发光、纯净无暇的绿宝石,简直闻所未闻,不论是北辽、南唐的皇宫里均找不到类似的宝贝。如果敬献给皇帝,绝对会获得帝王的赞赏,富贵荣华任君挑选。

傅惊涛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一件无价之宝。

李耀光陡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探手抓住石盒迅速合拢,塞入自己的怀里。

“慢着!”凌波阁众强者红了眼,怎甘心眼睁睁瞧着宝石落入他人手中?其中一人喝道:“珍宝现世,有德者取之!小李公子,这绿宝石的归属还应好好商榷!”

李耀光退到谢神思身旁站定,微笑道:“甘大侠,李某不偷不抢,这绿宝石是人家心甘情愿送上门的,与凌波阁无关吧?”

那姓甘的中年人嘿然笑道:“人家交的是买路钱,自然见者有份!何况按现场的人数多寡计算,我凌波阁弟子数倍于南唐世家!”

李耀光脖子一梗:“甘大侠莫不是糊涂了,宝石仅有一颗,怎可能人人有份?”

那姓甘的中年人冷冷道:“那依着小李公子的意思,你们吃肉喝汤占尽便宜,我凌波阁就只配喝西北风不成?”语气生硬,大有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意思。

谢神思叹道:“甘大侠,前路危险重重,你我两家最紧要的是精诚团结杀出地宫,而不是在此争吵内斗啊!”

那姓甘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谢大侠如此明理,那将宝石暂时交由我来保管如何?”

谢神思眉心微皱,面上浮起不快之色。

傅惊涛看着河对岸火药味渐渐变浓,心底暗暗冷笑,人性贪婪,任何时候也不会改变。

李耀光忽道:“傅惊涛身上或许还藏有更多的宝石呢!甘大侠何必非要与我争抢?”

凌波阁众人怦然心动,一起转首望来。

第六百二十五章 怪兽寻仇

压力陡增,冰冷的杀意直抵咽喉。

傅惊涛嘴巴泛苦,忍不住喝道:“李耀光,你休要煽风点火,这等稀有宝石整个地宫找不出第二颗了!”

李耀光冷笑道:“你们瞧瞧,他心虚了不是?”

傅惊涛骂道:“心虚你个头!你当无价之宝是大白菜吗?”

那甘姓中年人沉声道:“废话少说,让我亲自搜一搜身即可。”

傅惊涛怒极反笑,扬起手中剑:“我奉劝诸位莫要得寸进尺!若真个撕破了脸,傅某拼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那甘姓中年人冷哂道:“虚张声势!”踊身一跃,如一头苍鹰掠过了暗河河面,仓啷拔刀出鞘,信手一挥,冷冽的刀气卷起狂风,急速朝傅惊涛头胸部位劈去。

但见刀势如奔雷,绝不留情。

傅惊涛见这一刀来势凶猛,滑步横移,挥剑刺向对手身侧要害,采取避实击虚的策略,避免内力直接冲突。

叮叮当当!

刀剑铿锵撞击,人影翻飞腾挪。

剑气刀风呼啸卷过,数不清的草叶根茎被绞成碎片。就连洞顶垂挂下来的藤蔓根须,也逃不过被切割的命运,如柳絮纷洒飘舞。

那甘姓中年人连劈数刀,竟攻不破那道严密的剑网,不禁暗讶,这姓傅的剑术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交锋中几乎没有什么破绽,难怪赢了慕容不器!他找借口发难,其实一多半是为了替凌波阁挽回颜面,可是没想到傅惊涛这么棘手。

凌波阁其他高手皱起眉头,碍于面子又不便插手。李耀光却毫不在乎,扬声道:“甘大侠,我来助你杀敌!”说着飞身越过暗河,绕到傅惊涛背面,挺剑疾刺。

“无耻之徒!”

傅惊涛毕竟修为尚浅,如何能抵挡两大高手的夹击?对手招招直奔要害,刀光剑光如怒潮翻卷,若非他身穿护身软甲,硬是扛住刀气剑芒的侵袭,非受伤倒地不可。

只见三人走马灯般高速转动穿梭,劲气碰撞,泥土轰隆隆炸飞。

观战众人越看越心惊,傅惊涛年纪轻轻武功居然高到这等程度了?!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那将来还得了?今日不杀掉他,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就在傅惊涛岌岌可危的时候,呼!黑影破空,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忽然不问青红皂白地砸了过来。那甘姓中年人恰好挡住飞石的路线,仓促中转身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碎石乱溅,他手臂剧震发麻,身形一顿。

呼呼!劲道十足的石块接二连三地掷来。只见两大两小的猿形怪兽龇牙咧嘴,四肢着地狂奔冲近,气势狂暴,仿佛要生啖人肉。

傅惊涛心中雪亮,猿形怪兽们是报仇来了!那两头体型更大、外形更加凶悍的,应是小怪兽的父母,它们外出觅食回来发现巢穴被毁、宝石丢失、幼儿受创,怎可能轻易饶过自己这罪魁祸首?立即虚晃一招,撒腿便逃。

谢神思等懵然不知事情的原委,加上碍于身份面子,绝不能在怪兽面前怯场,纷纷拔出兵器,跃到河对岸参战。

那两头大型猿形怪兽身高近五尺,毛发又短又硬,手背及手臂上也覆盖有青色的鳞甲,眼眸透出暗红的血光,獠牙突出如剑,钩爪乌黑反光,看起来简直就是地狱的不死魔猿。它们天性暴躁好斗,见谢神思等摆出迎战的姿态,嘶声怒吼,像两枚炮弹般猛地撞入人群。

砰!当啷!

诸般兵器劈落,又被反震弹开。这猿形怪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甫一接触便让众人有几分措手不及。猿形怪兽捏紧拳头砸去,竟将两把刀剑生生击断!

一位凌波阁高手闪躲稍缓,被怪兽利爪划破大腿,整块皮肉掀开,顿时血喷如浆。他惨呼着踉跄倒退数步,“噗通”一头栽倒,伤口黑紫肿胀,分明中了猛烈的剧毒。

谢神思等毛骨悚然,下意识地与怪兽们拉开安全距离。

那两头怪兽喉头呵呵作响,凶光毕露,独独瞄准了李耀光疾速扑上,可怕的杀气如实质般摇撼心神。

李耀光既惊且诧,脑海中蓦地闪过傅惊涛诡异的笑容,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落,莫非怪兽们能感应到绿宝石的存在?自己替人背了黑锅?真是气得心中滴血:“该死的小贼,竟敢陷害本公子!”

傅惊涛自不会在意李耀光此刻郁闷的心情,脚底抹油,朝洞穴另一侧的出口掠去。那两头小怪兽认定了这个仇人,嗷嗷叫唤着穷追不舍,抓起一切活动的物品朝他掷去。一时间石块木条漫天乱飞,残存的建筑又一次遭到蹂躏。

傅惊涛连跑带跳横穿整座废墟,看到前方岩壁上有好几个洞口,随意选了一个便钻进去。甬道内漆黑无光,脚底不时磕绊到兵器尸骨。令傅惊涛惊讶的是,那两头小怪兽追到洞口处便停下脚步,愤怒地捶打岩壁,发泄着心底的不甘。

傅惊涛暗吁一口气,一手扶着墙壁前行。甬道内死寂无声,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沙沙轻响,浓稠的黑暗似乎永无穷尽。如果换做意志薄弱之人,可能承受不住这份孤单前行的压力,走着走着内心便会崩溃。但傅惊涛不会有这种困扰,保持警惕继续摸索。

兜兜转转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线微弱的曙光。

傅惊涛不敢大意,横剑挡住胸前要害,小心地踏出了甬道出口。

只见一座巨型帝王雕像高高耸立,雕像前堆砌九层祭台,台上有一尊散发淡青色光芒的巨鼎,周围另有数百座武士雕像环立,地面躺卧着十多具干瘪的尸体,空气中仍旧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闹了半天,他居然又返回到供奉武曌神像之地!

这里可是银甲僵尸王的领地!

傅惊涛心底凛然,迅速扫视周围。除开被周致庸灭杀的那一头,还应剩下五头僵尸隐藏暗处,不知道九幽谷的秘制药膏是否具有驱尸的效果?一念未完,瞥见左右两侧尸影闪动,原本静止潜伏的僵尸远远避开。

傅惊涛心中大定,举目望向那尊神秘的青铜巨鼎,总觉得它被特意安放在祭台之上、神皇武曌雕像之前,不可能仅仅是代替九州鼎那么简单吧?或许,地宫里隐藏的终极秘密与它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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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血浸长生宫

既然去而复返,冥冥中自有天意。

傅惊涛干脆又在身上多抹了一点秘制药膏,大胆走向祭台。随着他的移动,药味扩散,那几头僵尸如受惊的小鹿般向后躲避。

银光一闪,那银甲僵尸王自巨鼎中立起,眼眶里的幽幽鬼火朝向傅惊涛,胸腔里出沉闷的、饱含威胁的低吼。它盘踞在此超过二百年,是地宫里最顶级的存在,岂会在入侵者面前轻易撤退?

僵尸王的愤怒杀意非同小可,犹如万斤巨石压落。

傅惊涛但觉呼吸艰难,骨骼嘎嘎作响,有意识地默运太极长生诀,阴阳二气在内生生不息,逐渐适应了僵尸王带来的压迫感,一步一个脚印,沉稳坚定地踏上祭台。

那银甲僵尸王不安地扭动身躯,既焦虑恼怒,又不堪忍受异味的熏陶,举起横刀遥遥一斩,一道强烈凌厉的刀气隔空斩下。

傅惊涛怎会示弱,一声怒啸,剑芒吞吐飞射,朝刀气拦截过去。

轰!

半空中气芒炸裂,祭台上多出了几条细密的裂痕。

傅惊涛一退即近,长剑在身前虚划,源于大宗师一脉的剑意喷薄涌出,秉持天地正气,睥睨世间邪魔。想当初在封魔谷时,他初悟神剑,便令无数毒物慑服,在精神层面造成的威压可想而知。要不是为了避免七大世家眼馋,他早就展露这一手神技了。

那银甲僵尸王骨子里泛起深深的忌惮,加上厌恶那股药味,倏地横身飘动,隐入黑暗之中。

傅惊涛成功唬退僵尸王,心中暗乐,立即提气掠到青铜巨鼎前,仔细观察鼎身、鼎足上所刻的花纹图案,但看了半响却看不出什么奥妙。由于距离足够接近,他感应到细微的灵气溪流正在注入巨鼎,源源不断,或许持续了数百年。

傅惊涛心头忽动,双臂一振,拔身跃上了巨鼎。

只见鼎腹内镶嵌着七颗菱形的晶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状,一边在吸收天地灵气,一边在放出青色的荧光。傅惊涛啧啧称奇,古人竟然在巨鼎内部布下自动吸纳灵气的法阵,真是奇思妙想!正因灵气充盈,那银甲僵尸王才会选择在此栖息,逐步强化躯体骨骼。若是任凭其继续修炼进化,将来或能蜕变成恐怖无敌的僵尸皇!

傅惊涛跳入鼎腹,正想毁掉这灵气法阵,忽的看见巨鼎内侧铸有一排排熟悉的文字,赫然是“太极长生诀”!他大为惊诧,赶忙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发现巨鼎所铸的版本和墙壁上所刻的略有差异,主要在于内结金丹的过程顺序不同,还多了一段如何淬炼、排出丹毒的描述。非要下个定论的话,铸在巨鼎内的这一篇文字才是真正的太极长生诀,外面那一篇的内容九真一假,是刻意迷惑外人的。

傅惊涛不由一阵后怕,幸亏自己迷路后重回此地,若是按照那错误的长生法诀修炼,不死即残!要知道金丹长生秘法何其珍贵稀罕,怎可能堂而皇之地刻在墙上任人观看?

遥想当年,这祭台定是地宫里戒备最为森严的所在,唯有核心人物才能进入,不可能对普通炼丹师开放。刻在墙上的那篇太极长生诀,多半是针对那些居心不良的潜入者,只要他们心存贪念,哪里会舍得挪开视线放弃金丹秘术?这是杀人不见血的阴招啊!

傅惊涛目光移动,在鼎腹一角发现一个扁平的石匣,表面刻着“长生手记”四字,落款为“阴阳子”。当下打开石匣,只见里头是一叠厚厚的纸张,写满蝇头小字,记录了阴阳子在地宫内的所见所闻,以及练气结丹的心得体悟。

原来这处地宫名为“神皇长生宫”,乃武则天晚年时秘密创建。一代女皇到了迟暮之年,深恐寿命终结,重金请来道门顶级的炼丹师、练气士,又搜罗来天下的奇珍异兽、名贵药石及各种药引,希望能炼制成功长生金丹,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阴阳子即是地宫内最强大的练气士之一,与无极子、金玄子、清净子、重阳子、灵凤子、无量子道长合称“长生七子”,受女皇所托掌管地宫大小事宜。

长生七子俱是智慧超群、道法通玄、性情高傲的大才,精通炼丹术法,但要炼出符合女皇要求的长生金丹,那就是难如登天了。即使集合他们七人之心力经验,日夜探索,反复试验,最终收获的仍是一炉炉废丹。

随着时间推移,耗费金银药石无数,但成丹之日遥遥无期。武则天满心期望金丹续命,怎可能对此状况容忍?频繁派出亲信催促炼丹进度,甚至还找借口杀了几名违禁饮酒的炼丹术士。

这是在杀鸡儆猴。

如果在女皇离世前他们仍炼制不出金丹,长生宫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长生七子纵然道法高深,在生死大恐怖的威胁下,每个人都在悄然变化。无极子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地试验新丹方,成批成批的虫兽服丹后惨死,侥幸未死的则产生畸形变异。金玄子等暗中筹划逃离地宫,绝不做女皇的陪葬品。清净子貌似宠辱不惊,每日正常打坐练气。阴阳子却突发奇想,既然药石熔炼之术制不成长生金丹,那能否把人体内炼的金丹度给女皇,从而延续其寿命?他想到便做,疯狂修炼,几乎不再过问地宫事务。

忽有一日,阴阳子突破修为瓶颈,内丹初成。当他走出修炼之地,准备与同伴分享这一喜讯时,意外发现地宫已陷入疯狂与动荡。

女皇因病重卧床,派了身边的亲信进入地宫,再次催促长生七子献上金丹,言语中颇多苛责。谁知无极子当场翻脸发飙,一掌拍碎了为首宦官的脑袋,又连杀陪同的禁军统领数人!金玄子等惶恐失措,试图联手擒下无极子,好向女皇表忠心。但无极子肉身力量竟然突增,无视刀剑劈砍,冲破了包围,打开关押毒虫猛兽的囚笼,引发了一场席卷地宫的浩劫。

地宫内恐慌蔓延,众人陷入癫狂境地,为了争夺逃生道路,竟开始自相残杀。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尸毒忽然在人群中爆发,更是令人人自危,加剧了仇视杀戮的氛围。

傅惊涛越看心里越是沉重,隔着纸张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听到炼丹师们悲惨无助的呼喊,感受到阴阳子的绝望与愤怒。

长生地宫终究成了浸泡鲜血、充满冤魂的死亡宫殿。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不请自来的仇敌

傅惊涛唏嘘之余亦理解了长生地宫为何被彻底封禁,任何上位者都不会允许变异的虫兽和僵尸肆虐人间。为了防止秘密泄露,武则天事后定然焚毁了一切相关记录,以免有人偷挖地宫酿出大祸。他揉了揉眼睛,接着翻看余下的手记。

阴阳子尽管内丹初成,面对浩劫也是回天乏术,心中的悲愤恼怒如烈火燃烧,他仗着一身神功修为,在僵尸毒虫间杀开一条血路,找到了发疯的无极子。昔日的同门、修道的好友,此时变成了无法沟通和解的仇敌。双方展开激战,结果阴阳子技高一筹,震碎了无极子的心脉。

无极子临死前神智恢复清醒,悔恨交加,坦承是受了绿魔之眼的诱惑,性情日渐狂躁,以致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最终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绿魔之眼?!”

傅惊涛看到这里心头一跳,莫非手记中所指的是那颗自动发光、晶莹璀璨的绿宝石?他的灵魂毕竟来自后世,有着超越这时代的见识,立即联想到了核辐射!那颗“绿宝石”就是一个辐射源!

由于知识局限,无极子并不知道辐射的危害性,对这颗奇特的矿石起了贪念,珍而重之的贴身收藏,却不知日夜遭受辐射侵害,导致性情大变丧失理智。那猿形怪兽之所以刀枪不入,也是长期遭受辐射,遗传变异累加后造成的。

现在这颗致命的矿石落入李耀光手中,不知这名满江南的李探花能否躲过一劫?

无极子死后,阴阳子就地将其掩埋,不料背后忽遭偷袭受伤。偷袭者竟是变成了半人半僵尸的清净子!原来清净子心机最为深沉,早已预知无法炼制成功金丹,于是妄想结合僵尸秘术和金丹**,达到肉身不朽、精神长存的目的。他一直在暗中监视阴阳子修炼,意图夺走阴阳子的内丹化入自己体内,直接晋升为永世不灭的尸皇!

不得不说清净子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居然异想天开,创造出一条超脱生死束缚的法门。但阴阳子怎可能献出内丹遂了敌人的心愿,压制住体内的尸毒,且战且退呼叫支援。危急关头,金玄子、无量子等赶到,联手大战清净子,打得洞穴崩塌,水流倒卷。

清净子寡不敌众,最终身负重伤遁走。

阴阳子激战中气血奔流,尸毒扩散至五脏六腑,空有绝世修为亦驱除不了体内的毒素。他拒绝了金玄子等一起逃生的建议,不愿堕落为僵尸苟存人世,在记录下这一切因果后,选择了自爆内丹彻底消失。

傅惊涛看到这里长吁一口气,对阴阳子的刚烈暗暗敬服。根据手记推断,金玄子等显然逃出了地宫,说明附近必有逃生密道!他不禁精神大振,把长生手记纳入怀中,嗖的跃出青铜巨鼎,再次举目打量整个祭台空间的布置,推测金玄子等会在哪里偷挖密道?

如果换成是他来挖掘密道,要么选择脚下的祭台,要么选择神皇武曌雕像处——除了长生七子,一般人没资格接近。

傅惊涛立即趴到地上倒持长剑,用剑柄轻轻敲打地砖,仔细倾听回音,试图找到密道入口。但让他失望的是,祭台下方并未发现密道。

傅惊涛毫不迟疑地转到神皇雕像前。

这座雕像远看神圣威严,近看更是高大异常,单是鞋履的高度便超过了傅惊涛。雕像背靠岩壁,立足之处十分平整,肯定经过人工打磨修饰,从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常。从理论上来说,密道入口不应该开在雕像身上,那样既显眼又费劲,最好选择地面某处进行挖掘。

就在这时,呆立的僵尸们仿佛受到了惊扰,发出一阵骚动声。傅惊涛回首一看,瞥见最左侧的甬道内火光闪动,正有人举着火把接近。他又惊又疑,怎么这时候还有神秘客勇闯地宫?出于谨慎,晃身躲到雕像的足跟后头,整个身体隐入黑暗中。

转眼间火光大亮,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步出甬道,身着黑衣,斜背阔剑,一双冷酷锐利的眼眸隐含血色。他凝身立定,如渊渟岳峙,环视一圈偌大的空间,喃喃自语道:“神皇武曌,长生地宫!”

炼血门鲁十八!

傅惊涛脑际轰的一声炸响,谷天穹就是死在此魔手上,仇恨刻骨铭心,一日不敢或忘。在封魔谷探险结束后,鲁十八便从江湖上消失,再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谁知他忽然在地宫深处出现!难道鲁十八也妄想夺取九州鼎?

众僵尸受本能驱使,闷声不吭地挥动兵器扑上。

鲁十八乃炼血门巨魔,精通傀儡秘术和魔门技法,怎会害怕僵尸围攻?冷哼一声,单掌竖起接连拍去。啪啪!众僵尸胸甲深深凹陷,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稀里哗啦摔倒地上。它们正欲挣扎爬起,啵啵数声闷响,头颅被隔空掌尽数拍成碎片。

蓦然刀光大亮,银甲僵尸王一跃而出,狠狠劈向鲁十八。

鲁十八眉毛一挑,反手一拔背后阔剑,“仓啷”龙吟声中剑光飞起,当的挑开横刀,跟着踏上一步挺剑直刺僵尸王的面门。

那银甲僵尸王远比普通僵尸机敏灵活,侧身斜退,横刀回扫,当当当封住敌剑刁钻毒辣的招式,一口气退出十余步。

鲁十八按剑笑道:“有点意思!跟着我混如何?”

那银甲僵尸王退到一具干瘪的尸体旁,举刀一劈,尸体齐腰断开,嗡嗡!无数暗红色的噬人甲虫从死尸腹腔内飞起,不用任何指示,呼的卷向了鲁十八。

鲁十八眉心微皱,剑身上泛起血色剑芒,手腕一抖,无数血光在半空炸裂,层层罡风剧烈涌动,瞬间把噬人甲虫全数吞没。

嗤嗤!

剑芒绞动,水泼不进,无数碎屑纷纷洒落。

傅惊涛眼角直跳,这魔门宗师的实力真是太可怕,万一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想不死亦难!当下默运长生口诀,阴阳二气循环往复,尽力把气息及心跳放缓到最深沉的程度。

血光忽敛,噬人甲虫一扫而光。

鲁十八抬起剑尖指向了银甲僵尸王,体内隐藏的魔气散发出来,犹如魔王降世,无形的威压压得僵尸王怦然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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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世家的如意算盘

傅惊涛心底愈发凛然,鲁十八分明是在封魔谷中大有所获,修为精进,其实力当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若要为谷天穹报仇,短期之内是没啥指望了。

鲁十八沉声道:“你可愿意臣服于我,奉我为主?”剑尖处冷芒吞吐,如若它不肯服软,就一剑斩之。

那银甲僵尸王感应到那徘徊不去的杀意,眼中的鬼火黯淡,缓缓弯腰垂低了头颅。

鲁十八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得意骄傲的意味,回剑入鞘,望向墙上那一篇篇功法口诀,目光焦点最后落在“太极长生诀”上,喜道:“果然在此!”

他飞身落到那篇长生法诀前,陡然看到一道刺眼的剑痕纵贯墙壁,有部分关键的文字已崩裂剥落,气得须发皆张,顿足大骂道:“该死的混蛋,竟敢毁掉长生秘法!”

傅惊涛心念电闪,鲁十八似乎掌握了某些内情,早知道地宫内刻着太极长生诀!莫非他和昔日逃亡的金玄子等有渊源?不然的话怎会知悉这掩埋了几百年的秘密?

鲁十八愤怒归愤怒,却不妨碍他如饥似渴地默诵功法口诀。炼血门以炼血大法为基础创立,掠夺他人的精血修为化为己用,逆天改命,练到极处可突破凡人桎梏,踏足长生之境!但是炼血大法传承至今,炼血门弟子尚无人能达到功法圆满地步,所谓的“长生”遥远如梦。鲁十八野心极大,先闯封魔谷,后闯长生地宫,试图补全炼血大法的缺陷,超越宗师境界,成为叱咤魔门的第一强者。

魔门分裂至今,关键是缺少一位傲视群魔、众望所归的领袖。鲁十八期望能以绝对的实力击败宗巍、萧恨、钟万年等,从而一统魔门,在乱世中强势崛起,开创千秋万代的霸业。

就在鲁十八揣摩长生诀的关头,又有一行人高举火把现身。这些人皆是白发苍苍的古稀老者,共计有七位,昔日的英雄豪迈都被岁月无情抹平,他们或是满脸褶皱,或是弯腰驼背,或是瘦骨嶙峋,身上散发着腐朽死亡之气——天晓得他们是如何安然无恙的闯过了重重关卡,又是怎么抵抗住毒虫异兽的一波波冲击?

那七位老者神情淡漠,冷冷望向冥思苦想的鲁十八:“这里有个魔崽子!”“他竟敢偷学长生诀!”“杀了吧!”

话音落处,一个高瘦老者出列,手中的拐棍虚点,呼的化作一条黑色蛟龙,凶悍至极地刺向鲁十八的背心要害。

傅惊涛目瞪口呆,杜家枪?!

那老者以棍为枪,施展正是如假包换的杜家枪法,枪意冷冽,招式大巧若拙,看似简单的一刺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对于枪法的运用已达随心所欲的大成境界。结合其年纪推断,莫非是杜琴胆的父辈、与轩辕门太上长老同一年代的顶尖强者?

凶悍冷冽的枪意逼近,鲁十八脊背处寒毛炸裂。他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撤步拧腰回转的同时,长剑脱鞘,准确无误地劈向拐棍棍尖。

当!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那高瘦老者身躯剧震,蹬蹬蹬倒退数步站稳,地面上多出一串深近三寸的清晰足印,嘶哑着声音道:“他是炼血门宗师!”

其余六位老者脸色微变,炼血门本就极其邪恶霸道,何况是宗师强者?即使是他们年青鼎盛之时,遇到炼血门的巨魔单打独斗也难有胜算。他们飞快地使了个眼色,若有意若无意站成一个松散的阵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鲁十八讶然道:“你们是轩辕门的老不死?”

那高瘦老者把拐棍咚的一顿,喝道:“我轩辕门替天行道,你这魔门贼子死有余辜,还不弃剑受死!”

七位老者同时催发杀意,凝聚起来简直如惊涛骇浪压落。鲁十八虽然位列宗师,但孤身一人如何与七大劲敌抗衡?他应变亦是奇快,退后两步靠近墙壁,阴森森道:“你们打算跟我血战到底吗?”

那高瘦老者皱了皱眉,沉声道:“小魔头,你若就此转身离开,我们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鲁十八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冲着太极长生诀来的吧?你们若不讲江湖规矩,我就毁了这篇长生秘法,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选取的位置很有讲究,根本不怕对方围攻。

众老者投鼠忌器,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高瘦老者冷冷道:“你究竟想怎样?”

鲁十八微笑道:“简单,你我各取所需,勿要打来打去浪费时间。”

那高瘦老者权衡利弊,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好!”

轩辕世家尽管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但要想杀死一位魔门宗师必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试问在场的谁愿舍身杀魔?一旦爆发激战,余劲波及,很可能会破坏墙上的文字。好不容易才找到延长寿命的希望,他们怎会容忍长生诀被毁掉?

傅惊涛远远望见双方达成共识,一起观看长生诀,只觉手足冰冷,彻骨的寒意直透心底。

这最后出现的七位老者显然来自轩辕七大世家——姜、叶、杜、白、程、谷、胡,数十年前也曾睥睨江湖。但他们武功再高,修为再深厚,终究逃不过岁月的摧残,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若想延续寿命,要么找到肉白骨的灵药,要么去修习道门的长生秘术。

姜烈暗中配合赵光义打开地宫,其实不是为了九州鼎,而是为了找到太极长生诀,以延续七大世家老祖宗们的寿命!有了这些老而不死的强者坐镇,七大世家才有压制寒门子弟的资本,继续掌控大权。

鉴于地宫内危险重重,七大世家故意放水,让各门各派的高手进入地宫,与毒虫异兽、僵尸怪物们交战,

这个局几乎欺骗了所有人。

就连城府深沉的赵光义都成了七大世家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这一回地底探险,至少葬送了百余条鲜活的生命。

可悲的是,看似掌控一切的世家竟不晓得长生诀分有真假!老祖宗们若按照假的功法口诀修行,不仅达不到延年益寿的效果,反会被丹毒侵入内腑,焚尽心脉而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六百二十九章 最恐怖的噩梦

青铜巨鼎光明正大地伫立在祭台上,鼎腹内侧铸有真正的长生诀,可不论是鲁十八还是世家众人,都没想过亲自查探一番,距离宝藏咫尺之遥而不自知,实乃绝妙的讽刺。他们越是努力钻研那篇假的功法,将来遭到的反噬越严重。

要知道内炼金丹一样会产生丹毒,即五脏六腑经过阴阳之火淬炼后会析出杂质。丹毒暗含火性,须及时排出体外,不然日积月累会侵蚀内腑,最终焚毁心脉,令修行者化为一团灰烬。

长生秘术乃逆天之举,步步杀机,是天底下最艰难、最凶险的修行道法,数千年来得道长生者屈指可数。纵然道门内天才无数,英杰辈出,但能够传承并悟透长生秘术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修行路上,如山间的流云无声无息地消失。

傅惊涛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形,在雕像脚下寻找隐藏的机关。金玄子等利用职权之便偷挖密道,应该不会搞得太复杂。他摸索半响,发现雕像足后跟处有一块凸起的石砖,尝试着用力一按,石砖内陷,但听地底铰链滚轮咔咔作响,雕像前的地面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铰链拉动声突兀刺耳,打破了平静。

“是谁?!”

傅惊涛暗叫苦也,手心直冒冷汗。

鲁十八和众老者相视一眼,太极长生诀何其珍贵,怎能容许第三方觊觎?若是长生诀的秘密泄露出去,闹得尽人皆知,岂不是天大的麻烦?不管是什么人偷窥,非灭口不可!

嗖!一位白须白眉的老者提刀飞起,杀气腾腾地朝雕像方向扑去。

咔咔!因年代久远缺乏润滑,铰链拉动十分艰涩,密道入口的挡板逐分逐寸地挪移,简直令人心急如焚。

傅惊涛眼看那老者掠近,无奈地叹息一声,拔剑在手戒备。

那白须老者一眼看到地面裂开的洞口,失笑道:“小鬼,你是学老鼠挖洞逃命吗?”说话间手臂一挥,刀光滚滚如白浪,冷厉的刀气劈面斩到,正是白家秘传的分水劈浪刀法!

傅惊涛自己曾揣摩修炼过分水劈浪刀,大致清楚刀法的脉络,但此刻被冷酷的刀意包裹,眼前白花花一片,又哪里能分辨得清刀式的转折变化?情知遇上了武林顶尖的刀术大家,气血之术爆发,倏地横身飞闪,长剑环绕周身舞出一层剑幕。

当当当!刀剑相触,火星四溅。那白须老者一刀无果,诧异地扬起长长的白眉,沉声道:“你这小鬼识得我白家刀法么?怎么身法步法有点熟悉的味道?”

傅惊涛意念微动,身上散发出残暴血腥的魔气,气质登时截然不同,冷喝道:“兀那老鬼,你吃错了药么,为何突然攻击小爷?”

那白须老者怒骂道:“你才多大岁数,胆敢在老子面前自称‘爷’?!狂妄无知的蠢货!”边骂边踏步欺上,刷刷刷连斩三刀,一刀比一刀刚猛暴烈,闪耀的刀芒誓要劈碎空间。

这连环三刀力重千钧,每一刀都透着力断山河的决心。以傅惊涛如今的修为去硬挡的话,长剑必然寸寸断裂,当场吐血负伤。

傅惊涛不等刀锋劈到,立即疾速后掠避敌锋芒,料定对手年老体衰,难以维持高强度的攻势。

那白须老者刀刀走空,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无处展示,又是羞恼又是郁闷,对这滑不留手的小魔头恨得牙根痒痒。幸亏旁边没人观战,否则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厉声叫道:“站住,不要逃!”

傅惊涛嗤笑道:“少说蠢话!有本事追上我呀!”

那白须老者气得脸色铁青,发狠一般追着他劈砍,刀气纵横来去,无辜的武士雕像东倒西歪,无数石粉卷扬半空。傅惊涛一沾即走,绝不让身法陷入停滞,真是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两人一追一逃,刀剑铿锵撞击。那白须老者虽说怒火旺盛,奈何岁月不饶人,很快背后直冒虚汗,不得不停步扶着老腰歇息。

傅惊涛大笑道:“老家伙,想跟我斗?没门!”话音刚落,蓦觉一股彻骨的冷意袭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当即抽身暴退。

眼角瞥见黑影闪过,一抹夺命的冷电乍起。

死亡的阴影如铅云笼罩。

傅惊涛根本来不及思考了,长剑纯依本能朝身侧虚空劈落。

当!

傅惊涛手臂剧震,精钢长剑瞬间碎裂,眼前一花,心口已被敌剑狠狠戳中,护身软甲凹陷下去,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飞,嗓眼发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满心骇然!

那偷袭者身穿一袭破烂的道袍,须发蓬松凌乱,一双冰冷的眼眸微泛碧光,看不清楚长着什么模样。他一剑击飞傅惊涛后,毫不迟疑地转身面向那白须老者,挺剑疾速扑!

“大胆狂徒!”那白须老者瞠目大喝,抢先半拍挥刀横扫,身前的空间霎时被白色刀浪填满,采用以攻代守的策略。

那道人面对森严的刀浪竟不肯退却,剑光如霹雳惊起,连人带剑猛然撞去。

当当!金铁剧震,火星飞溅。只见长剑硬生生破开刀势,长驱直入,把一截手臂齐肩斩断!

“啊——!”那白须老者失声惨呼,剑光如白蛇一卷,苍白的头颅冲天飞起,断颈处血喷如泉。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白家老祖便尸首分离,说出去的话谁会相信?

血雨纷纷洒落,那道人胸腹处发出嗬嗬的怪笑声,仰面朝天张开了嘴巴,伸出一截又长又恶心的舌头,主动吞食鲜血。

傅惊涛噗通摔倒,愣愣望着这恐怖诡异的一幕,头皮发麻,有多远便想逃多远,千万别落在对方手上!如果他预料不差,这头非人非尸的怪物就是昔日偷练僵尸秘法、寻求另类长生的清净子!

当年,长生七子因炼制不出长生金丹而爆发内乱。无极子发狂被杀,阴阳子自爆内丹而亡,金玄子等四人自密道逃生,唯有清净子仍藏匿在地宫!清净子精研僵尸秘术,还企图夺取阴阳子的内丹,藉此方式逃避死亡,结果被众人围殴击伤,从此躲藏起来不知下落。

经历了二百多年的长眠,清净子终于复原苏醒。它循着记忆深处的烙印来到此地,把傅惊涛等统统当做了入侵者,只想尽情杀戮,然后享受鲜血和阳气的滋润。

这是噩梦一级的存在。

看到它,任何人都会绝望。

第六百三十章 大战清净子

傅惊涛再怎么自信,与这存在了近三百年的老怪物一比,内心毫无争胜斗勇的念头。若非他有软甲护身,刚刚那一剑便躲不过去了!他中剑之后真气岔行,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地上瞧着清净子杀人饮血,手心捏着满把的冷汗。

正在苦苦钻研长生诀的鲁十八和众世家老祖同时惊动。他们的感知力何等敏锐,顺着那股恐怖的剑意望来,恰好见到白须老者被杀,惊得脊梁骨上窜起一缕寒流。

“老白!”“为老白报仇!”

众老者挥动武器一起冲了过去。他们是老江湖了,深知敌人强大异常,若是分开逃走易被一一格杀,还不如抱团拼命。何况他们自信联手出击绝对能占据上风,哪有畏战的道理?

鲁十八略一犹豫,也跟着飞身掠去。他不害怕轩辕世家的老头子们,却对这神秘道人产生深深的惧意,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如果不利用人多势众的机会解决掉祸患,日后如何能心安?

七大高手联袂出击,杀气之浓烈已非笔墨能形容。

清净子舔食干净血滴,长舌嗖的缩回口中,脑后白发像是无数毒蛇在纠缠飞舞,滔滔血气直冲斗霄,长剑一指,无形的剑意朝七大高手呼啸冲卷,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轰!

杀气与剑意相撞,如焦雷腾空,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下一刻,杜家枪、谷家棍疾飞若恶龙,分从左右凶狠击来。两位老祖并肩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多少次浴血杀敌,枪棍招式配合默契,简直称得上天衣无缝。

谁知清净子不走寻常路,左臂抬起若无其事地硬挡一棍,反震得谷家老祖十指发麻,联手进击之势登时瓦解。它一闪身避开杜家枪的怒刺,长剑斜探,直取谷家老祖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狠毒刁钻,速度奇快,以谷家老祖的修为都骇得魂飞魄散,足底一软侧身翻倒,使出了懒驴打滚的救命绝招。

清净子手腕一拧,剑尖划个半圆,疾刺而下。

叮叮当当!

幸好姜家老祖、叶家老祖及时赶到,双剑合璧,强行拦截清净子的杀招,剑光冲突散射,胜负仅是一线之差。下一刻,暴喝震耳,程家老祖的铁锏、胡家老祖的铁掌夹带狂风击来,再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务要杀敌报仇。清净子脚步一错,绕到了杜家老祖身侧,长剑势如风雷斜斩。杜家老祖枪尾跳起,当的击歪来剑。

转眼之间,各人大展神通,诸般兵器交织碰撞,宛如天火流星激烈相撞,卷起无数沙土石粒,甚至令地面凹陷龟裂。

清净子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忽莫测,一剑硬抗六大世家老祖,竟然还掌控了主动权,把对手杀得汗流浃背。它生前乃道门领袖,天下数得着的顶级强者,化为僵尸后再经二百余年的进化,躯体坚若金刚,丝毫不惧普通的刀剑劈砍,也不怕拳掌腿脚攻击。

前脚后脚赶来的鲁十八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握紧了剑柄,窥准空隙猛地朝清净子劈去。可惜长剑刚到半途,清净子便闪身游走,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剑意的锁定。

傅惊涛见状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抓紧时间催运真气疏通脉络。幸亏清净子当年夺取内丹的阴谋失败,未能真正晋升为尸皇,不然在场之人都休想活命。

众位老祖毕竟年迈老朽,激斗片刻便呈现疲态,出招的力度、速度、杀伤力大幅下滑,随时有崩溃败亡的征兆。

鲁十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旦世家老祖们陨落,他就得独力应付这前所未见的强敌,届时焉有半分胜算?一声狂啸,滚滚血气随着剑光扩散,张牙舞爪地罩向清净子。

清净子听任血光将自己吞没,腾挪纵跃间行动如常,剑式依旧凌厉万分。

鲁十八压箱底的血气幻术意外失效,惊愕之余蓦地留意到先前忽略的一个细节,这武功奇高的道人居然不需要呼吸——他不是活人?!心念电闪,失声叫道:“清净子!你是清净子!”

清净子堕落为僵尸后,其灵智已在长眠中逐步退化,记忆模糊混沌,脑子里只剩下守护地宫、消灭入侵者的执念。从某个角度来说,清净子的确实现了长生的梦想,可是却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而生。

鲁十八的呼叫声如一把铁锥,猛地钻入脑壳深处。那道人身体剧烈颤动,步法一凝,招式顿时露出了破绽,被鲁十八一剑刺透了胸口,倒飞出数丈开外。

鲁十八明明重创了对手,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干脆利落地转身便逃。他是偶然得到一本魔门密录,知悉了长生地宫的故事,对于长生七子的纠葛结局略知一二,哪有勇气跟存在了几百年的清净子死战?赢了没有任何好处,输了则要丢掉性命!

众老祖莫名所以,呆了一呆也跟着撒腿逃命。

清净子呆立不动,眼中的幽光忽明忽暗,分明受到残留的记忆困扰,忍不住揪着头发低声嘶吼,声音中透出难以名状的挣扎与痛苦。它本能地知道“清净子”这个称号对自己十分重要,僵化的脑子却全然忘记了过往的足迹,陷入一种焦躁困惑的状态,忘了追杀敌人。

傅惊涛一咬牙撑地跃起,壮起胆子绕到清净子身后,掏出那瓶秘制的驱虫药膏,啪的拍碎了按在清净子后背的创口处。药膏含有九幽魔域内特殊的药物成分,不止辛辣刺鼻,与裂开的创口接触后还滋滋作响,产生强烈的腐蚀作用。

“嗷!”

清净子像是被通红的烙铁烫伤要害,噌的跃上半空,发疯一般愤怒咆哮。它努力反转手臂关节,用尖利的指甲去抓挠创口,试图剥掉那些辛辣可怕的药膏。但事与愿违,随着它动作幅度的加剧,药膏腐蚀的范围扩大,反而进一步加深了它的痛苦。

傅惊涛使出奇招克敌,顾不得欣赏最后的战果,急纵数步,没入了密道入口。

第六百三十一章 再获道门宝典

秘密开凿的地道狭窄幽长,空气混浊,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微微泛光的夜明珠。傅惊涛不知密道内是否另设有机关,硬着头皮快步往前。

密道尘封了二百余年,未曾被蛇虫入侵,地面干干净净的见不到什么污秽杂物。大约走了百余步,空间忽然变得宽敞,形成一间宽丈二、长三丈有余的密室,左侧墙壁上还掏出四个大洞,储存有一些腐烂的食品。右侧墙壁旁坐着一具人形白骨,密室中央倒卧着另一具体格瘦小的白骨,背心处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傅惊涛一愣,金玄子等居然发生了内讧吗?逃离地宫的希望就在眼前,他们为何要自相残杀?

他怀着疑惑走到那靠墙跌坐的尸骸旁,只见它左胸胸骨断裂,分明是死之前遭受了致命重击,导致心脉寸断。至于那倒卧在地的死者,同样是遭人背后偷袭,不及防备下含恨死去。可以想象得出,当年密室内前一刻还是云淡风轻你好我好,后一刻就风云突变生死相向。地位尊崇如长生七子,也逃不脱七情六欲的掌控啊!

垂眼再看,那端坐的尸骨前地上刻有几行字:“吾等七人受命督建地宫,为皇上炼制金丹,然智计穷绝,金丹难成,愧对皇上宠信之恩。岂料无极子异变诛杀上使,清净子误入歧途,致使毒虫异兽肆虐,炼丹大计尽毁。阴阳子自囚于地宫,吾等则借密道脱身,原想余生啸傲山林。然无量子、重阳子仍欲炼丹以求长生,忽然暴起发难,夺去珍稀灵药丹石一批,不知所踪。吾目睹道侣气绝,独自枯坐等死,回想往日种种,长生之道恍如大梦一场。若有来世,愿为一市井小人,儿女环绕膝前足矣。金玄子绝笔。”最后几个字潦草模糊,应该是濒死前散尽了修为。

原来金玄子、灵凤子乃是道侣,本想逃出地宫后便隐居深山,但无量子、重阳子不甘失败,忽施毒手暗算,抢走长生宫里最珍贵的灵药丹石,打算另寻他处炼制金丹。灵凤子背心中刀当场毙命,金玄子挣扎着留下遗言,亦随之逝去。

傅惊涛暗自唏嘘,长生七子均是道门顶尖的修行者,在生死重压之下,在长生诱惑之前,求道之心或多或少发生了偏差,几乎无人能落得好下场。哪怕是无量子、重阳子侥幸逃离地宫,在午夜静心修行时,回想起杀友夺宝的那一幕,怎会不被愧疚的毒蛇噬咬?道心有亏的情况下,又岂能突破瓶颈踏入长生之境?

违背了初心,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惊涛对空拜了三拜,用匕首挖出一个浅坑,把金玄子、灵凤子的尸骨合葬在一起。当他挪动金玄子遗骸时,赫然发现墙角处藏着一个檀木盒子,多半是金玄子刻意收藏起来的。

傅惊涛打开盒盖,只见盒中存放有一册绢书,首页写着“彭祖长生经”五个大字,拿起来展开细看,书中图文并茂,描绘了十二幅精细生动的双修密图,人物栩栩如生,记载了龙虎交汇、阴阳互济的长生道法。

“彭祖长生经”与“太极长生诀”均以太极阴阳理论之说为根据,但具体的修炼方式差异甚大,各有各的玄妙。长生经遵循的是阴阳和合、生生不息之道,强调性命双修,极乐悟道。而太极长生诀则注重的是个人修行,引气入体内结金丹,达到踏破虚空的目的。

长生经绝不等同于房中术,只有心志强大之辈,方可超脱肉欲的诱惑,得到功法真谛。这门双修秘法要求男女双方实力相当,修为深厚,在极乐之境中能紧守本心不动摇,催动阴阳二气循环壮大,逐步改造经络百脉、五脏六腑,使身体始终保持年青气盛的状态。即使是到了百岁高龄,依然发黑如墨,牙齿坚固,气血充盈,望去与翩翩少年无异。

傅惊涛怦然心动,粗粗浏览了一遍长生经的内容,小心地贴身藏好。其实道门秘传的长生道法各有千秋,说不上孰优孰劣,关键还在于修行者的悟性、天赋和机缘。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傅惊涛沿着密道走到尽头,使劲推开出口的石板,泥土簌簌扑落,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迎面吹来。

外界已是午夜时分,夜幕笼罩,繁星闪烁,空气湿润,水珠在草叶上滚动,枯木旁钻出了几丛着急的蘑菇,虫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噩梦终于结束了。

这一回的地宫探险,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起码令数百人白白丢掉了性命,甚至会影响到江湖的格局。轩辕世家千算万算,漏算了清净子的变数,不仅白家老祖意外横死,真正的长生诀也没找到,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围听不到呼喊格斗声,也看不到剑气闪耀,估计地面上的大混战已平息,各门各派的高手相继撤退了。要知道洛阳城郊驻扎有大宋禁军,一旦大军出动,谁敢继续胡搅蛮缠?

傅惊涛贪婪地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植物清香的空气,刚从密道出口探出半截身子,忽听劲风飒响,数条黑影急速掠近。由于出口的位置十分隐秘,还有草丛遮挡,他好奇地望了过去。

借着淡淡的星光,只见那几人落在侧前方的一处山崖下,掬起溪水痛饮,然后麻利地包扎伤口,吞服丹药,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为首之人白衣染血,神色冷傲,正是凌波阁的巨头——高正焕。追随在他身侧的,有高承敏、金明珠及两名剽悍的青年剑客。

高正焕伫立溪旁,长剑拄地,曾经挺拔的脊梁略显佝偻,竟有种英雄迟暮的苍凉落寞感。他嘶哑着声音道:“承敏,你率领众师弟往北撤,我来断后!”

高承敏肩膀一颤,低声道:“断后唯有一死!”

高正焕淡淡道:“我先败给盛石峰,再败给罗夜枫,剑心失守,此生冲击剑道巅峰无望,还有何脸面重回辽东?我高正焕宁可战死,绝不苟且偷活!你们快走吧!”

“高师叔!”

“少废话,走!”

高承敏眼含热泪,跪下咚咚咚磕了三记响头,领着金明珠等人冲进黑夜深处,再不回首。

高正焕目如冷电,忽的转首望向傅惊涛的位置,冷冰冰道:“你看够了没有?”

第六百三十二章 侠客不怕死

冰冷刺骨的剑意从天而降。

傅惊涛赤手空拳,怎敢与这绝顶剑客当面叫板?忙不迭地释放出一缕魔气,故意压低声音道:“高大侠找错人了,何苦为难我一神教弟子?”

高正焕眉头微皱,缓缓道:“你为何在此潜伏?”

傅惊涛心念电闪,胡诌道:“我神教攻打地宫失利,在混乱中各自分头逃命。眼下附近区域处处有伏兵,高手横行,若不问西东乱走乱撞的话是自寻死路!待风雨散去,我再悄悄离开不迟。”

高正焕不屑地冷哼一声,霍然转首望向来时的方向,战意如火烈烈燃烧,长剑颤动,方圆百丈内蛙虫霎时噤声。

只见一群黑影如夜枭般如飞掠近,嗖嗖嗖!风声过处,二十余人腾空落下,分从三面朝高正焕包抄。

“高大侠,弃剑投降吧!晋王有令,降者不杀。”

“投降?”高正焕摇头失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他环视众人一眼,冷冷道:“高某顶天立地,岂会向阿猫阿狗跪地乞饶?你让赵光义过来,问问看我的剑是否答应!”

“大胆狂徒,竟敢对王爷不敬!”“你是活腻了!”“杀!”随着愤怒的叱喝,四名暗影龙卫挥动兵器飙射出列,犹如饿狼扑食。同一时刻,另有人亮出手弩,对准高正焕直接扣动弩机,密集的弩箭一窝蜂地射去,冷风尖啸。

先以劲弩远程射杀,再由悍勇近身围攻,这是暗影龙卫屡试不爽的歼敌手法,纵然是江湖一流高手都逃脱不了。

弩箭破空的刹那,高正焕横跨了一大步,剑尖挑起,湿润的土块飞上半空,旋即分裂成数不清的泥团,与箭雨怦然相撞。看似松软的泥团被剑气裹挟,比生铁还要坚硬,顿时把弩箭纷纷撞飞。

剑光流转不停,刺入溪水中一搅一扬,无数的水珠化作微型水剑飞起,剑意骤然爆发,势不可挡。

高正焕是在风雪中悟剑,开创了将剑意融入身周事物的法门,一法通万法通,雪花、水滴、沙粒等皆可为剑,是一门相当霸道的剑术绝技。傅惊涛曾暗中偷师,学到了几分皮毛,并在青云榜争锋当日凭此击伤了慕容不器。

无数水剑扑面横扫,那四名暗影龙卫不由毛骨悚然。

轰!劲风炸裂,血花怒放。

那四条汉子踉跄着倒退跌倒,脸上、手臂上、大腿上千疮百孔,血水喷射不绝。若非他们身披战甲,水剑可轻易洞穿内腑,收割他们的性命。

剑光敛去,白衣傲立,周遭惨叫声凄厉刺耳。

众追兵心胆俱寒,再不敢贸然行动,慌忙把受重伤的同伴拖回救治,随即点燃烟花升空,紧急求援。

高正焕不是不想屠尽身边的敌人,但内伤实在太严重,丹田内的真气近乎枯竭,一旦离开溪岸,立刻就会被对方看穿虚实。以他当前的状态,又哪能抵御住弩箭的连环射击?冷笑道:“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莫非都是孬种吗?”

众人岂会中计,举起兵器凛然戒备。

高正焕弹剑大笑,歌曰:“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白日堂堂杀袁盎,九衢草草人面青。此客此心师海鲸,海鲸露背横沧溟。海波分作两处生,海鲸分海减海力。侠客有谋人不测,三尺铁蛇延二国。”

歌声豪迈,诗词磅礴大气,快意江湖之感油然而生。既是在讥讽群敌畏首畏尾,也是在抒发自己宁死不屈的斗志。

一曲歌罢,满场静寂,唯闻流水淙淙。

忽听远处有人冷笑道:“高正焕你妄想夺取地宫秘宝,行为鬼祟,有何颜面以堂堂侠客自居?”话音落处,数名高手联袂奔到,领头的赫然是典七!紧随在典七身后的,是暗影龙将中的丑鼠、狂牛、霸虎、黑蛇、烈马等。狂牛手中还提着两人,他们手足被绳索捆住,面孔朝下瑟瑟发抖。

高正焕淡淡道:“地宫藏宝乃前朝帝王所遗,有缘者得之,并非天然归属于赵光义!典兄不是去了一趟地宫吗?可有什么收获?”

典七脑海中掠过毒虫异兽如潮翻滚的画面,忍不住暗暗打了个寒颤,沉声道:“地宫位于我大宋境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归大宋天子所有,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高正焕失笑道:“难道竟是一无所获?”

典七面皮发烫,怎好意思继续聊这个话题?放缓语气道:“高大侠,你名满天下,乃纯正的汉人血脉,何苦与契丹蛮子搅和在一起?大宋崛起已是必然,你何不顺应时势投入大宋阵营?你若立誓效忠王爷,加入暗影龙卫,我担保你财色地位样样不缺!”

高正焕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回答。

典七面无表情地一挥手,狂牛咚咚大步上前,把手上提的两人掷到岸边。那两人浑身染血,蓬头灰面,一边吃力地挪动身体,一边嘶声叫道:“高师伯,救命呀!”“师伯救我!”

嗖嗖!噗噗!

两支弩箭射落,狠狠钉入他俩的小腿,顿时激起一阵鬼哭狼嚎。

高正焕眼睁睁瞧着师侄受虐,眼皮抽搐,怒道:“典七,你这么做太卑鄙了!”

典七冷冷道:“如果你执迷不悟,包括这两人在内,所有被擒的凌波阁弟子都要凌迟处死!”说罢一挥手,又有两支弩箭射去,洞穿了那两人另一侧的小腿。

高正焕怒发冲冠,喝道:“住手!”

可惜他的愤怒并不能令敌人畏惧。弩机响处,第三波弩箭离弦,飞向那两人的肩膀部位。

高正焕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挑衅?怒啸一声飞身冲出,剑芒暴涨,叮叮劈飞了精钢弩箭。他沉足落到那两人身旁,挥剑挑断绳索,低喝道:“德华、立明,你们跳溪而走!”

话音未落,左右小腿几乎同时一麻,已被淬毒的匕首划伤。那两名使出苦肉计的凌波阁弟子丢开匕首,立即骨碌碌地滚开,又是羞愧又是后怕,不敢抬眼接触高正焕喷火的眼眸。

典七嘿然一笑:“高大侠,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你不必责怪他俩背叛了凌波阁。只要你肯弃剑投降,我就给你解毒药。”

第六百三十三章 长生之梦的破灭

高正焕遭遇同门的背叛暗算,又恨又怒,但觉麻痹感自小腿往上延伸,果断地挥剑削去两块流出黑血的皮肉,噗通!跳进溪流中,任水流不断冲刷腿部的伤口,带走毒血。

典七道:“高大侠,你这是在做徒劳无益的挣扎呀!一旦你体内鲜血流尽,恐怕连剑都拿不稳了!”

高正焕一字字道:“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典七摇摇头道:“高大侠,你若放弃最后的机会,休怪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了。”

高正焕傲然道:“大好头颅在此,有胆便来取!”

典七冷眼一扫那柄探入溪水的长剑,眉心微皱,耐心地等待毒性发作。他当然知道高正焕最擅长化外物为剑,随手一抖便会生成无数的水剑,又岂会让手下去送死?

高正焕身份特殊,乃凌波阁九巨头之一,是辽国境内最负盛名的剑客,若能将其生擒活捉,借此名头大做文章,引发契丹皇族对凌波阁的猜忌,进一步削弱北方强敌的实力。如果换做是蜀山孟白衣或者南唐谢神思,典七说杀就杀了,哪里需要像这样大费周折?

傅惊涛正冷眼旁观好戏,忽听地道里传来沉闷的怒吼声,跟着空气震动,一股寒意快速逼近。

刷!傅惊涛背后冷汗直流——密道入口是敞开的,清净子循着他的气味追来了!僵尸极为记仇,有种吞噬仇敌血肉的执拗,怎甘心放过他这罪魁祸首?

吼声滚滚如雷,典七等立时惊动,纷纷转首望向傅惊涛藏身的草丛,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快滚出来!”

傅惊涛宁可与暗影龙卫冲突,也不愿被清净子撕成碎片,一咬牙矮身窜出,贴着地面疾速绕过最外围的暗影龙卫,咚的跳进溪流里,捧起水拼命搓洗曾涂抹了药膏的部位。

众人吓了一跳,这是哪里钻出来的野人,大半夜的当众洗浴?

“吼!”

只见黑影忽闪,一位长发垂地、目射绿光的老道士陡然现身,冷冷俯瞰着场中之人,像是一头巨蟒在挑选合适的猎物。他道袍残破,面目狰狞,前胸后背处有一个贯穿的创口,却见不到鲜血滴落。随着他的出现,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随风扩散,熏得人几欲作呕。

包括典七在内,人人心脏紧缩,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火把噼啪作响,溪水哗哗流淌。

那诡异的老道士忽然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左手一探,抓住距离最近的一条壮汉,一口咬到他脖子上,咕咚咕咚狂饮鲜血。那壮汉根本没有挣扎反抗之力,满脸的恐惧绝望,原本壮硕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

吸血妖怪?不,是吸血僵尸!

众人如坠冰窟,胆子小的已是两腿战战萌生怯意。

典七身为暗影龙卫的大统领,怎可能一招不发便溜走?硬着头皮喝道:“慌什么慌?并肩子上,干掉它!”

话音方落,嗖嗖嗖!弩箭密如飞蝗般劈头盖脸射去。狂牛、霸虎等齐声呐喊,率领众龙卫持械猛冲,滔滔杀气摧人胆寒。

怎奈清净子不是人,更不是普通的僵尸,随手把被吸干的汉子往前一抛,挡住了大半劲弩,偶有两三支弩箭射到身上,跟蚊子叮咬没啥区别。它面部僵硬,口角滴血,丝毫不在乎如狼似虎的敌人杀来,手中利剑带着冷芒扬起。

寒风袭人。

死神的血色光影笼罩。

一道剑光如闪电霹雳劈入人群,所过处刀剑断折、斧枪裂开、人头翻滚、血雨狂喷!

不论是力大无穷的狂牛,还是凶悍狂猛的霸虎,又或是灵巧奇诡的丑鼠,以及身披战甲的武士,在这一剑劈到身前的时候,就跟三岁顽童一样,躲不掉、避不开、逃不了,只有眼睁睁地瞧着剑锋收割掉自己的性命,然后坠入最深沉的黑暗。

仅仅是一剑扫去,暗影龙卫就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血流成河,碎肝断肠洒落在地。

幸存之人瞠目结舌,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杀神?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四肢动作一僵,牙齿咔咔打颤。

清净子可不会因此客套手软,剑光回旋,第二剑划过,切菜砍瓜般斩下七八颗头颅,数股血柱直喷上天,惨烈而壮观。

典七转身便逃。

他猜测这僵尸道人来自于地宫深处,习惯了杀戮,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它展露出来的剑术堪比姜烈、季风雷,达到了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境界,岂是后天武者所能抵挡的?在强烈的死亡威胁面前,什么矜持、地位、名声统统不考虑了,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得越远越好。

狂风扑面,腰部忽然一凉,天旋地转。

但见剑光闪过,典七上半截身子倒载入土里,下半截身子则继续冲出数丈远,方喷血仆倒。

几弹指的功夫,除了呆立在溪水中的傅惊涛、高正焕,现场之人不论尊卑都被屠戮干净。清净子浑身染血,提着滴血的利剑,一步步走向溪岸边。

饶是高正焕历经江湖风雨磨砺,眼瞧着这杀神迫近,亦觉手冒冷汗。当下默运真气,白霜以长剑为中心向四周水面快速蔓延,近丈长的溪流瞬间冻结成冰,冷峻如雪岭的剑意拔地而起。

清净子脚步微凝,眼中鬼火蓬的爆燃起来。

高正焕厉声道:“辽东高正焕,不惧世间邪魔!”

傅惊涛感应到那如火如荼的杀意,慌忙跃上对岸,拔足狂奔——再不走的话,恐怕免不了池鱼之灾。

清净子仍惦记着傅惊涛,正欲跨过溪流追击,寒冷到极点的剑意猝然爆发,剑光大亮,无数的冰块碎片随剑扬起,像是白色的焰火纵情绽放。它们化身为大小不一的冰剑,以粉身碎骨的决然姿态射来,发出最后的光芒!

辽东大侠这一剑贯注了毕生的感悟、激情和勇气。

不问输赢胜败,只专注于剑。

清净子一剑横空对斩,冷酷的剑影与无数冰剑相撞,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白茫茫的冰霜在半空炸裂,冷风狂卷,飞沙走石。

高正焕哈哈一笑,回剑就颈自刎。

傅惊涛无暇回首观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加速翻过几座土丘,穿过一片矮树林和田野,来到了空旷的洛河岸边。

河水由西向东奔涌,浊浪翻卷,逝者如斯。极目远眺,茫茫天际露出了鱼肚白,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不可更改。

在西北方向,一条黑影起伏纵跃,宛如嗜血魔怪穷追不舍。清净子越追越近,速度却越来越慢,居然露出了挣扎不安的情绪——既想杀掉仇敌,又想逃回洞穴藏身。

傅惊涛咬破手指,把鲜血涂抹在额头上、脸颊上。

清净子进退维谷的关头,忽然霞光大亮,一轮红日浮出了地平线,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宁静的大地上。阳光射来,清净子自魂魄深处发出惨叫声,袒露在外的肌肤迅速干枯皲裂,冒起缕缕黑烟。任它本领如何强横,却抵挡不了自然生灭的法则。

傅惊涛背负两手,目冷如冰。

只见清净子双手乱舞,掉转过身徒劳地奔逃,但空旷的河岸一览无遗,哪可能避开朝阳的照射?它身上的黑烟逐渐浓烈,连残损的道袍也燃烧起来,冒出黑色的火焰。眨眼的功夫,成片的灰烬从僵尸身上脱落、崩散,仅剩一副光秃秃的骨架轰然摔倒,骨骼四分五裂。

尘归尘,土归土。

不管是人还是僵尸,长生之梦终将破灭。

(第五卷终)

第六百三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意外

朝阳缓缓攀升,大地坚忍不语。

残余的黑烟被晨风吹散,一柄利剑在散乱的枯骨间闪闪发光。

傅惊涛弯腰捡起利剑,只见剑柄为上品玉石打磨而成,入手冰凉舒适,剑身细长光滑,寒气逼人,即便是刚刚斩杀了数十人,锋刃处竟无任何细小的缺口。要知道长生七子身为道门领袖,又得女皇信任恩宠,所持之剑岂是凡品?

傅惊涛正苦于无利器傍身,举起玉柄剑大笑道:“一剑在手,屠尽天下奸猾小人!”笑声高亢狂放,滚滚杀气横扫旷野。

突然爆发的杀气不受控制,令他热血如沸,幻象横生,兴起毁灭一切生灵的冲动。

不好,入魔了!

傅惊涛狂笑不停,内心已然警醒。他在地宫内经历连番厮杀,见识过太多血腥场面,其实心魔早已蠢蠢欲动,催促他去杀戮、去毁灭,去尽情宣泄内心累积的杀机,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当他巧借自然伟力灭掉百年僵尸,心情放松下,受到长剑内的杀气侵染,引出潜伏的魔念,竟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入魔。

入魔容易摆脱难。

傅惊涛可不想大白天的遭到群侠围攻,尝试着默运太极长生诀,令阴阳二气在丹田经脉内循环往复,逐渐冷却沸腾的杀念。只有收敛杀机,散去魔气,才能避开白道大侠们的追杀。

长生诀运转起来,凉意暗生,呼吸变得深沉悠长,血流的速度相应减慢,杀气渐渐减弱。

傅惊涛反手抹了一把冷汗,提着玉柄剑沿原路返回。

由于大屠杀的地点较为隐蔽荒凉,暂时无人发现,但见尸横遍野,兵器乱摆,泥土染红,大片的虫蝇嗡嗡云集,黑色的乌鸦呱呱飞来,正打算饱餐一顿。

傅惊涛重新钻入密道,关闭了入口处的石板,防止其他僵尸怪物逃出地宫。类似清净子这样的无敌杀神,有一个就够了,千万不要冒出第二个来祸害人间!

当他又一次爬出密道,正欲找几块大石封死出口,但听劲风响动,数条人影高速掠来。

奔在最前方的,赫然是女扮男装的殷怜怜!她额头冒汗,一缕鬓发垂落,衣袖上有几处破洞,大概是经历过一番激战方被迫逃亡。

紧追其后的,是四名身手敏捷的青年俊杰,其中一位为轩辕门白自中。他们边追边大声调笑,试图借言语的威力扰乱殷怜怜的心神,从而拉近距离,发挥出人多势众的优势。

傅惊涛暗暗皱眉,殷怜怜不顾警告偷偷溜来洛阳,主要是对地宫藏宝存有贪念,想乘乱搏上一把,结果身份败露遭到追杀——碰到这样的情况,救还是不救?

白自中远远地扯起嗓子叫道:“傅师弟,快拦住这邪宗妖人!”

殷怜怜几乎同时看到了傅惊涛,神色变了数变,跟着闻到一股呛鼻的血腥味,陡然留意到前方惨烈恐怖的修罗场,吓得尖叫一声,变向绕过战场边缘。

傅惊涛眼见殷怜怜当面冲来,眼珠转了两转,大喝道:“妖孽看剑!”手腕一抖,雪亮的剑幕平地涌起,剑风凄厉呼啸。他顶着青云榜榜首的名头,不可能轻易放过殷怜怜,否则的话必然惹人怀疑。

殷怜怜颇为意外地瞪了他一眼,露出恼怒疑惑的神色,双手一扬,月牙刃荡起两抹耀眼的冷光,猛然切入剑幕。

叮叮叮!火星四溅。

殷怜怜甫一接触便晓得他刻意收敛了杀气,美眸闪过动人的色彩,轻咬下唇道:“你拦住我做什么?”

傅惊涛急促说道:“绕右侧,走震位,以我为质!”

殷怜怜一点就透,脚步滑动,娇躯刷的插入剑招的破绽处,绕到傅惊涛的身后,月牙刃横放其肩头,冷喝道:“你们给我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小子!”

傅惊涛忙配合喊道:“白师兄,别乱来呀!”

白自中等人怎想到傅惊涛是故意放水?脚步一凝,尽皆皱眉。傅惊涛身份特殊,既是青云榜榜首,还是赵匡胤亲封的带御器械,若是不幸发生意外,他们可没好果子吃。下一刻,他们目光垂落,看到遍地凌乱残缺的尸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殷怜怜趁机押着傅惊涛缓缓后退。

白自中等相视一眼,强压下内心的惊骇波涛,冷光闪烁。白自中喝道:“兀那妖人,限你五息之内放开我师弟,不然将你碎尸万段!”另一马脸青年阴恻恻道:“对付这类妖人要先奸后杀才对。”另外两人嘿嘿低笑,目光钉在殷怜怜的俏脸上,说不出的邪恶贪婪。

殷怜怜本是天下顶尖美人,扮做男子后更是俊美无双,由头至足洋溢着一种特别的魅力,极易激起某些人心底隐藏的兽性。

傅惊涛周身泛起鸡皮疙瘩,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恶趣味。

殷怜怜冷冷道:“尔等枉为名门正派的传人,私下里竟是一副如此丑恶的嘴脸,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

那马脸青年阴笑道:“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待会斩断你的手足,丢弃到这堆尸骨中间,再多的秘密都将彻底埋葬。”

殷怜怜怒道:“你们不想要傅惊涛的命了吗?”

白自中叹道:“傅师弟,斩妖除魔乃是我辈天职!如果你被妖人所杀,师兄会替你报仇的,要怪就怪妖人狠毒无情吧!”

另一青年笑道:“傅师弟手中的玉柄剑卖相不错,我先预定了。”

白自中正色道:“丘兄此言差矣!傅师弟乃轩辕弟子,他的遗物自当归属轩辕门所有,怎可能流落他处?万一我师门长辈事后追问,我须有所交代。”

四人边说边挺起兵器,步步逼上。

殷怜怜气得发抖,对方显然达成了默契,打算强行进攻施展辣手,即使牺牲傅惊涛也无所谓。甚至于在他们心里,巴不得傅惊涛死快点,不要再独揽风光,省得映衬出自己的落寞无能。传音入密道:“喂,这出戏还怎么演?人家要砸台了!”

砸台?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傅惊涛心魔躁动咆哮,眼眸里血气漩涡忽现,杀气如野草疯长。

第六百三十五章 欺世盗名

白自中乃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自视甚高,打一开始就瞧傅惊涛不顺眼,曾经与他在凌云峰上起过冲突。谁料傅惊涛这趟东京之行,居然屡立功勋,获得赵匡胤兄弟俩的青睐,又击败了李耀光、慕容不器,一飞冲天,俨然成了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的新星,论风光程度还超过了楚翔。在外人眼里看来,傅惊涛就是轩辕第一门徒了。

白自中哪会对此服气?私底下不知抱怨过多少回,自己缺少如傅惊涛一样的运气,否则同样能风光无限。

今日傅惊涛意外失手被擒,白自中压根没想过救人。荒郊野外的,若能借刀杀人岂不是好?只要他们四人提前串通好口风,把责任都推到妖人头上,就不怕朝廷事后追查。

另外三人心怀邪念,真正的目标是殷怜怜,更不在意傅惊涛的生死,相互使了个眼色,蓦地张臂扑上。

就在这时,傅惊涛霍然抬首,骨骼爆响,压抑许久的魔气不可遏制地爆发,轻轻松松把月牙刃弹开。

魔气冲天,温度骤降。

包括殷怜怜在内,众人难以置信地瞪着陌生的傅惊涛,惊得下巴几乎脱臼——轩辕门的头号弟子竟堕入了魔道?!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消息一旦传开,轩辕门恐将天翻地覆!

白自中惊怒交织,尖叫道:“难怪你修为进展神速远超他人,原来是偷练了魔功!傅惊涛,你欺世盗名,活该千刀万剐!”

傅惊涛双眸暗红如血,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沙哑着声音狂笑道:“想杀我?试一试看吧!”手臂忽动,一道夺目的剑芒飞起,仿佛要撕裂时空,瞬间笼罩住那三名呆立的青年。他此刻被杀戮毁灭的欲望控制,一出手便是最强最狠的杀招,誓要扫灭敌人!

剑意腾空怒卷,有开山劈海之威。

这一剑乃傅惊涛模拟了清净子的杀招,无情无义,冷酷决绝,剑锋所及有死无生。清净子能一剑力压鲁十八和众位世家老祖,其造诣可想而知,差不多代表了道门至高的剑术水准。哪怕是傅惊涛仅仅模拟了几分皮毛,又岂是白自中之流能够想象的?

那三位青年但觉无上剑意扑面,背后寒毛炸开。恍惚中,似有一头百丈巨魔震怒咆哮,要碾碎脚下的一切生灵。由于境界差距太大,他们无暇思考傅惊涛此剑有何来历,猛地一咬舌尖,绝望地嘶吼起来,挥动兵器撞上剑芒。

逃是不可能了,唯有拼命!

寒光冷芒眨眼交汇。

咔嚓!削铁如泥的宝剑直直斩下,几截断刃和残臂应声坠地,数股血水如喷泉怒射。

傅惊涛反手又是一剑,三颗满面惊恐的人头被剑风卷送上天。

白自中骇得魂飞魄散,两腿间一热,某种腥热的液体打湿了裤裆。没天理呀!傅惊涛怎可能施展挥出宗师级别的杀招?在魔化的傅惊涛面前,别说是他了,就算是白家家主亲至也难以匹敌。

白自中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傅惊涛如此变态,说什么也不该胡说八道啊!他慌慌张张地转身欲逃,剑光破空飞来,噗的穿入背心,从前胸透出一截血淋淋的剑尖。

傅惊涛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随手一抽长剑,任死不瞑目的白自中软软滑倒,面色冷酷如雪。

殷怜怜手足冰凉,这是杀人灭口的节奏啊!其实她早怀疑傅惊涛拥有另一重身份,谁晓得揭开真相的那一刻,会面临致命的威胁?魔门中人灭情绝性,个个心肠冷硬,可不会顾念什么旧日情分。

傅惊涛回过身,冰冷的目光刺落在她身上。

殷怜怜心脏紧缩,几乎无法呼吸,露出楚楚可怜、娇弱柔顺的表情,道:“公子,奴家是您的侍女白莲啊!你我同生共死,不知闯过多少风雨,难道公子怀疑奴家的忠诚吗?在嵩山密谷时,公子力竭昏迷,还是白莲悉心照料的呢!奴家向诸天神魔起誓,今生今世保守公子的秘密,若有一字虚言,万箭穿心而死!”

傅惊涛沉声道:“你当日不知我已入魔,故能以平常心相待。如今你窥见了我最大的秘密,岂会没有其他想法?”

殷怜怜怯怯道:“公子明鉴,白莲出身邪宗,并非名门正派的侠客,即使我四处宣扬谁又会轻信?”

傅惊涛缓缓垂低长剑,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指证他入魔?

殷怜怜暗吁一口气,顺势屈膝跪倒,伏低身子道:“白莲愿尽心服侍公子,望公子怜惜。”

傅惊涛瞧着她天鹅般雪白动人的脖颈,以及腰背处优美起伏的曲线,一股难以名状的燥热直冲丹田。

殷怜怜感官何其敏锐,仿佛衣衫褪尽暴露在野兽注视之下,羞得耳根通红,暗暗捏紧了粉拳——如果傅惊涛胆敢提出非分要求,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忽听远处唿哨四起,另有数队人马搜索奔来。

傅惊涛既不想浪费口舌解释典七等人的死因,也不想暴露入魔的秘密,索性掀开石板,领着殷怜怜又一次钻回密道躲藏。

殷怜怜根本想不到脚底下隐藏着一条地道,还奢侈到以夜明珠充当光源,灵光忽闪,失声道:“莫非这是通往地宫深处的密道?!”

傅惊涛颔首道:“是的。”

殷怜怜顿时两眼放光,,雀跃道:“公子,传闻地宫里财宝堆积如山,遍地长满灵药,到处是神功秘笈,是不是真的?”

傅惊涛摇头道:“这地宫在内乱爆发后沦为废墟,变成吸血僵尸和毒虫异兽的巢穴,根本没有财宝灵药!”

殷怜怜想象着无数蜘蛛蜈蚣蟑螂涌动的画面,激灵灵打个寒颤,赶紧打消寻宝的念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地下密室。傅惊涛把剑随手插在地上,盯着娇美可人的殷怜怜,呼吸不觉粗重起来。此处幽暗隐蔽,恰是适合共赴巫山的场所,他何必压抑内心的魔性?

肉在砧板,唾手可得。

殷怜怜似乎不晓得自己处境堪忧,甜甜笑道:“公子,你有何吩咐?”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反制殷怜怜

暗室静寂,幽香扑鼻。

面对着予取予求的绝色美人,傅惊涛脑海中天人交战,只觉空气无比燥热,某种欲念在不断膨胀,最终冲垮了理性的堤坝。他一把抓住殷怜怜的手臂,俯首凑了过去。

“不要嘛!”

殷怜怜娇嗔着往后躲闪,另一手抬起挡住了火急火燎的傅惊涛,手心处忽然扬起一团白色香粉。

傅惊涛情迷中猝不及防,登时吸入一大口甜腻的香粉,头脑昏昏沉沉,失声道:“你使诈……”话音未落,如一截木头般咚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殷怜怜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臂,恨恨地踹了傅惊涛两脚,得意地笑道:“任你狂傲如魔神,一样得喝老娘的洗脚水!”

她看了看那柄明若秋水的宝剑,忆起傅惊涛连斩四人的雄姿,轻咬下唇,目光透出几分迷离,喃喃自语道:“难道他在地宫另有奇遇,以至于修为暴增,一只脚迈入了先天门槛?”

举凡世间,能以不到十八岁的年纪便施展出宗师级杀招的,可谓是绝无仅有了。与傅惊涛相比,各门各派的天才武者黯然失色。

殷怜怜号称邪宗女帝,天赋异禀,眼高于顶,早早立下了成为先天宗师的宏愿。但实事求是地说,仅靠她自己积累摸索的话,由后天突破至先天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如果容颜衰老,白发苍苍,即便成为先天高手又有何意义?她这回北上中原,既是要增广见闻,也是想寻找突破的机缘。如今,机缘就在眼前。

欲行非常之事,须用非常之手段。

殷怜怜犹豫片刻,一跺脚痛下决心。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舍得舍得,先舍后得,不舍不得。她若想夺取傅惊涛的修为,怎可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自邪功秘法小有成就,她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傅惊涛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泥地上,试着挪动手脚,不知为何却移动不了分毫。他缓缓睁开眼帘,只见殷怜怜褪去外衣,长发低垂,浑身笼罩着如梦似幻的白光,流淌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情,体内的魔性瞬间爆燃,沉声道:“白莲,放开我!”

殷怜怜点燃了一根红色迷香插在地上,冷冰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妄想以我的主人自居?你知不知道,每次听见‘白莲’二字,我都恶心得要吐?我邪宗女帝不需要仰人鼻息!要不是看着你有几分利用价值,我一早斩断你的头颅!”

傅惊涛皱眉道:“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

殷怜怜道:“欺骗?谈不上吧!既然你愿意凡事出头,抢着做英雄、称好汉,喜欢众人簇拥吹捧,我岂能不顺着你?有你这面挡箭牌顶在前头,总强过我独自闯荡江湖。”

傅惊涛叹道:“殷怜怜,你撕破面子到底想干什么?”

殷怜怜冷笑道:“傅惊涛,我本想忍耐两三年后再动手的,不料你成长太过迅猛,运势堪称逆天!我也不瞒你,本宗秘传的九阴炼月造化大法,须采阳补阴,阴阳同炼,方可达到大成境界。虽然你不是纯阳之体,但相对于其他人勉强合用了。待我采尽你的真元,便会亲手送你最后一程。”

傅惊涛呆了一呆,脑子里有连串焦雷轰响,就这么死翘翘的话岂不太窝囊了?忙赔笑道:“殷姑娘、殷姐姐,你一定是误会了!其实我的修为低微,真元弱小,都是靠着魔门秘法催发潜力吓唬人的。你若选中我为炉鼎,很可能会耽误大事,得不偿失啊!”

殷怜怜白了他一眼:“你有几斤几两,当我不清楚吗?封魔谷的老魔头被你一剑斩伤,阎王殿的鬼王杀手被你轰杀,九幽谷的东幽魔王被你击退,难道这些战绩有假不成?你刚才拔剑连杀四人,是何等的威风霸气,怎么这时候变脓包了?”

傅惊涛恨不得抽自己两记耳光,做人真应该低调一点呀!苦笑道:“姑奶奶,我不过是模仿大宗师的招式神韵罢了,距离先天之境仍有十万八千里呢!”

殷怜怜似笑非笑道:“现在求饶亦来不及了。你已吸入九转极乐催魂香,左右逃不过精元尽泄的下场。”

九阴炼月造化大法十分阴毒狠辣,与魔门的炼血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掠夺他人的真元为己所用,从而实现修为快速跃升的目的。因这门邪术使用时相对隐秘,外界知道的不多。

傅惊涛眼睁睁瞧着她靠近过来,主动施展造化秘术,不由心胆俱寒,深知红粉骷髅俱在一念之间,如何敢放纵?

销魂蚀骨,杀人于无形。

傅惊涛脑际灵光一闪,“彭祖长生经”的大段文字飞快掠过:“天地有此虚静,故日月星辰,成象于天;水火土石,成体于地。象动于上,故万物生;体交于天,故万物成。所以虚静之妙,无物不禀,无物不受,无物不有。万物出入于阴阳,才能升降造化。成就万物,与万物并作者,皆是此虚静之妙……”

彭祖长生千年,讲究的是稳固真元不动摇,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以“致虚极,守静笃”这六字为根本。唯有坚守本心,勘破事物的虚妄一面,方可明悟大道至理,达到“我之性体,可与天地并立;我身中之炁,可与万物并通”的境界。

总之,这门长生功法坚持以我为主,借助阴阳同修的法门沟通自然,与天地同寿。

傅惊涛由此联想到太极长生诀的金丹大法,两下里印证对照,灵台透彻空明,如饮甘霖,初步领悟了阴阳消长,循环不绝,彼尽我生,你中有我的道理。

殷怜怜正施展造化大法的紧要关头,骇然发现真气如脱缰野马,偏离了既定的经脉,全数流向了傅惊涛!

傅惊涛意念到处,各大穴道的禁制一冲而破,手足恢复了行动自由,轻声道:“我的殷大小姐,你想死想活?”

殷怜怜面若死灰,惨笑道:“我有得选吗?”

傅惊涛哈哈大笑:“我让你死你就得死,我让你活你才能活!从今往后,你的生死由我来决定!”

第六百三十七章 伤心若无情

彭祖长生经有着千年传承,博大精深,稳稳压过了九阴炼月造化大法。傅惊涛依照长生经的法门呼吸吐纳,真气内外循环运转一百零八周天,奇经八脉畅通,丹田内神炁合一,一粒细小如微尘的内丹由虚化实,在气海缓缓凝聚成型,不住旋转。

内丹初成的刹那,傅惊涛口舌生津,浑身飘飘然如在云端。多亏了殷怜怜是万中无一的纯阴之体,他才能这么快登堂入室,踏上了长生大道。

光凭这略显雏形的内丹,他若肯改投太乙宫、玄武观等道门圣地,绝对会成为下任掌教的热门人选。在道门内,长生修行才是第一要事,武功技法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傅惊涛暗暗感慨,自己魂魄穿越时空来此世界,得陈抟老祖点化明悟阴阳之道,又连获太极长生诀、彭祖长生经,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殷怜怜的真气同样运行了一百零八周天,水火交融,诸多穴道一一打通,修为暴涨,面上透出如白莲花般圣洁的莹光。

她感受着体内的巨大变化,不由五味杂陈。开心么?似乎自己吃了大亏;难过么?那样的话又有点矫情。如果按她最初的设想运转造化大法,可不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事实上,她的修为如今距离后天巅峰境界仅是一步之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傅惊涛缺乏处理这类问题的经验,见气氛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问道:“殷小姐,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殷怜怜心中气苦,男人真不是东西,都这种关系了还语气生硬地唤人家做“殷小姐”?是想吃光抹净后翻脸不认人吗?你不稀罕我的话,我又何必黏住你?一时间柔肠百结,寒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傅惊涛听到如此绝情的话语,心底冰凉,又是郁闷又是失望,虽然想着要挽回美人,但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话到嘴边竟变得冷硬:“殷怜怜,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将来你莫要后悔!”

殷怜怜愈加气恼,仰起头不让泪珠滑落,咬牙道:“你放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劳您过问!”

两人默默地分开,整理衣物,彼此目光刻意回避,密室内的气氛冷如冰窖。有时候,冷漠的态度比刀剑更伤人心。

殷怜怜一手扶着墙壁,面无表情地朝出口处走去。傅惊涛眼角瞄着她蹒跚的背影,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殷怜怜听不到身后只言片语的挽留,心中酸楚难挡,大颗泪珠划过面颊,无声地打湿了衣裳。她每往前走一步,心情便堕入黑暗一分,曾经让她垂涎不已的连排夜明珠,此刻与瓦砾沙石毫无分别。

邪宗女帝本不该动情。但她在运转造化大法时,被彭祖长生经硬生生压制,致使心灵出现破绽,打上了傅惊涛的烙印。

由无情至有情,不过是一线之隔。外表再强大的女人,在“情”字面前亦会化作一汪春水。

走到密道尽头,推开厚重的石板。

只见头顶上繁星万点,银河横贯苍穹,壮丽辽阔。在神秘的星空下,人类何其渺小!

殷怜怜挺直腰身,反手擦去脸上冰凉的泪痕——男人是靠不住的,唯有靠自己!她探头一看,那数十具尸骸皆被清理干净,溪流边有人举着火把巡视,轻轻一纵,宛如青烟随风飘荡,倏忽远去。

殷怜怜一口气奔出数十里,直到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此时已是清晨时分,红日浮起,霞光万道,隐约可见远处的城市轮廓。她沿河岸转折往东,又行出数里地,但见一座小城拔地而起,街道笔直交叉,车马洪流往来不断。

小城紧挨着洛河,渡口处船舶连绵,桅杆如林,正有数以千计的苦力、船夫、商人在忙忙碌碌,嘈杂的声浪如潮拍岸。

殷怜怜一路走来,万众瞩目。在普通人眼里,她摇曳生姿若仙子下凡,又似洛神出水风情无限,一举一动勾魂摄魄,称得上美艳不可方物。为了这样的绝色美人,烽火戏诸侯又何妨?

殷怜怜不喜众人围观,加之一日一夜粒米未进,选了临街一座彩旗飘扬的酒楼入座。

那老掌柜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好心提醒道:“姑娘,世道不太平,你孤身出门应小心啊!”

殷怜怜冷笑道:“姑奶奶久不杀人,手正痒痒呢!如果有不长眼的混蛋敢来找死,且看我如何拧下他的脑袋!”

那老掌柜吓得脖子一缩,哈着腰赶忙走开。

待酒菜上齐,饥肠辘辘的殷怜怜举筷便吃。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群壮硕的大汉嘻嘻哈哈地挤了进来。他们敞开衣襟卷起袖袍,刻意露出铁条般的肌肉,像是一群急着炫耀的公鸡。

殷怜怜昨夜和傅惊涛阴阳双修,经过滋润后肌肤如玉如瓷,色泽更显雪白晶莹,容貌之美简直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那群大汉骤然见到如此绝色,个个口歪眼斜,亮晶晶的涎水成一条白线流下。

殷怜怜厌恶地皱紧眉头,侧过身不予理会。

人影忽闪,一位高大英俊的白衣剑客现出身形。他目光触到殷怜怜的俏脸,顿时灼热如火,抱拳笑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孟少杰,洛河帮少帮主,家财万贯……”

殷怜怜打断道:“我对你没兴趣!”

孟少杰笑容一僵,又羞又恼,神色渐渐阴沉。

不过片刻的功夫,城里有头有脸的豪杰们齐聚酒楼,争相目睹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们一见殷怜怜便神魂颠倒,相互鄙视又相互戒备,摩拳擦掌誓要独占花魁。

突然,马蹄声得得擂响,一队铁骑风驰电挚般来到酒楼门外。为首的骑士勒住座骑,偏腿跳下马背,蹬蹬蹬闯进酒楼,望着殷怜怜笑道:“小娘子,吾乃明教净风光明使,拥有光明之力,可镇压黑暗之魔。你可愿加入我明教充当圣女,接受光明之神的洗礼?”

他霸气侧漏,志在必得,根本瞧不起周围的地头蛇们。

第六百三十八章 明教起冲突

没等殷怜怜有所反应,周遭的群豪已轰然叫骂:“向天山,你家的光明神远在西域,怎么会跑来中原显灵?”“姓向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滚开,这美人是老子先看上的!”

向天山大约三十出头,相貌堂堂,目光深邃,鼻若鹰钩,面上颇多风霜之色,如一头翱翔雪峰绝岭的鹰王,骨子里透出睥睨凡人的骄傲。他环视众人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想人多欺负人少吗?我明教教徒在鲤鱼渡可有上千人!”

明教又叫摩尼教,脱胎于波斯拜火教,传入西域后曾为回鹘国教。该教派倡导二宗、三际论,认为世界是光明和黑暗两种力量和合而成,因此这两种力量在过去、现在、未来都会发生斗争,故号召教徒投身光明,掌握五明力量,最终战胜五类魔及黑暗,人人处于无上光明世界中。

明教传入中原后,被执政者视为异端而屡遭禁绝。但唐朝覆灭至今,九州大乱,战火荼毒,底层的民众对现实十分失望,纷纷加入了明教寻求寄托,令明教得以死灰复燃。

向天山负责总揽中原地区的传教事务,今日恰巧巡视到洛阳鲤鱼渡,听闻城里来了一位绝世佳人,便过来一瞧究竟。

群豪视向天山这外来者为异类,怎会容忍他蛊惑引诱中原美人?那孟少杰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喝道:“向天山,趁早滚回西域去,勿要动什么歪念头!”

向天山叹道:“小兄弟,出来江湖上混,最好别忘了规矩。”

孟少杰道:“什么规矩?”

向天山咧嘴一笑:“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说着足底一滑,右掌立起如刀,劈向孟少杰的胸口。

孟少杰胆敢抢着出风头,又岂是怕事的?仓啷一声龙吟,长剑脱鞘飞起,剑尖带起一抹冷光疾刺对手掌刀,针锋相对。

“好剑法!”“砍掉他的手!”

向天山忽然变招曲指一弹,铮的弹开剑尖,左拳直进,如一柄铁锥击中了敌手的小腹。“噗!”孟少杰喷出一股血箭,不受控制地倒飞向后,稀里哗啦撞翻了桌子,瘫倒在地。

周围的叫嚣声戛然而止,群豪眼皮直跳,不由露出忌惮之意。孟少杰有洛河帮做靠山,本身又精通剑术,却被向天山随随便便打得吐血,谁还敢冲上去找不自在?

向天山杀鸡儆猴后傲然一笑,抱拳道:“小娘子,请吧!”

殷怜怜“啪嗒”丢下筷子,淡淡道:“且慢,我何时答应过做明教圣女?如果你们要谋逆造反,岂不连累我丢了性命?”

向天山挑起拇指赞道:“小娘子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功夫,强过凡夫俗子太多!为了振兴明教,吸引更多信徒入教,不论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接替‘圣女’之位。”

殷怜怜皱眉道:“阁下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吗?”

向天山道:“待你加入我教,接受过光明神的洗礼,自然会转变态度,主动肩负起传播教义的职责。”

殷怜怜是什么人?在邪宗内,有着种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控制一个人的思维心志,甚至可以把武功高手调教成战斗傀儡。明教所谓的“光明神洗礼”,无非是传自西域的摄魂术法,未必有邪宗那么多的花样。当下摇头道:“抱歉,我对加入明教不感兴趣。”

向天山笑道:“侍奉光明神是何等的荣耀,普通人求都求不来呢,怎容你开口拒绝?”说着大步上前,五指弯曲成钩爪,呼的抓向殷怜怜的左肩,竟是要强行掳人了。

殷怜怜竖起食中二指,指尖对准了他的脉门要穴刺去。

“咦!”

向天山脸色微变,如果他招式不变,定会被对方的指剑刺伤——这大美人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手臂微收,五爪改为朝纤纤玉指抓落,劲风呼啸,不惜辣手摧花。

殷怜怜五指如兰花绽放,缕缕指风交织射出,另一手抬起,掌心对准了向天山的胸前破绽。

虚影变幻,劲风啪啪炸响,向天山倒退两步站稳,惊疑不定地重新打量殷怜怜,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殷怜怜淡淡道:“道左相逢,转眼各奔西东,何必追问?向神使日理万机,操心天下兴衰,干脆就此别过吧!”

向天山哈哈大笑道:“我明教屡败屡战,多次濒临灭绝又强势崛起,正是因为有着一股从不服输、战天斗地的精神!向某稍遇挫折便离开,可能吗?小娘子,你除了加入我教外别无选择!”说着撮唇呼哨一声,但见白影连闪,八位白衣教徒飞身进入酒楼,或持刀剑,或拿短枪,或提斧锤,或舞铁链,彪悍矫捷,均戴着一副银白色的面具,仅露出冰冷若雪的眼眸,流露出杀人如麻的铁血气质。

殷怜怜冷冷道:“向神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向天山胸有成竹道:“小娘子,双拳难敌四手,独虎难架群狼。你一个人断无可能胜过我教光明神卫,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朗声插话道:“一帮大老爷们合伙欺负女人,居然不觉得羞愧吗?”

明教众人一愣,饱含杀气的目光刷的循声望去。

只见大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少年,高大强健,头角峥嵘,背后斜插一把玉柄剑。他相貌虽然称不上俊朗,但双目炯炯有神,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迈气概,站在那里沉稳如山岳,强横若蛟龙。

殷怜怜一颗心欢喜得几欲跳出胸膛,眼眶不争气地湿润了,偏偏装出冷漠的姿态:“哼,我的事不用你管!”

傅惊涛叹气道:“我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可以吗?”

殷怜怜道:“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傅惊涛抓了抓头皮:“既然你不乐意见到我,那我马上就走!”

殷怜怜嗔道:“你敢!”

傅惊涛说说而起,岂会真个转身离去?笑道:“那我不走了。”

向天山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交流,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寒声道:“小子,明教办事,识相的莫要乱插手!”

傅惊涛也不说什么废话,反手拔剑指向了明教众人——想动我的女人,先问过我的宝剑答应不答应!

第六百三十九章 马不知脸长

围观的群豪唯恐天下不乱,兴奋地大叫道:“干翻这群鸟人!”“杀了他们!”“不要怕,我们支持你!”

向天山暗暗皱眉,一旦场面失控爆发大规模的混战,那就彻底得罪了洛阳本地帮派,给今后的传教活动蒙上了阴影。要知道这些地方大豪勾结官府,拥有庞大的宗族势力,暗中使阴招、下绊子的话防不胜防。他倏地腾空跃起,如苍鹰凶猛扑食,双掌交错拍出,已然使出了九成功力,汹涌的掌风呼的当头压落。

明教崇尚战斗,坚信光明终将战胜黑暗,武学脉络源自波斯,又吸收了天竺、回鹘等地的技击特点,与中土武学有着明显差异。向天山掌法奇诡莫测,双掌在下落过程中忽而化拳,忽而化爪,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傅惊涛有宝剑在手,哪管对手招式如何变化,毫不含糊地挥动利剑,朝敌手面门直直斩去!

森然剑意刹那充斥整个空间,即使远远躲在角落里的酒楼掌柜,亦如坠冰窟,肝胆俱寒。

剑式至简而凌厉无匹。

雪白夺目的剑光誓要斩断一切,毁灭一切!

向天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年竟然达到了返璞归真、人剑合一的境界?!世上怎会有如此逆天的剑术奇才?以他的眼力,当然能分辨出迎面斩落的利剑削铁如泥,单凭肉掌是无法硬抗的,在半空中猛地拧腰变向。

刷!轰!烈烈剑气斩到地板上,碎石崩裂飞溅,余势延伸不绝,把两丈外的柜台咔嚓斩成两截,放在台面上的几坛酒应声炸裂,白花花的酒水倾倒在地,酒香弥漫。

好霸道的剑术!好恐怖的少年!

殷怜怜面上微微泛光,痴痴凝望着威风凛凛的傅惊涛,芳心又是迷醉又是骄傲,要不是还谨记着女儿家的矜持,真想扑入他的怀里。

向天山缓缓点头道:“你的剑不错!”

傅惊涛横剑当胸,微笑道:“阁下的轻功身法不错!”

向天山老脸一热,从一神卫手中接过一柄吞天兽首四楞铁锤,沉声道:“年轻人莫要太狂!”跨步欺近,抡圆了铁锤狠狠砸去。他战斗经验相当丰富,立时判断出傅惊涛修为有限,决意采取强攻硬打的战法发挥自己的优势,最好能将那柄宝剑当场砸断。

恶风扑面,傅惊涛侧身滑步的同时,长剑在空中幻化出层层叠叠的剑幕,护住自身的要害部位。

叮叮当当!乌光砸落白色剑幕,金铁铿锵剧震,火星飞溅。

向天山仿佛金刚护法降世,在追杀降服恶魔,每一击都势大力猛,不把对手砸得粉身碎骨不肯罢休。傅惊涛则人随剑走,守中有攻,巧妙地卸去敌锤的可怕杀伤力,犹如狂风暴雨中的青松,始终坚韧不倒。

两人以快打快,锤剑交击,动魄惊心。

殷怜怜再怎么跟傅惊涛闹不愉快也好,关键时刻岂会置身事外?眼见他情势危急,拿起竹筷抖腕便射,直取向天山背心死穴。

向天山听风辨形,迅速撤步挥锤一扫,将疾如流星的竹筷撞成齑粉,冷笑道:“你们要联手顽抗吗?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论人数多寡的话你们处于绝对劣势!”

殷怜怜一字字道:“你尽管试试看!”

就在这时,忽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格格响起,一把妩媚甜腻的声音道:“我的好师妹,你真是红颜祸水,这么多男人为了讨你的欢心打生打死,好生让人羡慕啊。”

殷怜怜一愣,露出半是惊讶半是警惕的复杂表情:“关月彤,你怎么来了?”

“有人想念你呗!”话音落处,酒楼西面窗棂砰的破裂,一对青年男女旁若无人般闯了进来。那女子身材窈窕,外罩薄纱红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肤,面若桃花,眉如远黛,一双眼眸水汪汪的饱含春情,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般可口诱人,属于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那男子高大英俊,双唇极薄,眉目间透着几分凌厉的煞气,手摇折扇,腰悬玉佩,竭力扮出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却给人不伦不类的异感。

那男子甫一见到殷怜怜,眼中奇光暴涨,恨不得囫囵吞枣般一口将她吞入肚里,含笑作揖道:“怜怜,多日不见,你愈发美丽动人了。”

殷怜怜皱眉道:“庞少,你我间并无什么交情,请自重!”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故意引诱我!没关系,我庞嘉林最喜欢有头脑的女人!怜怜,我一定会把你娶到手的。”

众人又是惊诧又是好笑,这奇葩男子脸皮真厚,难道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围着他转吗?

殷怜怜叹道:“庞少,我师姐美貌绝伦,对你情有独钟,你能不能尊重她一点?”

庞嘉林笑嘻嘻道:“谁说我不尊重她?其他女人我用过便扔掉,唯有你师姐一直陪在我身边。怜怜,你一起从了我吧!”

“渣!人渣!”包括向天山在内,众人忍不住啐了一口,如此绝色得一足矣,他居然妄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简直是马不知脸长!

那红衣美女关月彤眼底的恼色一闪即没,挽住庞嘉林的手臂撒娇道:“庞少,我们姐妹俩同时伺候你的话,谁做大谁做小?”

庞嘉林笑道:“白天你当师姐,晚上你做妹妹,岂不有趣?”

向天山忍无可忍,冷喝道:“你吹牛吹够了没有?来来,让我瞧一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庞嘉林斜了他一眼,不屑道:“看你这身土掉渣的装扮,九成九是个穷光蛋。本少爷最大的本事就是有钱!怎么样,服不服?”说着随手一扔,好几锭金元宝咣当当掷到地上,傲然道:“掌柜的在不在?这点钱权当是赔偿你的酒楼损失了!”

向天山为了传教倾尽所有,腰包恰好空空如也,被人家拿话一挤兑,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

关月彤笑道:“庞少乃天煞门少门主,富甲岭南,家财亿万。诸位英雄好汉要比一比吗?”

众人面面相觑,场中针落可闻。

第六百四十章 阴魂不散

天煞门、天邪宗和天阴宗合称为“邪道三大宗门”,主要是在岭南、苗疆、南越、大理等地活动,以深山沟壑、岩洞密林为巢穴,修炼各种匪夷所思的邪门功法,不惜违背人伦纲常,十分邪恶狠毒。实际上,僵尸门所倡导的僵尸秘术就属于邪道分支,为黑白两道所憎恶。

天煞门乃邪道最强大、最凶恶的势力,门中有十二天煞和二十四地煞,全是一等一的邪道高手。当代天煞门门主为庞颂,年青时杀伐果断,领袖群邪,中年时忽然转变心性沉迷道术,四处苦求长生秘法,以至于如今的名头不如邪王毕幽明响亮了。

庞嘉林乃庞颂独子,在岭南苗疆一带横行霸道惯了,摧残虐杀的幼女数以百计,其恶名还在父亲之上。他勾搭上关月彤仍不满足,还频频纠缠殷怜怜,意图一箭双雕。殷怜怜不堪其骚扰,索性借故北上中原,后来才有缘与傅惊涛结识。

对于普通的邪道人物,群豪们自然争着喊打喊杀。但若对象换做是天煞门的少门主,谁敢去触霉头?天煞门睚眦必报,手段酷烈阴狠,尤其是邪道宗师庞颂隐在幕后,光是想一想都让人冒冷汗。

庞嘉林得意地扬起眉毛:“怜怜,不用理会这帮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跟我走吧!”

殷怜怜正色道:“庞少,我要说多少次你才听明白?我不贪图你的家产权势,不喜欢你的行事做派,不会像个女奴般任你凌辱!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

庞嘉林摇头道:“你们女人呀,总是口是心非,喜欢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把正妻的位置留给你还不够吗?”

殷怜怜以手扶额,叹气道:“庞少你来迟了一步,明教净风光明使向天山邀我担任明教圣女。我觉得弘扬光明教义,解救穷苦百姓,比起嫁入豪门更有吸引力。”

庞嘉林讶然道:“任明教圣女?你疯了吗?”转眼一瞪向天山,“喂,是你要抢本少爷的女人?不想死的赶紧滚!”

向天山又是郁闷又是恼怒,明晓得被人当枪使了,但这时怎可能做缩头乌龟?发狠道:“我管你天煞门还是地煞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抢走圣女!”

庞嘉林怒极而笑:“区区明教,有什么资格跟天煞门作对?!”手掌用力一捏,折扇顶端陡然吐出半尺余长的冷刃,嗤的刺向向天山的小腹丹田,招式迅疾狠辣,完全不顾什么江湖规矩。

叮!向天山铁锤一横,封住这突如其来的杀招,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庞嘉林打出了娘胎起就获庞颂悉心栽培,举天煞门之力为其洗精伐髓,培本固元,所以他的修为远胜过同龄人,的确有狂的资本。但见他身法诡变莫测,冷刃翻飞如蝶,施展开天煞门的绝技。

向天山哪会甘心认输,挥动铁锤如犀牛般横冲直撞,以力破巧。两人交手仅是数招,锤头扫过,折扇弯曲变形,嗖的脱手刺到横梁上。

庞嘉林吓得颈后寒毛倒立,边退便叫道:“地煞尊者现身!”

话音未落,冷风呼啸,两名煞气萦绕的高手扑入酒楼。他们一个使护手银钩,另一个使短戟,二话不说朝向天山劈面便砍,招法如电,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向天山勃然大怒,喝道:“动手!”

“是!”那八名戴着面具的白衣教徒齐声答应,两两一组,挺起兵器扑向敌人。

转眼间混战爆发,人影交错腾挪,寒光冷芒四处飞射,炽热的战意霎卷酒楼。

殷怜怜才不会在意狗咬狗的结局,趁人不备悄然跃出酒楼,往城外的荒野奔去。离城不远,她忽的凝足立定,头也不回地嗔道:“你这人好生讨厌,为何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傅惊涛叹道:“我若不护在你左右,万一你被山大王绑去做了压寨夫人,那该如何是好?”

殷怜怜一翻白眼道:“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傅惊涛走上几步,轻轻搂住她的香肩,低声道:“怜儿,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吧!我传你彭祖长生经,我们同心同意修炼长生秘法,将来共登大道!”

殷怜怜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由浑身发软,幽幽道:“我出身邪道,留在你身边岂不惹人非议?何况我答应过师尊接掌天阴宗,肩负起传承香火的使命,怎能言而无信?”

傅惊涛低声道:“我体内有一半魔血,与你这妖女正是绝配,你还顾忌什么?至于接掌天阴宗之事,等十年八年后再说不迟。”

殷怜怜噗嗤一笑,眼波流转生辉,柔声道:“我修炼造化大法本该绝情绝性,谁知遇到了你这妖孽,致使功法告破,心底已刻上你的烙印。我怕相处日久,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傅惊涛搂紧这柔若无骨的美人,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混蛋,快放开怜怜!我要杀了你!”后方传来庞嘉林气急败坏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的甜蜜氛围。

傅惊涛杀机暴涨,冷冷道:“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殷怜怜忙道:“他父亲乃邪道宗师庞颂,功力通玄,极其可怕。你若伤了庞嘉林的性命,庞颂一定会满天下追杀你。”

说话的功夫,庞嘉林和关月彤追到近前。庞嘉林满眼的忌妒怨毒,面庞扭曲狞恶,恨不得把傅惊涛捅上十万八千刀,跳脚叫嚣道:“臭小子,你竟敢撬本少爷的墙脚,送上一顶大大的绿帽!我发誓要把你剁碎了喂狗吃,永世不得轮回!”

关月彤讥笑道:“我的好师妹,你真是饥不择食呀!这野小子又丑又穷,替庞少提鞋都不配!”

傅惊涛掏了掏耳朵,摇头道:“有眼无珠!”

关月彤气得直乐:“癞蛤蟆打呵欠——口气不小啊!”说着莲足一跺,纵身疾扑,右手二指狠狠插向傅惊涛的眼眸。

傅惊涛眼神一寒,铁拳直冲,咔嚓!撞断了关月彤的手指,冷哼道:“如果你不是怜儿的师姐,我一拳便将你轰杀成渣!”

第六百四十一章 结怨天煞门

关月彤手指折断,痛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尖叫道:“庞少,快把这小子给废了!”

庞嘉林一抖手甩出一枚特制的响箭,呜呜尖啸着窜上高空,指着傅惊涛鼻尖冷笑道:“你等着瞧,今天非剥掉你一层皮不可!”

殷怜怜皱眉道:“庞少,冤家宜解不宜结!”

庞嘉林故作大度道:“怜怜,你若回心转意蹬了那野小子,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未发生……”

“闭嘴!”

傅惊涛低吼一声振臂前扑,怒海千叠掌卷起一阵狂风,掌影堆叠如排山倒海,当胸印去。

掌风割面如刀,庞嘉林勃然变色,感应到了其中的刺骨杀意,情知这套掌法另藏玄机,立时倒踩七星步,双掌翻起护身,呼的后撤。他毕竟出身名门,眼力、见识、应变等俱都不凡,从关月彤一招落败就判断出傅惊涛是个硬茬,所以提前放出响箭召唤援兵。

啪啪!掌影相互碰撞,劲气四溢,卷起了地面的浮土。但见两条人影风驰电挚的追逐缠斗,奇招绝技层出不穷,一时间难分高下。

关月彤断指剧痛钻心,又恨又恼,咬牙切齿道:“殷怜怜,天煞门高手稍后云集,必定斩杀你那小姘头!奉劝你赶紧低头求饶,不然过不了庞少那一关。”

殷怜怜蓦地提气横闪,扬手一记耳光朝她脸上抽去。

这记耳光十分突然,关月彤羞怒交织,下意识地撤步斜退。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面颊火辣生疼,多出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殷怜怜冷冷道:“这是个教训,今后不许侮辱我的男人!”

关月彤捂住红肿的脸颊,像是初次结识陌生人般打量着殷怜怜,心中的震惊惶恐非言语能形容。

在邪宗内部,同门间的竞争残酷激烈。为了争夺有限的修炼资源,偷袭、暗杀、下毒等手段屡见不鲜,谁的武功心计更高,谁就能决定他人的前途命运。殷怜怜突破瓶颈,把造化大法修炼至圆满境界,如关月彤之流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忽听场中砰的一声闷响,庞嘉林略显狼狈地踉跄倒退,左臂下垂微微颤栗,分明是遭到了重击。他脸色铁青,迅速掏出一个黑色圆筒状的物体,对准了傅惊涛,按下机括。

嗖嗖嗖!暴雨般的毒针喷射出来,蓝光缤纷闪耀。

傅惊涛第一时间拔剑护体,滑步后闪的同时展开春风化雨剑,层层剑幕水泼不进,白色的剑芒把毒针嗤嗤绞成粉碎。幸亏他剑法严密无隙,且玉柄剑锋利无匹,否则难逃毒针追命的下场。

庞嘉林看得眼皮直跳,号称神鬼莫挡的暴雨梨花针都收拾不了这小子?!他究竟是什么怪物转世?!

傅惊涛刚停剑站稳,只见数条人影高速掠来,目冷如冰气势汹汹。殷怜怜纵身跃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小心!”傅惊涛嘿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者转眼奔近,赫然是五位黑衣女子。领头的那位中年美妇身段婀娜,脸上涂抹厚厚的脂粉,嘴角两侧刻着法令纹,眉梢间透出几分幽怨阴冷的味道。其余四位女子相貌平平无奇,目光森寒,身手矫捷。

庞嘉林喜道:“娘亲!”

那中年美妇拉住儿子的手上下左右查看一番,沉声道:“怎么回事?谁敢不给你爹面子?”边说边转首望向傅惊涛、殷怜怜,目光冷厉如刀,毫不掩饰内心的杀机。

殷怜怜暗叹一声,敛袖为礼道:“拜见何师叔!”

庞颂之妻何若仙亦出身天阴宗,论辈分是殷怜怜的亲师叔,关系之深非比寻常。何若仙十分溺爱独子,自幼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任凭他胡闹作恶,从不约束。但若是谁惹了她的宝贝儿子,她不惜亲自出手解决问题。

何若仙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冷笑道:“好师侄,你的红丸是给身边的野小子夺去了罢?枉费嘉林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不识好歹,自甘下贱!既然你践踏天煞门的面子,羞辱我庞家,就别怪我不讲同门情谊了。”

庞嘉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老高,尖叫道:“什么?!这贱女人已非完璧?娘,快杀了这对奸夫**!”

何若仙道:“哼,总得把他们折磨够了再杀不迟。”

庞嘉林妒恨如狂,英俊的面孔扭曲如恶魔:“不错!我要亲手斩断那小子的四肢,挖出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戳破他的耳膜!我还要划花那贱货的脸蛋,把她丢进地牢里,让她日夜遭受折磨……”

傅惊涛怒喝道:“姓庞的,你有种便挺身一战,少放臭屁!”

庞嘉林嗤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怎会吃你的激将计?”

何若仙欣慰地点点头:“林儿终于长大了!行走江湖,你时刻牢记‘冷静’二字,遇事千万不要冲动鲁莽。等你到了三十而立的时候,娘便支持你接掌天煞门,把你那只懂辟谷练气的混蛋老子赶下台去!”

庞嘉林忙讨好地笑道:“儿子若顺利坐上门主宝座,凡事必先请示娘亲,把您当成太上皇供起来。”

何若仙轻轻摸了摸他脑袋,叹道:“儿啊,娘这下半辈子只有依靠你了,别的男人是靠不住的。”说罢冲身后的侍女做了个出击的手势。

那四位黑衣女刷的亮出兵器,极有默契地纵身前扑,点点寒光如大雪忽降,霎时铺满半个天空。下一刻,玉柄剑和月牙刃冲天并起,耀眼的光华如太阳绽放。阳光到处冰雪消融,当啷、诶呦声混杂连响,几截断刃飞旋坠地,血珠溅射,那些黑衣女不得不倒跃而回,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何若仙眉心一皱,双臂垂落,一对尺余长的短剑滑入掌心,青光如碧,波纹荡漾,冷喝声中擎起两道青虹,分别对准了傅惊涛、殷怜怜,冷厉的剑芒如毒蛇吐信,望之可怖。

叮叮当当!诸般兵器眨眼间绞斗在一起,仿若山崩地裂,电闪雷鸣,偶有剑芒斜飞劈落在地,划开丈余长的裂痕。如果有谁不幸被误伤,怕是难逃横死的噩运。

庞嘉林、关月彤等目瞪口呆,震惊到简直怀疑人生了——何若仙可是天煞门排名前三的绝顶高手,居然收拾不了两个晚辈?若非亲眼目睹,说出去的话谁会相信?

只见场中银光滚滚,人影高速旋转腾飞,令旁观者看得心烦欲呕。突然,当当!接连巨响,何若仙凌空倒飞数丈远,脸色难看得足以刮下一层寒霜,右边的袖袍已然粉碎不见,露出半截密布疤痕的手臂。

殷怜怜冷冷道:“何师叔,非要一决生死吗?”

何若仙难以置信道:“你,你练成了造化大法?!”

殷怜怜毫不避讳道:“正是!”

何若仙嫉恨交织,最终颓然一叹,垂低了短剑。殷怜怜功法圆满,接替天阴宗宗主之位指日可待,绝非想杀便杀的小卒子了。何况殷怜怜、傅惊涛联手后实力还压过她一头,又岂能阻拦?

殷怜怜无意继续与对方纠缠,与傅惊涛倒退数步,方转身奔远。

庞嘉林凑近前来,目光扫过母亲手臂上狰狞的疤痕,不满道:“娘,咱们就这么轻易放过这对狗男女吗?”

何若仙瞳孔微缩,射出冰锥一般的冷芒,狞笑道:“天煞门横行江湖,睚眦必报,什么时候宽恕过敌人?我不相信他们俩永远腻在一起不分开!”

庞嘉林捏紧了拳头,嘴角亦浮起冷酷的微笑。

第六百四十二章 死而复生

风吹鸟啼,晨光洒落,远处传来喧嚣的车马声。

傅惊涛缓缓睁开眼帘,鼻端幽香萦绕,昨夜疯狂缠绵的画面清晰如刻,又是甜蜜又是惆怅,心底空落落的颇为难受。

殷怜怜天未亮便走了。

在真实身份揭露之前,她可以假借“白莲”的名义待在傅惊涛身边。但天煞门大举北上,邪道高手云集洛阳,她的秘密迟早会曝光。

为免牵累傅惊涛,她唯有远离中原。毕竟傅惊涛不仅是轩辕门徒、紫衣金郎,还兼具天子亲卫的特殊身份,代表大宋皇帝行走朝野,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如果被人捅破他跟邪宗妖女厮混,大好前程恐将毁于一旦。

另一方面,她的造化大法未臻圆满,须回归宗门巩固境界,并修炼相应的技法秘术,才真正具备统领天阴宗的实力。

情人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

傅惊涛收起儿女情长,思绪回归现实,忍不住啪的一拍脑门,失声道:“不好!”

除了殷怜怜外,其余知晓他逃出长生地宫者均被斩杀。由于地宫内毒虫异兽横行,僵尸怪物出没,数以百计的各派好手殒落,久无音信的他很可能被判定为死亡。消息一旦传开,京师震动,江湖震动,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快。

傅惊涛跳下床,迅速整理衣物器械,结账出了客栈。他顺路买了顶遮阳斗笠,又用一块黑布将玉柄剑包裹好,直奔地宫方向。

各方势力探明洛阳地宫仅是废弃的炼丹场地,也没有埋藏有真正的九州鼎,无不失望透顶,一夜过后退潮般撤得干干净净。赵光义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吩咐轩辕门、鹏鲲岛、华山派等“欢送”了一程,即重新封死地宫大门,防止毒虫窜出祸害百姓。

大战过后清点伤亡,大宋阵营方面估算有近二百人或死或失踪,如轩辕门白家老祖、暗影龙卫大统领典七等知名人物遇难。但最令人震惊的,却是傅惊涛失陷地宫之内,没来得及逃生。

要知道傅惊涛代表的不仅仅是轩辕门,还代表了大宋朝廷的颜面,是中原崛起称霸的象征。他意外陷落的消息,像飓风般刮向四面八方。

为祭奠逝者,赵光义令人在地宫外设立了一座大型灵堂,装饰以白绸、纸花、松柏等物,请来数十僧人念经超度亡灵,计划要连祭七日。各大门派均派出专人轮流守护,确保香火不灭。

傅惊涛赶到地宫附近时,恰好有一波人纵马驰来,包括了赵燕容、胡凤、拓跋剑、乔晖、郑鹏、石保兴、李继恒、吴栋、潘美等。他们身披白衣,面带悲伤,一副星夜兼程、风尘仆仆的模样。

赵燕容第一个奔到灵堂外,甩蹬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咬紧下唇,大踏步闯进灵堂,瞪圆眼眸扫视那一排排的灵位,陡然看到“傅惊涛”三个黑色大字,心中一痛,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值守灵堂的弟子低声道:“公主,请节哀顺变。”边说边递过一柱香,示意她祭拜逝者。

赵燕容劈手夺过那柱香,狠狠掷到地上,揪住他的领口道:“是哪个混蛋说傅师弟死了的?他的尸首在哪里?”

那弟子苦笑道:“公主,凡是陷落于地宫内的,九成九没办法找回尸骨。有好几人亲眼看见傅师弟跌落陷阱,后来音讯全无,估计是被毒虫异兽吞噬干净了。”

赵燕容花容失色,缓缓松开手掌,喃喃道:“你,你胡说!”单身

乔晖、潘美等相继步入灵堂,谁愿接受傅惊涛英年早逝的事实?莫非其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内幕?乔晖正想发飙,冷不丁瞥见了白家老祖的灵位,愣了一愣,愕然道:“白家老祖宗也死在了地宫里头?”

那值守弟子叹道:“是的。”

就在这时,另有一伙人挤了进来,笑嘻嘻的不见半分悲色,既有蜀山弟子,也有契丹人、吐蕃人,挑头的乃是南唐名士李耀光。李耀光长身玉立,手里轻摇折扇,望着傅惊涛的灵位叹气道:“既生瑜,何生亮!本以为今后十年是你我争雄江湖,谁料想天妒英才,阎王爷竟把你早早收走。可惜了!”

听到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乔晖、吴栋、李继恒等气得肺都要炸了,一起冲到李耀光面前,恶狠狠地叫道:“姓李的,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李耀光扬起下巴,傲然道:“谁给你们权力驱逐吊唁的客人?李某依礼拜祭招谁惹谁了?你们想大闹灵堂吗?”

潘美不得不发话道:“各位,死者为大,请肃静!”

乔晖等眼眶通红,痛苦且无奈地垂下头去。

李耀光冷笑着推开众人,自顾自取了一把香捧在手里,朗声道:“傅老弟,你我是不打不相识呀!若你在天有灵,请受我一拜。”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如狸猫般忽然窜出,啪的打碎了灵位。

众人骇了一跳,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只见那人摘下斗笠,缓缓回过身来:“我还没活够呢,万万受不起李探花的大礼!”

李耀光眼珠鼓凸,如白日见鬼般大叫:“傅惊涛?!”

傅惊涛笑道:“李探花如此欣喜若狂,果然是真心挚友啊!”

李耀光心里狂叫——欣喜你个头,真心你个鬼!本来想借此机会确认对头的死讯,顺便耀武扬威一番,哪知傅惊涛死而复生,种种美好的设想瞬间破灭,憋屈得內腑吐血。

傅惊涛道:“李探花,我在地宫时曾委托你代为保管一块价值连城的绿宝石,如今可否交还回来?”说着大大方方伸出手,似笑非笑。

李耀光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部位。

傅惊涛肃然道:“那块宝石受过恶魔诅咒,得之不详!”

李耀光如何肯信?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拂袖便走。

傅惊涛摇头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乔晖、吴栋等早已按捺不住,冲过来抱住他又哭又笑,满心的疲惫痛苦一扫而光。

赵燕容捂住嘴唇,拼命睁大了眼睛,满腔柔情化作泪水长流……

第六百四十三章 醉酒杀人

李耀光悻悻然冲出灵堂,只觉遇见的每个人都在嘲讽自己,面皮燥热发烫,脚下越走越快,甩开了同伴独自远去。

他这回判断失误自取其辱,羞于见人,一口气奔出十数里,冲进一处荒林中拔剑乱劈乱砍,但是劈倒了数十棵树木,心中的烦闷感竟削减不了半分。他恨恨地收剑步出树林,只见远处一杆杏黄酒旗迎风飘扬,绿树掩映中,两间竹棚半遮半露。

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李耀光无从纾解心中的烦躁,索性决定借酒大醉一场。当下信步走去,挑帘进入简陋的茶棚,咣的丢下一锭银两,不耐烦地叫道:“两坛好酒!要快!”

“好咧!”茶博士一看来了豪客,忙过来殷勤伺候,端酒送菜。

李耀光拍开酒坛的封泥,倒酒入碗,只见酒水浑浊泛白,与平日所饮的上品佳酿差距极大,心情更是郁闷。他犹豫着举碗尝了一口,但觉酒水寡淡泛酸,忍不住噗的吐到地上,怒道:“店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拿了本公子的钱竟敢以次充好?!”

那茶博士委屈地说道:“公子爷,这已是小店最好的酒了!”

李耀光怒气上涌,很想一掌拍死这油滑小人,所幸理智尚未彻底泯灭,鼻尖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把酒水倒入口中。

这一喝便喝了近两个时辰。

李耀光接连喝光了三坛酒,仍旧未曾醉倒,与傅惊涛相遇以来的种种掠过脑海,胸口的疤痕隐隐作痛。他文武双全,出身高贵,名满江南,一向自认为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俊杰,但是在雏凤岭上一剑落败,昔日的荣光全变成了他人的笑料。傅惊涛若不死,他头上的耻辱怎能洗刷干净?

日光西斜,倦鸟归林,忽听蹄音得得,远处卷起一股烟尘。少倾,两骑一前一后奔近,在茶棚门外勒马停驻。那两骑士飞身落马,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有说有笑地跨入门口。

李耀光打了个酒嗝,斜眼望去,只见来者乃一对青年男女,身着劲装,斜背刀剑,举止甚是亲密,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冒起一团邪火。

那对男女随意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吩咐茶博士送上吃食茶饮。那女子娇笑道:“高大哥,你说那傅惊涛是不是有神灵庇佑?几百人都葬身于地宫内,唯独是他奇迹般死而复生。”那男子感慨道:“他乃天子亲卫,有龙气护身,自然与众不同。”那女子道:“传说他身高丈二,铜皮铁骨,目如铜铃,须如钢针,敢赤手生裂狮虎,威猛处堪比金刚!”那男子哈哈大笑:“传言如何能信?”

李耀光越听越觉刺耳,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闭嘴,别吵了!”

那对青年男女一愣,不禁皱起了眉头。那男子强压着火气道:“阁下管天管地管太宽了吧?难道竟不许人讲话?”

李耀光怒道:“你们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提傅惊涛!”

那男子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你管得着吗?”

李耀光冷冷笑道:“凭的是拳头够硬!”倏地闪身跃起,一拳击向那男子的面门,劲风呼呼作响。

那男子暴喝一声举掌相迎,砰!掌心与拳头相撞,手臂剧震,不由噗的喷血倒退,当啷啷撞翻了桌子。

那女子尖叫道:“高大哥!”仓啷拔剑出鞘,怒刺向对手要穴。186中文网

李耀光眼底寒意暴涨,足底滴溜溜一转避过敌剑,举掌切下,劈中那女子的脉门。那女子骨骼咔喇断裂,惨叫着松开剑柄,李耀光顺手一捞,想也不想地挥剑削去,一颗人头冲天而起,血喷如柱。

“娟妹!”那男子双目圆睁欲裂,反手拔刀,疯了一般舍命扑上。

剑光再闪,冷厉无情。

下一刻,那男子眉心飙血,踉跄着俯面仆倒,死不瞑目。

原本宁静安详的茶棚忽然杀气弥漫,鲜血溅射,不论是茶博士还是临时歇脚的商旅,都吓得手足冰冷动弹不得。

李耀光连杀两人后戾气稍减,环目一扫,看着茶棚内众人惊恐欲绝的神色,一股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南唐名士,是受人尊敬的江南大侠,是李氏一门的骄傲,若是酒后滥杀同道的消息传扬开去,那岂不是所有的荣耀都会毁掉?

江湖虽大,难有他立锥之地!

李耀光想象着日后遭人唾骂耻笑的场景,背后冷汗如瀑,面容扭曲,只觉手中剑烫得灵魂颤栗。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神经脆弱的茶博士首先崩溃,连滚带爬地往门外冲去。

李耀光道:“不,不准走!”扬手一掷,长剑化作一道流星,噗的刺入茶博士的后心,将他钉死在地。

众商旅瞧着状若杀神的李耀光,有的痛哭流涕磕头求饶,有的瘫软如泥屁滚尿流,有的闷声不吭跳窗便走。

李耀光既然开了杀戒,岂会就此收手?红着眼道:“谁让你们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统统去死吧!”一跺足飞身掠起,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很快把茶棚内外屠戮殆尽。

李耀光一不做二不休,把尸体堆在茶铺中央,劈烂了桌凳门窗当做柴禾,放火焚烧。

当大火翻卷升腾,滚滚浓烟直冲高空,李耀光悄然远遁。他自知大错铸成,绝不能被江湖同道抓住马脚,否则这一世人便毁了,离案发现场越远嫌疑越小。

荒野无人,残月高悬。

李耀光窜入一座荒僻冷寂的山谷,心神一松,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只觉汗出如浆,周身说不出的酸痛。他仰头望着幽冷的残月,打了个寒战,喃喃道:“你们到了阎王爷面前不要怪我。你们不死的话,我就完了!”

突然,他记起了傅惊涛临别之言,不自禁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石盒——难道这宝石确实受过诅咒,得之不详?是不是因为它的关系,令自己的行为失控?

“哈哈——!”李耀光蓦地捶地大笑,状若癫狂,凄厉嘶哑的笑声惊飞宿鸟,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飚射。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也晚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一错再错

李耀光浑浑噩噩地枯坐一夜,直到天色大亮,三魂七魄才终于归位。他揉了揉麻木的脸颊,起身略微活动四肢筋骨,望着青山白云,打定主意把这段秘密烂在肚里。反正血案现场没有人证物证,谁又能指控他是凶手?至于那绿宝石乃无价之宝,绝没有丢弃的道理。

“小师弟!”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声。

李耀光一个哆嗦,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转过身,只见满脸关切的周致庸飞奔入山谷,嗫嚅道:“师……师兄。”

周致庸沉足落地,按住他肩膀道:“你没事吧?你忽然彻夜未归,我们担心你出了意外,于是分头寻找你的下落。”

李耀光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解释道:“我昨日去宋人的灵堂上香,谁知傅惊涛居然死而复生,被他当众羞辱了一番。我心中郁闷憋屈又无从发泄,便找了座酒楼喝酒,结果喝得大醉,稀里糊涂地迷了路,在这无名山谷醉卧一夜。小弟一时糊涂,让师兄们担忧了!”

周致庸摇摇头道:“稍遇挫折便买醉逃避,岂是大丈夫所为?”

李耀光惭愧道:“小弟知错了,下不为例。”

周致庸目光下移打量几眼,眉头皱紧,忽道:“你不记得喝醉酒后做过什么事吗?”

李耀光心头一跳,苦笑道:“我酒醉后如死狗般倒卧荒野,什么事也做不了啊!三师兄,我被蚊虫叮咬了一夜,浑身瘙痒难受,咱们赶紧回客栈好不好?”边说边举步欲行。

周致庸沉声道:“小师弟,你在撒谎!”

李耀光心底剧震,暗暗捏紧了拳头:“三师兄何出此言?”

周致庸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酒后杀人了?”

李耀光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杀人!”

周致庸叹气道:“那你衣服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李耀光垂眼一看,衣衫上印着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像是一朵朵刺眼的红梅盛放。他毕竟不是杀人放火的惯犯,光顾着毁尸灭迹,心情紧张之下竟忘了烧掉染血的衣衫。

铁证如山!

李耀光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双膝一软跪倒,啪啪狠抽自己两记耳光,哀求道:“三师兄,念在手足同门一场,请你务必替我保守秘密。我、我是酒后失手杀人,悔之晚矣。”

在心思缜密的周致庸面前,他无从抵赖,不如老老实实认错,或许还能争取得到师兄的同情。

周致庸痛惜地说道:“小师弟,自古以来多少豪杰饮酒误事,你怎么也犯类似的错误!你究竟误杀了何人?”

李耀光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周致庸失声道:“他们?莫非你竟胡乱斩杀无辜百姓泄愤?”

李耀光道:“这事能怨我吗?那对狗男女当着我的面吹嘘傅惊涛如何如何神勇,就是在故意挑衅。我让他们闭嘴,他们不但不听,还先行出剑施展杀招。我总不能站在原地等死吧?”127

周致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陌生人般审视李耀光:“小师弟,你为什么变得如此暴躁多疑、冷酷自私?那个文采风流、潇洒多情的探花郎哪里去了?难道你忘记了当初我们七人立下的誓言?不要因一时的挫败而改变人生宏愿!”

李耀光仰起头道:“我们立誓守护的是南唐江山和南唐百姓!大宋乃是南唐之敌,宋人死的越多不是越好吗?”

周致庸怒道:“住口!我们立身处世,应秉持侠义之道,锄强扶弱,岂能依仗武力滥杀无辜?如果那样做的话,和邪魔外道有何区别?小师弟,你大错特错了!”

李耀光忿忿道:“同为手足弟兄,你竟不肯帮我?”

周致庸冷冷道:“帮?让我帮你编织谎言,声称你当时不在凶杀现场吗?还是帮你销毁罪证、逃离中原?”

李耀光垂低头颅,肩膀微微颤栗,涩声道:“三师兄,我不想名声扫地,成为宋人口诛笔伐的败类啊!”

周致庸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读圣人书,行君子事,修仁者心,俯仰无愧于天地,方是人人称颂的大侠。我认为首先该向大师兄禀报此事,然后你主动认错……”

话未说完,李耀光嘶声叫道:“不,我没错!”徒然自地上弹起,像一枚石弹般撞进周致庸怀里,双掌狠狠拍出。

周致庸根本没有防备,胸骨喀喇喇立时断折,剧痛钻心,身不由主地踉跄倒退,口中涌出大团的鲜血。

李耀光紧接着拔剑往前一刺,长剑直贯周致庸胸背要害。

时间似乎就此凝固。

周致庸神色复杂,眼中的精光渐渐黯淡下去。

李耀光如负伤的野兽般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要逼我?!放我一马不行吗?我真不想再杀人了!”

周致庸吐出一口长气,轻声道:“回头是岸!”说完气息断绝,闭上眼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当啷!利剑失手坠落。

李耀光瞧着周致庸染血的尸体,又是后悔又是恐惧,噗通跪倒,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三师兄,我不是有意杀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被猪油蒙住了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知从什么时刻开始,事情进入失控的状态。他杀人越多反而越没底,时刻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揭露。

周致庸不能重生,李耀光自然也不能获得谅解。怎么办?李耀光擦干眼泪,选了山谷隐秘一角,用剑挖出一个大坑,把尸体用泥土荆棘细心地掩盖好,防止有野狗刨食。

待忙完这一切,他脱掉外衣撕成碎片,埋在树根底下。

李耀光很清楚,周致庸的失踪将引发新一轮风波,尤其是南唐方面,必会重金悬赏有关线索。如今一步错,步步错。他若想洗脱嫌疑,还得接着动脑筋,接着编造新的谎言,比如把魔教、天魔宗等拉进来。只有把水彻底搅浑了,整件事才会出现转机。

但是,出来混的没一个是蠢蛋,焉知他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是不是恰好被人算计呢?

第六百四十五章 遭遇煞星

李耀光悄然离开山谷,绕过村落,逐渐深入西北山区。由于中原战火延绵,盗匪多如牛毛,在山势险要处伫立着大大小小的山寨——就是他初步选定的目标。只要剿灭三五个山寨,摆出替天行道的姿态,便可以为自己的行踪找到合理借口,以应付有心人的盘查追问,尤其不能跟周致庸的失踪扯上关系。

山中林木葱郁,转过一道山谷,忽见左侧山峰高处有一片建筑,以石块和木头混合搭建而成,地势易守难攻,最外围树着一圈顶端削尖的木栅栏,应是某一伙山匪盘踞的巢穴。

李耀光眼底杀机一闪,拔剑跃上树梢,如巨鹰般直扑山寨。他才不在乎是否遇上反抗,谅那些不入流的山匪翻不了天!

出乎意料的是,山寨外围竟无人示警或射箭,高处也见不到守卫的身影,山风呜咽抽泣,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耀光越过了栅栏,轻飘飘沉足落地。只见寨子里空荡荡的,既没有鸡鸣犬吠声,亦听不到儿童追逐嬉闹的声音,如一座巨大的坟墓死气沉沉。地面上随意丢弃着许多杂物,落叶盘旋,仿佛所有人瞬间离奇消失了,连随身物品都来不及带走。

仔细看去,有几截断刀插在墙壁上,血迹斑斑。

李耀光心底掠过不详的阴影,颈后寒毛倒立。刷!他及时侧身拧腰,举剑上撩,当的封住偷袭的一刀,五指被震得微微发麻。

一人凌空倒飞落在栅栏上,身材修长,披着白色道袍,容貌俊秀,双目细长如女子,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

李耀光警惕地扫视左右,举剑指向对手,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已把山寨里的人屠杀殆尽了?”

那白袍道士士失笑道:“瞧你满身正气,是想为他们伸冤吗?呵呵,行侠仗义挑的不对地方呀!”

话音未落,又有两名白袍道士踏着屋脊飞来,一持长剑,一持拂尘,均是俊美飘逸的年青高手,眉目间带着几分邪气。其中一人远远叫道:“燕小刀,何故打斗?”

那燕小刀道:“有位大侠不请自来,提着明晃晃的利剑闯上青龙峰,我正要好好招待他呢。”

那道士喝道:“赶紧把人杀了,免得惊扰门主静心练气。”

燕小刀嘴角上翘,嘟哝道:“什么德性,拿着鸡毛当令箭!”倏地纵身跃落,钢刀化作一道闪电,径直朝李耀光头顶劈了下来。他的刀法阴狠毒辣,看似一刀直直劈到,实则刀身走的是一条弧形曲线,能根据对手的反应再生变化。

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两名道士舞动兵器冲到,不管青红皂白展开杀招,恨不得把李耀光立即斩为肉酱

李耀光骤然陷入重围,暴喝一声人随剑走,滚滚银球吞吐剑气,针锋相对。叮叮当当!金铁铿锵交击,火星四溅。那三名道士练有合击之术,进退趋闪十分默契,渐渐占据了上风。

李耀光被杀得汗流浃背,忽的大叫道:“吾乃南唐李耀光!你们若敢伤我一根毫毛,当心招致南唐世家的血腥报复!”

“李耀光是什么东西?”“可笑,南唐世家能值几个钱?”“死鸭子嘴硬!”众道士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攻势不减分毫。

李耀光气得几欲吐血,剧斗中右臂忽然一紧,被拂尘前端的细丝缠绕住,招式登时破绽百出,眼睁睁地瞧着敌剑当胸刺到。燃文网

叮!剑尖刺中硬物无法寸进,剑身拱起若彩虹。

下一刻,剑尖抖动割破衣衫,一个方形的石盒翻滚跌落,啪的一声,盒盖裂开,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掉了出来。霎时间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充斥视野,令世间万物失去了颜色。

那使剑的道士惊喜万分,一脚将李耀光踹飞,弯腰捞起光华夺目的宝石,乐滋滋道:“若献上这无价之宝,足以讨门主欢心了!”

那燕小刀又妒又恨,无意中瞄见盒盖上刻着“长生宫专供”五个字,心头一跳,失声道:“他曾经去过洛阳地宫!”

那使剑道士一震,死死盯着李耀光,沉声道:“快说,这宝石是不是取自于长生地宫?”

李耀光怒道:“是又如何?快把宝石还给我!”

那使剑道士不屑道:“即使还给你宝石,你又能保留多久?”说着长啸传讯,啸音洞裂云石。

李耀光暗自凛然,有心要逃下山峰,但燕小刀等岂肯答应?僵持片刻,忽听一声虎啸,腥风大作,一头毛发雪白的巨虎飞奔近前。虎背上端坐着一位白袍老道,他头戴道冠,面容清瘦,双目似闭非闭,颌下蓄着三缕黑须,单掌竖起,腰带上系着一串核桃大小的头骨,无形而深沉的威压随风扩散。

“拜见门主!”

那白袍老道双目微微睁开,寒芒电射,淡淡道:“何事?”

那使剑道士躬身道:“启禀门主,此子乃南唐名士李耀光。他数日前曾深入长生地宫,获得了罕见宝物。”

“哦!”那白袍老道不由瞪大了眼睛,探手抓过绿宝石和石盒,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激动地说道:“绿魔之眼!这是传说中的绿魔之眼!当年属于无极子的珍藏!”

终于,他转眼望向心情忐忑的李耀光,咧嘴一笑:“李公子,多谢你慷慨大度!这份人情我庞颂记下了。”

庞颂?!李耀光如五雷轰顶,真的是祸不单行吗?遇到了这凶名赫赫的邪道宗师,焉有活路?低声下气道:“晚辈实无意冒犯虎威,恳请前辈饶命。”

庞颂不动声色道:“我问你,地宫最深处有一尊女皇武曌雕像吗?”

李耀光颔首道:“是的。”

庞颂大笑道:“好极了!那你应该看过墙上所刻的太极长生诀吧?你只需将那篇法诀默写一遍,我便饶你不杀!”

默写太极长生诀?

李耀光彻底傻了眼。太极长生诀洋洋洒洒千余字,晦涩难懂,语义深奥,谁能一字不落的记住?除非是天生妖孽——比如说傅惊涛。想到此节,他的眼眸亮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追逐长生梦

庞颂老实不客气地把绿魔之眼纳入怀中,轻捋长须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宝石为证,那么太极长生诀九成九属实!若能参阅这道门练气宝典,结成金丹,今生成仙有望!”

李耀光心头滴血,却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燕小刀等恭维道:“预祝门主神功大成,踏破虚空,寿与天齐!”

庞颂悠悠道:“淮南王得道成仙时,曾有鸡犬升天的盛况。待我悟通长生大道,便带着你们共赴仙界,一起逍遥快活。”

燕小刀等忙跪下叩首道:“多谢门主厚爱!”

庞颂志得意满地仰天大笑,似乎一只脚已踏入仙界,飘飘然如在云端。他多年前偶然得到一本残缺的道门秘籍,里头记载了长生宫的种种秘闻,还附有练气凝丹的法诀,可惜书册中的文字缺失太多,没法子依照修炼。

庞颂因此受道门长生秘诀启发,发誓要练成金丹,打破肉身桎梏,从而超越先天之境,成为武林第一人。他费尽心血地钻研长生秘术,几乎不再过问世俗杂务,任由何若仙在天煞门内指手画脚。

这一回,洛阳地宫现世的消息传遍江湖。庞颂听闻大喜望外,推测这神秘地宫极可能就是武女皇曌所建立的长生宫,于是星夜兼程赶赴中原。可惜路途太遥远,他紧赶慢赶仍是晚了一步,眼瞅着地宫被重新封死严禁出入。

庞颂既懊恼又不甘,暂时选择青龙峰栖身。谁料李耀光眼巴巴地送门来,印证了秘籍记载的内容,令他信心大增。

李耀光硬着头皮道:“启禀门主,太极长生诀通篇足有千余字,玄妙莫测,晦涩难解。因时间仓促,晚辈仅记住了其中一部分内容,实在是默写不出整篇法诀。”

庞颂脸色一沉:“若你写不出长生诀,我留你何用?”

李耀光忙道:“当时观看长生诀的非止我一个,傅惊涛看的时间最长,默记的文字内容最多。如把我们俩默写的东西合在一起,相互勘正,或许能拼凑出完整的长生诀。”

庞颂喃喃道:“傅惊涛?是不是那个青云榜榜首?”

李耀光道:“正是!”

庞颂明晓得李耀光别有用心,但为了实现长生夙愿,哪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问道:“那傅惊涛如今身在何处?”

李耀光沉吟道:“他此刻应在返回开封城的路。”

庞颂断然道:“好,我们去会一会他!”当即吩咐燕小刀等照料白虎,一伸手抓住李耀光的肩膀,呼的腾空掠下山峰,直奔向东方。

风声呼啸如雷,李耀光如腾云驾雾一般,忽起忽落,一颗心紧张地几欲蹦出嗓子眼。狂风吹拂,他不得不紧闭眼帘,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忽止,但觉庞颂手掌一松,“噗通!”一屁股跌坐在地。

庞颂淡淡道“你自去寻些野果充饥,半个时辰后接着路。”

李耀光略略整理仪容,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腿肚子仍在打颤。他环视一圈,只见松木茂密挺拔,山石嶙峋,溪流潺潺,远处是起伏耸立的山脉。庞颂已选了一块巨岩盘膝坐定,调息吐纳,口鼻间白气如龙穿梭。

李耀光强忍住撒腿逃跑的冲动,先掬了一捧水饮尽,而后沿着溪畔搜寻野果。突然,风中送来一阵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他不禁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潜行过去。

这时林中空地,正有两伙人在胶着厮杀,刀枪交触,羽箭纷飞,战况呈现白热化。

进攻一方着白衣铁甲,基本以每五人为一小队,随着令旗进退转换,训练有素,彪悍勇猛。另有七八名高手冲在最前方,凭着个人武力死死咬住对手,简直是凶恶如狼,冷如虎。

防守一方明显缺乏配合,各自为战,不停往后退却,时不时有人中箭惨叫,随即被乱刃分尸。其中一黑衣美妇忙着来回救援同伴,累得香汗淋漓,却难以独力挽回颓势。

一使锤的白衣大汉喝道:“何夫人,速速弃械投降,不然把你们斩尽杀绝!”

那黑衣美妇扬眉叫道:“向天山,因为区区一点误会,明教铁了心跟我们为敌,可否想清楚后果?”

向天山慨然道:“我明教战天斗地,从不畏惧任何敌人!快把圣女交出来,其他的废话提也不要提!”由于殷怜怜忽然失踪,他认定是天煞门在捣鬼,于是率领精锐一路追杀。

何若仙气得面红脖子粗,怒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才相信?那骚狐狸的去向与天煞门无关!”

向天山冷笑道:“若非你们施以暗算,圣女怎会凭空消失?杀!”

“杀!杀!!杀!!!”明教众人齐声大喝,宛若山崩地裂,震得林木哗哗作响。但见刀枪滚滚向前,鲜血飚射如雨。天煞门众人吃亏在没有盔甲护身,既要与敌拼杀又要防范羽箭偷袭,分心二用,哪有逆转局面的希望?

李耀光正犹豫该不该拔剑相助,忽感一股寒风自高空掠过,跟着白影一闪,面冷如冰的庞颂从天而降。

向天山等同时警觉,意识到来者不善,舍弃了身前的敌手挥动兵器砍去,寒光如潮泛起,杀气滔天。

庞颂单掌往下一压,寒光破碎,向天山等咚的砸落地面。他随即轻挥道袍,漫天羽箭倒射而回,噗噗贯穿胸甲,至少有二十余人惨呼倒地。

“门主!”“爹!”天煞门众人惊喜交织。

庞颂冷哼一声沉足落地,第二掌朝明教铺天盖地横扫过去。

砰!噗!哎呀!

明教高手们联合封架敌掌,劲气交触之下,仍被震得踉跄倒退,修为不足者直接喷血跌倒,筋骨寸断。

向天山心下骇然,果断道:“撤!”

明教众人哗啦分散退入林木间,毫不犹豫地撤离战场,迅速远去,当真是令行禁止,劫掠如风。

庞颂不屑地掸了掸道袍,转过身淡漠地扫了何若仙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庞嘉林的身,皱眉道:“你这逆子,又为了女人招惹祸事吗?天煞门的基业迟早有一天会断送在你手!”

庞嘉林委屈地叫道:“爹,是那伙明教徒故意挑起争端的,不信的话你问我娘!”

何若仙冷冷道:“子不教,父之过!”

庞颂被这句话噎得胸口发闷,本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喟然长叹。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失陷敌手

临近黄昏,红霞如染,青山耸立,成群的飞鸟投入树林。

蹄声得得,旌旗招展,二百余骑浩浩荡荡翻过山岭,来到山脚开阔地带。为首的赵燕容、傅惊涛、潘美等简单商议几句,选择了一处靠近溪流的草地宿营歇息。随着一声令下,众禁军甲士井然有序地分头行动,扎营的扎营,喂马的喂马,警戒的警戒,还有人负责在营地外缘设立拒马、栅栏,防止敌人半夜偷营。

当篝火燃起,调皮的星辰浮上了淡青色的夜幕。傅惊涛陪着赵燕容沿溪边散步,夜风吹拂,四野一片宁静。

赵燕容望着落日余辉渐渐变淡,心湖泛起阵阵涟漪,轻声道:“白莲还会回到你身边吗?”

傅惊涛脑海中闪一张绝美容颜,略带惆怅道:“她没说,我也没问。长路漫漫,聚散离合,谁又能预知将来?”

赵燕容抿嘴笑道:“如此绝色无双的大美人,你竟舍得放手?”

傅惊涛叹道:“腿长在她身上,我舍不得又能如何?”

赵燕容忽道:“在五日前,我皇兄已把我指婚给翰林学士金昊铭。待纳吉问名,互换生辰八字后,大约在明年春季,我便要嫁入金家为人妇了。”说着侧首望来,眼眸里水波荡漾,说不出的无奈忧伤。

傅惊涛心乱如麻,低声道:“恭喜师姐得遇良人。”

赵燕容伸出手拧了他一把,咬牙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不许忘了我!更不许以后对我不理不睬!”

她终究没有下嫁武夫,而是选了文人为夫婿,主要是不想牵涉进皇位的争夺。赵匡胤近期出手整治将门,结拜多年的弟兄或免职或流放,权力争夺的残酷一面展露无疑。如果她嫁给武将为妻,谁晓得日后会不会成为派系倾轧的牺牲品?

傅惊涛又不是木头人,岂会读不懂她的脉脉柔情?但赵氏兄弟的阴影如山笼罩,他怎敢玩火自焚?只好装聋作哑道:“不知那金学士品行涵养如何?是否配得上师姐?”

赵燕容道:“金昊铭出身诗书世家,温文尔雅,学问渊博,就是性格稍微软弱,男子气概不足。”边说边横了他一眼,一丛暧昧的火苗跳动闪耀,如母虎般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傅惊涛头冒虚汗,干笑道:“那么姐夫想必不会干涉师姐练兵了。”

赵燕容不客气地跺了他一脚,嗔怨道:“没胆鬼!”

傅惊涛深知赵燕容做事泼辣,不愿受世俗礼法束缚,一点就燃,根本不敢让她心存幻想,否则难以收场!

突然,尖利的警哨吹响。

傅惊涛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自远处踏着树梢飞奔而来,其势疾如奔马,又是惊诧又是疑惑,低喝道:“师姐,你先走!”

赵燕容乖乖地转身飞退,以免让他分心照顾。与此同时,营地内人影连闪,拓跋剑、郑鹏、乔晖、潘美等纷纷现身。另有数队甲士举起弓弩刀枪包抄过来,甲衣铿锵,踢起一条条尘土沙龙。

傅惊涛心中稍定,屹立溪畔岿然不动。

来者身着白色道袍,足尖轻点树枝借力,每一次起落足有六七丈远,须发飘扬,仙风道骨,转瞬间奔到近前,轻飘飘地落在草地上,望向赵燕容的背影,淡淡道:“军旗招展,枪戈如林,禁卫如虎,气氛肃杀,莫非是大宋公主出行?”

傅惊涛猜不透对方的路数,抱拳道:“贵人在外,安全为重。若是前辈纯属好奇,请即刻离开,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那白袍道士负手道:“天地之大任鲲鹏遨游!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轮到你一晚辈咋咋呼呼?除非你武功强过我一截,那又另当别论。”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股极其可怕的威压向四周扩散。傅惊涛但觉巨力当胸涌来,丹田内真气一沉,双足微分钉在原地,骨骼噼啪爆响,硬是扛住压力不肯向后挪动半寸。

那白袍道士讶道:“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傅惊涛沉声道:“晚辈乃轩辕门傅惊涛。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那白袍道士愣了一愣,失笑道:“无巧不成书,原来你就是傅惊涛呀!吾乃天煞门庞颂!”说罢倏地跨步越过溪流,一探手抓向傅惊涛的胸口要穴,动作流畅自然,偏偏快到不可思议的的地步。

随着他手掌挥动,一条条气流化作无形的绳索,缠绕住傅惊涛的身体及手臂,试图限制其行动自由。

为了长生秘诀,这天煞门门主舍弃了脸面,竟悍然出手抢攻。如果外人见到这场景,恐怕要惊掉大牙。要知道庞颂成名数十载,乃天下有数的邪道宗师,不讲规矩欺负一晚辈实在说不过去。

冷风压落,傅惊涛眼中不见半分怯意。既然强敌当面,唯战而已!他瞬间点燃气血之术,心脏强劲跳动,浑身骨骼肌肉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猛地挣脱气流束缚,右拳呼的自腰眼旋转冲出,拳风鼓荡,一记撼山拳直直撞向敌爪。

他经过地宫内的生死磨砺,接触到失传的功法秘诀,对于劲气的运用及拳法的理解更上层楼,一拳轰出刚猛绝伦,偏又暗含阴柔连绵之力,在拳法道路上算是登堂入室了。

砰!风沙滚滚,声若闷雷,地面当即凹陷多出一个大坑。

庞颂一招失手,指尖微微发麻,不禁对刮目相看:“好小子,本事不错!”说话间绕到侧面,掌刀斜斩而下。若非顾念着太极长生诀,他真想当场杀了这未来无可限量的少年。

傅惊涛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还来不及疏通经脉,敌人第二掌已狠狠劈到,怒喝一声运起怒海千叠掌,拧腰侧身格挡。

啪!双掌相交,层层掌力抵触对撞。

傅惊涛毕竟修为浅薄,如何能跟邪道宗师抗衡?哇的喷出一口血雨,噔噔噔连退六七步,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庞颂疾掠而上,牢牢抓住傅惊涛的肩膀,腾空掠向远方。

拓跋剑等眼睁睁地目送庞颂身影远去,又惊又怒,顿足大骂。

第六百四十八章 逼问长生诀

傅惊涛莫名其妙被人挟持,听着同伴们焦急的呼喊,不免心下惴惴,待会是否要遭受酷刑折磨?这时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完全看不到获救的希望,死亡的阴影如铅云笼罩。

难道所有的运气到此终结,只有任人宰割吗?

狂风割面,傅惊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庞颂没有当场痛下杀手,说明他另有所图,何必自乱阵脚?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暂时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反抗,而是得耐心寻找脱身的机会。有时候事情的转机就在一刹那,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敛神静气,默运道门心法,尝试着推动内丹旋转,释放出细小的灵气暖流抚慰受创的经脉,一分分地重新积蓄战力。

处变不惊,顺其自然。

庞颂啧啧称奇,多少强者落败后即崩溃失措,而傅惊涛竟然眨眼工夫恢复冷静,意志力之坚强可见一斑。他疾行片刻,转向掠入一座环境幽美的山谷。

谷中绿草如茵,燃起了几堆篝火,正在歇息的天煞门一行纷纷起立相迎。李耀光、庞嘉林借着火光看清了傅惊涛的相貌,一个幸灾乐祸地冷笑,一个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恨不得打他个满脸开花。

傅惊涛瞧着众煞星邪恶阴狠的眼神,不由暗暗苦笑,孤身陷于狼群中,再想逃命难如登天了!

庞嘉林和他有着夺妻之恨,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道:“爹,就是这混小子花言巧语诱拐了殷怜怜,还故意引来明教打斗滋事!我要把他剥皮抽筋、挖眼割舌,最后剁碎了喂野狗!”

傅惊涛淡淡道:“庞少,我和怜儿是两情相悦,你不要因自卑嫉妒而乱泼脏水啊!”

庞嘉林气得脸色铁青,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极为难受,指着自己鼻尖叫道:“我自卑?!本少爷英俊高大、家世显赫、风流倜傥、一掷万金,多少美女哭着喊着求我宠幸……”

傅惊涛打断他道:“庸脂俗粉再多有何意义!”

庞嘉林想起殷怜怜的容貌身段,又妒又恨,又泛起酸溜溜的醋味,竟辩驳不了半个字。

庞颂更是诧异,殷怜怜乃眼高于顶的邪宗女帝,怎会垂青于一白道少年?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轻咳一声,道:“嘉林,傅公子是我专程邀请的贵客,不可无礼!”

庞嘉林难以置信地叫道:“贵客?!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小子注定是个祸害,赶紧杀掉为妙!”

庞颂眼睛一瞪,扬起巴掌作势欲打。

庞嘉林吓得哧溜一声跳开,躲到了何若仙身后:“娘,救命啊!”。何若仙像是护崽的母鸡般挺起胸膛:“要打儿子,先打我!”

庞颂拂袖道:“不可理喻!”当下带着傅惊涛、李耀光远离篝火站定,和颜悦色道:“李公子、傅公子,庞某不得已采取偏激手段请来二位,实是有要事相求。当然,庞某不会让二位白白帮忙,完事之后必有重酬!”202电子书

李耀光抱拳道:“有劳门主垂询,晚辈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惊涛挠头道:“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吧!”

庞颂正色道:“庞某多年前已改邪归正,修炼道门功法,一心一意攀登大道巅峰。这一回大唐地宫现世,传闻宫内刻录有许多篇功法口诀,其中有一篇名为‘太极长生诀’,是也不是?”

李耀光道:“是的。”

傅惊涛脑际嗡的一声响,庞颂居然知晓太极长生诀的存在?!难道他也觊觎金丹大法?太极长生诀乃道门至高秘术,其珍贵程度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即使是秦皇汉武,在位时也没有机缘修炼这门秘术。不出意外的话,庞颂很可能得到了无量子或重阳子遗留的手记,对于地宫覆灭的内幕略有了解。

他不禁瞥了李耀光一眼,严重怀疑这南唐名士的立场。

庞颂颔首笑道:“很好!希望两位公子通力合作,把太极长生诀默写一遍交给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傅惊涛皱眉道:“晚辈不否认曾看过长生诀,可当时面临僵尸毒虫的袭击,我忙着搏命厮杀,哪可能一字不落地记住口诀?再说傅某乃一武夫,自幼不喜读书,看到那一大堆晦涩的文字便头疼。不过李大侠李探花文武双全,熟读道家、儒家典籍,是公认的江南名士,默写之事主要指望他了。”

他又不傻,交出太极长生诀能换来什么好处?太极长生诀就相当于是护身符,久拖不交的话还能多活几日。一旦交了,以庞颂虚伪阴狠的德性,随时会翻脸灭口。

李耀光怎敢把此事揽入怀中?急忙推脱道:“李某匆匆扫了几眼墙上所刻的文字,所记的内容着实有限,哪像傅老弟从头至尾品读了一遍?这副千斤重担非你挑起来不可!”

傅惊涛沉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李兄是哪只眼看清楚我读过一遍长生诀?”

李耀光冷哼道:“或许你不止读过一遍呢!”

傅惊涛悠悠道:“即使我读过十遍,也不如李探花读一逼记得牢。”

李耀光怒瞪他一眼,暗骂这小子好奸诈阴毒!如果继续纠缠辩解,那真是越描越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够了!”庞颂阴沉着脸大声喝止。他堂堂邪道宗师、天煞门门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冷冷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默写长生诀。如果到时完不成任务,每逾期一个时辰,便砍掉一个手指!庞某耐心有限,别逼我出此下策。”

傅惊涛和李耀光对视一眼,心头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庞颂武功绝顶,见识非凡,你若随随便便编造一段口诀是糊弄不过去的。何况他拿到长生诀后必然尝试修炼,真气运行稍有迟滞便会察觉。

庞颂放缓语气道:“庞某一心向道,早不在意俗世的黑白对错。期望二位能放下成见,助我踏破虚空!天煞门内有金山银海,珍宝丹药无数,你们还怕得不到满意的酬劳吗”

傅惊涛、李耀光心中雪亮,这是一面在恐吓、一面撒甜枣!至于庞颂的话语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唯有天知道。

第六百四十九章 虚与委蛇

三天的期限如利剑高悬头顶。

傅惊涛和李耀光隔着火堆对坐,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待对方先动笔——从远处看过来的话,很容易误会他俩在“深情”对望。

柴火噼啪爆响,天煞门群邪的话语声隐隐传来。

傅惊涛缓缓道:“李探花这番故意拖我下水,损人不利己,岂是堂堂名士所为?”

李耀光淡淡道:“两国相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在死之前拉上你做垫背的,也算是为南唐尽了最后一份力。”

傅惊涛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好一个忠心为国的大侠啊!”

李耀光微笑道:“不敢当。”

傅惊涛道:“你当得起吗?我敢打赌,那颗绿宝石定是由你私下收藏,没有上交南唐皇室吧?哦,不对!庞颂捉到你却饶你不杀,从你口中逼问出地宫内的秘密,或许也知道了你怀藏宝石——谁又能抵御得了无价之宝的诱惑?呵呵,那颗绿宝石易主了对不对?”

李耀光脸色铁青,心底的伤疤又一次揭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傅惊涛尚不知道他残杀无辜、暗算周致庸,还以为李耀光躲过了辐射的厄运,啧啧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颗绿魔之眼曾被恶魔诅咒,谁拿在手里谁就会倒大霉。你能幸运地摆脱诅咒纠缠,真该好好谢一谢老天爷。”

李耀光呆了一呆,似乎怀揣宝石时心情烦躁易怒,失去宝石后又变得沉静理智,莫非诅咒之说是真的?自己一度被噩运缠绕?蓦地回忆起击杀周致庸的那一幕,悔恨的浪潮吞噬心灵,实在想不通当时怎会鬼迷心窍,对师兄下此毒手!

但是后悔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埋骨异乡的周致庸永远不会复活。

李耀光浑身大汗淋漓,痛苦地低语道:“我,错了呀!”双手不由捂住面孔,滚烫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去碰那绿宝石一手指头。

傅惊涛见李耀光忽然间泪流满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不忍继续对他明嘲暗讽了。

过了半响,李耀光止住翻腾的情绪,用衣袖拭去泪痕,轻声道:“那颗绿魔之眼被庞颂抢走了,岂不是说他将遭受诅咒攻击?只要我们坚持三天,他会不会因诅咒降临而暴毙?”

傅惊涛苦笑道:“时间太短,我怕诅咒无效。”低强度辐射的危害后果并不是立刻显现的,何况庞颂的抵御力远超普通人。

李耀光沉吟道:“那我们能否多拖延几日等待阻止发作?”

傅惊涛眼睛一亮:“若是李探花配合,咱们先默写长生诀第一段总纲,摆出服从的姿态。至于其他的段落文字,再一边回忆一边讨论,拖上个十天半月的,等待破局的契机出现。”17

庞颂对太极长生诀志在必得。如果他们硬顶着一个字不写,定会激怒这邪道宗师,起码得脱掉好几层皮,不如先写上几段交差,再找借口反复修改拖延时间。庞颂受到辐射日夜侵害,很容易出现行为异常,到了那时候就有漏洞可以利用。

李耀光点点头道:“没问题!”

次日一早,庞颂拿到了一页涂涂改改的口诀,如获至宝。他自然分辨出这段文字的真伪,反复咀嚼揣摩,兴奋得胡子都扬了起来,仿佛看到长生之境的大门徐徐打开,那壮美神秘的景象初露端倪。

他再看李耀光、傅惊涛时神色便大为不同,含笑道:“两位公子果然大才!长生诀乃道门宝典,一字值万金,已失传了数百年,能否重现天日全指望你们了。”

李耀光叹气道:“不瞒门主,长生诀总共有千余字,越往后越难回忆清楚。除非能再一次进入地宫,对着原文认真勘校。”

傅惊涛摇头道:“李兄的法子太过荒谬了!晋王已派兵重新封锁地宫,哪会让江湖人随便进出?何况众多高手潜伏周围,一旦收到守卫传递的警讯,他们立刻会赶到围杀入侵者。如果我们守不住后路,根本就冲不到祭坛那儿,更没可能校对口诀。”

庞颂喃喃道:“再入地宫?”

李耀光道:“地宫现世,有惊无喜,吞噬了数百条人命。随着第一轮大战终结,凌波阁、蜀山剑门、魔教等势力退出洛阳,诸如姜烈、云清子等宗师强者也将陆续返回宗门休养,意味着洛阳地界短期内没有绝顶强者聚集。假如门主亲自出马,驱散普通士卒岂非易如反掌?届时打开地宫直闯进去,还有谁能阻止?”

庞颂怦然心动。只要避开姜烈、云清子,扫荡地宫守卫根本不是问题。若谋划得当,选择在某个夜晚发动突袭,提前切断大宋禁军的传讯渠道,他完全可以亲眼看一看太极长生诀!

傅惊涛打了个哆嗦,摆手道:“地宫里毒虫僵尸横行,步步杀机,我可不想第二次经历九死一生的绝境了!”

李耀光斜眯他道:“有门主压阵,那些魑魅魍魉算什么?!”

庞颂哈哈大笑:“傅公子,欲成大事岂能少得了你?放心吧,我天煞门是玩毒虫、炼僵尸的老祖宗!越是凶猛强横的毒虫僵尸,我越是喜欢!庞某有的是各种手段,把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傅惊涛无奈道:“前辈是赶鸭子上架啊!”

庞颂笑道:“你们曾经杀进杀出地宫,算是识途老马了,还要靠你们指明道路方向。太极长生诀毕竟关系重大,谬之一字差之千里,甚至会令修行前功尽弃,所以绝不可出错。”

傅惊涛、李耀光唯唯称是。他们早已商量清楚,若想逃离庞颂魔爪,只有设法重回地宫,用地底复杂的环境和毒虫异兽侵袭的时机,瞅准机会逃命。除此之外,统统是死路一条。

庞颂怎会看不出两人的小心思?不过他自信能掌控一切,且目前还需要这两个晚辈指路,才能顺利地找到太极长生诀原文,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地宫之行结束,傅惊涛、李耀光的利用价值榨干净后,便斩而杀之!

太极长生诀何其珍贵,越少人知道越好。

得道成仙,一人足矣。

第六百五十章 重回洛阳

“太极长生诀”是道门秘不示人的金丹大法,一旦消息泄露必会引发巨大的纷争。庞颂刻意让傅惊涛、李耀光跟群邪保持距离,以免有人偷听。

天煞门众人听不到三人交谈的内容,远远望见他们谈笑风生,不由神色变得古怪——庞颂近年来好男风而不近女色,难道他又瞄上了新的猎物?如此公然“猎艳”,让门主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何若仙又妒又恨,只觉周身长刺般难受。女人天生敏感,怎会感应不到群邪古怪隐晦的眼神?她自负容貌、身材、肤色及双修功夫都是上佳,却无端端遭到丈夫冷落,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孤枕难眠。尽管她在天煞门内呼风唤雨,但权势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若非有儿子作为精神寄托,她很可能会疯掉。

庞颂有了一批俊美道童仍不满足,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勾三搭四”,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若仙代为执掌门主职权多年,威望还是有的,冷冷道:“李盛帆、蓝日猛,听令!”

“是!”

两名精悍敏捷的煞星蹭的跳起来,肃然行礼。

何若仙让二人近前,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细细叮嘱一番,挥手让他们赶紧行事。两大高手不敢迟疑,展开轻功悄然离开山谷。

过了片刻,庞颂领着傅惊涛、李耀光走近,宣布道:“大伙儿现在跟着我返回洛阳!三天之后,我们去打开地宫。”

“打开洛阳地宫?!”“门主,请三思啊!”群邪听到这个意外决定,炸锅一般纷纷叫嚷起来。

因为江山社稷图的谣言疯传,各方势力云集洛阳,与大宋一方的阵营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大战,血染荒野。但那些侥幸进入地宫者,一路遭遇各种毒虫、异兽、僵尸和死亡陷阱,结果没有找到真正的九州鼎,也没发现什么奇珍异宝,白白折损了数百条人命。如此凶险恐怖的秘境,成了江湖各派谈之色变的禁地。

天煞门群邪北上中原,原来是想乘乱大发横财的,谁愿在没好处的情况下冒死去闯禁地?

何若仙皱眉道:“天煞门此时强闯地宫,岂非明摆着着跟大宋作对吗?据说凌波阁、蜀山剑门、魔教等联手发难,仍被赵宋杀得损兵折将。你冒险行事,不怕把老本赔光吗?”

庞嘉林壮起胆子道:“爹,那处地宫乃是荒废了数百年的炼丹场地,聚集着冤魂厉鬼,我们进去做什么?”

庞颂道:“轩辕门、太乙宫、鹏鲲岛及大宋精锐等都已撤离,仅剩普通士卒把守地宫,你们害怕什么?至于地宫内横行的毒虫、异兽、僵尸,不正是我们寻求的得力帮手吗?如果收服了这些毒虫、异兽、僵尸,组成一支叱咤江湖的大军,试问还有谁配做天煞门的对手?我敢打赌,到了那时候即使是轩辕门或魔教,都阻挡不了天煞门征伐的脚步,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声音越说越是高亢,仿佛称霸江湖的美梦即将实现。

群邪面面相觑,眼中渐渐透出几分亮光。他们绰号天煞地煞,在煞气浓重之地修炼,经常和各类毒物怪兽打交道,各有一手秘不示人的本领,或是擅长驭兽,或是精通制毒,或是长于炼尸,绝不仅仅依靠武功克敌制胜。如果他们联手驯服地宫内的虫兽僵尸,或可借此横扫江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别人的噩梦反而是他们的福音。

庞嘉林咧嘴道:“爹,你这下能当武林盟主了!”51

庞颂哪里会在意人世间的虚名,摆手道:“做盟主太累太烦心,我不感兴趣。你倒是可以试一试!”

庞嘉林拍着胸口道:“好好!我不怕累也不怕事多,反正有爹娘你们撑腰,谁不听话就干掉谁!”

何若仙摇头道:“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一言一行皆有人揣摩注目,就不能任性妄为了。”

庞嘉林傲然道:“杀掉那些不听话的,剩下的自然会乖乖听从指挥。待我号令天下,纵横四海,说不定也弄个开国皇帝玩玩。”说到得意处,拍了拍身边的妖女,朗声道:“到时候我封你做皇后,统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与我共享富贵荣华!”

关月彤甜甜笑道:“妾身愿尽心服侍庞少,至死不渝!”

庞嘉林斜眼望向傅惊涛,心中暗暗发狠,这小子敢抢本少爷的女人,横竖有一天非把你弄死不可!

傅惊涛横臂抱胸,淡淡道:“看什么看?有种的单挑!”

庞嘉林气得鼻孔冒烟,想放几句狠话又怕老头子生气,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关月彤忙屁颠屁颠凑过去,柔声细语劝慰,真像是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妻子。

何若仙目光阴冷地剜了傅惊涛一眼:“你是活腻了吗?”

傅惊涛微笑道:“何夫人,我是死是活轮不到你做主吧?当着庞前辈的面,我不信你能奈我何!”

何若仙显然误会了庞颂和傅惊涛的关系,以为这新晋的“男宠”在故意挑衅自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上涌,蓦地尖叫道:“老娘要宰了你!”手臂急伸,尖尖十指宛如十支短剑,呼呼刺向他的头脸眼眸。

“别闹了!”庞颂怎舍得让傅惊涛受伤,举袖一拂,柔软的道袍化作一面铁板,挡住了何若仙的指剑。双方甫一接触,何若仙双臂剧震,身不由主地倒跌数步,望着面沉如水且陌生的丈夫,悲从中来,成串的泪珠滚滚滑落,一跺脚转身奔向谷口,转瞬不见踪影。

庞颂不悦地皱了皱眉,叹道:“女人心,海底针!一会儿乱发脾气,一会儿喊打喊杀,一会儿流泪出走,真是莫名其妙。”

庞嘉林硬着头皮道:“爹,我娘她一个人……”

庞颂道:“你带齐人手赶紧找到你娘,然后沿着官道往西走。我们会在沿途留下标记,等待你们赶来汇合,不要误了大事。”

庞嘉林松了口气:“孩儿明白了!”当即率人匆匆掠出山谷,四处搜寻何若仙不提。

庞颂深吸一口气,把家务俗事果断抛到脑后,举手一挥:“咱们出发洛阳,开启争霸江湖之路!”

第六百五十一章 山不转水转

离开山谷,众人不疾不徐地向西进发。直到步出山区,何若仙、庞嘉林等才匆匆追了上来。又行出七八里地,暮色四合,青烟袅袅,前方出现了一座百余户聚集的小镇。但镇上的人家大多紧闭门户,仅有寥寥数家客栈商铺开门迎客,灯火稀疏,偶有纸钱白花随风飘飞,安静得过分。

天煞门群邪大喇喇地闯进一间客栈,嚷嚷着要好酒好菜。那客栈掌柜及伙计们骤然间见到这么多凶神恶煞,无不战战兢兢,忙前忙后地小心伺候。

傅惊涛抽空逮住掌柜问道:“你们这儿为何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

那掌柜眼中闪过一抹惧意,轻叹道:“客官有所不知,镇上最近有猫妖作祟,飞天遁地,喜怒无常,已咬死了好几人。很多乡亲害怕猫妖闯进家中行凶,带上一家老小去外地亲戚处避祸了。”

“猫妖?这世上真有妖怪么?”

庞嘉林嗤之以鼻:“小小猫妖也敢横行霸道,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掌柜的,那猫妖不来则罢,来了本少爷便砍了他!”

那掌控飞快地打量他两眼,赔笑道:“公子身份尊贵,怎好去跟妖怪搏命厮杀?”

庞嘉林啪的一拍桌子,怒道:“你敢瞧不起我?!”

那掌柜缩了缩脖子,急忙解释道:“为彻底铲除妖怪,我们凑钱请来了明教的光明大法师,打算今晚做法。法师曾说过,在做法前生人勿近,是以不敢劳动公子大驾。”

群邪听到“明教”二字,神情古怪,真是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天煞门跟明教结下了血仇,他们抱着见一个杀一个的念头,怎会容许明教法师在眼前蹦跶?

庞嘉林取出一锭金子晃了晃,嘿然笑道:“只要你告诉我那法师的具体藏身位置,这锭金子便送给你了。”

那掌柜盯着黄澄澄的金子,咕咚咽了口唾沫:“公子不会是在消遣我吧?”

庞嘉林道:“你有什么资格浪费本少爷的心血时间?”

话音刚落,忽听不远处传来“喵呜!”的凄厉叫声,阵阵阴风刮过,小镇显得愈发死寂。

庞嘉林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了!”

突然,小镇上空滚过一声霹雳大喝:“光明耀世,福泽九州。主神显灵,妖魔受死!”随即嘭的火药炸响,窗外燃起一团无比明亮的焰火,仿佛一朵巨大的白莲腾空升起,映亮了夜空。

只见炫目的光芒中,一位身着白袍的法师挥舞七彩法杖,在屋脊上用力抽打一似人似猫的怪物。那怪物蜷缩成一团尖声惨叫,身上的毛发冒起火星黑烟,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亮光一闪即没,猫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那白袍法师朗声道:“妖怪伏诛,还我太平。怜我世人,神国开门。”

那掌柜及伙计们欢喜得搂抱在一起:“猫妖死了!我们得救了!”“光明神果然厉害!”

庞嘉林嗤之以鼻:“装神弄鬼的小把戏罢了!”这分明是明教利用降妖除魔的障眼法愚弄百姓,让人产生敬畏,不择手段利于发展信徒。

那白袍法师和伪装为猫妖的明教徒正欲借着夜色掩护撤退,忽觉恶风当头罩落,一团黑影呼的袭来,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出手格挡。爱你电子书

砰砰!劲气交触闷响。那明教徒“哎呀!”一跤坐倒,被庞嘉林跟进一脚踹中心口,当场吐血毙命。而那位白袍法师法杖脱手,麻穴被一指戳中,登时动弹不得。

庞嘉林扬起手啪啪正反连抽那法师数记耳光,抓着他的衣领掠起,几个纵落间奔回客栈,随手丢在地板上,冷笑道:“本少爷最恨你们这种打着神灵旗号的骗子!明明没啥本事,却到处骗财骗色。”

客栈掌柜及伙计们瞧着面颊红肿、瘫软如死狗的法师,心中的幻象瞬间坍塌。

那白袍法师又是羞惭又是愤怒,嘶声叫道:“年青人,你不敬神灵,坏我明教好事,将来不得好死,永生永世受地狱折磨。”

庞嘉林傲然道:“省省力气吧!本少爷连向天山都不怕,还会在意你的威胁?我暂留你一条贱命做鱼饵,看看是否有大鱼上钩。”这法师必有同伴接应,不会眼睁睁瞧着他落入敌手。一旦明教大举出动,正好给他们一个惨痛教训。

那白袍法师愕然道:“你和向神使有仇?”

庞嘉林道:“是天煞门和明教有仇!”抬起脚一跺,咔嚓一声,那白袍法师左腿小骨弯曲断折,大声惨叫。

群邪俱是心肠冷硬之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夹菜。

庞嘉林狞笑一声,朝那法师另一条腿跺去。

傅惊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手腕一抖,竹筷嗖的射向庞嘉林。

庞嘉林侧身抬掌一拂,荡开来势如电的竹筷,怒道:“小子,你吃错了药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傅惊涛皱眉道:“庞少若想替同门报仇,一刀把他杀了便是,何必当众折磨人家?传扬出去的话,只会让江湖同道看轻天煞门。”

庞嘉林失笑道:“你在教我怎么做事吗?我爹都没发话呢,你又算是哪根葱?”

傅惊涛淡淡道:“多积阴德,消灾免难。以恶为能,祸及子孙。”

庞嘉林冷冷道:“本少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命!”抬脚一踩,鞋底压在那法师断折的腿骨上,狠狠地碾压。

“啊——!”那白袍法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就在这时,蹄音得得密响,地面微微跳动,一队骑士纵马奔进小镇。但听马匹嘶鸣,停在了在客栈门外,跟着人影连闪,八名风尘仆仆的剑客大步走了进来,一团凛冽锐利的剑气霎时充满空间。

李耀光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道:“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心底陡然涌起一团恐慌,背后冷汗淋漓,生怕击杀周致庸一事已被人知晓。

为首的剑客长身玉立,目若冷电,正是江南七大名士之首的谢神思!他剑眉微蹙,环视一眼众煞星,尤其留意不动如山的庞颂,沉声道:“小师弟,你失踪多日,就是跟这些邪道中人厮混吗?正邪有别,岂可同流合污?快过来,跟我走!”

不等李耀光开口,庞颂淡然道:“是走是留,我说了才算!”

气氛一紧,寒意弥漫。

第六百五十二章 难以平静的夜晚

李耀光忽然撞见熟悉的面孔,心中七上八下,担心言语间露出马脚,目光躲闪着投向地面。他所犯的过错罪不容恕,一旦被揭穿,可不止身败名裂这么简单,甚至会造成南唐世家的分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可能主动承认。

谢神思还以为李耀光是体内下了禁制,抱拳道:“在下南唐谢神思!敢问前辈与我小师弟间有何误会?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肯放人?不论前辈有何要求,请对谢某明言!”

庞颂悠然道:“南唐谢家?你认得谢宝明吗?”

谢神思道:“那是我大伯。”

庞颂笑道:“谢宝明的左手是被我斩断的!”

谢神思闻言一震,双目喷火,一字字道:“你是天煞门庞颂?”

庞颂点头道:“不错。”

谢神思怒喝道:“我大伯这一生就毁在了你手里!”身形忽动,仓啷一声龙吟,凌厉的剑意如火山喷发,剑光破空横掠,仿佛一条白龙咆哮扑击。这一剑含怒疾刺,有洞天裂地的势头,又暗合兵法攻其不备的要旨,但见人剑合一,森然夺目。

谢神思乃南唐世家年青一辈的第一人,兼修数门绝学,为人宽宏大气,深得众世家家主器重。尽管他年纪尚不足三十,已跻身后天巅峰之境,剑术之精湛可想而知,一剑杀去,剑气滚滚,观者色变。

武功到了这等层次,讲究的是意在剑先,夺人心魄,并非单纯是招式精妙与否的较量。若是修为境界不足,招式再花哨也无半点用处。

“叮!”

长剑去势忽止,剑光陡然黯淡。

庞颂不知何时举起了手中的竹筷,两根细长的筷子稳稳夹住剑尖,宛如缚住了一条挣扎的白龙。

客栈内针落可闻。

谢神思欲抽剑暴退,但长剑竟纹丝不动!

庞颂颔首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谢宝明当年强多了!”说罢手中竹筷微松,谢神思终于拔回长剑,如枯叶般倒掠丈余落地。

南唐众人骇然,庞颂的实力当用深不可测形容!

群邪讥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向门主出剑!”“南唐世家不过尔尔嘛!”“若非门主大度,一只手便可拧下你的脑袋!”

谢神思暗叹,后天与先天的鸿沟着实相差太远,按剑问道:“庞门主,我三弟周致庸是不是死在了你手上?”

庞颂摇头道:“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谢神思情知对方不屑说谎,不禁皱紧眉头,周致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去了哪里?瞥了一眼神情不宁的李耀光,刷的回剑入鞘,示意同伴们围坐成一桌,吩咐掌柜的送上酒菜。三k

他可不是那做事不计后果的愣头青。庞颂忽然挟持李耀光、傅惊涛,领着一众邪道高手出行,目的绝不单纯,背后定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这时候强行讨要人的话,立刻会变成不死不休的死局。

何妨忍一时之气,静待局势变化。

庞颂亦不想在进入地宫前节外生枝,毕竟事情闹大了,难免引起赵宋及各大势力的关注怀疑,有百害而无一利。另外,南唐世家底蕴深厚,高手如云,不宜得罪太狠了。

客栈内冷肃的气氛刚稍有缓解,忽见倩影一闪,一位面罩纱巾的黑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犹如磁石般吸引住众人的视线。她身段优美,双腿笔直修长,额头高洁,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饱含柔情,有意无意间放出勾魂摄魄的电光,令人心旌摇荡。

即便是逛遍花丛的庞嘉林,与那双电眼一触,都不禁口干舌燥,大脑瞬间空白。

傅惊涛揉了揉眼睛,差点吞掉自己舌头——是魔女洛冥!她忽然在这小镇现身,纯属巧合吗?

洛冥的摄魂大法已修炼至上乘境界,一举手一投足均暗合韵律,在不经意间牢牢吸引异性的心神。但凡心志不坚之辈,绝对抗拒不了其魅力,沉迷于她的眼眸而不自知。

洛冥戴着面纱也遮不住那万种风情,腰肢摆处,径直挑了一张空桌坐下,脆生生道:“掌柜的,给我先来一碗凉茶!人家辛辛苦苦赶了几十里路,嗓子快冒烟了。”她的声音脆如黄鹂,又带着一丝丝柔腻甜美,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庞嘉林浑身骨头顿时轻了二两,觍着脸抢过一壶茶水,殷勤地斟满了茶碗,微笑道:“请姑娘饮茶。”

洛冥睫毛扑闪,带着笑意问道:“你是掌柜?”

庞嘉林闻着那股神秘的幽香,食指蠢蠢欲动,反问道:“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掌柜吗”

洛冥噗嗤掩口轻笑,眼波流转,指着脸色铁青的关月彤道:“她是你家娘子吗?我好怕她会一口把我吃掉。”

庞嘉林想也不想道:“姑娘休要误会!这丑丫头是我娘的侍女,与我并无瓜葛。在下庞嘉林,常居岭南,家有山林田地万顷,铜钱无数,不知可否与姑娘交个朋友?”

洛冥道:“庞公子,你我转眼各奔西东,这朋友嘛不交也罢。”

庞嘉林越看她越是心动,大笑道:“本少爷看中的女人,哪有弄不上手的道理?你想要什么随便提——在我天煞门内,金银珠宝、丹药秘笈、神兵利器等应有尽有。”

洛冥恍然道:“原来你是庞门主的公子!”

庞嘉林得意洋洋道:“我爹乃先天宗师,叱咤江湖的绝顶高手,如此家世不算辱没姑娘了。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边说边边伸出安禄之爪,恬不知耻地抓去。

洛冥岂会任其欺辱,纤纤玉指一点,冷冷道:“请自重!”

庞嘉林但觉手背像是被黄蜂叮了一口,刺痛钻心,忍不住“哎呀”叫唤一声,手背处迅速鼓起一个红色肿块,怒道:“贱女人,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居然敢暗算我?”

洛冥淡淡道:“谁让你动手动脚的不规矩?给你个小小教训吧!”

庞嘉林眼看那肿块逐渐扩大,又痛又痒又害怕,嘶声大叫道:“娘,孩儿中毒了!快救命呀!”

第六百五十三章 烈火照天煞

天煞门众人对于庞嘉林调戏美女的举动习以为常,纯当是又一出免费的好戏开演了,哪知情势突变,庞嘉林竟中招呼救!

何若仙护子心切,厉声道:“贱婢,快交出解药!”腾空跃起,双手化作鹰爪狠狠抓落。

洛冥冷笑道:“老妖婆,凭什么?”玉掌翻飞,层层叠叠的掌影毫不客气地压向对方,气势不弱半分。

人影倏然相合,劲气噼啪炸响。两位风情迥异的美女都是以快打快,招式狠毒辛辣,偏偏她们身材窈窕优美,腾跃飞闪时格外动人。

群邪暗暗吃惊,要知道何若仙乃后天巅峰武者,兼修天阴宗、天煞门的绝学,居然收拾不下这蒙面美女?!

庞颂眉心微皱,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砰!两大美女対掌,各自向后退开三步。何若仙神情愈发冷肃,沉声道:“你是魔女?大伙儿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对我儿下毒手?”

洛冥失笑道:“莫非你刚刚眼瞎了吗?”

何若仙冷冰冰道:“魔女浪荡成性,即使我儿摸你几把又如何,你身上会掉一块肉吗?你不是那贞洁烈妇,就不要树起贞节牌坊!”

洛冥脸色微沉:“老妖婆,休要诬蔑本姑娘!既然姓庞的先挑事,就得承受因此而带来的后果!”

庞嘉林的手背此时已变成了紫红色,像是有一群蚂蚁在撕咬肌肤,那种既痛又痒的难受劲直钻入心底,语带哭腔地叫道:“娘,让她先拿解药出来啊!”

何若仙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喝道:“吕蜈、韦蛟,抓住这可恶的魔女!”话音落处,两名身手敏捷的煞星起身扑出,一左一右如饿虎般扑向洛冥,手上寒光闪烁跳动,卷起阵阵阴风。何若仙同时展开正面强攻,恨不得把魔女撕成碎片。

洛冥双手忽扬,身形旋转,一大团彩色的粉末抛洒四周空间,犹如平地涌起迷雾,香风四溢。

何若仙等怎敢贸然冲进这不知名的香粉中,立时沉足立定,隔空拍向那若隐若现的倩影。

呼!砰!

狂风卷过,那道倩影顺势往后飘飞,撞破了客栈的外墙落到长街上。“站住!”何若仙怒不可遏,领着两大煞星急扑出去。

洛冥身法停也不停,飞快地掠上屋脊,加速远去。这客栈内有庞颂坐镇,还有十余煞星聚集,根本不是她所能够抗衡的,因而赶紧抽身脱离险境,否则麻烦就大了。

傅惊涛不由暗吁一口气,亏得洛冥果断撤离,若是庞颂不顾身份悍然出手,她的下场恐怕不妙。但愿洛冥能搬来救兵,或者是引来赵宋兵马,阻止天煞门强闯地宫的行动。如果群庞颂奸计得逞,群邪领着滚滚如潮的毒虫怪兽大军肆虐江湖,那将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庞颂虽然没有统领江湖的野心,但何若仙、庞嘉林可是贪婪自私的邪道中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偷偷瞥了庞嘉林一眼,要不要设法杀掉这祸害?

庞颂也料不到洛冥这么干脆地逃走,冷哼一声,出指封住庞嘉林的手臂穴道以阻止毒性蔓延,跟着划破一道口子挤出毒血,再涂抹上一种洁白如玉的稀有药膏,眼见红紫色的肌肤逐渐恢复正常状态,恨铁不成钢道:“那魔女敢深夜独行,绝非善类,你怎么不多留个心眼?”

庞嘉林叫屈道:“我怎晓得她如此大胆,当着你的面还敢出手?”

庞颂怒道:“老子又不是天下第一,别人不给我面子有什么稀奇?待我踏上炼丹长生之道,就你这个样子,到底能不能撑起天煞门,带领大伙儿挺过一波波的腥风血雨?!”

庞嘉林一愣,笑嘻嘻道:“炼丹长生?爹,世上真有长生秘法吗?孩儿也想长生不死啊!快教如何我吞气凝丹!”

庞颂不小心当众说漏了嘴,心底后悔不迭,正盘算着该如何含糊过去,谁知庞嘉林的大嘴巴直接挑开,喝道:“等你突破至先天之境,便知道此非修炼终点,一山更有一山高!”

庞嘉林嘟哝道:“连亲儿子都不愿教,小气!”

庞颂气得几乎当场喷血,要不是仅有这一根独苗传宗接代,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即使他再凶残,也不可能把客栈内所有人杀掉灭口,而一旦长生秘密传开,后续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试问四海八荒的帝王强者,谁不想永生不死?

南唐剑客和天煞门群邪若有所思,每个人的表情都有微妙变化。

就在这时,忽听黑夜中响起连串劲气爆炸声,随即兵器铿锵交触,杀声雷震。望出窗外,只见一排排的火把闪动,将小镇的夜空映得通红,数不清有多少人正朝客栈推进过来。

箭矢密如飞蝗,嗖嗖破空劲响。

何若仙、韦蛟、吕蜈一边狼狈逃窜,一边格挡箭雨洗礼,转瞬落地钻进客栈。羽箭持续追击,夺夺射中门窗桌椅柱子,木屑纷飞,如死神在耳边呼啸。掌柜及伙计们吓得抱头钻进桌子底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何若仙尖声道:“是明教徒来袭!”

庞颂扬声道:“吾乃庞颂,无礼冒犯者杀无赦!”抓起一把竹筷随手掷去,将射来的羽箭尽数撞断,筷子去势不停,继续飞进黑暗深处。

啊!啊!黑暗中惊起几声短促的惨叫,箭雨忽止。

群邪刚松了一口气,弓弦铮铮声再次拨动,一道又一道火光划着弧线掠过夜空,落在客栈的屋顶上、外墙上,火星爆燃,黑烟翻卷,迅速演变成一场难以扑灭的大火——明教的执拗、好斗和强硬,真是令人头疼。

众人赶忙轰开客栈的墙壁,接二连三地跃到空荡荡的街道上。

摇曳的火光中,只见一排排森然威猛的明教徒踏步行来,刀枪如林,眼神冰冷,散发着悍不畏死的钢铁战意。另有数十弓箭手占据了房顶高处,引弓待发。在队伍的最前方,是向天山和两名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气势联合起来巍峨如山岳。

烈火浓烟,剑拔弩张。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三大神使战先天

哗啦啦!客栈梁柱坍塌,大片屋瓦砸落地面,烟尘翻卷着冲向半空。谢神思等南唐剑客甚有默契地移向远侧,免得引人误会,卷入天煞门和明教的冲突中。

何若仙叫道:“向天山,你故意生事是要找死吗?”

向天山冷冷道:“我明教使者在此做法降妖,发展信徒,难道碍着你们了吗?天煞门为何偏要杀我明教弟子,破坏我传教大事?既然你们挑衅在先,就别怪我们反击在后!”

何若仙不屑道:“一群虾兵蟹将而已,也敢来叫嚣?!”

向天山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转眼望向庞颂:“门主功力通玄,向某特请来本教降魔胜使苏莱曼、持世明使曼苏尔一起讨教!”

降魔胜使苏莱曼使一根齐眉高的熟铜棍,头发卷曲如雄狮,筋骨强壮,体内蕴藏着澎湃的力量。持世明使曼苏尔手握弯刀,留着两撇八字胡,目光深邃无底,体型瘦削,淡淡的杀气凝聚不散。他俩微微躬身,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请庞门主赐教!”

明知对手乃先天宗师,明教三大神使依然主动挑战!

明教不远万里传入中原,几度兴盛,又几度衰微,凭着骨子里那战天斗地的精神顽强地生存下来。如今趁着天下纷乱扩张地盘,教内的高层都是锐意进取的人物,岂会轻易示弱?

实际上,他们这回挑战庞颂亦是要对外展示明教的力量,宣告明教的再度崛起,进而席卷九州。

相信今夜一战之后,必然轰动江湖。

庞颂随手一招,一柄长剑飞跃入手,淡淡道:“来吧!”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不能回避挑战,否则群起围攻,天煞门一朝间灰飞烟灭。

向天山手中换了一根九节钢鞭,喝道:“光明普降,暗魔必亡!”足尖点地腾身跃起,钢鞭旋转如车轮,照着庞颂胸膛狠抽下去。

苏莱曼嗷的一声怒吼,迈开大步咚咚冲近,熟铜棍运足了劲道拦腰横扫,棍风狞恶,大有翻江倒海的狂霸气势。

曼苏尔身法最为迅疾诡异,仿佛风中的幽魂忽现忽没,一道弧形刀光猝然破空划向庞颂身侧要害,刀气喷薄如白霜,其招式的凌厉程度还在同伴之上!

他们三人情知对面的乃是毕生仅遇的劲敌,绝不可抱有任何侥幸念头,一出手便施展绝技杀招,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庞颂身处劲气冲击的中心,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但他身躯挺拔纹丝不动,眼中的精光如太阳绽放,手腕一抖,长剑嗡嗡低颤,如同骤然获得了生命,剑尖处白芒吞吐。

只见剑芒一闪,后发先至,叮的挑开那诡异莫测的弯刀,跟着剑身急速回旋,压住钢鞭往下斜挡,当的一声巨震,力若千钧的铜棍竟被弹开,那苏莱曼身不由主地噔噔倒退,双手虎口尽裂。

庞颂尽管是以一敌三,抬手间轻松化解杀招,似乎未尽全力!观战众人看得目眩神迷,不禁感叹先天境界的确不一般啊!微微吧

庞颂长剑略收,随即踏步上前,第二剑主动朝向天山胸口刺去。明教三大神使皆被震得手指发麻,合击势头受挫,彼此间的联系出现微妙的空隙,如何能逃过他的法眼?

冷酷的剑意刺激肌肤,向天山却没有退缩的打算——在宗师剑下退后即死!他瞠目大喝,钢鞭灌注十二分劲气,不管不顾地砸向对手头颅,竟是两败俱伤!

下一刻,曼苏尔飘身欺近,挥刀直砍庞颂手臂。而苏莱曼使出拨草寻蛇的奇招,铜棍贴地扫向庞颂的脚踝部位。这两名胡人的武技路数与中原截然不同,明显带着波斯、天竺的异域风格,辛辣奇诡,攻击时上半身左右摇摆不定,让人联想起沙漠中游弋的毒蛇。

他们三人联手,杀伤力登时增加数倍,纵然敌人剑气森然夺目,气势也不落后半分!

叮叮当当!人影一花,火星四溅,凌厉无匹的寒气斩落地面,青砖咔咔爆裂碎石飞溅,声势骇人。

就在战况趋于激烈、群邪目不转睛的关头,傅惊涛蓦地双足一顿,如离弦之箭高速射出,独自朝小镇外缘掠去。他才不关心天煞门和明教谁胜谁负,趁着庞颂被强敌围攻,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别看庞颂有求于人时客客气气,一旦找到了长生经,他九成九会翻脸灭口!所谓的誓言承诺,在这邪道宗师眼里不值一文。傅惊涛不相信庞颂,亦不愿重回地宫冒险,干脆走为上策。

庞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会容许这关键人物逃出掌控,喝道:“快拦住他!”百忙中衣袖一卷一抖,数十粒小石子暗附罡气,嗖嗖疾如飞蝗般打向傅惊涛的后背,去势极其恐怖。

傅惊涛倏地沉足落地,测身翻滚进一条巷子里。只听强劲如铁弹的石粒噼里啪啦射在墙壁上,打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整幅墙面喀喇喇开裂倒塌,跟着大半屋顶轰然坍陷砸落。傅惊涛借机翻身跃起,贴着墙根加速远离战团,几弹指的工夫便冲出小镇,奔向远处的树林。

只要进入山林地带,借助复杂地形的遮掩,就算是庞颂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再捉到他。

正疾行间,忽听劲风呼啸,几枚闪光的梭镖猝然射来。

傅惊涛暗吃一惊,反手一拔长剑,叮叮叮连点带削,把疾射近前的梭镖一一击落,低喝道:“是谁?”

只见黑影纵跃,两名阴冷精悍的煞星分从左右逼近,一个使护手双钩,一个使长柄链锤,眼中透出寒若冰霜的残忍杀机。那使双钩的煞星冷哼道:“小子,你不交代清楚身上的秘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傅惊涛皱眉道:“你们究竟要打听什么秘密?”

但听风声掠过,何若仙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被殷怜怜倒采元阳后,居然仍能保持一身修为,简直有违常理。且庞颂那么挑剔的人,也对你格外看重。莫非你是传说中的九龙真阳之身?”

傅惊涛缓缓转过身子,望向冷艳妖媚的何若仙:“何夫人苦苦追赶在下,到底想做什么?”

何若仙眼眸深处燃起贪婪的火焰,微微笑道:“当然是想榨干你的元阳真髓,成就造化大法,一举突破先天之境!”

第六百五十五章 斩手突围

傅惊涛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若被这妖妇逆推强夺元阳,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当然不会去解释自己修炼了彭祖长生经,鄙夷地说道:“你又老又丑,居然还痴心妄想突破先天?!白日做梦!”

但凡美人最恨听到一个“老”字,何况“又老又丑”的评价?

何若仙痛感青春已逝,所以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遮挡皱纹,闻言不禁恨得牙齿嘎嘣作响。她尽管恼恨交织,体内的邪火却越烧越旺,久旷的身子颤栗,若能一举两得大幅增强修为,何乐而不为呢?

她第一眼看到傅惊涛时,就觉得此子筋骨之强健、气血之旺盛、精神之强大都远超同辈,仿佛一头正在不断磨砺成长的蛟龙。后来晓得殷怜怜邪功大成,推测其中必然和傅惊涛有直接关系,于是动了邪念,试图将他从庞颂身边掳夺而走,填补造化大法上的缺憾。

那使双钩的煞星冷冷道:“夫人,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

何若仙咬牙道:“别误杀了他!”

“嘿嘿,不会坏了夫人的好事。”

话音未落,银光跳跃飞闪,一对银钩如毒蛇左右交叉斜飞,朝傅惊涛颈侧动脉划去,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与此同时,那使链锤的煞星手腕一抖,偌大的八棱铁锤无声无息砸向傅惊涛的背心,已达举重若轻的境界,一锤轰出刚柔并济,暗藏凛冽杀机。

两大煞星行走江湖多年,即便他们没有见过傅惊涛的武功,但人家先后获得殷怜怜、庞颂青睐,又怎可能是弱者?

傅惊涛足底一滑,展开身法的同时挥剑抵御杀招。但见剑光纵横如电闪,阴阳合一,交织出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剑幕,裹挟着人影朝远方掠去。

两大煞星怎会容忍他从眼皮底下溜走?一边挥舞兵器砍杀,一边紧追不舍,口中大声呼喝叫骂。一时间寒光飞旋起伏,仿佛流星交错碰撞,金铁铿锵碰撞声震耳欲聋。

傅惊涛勉强冲出十余丈,犹如踏入了泥沼地中,每前进一步都遇到极大的阻力——他的剑法精妙卓绝,可是对方的武功也不差!要知道天煞门内弟子成百上千,能夺得煞星称号的仅有三十六人,每一位煞星都是经过残酷厮杀才熬出头的,武技、内力、经验等均出色不凡。若非他最近屡获奇遇,手中宝剑锋利至极,如何能以一敌二?

那使双钩的煞星喝道:“休要负隅顽抗了,快弃剑投降!”

傅惊涛痛快地答应道:“好,我愿降!”

两大煞星联手竟收拾不了一晚辈,脸上正觉发烫,听到他的回答登时暗喜,攻势缓了一缓。

嗖!傅惊涛趁机足尖使力,倏地倒跃而回,转身朝何若仙的方向猛冲过去。

“夫人小心!”

何若仙怒骂道:“小滑头,你是在送死!”袖袍一抖,两柄短剑滑入掌心,默运真气,剑尖处吐出半尺余长的白芒,跟着剑芒迎风舞动,星星点点的寒芒布满了身前的空间。

就在她出剑的一刹那,傅惊涛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数倍,剑光如霹雳横空,势不可挡地怒斩而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傅惊涛知道凭自己眼下的修为,不可能击败天煞门三大高手,唯有出其不意,利用宝剑之利杀伤何若仙,或可争取一线逃命的生机。

何若仙并不知道傅惊涛身怀气血之术,以为随随便便能够截杀这少年,多少存了几分轻视之心,哪知剑招方出,眼前一花,对手已然脱离了剑意的锁定!跟着一道恐怖的剑光从天而降,难以明喻的至强杀意当头浇落,仿佛神灵注目,冰冷刺骨的寒意弥漫至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肉、每一根毫发!

这一剑蕴藏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已非后天境界所能匹敌,就算是庞颂忽然面对此招,也须慎重对待。

这是大宗师所刻印在封魔谷内的轩辕神剑!

傅惊涛对于轩辕神剑临摹已久,感悟最深,多次用之抵御强敌,总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主要是大宗师的剑意太过强势,秉持天地浩然正气,自然而然具备降妖伏魔的特质,哪怕是纵横江湖的魔王都要俯首称臣,何况其他邪妖恶魔?

事实上,越是邪恶阴毒之人,越容易受轩辕神剑震慑,仿佛是遇到了天生克星,十成武功仅能发挥出七八成。

何若仙精神受到强烈压制,第一反应是跪下乞饶。但她和庞颂夫妻一场,日常接触多了,很清楚一名武者由后天突破至先天何其不易,绝对不相信傅惊涛年纪轻轻就踏入了先天境界,多半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她硬生生挺直脊梁,口中一声厉啸,双剑合璧如白龙绞动,针锋相对地迎向那道炫目的剑光。

她坚信自己修为远胜对手,正面交锋必占上风!

当!玉柄剑斩落,火星四溅,将那对短剑劈出明显的缺口。

何若仙暗惊:“好锋利的宝剑!”不等她抽身退让,只见傅惊涛剑交左手,剑光回旋追斩,照准小腹要害扫了过来。她急忙滑步后撤,短剑如剪刀般一上一下格挡敌剑。

当啷!咔嚓!

玉柄剑精准地劈中她右手剑剑刃的缺口,双剑相交,那把短剑应声断裂,剑光延伸削去,碧血飞溅,一只断掌翻滚着掉落尘泥。但见何若仙右腕处鲜血狂喷,面容狰狞扭曲,发疯一般尖叫起来。

傅惊涛前冲的势头不停,划出一道弧线奔向远处荒林。

那两大煞星看着断手后状若癫狂的何若仙,倒抽一口冷气,情知这个梁子结大了!何若仙能长期代为执掌天煞门大权,可不仅仅是依靠庞颂妻子的名分,而是因为她手段足够阴毒、心肠足够冷硬!这一回她大意下遭受重创,岂会甘心?

何若仙忍痛连点断腕附近穴道止住流血,望着傅惊涛模糊的背影,眼中的怨毒烈焰足以熔化金铁,一字字道:“速发天煞追魂令!谁若割了这小子的首级,我就推荐谁做天煞门副门主!”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误入秘谷深处

杀气激荡,钢针般的寒意刺在背上。

傅惊涛毋需回头,便知道何若仙对自己恨之入骨。但突围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如若不能重创对手,焉有机会逃命?反正他和天煞门尿不到一个壶里,注定要成为敌人。

他此时双手虎口尽裂,筋骨脉络刺痛,亦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下咬紧牙关掠过荒原,一头钻入树林中。

蓬!蓬!高空上接连炸开一团团红色焰火,映亮了山野。

傅惊涛心底微沉,晓得是天煞门发出了追杀令,今后行走江湖得加倍小心了!众煞星皆非善类,又得到何若仙的警告提醒,他再想出其不意地杀伤对方,恐怕成功的概率不高。为今之计,是借用夜色的掩护及复杂地形摆脱纠缠。

黑暗中地势渐渐抬升,不一刻抵达了山岭高处。回首望去,只见林海起伏哗响,小镇上的火头逐渐减弱——庞颂和三大神使的战斗理应结束了,很可能会亲自出马追捕。

傅惊涛自认敌不过这邪道宗师,立即转折向北,顺着山脊往下奔进一条沟壑,曲折前行。山风呼啸,野兽嘶吼声忽远忽近,触目所及见不到半点灯火,到处是黑黝黝的模糊轮廓。

奔行片刻,傅惊涛停下脚步调整气息,顺便撕下衣角缠住流血的虎口,以免待会影响战斗。

突然,脑后惊起一股冷风。

傅惊涛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矮身侧闪,眼角瞥见白影一闪而过,一只银白色的小兽张牙舞爪地扑空,落在松树枝桠间。

那小兽毛发闪亮,嘴尖尾巴长,体型比家猫略大,碧绿的眼眸闪闪发亮,乃是非常罕见的异种白貂,绝非山林中自然诞生的物种。它龇牙咧嘴做出威胁状,倏忽间从树上跃到地面,朝傅惊涛的足踝部位抓去,动作敏捷,快如闪电。

傅惊涛情知这白貂必是天煞门所豢养,不想浪费时间与它缠斗,刻意释放出体内的魔气。那白貂登时吓得寒毛炸开,掉头“哧溜!”窜上大树,隐匿不见。

呼!上方狂风压顶,一头凶猛的夜鹰挥爪扑来。

傅惊涛举掌上封,砰的一声,那头夜鹰羽毛脱落飞扬,哀鸣着斜飞向天,双翅抖动,摇摇晃晃地似乎随时会坠落。

天煞门有异兽飞禽辅助追踪,大事不妙啊!

傅惊涛不得不再次变向疾行,趟过山涧溪流,让流水带走自己的气味,有意往更为复杂艰险的山区行去。一路不知行出几里地,七曲八拐地闯进了一座格外安静的山谷。

这座山谷隐秘而占地广大,有一条小河静静的流淌。傅惊涛刚踏入谷口数丈便心生警惕,反手握住了宝剑,只听暗处里弓弦铮铮跳动,十数点寒星一窝蜂射了过来!

仓啷!长剑出鞘龙吟,剑光如白浪翻卷,将来箭一一削断。

下一刻,甲衣铿锵作响,约二十名披甲武士沉默着持枪扑出,也不问来者姓甚名谁,齐刷刷地抬枪便刺,枪势凶猛而粗暴,只求一招杀敌,出手时不留任何余地。

乱枪从各个方位刺来,纵使是傅惊涛亦无法全数封挡,长剑疾点枪刃,叮的借力向后倒飞,喝道:“且慢,吾乃轩辕弟子,并非故意上门挑衅!”

那些披甲武士神色冷峻,根本不为所动,拧腰转身,又是一枪破空刺去,枪刃旋转激进,不死不休。

傅惊涛眉头微皱,这伙武士骨子里透着军人的铁血气质,既非大宋禁军,也不像是契丹狼骑,究竟是什么来路?他们潜伏在这山谷中有何目的?他足踩八卦方位,展开轻功身法避过乱枪刺杀,长剑含劲削去,咔嚓、咔嚓!削断了两根枪头。

披甲武士们孔武有力,擅长阵型掩护冲杀,但论起速度及灵巧性远远不如傅惊涛,只能追在他身后吃灰尘,发挥不出己方的优势。不过几弹指工夫,他们的长枪被斩断了大半,锐气大减。

傅惊涛正欲抽身退走,一条大汉猛然凌空跃来,凛冽的刀光直劈面门——来者是武功高手!傅惊涛眼疾手快,长剑往上一挑,当的架住敌刀,但觉手腕手臂微麻,虎口吃痛渗血。

就在这时,冷风吹拂,另一条汉子从侧面飞身欺近,枪如毒龙出洞,吐出滚滚杀气,誓要把敌人撕裂成碎片。

叮叮当当!

傅惊涛人随剑走,见招拆招,转瞬和两大高手激战一处。

忽然爆发的战斗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谷中燃起了一根根的火把,人影闪动,数不清的强者纷纷奔来。

这是捅了马蜂窝吗?又是哪一家神秘势力隐藏在此?傅惊涛不禁口舌泛苦,背心冒汗,仅凭自己一人如何能够挡得住群敌围攻?他再不敢稍有迟疑,默运气血之术,倾力一剑劈退那使刀的汉子,跟着一掌印上枪身,将那使枪的汉子打得倒退丈余,腾身朝谷口外冲去。

由于傅惊涛爆发的速度太快,那些站在外围的披甲武士来不及阻拦。眼看距离谷口一步之遥,忽然一股至强至冷的枪意从天而降,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肩膀上,迫使他咚的直坠落地。

尖锐刺耳的啸音由远及近,狂风鼓荡,撼动心魄。

傅惊涛回转身,只见一杆血色长枪飞袭而至,矫夭霸道,宛如来自魔域的死神之刃,充满了血腥毁灭的气息。

这是举世无双的杀戮之枪!

枪刃所指,有我无敌!

傅惊涛眼眸骤然闪亮,双足微分,全部真气灌注于剑上,一声暴喝,剑芒高速划破夜空,劈向那可怕的血枪。在死亡的压力下,他不念得失,不计优劣,把过往的剑道感悟熔于一炉,无数菁华化作一剑劈出。

当!

枪刃剑锋在半空相交,炸起一团火星。

傅惊涛如遭雷殛,头发倒竖,身不由主地噔噔噔往后倒退,每一个脚印都有半尺多深。他心随意转,长剑化枪挥出,把残余的霸道枪意斩落在地,轰的一声巨响,地上多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凹痕。

枪影忽止,一条雄壮无比、状若魔神的身影显现出来,手提丈二红枪,仿佛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鹰王,令人不敢直视。

第六百五十七章 魔枪断人魂

风声嗖嗖飒响,谷中又掠出百余名精壮汉子,握着各式兵器,目光冰冷无情。其中一名年约六旬的白发老者身披银甲,健步如飞,天生一股统领万千兵马的大将气质,沉声大喝:“勿要让贼人走脱,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火光移近,寒光闪烁,整个山谷充斥着杀机。

傅惊涛挺起胸膛,反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微笑道:“岩鹰兄的枪术更上层楼了,可喜可贺!”

站在对面的岩鹰哈哈笑道:“傅老弟,怎会是你?!你不在东京城里逍遥快活,跑到这深山里头做什么?迷路了吗?”泣血魔枪一顿,凌冽如火的战意收敛入体内,如巍巍山崖耸立,沉静而从容。

傅惊涛坦然说道:“我因故得罪了天煞门,又与同伴走散,正被一众邪道高手追杀,慌不择路下无意闯入此地。想不到岩鹰兄竟然在此隐身,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他和岩鹰结识已久,称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刺枪术就是得自岩鹰真传,两人间还有一层半师半徒的情谊。岩鹰这回东进中原,主要是受周焕临死前所托,秘密联络柴氏旧部。但刘庆义被赵匡胤一战擒于马下,割据汉中的计划功败垂成,一众亲信或死或降。岩鹰也在这场纷乱中失去了消息,许久未在江湖上露面了。

岩鹰皱眉道:“天煞门一向在岭南苗疆活动,怎么会跑到中原闹事?难道他们竟狂妄到挑战姜烈虎威?”

傅惊涛如今身份特殊,俨然是轩辕门象征,是大宋皇帝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与找死无异!天煞门虽然是邪道顶级门派,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配做轩辕门的对手,更不要说挑战赵宋朝廷了。

傅惊涛苦笑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刚才那一番交手动静太大,群邪很可能循声追踪而至。”

岩鹰傲然笑道:“我有泣血魔枪在手,谁敢动你一根毫发?”

那银甲老者忍不住插言道:“岩鹰公子,此子是何来历?我等聚集一起的秘密绝不可外泄啊!”

岩鹰道:“邓老将军毋需担忧!傅老弟曾在宋蜀边境与周大哥并肩杀贼,也是他提供藏身之所供小周公子躲避追兵。”

周围众人相视一眼,不觉垂低了兵器。

那银甲老者眯起眼睛,微讶道:“原来少侠曾仗义相助周将军及小周公子!这世道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啊!待我们迎回小周公子,必然重重酬谢少侠!”

傅惊涛忙摆手道:“见义所为,如何敢妄谈酬谢?老将军千万莫要折煞我也!”他心如明镜一般,这些聚在山谷里的汉子皆是忠于柴荣的军将,受到赵匡胤的排挤打压,故而心生不忿,试图追随周宗亮反叛大宋。而他是赵匡胤钦点的带御器械,怎可能收受叛军的好处?如果赵匡胤得知一星半点的风声,不把他打入天牢才怪!

那银甲老者抚须笑道:“英雄出少年,浩气齐云天!老夫邓承彪,请问少侠如何称呼?”

傅惊涛抱拳道:“晚辈傅沧海!”他哪会老老实实报上真实姓名?要知道谷中众人视赵匡胤为阴险卑鄙的小人,恨不得掀翻其龙椅、砍断其头颅,恨屋及乌,如何能容忍大宋竭力栽培的傅惊涛?

岩鹰横了他一眼也不揭破,举步迈出谷口,凝神望向一块高耸的巨石,沉声道:“吾乃魔门岩鹰!是谁躲在那里偷窥?”久禾书苑

黑影晃动,岩石顶部冒起一位手持双钩的煞星,嘴角挂着冷笑,眼神阴冷狠毒,厉声道:“不管你是岩鹰还是岩鸡,快把你身后的兔崽子交出来!凡是敢包庇他的,一律杀无赦!”

岩鹰扬起眉毛,淡淡道:“你有什么本事杀光我们?”

那使钩的煞星道:“我天煞门门主转眼将至,屠戮尔等易如反掌!想活命的话,趁现在赶紧丢掉兵器,准备迎接门主大驾!”

岩鹰道:“天煞门庞颂是么?听闻他转投道门,修炼那出世成仙的秘法,荒废了武道修行,论实力不如邪王多矣!他这种心志不坚的老朽人物,也敢到处耀武扬威?”

那使钩的煞星面子着实挂不住,喝道:“辱我门主者,定斩不饶!”足底一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从高处射下,双钩前探,冷光回旋不定,悍然使出压箱底的夺命杀招。岩鹰乃魔门三杰之首,以善战好斗闻名江湖,岂容小觑?

寒风扑面,岩鹰眼底燃起熔岩般的战意。他手掌一紧,泣血魔枪瞬间灌注了生命与活力,倏地刺破空间,直奔对手面门。但见魔枪飞舞,划出一道刺眼的血光,竟是后发先至!

这是接近圆满之境的刺枪术,看似简单的一刺饱含武道精髓,真正体现出“稳、准、狠”的枪术要诀,几乎无视时空的阻隔,一出手即威胁到对手的性命。

这一枪不止是快,还带着洞石穿云的强横劲道,若是顺顺利利刺中目标,极可能把那煞星的头颅轰成碎屑!

枪刃破空,攻敌之必救。

那使钩的煞星如被冰水浇头,浑身汗毛倒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躲闪,也不可能比魔枪的速度更快,尖叫一声,双钩变招绞向敌刃。

银芒骤然暴亮,如双头银蛇怒卷向血色魔枪。

当!银芒血光相触,罡气冲突爆炸,一浪浪无形的冲击波席卷八方。

那煞星双臂剧震,不受控制地凌空倒飞,噗的喷出一口妖艳血雨,满眼的骇然,显然想不到岩鹰的枪术如此凌厉霸道。他重新落回巨石顶部,一字字道:“今日之败,林某来日必报!”

岩鹰微微摇头道:“可惜你没机会了!”

那煞星脸色剧变,失声叫道:“你……”话未说完,眉心、后脑处噗的喷出鲜血脑浆,身体晃了晃,如枯叶般飘落坠地。他还以为自己挡住了魔枪,但那股可怕的枪意已是轰入头颅,给予他致命一击。

傅惊涛看得心潮澎湃,大声喝彩道:“好枪法!”

岩鹰神色波澜不惊,将魔枪收回背于身后,双目如火,战意愈加浓烈——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呢!

第六百五十八章 庞颂逞凶

鲜血滴答落地,山谷上空的死亡阴影挥之不去。

邓承彪心神不宁,低喝道:“结阵!”

“是!”训练有素的众汉子立即整队,肩并肩摆出一个长方形的阵势,手中的刀枪齐刷刷指向天空,如同树起了一片钢铁丛林。另有数十弓弩手站在军阵后方,抽箭应弦,随时做好射击的准备。他们都曾在尸山血海打滚过,漠视生死,神色间毫无半分惧意。

这阵势坚若磐石,不动则已,一动誓将敌人碾压成泥。

突然,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从林中掷出,仿佛流星坠地,与空气高速摩擦掀起狂风,令谷中火光摇动不休。

岩鹰冷哼一声,双足拉开成弓箭步,臂膀一晃,魔枪自腰眼处旋转钻出,闪电般撞向那块飞石。

下一刻,枪尖刺入飞石表皮,螺旋气劲瞬间爆发。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数不清的碎石如暴雨激射,啪啪击打在崖壁上。

“无外乎雕虫小技罢了!”随着冷笑声起,火光照耀的最外缘处人影连闪,浑身煞气的庞颂领着五六人阔步行来,一股肃杀凝重的气氛倒灌入谷,温度骤降。

岩鹰枪尖指地,不卑不亢道:“阁下可是庞颂庞门主?”

庞颂冷冷道:“正是庞某!你妄杀我门下精英,须拿命抵偿!”

岩鹰道:“江湖争雄,死在我魔枪之下的不计其数,难道都要我以命抵命吗?双方公平交锋,败了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

庞颂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严阵以待的众军汉,冷笑道:“魔门亦打算招兵买马造反吗?真是痴心妄想!”说着长剑一挥,照准岩鹰直斩过去,森寒的剑意充斥天地,令人呼吸顿止。

剑落无情,力断山河。

凡夫俗子面对这宗师高手施展的杀招,精神意志皆被压制,唯一的念头就是跪下求饶。

但岩鹰是什么人?是不死战神!是永不言败的斗士!

遇强更强,才能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泣血魔枪嗡嗡颤鸣,毫不犹豫地没入雪白剑光之中。岩鹰整个人似乎燃烧起来,长发飘扬,无形的气焰蒸腾飞舞,远远望去如战神重生世间。这一枪已是他毕生巅峰之作,比起刚才毙敌那一枪的威力尤要增强数倍,不论从哪个方面衡量都无可挑剔。

邓承彪等轰然叫好,喝彩声仿佛山崩地裂。

当!

剑锋劈在枪刃上,一团刺眼的光芒如太阳升起,猛烈的气浪冲卷四面八方,群山回震,大地弹跳。

就连傅惊涛也站不稳,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风沙。

岩鹰但觉莫可抵御的力量涌来,魔枪在手心里剧烈颤动,如一条急于挣脱束缚的苍龙。他暗咬钢牙,双手似擒似控锁住枪身,同时使出移花接木的法门,把那股巨力转移到脚下大地。但听轰隆一声闷响,尘沙喷涌,地面凹陷半尺有余,陡然多出了一个数丈方圆的大坑。

庞颂暗讶,点头道:“能接我一剑而不退,当属魔中翘楚了!”长剑略收划个半圆,拦腰横扫,剑气之盛尤胜过方才!

岩鹰根本来不及错步避让,全身被冰冷刺骨的剑气笼罩,血液几欲冻结。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或许会骇得魂飞魄散,一心想着该如何挣扎逃命。可是岩鹰不惧反喜,竟然放开心神感受着剑式中难以言传的先天意境,仔细揣摩其中的虚实变化,如饮甘霖。

他一声清啸,泣血魔枪旋转不息,仿佛苍龙出海悍然扑去——哪怕对手是先天宗师,也休想让他低头屈服!

剑来横扫千军。

枪去一往无回。

当!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血光迅速变得黯淡。

巨力反震之下,岩鹰身不由己地顺着剑势方向滑出丈余,双手虎口尽裂,鲜血淋漓。后天与先天的差距着实太大,任你斗志再强盛,也无法填补修为上的鸿沟。

庞颂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晃身欺近,抬手一掌狠狠印下——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经常做的是斩尽杀绝!

危急关头,岩鹰迸发出最后的潜力,及时横枪拦在胸前。

啪!庞颂左掌拍落,魔枪登时向内弯曲成弧形,枪身抽中岩鹰的胸口。只见岩鹰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双足离地倒飞,后背重重撞上了崖壁,震得整个崖壁晃动,大大小小的岩石颗粒崩落如雨。

傅惊涛倒抽一口冷气,强横如岩鹰,竟然挡不住庞颂三招!现在该怎么办?如果重新落入庞颂之手,怕是要脱一层皮了。

邓承彪眼皮直跳,举刀喝道:“进!击敌!”

“杀!杀!!杀!!!”早已凝神以待的众军汉扬起兵器连声大喝,无边无际的杀气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千百丈长的怒龙仰天咆哮。咚!咚!咚!数百人举着刀枪踏步向前,简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

即便是庞颂,面对如此紧实厚重的战阵,亦不由有种无处下手的郁闷感。所以,他选择了退,一直退出谷口十余丈远。

山谷里地势平坦,山谷外却是怪石嶙峋,崎岖不平。邓承彪等若是敢追出谷外,严整的战阵将不攻自破。

邓承彪领兵数十载,岂会看不出对方是以退为进?当即一声令下,众军汉止步挺立,牢牢扼守住谷口位置。

庞颂举起长剑指向邓承彪,冷笑道:“老匹夫,限你三声之内率人离开,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了!”

邓承彪道:“小王八,当你邓爷爷是吓大的吗?放马过来!”

庞颂脸色铁青,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找死!”说罢腾空跃起,长剑连劈,数道白茫茫的剑气连成一片,隔空劈在山崖上方。剑气落处,石块碎裂脱落,轰隆隆翻滚着砸向众军汉的头顶。

“小心落石!”

邓承彪瞠目大喝,与众悍将挥动兵器,拼命封挡成片坠落的石块。可是百密终有一疏,还是几块落石穿过拦截砸进军阵当中,登时血肉横飞,惨呼四起,阵势中多出了几个显眼的凹坑。

庞颂哈哈大笑:“我且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第六百五十九章 越挫越勇的战神

邓承彪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果断挥手示意众军汉后撤,脱离落石覆盖的范围。只见军阵缓缓往后移动,努力维持队伍的齐整,原来的铁血气势跌落大半。

傅惊涛的身影暴露无疑,压力剧增,当即横剑于胸,默默催发最强剑意,拼死亦要一搏!

庞颂失笑道:“你还妄想翻天么?”轻松写意地扬起长剑,信手朝傅惊涛斩落。

剑气破空延伸,寒意直催肝胆。

傅惊涛凝聚精神,用力一咬舌尖,提醒自己不可被对手剥夺斗志。他不是第一次和宗师级高手对垒,深知眼睛所见皆是虚妄,冷静地感受空气气流及压力的变化,体内气血爆发,玄之又玄地劈出一剑。

剑芒刺眼,天地浩气疯狂聚集,随着剑刃的移动层层覆盖在剑身上,仿佛一道白虹飙射向前。

无惧无畏,无我无敌。

在这一刻,只有破釜沉舟的一剑照耀夜空!

庞颂眼里闪过惊讶与忌惮混合的复杂神色,对于傅惊涛的剑术水准十分吃惊,想不通他怎会领悟这么高深的剑意?他既想杀掉这天才少年,又担心长生诀没有着落,一时间犹豫不决。

说时迟那时快,剑气相抵,双剑在半空当的碰撞,火星飞溅。

傅惊涛五指发麻,玉柄剑呜呜脱手飞上夜空,划出一道弧线斜插在地。他就如同被一头蛮荒巨兽迎面撞中,呼的倒飞出数丈远,脚一沾地便连呕两口鲜血,整条右臂垂在身侧不停颤抖。

庞颂冷冷道:“念你尚有利用价值,暂且饶你不杀!至于其他人,呵呵,今夜便埋骨在此吧!”冰冷的目光投向邓承彪等人,像是在看着一堆死尸烂肉,摆明了要斩草除根。

傅惊涛吐了口腥咸的血沫,低声道:“庞门主,你的目的是索要长生经,何必迁怒于无辜?你放他们离开,我把长生诀默写给你!”

庞颂愣了一愣,心底腾地窜起一股怒火:“你不是说忘记了经文的内容,得返回地宫重新看一遍吗?”

傅惊涛勉力笑道:“我吐血之后头脑清醒,竟然又想起来了。”

“鬼扯!”庞颂想到自己被这少年骗得团团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焉知你不是在使诈讹我,为他们争取一线逃命的契机?”

傅惊涛张口直接背诵:“大道无形,太极如一,乾坤造化,生生不息,炼气为丹,求仙长生,故名之为太极长生诀。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吐字清晰流畅,毫无生涩感,显然对经文烂熟于心。

他一口气背诵了三百余字,忽的闭口不言。

庞颂心里像是有十万八千只老鼠在抓挠,恨不得敲开傅惊涛的脑壳,咬牙道:“不要停!继续背下去啊!”

傅惊涛指着脑门道:“长生诀全篇已刻印在我的脑子里。你让那些人先走,我留下!”

庞颂眼底冷芒骤闪,道:“所谓的白道侠客都染上了舍己为人的臭毛病么?既然你如此在乎无辜者的性命,我偏不放他们离开!限你一刻钟内乖乖把长生诀抄录下来,不许错漏,不许拖延。否则,每过十息我便杀一人,直到把这些莽撞无知的军汉杀光为止!他们若死了,这笔账统统记到你的头上!”书吧达

傅惊涛怒道:“你身为一门之主,堂堂宗师,怎可以如此无耻?!”

庞颂道:“我不关心别的,只关心结果如何!奉劝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拉上数百人一起陪葬?”

邓承彪脸色微变,大喝道:“傅少侠莫要上当!左右是死,何必受奸贼胁迫?”若庞颂拿到了长生诀后翻脸杀人,谁又能制止他?干脆拼个鱼死网破!

庞颂怫然不悦,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张口乱吠?”倏地掠近阵前,一剑劈向邓承彪。

“拒!”

随着一声暴喝,前排的军汉同时扬起兵器,朝飘浮半空的庞颂砍去。但听弓弦铮铮跳动,数十支羽箭迎风怒射。

剑光落处,劲风轰然炸裂,羽箭粉碎,一根粗大的沙柱冲上半空,无数碎石沙土扑簌扑簌落到草丛里。包括邓承彪在内,最前排约有七八人因遭受的冲击力度太大,忍不住当场吐血,兵器当啷脱手坠地。

庞颂以一人之力硬撼军阵,气焰之嚣张非笔墨所能形容,大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这些蝼蚁鼠虫,死不足惜!”

山林间笑声回荡,谷中一片死寂。

突然,崖壁下方风声呼啸,无数灵气湍流汇聚而来,飞沙走石,一股至强至刚的精神如擎天玉柱拔地而起,散发出锐利、雄壮、凶悍、冷傲的气息,如魔神跨越了虚空闯入人世,令所有人心底泛寒。

只见岩鹰缓缓步出崖下的阴影,双目如炬,周身衣衫鼓胀,手中的丈二魔枪吞吐血芒,弯曲的枪身不知何时已然恢复笔直。他眼眸深处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整个人的气势与魔枪融为一体,坚不可摧,又似浩瀚大海般深不可测。

乍一看去,岩鹰的身躯比山崖更为高大,几可触及星辰。若你仔细观看,又好像捕捉不到他准确的位置。

远近莫测,缥缈如龙。

傅惊涛大喜望外:“岩鹰兄,你突破了?!”

岩鹰微微一笑:“多谢你的太极长生诀,令我关键时刻有悟于心。”

庞颂瞳孔收缩,首次露出凝重的表情:“年青人,成才不易,莫要自寻死路!”

岩鹰笑道:“这回多亏庞前辈倾心指教,让我看到先天之境的壮丽景象,把握到武道中的变与不变!乾坤阴阳,生灭继往,得失俱在寸心之间。唯有顺应自然法则,方可堪破一切迷茫,攀上武道之巅。人生苦短,大丈夫当持枪横行江湖!”

当下深吸一口气,小腹内仿若无底洞一般,把周遭数十丈内的灵气瞬间吸收殆尽,但见皮肤下一根根筋脉凸显跳动,罡气外放形成护罩。

魔枪低鸣,诉说着力战到底的决心。

魔门的不死战神,哪有这么容易承认失败的?每一次的挫折与打击,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第六百六十章 魔枪退强敌

庞颂衣发猎猎飘飞,仿佛站在了飓风中央,手掌一紧,长剑通体泛起白光,前所未有的凌厉剑意冲上云霄。众目睽睽下,他不可能任由岩鹰抢尽风头,同样得露出尖爪利齿,证明自己依然是称雄一方的顶尖高手,有实力守住自家的地盘。

一个是老辣的邪道宗师,一个是强势的魔门战神,剑意与枪意隔空对撞,低沉的闷雷声连串炸响。

傅惊涛、邓承彪等忙不迭地往后退开,以免遭受余波殃及。这等层面的战斗太过恐怖,已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了。

岩鹰肃然道:“请!”

血光忽动,一枪刺出。只见人随枪走,瞬息间跨越了十余丈的距离,枪尖以微不可查的幅度不断加速,罡气形成一圈圈的波纹向外扩散,尖啸声刺破耳膜,如天外霹雳般快到令人绝望。

枪乃百兵之祖,传承千万载,本就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天然透出冷酷杀气。这魔枪与岩鹰精神意志契合,如魔龙凛然生威,散发着慑服万物的气势,仿佛要一举戳破空间壁障,遨游宇宙。

不论何人何物阻拦在魔枪之前,都要化为齑粉消散。

这是岩鹰的霸气——从屡败屡战到屡战屡胜,这多么年的战绩铸就了他无比强悍的内心,敢于睥睨天下英豪。

这是枪术发挥到极致时踏入武道的自信。

仅凭这几欲穿透时空的惊艳一枪,岩鹰足以获封“枪神”之荣耀。

面对锐气十足的枪势,庞颂一声怒喝,挺剑直刺,耀眼的剑芒狠狠破入血光之中。

不管他承认与否,这些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心血追求长生,在武道方面纯靠吃老本,比起巅峰之时修为滑落不少。如果遇上弱小的对手,因双方差距过大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遇上了实力相当的武者,就很考验平时的积累了。所以庞颂没想过留手,一出剑便全力以赴,试图在最短时间内击败岩鹰。

要知道他刚刚击退了明教三大神使,耗力甚巨,紧接着又要跟岩鹰激战,实在是对精神体力的极大考验。万一交锋中稍有不慎,那一世盛名就彻底毁掉了。

轰隆隆!

魔教与钢剑猛烈撞击,一团夺目的光芒在黑夜中炸裂,风云变色,大地起伏,狂暴的气流卷向四面八方。

傅惊涛等眼眸被强光刺痛,完全看不清战场中心发生了什么,紧接着狂风裹挟石块砂砾打到脸上、身上,痛得呜呼哀哉。但觉周围的气息时而暴烈如火,时而尖锐如针,时而严酷如冬,身不由主地东歪西倒,仿佛身处末日之中。

尽管看不清两大高手的交锋细节,但两股截然不同的上乘意境冲突对碰,过程依旧是妙不可言。傅惊涛索性跌坐于地,放开感官去感受天地灵气的变化,脑海中幻化出两头恶龙,一红一白,正各自施展神通厮杀,一会儿飞天入地,一会儿腾云驾雾,斗得难解难分。

恶战关头,那头白龙不知怎的留意到了傅惊涛,蓦地分出一道化身扑了下来。红龙趁着白龙分心,猛地扑到白龙脊背上拼命撕咬。

当啷啷!

傅惊涛收回心神,缓缓睁开眼帘。

强光褪去,人影分开,一度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逐渐消散。岩鹰魔枪斜指向天,庞颂手中却仅剩下光秃秃的剑柄,长剑剑身已在激战中崩裂损毁。两人目光交触,浓浓的硝烟味难以化解。

岩鹰沉声道:“庞前辈可要换剑再战?”

庞颂轻叹一声,随手抛开剑柄,道:“这等凡铁承受不住你我的劲气蹂躏,再换一把也是同样的结果。来日方长,就此别过!”转身飞离谷口,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深处。

先天之争,任何一点不利的因素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庞颂缺乏神兵利器,根本无从抵御岩鹰的魔枪,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受伤落败,还不如主动撤退,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而岩鹰刚刚取得突破,最重要的是如何巩固境界,也没有兴趣跟庞颂死战到底。

山风吹过,带走了现场残留的杀意。

傅惊涛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屁颠屁颠跑去捡回玉柄剑,咧嘴笑道:“恭喜岩鹰兄踏破后天门槛,成就先天宗师!今夜一战击退庞颂,魔枪无双,天下震动!”

岩鹰境界晋升后霸气反而内敛许多,目光愈发深邃,道:“庞颂老朽,疏于武道修行,空有一副花架子罢了,胜之有何值得夸耀?若是姜烈或者萧恨出手,败的一定是我!”

傅惊涛笑道:“假以时日,姜烈、萧恨皆非你之敌手!”

岩鹰忍不住笑道:“你想捧杀我吗?我名头越响亮,其他魔门强者越是坐立不安。万一魔教、天魔宗、九幽谷、炼血门等联手围杀,我可挡不住那么多凶残的敌人。”

魔门内部山头林立,相互杀戮从不禁绝。岩鹰的崛起势将会改变魔门现有的格局,宗巍等怎会容许?为防止岩鹰坐大,他们必然千方百计进行打压,

傅惊涛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岩鹰道:“此地已经暴露,不宜久留。我即刻带领柴氏旧部启程赴西北,完成周大哥的遗愿。此事了结之后,我将觅地静修,专心于武道修炼。”他并不乐意掺和什么复国大业,追求的是个人修行,从此之后将和周宗亮分道扬镳。

傅惊涛暗松一口气,岩鹰说一不二,应该不会加入叛军与大宋为敌了,轻声道:“岩鹰兄屡次救我性命,又传授我枪法真意,算得上恩重如山。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让我把太极长生诀告诉你知晓,希望对你的修行小有益处。”说着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太极长生诀全文完整地背诵了一遍。

岩鹰能从庞颂的剑意中抓住突破契机,悟性之强毋庸置疑,一边倾听一边揣摩推演,脸上露出欣然欢喜之色。

待太极长生诀传授完毕,两人持手相握,一起仰天大笑。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已彼此明了。

有些事,不用强调亦会铭刻一世。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同门相残

晨曦初降,林木苍翠,鸟雀啾鸣,山林里渐渐恢复了生气。天际处流云轻卷,镀着淡金色的绚丽霞光,勾勒出一幅美妙的图画。

傅惊涛沿着潺潺溪流往山外跋涉,时不时驻足观察周围的动静。他和天煞门结怨极深,得小心提防一众煞星,每每想起何若仙怨毒的眼神,总是不寒而栗。

忽然,林木间闪过一抹轻盈的白影。

傅惊涛微微一惊,下意识地缩身躲到树后。

只见白裙闪过,一位身材苗条的美女出现在岸边,神情有几分憔悴忧郁,斜背长剑,手中提着两截竹筒,赫然是蜀山剑门的聂倩倩。

傅惊涛大讶,她怎么孤身躲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

聂倩倩蹲下身子,捧起溪水洗了洗脸颊额头,望着水中的倒影发了一会呆,长叹一声,把竹筒浸入溪流盛满水,又起身钻入树林。她大概没想过暗处有人窥探,径直来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崖下,故作欢快道:“各位师兄,我打水回来了!”

山崖下的阴影里,或坐或躺着六位受伤的蜀山弟子,衣服上均沾染着血迹。他们分明是参与了攻打地宫的行动,与大宋一方展开残酷厮杀,最后逃入深山躲避追捕。伤势最重的赵槐左臂齐肩而断,躺在枯草上一动不动,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牧流风眉心紧锁,嘴角满是血泡,原先的潇洒自在荡然无存。

众弟子默默地轮流饮水解渴,气氛沉重压抑。

聂倩倩屈膝跪在赵槐身侧,柔声唤道:“赵师兄、赵师兄,喝点水吧。”一手托起他的脑袋,另一手拿着竹筒凑近喂水。但赵槐双唇紧抿,任清澈的水流滑落脖颈,竟是毫无反应。

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喘着粗气,咚的一拳砸到地上,忍不住说道:“聂师妹,赵槐失血过多,內腑受创,缺医少药的状况下焉能活命?咱们还是尽快动身往西行,远离洛阳为妙!”

聂倩倩手腕一抖,低声道:“莫非要抛弃赵师兄不管吗?”

那青年咬牙道:“眼下我们跟同门长辈失散,遭到大宋方面的追杀围剿,岂能为了一必死之人耽误太多时间?难道你愿意埋骨异乡?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摆脱危机,安全返回蜀国。”

聂倩倩瞪大了纯净的眼眸,喃喃道:“赵师兄还没死呢!如果我们都走了,他岂不是立刻被野兽生吞活剥?陈师兄,你如何忍心看着同门遭此劫难?”

那青年冷冷道:“若是赵槐硬挺着不死,我们就一直陪着他龟缩于此?赵光义的鹰犬迟早会搜查到这里!”

聂倩倩道:“我们可以带着赵师兄一起上路呀!”

那青年摇头道:“你别犯傻了!我们几个伤势不轻,如何能带着赵槐翻山越岭,奔波千里?”

另一马脸青年亦叹道:“聂师妹,不是我们不愿救赵师弟,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聂倩倩又是失望又是惶恐,期翼的眼神投向了牧流风。第一抓机

牧流风眼角一阵抽搐,嘶哑着声音道:“聂师妹,陈师兄他们说的在理。赵槐已无药可救,当断则断吧!”他身为掌门徒弟,地位最高,所做出的决定将直判定赵槐的命运。

聂倩倩如五雷轰顶,竹筒咣的失手滚落,无助的眼泪夺眶而出:“同门相助,风雨同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们今日能放弃赵师兄,焉知明日会不会抛弃王师兄、李师兄?若没有团结一心战胜困难的勇气,我蜀山剑门如何屹立江湖而不倒?”

牧流风双目泛红,喝道:“你别说了!这趟中原之行意外频出,蜀山早已付出了惨重代价,多赵槐一个不多,少赵槐一个不少!你我应保留有用之身返回山门,继续提升武技修为,为死者报仇。聂倩倩,我不是铁石心肠,但两害相衡趋其轻!”

聂倩倩举袖拭去泪水,瞧着人事不省的赵槐的,忽道:“你们走吧,我留下陪赵师兄最后一程。”

牧流风脸颊涨红旋即变得铁青,死死捏紧拳头,聂倩倩这么做无疑是在狠狠打他的脸!相比较之下,他不就成了无情无义的小人?如果消息传回大蜀山,还有谁会拥戴他、称赞他?这件事一旦发酵,势必成为他人生的污点,永远洗刷不清。一缕杀机陡然掠过心头——既然聂倩倩不识好歹,干脆一并死掉算了。

其他蜀山弟子相视一眼,面皮讪讪发烫。

牧流风摆手道:“你们先走,我跟聂师妹交代几句,随后就来。”

待众弟子展开轻功离开,牧流风轻叹道:“聂师妹,你为何要钻进牛角尖里不出来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令我很难堪?”

聂倩倩淡淡道:“牧师兄,我只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我管不着。”

牧流风目光转冷,略带伤感道:“咱们同门学艺,苦练剑术十载,为的是有朝一日纵横江湖,斩妖除魔。但江湖不单是剑客的江湖,这世界也不单是黑白之分啊!我不想失去师尊的信任,不想沦为人人唾弃的懦夫,所以借你头颅一用!”说话间手臂一动,挥剑便砍。

聂倩倩做梦都想不到牧流风会朝自己痛下杀手,惊愕中浑身僵硬,根本来不及闪躲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打横里飞来,当的撞中剑脊,震得牧流风五指发麻,长剑一偏剁在了地下。

聂倩倩死里逃生,立时往后一跳拔剑在手,怒道:“牧师兄,你疯了么?为什么要杀我?”

牧流风没有理会聂倩倩的质问,神情阴沉地望向岩石掷来的方向,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到访?敬请现身一会!”

“牧兄,是我!”

话音落处,一位高大强健的少年从一棵大树后闪出,身躯挺拔如枪,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透出豪迈不羁的英雄气概。

牧流风脸色愈加难看:“傅惊涛,你怎会跑来这鬼地方?”

傅惊涛似笑非笑道:“牧兄能否说一说,为何要偷袭聂姑娘?难道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妹吗?”

牧流风又羞又恼,长剑颤动,杀气急涌如潮。

第六百六十二章 英雄气短

傅惊涛自下山之后,屡经生死磨砺,还跟众多的绝顶强者交过手,眼界、格局、斗志已跻身当世一流,大笑道:“牧兄想杀人灭口吗?来来,动手吧!”

四目相对,牧流风泛起一股莫名的心悸,手中的钢剑忽然沉重无比——毋需出剑,他便知道自己赢不了傅惊涛。如果继续纠缠,反而会给对方一个妥妥的杀人借口。

这是剑客之间的玄妙感应,境界相差越大越是灵验。

牧流风内心嫉妒如火。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曾经旗鼓相当的两人怎会拉开这么大的差距?让人情何以堪?缓缓道:“傅兄说笑了,你我以武会友,哪有化不开的仇怨?”

傅惊涛斜眯他道:“蜀山与轩辕,西蜀与大宋,又何来的仇怨?”

牧流风淡然笑道:“门派之争、国家之争,不影响你我之间的私人情谊啊!对了,我季师妹的婚期已定,将于正月十五嫁给蜀国太子为妃,在成都府举行盛大的婚宴,还请傅兄赏脸来喝杯喜酒。”

傅惊涛耳边如春雷炸响,那美丽脱俗的绝色少女要嫁入皇室了!脑海中不禁闪过与季雨卿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初见时的惊艳、共乘一骑时的心动、温泉谷相遇时的喜悦、临别时的深情一吻……此情此景,宛如昨日!

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明明以为已经忘却,为何还会如此在意?

季雨卿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那是蜀山和皇室的一场交易罢了。

包括她的父母在内,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她的感受,他们在乎的是门派的利益,在乎的是她出嫁后的头衔地位。

傅惊涛心生悲凉,这世俗间既有的礼法规则,不是单靠武力就能改变的。即便是最拔尖的武学宗师,也有着种种顾虑和牵扯,做不到为所欲为,藐视一切。除非他拥有撼动一国的庞大势力,才能夺回心爱的女人,避免一生遗憾。

牧流风见他神情忽喜忽痴、忽怒忽悲,心中涌起一阵快意,故作不解道:“傅兄听闻季师妹出嫁的消息,似乎欢喜过头了?”

傅惊涛冷哼道:“你何必装腔作势惹人嫌?”腾身一跃,人在半空拔剑出鞘,耀眼的剑光灿然四射,犹如闪电般当头劈下。

剑未至,森然浩大的剑意已笼罩牧流风全身。他骇得寒毛倒立,禁不住泛起弃剑投降的冲动,好在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狂吼一声,鼓足胆气挥剑封架,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

当的一声巨响,牧流风吐血倒飞,噼里啪啦撞断了数不清的树枝,手中剑咔嚓断裂成数截散落,模样狼狈不堪。

聂倩倩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堂堂蜀山掌门之徒,居然一招落败?!这傅惊涛还算是人吗?除开老一辈的巅峰强者,恐怕无人能挡得住他的利剑!

傅惊涛冷冷道:“看在你师妹的面子上,我且饶你一回!”

牧流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急掠远去,暗地里咬牙发誓,今日断剑之辱,来日必加倍还报!有缘书吧

傅惊涛转身望向聂倩倩,聂倩倩抢先说道:“你不打算去大蜀山见季师妹一面吗?你们若是倾心相恋,何不携手私奔?难道以你的武功剑术,还怕突破不了太子玄喆的拦截吗?”

傅惊涛揉了揉鼻子,板着脸道:“聂姑娘,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是不是应该首先考虑你们两个的生死前途?”

聂倩倩一呆,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同门抛弃,守着伤重垂危的赵槐,可谓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尤其是她激起了牧流风的杀心,返回大蜀山的希望渺茫,若是贸然返程,就是自寻死路。

天大地大,前路茫茫,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聂倩倩神色黯然,但觉身如浮萍飘零,找不到一处栖身落脚之地。

傅惊涛回剑入鞘,然后取出一颗专治内伤的灵丹,捏碎了溶入水中,再撬开赵槐的牙关强行灌入,最后输送真气助其催发药力。过了片刻,赵槐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呼吸亦强了三分。

聂倩倩福至心灵,噗通屈膝跪倒,道:“多谢傅公子救我师兄一命!倩倩无以为报,愿为奴为仆端茶送水,扫地洗衣,绝无怨言。”

傅惊涛叹道:“聂姑娘何苦自贬身份?我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聂倩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泛红,轻咬贝齿道:“莫非公子想要倩倩自荐枕席?”

傅惊涛哭笑不得:“你休要胡思乱想!反正蜀国你是回不去了,安安心心地留在大宋罢。其实宋人、蜀人都是汉人,同属炎黄一脉,不必太过计较。”

聂倩倩抬起手轻抚脸颊,忽的笑道:“公子是嫌我长得丑吧?”

到了中午,傅惊涛又给赵槐服了一粒灵丹和输送真气疗伤。眼瞅着赵槐情况明显好转,聂倩倩感激不尽。

傅惊涛不想枯等他人救援,背起昏睡的赵槐,招呼聂倩倩一起出山。两人翻山越岭,跨过沟壑,临近傍晚时分终于走出山区,看到了原野村落,恍惚中有种重回人世的异感。

沿着蜿蜒的道路往西行,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镇。傅惊涛一打听,才晓得如今身处洛阳地界,距离洛阳城不足百里之遥。当下选了一家大客栈投宿,先安顿好赵槐,再点齐酒菜用餐。饿了几天的聂倩倩抛开美女形象,运筷如飞,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傅惊涛打趣道:“你这么能吃,小心吃多了变成胖丫头啊!”

聂倩倩翻了个白眼,口中含混道:“胖就胖,反正你也不要我!”

傅惊涛苦笑,默默给她夹了个大鸡腿。殷怜怜的离去令他黯然神伤,哪有心思再收什么新侍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刻骨铭心,辗转反侧,在相思中日夜忍受煎熬啊!

他又想起远在天边的季雨卿、即将下嫁他人的赵燕容,登时觉得一颗心被挖空了大半,无法描述的空虚痛楚侵蚀灵魂。在这一刻,他格外思念仍在山中修炼的秦樱,强烈的柔情填满了胸膛——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秦师妹一定是属于我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 力阻天煞门阴谋

聂倩倩瞥见傅惊涛咬牙切齿做发狠状,犹犹豫豫道:“你是担心我会吃穷你吗?心痛钱袋子了?”

傅惊涛没好气道:“我的心是痛,却不是为你而痛!”

“哦,”聂倩倩眼眸轻转,露出同情的眼神,“你是在想念季师妹?”

傅惊涛道:“你管我想谁!”但觉郁闷惆怅之情翻卷如潮,拎起手边的酒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壶口洒出的酒水打湿了胸襟。

忽听足音嘈杂,一队装束各异的江湖客涌入客栈,握着刀剑枪棒等兵器,风尘仆仆。他们乒乒乓乓拉开凳子坐下,大声招呼伙计们端酒上菜,闹哄哄的仿佛要掀翻屋顶。

其中一位粗壮的短须青年无意间瞥了一眼,双目忽然瞪圆,惊咦道:“你们快看,是蜀山剑门的聂倩倩!”

众江湖客的笑闹声戛然而止,刷的转眼望去,像是群狼发现了落单的猎物,眼中泛起兴奋、贪婪和露骨的杀机。

聂倩倩吓了一跳,啪的放下竹筷:“你们想干什么?”

那短须青年蹭的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尖大笑道:“聂倩倩,赵王爷正重金悬赏蜀山弟子的脑袋,你今天死定了!赵槐呢?他躲在哪里?我呼延彪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原来他们皆是洛阳地方豪侠,和蜀山剑门有过交集。如呼延彪曾与赵槐比武,结果一招落败,从此耿耿于怀。

因季风雷公然侵犯洛阳地宫,与姜烈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明目张胆地挑衅赵宋朝廷,赵光义一怒之下将蜀山弟子列为必杀对象,号召中原豪杰展开追杀行动,不许蜀山弟子逃离大宋边境。呼延彪等积极响应,结队入山搜寻,现在幸运地撞见了聂倩倩,岂能错过?

聂倩倩心底微沉,皱眉道:“赵王爷的气量太狭小了吧?他奈何不了季掌门,就来为难普通的蜀山弟子?”

呼延彪喝道:“少啰嗦!你们蜀人盗取我大宋藏宝失败,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坐在这儿喝酒吃肉,脸皮忒厚了吧?!”

傅惊涛叹气道:“我是宋人。”

呼延彪鼓起眼睛道:“你勾结蜀贼,背叛大宋,更加该死!”

傅惊涛奇道:“你不认得我么?”

呼延彪呲牙乐道:“你又不是百香楼的花魁,我凭什么要认得你?”呼的纵身欺近,张开大手扣向傅惊涛肩头,手指弯曲如鹰爪,使出透骨打穴的擒拿手法,打算抢下头功。

傅惊涛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影响人家做生意。”单掌上扬,啪啪啪接连封住呼延彪的擒拿招式,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罡气外放,反震得呼延彪往后倒退。

呼延彪又惊又怒:“好小子,你欲造反不成?”

众豪侠自然不能眼看同伴吃亏,锵锵拔出刀剑逼近。17

客栈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不少客人吓得丢筷便躲,掌柜的两腿战栗,想劝和双方却不敢靠近。

傅惊涛道:“且慢!我在大宋皇城司效力,和赵王爷是旧识。”

众豪侠如何肯轻信,嗤笑道:“皇城司乃天子近卫,仅在东京内外出没,怎会眼巴巴地跑到洛阳?”“你认得王爷,王爷却不认得你!”“你当我们是蠢货吗?少扯鬼话了!”

客栈里人多口杂,傅惊涛怕有什么风声传到庞颂、何若仙的耳朵里,引来天煞门的追杀,故没打算亮出真名实姓。他稍稍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的金丝软甲,沉声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此乃皇城司配发的黄金软甲,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家!”

金光灿然闪亮,一股股金丝扭结成细密的花纹,环环紧扣,做工精美,一看就是非常稀罕的顶级宝甲。如此珍贵的护身软甲,别说是洛阳各大豪族了,即便是中原各大门派也未必收藏有。

购资格穿戴这等宝甲的,岂是无名小卒?

众豪侠心里打个突,蛮横叫嚣的气势顿时滑落。

一位高大英武的青年轻咳一声,出列抱拳道:“在下高洛胜,家父乃洛阳大侠高雪疆!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等并非有意冲撞官爷,万望海涵。”

傅惊涛摆手道:“你们是一心为朝廷建功,不知者不罪!”

高洛胜微笑道:“敢问官爷是否需要我等效力?”

傅惊涛想了想,道:“我们有要事须向王爷禀报。假如诸位愿意同去洛阳,还请护送我们一程。”

高洛胜等疑心立去,忙不迭地答应同行——谁不想借此机会攀附赵氏皇族,交好天子亲信?

傅惊涛实在很担心庞颂强闯地宫,使用天煞门的秘术收服那些毒虫、异兽、僵尸,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荼毒天下。在这些变异的、恐怖的生物面前,普通武者根本没法反抗,最终只有化为一堆白骨。庞颂、何若仙皆狠辣无情之辈,行事无所顾忌,若不设法阻止,他们定会犯下无数杀孽。

次日一早,众人雇了车马赶往洛阳。傅惊涛忧心如焚,交代高洛胜、聂倩倩等尽快赶来汇合,自己骑了两匹快马先行一步。

傅惊涛轮流换乘两匹马,一路不停,终于抢在城门落锁前赶至洛阳城。他亮出带御器械的身份头衔,很快通过禁军的层层盘查,由专人引导着进入了临时王府。

赵光义正在设宴招待宾客,忽闻傅惊涛求见,忙离席迎出厅外,笑道:“惊涛,你怎么又折返洛阳了?难道是我二哥有事交代?”

傅惊涛肃容道:“回禀王爷,我此行并非出于皇上指示,而是另有要事须请王爷出手。”当下长话短说,把意外撞见庞颂等一众煞星、获悉他们阴谋之事简要叙述一遍。

赵光义听闻天煞门欲驯服地宫内的毒虫异兽充作大军,心底凛然,情知绝不可放任庞颂等人的阴谋得逞。可是随着大战结束,洛阳地宫被证实仅是一处荒废的炼丹场所后,各大门派的高手基本散去,诸如姜烈、云清子等顶尖强者都已返回各自宗门。暗影龙卫也因折损了包括典七在内的众多高手,元气大伤,没办法独力解决众煞星。

赵光义断然道:“本王暂时先从城里募集三百勇士,交由你率队赶赴地宫守住入口!至于后续的增援兵马,本王另外想办法解决。”他手上没有虎符,无权调动禁军,眼下唯有依仗洛阳的武林人士了。

傅惊涛慨然道:“好!”

第六百六十四章 敲山震虎

事态紧急,赵光义立即派出暗影龙卫传讯城内各豪门大派,宣称葬龙谷的地宫遭外贼觊觎,急需人手协助防御。以高雪疆为首的地方豪侠岂敢怠慢,匆匆率领数百精英好手赶赴王府,个个豪情万丈。赵光义亲自出面接见群侠,许以重赏,而后正式将傅惊涛推到台前,赋予他赏罚指挥之权,统一协调整个行动。一众老江湖尽管心里颇不以为然,表面上还得捏着鼻子认了。

傅惊涛心如明镜似的,自己江湖地位不足以服众,哪里镇得住场面?请众人公推了十二位威望高、武功强的大侠,每人统领约三十名武者组成一队,以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临时命名,即刻整队出发。

傅惊涛率领数十暗影龙卫充作先锋,众武者举起火把浩浩荡荡地离了洛阳城,排成一字长蛇奔往北郊葬龙谷。

葬龙谷离城十余里,原本有禁军警戒驻守。但傅惊涛抵达谷口时,却没有看到巡逻的士兵,谷中有几处黯淡的火苗,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夜风吹来,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不好,来迟了一步!

傅惊涛又是焦急又是懊恼,立即命令暗影龙卫们取出事先备好的火箭,不管三七二十一,点燃引线便往谷中随意乱射。他知道仅凭眼下的人手无法击退天煞门,只能是采取骚扰战术破坏对方行动了,不能让庞颂等轻轻松松搜刮干净地宫存货。众煞星毕竟是做贼心虚,一旦行踪败露,多半要尽快撤离。

其实事情的成败关键还得看赵光义,能否调集足够多的兵马震慑敌人。不然的话,谁也挡不住庞颂的反扑。

火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弧光,如雨点般落在谷中,迅速点燃荒草、灌木丛,转眼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把半边夜空映得通红。

“混蛋!”“得罪我天煞门者,死无葬身之地!”躲在暗处望风的三位煞星狼狈地跳了出来,他们料不到傅惊涛这么简单粗暴,蛮不讲理地用火箭开道,事先想好的种种手段派不上用场。

嗖嗖嗖!火箭掉转方向,冲着众煞星密集射去。

蓬蓬!火箭与兵器撞击,火药包炸裂,一团团的焰火在半空炸开,无数的火星交织喷射,煞是好看。

其中一名煞星被爆裂的火星溅到脸上,不由失声尖叫,手中兵器一缓,大腿又中了一支火箭。随着火药蓬的一声炸裂,他整个人化为一束巨大的人形火炬,口中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另外两人骇了一跳,想也不想地抽身便退,迅速没入了黑暗。

这时,各队人马先后赶到,瞧着四处燃烧的大火和那具焦黑的尸体,急于立功受奖,呼啦!呼啦!呐喊着往前猛冲。

傅惊涛根本阻挡不住他们,大声提醒道:“小心脚下陷阱!”

高雪疆哈哈大笑道:“傅小将军,区区蟊贼何惧之有?且看我洛阳男儿一鼓作气杀尽贼人!”

“杀!”“杀啊!”

众豪侠乱糟糟地涌入葬龙谷,借着火光直扑向地宫入口。忽然,荒草摇动,腥风扑鼻,数以千计的毒蛇毒蝎游出,如黑色巨浪般卷向一众侠客。冲在最前排的侠客们猝不及防,或是跳起惊呼,或是倒地惨叫,势头登时为之一挫。

“小心蛇蝎!”“有人中毒了!”“快闪开!”

毒蛇毒蝎速度奇快,专朝下三路发动袭击,明显受过特殊训练。而众豪侠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缺乏纪律约束,不懂该如何变阵应付突发事件,有的忙着砍杀蛇蝎,有的仓惶躲避,有的疾呼救人,有的倒在地上挣扎翻滚,整个队伍大乱。

高雪疆等如兜头淋了一桶冰水,满腔的兴奋热切化为乌有。随同他们出城的,可都是各门派各豪族的嫡系精英,哪怕损失一个人也心痛啊!充当首领的十二位大侠扬声怒喝,挥舞兵器继续往前,像是十二支箭头突进蛇蝎群中。

但见寒光蔓延四射,劲气纵横来去,刀枪剑棍劈砍落地,轰隆隆的气浪爆炸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蛇蝎化作了碎屑粉末。

众侠客趁机稳住阵脚,重新聚拢整合队伍。

远远望去,地宫入口早已洞开。在入口附近新垒起两座尸山,死者正是负责守卫地宫的禁军甲士,粘稠的人血蜿蜒流淌,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那些禁军死不瞑目,脸上还凝固着恐惧绝望的表情,面部肌肉扭曲如厉鬼。

感应到气浪的冲击,无数正趴在血污中吮食的的蝇虫嗡嗡扇动翅膀,如一朵乌云呼的腾飞而起,伸长了尖锐的口器——这是极其恶毒的吸血巨蝇,能在几个呼吸的功夫把人畜血液吸干!

轰!吸血巨蝇同时俯冲,化作十二条翻腾的黑色烟柱,扑向了众大侠,仿佛是扭曲可怕的食人魔藤。高雪疆等瞠目大喝,兵器锋刃处泛起冷芒,舞出一团团耀眼的银球。下一刻,蝇群高速撞到银球上,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无数猩红的血珠飞溅八方。

傅惊涛一声令下,众暗影龙卫快步移近,一支支火箭离弦射去。

随着火箭炸开、落地点燃,火舌吞吐,烟火乱窜,蛇蝎巨蝇抵受不住高温热浪和寒芒劲气的双重压迫,很快崩散遁走。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忽听咕咕、咕咕的叫声响起,尸山上的尸体腹部纷纷裂开,钻出一只又一只形如巨嘴蜥蜴、背生尖刺的古怪生物。它们外形狞恶丑陋,满口利齿,爪如铁钩,四肢粗短有力,皮肤表面凸起无数红色疙瘩,眼眸闪烁着绿色幽光。

高雪疆变色道:“是噬尸兽!快杀了它们!”

噬尸兽乃死尸孕育而生,几乎没有任何弱点,来到世间的目的就是制造杀戮,通过吞噬血肉不断增大体型,可怕至极。

这数十只噬尸兽迎风抖动身体,皮肤表层迅速结板、硬化,不等众大侠动手,它们接二连三地从尸山上跃落,无视浓烟烈火,气势汹汹地主动发起攻击,动作迅疾凶猛。

在它们眼里,众人不过是待屠宰的猎物。

第六百六十五章 口出狂言

高雪疆等乃洛阳白道的中流砥柱,怎可能放任噬尸兽逞凶,齐声怒喝:“杀!”刹那间寒光大作,劲风怒卷,凌厉的杀招无情落入怪兽群中。轰!地面颤抖,泥土飞溅,声势不可谓不惊人。

遭到迎头痛击的兽群四分五裂,有的倒飞出数丈远,有的流血尖叫,有的半截身子埋到了土里,却没有一只噬尸兽死亡!它们的表皮如同一层坚韧的盔甲,抵销掉了大部分伤害,且反应非常敏捷,会本能地卸力躲闪,绝非那种蠢头蠢脑的蛮兽。

兽群的第一波攻势宣告瓦解,但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噬尸兽抖了抖泥土,接着发动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

砰砰!轰隆隆!

众大侠和凶猛的怪兽们激烈对撞,劲风呼啸,黑影飞闪,怒喝声、尖啸声、击打声混杂炸响,惊心动魄。与此同时,残余的蛇蝎巨蝇又有重新聚集的迹象,它们绕过战团,扑向边缘处的武者。

傅惊涛暗暗皱眉,喝令暗影龙卫及众武者靠紧结阵,不可惊慌奔逃,独自挺剑出列,信手挥洒出一片璀璨的星芒,封锁住身前的空间。

他的剑术历经多次淬炼提升,以轩辕神剑为根基,悟透阴阳太极之变,甚至敢跟宗师强者硬抗,岂是一般?何况玉柄剑削铁如泥,每一剑刺去,无坚不破,无物不灭。但见剑光璀璨夺目,剑气所及,蛇蝎蝇虫一触即溃,纷纷化作齑粉消散。

众人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傅惊涛的剑术,感应着那股浩然正气,被剑影晃得眼花缭乱,无不衷心叹服。

傅惊涛很清楚硬仗还在后头,只想速战速决扫清眼前的障碍,好集中精神应对众煞星的反扑。如果不能坚持到大军出现,那么意味着今晚的行动彻底失败。他挥剑护身大步向前,剑意随之延伸扩展,骇得余下的蛇蝎飞速逃散。

一只正在激战的噬尸兽感应到了威胁,忽然舍弃了当面的对手,张开满口利齿斜冲过来。

傅惊涛进入无惊无惧、无悲无喜的空明状态,冷眼锁定噬尸兽的行动轨迹,极速推演出它空间位置的变化,足底一滑,长剑如白虹贯日,以一往无回的气势刺去。

噗!剑刃轻易洞穿怪兽脑壳,直接摧毁其神经中枢,剑光随即一敛,那只噬尸兽四肢抽搐瘫倒在地。

宝剑在手,挡者披靡!

傅惊涛绝不会剑下留情,如一股飓风冲进怪兽群中,人随剑走,剑光如银球乱滚,所过处残肢鲜血齐飞,兽首断爪乱滚,硬生生把噬尸兽斩杀大半。高雪疆等见他大发神威,又惊又喜,连忙施展重手法配合砍砸怪兽,迅速扩大胜势。眼看情势突变,暗处惊起一声高亢入云的哨音,残余的噬尸兽扭头便逃。

众大侠苦战获胜,一边调息回力,一边目光炯炯地打量傅惊涛,盘算着该如何跟他拉拢关系。

高雪疆厚起脸皮赞道:“傅将军剑术出神入化,凭一己之力奠定胜局,当得起‘少年英雄’的赞誉,不愧是皇上钦点的勇将!”

傅惊涛忙道:“高大侠过奖了。”

高雪疆亲切地笑道:“傅将军少年得志却无丝毫傲气,这份心性格局天下少有。待此间事了,将军能否抽空来高府小酌一杯?”零久文学网

旁边有人打趣道:“高兄,你不会是急着招女婿吧?傅将军,高家千金乃洛阳城里公认的大美人,你见面之后可得把持住啊!”

傅惊涛不禁额冒虚汗,顾左右而言他。

就在这时,地宫内火光闪动,嘶嘶沙沙声响起,无以计数的毒虫异兽如巨浪涌了出来,包括了各种甲虫、蝾螈、蜥蜴、蛇蝎等等。它们的长相千奇百怪,颜色斑纹差异甚大,行进中偶尔会相互撕咬打斗,浓重的煞气随风扩散,令人头皮发麻。

在虫兽大军四周,还有七位煞星一起跟着移动。他们有的吹着骨笛,有的手捧异香,有的吟诵古怪咒语,采取各种奇特的手法控制毒虫异兽。

庞嘉林、关月彤则手举火把坠在最末尾,表情又紧张又兴奋。

傅惊涛心底一沉,天煞门的谋划终究成功了!如果听任他们顺利离开,日后免不了有一场席卷江湖的浩劫。可是强行阻拦的话,区区三百人怎能杀溃成千上万的虫兽大军?何况众煞星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正面力拼不可取,不如保存实力缠住对方,待时机成熟再一决死战!当下低声道:“各位前辈,咱们撤到高处,等王爷率人支援!”

高雪疆不快道:“未战先退,岂非兵家大忌吗?傅将军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另一大侠亦道:“对面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何必示弱?”

傅惊涛叹道:“地宫内的毒虫异兽凶残可怖,连魔教、凌波阁、蜀山剑门等高手都吃了大亏,诸位如何能轻视之?我们应该保留有用之身继续战斗,而不是白白送死。”

高雪疆等望着那一波波翻涌的恐怖巨浪,背心生寒,甚有默契地缓缓后撤,避免与虫兽大军的前锋接触。

“傅惊涛,是你!”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庞嘉林一踏出地宫便跳脚大叫,恨不能把面前可恶的少年剁成肉酱——这家伙先是夺走了殷怜怜的处子身,又斩断了何若仙的手掌,新仇旧恨不共戴天!

傅惊涛喝道:“庞嘉林,这地宫内的一切皆属于大宋朝廷所有。你天煞门擅闯禁地,偷盗奇珍,目无王法,藐视我大宋天子,所犯的皆是死罪!奉劝尔等悬崖勒马,不然一律论罪诛杀!”

“哈哈哈!”

庞嘉林错愕之余失声大笑:“姓傅的,你是脑袋抽筋了还是吃错了药?我呸!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什么口出狂言?”

傅惊涛扬起利剑,一字字道:“就凭我脚下所踩的是大宋国土!”

庞嘉林狞笑道:“你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说着口中发出一串古怪的音符,急促而尖锐。

只见虫兽大军一阵骚动,也不知是哪位煞星在具体指挥,一股数以万计的毒虫忽然分裂、突前,张牙舞爪地朝傅惊涛冲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 打了儿子惹出老子

傅惊涛长剑笔直指向苍穹,无尽的灵气滚滚而来,剑身上的寒光越来越耀眼,狂风吹拂,如一尊战神昂然挺立。待剑势攀升到最高点,强烈的剑芒忽然爆发,一道又粗又长的闪电从天而降,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劈落在地。

轰!

势不可挡的剑光落下,无数泥沙应声飞起,又化为无数把细微的利剑,横扫四面八方。噼里啪啦!数不清的毒虫身体瞬间爆开,连哼都不哼一声便彻底消失。剑气所及,形成一个十余丈方圆的死亡区域。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剑既彰显出舍我其谁的霸气,也蕴藏有毁灭万物的无情杀气,真可谓是剑锋所及,有死无生!

庞嘉林眼角抽搐,忌恨如狂,喃喃道:“你怎么可以如此变态强横?应该是本公子占尽世上风光啊!”

尽管傅惊涛的剑势骇人,可岂能轻易吓倒一众煞星?讲句难听点的话,这样的杀招极耗真元,多用上几次跟自杀无异!如果他的真气消耗殆尽,失去了行动能力,拿着宝剑也难逃一死。受到驱使的毒虫又疯狂涌上,瞬间填满了空白区域。

傅惊涛脚步一滑,往后倒退如飞。

毒虫们认准了目标穷追不舍,大约追出了数十丈,本来严整的队伍忽然出现了混乱,好像是失去了某种神秘力量束缚一般,哗啦!分裂成数以百计的小股溪流,到处乱窜。

咦?!傅惊涛脑际灵光一闪,估计是天煞门秘术受到距离影响,离施术者越远则作用越小,最终将失去对毒虫的控制。毕竟这些虫兽的智商太低,几乎是遵循本能行动,根本理解不了复杂的外部指令。只要抓住并利用这个弱点,还是有机会摧毁虫兽大军的。

暗影龙卫们忍不住故技重施,铮铮铮!弓弦密响,一道道弧光划过夜空,落入虫群之中。

火箭触地即燃,火星四溅,登时将躲闪不及的毒虫烧焦一片。

“杀了他们!”众煞星勃然变色,抽出兵器径直杀奔弓箭手,绝不能让对方摧毁辛辛苦苦收拢来的虫兽大军。傅惊涛、高雪疆等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立即联袂反杀过去。

双方转瞬对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兵器交触怒击,宛如天崩地裂。

众煞星经验老辣,分出两位手持重兵器的强者迎战傅惊涛。这两人一个使十三节水磨钢鞭,另一个使精钢阴阳手斧,相互配合,照准对手修为欠缺的软肋狂冲猛砸,一时占尽了上风。而其他人猛烈冲击众大侠的防线,奇招秘法频频施展,杀得高雪疆等汗流浃背。

剧斗关头,地宫内又闪现出数条身影,为首者则赫然是面无表情的庞颂!庞嘉林忙扭头大叫道:“爹,傅惊涛狗胆包天,竟然率人围攻地宫,企图破坏我们的计划!”

庞颂一愣:“那小子还敢主动来送死?!”举目扫向远处严阵以待的数百武者,眉心微皱,倏地腾空跃起,人影在空中闪了几闪,落地时举手虚按,一位使刀的洛阳大侠噗的喷血飞跌出数丈元,然后看似随意地屈指连弹,嗤嗤指风怒啸,像是无形的利剑横空刺去,贯穿了另两人的胸膛。

高雪疆骇然叫道:“速退,勿要硬拼!”话音未落,庞颂已如鬼魅般飘身欺近,一掌当胸拍落。砰!咔嚓!双掌相交,高雪疆掌骨、臂骨、肩骨应声折断,心脉寸寸断裂,当场吐血毙命。

其余大侠见庞颂在呼吸的工夫连杀四人,骇得肝胆俱寒,迅速抽身后掠,像是中箭的兔子逃得飞快。

庞颂身法微凝,分出一缕精神锁定了傅惊涛,挥手示意那使鞭和使斧的两煞星退开,淡淡道:“兜来转去一大圈,你我又碰面了。我不杀你,把剑放下吧!”

傅惊涛紧握剑柄,大声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庞颂脸色一沉,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足尖一点,一把单刀从地面翻飞而起,落入掌心。下一刻,整个刀身散发出白色强光,手起刀落,呼的抡圆了便斩。

当!

钢刀狠狠斩中玉柄剑,傅惊涛手臂剧震,身不由主地往后连退数步,咚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庞颂质问道:“傅惊涛,是你毁掉了那篇道家秘传的口诀吗?”他虽然在地宫核心处找到了长生诀,但刻在墙上的口诀已被剑痕毁坏,缺失了许多关键文字,令他满腔喜悦化为了深深的愤怒。

傅惊涛吐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若杀了我,就永远得不到完整的口诀,找不到突破的方向。”

庞颂牙关暗咬,扬刀指向众豪侠及暗影龙卫们,冷哼道:“假如你坚持不肯吐露秘密,我先杀光你的同伴!数百人的生死就系在你一念之间,考虑清楚来。”

众人感应到那股冷酷残虐的杀意,无不手心冒汗,纵使周围有数百同伴可以依靠,却泛起孤身面对杀神的异感。

傅惊涛无奈摇头,又是这一招,能不能来点新鲜花样?

庞颂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人吗?”说着手腕一抖,刀尖吐出白芒,就欲扑出大杀一通。

突然,一股寒风从东边吹来,乌云翻涌,不知不觉中遮住了星光。寒风吹过,壮观的虫兽大军产生一波波的骚动,不安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众煞星打了个冷战,个个如临大敌。

庞颂沉声道:“来者何人?天煞门庞颂恭迎大驾!”

“天魔宗萧恨!”

话音落处,戴着半截骷髅面具、身着一袭黑衣的萧恨飘然而来,双目冰冷如雪,行动间自然带着睥睨天下的至强风范。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妖艳如火、魅力无边的洛冥。

魔尊萧恨?!

众人耳边如有焦雷炸响,目瞪口呆——谁不知道萧恨乃魔门巨头,权势滔天?谁不知道萧恨魔功强横,杀戮无情?谁不知道萧恨一旦现身,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难道萧恨也是冲着这些地底生物的归属而来?魔门和邪宗会因此全面开战吗?俗话说得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第六百六十七章 誓要更强

地宫外风云变色,气氛骤然紧张。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没人相信萧恨是偶然路过。在庞颂已经报出名号的情况下,萧恨仍大步欺近,如入无人之境,摆明了没把天煞门一众煞星放在眼里。

傅惊涛心情复杂,不管自己承认与否,血浓于水,萧恨一直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他,屡屡出手解救——父爱如山啊!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表现出跟萧恨很熟悉的样子,以免惹人怀疑。

庞颂怎会猜到萧恨与傅惊涛实为父子,啪的丢掉单刀,抱拳笑道:“萧宗主的大名威震四海八荒,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度卓绝,人中龙凤!幸会了!”

萧恨冷冷道:“庞门主毋需多礼。萧某来此是讨还个公道,不是来攀交情的!前两日,天煞门仗着人多势众,故意挑衅,企图谋害本宗弟子洛冥。请问这笔账该怎么算?”他看也不看傅惊涛一眼,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庞颂闻言暗觉头疼,皱眉道:“萧宗主,区区一点摩擦误会,何必太计较?天煞门与天魔宗素无仇怨过节,犯不着打生打死让人看笑话。为表歉意,庞某愿奉上黄金千两向洛小姐赔罪,如何?”

萧恨冷笑道:“千两黄金?你是把我当成了见钱眼开的庸人吗?我若收下这笔钱,日后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庞颂道:“那黄金万两够不够?”

萧恨正处于武者的巅峰状态,还掌握着庞大的势力,与他为敌可捞不到什么好处。万一真的惹怒了这魔门巨头,他只消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魔头发动轮番进攻,天煞门不出三天就要灭亡,

庞颂如今远离老巢根据之地,特意放低身段示弱,期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目前最重要的是驯化这些毒虫异兽,使之尽快形成战斗力。只要天煞门拥有了一支横扫天下的大军,再不用看别人脸色。

忍一时之气,方可争百年之短长!

萧恨抬手一指庞嘉林,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他出言不逊而起,就罚他磕头认错吧!”

庞颂一愣,斜了一眼表情错愕的庞嘉林。庞嘉林骄横跋扈惯了,怎会接受这种羞辱,竟然壮起胆子叫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宁死也不会向一个女人下跪磕头!”

萧恨冷冷道:“想死?好,我成全你!”

“慢着!”

庞颂勉强笑道:“萧宗主,他是庞某不成器的儿子,年少轻狂,做事情有点莽撞。能否卖我一个面子,饶了他这一回?”

萧恨道:“不行!”

庞颂脸色阴沉:“果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萧恨淡淡道:“庞门主,面子不是靠别人给的。”

庞颂再怎么说也是江湖顶尖强者,叱咤风云数十年,哪里受得了这公开的嘲讽,真气运转,身周罡风大作,无数微小的气团疯狂旋转,骇人的气势如百尺长剑突兀而起。笔下中文

萧恨冷冷一笑:“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知错不改,大祸临头!”激发体内魔气,头顶上方乌云如开锅般剧烈涌动。

四目相对,气势冲突,空中响起连串的噼啪劲响声,一条巨大的风柱凭空出现,飞沙走石。

一个是魔门巨头,一个是邪道宗师,谁也不肯在众人面前退让。在这个残酷的江湖,唯有强者才能赢得尊重!

狂风呼啸,无数尘沙飘扬。突然,萧恨抬起右掌,手腕一翻,隔着数丈远遥遥拍去。气机感应下,庞颂几乎是同时出掌。

轰!双掌相交,劲气炸裂,宛如平地一声焦雷,无数的土块被掀起而后卷入风中,犹如一条土龙盘旋冲上高空。猛烈的气浪吹向四面八方,旁观众人东倒西歪,毒虫异兽们发出惊恐的嘶叫声。

先天宗师之战,引动天地灵气剧变,普通武者根本没资格插手。没人能看清飓风尘土中发生了什么,大地颤动,雷鸣声一下紧接一下,恐怖的气浪不时裹挟泥土乱射,落点最远可远达百丈!

数不清的土块砸落虫兽群中,激起更为剧烈的恐慌骚动,眼看着场面即将失去控制。关键时刻,何若仙喝令众煞星立即转移,驱使幸存的毒虫异兽们撤离现场。

傅惊涛眼睁睁瞧着众煞星遁入黑夜深处,空自焦急,无奈中间隔着庞颂、萧恨两人,立过大功的火箭排不上用场了。

忽然,震得人头晕目眩的雷鸣声消失了,狂风减弱,漂浮在空中的尘沙哗啦啦往下掉。呼!一人陡然撞破旋转的土龙屏障,倒飞出七八丈远,左肩部位的衣衫粉碎,竟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啊,是庞颂败了!”“魔尊为何不杀了他?”

庞颂人在半空便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忽青忽白,饱含怨毒的眼神飞快扫了傅惊涛一眼,顺势转身掠走。萧恨这一掌何其猛力,他得寻觅隐秘之地疗伤,化解体内乱窜的异种真气,若是拖延久了致使境界跌落回后天,那么天煞门很可能就此瓦解。

待风沙落尽,傲然如山的萧恨凝望着地宫,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沉闷如春雷的蹄声传入耳膜,远处天际浮现出一条火线,大地弹跳,也不知有多少兵马正加速奔来。

洛冥笑道:“魔尊,咱们走吧!”

萧恨点了点头,轻声道:“开慧眼,持慧剑,斩断贪婪和恐惧,方可更上一层!”说罢毫不留恋地腾空跃起,瞬间消失无踪。自古黑白不两立,他只能把对傅惊涛的一切关心深深埋藏起来。

洛冥偷偷给傅惊涛使了个眼色,展开轻功跟着去了。

随着众魔头煞星离开,一场大战正式宣告终结。

众人环顾着满目疮痍的葬龙谷,只见染血的尸体、散落的刀枪、白色的尸骨、僵冷的虫兽以及那一丛丛焦黑的灌木,莫名地涌起一股悲壮豪情。为了守卫脚下这片黄土,不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洛阳大侠,抛头颅、洒热血,值得所有人尊重。

傅惊涛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强敌未诛,誓要变得更强!

第六百六十八章 练兵谋天下

时近九月,秋意渐浓,天高云淡,北雁南飞。

开封郊外霜叶尽染,淡黄色、金黄色、橘红色、火红色的叶片交杂,树影倒映水中,渲染出一幅壮丽的画卷。

在汴河边一处广阔的军营里,旌旗招展,营帐连绵,兵甲闪光,呼喝喊杀声如山崩地裂,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滚滚尘沙中,一队队彪悍勇猛的士卒正在玩命操练,有的刀枪对击,有的负重奔跑,有的张弓射箭,有的演练阵型,有的策马冲杀,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练兵场边缘,另有军法官虎视眈眈,一旦发现有人偷懒懈怠或是不听将官号令,立即揪出队列鞭打处罚。

李继恒、石保兴、韩崇训三人顶盔披甲,系着大红披风,按剑立于点将台上,认真观察众士卒的训练情况,不时对照兵书指点讨论。在点将台下,众传令兵肃然恭候,随时做好传递军令的准备。

太阳渐渐移到头顶,当当当!锣声响起。

汗流浃背的士卒们停止操练,在将官的指挥下迅速靠拢、整队,秩序井然,甲衣铿锵,没有谁嬉笑乱窜。待点名训话完毕,各队士卒逐一撤出练兵场,返回各自的营房。

石保兴满意地说道:“天武营令行禁止,上下一心,凶悍如虎,已具备强军的雏形了。若能拉上战场见见血,让大伙儿真刀真枪地干上两仗,日后定能威慑西蜀南唐!”

韩崇训悠然道:“我都迫不及待一战成名了!”

石保兴眼神炙热,道:“这次军演朝野关注,由皇上亲自主持,规格之高前所未有。咱们可是代表了东京十万禁军,无论如何都要赢,不然就太丢人了!”

李继恒缓缓道:“两军争锋,最忌讳轻敌大意,故有骄兵必败之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崇训,最近收集到什么消息吗?他们又是如何训练士卒、演练阵势的?”

韩崇训神色古怪道:“我派出的各路探子全部失去了联系,至今下落不明——我怀疑是被人家活捉了。”

石保兴握拳用力挥了挥,大声道:“只要咱们把该做的做到最好,就不必在意对手搞什么歪门邪道!”

李继恒微微一笑,傲然道:“也对!从十万禁军中挑出了这五百人,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再经过严酷的训练,配齐最精良的军械,足以横扫天下诸军了!那帮江湖莽夫根本不知道如何列阵、如何配合、如何进退攻守,就好比是一盘散沙,多半一触即溃。”笔下中文

韩崇训笑道:“论决战沙场,统御兵马,大宋还得靠我将门一脉!”

三人相视一笑,望着远处苍茫的大地山河,想象着日后纵横沙场,纵马踏破敌营的画面,不由踌躇满志。

相距十数里外,是另外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栅栏高高树立,隔绝了外界查探的视线。营门两侧另建有箭塔,上头安放巨型军弩,但凡不听警告偷偷潜近者,杀无赦。

练兵场上,数百将士分成了骑兵和步兵两大部分,分开进行操练。骑兵约有百人,一律配备弓箭、圆盾和长枪,纵马奔驰时如排山倒海,气势格外骇人。步兵为四百人,每百人为一都,一半持丈二长枪,一半使用大盾钢刀,排成紧密的阵型齐步前进,根据军旗的指挥不停变换方向,步伐整齐一致,不论横看、竖看、斜看都是一条条直线。

如果李继恒等看到这一幕,大概会惊到下巴脱臼——这战营之中竟没有设立专门的弓弩兵种?要知道大宋禁军格外强调弓弩在战争中的作用,每次交锋都先利用漫天箭雨杀伤敌人,然后才近身肉搏,因此弓手和弩手在军中占比达到六至七成之多,使用刀枪的士卒约为二成,余下的才是骑军。但是此处组建的军队,显然与众不同!

原来青云榜正式公布后,经过筛选,有近五千名各门派教会的武者获准加入大宋禁军。不过该是把他们打散了补充入各营,还是单独设立一军统一指挥呢?针对这批新兵的使用安排,宋军高层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赵匡胤没有贸然表态支持哪一方,下令从禁军中挑选五百人组成天武营,由李继恒统帅,另从新兵中挑选五百武者组成天勇营,由傅惊涛担任指挥使。天武营、天勇营同时成立,分开训练,于九月十八日公开进行军演,将按照军队的规则判定胜负。

这次军演其实就是检验习武之人能否适应军队,能否拧成一股绳冲锋陷阵。如果他们只会单打独斗,而不会相互配合、集体作战,那么日后只能充当护卫、警卫之类的配角,一辈子活在将门的阴影下,无法出人头地。反之,如果天勇营表现出色,证明了自己具备超强的战斗力,定能成为赵匡胤横扫天下的一把利刃!

相比于出身将门世家、战功赫赫的李继恒,傅惊涛对兵法一窍不通,连最基本的练兵要领都不懂,怎可能在短期内把天勇营锻造成为一支铁军?说实话,一百人里面有九十九人认定他会输。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习武之人桀骜不驯,不喜律法的束缚,自由自在惯了,如同一盘散沙,根本适应不了大军作战的要求。要让不同地域、不同门派的武者遵守军法,同进同退,那比登天还难。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江湖豪雄,很多人都等着看傅惊涛的笑话。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军演的消息传遍京城,万众瞩目。城里的大小赌坊顺势开出盘口,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但凡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猜到本次新军操演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武者在宋军的地位。一旦这五千武者能获重用,大宋如虎添翼,战力更上层楼,届时周边诸国将大祸临头。

事关国运兴衰,各国君王岂能等闲视之?不知多少密探闻风而动,纷纷乔装潜入开封,刺探相关信息。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第六百六十九章 放长线钓大鱼

对于外界激荡的暗流和质疑声,傅惊涛一概不予回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历史的走向,倘若大宋不能收复燕云,重新建立北方防线,蛮族铁骑终有一天会侵入中原,杀得血流成河,毁掉璀璨的华夏文明。

时不我待啊!

想一想女真人的勇猛残暴,唯有打造出一支强悍的铁军,实现九州一统,才能积蓄足够的财力和物力应对日后的劫难。

所以,天勇营此战许胜不许败,必须要赢得赵匡胤的认可。

可是天勇营的五百新兵来自不同门派,擅长的武技五花八门,完全不懂战阵配合的要领,要在短时间内把他们锻造成型,谈何容易!

傅惊涛心知肚明,如按传统方法练兵和配备兵种,军演时必败无疑。射箭可是技术活,通常要花费两三年的时间方能培养一名合格的弓箭手。与其浪费时间教他们练箭,不如扬长避短,进一步发挥他们突破速度快、个人战力强的优势。说白了,干脆放弃与对方比拼箭术的念头,贴上去近身搏杀!

遵循这个思路,傅惊涛又借鉴了后世天朝军训的方法,几易其稿,终于捣鼓出一套练兵方案。当然,他不会愚蠢到事事亲力亲为,经赵匡胤同意,从轩辕神武营借调来五十名师兄,让他们担任各队教官、军需官、军法官,大大减轻了自己的负担。

傅惊涛既是指挥使,还顶着带御器械的头衔,能随时面见天子,这样的身份谁敢不敬?为了立威,他在练兵首日一口气连败数十名自诩武功高强的刺头,令众士卒心服口服。从此,天勇营令行禁止,训练任务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这日傍晚,傅惊涛在操练结束后,来到军营西北一角。这里建有一排坚固的木屋,四周戒备森严,每间房里有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押着数量不等的平民。囚犯们有的哀求哭嚎,有的发疯般摇晃铁枝,有的要死要活,有的愁眉苦脸。

吴栋啪的行了个军礼,道:“校尉,今天弟兄们又抓到了两个可疑人物,但他们咬死不肯承认。”

傅惊涛冷哼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口,只见两名五花大绑的男子跪在房屋中央,手臂反背在身后,一个黑黑瘦瘦的做货郎打扮,另一个头发花白做算命先生打扮。他俩陡然见到傅惊涛出现,骇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去。

傅惊涛淡淡道:“你们认识我么?”

那两人摇了摇头,战战兢兢道:“小人不认识将军。”

傅惊涛道:“记住了,我是傅惊涛!”说着并起手指一戳,指尖重重戳在那货郎的隐穴上。

“啊!!”那货郎像是被一枚烧红的铁钎插入要害,瞬间弹起半尺多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噗通摔倒在地抽搐翻滚,痛苦至极。

那算命先生吓得面如土色,不等搜魂指戳来,忙叫道:“我招,我招!求将军莫要用刑!小人利九升,曾随道门法师学过望气术,这次是受雇于京师金钩赌坊,来此观望军营的杀伐之气,推测天勇营的实力深浅,以供赌坊主人决策该如何调整赔率。小人对天发誓,绝非敌国奸细,若有半字虚言天打五雷轰!”

傅惊涛一脚将那哀嚎的郎中踢晕,手抚下巴道:“金钩赌坊现在开出了什么赔率?”零零书屋

利九升低声道:“买天勇营的盘口是一赔十。”

傅惊涛眉毛一挑,笑道:“买一赔十?有意思!”

利九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赔率高说明天勇营被大家一致看衰,形势不容乐观,亏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傅惊涛道:“你窥探军情,已触犯律法,本该将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不过我与道门渊源极深,这回便饶你不杀罢!回城之后,你想好如何向金钩赌坊交差了吗?”

利九升偷捏一把冷汗,讨好地笑道:“将军的意思是……”

傅惊涛循循善诱道:“既然你擅长望气术,难道看不出我营中的杀伐之气散而不凝,虚而不实吗?单论气象森严的程度,天武营胜过天勇营十倍不止!懂了吗?”

利九升愣了一愣,低眉顺眼道:“懂了。”

待利九升被押解出营,吴栋忍不住问道:“咱们关押了那么多的探子,为什么偏偏放这算命的离开?你不是说过在军演之前要严防死守,不许军情外泄吗?”

傅惊涛缓缓道:“开封城外散布着数十座军营,普通百姓怎会知道天勇营驻扎在哪一处?这姓利的却直接找上门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其他被关押的探子要么是天武营所派,要么是好奇心过剩的将门弟子,当成人质暂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栋不解道:“既然你看出那算命的不对路,何不一刀杀了?”

傅惊涛摇头道:“杀一过河小卒有什么意义?再说线索一断,我又去哪里揪出躲在幕后的主谋?”

吴栋恍然道:“你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傅惊涛道:“所谓一叶落而知秋。你想想,若连一赌坊都能准确知晓天勇营的位置,那其他人呢?岂不像是鲨鱼闻到了腥味吗?”

吴栋摩拳擦掌道:“不管是鲨鱼还是豺狼,只要他们敢靠近军营窥探,该杀的就杀!”他加入了皇城司下辖的神武卫,至今寸功未立,亟需机会证明自己。

神武卫刚成立不久,负责监视江湖帮会,刺探敌国军情,防范各地节度使串通谋逆,具有侦查、逮捕、审讯、监禁等权力,堪称皇帝的耳目爪牙。其人员构成主要是赵氏子弟、太监、文官和武林中人,不再选用将门之人担任要职,防止将门一脉渗透。

目前神武卫指挥使一职空缺,暂由王承恩代为指挥调度。除了吴栋之外,乔晖、拓跋剑、萧德兴、李乞买、聂倩倩等都秘密加入了神武卫,各有职权安排。整个机构逐步搭建完善,不断吸收新鲜血液,迅速把触角延伸到各大州府及边境。

傅惊涛叹道:“为了遏制大宋崛起的势头,契丹、南唐、西蜀等定会不惜代价搞破坏。风雨将至,前途险恶啊!”

吴栋紧握住刀柄,大笑道:“不经历几次狂风暴雨,人生岂非太过无趣?且看我一刀在手,斩尽万千头颅!”

第六百七十章 李耀光的算计

金钩赌坊乃汴河边上最大最奢华的建筑之一,到了夜间灯火辉煌,人流车马进出不绝,美食、美女、蹴鞠、杂耍、歌舞等应有尽有。三教九流的赌客们拥挤成堆,抱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把一张张的银票、一摞摞的元宝、一串串的铜钱投入这无底洞。当梦破灭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疯癫自残。

利九升自后门而入,不久又从后门悄悄离开,怀中多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眉目间洋溢着喜悦之色。他沿着巷子走走停停,时不时跟路人商贩闲聊几句,穿过大街小巷,最终走进一间偏僻简陋的房屋。

利九升反锁好门,小心地检查了一遍暗中布置的小机关,心头一松,掏出钱袋咣当扔到桌上,嘟哝道:“老子差点把命搭进去了,就拿这么点钱打发我?呸,最好这回赔死你!”随即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吹灭灯火,打开后窗轻若狸猫般钻了出去。

夜色如墨,灯火稀疏,远处偶有犬吠声响起。

利九升伏在屋脊上观察片刻,确信没有什么异常,提气一纵,如夜枭腾空,往西北方向掠去。他一路借着夜色掩护,避开巡夜的甲士和打更人,片刻后来到一座道观门外,先按两轻一重的暗号扣响门环,轻声道:“江边一片柳,朝天五炷香。”

只听门轴轻响,紧闭的大门拉开了一道缝隙。利九升闪身而入,与一清瘦白净的道童打了个照面,笑道:“公子歇息了吗?”

那道童比划了一个手势,默默地关上大门。

利九升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走廊,进入一处幽静的小院。院子里种着几丛翠竹,养了一缸荷花,墙角爬满了绿萝,但见厢房门窗大开,明亮的灯火流泻而出。一位白衣如雪的男子正俯首案前,挥毫泼墨,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

利九升识趣地恭立门旁,待那男子写完最后一笔,大声赞道:“公子的字气势恢宏,遒劲有力,点画飞扬,尽得颜公真传啊!”

那男子笑着放下毛笔,转首望来,赫然是南唐名士中的李耀光!他虽然面带笑容,眼底却藏着几分阴寒杀机,像是一头暂时收敛爪牙的豺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起发难。他心中有愧,不愿返回江南面对周致庸的家人,于是选择留在东京主持情报网络。

利九升忙垂低目光,道:“启禀公子,属下今日见到傅惊涛了!”

李耀光笑容凝固,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冷冷道:“傅惊涛一步登天,成了赵宋编练新军的第一人,真是踩到狗屎运了!你有没有亲眼看见天勇营的新兵训练?他们的战力比起禁军精锐如何?”

利九升满脸羞惭道:“属下无能,刚接近天勇营驻地便被对方捉住,用黑布袋蒙住头脸,全程没看到他们是如何练兵的。”当下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出,不敢有任何隐瞒。

李耀光越听越是惊讶:“傅惊涛就这么轻信你的说辞,将你给放了?甚至还想利用你对外宣扬天勇营的不足,进一步推高赔率?”

利九升苦笑道:“属下对此亦是困惑不解。”

李耀光喃喃道:“姓傅的可不是傻瓜,事若反常即为妖!对了,那些生擒你的宋兵身手如何?”速递

利九升肃容道:“他们配合默契,迅如雷电,十分剽悍!”

李耀光啪的一砸掌心,恨声道:“这小子八成是在故意搅浑水,示敌以弱啊!”

傅惊涛举动明显不合常理,即便不杀利九升,也应该等到军演结束后再放人。但他偏偏把捉到的探子随意放掉了!傅惊涛身为一营主将,不可能不知道军情泄露的后果。如果他对此不在乎,那说明这是个假情报,有意诱导别人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岂不是意味着天勇营的新军操练有成,拥有了击溃禁军精锐的实力?

事实上,南唐、北辽等并不看好大宋能将武林中人编练成军,因为武者天性使然,他们习惯了单打独斗,桀骜不驯,无法接受严苛的军法束缚,更不乐意听从将官的号令指挥。如果约束不好或指挥不当,万一他们发动营啸,反而会成为大军动乱乃至崩溃的祸根。比如南唐,只招收持戒守律的武僧为兵,普通武者一概不许进入军营。

但大宋破天荒地招募武者为兵,做了别国都不敢做的事情。一旦傅惊涛编练新军的方法被证明行之有效,宋军的战力势必大涨,迟早会改变当今的天下格局。

利九升提议道:“要不要另外找一家赌坊,托他们放出风去,打乱傅惊涛的如意算盘?”

李耀光摇摇头道:“这赔率高一点或低一点无关痛痒,稍不注意还会暴露自己。我只关心两点:一是如何让天勇营输掉这次军演?二是能否盗取其练兵操典?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果天勇营输了,肯定会延缓大宋新军的部署,令赵匡胤的谋算遭到重挫。此外,新军操典非常重要,藏着傅惊涛练兵的秘密。只要设法把它弄到手,南唐也可以依葫芦画瓢,同样招募武者成军。这两件事但凡能做成其中一件,都算是立下了大功。

利九升挠头道:“公子,咱们连军演在哪里举行都不清楚,又怎能影响双方的输赢?更不消说接近军营、盗取操典了!”

李耀光缓缓道:“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当然不行。不过别忘了,东京城里有多少人已下重注买傅惊涛会输!这里头就没有禁军将帅,没有皇亲国戚吗?难道他们乐意赔光本钱?通过各大赌坊牵线搭桥,我们还是可以找到盟友合作的。”

利九升恍然道:“公子是想借力打力,以巧破局?”

李耀光冷笑道:“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我不相信有谁会拒绝!大宋内部绝非铁板一块,更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傅惊涛成功。”

利九升心悦诚服道:“公子睿智,一语道破人性呀!”

“除此之外,北辽、西蜀、吐蕃、南汉、大理等国也派有密探隐藏在城里,得设法让他们行动起来。”李耀光顿了一顿,阴阴地笑道,“而且傅惊涛跟天煞门、凌波阁、蜀山剑门等均结下深仇,可谓是仇家遍地走,稍一煽风点火,他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吧!”

不管采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让傅惊涛品尝失败的味道。

长路漫漫,就看谁笑到最后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连锁反应

金钩赌坊当晚即调整了盘口。经过赌客们的口口相传,天勇营必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京城,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谁都晓得赌坊不是散财童子,盘口的调整肯定是有依据的。众人一边猜测背后的内幕,一边赶紧跟风下注。

消息传到五福盟,邬若男急匆匆奔进一座幽静的庭院。

时值子夜,繁星闪烁,万籁俱静,青石生凉。正在调息吐纳的萧赤狼霍的睁开眼帘,精光如电,分明是修为已更上层楼。

为了躲避宋军的追捕,他这段时间以来深居简出,只在五福盟的地盘上活动,耐心地等待风头过去。由于不问俗事,不需处理杂务,他得以静心修炼武技,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萧赤狼拉开房门,注视着轻盈窈窕的美人,眼中浮现一抹温柔喜悦,含笑道:“若男,何事如此着急?”

邬若男触到那双柔情满溢的眼眸,芳心一酥,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只觉足底轻飘飘如踩云端,笑道:“你不是特意交代我留意傅惊涛的消息吗?”

萧赤狼心底一动,轻轻握住她柔滑的小手:“哦!我洗耳恭听。”

邬若男强忍羞意道:“金钩赌坊刚刚传出消息,傅惊涛练兵成效不显,天勇军此次军演极可能被横扫,将其赔率调为一赔二十!”

萧赤狼皱眉道:“金钩赌坊的消息可靠吗?”

邬若男道:“金钩赌坊背景复杂,眼线众多,他们做出的判断可信度极高。”

萧赤狼吐了一口气,喃喃道:“傅惊涛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妖孽!如果他还擅长统军布阵,兵法谋略,那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他堂堂契丹王子、狼盟之首,亲率精锐伏杀傅惊涛却失败,最后一众部属反被杀个干净,仅剩自己狼狈逃命,简直是毕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尤其想到这可恶的对手尚且不满十八岁,但武功之高,名头之响,真是令人嫉恨不已啊!

邬若男忍不住问道:“你跟他有仇吗?”

萧赤狼缓缓道:“如果他是我的仇敌,你会帮我吗?”

邬若男道:“当然!”

萧赤狼正色道:“那你立刻找人查一查,金钩赌坊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天勇军具体的驻扎地点?此次军演又在哪个地方举行?另外,尽快替我找一位易容高手。我打算近日入城一趟。”

算算时日,契丹狼盟的接应人马也该陆续抵达了开封,多半正暗中查探他的下落。若要与同伴取得联络,只有冒险进城。

邬若男担忧地问道:“你难道想单枪匹马杀入禁军大营?”

萧赤狼笑道:“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一味蛮干的蠢货!”说着伸臂揽住邬若男的腰肢,把她拉入怀中,俯首深深一吻。

邬若男浑身酥软,芳心迷醉,彻底沦陷在这张无形的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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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外,矾楼街灯火辉煌,丝竹歌声不绝,一栋栋精美奢华的楼宇并排耸立。其中一栋高大的建筑被厚厚的布幔围住,里头搭着竹木架子,许多木工、瓦匠、雕刻工、漆工爬上爬下地连夜赶工。乔晖则带着几位管事、监工,里里外外地到处检查,稍有不满意的地方便立刻整改——聚宝阁东京分号开业在即,要想一炮而红,任何细节都要做到尽善尽美。591网

忙到半夜,乔晖方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住处。他屁股刚坐稳,只听足音轻响,眼含笑意的钟佩琪如一朵白云飘了进来,纤手如玉,捧着一碗桂圆枸杞鸡蛋羹。乔晖呵呵一笑,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鸡蛋羹,呼哧哗啦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钟佩琪手托香腮,柔声问道:“好吃吗?”

乔晖挑起大拇指赞道:“人间美味,无可挑剔,真想再来三大碗!”

钟佩琪噗嗤一笑:“你是大肥猪吗?再给你煮三大碗,还不得把本小姐累死!”

乔晖心底微动:“这是你亲自下厨做的?”

钟佩琪脸颊微红,嗔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哪可能如此清闲?!”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金钩赌坊将天勇营的的赔率调整为一赔二十了。”

“一赔二十?”乔晖摇摇头,“这金钩赌坊的老板脑袋被驴踢了吗?竟敢如此瞧不起傅师兄?”

钟佩琪道:“据说是有人卖了个绝密消息给赌坊,所以他们才急急忙忙调高赔率。我已令人着手调查,到底是谁在贩卖情报?”

自从魔帝之争暂告一段落,她就再也没有返回过钟府,遵从钟万年的指示在城里悄悄潜伏下来,暗中接掌钟家的隐秘资产,还拥有了一支听命于她的强悍力量。为了防止魔教卷土重来,她格外关注东京各条道上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必然知悉。

魔门之争旷日持久,魔教暂时退却并不意味着纷争落幕。事实上,钟万年已把能卖的产业都卖了,搬到城外隐居,如神龙不见首尾。

乔晖皱眉道:“难道竟有人吃里扒外?可军营附近遍布神武卫,按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谁又能泄露消息?除非……”蓦地双掌啪的一拍,冲着钟佩琪笑道,“大小姐,借我一万两银子好不好?”

钟佩琪奇道:“你无缘无故借钱做什么?”

乔晖道:“当然是去赌坊下注啊!押一万得二十万,这种白捡的钱不能不要,否则会遭天谴的。”

钟佩琪道:“你怎么就笃定天勇营能取胜?庄家又不傻,岂会白白送钱给你?”

乔晖笑眯眯道:“要不然我俩也打个赌?”

钟佩琪翻了个白眼:“你想骗我入坑?没门!”她认识乔晖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家伙比猴子都精,绝不会做亏本买卖。当下竖起一根手指,笑道:“我借你十万两银子。”

乔晖警惕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钟佩琪悠悠道:“你若赌赢了,十万两的收益分给我一半;你若赌输了,需还我十万两本金加利息。怎么样?”

乔晖叹道:“你这不是吃定我了吗?”

钟佩琪扬起下巴道:“少废话,到底借不借?不借拉倒!”

“别,别走啊!我借还不行吗?”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公主上门

开封城里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普通人关注的是金钱得失,但在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眼里,他们更在意的是新军编练成功与否。毕竟军演的结果将决定大宋的军权分配和兵力部署,进而影响各国争霸,影响天下大势。在这场动荡中,每个人、每个家族都要做出选择,一旦判断出现失误,轻则权势财富湮灭,重则一族老小丢掉性命。

而傅惊涛有赵匡胤做靠山,态度极为强硬,不许无关人士踏入新兵营半步,谁也不知道他练的兵成色如何。现如今金钩赌坊获得了天勇营的最新情报,试想一下,那些大人物怎会不感兴趣?

金钩赌坊得罪不起权贵大佬们,索性靠兜售情报又赚了一波。

知情者多了后,种种流言迅速疯传。在这些有鼻子有眼的流言中,天勇营被批判得一无是处,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战斗力只比五百头猪强一点点。如果派他们上阵杀敌,必然招致大败。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激进的官员直接上书建议撤换傅惊涛,收回他编练新军的权力,另外任用贤能。赵匡胤对此一概不予理会,摆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姿态。

城内风云涌动之时,城外一条大道上是人来车往。忽听蹄声得得,远处灰尘飞扬,众商旅忙闪避道旁。只见二十余骑排成一列飞驰而来,盔甲鲜亮,马匹矫健,队伍中竖起一杆彩凤踏火飞翔的军旗,十分引人注目。众骑士身材健美,眉清目秀,竟是清一色的女兵!

这队骑兵拐下官道,顺着村路走了六七里地,一座军营遥遥在望。

“站住!大军驻地,严禁闯入!”随着一声暴喝,大树后头闪出几名甲士,手举铁枪挡住了去路。

“吁!”骑兵们提起缰绳勒住座骑,整支队伍几乎是同时减速、停步,显示出非常高明的骑术。打头的女兵呵斥道:“你们瞎了眼吗,没看见飞凤营的旗号?!快闪开!”

那几名甲士脚底如生根般纹丝不动,不卑不亢道:“傅校尉早已颁布军令,未经他许可,任何人不得接近军营百步。”

那女兵气势一挫,小嘴嘟起老高。这时,一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将拍马上前,凤眼含威,美丽大方,淡淡道:“请即刻入营通报傅校尉,飞凤营指挥使赵燕容到访!”

“啊,公主!”众甲士忙肃然行礼,赶紧报信去了。

不一刻,傅惊涛展开轻功如飞掠至,远远的便朗声道:“赵将军,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赵燕容打量着黝黑强健、神采奕奕的傅惊涛,幽幽道:“仅仅月余不见,你便生分到唤我为‘将军’了?”

傅惊涛正色道:“你是大宋唯一的女将军,注定载入史册的巾帼英雄,论品级、论地位都在我之上,理应受到尊敬。师姐,别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希望你如凤凰般翱翔九天,尽全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千万不要退缩。”

经过赵燕容的极力争取,赵匡胤终于同意组建一支专门救死扶伤的辅助兵种“飞凤营”,原则上不参与战阵冲杀。飞凤营满编五百人,全部招募女兵,由赵燕容出任指挥使,授“游骑将军”。在赵燕容之下,另设副指挥使、都头、十将等若干基层军官,同样由女性担任。

飞凤营的成立和数十名女性军官的任命,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通常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又怎能应征参军乃至做官呢?毫不夸张地说,赵燕容承受的压力还远超傅惊涛!皮皮读书网

赵燕容心中一暖,些许的芥蒂一扫而空,含笑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傅惊涛挠头道:“我承诺过什么?”

赵燕容叉腰道:“你还在装傻?早在飞凤营筹建时,你就答应日后担纲箭术教头一职。但直到今天,你仍未踏足飞凤营半步,逼得我亲自上门相邀!傅惊涛,你的架子太大了吧?”

傅惊涛苦笑道:“小弟何德何能,敢在师姐跟前摆架子?只是军演在即,我没日没夜地操练新军,实在无暇顾及飞凤营了。待军演结束,我保证随叫随到,好不好?”

赵燕容叹道:“如今京城里谣言四起,都说你此战必败,天勇营不堪大用。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把握战胜李继恒?”

傅惊涛反问道:“你担心我会一败涂地?”

赵燕容道:“你若败了,我皇兄就下不了台了!”

傅惊涛微微一笑:“口说无凭,你何不亲眼瞧上一瞧?”说着伸手牵了赵燕容的战马,走向军营大门。其余女兵欲跟随护卫,却被甲士们无情拦下。

赵燕容自幼受到父兄熏陶,也算是知兵、懂兵之人,眼看天勇营大门、围墙坚固,战旗飘扬,壕沟、拒马、鹿角、车弩、箭塔等一应俱全,高处有弓箭手警戒,营地外有几队士卒来回巡逻,不禁暗暗点头。

距离军营约五十步时,她开始感受到有一股锐利森寒的杀伐之气直迫眉睫,似乎前方潜伏着一头可怕的巨龙,越是靠近压迫感越强。她跨下的座骑不安地甩头摆尾,竟然露出了惧意。

距离军营二十步时,恰逢新军结束某项训练科目,营中蓦地响起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战!战!!战!!!巨大的声浪中饱含着无法描述的凌冽战意,惊得赵燕容的座骑霎时人立而起,仰天嘶鸣。

赵燕容双耳嗡鸣,内心又是惊讶又是震撼——这里头分明藏着一支纵横沙场的铁血军队啊!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她依然能想象得到天勇营的士卒们是何等的勇悍、刚烈和无畏!

她安抚好战马,忽的笑道:“傅校尉,既然颁布过军令,我今日就不进去了。”

傅惊涛深深望了她一眼:“那你打算如何向皇上复命?”

赵燕容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反正我没踏入军营大门,什么也没看到,就如实跟皇兄禀报好了。但是,我会派人偷偷压你赢哦!”

傅惊涛意味深长道:“闷声发大财才是人间正道!”

赵燕容莞尔一笑,勒转马首,沿着来路奔回。众女兵既惊诧又疑惑,不敢多嘴乱问,簇拥着她呼啸远去……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东京现狼影

赵燕容在天勇营吃了一记闭门羹的消息,又在城里引发新一轮热议浪潮,几乎人人都在骂傅惊涛不识好歹。赵燕容乃大宋公主,实质上是代表了赵匡胤去考察新军训练情况,结果被拒之门外,岂不是很荒谬吗?这下群情汹涌,弹劾的奏折如雪花般飞进皇宫。

但天威难测,赵匡胤既未斥责群臣多事,也没有问罪傅惊涛的意思,所有的奏折仿佛石沉大海。一国之帝君,所谋所思非常人所能揣度。

朝堂上暂时维系平静的局面,市井江湖中却是暗流激荡。各国的探子和各门派势力的眼线汇聚东京,想法设法打听一切有用信息,酒楼赌场青楼的生意比过去火爆了许多。

这条清晨,乔装易容后的萧赤狼跟着五福盟帮众,押运大批生猪入城售卖,轻轻松松通过了盘查。卸完货物,天色方蒙蒙亮,集市上、街道上仅有零星的人影活动。

萧赤狼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去,径直来到汴河大街。此时晨曦初降,成千上万的楼宇沐浴着霞光,宽阔的大河蜿蜒流淌,水面上舟船往来,两岸垂柳依依,好一派祥和壮观的景象!不得不承认,开封确是当世第一大城,比起燕京、上京繁华十倍,宛如人间仙境。如果有朝一日击破宋军防线,把大辽战旗插上开封城头,方不枉此生!

萧赤狼故作悠闲地走走停停,用石子在墙角、树皮上悄悄刻画出十余个星形符号及箭头,末了信步走入一间粥铺落座,点上肉粥、烧饼、凉拌酱肉和一壶酒,望着窗外的河景慢慢享用。

转眼天色大亮,城市重新恢复了活力与喧闹。

一个满面风霜的中年商人急匆匆走进粥铺,环视一眼,貌似不经意地坐到萧赤狼身边,手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大声道:“老板,来一碗羊肉粥、四个烧饼,俺急着做生意呢!”

“好咧,您稍等!”

萧赤狼和那中年商人目光一触,隐蔽地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中年商人神色微震,趁人不注意蘸了点酒水,飞快地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萧赤狼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地继续饮酒。

两人吃完东西,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一前一后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间位置偏僻的客栈。

客栈位于小巷末尾,门外长着一棵高大的香樟树,门窗斑驳脱漆,青黑色的招牌缺了一角,店里冷冷清清的见不到几个客人,成群的苍蝇在嗡嗡飞舞。萧赤狼一现身,正在打瞌睡的掌柜及伙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神刹时变得锐利如剑。萧赤狼做了个手势,掌柜等人又惊又喜,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后院厢房。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契丹狼盟新设立的秘密据点之一了。掌柜、伙计、伙夫、厨娘乃至住店的旅客全是契丹人假扮,原先客栈里的那些人早已被杀掉掩埋在地底了。

萧赤狼皱眉道:“我们现在城里有多少人手?”

那中年商人道:“收到王子失踪的消息后,老王爷十分着急,派了五百余人分批南下。据我所知,约有二百多名兄弟已混入了开封城,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王子你的下落,其余的则潜伏在城外负责接应。幸好天神保佑,王子安然无恙!”

萧赤狼乃狼盟的主心骨,无可替代,一旦他发生意外,那么狼盟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众契丹密探纷纷道:“王子,宋人势大,咱们出城避一避吧!”“老王爷曾交代,一找到你便即刻返回燕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萧赤狼这次行动大败亏输,差点连自家性命都丢掉了,以他高傲自负的性格,如何肯像丧家犬般夹着尾巴离去?每每想到傅惊涛的风光荣耀,心中的忌恨妒火宛如熔岩喷发,灼烧得他几乎窒息。怫然不悦道:“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挥我做这做那了?”开心

众密探吓得一哆嗦,紧紧闭上嘴巴。

萧赤狼冷冷道:“别忘了,狼盟为何而存在!我们是大辽的獠牙利爪,是契丹的夺命毒箭,是杀人如麻的尖刀!赵宋强盛则必然北伐,抢夺燕云要地,可谓是我大辽国的心腹大患。我们得主动出击,刺杀赵宋的名将大臣,鼓动地方州府叛乱自立,收买唯利是图的帮派宗族。如果此时匆忙撤走,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他顿了一顿,拳头捏得嘎嘣作响:“何况赵宋编练的新军马上就要正式亮相了。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傅惊涛栽跟头,看到新军惨败收场!”

话音方落,斜上方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不留意的话极易忽略。

萧赤狼心底一凛,双足一跺穿窗而出,如幽灵般掠上了屋脊。只见一位瘦小如猴的汉子正半蹲在瓦面上,目光闪烁,流露出几分惊讶。双方骤然照面,那汉子果断地掀起大片屋瓦,跟着转身便逃。

“站住!”萧赤狼暴喝声中挥掌便拍,飞起的屋瓦砰然碎裂,掌力到处,数不清的碎片咻咻反向射出,如无数毒蜂扎向那汉子的后背。

哎呀!噗通!

那汉子在半空中避无可避,背心四肢皆被割得鲜血淋漓,立时失控坠地。众契丹密探迅速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按住。

萧赤狼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的?”尽管他一再小心防备,行踪仍然败露了,不禁后脊骨生寒,严重怀疑遭到了手下出卖。

那汉子一边竭力挣扎,一边嘶声大骂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契丹人,妄图破坏我大宋安宁,统统不得好死!”

萧赤狼追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其他同伙呢?”

那汉子啐了一口:“想知道么?大爷我偏不告诉你!”

萧赤狼缓缓道:“再不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就剁了你的脑袋!”

那汉子大笑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你吓唬谁呢?大爷我是顶天立地的汉家男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赤狼知道很难撬开这种硬骨头的嘴,当务之急是赶紧转移,别让人堵住了门口,喝道:“杀了!”

“是!”

刀光一闪,利刃噗的插入那汉子心口,绞断了其生机。

有时候,生与死仅仅相差在一念之间。

第六百七十四章 沆瀣一气

萧赤狼瞧着至死仍双目怒睁的陌生汉子,心底掠过一丝不安,假若宋人都是如此刚烈无畏,契丹马踏中原的梦想怎可能实现?蓦地惊觉客栈四周变得安静,连苍蝇那讨厌的嗡嗡声也消失了。

寒意漫过脊背,不的阴影飘来。

“快走!”萧赤狼足底一蹬,咣当撞破窗口跃回屋内。

话音未落,屋脊上忽然冒出两排动作敏捷的汉子,手持劲弩对准了下方,目光冰冷无情,轮番扳动了弩机。但见箭雨呼啸,划出一道道催命的白光,无差别地覆盖了小院。

一众契丹密探骇得手足冰冷,拼命闪避。下一刻,强劲的弩箭贯穿了血肉之躯,钉在梁柱上、墙壁上,红色的血雨飞溅如花,尖叫声、呼喊声、怒喝声混杂。在这可怕的钢铁利器面前,任你武功如何高明、身法如何迅疾统统无用。

这简直是一场令人魂飞魄散的噩梦。

萧赤狼瞬间断定是皇城司出动了,否则谁敢在京城公然动用军弩?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抓起桌子往窗外一扔,转身拍碎房门,夺路飞奔。这种情况下他顾不得同伴的死活了,自己逃命要紧,若是稍有犹豫陷入重围,不死才怪。

箭雨忽止。轰轰!连续几声巨响,院墙被铁锤砸开,大群披甲武士从缺口一拥而入,将侥幸未死的密探扑倒在地。

“有人要逃!”“快捉住他!”另有六七名高手凌空扑落,手中寒光闪耀,刀芒剑气交织成网,狠狠劈向萧赤狼。

萧赤狼这次乔装为普通帮众入城,并未携带那把显眼的宝刀,危急关头顺手抄起一根放在墙边的白蜡木棍,身形急闪,舞出一片虚虚实实的棍影,仿佛蛟龙闹海难以捉摸。

叮叮当当!兵器交击,冷风狂卷。

“咦!”众人联手居然攻不破敌手的防线,惊诧之余猜到此人身份尊贵,极可能是契丹大人物。他们不约而同地起了夺取首功的心思,放弃了攻守相辅的阵型,争先恐后地杀去。

萧赤狼是什么人?怎会看不透对方的虚实变化?冷笑一声,木棍嗖的脱手飞掷,带着风雷异声撞向来势最快那人,紧接着身形忽闪,变向撞入一使刀高手怀中,一掌切断其臂骨,劈手夺过钢刀,当当架开另一侧削来的快剑。但见他一刀在手如虎添翼,刀芒横空怒劈,又有两人溅血跌倒。

“不好!点子扎手!”“快结阵对敌!”众人如被冰水浇头,热血急速冷却,顿住脚步不敢过分欺近。

萧赤狼趁机加速猛冲,刀光翻滚如银球,硬生生杀出客栈大门,一时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哪里偏僻荒凉就往哪里钻,身后留下一片血腥尸体。“滴——!滴——!”刺耳的唿哨声响彻天空,守在外围的高手们纷纷掠起,对这漏网之鱼展开追杀。

与此同时,一辆普通的双轮马车拐入小巷,径直抵达客栈门前。待车帘掀开,下来的竟是萧德兴!他双唇紧抿,眼露杀机,如虎王般出巡般把搏杀现场看了一遍,不禁皱紧了眉头,示意采用酷刑拷问契丹密探。

萧德兴乃是血统纯正的契丹贵族,因遭契丹皇帝迫害而逃至大宋,做梦都想着领军杀回北辽,亲手刺死那昏君。神武卫创立之后,他得傅惊涛的举荐加入其中,凭借着过人的头脑和韬略,很快获得提拔重用。这次拔除契丹秘密据点的行动,就是由他全权指挥的,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收网前会多出一名超级高手搅局,让他颇感郁闷。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契丹密探便供出了萧赤狼。天神

“什么?刚才逃走的是萧赤狼?!”萧德兴闻讯又惊又喜又大感遗憾,怎么就让这条大鱼从手边溜走了呢?他很清楚,只要干掉萧赤狼,契丹狼盟将陷入内乱乃至崩溃,大大有利于神武卫深入北辽国内收集情报。不过萧赤狼凶名昭著,武功极高,没有顶尖高手参与围捕可不行。一念及此,立即派人飞报傅惊涛、王承恩,寻求支援。

突如其来的一场厮杀,在城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岂容肆意妄为?明处暗处不知有多少好奇的目光,偷偷望了过来。

萧赤狼修为远超追兵,转眼领先了一大截距离,钻进迷宫般的小巷中。正奔行间,前方人影忽闪,一个蓬头灰面的乞丐挡住了去路,目光炯炯有神,毫无半分惧色。

“挡我者,死!”萧赤狼举刀前指,杀气腾腾地扑了过去。

那乞丐举起手道:“且慢,我并无恶意!想活命的话跟我来!”说着推开一扇虚掩的门户,闪身消失在门后。

萧赤狼毕竟人生地不熟,心知乱跑下去难免陷入绝境,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敛去杀气,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神秘乞丐身后。

那乞丐行动如风,领着萧赤狼穿房过院,曲曲折折地走了片刻,翻墙躲进一座破败荒凉的府宅。宅子里空无一人,野草丛生,门窗开裂,到处挂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死气。两人蹑手蹑脚地绕到后院厨房,藏在了灶台边的阴影中。

萧赤狼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那乞丐道:“你是契丹人吧?”

萧赤狼点点头:“是的。”

那乞丐缓缓道:“北辽和赵宋南北对峙,利益冲突,为了争夺燕云十六州的归属,迟早必有一战!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跟赵匡胤一家有血海深仇,仇家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萧赤狼听他谈吐不俗,愈发感到好奇:“敢问阁下大名?你又是如何与赵宋皇族结仇的?”

那乞丐咬牙切齿道:“在下周承宗,乃后周大将军周焕义子,与赵氏逆贼不共戴天!”

“啊,是你!”萧赤狼恍然,脑海中闪现过一幕幕昔日的画面,重新打量他几眼,“听说你已拜入大蜀山,尊季风雷为师,怎么会沦落成乞丐了?”

周承宗毫不避讳道:“季风雷收我为徒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窃取江山社稷图,一旦宝图到手便要杀掉我!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怎配做我的师父?我与蜀山剑门已然一刀两断!”

萧赤狼道:“既然赵宋容不下你,蜀国也容不下你,不如跟我一起返回辽国吧!你今日救我一命,我来日保举你做个万户侯!”

周承宗大喜:“你说话算数吗?”

萧赤狼淡淡一笑:“当然!因为我就是萧赤狼!”

第六百七十五章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周承宗惊喜交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搭上萧赤狼这条线,在辽国站稳了脚跟,就有机会领军上阵冲杀!他曾发誓要推翻赵宋朝廷,无奈人单力孤,直到今日才看到一线曙光,至于会否造成无辜百姓伤亡,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复仇,他甘愿舍弃一切!

萧赤狼心机深沉,绝口不提江山社稷图,免得激起周承宗的反感。如今最重要的是摆脱宋军追杀,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

嗖嗖!劲风刮过,有七八名好手飞身落入院中。

即使是在白天,荒废已久的周府仍旧显得阴气森森,院子里蛇虫鼠蚁出没,见不到半个人影。大的宅子死寂无声,每一间房屋都散发着霉烂的味道,地面积了厚厚的灰尘,蛛网密布,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神武卫们匆匆搜过一遍,毫无所获地失望离去。

耳听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消失,萧赤狼低声道:“敌人随时会杀个回马枪,还有没有其他藏身之所?”神武卫一旦确认他没有逃远,肯定会进行第二轮地毯式的搜查。

周承宗点头道:“有!不过得委屈你当一回乞丐了。”

萧赤狼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做乞丐算什么!”当下扯乱头发,用锅灰尘土弄脏头脸,再把衣服扯破,捡了个破碗做掩饰,乍一看与浪迹街头的乞丐没啥区别。

两人翻墙离了周府,装作沿街乞讨的模样,几次与禁军甲士擦身错过,有惊无险地来到丐帮的隐秘老巢。朱罗等乞丐一见到周承宗,犹如老鼠见到了猫,胆战心惊中还带着几分谄媚讨好的味道。周承宗也不客气,将他们全打发出去,打探皇城司以及黑白两道的动静。

一时之间,小半个京城的乞丐都惊动了,像是一只只鬼鬼祟祟的蚂蚁,四处查探可疑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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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蹄声得得,骏马如飞,一队铁骑直奔向开封城。

傅惊涛收到了萧德兴的消息,大感意外,安排妥当军务后,立即动身入城。萧赤狼已人间蒸发近两个月,好不容易露出了马脚,岂容他再次逃脱?若能干掉萧赤狼,就相当于斩断了北辽的耳目爪牙,大大有利于北伐燕云。

大宋崛起,则与北辽必有一战!

北辽方面的良臣大将,亦能清晰看透天下大势,处心积虑地采取各种手段遏制大宋。他们一方面扶持北汉傀儡,不断侵袭宋境,另一方面则偷偷输送战马兵器给南唐,增强南唐军队的战力。如此双管齐下,拖延大宋统一九州的步伐。

赵匡胤破天荒地设立青云榜,吸引及招募武者入伍,令契丹人深感不安,这才有了萧赤狼率领狼盟精锐秘密南下、试图伏击傅惊涛的举动。可惜他们低估了傅惊涛,刺杀行动以失败告终。

如今萧赤狼孤身陷于开封,正是瓮中捉鳖的最好机会。傅惊涛情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马加鞭入了城,循着指引来到那间曾被契丹探子占据的客栈。

“参见校尉!”“参见校尉!”众神武卫不管在忙着什么,但凡见到傅惊涛的便立正行礼,满眼的仰慕灼热。在他们心目中,傅惊涛就是一个无法逾越的传奇,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巨星,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是大宋武林人士的骄傲!正因傅惊涛的横空出世,屡屡挫败各国天才武者,获得了当今天子的青睐与重用,他们才有机会入选神武卫,彻底改变命运。

客栈后院已基本收拾干净,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包括萧德兴在内,十来名将官正围聚商议、分派任务、调配人马,传令兵进进出出,展现出一副紧张有序的画面。只见居中指挥之人面色黝黑,双目细长有神,说话时不疾不徐,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腰间插着一柄墨玉手斧,样貌气质与赵光义颇为相似。

傅惊涛甫一现身,众将官啪的挺直了腰杆,轰然道:“参见校尉!”唯独那居中之人不动声色,眼神平静,不知内心作何感想。

傅惊涛抱拳环揖一圈,笑道:“赵大人,傅某不请自来,没有打扰诸位议事吧?”

那居中之人淡淡道:“傅校尉乃带御器械,代表天子行走,有权监察过问神武卫一切事宜,何来打扰之说?”

他姓赵名芮,是赵匡胤沾亲带故的远房侄子,现任神武卫副指挥使,名义上的权力仅次于王承恩。神武卫编制特殊,设天地乾坤、日月山河八部,其中“天”、“地”、“乾”、“坤”四部主内,负责钱粮、器械、档案、监牢、训练、奖罚等;“日”、“月”、“山”、“河”四部主外,负责执行情报收集、拘捕、刺杀、策反、监视等任务。赵芮就是外四部的统领,权势之大远超一般禁军将帅。

傅惊涛装作听不出赵芮的言外之意,正色道:“神武卫能确定萧赤狼的身份了吗?”

赵芮点点头道:“萧赤狼在突围时持刀接连杀伤神武卫八人,刀法之强,修为之高,不是普通武者能假冒的。但我们沿着他逃跑的方向展开搜索,还封锁住各交通要道,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

傅惊涛道:“难道京城里还有人暗中接应他?”

赵芮道:“不可能!那些契丹密探供认,萧赤狼一进城就找上了他们,根本没时间与其他人取得联络。”

傅惊涛沉吟道:“萧赤狼比草原狐狼还狡猾十倍,曾避开禁军布下的天罗地网而逃脱。赵大人,咱们不妨在黑白道重金悬赏,通过市井江湖的耳目排查一切可疑人物——萧赤狼毕竟是契丹辽人,在口音举止上总会有破绽。”

赵芮不悦道:“傅校尉是在质疑我神武卫众弟兄的能力?”

傅惊涛摇头道:“赵大人言重了,我……”

赵芮打断道:“追捕萧赤狼属于军国机密,如何能让江湖中人贸然插手?此事不必再议了!”他身为神武卫的实际掌权者,如何能接受外人来指手画脚?傅惊涛的意见犹如耳边风,吹过便算,不会产生半点作用。

傅惊涛吃了个软钉子,手掌一紧,心底不禁涌起一团怒气。赵芮目光如刀,丝毫没有退让缓和的意思。

空气霎时如同凝固一般,针落可闻。

赵芮环视众人一眼,冷冷道,“你们若不想丢人现眼,被外人抢走功劳,立刻动员所有力量,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契丹狗贼找出来,死活不论!”

众人凛然应道:“是!”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多管闲事

待众人接令散去,傅惊涛忍不住道:“赵大人,京城广大,人海茫茫,单凭数百名神武卫如何能捉住萧赤狼?为何不借用黑白两道的力量?时机稍纵即逝,若让他乔装潜逃出城外,悔之莫及啊!”

赵芮出身皇族,根本瞧不上江湖上的帮派势力,又怎舍得把即将到手的功劳分一份出去?其实知情者都清楚,傅惊涛才是神武卫指挥使的不二人选,极可能在未来取代王承恩。偏偏赵芮期望更进一步掌握大权,对傅惊涛暗生忌惮之心,不愿意采纳他的建议。

赵芮冷哼一声:“傅校尉早早便断言行动失败,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那萧赤狼又不是三头六臂,也无法飞天遁地,我不信逮不到他!”

傅惊涛叹气道:“那赵大人不妨查一查,萧赤狼是怎么进城的?是谁在替他做掩护?他有没有和辽国使臣或契丹富商联系?萧赤狼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入城,一定别有用心!”

赵芮硬邦邦道:“傅校尉该操心的是如何赢得军演,而不是伸手多管闲事!”

傅惊涛皱眉道:“傅某也是忠心为国,赵大人这么说太见外了吧?”

赵芮冷笑道:“责权分明,各司其职,难道有错吗?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找皇上评评理?”

傅惊涛被一句话噎得胸口胀痛,他毕竟没有指挥神武卫的权力,哪怕再怎么焦虑忧心,亦只有旁观的份。须知越界争夺兵权乃大忌,谁若触犯是要被赵匡胤一棒打死的!

赵芮扬起下巴,拱手道:“正事要紧,好走不送了!”

傅惊涛无可奈何,郁闷地步出客栈,看着远处忙碌的人影和连绵层叠的屋脊,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预感。

萧赤狼此人智勇双全,精通江湖门道,岂是好对付的?他曾一度将云中侯逼入绝境,还曾参与暗杀了姜浩云,凭借特殊的身份勾结黑道、邪道、魔门等,手腕通天,有着翻江倒海的能耐。谁若是轻视了他,必然要后悔的。

要在这拥有百万人口的巨城中找到萧赤狼,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拖得越久,希望越是渺茫。

傅惊涛吐了一口郁气,飞身上马,领着众亲兵泼喇喇地奔向矾楼街,找到了忙里忙外的乔晖。

乔晖大喜望外,一把搂住傅惊涛的肩膀,笑道:“财神爷登门,大吉大利,鸿运当头!”

傅惊涛莫名其妙:“你睡糊涂了?财神爷不是你吗?”

乔晖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我已在金钩赌坊押了重注,赌你军演获胜。再过几日,巨款便如愿到手了!你不是财神爷谁是?”

傅惊涛微微一笑:“锻炼新军以谋天下,乃皇上堂堂正正的一着妙棋,可笑竟还有人分辨不清大势,总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些别有贰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放了利九升后,便专门去信给王承恩,提醒皇城司查一查究竟是谁在背后造谣生事,图谋不轨。那些上蹿下跳唱衰新军的,一旦被皇城司捉到把柄,总有哭的时候。

安顿好一众亲兵,乔晖引领傅惊涛参观即将开业的聚宝阁。主楼因比邻皇宫,所以在装修风格上以富丽堂皇为主,辅以异国情调,每一样器物都经过精挑细选,每一株花草都认真修剪。左右两翼另有两座附楼,一座专门接待女宾,另一座仅对贵宾开放,强调雅致隐秘,其奢华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傅惊涛挑起大拇指赞道:“乔老板,凡事于细致处见功夫,兄弟等着你发财沾点光了!”

乔晖得意地道:“有钟家在暗中鼎力支持,有公主出面打点,开业之事进展异常顺利。待正式开业那一天,神仙醉绝对火爆京城!”

傅惊涛打趣道:“我听说你收了一位财色双全的大美人,享尽人间艳福,比起我在军营流血流汗快活百倍啊!弟妹躲在哪里了?赶紧让她出来敬杯茶!”边说边闯向后院。

乔晖想拉也拉不住,只能苦笑着跟在后头:“老三,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你待会别乱说话吓坏了人家。”

傅惊涛笑道:“不错嘛,这么快就学会心疼女人了。”

钟佩琪正独自烹茶饮茶,忽见一高大雄伟的少年将军昂首闯入,惊讶地瞪大了双眸,盈盈起立。乔晖忙替双方介绍,不知为何紧张得手心冒汗,脸上发烫。

钟佩琪落落大方道:“傅少侠少年成名,乃公认的武林第一新星,又深受天子器重,小女子仰慕已久了!”

傅惊涛笑道:“钟小姐见过的青年俊杰数不胜数,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傅某这次冒昧登门,实是有事相求。”

钟佩琪微笑道:“连傅少侠都感到棘手的事,我哪里能够解决?”

傅惊涛似笑非笑道:“钟家乃京城顶尖世家之一,根深蒂固,势力雄厚,钟小姐何必自谦?”魔帝钟万年选择暂时隐退,并不意味着九幽谷退出京城,而是由明转暗罢了。他思来想去,唯有借助九幽谷的人脉耳目,才能逮住萧赤狼的尾巴。

钟佩琪瞥了乔晖一眼,正色道:“请说!”

傅惊涛当即把追捕萧赤狼一事简要挑明,末了说道:“……我怀疑城里有某个帮派或是家族投靠了契丹,帮萧赤狼隐匿藏身。恳请钟小姐查一查,有哪些势力出现异动?切记莫打草惊蛇!”

钟佩琪恍然道:“难怪皇城司今日大举出动,搅得鸡飞狗跳!那萧赤狼人生地不熟,必定勾结了本地势力,否则早就落网了。这样吧,一个时辰之内,我让人整理好相关信息呈送给傅少侠。”

为防魔教突袭,她一直暗中关注道上的动静,不论大事小事都收集分析,抽丝剥茧寻找可疑线索。所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大把大把的银钱洒下去,还有什么情报是买不到的?

傅惊涛啧啧赞道:“钟小姐干练果决,办事爽快,与我乔师弟乃是天生佳偶,比翼齐飞!”

话音落处,钟佩琪和乔晖羞红了脸。两人同时转眼望向对方,目光飞快地接触一下,又像是受惊的麋鹿般跳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傅惊涛咧嘴一笑,只要努力不懈,穷小子也可以吃上天鹅肉嘛!

第六百七十七章 逼问若男

时近黄昏,矾楼街上车水马龙,彩灯如锦,丝竹悦耳,又一个喧闹的夜晚即将降临。

乔晖就近寻了一西域特色的酒楼,设宴招待傅惊涛一行。宴席至半的时候,钟佩琪遣人送来情报。

傅惊涛不需要避讳什么,当即展开纸张细看。只见纸上用蝇头小楷工整抄写,按重要程度排序,罗列了数十条信息,涉及到凌波阁、魔教、五福盟、丐帮等,显示出江湖道上非常活跃。

傅惊涛直接了当道:“老五,让弟妹暗中查一查五福盟和丐帮。这两家是开封本地的帮派,成员复杂,恰恰利于萧赤狼乔装隐匿。若查到什么可疑线索,你们勿要声张,第一时间上报王承恩王大人。”

乔晖眼珠一转:“不用通知赵芮赵大人吗?”

傅惊涛耸耸肩道:“赵大人嫌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肯相信我的判断,也不采纳我的建议。你若找到他,反而会被臭骂一顿。”

乔晖冷哼道:“要不是他姓‘赵’,谁会服从他的指令?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活该重重的摔个跟斗!”

傅惊涛捶了他一拳:“牢骚话尽量少说,须知隔墙有耳。”

乔晖淡定说道:“有你和公主在背后撑腰,我怕什么?只要不是真正触犯了刑律,哪个敢拿我问罪?”

傅惊涛一笑,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你还和邬若男邬小姐有联系吗?她午时前后忽然率领大批人手入城,包下了四季春客栈暂住,意图不明,颇为反常。你要不要去找她叙叙旧情?”

乔晖气急败坏道:“放屁,我和邬若男之间绝无私情!”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钟佩琪耳朵里,他怎么解释得清?

傅惊涛大笑:“放心吧,弟妹出身豪门,不会贸然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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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春客栈。

邬若男纤手揉搓衣角,神色焦虑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眼中写满了担忧。她一收到萧赤狼失踪的消息,便不管不顾地冲进城里寻找,生怕晚了一步要替他收尸。尤其是当她得知皇城司今日大索疑犯,更是心急如焚。但京城太大了,即使她派出再多人搜寻,一时半会也难有收获。

万般无奈下,她令人在全城各处刻下暗语,点明自己在客栈等候。假如萧赤狼能够看到暗语,自会赶来相见。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压抑,禁不住胡思乱想——萧郎莫不是受了重伤而行动不便?他到底躲在了哪里?身上有没有携带足够的丹药?若是失血过多该怎么办?

突然,一阵低沉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客栈大门外。随即听得呼喝声、推搡声、脚步声交杂,刀剑出鞘,甲衣铿锵,一群气势汹汹的禁军甲士涌了进来。为首的将官高大魁伟,虎目生威,浑身精力充沛,予人一种无法压垮、无法战胜的异感,顾盼间气势非凡,露出了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情,正是如日中天的傅惊涛!

邬若男做梦都想不到傅惊涛会出现,惊愕之余不免一阵慌乱,莫非萧郎是因行刺不遂而遭到追捕?难道傅惊涛是来兴师问罪的?

傅惊涛目冷如刀,清晰地捕捉到对方慌乱之色,寒声问道:“邬小姐,你是在等人吗?”8090中文

邬若男强自镇定心神:“不知傅大人领兵闯入客栈,所为何事?”

傅惊涛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在等谁?”

邬若男含笑道:“我在等谁很重要吗?”

傅惊涛道:“我猜那个人对于邬小姐你很重要,否则的话你不会包下整间客栈,还派人把守门户。你在担心什么?难道他见不得光吗?或者说他不方便被人看到?”

邬若男心底一紧,纤手暗暗握拳:“傅大人是在审问我吗?”

傅惊涛瞧着她倔强冷硬的面庞,沉声道:“邬小姐本是明事理、懂分寸的人,千万别因感情用事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我提醒你,五福盟有成千上万的人和你息息相关。”

邬若男眉心微蹙:“你竟用五福盟的存亡来威胁我?傅惊涛,你若滥用权力构陷五福盟,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傅惊涛冷冷道:“为了大宋安危,灭掉五福盟不算什么。”

邬若男怒道:“我五福盟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怎会跟大宋安危扯上关系?你休要乱扣帽子!”

傅惊涛道:“五福盟勾结契丹,其心可诛!”

邬若男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五福盟根本没接触契丹,也从未出卖过大宋的利益。你这是公然诬蔑陷害!傅惊涛,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傅惊涛道:“你还没听懂吗?你等的那个人其实是契丹王子萧赤狼!你故意替他遮掩行踪,掩护他出入京城刺探军情,通敌卖国,犯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邬若男耳边如惊雷轰响,脑海中闪过萧赤狼的相貌气度,难道他果真是契丹王子?忽然间冷静下来,淡淡笑道:“傅大人,空口无凭,证据呢?若你没有证据,恕我不会接受这么重的罪名。”

傅惊涛叹了口气,情知错过了撬开她嘴巴的最好机会,缓缓道:“若我手握铁证,还会跟你浪费口舌吗?”

邬若男点点头:“既然大人缺乏证据,那么先前所言纯属臆测了。若男愿对天起誓,绝未做过通敌卖国的勾当!请大人高抬贵手,别再往我身上泼污水了。”

傅惊涛道:“那你包下整间客栈作何解释?”

邬若男笑道:“我乐意花钱,不行么?难道我妨碍到别人了吗?”

傅惊涛摆手道:“邬小姐,你不傻,我也不蠢。奉劝你迷途知返,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最后误了终身!”

邬若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敛袖一礼,翩翩然出门而去。

傅惊涛望着她的背影,暗叹萧赤狼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不过他逼走邬若男,相当于斩断了五福盟的奥援,萧赤狼的处境将愈加艰难。只要再加一把火,说不定就能把狼肉烤熟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秋夜杀机浓

傅惊涛和众亲兵步出客栈大门,只见五福盟帮众已撤退干净,空旷的街道上灯光昏暗,冷冷清清的几乎空无一人,秋风吹来,枯叶飞旋,弥漫着瑟瑟寒意。远方则是灯火璀璨,宛若另一个世界。

傅惊涛抓住缰绳正欲踩蹬上马,一股莫名的心悸陡然惊起,下意识地藏头缩颈,侧身仆倒在地。

嗖!噗!

劲风疾掠,一支镔铁羽箭如闪电般射落,锋利的箭头狠狠地钻入战马脊背,撕裂了它的內腑,鲜血溅射。高大的战马轰然跌倒,四肢抽搐,发出濒死的悲嘶声。

“有刺客!”“保护校尉!”

众亲兵汗毛倒竖,仓啷啷拔出刀剑,有的抬头搜寻敌人,有的迅速组建防线,有的扑过去以身为盾护住傅惊涛。

下一刻,但听弓弩铮铮密响,密集的箭雨疯狂落下。

噗噗!无数血珠飞溅半空,人嚷马嘶,周围刹时被死亡阴影笼罩。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偷袭,发动时极为突然猛烈,没有半点预兆,把一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傅惊涛还未爬起身,温热的液体溅落脸上,挡在他身边的两名亲兵身躯不住抖颤,口吐鲜血,后背处一瞬间不知扎了多少支弩箭。他俩挺直身躯,张开手臂尽可能扩大遮挡面积,吃力地叫道:“校尉快走!”

傅惊涛怒火中烧,若不是亲兵们舍命挡箭,他不死也要重伤,大喝道:“靠墙防御!”

众亲兵立即贴紧墙根遮掩身形,被呼啸不绝的箭矢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转眼之间,街面上插满了弩箭,所有战马都倒在了血泊中。

傅惊涛彻底怒了。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令对方使出如此酷烈的手段?戒备森严的大宋都城,什么时候沦为了血腥战场?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鬼魅魍魉统统该死!他跃回客栈,一声怒啸,连人带剑猛的撞破屋瓦,在半空中挥动长剑,剑气喷发,驱使那些碎裂的瓦片横扫高处的弩手。

这一招融万物为剑,意志所至,即使是一粒尘埃也蕴含剑意。如果追本溯源,是承袭了高正焕御水为剑的手法。

有来必有往,以牙还牙。

不需要怜悯试探,杀戮之意从天而降,冻结住众弩手的血液四肢。跟着冷风呼啸而至,细碎的瓦片噼里啪啦打中他们的头脸胸腹,嵌入筋肉骨骼,摧毁其生机。凄厉刺耳的惨叫声中,被射成筛子的众弩手一个接一个滚落屋脊。

站在稍远处的蒙面弓手见势不妙,果断转身一跳,落在一匹事先备好的骏马马背上,拼命打马逃窜。

“站住!”傅惊涛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想着擒住他逼问幕后主使,足尖一点瓦面,如离弦之箭高速追去。

就在这时,警兆忽生。

视野中闪现出几条纵横交错的黑色丝线。若非他眼力超凡,根本就分辨不出黑线与夜色背景的细微差异,将会一头撞了上去——可想而知,这些黑线上定然涂抹了剧毒,一旦触碰无药可救。

傅惊涛背后不由惊出一片冷汗,足底一顿,挥剑斩断阻路的黑线,目送那弓手遁入黑夜深处,恨得牙根痒痒。蓦地黑影闪动,三名戴着恶鬼面具的杀手同时从屋檐下方扑出,趁他分神之际挥动毒剑刺到,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阎王殿杀手?!”

傅惊涛和阎王殿的纠葛极深,曾在嵩山深谷中遇伏,最后反杀了黑衣鬼王,自己亦受到重伤。时隔数月,阎王杀手重现,他们单纯是拿钱办事呢,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由此看来,这次刺杀行动分明有几大势力参与。按常理推断,对方绝不仅仅出动小卒子,一定派了绝顶高手压阵!

傅惊涛如冰水浇头,满腔怒火刹时熄灭,整个人进入精气神合一的空明状态,感官提升至极限,捕捉周围数丈内的声音、气息、光线和风向的变化,脚踩八卦方位急速后闪。

那三名鬼面杀手可不会客气,纵身交叉欺近,毒剑挥洒出点点蓝光,编织出一张追魂夺命的巨网。

叮叮当当!剑刃交击,火星四溅。

突然,白影闪现,一名戴着彩色鬼王面具的白衣人悄无声息地浮上半空。他目光幽深,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甫一出现便轻弹手指,几枚肉眼难查的毒针朝傅惊涛后背射去。

傅惊涛早有戒心,怎会轻易中计?身形呼的急旋,手中剑光骤然大亮,仿佛平地卷起一条白色的光柱,耀眼光华向外延伸扩展,不论是毒针、毒剑统统绞碎。但见众鬼面杀手惨呼着踉跄倒退,右臂喷血,手掌均已被无情削断。

那白衣鬼王瞳孔收缩,抖手亮出一把银白色的三尺软剑,嗤的刺向傅惊涛颈侧动脉,招式阴毒狠辣。软剑方起,冷酷如冰雪的寒意笼罩三丈方圆,阴风呼号,又似有成百上千的冤魂在尖叫,让人止不住心底颤栗。身为世间顶尖杀手的他,已不敢小觑这年轻人,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鬼音夺命剑!

鬼音摄魂,银剑夺命。

可怕的音波刺入耳膜,令人大脑嗡响,眼前出现跳跃的虚影。而软剑灵动如蛇,剑尖的落点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两相结合,威力倍增,往日不知刺杀过多少江湖豪杰。

傅惊涛意志坚若磐石,岂会动摇?剑随人走,光幕环绕,使出了滴水不漏的春风化雨剑。这套剑法的防御力之强毋需赘言,剑式严密,阴阳互化,能巧妙卸去敌人的攻击力道,先立于不败之地。

他深知白衣鬼王绝非庸者,说不准暗藏有强力杀招,若是贸然对攻露出破绽,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只要成功守稳阵脚,就该轮到己方逆转控制局面了——因为他有战友,不是孤身一人作战!

只见战甲刀剑闪耀,众亲兵争相跃上屋瓦,怒吼着扑近,不管面前的敌人有多么凶恶,眼中透露出视死如归的决心。这是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悍勇之气,其锋贯穿苍穹,其势平山踏海!

第六百七十九章 釜底抽薪计中计

众亲兵乃是新军中的佼佼者,尽管他们因种种缘故,没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但是每一人的武技修为都相当出色。当他们抱着拼命的决心发起冲锋时,战意如熔岩爆发,简直势不可挡!

小卒齐心,照样可以斩将夺旗!

身为军人,就是要在危难时刻勇于担当。这是一种融于血液的骄傲,是一份铭刻骨髓的使命。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们的脚步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战意汹涌如潮,拍击着那飘忽不定的白衣鬼王。他既惊且怒,想不到这些无名小卒居然带来如此强的压迫感,大大出乎事先的预料。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白衣鬼王犯不着跟小卒搏命厮杀,立时虚晃一招,抽身斜退。

刷刷!寒光纵横起伏,却一一斩落虚空,沾不到鬼王的衣角。

那白衣鬼王口中发出瘆人的冷笑声,银光反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缠住了最外围的亲兵们。只见剑芒洒落不定,血箭喷射,一名亲兵闷哼着俯面仆倒,把屋瓦砸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连人带瓦“哗啦啦!”坠入屋中,当场阵亡。

其他亲兵无暇替同伴悲伤,簇拥着傅惊涛跃落地面,朝灯火辉煌处猛冲。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是皇城司的老巢,更有数以万计的禁军驻扎,不可能听任杀手们公然行凶。只要巡夜的禁军鸣哨示警,杀手们除了逃命外别无选择。

小巷不长,冲到巷口便可破坏杀局。

傅惊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喝道:“大伙儿不可恋战!”

“是!”

众亲兵迅速组成一个锋矢阵型,紧握兵器上身前倾,脚掌蹬地快如车轮,呼啸着飙射向前。

战意鼓荡,狂风吹送,尘沙滚滚。

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临街一侧的门窗墙壁爆裂,数不清的碎石木块如暴雨般打中狂奔的众人,啪啦叮当乱响,登时破坏了原本严整的阵型。守在侧翼的亲兵不得不挥舞兵器格挡杂物,有的被碎石划破了额头脸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尘土弥漫中,一群敏捷凶恶的蒙面刀客纵身扑出,雪亮的刀光划出一道道死亡弧线,像是饿狼争食般狠狠杀到。

轰!哐当!

两股钢铁洪流猝然相撞,兵器铿锵交触,火星乱射,血溅八方。这是短兵相接、你死我活的战斗,双方在狭小的区域内激烈肉搏,生或死仅是一瞬之间,刀剑劈砍在甲片上、骨头上,带来的不是哀嚎惨呼,而是更为高亢的呐喊,是以命换命的怒吼!

“校尉快走!”

傅惊涛心头滴血,亲兵们跟他同吃同住同训练,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此刻却一个个倒在了敌人的刀下,血仇焉能不报?但是他也明白,只有自己转危为安脱离险境后,敌人才会撤走,同伴们的牺牲才有意义——除了现身的鬼王,谁知道暗处还有多少高手虎视眈眈?悠悠书盟

傅惊涛一声怒啸,手起剑落,炫目的剑芒摧枯拉朽地横扫过去,遇刀刀断,遇人人断,鲜红的血雨倒扬上半空,像是刹那间绽开了朵朵血花。待血花凋谢,几位倒霉的蒙面刀客扑跌在地,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热腾腾的肝肠从腹腔内流出,一时半会还没死透,口中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

浓浓的血腥气味冲入鼻端,撩拨着心底潜伏的魔念。

傅惊涛一边暗念镇魔口诀,一边加速前冲,身后仅剩寥寥五名亲兵跟随。眼看脱离了战团十余步,两团黑影呼的从天而降,猛烈的劲风先行压落,让人头皮发麻。

傅惊涛耳听风声有异,判断来袭的乃是重兵器,不宜用宝剑正面与之对劈,当下抖腕疾点,叮叮叮!纯凭感觉挥剑刺入敌人的招法弱点,以巧破力,毫不停顿地一冲而过。

咚咚!两名高大壮硕的汉子重重砸在地上,眼见联手一击竟然留不住对手,恼怒地吼叫起来,铁棒翻卷,钢鞭飞舞,发泄一般打向尾随的亲兵们。转眼间人影交错腾挪,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密如珠雨。

先是神箭手、弓弩手偷袭,然后是阎王殿杀手出动,接着是蒙面高手们狙击,这样的连环袭杀部署周密,绝非巧合!设局者估算到了各方面的反应,尤其抓准了傅惊涛的性格特点,早早设好了一个局,就等着他自投罗网。换句话来说,这次刺杀行动不是临时起意的,而是经过了组织策划,各方达成了一致意见!

傅惊涛心念电闪,难道萧赤狼是故意暴露行踪,引诱自己离开军营以便狙杀?

要知道姜烈、云清子等均已折返各自门派,京城内几乎没有顶尖强者坐镇。而且暗影龙卫元气未复,皇城司正满城搜寻萧赤狼,短时间内无法赶来援助。仔细算算,他竟然在大宋都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窘境!

傅惊涛回想起邬若男的言行举止,登时遍体生寒。

就在这时,远处火光冲天,好几处高耸的楼阁同时失火了,明亮的火龙翻卷飞腾,巨大的烟柱扶摇直上。不用问,失火燃烧的定是开封有名的建筑——分明是有人利用火情制造混乱,牵扯住住禁军及开封府的精力,好赢得更充裕的行动时间。

傅惊涛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一切都有哪些人参与?神武卫里头是不是也被人渗透收买了?赵芮是刻意找茬吗?皇城司、神武卫遍布全城的情报网,为什么事先没收到任何风声?

不得不说,天勇军的创建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再加上一场赔率悬殊的赌局,无数人视傅惊涛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若能在军演前解决掉傅惊涛,失去主将的天勇军必然失利,大宋新军的改革也将无疾而终。

牵一发而动全身,杀一人而影响天下格局。

这是釜底抽薪的计中计啊!

傅惊涛无暇自怨自艾,立即默运长生诀,无尽的灵气汇聚成千百条透明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头顶百会穴,衣发猎猎飘扬。但见他手中玉柄剑越来越是明亮,似有灵性般吞吐近尺长的剑芒,自然生出一股斩万物、夺乾坤的凌冽气势。

他从不认命,从不放弃。

不坚持到最后一刻,焉知谁胜谁败?

第六百八十章 又陷绝境

远处火魔肆虐,身后战况激烈,而身前的小巷昏暗冷寂,充斥着冷入骨髓的无形杀机。傅惊涛一旦稍有疏忽,连皮带骨都会被黑暗中的妖魔吞噬干净,彻底从世上消失。他五指用力紧紧握住剑柄,感受着剑身的每一分颤动,意志延伸,宝剑发出渴饮鲜血的颤鸣。

这时候,剑就是他最强大、最信赖的依靠。

纵然敌众我寡又如何?唯战而已!

只见黑影连闪,又有两名汉子高手凌空扑来,一个使狼牙棒,另一个使铁枪,径直朝头胸要害招呼。狼牙棒抡圆如乌云压顶,起码有千斤之力;铁枪吞吐冷芒如蛟龙翻腾,幻化出数朵致命的枪花。这是力与巧的完美结合,充分发挥了长兵器利于远攻的特点,招式狠辣果决,一心要将对手无情格杀。

傅惊涛深知这是这场不死不休的杀局,退后即死。

只有仗剑杀开一条血路,竭力争取那一线生机。

他目光如炬,捕捉到敌手的动作姿态,推算出枪棒的轨迹及落点,心脏强劲搏动,脚掌蹬地时点燃气血之术,肌肉筋骨中蕴藏的劲气爆发,嗖!整个人陡然从原地消失。

锵!

剑光如白虹飞射,自枪花棒影中穿过。

由于剑速太快,时间似有一刹那的静止——沉重乌黑的狼牙棒、旋转抖动的枪刃、飘荡的衣角以及两大高手狞恶凶狠的表情,在此刻宛如凝固了,与疾速前进的利剑形成强烈的反差。

那两人明明看到了傅惊涛的身影掠过,无奈招式用老,四肢躯干的应变速度跟不上脑子,但觉心口一寒,浑身精气狂泄。咣!当啷!枪棒脱手坠地,两人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缓缓倒下,至死也没想明白为何一招落败。

“这小子会妖术!”“别让他逃了!”

敌人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各施绝技截杀鬼魅般的傅惊涛,不惜用上毒箭毒针毒烟雾,务求阻滞他的脚步。

想法虽美,现实却很残酷。

傅惊涛人剑合一,根本不和他们过多纠缠,反正来来去去一剑解决问题——使重兵器的太笨拙,使刀剑的不如他宝剑锋利,用暗器的挡不住近身格杀,内力雄厚的追不上他。

剑气纵横,步步溅血。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距离巷口仅有十步之遥。

傅惊涛高速行进中连杀数名高手,体内一口真气终于耗尽,不得不凝身换气。岂料他由动转静、气势衰落的那一刻,一股至刚至猛的刀气打横里扫来,浓烈血腥的杀意令人几欲窒息。

傅惊涛如一脚踏进了沼泽泥潭,原本迅疾绝伦的身法立即大打折扣,但见黑暗中惊起一道雪亮的刀光,拦腰劈到,时机拿捏得极好。

劲风凛冽,寒意严霜。

那股残暴霸道的可怕刀意锁定四周空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必杀的决心。暧昧43

傅惊涛顺着刀光来向望去,心底一沉,失声叫道:“庞恨天!”

“恨天刀王”庞恨天乃当今江湖刀法名家之一,赫赫有名的魔门强者,受魔教教主派遣万里奔赴东京,企图染指九幽谷的财富,后因计划受挫暂时隐忍起来。论资历,论修为,论武技,他稳稳超过傅惊涛两个档次,这次出手纯粹是以大欺小,不讲颜面了。当然,魔教和轩辕门势不两立,彼此间的冲突延续了近百年,相互刺杀对方的天才弟子乃是家常便饭。在门派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名声算不了什么。

庞恨天面无表情,眼神冷酷,仿佛一头悍然出击的嗜血雄狮,浑身煞气萦绕,手上的九环大刀势如奔雷,恨不得第一下便将傅惊涛斩成肉屑。以他的身份地位竟然偷袭一晚辈,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光彩的事。假如不能一招夺命,日后恐传为笑谈了。

堂堂魔教护法伏击未满十八岁的轩辕弟子,堪称杀鸡用牛刀。

傅惊涛再怎么自信,也清楚自己和庞恨天修为上差距巨大,硬碰硬怕是讨不了好。

刀风怒卷,避无可避。

剑芒一闪,长剑后发先至,精准之极地刺中了刀刃边缘。叮叮叮!刀剑碰撞,溅起无数火星。

傅惊涛手臂剧震,顺着刀势去向拔身飞起,如同一枚出膛的人形石弹,侧身砰的撞上墙壁,巧妙转嫁掉反震之力。只听轰隆隆数声大响,砖石乱射,他连续撞破了几堵墙壁,落到了一间空旷的院子里,满头满身落满了灰白色的尘土。

庞恨天勃然大怒,这滑头小子居然借力逃遁?!一跺脚拔身便追,暴喝道:“有种的别逃!”

傅惊涛哪可能傻乎乎留在原地,呸的吐了一口腥咸的血沫,双臂一振,掠上右侧的屋脊,打算利用夜色摆脱敌人的追杀。

当他刚刚踏落瓦面,正前方忽然多出了一条黑影,剑气森然,冷峻如山。来者背负双手,冷冷打量着傅惊涛,眼中燃烧着怨毒愤恨的火焰,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杀戮气息:“小子,此路不通!”

“史铁佛!”

傅惊涛惊愕地瞪大眼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史铁佛是谁?人家可是凌波阁九巨头之一,拓跋剑的师父,曾与姜烈争锋的超级强者!贸然上前的话,和送死没啥分别。

三十六计走为上。

傅惊涛毫不犹豫地腾空再起,拧腰变向,朝无人处飞奔。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随着一声低沉的佛号,一位光头铮亮的灰袍僧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杆方便铲搅起大片寒光,犹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他宝相庄严,既有济世渡人的慈悲,又有降魔护法的威仪——不用多想,这位必是南唐无相寺的高僧!

傅惊涛嘴巴泛苦,感觉比吞了黄莲还难受十倍。庞恨天、史铁佛和那无相寺高僧,任何一人都稳稳胜过自己,何况是三人联手?恐怕这样的待遇,其他人是享受不到吧!

即便以傅惊涛坚韧的意志,这一刻都不禁产生了动摇,有种孤立无援的悲凉颓丧。

什么叫做绝境?现在就是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黄雀在后

史铁佛、庞恨天和那南唐高僧从三面合拢,露出猫戏老鼠一般的冷笑,已把傅惊涛当成了死人。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们不顾身份联手刺杀一晚辈,传扬出去的话将震动整个江湖。

这无疑是变相承认傅惊涛的武功及地位。

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年青武者获得过如此高的重视。若能顺利把傅惊涛杀掉,凌波阁、魔教、无相寺等都将获益。至于在轩辕门内部,各大世家巴不得借刀杀人,好睡上个安稳觉。

傅惊涛暗叹,还是低估了敌人的智谋,以致于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现在该怎么办?彻底魔化吗?可就算是入魔之后,以一敌三依然毫无胜算。心念电闪间,长剑挥刺如意,叮叮!巧妙卸去方便铲的巨力,不得不沉足落下。

下一刻,刀意剑意交织如万斤巨石压落。

傅惊涛默念剑诀,在脑海中存想轩辕神剑,一股浩然正气冲天而起,沉声道:“史铁佛、庞恨天,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史铁佛淡淡道:“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

庞恨天感应着那股连天接地的浩然正气,不由一阵心悸,除掉对手的决心愈发坚定,二话不说箭步欺近,大刀从右上方的角度斜劈下去,力若千钧。

魔门弟子们对于大宗师的畏惧和忌惮深入骨髓。

那把染血的轩辕剑曾是魔门数代强者的噩梦。强盛一时的魔教几乎被打断了脊骨,躲在西北雪域疗伤长达数十年!

所以,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把这轩辕弟子扼杀在摇篮中,绝不允许他成长为第二个大宗师。

当!

傅惊涛身形在狭小的空间闪动,长剑封住敌刀的攻击角度,在刀剑交触的刹那,剑刃、手腕、手臂剧震,虎口撕裂,半边身子被震得发麻,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剑交左手往后斜退。幸亏他手里的宝剑乃精钢铸造,否则十有九成寸寸断裂。

那南唐高僧见傅惊涛后背露出极大的破绽,举起方便铲就欲痛下杀手,蓦地心底闪过一丝警兆,拧腰侧步,落到半途的兵器划了个圆弧往侧后方扫去。呼!一团黑影弹跳飞起,避开方便铲的锋刃,探出乌黑的钩爪朝他面门狠狠抓到。

那南唐高僧面色微变,喝道:“孽畜大胆!”右掌迅疾一封,击中那锋利的兽爪。

砰的一声,那黑影倒飞出四五丈远,在半空中灵巧地翻了一个筋斗落地,目露凶光,龇牙咧嘴,赫然是一只胸背处覆盖青色鳞甲、高约三尺的猿形怪兽。这怪兽生受了高僧一掌,却若无其事地再度纵跃扑近,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这时候,一缕诡异的笛声幽幽响起,数百只吸血蝙蝠扑扇翅膀从天而降,仿佛狡猾可恶的鬼魅,张开了雪亮交错的利齿,咬向庞恨天、史铁佛全身的要害。

异变忽生,包括傅惊涛在内亦是愕然。第六书吧

这些本是封锁在洛阳地宫内的怪兽、蝙蝠,后来逃离了地宫不知去向。它们应该被天煞门掌控驯化了,听命于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潜入京城并发动攻击,附近定然隐藏着天煞门的高手。而天煞门和他仇怨极深,为何偏偏出手相助,不惜得罪了凌波阁、魔教和无相寺呢?

史铁佛意外遭遇吸血蝙蝠攻击,眉头微皱,手上剑光忽闪,宛如万千星芒迸射。

庞恨天立时舞出一片白色刀幕遮住身躯,刀气纵横,把不知死活的蝙蝠群杀得血肉横飞。

傅惊涛但觉压力一空,暗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真气疯狂运行,足底重重一顿,嗖的掠出包围圈。

“休走!”史铁佛对姜烈恨之入骨,最见不得轩辕门风光招摇,今晚已花费偌大代价,怎会轻易放过傅惊涛?当下人剑合一化作飞虹穷追不舍,剑气排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动魄惊心。

剑气冷厉如针,紧紧抵住后背。

傅惊涛索性朝笛声传来的方向冲去,不管天煞门是何居心,起码敢阻止史铁佛等,或许可以借力化解危机。一念未完,眼前冷光闪动,数十枚暗器擦身而过,嗖嗖射向了史铁佛。

史铁佛大怒:“哪个混蛋多管闲事?”倏地拔身跃高,长剑护体,叮叮当当磕飞暗器,随即扬臂一剑挥落,一道夺目的剑芒划破夜空,飞斩傅惊涛的后脑及背心,如天降霹雳势不可挡。

轰!

傅惊涛侧身急闪,剑气险险擦身斩落,在地面划出一条裂缝,泥土石渣爆裂飞溅。不等他回剑反击,又一道可怖的刀光隔空劈到,杀意之盛非常人所能想象——两大高手轮流施展杀招,誓不留情!

眼看刀光落实,谁知斜刺里抢出一条粗壮的披甲大汉,如猛虎下山,手中一根镔铁齐眉棍搅动狂风,恶狠狠地砸向九环大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两样兵器同时荡开,貌似谁也没吃亏。

同一时刻,另一条魁伟高大的披甲大汉挺枪跃出,枪刃如毒龙出海,径直刺向史铁佛的胸口,枪意磅礴凶悍,令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饶是史铁佛见多识广,也不由变了脸色,长剑幻化出层层剑影,缠绕住狂霸狠辣的长枪,以攻为守,不让对手完全占据主动权。但见人影腾挪交错,枪刃剑锋急速碰撞,斗得是旗鼓相当。

那南唐高僧刚把猿形怪兽轰飞,忽听哗啦一声铁链震响,一颗西瓜大小的流星锤猛然破空打到。他下意识地转首望去,只见一条独臂大汉昂然挺立,浑身若铜浇铁铸,透出万夫莫敌的豪勇气概,失声道:“刘狻猊?!”

尽管心绪激荡,他反应速度却不减分毫,方便铲一拨一抖,当的格开凌厉万分的流星锤。

那独臂大汉咧嘴一笑:“悟空和尚,好久不见!”说话间流星锤呼呼旋转,不停地飞舞砸落,一下比一下更凶猛,好似要一次性清算旧账。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窜起许多披甲武士,三或五人为一组,依仗着手弩之利直扑远处的战团——凡是不肯投降者皆死!

傅惊涛骤然变成了局外人,不禁目瞪口呆,莫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六百八十二章 棋子与棋局

这些突然杀到的披甲武士乃神武卫精英,仿佛是刮过了一股金属风暴。不论是刺客杀手,还是武僧魔头,根本抵挡不住乱箭攒射,纷纷惨呼仆倒,转眼被剁成肉酱。

傅惊涛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冷眼瞧着双方拼死厮杀,后背上漫过一片寒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显然充当了一回钓鱼的鱼饵,以引诱出各路牛鬼蛇神。假若这过程中运气稍差半分,已然人头落地。

尽管顶着青云榜榜首、天勇营指挥使的虚衔,他在这场大戏中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罢了。

那么应该生气吗?要不要找个借口宣泄怒火?

使锤的刘狻猊、使铁棍的秦铁山、使长枪的杨万锋,乃是赵匡胤首批册封的带御器械,个个具有万夫不当之勇,平时只听从皇帝的指令,不接受其他人的调遣指挥。他们齐齐现身,说明这次的行动事先获得了赵匡胤的同意。即便他意见再大、怨气再多,难道还能跑进皇宫找赵匡胤理论吗?

傅惊涛暗暗苦笑,意兴萧索地回剑入鞘。

这时白影急闪,那白衣鬼王飞身落下,挥剑直刺刘狻猊背心死穴:“并肩子,扯呼!”

刘狻猊独臂难挡两大强敌夹击,不甘地怒吼一声,倒踩步点迅速退开。

白衣鬼王和悟空急于脱身,又逼退了秦铁山、杨万锋,与庞恨天、史铁佛汇合在一处,四人联袂杀向外围。情势逆转,从猎手沦为猎物,他们的心情可谓是郁闷之极,无不在心中暗骂傅惊涛阴险卑鄙。

四大高手联手发威,冲击的势头何等可怖,冷光翻滚如潮,挡者披靡。眼看他们堪堪杀出重围,忽听梆的一声铜锣大响,成千上百的弩箭不要钱似的呼啸射来。庞恨天等武功再怎么高强,遭遇如此密集强劲的箭雨亦是胆颤,不约而同地向两侧散开,哗啦!撞破屋瓦坠入地面——聚在一起易沦为箭靶,他们不得不分头逃命了。

刘狻猊等岂会轻易放过敌手,率领神武卫们穷追不舍。

恶战爆发,寒光飞射纵横,劲气爆炸声不绝于耳。只见尘沙滚滚,四路箭头向黑暗深处延伸,遇墙破墙,遇门破门,打斗喊杀声天崩地裂,还间杂着妇孺的哭嚎尖叫。

这注定是一个混乱而充满血腥的夜晚。在上位者的眼里,平民百姓的性命如蝼蚁般卑微,也不知有多少无辜者惨死于乱战中。

傅惊涛摇了摇头,快步走回那条染血的小巷。

只见巷子两侧的围墙大多破裂倒塌,地上尽是碎砖乱瓦、残兵断刃以及扭曲纠缠的尸体,粘稠的鲜血汇聚成溪流。战斗已然平息,神武卫们分散在残垣断壁间搜索残敌,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傅惊涛俯身挪开碎石,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位亲兵的尸体,把他平放在街心,然后用手掌替他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污,看着那张熟悉而平静的脸庞,不禁热泪盈眶。这些武者加入禁军,是梦想着有朝一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结果默默无闻的死在了东京街头,如何不令人痛心?不一刻,所有亲兵的尸体都被挑选出来,整齐排成一列,铠甲上沾染着点点滴滴的鲜血。

傅惊涛挺直腰杆,神情肃穆,啪的行了个军礼。

整条巷子都静默下来,远近各处的神武卫纷纷注目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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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火光大亮,足音纷杂,一众将官簇拥着赵芮阔步行来。但见赵芮披甲挂剑,走路带风,顾盼间不怒自威,好一副掌控全局的做派。

傅惊涛怒从心头起,噌的一个箭步冲近前,张开大手一把掐住赵芮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姓赵的,你居然背地里利用我设局?!你害死我那么多弟兄,这笔账怎么算?”

要不是众目睽睽有所顾忌,他真想一剑杀了此人!

赵芮面孔涨红,吃力地说道:“傅校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的亲兵是死于敌人的刀剑之下,是为国英勇捐躯,不是我害死的。他们今晚立下了大功,朝廷自会抚恤厚赏。”

四目相对,如针尖对麦芒,迸射出无数火星。

傅惊涛心中千回百转,痛殴赵芮一顿固然痛快,但于事何补呢?难道任由众亲兵白白死去?缓缓松开手指,一把将赵芮踉跄推开:“咱们走着瞧!”

赵芮揉了揉脖颈,冷冷道:“你身为带御器械,领了朝廷的俸禄,替皇上分忧是天经地义,莫非还藏有什么怨言?”

傅惊涛强压怒火道:“你故意隐瞒关键信息,险些害我丧命,难道我还要感恩戴德吗?”

赵芮淡然道:“傅校尉,你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吗?事实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危险。呵呵,假若你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辜负了皇上的信任,那才是大麻烦呢。”

傅惊涛如冰水浇头,陡然恢复了冷静。

如今诸国割据九州,彼此攻伐,血染千里。在这场天下争霸的棋局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赵匡胤则是少有的顶级棋手之一,运筹帷幄,目光深远,为了赢得最终的胜利,手头上的任何棋子都可以牺牲。

皇权至上,天家无情。说白了,赵芮也是听命行事,是一个更高级的提线木偶罢了,没必要跟他争执计较。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赵大人这次兴师动众封锁全城,敢问逮住了萧赤狼吗?”

赵芮眼底闪过一抹恼意,皱眉道:“那萧赤狼着实狡猾,一直隐藏在暗处不肯出手。我们目前尚未发现他的踪迹。”

傅惊涛回忆起钟佩琪提供的情报,问道:“赵大人有没有派人搜查过丐帮?”

“丐帮?你是指那些要饭的叫花子吗?”

“正是!丐帮藏污纳垢,往往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赵芮眼睛骤亮,喃喃道:“叫花子们披头散发,满脸尘土,的确是教人难以分辨出真面目啊!来人,立即通令各军及开封府,把所有乞丐给我抓起来严刑拷问,不许走漏一人!”说罢神色复杂地望了傅惊涛一眼,拱手为礼。

是夜,京师震动,黑白两道彻底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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